------------ 001 王妃 千叶最近有些烦闷，不为别的，只为自己那位常年在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夫君要回来了。 说来有些好笑，过府三年，却连正面见自己夫君的机会都没有。 放眼全天辰，能遇上这档子事的，恐怕也只有她了吧。 右边手臂被压麻了，千叶换了个姿势，继续在床榻上躺着。 脑中不知怎么，忽地就想起三年前宫里毫无征兆的来了一道圣旨，说是要赐婚。 而且这婚还是赐给千叶这个相府的庶出丫头的。 至于那个倒霉催的对象，竟然还是当朝唯一的王爷，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陌南笙。 此消息一出，上京城街头巷尾，百姓们茶余饭后谈的全是这个。 千叶也因此一度成了上京城的风云人物。 无数人不惜翻墙爬树，也想看看千叶此人究竟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才能有这狗屎运，能够嫁与当朝王爷。 而且还是正妻！ 候安王妃啊，多么令人艳羡的荣光。 “王妃，王爷今日就要回来了，你可得好生打扮打扮，争取能够一把就勾住王爷的魂儿！要是还能趁机给王府添个小主子，那可就太好了！” 说话的是跟着千叶陪嫁过来的丫头，天韵。 还有一个是站在一旁给千叶挑选衣衫的乐音。 这两个丫头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关系反倒不像是主仆，更像是姐妹。 千叶听到声音，将自己从思绪中拉回。 单手支在脑后，微微扬起下巴，露出漂亮的脖颈，斜睨着天韵。 “你以为王爷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男子一样吗？这天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是今日你把我打扮得再美若天仙，估摸着王爷也不会多瞧我一眼的！天韵，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有这功夫，还不如让我再好生睡会儿。” 说罢，复又再度躺回床榻，将身上的棉被盖好，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眼小憩。 天韵哪里能如了千叶的意？当下就抓过千叶的手臂，硬把千叶给拽了起来。 “乐音，快！把给王妃准备的衣衫拿过来，伺候王妃穿上。这王爷好不容易回一次府中，今日怎么着，也要把王妃给送到王爷的床榻上去！” 千叶瞬间感觉自己脑门上有几道天雷砸过来。 手腕动了动，示意天韵放开自己，然后拿过一旁的软枕，靠在自己的背后。 “天韵，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日把这种话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千叶面无表情的瞧着天韵。 “好好好，王妃，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这就掌嘴，还请王妃赶紧起身更衣吧！王爷回府，做王妃的却不亲自相迎，恐怕这才是不成体统吧？” 天韵活学活用，把千叶的那句关于体统的说辞算是漂亮的还给了千叶。 乐音拿着衣衫，在一旁看着，唇角带上了笑。 “小姐，这次天韵说的还真没错。虽说是直接了一点儿，可话糙理不糙。你这都嫁进王府三年了，还是完璧，若是传了出去” 毕竟是没有出嫁的姑娘，说起这些话来，终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乐音垂着头，小巧的耳朵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你们两张嘴，说我一个，我自是说不过。” 千叶微嗔，看着这两人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终究还是从床榻上起身了。 “王妃，我和乐音这不是为了你好吗？再说了，王爷玉树临风，英俊不凡的，多少女子想要和王爷春风一度，都没这机会呢？你现在有这个机会，却不好好珍惜，也不怕遭了天谴！” 天韵不由分说的就开始伺候千叶更衣。 千叶简直是无语了，只听说过做坏事遭天谴的，还没听说过不睡自己的夫君也是要遭天谴的。 “天韵，你动作稍微轻柔一点儿，看把小姐给疼得，都呲牙咧嘴了。” 千叶顿时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做了好多好多的坏事，这辈子上天才派了她们这两个人过来折磨她。 她明明就是无语好吧，怎么在乐音眼里就变成龇牙咧嘴了呢！！！ 在一阵半强迫半反抗无效中，千叶终于“焕然一新”。 “好了！这样看起来才像个人样嘛！” 天韵拍拍手，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无比灿烂。 千叶的嘴角抽了抽，什么叫这才像个人样？难道自己平日里的样子很差劲吗？ 不就是脂粉未施，一头青丝随意的用簪子绾在了脑后吗？她自我感觉还蛮好的啊，怎么在天韵眼里就变成了不成人样儿了？ “小姐这身打扮倒是看起来比平日要有人气多了。” 乐音适时的开口，让正对着铜镜打量自己模样的千叶差一点儿从凳子上给摔下来。 下意识的摸自己的脸，千叶有些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审美出现了问题？ 脑中想着自己之前的模样，还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啊。 “呃那个，我平日里看起来有些糟糕吗？” 千叶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出了口。 “噢！天哪！王妃，你该不会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吧？岂止是有些，简直是不忍直视、不堪入目好吗？” 天韵眼睛都瞪大了，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天韵明显就没给千叶留半分情面，可千叶还非常有阿q精神的想着天韵成语用的不错！ 但这似笑非笑的神情落在乐音眼中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小姐，天韵她不是那个意思啦！小姐平日里的打扮自然还是不错的，只是今天这么打扮了一下，变得更加漂亮了而已！” 见乐音有些着急，千叶瞬间起了个坏念头。 肩膀耷拉着，眼睛也变得无神起来，很是哀伤的说道：“乐音，我知道你都是在安慰我。不用那样的，天韵既然都这么说了，定然是我平日里很是糟糕！我都知道的！” 天韵和乐音同时心神一凛，不会吧？ 小姐王妃真的被打击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得到了一样的讯息之后，就开始想着该怎么挽救。 ------------ 002 王爷 “王妃！” “小姐那个，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小姐是个很独特的人儿，真的！” 乐音和天韵同时出声，紧张兮兮的看着千叶。 “行了，瞧你们俩那样儿，我是那么容易就被你们打击到的人吗？再说了，我不漂亮是事实，难道还要让你们昧着良心说些不着实际的话来哄我吗？” 千叶笑着站起身，毫不在意的说道。 千叶不漂亮，这是实话，但是也不丑，就是那种很普通很大众的样子。 这样说吧，就是丢在人群里，一眼能够认出来的，一定不是千叶。 虽然没有让人惊艳的容貌，但是千叶有一双极其漂亮纯澈的眼睛。 以前在相府的时候，千叶就听见好多下人在背地里说这双漂亮的眼睛长在自己那张脸上，就像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样。 千叶还为此偷偷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现在想来，不过是那时少不更事罢了。 千叶再次对着铜镜瞧了瞧，确定自己的衣衫没有不整，发丝没有凌乱之后，才满意的直起身子，领着天韵、乐音二人，就准备去苍竹院。 候安王府的每一个院落都有自己的名字，不过大都是以梅竹兰松为主，就连府中大部分区域种植的也是这些植物。 是以对于千叶这个路痴来说，认路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艰难。 “小姐，你走错了，这个方向不是去前院的，是去” “我知道！这是去苍竹院的路，不过放眼整个王府，就那里的景致最好，我想着今日正好大家都忙着去迎接候安王，我们可以从这里过去，欣赏欣赏景致。” 千叶知道乐音在担心什么，开口接过话。 苍竹院是整个王府唯一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但是这个限制并不包括候安王亲自挑选出来的那些小厮婢女。 既然只是欣赏欣赏景致，注意一点儿，应当也是没什么的吧。 乐音心里这般想着。 几人沿着小路过去，在苍竹院的门口站定。 “这苍竹院的景致果然是府中别处比不了的，啊，没有人，真是不错。” 千叶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 然后就准备踏进去。 腰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道，生生将千叶的身子拉回。 “小姐，这儿没有王爷的允准，是不能进入的！” 千叶叹息，就知道反应力这么快的一定是乐音。 “我不过是进去瞧瞧，现在四下又没什么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今日来过这里啊。” “好乐音，你瞧，我都进府中三年了，却连这王府都没走全，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吗？” 见乐音的表情有些松动，千叶赶紧再添了一把火，“我就是进去瞧瞧，一会儿便出来。” 说完千叶就溜了进去。 天韵也是好奇，还在相府的时候就听说候安王府苍竹院的景致无一可比，本以为跟着王妃进了这府中，就可以好好看个究竟，岂料这王爷竟是这般小气！ 那绝美的景致偏偏不准人进去瞧，也不知道那些说苍竹院如何如何天上人间的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天韵眼瞅着千叶的半边身子已经进到苍竹院里了，也顾不得那些什么不准他人进入的规矩，抬脚就要跟上去瞧瞧。 头发被人给拉住，“天韵，小姐进去也就罢了，你也想进去？！” “乐音，疼，疼！你松手！” 乐音手上的力道不再加上头皮又是比较敏感的地方，天韵被这突来的一击给疼得直嚷嚷。 乐音收回手，表情淡淡的看着天韵。 这下子就是千叶回来叫上天韵跟她一起，估计天韵也不敢挪动半步。 “我就是想去瞧瞧” 委屈的声音，可怜巴巴的表情。 乐音表情未变，“你就在外面和我一起给小姐把风，剩下的想都别想！” 天韵看乐音的表情，便知道今日想要进去是没什么希望了，只得满脸失落的和乐音站在一起嗯，吹冷风。 再说这边，千叶进了苍竹院，一直忍不住连连称赞，不料却撞到了一人。 千叶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撞疼的额角，心里腹诽不已。 这都什么人啊？看见姑娘都被撞到了，于情于理难道不该伸个手将人给拉起来吗？还有就算撞人责任不在自己，至少也该道个歉吧！ 不过这些埋怨在看到那人的脸时彻底化为乌有。 只见对面的那人一双眼睛冷若寒潭，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一张脸像是上天鬼斧神工的作品般，完美到了极致。 不过那人此刻正眉头微蹙，有些不悦的看着千叶。 “对不起，对不起，只顾看园中风景，不小心冲撞了公子，公子没事吧？” 千叶主动开口道歉，力图给面前这位俊俏的公子留下一个知书达理的形象。 “你是什么人？本王记得曾经说过这苍竹院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吧！” 低沉的嗓音在千叶耳边响起。 千叶感觉自己的脑袋“轰”的一下子就炸裂开来。 什么？！这个人就是今日要回府的自己的夫君？如今王府的主人，候安王陌南笙？ 不会运气这么好吧？三年来头一次进这院子，就刚好碰到了此间的主人？ 千叶感觉自己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不过内心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窃喜，自家夫君模样可真是俊俏啊！以后若是有了孩子，应该不会像她这般 呸呸呸！都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快就忘了他让你守了三年活寡的事了？ 千叶茴，你可真出息！ 千叶暗自唾骂自己，一看见美色就什么原则都忘了，却未曾注意到自己面前这人越来越阴沉的神色。 “怎么？本王问话没听见吗？” 压抑的火气，终于让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千叶回了神。 “王爷息怒，臣妾不过是今日路过这院子，又刚好想起之前一直听闻这苍竹院中景致最为别致，才想着进来瞧瞧的！臣妾” 千叶有些着急的解释，却不料陌南笙根本不愿意听，挥了挥手，就将千叶赶出了苍竹院。 ------------ 003 茴儿 千叶何曾想到会是这样一次极为不愉快的会面，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看样子，这次天韵和乐音的期盼又得落空了。 门外候着的两人一看见千叶出来，就赶紧迎了上去。 本以为千叶进去看了绝美的景致，照理说心情应该是相当不错的，可这略带忧伤的表情又是从何而来？ “王妃，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天韵上前问道，顺道将头探进了苍竹院里瞧，看能不能瞧出什么来。 “嗯哦，没，没事。” 千叶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将头抬起来，强颜欢笑道。 这副样子明显就是有事，天韵还想问些什么，一旁的乐音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对着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既然小姐这院子也进去瞧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方才就听到前院有动静，估摸着是王爷已经回来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前院看看吧！” “对对对，瞧我，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王妃，今日可得好好抓住机会，王爷回来一次不容易，奴婢都给打听清楚了，王爷这次会在府中待上一段时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要是真能够怀上王爷的骨肉，王妃你可就真的坐稳了这候安王妃的位置了啊！” 天韵一听乐音提到王爷，这才想起今日从幽兰居出来的主要任务，赶紧说道。 千叶心里有些苦涩，想要告诉这殷切期盼着自己能够怀上候安王骨肉的二人，方才自己已经惹恼了他啊！ 可面对两张兴致勃勃的脸，千叶怎么着也说不出来那种丧气的话。 深吸了一口气，千叶重新扬起一抹笑容。 “好啊，我们快些去前院吧！失了礼可就不好了！” 几人赶紧往前院而去。 等千叶她们赶到的时候，怡然阁已经有些热闹了。 千叶等人明显一怔，委实不能理解怡然阁怎么会有这么多客人。 陌南笙被那些世家小姐缠得有些烦躁，可碍于面子，又不能直接甩手走人，眼下看见千叶出现，眼眸里立时划过一丝光亮。 “茴儿，过来。”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在一众莺莺燕燕中激起了千层浪。 无数人的目光顺着陌南笙看着的方向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千叶身上，千叶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陌南笙和千叶方才在苍竹院见到的时候有些不一样，眼眸里一直带着笑。 看见千叶怔楞在原地，也不急着催促，只是伸出手向千叶招了招，再度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天韵看到这景象，就一直低着头偷笑。 见千叶半天没有反应，暗暗替千叶着急的她索性伸出手推了千叶一把。 千叶猝不及防，向前一个趔趄。 想要回到方才自己的位置上去，可眼下已经出来了，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做似乎有些不妥。 思忖片刻，最后只得顶着众人的目光向着陌南笙旁边的那个位置走去。 “凳子凉，坐我腿上来。” 陌南笙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在看到千叶战战兢兢的落座在旁边的凳子上时，再度抛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什么？！坐他腿上去？！ 千叶瞪大了眼睛，心下踌躇万千。 周围的人在听到陌南笙这句话的时候，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简直是天辰有史以来头一遭，以往也听说过不少夫妻恩爱的，可都没有过妻子在人前坐在丈夫腿上的事情发生！ 毕竟这于礼不和！ “是。” 千叶低头应声，随后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慢慢坐在了陌南笙的腿上。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说候安王三年未曾回府，就是因为不喜欢圣旨定下的这个王妃吗？ 不是说候安王对这个王妃很不待见，连院子都是辟的全府最为偏僻的给这个王妃吗？ 不是说 众人心里顿时一片哀嚎，这候安王哪里是不待见自己的王妃啊？ 简直要宠到天上去了好吗？ 先前围绕着陌南笙的那群莺莺燕燕在看到千叶坐在陌南笙腿上的时候，芳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看样子自己是没什么希望能进这候安王府了！ 王妃和王爷感情如此好，哪里还有她们什么事啊！ 想到这里，一众莺莺燕燕顿时就埋怨起那些乱传谣言的人了，要不是听信了那些，她们今日怎么会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出现在这里？！ 众人心思活络，千叶倒是全然顾及不上。 因为知道陌南笙不过是在拿自己当挡箭牌，所以千叶也不敢真的就坐在陌南笙的腿上。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千叶又不可能连这个面子都不给自己的夫君。 所以明面上千叶是坐在了陌南笙的腿上，实际上是在蹲马步！ 陌南笙没有感觉到预期之中的重量，双眼淡淡扫过千叶。 却发现这小丫头正面上带着极为得体的笑容看着周围打量的人儿！ 心里隐隐发笑，故意使坏般动了动自己的腿。 千叶本就是虚虚靠在他的腿上的，此时陌南笙一动，千叶差点就因为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陌南笙心里的笑声更大了。 千叶似是感觉出了陌南笙在笑她，心中不免有些急躁，巴不得怡然阁的这些人赶紧离开，也好让她少遭些罪！ 可陌南笙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手搂住千叶的腰肢，紧接着整个头都搁在了千叶的肩窝处。 千叶腿下本就没什么倚靠，现下陌南笙又把自己全身大部分的重量加到了她的身上，双腿开始发颤。 陌南笙感受到了，嘴唇靠近千叶的耳朵，“王妃要是不想让本王追究今日擅入苍竹院的事，最好就给本王稳住了。要是摔了，让那些人瞧出了端倪，本王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千叶欲哭无泪，身后这人根本就是在**裸的威胁她！ 可是 千叶偏偏不得不受这威胁。 当下就只得用尽自己全身每一个细胞来勉力支撑住自己的身子，顺道支撑住自己肩上某人的头！ ------------ 004 探病 正当千叶就着这个姿势蹲得头晕眼花的时候，突然听见人群中一个女子满是艳羡的声音传来。 “天啊！你们看！王爷和他的王妃真的感情好好哦！你看王爷，整个头都搁在王妃的肩窝处了，好亲昵！我要是能有这么个夫君，真是死而无憾了！” 千叶闻言在心里猛翻白眼。 没看见我这么痛苦吗？你要是觉得享受，那你来啊！我绝对不会阻拦的！ “王妃可是累了？” 背后那人开口，语带关切的问道。 人群中再度发出一声尖叫！ “啊！候安王真是太温柔，太体贴了！王妃都坐在他腿上了，居然还问王妃累不累？你们快掐我一下，让我看看是不是我在做梦！” 千叶忍不住直摇头，姑娘，你们到底看够了没有啊？ 看够了就赶紧走吧，我这样蹲着很累的！你们也稍微体贴一下我啊！ 可惜没人能听到千叶内心的声音。 “天韵，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慌张？” 千叶刚支了窗子，准备坐下来看看书，便瞧见天韵忧心忡忡的经过自己面前。 此时听得千叶问话，忙行了礼道：“回王妃的话，奴婢方才听说三姨娘已病了多日，迟迟不见好转” 千叶霎时间就觉得天旋地转。 定了定神，千叶开口问道：“可是知道娘亲得了什么病？” 天韵摇头。 “天韵，立刻去准备一辆马车，我们回相府看看去。” 千叶偷偷打量着坐在一隅的陌南笙，马车有些宽大，故而千叶和陌南笙之间有一定的距离。 从千叶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陌南笙半张脸，那一半隐匿在黑暗中，瞧不大清。 陌南笙手上拿了一本千叶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书在看，神情很是专注，好像并不知道千叶正坐立难安。 犹豫了半晌，千叶唯唯诺诺的开口。 “王王爷” 没人应声，千叶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已经让人去去宫里请太医了，不会有事的。” 陌南笙头也没抬。 相府和候安王府的距离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相府门口。 千叶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心情复杂。 大门处传来响动，紧接着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为首一位穿着深蓝色华服的男子带着一群人就出了来。 “臣千叶喻拜见候安王，不知候安王要来，有失远迎，还请候安王恕罪。” 自称是千叶喻的那个人正是千叶的父亲，当今天辰的丞相大人。 站在千叶喻身边的那个穿着鹅黄色裙子，外面套了一件天蚕云锦制成的浅绿色对襟褂子的妇人是千叶喻的夫人，也就是丞相府的女主人，沐之悦。 小巧精致的瓜子脸，高挑的柳叶细眉，薄而瘦削的红唇，两只细长的丹凤眼此刻正偷偷打量着候安王。 接下来是站在沐之悦后边的那个穿粉色裙装的少女，完全继承了沐之悦的美貌，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只是那眼睛不似沐之悦那隐约中透着丝丝精明的丹凤眼一般，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显露出丝丝魅惑的狐狸眼。 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眼尚未完全长开，但凹凸有致的苗条身段已足以让男人心猿意马。 此人正是千叶那倾国倾城的妹妹，千叶依。 千叶依似乎对陌南笙很有兴趣，一双眼睛一直在陌南笙身上打转。 陌南笙感受到这炙热的目光，与那眼睛的主人对视，却意外的发现那双眼睛的主人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梳着双丫髻，眼睛里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兴趣。 陌南笙红唇微弯，随后便挪开了目光。 少女似乎更是得意，朝一旁的千叶睇来轻蔑一笑，甚至于还故意抬高了自己的下巴。 千叶微微握紧了自己的手掌，在千叶依近似于挑衅的目光中慢慢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丞相大人何须多礼，此番南笙前来不过是来探望探望岳丈和岳母，行的都是家里的礼节，委实不必如此大的阵势。” 陌南笙轻笑出声，伸手亲自将千叶喻给扶了起来。 千叶喻笑得开怀，“如此，就快快请进吧。”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进了府中，千叶喻一直在和陌南笙叙话，千叶心急如焚，想要去后院看看娘亲，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 倒是陌南笙，眼角瞥见千叶频频往一个方向看，终于在千叶喻这句话说完的时候转换了话题。 “本王听说茴儿的娘亲身体有些抱恙，既然本王今日来了，理应还是要去看望看望的，不知丞相大人意下如何？” 千叶喻注意到陌南笙说的是娘亲并非母亲，而且又说的身体抱恙，很显然说的并不是沐之悦，那就只能是自己的妾室，商怀虞。 没想到这上京城近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候安王确实对他的王妃宠爱有加。 如今不过是他的一个妾室抱恙，就这般巴巴跑来相府，还说要去探望，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儿了。 千叶喻双手作揖，脸上满是笑意，“此等小事，怎可劳烦王爷亲自过府来探望？贱妾若是知晓，定然会不胜惶恐。” 千叶喻显然不大想候安王前去探望。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千叶想大概陌南笙是深喑其中之道吧。 当下便听得陌南笙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千叶喻说道：“怎么会不胜惶恐呢？女儿回府来探望，该是喜不自胜才是！还请丞相大人带个路，本王也顺道去看看。” 千叶喻的脸色变了几变，直到沐之悦在千叶喻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这才笑着在前面领路。 “王爷，请。” 千叶跟在陌南笙后面，虽是三年未曾回过相府，又是路痴，但也不至于连自己曾经住的地方在哪儿都不知道了，现下走的这一条明显不是以前那条路。 虽然心里疑惑，但是千叶依旧忍住没有出声询问。 一切还是等见到娘亲再说吧。 ------------ 005 姨娘 “王爷，到了。” 千叶喻停在一处看起来颇为不错的院落前，站定。 陌南笙装模作样的四下打量了一番，“嗯嗯，没想到茴儿出嫁前就是住的这儿啊，看起来还不错，挺别致的。” 茴儿 千叶皱了皱眉，这是第二次听见陌南笙这么唤她。 上一次这么唤她，让她当了挡箭牌，这一次，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现在千叶很感谢陌南笙，这一句茴儿一出口，对他来说好似稀松平常，对千叶喻和沐之悦可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千叶喻有些尴尬的笑笑，“是是，小茴啊，她打小就住这儿，要不让她领王爷四下转转？” 千叶喻给千叶拼命打眼色，试图让千叶领会到自己的意思，知道在王爷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千叶心里冷笑声更大了，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小人得志？ 让她领陌南笙在这儿转悠？也不怕给走丢了？要知道，她可是第一次来这个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啊！ 陌南笙斜睨了千叶一眼，“罢了，还是让茴儿先去看看她娘亲吧。不然到时候回府，茴儿又该埋怨我了，本王岂不是冤枉？” 说完还像个小媳妇儿般向千叶投过去委屈的一瞥。 千叶心里猛翻白眼，面上却是一声不吭。 千叶喻感觉自己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只能讪笑。 陌南笙抬手轻轻在千叶的肩头拍了拍，“快些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着，就不陪你进去了。” 千叶低头，称了声“是”，便推开了院门，进了去。 入眼便看到商怀虞躺在床上，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不过面色却是不错。 看得出来定然是得知了自己要回府的消息，怕她担忧，才特地用了脂粉来让自己看起来有气色一些。 千叶忽然就有些难过，上前几步到商怀虞的面前。 商怀虞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黛青色的远山眉下是一双大大的杏眼，因是病中，唇色有些发白，甚至于还有些脱皮，不过并不影响这美人的神韵。 带着出尘飘渺的仙气，看向千叶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唇边还噙着一丝笑意，似乎心情并未受这病痛的影响。 “茴儿回来啦？！快过来让娘好好看看。” 商怀虞唇畔的笑容更大了些，千叶依言在床榻边坐下。 “娘，是女儿不好，一直没能回来看娘。娘病了都不知道，女儿真是没用。” 商怀虞抬高手臂摸着千叶的脸，“茴儿怎么瘦了？可是在王府中受了委屈？” “娘，没有的事。王爷待我可好了，您没听说吗？最近上京城的那些世家贵女都羡慕我呢！” 千叶笑着说道，话语里满是炫耀。 “若是真的如此，那娘也就放心了。” 那双和千叶如出一辙的眼睛盯着千叶，千叶总有一种被看穿了的错觉。 红蕊从外面进来，端了一壶热茶给千叶倒上。 “小姐回来了，这三姨娘似乎连病都好转了几分。” 千叶听见红蕊如此说，心里觉得愧疚万分。 “娘，都是女儿不孝，这么多日子也不曾回府探望探望娘。还每次都劳心娘捎信给我，担忧我的事情，女儿真是” 越往下说，千叶就越觉得难过，眼泪一看又要流下来了，商怀虞立即再度将她拥入怀中。 商怀虞瞪了红蕊一眼，然后又轻轻拍打着千叶的后背，低声安抚她。 这一哭引发了千叶这三年来在王府无人询问的委屈，再加上又回到了自己久违的娘亲的温暖怀抱中，千叶哭得特别厉害，商怀虞像是感同身受般，一直柔声安慰。 许是哭得太累了，千叶就这么睡着了。 “茴儿，快些起来了，这天色都晚了，王爷都差人来催促了几次了。” 商怀虞轻轻在千叶的脸上拍打，千叶悠悠醒转，心里却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睡得这么沉呢！ 真是的，好不容易能回来看一趟娘，没能好好说几句体己话就罢了，偏偏自己连娘的病如何都还没问就该回去了。 出得院落，不知陌南笙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站在院门口等着她。 旁边站着的还有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娇俏姑娘，不知道陌南笙说了什么，惹得那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漂亮的狐狸眼中更是染上了别样的风情。 瞧见这一幕，千叶心情委实是急转直下，面色郁郁。 陌南笙听见脚步声，回头便看见一张平淡无奇的小脸耷拉着，连那双眼睛都变得有些黯淡。 上前将千叶拉入怀中，“怎么了？可是娘亲出了什么事？” 千叶闷着死活不说话，陌南笙哪里知道这小妮子是在闹脾气，一个劲儿的在猜测是不是太医说漏了什么，三姨娘的病其实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阿笙，我” 陌南笙低头，“怎么？” “我想在府中多留几日，娘亲的病” “太医已经瞧过了，三姨娘的病就是心情郁结所致，只要保持好的心情，就没多大的问题。难道茴儿还信不过宫中太医？” 陌南笙皱眉，似乎是因为千叶信不过他而不悦。 “没有，没有。太医的医术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不能亲眼看到娘亲的病情好转，我回了王府怕也是心不在焉。倒不如在相府小住几日，等娘亲的病势稍缓，我就立刻回府。” 千叶忙不迭的解释，生怕陌南笙不同意。 陌南笙抬手将垂落在千叶耳侧的一缕发丝给轻柔的往后捋了捋，然后点头，“好！那你可要早些回来，不然我相思成疾，到时候来相府寻你可就由不得你了。” 千叶身子一颤，抬头便瞧见陌南笙又是一脸委屈的小模样。 点头应允，陌南笙这才离去。 “姐姐和姐夫的感情可真是好啊！没想到姐夫常年征战四方，内里倒是个会疼人的，竟然连姐姐这个相府庶出的小姐身份都不在乎，稳稳当当的让姐姐坐在了王妃的位置上，真是让妹妹好生羡慕啊。” 陌南笙离开的时候看都没有看千叶依一眼，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当下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有些刺耳。 ------------ 006 小住 不想在回府的第一天就和她起争执，千叶转身欲走。 千叶依一把拉住千叶的手腕，“姐姐，妹妹在和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啊？还是说当了三年王妃，就不把妹妹放在眼里了？” 千叶心生不悦，脑中又浮现出方才她和陌南笙相谈甚欢的情形来，顿时就想发作。 “小姐！”乐音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千叶扭头，便瞧见乐音面带喜色的跑来，心里的不郁瞬间消散。 千叶依一看是乐音，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然后松开千叶的手腕，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般走远了。 “小姐，这二小姐又来找你麻烦了？” 这是天辰的规矩，嫡出为尊，是以在相府中，明面上千叶是大小姐，但真正让人不敢轻易得罪却是这千叶依。 乐音蹙眉看着千叶依婀娜的背影，问道。 千叶未曾理会，只是一个劲儿的拉着乐音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和天韵一道回王府了吗？” 乐音听见这个立马就展颜一笑，“回小姐，是王爷吩咐奴婢来的。说是小姐要在相府中多待几日，怕小姐习惯了奴婢伺候，回到相府不习惯，就让奴婢收拾了一些小姐平日要用到的东西，过来伺候小姐。” 乐音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睛里都是零星的笑意。 千叶闻言一愣，虽然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是那人的吩咐，可内心还是忍不住雀跃。 乐音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千叶，“小姐，心里该不会是在偷着乐吧？” 千叶被戳中了心思，面色不由一红，嗔道：“说什么呢！” 乐音但笑不语，就静静瞧着千叶，千叶的脸色便更红了。 “对了，小姐，王爷还让奴婢捎话，让小姐别忘了和王爷的约定。” 乐音神情有些疑惑，说话的语速也比往常要稍稍慢一些。 千叶愣神，旋即想起了什么，便浅浅笑开。 抬步往屋子里走，红蕊正在给商怀虞松松筋骨。 “娘亲，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商怀虞听见千叶的声音，连忙回头，“茴儿，怎地回来了？王爷不是在等着和你一起回王府吗？” “王爷体恤小姐，允了小姐在相府小住一段时日，好全了小姐在三姨娘跟儿前照顾的心思！” 千叶还未开口，乐音便笑眯眯的答到。 “哎呀，我就知道我们茴儿是个有福气的好姑娘，瞧！这天辰古往今来能让夫君宠到这个份儿上的，怕也只有茴儿一个人了吧！” 当下屋子里的几个人就一起笑了起来，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妹妹这里可真是热闹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破坏了这种氛围。 千叶回头，便瞧见沐之悦换了一身浅紫色的对襟襦裙，裙子的料子是质地轻薄的软烟罗，腰间用同色的带子束了起来，勾勒出纤细的腰段，裙子的下摆处绣了几株湘妃竹，清丽又不失贵气，同时紫色又将沐之悦那丹凤眼中透露的风情显露无遗。 就连同是身为女子的千叶都不得不赞叹沐之悦这一身打扮可比今晨那件鹅黄色的搭配浅绿色的衣裙要来得好看多了。 今晨那一身感觉就像是油菜花一样，黄绿黄绿的，看着让人遭心。 千叶双腿微弯，同时头颅微微垂下，向着沐之悦见礼，“母亲。” 沐之悦淡淡瞥了千叶一眼，“嗯，茴儿也在啊？” “娘亲身子不爽，茴儿就想着留在府中照顾娘亲一段日子，也好尽尽孝，还没来得及向母亲禀明缘由，委实是茴儿做事欠妥。” 千叶还是和以前那十来年一般，在沐之悦面前乖乖巧巧的模样，甚至还带着卑微和怯懦。 沐之悦眼睛里划过一丝笑意，“不妨事，我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母亲现在过来是” 千叶问询。 沐之悦寻了张凳子坐下，“我就是过来看看妹妹，这老病着，也不是个事儿！老爷都为此很是心烦，这不，我前段时日听一个江湖郎中说了一个方子，似乎对妹妹这病很是有用，就派人去求了来。” 站在沐之悦身后的婢子立马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字条出来，递给商怀虞。 商怀虞赶紧接过，“有劳姐姐费心了。” “费心倒是不打紧，我也是刚好听见，就想着给你看看，能早日好起来才是正经，也省得老爷挂念。” 商怀虞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既然茴儿回来了，想来定然是有许多话要和妹妹说的，我就不厚着脸皮坐在这里叨扰妹妹了。” 沐之悦拢了拢衣襟，从凳子上站起来，边说边往外走。 “哦，对了，听说王爷带了宫里的御医过来给妹妹瞧，这方子妹妹怕是也用不上了。” 沐之悦突然停下来，说道。 千叶赶紧行礼，“母亲慢走。” 待到几人走远了，千叶挥退红蕊和乐音，这才问道：“娘，这院子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以往也没见你提起。” “就是今日的事儿，一大早夫人就派了人过来，二话不说就把我和红蕊给带到了这边，然后手脚利落的把这些日常要用的东西给搬了过来。” “刚开始我还很疑惑，直到红蕊去前院打听，我才知道是你和候安王来了。定然是老爷怕王爷看见我住的是那破屋子，丢了他的脸面，才这般行事的。” 说到这里，商怀虞苦笑，亏自己之前还抱有一丝期待，以为是千叶喻良心发现，打算好好对待自己了。 现在看来，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千叶双手覆在商怀虞的手上，“娘” “都是女儿不孝，不能帮娘亲，还时时累娘亲替我担心，女儿真是该死！” 千叶泪眼婆娑。 “怎么又给哭上了？以前被依依欺负了，也不见你这么爱哭啊，如今倒是怎么了？” 商怀虞拿出帕子给千叶把泪水拭去。 “好了，娘不是好好的么？谁说茴儿没有帮到娘亲啊，这院子不就是以为茴儿回来了，娘亲才住上的吗？” 商怀虞指了指这院子，一脸满意的说道。 千叶闻言立时由哭转为笑。 ------------ 007 挨打 “行了，别哭了啊！你今日能够回来，是件好事儿，我们娘俩儿该好好庆祝庆祝才是，别哭了。” 千叶抬起袖子又随意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却不料衣袖滑落，露出一大截光洁如玉的手臂来。 因着手臂太过白皙光洁，是以那鲜红欲滴的守宫砂才更加扎眼。 商怀虞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茴儿，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和王爷是不是是不是” 商怀虞情绪有些激动，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出嫁了三年还是处子之身，这让她这个做娘的脸往哪里搁？ 千叶有些尴尬的放下手臂，“娘，你听我说，这个这个不是守宫砂，是女儿一时贪玩儿，照着守宫砂的样子画的。” 商怀虞半信半疑，睁大了杏眼瞧着千叶，“你没骗我？” “娘，女儿怎么敢骗你呢？不信你去问乐音，她一直跟在我身边，这些事定然都是知晓的！” 千叶指指门外候着的乐音，作势就要把乐音给拉进来让商怀虞问个明白。 商怀虞一把拉住她，“你这孩子！真是脸皮越发厚了，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拿出来说道呢！娘也是担心，你都过门这么久了，肚子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传来，色衰爱弛，茴儿，你不会不懂这个理儿！有个孩子在，怎样都是要好些的！” 千叶忙不迭的点头，幸好她吃准了娘的脾气，不然要是真把乐音唤过来询问，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我一说这个，你就连连点头，你倒是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来才是啊！” 商怀虞一看千叶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在敷衍她，当下便有些埋怨。 “娘，这事儿呢是急不来的，咱们就顺其自然吧！您倒是注意着点儿自己的身子，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母亲她们没少找你麻烦吧？” 千叶觉着不能再任由商怀虞说下去了，不然真的会东窗事发的，于是就转换了一个话题。 “你呀，就知道打岔。罢了，罢了，一切就由你去吧！你也大了，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自己瞧着办吧！” 商怀虞感叹了两句，便终止了这个话题。 千叶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不说这茬了。 就这样，千叶留在了相府住下。 不过现在到底是王妃的身份，纵使沐之悦再看她不顺眼，也万不能像以前那般唆使丫头婆子们来押着自己做些下人做的活计，是以千叶每天盯着商怀虞把药给一滴不剩的喝下。 也不知是陌南笙找来的这个太医医术高明还是怎么，商怀虞原本凶险万分的病情也算是慢慢稳定了下来，千叶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奴婢见过二小姐。” 门外是乐音的声音，千叶一听见那个称呼，就知道是千叶依来了，放下手里的书向门外走去。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千叶率先低下了头。 千叶依早就习惯了这般，妩媚的狐狸眼从千叶的身上扫过，然后便抬脚进了屋。 不等千叶招呼，就自己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应该是咱们府里最偏僻的地方了吧，一路走过来，我都有些渴了，姐姐，不介意给妹妹倒杯茶吧？” 乐音一直都瞧不上千叶依，从她踏进这院子开始，乐音就一直蹙着眉头。 现在听见千叶依竟然要千叶给她倒茶，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小姐，怎么说我们小姐现在也是王妃，怎么能做下人做的活计呢？还是让奴婢给二小姐倒吧！” 千叶依美眸一瞪，柳眉倒竖，“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本小姐和你们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来人，给我掌嘴！” 话音刚落，千叶依身后跟着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即就出来了，一个将乐音的双手给反剪到身后，一个站在乐音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掌高高扬起。 就在即将落到乐音脸上的瞬间，“住手！” 婆子被这一声呵斥给吓了一跳，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巴掌就落在了乐音的脸上。 “啪！” 顿时乐音白皙的脸上就红了一片，还顺带留下了五根清晰的指印。 周围立时一片寂静。 千叶藏在袖中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只能怒视着打人的那婆子。 “我不是说了住手吗？” 语调带着一如既往的怯懦，让千叶依从千叶方才那一声呵斥中回了神。 “姐姐，这是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个丫头而已，打了也就打了。” 千叶依浑然不在意，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千叶，“难道在姐姐眼里，我身为相府二小姐，却连一个丫头都教训不得？” 千叶抿唇，最后只得嗫嚅着说道：“姐姐只是觉得不过是倒杯茶，妹妹这般行事有些欠妥罢了！” 千叶依调整了一下姿势，“既然姐姐也说了不过是倒杯茶，那就烦请姐姐动作快些，给妹妹倒杯茶来吧，妹妹都快渴死了。” 千叶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倒了一杯茶就递给千叶依。 “哎哟！这水好烫！” 千叶依不过指尖堪堪碰到那茶杯就尖叫着，还惊慌失措般打翻了那杯茶。 滚烫的茶水立时倒在了未来得及收回手的千叶手上，顿时红了一片。 “哎呀，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被茶水烫到了，下意识反应而已，没想到竟然伤到了姐姐，姐姐该不会怨我吧？” 千叶依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抓过千叶的手就给她擦拭，丝质的帕子在千叶红色的那一片用力的摩擦着，隐约有血丝浮现。 千叶依面露难色，“姐姐，疼不疼啊？好像我又做错事了，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妹妹吧。” 千叶的手颤抖着，垂下眼睑瞥了瞥自己那带着血丝的白皙手背，拿到嘴边呼了呼，“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寻常的烫伤而已，养几天就好了，妹妹不必介怀。” “哦！姐姐，我突然想起我那儿有玉肌白露膏，我这就让人给姐姐送来，那药效果很好的，相信姐姐的手很快就可以好了。” ------------ 008 伤痕 千叶依带着丫头婆子们就出了院子。 “小姐，你真的要把玉肌白露膏拿来给大小姐用啊？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拿给她用，岂不是浪费？” 跟在千叶依身后的一位名唤鸢锦的丫头开口说道。 千叶依却是当作没听到般，拿出一块新的帕子狠狠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然后和着给千叶擦了手的那块丝质的锦帕一块交给身后的丫头。 “去！把这两块帕子给我拿去烧了，那小贱人碰了的东西，我拿着都觉得恶心。” 千叶依一脸嫌弃之色，鸢锦接过锦帕，就急匆匆离去了。 “听说你今天去找千叶茴的麻烦了？” 千叶依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瞧见自己的娘亲正坐在金丝楠木制成的凳子上，神情肃穆，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丝丝凉意。 “娘，你怎么这副模样？都快吓着我了。” 千叶依打着哈哈，并不想谈论这件事。 “回答我的话！” 沐之悦吼了一声，把千叶依给吓了一大跳，偷偷打量自己娘亲，发现沐之悦脸上没有丝毫笑意，这才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沐之悦听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真正有手段的都不会是自己出手的，免得落人口实。以前倒也罢了，千叶茴不过就是个庶出的小姐，借她十个胆子，也翻不出天去！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候安王妃，是你我都不能轻易得罪的人，你今日开罪了她，明日说不准候安王就知道了，你到时候” 千叶依有些不耐烦，“娘，那千叶茴现在是王妃又怎么样？就她那姿色，估计也就是候安王山珍海味吃多了，想尝尝清粥小菜的味道而已。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她这王妃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千叶依眼里划过一丝光亮。 “依依，你该不会是想” 沐之悦想到了什么，问道。 千叶依笑笑，“娘，你也瞧见了，这千叶茴胆小怕事，就算是我欺负了她，以她的性子，定然是不敢在外面乱说的，候安王又怎会知晓此事？所以娘你完全不必如此担忧，女儿自有分寸。” 千叶依目空一切，根本不把千叶放在眼里。 想到之前候安王和自己言笑晏晏的模样，就更是底气十足。 沐之悦想想也有道理，自己竟然因为千叶茴如今的王妃身份就开始慌神了，就算是王妃又如何？ 还不是那个任由人拿捏的胆小怯懦的庶女？ 和她娘一样，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沐之悦就稍稍放下了心。 站起身，沐之悦看着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脸上笑意渐深，“也是，我的女儿，姿容绝艳，才倾天下，这天下有几个男子能够逃得出你的掌心？” 千叶依闻言娇笑。 “那日见着你和候安王相谈甚欢，今日又听你说出这番话，想来那候安王也应当快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吧？” 沐之悦试探性的问道。 千叶依听见这话更加娇羞的低下了头，“娘八字还没一撇呢！” 看到千叶依这副模样，沐之悦心下便明白了十之**。 红唇向上带出一抹让人心醉的弧度，沐之悦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也盛满了笑意。 这边，千叶把跪在地上的乐音给拉起来，手指抚上乐音脸上的指印，那婆子指甲也是够长的，有些地方都划出了血痕。 “乐音，你受委屈了。来，过来，我给你上药，这姑娘家的，脸上要是留了疤，可就真的完了。” “呜呜小姐乐音没事儿，小姐你的手” 乐音心疼的拉过千叶的手看，那手背已然被烫出了泡，有些却已经被磨破了。 “这二小姐真是狠心，竟然这么对小姐，都破皮了” 乐音说着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 “左右不过一只手而已，再说了，我这手又不像千叶依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瞧瞧，这满手的茧子，和府里那些常干粗活的丫头的手有什么区别？不打紧的。” 千叶斜睨了一眼手上那些茧子，浑然不在意。 “小姐” 乐音心里有些心疼，虽然同为相府小姐，但是嫡庶之别真的太大了，二小姐高贵如天上云彩，小姐却是卑贱如地上泥土。 所谓的相府大小姐，也不过是担着小姐名号的丫头罢了！ 千叶的手指沾了膏药，就轻柔的涂抹在乐音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得到缓解，乐音抬眸正巧看见千叶和商怀虞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双杏眼里写满了认真。 长睫在眼睛的上方，像两把小扇子，时不时的随着千叶眨眼睛的动作一上一下的，很是漂亮。 再往下，是挺直的鼻梁，红唇紧抿着，透露出丝丝倔强。 五官虽不似二小姐那般精致，可到底还是不错的。 小姐好像变好看了一些了呢！ 千叶抹好药膏，又给乐音呼了呼，乐音只感觉脸颊旁凉凉的，很是舒服。 “小姐，方才为什么不躲呢？二小姐一看就是故意的，而你也明明是可以躲过去的啊！” 乐音在一旁瞧得分明，那千叶依的手指不过是轻轻碰了碰，杯子其实还是在千叶手上的，不至于千叶依一碰就整个儿的洒了出来。 这其中，必然是千叶故意的。 可是为什么呢？乐音着实不解。 “你以为今日千叶依为何会过来？不过就是想找我的麻烦罢了，若是不顺了她的意，不受点伤，还不知道她要怎么闹腾呢！只是连累了你，竟白白挨了这一巴掌。” 千叶满是歉疚。 转身将软布塞回瓶口，千叶把膏药放回原处，“乐音，明日你便回王府吧。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千叶依若是三天两头来找我麻烦，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想来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做得太过。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个丫头，在府中，她若是想要惩治你，根本毫不费力。” 乐音一听千叶要让自己回王府，就立即跪在了千叶面前。 ------------ 009 雪貂 “小姐，奴婢不回去！奴婢就要跟在小姐身边，好好伺候小姐。” 乐音的态度坚决。 千叶盯着她半晌，最后也只能随她而去。 翌日，千叶依身边的丫头鸢锦就奉了千叶依的命令，将玉肌白露膏给千叶送了来。 “大小姐，这是我们家小姐差奴婢给大小姐您送来的东西。小姐嘱咐奴婢一定要转告大小姐，玉肌白露膏效果奇佳，只需要涂抹一点儿在伤口处，很快就可以愈合。另外，小姐还命我给大小姐带来了两匹云雾绡，说是为昨天伤了大小姐的事给大小姐的赔礼。” 鸢锦手腕轻抬，千叶顺着看过去，便看到昨天打人的那两个婆子正一人拿着一匹云雾绡站立着。 看到千叶看过来，还很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 “倒是有劳鸢锦姑娘了，还麻烦鸢锦姑娘回去的时候替我给妹妹捎句话，不过是些小事，妹妹这般又是送膏药又是送布匹的，倒是有心了，替我谢谢妹妹。” 鸢锦点了点头，“这两匹布就让她们给大小姐送到屋子里去吧，省得大小姐再让人来拿。” 千叶颔首，“有劳了。” 乐音回来的时候刚巧撞上鸢锦带着人离开，当下就加快了脚步，生怕自己去晚了，千叶又被人给欺负了去。 “小姐，小姐，奴婢方才在院子外见着大小姐身边的鸢锦了，她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又在想什么法子对付小姐你吧？” 乐音脸上的红肿还没有下去，再加上此刻因为担忧有些放大的瞳孔，像极了王府池子里专人喂养的小刺豚。 千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你进屋瞧瞧去吧。” 千叶懒得说话，索性便让乐音自己进屋去看。 乐音蹬蹬蹬几步跑进屋中，不过半盏茶功夫，又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来，活像被天韵附身了一样。 随后千叶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闭了闭眼，忍住推开手臂上那双魔爪的冲动，有些无奈的说道：“乐音，你再晃我，我就要晕了。” 乐音闻言拿走自己的爪子，脸上却还是有些兴奋，“小姐小姐，是我在做梦吗？那真的是二小姐差人给送过来的云雾绡？我简直不敢相信！” 千叶红唇勾起，其实方才听到鸢锦说千叶依让她带了两匹云雾绡过来的时候，她也有短暂的错愕。 要知道这云雾绡虽说不至于千金难求，可毕竟也是稀罕之物，千叶依一出手就送了两匹过来，着实让她吃惊。 “小姐，我要给天韵写信去，说与她这件事，那丫头反应定然比我还要夸张！” 乐音边说着就边往屋子里走去。 千叶摇摇头，看着和天韵愈来愈像，说风就是雨的乐音，眸中写满了无奈。 最近上京城的上流圈子里刮起了一股新风，平日里闲来无事聚在一起的美貌妇人、世家小姐谈论的话题再也不是围绕着谁家店铺新进的料子不错，谁家成衣店新制的衣衫款式独特。 取而代之的则是开始暗暗攀比谁养的小动物更好看，更名贵，世家小姐尤甚。 作为天辰丞相的嫡女，享尽万千宠爱的千叶依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立马就让人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东西。 那小东西千叶也只是在千叶依带着它在府中四处闲逛的时候远远的瞧过一眼。 具体长什么样子，千叶不大记得了，只依稀想得起那身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皮毛，还有那黑溜溜灵动的眼睛，很是可爱。 千叶记得当时乐音还在寻思着去哪儿给自己也弄一只这样的小东西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东西全上京城也不见得能找出第二只，便逐渐淡了心思。 回忆就此打住，千叶合上书页，望着窗外日益葱郁的树木，心想着是不是该回王府了。 娘亲的病已无甚大碍，自己也着实待得够久了，该回去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二小姐养的雪貂不见了，现在正全府找着呢！” 乐音的声音飘进千叶的耳朵。 千叶皱了皱眉，脑袋里正不断搜索着雪貂是个什么东西。 哦，想起来了，不就是千叶依成日带着，四处炫耀的那个通体雪白的小东西吗？ 怎么了？千叶依整日当个宝贝一样的东西，每天不逗弄几回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小东西怎么会丢了呢？ “她找便由她找去呗，你咋咋呼呼的做什么？” 乐音摆摆手，示意自己想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小姐，你不知道，二小姐带着下人都把相府给翻了个底朝天了，都没找见那雪貂，二小姐都快急疯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千叶点点头，表示知道，毕竟千叶依的脾气她还是知晓的，没有顺手打死个把两个下人，已经是不错了。 看来这几日还得让娘和红蕊小心着些，尽量别在千叶依跟前出现，省得撞上那行走的枪口。 乐音喘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千叶依就带着丫头婆子“破门而入”了。 之所以说是破门而入，完全是因为千叶依周身的那气势，活像要把那门给拆了一样。 千叶迎了出去，“妹妹这般大的阵势是为哪般？” 千叶依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看样子在来之前已经痛哭了一场了。 “姐姐，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可能会很无理，但是我带着下人找遍了整个相府，都没找到我的小雪，只剩下姐姐这里了，所以” 千叶依姣好的脸庞有些泛红，似是知道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所以有些局促。 千叶心下冷笑，别人不清楚她这妹妹是怎样的心思，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她敢打包票，只要今日让千叶依的人进去，一定会在她这儿“找到”雪貂！ 那些世家后宅里常用的把戏就是如此，千叶心知肚明。 “那妹妹就姑且进去找找吧，说不定雪貂自己顽劣，趁着下人们不注意跑到我这儿来了。” 千叶表示理解般点了点头，然后侧着身子，给千叶依让出了地儿。 ------------ 010 杖刑 千叶依手一挥，立马就有人冲了进去，自然，千叶依也跟在后面进了去。 乐音有些担忧的看着屋子里那些人翻翻找找，“小姐，那二小姐何时同你这样说过话？一看便是有问题的，说不定就是她自己把雪貂给藏到哪儿去了，跑来我们这儿意图诬陷我们！你怎么还能让她进去呢？” “乐音，你也瞧见了，千叶依她来势汹汹，就算我们能拦着她，拦得住她带来的那些丫头婆子还有家丁吗？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白白落人口实，说是我们心虚，偷拿了她的小雪。” 所以这不让也得让，更何况千叶依这次将戏做得这么足，怕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吧。 千叶心里暗自思忖着。 人多还是做事快一些，不多时千叶依就带着那些人出来了。 “妹妹，可是有找着小雪？” 千叶看着千叶依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的面孔，上前问道。 岂料千叶依从背后拿出一只小人偶，难以置信的看着千叶，“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今日若不是小雪丢了，我带人前来寻，还不知道姐姐心里这般记恨于我，竟在背地里扎小人咒我！” “好你个毒妇！竟学那些巫蛊之术来咒害我们依依！我们依依多好的一孩子啊，自认也没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非要说有什么，那就只有前几日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烫伤了你的手背！你竟然” 沐之悦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对着千叶说道。 眼泪哗啦哗啦，跟不要钱一样，一个劲儿的往外流。 许是这里的动静太大，连一向不怎么插手后宅之事的千叶喻也来了。 沐之悦看到千叶喻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老爷，你可得为我们依依主持公道啊！你瞧瞧这个女人，竟然在背地里诅咒我们依依，用的还是这么恶毒的法子，真是让人心寒啊！老爷！” 千叶在一旁冷眼看着沐之悦这一番演唱俱佳的表演，都忍不住要为她拍手叫好了。 千叶喻瞥见千叶依手里拿着的那只写着她生辰八字的人偶，转过头看向千叶。 “小茴，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无论父亲信还是不信，女儿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方才见到妹妹从屋子里拿出这只人偶，女儿自己都觉得很是惊诧” 千叶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沐之悦给打断。 “老爷，她分明就是在狡辩！如今证据确凿，此等毒妇，就该严惩不贷！” 随后沐之悦又开始你哭哭啼啼，拿出帕子在一旁边擦拭自己的眼泪，边说道：“老爷，你可得为我们依依做主啊！某些人定然是因为依依是相府嫡出的小姐，生来便享尽荣华，心里嫉恨，便想着法子来诅咒我们依依” 显然，沐之悦嘴里的某些人是指的千叶。 千叶喻被这哭哭啼啼的声音吵得心烦，可是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不做出一些惩治，似乎又不大好。 “小茴！你可是知错？” 千叶扑通一声跪在千叶喻的面前，“女儿愚钝，委实不知女儿何错之有？若是真如母亲所说，女儿对妹妹记恨在心，扎了小人来诅咒妹妹，试问父亲，若你是我，会把这种东西放在自己的屋子里吗？这不是摆明了给人构陷的机会吗？” “放肆！” 千叶喻一听千叶竟然拿他来做比较，眉头瞬间就蹙在了一起。 “父亲息怒，女儿只是想让父亲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罢了。” 千叶将头垂得更低，语带谦恭。 看着这样的千叶，千叶喻一时间也拿不准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 沐之悦见千叶喻有些犹豫不决，上前开口。 “老爷，妾身也不愿意相信这事是茴儿做的！可是如今证据确凿，由不得人不信啊！” 千叶喻沉吟半晌，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乐音拨开人群，冲到千叶喻的面前，在千叶的旁边一同跪下。 “老爷明察，我们小姐是冤枉的啊！小姐如今已是王妃，有什么理由要来诅咒二小姐呢！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小姐” “陷害？！乐音，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们依依自己制了个小人，附上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放到你们小姐的屋子来嫁祸于她吗？” 沐之悦不乐意了，嗓音有些尖锐的吼道。 “爹爹，女儿也相信这一定是个意外。姐姐和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会想要扎小人来诅咒于我？不过今日小雪走丢，女儿找遍相府也没找到，姐姐这院子偏僻，平日里也鲜少有人前来，就连女儿也是临时起意，才想起还有姐姐这儿没找过，这才前来。” 千叶依柔声开口，试图“缓和”现场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可是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千叶喻眉心微蹙，看着面前跪着的女儿，再看看那个柔柔弱弱的貌若天仙的女儿，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小茴，既然这人偶是在你屋子里找到的，必然和你脱不了干系！” 千叶喻伸长脖子，扬声喊道：“来人！杖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乐音一下子就急了，跪行着上前抱住千叶喻的大腿，求情道：“老爷明鉴！老爷明鉴啊！二十大板下去，小姐连命都快没了啊！” 千叶喻还是不为所动，乐音别无他法，只得说道：“奴婢说实话，此事与我家小姐无关，是是奴婢对二小姐心生怨怼，才扎了小人诅咒二小姐！” “什么？竟然是你这个贱婢！” 千叶喻低头看着乐音，“来人，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杖打五十大板！” 千叶一下子就慌了，忙拉住自己的父亲，却是不敢起来，“父亲，不是乐音，不可能会是乐音的！还请父亲收回成命，饶了她！” 沐之悦在一旁说道：“茴儿！这可是乐音自己承认的，在场的人可都瞧见了！要是这样都不惩治，以后这相府还能安生吗？” 千叶喻示意下人将乐音拖出去，刹那间外面就传来棍棒相加的声音。 ------------ 011 雨夜 都说是天公作美，可此时，毫不留情的砸在千叶和乐音身上的瓢泼大雨又是何物？ 乐音已经晕死了过去，至于千叶喻等人则是早就离开了。 千叶想要把乐音给带回屋子里去，毕竟这么严重的伤势，若还感染了风寒，只怕是乐音这条小命就真的玩完了。 可是眼下千叶并不敢贸然挪动乐音。 正在千叶六神无主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琉璃白的鞋子。 鞋子很大，而且看款式显然不是女子的鞋，千叶顾不得思考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里的究竟是何许人，立马开了口求助。 “这位公子，她伤得很重，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把这位姑娘给挪到里面那间屋子去？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诊脉，谢谢，谢谢。” 抬头正不偏不倚的对上那人的眼睛，像是深潭中浸染出来的两颗珍珠，温润的同时又带着疏离之感。 见千叶没有过多的反应，那人出声：“大姐，许久不见，刚回上京就听闻你做了候安王妃，候安王对你宠爱有加，怎地如今却是在相府，还被二姐和母亲给整得如此狼狈？” 那人言语之中却不是嘲讽，似乎只是出于关心才有此一问。 千叶拧眉，听这人说话的口吻似乎和自己极为熟悉，应当是自己认识的人才对。 方才听得他唤自己大姐，看来也是父亲的孩子又是男丁 千叶双眼一亮，惊呼出声：“三弟！你不是被父亲丢去学艺了吗？怎地突然回来了？” 千叶开心的拉着千叶珏左看右看，嘴里不住的问道：“你小子，这么久不见居然长这么高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武艺学得如何了？你是今日回来的吗？父亲和七姨娘知道吗？” 千叶一连抛出几个问题，和之前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来的沉默寡言的样子截然不同。 千叶珏身子略微的往外倾斜，躲开千叶的手，无奈道：“大姐，男女授受不亲，纵使我是你弟弟，你也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拉着我不放了啊。” 千叶有些羞赧的笑笑，“见着你太高兴了嘛，算起来我们也快有九年没见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说起这个，千叶就有些感慨。 “大姐，这是乐音吧？你确定现在要在这里和我追忆过往？” 千叶珏撇眼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乐音，问道。 “哎呀！快快快，你快帮我把乐音给送进屋子去，我这就去请大夫过府来瞧瞧。” 千叶完全不客气的指使着千叶珏，而自己却拔腿就要往府外跑。 “大姐，你慢些！雨这么大，你至少把伞拿上啊！哎，你知道路吗？别到时候找不到路回来了啊，我还得去寻你去！” 千叶珏的话消散在如瀑的大雨中，而千叶也早已消失在雨幕里。 千叶珏小心翼翼的避开乐音身上的伤，将她抱进屋内。 候安王府，苍竹院内。 “王爷，相府二小姐养的雪貂不见了，去王妃院子寻的时候却发现了人偶，上面还写着二小姐的生辰八字。” “丞相大人可生气了，下令要杖打王妃二十大板，结果王妃身边的那个叫乐音的丫头站出来说是自己做的，挨了不少打，现在奄奄一息的在相府中等着王妃请大夫回去救命呢！” 奉命探查相府一举一动的池清回禀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陌南笙在宣纸上写完“茴”字的最后一笔，才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狼毫放回原处。 眉头不禁微蹙，似是不解自己为何会写出这样一个字。 眸光从纸上移开，看向池清，“嗯。” 池清听到这一个“嗯”字，委实猜测不出王爷的用意，只得开口问道：“王爷，这么晚了，又下着这么大的雨，王妃一个人没带伞就出了相府去寻大夫救那个婢女，依您看” “不必管她。” 陌南笙音调没有丝毫起伏。 “可是王爷” 池清还想要说什么，就发现陌南笙已然闭上了双眼，一副拒绝他再说下去的模样。 悄然退下，陌南笙复又睁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写着“茴”字的那张纸上摩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陌南笙看着屋内因为微风拂过而有些跳跃的烛火，微不可见的叹了声息。 “池清，王妃她回府了吗？” 陌南笙终是按捺不住，扬声问道。 无奈外面并没有传来池清的声音，陌南笙坐不住了，拿了一旁的雨伞就出了王府。 这边千叶跑遍了上京城大大小小的铺子，都说雨太大了，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出诊。 千叶有些颓丧的抬起手，却始终不敢叩响这最后一间铺子的门。 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粘在了身上，湿哒哒的，很是难受。 不过是在那儿伫立了片刻，脚下就已经是一圈水渍，而身上的雨水还在不断沿着衣裙的褶皱往下淌。 陌南笙找到千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凄风苦雨的夜晚，那个娇小瘦弱的人儿浑身湿漉漉的，右手保持着敲门的动作，左手却在身侧紧握着，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平日里梳得整齐的头发也因为跑了一晚上而散了开来，一绺绺的胡乱搭在额头前，肩膀上，看起来很是狼狈。 举着伞过去，默默地将伞撑在两人的头顶，同时站在千叶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不断吹来的风。 “要敲就敲吧，这般踌躇，得挨到什么时候去？你那婢子是救还是不救了？” 陌南笙叹息着开口，眼里写着他未曾察觉的担忧。 千叶猛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瞳孔一下子放大，像是见着了鬼一般，回头看着身后的人。 “陌陌南笙，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这一句，千叶就想立即咬断自己的舌头，因为她看见陌南笙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气氛有些僵硬，千叶微微抬头，偷偷打量陌南笙，见他没有任何想要开口的意思，就径直转过身去，叩响了屋门。 ------------ 012 无助 “来了，来了，稍等！” 门内传来声音，千叶垂在一侧的手紧了紧。 “吱呀”有些老旧的木门发出声响，从半开的门缝中，千叶看见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大夫！请问您是大夫吗？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会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能不能请您现在和我走一趟，我那儿有个丫头受了很严重的伤” 老人暗自打量着面前有些狼狈的姑娘，已将近子时，又下着这么大的雨，心里很是踌躇。 “大夫，只要你出诊，诊金可以商量的。我求求你了，我跑遍了上京城所有铺子，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出诊的，现在就只剩下您了！医者父母心啊！大夫，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千叶眼看着门就要合上，一双葇荑就不管不顾的缠了上去，“啊！大夫” 老人没料到这姑娘如此执着，竟然眼看门要合上都不松手，直直的就夹了上去。 纤纤五指被门缝给夹着，千叶仍旧不管不顾。 “大夫，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就随我去看一眼吧。” 说着还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的对着老人磕头。 老人眼眶有些湿润，眼前这姑娘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如今却是为了一丫头，生生跪在了自己面前，可 摇了摇头，作孽啊，都是作孽啊！ “姑娘，你请回吧！” 说完老人又准备将门合上，可千叶的手还在那儿呢，只得作罢。 两人门里门外，都抓着那扇破旧的木门不放。 “姑娘，你请回吧。老头子知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可是早就有人提点过了，这上京城今晚谁都不会跟你出诊的，不然关闭的就不是这一间铺子了，还有老头子我一家子的性命啊！” 老人终究还是不忍心，开口说出了实情。 千叶怔愣的坐在地上，老人趁机将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雨声嘈杂，雨夜寒冷，却不及千叶心凉半分。 陌南笙心头烦闷，看着这个了无生气的女子，心里有什么急于挣脱桎梏，喧嚣着想要狠狠的发泄一通。 “你就打算在这里等到雨停吗？” 陌南笙开口，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千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略过陌南笙的身边，跌跌撞撞的往前。 陌南笙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无视，几步追上去，将伞撑在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头顶，浑然不顾自己半边身子都暴露在雨水里。 突然千叶一个趔趄，陌南笙立刻将她拉进怀里，“千叶茴！你这是干什么？” 陌南笙几乎是压抑着咆哮出口。 千叶的睫毛颤了颤，随后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陌南笙，漆黑的眸子里慢慢升腾起一抹光亮。 顾不得其他，千叶伸出双手抓住陌南笙华贵的衣袍，“陌南笙，你去宫里宣个太医来好不好？救救乐音，救救她，只要能救乐音，你要什么都可以！” 陌南笙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双眼鄙夷的看着千叶，“你有什么可以给我的？一个不受宠的相府大小姐，哦！不对，还是我不受宠的王妃！本王要什么，你知道么？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抓着陌南笙衣袍的手松了松，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再度抓紧，“陌南笙，我知道你要什么！那悬而未决的太子之位，那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 千叶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陌南笙紧紧捏住了喉咙。 那人嘴唇掀起近乎嘲讽的弧度，冰凉噬骨的眼神活像是在寒潭浸润了千年，而后千叶听得他嗜血的声音响起：“千叶茴！本王要什么，还轮不到你在那儿猜测！” 千叶纤细的脖颈就在陌南笙的手中，仿佛只要陌南笙手上一个用力，就可以轻易的结束掉这条性命。 因为呼吸困难，千叶的脸很快就变成了红色，就连白皙的脖颈处也是青筋暴起。 即使如此，那双清澈的眼眸还是一瞬不瞬的望着陌南笙，似乎要看清他心底真正的东西。 一向骁勇善战的陌南笙竟然在这样的眼神下觉得有些惶恐，手上力道一卸，千叶便大口咳嗽起来。 烦躁再度涌上心头，陌南笙将伞强硬的放进千叶的手心，转身大步踏进了雨里。 千叶怔怔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悲伤自心底蔓延。 将手中的伞掷在地上，任由冰凉的雨丝落在自己的身上，千叶慢慢往相府走去。 乐音，我该怎么办？ 跑遍了上京城，也找不到一个大夫愿意出诊，你又该怎么办？ 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千叶看到了千叶珏，眼里闪过些微的惊讶。 “三弟，天色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我这儿？要是被人知道，传了出去，怕是有些不妥，还请三弟先回吧！大姐明日再来替三弟接风洗尘。” 千叶珏皱了皱英挺的眉，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千叶前后对他的态度转变如此巨大。 不过打量千叶现下的脸色，千叶珏也不好开口询问，何况现在也确实不便在这里久留。 “大姐，既如此，小弟就先告辞了。” 千叶珏弯腰抱拳，对着千叶行了一个江湖的礼节，这才转身离去。 床榻上的乐音依旧昏迷不醒，千叶几步过去，抓住乐音的手，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在乐音的手背上。 “乐音，是我没用，明知道千叶依不怀好意，却还是让她进了屋子。要是没有让她进屋，就不会有这档子事儿了！乐音，你打我吧，骂我吧！” 千叶带着乐音的手就往她自己脸上招呼。 “小姐” 乐音在此时醒过来，嗓音有些沙哑。 “乐音没事的，小姐别哭了，快去把湿衣裳给换了吧，别到时候给感染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乐音推了推千叶，可无奈身上疼得厉害，实在是使不上力气。 千叶瞧见乐音呲牙咧嘴的样子，就知道她定然是牵动了身上的伤，立时把她摁住。 “千叶，你别动！我这就去换，这就去。你且好生趴着，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同我说，我一定会想法子给你弄来的。” ------------ 013 上门 乐音笑了笑，浅浅“嗯”了一声，便再度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睡就再也没睁过眼。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千叶依揉揉眼睛，很是不悦。 “谁啊！一大清早的就上我这儿来找不痛快？活腻了是吧？” “千叶依！拿命来！” 千叶双眼血红，几步跑到千叶依的床前，一把揪住千叶依的长发，道。 “千叶茴？！你放开本小姐！来人啊！来人啊！” 千叶依还没看清楚来人的面貌，就被头皮处传来的痛感抓住了神经，自小被人捧在掌心的人儿哪曾受过这般罪，立时就痛呼出声。 “千叶茴，你大清早发什么疯？快放开我，不然等会儿爹爹来了，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千叶依见千叶丝毫不为所动，只能搬出千叶喻来，希望可以借此镇住千叶，好让她将自己的头发从千叶的手中解救出来。 “父亲？呵！他现在怕是在朝堂上和那些朝臣商议国事吧？哪有那闲工夫来管这家宅小事？” 千叶冷哼，一改往日柔善可欺的模样。 千叶依心中一沉，勉力维持镇定。 “姐姐，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的呢？这要是让外人瞧见了，不知道该怎么编排我们了呢？” 思考良久，千叶依还是决定先服个软，把千叶的情绪给稳定下来再说。 岂料千叶闻言手上更用劲了，“好好说？千叶依，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今天就要你给乐音偿命！” 千叶依这下算是明白了千叶为何如此反常了。 正当千叶想要好好收拾一下千叶依的时候，沐之悦带着人来了。 “来人，把大小姐给我拿下！” 沐之悦不过是昨夜雨声太大，睡眠不好，这才起得早了些。 闲来无事，就想着在院子里溜达一会儿。 可谁知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沐之悦刚来就看见千叶揪着她女儿的头发不放，这才赶紧呵斥下人去把两人分开。 千叶的双臂被人桎梏着，一时挣脱不开。 沐之悦慢慢走到千叶面前，素手扣住千叶的下巴，一双颇为精明的丹凤眼细细打量着千叶。 “茴儿，这是怎么回事啊？大清早的，就把相府弄得乌烟瘴气，姐妹两个，有什么小别扭，私下好好解决不就行了？何必闹得沸沸扬扬？等会儿老爷下朝回来，知晓了这事儿，大家可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沐之悦纤细的手指在千叶的下巴处摩挲，语调温和，一副好母亲的模样。 千叶别开头，躲过沐之悦的手，“母亲，乐音死了，如果母亲认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小别扭的话，茴儿也无话可说！” 千叶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沐之悦，沐之悦眼睛里划过一丝寒芒。 这丞相府，说白了，平日里因为各种主子撒气，而被折磨死的下人奴婢数不胜数，府中的人都心知肚明，可谁都没有那个胆子敢当面说出来，更遑论像千叶这般，还光明正大的来讨说法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大家都怕给自己惹出麻烦，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了，可千叶偏要来闹一番，这就让沐之悦面上过不去了。 好你个千叶茴，倒还真是小瞧你了！ 沐之悦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当下就挥退了众人。 “茴儿，这事儿你得听母亲说，昨个儿你也瞧见了，是，是依依任性，把小雪给弄丢了，这才到你那屋子去寻。结果在你屋子里找到那人偶，可完全不在依依的意料之内。” 沐之悦有些苛责的看了千叶依一眼，复又笑意盈盈的看着千叶。 “当然，这事儿也怪依依，你说这孩子，就是这么实诚，瞧见了还非得拿出来，这不，还惊动了老爷，你也知道，巫蛊之术太过阴邪歹毒，老爷会生气也是难免的。” “本来以为是你做的，往大了说，也不过是落下个嫉妒之名这往小了说，也就是你们两姐妹之间的小恩小怨，打个二十大板，这事儿也就过了。可偏偏” 沐之悦有些遗憾的瞧着千叶，拉过千叶的手，“母亲知道你心里不好过，这府中出了这样的奴才，母亲心里也很难受啊！母亲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一向成熟稳重，可你如今这样来依依的屋子里闹，不是平白让那些下人瞧了笑话吗？” “笑话？母亲你”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紧接着商怀虞就带着红蕊进了来。 “妾身见过夫人，见过二小姐。” 商怀虞对着沐之悦和千叶依就是一拜，沐之悦赶紧止住商怀虞的动作。 “妹妹今日怎生来了？身子可是好利落了？你瞧我这记性，一直说要来看看妹妹，却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事儿给耽搁，直到今日也没能去，还劳妹妹过来，姐姐真是过意不去。” 商怀虞似是有些不大习惯沐之悦这般亲近，往后稍稍退了几步站定。 “夫人，茴儿她年纪轻，不懂事，今日若是有什么得罪了夫人的地方，还请夫人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她一马，怀虞在此谢过夫人了。” 商怀虞温声开口，颇有些讨好的意味在里面。 沐之悦眼睛里划过一丝笑意，面上也更是笑意盈盈。 “妹妹哪里的话？这孩子嘛，打打闹闹才是正常的不是？放眼整个上京城，谁家的孩子不是磕磕碰碰的？你我二人都是识大体，明事理的人，想来都是明白的。” 千叶当然不想事情就这么大事化小事化了。 真是得亏那个沐之悦想得出来，乐音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竟然在她的嘴里就变成了姐妹二人的嫌隙和别扭！ 刚想要开口说话，就被红蕊给及时制止。 商怀虞笑了笑，“那就叨扰姐姐了，我这就把茴儿带回去好生管教管教！” “妹妹！有些事情想来我不必明说，你也知道，老爷那儿” 沐之悦叫住转身欲走的商怀虞，开口道。 商怀虞点头，“姐姐大可放心，今日茴儿一直在院子里做女红，妹妹也一直卧病在榻。” “好好好，那就请妹妹慢走，姐姐就不送了。” ------------ 014 忍着 “娘，这次她主动送上门来，多好的机会！你怎么能就这么放过那个千叶茴呢？你方才都没瞧见她是怎么抓我头发的，疼死我了！” 千叶依在一旁憋了半天了，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话，现在好不容易能够说上话了，可是那千叶茴已经走远了，怎么能让她不怨？ 沐之悦敛了嘴角的笑意，神色陡然一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你以为我不知道雪貂好好的在你院子里待着？你做了什么好事，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以为那两人不知道吗？你当整个丞相府的人都是瞎子，都是傻子吗？能被你骗得团团转？！” 沐之悦抬起手臂，食指在千叶依的太阳穴附近猛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说，昨晚你又做了什么好事了？这千叶茴竟然一大清早就敢上你的院子来，说是要给乐音讨个公道！” 沐之悦双眼紧盯着千叶依。 千叶依嗫嚅，“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拿了些银两，让上京城的大夫不出诊罢了！” “你” 怪不得千叶茴今儿个忍不住了，兔子急了都还咬人呢！何况千叶茴她还是个人！ “茴儿，娘知道你心里委屈，急着替乐音讨个公道，可这丞相府是沐之悦当家，你去找千叶依的麻烦，不是白白落人口实？别忘了，你现在可不只是相府大小姐，还是候安王妃！你去找自己妹妹麻烦的事儿传到了皇后耳朵里，她们会怎么想？” 商怀虞看着明显有些愤恨的千叶，柔声说道。 “娘！您的意思是让我继续忍下去吗？以前我听您的话，在相府里尽量顺着千叶依和沐之悦的意思，甚至受了欺负，也从来没想过要讨回来！可是您看，她们那些人知道收敛吗？根本就是变本加厉！这次是乐音，下一次呢？是娘您还是我自己呢？” 千叶忿忿不平。 “放肆！你现在是在责怪我吗？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到这么大，我容易吗？你现在翅膀硬了，当上了候安王妃了，就开始目中无人了是吧？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那好啊，你走啊，还待在相府干什么？回你的王府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商怀虞也来气了。 “三姨娘，大小姐，你们俩现在是在做什么呢？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红蕊在一旁看着着急。 千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将那口闷气给顺了下去，这才走到商怀虞面前。 “娘，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要是能够不忍下去的话，娘亲也不会选择忍着的。刚才刚才我就是一时心急” 商怀虞没有出声。 “娘，你是不知道。昨晚我跑遍了上京城，都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出诊的。我还以为是雨太大了，大夫不愿意来。可是你知道吗？有个好心的大夫告诉我说，是有人威逼利诱，让他们不出诊的！你说这上京城，谁会和我有这么大的仇怨？又有谁会有这么多的银钱来做这些呢？不用想都知道是千叶依她们！你让我怎么忍得下去这口气？” 商怀虞的表情有些松动，千叶趁机探出手去抓住她的衣袖。 “娘，你说句话好不好？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向你保证，现在绝对不去找千叶依算账好不好？” 商怀虞这才看向千叶，伸出食指指着千叶道：“这是你亲口保证的，我可没逼你。既然说了就要做到，红蕊，你也听到了吧？来做个见证！” 千叶连连点头，“嗯，我说的，是我说的。” “茴儿，明日你便收拾收拾回王府吧。我的身子也没什么大碍了，再说了，你今日去依依的院子这么闹上一出，说不定夫人她们更得想办法来找你麻烦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回王府最为妥当！” 商怀虞思忖，对着千叶说道。 “可是娘” 千叶想要再说什么。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什么都别说了。” 商怀虞直接打断千叶的话。 千叶张了张口，最终说了句是。 估摸着商怀虞还是有些不放心千叶，怕千叶再去找千叶依闹事，一大早就派红蕊去通知了王府的人来接千叶。 这不，千叶不过将将起床，就有人来告知千叶王府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面对千叶诧异的目光，商怀虞说道：“是娘让红蕊去通知的王府的下人。茴儿，这次回去，你还是要多上点儿心。这女人啊，还是得有个孩子才好” 商怀虞难免旧事重提。 千叶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娘，我知道了，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千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外面进来的红蕊给打断。 “三姨娘，大小姐，奴婢刚刚得到消息，二小姐今年的生辰准备大肆庆贺一番。这不，鸢锦刚才过来传话，说是希望大小姐能在府中多待些时日，好能参加她的及笄之礼！” 商怀虞低喊出声，“哎呀！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都快忘了这事儿了！相府嫡小姐及笄，这可是大事儿！算算日子，后天就是了，我这礼物都还没备好呢！到时候失了礼可就麻烦了！” 千叶皱眉，真不知道这千叶依又打什么主意。 “红蕊，鸢锦可还有说别的什么？” 红蕊被突然问话，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开口，“没没有，大小姐何出此言？” “没有？这就有些奇怪了，千叶依是怎么知道我今日要回王府的呢？” 千叶摸着自己的下巴，兀自嘟囔着。 红蕊一听就乐了，“哎哟我的大小姐哎你还不知道呢吧？这王爷啊，亲自来接你了，现在就在大堂和老爷喝茶呢！刚巧二小姐过来给老爷请安，顺道提及了一下及笄的事宜，还邀请了王爷届时前来观礼呢！” 千叶猛然回头，“你方才说陌王爷也来了？而且现在就在大堂？” “是是啊！” 红蕊再次一愣，总觉得大小姐现在脸上的这抹笑容有些诡异啊。 ------------ 015 生气 “王爷现在可是还在大堂？那他怎么说？” “回三姨娘的话，王爷说这一切都要看大小姐的意思。大小姐若是想要在这儿和二小姐叙叙旧，他也是无妨的！何况” 红蕊瞧了千叶几眼，“三少爷最近也回府了，老爷的意思呢，就是希望大小姐能留下来多住些时日，好和兄弟姐妹联络联络感情。” 千叶敛眉，不发一语。 “三少爷也回来了？怎地都没听见一点儿风声呢？哎！茴儿，你知道这事儿吗？娘亲记得以前在这府中，就数你和三少爷玩得最为要好！” 想起千叶珏，商怀虞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算算日子，这三少爷也怕是长成了个半大的小伙子了吧？娘亲记得三少爷以前就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如今眉眼长开了，不知道该迷倒多少姑娘了！呵呵” 千叶勉强笑了笑，“娘，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三弟被爹爹丢去学艺，我就再没有过三弟的消息，如今怕是生疏了吧！” 千叶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原因，下意识就隐瞒了自己早就知道千叶珏回府的消息。 商怀虞颇有些遗憾的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许，“是娘糊涂了，也是，都那么长时间没见了，难免会有些生疏。”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僵硬。 “娘，女儿方才想着，既然妹妹生辰快到了，又是及笄这种大喜事，贺礼自然不能太过寒酸。可妹妹自小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见过，女儿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送妹妹什么！所以女儿想着去找王爷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商怀虞了然的笑笑，“你去吧，去吧。” 千叶顾不得其他，提着裙摆，就匆匆往外而去。 大堂里，千叶喻和陌南笙两个大男人还在品茗，不过看样子，约莫是两人没什么可以谈的了，屋子里很寂静。 “茴儿给父亲请安，给王爷请安。” 千叶整理了一下被跑乱的发髻，确定仪容没有丝毫不得体之后，这才进了屋子。 千叶喻正愁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呢，现在看到千叶来了，就理所当然的将屋子留给了二人。 “本王听说过几日便是茴儿妹妹的生辰，不知道茴儿可是想好了送什么贺礼？” 陌南笙端起一旁的茶盏，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千叶一看到眼前这张脸，就不由得想起那晚自己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之后，这人阴狠的眼神。 那一刻，千叶是真的相信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天辰最年轻、最战功卓著的王爷，手里握着生杀大权，只要一旦忤逆于他，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出手除掉你。 摇摇头，将四处游走的心思收回来，千叶双腿微弯，向陌南笙行了一个极为规矩的礼。 “回王爷，二妹的生辰礼物，臣妾已经想好了。二妹向来锦衣玉食，一般的金银珠宝想来也入不了她的眼，臣妾就盘算着不如送二妹一把琴好了。二妹自小琴艺不俗，就连臣妾这个做姐姐的从小听到现在，也还是会忍不住沉醉其中呢！只是二妹一直苦于没有一把好琴，所以臣妾” 陌南笙根本无心听她在那里说什么琴，单是听到她一直臣妾臣妾说个不停的，就心中烦闷非常。 “好了！本王也就是怕王妃没有想到合适的贺礼，到时候丢了本王的脸面！既然王妃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本王也就放心了！” 陌南笙打断她的话，语带不善的开口。 “可王爷！王爷” 东西是想好了，可上哪儿去找那么把好琴也是个问题啊？ 千叶还想说什么，可是陌南笙已经领着池清走远了。 “哟！那不是王爷吗？姐姐怎没和王爷一起呢？妹妹可是听说王爷今日是特地来接姐姐回王府的！” 千叶依从一旁的偏厅出来，瞧着陌南笙离去的背影，对着千叶说道。 千叶当即浅笑：“真是为难情，我一直告诉王爷，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可王爷偏要自己亲自前来接我，还说什么想要早点见到我” 千叶依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漆黑。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可是病了？唉呀，眼瞧着妹妹你及笄之日将至，这个时候病了，可真是不怎么吉利啊！” 千叶语带关切的询问，作势就要探上千叶依的额头。 千叶依身子往旁边稍稍一侧，避开千叶的动作，“有劳姐姐费心了，妹妹就是身子有些乏了，就不陪姐姐站这儿了，先行告退。” 一路上千叶依都没有说话，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 “气死我了，那千叶茴凭什么这么嚣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庶出之女，竟然敢这么对本小姐说话？！简直是岂有此理！” 显然千叶依现在明显是忘记了，她还把乐音给害死了呢！ 千叶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把她气成这样，她也不动脑子想想人家千叶是怎么忍下来那一口气的！ 千叶依越想越觉得生气，顺手就摔了好几个花瓶。 院子里的下人早已习惯这种场面。 当下就静静的候在一旁，拿着笤帚，准备等着她发完脾气才进来把这些碎片给清理干净。 鸢锦小心翼翼的绕开那些碎片，“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小姐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王爷到时候也会来观礼，小姐再适时的展露一下自己的琴艺，还怕候安王不会对小姐你上心？” 千叶依闻言看了一眼鸢锦，停下扔花瓶的手。 “看你今日说话说得这么好听的份儿上，本小姐那支珊瑚钗就赏给你了！” 鸢锦瞬间笑得和花儿一样，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小姐摔了这么会儿花瓶定然有些饿了，奴婢这就去厨房给小姐拿些吃食来！” 得了打赏，鸢锦笑逐颜开，立即殷勤的上前将千叶依手里的花瓶给拿下来放好。 “去吧，去吧！本小姐要吃桂花糕！” 明明不是桂花盛放的季节，哪里来什么桂花糕？ 可千叶依点名要吃，就算是上天入地也得弄到她面前来啊。 鸢锦点点头就跑了出去。 ------------ 016 是他 两天时间匆匆流逝，很快便到了千叶依的生辰。 一大早的，相府就热闹非凡，府里的下人鱼贯穿梭，一派忙碌之景。 “小姐，小姐，今日穿这件玉涡色镂金凤尾裙如何？再配上这赤金凤尾玛瑙流苏和白玉耳坠，凭小姐的美貌，今天一定可以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鸢锦一手拿着凤尾裙，一手拿着方才所说的那些首饰，让千叶依挑选。 “嗯，还有我那绞丝银镯也一并拿来，至于发髻么，就前几日你新学的那个涵烟芙蓉髻吧，我瞧着挺好的。” 千叶依今天明显心情不错，说话都是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一副好商量的样子。 鸢锦得了话，自然一刻不敢耽搁的赶紧着手伺候千叶依更衣绾发，一通收拾下来，也差不多到了开宴的时刻。 “感谢各位能拨冗前来参加小女依依的及笄之礼，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特别是候安王和两位皇子今日能够来，让鄙人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啊！” 千叶喻对着陌南笙等人的方向拱了拱手，几人几乎同时笑意盈盈地回以一礼，让千叶喻备感荣光。 千叶喻贵为丞相，天辰唯一的王爷又是他的乘龙快婿，再加之其夫人沐之悦背后的沐家也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此等千载难逢的良机，众人自然不会错过。 是以这千叶依的及笄之礼聚集了几乎整个上京城的权贵。 千叶依本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此番又经过精心打扮，自然一出场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一时间，千叶只听得席间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似乎连空气都静止了。 千叶依眼风扫过，很满意自己所带来的震撼之感。 因着来的达官显贵皆是携了各自的夫人、女儿前来，所以这席间是男女分开而坐的。 千叶抬眼从陌南笙的脸上匆忙扫过一眼，毫不意外的在陌南笙的脸上也看到了和在场的众人一样痴迷的神色，只是那些也只是表象罢了！ 千叶嗤笑，唇角勾起冷嘲的弧度，似乎在讽刺陌南笙的逢场作戏。 接着眼风继续在场上游走，发现席间只有两人八风不动。 一人自然是从小就和千叶依不怎么对盘的相府庶子，七姨娘和千叶喻引以为傲的儿子，她的三弟，千叶珏。 至于另一人么，英挺的剑眉，瘦而薄削的嘴唇，似是感受到了千叶的目光而蕴藏了点点笑意的桃花眸，此刻正越过众人，毫不避讳的落在千叶的身上。 气质温润，眉目带笑，执着琉璃白玉杯的手指竟和那杯子别无二致，加之那人着的是一袭莹白色的长袍，漆黑的瞳孔中带着心怀天下的慈悲，但因生得是桃花眸的缘故，又带了丝丝红尘之气。 千叶心中惊叹，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男子，温润如斯，清俊至此！ 脑袋忽有一丝亮光闪过，菩陀寺中，桃花林内，微风徐徐，桃花灼灼 竟是他！ 千叶眨了眨眼，回以那人一笑。 那人唇角笑容持续扩大，刹那间，千叶只觉得百花齐放，春暖花开，一切都美好的不成样子，甚至于似乎还隐隐约约间嗅到了桃花的冷香。 陌南笙双眼瞧着这一幕，不由得捏紧了手上的酒盏。 琴声渐起，身材曼妙的舞姬身着红纱，腰间和脚踝处各戴着一串小巧的金色铃铛，踩着节拍，和着琴声进了大堂。 红纱极薄，舞姬们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因着动作，脚腕上和柔软的腰肢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别有一番风味。 一阵香风拂来，那些震惊于千叶依美貌中的人终于回过神来，继续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丞相好福气啊，得了如此天仙般的女儿，真是羡煞旁人哪！” 大大小小的官员看着一袭玉涡色凤尾裙的千叶依，笑着恭维千叶喻。 且不论这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单就是千叶依这姿容，在上京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之相比之人。 是以千叶依不把相貌平平的千叶放在眼里，又对陌南笙如此胜券在握的样子，也全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千叶执了酒杯，红唇轻抿了一口，让上好的琥珀酒在自己的唇齿间散开，感受那清冽的香气。 “哪里哪里？依依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以后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各位同僚多多包涵才是！” 千叶喻这个时候的一言一行倒是让一旁的千叶瞧出了一点儿做父亲的样子，不过既不是为她，她也没必要感动。 是以，千叶一直气定神闲的坐在一侧，手里执着琉璃白玉杯，时不时喝上一两口琥珀酒，倒是惬意得很。 “王妃，你酒量浅，这酒还是少喝一些为好。” 天韵站在千叶的身后，有些担忧的提醒着千叶，但碍于这种场合，委实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上前去抢了千叶的酒杯，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无妨，天韵，时辰也差不多了，去把王爷给二妹准备好的贺礼拿上来吧。” 千叶斜眼一扫席间，发现大家的贺礼都已经送得差不多了，这才吩咐天韵道。 天韵很快就将准备好的贺礼拿了上来。 千叶起身，走到众人面前，“二妹，今日是你生辰，王爷和姐姐想了很久，也未能找到合适的贺礼送与你。这不，前段时间王爷正巧得了一把琴，姐姐瞧着这琴很是不错，又念着你打小就琴艺非凡，定然是需要这把好琴的，便带了来赠与你，还请妹妹不要嫌弃的好。” 千叶所言非虚，只是这琴不是陌南笙得来的，而是她自己偶然间得来的。 本来那日是想着找陌南笙商量一下，可陌南笙明显不想和她多说，她也只能自己想办法。 再说了，那夜他出来寻自己，给自己撑伞的事的确让千叶很感激。 可是他见死不救的事情，千叶也是在心中记得一清二楚。 才不愿意就这么和他说话呢！ 你不想和我多说，我还不想理你呢！ ------------ 017 绿绮 千叶今日穿的是一件莹白色的弹墨裙，顾名思义，它是用墨弹在裙口子上，雅素而别具风格，像一幅水墨画，很是清雅。 许是顾及到今日这般场合，委实不宜穿得这般素淡，此裙的主人又特地在裙摆处绣了几片桃花花瓣，样子形态栩栩如生，让人一眼便能瞧出这绣的不仅是桃花，而且还是被风吹落时的桃花，漂亮非常。 此外，千叶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就连三千青丝也只是用了一条同色的缎带在发尾处轻轻束了一束，再加上她那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睛，让人一见便很容易就忽略了千叶并不惊人的样貌。 “没想到王妃也这么风华绝代，丞相真是好福气啊，女儿个个都是画一般的美人儿！” 在场的不知是谁，低低感叹了一句，却让千叶依一张精致的小脸瞬间黑了个彻底。 千叶依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美貌，同时也最憎恨别人将她和千叶茴放在一起，自然，说她比千叶茴美除外。 “绿绮？！”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堪堪将千叶依的理智给拉回来。 唇畔重新扬起一抹笑意，“姐姐今日这身打扮瞧着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咦~妹妹仔细一看，姐姐这身衣服竟和三皇子殿下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千叶依拿出帕子掩在自己的唇角，笑得妩媚万千。 陌南笙本来看见千叶和陌南煜当众“眉目传情”就已心生不悦，此时又听得千叶依这般说，脸色瞬间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一时间在场的诸位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会引火烧身。 倒是陌南煜笑了笑。 “这……应该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吧？不过倒是委屈了弟妹，被当成男子和我同称‘英雄’了！” “哈哈哈哈……” 众人立时大笑起来，席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活络。 “二妹还是先瞧瞧这把琴吧！” 千叶向陌南煜投过去感激的一笑，开口对千叶依说道。 没想到陌南煜会替千叶解围，千叶依的脸色这下子是真的不大好看了。 “鸢锦！把姐姐送的这把琴给拿到我院子去！” 千叶依大喊了一声，并没有看这把琴的意思。 人群中顿时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啊？二小姐怎么能这样呢？王妃送的礼物，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该当面驳人家的面子啊？” 千叶依这才惊觉自己无意之中犯了大错。 下意识的朝着陌南笙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发现陌南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小小的插曲，千叶依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小姐，请等一等！能不能把这把绿绮借给小人一看？” 说话的是个相貌普通的寻常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看向鸢锦手中那琴的灼灼目光，倒是让千叶对这个人有了说不出来的好感。 只有真心喜欢，并且爱琴成痴的人才能拥有这般热烈的眼神，以至于根本顾不得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要求是否合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千叶依的身上，千叶依此时自然不会拒绝。 遂向鸢锦递了一个眼神，鸢锦立时把绿绮送到了那人的手上。 “公子，请。” 那人接过绿绮，手指轻柔的落在琴身上，“相传绿绮乃是司马相如的琴，其琴身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因而得名。不过……” 那人忽而语顿，手指慢慢抚摸上琴弦，似乎在沉思一个什么问题。 在场的众人一听这琴的来历，都来了兴趣，于是便忍不住催促道：“不过什么？” “不过这绿绮很早便已不知所踪，没想到竟辗转到了王爷的手上……” 众人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不过是这个，便各自回到了席间。 那人倒也不在意，只是手指再度摸了摸琴弦，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般，极尽温柔。 “多谢二小姐，在下是个琴痴，向来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琴，今日得幸能够见到这把传说中的绝世名琴，在下也无憾了。” 那人依依不舍的将琴归还，嘴里还忍不住的感叹。 千叶眼睛亮了，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能说出这把琴的来历，便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 许是千叶的目光太过直接，那人扭头看向千叶的方向。 千叶立马低下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公子应该感谢的是王爷，不是我，这琴本是王爷的。” 说到这里，千叶依看了看千叶几眼。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看了看不知道何时来到千叶身边的陌南笙几眼，脸上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 “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二小姐可否应允？” 那人再度开口。 “公子请说。” “在下方才听王妃所言，二小姐的琴技不凡，今日刚巧又得了这把绿绮，不知在下和在场的各位能否有幸一听二小姐的琴音？” 那人说完还看了看周遭的人，发现那些人眼睛都带着光亮，显然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至于千叶依么，心高气傲，若是在平日，她定然是不屑于在人前像个艺伎一样弹琴给人听的。 只不过，方才她失态了，难免担心有人会对她有别的看法。 尤其是陌南笙。 所以于千叶依而言，现在就是个大好的机会。 一来可以扭转方才别人对她的不好的印象，二来说不定还可以借此俘获陌南笙的心！ 是以千叶依毫不扭捏的答应了。 “那在下就洗耳恭听了！” 那人作揖，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都是风流之态。 千叶依抱着绿绮，随意挑了一处位置坐下，如葱的十指在琴弦上稍稍拨弄了几下，然后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看这模样，似乎在检查绿绮的音准。 “如此，依依就献丑了。” 话音刚落，只见千叶依手腕轻抬，一串动听的琴音就从千叶依的指尖倾泻而出。 像是冬雪初融，流水潺潺的声音，随后万物都随着春风一起苏醒了过来，调子开始变得欢快。 众人忍不住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 018 阳春 明快的节奏，带着无限的生机和希望，如春风细雨一般，点点渗进在场众人的心头。 一时间，众人似乎都被琴音带到了同一个景象之中。 那里有皑皑的雪山，此刻正在逐渐融化，汇成涓涓细流，滋润着河岸的春草。 小草顶破雪块儿，探出自己绿油油的小脑袋，和着小鸟的鸣叫，一同奏唱着这首春日的曲子。 春风和煦，春日暖融，春雪初霁，春草渐生，春意盎然。 一曲即罢，千叶依早早收了手，可众人却迟迟沉浸在那样的美好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千叶眼里划过赞赏，不论其他。 单就千叶依的琴技而言，她还是非常欣赏的。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响起，陌南浔从一旁的角落里踱步出来。 “依依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就连这琴艺也是不俗啊！本皇子今日算是见识了何谓才貌双全，德艺双馨！妙啊，妙！” “是啊，是啊，二小姐的琴技果然名不虚传！” 那些人跟着附和，甚至还有人一边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点头称赞。 千叶依抱起绿绮起身，将琴交给身后的鸢锦，对着陌南浔盈盈一拜。 “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怕是污了大皇子的耳了！” 陌南浔又是一番赞赏。 千叶注意到方才提议要千叶依展现她的琴技的人一直没有开口，便忍不住偷偷询问。 “公子，二妹的琴音可是还行？” “哦，回王妃，恕在下无礼，令妹的琴技自是不错，看得出来师承大家。能将这曲《阳春白雪》弹到这种水平，绝非是天赋使然。不过……” 那人似乎有所顾忌。 千叶笑了笑，“公子但说无妨！” “不过二小姐的琴音并没有融入丝毫情感，懂音律的人都知道，这音律之所以悦耳动听，全是因为弹奏之人在这里面所倾入的情感所致。可在在下看来，二小姐的这首《阳春白雪》虽然节奏把控相当精妙，但却像是一个木偶在机械的弹一首曲子一般，缺乏了灵动之感。” 那人似是没有料到大家会突然静默下来，这一席话一句不落的落在了诸位耳中。 千叶依笑容有些僵硬，那人也不傻，立刻开口道：“二小姐切莫见怪，在下不过是随意说了一下自己听到二小姐的琴音的感受而已，并无侮辱小姐之意。” 千叶依笑，“公子客气，教我琴的师傅也曾经说过我的琴音没有感情，这是最大的不足之处，今日公子能够替依依指出这一点，依依感谢都来不及，怎会见怪！” 不过这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就是了。 “二小姐真是胸襟广阔，让我等男子都自叹弗如啊！” 人群中又有人赞叹。 千叶依垂眸浅笑，向众人行了礼之后，旋即带着鸢锦回了自己的院子。 千叶因着喝了些许酒，此番酒意上头，脑袋有些晕眩，便也偷偷离开了席间，去外面吹风。 “没想到大小姐年纪轻轻，竟已是嫁为人妇，安然那日唐突了弟妹，还请弟妹莫要放在心上。” 身后突然响起陌南煜的声音。 千叶转头，对着陌南煜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今日多谢三皇子仗义执言，为千叶挽回了些许颜面。” 陌南煜即刻便知道了千叶口中的事是何事，不过仍是故作不知。 “有么？本皇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千叶笑了，这次和整个席间噙在嘴角的那丝冷笑不同，而是发自真心的笑容，不由得让陌南煜看得有些失神。 “千叶……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千叶点头。 “千叶，你真该多这样笑笑的。记得上次在桃花林间遇见你，你的眼神就特别落寞，像是有什么萦绕不去的忧愁一样。今日再见你，你眼睛里却已然满是哀伤，还颇为嘲讽地看着在座的人。现在能看到你这样的笑容，我真的觉得挺好。” “三皇子……” “如果不介意，就唤我安然吧。” 陌南煜看着庭院中的桃花，已经凋谢了大半，还余一些顽强的花朵在上面坚守着，若有似无的说道。 千叶有些为难，“这似乎不合礼数。” “我不过是觉着千叶你像妹妹一样，同你一见如故，想与你结交，可千叶若是觉得不妥，那便直接拒绝就可。” 陌南煜声音依旧温润，即使被人拒绝，也未曾折损半点风度。 千叶抿了抿唇，最后点头。 “原来皇兄躲在这里了，可真是让我好找。” 陌南笙也出了大堂，远远的就看到自己的王妃和皇兄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陌南煜回头，看见是陌南笙，便笑着打了招呼，“皇弟找我作甚？” “当然是南笙回到上京城这么久，一直未曾登门拜访皇兄，有好多有趣的事想要和皇兄分享。今日正巧相聚在这丞相府中，一时按捺不住，便寻皇兄来了。” 陌南笙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到了千叶的近旁，手臂很自然的搭在千叶的肩上，似是在宣示主权。 陌南煜不甚在意的瞥了两眼，桃花眸中晕染出丝丝笑意，像是对陌南笙这种幼稚的行为感到好笑。 千叶肩膀微动，脱离陌南笙的控制，对着陌南笙行了一礼，“既然王爷和三皇子有事要说，臣妾留在这里似乎有些不便，就先行告退了。” 随后不待陌南笙答话，就独自一人回到了大堂。 大堂里酒气熏天，起初千叶一直待在这里倒还未曾觉得，现下出去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甫一进来，方觉此间空气混浊。 漂亮的杏眼随意在大堂扫视了一周，发现白日里的宾客只余了七七八八。 而且看那东倒西歪的样子，千叶估摸着都喝得七荤八素了，可好笑的是却还在一个劲儿的拉着千叶喻喝酒。 千叶猜测是平日里找不到什么机会可以灌自己父亲的酒，今日得了这么个机会，那些人自然不愿就这么轻易放过。 所以才这般拼尽全力吧！ 不过这些，与她全然无关。 ------------ 019 深谈 还未踏进自己的院子，千叶就听得天韵的声音传来。 “王妃，王妃，王爷有令，王妃今日必须回府，一刻也不得耽搁！” 千叶皱了皱眉，“王爷可还说了什么？” 天韵摇头。 “知道了，我去和娘亲说一声。” 天韵一把拉住千叶的手，“王妃，还是快些走吧。奴婢看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若是王妃再这么耽搁，王爷怕是……” 天韵想着方才王爷跟自己说话的模样，明显心有余悸。 “可是这都到门口了，进去和娘打声招呼，又耽搁不了多长时间，没事的！” 千叶拍了拍天韵的手，安慰道。 “王妃是不把本王的话放在眼里了么？” 陌南笙突然出现，声音冷凝如冰。 千叶唇角带着笑，“臣妾怎敢？只是臣妾怕是没有那通天的本事，能把王爷的话给放在眼睛里面去！” 池清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出声。 陌南笙还是生平头一次被人这么顶撞，而且这人还是一向在他面前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他的王妃！ 千叶因为乐音的事对陌南笙心有怨怼，是以一听见陌南笙说什么，或者一看见陌南笙，浑身就像长满了刺一样，丝毫不想顺了他的意。 “既然王爷都到了院门口了，想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了吧，那臣妾就先去给娘请辞了。” 千叶推开院门就大摇大摆的进了去，留下陌南笙等一干人傻站在那里。 天韵偷偷替千叶捏了一把汗，要知道王爷现在的脸色简直就和这夜色一样了啊。 可是千叶已经进了去，天韵心里摇摆不定，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对着陌南笙行了礼，“王爷，奴婢也先行告退！” 然后追着千叶而去。 池清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把那张脸变得更加狰狞。 “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陌南笙回头狠狠瞪了池清两眼，“还能怎么办？都在原地等着！本王也要进去瞧瞧！” 衣袖一拂，夹杂着些微憋屈进了院子。 池清这才大笑出声。 王妃，就凭这一点，池清以后就唯你马首是瞻了！ …… “娘，你知不知道今日那个说女儿琴音没有感情的公子是何许人也？” 千叶依在筵席结束以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半途转道去了沐之悦的屋子。 屋子里是常年熏着的沉香中的极品，伽南香，和千叶依屋子里的檀香的味道有些许不同。 千叶依进到屋子的时候，沐之悦正单手支着脑袋闭眼小憩，眉心紧皱，似乎被什么困扰着。 “娘，是不是头又疼了？” 沐之悦有些偏头痛，跟着她好些年了，看过无数大夫，都没有可以根治的方法，也只能随之而去。 千叶依看着她这模样，估摸着是头疼又发作了。 沐之悦直起身子，“不妨事，王爷他们走了？” “大皇子、三皇子方才一道回府了，至于候安王，女儿听说他还在三姨娘的院子。” 千叶依把自己知道的都说给沐之悦听。 沐之悦臻首轻点，“依依，今日瞧着那大皇子似乎对你颇有好感。” “娘~” 千叶依双脚轻跺，娇嗔地唤了沐之悦一声。 “好了，娘不说就是了。不过依依，以前没这机会能够让这些皇子看到你的样貌和才华。可如今，大皇子明显对你有意，又是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的孩子，你是不是考虑考虑不要在候安王那一棵树上吊死？” 沐之悦深知千叶依的脾性，在脑中仔细组织了一下措辞，才开口说道。 即便如此，千叶依还是不高兴了。 “娘，那个大皇子有什么好？论样貌不及三皇子，论武功也不及候安王，不过就是仗着有个得宠的娘亲，又是长子，才得了如今的风光而已！” “依依！” 沐之悦呵斥。 “你这性子，从小到现在都是这样，只要一不高兴，什么话都敢乱说，而且还不分场合！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今日千叶茴送你绿绮，让你好好瞧瞧，你却拿千叶茴的衣衫和三皇子的联系在一起！” 沐之悦想到这个就来气。 “若不是三皇子大度，不欲与你计较，你以为你今日能这般安然无恙？你要是真想嫁与候安王，你就该明白自己应该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样子！你说你怎么能因为别人拿千叶茴和你放一起就这么……这么……不识大体！” 沐之悦一时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词汇，重复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千叶依自小就被人捧在手心，打不得，骂不得的。 近日来却屡屡因为千叶茴被沐之悦斥责，心里对千叶更是不满起来。 “女儿不管，女儿一定要嫁给候安王！” 千叶依不管不顾的说，沐之悦只感觉自己头更疼了。 就算今日千叶依不过来，她也会找时间过去千叶依的院子的。 有个问题她到今日才想明白，千叶茴毕竟是太后钦点的、皇上圣旨定下的候安王妃，饶是陌南笙不喜，只要她不犯什么大的过错，没有人能夺了她的王妃之位！ 而千叶依嫁过去，摆明了只能做小！ 她相府的嫡女，凭什么要这般委曲求全！ “依依，你听娘说。千叶茴的王妃之位是太后亲自给皇上提的，若是千叶茴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儿，这王妃之位是谁都拿不走的！你就算是如愿嫁了过去，却也只能做小。难道你甘心日后处处受千叶茴压制？” “她敢！” 千叶依大吼出声。 “依依，娘知道候安王是人中龙凤，前途也是最不可估量的一个。可只要千叶茴在，正妃之位就不会是你，倒不如趁现在赶紧在余下的皇子中挑个能一心一意待你的才是正经！娘瞧着那大皇子就不错，而且又没有正妃，你要是嫁过去……” “娘~这都说到哪儿去了？” 千叶依打断沐之悦的话。 不就是太后钦点的王妃吗？ 若真是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才能拿走她的王妃之位，那就让她做一件不就完了么？ 千叶依的指甲掐入掌心，妩媚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 020 巴掌 许是千叶依突然安静了下来，沐之悦忍不住抬眼看她。 察觉到沐之悦的目光，千叶依立马面上带了笑。 几步走到沐之悦身边，给沐之悦揉太阳穴，嘴里温顺道：“娘，女儿知道了，毕竟这事关终身大事，女儿万不会如此轻率的！” 沐之悦闭上眼睛感受这股舒缓的力道，唇尾轻扬，“好，好，依依你能这么想就好！” 又在屋中和沐之悦说了会儿话，千叶依才带着鸢锦离去。 “小姐，你真的决定放弃候安王了？这样岂不是便宜了千叶茴？” 鸢锦瞧着千叶依的神色，问道。 “呵！怎么可能？那不过是说给娘听的！不让我嫁，我偏要嫁！” 千叶依轻笑。 “那小姐，你打算怎么对付千叶茴呢？” “这个先不急，千叶茴马上就回王府了，咱们就算是想要对付她，也是鞭长莫及！更何况如今娘定然不会全然信我，说不定还会再试探一番，这阵子就让千叶茴再好好逍遥逍遥吧！” 前头有相府的下人路过，千叶依和鸢锦噤了声，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 …… “红蕊，不知道怎么了，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情！” 商怀虞摁在自己的心口处，那扑通扑通跳得异常的心脏让她冥冥之中感觉到不安。 红蕊拧干了帕子，递给商怀虞，“三姨娘，哪能有什么事儿啊？依奴婢看啊，就是大小姐刚走，你不适应罢了！你啊，还是赶紧着歇息吧！别多想了。” 商怀虞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这边，千叶和陌南笙同坐在一辆马车里，表面看起来，和来时的情景并没有什么差别。 陌南笙依旧坐在马车的一隅，安静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本，而千叶在偷偷打量陌南笙。 车厢里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千叶赶紧阖上眼睛，没错，从上马车开始，她就一直在装睡。 “睡不着就别睡了吧，茴儿，你这般勉强自己，本王看了可是会心疼的。” 陌南笙略含戏谑的声音传来，千叶被识破了也不尴尬，就这么继续装睡下去。 我就是睡着了，看你还能说什么！ 陌南笙摇头失笑，“茴儿，当真不和本王说话么？” 声音带着委屈了。 千叶咬牙，就是不理他。 马车晃动了几下，紧接着千叶就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两道炙热的视线就这么毫不避讳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千叶被这灼人的目光弄得有些恼火，可心里又觉得若是此刻睁开眼睛，定然是要被那人笑话的。 千叶可不想让那人平白找了乐子，咬紧了牙关硬撑着。 脸上有些痒痒的，千叶估摸着应该是陌南笙的头发垂到自己的脸上了，便也没往心里去。 等等，陌南笙的头发怎么会垂到自己脸上？ 千叶忽然想起了什么，豁然睁开眼睛，入眼便看见陌南笙越凑越近的薄唇…… “啪！” 千叶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一个巴掌甩到了陌南笙的脸上。 “对……对……对不起……我……” 千叶看着陌南笙，有些手足无措，随后又挺起了胸脯，一副我就是打了你，你想怎样的模样。 陌南笙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半边脸，猛然凑近千叶，“千叶茴！这巴掌我可是记住了，从来没有过哪个女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甩本王巴掌，你是第一个！” 千叶心里哆嗦，面上却还是一派从容淡定之色。 “谁让你堂堂一个王爷，居然想非礼人家的，在千叶看来，只打了王爷一巴掌，还算是客气的了！” 嘴巴比大脑又快一步。 千叶心想，这是不是所谓的破罐子破摔了？ 瞧着陌南笙黑如锅底的脸色，千叶心里七上八下，找不到着力点。 “王妃莫不是忘了自己是本王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这样对自己夫君，完了还理直气壮的，恐怕整个天辰也找不出第二个吧？！” 陌南笙一把抓住千叶的手腕，将她拖进自己的怀里抱着，恶狠狠的说道。 千叶手肘往后一顶，精准无误的落在陌南笙的小腹上。 陌南笙吃痛，手上的力道放松，千叶趁机逃离了陌南笙的怀抱，坐在马车的另一隅，与陌南笙呈对角之势。 “王爷莫不是也忘了，成婚三年，自己的王妃还是处子之身的，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吧？” 千叶气定神闲，完全不在意惹恼了陌南笙会有什么后果。 “你就不怕把本王惹急了，本王……” “王爷能奈我何？无非就是让我做个下堂妇，沦为全上京城的笑柄罢了！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千叶满不在乎的口吻似是彻底激怒了陌南笙。 “千叶茴！你！” “王爷，气大伤身，再说了，我和你并无夫妻之实，这下堂不下堂的都是我的事，完全不会影响到王爷一星半点儿，王爷这么生气是为何？难道王爷是怕自己没了我这个空有头衔的王妃之后，后继无人么？” 千叶承认，她就是存心和陌南笙过不去。 他是王爷，自己明面上不能对他如何，可在言语上，还是可以气他一气的！ 谁让他见死不救来着。 陌南笙闻言，却忽然笑了。 那一笑如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得绚烂了千叶的眼。 “王妃莫不是在吃令妹的醋？” 千叶怎么也没想到这陌南笙会想到这方面来，一时有些语塞。 “陌南笙，你胡说些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王妃心里应该最清楚。不过本王心里也有些疑惑，若不是吃醋了，王妃为何一进马车，就给本王甩脸色看？” 陌南笙两眼直直的盯着千叶瞧，似乎是想把千叶看出一个窟窿来。 “你少胡说！你爱和谁眉来眼去，就和谁眉来眼去！爱和谁暗送秋波，就和谁暗送秋波去！我哪儿能管得着？不过是个有着候安王妃头衔的空架子罢了！有什么资格！” 千叶不过是不想理会他，就随口乱说了一句，谁知陌南笙竟非常赞同的点点头。 ------------ 021 疫病 “哦，那本王算是明白了，王妃是在责怪本王没有让王妃从姑娘蜕变成女人的事。那好，既然王妃都开口了，本王就……” 陌南笙笃定自己的想法，一个大步过来，靠近千叶。 千叶心中警铃大作，梗直了脖子道：“你想怎样？陌南笙，我可警告你，别动我！不然……” 千叶眼睛四处乱瞄，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 “不然王妃当如何？若是王妃没有想好，本王就大方一点儿，给王妃一个建议，不如就将本王就地正法吧！” 陌南笙笑得好不得意。 千叶羞愤，这个男人……真是不要脸！ “你……你休想！” 千叶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三个字。 陌南笙大笑出声，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千叶的脸庞，薄唇凑到千叶的耳边说道：“王妃，你还真是可爱！” 随后便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拿过自己的书看了起来，徒留千叶一个人在那里恨得牙痒痒。 …… “自玉雪城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关于此次疫病的消息，众爱卿有何看法啊？” 明惠帝正襟危坐于金灿灿的龙椅之上，看着下首伫立着的文武百官，问。 “启奏皇上，臣私以为，玉雪城的疫情此次甚为严重，以致民心动荡，人心惶惶。朝廷此时应当尽快派一位有声望的大臣，代表朝廷去玉雪城稳定民心。” 其中一名大臣出列，说道。 “爱卿说得有理，各位爱卿还有不同的看法吗？” 明惠帝身子微微前倾，眼风扫过众人。 “回禀皇上，数年前，邻国也曾发生过这样大规模的疫情。臣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当时邻国起初也是如同胡大人所说，派来大臣和御医去，结果无一人生还。”兵部尚书卫阑出列。 “所以爱卿有何高见？”明惠帝闻言眼睛一亮，问道。 “启奏皇上，臣建议直接焚城！” “焚城？！” 诸位大臣皆是一震，纷纷重复道。 “卫爱卿，莫非当初邻国最后就是采取的这种方式？还是说，这仅仅是你卫爱卿一人贪生怕死所想出来的策略？！焚城，这种失民心的方法你也想得出来？” 明惠帝说到最后，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一时间，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回禀皇上，这并非老臣的主意。实乃邻国当年的举措啊！疫病影响范围极大，看玉雪城的官员递上来的折子就知道，不过短短几日，玉雪城就已经死伤过百。现在若是不关闭城门，将那些感染了疫病的人给困在城内，万一到时候那些人出了玉雪城，去了其他地界，伤亡将会更加惨重啊！” 卫阑丝毫不畏惧明惠帝骇人的目光，说道。 “是啊，卫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啊！”朝中官员一时又纷纷附和卫阑的建议。 明惠帝看着下首的官员们，最后目光定定地落在千叶喻的身上。 “千叶丞相以为如何？”千叶喻被点到名，立时从队列之中站出来。 “回禀皇上，微臣以为卫大人的想法虽是眼下最为明智的选择，可是玉雪城百姓众多，朝廷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疫病，难免会失了人心。” “那千叶丞相是赞成胡大人的说法吗？” 卫阑看着千叶喻，直言问道。 “卫大人不必过激。胡大人的想法，老臣也是可以理解的。的确，为了稳定民心，现在朝廷一定得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向玉雪城的百姓表明朝廷是不会随便置他们于不顾的！若是像卫大人所言，直接就选择焚城。不知卫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是此事走漏了风声，引起了那些患了疫病的百姓的暴动，偷偷潜入上京，又当如何？信中说玉雪城的疫病是由鼠疫引起，百姓服食了老鼠啃食过的东西，才会感染上疫病。微臣以为，此时的当务之急是从朝中找出一人，押运干净的粮草前往玉雪。此外，臣以为玉雪城的大夫对此疫病束手无策，并不代表天辰没有这样的能人异士。不如张贴皇榜，甫以重金诱之……” 千叶喻语调并无丝毫波澜，一脸成竹在胸的说道。 “若是这样还是没能解决玉雪城的问题呢？丞相大人又当如何？” 卫阑再次发问。 “若是这样还未得到解决，微臣觉得这个时候就可以采纳卫大人的建议，焚城！” 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上，臣以为丞相大人此法可行。这样表明了朝廷的态度，避免了百姓暴动，到时候得不到解决，相信百姓们也能理解此等做法。” 礼部侍郎李季出列说道。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朝堂上全是附和千叶喻的声音。 明惠帝点头，“既然诸位爱卿都觉得丞相所言有理，那……常德！马上按照千叶丞相所说，张贴皇榜，寻找能人异士。若是能解决此次疫病，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另官至四品！” 然后看向文武百官，“至于丞相方才所说押运粮草之人，不知诸位爱卿可有谁愿往？” 除千叶喻和方才提议焚城的卫大人没有说话外，其余的文武百官皆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最后，竟无一人主动请缨。 “难道我泱泱天辰，竟无一人能为朕分忧么？”龙座之上的明惠帝再度沉了脸，惹得下首的百官们战战兢兢。 更有甚者，将自己的肩膀瑟缩着，脑袋低垂着，巴不得明惠帝看不见他才好。 “皇上息怒！并非各位同僚不愿替皇上分忧，只是这去玉雪城押运粮草一事兹事体大，同僚们也是禀着要做就做到最好的原则，这才没有主动请缨。” 千叶喻站出来替大家说话，明惠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大殿之上的低气压陡然减轻，百官们纷纷轻呼了一口气。 伴君如伴虎，这理果是不假。 朝会一散，大家纷纷跟在千叶喻的身边，“今日多谢丞相大人站出来说话啊！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千叶喻闻言轻笑，“诸位同僚言重了，方才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 022 交战 从大殿出来的卫阑瞧见被众人簇拥着的千叶喻，就是一声冷哼。待千叶喻看过去的时候，便狠狠甩袖离开。 “丞相大人莫见怪，卫大人他就是那个脾气。”千叶喻右手边一位文官说道。 千叶喻笑了笑，“这个我自然是知晓的。走吧，大家都散了吧，这大殿之外，这么聚着也委实不妥不是？” 说完千叶喻率先向前走去。 那些围绕在千叶喻身边的人见千叶喻都走了，也纷纷找准自己的方向，一一散去。 …… “七姨娘？” 相府里的下人听到叩门的声响就赶紧前来应门，发现门外站着一美貌妇人。 头发绾的是较为流行的双刀髻，头上簪着两支灵芝竹节纹玉簪，耳垂上戴着兰花蕾形耳坠。 至于穿着么，就有些惊世骇俗了。 只见妇人身穿湖水绿紧身抹胸短上裳，露出纤细的腰肢。 下搭一条同色细纹纱裙，外面罩了一件莹白色纱衣，行走间，两条白皙修长的**隐约可见。 看起来很是……勾人心魄。 前来应门的人是不识得此人的，只是细细一打量，才发现眼前之人的穿着打扮像极了府里下人常常谈起的七姨娘，这才有些迟疑的开了口。 那妇人浅浅嗯了一声。 “去给我把马车上的行李给搬下来。” 说完就不管不顾的往前走去。 “哟！这不是妹妹么？怎么回府上了？难道是庵里的粗茶淡饭吃腻了，开始想着府上的山珍海味了？” 沐之悦听了下人禀报，急急赶过来，就看见七姨娘常氏一个人在往前走。 身边没有一个婢子，忍不住略带嘲讽的说道。 常氏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此时听到沐之悦这么一开口，顿时就飞了一记眼刀。 “没想到许久不见姐姐，姐姐的穿衣品味还是如此的……别具一格！” 在经过沐之悦身边的时候，常氏还故意撞了一下沐之悦的肩膀。 “你！” 沐之悦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可罪魁祸首全然不在意的扭着她的小蛮腰往前走了。 “夫人，七姨娘的院子……” “滚！她不是能耐么？不是向来看不起我的品味吗？让她自己辟一个院子住去！” 沐之悦风度荡然无存。 下人见状，作鸟兽散。 …… 常氏在府中四处转悠，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处院子。 随手逮了个婢子，却被告知夫人有令，院子得她自己辟！ 好你个沐之悦，仗着自己是当家主母，丞相夫人就不得了了是吧？要上天了是吧？ 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唉呀方才不过是同姐姐开了个玩笑，怎么姐姐竟是当真了？你快告诉我，姐姐的院子是在哪一处？我这就同姐姐赔礼道歉去！” 常氏颇有些懊恼的说道。 婢子不疑有他，指了指正前方的方向。 常氏旋即柔柔笑开，“多谢。”随后就向着婢子指着的方向而去。 “这个，不好看，扔了！” “嘭！” “这个，太丑了，不要！” “咚！” “这个……” “你在做什么？！” 沐之悦回来就看见自己的院子一片狼藉，当下就尖声叫到。 哎哟！她最爱的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啊，怎么变成种花的炉子了？ 哎哟！她最喜欢的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屏风啊，怎么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咦？这上面的贝壳去哪儿了？ 哎哟！这不是她常用的金丝绣太狮少狮床帘吗？怎么在地上躺着，还有那么多香灰啊？ 沐之悦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晕过去了。 屋子里还不断有东西扔出来，扔的人似乎对那些东西很是嫌弃，边扔边说丑不拉几的，看着就碍眼！ 沐之悦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那些她平素最爱的，现在已经成了一堆“尸体”的东西，走到常氏面前站定。 “我说的话，你是没听到吗？” 常氏头也不回，继续挑挑拣拣，“听到了啊！” “那你怎么……” 沐之悦太阳穴青筋暴起。 “你不是有眼睛吗？不会看啊，很明显我在扔东西啊！” “我当然看到了！我是问你为什么到我的院子来，扔我的东西？！” 常氏满脸无辜的从一堆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模样的东西中抬起头来。 “不是姐姐你说的让我自己找个地方辟院子么？我方才路过这里，觉得这地儿很是合我心意，就决定在这里辟院子来住了啊！” 常氏埋头，准备继续她未完成的“事业”。 却发现沐之悦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旁。 “姐姐，你怎么还不走？难不成是觉得妹妹辛苦，想要帮我一把？其实不用的，我成日在庵里，劈柴挑水什么的，都不在话下！现在不过是辟个院子，我自己一个人很快就能做完的，就不劳烦姐姐了。” “谁说要帮你了！” 沐之悦七窍生烟。 常氏不解的看向她，那你待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院子！”沐之悦再次强调。 “我知道啊，不过现在是我的院子了！姐姐，你还是快些去另寻个地方吧。你瞧这天色也不早了，姐姐若还不赶紧找个院子，今晚恐怕是要睡在外面了吧！” 常氏颇为好心的提醒沐之悦。 千叶喻刚回到府邸就听得下人禀报，说是夫人和七姨娘两个人打起来了。 “你说七姨娘回来了？她不是一直在静慈庵待着的吗？好端端的，怎会回来了？” 下人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千叶喻换下朝服就往沐之悦的院子而去。 “七姨娘不是刚回来吗？怎么会惹上夫人，还和夫人打起来了？”千叶喻在路上问。 “回老爷，好像是夫人不高兴了，让七姨娘自己辟院子住，她不管。七姨娘夸夫人穿衣打扮还是那么别具一格，结果夫人回去的时候发现七姨娘正在她院子里捣乱。七姨娘就寻到了院子，把里面的东西乱倒腾一通，还把夫人给赶出院子……” 下人含含混混的声音传来，让千叶喻心情更加烦躁。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耐的回答了句，下人立即噤了声。 ------------ 023 小胜 千叶喻心道，这都说的什么啊，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 不过最后一句他倒是听懂了，就是七姨娘把夫人给赶出了她的院子。 这沐之悦也真是，人家七姨娘的院子不高兴你待，你就走呗，非得在那儿待着！ “老爷来了！夫人，老爷来了！”不知是哪个眼尖的下人看到了千叶喻，当即就朝着沐之悦嚷嚷了起来。 原本正在互相撕扯对方头发的人，听到这句话后，停止了动作，转而大眼瞪小眼。 “你松手！” “你先松！” “凭什么我先松？你先！” “凭什么我先！你先！” “凭什么我先！你先！” “凭……” “够了！都给我松手！” 千叶喻大吼一声，两人同时松开了手。 沐之悦和常氏挣脱了对方的桎梏，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见到千叶喻，纷纷行了礼，“老爷。” 千叶喻看着自己平日里最为庄重的夫人此时发髻散乱，头上的朱钗也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还余下个别顽强的此时正半挂在发丝上，衣衫上面满是泥土和香灰就算了，竟然还破了好几道口子！ 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常氏，脸上留下了好几道估摸着是被指甲划出来的血痕，发髻也是惨不忍睹。 至于身上的衣衫，千叶喻就不想说了。 本来这常氏就穿得甚是清凉，况且为了行走间展现出来的效果，衣衫多是由薄纱制成，哪里经得住这番厮打？ 早就变成了一缕缕的破布条挂在身上，白皙的手臂、腰肢什么的，全都一览无余。 此刻正单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颇为哀怨的看了千叶喻几眼。 千叶喻面上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 “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没看见七姨娘的衣裳破了吗？还不快些给七姨娘拿件披风来！” 下人如梦初醒般，这才纷纷钻进常氏之前带回来的一大堆东西中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一件披风，赶紧给常氏披上。 “老爷！你可得为妾身做主啊！” 沐之悦双臂抓着千叶喻的衣袖，就开始哭哭啼啼。 常氏一双小手握着披风，冷冷的站在一旁，见得此番沐之悦装腔作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老爷，你看！妾身念着妹妹许久不曾回过府中，以前住的院子怕是都荒废了，便让妹妹自己寻一处地方，妾身好让下人给妹妹辟一间院子出来。可是……” 沐之悦拿出帕子，在眼睛下方假意的拭了拭眼泪，“老爷，你可得为妾身做主啊！” 千叶喻本来就不喜管这种家宅小事，加之今日在朝堂上和兵部尚书卫阑起了些许争执，心里本就烦躁。 此番回府，竟还见到自己的夫人和妾室扭打成一团，一个个的，全然没有平素的美貌端庄和贤惠！ 是以现下听到沐之悦在这儿装模作样的哭闹，心里就更是烦躁，仅剩的耐心也宣布告罄。 “好了，别哭了！翩荏她好不容易才回一趟府，你身为相府的女当家，怎么可以让翩荏自己去辟院子住呢？” “老爷，妾身不是……” 沐之悦想要解释。 “我都知道了！既然你让翩荏自己找地方辟院子，那她现在看中了这个，你又何必非拦着不让呢？还……还……” 千叶喻指指院子里的狼藉，又指指沐之悦，一脸痛心疾首。 “老爷！这院子本就是妾身的啊，妹妹她不分青红皂白就进了妾身的院子，还将妾身的喜爱的物件儿全都毁了……老爷，妾身回来一看到这种情景，能不生气吗？” “你生气也不该动手啊！你瞧瞧现在……” 千叶喻再次指指一片狼藉的院子。 “既然翩荏她喜欢这院子，夫人你且就大度一些，将这院子让给她吧！再说了，夫人刚才不是说翩荏把你喜爱的物件儿都给弄坏了么？正好，夫人就换一个院子住，反正咱相府空着的院子不是多着呢吗？” 常氏在一旁一直没有搭话，此时听得千叶喻这般说，当即就膝腿半弯。 “多谢老爷为翩荏做主，多谢姐姐忍痛割爱。” “你……” 沐之悦显然没想到千叶喻竟然这么毫无理由的就偏帮着常氏，而常氏又在此时趁火打劫，简直是怒火中烧。 可偏生千叶喻现下在一旁看着，这事儿她本就落了下乘，要是再这么闹下去，千叶喻心里对她的印象肯定会跌至谷底，那时就是得不偿失了啊。 沐之悦想到这一点，也只能生生咽了这口气。 从地上起身，脸上换上了一副笑意。 “既然老爷都这么说了，那妹妹你且就在这院子安心住下吧！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就差丫头来给我说一声便是！姐姐啊，一定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最后四个字，简直像是从沐之悦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常氏笑得温婉，“翩荏知道了。往后在这府中，还有劳姐姐多多照拂才是。” “那是自然。” 沐之悦脸上笑意未变。 千叶喻瞧见眼前这副情景，紧皱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 “好好好，这样不就好了吗？家和才能万事兴啊！来人，快去吩咐厨房今晚多备几个饭菜，我要给翩荏接风洗尘！” 沐之悦和常氏面上同时一笑，只是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时，明显碰撞出了无数火花！ “常氏，你给我等着！以后在这相府，还有的是事情等着你呢！” “来就来啊，谁怕你啊？以前是老娘不屑和你在这儿争，现在老娘回来了，你以为这相府还有你什么事？” 沐之悦率先调转了头，脸上堆笑的瞧着千叶喻，“老爷，刚下朝回来累了吧？要不妾身伺候你更衣？” 千叶喻闻言瞥了一眼沐之悦，“这点小事就先不劳烦夫人了，夫人还是先回院子去把自己的仪容整理一番吧！” 这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让沐之悦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行礼退了下去。 临走的时候，沐之悦还看见常氏正得意洋洋的冲她吐舌头。 此次交锋，以常氏小胜告终！ 沐之悦略一拂袖，出了院子。 ------------ 024 转述 “王妃，王妃，方才红蕊来说，七姨娘回府了！王妃你是不知道，这个七姨娘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是她刚回府就……哈哈哈哈，哎哟，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疼！” 一大早，天韵又是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 嘴上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瞎嚷嚷什么，更重要的是说到一半，自己还捂着肚子在一旁傻笑，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千叶摇了摇头，并不理会天韵。 “王妃，奴婢在和你说话哪！” 天韵笑够了才发现千叶根本就没在听。 “嗯，你接着说！” 千叶从善如流的回答。 “昨儿个七姨娘不是从静慈庵里回来了吗？好家伙，王妃你是没瞧见七姨娘那一身打扮，简直就是……惊世骇俗啊！奴婢听说当时去应门的相府下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天韵听到千叶的声音，立即在一旁绘声绘色的描述，那样子，好像就是自己亲眼见到了一样。 因为知道天韵的性子，向来都喜欢夸大其词，是以千叶也并没有将天韵所说的“惊世骇俗”放到心里去！ “王妃！你倒是应和奴婢一声儿啊！你老是拿着你那书看，总让奴婢觉着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天韵跺脚，不依道。 千叶被吵得无法，根本静不下心来看书，现下又听得天韵如此说，索性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天韵，做出一副乖宝宝认真听讲的样子，道：“你现在重新说吧，我保证好好听着！” 天韵这才笑逐颜开。 清了清嗓子，“昨儿个七姨娘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从静慈庵里回来了。听府里的前去应门的下人说，七姨娘打扮可让人震惊了！” “怎么个让人震惊法？” 千叶见天韵故意停了下来，知道是想让自己问她，便顺了她意道。 得到满意的问话，天韵自然也不卖关子了，竹筒倒豆子般将七姨娘的打扮给说了出来。 至于有没有掺杂自己的想象力在里面一同说与千叶听，千叶就不得而知了。 “王妃，你可是没瞧见，当时那下人真是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说说，这天辰哪个女子敢如此打扮，又露腰，又露腿的！恐怕连那风月场所的女子都赶不上七姨娘吧！” 天韵由衷感叹。 “嗯。”千叶点点头。 若真如天韵所说，而且没有一丝掺假的话，这七姨娘委实打扮够大胆的，也确实无愧于那惊世骇俗四字。 “王妃，这都还不打紧，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千叶唇上染了笑，示意天韵接着说。 “夫人嘛，她不是一向在府里横行霸道惯了嘛！昨儿个七姨娘回府，正巧就撞见了夫人，夫人冷嘲热讽了七姨娘一通。一般大家遇见这事儿，几乎都是选择忍忍就过了呗，可王妃你知道这七姨娘干了什么吗？” 许是说得有些渴了，天韵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咕咚就全给喝了下去。 然后顺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接着道：“七姨娘回敬夫人，说她穿衣打扮还是那么别具一格！哈哈哈哈，夫人当时脸都绿了！” 天韵又开始笑上了。 “这下夫人小性子上来了，吩咐府里的下人，谁都不能给七姨娘帮忙，说是七姨娘要住在府上，就得凭自己的力量去辟个院子出来！” “大伙儿都以为这下七姨娘得受苦了，可结果人七姨娘逮了个丫头，问了夫人的院子在哪儿，就奔着夫人的院子去了！” 千叶有些疑惑了。 “七姨娘问母亲的院子是想要做什么？” 眉飞色舞的讲了这么半天，天韵还是头一次听见千叶“主动”发问，当下就更是卖命的讲了起来。 “这就是今天的重头戏了。只见那七姨娘去了夫人的院子，将夫人平素里最宝贝的那些东西全都给扔了出来，夫人听到动静就急急忙忙赶过去，可是为时已晚啊！当下夫人鼻子都给气歪了，问七姨娘……” 天韵从凳子上起身，叉着自己的腰，模仿着沐之悦的神态，直接给千叶来了个情景回放。 “你在干什么？” 随后又学着七姨娘的样子，蹲在另一头，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刚才所站着的地方，“不是姐姐说让我自己辟个院子出来么？很显然我在辟园子啊！” 千叶见状噗嗤一笑。 天韵这才从地上起身，“王妃，你可是没瞧见当时的那个场面……” 又来了，又来了。 “那真是把夫人给气得不轻啊。而且奴婢还听说夫人和七姨娘就因为这个院子的事儿，两个人还打起来了呢！最后还惊动了老爷，不过说到老爷……王妃！” 天韵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千叶又拿上话本子看书了。 余光瞥见天韵撅得老高的小嘴，千叶叹了声气，放下手里的书，“怎么了？不是说完了吗？” “什么时候说完了？奴婢才刚讲到老爷呢！” 千叶拿着手里的话本子晃了晃，一副你是老大，你请说的模样。 “那你接着说，接着说啊！” “话说这次老爷可是没偏袒夫人，要知道以前要是府里的人谁和二小姐或者夫人有了冲突，老爷最后定然都是偏袒着夫人的！” 千叶闻言，道：“莫不是这次父亲帮了七姨娘？” “那可不是？老爷直接当着府里好多下人的面儿，说什么既然七姨娘看中了这间院子，夫人就让给七姨娘，在府中令辟个地方住着。” 天韵双手支在自己的下巴上，身子蹲在地上，一脸的惆怅。 “你这丫头又是怎了？方才不是还兴高采烈的么？” “王妃，这七姨娘才回来就开罪了夫人，而且老爷还站在了七姨娘那边。你说夫人拿她没有办法，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去找三姨娘的不快啊！” 天韵脸上满是担忧。 这话算是说到千叶的心坎里去了。 放下手里的话本子，千叶看着窗外的景致，心里寻思着什么时候回相府去看上一看。 顺道儿和七姨娘套套近乎，免得娘在府中被欺负了去！ ------------ 025 见面 四月十八，千叶喻的寿辰。 千叶吩咐天韵带上一早就准备好的贺礼，坐上马车回了相府去。 相府，商怀虞的小院。 千叶还未踏进屋子，就听得一稍显陌生的声音传来。 迟疑了片刻，终是踏着清冷的步调进了屋子。 “哟，姐姐，这莫不是茴儿吧？都这么大了？” 千叶甫一进屋，就听得方才那陌生的声音很是热络的在和她说话。 行至商怀虞的面前，不疾不徐的行了礼，千叶这才悄然打量着方才说话的那人。 只见那妇人身穿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搭同色缎地绣花百蝶裙，纤细的腰肢被四指宽的薄纱罗给束了起来，许是觉得和周身比起来，腰间太过清冷，因此又特地在腰间挂了一只绣着百花蝴蝶的香囊。 虽是有些距离，但其中的香气还是隐约可闻。 千叶的目光再度上移，发现那妇人梳了抛家髻，两鬓的头发自额头起，紧贴在脸的两侧。 头上戴了三支纯黑水晶参银发簪，耳上戴着金累丝嵌宝石叶形耳坠，妇人的手臂微微动了动，露出腕间的一对犀角雕福寿纹手镯。 看起来颇为端庄典雅。 千叶心下有些不确定了，按理说这府里能唤娘亲一声姐姐的，定然是非刚回府的七姨娘莫属。 可观眼前之人的打扮，全然不似天韵那日说的般……惊世骇俗…… 听闻七姨娘素爱各式薄纱，可今日这妇人穿着仅是腰间用了薄纱作束腰，那…… “茴儿给七姨娘请安。” 千叶膝腿半弯，给常氏行了一个极为周全的礼。 虽是心下不确定，可府中只有七姨娘最有可能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所以千叶大着胆子赌了一赌。 “好好好，茴儿快些过来，让姨娘好好看看！许久不见，咱们茴儿都长成大姑娘了！瞧这眉眼，简直和姐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常氏从凳子上起身，握住千叶的手腕，一把将千叶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千叶有些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看着，但碍于对方是长辈，又不能推脱了去，当下就只得僵直了身子，任凭常氏打量。 倒是商怀虞瞧见千叶有些痛苦的神色，心里不落忍，便开口道：“妹妹，你这般热情，茴儿怕是吃不消了。” 常氏这才有些不舍的松开对千叶的桎梏。 “我不在府中多年，怕是茴儿早已不记得我了吧？” 常氏看着千叶明显有些生疏的眼神，问道。 千叶也是个实诚孩子，现在听到常氏这么一问，很是直接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商怀虞见状有些无奈，但又怕常氏因此被伤了心，赶紧转过头安慰道：“妹妹切莫往心里去。想当年你产下珏儿就去了静慈庵，一去就是这么多年，茴儿当时年纪小，没什么印象了也是正常！” 常氏笑了笑，“妹妹自然是知晓的。就是想起来，颇有些感慨罢了。想当初茴儿老爱来我那院子吃点心，说什么我做的点心比姐姐的好吃！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嘴甜的！可现在……” 商怀虞也笑了笑，“我说那时候怎么每次让她吃点心她都说没饿呢！感情竟是在妹妹那儿吃过了！” 千叶静静的坐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只是在两人看过来的时候，腼腆的笑了笑。 …… “娘，三姨娘，原来你们都躲在这儿清闲呐！” 千叶珏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如玉的脸庞上还带了细细的汗珠儿。 “你这孩子，又跑到哪儿去野了？弄得满头大汗的！” 常氏执了帕子，就要给千叶珏擦汗。 到底是半大的少年，此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要自己的娘亲给擦汗，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千叶珏微微避过身子，这才看见坐在角落的千叶。 当下就蹿到了千叶的身边，寻了个凳子挨着千叶坐下。 “大姐，你怎么回府了？也没听府里的下人提起啊？” 千叶抬头，看他唇干舌燥的，出手帮他倒了杯茶。 “三弟还是快些喝点茶水润润喉吧！” 清淡的嗓音，不见熟络但也不见生疏。 千叶珏接过杯子，牛饮了一番后，瞬间两只眼睛就弯成了月牙。 “还是大姐体贴，谢谢大姐。” 一派少不更事的顽皮模样。 千叶有些疑惑，看向千叶珏的眼神带了丝丝探究。 “你……” 千叶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千叶珏给抢了白。 “娘亲，方才我没来的时候你们在聊什么啊？我刚从前院过来，看见母亲很是生气的嚷着什么哪！难不成是娘亲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有你这么想你娘的吗？夫人高兴不高兴，瞎嚷不瞎嚷，难道都是你娘做的？” 常氏故意将脸色一沉，不悦的说道。 “娘，我这不是随口问问吗？” 千叶珏吐了吐舌头。 “没想到妹妹和珏儿的感情如此要好！我还以为妹妹在庵中带了多年，珏儿一直没见过妹妹，感情生疏了呢！” 商怀虞看着二人互动，甚是觉得有趣。 “三姨娘，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娘亲虽是打小就没管过我，可这从小到现在，每逢生辰，娘亲都是要来陪我一同过的，没有一次是落下过的，怎么可能会生疏呢？” 千叶珏嘴里咬着半块糕点，含糊不清的说道。 商怀虞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开来。 “王妃，三少爷，七姨娘，三姨娘，快开宴了！” 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屋子里的众人起身，一道儿往大堂而去。 既是千叶喻的生辰，自然是免不了碰到千叶依的。 千叶依今日上穿了一件藕丝琵琶矜上裳，下配了一条刺绣妆花裙，腰间还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 至于首饰，倒是没有以往那么华丽。 仅是在头上簪着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腕上戴着一条雪贝链而已，看起来很是明艳动人。 不过这穿着打扮么，瞧着倒是和七姨娘常氏的有些相像。 显然，千叶打量千叶依的时候，千叶依也注意到了他们这一帮子人。 ------------ 026 惊鸿 “姐姐回府了，妹妹怎地不知道啊？” 千叶依一开口就让人心生不悦。 “二小姐是瞧茴儿长得漂亮些么？所以就直接忽视了我们这些长辈？” 七姨娘常氏开口，直接怼道。 千叶依一看是刚回府的常氏，瞬间想起前几日沐之悦在常氏手底下吃的亏，当下便知道常氏是个不好相与的。 于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发作不得。 扬了笑，千叶依不疾不徐的给常氏行礼。 “七姨娘莫怪，依依乍见姐姐身边站了一个美貌妇人，一时间不识得是七姨娘，便忘了礼数，可不是依依故意为之。” “那二小姐可得找个大夫好好看看眼睛了，连自己的姨娘都不识得，恐怕再过几年，二小姐连自己的爹爹是谁认不出了吧！” 常氏正眼都没瞧过千叶依一眼，直接挑刺道。 “你……” 千叶依眼看就要发作，却是被一旁的鸢锦给拉住了。 “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常氏走到千叶依面前，不甚在意的打量着她。 却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开口道：“二小姐，你今日这身打扮该不会是偷偷模仿着我的穿的吧？呵！我都忘了，你是夫人的女儿，自然是秉承了夫人的穿衣方法的。我猜猜，莫不是前段时日我说了夫人打扮问题，夫人就让你来模仿我？” 千叶依一张脸气得通红，却愣是不敢回嘴。 天韵看着这样的千叶依，心情莫名大好。 至于千叶么，亲眼看见了这七姨娘怼人，方信了当初天韵所说的把沐之悦的院子都兵不血刃的抢过来的事迹。 心中不由感叹，这七姨娘委实是剽悍哪！ 常氏见千叶依不回嘴，瞬间失了兴趣，略过千叶依就往前院而去。 千叶依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常氏越走越远的身影，美目里闪过愤恨！ “这个七姨娘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就不把小姐放在眼里，真是让人着恼！” 鸢锦在千叶依的耳边说道。 “哼！横竖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拿什么和本小姐叫嚣？本小姐不过是看她是个长辈，活了大半辈子了，给她见个礼，她倒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千叶依说出口的话夹杂着怒火。 鸢锦赶紧点头称是，生怕千叶依将方才在常氏那里受的气一股脑儿的撒到自己身上。 …… 因着是特殊时期，千叶喻贵为丞相，自然不敢在这儿风口浪尖上大肆庆贺，以免遭人病诟，落人口实。 所以此次生辰也只是小范围的邀请了一些人，大都是千叶喻的门生，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罢了。 千叶向来是对这些无甚兴趣的，只是对方是自己的父亲，面子上怎么也得做足了功夫。 “女儿祝父亲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千叶率先出了席间，拿出一副亲自写的百寿图呈给千叶喻。 千叶喻自是眉开眼笑，命人拿下去好生放着。 千叶退了回来，反正她也只是走个形式，至于这千叶喻心里怎么想的，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 反观千叶依可就不同了，从小就是千叶喻的心头肉，掌中宝，前段时日又刚及笄，大半个上京城的达官显贵都来祝贺，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 如今恰逢千叶喻的生辰，怎么也得极力表现一番才是。 只见千叶依从席间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就直直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的给千叶喻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可不是随便磕磕就了事的，那是次次带响的那种，磕完三个头，千叶依白皙光洁的额头就红了一大片。 这可是让在场的诸位都愣了，全然不解千叶依这番动静是为何。 千叶依不顾众人或探究，或疑惑，或赞赏的目光，慢慢从地上起来，“女儿祝爹爹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好好！” 千叶喻满脸慈爱的看着千叶依，一张脸笑得灿烂无比。 “爹爹，这是女儿遍寻天辰，花了重金给爹爹求来的千年人参，服之可延年益寿。女儿方才的三个响头是为感谢爹爹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这人参是送爹爹的贺礼。” 千叶依打开鸢锦手中的锦盒，将那株千年人参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一时间，周围全是赞誉之声。 沐之悦心情大好，看着下首的千叶依道：“依依，不是还准备了一支舞蹈吗？何不就这个时候跳来老爷看看？” 迎着千叶喻问询的目光，沐之悦又扭过头对着千叶喻说道：“老爷，依依早前就一直忙着给老爷准备贺礼，觉得只送一株人参不能表达她的心意，所以还特地编排了一支新的舞蹈，想要借此在筵席上给大家助兴！” 千叶喻闻言大笑，连眼睛旁边的鱼尾纹牵出来了都不在意。 “那依依就跳来给大家看看吧！” 千叶依故意扭捏了片刻，最后去换上了舞衣。 长裙曳地，长袖挽花，千叶依的面容隐藏在那层层白纱之下，看不真切。 乐声清泠于耳畔，诸位伴舞长袖舞动，片片花瓣自袖中飞出，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千叶依缓缓展开双臂。 五指如葱，执着一把折扇，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琴声忽转，千叶依弃了手中的折扇，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亦跟着急速旋转。 琴声高亢，直破云霄。 千叶依也踏着琴声而上，玉臂轻展，数条红色缎带自袖中飞出，纤足轻点，立于红色缎带之上。 左腿微微后勾，身子前倾，素手抓住另一条白色缎带，竟就着这红色缎带，毫无倚仗的跳了起来。 众人震撼的同时又不免心惊肉跳，生怕这缎带突然承受不了这力道，那纤细瘦小的小人儿就这么直直从上面跌了下来。 眼眸光亮如电，随着手上缎带翩飞，眼神跟着游走四方，众人这才瞧清千叶依额间竟画了一朵极为细小的红色梅花，在白缎的衬托下，更显美艳清丽。 忽然千叶依身子向后一仰，众人惊呼出声，甚至有侠肝义胆之人正准备飞身而上，接住那个女子。 ------------ 027 许宁 情形却在此时突变，只见千叶依一个非常漂亮的低速旋转，缎带犹如飞凤一般，带起朵朵寒梅，散落在众人的头上、肩上。 琴声渐缓，千叶依的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玉臂再次轻抬，做出鸿雁飞翔之势，结束了这场惊艳的舞蹈。 “这是女儿根据世人描述的惊鸿舞，加以折扇舞编排而成的新的惊鸿舞。虽然女儿极力将两种舞姿糅合在一起展现，却在某些地方难免有些不足之处，让爹爹和诸位见笑了！” 千叶喻笑得合不拢嘴，在场的诸位也全是一片赞誉之声。 千叶依被众人围着，听着众人的赞美，向坐在原地的千叶虚虚投来一瞥。 千叶没有细看，但她知道，不过是千叶依又在挑衅她罢了！ 算起来也真是难为她了，这么多年，对这个幼稚的游戏乐此不疲。 千叶执了酒杯，借着众人目光都聚集在千叶依身上，无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溜出了席间。 屋子里的空气委实浑浊，出来透透气，吹吹风，倒是清醒了许多。 “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般酗酒的世家小姐。” 身后传来声音，千叶有些惊诧的回头。 手中还紧握着酒盏，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究竟如何看她。 “你是何人？” 千叶蹙眉，面前这人剑眉英挺，眉飞入鬓，眉宇之间英气勃发，却偏生眼珠圆润，黑白分明，红唇微张，露出几颗可爱的贝齿来。 再看身上的装束，曳地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配上羊脂色茉莉小簪，腕上戴着白银缠丝双扣镯，耳上是赤金缠珍珠坠子…… 千叶惊愕，这活脱脱就是个世家小姐的模样啊！ 可自己平日里从不出王府大门，更不去市井之地，眼前之人又是如何识得她的？还一副熟稔的样子？ “王妃……” 那人并不急于答话，只是模仿了那日和千叶说话时的音调，千叶刹那福至心灵。 嘴巴张成一个形，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不是一个男子么？” 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脸，“你是说这个啊？” 再度放下的时候，赫然又变了一张脸。 好巧不巧，正是那日抱着绿绮，双眼放光的公子，也是品评千叶依琴音没有感情的那位有志之士的模样。 千叶瞳孔已经不能再放大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或是他。 “你还是快些变回刚才的模样吧，这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千叶指指他的脸，又指指身上的衣裙，那人许是也想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委实不适合这张脸，手腕一动，就变回了刚才的样子。 “还是这样瞧着舒服些。” 千叶感叹，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恢复到了那种不冷不淡的状态。 “千叶，呃……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千叶愣神，似乎时光回到了那一日，那个有着桃花眸的男子也是这样问她，可不可以唤她千叶…… 千叶颔首。 眼前之人瞬间眉开眼笑，“千叶！” “嗯。” “千叶！” “嗯！” “千叶！” 千叶不应了，斜眼看她，“你到底想如何？” 那人摸摸鼻头，“我就是觉得这名儿真好听，想多唤几声罢了！” 千叶并不想理她。 那人却是极为自来熟的挽上了千叶的胳膊，“喏！千叶，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姐妹了。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千叶无语。 “我叫许宁，是上京城许尚书的幺女。” 女子状似不甚在意的开口，脸上的笑容却是明媚如三月的春光。 看来是个在家中备受宠爱的小姐吧！ 随后许宁就央着千叶带她四处逛逛丞相府，东摸摸，西碰碰的，一点儿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千叶有些不习惯。 可眼瞧着许宁热络的样子，千叶也着实不知该如何推脱。 两人就这么闲逛着，到了千叶依的院子。 “哎千叶，千叶，这是谁的院子啊？看起来好像还蛮不错的哎能进去瞧瞧么？” 许宁站在远处唤千叶的名儿，千叶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却发现许宁指着的地方是千叶依的院子。 千叶有些犯难。 “千叶，怎么了？难不成这个院子不能进？” 许宁几步跳到千叶的身边，有些疑惑的问道。 “也不是不能进，只是这院子是二妹的，她平素不爱旁人进她的院子，我们要是贸然去了，只怕……” 千叶嗫嚅，似是对许宁有些歉意。 谁知许宁一听是千叶依的院子，也不嚷嚷着进去了，脸上忽地就换上了一副嫌弃的神色。 夹着两根手指，颇为嫌弃的指手画脚，“这千叶依的品味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看这柱子，这门，怎么看怎么那么不对味儿呢！千叶，我们走！” 千叶讶然瞧着许宁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很是不解。 “阿宁，你好像对二妹……有什么误会？” 许宁撇撇嘴，“没有啊，我和千叶依就那日及笄的时候见过，而且那时我还是个男子打扮，能有什么误会？” “那你……” 千叶不知道该如何问这个明显对她来说还是陌生人的熟人。 “我啊，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你没瞧见她刚才跳舞的时候，明明心里就很乐意听那些人的瞎吹捧，却偏生面上要表现得很谦虚的模样，真让人觉着做作！” 许宁拍了拍自己方才蹲在地上玩泥巴弄脏的手，说道。 “千叶，我们去找点水来吧，手脏了。” 许宁向着千叶摊开自己的掌心，示意自己需要净手。 千叶在前头给许宁领路，许宁边走还在边说：“千叶啊，你还记得那日我说千叶依琴音没有感情的时候吗？” 千叶没有答话，许宁倒也不在意，接着道：“她明明就不高兴我那么说，却还装得大度，真是让人着恼！” 许宁毫不掩饰自己对千叶依的不待见，千叶回头看着她。 “阿宁，依依怎么也是我的二妹，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把这些话给说出去？到时候你和二妹的梁子可就算是真的结上了！” ------------ 028 穿越 许宁一笑，“千叶一看就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怎会去说这些无聊之事？何况我确实是说了这些话，说出去也是无妨的！” 千叶柔柔一笑，心里对这个姑娘又亲近了几分。 …… “王妃，七姨娘求见。” 千叶皱了皱眉，除了上次千叶喻生辰回府的时候，和常氏有过交集之外，之后二人一直没有联络。今日突然前来，倒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快快有请。” 千叶从院子里的石桌上抬起头来，道。 很快常氏便跟在天韵的身后进了来。 “七姨娘今日怎有空前来？”千叶顺手给常氏添了一杯茶。 常氏瞧了瞧一旁的天韵，欲言又止。 千叶会意，挥手让天韵出了院子。 “七姨娘现在可以说给茴儿听听了吧？” 常氏左右四顾，确定四下无人了，这才急急开口道：“茴儿，事情是这样的。我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你的七姨娘，只是借了这身子，才……” 千叶眉心微蹙，“等等，七姨娘……哦，不是，既然你说你不是七姨娘，那七姨娘去哪儿了？你又是何人？为何要同我说这些？今日找上我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千叶双眼紧盯着常氏。 “我就是七姨娘，不，我又不是七姨娘。” 常氏神色有些着急。 千叶忽然笑了，“茴儿知晓了，定是七姨娘在府中待久了，心里觉得烦闷，所以此番才故意来这儿和茴儿说笑的吧！茴儿差点儿就着了七姨娘的道儿了！” 见千叶明显带有笑意的眼神，常氏便知千叶是不信她的说辞的。 “我知道茴儿你不大信我，甚至于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是今日我既然来了，就得告诉你。我不是这里的人……” “那姨娘是哪里人士呢？若是姨娘想要回去，我可以去求求王爷，看能不能找人将你送回去！” 千叶见常氏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便直接开口打断。 虽然在她看来，此番作为确实有些于礼不和，但既然知晓了常氏是在说笑，也没继续听下去的必要了吧， 许是听出了千叶话语中的恼怒，常氏沉默了片刻。 “茴儿，我不是在同你说笑……” “那茴儿知道了，定是姨娘近来看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想要排个什么桥段出来，所以才特地来找茴儿的吧！” 千叶眼角瞥到桌上静置的话本子，想到了什么般，再度开口。 “我都说了不是！你就不能听我好好把话说完吗？知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你们这些人不是最注重礼节的吗？” 常氏忽然打翻了茶盏，情绪有些激动的对着千叶吼道。 外边儿候着的天韵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即问了一声，“王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随后看向常氏，“七姨娘有什么慢慢说就是，茴儿这次保证不打断七姨娘。” 千叶一口咬定了常氏确实是那些话本子看多了，脑袋里产生了些奇怪的想法才会这样。 毕竟她近几日在看的那话本子就是那样，里面的女主人公对男主人公说她是从未来穿越而来，还说自己生活在什么21世纪。 七姨娘定然也是看了这个，才会这般的。 千叶心想。 不过常氏的情绪有些激动，这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我是从其他地方穿越而来的，当然不是身体，是灵魂。我生活在21世纪，莫名其妙得了一个攻略，可以帮助你不受别人欺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常氏许是觉得自己方才的确有些着急，坐下来喝了好几杯茶之后才缓缓开口。 千叶一脸平静。 “你都不惊讶吗？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甚至于我不属于这片大陆！” 常氏不淡定了。 “姨娘你继续说，茴儿听着呢！” 千叶面对常氏的质问，只是浅浅一笑。 “我说，你该不会还是以为我在说笑吧？还是你觉得我是你说的那些什么话本子看多了，才会这样？” 常氏见千叶一脸的淡定从容，有些挫败的趴在桌子上。 千叶心想，可不就是嘛，而且你还不允我不听，我只能陪着你演下去了啊。 “没有，我相信了，真的。姨娘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是来自21世纪的。若是茴儿没有猜错，21世纪应当是个与这里全然不同的世界吧。那里没有现在的君主制度，人也没有三六九等之分，大家都是一样的，凭着自己的能力赚钱，对吗？” 千叶看着常氏，道。 常氏一听到千叶这么说，就很是激动起来。 一把握住千叶的手，“你知道？你真的都知道？！茴儿，你该不会也是从21世纪过来的吧？你是哪个城市的人啊？” 千叶瞧着双眼明显在泛绿光的常氏，心里有些无奈。 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姨娘，方才那些话难道不是这本话本子上写着的吗？茴儿还以为姨娘你是看了这话本子，得知茴儿正巧也在看，才急着过来和茴儿对其中的台词的啊！” 常氏瞥见千叶手里的那本话本子，一把抢过来翻看。 “姨娘，是这里。” 千叶手指了一指，常氏果然在那里瞧见了方才千叶说的那番话。 有些气愤的将话本子扔掷在桌上，千叶有些莫名其妙。 “姨娘，难道是茴儿说的不对？不然姨娘好端端的，为何要拿茴儿的话本子撒气？” 千叶将话本子拾起来，轻柔的拍了拍，然后妥帖放好在一旁。 常氏简直是无语了，亏她刚才那么激动，还以为遇见了一个同样是倒霉催穿越过来的人呢！ 感情闹了半天，人家只是以为你在和她对台词！ 果然还是太鲁莽了，怨不得那些穿越到异世界的人通常为了试探对方，都会先来一句owareyou什么的。 那才是最科学的方式啊！ 可是现在怎么办？闹了这么一通，茴儿该不会觉得她是疯魔了吧？ 得想个法子挽救才行！ “哈哈……茴儿，那个……方才姨娘就是和你闹着玩儿哪！姨娘就是听说你也在看这话本子才来同你说的。哈哈……姨娘演得是不是入木三分？” ------------ 029 邀约 千叶看着笑得有些尴尬的常氏，点头称赞道：“是啊，是啊，茴儿差点都被姨娘给蒙骗了！” “呵呵……是吗？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常氏站起身，“那个，茴儿啊，姨娘突然想起府里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和你对这话本子啊！” 常氏边说边往后退。 千叶站起身，常氏却立刻开口道：“茴儿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姨娘识得路，自己出去就成了，你坐着，坐着！” 千叶愣神，常氏拔腿就跑，等千叶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不见常氏踪影。 正巧此时天韵从外边进来，时不时的还回头张望，此时瞧见千叶嘴角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就更是好奇。 “王妃，你同七姨娘说什么啦？奴婢方才瞧着七姨娘火急火燎的，直接就冲出了王府，奴婢喊都喊不住。” 千叶闻言，唇畔又重新扬起了笑意。 “没说什么，姨娘她不过是看了话本子，就想着过来同我说道说道罢了！想来方才应当是急着回府去看那话本子去了吧！” 天韵一脸莫名。 …… 饶是春光无限，在夏日来时，也终究到了尽头。 千叶坐在幽兰居的院子里，右手挡在眼睛的上方，半眯着眼睛瞧了瞧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心里烦闷非常。 “王妃，可是有些热了？要不要奴婢给你打打扇？” 天韵奉命去冰窖端了冰镇的瓜果，回来便瞧见千叶这蔫头耷脑的样子，开口问道。 “嗯！” 懒懒的应声，天韵拿过一旁的蒲扇就开始扇动起来。 千叶怕热，只要一到夏天，整个人就浑身乏力，死气沉沉的。 以往本来也没这么恼火，可今年这日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才堪堪进入初夏，已是炙热得厉害。 “王妃，王妃，宫里来人了。” 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婢子，嘴里大声嚷嚷着。 天韵瞧了瞧有些昏昏欲睡的千叶，瞪了那婢子一眼。 “咋咋呼呼的做甚？没瞧见王妃在小憩吗？” 被婢子的声音惊醒的千叶正巧听到天韵在教训丫头，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想当初乐音在的时候，天韵一直都是咋咋呼呼的，怎么说都没办法改变。 倒是不成想前段时日陌南笙到她院子来，瞧见她只得一个婢子伺候，当下就吩咐池清去府里挑了一个婢子过来，由天韵带。 这下天韵成了大丫头，倒也开始稳重起来了。 千叶直起身子，顺道伸了个懒腰，杏眼看向韶华，哦，对了，韶华就是陌南笙找来伺候千叶的丫头。 “宫里好端端的怎会来人？王爷呢？”千叶疑惑。 “回禀王妃，王爷有事出府了。”韶华得了天韵教训，当下说话就有些颤栗。 千叶瞧着好笑，“韶华，天韵就是说话直了些，没什么恶意的，你不用害怕。在我这个院子里当差，做好分内之事就可以了。” 韶华听了千叶的话，心里总算放心了些。 其实韶华也是府里刚买进来的丫头，人很活泼。 若不是因为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滥赌，欠了人家赌房一屁股账，无奈之下只得卖了自己来替弟弟还，韶华也不必委身在这里做丫头。 都是些可怜人，没必要为难她们。 “宫里来的人可是领到怡然阁了？” 千叶起身，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韶华。 “回王妃的话，已经领到怡然阁了，还奉了府里最上等的茶水。” 茶分三六九等，人也分三六九等，什么样的茶配什么样的人。 千叶嗯了一声，带着两个婢子去了怡然阁。 “有劳姑姑久等了。” 千叶一进怡然阁，就瞧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红木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奴婢见过王妃，给王妃请安。”红木闻声起立、行礼，一气呵成。 只是微微板着的脸透露出些许的不悦。 “不知姑姑今日过府所为何事？”千叶在主座上落座，示意红木也坐下说。 红木双眼直视前方，一板一眼道：“奴婢奉了皇后娘娘的命，邀王妃明日进宫赏荷！” “小茴知道了，有劳姑姑跑这么一趟，还白白等了这么久，怕是耽搁了姑姑不少功夫吧！这个是小茴的一点心意。” 千叶自袖中拿出一袋银钱，看钱袋鼓起的程度，便知其数目不小。 红木目不斜视，“王妃言重了，奴婢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既然王妃已经知晓，奴婢就得告退了，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 这是在婉拒千叶的主动示好。 千叶有些尴尬的将钱袋放回自己袖中，“既如此，就不多留姑姑了。” …… “王妃，奴婢觉着明日皇后娘娘的赏荷定然没那么简单。” 天韵见红木走了之后，才在千叶面前说道。 千叶垂眸，她又何尝不知？可是福不是祸，是祸，她也躲不过啊！ “天韵姐姐，为何不简单呢？不就是去宫里赏个荷花吗？” 一旁的韶华歪着头问道。 天韵瞥向她，“不懂就别问！” 韶华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王妃还说天韵姐姐好说话，明明就是骗人的嘛！ 千叶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至回到幽兰居，才附在千叶耳边吩咐了几句。 天韵先是不解，后又了然，立即匆匆出了府门。 韶华看着天韵步履匆匆，很是好奇。 “王妃，天韵姐姐这是做什么去啊？” “替我办点儿事儿而已。” 千叶笑了笑，回了这么一句等于没回的话。 韶华本是竖着耳朵在等千叶的下文，却见千叶已然坐到石凳上，看起了话本子，便知道今日是没有机会知晓此事了。 遂淡了心思，一心替千叶打起扇来。 “韶华，王爷最近每日都出府吗？” 千叶想起先前韶华所说，开口问道。 “回禀王妃，最近一直都是这样，约莫半月有余了吧。” 韶华停下打扇的手，脑袋斜斜看着天，似是在回想，然后才确定的开口。 千叶蹙眉，半月有余？难怪最近总是觉得没有瞧见他。 “池清大人呢？可是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儿？” ------------ 030 赴约 韶华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池清大人只是偶尔会跟着王爷一起出去。”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记得方才我问你的事，不要让王爷知道。” “是，奴婢告退。” 韶华放下手里蒲扇，转身退出了院子。 …… 因着昨夜下了场雨，今日的天气一改之前的闷热，伴随着徐徐夏风，让人心旷神怡。 千叶早前就差天韵去打听了，得知今日乃是皇后娘娘张罗的一个小型宴会，被邀约的都是上京城各个大臣的女儿，她便稍稍放了心。 皇宫之中，御花园内。 千叶百无聊赖的跟在一群莺莺燕燕后面，静静的看着她们颇有闲情逸致的逛着园子。 虽是第一次进宫，理应对周围的一切都有所好奇才是，可是千叶却完全提不起这念头。 只因她们已经在这个园子里走了一个时辰了，看皇后娘娘那架势，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千叶再一次停下，无比庆幸今日自己一时心血来潮，挑了件广袖的衣衫来穿，现下正好可以借着这宽大的袖子来遮挡住自己揉小腿的动作。 “王妃，是不是腿酸了？要不让奴婢给你揉揉吧？” 天韵眼尖，一眼就看穿了千叶的动作。 千叶看了看前面步速忽然有些减缓的皇后娘娘，立即站直了身子，对着天韵摇了摇头。 她可不想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若是真让天韵在这儿给自己揉腿，怕是明日里上京城不知又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了。 “娘娘说走了这么久了，估计各位小姐身子都乏了，前头有个亭子，大家可以过去坐着休息休息，顺带吃吃糕点。” 前头传来红木的声音，千叶一听简直如蒙大赦，深深吐了一口气，心道：“总算是可以休息了。” “太好了，王妃，我们快过去吧！” 天韵闻言也是一笑，扭头对着千叶说道。 千叶点点头，几人旋即往前走。 许是大家都有些累了，此番听闻可以歇息，自是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亭子那儿，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边有一个急行过来的宫女。 “呀！” 千叶惊呼，低头看着自己被茶水润湿的罗裙，眉心微蹙。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宫女显然也没料到会撞到人，尤其是在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之后，几乎是立刻就跪在了地上求饶。 这一动静显然不小，惹得皇后和那些走在前头的世家小姐们纷纷回过头来。 “红木，去那头看看发生了何事？” 千叶听得皇后吩咐红木的声音传来，心神一凛，下意识的就不想把这事儿闹大。 朝天韵递了个眼色，天韵会意，上前欲把那宫女给扶起来。 估摸着宫女是真的吓坏了，一感觉到有人碰她，立马就挣脱开来，然后止不住地给千叶磕头认错，嘴里还不断告饶。 “王妃，娘娘差奴婢过来问问发生了何事。” 这一推一搡间，红木已至近前。 “烦劳姑姑去回禀皇后娘娘……”千叶还没说完，就被那宫女给打断了话。 只见那宫女双手紧紧地抓住红木的裙角，神情惶恐，“姑姑，姑姑，求求你，帮奴婢给王妃求个情吧！奴婢知道是奴婢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了王妃的身上，弄脏了王妃的衣衫，奴婢已经知道错了，也给王妃磕头赔罪了，还请王妃不要将奴婢拖出去杖毙……” 红木微讶，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千叶两眼。 天韵急了，“你胡说！我们王妃明明什么都没说，你少在这儿诬陷我们王妃！” 这边动静越闹越大，那些已经走远了的世家小姐又纷纷回来驻足观看，意图知晓事情缘由。 千叶生怕天韵因为护着她，到时候落了和乐音一样的下场，几乎是在天韵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就将天韵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并用眼神示意天韵不要说话。 “姑姑，这事儿不……” 千叶开口，却见红木瞥了瞥方才那宫女跪着的位置前方，赫然一团血渍。 在白色的汉白玉砖上，显得格外刺目。 千叶将目光移到那宫女的额头上，果然瞧见了一模一样的血迹。 “姑姑，我……” “这事儿奴婢也做不得主，奴婢这就去回禀皇后娘娘，就先告退了。” 红木行了宫礼，再不给千叶丝毫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在小声的议论了，千叶心下慌乱，却一时想不到有什么法子可以挽回现下的局面。 “王妃，现在可怎么办？” 天韵也有些害怕，就连一向有些不在状况的韶华此刻也受到了那种紧张惶恐的情绪感染，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千叶抬头看着那宫女，正好看到了红木附在皇后娘娘的耳边说话，皇后娘娘还时不时的在看向这边。 不多时，皇后娘娘就过了来。 宫女立即跪行到皇后娘娘的面前，不断的告着饶。 察觉到皇后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千叶行了一礼，“小茴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 皇后娘娘并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千叶衣衫上被茶水润湿的那一块地方，再回头瞧了瞧宫女已经不再流血的额头。 “小茴，这宫女毛手毛脚的，不小心弄脏了你的罗裙，委实该罚！不过……” 皇后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心疼，“既然那丫头都给你磕头认错了，你就原谅她吧。若是你心里实在气不过，母后就把这丫头赐给你，让你带回王府去，任打任骂都行！母后绝对不插手！只是这杖毙……确实残忍血腥了些，有损小茴你的福气，不如就算了吧！” 皇后这一席话说得甚为巧妙，还没等千叶开口，那宫女已然连连磕头。 “奴婢谢过皇后娘娘，谢过候安王妃。王妃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皇后转身看向那宫女，“行了，你先下去吧！别让你那污秽的东西污了咱们小茴的眼！” 声音冷然，和方才同千叶说话的那种温柔语调截然不同。 ------------ 031 审问 “小茴，我们走吧！别让那宫女白白坏了我们的兴致。” 皇后伸手拉过千叶，并排着往前走去，留下一群世家贵女面面相觑。 “王妃，气死我了，你都没听见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王妃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平白落了个小肚鸡肠的罪名！他们还说” 天韵抖落伞上的雨水，将油纸伞放回屋外的竹篓里。 “还说什么？”千叶皱眉。 “她们还说王妃你是毒妇，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王妃你。” 韶华从天韵的背后出来，一张小脸儿通红，显然也是被气得不轻。 千叶笑了，拿过一旁的话本子就继续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 “王妃，那些人那么说你，你怎么都不生气呢！” 天韵一看千叶笑，就心里着急。 千叶摊摊手，“他们怎么说就任他们说去吧，这悠悠众口，我又没法去都给堵了！再说了，和他们计较，到头来不是还是自己心里最不痛快吗？” 天韵和韶华同时点头。 “所以啊，就让他们说去吧。”千叶复又拿起手边的话本子，继续读了起来。 外面雨声不断，屋内静谧安宁，倒是不可多得的悠闲时光。 千叶正看到有趣处，唇边不由噙了一抹笑意，却被许久不见踪迹的陌南笙给打断了。 小脸带上不悦，千叶抬头盯着面前的陌南笙。 许是没有撑伞的缘故，陌南笙的衣衫有些湿润，不多时，脚边就形成了一圈水渍。 “王爷怎生来了？外边儿这么大雨，王爷怎的也不让池清给撑个伞？就这般跑了过来，淋了雨，染了风寒可怎生是好？” 千叶的不悦也只是一瞬，此刻瞧见陌南笙双眼无波无澜的看着她，立即从凳子上起身，拿过一旁干净的帕子就准备给陌南笙擦拭脸上的雨水。 还未靠近陌南笙，就被陌南笙一把将手打落。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千叶抬眼，看了缩在角落里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的两个丫头，道：“天韵，韶华，你们先退下吧。” 两个丫头一步三挪的出了房门，顺道把门也给带上。 陌南笙还是不说话，千叶瞥了瞥落在地上的帕子，索性直接坐了下来。 “王爷要是打算今天就站在这里的话，还烦请往边上挪一挪，别挡着臣妾的光了。” 说罢，就拿起桌边的书看了起来。 “千叶茴，你找人在跟踪本王？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说！” 陌南笙突然伏下身子，一把抓住千叶的手腕，一双清冷的眼睛带着怒火，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千叶。 千叶蹙眉，下意识就想挣脱手腕处的桎梏，奈何陌南笙力气太大，挣脱不得，千叶也只得作罢。 抬眸回看陌南笙，“臣妾不知王爷这是何意？王爷说臣妾派人跟踪王爷，不知那人是谁？现在何处？臣妾又为何要让他跟踪王爷呢？”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以前倒是本王小瞧你了！池清！” 陌南笙松开手，扬声对外面喊道。 待得池清进来，立刻吩咐道：“把王妃带到水牢去！今儿个要是王妃不交代，就让她好好尝尝皮肉之苦！记住，千万别把伤弄在显眼的地方了！” 千叶身子一抖，“陌南笙，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对我动用私刑吗？” 陌南笙回头，嘴角牵出一抹嗜血的笑，说出的话像是一个一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啊，王妃，本王也想好好同你说话，可是王妃不配合啊，本王能有什么办法？” 然后看向一旁还傻站着有些踌躇的池清，陌南笙道：“池清，还不快去！难道你也想去水牢待待？” 池清上前，“王妃，得罪了。” 夜半，王府书房。 “回禀王爷，王妃还是不肯说。”池清有些无奈，他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嘴硬的女人。 “一句都没说吗？”陌南笙皱眉，“那就给我继续打！打到她开口说话为止！” “可是王爷，你不是说”池清犹豫。 “本王说什么？本王现在让你尽管动手！给本王往死里打！只要不把人给弄死了，怎么都可以！一定要让她说出背后的主使！” 许是陌南笙的语气太过狠厉，让一贯习惯了血雨腥风的池清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等等！本王同你一起去水牢！本王倒是要看看，她能嘴硬到几时！” 正当池清准备出书房的时候，陌南笙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池清心里忍不住为千叶捏了一把汗。 水牢里，千叶正半靠在墙边，唇色发白，头发被汗湿了，看样子很是痛苦，可看遍全身，也没有看见一丝伤痕。 陌南笙一进来就看见的是这幅场景，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王妃，这水牢待着的滋味如何啊？是不是想出去？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本王就既往不咎，你还是能安心的坐在你的候安王妃的位置上，如何？” 陌南笙单手扣住千叶的下巴，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 千叶本来被用了针刑，全身的疼痛让她已然快要晕厥，此番陌南笙攥着她下巴的手又力道极大，像是要把她下巴给卸下来般，却奇异的让她越发混浊的脑袋清醒了起来。 清澈的杏眼看向陌南笙，“臣妾确实不知王爷所问，不如王爷告诉臣妾，王爷想听何种答案，臣妾说与王爷听便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臣妾，臣妾脑子笨，想来也是说不出王爷想要的答案的！” “你！”陌南笙看她奄奄一息的样子，本还想着要是她说了实话，就既往不咎的。 可现在看千叶这个样子，分明没有半分配合的意愿，那他方才的那些仁慈，岂不是在她眼中就是一场笑话？ 陌南笙感觉自己心口处有一团火烧得正旺，恨不能一下就掐死眼前这个让人恼怒的女人。 然而，实际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呼吸被夺，千叶的脸很快就因为缺氧而涨红，甚至还隐隐可见青筋，但饶是如此，她还是一声不吭。 ------------ 032 证据 “王妃，你就快些说了吧，不然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王妃您啊！” 池清在一旁看得着急，可是又没有那个胆子敢从陌南笙的手下救人，只能在一旁催促千叶，希望她可以快些说实话。 千叶眼珠微动，看向满脸焦急的池清，“再说……一遍也……一样，我……不知道……” “不知道？千叶茴，你真以为本王是那么好骗的么？你若是不知道，那那个跟踪本王的人的身上为什么会有你的荷包？你别告诉本王，那是你在外头的奸夫！” 陌南笙手上的力道加重，另一只手上赫然拿着一只荷包！ 千叶努力的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荷包的样子，奈何实在是缺氧得厉害，脑袋发昏也就罢了，连眼睛都开始看不清东西了。 “王爷，王爷，你先松开王妃吧！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还没问出什么来，王妃就已经窒息而亡了！” 池清急得就差上前把陌南笙的手给强行掰开了。 陌南笙闻言看向眼前的人，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千叶脖子得到自由，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 “本王的耐心有限，希望王妃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才好！” 陌南笙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瞧着千叶，然后将那只荷包掷到了千叶面前。 千叶拾起那只荷包细细打量，在荷包的绳子上，绣了一个极小极小的“茴”字，再看针脚和手法，确实出自她手。 千叶在脑中飞快的过滤，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丢过一只荷包。 陌南笙看见千叶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果然没有冤枉她，那荷包就是她的！ 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攥成一个拳头，“王妃，证据确凿，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证据确凿？千叶冷笑，恐怕她这辈子最讨厌听见的四个字就是证据确凿了吧。 扶着墙根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和陌南笙相对而立，“王爷就凭着这一只荷包就怀疑臣妾派人跟踪与你？甚至于还对臣妾动用私刑，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还不承认？看来王妃不尝点儿苦头，是不打算说实话了，池清！” 陌南笙黑眸一沉，就打算动刑。 “王爷！”千叶推开上前的几人，一步步逼近陌南笙，“这只荷包的确是臣妾的，不过……臣妾想知道为何王爷就如此断定臣妾是受人指使？臣妾想知道臣妾派人跟踪王爷，对臣妾有何好处？” 陌南笙心里开始有些怀疑，却又听得千叶道：“且不说王爷身边有池清这个高手暗中保护，就是王爷自己，武功也深不可测。臣妾一个居于后宅的妇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通天本事，竟然能够找到一个能同时瞒过王爷和池清两个人的高手来跟踪王爷！这些，王爷想过吗？” 千叶目光如电，毫不畏惧的直视陌南笙。 “哼！巧舌如簧！丞相大人门下门生众多，能人异士想来也不在少数，你想要找个武功高强的人跟踪本王，岂不是轻而易举？” “哈哈哈哈……”千叶大笑出声，“王爷莫不是在说笑？臣妾一个庶女，既没有父亲疼爱，也没有家世显赫的娘亲，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王爷一口咬定跟踪王爷的人是臣妾找的？难道就凭这一只小小的荷包吗？” 千叶将那只荷包拿到陌南笙的眼前，“若真是如此，那臣妾是不是可以说是有人指使了那人偷拿了臣妾的荷包，想要栽赃嫁祸臣妾呢？或者说臣妾是不是可以再大胆的假设一番，那人就是王爷自己派来的？” “你……”未曾料到千叶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会反咬他一口，陌南笙始料未及。 随后又忽而笑了，“王妃，说话可得有凭据，本王说你派人跟踪本王，至少还有一只荷包作证呢？那王妃呢？说那人是本王派来的，证据又在何处？” 陌南笙伸出手，问千叶讨要证据。 千叶撇撇嘴，“你明知道我方才说的不过是个假设。” 难得见到这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吃瘪，陌南笙突然心情大好。 “既然王妃对本王的推论颇有微词，不如这事儿就交由王妃，亲自去找出证据，来向本王证明这事儿与王妃无关吧，否则……” 陌南笙语气又突然森冷。 …… “王爷，这件事儿交给王妃行么？王妃她一个女子……” 池清待千叶走了以后，才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女人？你见过这种女人吗？受了这么久的刑都还能坚持一声不吭，而且还能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临危不乱，头头是道的同本王分析，扭转自己的处境？这份坚韧与冷静，怕是本王手底下那些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也赶不上吧！” 池清一怔，想到方才千叶的种种表现，却又委实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陌南笙话的地方。 “那要不要属下再派几个人暗中协助王妃？” “不用了，本王倒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幽兰居，小院门口。 天韵和韶华两个人撑着伞站在雨里，不住的张望着，终于在大雨中隐隐瞧见了一个人影，踉跄的向她们走来。 两人立即将伞扔了，小跑到千叶的身边。 “呲~”天韵刚刚碰到千叶，就听到千叶疼得倒抽凉气的声音，立时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王妃，这是怎么了啊？王爷怎么还动上手了呢？王妃，你伤在哪儿啊？” 天韵担忧的看着千叶，却又不敢伸手去碰她，生怕一不小心就又碰到了她的伤处。 “我没事儿，让你们担心了吧。走吧，咱们进屋再说。” 千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慢慢挪着步子往屋里走去。 韶华往前跑了几步，把方才扔的伞又给拾了回来，撑在千叶的头顶，陪着她慢慢往回走。 从门口到屋子不过短短几步路，千叶她们却生生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王妃，把湿衣换下来吧，免得到时候感染风寒了！” 天韵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放在千叶面前，道。 ------------ 033 荷包 “嗯。”千叶拿过一旁的干衣，就准备去屏风后面换。 “王妃，你这伤得这么严重，要不奴婢伺候你换吧？”天韵瞧了一眼行动有些困难的千叶，开口道。 千叶摇头，自己一个人拿着衣衫就去了屏风后面。 “天韵姐姐，王妃怎么从来都不让我们伺候她更衣呢？”韶华也是颇为担忧的看了屏风那边几眼。 早前，她还没卖进王府做丫头的时候就听一些老人说过，这富贵人家，都是习惯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的。为此，她还特地请教了一下那些老人，在王府当丫头应当注意些什么。 可是到了王府，被王爷给调到幽兰居来伺候王妃，她从来都没有伺候过千叶更衣。只有在那种极为正式的场合，需要穿稍显复杂的衣衫时，千叶才会允她和天韵二人帮忙。 饶是如此，千叶也必然是自己穿好了里衣和中衣的。 “王妃她不喜欢有人伺候这些，我们快些去拿点儿治伤的药来吧，等会儿王妃出来了，那些总归是用得上的。” 天韵也朝着屏风那边儿望了望，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个人影，动作有些缓慢，似乎是怕牵动了身上的伤。 两人关上房门出了去，很快就带着伤药回了来。 天韵颇有些气愤的将伤药放在桌上，千叶闻声回头，便看见她气鼓鼓的模样。 “韶华，天韵这是怎么了？” “回禀王妃，天韵姐姐这是在生气呢！”韶华行了礼，对着千叶道。 千叶的嘴角抽了抽，难道她是瞎的么？会看不出来天韵这是在生气？ “我是问她为何如此生气？”千叶深吸一口气，继续温和的开口。 “啊，哦，回王妃，还不是因为这些伤药嘛！”韶华指了指桌上的那些药。 千叶皱眉，那药又怎么惹着她了？ “唉呀！奴婢来说吧，王妃，你是不知道，方才奴婢领着韶华一同出门，就瞧着池清大人拿了一堆伤药过来，说是王爷让送过来的，希望王妃身上的伤可以早些好！奴婢就不明白了，王妃身上的伤还不是拜王爷所赐，当时下手的时候怎么不见心软？现在倒是来装好人了。” 天韵一口气不带喘的说完这么一大段话，俏丽的小脸上满是不郁。 “快些拿过来吧！涂了药，咱们就歇着！”千叶吩咐。 “王妃！”天韵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千叶几眼。 “既是池清特地拿过来的，定然是比咱们的药效果来得好，不用白不用。要是因为着恼就使小性儿不用那药，我不是得白白受更多的苦？快些拿过来吧。” 千叶笑了笑，心里明白这药定然是池清私下拿过来的，怕天韵她们因为此事对陌南笙心里有看法，才说是奉了王爷的命拿来的。 可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因为是打着陌南笙的名头来的，才更容易让那俩丫头心生不满。 天韵极度不情愿的将药拿给千叶，抹药的时候，看见千叶身上那些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针眼，天韵简直想要杀人。 怨不得王妃看起来很疼，却始终没有看见一丝伤口，也没见有一滴血流出。 “天哪！王爷怎么下得去手？这得多疼啊？”韶华惊呼，千叶全身上下几乎都是针眼，尤其是十指指甲盖儿附近，最为严重。 “奴婢这就去找王爷讨个说法去！王妃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这么对待王妃！”天韵一把将手上的药瓶扔到韶华的怀里，作势就要冲出去。 “天韵！站住！你这么莽撞的去，能讨得到什么好处？无非就是去送死罢了！”千叶喝止住天韵。 天韵扭头，“王妃！就算是送死，今儿个奴婢也得替你讨个说法去！你看看你身上的伤，还有手指头，都快被针扎成马蜂窝了！这得下了多大的狠手，才能想出这么阴毒的法子来折磨人啊！” 说到这儿，天韵已是泪水涟涟。 “好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幸亏他们考虑到我还是个王妃，身上若是有太明显的伤痕，定然是会惹人生疑的。所以选了个如此温婉的方式，也就扎的时候疼那么一下，过了也就好了。快过来吧，帮我把药涂了，去睡一觉，明日醒来就能看见我又生龙活虎的啦！” 千叶展颜，拿过韶华手上的瓷瓶对着天韵晃了晃。 天韵回到床榻边，接过药细心的涂抹了起来。 千叶闭着眼睛，任由天韵在身上涂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韶华，你去瞧瞧方才我换下来的湿衣的袖袋里有没有一只荷包？把它拿过来给我。” 韶华怔愣片刻，几步转到屏风后面，在湿衣的袖口处摸索。 “回王妃，有呢！”屏风后面传来韶华的声音。 “把它拿过来。” “王妃，这只荷包不是那日”韶华一边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边打量着那只荷包。 上面绣的是夏日莲塘盛放的荷花，偶有几株荷叶下还隐约可见几尾小巧的鱼儿在游动，这么多东西都绣在了一只小小的荷包上，可见其绣者的功力是何等深厚。 不过让韶华印象深刻的并不是这高超的技艺，而是这上面的花样，她只见过王妃绣过，市面上是绝对没有的。 可事情奇就奇怪在这里，这只荷包不是上次王妃赴皇后娘娘的约，去宫里赏荷的时候给弄丢了么？怎么会出现在王妃手上呢？ 天韵感觉到韶华欲言又止，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想看看那荷包长什么样子。 “天哪！王妃，这不是那日在宫中弄丢的荷包么？王妃在哪儿找着的？” 天韵只是那么瞅了一眼，就认出来是千叶的荷包。 千叶接过韶华递来的荷包，拿在手上反复端详，“你们也还认得？” “那是自然，王妃这上面的花样，可是没人绣过的。不过王妃，这是在哪儿找着的啊？”天韵问。 千叶垂眸，“这可不是我找着的，是王爷亲手给我的。” 天韵和韶华对视一眼，没再开口说话。 ------------ 034 回府 “王爷，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去玉雪城的人选已经定了。不出王爷所料，圣上确定的人选就是王爷您。” 池清拿着刚收到的纸条，对着陌南笙道。 陌南笙将手中的狼毫放回笔架上，“嗯，本王知道了。对了，王妃最近在做什么？可是查出了那日跟踪本王的人究竟是何人派来的？” 陌南笙从桌案后面绕到前面来，问。 “回禀王爷，王妃……”池清不知该怎么开口。 “说！”陌南笙沉了声色。 “王妃这几日除了在幽兰居养伤，顺道看看从民间找来的话本子之外，什么也没做。” 屋子里突然寂静无声，池清抬眼悄悄打量着陌南笙的神情，发现对方正一脸阴鸷地瞧着窗外。 池清跟着探出头去，发现说曹操，曹操到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不，外面那个饶有兴致的带着两个婢子放纸鸢的不就是他们正在说的人吗？ “她的伤好得还真是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快就忘记了答应本王的事情，看来本王得去好好提醒提醒王妃。” 陌南笙说着，人就已经从窗前飞了出去。 千叶被这从斜前方突然出现的不明物给吓了一跳，险些跌倒。 待看清眼前之人是谁的时候，才行了礼，“臣妾给王爷请安。”身后的天韵和韶华也跟着行礼。 陌南笙上下打量了一下千叶，发现身子骨果然是好利索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悄然放下，面上却是一派的不悦之色。 “瞧王妃这精神头，估摸着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陌南笙指指千叶手上的纸鸢，“也不知道本王让王妃办的事情如何了？” 突然浓郁的男性气息钻入千叶的鼻腔，千叶有些不适应，身子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 “回王爷的话，臣妾明日便开始着手，一定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案的，王爷大可放心。” “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王妃莫不是在说笑？本王看王妃身子已无大碍，何不今日就开始？王妃，你觉得呢？” 陌南笙微不可见的瞥了一眼千叶和自己的距离，开口道。 我觉得……当然不好了！可是我敢说不好吗？ 千叶腹诽，面上带笑，“王爷言之有理，臣妾这就告退，去着手此事。” 其实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好调查的，无非就是在宫里的时候有人趁机偷走了千叶的荷包，然后带着这只荷包去跟踪陌南笙，被陌南笙理所当然的发现了这只荷包，继而顺理成章的怀疑到了千叶的身上。 只是这些，不是陌南笙想知道的。所以，千叶也不可能拿这个去搪塞陌南笙。 更何况，千叶自己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做手脚，栽赃陷害于她。亦或者说，千叶想知道是谁在跟踪陌南笙，目的又是什么。 “我手上有一份攻略，可以帮助你不受别人欺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千叶忽然想起那日七姨娘说的话。 “天韵，备马车，我要回相府去。” …… “七姨娘，王妃回来了，说是有事情想要同你商量，现在就在外面候着，不知……” 通传的丫头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常氏如一道风一般迅速的跑了出去，丫头呆了一呆，再看过去的时候就只看见两条在空中飞扬的纱带了。 门外候着的千叶只感觉一道风直冲自己的面门，旋即就落入了一个满是馨香的怀抱。 不过……自己手臂那儿碰着的软软的东西是什么？该不会是…… 千叶推开常氏，果然瞧见常氏那堪称惊世骇俗的打扮，仅着湖绿色的抹胸，露出白皙的手臂和纤细的腰肢，下面是一条连膝盖都没有过的裙子，因为是软烟罗制成的，行走间颇为飘逸。 只是这……未免也太清凉了吧？就连那些卖笑为生的女子，也没穿得像这样过吧？ 察觉到千叶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打转，常氏也毫不在意，拉过千叶就往屋子里走。 “来人，奉茶。”然后扭头看着千叶，泪眼婆娑道：“小茴啊，你可算是回来看我这个孤家寡人了，你都不知道这府中是有多无趣，每日里，除了去和你娘唠嗑一会儿，就再无旁的事可做了！” 这一点千叶倒是感同身受，只是姨娘啊，你能不能稍微换件儿衣裳？这个……委实不合礼数啊！ “七姨娘，那个……三弟他不在府中吗？平日里，三弟难道都不过来陪你说说话什么的吗？” 既然常氏都这么说了，千叶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这么一句，毕竟待会儿自己还有可能会麻烦常氏呢！ 常氏一听千叶提到千叶珏就有些来气，“那个兔崽子，你就别提了！成日里就知道和一群世家子弟混在一起，我都好几天没瞧见人了！” 千叶眉心跳了几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常氏许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立马就笑道：“小茴今日特地回府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千叶有些为难，常氏会意，挥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丫头，这一熟悉的场景倒是让千叶笑了起来。 “小茴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常氏跷了个二郎腿，细长的手指剥着瓜子壳，问道。 千叶眼睛止不住地往常氏的腿上瞄，生怕她这个动作过大，那短短的裙子就滑落到底了。 双手拢了拢裙子，常氏放下二郎腿，颇为规矩的坐好。 千叶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是有多么失礼，“七姨娘，我……” “不碍事，我知道小茴就是好奇，之前没见过别人这么穿对不对？可这种打扮，在我们那儿……”常氏像想起了什么般，有些突兀的噤了声。 千叶正愁不知该如何开口，此番听得常氏如此说，立马抓住机会，开口就问道：“姨娘，你之前同我说，你那儿有一本什么攻略，可以帮助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借给我看一看？” 常氏闻言立即起身，盯着千叶看了半晌。 ------------ 035 攻略 千叶被这略带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羞赧的垂下了自己的头。 “小茴，原来你那日是故意在同我插科打诨的。其实你明明就什么都听进去了，对吧？”常氏狭长的丹凤眼不闪不避的瞧着千叶，眉目未笑，不辨喜怒。 千叶忽然就有些慌乱，生怕常氏因此就拒绝了她的请求，当下就从椅凳上站起身，手足无措的盯着常氏的鞋子瞧。许是又觉得不妥，急急抬起头颅，清澈的杏眼看着常氏，张了张口，却是没发出任何声响。 常氏瞧得分明，瞥见千叶紧紧揪着锦帕的小手，心下觉得好笑。 “好了，姨娘也不过是随便问问，小茴要是不知如何作答，这事儿就这么翻过便是。不过……” 千叶正竖着耳朵听呢，常氏却突然语顿，呆愣愣的瞧向常氏，“不过什么？” “小茴你想看的攻略，姨娘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常氏脸上带了笑，看向千叶。 “如此，今日是小茴唐突了。贸然回府，本就是于礼不合，此次又更是贸贸然开口，向姨娘讨要什么攻略……”千叶倏而一笑，“想来那日姨娘也是看了话本子，真心想同小茴对那台词罢！小茴也是一时心懒，才这般思虑欠妥的回来，给姨娘添了麻烦，小茴先道歉了。” 语毕，千叶还当真端端正正地给常氏行了礼。 “既然姨娘没有那什么攻略，小茴就告辞了，打扰了。” 千叶转身就要离开常氏的屋子，却被常氏拉住。 “千叶，哦，不，小茴，哎呀，算啦，喊什么都一样，你知道我在叫你就行了。这攻略并非不是我舍不得，不给你看，是我本来就没有。既然你今天专门回来找我，肯定是碰到了很棘手的事情，不如跟我说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常氏想着反正千叶也知道她不是这里的人，那不按照她们这里的说话方式说话应该也是没什么的，索性便用了自己在21世纪时的说话方式。 “姨娘。”千叶低低唤了一声，随后便没了下文。常氏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一旁，等她开口。 “前阵子，有人跟踪王爷，王爷在那人的身上发现了我的荷包，所以……”千叶坐回原处，决定还是从事情的由头开始慢慢同常氏说。 谁料常氏却突然接过话，“所以陌南笙在怀疑是你派了人跟着他？而且若是我没有料错，小茴你应该已经被关进过王府的水牢受过刑了吧？” 千叶眼眸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道：“姨娘，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还是不要再提了吧。此次我来，就是受了王爷的命令，想要调查清楚是何人指使的人去跟踪他。既然姨娘真的知道事情的始末，不妨就快些告诉小茴，小茴也好给王爷一个交代。” 常氏换了个姿势，狭长的眼睛直直盯着她，道：“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小茴，只是不知道小茴会不会如实相告？” “姨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小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千叶诚恳的说道。 “那好，小茴可不可以告诉我，今日来相府找我，真的是因为陌南笙的命令吗？还是说小茴自己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在打陌南笙的主意？” 千叶万万没有料到常氏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安静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揪起身上的一小块布料，虽是没有回答常氏，但看这动作，女儿心思就已然显露无疑。 “姨娘，快些告诉小茴吧。”屋子里静默了片刻，千叶抬起头，看向常氏，低声催促。 “前不久你是不是受了皇后娘娘的邀约进了宫？宫里有个婢女撞了你，给你磕头认错，还胡言乱语，害你落了个小肚鸡肠的罪名！若是没猜错，你那日身上带的就是这只荷包吧！”常氏瞥了瞥千叶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荷包，道。 千叶瞳孔微张，“原来姨娘你……” ……真的都知道。 常氏笑了笑，似是知道千叶虽然来找她，但心里始终对她存了些许怀疑。不过常氏心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生气或者悲愤的，这事儿要是换在她身上，她也不会这么平白无故的相信，说不定还会以为这人精神有问题，反过来把人给胖揍一顿呢！ 说起来，要不是她自己穿越了，她也不会相信这些荒诞不羁的事情。 “千叶你肯定也怀疑过那宫女吧，说不定你还怀疑到了皇后娘娘的身上，因为就目前看来，皇后的嫌疑是最大的不是？”常氏就这么轻飘飘的说出了千叶心里怀疑的人，千叶心惊。 “难道不是皇后娘娘？可是那日皇后娘娘她……” 明明是最有嫌疑的不是吗？ “陌南笙是皇后抚养长大的，其实也相当于是皇后的养子，如今陌南笙又如此位高权重，皇后娘娘自然没有理由派人来跟踪陌南笙，让她和陌南笙之间白白生了嫌隙……” “姨娘，你的意思是……那人是淑妃娘娘派来的？”千叶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常氏点头。 “可是上京城不是一向就有传闻说最疼王爷的人其实是淑妃娘娘吗？淑妃娘娘对王爷，可是比对大皇子还要好上万倍！” “小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咱们相府，沐之悦对你如何？对千叶依又如何？” 千叶低头思索，常氏接着道：“咱们这种普通的人家都是如此，更别说皇家了！方才你也说了，淑妃自己膝下有子，她为什么会对陌南笙好呢？无非就是想把陌南笙骄纵坏了，把陌南笙逐渐变成一只金丝雀，从而替自己的儿子除掉一个竞争对手。说到底，这和沐之悦整日为难你和你娘亲是一样的，只是淑妃娘娘选择的是另一种方式罢了。” 常氏端起一旁早已凉掉的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道：“对了，小茴，既然你今日来了，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陌南笙马上就会奉旨前往玉雪城，去解决玉雪城大规模爆发的疫病。” ------------ 036 念头 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千叶脑袋里就一直在回想方才与七姨娘所说的话，许是太过不可思议，又或者千叶并不完全信任七姨娘，想着想着，秀眉就蹙到了一起去。 天韵在一旁看着千叶这么纠结的表情，也不知到底是为何。 “王妃，王妃，王府到了，咱们下车吧。”天韵连着唤了几声，千叶都没有反应，不由得上前去拨弄千叶。 千叶像是受惊的马儿一样，一下子就弹跳起来，在天韵的惊呼声中，撞上了马车顶。 下得马车，就看见韶华正在门口四处张望，一脸焦急。千叶这才想起，之前出门急，竟忘了同韶华说。 “韶华，怎地在这儿？”千叶走近，问。 “王妃，你可算是回来了，王爷正找你呢！让你回来了就去怡然阁。”韶华显然是心里慌乱得不行了，一看到千叶，连礼都没有行，就直奔了主题。 “王妃，王爷会不会……”显然，连天韵也是心里担忧的，怕上次的事情重演。 千叶柔声安慰两个婢子，“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们先回幽兰居等着吧，我自己一个人去怡然阁就行了。对了，天韵，我想吃你做的绿豆汤了。” 知道千叶是故意支开她们，天韵也只好点头应允，道：“好的，奴婢这就回幽兰居做去，保管王妃你回来就能喝上。” …… “臣妾拜见王爷，给王爷请安。” 怡然阁里，陌南笙正负手而立，背对着千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桌案上有明晃晃的布帛静静的躺在那里，千叶只是虚虚瞥了一眼，便知那是方才常氏所提到的让陌南笙前往玉雪城的圣旨。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送到府上了。 “王妃回来了，不知事情办得如何了？”陌南笙闻声回头，看向千叶，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凝。 “回王爷的话，臣妾心里已经有了眉目，只是猜测尚未得到证实，还请王爷再给臣妾一些时间，臣妾一定可以……” “王妃还是先来说说王妃心里的想法吧。”陌南笙摆摆手，打断千叶的话。 “这……”千叶犯难，不知该讲还是不该讲。 “怎么？莫非王妃方才说的，都是蒙骗本王的不成？”陌南笙沉了脸色，不悦道。 “回王爷的话，不是这样的。只是臣妾没有证据，不敢乱说。” “这屋子里就你我两个人，你且说来我听听，王妃放心，本王不会乱说的，毕竟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千叶思忖，觉得陌南笙的话也不无道理。 “回王爷，是这样的。臣妾前段时日受了皇后娘娘的邀约，去宫里面赏荷，身上带的就是那只荷包。不过那日在宫中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有个宫女撞到了臣妾，还一口诬陷臣妾要将她拖出去杖毙。最近的街头巷陌都在议论臣妾，说臣妾是毒妇，想来王爷应当也是有所耳闻的。” 陌南笙点点头，示意千叶继续往下说。 “当时那件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臣妾一时慌了神，想来那个时候荷包应该就已经掉了。所以，跟踪王爷一事，臣妾委实是冤枉的。至于王爷所说的背后指使之人，臣妾认为应当是淑妃娘娘。” 陌南笙眼睛亮了一亮，似是来了兴趣般坐直了身子，顺带还拍了拍旁边的一张凳子，示意千叶过去坐着说话。 “为何王妃首先怀疑的不是母后？” “不瞒王爷，臣妾之前的确是怀疑皇后娘娘的。因为当天意外发生的时候，皇后娘娘只听信了那个宫女的一面之词，连说话的机会都未曾给臣妾。臣妾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整件事情是皇后娘娘指使的，可后来……” “后来你怎么会怀疑到淑妃娘娘的身上？” “动机。皇后娘娘没有做这件事情的动机，既然王爷是由皇后娘娘抚养长大的，臣妾又是王爷您的正妻，娘娘的儿媳，皇后娘娘委实没有必要让臣妾落个小肚鸡肠、心肠歹毒的名声来，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陌南笙换了个姿势，继续看向千叶。 “哦~本王倒是想请教请教王妃，为何王妃心肠歹毒，就对母后没有任何好处呢？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关联么？” 千叶的面色红了一红，但还是继续说道：“若是臣妾的名声不好，百姓们自然就会觉得王爷的眼光不好，甚至于说出些更难听的话来。王爷的一世英名若是因为这个毁了，皇后娘娘也捞不着半点好处。而在这整件事情中，能够获利的，非淑妃娘娘莫属。”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语太过直接，千叶又补充道：“或许王爷会觉得臣妾小题大做，可是这皇权之争……” 再一次避无可避的提到这个问题，两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陌南笙从凳子上起身，“好了，这件事情就此揭过。至于今日在怡然阁谈话的内容，本王希望王妃守口如瓶。王妃若是没有旁的事，就可以退下了。” 千叶走到门口，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王爷，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去玉雪城了？” 陌南笙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黑眸带着一丝隐匿的杀气看向千叶。 千叶在这样的目光下，腿脚有些发软，不得不扶着旁边的木门来支撑自己的身子。 “王爷不要误会，臣妾只是方才瞥见了桌案上的圣旨，再联想了一下近日在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玉雪城疫病一事，胡乱猜测的罢了。” “那王妃可以去上京城街头摆摊替人算命了，本王保管王妃的生意定然是那些半吊子神仙中最好的一个！” 忽略掉那人明显是在嘲讽的话语，生意两个字倒是直直钻入了千叶的耳朵。 似乎有个糊口的营生也不错。 心里一旦有什么开始生根发芽，就再也按捺不住那种悸动。 千叶顿觉自己的一腔热血在沸腾，叫嚣着要去大干一番！ 只是做什么营生好呢？天子脚下，开个酒楼什么的，应该不错，可是会不会要花很多银子，她可是穷人啊！ ------------ 037 到访 “王妃，你这是在瞎琢磨什么呢？” 天韵进来给千叶续茶，就看见千叶脚边一堆揉成团的纸。再看千叶本人呢，手上拿着一支毛笔，盯着眼前的白纸若有所思，不由得就开口问了句。 千叶不慌不忙的把桌案上那些散乱的白纸给放到一边去，道：“没什么，这不是成日里待在府中没什么意思，胡乱地写写画画嘛！” 天韵表示理解的点点头。 “天韵，算算日子，王爷应该快到玉雪城了吧？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千叶单手支着下巴，大大的眼睛望着窗外，红唇微微嘟起，看起来很是可爱。 天韵在心里稍稍盘算了一下，“嗯，若是路上没有什么旁的事情耽搁的话，王爷到玉雪城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陌南笙在那日和千叶谈话后的第二天就踏着蒙蒙晨光，带着干净的粮草和押运的官兵们出发前往玉雪城了。 当然，千叶是事后才知道此事的。不过想来也能知道，陌南笙除了在人前才表现出对千叶亲昵外，其他时候，可是很少和千叶打照面的，没道理去个玉雪城还会特地过来同千叶告别。 “王妃，王爷从玉雪城写信回来了。”府里的管事将蜡封的信交到千叶手上，便退了下去。 信很短，短到千叶一眼就能看完，可是千叶还是忍不住反反复复地看。 “王妃，王爷信上说什么了？”天韵瞧见千叶的样子，心下觉得好笑，开口问道。 “没什么。” “没什么，王妃你还这么高兴？瞧你那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天韵打趣，随后也退了出去。 千叶再度将捂在心口处的信拿出来看。 一切安好，勿念。 没有开头，也没有落款，就是这么几个字，却让千叶无端心情好得快要飞上天。 …… 夏日炎炎，千叶看着外面那气势汹汹的日头，果断的缩在了幽兰居里，闭门不出。 “王妃，许小姐来访。”韶华在外间通传。 许小姐？会是阿宁吗？千叶抿唇，心里暗自思索着。 “快快请进。” 不多时，千叶就听见了人声，从窗边伸长了脖子张望，那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的小丫头不是许宁又是谁？ 正巧，许宁也看见了千叶，当下就极为激动的挥动自己的手臂，嘴里还大声嚷嚷着千叶，千叶，这让千叶很是无语。 离了窗边，千叶刚到门口，就看见了飞奔过来的许宁。 “这么热的天，阿宁你不好好待在府上，东奔西跑的作甚？” 在千叶看来，夏天就该是躲在屋子里纳凉的，不然你出去晃一圈，回来就是一身的黏腻，她可不喜欢这样。 许宁一下子就瘪了嘴，“千叶，你莫不是不欢迎我来吧？” 千叶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阿宁你热着了吗？你看今日这日头，一点儿都没有怯场的姿态，我这幽兰居的那些树叶都快烤焦了，可见其毒辣。阿宁你这般跑来，万一晕倒了可怎生是好？” 许宁见千叶是一心为她，这才扬了笑，随意挑了张凳子坐下。 “千叶，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消暑的吃食啊？方才那一番跑动，我还真觉着有些头晕呢！” 许宁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空空如也，这才开口问道。 “许小姐，这是奴婢刚熬出来的绿豆汤，还特意拿去冰窖给凉了一凉呢，现在喝，正好。”天韵端着托盘就从外面进了来。 许宁瞧见那还在冒着凉气的绿豆汤，立马伸手端了一碗过来，咕咚咕咚两口就给喝了个干净，再看这边，千叶还没挨到嘴边呢！ “阿宁，要不你把这一碗也给喝了吧？”千叶递到许宁面前，许宁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如先前一般，喝光了。 千叶拿出帕子，正准备递给许宁擦嘴，却见许宁抬起手腕，就在衣袖上擦了干净。 这下不只是千叶，就连一旁的天韵都看呆了。 “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不拘小节……”许宁摆摆手，乐呵呵的道。 千叶嘴角抽了抽，这话是没错，可是阿宁，你可是个姑娘啊，而且还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啊！怎会如此……粗鲁。 不过千叶也不是会纠结这种事情的人，当下就笑了起来，“阿宁今日到府上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嗨！我就是给闲的，想着千叶你兴许同我一样，这才跑过来的。” 许宁摆摆手，一副我就是无聊才来找你陪我一起无聊的模样。 千叶嘴角再度抽了抽。 “阿宁，既是如此，那你有没有想好怎么玩？或者去哪里玩？” 千叶一问起这个，许宁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双眼放光的望着千叶。千叶被这狗盯着肉骨头一般无二的眼神弄得有些毛骨悚然，吞了口口水，有些忐忑的回看着许宁。 “千叶，我们去金风玉露吧！要知道长这么大，上京城的哪条巷子我没钻过，可就那儿，我到现在还没去过呢！” 许宁躬身站在千叶面前，双手合十，上下来回的搓动，亮晶晶的眼眸略带哀求之色的瞧着千叶。 早就知道许宁不是个安分的主，但是千叶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想要去金风玉露。金风玉露可是个烟花之地啊，她们两个女子去，怕是不太妥当吧！ 千叶显而易见的犹豫写在了脸上，许宁一把握住千叶的手，晃道：“千叶，你忍心拒绝我大夏天顶着大太阳过来，就为了让你陪我去金风玉露的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千叶扭头，许宁跟着转动，小脸上露出那种楚楚可怜的表情。 “阿宁，我们两个女子，去那里终归是不大好的。要不，你再换个地方，这次我一定陪你去，好不好？” 千叶最终还是决定和许宁再商量商量。 “不嘛，千叶，我就想去金风玉露，其实你也是想去的对不对？”还不待千叶答话，许宁又道：“我知道你也想去，所以咱们就去嘛！大不了，我们换张脸再去嘛！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有人认出我们来了啊！” ------------ 038 组团 千叶不得不承认，此番听到许宁这样说，心里开始蠢蠢欲动。 “阿宁，不如我们还带上一个人一起去，如何？” 许宁心知千叶这是答应了，当下也非常痛快的点头。 “不过，千叶，你说的那人是谁啊？该不会是个男子吧？我可不要和男子一起去金风玉露那样的地方！” 千叶瞥见许宁有些扭扭捏捏的模样，心下恍然，原来阿宁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泼猴儿，还是有害羞的时候啊！ 唇边扬起一抹笑，千叶道：“阿宁大可放心，她也是一个女子，不过同我一样，是个已经有家室的女子罢了！” 管她是谁呢！只要能有人陪着一起去青楼就成了！ …… “阿宁，到了。”千叶掀开马车的帘子，瞧了一眼外边熟悉的风景，对着许宁说道。 许宁好奇的从车窗探头出来，却发现这个地方她也很熟悉。 回到马车里，许宁指着外边，“千叶，这是做什么？我们好端端的回相府来做甚？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千叶依吧？我可不要和她一起！” 许宁将头扭到一边，不悦的说道。 千叶怔楞，旋即失笑，这丫头，想到哪儿去了？她约谁一起，也不会约千叶依啊！再说了，就算她约，人家千叶依也不见得会来啊！ “阿宁，不是二妹，是我的一个长辈，不过很好说话的。”千叶柔声开口。 许宁闻言，将手放在自己的心窝子处，瞳孔放大，嘴唇微张，惊呼道：“千叶！你该不会是要带你娘亲一起去吧？这不行，这不行的！” 许宁连连摆手，千叶哪里知道许宁的脑回路竟是如此的奇特。 她倒是想带她娘去青楼一同见识见识，可是她敢么？就她娘那性子，知道了还不得把她给关到柴房里去！ “阿宁，不是我娘啦！你跟我走吧，我保证不会骗你的。”千叶下了马车，看着死活待在马车上不下来的许宁，开口道。 许宁双手扒着马车的一边，半信半疑的打量着千叶，在千叶以为她要下来的时候，她又一屁股坐回了原处。 “千叶，我认真，认真的想了想，想了又想，我觉得要不还是咱们两个人去吧。那个去青楼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你还要带个长辈，我……我实在是……” 许宁一张精致的小脸都快要皱成一团了。 “阿宁，看你一天上蹿下跳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当真什么都不怕呢？怎么，现在不过是带个长辈一起去青楼，你就开始怂了？” 无奈之下，千叶用起了激将法。果然，许宁一下子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双手叉腰，道：“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不就是带个长辈一起去吗？本姑娘会怂？说出去，岂不是笑掉别人的大牙！走，上相府找你那个长辈去！” 千叶站在后头，看着许宁这故作神气的模样，掩唇轻笑，嘴上还不忘附和着：“这才对嘛！我认识的阿宁就该是这个模样才对啊！走，咱们走！” 两人抬脚从相府的偏门进了去。 偏门一般情况下都是府中负责采买的下人走的，是以平日里也不会有人在这里守着，所以千叶通常回相府都是走的偏门，避免惊扰府中的沐之悦等人。 千叶显然是常客，带着许宁七拐八拐，竟没有碰到一个下人，就这么畅通无阻的到了一间院子停下。 “千叶，怎么不走了？” 跟在千叶后头的许宁被那弯弯绕绕的路给弄得有些眼花，差点儿没撞千叶身上。 “阿宁，进去之前，有件事我得给你提个醒。”千叶思忖半晌，看着许宁道。 “啊？千叶，该不会你这个长辈性子很古怪，见面就喜欢拿些小虫子来吓人什么的吧？亦或者说她走路都不是像我们这样走的，而是倒立着走？” 许宁一听见千叶这话，脑袋里就开始上演了一连串的奇异行为。 千叶满头黑线，“不是啦！是这个长辈她……在府中的打扮有些……奇特。” 千叶不知该如何向许宁描述常氏的日常打扮，最后只得用奇特这一个词来作为概括。 谁知许宁闻言却立马来了兴趣，拉着千叶就冲进了常氏的院子。 “哇！姨娘，你的打扮好有感觉啊！我也好想有这么一套衣裙，可是我爹娘一直不让我这么穿！姨娘，你真是太有勇气了！” 千叶万万没有想到许宁看见常氏的打扮会是这样的反应。 迎着常氏略带探究的目光，千叶无奈的摊了摊手。 “姨娘，这是许宁，户部尚书许贤臣的小女儿，你叫她阿宁就好了。”千叶指着许宁给常氏介绍。 “阿宁，这是我路上同你说的很好相处的长辈，我父亲的妾室，我的七姨娘，常……”千叶噤了声，这总不可能出去玩的时候都叫常氏吧？那多奇怪。 可是她貌似不知道七姨娘的闺名耶！ “翩荏，我的名字是常翩荏，你们叫我翩荏就好了。”常氏将话接过去，随即习惯性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想要同许宁来握个手。 许宁有些呆愣的看着常氏悬在半空中的手，然后也抬起自己的右手，学着常氏的样子放在半空。 常氏一愣，旋即与她交握，然后颇为友好的晃了两晃。 “姨娘……不，翩荏，这个是什么意思？好好玩的样子，我在上京城都没见过呢！” 许宁倒是个极其能适应的主，立马就改了口，亲昵的挽上了常氏的胳膊。 常氏笑了笑，“这个啊，是我自己发明的，叫做握手。两个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动作，表示了一种友好。” 许宁闻言，对常氏更是崇敬了几分。 千叶在一旁看着那两人不过片刻，就已然聊到了一起去，完全没有因为身份或者年纪什么的，有半分不自在。 不由得摇头笑了笑，果然这两个人性子是真的很合适在一起玩啊！ “什么？你们要去逛青楼？” 那边忽然传来常氏的惊叫声。 “翩荏，错了，不是你们，是我们。”许宁耐心的纠正，顺带指了指常氏、千叶和她自己。 ------------ 039 聘婷 常氏闻言转过头来看千叶，直到千叶点头，才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哇！我们要去青楼玩儿了！好激动！千叶，你果然够意思啊！这种好事都没忘了带上我！” 千叶蹙眉，够意思是什么意思？正想开口问常氏，却发现她已经和许宁两人抱在一起大呼小叫了。 也不知道在乐呵个什么劲儿！ 千叶摇摇头，心里默默的揣测着够意思的意思。 …… “原来这就是金风玉露啊！”为了看起来更加风流倜傥，英俊不凡，常氏手上执了一把玉扇，此刻正像模像样的摇着，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再看看许宁，一身淡青色的长衫，头发全部束在白玉冠中，温文儒雅的翩翩美少年一个。加上那英挺的剑眉，几乎没有人能说她是个女儿身。 反观千叶，松松垮垮的衣衫套在她的身上，走路始终学不来许宁说的那种大气，相比较旁边的两位而言，千叶简直不够看。 不过，这些都是没什么影响的啦！许宁带着二人就踏进了金风玉露的地盘里。 眼尖的老鸨立即拨开人群过来招呼，“几位公子，是头一次来我们金风玉露吧？不知道有没有看中哪个心仪的姑娘？” 许宁二话不说，就从怀里掏出来一叠银票。 老鸨的态度立时变得更加殷勤和谄媚，“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奴家一定会给公子们安排得妥妥当当。” “把你们这儿的头牌姑娘给本大爷叫过来伺候！” 许宁变换了音色，开口道。 老鸨闻言却是面露难色，“那个公子，真是不巧，咱们娉婷今日身子不爽，不便见客。” 许宁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问：“现在有了吗？” 老鸨见状，一张红艳的嘴唇张到了最大的弧度，一把从许宁的手上将那叠银票揣到自己的手上。 “几位公子这边请，奴家这就去唤娉婷，保管娉婷今晚将几位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说完，老鸨就留了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来给许宁等人引路。 千叶在一旁看着许宁方才那财大气粗的模样，心里不由暗自咋舌，原来青楼这么好赚钱哪！这都还没见着人，都拿出去两大叠银票了，天知道，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哪！ 小厮讲许宁等人引到一间最为精致的包间里，“几位公子且耐心等上一等，娉婷姑娘马上就到。” 几人不约而同的嗯了一声，小厮关门出去。 确定人走远了，许宁和常氏瞬间闹成一团，到处东摸摸，细看看的，恨不得把这间屋子的旮旯缝儿都给弄出来仔细瞧瞧。 “千叶，你愣着干什么哪？还不快抓紧机会过来看看？过了这村可是没这店了！”许宁从兴奋中回头，就看见千叶依然八风不动的坐在凳子上，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由开口唤道。 “阿宁，你方才一共拿出去了多少银两啊？”千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谁知道啊！我就是随便抓了一把！” 千叶默。 她也好想试试这种挥金如土的感觉啊！ “几位公子，娉婷姑娘到了。”外间忽然响起了叩门声，许宁和常氏对视了一眼，立马回到方才的位置……嗯，正襟危坐。 “进来吧。”许宁开口，门咯吱一声就开了。 只见一位女子柳眉弯弯，眸若星辰，长发及腰，手上抱了一把琵琶，此刻正缓缓向她们走来。 因着女子的脸上戴了面纱，所以千叶等人也看不真切那面纱下究竟是一副何等的样貌，只是单看那眉眼，就觉得揽尽了世间所有的芳华。 “娉婷见过几位公子。” 女子微微福身，对着千叶几人行了礼。 “娉婷姑娘不必多礼，请坐。”还是千叶率先回过了神，招呼道。 随后那两人也回了神，同时在心里啐了一口，真是见鬼了，同是身为女子，而且样貌都不输人的，今日竟然也会看见一个女子失神，真是丢人。 娉婷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寻了一张凳子坐下，“不知道几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娉婷正好带了琵琶过来，可以为几位公子演奏一番。” “娉婷姑娘，我们不……” ……听曲。 许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常氏给捂住了嘴。 “娉婷姑娘随意弹奏吧。”常氏笑了笑，开口道。 娉婷闻言立即轻轻弹奏了起来。 这厢，许宁瞪着常氏，你干嘛要听曲子，我们花了那么多银子才见到这个花魁，不做点儿其他的对得起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吗？ 感情许宁心里还是心疼那些钱的。 常氏回瞪，干点儿别的？你能干什么？难不成真和这个娉婷姑娘春风一度啊？你行么？ 许宁被怼得说不出话来，颓然的垂下头，耳朵听着娉婷弹奏的琵琶曲，颇有些意兴阑珊。 “公子可是不喜欢娉婷弹的这首曲子？可是要娉婷换一首？” 娉婷突然开口问许宁。 “啊，哦，不用了，就弹这首吧，我觉着挺不错的！”许宁愣了一会儿，开口回答。 房间里又响起了琵琶声。 一曲既罢，娉婷放下手中的琵琶，坐到了千叶的身边，身子顺势就倒在了千叶的怀里。 “公子花了这么多银两来见娉婷，难道真的只是听娉婷弹弹曲子的吗？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做的？” 娉婷一双翦水瞳眸望向千叶，千叶笃定，若是此时坐在这里的真是个男子，定然已经被娉婷给迷晕了。 只是可惜了，她是个女儿身。 现在只觉得浑身僵硬，生怕一动作就被依靠在她胸口处的娉婷察觉出她的真实身份。 “公子，你是第一次来金风玉露吧？你身子放松些，这么紧绷着会很累的。” 娉婷察觉到千叶身子的僵硬，从千叶的胸口处抬起头来，想要让千叶放松。 千叶心下一颤，娉婷姑娘啊，你就放过我不成吗？你看看旁边的那两个，哪个不是长得丰神俊朗，貌胜潘安的？你做什么非要揪着我不放呢？ 被千叶内心呼唤着的两个人此时正坐在一旁，翘了个二郎腿，一脸悠哉的看着好戏。 ------------ 040 营生 千叶扭头，和娉婷突然凑过来的嘴唇保持一定距离后，拼命的对着那两个人打眼色。 “千叶，你怎么了？难不成是眼睛抽抽了？” 许宁这个不靠谱的，完全没领会到千叶的意图，还一不小心唤出了千叶的真名。 糟了，这下要是传出去候安王妃竟然流连花丛，估计整个上京城讨伐她的人不知道又有多少了吧？ 千叶瞪了许宁一眼。 许宁自知自己失言，此番也只得噤了声，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娉婷姑娘为何一直只和我们的千叶公子说话？难不成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如千叶公子吗？”常氏出口的话带着责怪的意味在里面，顿时让千叶身边的娉婷有些惊慌。 “公子说笑了，娉婷不过是看着千叶公子很是拘谨，想要让他放松些罢了！” 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娉婷完全没有离开千叶身边的意思。 瞧着千叶快哭了的神情，常氏眼里划过一丝笑意，起身就将娉婷搂在了怀里。 “既然娉婷姑娘没那个意思，倒不如也来本公子身边坐坐，陪本公子说说话。” 纤腰忽然被人揽住，娉婷不由得惊呼出声，但随即又镇定了下来，脸上还带出了笑。 “那娉婷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娉婷索性坐在常氏的怀里，又从一旁的桌上拿过酒壶，给常氏满满的斟了一壶酒，道：“娉婷敬公子一杯，就当是之前冷落了公子的赔礼。” 不愧是混迹于风月场所的人，这长袖善舞的本事，果然不容小觑。 常氏看着娉婷的眼睛，心中隐约有种怀疑：该不会是这个娉婷姑娘认出了她们其实是女子了吧？所以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斜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常氏犯了难。 若是在21世纪，她自己的身体，喝这么一杯完全不在话下，可是眼前现下这个人的身子并不是她的，也不知道酒量如何。万一一杯倒，岂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可是这美人敬酒，不喝好像也说不过去啊！ “哎呀，这该不会是梨花酿吧？本公子一直想尝尝看，奈何一直没有这个机缘。没想到今日竟在娉婷姑娘这里遇见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一旁的许宁夺走娉婷手上的酒杯，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千叶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汗，要知道这样咕咚咕咚喝酒才是最容易醉人的。 “好酒，好酒啊。美酒配美人，实乃人生一大美事啊。”许宁拿着空了的酒杯，双眼带了些许朦胧的瞧着娉婷。 千叶心里一直在打鼓，完了，完了，看这架势就知道阿宁醉了，都开始作诗了都。 “公子果然好酒量，不如娉婷再敬公子一杯？”娉婷依旧坐在常氏的怀里，转身又倒了一杯酒递到许宁面前。 “娉婷姑娘，这杯酒不如我来……” 千叶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许宁劈手就夺过了娉婷手上的酒杯，如同喝白水一样，再度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同时还不忘回头看着千叶道：“本公子酒量好着呢！哪用你这个小子来替本公子喝酒！来，娉婷姑娘，我们继续喝。” 千叶被许宁这么一吼，哪里还敢多言，当下就只能由着许宁的性子去。 等到夜半，三人才醉醺醺的相互搀扶着出了金风玉露的大门。 金风玉露楼上。 娉婷站在窗子边看着路上那几个歪歪斜斜的身影，红唇弯了弯。 回到桌案上，匆匆用毛笔写了几个字，就绑在一旁的信鸽脚上，放飞了去。 …… 天韵是被窸窸窣窣的声响给弄醒的，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几条黑影跌跌撞撞的往千叶的屋子而去。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悄无声息的下了榻，顺手拎了一根放在角落里的木棍，就跟在了那几条黑影的身后。 耳边的风声陡然凌厉，许宁下意识的就推开身边的两人，旋即反手握住了那根劈向她脑门的木棍。 天韵还来不及反应，只是感觉自己的棍子被人接住了，并没有落到实处，当即就大喊了起来：“捉贼啊！快来捉贼啊！快来……唔……” 嘴巴突然被捂住，天韵眼带惊恐，死命的挣扎着，想要摆脱身后那人的桎梏。 “天韵，别嚷嚷，是我。” 幽兰居外面的灯火越来越亮，千叶赶紧出声。 天韵一听是千叶的声音，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点点头，示意千叶松开她。 “王妃，你去哪儿了？怎么身上这么大的酒气？”天韵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发问。 “天韵姐姐，王府里的护卫来了，问刚才是不是天韵姐姐你在喊捉贼？”外间传来韶华略带迷糊的声音，千叶打了个眼色，天韵立即打开门出了去。 “韶华，他们人在哪儿呢？” “就在幽兰居门口候着呢！” 两人的对话声渐渐远去，千叶这才摸黑将二人送到了榻上。 翌日一大早，天韵就做了醒酒汤给千叶等人端过来。 常氏和千叶早就醒了，只有许宁还在呼呼大睡，而且睡相极其不雅。 “千叶，你想做生意？”常氏拾起床榻下边的一张被揉皱了的纸，展开就看见上面写了些东西，研究了半晌，才开口问道。 见常氏看见了那张纸条，千叶也无从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旋即看着常氏的眼睛就泛起了狼光。 “姨娘，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啊？不如说来与我听听，我斟酌斟酌。”千叶狗腿似的替常氏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 常氏闭着眼睛享受，嘴上问道：“主意么，倒是很多，不过千叶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做生意了？” 捏肩的手顿了顿，“还不就是整日待在府上给闲的吗？姨娘，你应该非常能明白这种感受吧，尤其是你还是从21世纪来的，习惯了你说的那些有趣的……电子产品，突然到我们这个地方来，肯定特别不习惯吧。” 千叶换了个姿势给常氏捶背，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 常氏连连点头，“还是千叶你懂我啊！” ------------ 041 买卖 “那姨娘，你有什么好的主意没？先声明啊，我可是穷人，手里没什么银钱的。” 千叶停下捶背的手，坐到了常氏的身边。 常氏看了千叶几眼，道：“千叶，没想到你也是个这么爱钱的主。你看看，一提到做生意，你两只眼睛都放光了哎” 千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我呢，仔细想了想，你们这儿的人呢，玩的东西实在太少，可是我若是把我们那儿的什么麻将啊、纸牌啊带到你们这儿来，你们也不见得会玩。所以呢，这一个，就暂且放在一边不提。不如这样吧，咱们开一间店，专门卖衣服，我看上京城的有钱人挺多的，那些世家小姐成日里没事都坐着马车，戴着面纱出来逛衣服铺子。不如我们也开一间，不需要太大的店面，小小的一间就可以了，我再把我们那儿的一些设计带过来” 常氏转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看着千叶问道：“千叶，你会剪裁吗？会缝衣服吗？我可是什么都不会啊，最多给你画画图纸，而且还不一定画得像，剩下的，都得靠你自己琢磨啊！” 常氏一连串的话吐出，其中又间接说了一些千叶听不懂的话，是以千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千叶，我方才所说的”常氏欲言又止。 “姨娘，我听懂了，虽然不是太全，但也听了个七七。我刚才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里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常氏嗨了一声，“你说吧，说吧，我听着，反正现在大家是在商量不是？” “是这样的，方才姨娘说不太擅长丹青，不如就由姨娘口述，千叶来代笔，把姨娘家乡的那些花样给画出来，然后我们再带到那些成衣铺子去，把这个花样卖给他们，要求他们同我们五五分成。这样，我们就有余钱可以去自己开一间大一点的铺子了！姨娘以为此法是否可行？” 千叶也只是初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里对这件事的把握也不大，此时又见常氏没有发话，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姨娘”千叶低低唤了一声。 常氏突然猛拍大腿，“哎呀！” 把千叶给吓了一跳，“姨娘，你这是怎么了？若是不行” “千叶宝贝儿，你可真是聪明啊！实在是太有商业头脑了，我这辈子要是回不去，就跟着你一起，我们俩肯定能在这天辰凭借自己的实力发家致富啊！” 这下子是换常氏激动了。 千叶眉心一跳，宝贝儿这话是能乱说的么？姨娘真是的！还有什么商业头脑？那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千叶看常氏的样子，便知道常氏这是同意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放下了。 “翩荏，千叶，你们俩在说什么呢？这么激动？” 许宁迷迷糊糊间就听见两个人一直在低声说着什么，此番睁眼，正好瞧见常氏一脸激动的盯着千叶瞧，那模样，就像是看见了一座会移动的金山般，这才忍不住问出了声。 两人听见许宁的声音，齐齐转过头去，“阿宁，你醒了？头疼不疼？天韵给我们准备了解酒汤，我拿过来你喝一些吧！” 许宁揉揉发疼的鬓角，脑袋里仔细回想着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坏了！我的银票不见了！”许宁突然大叫，拿着自己的衣衫就开始东翻西找起来。 “银票？”千叶和常氏对视一眼，“你昨晚不是拿着那些银票和我们一同去了金风玉露吗？你不记得啦？可是那是你醉酒之前的事啊！” 许宁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一时给忘了。昨晚我一直做梦，梦见我们几个去金风玉露了，还见着了花魁，感情都是真的啊！” 千叶和常氏同时无言。 心里有了主意，千叶和常氏就立即着手此事。 因为在天辰，商人的地位极低，所以一般的人家也不愿意做这门营生，尤其是姑娘家。所以在上京城，就算你走遍所有的大街小巷，也断然是找不到一间女子经营的店铺的。 千叶她们才刚刚起步，自然也不会傻到要去挑战这数百年的规矩，当下就扮作了男子模样，去了上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子谈买卖。 “二位客官，是要买布匹还是置新衣啊？我们这儿一应俱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千叶和常氏刚进成衣铺，掌柜的就殷勤的迎了上来。 “老板，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我们是来做买卖的。” 掌柜是个中年男子，穿着剪裁合身的长衫，小腹微凸，看起来很有福气。此番听得千叶这么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千叶几眼，随后道：“既然如此，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不知二位公子想与鄙人谈什么买卖？” “是这样的，掌柜，我们这儿有一些新的花样，保证是掌柜以前没有见过的。今日过来，就是想和掌柜商量一下，我们兄弟二人把这些花样拿给掌柜，掌柜做成衣衫以后，赚的钱同我们五五分成。” 常氏开口，像是怕掌柜听不明白般，还特地伸出了五个手指头比划。 “好说，好说，公子不妨先把花样拿来鄙人看看。” 千叶闻言，拿出几张画了花样的纸，递给掌柜看。 掌柜当时就眼睛一亮，却又有所怀疑的瞧着千叶二人，“你们莫不是在哄骗我吧？这花样真的没有拿给旁人看？” “掌柜你就放心吧，生意人，讲究诚信不是。我们说了没有，就肯定是没有的。” “那好，我们先试一下，若是反响不错，以后我们就继续合作。” 掌柜点头，痛快的答应。 事情发展得太顺利了，千叶和常氏二人直到走出成衣铺都还如在云中，整个人都是飘忽的。 “姨娘，咱们这是成功了？”千叶难以置信的问道。 常氏点点头，“应该算是吧！” 两人这才相视一笑，同时心里又松了一口气。 “走吧，回府吧。”常氏拉着千叶的衣衫，就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 042 回城 千叶反手拉住常氏，“姨娘，你不回相府啊？万一到时候父亲追查下来……” 千叶略带担忧的看了看常氏。 “嗨！我在那相府就是一花瓶，就一摆设！千叶喻能想起我来才奇了怪呢！走吧，走吧，我再去你那儿住几天。再说了，陌南笙也不在家，你还不是一个人，我过去同你住，不是正好有个解闷的人吗？” 常氏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拉着千叶就往候安王府的方向走去。 千叶见状，也只能随她而去。 …… 最近几日，上京城中很是热闹。 原因无他，自是因为陌南笙在玉雪城大展身手，在马不停蹄中终于将玉雪城的疫情控制住了。 明惠帝看到从玉雪城加急送到自己面前的折子，龙心大悦，挥挥手，就传了口谕，让陌南笙从玉雪城回来。 娇兰殿中，收到风声的淑妃娘娘失态的打翻了手中的茶盏。 “什么？陌南笙这么快就解决了玉雪城的疫病？！” 淑妃娘娘美目带着愤怒和不可置信，仔细观察，还能发现里面隐隐带着后悔。 站在淑妃面前的婢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装，此刻正颤巍巍的跪在淑妃娘娘的面前。 那被淑妃失手打翻的茶盏正好落在那婢子的前边，四分五裂的模样无端让婢子心惊。 视野里忽然闯入一双正红色的绣鞋，上面用丝丝金线绣出了凤凰的图案，不过那图案很是隐晦，不仔细瞧，根本让人无从发觉。 婢子似有预感般的抬起头，还未看清眼前的情形，纤细白嫩的脖颈就被人掐住，顿时呼吸艰难。 下意识的挣扎，奈何掐住自己脖颈的手宛如焊铁般，纹丝不动。 最后，婢子终于了无声息。 淑妃撇开眼睛，吩咐道：“迷迭，把人带下去处理干净，注意别让人发现了端倪。” 迷迭领命，手臂携着已然死去的婢子，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娇兰殿。 “来人，本宫不小心打翻了茶盏，你们把那些碎片给清理一下。” 平复了一下心绪，淑妃笑容温婉的唤着被自己打发到远处的婢子，嗓音甜腻的说道。 话落，立时就有几个手脚勤快的宫女进了来，不多时便收拾干净出了去。 正巧，这个时候迷迭也回来了。 “迷迭，你去把候安王要回上京的消息告诉顾子虚，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迷迭伸手拿过淑妃递过来的腰牌，飞速往宫外而去。 与此同时，候安王府上上下下是一片和乐。 “王妃，王爷就快要回上京了，这次去玉雪替圣上解决了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不知道圣上会有什么奖赏？”天韵笑得比千叶还开心，甚至脑袋里已经在开始盘算明惠帝的那些赏赐了。 “你啊，那些就别想了。玉雪那么危险，王爷此番能够平安归来就已是佛祖保佑了！更何况，王爷是皇子，又是陛下的臣子，为君分忧那是分内之事。做得好是应该，做得不好，那可是随时都要掉脑袋的，哪里还敢奢求什么赏赐呢？” 许是被这种快乐的气氛感染，千叶脸上也带了抹笑，回道。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天韵吐吐舌头，对着千叶道。 千叶并不理会，拿过桌上的话本子就看了起来。 …… “王爷，天色晚了，咱们在前面的小镇上找一间客栈歇一下脚吧。这日夜兼程的，就算王爷你的身子受得了，那马儿也受不了啊！” 池清抬手指了指前面隐隐有些灯火晃动的小镇，对着陌南笙道。 虽已近傍晚，可是空气中依然闷热无比，池清抬起手臂，就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一贯清冷的脸上此刻也不免带上了焦灼，抬头看了看天，心里忍不住想要骂娘。 真是见了鬼了，以往天辰这个时节也没这么闷热啊！ 陌南笙沉吟片刻，再回身看看正在一旁静静吃着路边的小草的马儿，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翻身上马，奔着前面的小镇而去。 “砰砰砰！”小镇上唯一一间客栈的老旧木门被人狠狠的敲着，在这寂静的小镇上显得很是突兀。 屋内的灯火亮了起来，负责守夜的小二一边从凳子搭建的简易床榻上起身穿衣，一边迷迷瞪瞪的前来应门，嘴里还不断应声道：“谁啊？来了，来了，别敲了。” 破旧的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小二的脸在门口那两只不甚明亮的红灯笼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诡异。 恰巧这时从远处吹来一阵阵风，带起一片片落叶，饶是池清这种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此刻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咽了口口水，池清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问道：“小二哥，这里还有没有空着的厢房？我和我家公子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饿的，你看现在天色也晚了，我们需要一个地方歇歇脚。” 小二手下金子，探出头朝门外看了看，果然还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伫立在一旁。 挥挥手，示意两个人进来，“算你们运气好，我们这儿刚好还剩了两间厢房，你们跟我来吧。” 小二打了个呵欠，抬步就往前走。 陌南笙打量了一下四周，听到小二说话，扬了扬眉，跟着就往前走，倒是并没有介意小二说话的态度。 打点好了床榻，池清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小二哥，我们的马儿也累了一天了，能不能给它们喂些上好的草料，我和我家公子明日还要赶路呢！” 小二拿了金子，懒洋洋的点了点头，正准备关门出去，又被池清拉住。 “那个，小二哥，是这样，你能不能给我和我家公子准备一些热水，还有一些简单的小菜，我们都有些饿了。” 池清摸摸肚子，有些不太好意思。 小二看了二人一眼，点点头：“你们在这儿等着吧，热水和小菜一会儿就给你们送上来，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了，没有了。谢谢小二哥，谢谢小二哥，麻烦了。” 闻言，池清脸上扬起一抹笑，连连道谢。 ------------ 043 小镇 等到小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远去，池清才关上了房门。 “王爷，属下总觉得这小镇有些奇怪。” 陌南笙抱臂倚在窗边，看下方的小二正拿了草料在喂他们的马，此刻听到池清说话，回过头来睨了池清一眼。 “你也发现了？” 池清点头，“现在不过天色堪堪黑尽，可这镇子的街上却是连一个打更的更夫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奇怪。还有这间客栈的掌柜，从我们进来到现在，少说也有一炷香的功夫了，可是除了店小二，一个旁的人也没看见。方才那小二还说这间客栈只剩了两间厢房，可属下方才仔细听了，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呼吸声。” 陌南笙回到桌旁坐下，“嗯，那小二招呼客人的态度也有些奇怪。总之，今晚我们自己得小心一些。” “咚咚咚……” 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把池清吓了一大跳，狐疑的看向门的方向，却听得外面传来方才那小二的声音。 “二位公子，你们要的热水和小菜来了。” 池清紧绷的肌肉稍稍松懈，起身去开了门。 小二一进不见了踪影，门外只留下一小碟青菜，两碗稀饭，和两大桶水。 池清看到那两大桶水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弯下身子，将门边摆放着的粥和小菜端进来放在桌上，才又折回去把水给弄进来。 “哎哟，那小二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两大桶水，连我这个练家子都弄着费劲儿，他是怎么一个人把他给弄上来的？” 空无一人的回廊上突然吹来一阵凉风，这让池清不由得想到一些在民间广为流传的奇异故事，心下更是觉得毛骨悚然。 三两步蹿到陌南笙的面前，“王爷，属下今晚能不能和你挤一间厢房？” 脸上堆着明显是谄媚的笑容，两只有些疲倦的眼睛此刻这满含希冀的望着陌南笙。 陌南笙皱眉，连带着夹菜的手也是一顿，旋即冰刀一样的目光就毫不留情的飞向了池清。 “你方才说什么？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说一遍？！” 池清在这目光下立即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属下只是同王爷说笑，这不是方才说了那么恐怖的事情，属下怕王爷心里有些……疙瘩，这才想着来转移一下王爷的注意力嘛！属下其实真的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池清赔笑。 陌南笙薄唇弯了弯，瞥了一眼池清，道：“池清，你莫不是要告诉本王，其实你是怕鬼的吧？” 意识到陌南笙话语里的淡淡嘲讽，池清连忙挺起了胸膛，一脸大无畏的说道：“王爷，怎么可能？属下胆子一向很大，怎么可能会怕那些莫须有的东西？” 陌南笙调回目光，恍若未闻的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那碗清粥。 咽下最后一口饭菜，陌南笙给了池清一个极其潇洒的背影，道：“那就好，本王可不想到时候传出什么本王的侍卫居然怕鬼的传闻来，丢了本王的脸面！” 池清泪目，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入了隔壁的厢房。 夜半，空无一人的小镇上却响起了极为诡异的哭声，扰得池清夜不成眠。哦，不，应该说池清从回到这间厢房开始，就没睡着过。 再度裹紧了身上的棉被，池清在被窝里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嘴里念念有词：“我听不见，我什么也听不见。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你们一定要保佑我啊。虽然我也杀过人，可我杀的都是坏人，你们一定得保佑我啊！” 房门突然被推开，池清条件反射的反抱住自己，双目紧闭，口中更大声的念着方才那一长串的话。 陌南笙探出手将池清身上的被子掀开，一脸无语的盯着面前的人。 “某些人不是信誓旦旦的同本王说他不怕鬼吗？那现在又是在作甚？还有那口中叽里咕噜的是在念些什么？本王还真是好奇。” 池清闻言，整个身子都在抖了，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同陌南笙说些什么，可偏偏就是听不清楚。 凑近他的嘴边，陌南笙才发现他说的是：“完了，完了，这鬼道行还挺深，竟然还会模仿王爷说话。那语气完全一模一样啊，看来这鬼生前定然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陌南笙俊美的脸不由得又黑了一层。 “池清！！！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池清终于回过神般，睁开自己的眼睛，发现陌南笙脸黑如锅底，立即从床榻上起身，在陌南笙面前恭恭敬敬的站着。 “现在不怕鬼了？池清，一个堂堂八尺男儿，可真是出息啊！要是今晚出现在这儿的不是本王，而是一些鸡鸣狗盗之辈，池清你……怕是连命都没了吧！” 陌南笙冷哼。 池清低下头，满脸羞愧。 “穿好衣衫，跟本王出去一趟。”陌南笙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出了房门。 池清张了张嘴，又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再看看门外那个雕塑一般静立着的人影，认命的穿好衣衫，站在陌南笙身后。 小镇街上，幽深静谧，池清神情戒备的看着四周，生怕突然冲出来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前方忽然掠过一个黑影，池清立即拔出腰间的佩剑，“谁？是谁在那里？快给我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陌南笙悠哉悠哉的走在池清的后面，将方才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满是无奈的摇头。 “池清，你会不会太紧张了？方才那不过是只野猫而已……” 池清尴尬，似乎连空气都在这一刻一同静止。挠挠自己的头，池清开口：“王……王爷，咱们继续走吧。” “算了，回去吧。本王就是怕这镇子有古怪，加上方才听到那颇为诡异的声响，才想着出来看看。既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咱们再晃荡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打道回府吧。” 陌南笙说完，抱臂走在了前头，池清还是有些害怕，立马快走几步，跟上陌南笙的步伐。 ------------ 044 杀手 一夜无眠，池清终于在胆战心惊中迎来了第一道曙光。 这是人生第一次，他觉得清晨的朝阳是那么的让人舒心。 “二位公子，过来用饭吧。”小二一看见池清和陌南笙二人从楼上下来，立即殷勤的招呼道。 和昨晚那爱搭不理的态度截然相反。 陌南笙狐疑的看了那小二哥一眼。 小二哥似乎也想到了昨晚的事，颇有些抱歉的挠了挠头，道：“昨晚实在是对不住两位公子，小的就是害怕，所以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害怕？小二哥，昨夜我就有些问题想要问了，也不知道……”池清看了看陌南笙，开口问道。 “公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小的一定如实相告。”许是小二真的觉得对不住陌南笙二人吧，此时听得池清发问，立即接口。 “你们这镇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入夜街上就空无一人了？还有昨日夜里，我和我们家公子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见了什么人的哭声……” 小二腼腆的笑了笑，“就知道二位公子一准问的就是这事儿。” “难道还有旁人也问过此类问题？” 从昨夜到现在，这是小二听见陌南笙说的第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怔忡。 “回……回这位公子的话，不是小的说大话，几乎每一个在这个小镇借宿过的人都问过这个问题。原本啊，我们这小镇也是非常繁华的，到了夜晚，更是各种活动，别提多热闹了。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小镇上一到了夜晚就会响起哭声，小镇的人们人心惶惶，渐渐地，入了夜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紧闭房门，更有甚者，直接拖家带口的离开了这里……” 说到往事，小二难免有些唏嘘。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池清发问。 店小二立马摆手，“哪敢哪？大家都说是小镇上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了不少道行高深的法师来做法，都没用哪！法师说那是厉鬼，身上有很大的冤屈，他也束手无策啊！连法师都这么说了，我们镇子上的人还有谁敢去啊？反正到了晚上就把门窗关好，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了，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池清张嘴欲说什么，却发现小二哥言之有理，让他无从反驳。 “所以昨夜小二哥你以为我们是那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那么……” “是啊，真是对不住啊，两位公子。” 陌南笙恍然，这下子总算是知道原因了。 用过早膳，池清和陌南笙就翻身上马，离开了那个小镇。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属下还以为……”池清想到之前自己干的荒唐事，很是不好意思。 陌南笙坐在马背上，闻言斜睨了池清一眼，冷哼道：“本王也算是长见识了，原来本王无所不能的护卫池清大人，竟然也会像一个女人那样，胆小怕鬼！” 这话可真的是毫不客气的嘲讽啊！ 池清摸了摸鼻头，有些羞赧的笑了笑。 “王爷，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上京城的地界了，出来这么一趟，可算是又要回去了。”池清指指前面那座郁郁葱葱的山，满是愉悦的说道。 陌南笙跟着看了一眼，眼里也带了笑意。 “嗯，可算是要回去了。” 池清咦了一声，还是头一次看见王爷在回上京的路上露出这种表情呢，莫不是因为…… 池清笑了笑，没再说话。 …… 两人扬了马鞭，在宽阔的路上肆意驰骋的时候，突然从前面的林子里蹿出来了一群黑衣人。 个个手上拿着兵器，脸上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杀气凛然的眼睛。 勒住胯下的马儿，“你们是何人？” “兄弟们，给我杀！杀了候安王，等着我们的可就是黄金和美人儿了！”为首的一个黑衣人看向池清斜后方的陌南笙，扭头对着其余的人说道。 陌南笙闻言皱眉，既然知道他的身份，还敢来杀他？ 这般思忖间，几个黑衣人已经到了身前。 “王爷，小心！”池清以一对十，此刻正分身乏术，无暇脱出身来救陌南笙，只能在远处大喊道。 陌南笙双脚勾住马镫，身子向后一仰，躲过从正面砍过来的两人的剑。 两个黑衣人见剑势落空，对视一眼之后，立即又向着陌南笙攻击了过来。 脚下一个用力，陌南笙踏着马背腾空飞起，两个黑衣人见势也跟着飞至半空中，将手中的剑一横，道：“受死吧，候安王！” 陌南笙眼神陡然变厉，拔出腰间的剑就正面迎了上去。 刀剑相撞之声不绝于耳，陌南笙右手紧握剑柄，再一次挑开从右边横过来的剑，旋即飞快的将剑从右手交换到左手，一把刺进左边那人的胸膛。 那人嘴唇溢出鲜血，双眼瞪大，似是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被人送去见阎王了般。 许是另一人见到自己的同伴被杀了，心里有些害怕，看到陌南笙往这边看过来，双腿无意识的就向后退了几步。 陌南笙看向池清那边，发现那些人也已经被池清解决了七七八八，顿时不慌了，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若是肯说出是何人指使你们来杀本王的，本王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命！” 那人目光加深，挥着剑就向陌南笙冲了过来。 陌南笙右手握柄，左手手指轻柔的划过剑身，“既然你自己要来送死，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手腕微动，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在和那人交手了数十招以后，陌南笙的剑横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却并没有一剑划下去。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黑衣人眼眸一沉，就想把脖子往陌南笙的剑上划。 想死？没那么容易！ 陌南笙将手往旁一挪，那人的脖子堪堪错开剑锋。 黑衣人趁机立马扬起手中的剑，狠狠的砍向陌南笙的脑门儿！没有先前华丽的招式，只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必杀之招！ ------------ 045 淑妃 “王爷！”池清大惊，立刻就想赶过来。 那边的黑衣人一看池清分神，立即就发动了极为猛烈的进攻，招招凌厉，招招致命！ 陌南笙瞳孔幽深，不见丝毫光亮，“先管好你自己那边！” 随后就把自己手中的剑往右边一横，挡住那人突来的招式，另一只手撑地，身子凌空一翻，就到了那人的身后。 手腕微动，锋利的剑尖立时就被温热的鲜血染红。 …… “笙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未央宫中，前来给皇后请安的陌南笙此刻正被皇后拉着左右打量。 “儿臣让母后担心了。”陌南笙淡淡回了一句，态度不算热切，也不见得冷淡。 皇后一早就是习惯了他这态度的，是以也并未曾放在心上，只是顺手拉着陌南笙就到了一旁的雕花凳子上坐下。 “笙儿，你看，母后知道你今日要回来，就特地吩咐了红木准备了一些你素日里爱吃的点心，你快些尝尝。”皇后拿起一块精致的点心给陌南笙，然后手指探上陌南笙的脸，道：“看看你这孩子，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这才出去了多久啊，就瘦了一圈了，母后看着都心疼。” 陌南笙张口吃下点心，“果然还是回来好，母后宫中的点心就是比外面的要好吃多了。” “你这孩子，就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 皇后笑了笑，嗔道。 “对了，笙儿，母后听说这次去玉雪城，你又立了大功啊！圣上龙心大悦，还说要奖赏你呢！” “那不过是儿臣的分内之事罢了，再说了，此次疫病能够如此顺利的解决，还是全靠了千叶丞相啊。若是父皇真要奖赏，这头一个该奖赏的就是丞相大人啊，和儿臣却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陌南笙又捻起一块点心，道。 “好！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明惠帝突然从外面进来，皇后和陌南笙同时一惊，立即起身行礼。 “好了，好了，大家都起来吧。” 明惠帝甩甩衣袖，径直走到了主位上去坐着。 “皇儿此次这事儿办得甚是漂亮啊！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回禀父皇，这次疫病的事乃是千叶丞相的功劳，若不是千叶丞相在朝中提出了如此高明的意见，儿臣就算是去了玉雪城，怕是也不能如此顺利的就解决此事。是以父皇若是要奖赏，还是赏给千叶丞相更为合理。“ 陌南笙抱拳，低下头道。 “哈哈！这千叶丞相有功，朕当然会奖赏。可是皇儿你办事得力，自然也该得到应有的嘉奖，说吧，皇儿想要什么？” “回禀父皇，若是父皇非要奖赏，不如就赏赐儿臣一些金银珠宝吧。” 明惠帝不解，“莫不是皇儿府上财政有些困难？” 不然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呢？其他人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肯定都会大着胆子说一些很特别的赏赐，可是他却只讨要了一些最为常见的金银珠宝，着实令人费解。 “回禀父皇，儿臣府上并未出现财政问题。” “那皇儿为何……” “儿臣只是觉得玉雪城如今刚从疫病中回转，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定然需要大量的钱财支持。父皇若是要奖赏儿臣，不如就奖赏一些金银珠宝，这样儿臣就可以派人送到玉雪去，帮助那些百姓。” 明惠帝闻言很是激动的拍了一下大腿。 “皇儿果然是心系百姓啊，不愧是我天辰的候安王！好，好啊！” 明惠帝又大肆夸奖了一番陌南笙。 当然，明惠帝肯定是不可能拿奖赏陌南笙的这些东西拿去送到玉雪城的。 所以，在陌南笙回到候安王府的时候，常德就带了宫人送来了更多的金银珠宝、玉器字画以及名贵的绫罗绸缎。 …… 王爷，你这才刚得了圣上的赏赐，淑妃娘娘就派人请了王妃去宫里，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劲松亭，王府书房，池清正浓眉紧锁，语带担忧。 方才他在门口正巧碰到了千叶，询问了一番千叶身边跟着的丫头，才知道是淑妃娘娘在宫里设了小宴，请王妃进宫。 陌南笙头也不抬，道：“池清，你莫不是忘了本王的初衷？不怕千叶茴出事，就怕她不出事！要是今日淑妃娘娘真的出手对付千叶茴，不是正好说明本王平素里做的功夫已见成效了吗？” “可王爷……” 池清还想要再说什么，就见陌南笙已经低下头去了，池清也只得作罢。 宫中，淑妃娘娘的娇兰殿。 千叶此刻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抿一口迷迭送上来的清茶，静静的等候着迟迟未出现的淑妃娘娘。 “王妃请再耐心等一等，娘娘已经在打扮了，想来很快就会过来了。”迷迭又一次给千叶添了茶，嘴里很是客气的说道。 千叶微微颔首，“有劳迷迭姑娘了。” 待到迷迭走远，天韵这才开口：“王妃，这淑妃娘娘是个什么意思？早前派了人来邀请王妃进宫参加小宴，如今却是摆上了谱子，迟迟不肯现身……” “放肆！”千叶猛地放下手中的茶盏，茶盏与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的桌案相撞，发出“嘭”的声响，让天韵心下一跳。 “王妃，奴婢说错话了，还请王妃责罚！”天韵不明就里，但深知千叶现在的恼怒，立即跪下请罪。 “天韵，这里可比不得在王府，你应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千叶脸色依旧不大好看，正巧此时传来人声，“这是怎么了？小茴莫不是看本宫迟迟没来，发了脾气？” 紧接着，便看见一身姿婀娜，着一身红色镶边绣有蔷薇花样的女子缓步走来，精致的小脸上缀着两只乌黑透亮的眼眸，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精心描绘过的红唇依旧保持着开启的模样，隐约露出里面一排整齐的贝齿。 虽是在问责，但脸上却是带了柔和的笑意，丝毫不见恼怒。 走动间露出裙底下红色的绣鞋，上面并没有镶嵌珍珠，而是用金色的丝线绣了几朵和衣衫上一样的蔷薇花，看起来倒是更加风华绝代。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 046 小宴 千叶收回打量的目光，起身给淑妃娘娘行礼。 “娘娘言重了，不过是婢子说错了话，小茴略施惩戒而已。”千叶向天韵使了个眼色，天韵立即从地上起身，站在一旁。 “呵呵”不知那句话愉悦了淑妃，引得她掩唇轻笑起来，一时间娇兰殿充斥着的都是淑妃娘娘银铃般的笑声。 “小茴，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般孩子心性？左右不过是婢子说错了句话而已，你稍稍训斥一下也就行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不是平白伤了身子么？” 淑妃娘娘极为亲昵的拉着千叶的手，千叶立时被一种柔软细腻所包围。 脸上露出一丝极为羞涩的笑容，清澈的大眼睛稍微看了一下淑妃，然后又飞快的移开，道：“多谢娘娘教诲。” 果然还是个孩子。 淑妃眼里划过一丝不屑，旋即又扬起了笑容。 “来来，小茴，本宫初次见你，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可以送你的，不如就将这镯子送你吧，当是本宫送的见面礼。” 淑妃娘娘褪下自己腕间的镯子，不由分说的就戴在了千叶的腕上。 “不错，不错。小茴戴上这镯子，果然漂亮。”淑妃抬高千叶的手腕，细细打量。 其实这话也不完全是场面话，千叶这几年在王府养尊处优的，皮肤较之以往白皙细嫩了不少。淑妃送的这镯子又是红色的，极衬肤色。 “这镯子真漂亮！”千叶惊喜的盯着那镯子细看，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那镯子的喜爱。 “小茴喜欢就好。” 千叶闻言立即点头，“喜欢，喜欢，小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镯子，多谢淑妃娘娘。” 千叶起身行了礼，又低下头去看那镯子。 “小茴，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淑妃往外瞧了瞧天色，道。 千叶抬起头，“娘娘，我们去哪儿啊？今儿个不是娘娘在宫中设的小宴吗？难道不是在娇兰殿？” 许是得了这镯子，千叶心里高兴，连带着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淑妃一怔，旋即笑道：“虽是本宫设宴，这里是本宫的寝殿，左右是不能邀请人来这儿的。让小茴来这边，不过是本宫想和小茴你说说话。” 淑妃站起身，道：“走吧，咱们的宴席设在别处，估摸着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咱们也不好一直摆架子不是？现在过去刚好。” 说完就牵起千叶的手，往外走去。 设小宴的地方果然离娇兰殿不远，不大一会儿，千叶便到了那处。 那里聚集着一些世家贵女，有千叶在千叶依及笄上见过的熟悉的面孔，也有千叶没见过的陌生人，不过总的说来，到底还是认识的居多。 此番看到淑妃娘娘现身，立即拥了过来，站得整整齐齐的，给淑妃娘娘行礼，就像是早就排练过多次的一般。 “免礼。”淑妃的嘴角只是稍稍带了点弧度，全然不见方才对着千叶所展现出来的亲昵和好说话，淑妃娘娘的身份和气势在这一刻纤毫毕现。 “小茴，来，咱们过去坐。”淑妃倏而转身，对着千叶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淑妃身后那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小身影，立即给千叶行礼，不料千叶却像是被吓到了般，下意识的就往淑妃身后躲。 淑妃笑，将千叶拉至人前，道：“你这孩子，现在都是候安王妃了，她们见着给你行礼都是应该的，怎么还心怯了？” 看样子，淑妃对千叶也很是喜爱。 “来，咱们就站在这儿，让她们给你行礼，你多多习惯了，也就不害怕了。”淑妃将千叶推到更前面，让千叶一人看着那些没有得到吩咐，还依然保持着卑躬屈膝样子的世家小姐。 千叶眨眨眼，纯澈的眼眸就微微湿润，扭过头求救般的望着淑妃，“娘娘” 却是只唤了这两个字，便再没了声音。 淑妃瞧着她些微有些颤抖的身子，微微叹了口气，对着那些人道：“都起身吧。” 淑妃牵着千叶的手往主座上走去，笑容温婉。 席间的座位也并没有很讲究的安排，大家也都是随意落座。只是好巧不巧，千叶的小几偏生是被安排了的，就在淑妃的旁边，和淑妃并排而坐，众人见状，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千叶自是知道为何，不过眼下这情况，也容不得她拒绝，于是心安理得的坐在淑妃旁边，待到淑妃发话，立马举着筷子去夹面前的吃食。 淑妃余光瞥见，心里忍不住冷哼，到底是个庶出的小姐，没见过什么世面，满是孩子气也就罢了，还这般没规没矩的，长相也不怎样，真不知道候安王看上了哪点，那般捧在手心护着。 心里越是这般不屑，面上的笑容越是灿烂，就算千叶此时的样子落在别的世家小姐中断然没有任何仪态可言，淑妃也是一脸宠溺的瞧着千叶。 时不时还伸手给千叶布菜，端过身旁的茶水给千叶喝，细细叮嘱她慢点儿吃，别噎着了。 世家小姐们看见这般景象，皆是愤恨又嫉妒的偷偷瞧着千叶，偏生千叶那人也是个稳得住的，饶是那些目光锋利无比，依然淡定的坐在原处，吃得满嘴油光。 小宴结束，世家小姐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闲聊，千叶这时倒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淑妃身边，只是那纯澈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渴望。 淑妃瞥见，道：“小茴，你也别坐在这儿陪本宫了，下去和她们一起玩儿吧。都是年纪一般大的姑娘，想来应该很容易玩到一处的。” 千叶闻声回头看向淑妃，眸子里写满了雀跃，但是身形依然未动，只是怯怯的望着淑妃，似乎是在确认淑妃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淑妃红唇弯了弯，道：“去吧。” 千叶这才起身，往那些世家小姐们聚集的地方而去。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看见了千叶的身影，立马伸出手拉了拉旁边的小姐，这样一个传一个，大家全都心有灵犀般静默了下来。 这一系列事情完成的时候，千叶正好走到正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尴尬。 ------------ 047 男子 “姐姐，到我们这儿来吧。”人群中突然挤出来一个面容娇俏，身材凹凸有致的少女来，不是千叶那倾国倾城的妹妹千叶依又是何人？ 千叶双手绞着帕子的手慢吞吞的停下，双眸里硬生生挤出来几滴湿意，半是委屈又半是喜悦的看着千叶依，道：“二妹！” 千叶依一把挽上千叶的手臂，回头看向淑妃，“娘娘，今日阳光正好，姐妹们承蒙娘娘关照，得以进宫，自然不愿枯坐于此，白白浪费这大好时机。所以臣女斗胆，还请娘娘可以允准臣女们可以四处走走看看。” 淑妃半天不见动静，一旁侯着的迷迭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附在淑妃耳边说了几句，随即众人便听得淑妃温柔如水的嗓音传来，“既然如此，那大家就结伴去御花园那边走走看看吧。宫里面人多，你们可别大声嚷嚷，省得惊扰了旁人。” 一阵欢呼，大家复又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姐姐，我们也四处去瞧瞧吧。”千叶依满面笑容，提议道。 千叶看了看已经说说笑笑走远了的小姐们，点了点头。 …… “哎呀，姐姐，我的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不见了，那可是外祖母送我的礼物，万万丢不得的！这可怎么办才好？”走至一半，千叶依突然摸向自己发间的朱钗，慌乱出声。 千叶斜睨了一眼千叶依的动作，哼，头上戴了那么多朱钗还能一下子就摸出来少了那支独具意义的簪子，可真是厉害啊！ 千叶立即弯腰，四处张望，嘴里安慰道：“二妹，你别着急。兴许是不小心落在了我们来的这条路上，现在我就陪着你回去找找，一定会找着的。” 千叶和千叶依走得匆忙，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婢子，而前边那些世家小姐已经走得很远了，是以现在这片空荡的地方只有她们两个人。 “姐姐，走了这么久了，想来你也是累了。不如去那边的石凳上坐上一坐，顺道赏赏花。至于这簪子，我还是自己去找吧。找到了我就回来寻你，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走远了。”千叶依指着那边的石凳道。 千叶看了看那边阴凉处下的石凳，细细思量了一番，最后点头，道：“那好，我也确实是有些累了。跟你一道回去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倒不如去那边好生坐着休息片刻，等着妹妹你回来。” 千叶依忙不迭的点头，随即往来时的路找去。 千叶兀自坐到那边的石凳上，发现那边的木槿花开得正好，而且更巧的是石桌上还有一壶热茶。 千叶单手执壶，半眯着眼睛在阳光下端详着这茶壶，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般。 看这宫殿，似乎是处于皇宫中很偏的位置，平日里若是没什么事情，应该鲜有人至，又怎么会刚好有这么一壶热茶呢？ 想到这里，千叶笑了笑，起身去看旁边的木槿花，却不料脖颈处却忽然一痛，旋即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 疼，真疼。 千叶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发现除了脖颈处有些疼痛之外，其余地方都还好好的，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四处打量的时候，才蓦然发现自己竟然是睡在一张小榻上的，而且外衫已经被人褪去，胡乱的扔在一旁。双手支撑着起身，却意外的碰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千叶像触电般的缩回手，看向自己的身边。 看那人的身形，明显是一个男子，正巧这时外间传来宫人的声音，像是在找什么人。 千叶侧耳细听，发现那些人正是在找她，稍一思忖，立马便明白了千叶依打的什么主意。 轻手轻脚的从榻上起身，千叶穿好自己的衣衫，站定在屋子中的某一处。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是醒着的。”千叶开口，望着榻上背对着她的那人，道。 语气中不见丝毫慌乱，委实让榻上的那位男子心里一惊。 悠然的转过身，单手支起自己的脑袋，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千叶，“我还以为王妃发现现在这种情况的第一反应会是尖叫，从而引来外面的那些人呢！倒是不成想王妃竟然淡定如斯，着实是让我大开了眼界啊。” 千叶抱臂，讥笑道：“没想到千叶依会给我找来这么一个漂亮的美人儿，看来我真是好福气啊！”倏而千叶话锋急转，清澈的眼眸紧盯着榻上那人，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从榻上翻身起来，倒也不介意千叶说他是美人儿，轻笑道：“我以为王妃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自己应该怎么脱身，而不是关心我的身份。要知道那些人可是随时都会冲进这间屋子，若是看到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千叶闻言却是突然逼近那人，“你带我出去，我知道你会武功。” 那人一愣，旋即笑得更加肆意，“王妃莫不是在说笑？就算我会武，我又凭什么要带你出去？难道王妃就这么肯定我不是你方才所说的千叶依安排的故意要置你于死地的人？” 千叶摇摇头，“你不是，我想，千叶依安排的那人应该在那儿！” 千叶指指床榻后面露出来的宝蓝色衣角，一双眼眸亮若星辰。 男子顺着看过去，自然也发现了端倪。 “有趣，实在是有趣！外间都传闻说候安王妃胆小懦弱，见着谁都是一副怯怯生生的模样，偏生气量狭小，长得也不如何。如今看来，外间的那些传言倒也是不能尽信的！” 千叶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个男人是在夸她聪明伶俐，他口中的不尽信不过是在赞同那句她长得不如何罢了！ “你们几个，找着王妃了吗？那边，都一一找过了吗？” 外边再度传来宫人的声音，千叶透过薄薄的窗纱，正好瞧见那宫人所指的地方就是她现在所处的这间。 只见那几个被问话的宫人齐齐摇了摇头，为首的那个一脸恨铁不成钢，“那你们几个还杵在这里干嘛？找不到王妃，我们都得受罚！还不快去找！” 那宫人说着又看向了千叶所处的这间屋子，千叶赶紧猫着腰，躲到角落的地方去。 ------------ 048 有趣 “王妃，你当真要在这里一直这么躲着？那些人可是要进来了呢！”那人见千叶缩在角落里，既不求他带她出去，也不和他套近乎，就这么愣愣的抱着自己的双膝，缩成小小的一团，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千叶从双膝处抬起自己的头，直直的看着那人，笑道：“难不成我还巴巴跑来求你不成？既然你也知道他们进来了会如何，还这么袖手旁观的等着看我笑话，我求你，岂不是平白给你找了乐子？再说了，既然你肯从那人的手底下救我，现在自然也不会就这么放任我不管的。” 面对千叶如此笃定的模样，那人摇头失笑，拿过一旁的外袍，从榻上起身。在那些人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揽过千叶的纤腰就从窗子边飞了出去，落在了稍远处一丛茂密的树枝上。 千叶还没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松开了她的腰肢，没有了支撑，千叶身子一晃，本能地就伸手抱住了旁边的枝干。 那人似是被千叶这番模样给逗乐了，张狂的笑声就这么不加掩饰的在千叶的不远处响起，旋即千叶听见他说：“候安王妃，你真的很有趣！” 待到千叶转过头看去的时候，树上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了。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千叶一个人抱着树干，时不时看向自己的下方，欲哭无泪。 该死的！她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好心帮她，把她带出来就带出来呗，寻个没人的空地不好吗？非要到这么高的树上来，现在还索性撂挑子不干了！他倒是拍拍屁股，轻轻一跃就走了，可她呢？难不成要在这树上一直待着？那还不如方才被“捉奸在榻”呢！ 千叶双手紧紧抱住树干，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一只脚试探，努力寻找着着力点。 好在这棵树虽然高是高了些，但枝桠很多，千叶就这么慢慢慢慢地，一步一步踩着那些枝桠从树上下来了。 拍拍自己的掌心，千叶寻了个地方用清水把自己弄脏的地方洗净，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裙，这才往人声嘈杂的地方而去。 那些迟迟没有找到千叶的宫人已经炸开了锅，慌乱得直在原地打转，迟迟不敢回娇兰殿复命。 “找着王妃了吗？”迷迭突然出现在那些宫人的面前，问道。 宫人们慌不迭地跪下，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回迷迭姑姑的话，尚未……” 迷迭蹙了眉，“你们可是仔细找了？确定一处地方都没有漏过？王妃可是娘娘请来的贵客，娘娘心里可是宝贝得紧，要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些宫人听到迷迭如此一说，心里就更害怕了，个个面如土色，却是吐不出来一个字。 千叶提着裙摆，手里拿了几株开得正好的木槿花，慢慢走近迷迭，道：“迷迭姑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众人一听见千叶的声音，立马看了过来。 “王妃，你去哪儿了？可是让奴婢们好找。娘娘也快担心坏了，一直让奴婢们四处找你。”迷迭听到声音，回头看去，立即开口道。 千叶腼腆的笑了笑，轻轻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花，“不好意思，迷迭姑姑，都是小茴顽劣，见那处木槿开得正好，就忍不住过去折了几枝，没想到会害得淑妃娘娘如此担心，小茴真是罪过。” 说着还指了指她折木槿花的地方，宫人们跟着看过去，为首的那个道：“王妃，奴婢们方才去那边找过了，没看见王妃你啊？” 迷迭顿时看向千叶，千叶摸了摸鼻头，“那个……我打小就不怎么识路，从来都是乱走的。说不定你们找过来的时候，我正好转到另一边去了。”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宫人点点头。 “既然王妃已经找到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给娘娘复命吧！娘娘还在娇兰殿等消息呢！”迷迭看了看千叶，直到千叶点头，这才转身往娇兰殿走。 …… “娘娘，娘娘，王妃找着了，王妃找着了！” 得了消息的宫人立即跑到娇兰殿给淑妃回禀，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正在娇兰殿和千叶依吃点心的淑妃闻言，立即看向那宫人，“找着小茴了？在哪儿找着的？现在她人呢？” “回娘娘的话，王妃就在和千叶二小姐分开的那处园子里，见着木槿花好看，一时兴起，就去摘木槿花去了！” 宫人的话音刚落，千叶和迷迭的身影就出现在娇兰殿门口。 淑妃赶紧迎了上去，一把抓住千叶的手，左看右看，口里不住的说道：“小茴，你可算是回来了，本宫都快急死了。你这孩子，本宫听千叶二小姐说你不怎么识路，既然如此，怎么还到处乱跑呢？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本宫可怎么和笙儿交代啊？” 千叶抽回手，脸带歉意的对着淑妃笑了笑，同时行了个礼，道：“都是小茴顽皮，等二妹的时候发现那边园子的木槿花开得很好，一时忍不住就跑了过去，一不小心就越走越远了，没想到会害得娘娘担心，小茴知错了。” 淑妃看了一旁的千叶依一眼，旋即抬起手摸了摸千叶柔顺的发丝，笑道：“没事儿，就是本宫听宫人禀报说没有看见你了，一时间担心。哦，对了，还有二小姐，她也担心坏了。” 说着，淑妃就指了指一旁的千叶依。 千叶依起身，立即冲过来抱住千叶，眼泪跟着就流淌了下来，“姐姐，可算是找着你了。要是今日找不着你，我就真的……真的……” 千叶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是带了笑，反手抱住千叶依，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啊，二妹。姐姐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再哭你就要变成小花猫了，那时候可不好看了哦！” “噗嗤！”淑妃掩面，轻笑道：“你们姐妹二人的感情可真是要好。” 千叶不好意思的冲着淑妃笑了笑。 “好了，小茴你们也快些出宫吧。那些小姐们都已经回去了，二小姐却是说什么都要等你一起回去。”淑妃看了看千叶依，道。 ------------ 049 身孕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千叶答了声是，一旁的天韵即刻跟在千叶的身后，和千叶依一起出了娇兰殿。 “姐姐，这木槿花可真是好看。”千叶依盯着天韵手上拿着的木槿花，道。 千叶笑了笑，将花拿过来递到千叶依的手上，“二妹若是觉得好看，尽管拿去就是。” 千叶依垂下头，有些忸怩的说道：“那多不好意思，这可是姐姐亲手去摘的花呢！我怎么好意思就这么拿了去。” 千叶冷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种事情二妹从小到大又不是没做过？以前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却开始觉得了？这不是成心在寒碜我吗？” “你！”这是千叶第一次公然和千叶依叫板，一时间，千叶依的脸色很是难看，但更多的是恼怒和不可置信。 单手指着千叶的鼻子，道：“千叶茴，别以为今天我挽了你的胳膊，你就觉得自己当真是我姐姐了？那不过是本小姐看你可怜，施舍给你的好意罢了！” “我当然不会有那种想法。更何况二妹今日为何出来替我解围，二妹自己心里心知肚明，又何必非要逼我说出来呢？”千叶一把打落千叶依指着自己鼻子的手，继续道：“千叶依，你我之间关系到底如何，大家都一清二楚，真的没必要这么装下去，你不累，我都累了。” 千叶说完这句话就径直从千叶依的身边走了过去。 …… “姨娘，近来可好？”千叶从宫中出来，并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半道催了车夫，调头来了相府，七姨娘的院子。 常氏神情恹恹，此番见到千叶也不复往日那般热情，只是淡淡掀了眼皮，示意自己知道千叶来了。 千叶见过的常氏都是那个什么，哦，对，用常氏的话来说就是元气满满的，几时见过她这般模样？ 当下千叶就几步上前，坐到常氏的身边，语带关切的问道：“姨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请大夫过府来瞧了吗？” 常氏本来是趴在桌案上的，此时听见千叶的声音，堪堪从桌案上把头扭转过来，道：“没有，好着呢！” “那姨娘你这是……” 常氏一说到这个就来了精神，一下子从桌案上弹跳起来，“你不知道，沐之悦那个女人，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手脚，这么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怀孕了！成日里就扶着她那肚子在我跟前儿晃，还说什么找人算过了，这一次怀的是个男孩儿，把千叶喻高兴得跟打了鸡血一样。一天到晚，嘘寒问暖的，差点儿没把老娘给恶心死！” 千叶眉心微蹙，“姨娘方才说的可是母亲怀有身孕？而且还是个男丁？” 常氏点头，“那可不是！沐之悦得意得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成日里没事儿就来找我茬，偏生千叶喻现在站在她那边，让我憋了一肚子火！” 说完，常氏还用手掌当蒲扇，用力的在自己脸庞扇了扇。 千叶思忖，“姨娘，这消息可是真的？” “哎哟！我的宝贝儿，难道我还拿这事儿来和你开玩笑吗？”常氏怪叫一声，道。 “不是，姨娘，我的意思是母亲会不会是传的假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让父亲帮着，打压姨娘你的气焰？”千叶解释。 常氏一屁股坐在千叶旁边的凳子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一跷，活脱脱一个女流氓模样，口里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千叶喻估计也是不怎么相信，一连叫了好几个医生过来看，都说是有了。哦，对了，其中有一个还是千叶喻找了关系，去宫里面叫来的。” 那就十有**是真的了。 千叶端起椅凳旁的小几上的茶水，用茶盖轻轻拂了拂，顺道还极有闲情逸致的慢慢吹散水面上漂浮着的几片嫩叶。 常氏看得着急，道：“千叶，你就不能一大口直接喝下去吗？看得我好焦灼！” 千叶笑了笑，“姨娘，母亲有身孕多久了？” “不久，两个月而已，怀都没显，也不知道整天扶着她那肚子是个什么意思？感情全府上下就她一个人怀过孕一样！” 常氏抓过一旁的西瓜，咔嚓咔嚓就大口吃了起来，嘴里含混不清道。那激愤的模样，看样子的确是在沐之悦手底吃了不少亏。 千叶轻笑起身，“姨娘，左右母亲现在有了身子，脾气难免大些，你也就多顺着顺着母亲。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保不齐父亲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到时候会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常氏点头，“我还能不知道这个吗？在我们那儿，电视里天天演你们这些后宅女子的明争暗斗，我看得可多了，你就放心吧。” 千叶撇撇嘴，她也没见过姨娘口中的那个什么电视，自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这些没关系，姨娘心里有谱那便好多了。 “听说你今日进宫了？还是淑妃娘娘设的小宴？怎么样，有没有吃亏？”常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千叶心里一暖，摇摇头，道：“没有。淑妃娘娘专门下了帖子，想来也不敢在宫里对我做出什么事情，毕竟我名义上还是候安王妃，面子上的功夫她还是得做的。只不过……” “只不过千叶依对你出了手对吧？”常氏幽幽的吐出一口气，道。 千叶笑了笑，“不过我也没吃亏，今天还怼了千叶依呢！姨娘你是没看到当时千叶依看我的那个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 常氏闻言吹了声口哨，“哎哟！我的千叶小宝贝儿，干得不错嘛！都会用‘怼’这个字了，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那还不是姨娘你教得好！”千叶对答如流。 常氏立马伸出手捏了捏千叶的脸，“真是不错啊！越来越有我的风范了！不错，不错，继续保持，就是别给千叶依那个人一点阳光，省得她灿烂得不知天高地厚！下次再见到她，千叶你也别忍着，直接怼她就是了！咱们还怕她吗？”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50 表哥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常氏那神气的样子，让千叶忍不住发笑，点点头，道：“是，小茴一定不负姨娘所托，下次千叶依若是再敢来找我茬儿，小茴一定狠狠教训她一顿！” “这就对了！你看看你以前，没事儿老是让着她干什么啊？有一种人就是那样，你越是让着她，她越是不知收敛，说不定还会得寸进尺！千叶依摆明了就是那种人！你看看你今日怼了她，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嘛！” 常氏摊摊手，一副我说得多对的表情。 “可是以前娘亲不是这么教导小茴的……” “你娘？她就是一个屈居于后宅的妇人，能知道什么？你啊，就该听我的！看不惯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实在不成，动手也行啊！咱们现在不是一个人，真要撕起逼来，指不定谁赢呢！小茴你也别怕，在相府里，你娘有我罩着呢！那沐之悦也不敢动她的！” 常氏这席话才是真的说到千叶心里去了。 她也一直觉得不能这么容忍下去，否则千叶依等人只会越来越恶劣。可是娘亲老是让她忍着，有时候她忍不住想要发作，却总是担心自己图了一时痛快，到时候回了王府，说不定千叶依会在娘亲的身上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现在好了，娘亲身边有七姨娘看着，她也能稍微…… 哎~用姨娘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放飞自我！ …… “小姐，夫人命奴婢给小姐传话，说是明日要小姐一并跟着回沐府。” 鸢锦一大早就得了沐之悦的吩咐，赶紧回来告知千叶依。 千叶依这几日正因为之前没算计到千叶茴，反而还被千叶茴一顿冷嘲热讽给弄得难受呢，现下听得鸢锦这慌忙的叙述，憋在心里的那口气一下子就发作了。 反手一巴掌甩在鸢锦的脸上，鸢锦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来不及细想自己是哪里出了差错，身子就已经自动自发的跪在了千叶依的面前，嘴里说着讨饶的话。 千叶依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嘴里满是嫌恶地道：“跟在本小姐身边这么久了，连个话都学不会好好说，你说本小姐还留你在身边做什么？还不快滚下去！难道另外半边脸也想挨一巴掌吗？” 鸢锦自是立马退了出去，随即便听得屋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花瓶茶碗之流摔在地上的声音。 鸢锦连忙后退了几步，离千叶依所在的屋子更远了一些。 脸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可是鸢锦却不敢回自己的屋子去上药，因为她怕等会儿千叶依发够了脾气，出声唤她进去，她却不在，到时候免不了还要再挨一顿打。 果然，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便听得千叶依的声音传了出来，“鸢锦，进来把这些给收拾一下。” 鸢锦赶紧推开房门进了去。 千叶依靠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纤长的手指拿过一缕发丝轻轻缠绕着，看着那边明显心有余悸，连动作也不敢太大的鸢锦，道：“鸢锦，你的脸没事吧？” 鸢锦拾碎片的手顿了顿，立马摇头，连连说道：“没事，没事。” 千叶依下了榻，靠近鸢锦，两指轻轻夹住鸢锦的下巴，道：“最近我心情不好，所以方才发了脾气。你刚才说娘命我明日和她一道回沐府？” “回禀小姐，是的。” “鸢锦，不如明日你同我一道吧，想来你也很久没回去过沐府了，况且我听说表哥也回来了。” 千叶依淡淡撇下一句，却是让鸢锦楞在了原处。 鸢锦原是沐府的丫头，只是后来因为千叶依觉得相府的丫头不得她的心意，便让沐之悦从沐府给拨了个丫头过来。不过好巧不巧，这丫头心里竟暗暗喜欢着千叶依的表哥，沐永隽。本来平日里鸢锦将这份心思藏得极好，可是一遇见沐永隽，就再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来二去的，就让千叶依看出了端倪，此后回沐府，却是说什么也不带上她了。如今主动开口，显然是在对方才打了鸢锦的事做出弥补。 鸢锦心里想着明日便能够见到沐永隽，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疼痛了，手脚麻利的收拾完了地上的碎片，笑意盈盈的出去了。 却没看到背后千叶依那不屑的眼神。 …… “依依见过外祖母，见过舅舅，给外祖母和舅舅请安。” 翌日一大早，千叶依和沐之悦就坐着相府的马车回了同在上京的沐家。 沐老夫人一头银丝被悉数绾在了脑后，末了仅用一只碧色的玉簪给固定好，虽是年迈，腿脚大不如前，可沐老夫人的精神头还是极好的。 现下看见自己的外孙女，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招呼道：“来，依依，外祖母好长日子没见过你了，过来让外祖母好生瞧瞧。” 千叶依闻言立即过去，在沐老夫人的身边乖巧的坐着，脸上带着甜笑。 “也只有依依有这本事，一回来就能哄得娘亲如此开心。”千叶依的舅舅沐之筠笑着打趣。 “大哥少说这话，依依也就只有那本事能够哄哄娘开心。隽儿才是真的有本事，小妹可是听说隽儿这次又得了封赏，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啊！大哥有这么个好儿子，夜里该是开心的睡不着觉了吧！” 沐之悦坐在一旁，和沐之筠寒暄道。 “哪里，哪里。我啊，还是喜欢依依这丫头，懂得讨人欢心，不像那小子，一天到处跑，我连人影都看不见。”沐之筠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脸上的笑意却是一分没减，明显还是为自己有这么个儿子感到骄傲的。 “见过孙少爷。”外边传来婢子的声音。 沐之筠看向门口，道：“看吧，这小子，一知道小妹你回来，立马就跑回府了。他回来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看他大白天出现在府里呢！” 话音刚落，就见一男子穿着白色衣袍站立在门口处，因是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瞧不大分明。只是依稀看得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发丝用玉冠束着，身子笔直，神采奕奕。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51 告状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表哥！”千叶依惊喜的唤道，旋即起身跑到沐永隽的身边，“表哥，你真的回来了啊？依依还以为娘亲是在骗我呢！” 沐永隽揉了揉千叶依的发丝，笑道：“当然是真的回来了，你这丫头，好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然后沐永隽几步跨到沐之悦身边，恭谨的唤道：“姑姑。” 沐之悦拉过沐永隽，让他坐到一旁的红木椅子上，笑着道：“隽儿这次可是给咱们沐家长了脸啊，年纪轻轻就被圣上亲自封了镇北侯，而且还是世袭罔替的，这可是天辰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啊！不错，不错。” 沐永隽俊脸微红，“不过是走运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沐之悦闻言看向对面的沐之筠，“大哥，你看，这隽儿大了，就是懂事了，都知道谦虚了。” 沐之筠盯着沐永隽，口气严厉，道：“你这小兔崽子，既然现在得了皇上的青眼，就该好好尽忠职守。别成天混迹在金风玉露那些烟花之地，跟一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白白丢了我们沐家的脸面！” 被当面数落成这样，沐永隽不免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立即回道：“孩儿知道了。” 沐之筠看见他那敷衍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刚还想开口说什么，就被沐之悦打断，“好了，大哥，隽儿大了，他自己做什么心里都有分寸。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隽儿又怎么可能会坐到镇北侯的位置上去？我相信，就算隽儿去烟花之地，定然也是事出有因，大哥你就别再说了。” 沐永隽一听到沐之悦为他说话，立即亲昵的抱着沐之悦的胳膊，嬉皮笑脸道：“还是姑姑你最了解我。” “哼！”沐之筠甩袖，大步流星的出了屋子。 沐永隽脸上的笑容稍有收敛。 “行了，隽儿，咱们别理他。大哥就是那脾气，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的，甭说你了，姑姑小时候若是不听话，他也那样板着个脸，有时候还好几天不理姑姑呢！”沐之悦拍拍沐永隽的肩膀，安慰道。 “是啊，是啊，表哥，舅舅一直就是那样的，咱们别理他。”千叶依挽上沐永隽的胳膊，“表哥，我们去四处逛逛吧，好久没回沐府了，我都快不记得沐府的模样了！” 沐永隽顺势起身，给沐老夫人和沐之悦行了礼，就跟着千叶依出了去。 …… “说吧，依依，这次又想让表哥帮你什么忙？”沐永隽看着面前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表妹，问道。 “表哥~难道依依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堪么？难道依依就不能是想表哥了，所以拉表哥出来和表哥叙叙旧么？”千叶依揉着自己手中的锦帕，道。 沐永隽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是表哥说错话了，给表妹你赔礼道歉。不过表妹，我听姑姑说你之前对候安王有想法？” 千叶依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跺了跺脚，道：“娘亲真是的！怎么什么都给表哥你讲啊！” 沐永隽见状，双手搭在千叶依的肩上，“依依，不管你现在存了什么心思，是不是对候安王还没死心，表哥可都得提醒你，这候安王可不是面上看上去那么好相与的！更何况，他已经有了王妃，咱们沐家的人可不能做那些插足别人感情的事情！” “表哥~怎么连你都这么说？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千叶茴，凭什么她可以是候安王妃，我就不行？”千叶依盯着沐永隽，“而且表哥你不知道那个千叶茴有多过分，小时候我喜欢什么东西，她都非要抢过去。前几天我不是奉命进了宫，去参加了淑妃娘娘设的小宴吗？我就是说了句木槿花漂亮，那千叶茴就把那花给折下来了！这不是明摆着和我过不去吗？” 千叶依义愤填膺。 “她当真如此？可是我怎么听说候安王妃胆小怯懦，说话从来都是温言细语的。说得难听点儿，就是连下人都可以爬到她头上去，怎么会有胆子同你抢东西？”沐永隽明显不信。 “表哥，那都是千叶茴装出来的。她最拿手的就是在人前装出一副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是我在欺负她，可是谁又知道一直是她在欺负我呢？” 千叶依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沐永隽将千叶依揽进怀里，柔声安抚，“好了，好了，不管千叶茴以前如何，她现在是候安王妃，住在王府里，你在相府里，平日里没事也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她不会再欺负你了。” “表哥，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心里就是气不过。”千叶依还在小声抽泣。 “那你想要如何？要不表哥帮你出出气？”沐永隽开口问。 “这样不好吧，表哥。我怕千叶茴知道了是我让你做的，回过头来会变本加厉的欺负我。她现在可是王妃，让我跪我就得跪，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啊！”千叶依顿了顿，从沐永隽的怀里抬起头，“而且，这事儿要是让候安王知道了，依依怕他会为了千叶茴难为表哥你，那依依可就真的成了罪人了。” 千叶依面露担忧。 “依依你不用担心表哥我，表哥现在也是镇北侯，虽然地位不及候安王这个亲王，可到底也不是他随意就能动的人。至于千叶茴会回过头找你麻烦的事，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表哥做事，向来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的。任凭他们怎么怀疑，也断然不会怀疑到依依你的头上的。” 千叶依踟蹰，道：“那……表哥，你可不要下手太狠了，稍微惩治一下她就行了。不管她怎么对我，我和她都是姐妹，是一家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沐永隽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千叶依的秀气的鼻尖，“不愧是我的表妹，从小就是这么善良，这么为人着想，以德报怨。将来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够娶到我们表妹这般天仙似的人儿！” 千叶依娇嗔，“表哥~说什么呢！人家不理你了！”说完就提着裙摆跑远了。 沐永隽见状，摇头失笑。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52 患病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王爷，这是姑娘派人送来的信，说王爷今晚若是有空，希望王爷能够移步去她那儿，姑娘说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同王爷你说。”池清拿着一封信递给陌南笙。 “她可是还说了别的什么？”陌南笙从一本书籍里面抬起头，问道。 池清摇了摇头，“姑娘别的什么都没说。” “好了，本王知道了，你去告诉她，本王今晚一定会去。” 夜半，王府里除了守夜的下人，其他的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池清从外面轻手轻脚的进来，对着陌南笙点了点头。 陌南笙刚拿起一旁的披风，就听得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王爷，王爷，奴婢是王妃房里的丫头天韵。王妃突然病倒了，嘴里一直嚷嚷着王爷的名字，还请王爷移步去幽兰居瞧瞧王妃。” 池清闻言，看向陌南笙，旋即去把门打开，顺道点燃了屋子里的蜡烛。 屋子里霎时变得明亮，陌南笙像是不大适应这光，眯了眯眼睛。 “奴婢见过王爷。”天韵跪在陌南笙的面前，神色有些着急。 “嗯，起来吧。你方才在外面说王妃病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王妃现在如何？请大夫过来瞧了吗？大夫如何说？严重不严重？”陌南笙看着天韵，问道。 “回禀王爷，约摸是晚间的时候，王妃用了饭就说头有些疼，想要早些歇息，奴婢就伺候王妃歇下了。可是奴婢怕王妃半夜掀了被子，夜里起身的时候就去屋里看了看，王妃身子烫得厉害，嘴里也说着胡话，奴婢怎么唤也唤不醒，这才过来禀报王爷。” 天韵仔细回想着白日里的情形，尽量将千叶的情况描述清楚。 “池清，你马上去请个大夫过来给王妃瞧瞧。”陌南笙蹙眉，吩咐一旁的池清，“本王还有事，就先不过去了。” 天韵一听陌南笙不过去，立即开口道:“王爷，奴婢瞧着王妃此次的病症委实来势汹汹，而且王妃一直在念叨王爷，奴婢恳请王爷务必过去看一看王妃。” 陌南笙瞥了一眼天韵，随即看向还愣在一旁的池清，忍不住呵斥道:“怎么还不去？” 池清看清陌南笙眉宇间的戾气，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 …… “轰隆！”王府上空忽然响起一个大炸雷，照亮了半边漆黑的夜空。 天韵在幽兰居里听到动静，心里“咚咚咚”地跳得厉害，一旁的韶华显然也是没遇到过这么恶劣的天气，跑过来紧紧抓住天韵的手，口里喃喃地道:“天韵姐姐，我好害怕，我以前从来没在上京见过这么大的雷，你说王妃会不会……” 韶华带着哭腔，扭头看向天青色纱帐后面那隐隐约约的身影。 “呸呸呸！说什么呢？池清大人已经去请大夫了，相信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们姑且先等着吧，一定会没事的。”天韵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明显是颤抖的。 “大夫，这边请。”远处传来池清的声音，紧接着就看见一着灰色棉布长袍的老者肩上挎着药箱，步伐匆乱的向着天韵她们走来。 天韵和韶华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丝喜色。 “大夫，快些里边请。”天韵躬身，道。 那头的韶华已经将千叶的手腕从纱帐里面拿了出来，等着大夫过去诊脉。 “大夫，怎么样了？咱们王妃得的是什么病症啊？”半晌之后，大夫收回手，眉头紧锁，天韵见状，有些忐忑的开口问道。 “王妃这病非比寻常，老夫也是束手无策啊！还请姑娘另请高明吧！”大夫摇了摇头，很是遗憾的对着天韵说道，随即给一旁候着的池清施了礼，就背着药箱离开了。 “池清大人，池清大人，奴婢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我们王妃吧，求求你。”天韵扑通一声跪在池清面前，哀求道。 池清赶紧将天韵扶起来，很是为难的说道:“天韵姑娘，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大夫都说束手无策……” “池清大人，你去求求王爷，让王爷给王妃请个太医过来诊脉。太医经验丰富，一定会有办法的。”天韵抓着池清的衣袖，仿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般。 “是啊，池清大人，平日里王妃对你也不错，还请大人帮帮忙，救救王妃。”韶华也附和。 池清看了看纱帐后面的人儿，似乎是身体难受的缘故，眉头深深蹙着。昔日红润的脸庞也因为病中的缘故，变得苍白如纸。深吸一口气，“好吧，我去同王爷说说。” “谢谢池清大人，谢谢。”天韵和韶华连连道谢。 劲松亭，陌南笙正坐在那里，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书。可若是再仔细一些，就能发现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陌南笙的书仍旧是停在那一页的。 “王爷。”池清出现在陌南笙的身边。 陌南笙放下手里的书，“王妃怎么样了？” “回禀王爷，大夫说王妃的病太过凶险，他也束手无策，让我们另请高明。”池清低下头，不敢直视陌南笙的眼睛。 “王妃得的究竟是什么病？连最有名望的大夫都束手无策？”陌南笙不自觉又蹙起了眉头。 “鼠疫。大夫说王妃是患了鼠疫。”池清艰难开口。 “鼠疫？！怎么会突然患上了鼠疫？”陌南笙倒抽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重复道。 鼠疫有多凶险，想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下陌南笙就毫不迟疑的拿过一旁的外袍，道:“我去请人过来看，你让那两个丫头想办法把王妃的高热给退下来。” 池清本以为会费好大一番唇舌才能说动陌南笙，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陌南笙就已经主动提及了。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池清只看到飘荡在空中的一片陌南笙的衣角，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王爷，姑娘那边儿怕是还等着王爷呢！王爷不如把那人的住处告知属下，属下去请。”池清开口。 陌南笙停下来，“你去那边儿说一声，就说本王今晚突然有事，就不过去了，择日再去看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53 君亭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君亭，内子的病如何？”陌南笙站立在千叶的床榻边，仿似在寒潭浸润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问道。 被唤做君亭的男子不慌不忙的收回手，调转自己的目光，不躲不避的落在陌南笙的身上，却是没有回答陌南笙的话，只是唇角微弯，道:“南笙，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这么紧张一个女子，该不会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吧？你真的对这个相貌平平的王妃动心了？所以一直将她捧在手心里护着？” 略带试探的问话，陌南笙眉头轻舒，笑道:“君亭，你瞎想什么呢？到底有没有办法？千叶茴这个时候可不能有半分差池。” “哼！放眼天辰，要是我都没有办法，你这王妃估计也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你放心吧，她命大，发现得及时，情况也不严重，我开几副方子连着吃一下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君亭冷眼再度看了一下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千叶，道。 “那就好。”陌南笙松了一口气。 君亭狐疑的看向陌南笙，“南笙，不是我说你，现在可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更何况，她还等着你呢！别忘了她为你做了些什么，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陌南笙看着自己被君亭攥着的衣襟领口，剑眉蹙起又舒展开，“我当然知道，不用你来提醒我。” “水……水……”天青色纱帐后面忽然传来千叶弱弱的嗓音，陌南笙和君亭对视一眼，君亭松开了手。 陌南笙立即绕到桌子旁边，倒了一杯茶送到千叶的嘴边，喂她慢慢喝下。 喝了水的千叶，嘴唇总算没有那么干燥了，幽幽转醒，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她前方正一脸不悦盯着她的男子。 “你是……”千叶估摸着是被高热烧坏了嗓子，虽是喝了茶水，但出口的声音依然粗噶难听。 君亭看她是在问自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道:“能让你不死的人！” 千叶囧，怎么感觉这个人对她很不友好呢？而且他一直目带不善的看向他们这边，难道这人就是姨娘口中说的gay？心里喜欢的正好是她的夫君陌南笙？不会这么凑巧吧？ “咳咳……”千叶的心思被一旁咳嗽的陌南笙打断。 陌南笙见君亭和千叶同时看了他一眼，放下掩在唇边的手，道:“王妃，这位是江湖上有名的圣手，君亭。医术非常高明，就是性格有些喜怒无常，你别太在意。” 千叶看了那叫君亭的男子一眼，了然的点点头，旋即又听得陌南笙对着君亭说道:“这位是我的王妃，千叶丞相的女儿，千叶茴。” 君亭却是看也不看她，依旧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嗯，示意自己知道，不必多说。 千叶挣扎着离开陌南笙的怀抱，她还想好好的，若是这君亭真的是对陌南笙有那种感情的话，她现在还是稍微避开一下比较好。毕竟听说大夫若是看你不顺眼，极有可能会在你的药里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白让你遭罪。 “王爷，臣妾已经好多了，想来王爷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臣妾万万不敢继续留王爷在这儿了，还是请王爷移步吧。”千叶清了清嗓子，开口逐客。 君亭本就不大乐意在这里待着，此时听到千叶这么说，立马就抬脚出了幽兰居。 陌南笙看了一下君亭的背影，大约是觉得尴尬，有些不太自然的说道：“那好，王妃你好好歇着，若是身子再有什么不适，就差你的婢子过来劲松亭找本王。” 千叶点点头，慢慢躺回床榻，背对着陌南笙。 陌南笙见状，掩门出了去。 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透过细小的门缝传了进来，千叶本就昏睡了许久，若不是为了不引火烧身，她也不会选择躺回床榻，因此，此时一听见外面的动静，千叶就扬声唤了句：“天韵，韶华，你们进来吧。” 门外的天韵和韶华立刻推开门进来，“王妃，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这就去禀报王爷。” 天韵着急的就想往外跑。 “慢着！我身子没什么大碍。唤你们进来是有事情要问你们。”千叶难得的严肃让天韵和韶华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子，齐声道：“王妃请问。” “扑哧！”千叶见状失笑，道：“你们俩这么严肃干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君亭是什么来头？和王爷是什么关系？” 韶华摇头，天韵却是思索了片刻，回道：“回禀王妃，奴婢听说这个君亭是出了名儿的宅心仁厚，对人极好，而且不论你身份地位如何，他都是一视同仁的。只不过……” 宅心仁厚？对人极好？她怎么没看出来呢？难不成事情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样？千叶摇摇头，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抛到脑后，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个君亭脾气很古怪，他一般不给人瞧病的。这次若不是王爷亲自去请他，恐怕他也不会来王府给王妃诊病。” 这个千叶倒是赞同的。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的你们所知道的关于君亭的事？” 譬如，他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是否已经成家？有没有孩子之类的？ 千叶没好意思直接问出口。 天韵噘着嘴，很是为难的摇了摇头，“回禀王妃，没有。王妃不如告诉奴婢们，你想知道什么，奴婢们这就去给王妃你打听。” 千叶张大了嘴，“算了吧，我就是看那个君亭长得不错，只是看起来冷冷酷酷，很不好相与的样子，就想多了解了解他这个人。既然你们不知道，那便算了吧。”千叶起身，韶华眼疾手快的拿了个靠枕垫在千叶的背后，“对了，我这是什么病啊？应该很棘手吧？竟然劳烦王爷连这个神秘的圣手都请来了。” 千叶这才想起自己醒来之后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究竟如何，只是知道那个君亭说自己死不了，也就没太关心，是以到现在才问出口。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54 珠算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王妃你就放心吧，不过是寻常的风寒，只是王妃身子比常人要弱一些，王爷担心，这才去请了君大夫过来，希望君大夫可以借此给王妃你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天韵听到千叶的问话，脑中猛然想起陌南笙离开前的嘱咐，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好在千叶从来都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只要知道自己性命无虞，得了什么病症就行了。 所以此时听到天韵这么说，千叶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王妃可是饿了？奴婢一早就吩咐厨房用文火给王妃你熬了一点小米粥。奴婢问过君大夫了，王妃醒后吃这个最好，要不奴婢去给王妃你盛一碗来？”天韵看千叶一直捂着自己的肚子，估摸着千叶是饿了，这才开口问道。 “好啊，那天韵你快些去吧，我正好饿了。”千叶一听见有吃的，立即眉飞色舞起来。 “韶华，你在这里好生照看王妃，我去去就回。”天韵转身的时候小声叮嘱着一旁的韶华。 韶华微不可见的点头，天韵才放心离开。 “韶华，你会珠算吗？”千叶本来一直看着窗外，却突然问出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丢给韶华。 韶华虽是不解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王妃的话，奴婢幼时曾进过学堂，恰巧会一点珠算。” “那好，我现在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千叶看着韶华，道。 “王妃尽管吩咐。”韶华躬身，一副听命的模样。 “你拿着这个去上京城最大的那家名叫衣名轩的成衣铺子去，找他们的当家掌柜，就说是常公子派你去的，他们便知道了。记住，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更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派你去那里的，明白吗？”千叶低声嘱咐。 韶华许是也受了这情绪的感染，立即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同时低声道：“王妃请放心，奴婢一定会办得妥妥帖帖的。”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千叶使了个眼色，韶华会意的将千叶给她的那张纸叠好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刚刚放好，天韵就推开门进了来。 “王妃，等着急了吧？奴婢过去的时候，这小米粥还差了一点火候，所以就耽搁了一些时辰。”天韵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端起托盘里面的碗走到千叶的身边，“王妃，不如让奴婢伺候你喝粥吧，你这高热刚退下去，肯定身子乏得厉害……” 千叶想了想，点头应允，同时眸光略过天韵，落在韶华身上，韶华点点头，悄然退出了屋子。 …… “王妃，这是衣名轩的掌柜让奴婢交给你的东西，还有这个。”韶华从袖袋里拿出一大袋银钱，但是看那钱袋鼓起来的模样便知这里面定然丰厚万分。 千叶却是看也不看，吩咐道：“韶华，你对着这本账簿好好清点一下，确认无误之后，就把这些银钱放到那个千金阁里去。”韶华点点头，转身欲出去，千叶却再度叫住了她，“等等，把钱袋给我。” 韶华拿出钱袋递给千叶，只见千叶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半的银钱，用另一个钱袋装好，这才把刚才那个递给韶华，“好了，你下去吧，对好了账簿，就把这个送到相府七姨娘常氏那里去。常氏你知道吧？” 千叶有些不放心的盯着韶华。 韶华点头，“王妃放心，奴婢认识七姨娘。” “还是那句话，别让任何人发现了端倪。明白了吗？”千叶叮嘱。 “奴婢知道。”韶华福身。 “那没事了，你下去吧。”千叶挥手，“等等，韶华，你还是拿了算盘到我这儿来算吧，这里妥当些。” 韶华动作很快，千叶就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打算盘，嘴里念念有词的。其实一开始韶华的动作并不熟练，好在适应了一会儿之后就上手了，动作越来越快，千叶看得头晕，索性躺在榻上听韶华打算盘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噼里啪啦的算盘声终于停了下来，千叶睁开眼，问：“好了吗？” “回禀王妃，一共是一千六百三十八两白银。和账簿上的一致，除开你给七姨娘的一半，还余八百一十九两。” “那九两你就拿去补贴家用吧，我听说你弟弟又在外面惹事了。” “王妃，这可使不得。”韶华连连摇头，“王妃本来给奴婢的月例已经是府里大丫头的月例了，奴婢怎能再拿王妃的银钱呢？这使不得，使不得。” 千叶却是起身拿了九两银子塞到韶华的手心里，“拿着，本王妃说的话你也不听？”千叶故意将脸拉得老长，道：“这是你今天替我做事应该得的赏钱，韶华，我有没有告诉你，但凡是主子给的赏钱，管它使得还是使不得，只管拿着便是。” 韶华面色迟疑，最后还是将那几两银钱放到自己的荷包里，“奴婢谢过王妃赏赐。” “你看看还需要多少银子才能摆平你弟弟的事儿，直接从我的那里面拿吧。最近几日看你心不在焉的，还是早些解决了你弟弟的事情比较好。”千叶复又躺回榻上，道。 这回韶华是说什么也不同意了。 千叶无奈，“那好，你把这些钱放到千金阁去，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就自己去拿，只是拿了之后记得同我说一声便是。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你就退下吧。” 等到韶华出了去，千叶这才将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看着头顶天青色的纱帐，眼睛里带上了零星的笑意，“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赚了这么大一笔银子，真是太好了！从今以后我也算是个走在小康路上的人了，哈哈！” “王妃，君大夫过来给你诊脉了。”外边传来天韵的声音。 千叶敛了神色，道：“请君大夫进来。” 门咯吱一声被打开，千叶一抬眼就看到君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随即便听到君亭说道：“都说了几次了，这屋子里一定要保持通风，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还不快去把窗棂给支起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55 心儿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千叶一看到君亭就会不自主的想起他可能喜欢陌南笙的事情，是以一下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君亭颇有些凌厉的目光透过纱帐落在千叶的身上，道：“王妃何事如此高兴？” “没什么，君大夫不是过来诊脉的吗？请。”千叶隔着纱帐，回道。 君亭冷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千叶的面前，冰凉的四指扣在千叶的脉搏上，千叶忍不住一缩，却被君亭强行给摁住了，同时嘴里厉声呵斥，“王妃不要动！” 片刻后，君亭收回手，对着天韵道：“王妃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之前那副方子已经用不着了，我再写一副，你按着这副方子上的药煎给王妃喝。” 天韵闻言，心里对这个君大夫更是佩服了几分。要知道鼠疫这个病症，凶险异常，没想到这个君大夫不过开了一副方子，王妃喝了就没事了，当真不愧于圣手这个名号啊！ 忙不迭的点头，君亭起身，拿过一旁的笔墨纸砚，唰唰几笔就写好了一张方子给天韵，天韵收好，将君亭恭谨的给送了出去。 …… “池清，你去查一下王妃最近一段时日接触过什么人或者说去过什么地方。”在劲松亭待着的陌南笙听到君亭带回来的消息，心里松了口气，转而对池清吩咐道。 虽是没有细说到底要查什么，但是跟在陌南笙身边多年的池清还是第一时间领略到了陌南笙的意思。 “是，王爷。” 君亭在一旁看见，嘴里发出“啧啧”的怪声，道：“南笙，不过就是染上了鼠疫，现在在我的手下，也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你竟然还要派池清去查个彻底？！难道你到现在还要骗我说你对千叶茴没有别的打算？” “君亭，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你想鼠疫明明是玉雪城才有的，前段时日我去玉雪城已经处理好了，怎么会无端出现在上京？而且还这么凑巧，不是别人，正好是千叶茴得了这病？”陌南笙看向君亭，道。 君亭摊手，“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鼠疫这个病症哪里都有可能会发生，我看你就是对千叶茴的事情太过上心了！” “行！我不同你说这个事情，到底有没有问题，等池清去查了回来就知道了，我们在这里争论没有任何意义。”陌南笙坐回雕花红木椅子上，道。 “既然你的王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想我也可以不必待在王府了吧。”君亭开口。 见陌南笙不答话，“那好，那我就先离开了。” 在君亭的手即将碰到门的那一刻，陌南笙突然开口：“等等！你现在是不是要去看心儿？我同你一起去。” 君亭闻言转过头，“难为你还记得心儿啊，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那个王妃，没把你的心神给占据得满满的，还能想起还有心儿那么一个人？” 君亭还是那么阴阳怪气的。 “君亭，你能好好说话吗？我承认我是因为千叶茴身子有恙的事情才没去看心儿！可是你也知道千叶茴她……” “行了，南笙，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事情你留着去同心儿解释吧。若是心儿不责怪你，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君亭打断陌南笙的话，一把打开房门就出了去。 陌南笙紧随其后。 …… “心儿！”君亭终于看见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开心的唤道。 本在凭栏眺望的穿着白色留仙裙的女子听到声响，一张不施粉黛却又异常绝美的脸蛋顿时惊喜的看过来，却在发现那人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人之后，璀璨的眼眸立时黯淡了下来。 君亭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收敛，却又在那之后上扬起一个更大的弧度出来。 走近那个被唤作心儿的女子，道：“怎么？发现我不是南笙，所以就这副表情啊？我可真是伤心！”说罢，还抬起袖子在自己的眼睛处擦了擦，好像真的伤心透顶了般。 心儿知道他是故意在搞怪来逗自己开心，所以立即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好啦！不好笑你就别笑了，我看着心疼！”君亭抬手欲碰心儿的脸，却被心儿躲开，顿时那手就尴尬的停在了空中。 君亭若无其事的挥挥手，道：“你君哥哥知道你不开心，所以特地给你带了能让你开心的来，怎么样？要不要闭上眼睛，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哦？” 君亭又换了一副表情，只是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心儿摇摇头，“君哥哥，你就别费心思给心儿找那些奇特的小玩意儿了，心儿现在什么惊喜都不想要。”瘦削的肩膀耷拉着，有气无力的回答。 “行了，你听见了吧？快些走吧，心儿说她不想要这个惊喜。”君亭扬声对外面吼道。 之间原本蔫头蔫脑的心儿在听到这么一句话之后，立刻将头抬了起来，几步就跑到了门外。 “笙哥哥，你可算是舍得来看心儿了，心儿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心儿看清门外的人，马上就伸出了手，圈住了那人的脖子，同时将整个人偎进陌南笙的怀里。 陌南笙半拖半抱的将心儿带进屋子，嘴里安慰道：“笙哥哥怎么会不要心儿呢？心儿这么乖，这么听话，笙哥哥宝贝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得不要呢？” 君亭看着那个刚才还一脸失落的小丫头在看到陌南笙之后陡然焕发的光彩，心里不由得苦笑，随即出了房门，到外面的酒肆去了。 他需要酒，来一醉方休。 “心儿，你之前在信中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同笙哥哥当面说，现在笙哥哥来了，有什么事情你就尽管说吧。” 心儿小嘴一噘，将身子扭到一旁，闷闷的说道：“笙哥哥就不想心儿吗？心儿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同笙哥哥说，笙哥哥就不来看心儿了吗？” “当然不是，即便是心儿没有重要的事情给笙哥哥说，笙哥哥也是会来看心儿的！”陌南笙将心儿的身子扳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道。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56 小产 “喏这话可是笙哥哥你自己说的哦，心儿可没有逼笙哥哥！”心儿脸上带了笑，道。 陌南笙见状便知道这丫头不过是想见自己了，所以才故意编排了个有什么重要事情同自己说的借口来。摇头失笑，陌南笙轻轻揉了揉心儿的发丝，无奈叹息道“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心儿脸上的笑容更大，葇荑缠上陌南笙有力的小臂，微微仰头看向陌南笙，一派娇憨的模样，道“笙哥哥，心儿真的好久没见你了，今天你好不容易来了，就带心儿出去逛逛上京好不好？心儿想吃玉食斋的包子了。” 陌南笙神情一滞，随即将心儿放在自己臂弯里的手拿出来，道“心儿，现在是非常时期，周围有很多人都盯着笙哥哥，笙哥哥不能把你也放在危险之中。所以心儿听话，笙哥哥没有办法陪你去玉食斋，不过笙哥哥答应你，等过了这段时间，笙哥哥一定带你去好不好？” 心儿小脸一垮，“笙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你的那个王妃了？心儿都知道了，那晚笙哥哥本来是要来看心儿的，可是笙哥哥就是因为她生病了，所以就让池清过来告诉心儿，笙哥哥不来了。” 说到这里，心儿泫然欲泣，“笙哥哥，你知不知道那晚心儿知道你要来，等了多久？可是心儿不在乎，只要笙哥哥最后能来，心儿就已经很开心了，可是笙哥哥到最后都没有来”小手抚上眼睛，默默擦掉泪水。 “心儿，我” “心儿知道，笙哥哥心里只有心儿一个人对不对？笙哥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那个王妃对笙哥哥还有别的作用对不对？所以心儿不怪笙哥哥，只要笙哥哥知道，心儿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笙哥哥就好了。” 心儿那故作坚强的模样简直是让陌南笙的心揪成了一团，抑制不住的将心儿重新纳入怀中，紧接着一个轻柔的吻就落在了心儿的额头。 “心儿，你再等一等，过不了多久，笙哥哥就会把你带回王府了，到时候咱们时时刻刻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陌南笙摸着心儿的发丝，眉目里满是坚毅。 “心儿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和笙哥哥在一起就好了。”心儿反手紧紧搂住陌南笙，道。 “嗯，笙哥哥知道，但是属于心儿的东西，笙哥哥终有一日，一定会通通还给心儿的！” 自从千叶把衣名轩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部抛给韶华之后，自己轻松了不少，再加上天韵成日里盯着千叶喝药，千叶的病很快就好全了。 “王妃，该喝药了。”天韵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出现在千叶的面前。 千叶本来就不大的小脸立时皱到了一起去，略带哀求的看着天韵，“天韵，我这病都好利索了，不用再喝这个药了吧？” 天韵想也没想的一口回绝，“不行！君大夫” “君大夫说了，这药一顿都不能落下，而且还必须喝得涓滴不剩！我都能背了，天韵，你能不能不说这个了？你能不能不那么相信君亭的话，好像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一样。”千叶从善如流的接过天韵的话，道。 天韵眉目未动，一板一眼道“那不行！君大夫说的就是对的，王妃你看，你用了君大夫开的方子，病很快就好起来了嘛！所以这药一定得喝。” 天韵将药递到千叶的面前，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 “王妃，王妃，不好了，夫夫人”韶华忽然从外面跑进来，神色张惶。 千叶立时从美人榻上起身，“韶华你慢点说，夫人怎么了？” “回王妃的话，刚才七姨娘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夫人小产了，还一口咬定是三姨娘做的，老爷震怒，下令把三姨娘关进柴房去了不说，还说”韶华缩了缩身子，有些迟疑的看着千叶。 “还说什么了？韶华你倒是快说啊！”天韵也是被吓到了，忍不住开口催促。 “还说明日就要把三姨娘拖出去沉尸” “什么？！”千叶一惊，一不小心就打碎了药碗，漆黑的药汁洒了一地，不过现在却没有任何人关注这件事情。 “我得回相府去看一看，这事儿一定有问题。”千叶说着就往外冲，天韵和韶华赶紧跟在身后，也一路小跑出了府。 池清只看见眼前一道人影晃过，转瞬就不见了踪影，随即后面又跑来了两道身影，池清立即伸手抓住其中一个，“韶华，这是怎么了？我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影是王妃吗？你们几个都这么火急火燎的去干嘛啊？” 韶华福了福身，道“池清大人，出了点事，奴婢赶着去追王妃呢！就不和你细说了，奴婢告退！” 旋即韶华抬步奔着门口而去。 “哎！谁出事儿了啊？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啊！”池清伸直了手臂，抓住的却只有一团空气，“唉也不说要不要人帮忙，就这么直愣愣的跑出去，不是平白添麻烦吗？” 池清像个小老头一样在那儿碎碎念。 “池清，你这是在干什么呢？”陌南笙老远就看见池清一个人在那里唉声叹气，忍不住开口问道。 池清听到陌南笙的声音，连忙回头，对着陌南笙行礼，“属下见过王爷。”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本王吩咐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陌南笙开口问。 “回王爷，属下回府来就是来禀告王爷，事情有眉目了。可是刚到门口，就看见王妃匆匆跑出去了，后头还跟着王妃身边的那两个丫头，看样子很是着急。属下就抓了其中一个细问，可是那丫头也没说清楚，属下就听见了什么出事了，然后那丫头也跑没影儿了！” 池清挠了挠头，神情很是懊恼，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堂堂一个武艺高强的男人竟然抓不住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陌南笙看了看府门处，却是什么也没看见，将手负在身后，道“先不管发生了何事，你先给本王说说你这几天都查出了什么吧。” ------------ 057 商量 “回王爷，属下奉王爷的命，去查了一下王妃前段日子的行踪，发现王妃除了去过普陀寺上香之外，其余时间都在王府，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幽兰居。所以属下想，若是王妃的鼠疫来的蹊跷，必然是从菩陀寺那儿出的问题。”池清跟在陌南笙的身后回了劲松亭。 陌南笙拿起一旁的书本，粗粗翻阅了几页，道：“哦王妃好端端的去菩陀寺干什么？” “这个属下不知。”池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补充说道：“兴许王妃只是心血来潮，所以去菩陀寺祈福呢！属下听说这菩陀寺的菩萨很灵验的，好多百姓都会去那里进香。” 陌南笙稍显戏谑的瞧了池清一眼，道：“那菩陀寺可是有什么蹊跷？或者说当天有什么人也去了菩陀寺，甚至于和王妃碰了面？” 池清挠挠头，“回王爷，因为菩陀寺的菩萨很灵验，是以每天去菩陀寺进香的人就特别多。王妃去的那天正巧是十五，前去菩陀寺进香的人就更是多了，根本无从查证啊！” 陌南笙“啪”地一声将书本合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罢了！这件事情左右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妨害，既然查不出来，那就就此作罢吧！” 池清闻言，准备退下，却又听得陌南笙吩咐道：“池清，你去相府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池清一怔，相府？那不是王妃的娘家吗？好端端的去那里做甚？ 等等，王妃 池清灵光一闪，“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办。” “七姨娘，娘亲呢？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千叶依旧是从偏门而入，直接到了七姨娘的院子，焦急的问道。 “千叶啊，你先别急。怀虞她虽然是被千叶喻下令关进了柴房，可是我让丫头过去瞧瞧打探了一下，没有受什么苦，就是柴房环境差了些，其他的都没什么。”常氏拉过千叶在一旁坐下，同时让房里的婢子都出去守着了。 “姨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母亲好端端的怎么会小产呢？”千叶一想到明天商怀虞就要被拉出去沉尸，心里慌张得紧，小手也忍不住绞紧了帕子。 “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那天怀虞看府中阳光不错，就带着红蕊出了院子来走走。没想到沐之悦也在府里闲逛，两人就这么撞到一起去了。然后不知怎么的，府里的下人都看见两个人起了口角，怀虞一时激动，就把沐之悦给推到了”常氏也蹙着眉头。 “不可能的，依娘亲的性子，不管母亲说了什么，娘亲都绝对不可能出手去推母亲的。而且娘亲知道母亲有身孕，更不可能去推她，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得去找父亲说清楚。”千叶拔腿欲往外冲。 常氏拉住她，“千叶，自从这事儿出了以后，千叶喻就一直陪在沐之悦的身边。沐之悦一口咬定说是怀虞出的手推她，这才会导致小产，死活要千叶喻给一个说法。况且府里那么多下人都一口咬定是怀虞先动的手，现在你就算去了，恐怕千叶喻也不会相信你的说辞。” 轻轻吐出一口气，常氏接着道：“我们得先想办法把怀虞从柴房里带出来，再来讨论其他的事情。” “可是父亲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想来是不会轻易更改的。更何况我听说父亲明日就要把娘亲拖出去沉尸，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父亲改变决定呢？” 千叶六神无主。 常氏眼里闪过一抹狡黠，“谁说一定要千叶喻同意？我们今晚就偷偷去柴房把怀虞带出来，然后连夜出上京城。喏，这个是我刚托人在洛水城买下的一座小宅子，本来是打算买来玩玩儿的，毕竟我们那儿房价可高了，可现在”常氏摊摊手，“没想到刚好派上了用场。” “这可不行！父亲的门生遍布天辰，就算我们今晚得逞，带着娘亲离开了相府，过不了多久也会被人找到！这行不通的！”千叶摇头，否决了常氏的提议，“更何况就算父亲有意放娘亲离开，我们也躲不开沐家的人。” 是了，这事儿还牵扯到一个沐家。 常氏坐回椅子上，“那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吗？” “七姨娘，老爷让您过去夫人的院子一趟。”常氏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婢子的声音。 “知道了。”常氏扬声回了一句，然后看向千叶，“我先去看看沐之悦和千叶喻又要整什么花样，你先在这里等着。” 常氏刚离开不久，千叶依就来了。 “唉呀！本来只是过来碰碰运气，倒是没想到姐姐真在这儿。”千叶依带着鸢锦，穿得花枝招展的径直进了常氏的院子。 千叶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听到千叶依这么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更是烦躁万分，当下就瞪了千叶依一眼，“二妹，怎么说母亲现在也是小产了，那千盼万盼才盼来的千叶家的嫡子也就这样没了，想来母亲心里定是难过得紧，二妹还不赶紧在母亲跟前尽孝，白白跑来这里做甚？” “千叶茴！你凭什么敢这么对我说话？本小姐做事用得着你来教吗？”千叶依怒吼。 “二妹，你说我凭什么这么同你说话，那现在我就告诉你，就凭我是候安王妃，而你只是相府一个区区的小姐！今日就算是母亲来了，也得按照礼仪给我行礼！更何况是你！” “候安王妃好大的架子啊！也不知道本候是不是也要给你行礼啊？”沐永隽却是突然出现，冷冰冰的蹦出这么一句。 千叶听到声音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现在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就更是惊诧万分。 不过千叶还没做出反应，那头的千叶依已经走到了那人的身边，委屈道“表哥，你也看见了，大姐她平日一直看我不顺眼，仗着自己是王妃，就对我百般挑剔，诸多刁难的！我不过是过来给七姨娘送香囊，没想到” ------------ 058 纸条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表哥？难道这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凭借功绩被圣上钦封成了镇北侯的沐永隽？上京城才崛起的新贵？ “见过镇北侯。”千叶福身，她虽是王妃，可毕竟没有品衔，不像镇北侯，可是实打实享的正一品官员，故而，见了镇北侯，还是得行礼。 “本候还以为王妃会说让本候给王妃行礼呢！”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千叶赔了笑，道:“方才不过是同二妹开了一个玩笑，候爷何必如此当真？” “玩笑？王妃可是没瞧见本候的表妹如此委屈？还是说王妃故意在装看不见？而且居然还说只是开了个玩笑？！”沐永隽神情极淡，看不出究竟是如何想法。 千叶依在一旁看着千叶伏小做低的，美目里的笑意转瞬即逝，紧接着对着沐永隽道:“表哥，算了，姐姐可能真的是在同依依开玩笑罢！是依依蠢笨，没能领会到姐姐的意思。” 千叶冷眼看着千叶依的表演，心里忍不住给千叶依鼓掌。 “既然表妹都如此说了，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哈？千叶和千叶依同时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东西。 沐永隽完全没有看两人，直直的就出了院子。 千叶依双手攥成拳头，面上却还是带了温柔的笑容，跟在沐永隽身后出了去，临走的时候还向千叶投来了一瞥。 千叶当然是没有错过千叶依这一系列的小动作，心里笑得更加厉害，却一直憋着没有发作，直到二人走远来才捧腹大笑起来。 “王妃，这是方才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让奴婢交给你的东西。”天韵神神秘秘的拿着一张纸条进来交与千叶。 千叶不解，还是伸手拿过那张纸条，展开来看，“想要救出商怀虞，还得从药查起。” 将手里的纸条揉碎，千叶秀眉紧蹙，看向天韵，问道:“天韵，给你这张纸条的小厮你可是看清了容貌？可是咱们相府里的人？” 天韵摇头，“回王妃的话，那人一直低着头，奴婢未曾看到他的样貌。” “天韵，你现在就去府里的厨房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母亲喝过的安胎药的残渣。”千叶紧捏住手心里的那团纸，吩咐道。 天韵虽是不解，但看千叶此时的神情，也知道这事儿定然和救三姨娘有关，立即就往厨房而去。 又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常氏没有回来，天韵也没有任何消息，千叶在屋子里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王妃！”外间终于传来了天韵的声音，千叶急急忙忙迎了出去，“怎么样？可是有找到药渣子？” “回禀王妃，没有，奴婢将整个厨房都翻了个遍，别说是夫人安胎药的残渣了，就是其他的什么烂叶子都没见着一片儿！”天韵懊恼。 “果然是这样。”千叶听到天韵的话后喃喃道。 “王妃，你这是在说什么呀？莫不是被急糊涂了？”天韵满是担忧的看着千叶。 “我没事，走，我们去母亲的院子，给母亲请安去。毕竟好不容易回了相府，怎么着也得给母亲见礼不是？”千叶说着就往前走，天韵见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妃怎么现在不着急了？以往回相府走偏门不都是为了避开夫人吗？今儿个王妃怎么还自个儿撞上去？而且还是在这么个敏感的时刻。 转眼千叶就快要走出天韵的视野范围了，天韵立即吼道:“哎~王妃，你等等奴婢呀！” …… “小茴见过父亲，见过母亲，给父亲、母亲请安。”千叶福了福身子，道。 千叶喻一看见千叶那双和商怀虞如出一辙的眼睛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冷哼一声，转过身子，背对着千叶。倒是沐之悦，此番见到千叶却比以往更加和颜悦色，这是千叶始料未及的。 千叶稍稍垂下头，一双眼睛四处打量。沐之悦的屋子里人很多，除了千叶喻和千叶依在这儿之外，还有方才打过照面的镇北侯沐永隽，以及各自带着的丫头小厮等等，只是…… 千叶眉头一皱，再度确认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发现的确没有看到七姨娘常氏的身影…… “父亲，小茴有个疑问，不知……”无奈千叶实在是担心常氏，只得开口和千叶喻答话。 千叶喻从冷哼，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别吞吞吐吐的！” 态度实在是不好得紧哪！ “小茴听说七姨娘也来母亲的院子了，而且还是父亲你派人去唤的，为何此时小茴没有看到七姨娘呢？”千叶温声询问。 “别给我提那个妇人！竟然敢背着违抗我的命令，偷偷派丫头去给商怀虞那个毒妇送吃的，简直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她还当真以为生了珏儿就可以在这府中为所欲为、横行霸道了吗？不给她一点惩治，她都不知道这个相府是姓什么了！”千叶喻吹胡子瞪眼的，全然忘记了此刻他口中的那个毒妇是千叶的亲娘，他自己曾经一度宠爱的女人。 千叶心里咯噔，不知该如何答话，也只能静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沐之悦见状，伸出手拉了拉千叶喻的衣袖，待千叶喻看过来，立时将眼风往沐永隽的身上扫。千叶喻会意，招呼沐永隽就出了院子。 千叶喻和沐永隽一走，本来人满为患的屋子立刻就空荡了一大半。 沐之悦这才笑了笑，道：“小茴，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回禀母亲，小茴听说母亲小产了，所以……”千叶敛目，语气温柔又带着胆怯。 千叶依见千叶喻和沐永隽都已经离开，也不装柔弱了，指着千叶的鼻子就开始吼道：“千叶茴，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授意，你那胆小怕事的娘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推我的娘亲，害得我娘亲小产！所以说，这一切根本就是你在背后操作！现在却还在这里假惺惺的，说什么来看望娘亲，简直是不要脸！”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59 药渣 千叶依一通骂，千叶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待到千叶依说完，千叶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二妹，说完了吗？我记得我曾经说过，现在我是候安王妃，希望二妹你说话还是放尊重些！” “你”千叶依作势就要上前去掌掴千叶。 千叶身形未动，倒是一旁的沐之悦拉住了千叶依，呵斥道：“依依！放肆！还不快给你大姐道歉！” 千叶依回过头看向沐之悦，“娘！你居然叫我给一个卑贱的庶女道歉？！凭什么，我不道歉！” “你道不道歉？”沐之悦也沉了脸色。 “不道，不道，我就是不道歉！”千叶依甩开沐之悦的手，拔腿就跑了出去。 许是力道过大，沐之悦当下脸色就变得煞白。 “母亲！你别生气，二妹自小被人宠坏了，怎么可能会跟人服软呢？小茴听说这女人小产也是的坐月子的，而这坐月尤为重要，还望母亲多多顾惜自己的身体啊！”千叶上前，将沐之悦扶着躺回榻上。 沐之悦笑了笑，“难为小茴你了，方才依依说的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母亲知道你是好孩子，此时前来定然不只是为了看望我，我想，更多的还是为了妹妹吧。” 沐之悦顿了顿，似是有些口渴，千叶连忙去倒了一杯热水给她。 “小茴，这事儿我相信是个误会。我也给老爷说了，可是老爷的脾气你应该也知道，根本就听不进别人的话。如今更是下了死命令，说是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我”沐之悦咳嗽了两声。 “母亲，小茴明白，不管怎么样，小茴还是要谢谢母亲给娘亲说好话。想来母亲痛失爱子，心里更是比别人难受万分，可却还要反过来劝诫别人，小茴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母亲还是好好歇着吧，小茴就不在这儿叨扰了。”千叶给沐之悦将锦被盖好，这才退出房门。 外面是一早就候着的天韵和韶华。 “怎么样？可是有找到药渣？”千叶边往柴房走边问道。 “果然不出王妃所料，奴婢已经在王妃所说的地方找到了药渣，并且请大夫检验过了，里面的确放了藏红花。”天韵小声回答。 “那王妃，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证据，我们应该怎么做呢？”韶华心里忐忑，没想到这高门大户竟完全不似表面那么光鲜，背地里的勾当简直是她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想都想不来的。 “哼！能怎么办？当然是当众揭穿，好还娘亲一个清白。本来我是想放她一马的，可是”千叶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不客气了！” “天韵，你去把父亲和镇北侯还有千叶依都给请到大堂去，韶华，你去把方才找到的药渣再给弄一份，再去找个大夫到府上来，一并带到大堂去候着！我这就去柴房把娘和七姨娘都给带过来。” 千叶沉声吩咐，三人立即分头行动。 “你这是做什么？还嫌府里不够乱吗？非得闹得人尽皆知才行是吗？”千叶喻来到大堂的时候就看到了商怀虞和常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怒气冲冲道。 “还请父亲息怒，小茴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小茴发现母亲小产一事另有蹊跷。”千叶不愠不火，慢慢从椅子上起身，打算将千叶喻迎到上首去坐着。 千叶喻却是一把避开千叶伸过来的手，气冲冲的直接去了上首坐下。 “哦本侯还是头一次见到王妃有这本事，这破案子的速度简直是让人咋舌啊！”沐永隽跟在千叶喻的身后进门，自然是将千叶的话都听了去，当下就挑了挑眉。 千叶不理会沐永隽的挖苦，只是躬身道：“回禀父亲，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说是自己亲眼看见娘亲动手推了母亲一把，是吗？” 千叶喻冷哼。 “可是据小茴所知，娘亲当时是看见母亲差点跌倒，才会伸出手想要拉住母亲” “那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之悦的的确确是被你娘那么一推才会小产的，这一点全府上下都可以佐证！容不得你在这儿狡辩！” 千叶喻一双眼睛冰冷无情。 “父亲，府里的下人都说是娘亲推了母亲，可是隔得那么远，看错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女儿查证的时候，发现母亲喝的安胎药有些问题。”千叶直视千叶喻。 “安胎药怎么会出问题？那可是我特地吩咐厨房给之悦熬的，难道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是我做的？”千叶喻指着自己道。 “当然不是，父亲对这个孩子有多重视，相信府里的人都知道。小茴想说的是今日小茴的丫头一时大意，误闯了二妹的院子，很不凑巧的是在二妹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些药渣，而且还是安胎药的药渣。” 千叶回头看向千叶依，示意她来解释解释这个问题。 “你胡说！我的院子里怎么可能可能会有那种东西！爹爹，你要明察啊！”千叶依可怜兮兮的望着千叶喻。 “你说在依依的院子里发现了药渣？那你是怎么知道那是安胎药的药渣的呢？”千叶喻没有理会千叶依，只是倾身看向千叶。 “回老爷，是奴婢发现了，出于关心，就问了问府里的下人，发现二小姐身体无恙。奴婢觉得蹊跷，就擅作主张拿去问了大夫。”韶华站出来说道，手里还拿着盛了药渣的帕子。 “父亲，为了证明小茴并没有说谎，小茴已经请了大夫过来验证。” 千叶走到大夫身边，请大夫出来辨别。 大夫拿过韶华手中的药渣，细细辨别了一番，最后从里面拿出一丝极为细小的东西呈递给众人看。 “大人，这药渣里有藏红花。按这藏红花的大小来看，下药的人十分高明，一次放的量并不多，若不是个中行家，定然不会察觉。只是这藏红花少量服食有活血的功效，但一旦摄入过多，这安胎药反而变成了催命符啊！” ------------ 060 查证 “你可是瞧仔细了？”千叶喻问。 “回丞相大人，小人行医数十年，万万是不可能认错这藏红花的。” “依依，你作何解释？”千叶喻看向千叶依。 千叶依哭得梨花带雨，“爹爹，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千叶喻冷眼看着千叶依。 “爹爹，你相信依依，依依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去谋害母亲腹中的孩子呢？再说了，若是此事真的是我做的，我为何要把药渣放在我自己的院子呢？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千叶依跪行到千叶喻的面前。 “姑父，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表妹她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沐永隽也在一旁替千叶依辩解。 “回禀父亲，小茴也觉得此事有蹊跷。”千叶突然站出来说道。 “哦说在依依的院子里发现了安胎药的药渣的人是你，现在说事情有蹊跷的还是你，千叶茴，你当这是在玩闹吗？”沐永隽开口吼道。 “镇北侯，我这很明显是想替二妹辩解，你这么着急的开口，莫不是心里认定了是这事儿就是二妹做的？亦或者说镇北侯你也是同谋？”千叶轻轻瞥了一眼沐永隽，道。 立时，屋子里几个人带着探究的视线都同时落到了沐永隽和千叶依的头上。 “你”沐永隽抬起手，指指千叶，随后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妥般，又有些不自然的将手放下，“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千叶轻笑，“镇北侯莫气恼，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视线调转到千叶喻的身上，“父亲，二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院子里怎么可能会有安胎药的药渣呢？小茴当时听到的时候想来也同父亲一样，心存疑惑，所以就再让婢子去查看了一番。” “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别卖关子！”千叶喻复又坐回原位，道。 “想来二妹身边的丫头鸢锦，父亲应当是识得的吧？”众人疑惑，不解千叶为何好端端的回突然提到鸢锦。 “小茴的丫头去府里四处问了，是鸢锦心好，不放心母亲的药经由他人之手，所以亲自去拿了过来给母亲煎药。”千叶斜睨了一眼在千叶依身后的鸢锦。 鸢锦后退了几步，千叶笑“鸢锦，这可是值得赞扬的好事，你怎么还往后退呢？” 千叶如此一说，本来不在意鸢锦这个卑贱的丫头的人，现在目光全都落在了鸢锦的身上。 “鸢锦，小茴说的可是事实？” 千叶喻俯视早已被几个婆子押着跪在大堂正中央的鸢锦，语气冷凝。 鸢锦咽了口口水，点头道：“老爷，确有此事。夫人此番有了身子，又是嫡少爷，定然会有人担心夫人腹中的孩子威胁到他人的地位，所以奴婢就斗胆擅作主张，将夫人的药拿到了小姐的院子里来煎。” 态度不卑不亢。 “哦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这么为夫人着想了？” 千叶喻反问，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回老爷的话，奴婢不管是以前在沐府，还是现在在相府，夫人都对奴婢照拂有加。何况奴婢做的都是些分内之事，委实担不起老爷一个谢字。” 鸢锦态度真诚，倒是真的看不出来有丝毫撒谎的痕迹。 千叶喻嗔怒的看着千叶。 “小茴，鸢锦可是一片赤诚之心，难道这就是你说的蹊跷？” 千叶依见状，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父亲，这正是女儿觉得蹊跷之处。二妹的院子，咱们相府里的下人都知道是不能随便进入的。既然鸢锦对于替母亲煎药一事供认不讳，那小茴就想问问鸢锦了，这母亲药里的藏红花又是从何而来呢？” 千叶纯净的杏眼盯着跪在正中央的鸢锦，一副求解释的模样。 “回大小姐的话，夫人的药都是奴婢一手煎的，从来没有假借他人之手。奴婢可以肯定，这里面一定没有放藏红花。” “那好！既然这藏红花不是你放的，而二妹的院子别人又不能自由出入，如果不是你，那就只能是二妹了，不是吗？” “当然不会是小姐！”鸢锦急急开口。 千叶看向鸢锦。 鸢锦不动声色的看了一旁的千叶依一眼，像是鼓足了勇气般，指着千叶道：“大小姐！请容奴婢斗胆说一句，这药渣是你的丫头在小姐的院子里找到的！大夫也是你请来的！说不定还是大小姐你故意在陷害奴婢呢！” “我陷害你？鸢锦，说话可都是要凭证据的！你看我至少也是拿了药渣里的藏红花才开口质疑你和二妹的！你又是拿了什么证据，竟然这么反咬我一口？” 鸢锦被千叶这么一番问，神色明显有些慌乱，但也只是片刻，旋即恢复了镇定。 “大小姐，是三姨娘推了夫人一把才会害得夫人小产的，这事儿是咱们全府上下都有目共睹的。而且老爷也下了令，明日就要将三姨娘带出去沉塘。大小姐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三姨娘送死，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出来故意陷害奴婢和小姐。只有找到证据证明夫人小产的原因并不是在于三姨娘，才有可能让老爷改变主意，不是吗？” 千叶很是佩服鸢锦这丫头，到现在都还能如此淡定的说胡话。 坐在上首的千叶喻听到鸢锦这么一说，脑中细细思忖，也觉得合情合理，当即就看向了千叶。 “小茴，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回禀父亲，当然有。藏红花这种东西，药铺里买卖都是有一定规矩的。若是没有猜错，买藏红花的事极其隐蔽，鸢锦定然不会假借别人之手，所以这藏红花定然是她亲自出府去买的。父亲现在派人去查上京的药铺，定然能查到蛛丝马迹！” 这下鸢锦的身子开始发颤了。 千叶喻睨了一眼鸢锦，“来人！立刻去各大药铺问，有没有相府的丫头去买过藏红花！哦，注意多看看那些不起眼的药铺！一旦查到，立刻把人带回府上，我要好好问问！” ------------ 061 真凶 “回老爷，就是这个大夫说有相府的丫头去他那儿买过藏红花。” 相府里的下人带着一个身材短小，干瘦脸、绿豆眼的中年男子站定在千叶喻的面前。 “你说有人在你的药铺里买过藏红花？那人是什么模样，你可是还记得？” “回丞相大人，小……小人记得。” 那人许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多身份显赫之人，吓得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哦？那你去看看那些人里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千叶喻指了指相府里奴仆扎堆的地方。 那人胆战心惊的走过去，挨个挨个的仔细辨别，最后跪倒在千叶喻的面前，“回……回大人，那些人都不是。” “都不是？你可是看仔细了？” “小人看……看仔细了。小人记得那位来小人铺子里买藏红花的姑娘长得很是漂亮，就跟天仙儿似的……” “那你看看这屋子里的人，哪个是？去把她给我指出来。” 那人闻言起身，目光一一扫过千叶站着的这片地方，最后又落在鸢锦的身上。 一双绿豆眼霎时睁得老大，“是她，就是她！” 鸢锦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你胡说！你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竟然来诬陷我！”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明鉴啊！小人确实不敢胡说，那日的确是这个姑娘来的小店，因为姑娘出手阔绰，人又生得漂亮，小人记忆深刻啊！” 千叶喻沉了脸色，“来人！把这贱婢给拖出去杖毙！咱们相府容不下这么心狠手辣的丫头！” 鸢锦这下是真的慌乱了，尽管身子被人架着，却还是努力扒着地面，口里喃喃道“老爷，老爷！真的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啊！” 千叶喻恍若未闻，鸢锦立即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千叶依。 “小姐，你说句话啊！是你命奴婢去买的藏红花，跟奴婢没有关系啊！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千叶喻眼光一厉，看向千叶依，千叶依面上有一丝慌乱，但又很快掩藏。 “鸢锦，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又为何要如此对我？”旋即又看向千叶喻，“爹爹，依依对此事毫不知情，还请爹爹不要误信了这个丫头的谎话啊！” 千叶喻挥挥手，“还不快把这丫头给带下去！” “老爷，老爷，奴婢真的是奉命行事啊！这和奴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老爷你一定要明察啊！” 鸢锦的人已经被带到了外面，可声音还是回响在众人耳边。 千叶却是看向了千叶依，发现她袖子在颤动。 “啊！奴婢想起来了，那天老爷问起，第一个说是三姨娘推倒了夫人的人就是鸢锦！” 不知是哪个婢子吼出来这么一句，顿时让大堂的气氛更加严肃。 “这个贱婢！竟然胆敢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千叶喻显然也是气愤不已。 千叶依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似乎在为鸢锦做出的事情感到痛心。 “爹爹，你责罚依依吧！是依依识人不清，竟然一心相信鸢锦，却没想到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要是真的说起来，母亲小产，依依也脱不了干系！” 沐永隽看见千叶依心伤的模样，本来是想过去安慰她的，却没想到还没过去，千叶依已然跪在了千叶喻的面前。 “快起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依依你又怎么会知道鸢锦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呢？起来吧！” 千叶喻伸手扶千叶依。 “父亲，既然害母亲小产的真凶已经揪出来了，这都是鸢锦在母亲的安胎药里做的手脚。想来父亲也该收回要将娘沉塘的命令了吧？”千叶将商怀虞拉过来，问道。 千叶喻面有愧色的瞧了一眼商怀虞，“嗯，怀虞也受惊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 “千叶茴，你给我站住！” 人群已经散尽，千叶依忽然叫住正欲离开的千叶。 千叶皱眉，示意身后的天韵和韶华也先走，这才回身看向千叶依，道：“二妹还有何事？” 千叶依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拳头。 千叶斜睨了一眼，复又调回目光，重新投放在千叶依如玉的精致脸庞上。 “二妹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那姐姐就先走了。”千叶动了动脚，旋即转回来接着道“哦，对了，二妹，说实在的，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别人直呼我的名字，所以二妹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唤我一声大姐好！” “千叶……” 千叶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千叶陡然凌厉的眼光给骇住。 嘴唇嗫嚅着，不知怎地就老老实实的叫了千叶一声“大姐”，语气还颇为恭敬。 “二妹这样就对了，人啊，不要总是那么盛气凌人！” 千叶漫不经心。 千叶依却猛然回神，指着千叶道：“这整件事情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面对千叶依近乎声嘶力竭的质问，千叶只是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二妹可是还没明白？这事儿同我有何关系？母亲小产的事情可都是二妹身边的那个叫鸢锦的丫头做的。不过我也真是好奇，二妹你平日里都在院子里做些什么，竟然会不知道鸢锦在你的院子里煎药的事。若是二妹警醒点儿，恐怕母亲腹中的孩子也不会流掉了吧！” “你少把这些事情都推到我头上！这事儿分明是你为了救你那个心如蛇蝎的娘才做出来的！” “二妹！”千叶语气悠悠，“想来方才鸢锦被带下去的时候说了什么，二妹也是听见了的吧？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在说二妹你，我倒是还真的不知道二妹你哪来的底气来质问我？父亲表面上看起来信了鸢锦的话，可心里是如何想的，咱们可是都不知道呢！” 千叶抬腿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回头，“作为姐姐，我还是好心提醒一下二妹，别以为把鸢锦推出来挡着，就真的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了！人在做，天在看呢！二妹要是有功夫，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消除父亲的疑虑吧！” ------------ 062 绿意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娘~” “给我跪下！”千叶依堪堪说出口一个字，就被沐之悦冷声呵斥。 “娘……”千叶依心有戚戚焉的看了一眼沐之悦，再度小声唤道。 “跪下！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沐之悦眼皮都没掀。 千叶依依言跪下。 “你可知道是为什么？”沐之悦见千叶依跪下了，这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千叶依。 “女儿不知，还请娘亲明示。” 千叶依鲜少见到沐之悦这样的表情，当下也不敢同沐之悦插科打诨，只得恭谨的回答。 “不知？大堂的事情，我可是都听说了！鸢锦那丫头……” 千叶依急急抬头，“娘，鸢锦在娘药里放藏红花的事另有隐情，是千叶茴为了将三姨娘救出来，才特意安排的这么一出戏！” “够了！”沐之悦打断千叶依的话，“你到现在都还妄想把事情往小茴身上推！连大夫都认出来了，就是鸢锦去药铺里买的藏红花，你却同我说是小茴安排的？你当真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吗？咳咳……” 许是沐之悦情绪太过激动，一下子就咳嗽了起来。 千叶依欲上前替她拍背，却被沐之悦一手挥开。 “你给我继续跪着！谁让你起来的？”沐之悦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千叶依方才跪着的地方，道。 千叶依跪回原处。 “依依，鸢锦这丫头我是了解的，若是没有人授意，定然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千叶依刚想点头，却发现沐之悦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是盯着自己的，心里咯噔。 难不成…… “娘，这事儿女儿真的不知情，都是千叶茴那个女人，是她！是她故意把药渣藏到我的院子里，是她买通了大夫来构陷鸢锦！娘，爹爹被她骗了不要紧，可是您不能也跟着被她骗了啊！” 千叶依着急忙慌的解释。 “依依，我一直以为你虽然性子飞扬跋扈了一点儿，到底不至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没想到，我千防万防，竟然栽倒了你的手里！呵！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啊！” 沐之悦眼神冰冷。 “小茴那孩子，胆小懦弱，怎么可能会有胆子去构陷鸢锦？而且还是当着老爷和隽儿的面儿？鸢锦现在已经死了，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根本不可能去查证！”沐之悦看向千叶依，“依依，既然现在这事儿老爷觉得是鸢锦这个丫头做的，当娘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这几天就在你自己的院子里待着，跪着抄写经书，给你那未出世的弟弟祈福！” 这一席话仿佛用尽了沐之悦所有的力气。 “娘！你为什么宁肯相信千叶茴那个女人，也不肯相信你自己的女儿呢？”千叶依大吼。 “我自己的女儿让人害死了我自己的儿子，你让我怎么相信？！” 沐之悦双眼腥红。 “我都说了那不是我做的！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为什么？依依，你到现在都还在我跟前儿装糊涂！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就是怕这个弟弟出世，抢尽了你在相府的风头！你打小就是如此，谁要是敢抢了你的风头，你势必会想尽办法给争回来！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 千叶依遍体生寒，没想到沐之悦心底竟是如此想法。 “我累了，不想再说什么了。你回你自己的院子吧，鸢锦这丫头不在了，我就先把绿意调到你院子去，供你差使吧！” 千叶依还没开口为自己辩解，就又听得沐之悦这般说道。 若说千叶依之前还抱有要给沐之悦解释清楚的想法，现在却是在听到绿意这两个字后，彻底跑得了无踪影。 相府谁不知道这绿意是娘亲身边的大红人，老是帮衬着娘亲，一般没什么大的事情，娘亲说什么也是不会派绿意去做的。 可此番娘亲却点了绿意过去伺候她。 要是这之前娘亲没有跟她说那么一番话，她恐怕真的会以为娘亲这是为她着想。 可现在…… 千叶依将自己的头压低，露出纤长的脖颈，顺从的道：“是，娘亲先歇着吧，女儿告退。” 沐之悦将自己身边的绿意给了千叶依的消息在第二天就席卷了整个相府。 “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做出了这样的事，还以为夫人怎么着都要小惩大诫一番呢！没想到二小姐居然没受惩罚也就罢了，夫人竟还将身边的绿意给了二小姐！” “你知道什么？现在夫人肚子里的嫡少爷没了，可就指望着二小姐了！夫人还不将二小姐宠上天吗？” “你们说会不会就是二小姐怕夫人肚子里的嫡少爷威胁到她在府中的地位，所以才吩咐鸢锦在夫人的药里动了手脚啊？” “哼！我看哪，这事儿定然是二小姐吩咐的！鸢锦到死之前不都还在说是二小姐命她去买的藏红花吗？可惜了，鸢锦成了二小姐的替死鬼！” “我倒是觉得这事儿是鸢锦那丫头在诬陷二小姐。她肯定是看着铁证如山，二小姐又见死不救，才故意在临死前这么一说！你们可别忘了，当时大小姐质疑是二小姐的时候，鸢锦可是立马就反驳了大小姐的话！那斩钉截铁的，后来却又说是……” 丫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神出鬼没的绿意给打断。 只见绿意站在稍远处的一级石阶上，沉着一张脸，道：“你们是都没有事情做吗？成日里躲在这儿乱嚼舌根子，不如放你们出府去，在外边儿的街上说个够？” 丫头们听到绿意的声音，赶紧躬身站成一团，个个噤若寒蝉。 绿意冷眼看着石阶下那群不敢吱声儿的小丫头，一声冷哼，拂袖离去。 小丫头们见她一走，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真是吓死人了！我这心脏到现在都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呢！” “我也是！绿意姐姐真是太恐怖了，她那脸色一沉，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着这些丫头们又要说起来，一个丫头立即嘘了声，“别说了，小心待会儿绿意姐姐又回来了！” 众人这才散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63 惩治 “二小姐，夫人交代了，这经书你一定得跪着抄写，而且还得是工工整整的才行。此外还得每日诵经，为小少爷祈福，希望他能往生极乐。” 绿意一脸木然的看着因为气愤胡乱写一通的千叶依，道。 “你！”千叶依抬头，瞪着绿意，“绿意，你别以为你是娘身边的红人，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可是要看清楚，我可是你的半个主子，相府嫡出的小姐！” “绿意当然知道二小姐是相府嫡出的小姐，尊贵无比。只是这是夫人的命令，绿意也别无他法。还希望二小姐乖乖照做，不要叫奴婢为难。” 绿意依旧顶着一张僵尸脸。 同时拿起千叶依放在桌案上的已经抄写好的一沓纸，细细看了起来。 “二小姐，这一张写得实在是太潦草了，得重新写。这一张纸上面弄上了墨点，也不行。这一张……” 千叶依闻言抬头，看着绿意挑选出的那一大半纸张，怒不可遏。 “绿意！你别太过分！” “二小姐息怒，奴婢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若是二小姐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抄了半天的东西作废的话，还请二小姐你静下心来，好好抄写。如果符合夫人的要求，绿意自然不会也不敢让二小姐重新抄写。” 千叶依看着绿意那张始终没有波动的脸，指着门口的方向，“你给本小姐滚出去！本小姐现在不想看见你！” “回二小姐的话，这个……恐怕奴婢做不到！夫人命奴婢一定要亲眼看着二小姐你是跪着在抄写经书的，若是奴婢现在听了二小姐的话，出了这院子，那二小姐是不是跪着抄写的，奴婢也不知道。回头夫人问起来……” “够了！你站一旁去，别挡着本小姐的光了！” 千叶依怒斥，伸出手拨了拨绿意的身子。 绿意配合的往旁边挪了挪，低垂着眼睑看千叶依跪着抄写经书。 “二小姐，你的字越写越潦草了。” “二小姐，你这抄错行了。” “二小姐……” “啪！”千叶依烦躁的将手中的毛笔扔到地上，抱臂斜睨着绿意，“绿意，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就去告诉娘，是你一直在旁边扰乱我，害我不能专心抄写！” 绿意却是动也没动，“夫人说了，若是二小姐抄写不完这几本经书，就不能出这个院子。夫人还说了，二小姐什么时候抄写完了，什么时候才可以起身！” 千叶依这下是彻底没辙了。 “绿意，我的笔掉地上了，你去帮我拾起来，我才能继续抄写啊！” “回二小姐的话，夫人只是命奴婢过来看着二小姐抄写经书，其他的，奴婢一概不管。”绿意无视千叶依，一板一眼的回道。 千叶依闻言气愤的起身，到毛笔掉落的地方去拾，毛笔正好滚落在门口处，千叶依去拾的时候，眼睛往外一瞥，正好看见了一片极为熟悉的衣角。 千叶茴！ 千叶依这下子索性不管那支笔了，拔腿就欲往外冲。 一旁的绿意身形微动，精准的拦住了千叶依的身子。 “二小姐，夫人说了，要是二小姐抄写不完经书，是不能出这个院子的！” “若是本小姐今日非要出去呢？”千叶依冷眼看着绿意。 “那二小姐就别怪奴婢不客气！” 绿意直直看着千叶依的眼睛，声音犹如淬了千年的寒冰，那般冷然且决绝。 千叶依心下骇然，突然想起这个绿意之所以能得娘亲的青睐，不仅仅是因为她忠心，更是因为她会武。 思及此，千叶依悻悻然的收回脚。 “还请二小姐能够回去好好抄写经书。”绿意见状，抬了抬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千叶依再度看了看院子门口的方向，慢慢踱步回到了方才的桌案后面，顺带拾起了地上的笔。 绿意跟着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的盯着千叶依抄写经书。 …… “夫人，这是二小姐为小少爷抄写的经书，您请仔细看看。” 绿意拿着一沓子纸张递给沐之悦。 听到绿意的声音，沐之悦原本紧闭的眼睛豁然睁开，眸中一片清亮。 “府中这几日没出什么乱子吧？”沐之悦却并没有看绿意手中的那叠纸，而是问了另一件事情。 绿意跟在她身边多日，又怎会不知沐之悦此话的真正意思，当即道：“回禀夫人，老爷和几位姨娘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就是府里的下人……” 沐之悦睇了面带难色的绿意一眼，轻笑道：“府里的下人这几日没少在背后说闲话吧？” 绿意抬起头，不明白为何夫人知道还能笑得出来。 像是看透了绿意的心思，沐之悦继续道：“绿意，若是下次再听见这些闲话，你也别去斥责她们了，就让她们姑且去说吧。对了，府上现在是谁在管家？” 沐之悦支起身子，想要坐起来，绿意赶紧拿过一旁的软枕垫在沐之悦的腰后。 同时轻声道：“回夫人的话，现在是三姨娘在管家。原本老爷是打算让七姨娘持家的，可是七姨娘说自己在庵里待了多年，早已不大熟悉这些琐碎的规矩，便给推脱了。” “也好，三姨娘本来就是长于商人之家，想来上手府里的事也比常人要快当些！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沐之悦点点头。 “夫人，奴婢看最近老爷时常跑三姨娘的院子，还命府里的人把三姨娘的院子重新修葺了一番，送了好些珍贵的药材到三姨娘的院子。府里的下人都说……” 绿意悄悄打量了一下沐之悦的神色，发现并无异样之后继续道：“老爷这些年逐渐淡下来的想要再添个小少爷的心思怕是被夫人你小产的事情给勾起来了，所以这才……” 沐之悦莞尔：“老爷左右不过是安抚妹妹罢了！毕竟这次的事情闹得不小，妹妹又是挨饿又是关柴房的，甚至于差一点儿还被沉塘！可到最后谁知道这事儿竟然是鸢锦这个丫头干出来的呢！老爷心里愧疚，这段时日当然会在妹妹那边多走动走动，不碍事。” ------------ 064 风平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绿意在心里揣度沐之悦的真正用意，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商怀虞和常氏已经进了屋。 “绿意，想什么呢？没看到妹妹们来了吗？还不快些奉茶！” 沐之悦唤了半天，都不见绿意有所动作，这才呵斥道。 绿意回神，急匆匆下去泡茶。 沐之悦招呼两人落座，脸上满是笑意：“这次小产的事情，我也是没想到会是鸢锦那个丫头做的，害得三妹妹你平白进了柴房，姐姐现在想起来，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姐姐言重了。这次的事情，说来我还是有一定的责任。要是当初看见姐姐跌倒，能把姐姐给拉住就好了，也不至于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商怀虞柔柔一笑，倒是让沐之悦愣了。 “妹妹说的哪里话？这真要是说起来，还是姐姐的不是才是。要是姐姐能在老爷知道的那一刻就给老爷说清楚，其实是妹妹你看到我要跌倒，想要拉我一把，结果没拉住，我才摔在地上的，也不至于让妹妹你进了柴房！” “好在事情都过去了，我也没受到什么大的妨害，只是苦了姐姐你……” 商怀虞掏出帕子来抹了抹眼泪。 沐之悦听到商怀虞如此说，也沉默了下来，眼里的哀伤一览无余。 “唉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哪？现在把真凶给找出来了，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还哭起来了呢？”一直在一旁嗑瓜子的常氏开口道。 “对对对，妹妹说得对！咱们啊，就该高高兴兴的。姐姐，你也别再难过了，这孩子啊，还会再有的！姐姐现在的身子可受不住姐姐如此悲伤。” 商怀虞笑了笑，将帕子收起来，见沐之悦无精打采的，立即开口劝慰。 “三姨娘，七姨娘，请用茶。” 绿意将刚泡好的雨前龙井放到二人的面前。 “二位妹妹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沐之悦也适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道。 闻言，商怀虞刚刚端起茶杯的手又倏而放下，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道:“这是府里这一段时日的用度，老爷初初命我来管家，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姐姐你多多指点。所以今日就借着来看姐姐你的时机，正好带过来给姐姐看看。” 说罢，商怀虞就要把账册拿给绿意，让绿意再拿给沐之悦过目。 沐之悦摆手，“既是老爷亲自吩咐的，想来妹妹也有那个本事能够管好这个相府。再说了，我这身子，也委实劳累不得，索性我就不看了！我啊，信得过妹妹！” 商怀虞看了沐之悦一眼，“既如此，那姐姐你就好生歇着吧，我们就先走了，不叨扰姐姐了。” “也好！说来我说了这么会儿话，身子还真是累得慌。那就请两位妹妹慢走，绿意！” 沐之悦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肩头，示意绿意送客。 “二位姨娘，请。” 绿意指着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 商怀虞站起身，将账册重新放回袖中，对着沐之悦点了点头，和常氏一块出了去。 绿意将二人送至门口就折了回来，正巧看到沐之悦盯着千叶依抄写的那些经书看。 “夫人。” 绿意轻唤一声，在沐之悦的床榻边站定，等待沐之悦的吩咐。 果然，沐之悦听到声响，瞥了一眼绿意，道：“你把依依抄写的经书拿到祠堂去，顺道儿再把依依也给带到祠堂去，就说是我的命令，让她在那里跪着给小少爷祈福。剩下的，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绿意抬头看了看沐之悦，发现她正盯着千叶喻所在的屋子瞧，立即明了。 “是，奴婢知道该如何了。” “唉~希望依依这丫头经过这次的事，能长点儿记性！不过她也真是气死我了，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说说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女儿！” 沐之悦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眉目间也满是无可奈何。 “夫人这般替小姐着想，假以时日，小姐一定会明白夫人的苦心的。况且小姐年纪尚幼，担心有人会夺走她的宠爱，从而做出一些错事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绿意宽慰着沐之悦。 沐之悦笑了笑，“但愿如此吧！不过这次得让她多吃些苦头，年纪小小就能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以后可怎么得了？” 绿意这下子没接话了。 若是事情真如夫人所说的那样，想让小姐多吃些苦头，恐怕夫人也不会安排小姐去祠堂跪着了。 这么做的用意不就是为了打消老爷心中对小姐的猜忌吗？ 说到底，纵然小姐做了如此错事，夫人痛心归痛心，心里始终还是向着小姐的。 …… “王妃，事情可算是水落石出了！真是多亏了王妃机敏，才能这么快就救出三姨娘，不然……”韶华面带喜色。 千叶闻言，弯了弯红唇，眼里带着笑意看向韶华：“是啊，娘亲可算是安全了。” 韶华看着千叶舒心的笑容，有些呆愣的点点头。 千叶见状，一根手指头点在韶华的脑门上，道：“你啊，怎么又看着我发呆？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韶华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头，嘴里嗫嚅道:“还不是怪王妃你长得太好看，奴婢一下子没有稳住，就跑神了。” “你这丫头，真是跟着天韵学坏了！总是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 千叶失笑，将头扭向车窗那边，看了看熙熙攘攘的街道，原本上扬的唇角忽然就压了下来，神情颇为惆怅。 韶华不解千叶为何突然就忧伤了起来，只得愣愣的唤道：“王妃……” 千叶回头，看见韶华正担忧的看着自己，笑了笑，道：“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乐音，有些怅然罢了！” 韶华点点头，乐音她不止一次听天韵说起过，是以现在听到并不觉得陌生。 要是有机会，她也好想见见那个姑娘呢！只是可惜了，听说乐音是被千叶依和沐之悦联手害死了。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天韵也没给她讲。 “王妃，逝者已矣，你也别太伤神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65 捉弄 “我知道。对了，回到王府，你就去给我查查在相府中给咱们传递纸条的是什么人，这次要不是亏了那张纸条，我也不可能会这么快找到救娘的方法！” 韶华嗯了一声，旋即问道“王妃，鸢锦临死前口口声声嚷着是二小姐吩咐她去买的藏红花，是故意诬陷的二小姐还是确有其事啊？” “在我看来，当然是真的。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都到了那个时候，鸢锦自己性命都不保了，又怎么可能还会替千叶依隐瞒下去？” 阳光透过薄薄的帘子打在千叶的脸上，留下一圈圈斑驳的光晕。 “若是真的如此，那二小姐的心也实在是太狠了吧。”韶华唏嘘，“怎么说鸢锦会得到那样的结果都是因为她啊！” 千叶轻笑，“千叶依又不傻，她机关算尽才走到这一步，若是在那个时候站出来承认是她指使鸢锦去买的藏红花，这不摆明了是在自寻死路吗？不过现在就算是鸢锦做了替死鬼，我估摸着二妹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又是为何呢？”韶华感觉自己的脑子简直是个猪脑子，什么事情都想不明白。 “你在府里也待了几日，可是有和府上的丫头混熟，有没有偶尔凑在一起说说闲话之类的？” 千叶睨了韶华一眼。 韶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鼻头，道：“这个都让王妃你瞧出来啦！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王妃你的眼睛！” 千叶并不理会韶华的夸赞，只是问道：“你同她们说了那么些话，难道就没听到过私底下她们议论鸢锦这件事？” 韶华得到千叶这么一提点，脑袋终于转过了弯来。 “王妃的意思是丞相大人其实心里也不相信二小姐是真的无辜，只是碍于二小姐是相府嫡女，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是二小姐做的，所以才” 千叶颔首。 “父亲怎么说也是丞相大人，虽是不甚熟悉这后宅的勾心斗角，可是官场上的追名逐利，他可没少见！就我们之间那些弯弯绕绕，你以为父亲当真会看不出来？何况当时鸢锦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是自己奉命行事，又口口声声说那人是二妹，你以为父亲真的不会放在心上？” “所以夫人罚二小姐又是跪又是抄写经书的，就是为了做给老爷看。因为夫人已经察觉到老爷不相信这事儿是鸢锦做的，怀疑到了二小姐的头上！可是怎么说也是二小姐害死了夫人腹中的骨肉啊！” 韶华双手掩住自己的口鼻，眼里的震惊显露无疑。 就是因为腹中的骨肉已经没了，所以才这么袒护千叶依啊！不然以母亲的性子，会这么容易就忍气吞声吗？不过是想到小不忍则乱大谋罢了！ 千叶心里无声的回答着韶华所言。 这厢，韶华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摇头，感叹道：“王妃，你们这高门大户的，也就是表面上看着风光而已。” 那可不是？稍不注意，可是有性命危险的！ 千叶弯了弯唇角。 “王妃，你可算是回来了，王爷有请。” 池清一看见那刻有王府独特梅花徽章的马车，便知是千叶回来了，立即躬身在门口处候着。 千叶甫一下马车就听见这话，顿时好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王爷又是为了何事？不知池清大人可否知会一二？”千叶走在前面，试探的问跟在身后的池清。 “王爷的心思哪里是我等可以猜测得到的？王妃还是快快有请吧。” 千叶耸了耸肩，不紧不慢的往劲松亭走去。 其实她是真的对苍竹院的事情好奇的，自从上次擅自进了苍竹院被陌南笙撞了个正着之后，苍竹院的守卫明显比之前要森严许多，以致后来陌南笙见人从来都是在劲松亭而不是苍竹院。 “池清，你跟在王爷身边多久了？” 千叶状似不经意的闲谈。 “回王妃，属下跟在王爷身边已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那你应当知道苍竹院的事情了？王爷到底是为什么不让人随意进入苍竹院呢？” 池清呵呵一笑，“王妃还是别为难属下了吧，这王爷做事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属下可不敢乱说。王妃若是想要知道，等会儿见着王爷直接问不就好了？” “算了吧，我可是不敢问他。天知道上次他将我关进水牢，我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呢！要是我再去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鬼知道他会怎么对付我！我才不去没事找事做呢！” 千叶撇撇嘴。 池清却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左右四顾，嘴里大喊道：“王妃，鬼？哪里有鬼？” 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却是一下子将千叶逗笑，千叶抱臂看着上蹿下跳的池清，故意吓唬道：“池清，你难道没看见吗？她不是正站在你身后吗？而且还是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鬼哦！眼眶下面两道血痕，脸色发青，舌头伸得可长啊！啊！池清，你别动，她的舌头正在你的脖子上呢！你有没有感觉到脖子上凉凉的？” 池清见千叶煞有介事的模样，立即咬牙不动，从齿缝间挤出来一句：“王妃，她走了吗？” 恰巧此时一阵凉风吹过，吓得池清身子一颤。 “池清，你别着急啊！我帮你看看！” 千叶装模作样的往池清的脖颈处瞄了瞄。 “没有呢！她还在，而且刚才她和我对视了！天哪！池清，你知道吗？她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子，看来是生前被人给挖掉了，眼眶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鲜血却还在一直往外汩汩流淌！池清，你能想象到那种场景吗？” 池清的眉间陡然形成了一个“川”字，却依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道：“王妃，你快帮忙想想办法啊！属下快坚持不住了！” 千叶将红唇嘟起，单手托腮，很是为难的看了池清一眼。 “那好吧！我就去和那鬼说说，看她能不能换个人待？” 池清点头。 ------------ 066 安然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千叶过去，附在池清的脖颈处旁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片刻后，千叶后退了几步，“池清，我说了，可是她说你武功高强，身上的阳气特别足，她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男子了，不想走！” 池清简直快哭出声来了。 千叶见状，咯咯笑个不停，最后直接变成了捧腹大笑。 “池清啊，池清，没想到你竟然怕鬼？不过你也稍微有点常识好不好？现在日头正盛，哪个冤死鬼敢在大白天出没啊？我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你竟然怕成这样！哈哈，要是让其他人看到，你在府中的威望可就真的是一败涂地了！” 池清看见千叶几乎笑得快倒在了地上，这才惊觉自己是被耍了。 一张俊脸顿时红得头顶，羞愤道：“王妃，你！” 千叶还在笑，池清觉得丢人，索性掩面逃走！ “王妃，属下想起还有一些要事，就不领王妃你去劲松亭了，还是王妃你自己去吧！” 空中响起池清的声音，千叶闻言笑得更加开怀。 半晌之后，千叶才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裙，往劲松亭而去。 “王爷，不知命池清这么着急唤臣妾过来所为何事？” 千叶一看到陌南笙，脸上的表情就自动自发的变成了那种淡漠，至于那在池清等人面前所展现出来的古灵精怪全然不见踪影。 而陌南笙老远就透过劲松亭稍稍支起来的窗子看到千叶和池清在那边玩闹，看起来很是开心的模样。可现在千叶一见到他，那明显就垮下来的神色，自然让陌南笙也跟着不悦起来。 清了清嗓子，陌南笙道：“听说王妃的母亲小产了？而且还是三姨娘所为？” 千叶抬起头颅，目光透过陌南笙直直落在窗外一棵古老的松树上，平淡无波道：“有劳王爷挂心，母亲小产一事已然查清，乃是二妹身边的大丫头鸢锦所为，与娘亲没有半分干系。至于鸢锦，已经被父亲责令杖毙。” 陌南笙抬起头，皮笑肉不笑，道：“如此，那便好。本王还担心王妃在外面乱给本王惹乱子，到时候还要麻烦本王来给王妃收拾烂摊子！” 千叶额头青筋跳了跳，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陌南笙见状，烦躁的将手中的毛笔一扔，语气更是冷凝：“既然王妃没有别的事，那就退下吧。” 千叶听话的福身行礼。 “等等！王妃出去的时候把门给本王带上，本王不喜欢有人打扰！”陌南笙张口喊住千叶。 千叶身子却是顿也没顿，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劲松亭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千叶脚下的步子微顿，旋即加速离开了劲松亭。 “看来千叶心情不大好啊，可是心情再不好，千叶你也不能拿这些花草出气啊！要知道这王府里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花草，可都是差了人精心料理的！能长成如今这个样子，委实不易啊！千叶你这般暴殄天物，怕是会遭天谴的！” 千叶抬眼，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一人着一袭再简单不过的象牙白长衫，右手执同色的玉骨扇，眉眼含笑。阳光轻柔的落在他的肩头，为其渡上一层朦胧的光辉，长身玉立，犹如上古神祗，高贵不容侵犯。 不过这些，都不及那双潋滟的桃花眸里的光芒半分。 “安然！” 千叶惊呼出声，提起裙摆，几步小跑到陌南煜的身边，玉手横在额前眉上，挡住稍显刺眼的阳光，“你怎么来府上了？” 陌南煜低首，便直直望进了千叶璀璨纯澈的杏眼里，那里清清楚楚的映着他的倒影。 潋滟的桃花眸里笑意更浓，陌南煜抬手将千叶挡在额前的手拿开，二指轻弹，“你这丫头！莫不是七弟又给了你气受？老远就看见你蔫头耷脑的，这么大的太阳，身边也不带个婢子，要是晕倒了，可如何是好？” 千叶噘嘴，揉了揉被弹红的额头，赌气道：“他哪有那个本事给我气受啊？就算是生气，也肯定是我惹的他！” 陌南煜闻言失笑，“真是孩子气啊，你！” 千叶不甚在意，在原地跳了几跳，“安然，好久没见你了，你这段日子都去哪儿了？” 陌南煜四下看了看，指了指王府里人工湖上的小亭子，道：“我们还是去那边坐着慢慢说吧。这儿太阳实在太大了，你看你，脸都晒红了！” 陌南煜说着就伸手将千叶垂落在耳边的一缕发丝给绕到她耳后，温润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了千叶的脸颊。 柔滑的触感让陌南煜手一缩，下意识的就看向千叶，发现那人丝毫没有察觉异样，径直往那边的小亭子跑去，这才不太自然的将手放回身侧，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 “千叶，我听说相府里出了一些事？你……” 陌南煜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有些踌躇的看了千叶好几眼。 千叶转念一想，便知陌南煜问的是什么，心里一暖，脸上漾起一丝甜笑，“安然，没事啦！都已经处理妥当了！你今天来府上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陌南煜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透彻，结结巴巴的开口解释：“不……不是，当然……不是！我……我……” 扭头望了几望，陌南煜脱口而出，“我是来找七弟的！刚巧在路上碰到你，就想着问一下情况罢了！” 千叶了然的点点头，站起身子，拍了拍陌南煜的肩膀，“安然，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在这儿耽搁你的正事儿了！我先走了！” 陌南煜看着千叶的背影有些怔楞，想要开口挽留却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只能这般愣愣的望着。 不料千叶忽然转身，道：“对了，安然，王爷在劲松亭！就是方才你碰见我的那条路，一直走过去便是！” “嗯？哦！” 陌南煜明显没料到千叶会突然转过头来，大脑反应不过来，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应了声。 “那我走了哦！拜拜……呃，不是，后会有期。”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67 笑闹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啊！” 千叶正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顿时七魄被吓走了三魄。 满是哀怨的回头看到底是哪个人这么不知死活，却意外的发现那人似乎比她还吓得不轻，此刻正捂着耳朵，跳着脚在一旁嚎叫。 “啊！！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千叶，你不要吓我！” 那人尖叫到最后，已然是颤音。 千叶倏而就轻笑出声，“阿宁，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把你的手放下来吧，什么都没有！” 许宁听到千叶的声音，半睁着眼睛看向千叶，只见千叶摊手耸肩，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模样，这才慢慢将手放下。 “千叶，你可真是不厚道！居然胆敢吓我！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被你吓死了！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许宁说着就撸了袖子准备上前。 千叶双手往身前一伸，掌心向外，阻止道：“阿宁，我今儿个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栽赃嫁祸了！这明明是你先吓的我好不？你现在居然怪到我的头上？我可真是冤枉啊！” 许宁瞪大眼睛，反手指着自己，道：“我吓的你？千叶，做人可得讲良心！我不过是进王府来找你玩儿，看见你一个人在这边碎碎念的，想着同你打声招呼，是你自己突然就尖叫起来，把我吓了个半死！难道这不怪你？” 千叶左手横放，掌心向下，右手食指竖在左手的下方，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 “好好好！许宁大人，小的错了好不好？小的不该在你好心过来给我打招呼的时候失控尖叫出声，还连累大人你一起被吓到，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一回好不？” 闻言，许宁傲娇的一甩头，一挥手，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道：“好吧！看在千叶小的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本大人就不同你计较了！” 话音一落，两人对视，同时大笑出声。 许宁上前几步，勾住千叶的脖子，单手执起千叶的下巴，道：“小娘子，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官人我实在想念得紧！眼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小娘子还是赶紧和官人我共赴巫山，**一番吧！” 千叶作娇羞状，装模作样的推搡了一下许宁，“官人~你好坏啊！人家不理你了！” “不理我？哦~我知道了！”许宁皱眉，随后又松开，道：“定然是小娘子你怪官人我这么久没来看你，心里生气了吧？来，让官人我香一个！这样就不气了！” 许宁嘟唇，凑近千叶，千叶抬头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两片红艳艳的嘴唇正在逐步靠近自己，下意识的就将许宁推开，让自己从许宁的怀抱里出来。 没有如愿以偿的一亲芳泽，许宁也不恼，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远处脸红的千叶，道：“千叶啊，你怎么跟着翩荏这么久，还是没适应啊！要是我，我就直接抬头，来一个响亮的‘mua~’！” 说罢，许宁还打了一个响指。 千叶见状直摇头，“阿宁啊，方才我还以为只有我被姨娘给荼毒得不轻，现在看你，我倒是觉得我还算好的了！你简直就是病入膏肓了！你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哪里有半分世家小姐的模样？要是许大人知道了，还不得气个半死？” 千叶只顾着数落许宁，却没注意到许宁微张的嘴唇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好了，千叶，我这不是在你和翩荏的面前才这样吗？你不说，我不说，翩荏不说，爹爹是不会知道的！所以，嘘！” 许宁迈步上前，挽住千叶的胳膊。 “和你闹腾了这么久，我都快热死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幽兰居吧，让天韵再做点儿上次我吃的那个什么冰镇的绿豆汤！你还真的别说，天韵这丫头，模样生得乖巧不说，手也这么巧，做出来的绿豆汤啊，是别处吃都吃不到的！” 两人一起往前走，一路上千叶都只听得见许宁叽叽喳喳的声音。其实也没说别的，就是在那儿夸赞天韵手巧，说得天花乱坠，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的！ 当许宁第108次夸起天韵的手艺的时候，千叶扭头看了一眼许宁，道:“阿宁，你若是真的这么觉得，不如我今次就做个君子，君子有成人之美，索性我就把天韵借你几天如何？你啊，带回去，让天韵天天给你做，什么时候吃腻了，什么时候把天韵给我送回来！” 许宁摆手，“小娘子，你这也太没诚意了！给官人我找个美妾，竟然吝啬到还要要回去！不妥，不妥！” “那官人你欲如何？” “当然是做个君子，君子不夺人所好！官人啊，我就把这美妾留给小娘子你了，每日伺候小娘子你，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许宁得意洋洋。 “嘿~”千叶柳眉微扬，语调拉长，瞥向许宁，“阿宁！合着咱们在这儿说了老半天，天韵到最后还成了你送我的了？那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啊，这么大方，这么为我着想的？” “不~用！咱俩谁跟谁啊！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许宁拍拍胸脯。 千叶气极而笑。 “哎~到了！”许宁松开千叶，连蹦带跳的进了幽兰居。 正巧此时天韵端了一盆凉水出来倒，哗啦一声，不偏不倚，全部倒在了许宁的身上。 天韵惊呼，连忙放下手里的铜盆，跑到许宁身边，“许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奴婢没有看到你，一时失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给你赔礼道歉了！还请许小姐恕罪！” 许宁伸手随意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水珠，顺带将被水冲散的挡住自己眼睛的发丝给撩到一边，道:“没事，没事！这天气炎热，你这盆水啊，正好给我消暑了！” 随后许宁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指着地上湿着的那一大片道:“天韵，你这……不会是洗脚水吧？” 说罢，还抬起袖子用鼻尖闻了闻。 天韵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许小姐大可放心，这不过是奴婢方才擦桌子用的脏水！” “什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68 阴晴 许宁立即跳着抖落身上的水，脸上满是嫌弃之色。 千叶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许宁懊恼，绕过天韵走到千叶身旁，趁千叶不备，往千叶身上靠，还顺势将千叶搂得紧紧的。 “小娘子，你家官人的衣衫都湿透了！我想了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这要湿大家一起湿，我一个人衣衫湿了多没劲！所以小娘子你陪我一起吧！” 千叶愈挣扎，许宁搂得愈紧。 夏日的衣衫本就轻薄，这一来二去的，千叶的衣衫也湿了大半。 许宁看着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这才算是圆满了。 天韵何曾见过一个女子能轻佻成如此模样，竟然还当着她的面调戏她们的王妃，而且王妃还任她为所欲为！ 这这成何体统！ 天韵上前，大着胆子将千叶从许宁的怀抱中拉出来。 面对着许宁困惑的目光，天韵莞尔，万分歉意的道：“许小姐，虽是夏日，但这湿透的衣衫穿久了，总归是不好的。所以奴婢斗胆，还请许小姐跟奴婢走一道，奴婢给许小姐找一身干净的衣裙将这湿衣给换下！” 千叶拉住天韵，“天韵，不必这么麻烦。安宁和我的身形差不多，想来也是能穿上我的那些衣裙的！正好我的衣裙也得换了，干脆就一起吧，省得那么麻烦！” 天韵遂不再言语。 许宁抬脚，经过天韵身边的时候，笑道：“天韵，你上次做的那个消暑的绿豆汤，今日做了吗？我嘴馋得厉害，你给我端一碗来可好？” 天韵抬头看向千叶，见千叶点头，这才应声道：“奴婢这就下去拿。” “天韵！快一点啊，还有记得多加一点冰块！”许宁笑得牙不见眼，大声招呼。 回应她的，则是天韵明显加快的步子。 “这下满意了吧？走吧，咱们进去把衣裙给换了。” 千叶满是无奈的摇头。 “皇兄好久不见，不知这次来府上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陌南笙看着端坐在自己对面一身谪仙之气的陌南煜，执起茶壶给对方添了杯新茶，问道。 陌南煜笑笑，“确实是有事。七弟，自你请命去洛水城驻守，咱们两兄弟也好久没有像这般坐在一起谈心了。今日不为别的，我只是想提醒七弟一句，既然千叶是你的王妃，还希望七弟能真心待她！” 陌南笙闻言，眼里的笑意骤然消失，语气倒是无甚变化，道：“既然皇兄唤我一声七弟，那我也唤皇兄三哥吧！三哥你提醒我好好对待我的女人，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 陌南煜一怔，倒是没料到陌南笙会是如此反应。 “七弟，你不要误会。只是千叶这个人，我与她有些交情，出于一个局外之人的眼光，我觉得她确实适合被人妥帖安放，细细珍藏！” “哦？有些交情？”陌南笙垂眸，食指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是我没记错，三哥和茴儿两人似乎就是在千叶二小姐的及笄礼上见过吧？我离开上京多年，倒是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这么好相与了！” “不知道七弟有没有听说过一见如故？我与千叶正是如此。今日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也不过是方才在王府里偶然碰到千叶，见她神情颇为落寞，草草交谈了几句。千叶虽是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她心情欠佳一定是七弟你的原因。所以” 陌南煜眸光坦荡，看向陌南笙。 陌南笙轻笑，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三哥，这说难听点儿，我和茴儿如何，终究是我与她两人之间的事。三哥如此，会不会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陌南煜噎了噎，“也罢，细细想来，倒真的是我的错了。三哥现在这里给七弟你道歉了。” 陌南煜微微低下头。 “不敢当。三哥也是出于好意，做弟弟的，又怎么会怪罪于你呢！” 随后二人又在劲松亭里交谈了几句，陌南煜才起身告辞。 “多有叨扰，还望七弟勿怪！” “三哥客气了，以后若是没事，还是请三哥能多来府上走动走动！再怎么说，咱们都是兄弟不是？” 陌南笙跟着站起身，将陌南煜送出去。 “那是自然！” 两人闲谈间，已经到了王府大门。 “七弟还是止步吧！接下来我自己走就行了！”陌南煜拦住陌南笙还欲往外走的身体，道。 陌南笙闻言止步，对着陌南煜点点头，“如此，就请三哥慢走了。” 陌南煜挥挥手，却是连头也不回，径直踏上府门口候着的马车。 车轱辘缓缓转动，直至消失在陌南笙的视野里，陌南笙这才转身进入王府。 “池清！” “王爷，有何吩咐？”池清听到陌南笙的喊声，立即出现在陌南笙的面前，跪地伏身，问道。 “府上除了三哥，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人到访？” 池清怔楞片刻，将头垂得更低，道：“回王爷的话，许尚书家中的幺女许宁许小姐也来了，现下正在幽兰居和王妃闲聊呢！” 陌南笙疑惑的看向池清，“许尚书？许贤臣大人家的么？” “回王爷，正是。” 池清话音刚落，岂料陌南笙一下子就怒不可遏，呵斥道：“池清！你脑袋都被门夹了吗？什么时候许尚书家多了个小姐？本王怎么没听说过？还许宁！你” 池清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陌南笙额头的青筋，顿时觉察到不对。 “属下这就去看看。” “等着！本王同你一起去！本王也想看看这个自称是许尚书家的小姐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陌南笙拂袖，大步走在前面。 一张俊脸冷若冰霜，甚至于让身处大太阳下的池清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王妃啊王妃，你这惹王爷生气的本事也太大了吧？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能让王爷气成这样，你也是厉害啊！ 池清在心里腹诽。 他当然不至于蠢到真的以为陌南笙生气是因为那个谎称是许家小姐的女子。 ------------ 069 知晓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池清！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难道还要本王找人过来抬你去吗？” 耳畔再度传来陌南笙的咬牙切齿的声音，池清忙抬腿跟上。 还未到幽兰居，就听见了几人笑闹成一团的声音。 池清注意到，陌南笙原本阴沉的脸色在此时忽而就如春风来了般，变得阳光明媚起来。 悄然松了一口气，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那笑得最欢快的正是王妃，池清心里就更加印证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王爷到！”池清推开幽兰居的门，扬声吼了一句。 顿时听见屋子里静寂了片刻，又猛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紧跟着房门被打开。千叶和那许家小姐站在正中，两个丫头站在稍后几步的地方，恭身而立。 “臣妾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千叶率先出声，膝腿半弯，行礼道。 “王妃免礼。”陌南笙虚扶一把，旋即将视线落在千叶旁边，讶异道：“这位是……” “回禀王爷，这是臣妾的闺中好友，许尚书许大人家的小姐，许宁。” “哦~抬起头来本王看看！” 陌南笙不容拒绝的开口。 许宁身子一颤，千叶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赶紧挡在她的面前，双目直视陌南笙。 “王爷！阿宁怎么说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今日来王府，不过是听说臣妾出了些事情，心里放心不下才不顾礼数前来。王爷现在非要看人家的容貌，未免有欠妥当！” 陌南笙眸光一厉，看向千叶，却发现她不躲不避，依然挡在那人面前。 两人对视片刻，陌南笙移开目光，“还是王妃想得周全。许小姐，本王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许小姐不要见怪。” “不会。” 清越的声音落入陌南笙耳朵，陌南笙有一瞬间的呆滞，不过旋即就又恢复如常。 “那就好。既然贵客登门，还劳烦王妃好生照料，切不可怠慢了去！” 千叶颔首，“这是自然！王爷大可放心，阿宁，臣妾自会好生款待！” …… 沐府。 “什么？！之悦小产了？隽儿，这件事情怎么没听你回来提起？之悦现在的情况如何？”沐老夫人坐在雕花的梨木椅子上，问道。 被点到名的沐永隽立时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屋子的正中央，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沐老夫人，恭谨回答：“回祖母，姑姑确实小产了。孙儿怕祖母担心，伤了神，所以才斗胆做主，让人瞒下了这个消息。没能如实告知祖母，是孙儿不对。” 沐老夫人倒是没有苛责沐永隽的意思，只是神色焦急，“之悦现在如何了？可是有人在身边精心调理？” “祖母不必担心，丞相大人请了上京最好的大夫在给姑姑医治，孙儿也已经命人送了很多补气血的东西道丞相府上。” 沐老夫人却是豁然起身，拄着龙头拐杖，急慌慌道：“不行！我放心不下，还是亲自去一趟丞相府，看看之悦我才能放心！承安，备马车，我要去相府！” 沐之筠拦在沐老夫人面前，不疾不徐道：“娘，小妹小产的事情我也听隽儿提起过了。小妹呢，也差人回来传了消息，说是身子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让我们不用挂念。所以，母亲大可不必过丞相府去。” 沐老夫人满脸不悦的看着沐之筠，“好啊！合着这全府上下，就是我一个人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们都是看我老太婆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所以才这般欺我瞒我的是吧？” “祖母这是什么话？咱们这沐府的风光，可都是仰仗着祖母您呢！姑姑和爹爹不愿意让祖母知道，就是怕祖母您急火攻心。虽是祖母现在身子健朗，可咱们也得防患于未然不是？” 沐永隽笑着拉过沐老夫人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祖母，这事儿瞒着你，是我们做得不对。可是现在姑姑身子已无大碍，您又何必跑这么一趟呢？” 沐老夫人心里本就是很满意这个孙儿的，现下听得他这么柔声安抚，自然也就没再强硬的说要去丞相府的事。 沐永隽趁热打铁，给自己的爹爹沐之筠使了个眼色，沐之筠立即会意的出去找承安了。 “你姑姑怎么会小产呢？上次回府的时候，不是还都好好的吗？还说什么千叶喻也对这个孩子很是看重，亲自找了大夫给你姑姑开安胎药的方子！”沐老夫人两手交叠，掌心向上，连着拍了好几下，嘴里同时道：“这……这孩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沐老夫人在椅凳上明显坐立难安。 一说起这个，沐永隽不自觉的正襟危坐。 “祖母，当时本来是说姑姑小产是姑父的妾室所为……” “我就说男人三妻四妾不是个什么好事！你看看！现在还害得之悦肚子里千盼万盼的孩子没了！”沐老夫人毫无意识的打断了沐永隽的话，抓着沐永隽的手臂道：“是哪个妾室做的？隽儿你可是知道？千叶喻又惩治了没有啊？” “呃……”沐永隽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祖母，您先听孙儿把话说完好吗？” “原本啊，相府里的下人都说是妾室推了姑姑一把，姑姑才小产的。可是后来查证下来，才发现姑姑的药里被人偷偷放了藏红花，而且还是二妹身边的丫头鸢锦干的！” “鸢锦？可是之悦从我们沐家带出去的那个鸢锦？” 沐老夫人蹙眉。 “祖母英明，正是！” “混账！”沐老夫人拿起手边的龙头拐杖狠狠敲在地面上，“我们沐家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沐永隽没有答话，沐老夫人却是又看向他，“那鸢锦如何了？” “回祖母，此事证据确凿，姑父当场就下令将鸢锦带出去杖毙了！” 沐永隽深知沐老夫人的脾气，所以下意识的就隐瞒了鸢锦临死前还嚷着说是千叶依指使她做的事。 沐老夫人闭眼，将手腕上戴着的一串佛珠滑到手上，低喃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70 糊涂 “这千叶喻下手也实在太狠了！怎么说是鸢锦这丫头不对，可到底是一条年轻的生命啊！怎么能双手平白染上了血腥呢！罪过，罪过啊！” 沐老夫人信佛，相信因果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一般不动杀念。府里的下人若是犯了什么大错，最多也就是略施惩戒而已。 “等等！这鸢锦现在在依依身边当差？” 沐老夫人忽而想起什么，问道。 沐永隽嗯了一声，“祖母，不过这件事表妹是无辜的！她知道是鸢锦害姑姑小产的，也是吓坏了！这一点孙儿可以保证！” 沐老夫人却是瞥了一眼沐永隽，“依依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孙儿听说表妹最近还在抄写经书供奉在祠堂，每天早晚都要去祠堂给那个孩子祈福。” 沐老夫人摩挲着佛珠的手一顿，“既然你说之悦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想来出个府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差人传个话，就说让之悦择日带着依依回来一趟，我想见见她们。” “老夫人，小姐和孙小姐回来了！”承安面带喜色的进来通禀。 本在闭目养神的沐老夫人闻言睁开眼。 这厢，千叶依搀着沐之悦，带着绿意就进了来。 “依依给外祖母请安。”千叶依扶着沐之悦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还细心的在凳子上垫了软枕，确定沐之悦坐着不会凉了之后，这才走到屋子的正中央给沐老夫人请安。 沐老夫人却是没有像之前一样，笑吟吟的让千叶依起身，而是打量着她。 千叶依来之前就心绪难宁，现在看到沐老夫人这截然不同的态度，有些忐忑的开口重复：“依依见过外祖母，给外祖母请安！” “起来吧。” 沐老夫人爱搭不理的说了这么一句，千叶依的心头就更是突突跳个不停了。 回到沐之悦的身边，千叶依下意识的就揪住了沐之悦的衣袖。 沐之悦瞥了一眼，脸上带起笑看向上首的沐老夫人：“娘，这让隽儿给我们传话，让我们回府。可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沐老夫人抬起头，有些锐利的目光扫过千叶依揪着沐之悦衣袖的手，直到千叶依有些悻悻的将手缩回去，方才看向沐之悦。 “听说你小产了？身子可是好些了？本来按照我的意思呢，我是打算来丞相府看你的，可是之筠和隽儿都不同意我来，我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只好委屈你跑一趟了！ 沐之悦垂眸，“娘不用担心，女儿身子恢复得快，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说着沐之悦还展了展自己的手臂，示意自己没事。 沐老夫人轻靠在椅背上，颇有些感慨的说道“为娘真是有许久未曾见过之悦你这般天真无邪的模样了！好啊，好！” 一双沧桑的眸子渐渐带起笑意，驱散了开始的寒冰。 “依依啊，你先出去吧，去找隽儿说说话，顺便哪，也好让我和你娘能够在一块儿唠嗑。” 这可是今天进门以来，沐老夫人头一次这么和气的对着千叶依说话，当下千叶依就应了声，莲步轻移，步步生花，带上门去了园子里逛。 “之悦，来，你坐这儿来！为娘啊，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沐老夫人招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椅子。 “之悦，我听隽儿说你这次小产是鸢锦那个丫头做的手脚？” 沐之悦显然是早就料到沐老夫人会有此问，脸上没有任何诧异之色，道“是。我也是没想到那丫头竟然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 沐之悦顿了顿，转而又带上沉痛之色，“不过倒也是个可怜的！当时我身子不适，正卧床休养呢！要是我在场，一定不会让老爷如此行径的。就算是这事儿是鸢锦错了，可老爷也不该如此” 沐老夫人看沐之悦悲痛万分，伸出一双满是皱纹的手覆盖在沐之悦保养得宜的手上。 “之悦，你同娘说实话。鸢锦那丫头性子并非如此，不放心别人，亲自给你煎药这事儿是她这丫头做得出来的！可这在药里放藏红花的事儿”沐老夫人拍拍沐之悦的手背，“是不是依依这丫头让她做的？” 沐之悦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诧，抽回手，道“娘，这怎么可能呢？依依这孩子，你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性子如何，你应当是知晓的啊！” “哼！就是深知，才会有此一问！若这事儿不是她主使的，她为何要抄写经书，还日日在祠堂祈福？” 沐老夫人明显不信。 “娘”沐之悦懊恼，“实话同你说了吧！这事儿女儿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谁知道是不是鸢锦那丫头故意这么说，来诬陷依依呢？” “你说什么？！鸢锦还亲口说了是依依指使的？” 沐老夫人捂住自己的胸口。 “娘，你别生气！” 沐之悦哪曾料到这沐老夫人压根不知道这茬儿呢！赶紧伸出手在沐老夫人的背后轻拍，替她顺气，心里却是后悔不迭。 本来是想着在沐老夫人面前力证此事与千叶依无关，倒是没想到反而出了这么大个纰漏！ 沐老夫人是何等精明之人，打量沐之悦的神色，再将那些事情一一串联起来，便知道了沐之悦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当下就愤慨的盯着沐之悦。 “依依这丫头从小就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沙子！而你呢，一味的纵容宠溺着她！我早就说过，你这样的法子对孩子使不得，你不听！你看看现在，她居然连她的亲弟弟都容不下！这么多年的书算是白看了！” 沐之悦面色有些难堪。 “娘，依依这事儿是做得过分了些！可是您也好好想想，依依打小就是咱们的心头宝，不论是在沐府还是在相府，咱们都是把她放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女儿有了身子，还是千盼万盼的嫡子，她可不得担心她自己失宠了吗？这脑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脑子再一犯糊涂，可不就做些错事儿出来了吗？” ------------ 071 提议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沐老夫人目光一凌，“就因为这莫须有的担心，就对自己的娘亲下毒手？这未免也太恶毒了吧！你去把她给我叫进来！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当成宝贝，舍不得打，舍不得骂！那现在就让我来！我倒是要看看，今儿个能不能把她这些坏脾气都给改过来！” 沐老夫人手指头都在发颤，可见气得不轻。 “娘！在府里我已经惩罚过依依了，她也知道错了，您就别再惩罚她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咱们也都别再提了，好不好？” “惩罚？就你那不痛不痒的让她在那儿跪着抄写一下经书，就算惩罚了？之悦啊，她这次可是害了一条人命啊！我跟你说，你今儿个不好好惩治惩治她，让她长点记性，指不定以后她还会做出些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儿来呢！” 沐老夫人显然不会就此作罢。 沐之悦抱住沐老夫人，“娘，就算是这样，那又能如何呢？老爷现在已经在猜忌依依了，您要是再这么一惩罚她，回头让老爷知道了，心里对依依还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呢？您这不是平白害了依依吗？” “好啊！原来你说的那些惩罚她抄写经书什么的，竟然都是在设身处地的为她考虑？还想借着这些事情让千叶喻打消心头的疑虑！之悦啊之悦，你这不是在为她好，而是在害她啊！” 沐老夫人苦口婆心。 “娘！女儿心里当然清楚！可是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女儿万万不能就这么把依依的前程也给毁了啊！要是老爷因为这事儿厌恶依依，扭头偏向那些妾室的孩子了又该怎么办啊？到时候不只是依依，恐怕女儿这个丞相夫人的位置都得拱手让给那些妾室了！” 沐老夫人听到沐之悦这么一说，才算是彻底明了了沐之悦心里的担忧。 “我当年就不同意你嫁给千叶喻，可你偏要嫁过去！你看看他当年，你还没有过门，他就先纳了妾室，后来妾室又比你先生下孩子……要是当初你听我一句劝，眼光别那么高，找个比咱们沐家要稍稍差些的人家，凭咱们沐家的势力，哪能像如今这般，看着他千叶喻三妻四妾！” 眼看着沐老夫人又扯到了当年的事情，沐之悦急急打断。 “娘，这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您怎么到现在还拿出来说呢！三妻四妾是男人的本性，就算当年女儿听你的，嫁了个不如咱家的，他一时半会儿畏惧咱家，不敢纳妾，可您也不能保证他不在外边偷偷给女儿养些什么外室啊！所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沐老夫人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出声。 “行了，行了，怎么都是你有理！这事儿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沐之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娘亲！” “别！我可没说就这么原谅依依了。既然你拦着不让我惩罚她，那我不和她说话总可以了吧？你啊，快些带着她回去吧，省得到时候我一看见她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打她！” “好！女儿这就带依依回府，等过些日子，女儿再带她回来看你。” 沐老夫人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瘦骨嶙峋的手挥了辉，示意沐之悦可以离开了。 …… 候安王府。 “王爷，姑娘的信，说是想去衣名轩看看。听说衣名轩新做了一批衣裙，样式和以往大不相同，姑娘很有兴趣。”池清拿着一封信对着陌南笙说道。 “衣裙？左右还不是往常那些样式？能不同到哪里去？我看哪，这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罢了！” 陌南笙睨了池清一眼。 知道这不过是陌南笙口头上的埋怨而已，池清自然而然的保持了沉默。察觉到陌南笙的目光，池清微微掀了掀嘴角。 “好了，你去告诉心儿，本王知道了。今晚戌时，本王会在老地方等她。” 池清得到了准确的回答，这才往屋外走去。 与此同时，幽兰居里，天韵拿着一件新做好的衣裙放在自己的身前，展示给千叶看。 “王妃，你瞧瞧这件刚做好的衣裙如何？听说这是现在上京城最流行的式样呢！各家的夫人小姐们可都喜欢这样式的衣裙了呢！” 天韵满心欢喜，垂下眼眸盯着手上的衣裙细看。 千叶闻言抬眼，却觉得那样子很是熟悉，“这是衣名轩的衣裙？” “嗯！王妃，你好厉害啊！就这么一眼就看出来是衣名轩的东西了啊。你看看，觉得这衣裙如何？要是觉着不错，奴婢赶明儿就再去给王妃置办一些回来！王妃的柜子里的衣裙都有些时日了，趁这个机会啊，刚好可以全部换一下！” 那哪是厉害啊？这衣裙的款式如此别致，再加上又是经由她的手才画出来的式样，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千叶抬眼看见天韵那喜上眉梢的模样，道：“好了，好了！这衣裙你要是觉着不错，就拿去吧！哦，对了，明日再去衣名轩的时候，顺道给韶华也做一套！至于我的么，我觉得那些也都还可以将就，就不必这么铺张浪费了！” 天韵惊呼，“王妃！你不是在同奴婢玩笑吧？这衣裙可是得花好些银子呢！” “那又如何？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不过是两件衣裙，喜欢就拿去吧！” 千叶眉眼亦带笑，心里却是止不住的雀跃，盘算着这月又有多少的银子可以进到自己的口袋里。 天韵乐滋滋的将衣裙收好，“王妃，奴婢看今日挺凉爽的，要不咱们出府去走走吧？你刚那件衣裙赏给了奴婢，还惦念着要给韶华做一件，你自己的呢？怎么也还是得添置一些新的不是？今日正好可以到衣名轩去看看，王妃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衣裙，咱们啊，一并给做了！” 千叶思忖，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嗯了一声。 “那好，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咱们索性用了晚膳再出去吧。” 天韵点头应是。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72 上京 戌时三刻，千叶带着天韵和韶华大摇大摆的出了王府。 走到上京的街头，千叶深吸了一口气。 “真是好久没出来走走了！上京的繁华还是一如往昔啊！你们看那边，好多人聚在一起啊！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趣事！走！咱们也过去瞧瞧！” 千叶四下打量，很快就被护城河边的一堆人群给吸引了目光，当下就毫不迟疑的带着天韵和韶华过了去。 “王妃，天韵姐姐，你们且在这边等上一等，奴婢过去打探打探是什么情况再回来禀报。” 千叶驻足于一竹木制成的半圆形拱桥之上，望着那边人头攒动，脚下徘徊不前。 韶华今日倒是眼尖，知晓千叶定然是苦恼于人多，但又对那边发生了何事十分好奇的心思，立马请缨，主动过去查看。 千叶忙不迭的点头，带着天韵静静站在桥上，等着韶华回来。 不多时，天韵就看见韶华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赶紧提醒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千叶：“王妃，韶华回来了！” 千叶顿时一个激灵，站直身子。 “王妃，王妃，奴婢打听清楚了！护城河那边儿正在赛龙舟呢！听说今年顾公子也参加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前来观看呢！” 韶华带着她打听来的消息，竹筒倒豆子似的讲给千叶听。 千叶眉心微蹙，疑惑道：“赛龙舟？今儿个是端午？” 天韵听得此问，怔楞问道：“王妃，你莫不是要告诉奴婢你不知道今日是端午吧？” 千叶尴尬，摸了摸鼻头，同时掩饰般的笑出声，“笑话！端午嘛！这可是咱们天辰的盛事，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一时间没想起来罢了！哈哈哈哈” 见韶华和天韵皆是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千叶赶紧问道：“韶华，你方才说的那个什么郭公子，是什么人啊？” 韶华一笑，“回王小姐的话，不是郭公子，是顾公子。那位顾公子是顾将军的儿子，名唤顾子虚，是当今淑妃娘娘的亲弟。听说是长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而且能文能武，是咱们上京城无数女子心仪的对象呢！” 一听说是美男，千叶也来了兴趣，挑眉问：“哦？若是真如此，和王爷比如何？较之安然哦，不，三皇子殿下又如何？” 韶华有些脸红的低下头，“这个，奴婢也说不准。” “那韶华，你就且说说你觉得哪个人更俊美？”千叶抱臂。 “奴婢奴婢自是觉得顾公子更胜一筹” 韶华说到最后已然无声，片刻之后又猛然抬头，“王小小姐，不是！奴婢的意思是” “韶华，你方才所言，我和天韵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哦！你说那个什么顾子虚比王爷还要俊美，现下想要改口，我和天韵可是不依的哦” 千叶拉长语调，好整以暇的看着面红耳赤又手舞足蹈急于解释的韶华。 “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是王爷！这几人之中，王爷当是最好看的人！” 韶华说着这话，眼睛还不由自主的瞟了瞟护城河那边渐渐逼近的龙舟。 千叶顺着望过去，只见灯火阑珊处，一男子迎风而立，着短小的无袖上衣，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下面穿着寻常男子惯穿的绸裤，腰间用了一条红色的绸带系起来，那是桨手的装束。 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衣衫，却生生让那人穿出了一种逼人的贵气。 河风吹过，卷起宽大的绸裤，将那人修长又笔直的双腿显露无疑。 此等风光，不仅是千叶她们注意到了，那些在护城河边痴痴守候着的女子自然也是瞧见了的。 当下就听得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抽泣声响彻上京的夜空。 “韶华，看来你看中的这个男子真的很受欢迎啊！你听听那些女子的尖叫声，都快把人的耳朵给震聋了！”千叶戏谑。 韶华的脸更红，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是诱人。 “小姐顾公子才不是呢！奴婢只是只是” 韶华的一双眼睛四处乱瞄。 “只是觉得他好看而已，对吗？”千叶低头，看着那个害羞的小姑娘，接口道。 韶华忙不迭的点头。 千叶再度抬手眺望，发现顾子虚所在的龙舟已然逼近河岸。 “韶华，你的顾公子可是赢了呢！你还不快去看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呢！” 韶华没动，只是揪紧了自己的衣裙，忸怩道：“不奴婢还是不去了。小姐要是不看，咱们就走吧！这龙舟一结束，定然会有很多人会上这座桥，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千叶看了看已经涌向自己脚下这座桥的人群，“好吧。” 离开了热闹的护城河边，千叶等人踏入了上京的街道。 虽已是晚上，可街上的店铺和挑着担子的货郎们依然在热情的叫卖，以期能够多招揽些生意。 火红色的小灯笼静静的挂在稍高一些的树枝、屋檐上，发出昏黄的光亮。 低廉的小玩意儿摆满了整个街道，透过蒸笼上升腾出的白色热气，千叶等人满是新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此刻正站在一货架前，拿过一支看上去做工很是精致的朱钗在自己的发间比划，低下头对着铜镜，时不时的变换一下朱钗的位置。卖钗子的大娘看见姑娘折腾了半天，依然笑意盈盈，时不时的还夸上两句，顺带拿起自己面前的另外几支珠钗给姑娘看。 前头是一对年迈的夫妇，老婆婆的眼睛可能是不大好使，她身旁的老爷爷一直搀着她，时不时附在她的耳边低语几句。千叶估摸着是在提醒老婆婆脚下的情况，每次老爷爷凑到老婆婆的身边耳语，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都会带起一抹羞怯却又极度甜蜜的笑容。 忽然，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老婆婆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低声埋怨着，还伸出手在老爷爷的胸口处捶了几下。老爷爷也不躲闪，只是眸光温柔的看着面前的人。 ------------ 073 打望 千叶走出几步远，依稀听到那老爷爷在关切的说：“气出够了吗？……只是让我先看看你的手，方才被这拐杖上的小刺给扎了……都怪我，下次一定给你做个光滑的没有小刺的手杖……” 千叶回头看向那对夫妇，两人互相搀扶着，蹒跚着向千叶相反的方向而去。 “小姐，你在看什么？”天韵好奇的往千叶盯着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没什么，咱们走吧！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上京的晚上也这么热闹呢！” 千叶笑了笑，继续打量四周。 一听到千叶说起这个，韶华就滔滔不绝：“小姐，你和天韵姐姐应当是第一次晚上来看上京吧！上京的晚上可热闹了呢！” “哦韶华，你见过？”千叶问。 “嗯！”韶华重重点头，“咱们这些老百姓可不同于小姐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我们哪，没有那么多规矩要学。家里生活不好，很小的时候就得跟着爹娘一起出来做点小买卖，换些银钱回去。这些姑娘，哪个不是未出阁的？若是都像小姐们那样足不出户，只怕是早就被饿死了。” 韶华指指那些拎着篮子买花的小姑娘，又指指那些看起来就十分困顿却又不得不坚守在铺子前的少女们。 千叶抬眼看了看，扭头看向一旁的韶华：“韶华，那你呢？你没进王府里做丫头之前，你又在这里做些什么小买卖？” 韶华一怔，没料到千叶会问这个，顿了顿，素手指向其中一个蹲着的小摊贩。 千叶看去，发现那小摊贩的面前摆了一些手帕和布鞋，下面用一块简单的蓝布给垫着，许是怕手帕和布鞋被地上的灰尘给弄脏了。 “奴婢就是做那个！不过奴婢一般不出来贩卖这些东西的。阿娘说姑娘家还是少抛头露面好，所以一般都是奴婢在家里面帮着阿娘把手帕和布鞋做好，再让阿娘出来贩卖。” “那……生意好吗？” 韶华点头又摇头，“有生意好的时候，也有不好的时候。不好的时候，奴婢就会偷偷瞒着阿娘，去接一些给人缝补浆洗的活儿在家里做，也还算过得去。” “你阿爹呢？他平日里做些什么？” 韶华眼圈突然就红了，“阿爹……他喜欢喝酒，喜欢去赌坊赌钱。记得有一次，阿爹去赌坊输了钱，回来就问阿娘要。阿娘不给，阿爹就动手抢。这一抢，就把阿娘所有的积蓄全都给抢走了，后来……阿爹再没回来。听说他欠了赌坊的人好多钱，还不上就被人给活活打死了……” 千叶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死死憋着不肯让它落下的韶华，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 “好了，别难过了。是我不好，不会问话，才惹得你这么伤心。我还以为那个时候的你很快乐呢！” 千叶轻抚韶华的发丝。 韶华退出千叶的怀抱，擦了擦眼泪，笑道：“当然很快乐！不过奴婢现在也很快乐！这辈子有幸能够跟在小姐身边，有小姐这么个好的主子，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看着韶华明媚的笑容，千叶失笑，“你这丫头！哪有人会觉得给别人当丫头还是求不来的！” 韶华正了神色，理所当然的道：“当然了！当初为了给弟弟还上赌坊的钱，奴婢卖身进了王府为奴为婢。幸好当时是王府的管事把我给买了回来，要是被别人给买去了，奴婢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样的主子呢！哪像现在，还能和小姐你出来游览上京，小姐还给奴婢添置新衣……” 一桩桩，一件件，千叶见韶华就差扳手指头数了，赶紧止住她。 “不说了，咱们还是快些去衣名轩吧！方才你都说我给你添置新衣了，要是做不到，那岂不是太丢人了？咱们去衣名轩看看，你若是不喜欢天韵今儿个拿的那种样式，咱们就再换一个！” 韶华傻笑。 “小姐，天韵姐姐呢？天韵姐姐怎么不见了？要不奴婢去找找吧？这儿人这么多，说不定是不小心被人冲散了！” 韶华忽然发现和她们一起的天韵不见了，问道。 千叶四下看了看，发现这一条街道忽然又多了好多人，且看样子都是从护城河那边过来的，心下了然，低低嗯了一声。 韶华瞬间就如入水的泥鳅一样滑入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千叶满是无奈的摇头，寻着一处地势稍高却又空旷的地方站定，希望到时候韶华找到了天韵能够一眼就看到她。 “顾少爷，今儿个那龙舟在你的手下简直是御了风一般啊，嗖的一下就到了！真是让我等好生开了眼界啊！” “是啊，是啊！顾少爷少年才俊，不愧是咱们上京新一代的高手啊！” “顾少爷真乃人中龙凤啊！不愧是护国大将军的儿子，就是有本事！” 等得百无聊赖的千叶倏而听到这么一嗓子，条件反射般的站了起来。 许是蹲得太久，而这起来的动作又太快，大脑一时血流不畅，千叶只感觉天旋地转。 闭着眼睛在原地静默了半晌，千叶复又睁开眼睛，盯着顾子虚的所在的地方猛瞧。 顾子虚站在光线最亮的地方，正好方便了千叶打量。 方才在桥上隔得太远，也只能看出个大概来，现在离得近，千叶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五官。 长眉入鬓，重瞳幽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饶是此刻听到周围的人如此夸赞，顾子虚眼里也不见笑意，唇角只是礼貌性的勾起。身上的桨手衣衫还未褪去，露出结实的肌理，许是方才太过用力，上面还带着未干的汗珠。 顾子虚此人的肤色不似陌南笙那种小麦色，也不是安然的那种没怎么晒过阳光的白皙，而是一种古铜色。 现下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能让千叶感受到一种蓬发的力量，倒是和他名字里的虚字截然相反。 千叶想，这护国大将军该是给他取错了名儿，这啊，哪该叫顾子虚，分明应当叫顾子壮嘛！ ------------ 074 窥见 不过扪心自问，这顾子虚倒也确实是个美男子，单看那健实的小臂，就会不由得让人觉得安全。 这等眼福，千叶当然是没能享受多久，很快顾府的下人就拿着顾子虚的衣衫递给了顾子虚。顾子虚倒也不忌讳，三下两下就将上衫给脱了干净，换上了本来的长袍。 围在这周边的大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见得这个？ 当下就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嘴里尖叫着。也有的更为矜持一点，拿了帕子掩住，红霞悄然爬上了如玉的脸颊。当然这之中也不乏胆子大些的，明面上是用手给挡住了眼睛，实际却偷偷将手指裂开一条缝，双眼透过指缝打量着顾子虚的上身。 千叶自诩已经不是黄花大姑娘了，见此情景不遮不避，就这么大喇喇的看着顾子虚换衣。 脑袋里忽然就蹦出了姨娘说的一句话，不看白不看，看了还想看。 千叶不禁点头，发觉常氏说的都是些至理名言。 这顾子虚的身材确实不错，若不是她定力好，恐怕早就口水流了不知道几千尺了！ 待到顾子虚远去，这人群也散了一大半，韶华还没回来，千叶也只得耐着性子在原处等待。 估摸着是方才人太多，千叶没能看见那边的情景，现在人散开了，自是毫无遮拦的看见了那边桥上的一对人儿。 女子她不认识，但女子身旁的男子她可是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她的夫君，陌南笙！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而且距离稍远，但是千叶就是无比确定，那人就是陌南笙。 眸光在陌南笙周边晃了几圈，果然发现了池清的身影。 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千叶换了个姿势看着那边的人儿。 那座桥她知道，上京赫赫有名的情人桥！ 不知道那女子说了什么，千叶瞧见陌南笙笑得很是畅快，那种酣畅淋漓又毫无防备的笑容，是陌南笙从来没在她面前展露过的。 千叶忽而有些心酸，心里不断告诉她自己不要再去看了，不要再去看了，可是眼睛就是控制不住的往那边瞄。 两人的头颅越凑越近，千叶不忍再看下去，拔腿就往王府走去。 走到一半却又想起天韵和韶华还没回来，若是到了那地儿找不到她，两人定然是要着急的，这才又急急赶了回去。 “王妃！是王妃！天韵姐姐，你看，是王妃！” 耳边传来韶华惊喜的声音，旋即便听得一阵毫无章法的脚步声，千叶抬头，天韵和韶华已经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王妃，你这是去哪儿了？奴婢好不容易找着了天韵姐姐，回头来找你的时候，却发现你不见了。可把奴婢和天韵姐姐给吓坏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千叶勉力笑了笑，“我能出什么事？不过是在那边等你们等得久了，出府之前又喝了太多的茶水，方才急着找地方出恭，所以就四处走了走。” 天韵了然，看向千叶，“王妃，那你可是找着茅房了？要不再忍会儿，咱们赶紧回王府去吧？” 千叶点头后又摇头，问道：“咱们不是还要去衣名轩挑衣裙吗？不去啦？” 天韵摊手，“王妃，奴婢们也想去啊！可是你这衣裙什么时候来挑都可以的，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得解决你这当务之急啊！” 千叶深吸一口气，再度看了看情人桥那边，桥上的人儿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下三两盏昏黄的灯，在风中晃晃悠悠，影影绰绰。 也罢，正好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去衣名轩逛，方才如此说，本就是担心这般行事会坏了两人的兴致。 “那咱们回府吧。”千叶转过身子，道。 回到王府的时候，王府已经一片漆黑，将外边那些喧嚣全都阻隔了，不透进一丝一毫。 千叶在这里待了三年了，按理说早已习惯了王府这样了无生趣的黑夜，而千叶也确实是习惯了，只是今夜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自在。 “天韵，这盏灯就别灭了吧！看着怪黑的。” 千叶喊住将要吹灭屋中烛火的天韵，指了指外面黑漆漆的天色，道。 天韵点点头，“王妃，那你就早些歇着吧，奴婢就在外边守夜，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唤一声便是。” 千叶低低嗯了一声。 “池清，你方才在看什么？” 陌南笙站在衣名轩里面的大堂里，瞥了一眼正在挑选衣裙的心儿，低声询问池清。 池清脑袋里本就是在思考方才的情景，现下听得陌南笙问，有些迟疑的道：“回王爷，属下方才似乎见着王妃了！而且看样子，王妃好像也看见我们了。” 陌南笙闻言一愣，旋即失笑：“池清，一定是你看错了吧！今日端午，有龙舟赛，好多百姓都会出来看。再说了，夜色那么黑，见着一两个身量相似的姑娘，你都会觉得那是王妃吧！” 池清还在思忖。 陌南笙拍拍他的肩，“好了，别想了。若是真的不确定，回去问问府里的下人不就清楚了吗？若那人真的是王妃，又如你所言看见了我们的话，不可能不过来给我们见礼吧？” 池清心里腹诽，我要是王妃，看见王爷你身边站了一个陌生的女子，我也不会过来给你见礼啊！更何况你们二人还那么亲昵，要是真过了来，那不是忒没眼色了吗？ “笙哥哥，你看这件怎么样？” 那边心儿已经拿了一件白日里天韵拿给千叶看的衣裙在自己的身前比划。 陌南笙听到心儿唤他，立即看了过去，“既然心儿你喜欢，不如去那边的小隔间试试看？” 陌南笙指指自己一进来就已经注意到的那边的小隔间，想起方才捉了个丫头询问，方知那小隔间的用处，心里还正琢磨着这衣名轩的掌柜是何等七窍玲珑之人呢！ 心儿目光跟着陌南笙的手指在走，看到那一间间精致的小隔间的时候，眼睛明显发亮，惊呼道：“那是什么？” “回姑娘的话，那是小店的试衣间。” ------------ 075 试衣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试衣间？这个说法倒还是头一次听说，是做什么用的？”心儿来了兴趣。 “回姑娘，试衣间就是用来供姑娘公子们试衣衫的地方。只要是在咱们店里看中了任何一套衣裙，都可以拿到那边的试衣间里去试。”站在心儿身后的丫头指了指那边的小隔间，见心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继续道：“若是姑娘对衣裙满意，就可以直接付了银两带走。若是一次性买的比较多，小店还可以派人送到姑娘的府上。” 心儿惊愕的张大嘴，“还可以这样？！还真是新奇。怪不得平日里上京的小姐们都喜欢光顾你们店铺。” 丫头唇角上扬，露出上排整齐的贝齿，不偏不倚，刚好八颗，看起来有礼却又不谄媚。 “要不奴婢把这件衣裙给姑娘拿到那边去伺候姑娘你更衣吧？或者说姑娘也可以再继续看看，有哪些喜欢的，想要试的，奴婢都可以给姑娘一并拿过去试！” 心儿已然恢复了镇静，挥了挥手，道：“不必了，就这件吧！” 那人依然面上带笑，躬身行礼道：“好的。奴婢看了看，姑娘骨架小，这件衣裙是大号的，姑娘穿着应该不合身，奴婢去给姑娘换件小号的给姑娘试。” 看着拿了衣裙就要走的丫头，心儿赶紧唤住：“等等！你方才说的那又是什么？” 丫头抱着衣裙福了福身子，“回姑娘，大号和小号是咱们店里衣裙的尺码。每个人的身材不同，穿的尺码自然也不尽相同，所以小店特地做了小号，中号和大号的衣裙式样来供大家选择。” 心儿心里的赞叹已然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了。 丫头见心儿已经没有问话了，这才拿着衣裙远去。 不多时方才那丫头就又捧着一套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衣裙过来，“姑娘，咱们去试衣间吧，这边请。” 有了方才的事情，心儿现在已经不惊讶了，听得丫头如此说，当即就抬脚跟着过了去。 在经过陌南笙身边的时候，心儿给陌南笙打了招呼：“笙哥哥，心儿去那边试一试这件衣裙。” 陌南笙含笑点头。 “笙哥哥，怎么样？心儿穿着好看吗？” 心儿掀起试衣间的帘子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试衣间不远处的椅凳上的陌南笙，霎时笑逐颜开，提起裙摆转了一个圈问道。 陌南笙煞有介事的打量了一番，最后点头夸赞。 “姑娘若是喜欢，不妨就买下来吧。这件衣裙的式样可是现在上京最受大家喜爱的，好多小姐都争着抢着要呢！哦，对了，姑娘，咱们店里有铜镜，姑娘可以自己看看。姑娘本就生得极美，穿上这衣裙，整个人就像是从天上下来的般，很漂亮呢！” 丫头见心儿面上还有些犹豫，赶紧开口说道，同时手指了指那边一面巨大的铜镜。 心儿跟着望过去，发现镜子中可以清晰的呈现出自己整个人穿着这衣裙的模样，饶是心里有了谱子，此时还是忍不住惊叹：“没想到寻常铜镜还能如此用。” “笙哥哥，心儿就要这一件衣裙了。” 陌南笙满是笑意的看着她，“不想要再看看其他的了？你不是早就嚷嚷着要出来多添置几件新衣吗？今日正好，干脆多买些吧。” 心儿却是摇摇头，“不要了，有这一件就够了，心儿只是想让笙哥哥多陪陪心儿。” “池清。”陌南笙向后唤了一声，池清立即拿着钱袋上前来付银两。 丫头却是礼貌的看向池清，指了指门口处的收银台，“公子，请到那边去结账。”然后扭头看向心儿，“姑娘，这衣裙你是穿着走呢还是要换下来？” “还能直接穿着走吗？”陌南笙讶然。 “是的，公子。小店的衣裙都是可以直接穿着走的，不过得到那边先结账。” “那心儿你……” “心儿就直接穿着走吧。不然还得回试衣间去把衣裙给换回来，这一来二去的，肯定又得耽搁不少时间。天色已经这么晚了，笙哥哥还是要早些回去歇着才好。” 陌南笙轻笑，眸光宠溺的看着面前那个时时刻刻为他着想的丫头，心里更是柔软。 对着池清抬了抬下巴，池清会意的向收银台走去。 “姑娘，那这原来的衣裙姑娘还要么？若是要的话，奴婢这就去给姑娘装起来。” 心儿瞥了一眼丫头手上的衣裙，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 千叶醒来的时候，外面刚下完一场大雨，空气中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混杂着冲入鼻端。 天韵推开木门，衣衫有些湿润，给有些干燥的屋子里带进了一些些湿气。 “王妃，你醒了？奴婢方才去了衣名轩，给王妃挑了好几套新的衣裙。衣名轩的伙计都说那是时下最为流行的式样，奴婢就都按着王妃的尺码，给王妃你挑了，相信啊，不多时就能送到府上了！到时候奴婢再拿来给王妃你瞧瞧！” 天韵瞧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千叶，笑意盈盈的说着。 “天韵，把窗子给放下来吧！这突然一场雨，还真是感觉有些冷呢！” 千叶看了一眼支起的窗子，吩咐。 天韵心下虽是诧异，却还是依言上前，打算将窗子放下，却在那一刻看见了陌南笙的身影。 顿住手，有些惊喜的回头，“王妃，是王爷呢！说不定是来看王妃你的呢！奴婢这就去将王爷给迎进来！” “哎……” 千叶还未来得及阻止天韵，天韵就已经跑了出去。 天韵和陌南笙交谈的声音并不低，因此千叶站在屋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奴婢见过王爷，王爷是来看王妃的吧？正巧，王妃刚醒，王爷若是不介意，就随奴婢一起进去吧。” 陌南笙倒也没有拒绝，淡淡嗯了一声，就跟着天韵进了屋子。 千叶已经将一切收拾妥当，现在看到陌南笙进来，立即福身行礼，嗓音温柔。 “臣妾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王妃请起吧。以后在府中，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76 送衣 千叶闻言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倒是一旁的天韵冲着千叶挤眉弄眼的。不过天韵也是个识趣的，奉了一杯热茶进来之后就将门合上，躲得远远的去了。 陌南笙双手负在背后，环视了一整圈屋子，最后又落到千叶的脸上。 “昨儿个是端午，护城河那边举行了龙舟赛，本王听说好多闺阁中的姑娘都去观看了，不知王妃你” 千叶敛目，臻首低垂，“是吗？臣妾昨儿个感觉身子有些疲累，早早的就歇下了。还真是不知道有龙舟赛，若是早一些知晓，定然也是要去看的。毕竟以前在相府，没什么机会可以出去看看这些。现下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却是叫臣妾白白浪费了！” 语气中不无遗憾。 “王妃若是真想去看，今晚也是可以去的。赛龙舟是咱们天辰的一大盛事，要持续整整三天的呢！” 陌南笙来幽兰居之前就向王府门口的下人打听过了，千叶昨夜确实没有出府。现下又看得千叶这般，许是心里出于愧疚，亦或者是其他，总之就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千叶怔楞，抬眸看向陌南笙，眼中带上丝丝欣喜，“真的吗？那可实在是太好了！王爷，今晚你能陪臣妾一起去吗？” 陌南笙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盯着千叶不发一语。 千叶抿紧嘴唇，结巴道：“是臣妾唐突了。王爷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有这等时间陪臣妾去做这些毫无意义的小事呢？今夜还是臣妾自己去看吧。” 那猝然黯淡的眸子让陌南笙心一揪，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已经答应。 “刚好！本王今晚也没什么事，可以陪王妃你去看看！” 千叶瞳孔放大，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嗫嚅道：“王爷，你方才说什么？” 陌南笙却是一下子清醒了，将头扭向一边，道：“没什么。王妃若是想去，今晚就带着两个丫头一起去吧。护城河河水深，龙舟赛定然会有很多人前去，王妃切莫看得太过尽兴，靠近了那河边。到时候熙熙攘攘的，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千叶一颗心猛然提起又猛然跌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木然道：“多谢王爷提醒，臣妾知晓了。” 陌南笙怎会听不出千叶语气中的失落，只是若是真的陪她去了，心儿知晓了，又当如何？ 他这不是忘恩负义么？ 想到了那个单纯又一心为他的女子，陌南笙狠下心，“嗯。那王妃就好生准备一下吧，王府的马车随时在外面候着呢！” 说完，就大步流星的踏出了幽兰居。 天韵一直在远处躲着观望情况，此番见陌南笙出了院子，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回来。 “王妃，王妃，王爷可是有同你说些什么？” 千叶浅笑，“你这丫头，想听些什么？王爷不过是说今夜护城河边还有龙舟赛，让我们去看看罢了！” 天韵闻言更是喜上眉梢，“那王妃你可是有邀请王爷与我们同去？依奴婢看，这王爷心中定然是有王妃的，只是王妃还需要再努力一些，今夜的龙舟赛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啊！” “天韵，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瞎管了。王爷每天公务繁忙，我们怎么能这么不识大体，去打扰王爷呢？” 天韵莞尔，“是，奴婢哪能有王妃这么善解人意，温柔贤惠呢？是奴婢考虑不周，幸好王妃你识大体。那今晚还是咱们三个去吗？” 千叶却是摇了摇头，“这龙舟赛也没什么稀罕的！而且我看这天色，今晚必定还会有一场大雨，咱们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乖乖的在府中待着吧！对了，咱们昨夜从偏门出府的事就不要让府里其他人知道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天韵点头，“是，王妃大可放心，奴婢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守口如瓶倒是不必，只是莫让王爷知晓咱们昨夜出了府便是。毕竟咱们出府没有从正门出去，要是王爷知晓了，定然会起疑心的。” 千叶稍微解释了一番自己这般吩咐的原因。 天韵笑了笑，“奴婢明白。” “天韵姐姐，你快出来帮一下忙啊！”外边忽然传来韶华的声音。 千叶和天韵对视一眼，随后千叶轻轻抬了抬下颚，努嘴道：“你快些出去看看吧，不知道这丫头又做了什么事。” 天韵赶紧跑出去。 “这不是衣名轩的衣裙吗？没想到我才刚付了银两，他们送过来了！来来来，我帮你拿一些，这衣裙可贵了呢！千万不能让它们给落在地上了！” 千叶在屋内就听见天韵咋咋呼呼的声音，慢吞吞的起身，倚在门框上，抱臂看着有些手忙脚乱的两人。 这厢韶华手里稍微得了空，反驳道：“天韵姐姐，你说什么呢！这衣裙是王爷给王妃在衣名轩买的，怎么就成了是你买的了呢？” 天韵一顿，含笑看着两人的千叶闻言也有一瞬间的怔楞。 “你说这是王爷给王妃买的？” “那可不是！王爷说王妃的衣裙都有些日子了，听说衣名轩的衣裙很是受世家小姐夫人们的喜爱，就索性做主给王妃添置了一些！王爷还说因为不知道王妃喜欢什么式样的，所以就各种样子的都买了两套！” 韶华言谈间已经将衣衫都带进了屋子，此刻正在挨着整理呢！ 天韵也进了来，把衣衫和韶华的那些给放在一起，“王妃，奴婢说的没错吧！这王爷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你呢！不过王爷也真是的，也不早点知会一声。要是早知道王爷给王妃置办了这么多衣裙，我今早也就不去衣名轩买了呗！” 千叶看着那些衣裙，忽而就觉得好笑。 难怪方才陌南笙会出现在幽兰居，还问她昨夜是不是出了府，看来池清昨晚也看见她了。 只是还不确定，所以陌南笙才会过来打探吧！ 千叶垂下眸子，盯着自己从裙底露出来的绣鞋的一小部分，心道“原来昨晚他们还去逛了衣名轩啊！” ------------ 077 敲打 “王妃，你怎么都不说话的？莫不是自个儿在心里偷着乐吧？” 天韵半晌没有听到千叶的声音才故意这么一说，回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千叶正低着头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空气中依然是静默。 此刻连韶华也不禁看向千叶了。 “王妃，王妃！”连着唤了好几声，千叶才有些茫然的回神。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奴婢都唤你好半天了。” 可惜千叶也就方才有那么一下下反应而已，现在又盯着韶华手里的衣裙愣起神来。 天韵和韶华双双放下手里的衣裙，跑到千叶身边，“王妃，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不喜欢王爷送来的这些衣裙？” 听二人提到陌南笙，千叶眸光一闪，笑道：“怎么会？这可是衣名轩的衣衫啊！款式和做工都是极好的，试问哪个女子不喜欢？我啊，方才就是在想衣裙这么多，一时半会儿我也穿不过来，要不让你们一人拿几套去穿？” 天韵和韶华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王妃，这些衣裙可都是王爷给你买的，奴婢们哪能穿呢？再说了，这些衣裙也不多啊！现在天气这么热，王妃你一天换一套，轮着来，就可以整个夏天都不穿重样儿啦！这不是挺好的么？” 千叶看向二人，“真不要？” 两人齐齐点头，“这个哪能要呢？奴婢们啊，这就去帮王妃把这些衣裙给收起来！” 千叶见两个丫头手脚利落的在一旁温声商量着那些衣裙应该怎么放，估摸着她们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好这些，便拿了一把小巧的折扇坐到临窗的凳子那儿去。 透过支起的窗子，千叶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好看的眉瞬间就拧在了一起。 这天气说来也真是奇怪，方才还眼瞧着乌云滚滚的，这才过多大一会儿啊，就又阳光明媚了。 真是郁闷。 千叶百无聊赖，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之后复又落回那两个丫头身上。 两人时不时交谈的声音清晰的落入千叶耳中。 “王爷对王妃可真是上心呢！” “那可不是？一看就知道王爷的心里定然有王妃” 千叶心下冷嘲，陌南笙还真是会做人啊。这前脚刚在外边儿陪着心上人欣赏了美景，后脚就给她送来了这么多衣裙。 呵！也不怕那位知道了同他闹脾气！ “小姐，这是夫人命奴婢转交给你的信函。” 芍药顶着大太阳急急从外边走来，额头上沁出了不少的汗珠，芍药赶紧掏出帕子胡乱的抹了几下。 千叶依漫不经心的抬起头，“哦？是吗？上面说了什么？” 芍药听到她问话，立即道：“回小姐的话，是大皇子的请帖，说是今晚护城河有龙舟赛，希望老爷夫人还有小姐都可以一并前去观看。” 千叶依嗯了一声，“既然如此，娘亲直接让你同我说一声不就是了！现在偏让你把请帖拿过来，莫不是依娘亲的意思，今晚就由我陪大皇子一起去观看赛龙舟？” “是的，小姐。” 芍药心下有些忐忑，她也是刚从伙房调到二小姐的院子的。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伙房里一起做事的姐妹都羡慕她能有这个好运，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等丫头，月银也是跟着直线上升。 可鸢锦的事情早就在府里传了个遍，大家都各执一词，有说这事儿是鸢锦狼心狗肺，所以胆大包天对妇人出手的也有说鸢锦是受了千叶依指使，才做出这样的傻事来的。 当然，府里相信后者的居多。 是以一想到在二小姐的屋子里待着有可能遇到的事情，那些原本的艳羡也变成了同情和怜悯。 屋子里一直没有声音，芍药站在千叶依的面前，头垂得极低。 尽管空气燥热，额头上又沁出了汗珠，芍药却是不敢伸手去擦，甚至于连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之后，千叶依开口了，问的却是与龙舟赛无关的问题。 “芍药，你在我这屋子里待了也有一段时日了，你觉得我平日待你如何？” “回小姐的话，二小姐待奴婢自然是极好的。” 芍药不知千叶依是何种想法，此刻也只得挑了个稍微折中的说辞。 千叶依笑笑，精致的眉眼透露出丝丝愉悦，“既是不错，我也不同你绕弯子，有话就直接说了。” 芍药静待下文。 “芍药，想来你也知道我房里原本的大丫头鸢锦的事情吧？” 芍药心下一颤，不知千叶依为何如此问，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回小姐的话，奴婢略有耳闻。” “既然如此，倒也省了我不少功夫。”千叶依莲步轻移，走到屋内摆放着的一株万年青旁，如葱的手指轻轻摘下其上的一片叶子，拿在手上把玩。 “母亲小产的事情的确是鸢锦做的，我也知道府中最近闲言碎语很多。”千叶依坐回贵妃榻上，“可是你现在既然已经是我房里的人了，就该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 话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凌厉。 芍药的身子一颤，立马就跪倒了地上，“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以后一定不会跟着那些丫头小厮坐在一块儿乱嚼舌根子了！还请小姐饶了奴婢！” 千叶依很满意芍药的反应，见状立即笑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我又没说要罚你，不过是闲着无聊，随意说说。你看看你，怎么还给跪在地上了！” 千叶依掏出帕子替芍药擦了擦汗，“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千叶依收了帕子，笑意盈盈的转过身，话锋急转，道：“既然娘让我今晚陪大皇子去看龙舟赛，怎么着还是要细心打扮一番的，你去给我把那套刚在衣名轩买的新衣裙给拿出来，今晚我要穿那个！” 芍药见她果然没有恼怒之意，这厢又听得她如此吩咐，立即如蒙大赦般的小跑过去给千叶依拿衣裙。 千叶依冷眼瞧着芍药的背影，双手抱臂，红唇轻勾。 ------------ 078 良心 华灯初上，王府里的下人在得了允准之后，几乎全都前往护城河边去看龙舟赛了，只余下陌南笙、池清、千叶等人在府中。 天韵眼巴巴的看着千叶，希望千叶能临时改变主意，出府去看龙舟赛。 千叶八风不动，依旧稳稳的坐在一旁看她的话本子。 前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都积攒了好多没看了，今儿个得闲，怎么也得看回来才是。 天韵轻轻推搡了一下一旁坐着打盹的韶华，再向她睇了个眼色，示意她一起在千叶面前说个好话，让千叶带着她们出府去。 韶华摇摇头，反手推了一下天韵。 天韵向前走了几步，又倏而退回原处，嗔怪的看了韶华好几眼。 千叶全副心思虽然都在手里的话本子上，可是余光还是瞥见了两人这些小动作。 无奈的叹口气，千叶抬起头看着二人，“你们若是想出府去看赛龙舟，就且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着。不过记得出府的时候把伞带上，我看这天气可不怎么好。” 两人闻言，眼里明显划过一道光亮，却又同时摇头道：“不，不。奴婢们就在幽兰居里陪着王妃。说不定王妃等会儿看饿了，想要吃些什么都没人，那怎么能成呢！” “快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否则等我改变主意，你们今晚可就真的得在这里陪我看书了。” 千叶哪能不知道她们的小心思，当下就冷了神色。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手忙脚乱的往外跑去。 “王妃，奴婢们这就出去了。茶水是奴婢方才才泡的一壶热茶，王妃若是渴了就自己喝。还有桌案上的小点心，是奴婢才做的，王妃饿了的话，就自己就着茶水吃点吧。等奴婢们回来再给王妃你做些好吃的。” 天韵忙不迭的交代着一些琐碎的小事。 千叶失笑的同时也顺着天韵的话往桌案上看了几眼。 果然如天韵所说的那般，桌案上放了茶水和点心。茶水一壶倒是不错，只是那点心么，少说也有六七种。 这个天韵，都做了这么多了，还说回来再给她做，真当她是猪吗？ 肚子里能塞下那么多东西！ 千叶极其不雅的翻了一个白眼，旋即又拿上话本子接着方才的位置继续看。 “嘭！” 窗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发出一声闷响。 千叶疑惑的看向那边，却发现许宁正笑容满面的朝着她挥手。 “阿宁，你这是做什么？来了就直接从正门进来呗，做甚的还学人敲窗户，而且还用石子！真以为自己是个采花贼吗？” 千叶说许宁是采花贼是有一定原因的。 前段时间，不知道许宁在哪里看了一个小故事，故事里面那个飞檐走壁、轻功卓绝又带着一身浩然正气的采花贼就有这么个习惯，偷香窃玉之前，一定会用石子敲击姑娘的窗子，告诉姑娘他来了。 采花贼自诩风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是有一天却爱上了一个姑娘，开始日日寻着时机去见姑娘的面。 后来姑娘得知了采花贼的心思，婉拒了采花贼，说是不喜采花贼这般风流。 采花贼为了那个姑娘，一改本性，终于抱得美人归。 在他们成婚的那天，府衙大人带着官兵活捉了采花贼，采花贼那时才知那个姑娘是府衙大人的女儿，一心想要做女捕头。 为了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与府衙大人打赌，三个月内必当献上采花贼的尸首。 而那天，刚好是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从来都没有。” 这是二人之间最后的对话。 在姑娘说完这句话之后，采花贼就挣脱了官兵的钳制，夺过那姑娘的藏在火红嫁衣里的软剑，自尽在了姑娘的面前。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以为这样，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能和你到白头，现在看来，终究是奢望罢了！” 染血的手抚上姑娘艳丽的脸，“你怎么哭了？不是说不爱我吗？” “你想要当女捕头，我成全你” “我爱你” 许是因为死在了心爱之人的怀里，采花贼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 至于后来如何，许宁没有告诉她。 只是从那之后起，许宁就沿用了采花贼的这一习惯，找千叶之前必用石子敲击窗户。 千叶回想这个故事的时候，许宁已经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桌案旁的椅凳上，随手抓了块盘子里的点心，就大口吃了起来。 “千叶怒咋莫突去汗龙舟啊？” “阿宁，你能不能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了再说话！还有啊，你每次来都在我这儿又吃又喝又拿的，难不成你们许府的银两都被上一次你去金风玉露的时候败光了？所以你现在已经连饱饭都吃不上了？” 许宁大口大口的咽着，然后又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半壶茶水，这才心满意足的摸着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道：“千叶，你怎么没去看龙舟赛啊？我听说可热闹了呢！” 千叶就知道她来是想拐她去看龙舟的，摇了摇头，“不去，这马上就要下雨了，肯定特别多的人没带伞。到时候雨一来，大家都四处乱窜着躲雨，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我才不去！” 许宁默默的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千叶，你这是在睁眼说瞎话？那么大个月亮在那儿摆着呢，你是从哪里看出来要下雨的？自己懒就不要找借口！” 千叶耸肩，“好吧，就是我懒得去成了吧！你今儿个过来是干什么？该不会就是为了在我这里混点心吃吧？” 千叶怀疑的看着许宁，脑中思忖着这个假设的可能性。 最后根据许宁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千叶觉得事情极有可能真的是这样。 许宁放下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的点心，“我难道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千叶，你这么说我，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许宁装模作样的捂着自己的心口。 ------------ 079 联姻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千叶睨了许宁一眼，理所当然的答:“不会啊！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许宁作吐血状，手指着千叶，为了效果，甚至还特意抖了抖自己的指尖，“千叶，你变了！” 千叶猛翻白眼，旋即扭过头去看她的话本子。 “懒得理你！” 许宁见千叶真的不打算理她，这才正了神色。 “千叶，千叶依和大皇子今晚一起去看龙舟赛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千叶头也没抬，“不知道。” 许宁见千叶毫不关心的样子，一下子就急了，嗓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千叶！你可是知道我方才在说什么？千叶依和大皇子一起出去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千叶揉揉自己被震得发麻的耳朵，扭头看向许宁。 “还能有为什么？这男未婚，女未嫁，偶尔一起出去看个什么龙舟赛是人之常情嘛！还是说阿宁你对大皇子有意，所以才这么着急？” 千叶倒是真的无所谓。 许宁被她这话一噎，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许宁揪着头发原地转了几圈，“我这是在替你着急啊！你和千叶依现在已经从暗地里的争斗变成明面上的交锋了，你不知道吗？我可是听说陌南浔最近时不时的就送些奇珍异宝到相府上，这可是摆明了要和相府联姻啊！” 联姻？！ 千叶心里咯噔。 千叶依不是一向对大皇子都冷冷淡淡的吗？若事情真如阿宁所说，恐怕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那厢许宁还在继续，“这事儿可得给他们搅黄了。不然的话，万一有朝一日千叶依当真成了大皇子妃，还不得把千叶你给欺负到天上去？” “哪有那么夸张？”千叶笑。 “怎么没有？千叶依现在眼看着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到时候还不得寻着机会收拾你。” 许宁眼底满是真切的关心。 千叶起身拍了拍许宁的肩，“好了，就算是如此，她是大皇子妃，我也是候安王妃不是？还能被欺负到哪儿去？而且现在这些不还都没有发生吗？结果如何，谁都说不准，我们又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呢？” 许宁点点头，又从桌上抓起一块点心，“嗯，倒是我想得太多了。千叶，你看这天色也不会下雨，我们不如也一并出去看龙舟赛吧？” 千叶坐回原处，“不去。” “好千叶，咱们就去吧。你这话本子什么时候不是看啊！要知道这龙舟赛一错过，可就得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了。” 千叶摇头。 “你看看这府上，那些丫头小厮都去看龙舟了，你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待着多无趣啊！咱们就去看看吧！” “不去。” 千叶头也没抬。 许宁的大眼珠骨碌碌的转动着，旋即蹲在千叶的身边，盯着千叶，用诱哄的语气道：“千叶，我可是听说今晚的上京有特别的东西哦！当真不去看看？” 千叶蹙眉，放下手里的话本子，看向许宁道：“特别？还不就是赛龙舟，能有什么特别的？” 想到昨晚那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千叶全然没有兴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今年的龙舟赛由上京最大的灯笼坊牵头，举办了一场花灯展。好多姑娘们都是因为这个才出府去看的呢！” “呵！还真是有趣。灯笼坊的掌柜还真是会做买卖啊！这历来是上元节独有的花灯展居然连端午都捣鼓上了。” 千叶冷笑一声。 “而且我还听说每个去看花灯的人都会戴一张面具，说是大家一路可以观赏花灯却又不用担心被不想碰到的人打扰了兴致。最最重要的是，这花灯指路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情人桥！” 千叶拿着话本子的手抖了一下，不过幅度不大，许宁倒也没瞧出来。 “情人桥那不是情人们海誓山盟的时候才去的吗？引向那里做甚？” 许宁露出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从腰间摸出一把折扇，极为风流的摇了几下。 千叶这才注意到许宁今日穿的是男子的长袍，而并非是往常见惯的罗裙。 看来是早有准备啊！也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灯笼坊掌柜的命人在情人桥上埋下了红线，那红线纷乱交错，上面还用各式各样小巧的粽子给遮住了。据那掌柜的说，要是有情人分别站在桥的两端，随意的拿起一根红绳，缠绕在手掌间。当绳子绕到最短的时候，执红线的两人刚好会走到情人桥中间。” “所以绳子那端牵着的就会是你今生命中注定的有缘人？” 千叶借口。 许宁一脸惊奇，“千叶，你真的好聪明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千叶撇嘴，“故意抓住年轻的男男女女想要找到良配的心理，一路用花灯做指引，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绕到情人桥去，你若是告诉我最后的结果不是这个，我才觉得奇怪呢！只是我很好奇那桥上铺那么多粽子，也不怕人上去给踩坏了？” 其实千叶更想说的是也不怕别人给抢了！要知道那可不是一两只粽子啊，而是几百只，几千只，几万只哪！ 值好多银子呢！ 许宁听到千叶如此说，先是一愣，随即咯咯笑个不停。 “千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禁夸呢？看来还是不能夸你聪明啊！你看，刚夸完你，你就原形毕露了！” 许宁笑得一张小脸通红。 千叶却是一头雾水，难不成她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吗？ “那些粽子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遮掩下面的红线故意弄出来的。虽然是端午节，可这谁会没事儿在桥上面放那么多粽子啊！也不怕引发暴乱！” 许宁见千叶那迷茫的神色，终是笑着替她解惑。 千叶恍然大悟。 “千叶，说了这么久，浪费了我这么多的口水，你不陪我去看看的话，心里真的过意得去吗？” 许宁说着说着就又露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千叶别开眼，“阿宁，若是真的照你说的这样的话，今儿个肯定人特别多。到时候那些地方都挤满了人，咱们能看见什么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80 面具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千叶摸了摸许宁的头，温柔道：“你乖，听话好吗？咱们不去。” “不嘛，不嘛，人家就是想去嘛！而且我都派人给翩荏说了，估摸着翩荏现在已经在门前的那棵柳树下等着我们了！” 千叶惊愕。 “你还叫了姨娘？” “是啊，这么热闹的时候当然不能少了翩荏。” 千叶顿觉头大。 这一个许宁就已经够难摆平了，现在还冒出来一个姨娘，天啊！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许宁拉着千叶的手臂直摇晃，“走吧，走吧，咱们快些出府吧！叫翩荏等久了就不好了！” 千叶无奈，熟知许宁的脾气，她这人看起来好说话，实则软硬不吃。若是今日不遂了她的意，她定然会一直缠着你，磨着你，直到你点头答应为止。 千叶起身，“好吧，你等我片刻，我换件衣裙就跟你出去。” “耶！” 许宁一下子蹦得老高，右手还做了一个剪刀手，笑得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我就知道千叶你是个好人！快去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许宁又原地蹦跶了几下，旋即又道：“要不我帮你吧？这四只手怎么也比你两只手快啊！” 见许宁作势就要冲过来，千叶赶紧拿了衣裙，逃也似的一溜烟儿蹿到了八宝屏风的后面，嘴里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许宁见状作罢。 慢一些就慢一些吧，总归是让千叶点头答应出去了。 …… 几人到上京街头的时候已然是人满为患，千叶只是虚虚瞄了那么一眼，身子就自动的往后挪去，打算开溜。 许宁这一路上就一直盯着千叶呢，此刻见她如此动作，单臂搭上千叶的肩，一个用力就将千叶拉了回来。 “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既然跟着大爷我出来了，没有尽兴，就甭想回去！” 常氏含笑的眼睛看了许宁几眼，然后做出一副更加流氓的姿势，“唉哟，阿宁，你这学得不错嘛！看着就像是得了我真传的人！” 许宁自豪一笑，“那是自然！翩荏，我要是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那我的生活肯定特别有趣。” 千叶看着这两人姐妹情深的模样，终是挣脱开许宁的桎梏，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既然跑不了，那就……看看咯！ 上京的街头果然如许宁所说的一般，早就被火红色的灯笼占据了视野，形成了一片漂亮的灯海。 那些灯笼的形式却又不似以往那么单一，而是做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上面绘的图案也是千奇百怪，但寓意都是极好的。 抬眼望去，树梢上，屋檐下，小贩们的货架上，皆是明亮的灯笼装饰。 而前来赏花灯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个个带着面具，挽着自己身旁的或红颜或蓝颜的知己，沿途一路欣赏花灯。 这样一来，那些抱着极大热情去观看龙舟赛的百姓们却都纷纷临阵倒戈，加入了这赏花灯的阵营，倒是叫护城河那边平白多了几分落寞之感。 许宁拉着常氏从后面追上了千叶，“千叶，如何？我没骗你吧！你看，那边的花灯多好看！” 千叶顺着许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里的光芒却胜过了上京街头所有的光亮，仿佛敛尽了世间的芳华。 “是不错。不过这今夜人这么多，朝廷都不管管么？这好好的一个端午节却变成了上元节，连历年最受欢迎的龙舟赛都没多少人去看了。” 千叶有些担忧的望了望护城河边。 那边依然还有些许固执的人守在那里，时不时的娇喝两声，为自己心仪的男子喝彩。 许宁撇撇嘴，“这个朝廷有什么好管的呀！端午节哪年不是那么过的啊！今年好不容易有了新鲜玩意儿，肯定会有很多百姓前来啊！而且眼下这个情况，他们也管不着啊！” 许宁指了指那边衣着华贵的两个小姐，“你看，几乎上京的世家小姐都带着丫头来了。能这般阵势出来的，大都是在家极为受宠的小姐们，那些大人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出手插手这等小事！” “就是，小千叶，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既然今晚已经出来了，还不如好好放松放松心情，好好看看这花灯节！” 一旁的常氏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千叶遂不再言语，跟着她们往前走去。 “几位姑娘，是才来吧？这儿是我们掌柜的免费为各位提供的面具，几位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挑一个自己喜欢的面具戴着去看花灯。” 几人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笑容满面的小厮给唤住了。 “这些是免费送的？不收银子？” 许宁惊讶。 “是的，姑娘。你们可以在这里挑一个自己最喜欢的面具，不过每个人只能挑一个。当然，若是姑娘不介意被人打扰，也是可以选择就这么去赏花灯的。” 许宁踮起脚尖张望了一下四周，发现来看花灯的几乎都戴了面具。 “千叶，翩荏，要不咱们也挑一个戴上吧！我看他们都戴着呢！” 许宁指指周围。 千叶嗯了一声，就开始在货架上认真挑选起面具来了。 忽而许宁伸手，将一张牛头的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千叶，这个最合适你了。我呢，戴个马面。这样我们就是牛头马面了！怎么样？” 千叶看着同样戴了一张面具的许宁，失笑着将面具摘了下来。 “好吧，那就这个吧！” “哎……哎……你们两个选了牛头马面，那我选什么啊？” 常氏嗷嗷叫唤。 “翩荏，要不你戴这个阎罗王？我看也挺适合你的！” 许宁也摘下面具，眼光一扫，就落在了一张阎罗王的面具上，拿起来在常氏的脸上比划了几下。 “呸！”常氏啐了一口，“你才适合这个面具呢！我要戴这个！” 常氏拿起一张白无常的面具，爱不释手。 “那我戴黑无常的吧。” 千叶拿过摆放在白无常旁边的黑无常的面具。 “千叶~~不是说好陪我戴牛头的吗？” 许宁撒娇。 “乖啊！我觉得这个可能更适合我。你呢，就戴这个好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81 红线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待常氏看清千叶手上拿着的面具的时候，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并向千叶竖起了大拇指。 “高！千叶，实在是高！” 其实千叶拿的就是开始许宁给常氏的那个阎罗王的面具。 许宁撅嘴，“千叶，你不爱我了！你们都不爱我了！居然给我拿一个这么丑的面具！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千叶和常氏看着许宁这可爱的小模样，皆是大笑出声。 “好了，既然这样，你戴这个吧，我戴这个。” 千叶笑够了，见许宁脸上还是挂着那种嫌弃的神色看着那阎罗王的面具，忍不住将自己手里的这张黑无常的面具递给了许宁。 许宁动动嘴唇要说什么，千叶却是笑着阻止。 “好了，不就是一个面具吗？戴上又看不见你的脸，好看与不好看有那么重要吗？就这么说定了，你戴那个，我戴这个。” 千叶努努嘴。 “再不去看，就真的可以打道回府了。” 千叶瞧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的许宁，轻轻推了她一把。 “几位姑娘慢走！” 小厮见千叶几人要走，立即殷勤的招呼着。 刚开始的时候，几人还是兴致勃勃的四处张望，只是到后来，前来赏花灯的人越来越多，本就狭窄的街道顿时变得更加拥挤不堪。 几人只顾着防止不被人潮给冲散，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看花灯！ “姨娘，阿宁，要不咱们回去吧？这儿人委实太多，咱们再继续待在这里，也看不见什么景致了！” 千叶艰难的从人潮中回过神，看向身后的两人。 “小千叶，不是我不同意你的提议啊！只是照现在这个情形，恐怕我们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常氏柳眉一挑，看了看身后。 千叶顺着看过去，发现后面还在不断涌来人群，而另一边，又有很多人似乎是与她们一样，抱着同样的想法想要往回走，却都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给生生调转了方向。 “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看样子，莫不是全上京的百姓都来看花灯了？” 千叶咋舌。 “走吧，走吧。咱们还是往前面走走看吧。” 因为千叶她们一直站在这里不动，本就拥挤的地方更是水泄不通。 后面涌上来的人群就开始变得躁动，不断的在后面嚷嚷，更有甚者，都开始伸手来推千叶等人了。 许宁见状，只得一手拉着千叶，一手拉着常氏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前面出现了岔路，人群得以分散，千叶她们总算是可以坐下来松一口气了。 “我的妈啊！没想到这儿的人口也这么多，都快赶上五一小长假出行了。” 常氏拍拍自己的胸口，方才那一通小跑差点儿没让她命给玩完儿。 “五一小长假？翩荏，那又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你快说来我听听。” 许宁也是气喘吁吁，此刻听得常氏如此说，清亮的眼眸立时好奇的看着常氏。 常氏正想开口解释，却瞥见千叶在一旁拼命的给她打眼色。 “呃……那个，阿宁啊，我方才有说五一小长假么？你一定是听错了。” 许宁依旧眼也不眨的看着常氏，疑惑道：“真的吗？可是翩荏你方才明明就说了五一小长假啊。千叶，你说是不是？” 见常氏有些尴尬的在一旁笑，许宁扭头看向千叶，问。 千叶莞尔，“阿宁，一定是你听错了吧！我方才也没听见姨娘说什么五一小长假啊！姨娘就是感叹今夜出来赏花灯的人特别多而已，并没有说其他的啊！” “可是明明就……” 许宁一脸茫然的指指一侧的常氏，还想说些什么。 “好了！说不定是旁人说的其他的，阿宁你正好听岔了，还以为是姨娘说的呢！你不是想要看花灯吗？那我们赶紧去看吧！” 这下子换千叶拉着许宁往前走了。 这是上京的一条小巷，现在也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甚至于做工什么的，都比外面千叶她们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还要精致些。 许宁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些花灯所吸引，挣脱开千叶的手，蹦跳着就去前面看那些花灯了。 常氏和千叶两人走在后面，瞥了一眼前面的许宁，发现她确实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常氏这才开口。 “千叶，方才你为什么不让我给阿宁说呢？我们几个关系这么好，这个五一小长假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为什么不让我说啊？” “姨娘，我知道。可是你嘴里总是冒出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言词，阿宁不怀疑，可不代表日后不会有其他人怀疑。到时候可是如何是好？” 千叶顿了顿，“而且姨娘你的真实身份不宜暴露，不然只会麻烦不断。至于阿宁，有时候少知道一些事情，对她而言，反而要更安全一些。” 常氏点点头，“还是千叶你仔细些，我都差点疏忽了这事儿。和你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我都快忘记这里不是21世纪了。” “不说这些了，阿宁在唤我们了。” 千叶看了看那边挥手的许宁，赶紧和常氏过了去。 “千叶，翩荏，你们怎么都不看花灯的啊？难不成是觉着这些花灯不好看？” 千叶还没有回答，便听得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 “走走走，咱们快些过去看看！” “快啊，快啊，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人们纷纷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许宁上前拉住一个人，“你们这都是往哪儿去啊？” “哎哟，姑娘，你还不知道呢吧？这听说情人桥下的红线有人给缠到一起去了。那可是上天亲赐的缘分啊！这不，大家伙儿都赶着去看上一看，顺带好沾上一些这种好福气嘛！” 那人一口气说完，就立即往前面跑去了。 千叶和常氏的距离并不远，自然也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千叶，翩荏，他们说有人挑中了同一根红线呢！要知道这情人桥上埋下了上千根红线，我还以为没人能够挑中同一根呢！没想到啊，哎~咱们也赶紧去看看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082 小爷 “你放开这根红线，这是本公子先拿到的！” “你凭什么说是你先拿到的？可是有人佐证？若是没有，我还可以说这是我先拿到的呢！该是你松手才是！” “你蛮不讲理！本公子再问一遍，你到底放不放开？” “本公子就是不放，你又能如何？” 短短时间，情人桥的两端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群。 千叶她们到的时候，那手执红线的两人正在桥中间争执不休。 二人说话的音量并不大，只是刚好靠近桥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原来这两人都是公子！ “男子和女子不是都是分开的么？怎么会这样？” 许宁也是不解的看向桥上的两个人。 这里的灯火最为通明，因此两个人的面容也都丝毫不差的展现在了人前。 两人的样貌俱是不错，唇红齿白，芝兰玉树。看样子都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眉宇间还残留了些许的稚气，只不过相比较而言，右边的那位显得要更柔弱一些，眉宇间的英气也远没有左边那位足。 尽管周围的人皆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桥上的两人，但是那两人浑然未觉，还在争执谁该放手的问题。 “这边才是男子应该站立的地方，若不是你自己走错了，站到了女子那边，你我又怎会拿到同一根红线！所以，应该是你放手才是！” 左边那个男子出声。 “这儿又没写着是公子站的还是姑娘站的，凭什么你就说你那边才是男子站的！” 右边那个不甘示弱。 “男左女右，这是自古以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 “哼！若是真的如此，那我怎么不知道？我不管，你快些放手，别在这儿扫了本公子的颜面！你丢得起这个人，本公子还丢不起呢！” 右边的明显不买账。 “你” “你什么你！要不是听说这情人桥的红线能够找到有缘人，本公子才不会来呢！只是没想到，今晚会这么倒霉，遇见你这么个煞星！识相的话，就快些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就从腰间摸出了一条软鞭，横在自己的面前。 “唉哟！一个大男人，居然还用女子用的软鞭，也不嫌害臊！怪不得要站在女子那边去呢！你啊，干脆重新回到你娘的肚子里，再让你娘重新生一次吧！说不定这一次就如愿成了个姑娘呢！” 许是右边的男子说了左边那位是煞星，左边那位说出口的话也不似方才那么有礼。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立时哈哈大笑起来。 右边那位羊脂白玉般的脸刹那间就红透了。 “大家伙儿看看啊，这和姑娘有什么分别啊？不过是说了几句胡话，脸都红透了！你们看过哪家的公子脸皮这么薄的啊？” 左边那位可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立马奚落道。 “啪！” 软鞭冷不丁的朝着左边那位男子的脸上招呼而去，带起风声。 这一鞭出得是猝不及防，就在右边的男子以为自己一击即中的时候，左边那位却以极度诡异的身形让那软鞭落了空。 软鞭打在情人桥铺满的粽子上，里面的柳絮立马就纷纷扬扬的飞了出来，白色的，像极了冬雪。 “喂！你来真的啊！我方才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这红线你若是想要，我拿给你便是了！大家端午都是出来游玩的，何必动手呢！” 左边那位躲过这一鞭之后，诧异的说道。 “谁要你拿给我了！本公子现在不想要红线了，只想要你的命！” 那人的软鞭再度挥出。 周围围观的人都傻眼了，想要上前阻止，却又怕那软鞭毫不留情的抽到自己的身上。 要是像那些柳絮做出来的粽子一样皮开肉绽，那可实在是太痛了啊！ 左边那位继续闪躲，但是因为手中被红线给缠绕着的缘故，活动的范围委实有限。 但那软鞭又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刻刻追着他不放，如此下来，倒是有些狼狈不堪了。 “你等等！我有话要说。” “哼！是想说你的临终遗言吗？本公子倒是不介意给你这么个机会。” “喂！我承认我方才说话是有那么一点过分了，可不也是你先说我是煞星在前吗？而且你也打了我这么久了，就算心里有气，现在也该撒完了吧？不如此事就这么算了？你不是想要红线吗？我给你就是了。” “我也说过了，现在我想要你的命！你要是肯把你的命交出来，我自然放你一马！”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我把命都交出来了，还需要你放我一马吗？刚才不过是小爷我心里有愧，觉得自己话说错了，才一直这么让着你，可不是小爷我真的怕你！你要是再这样，小爷我可是要出手了！” “哼！” 迎来的只是一声冷哼，伴随着的还有比方才更为凌厉的破空之声。 眼看软鞭即将抽到那男子的身上，那男子却是抬手抓住了软鞭，随即众人眼前一花，就看见拿软鞭的那位公子此刻正被人牢牢控制住了双手，两人手掌间的红线交叠在一起，愈发明显。 “服不服？要是不服气，我们接着来！” 男子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那软鞭的那位公子气愤的同时，脸上还有红晕未退。 “你放开本公子！” “要我放开也可以，你保证你不再动手了。” “我保证。” 一得到自由，手里的软鞭立马又招呼了过去，嘴里还同时嚷道：“你这个登徒子，居然敢占本公子的便宜，准备受死吧！” 男子也是没料到他会出尔反尔，一时间连连后退。 “喂！不过就是方才搂了一下你的腰吗？要不是这样，你会停下来听我说话吗？还有啊，你至于像个姑娘似的吗？还登徒子！” 拿软鞭的那位此时听得这样的话，手里的鞭子更是挥得密不透风。 两人一追一躲，谁也没有注意到手掌间的红线越来越短。 暴戾的风声忽而停止，众人从手指间的细缝看过去，却发现那个拿软鞭的公子此刻正被另一位公子给压在身下。 ------------ 083 被抓 “哈哈！这下看你还怎么使鞭子！” 少年肆意又张狂的笑声划破了整个夜空。 “你想要这样到什么时候，还不快给本公子起来！” 身下的人用力推了推。 “我就不！今儿个要是不把你小子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小爷儿我还偏赖在这里，不起了！” 一边抱着臂说着，一边还很是恶劣的动了动自己的身子。 态度很是嚣张。 “你起不起？” 身下的人怒了。 “不起！” 眼珠骨碌碌一转，“除非你亲口说你方才错了，不然小爷我今儿个还偏不起了！” “这可是你说的！” 执软鞭的少年勉力仰起脖子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上正得意洋洋的男子，另一只未被压制着的五指间闪过一抹亮光。 “嗷！” 周围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听得那原本坐在执软鞭的少年身上的少年突然一声嚎叫，捂着自己的屁股就跳了起来。 “你你卑鄙！”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少年施施然起身，顺带拾起自己落在桥上鹿皮软鞭。 “我方才可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执意如此，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软鞭少年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另外一个少年终于摸到那袭击他的物什，拔出来拿到眼前一看，赫然是一支细长的银针！ 气冲冲的将银针拿到那人面前，“我说你这人也太无耻了吧！居然连暗器这种东西都用得出来！还偷袭！” 软鞭少年劈手夺过那枚银针，随手一扔，就不知道将银针给扔到哪儿去了。 “好了，现在你口中说的暗器也不见了，看你还有什么证据说我偷袭你！” “你！” 少年气急败坏，在桥上不停的跺着脚，然后又看向那气定神闲的软鞭少年，终是解下手掌间的红线，气哼哼的离开情人桥。 手执软鞭的少年将散落在桥上的红线复又仔细缠绕回自己的掌间，随后又把软鞭别在腰上，当做腰带，大步流星的也离开了那里。 “走吧，走吧！这儿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方才那两个少年还真是有趣，连这点儿小事” “啊！死人了！死人了！” 许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前面忽然传来了惊慌的声音。 眉头瞬间蹙紧，看了千叶一眼，“千叶，你在这儿等着，我和姨娘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千叶只要一见到这种人多的场合，双腿自然就有些使不上劲，虽然此刻内心也无比想要上前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许宁估摸着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做出了这番决定。 “那好。大家现在都往回走了，情人桥那边应该没什么人。我干脆就去那儿等着你们，这样你们回来的时候也好找一些。” 两人点点头，就往方才躁动的人群那边去。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许宁拉着常氏一个劲儿的往圈子里面钻，意图想要看个究竟。 “哎哟！这好好一个端午节，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一定是老天爷怒了，才会发生这样的惨事！” 一位老妪的声音传来，带着害怕和慈悲。 “咱们快些走吧，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官府的人八成是要来了！咱们要是还待在这里，说不定还要去牢里待上一待呢！” 一个年轻男子刚说完，那些围在一起的人们立时像清醒过来了般，连滚带爬的四处乱窜。 至于那些常年身在闺阁里的世家小姐，待到看清面前是什么场景的时候，皆是尖叫着带着丫头婆子一路跑远。 许宁二人终于看到了适才人群包围着的景象。 里面横七竖八的躺了不下十来具尸体，有老人，有小孩子，也有身怀六甲的夫人，无一不是嘴角有鲜血溢出，双目圆瞪。 总之看起来触目惊心。 许宁身子一颤，掌心有冷汗渗出，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顺带着揪住了常氏的衣袖。 常氏眼里也有一瞬间的慌乱，脑海里不禁仔细回想着方才的情景。 突然灵光一闪，常氏别开许宁的手，上前蹲下身子查看其中一人的衣衫。 幸而今夜是花灯展，此处灯火通明，倒是给了常氏极大的便利。 “翩荏，咱们也快些走吧！这这看起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许宁站在稍远的地方，看见常氏不但不避，反而还蹲下去仔细看那些人，就觉得心里害怕万分。 常氏置若未闻，又绕到另一具尸体旁边仔细看了看，再接着往下，就这样把地上躺着的尸体逐个看了个遍。 “走吧，咱们回去找千叶，估计她在那边都等得快不耐烦了。” 常氏站起身，准备原路返回。 “你们几个，去把那两个人抓起来！” 后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 在许宁和常氏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二人已是被人团团围住。 “识相的话，就自己把面具给摘下来，乖乖地跟着本捕头回衙门！” 透过面具，许宁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穿着捕头的衣裳，模样清秀，身材纤细，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书香气息。 “捕头大哥，有事好说，有事好说。您看”许宁指指自己，再指指旁边的常氏，“都是女子，恐怕不方便把面具摘下来吧！而且这事儿跟咱们真的是没什么关系的，你看看” 男子一声轻哼，“跟你们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现在在上京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所有嫌疑人都得带回去大人审查！要是大人查明了这事儿和你们没关系，自然会放你们走！“ 男子一挥手，后面跟着的捕快立即动手。 许宁挣扎一番，还是被缚住了手脚。 “喂！我说你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了？我都说了这事儿和我们没关系，你凭什么就这么胡乱抓人？” “越是有问题的人嘴里才会这么嚷嚷！我看哪，说不定你就是做贼心虚！” 男子一双鹰目盯着许宁，“都给我带走！” ------------ 084 若尔 千叶看着情人桥下那些散乱的红线以及上面已经被糟蹋的乱七八糟的粽子，心里一动，弯下身子就随意拾起了一根红线。 即使是没了粽子的遮蔽，站在桥的这头也断然是看不到红线那头的。 也是，这线交错着，哪里能一眼就看出来哪根是哪根呢？ 想来那个灯笼坊的掌柜在上面铺上粽子，也只是怕花灯展喧宾夺主吧！ 千叶会心一笑，手指就执着红线开始往自己的掌心缠绕。 忽而红线的那头有了动静，千叶心神一凛，有些希冀又有些迟疑的继续缠绕着红线。 终于，在情人桥的正中央，千叶看到了同样戴着阎罗王面具的人。 脑中不知怎的就想起方才那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因为一根红线在一起打闹的场景，千叶因此特意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人。 还好，不是女子，而是男子！ 而且，看衣着气度，不像是普通人家，倒像是世家贵公子。 千叶不动声色的打量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她。 当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的时候，千叶握着红线的手一抖，旋即后退几步，三下五除二的将缠在手掌间的红线除去，慌不择路的小跑着离开那人的视野。 那人站立在远处，眼带疑惑的看着千叶的背影，似乎是在揣测是哪家的姑娘。 不过旋即又想起了什么，手上亦是飞快地将红线解开，扔在桥上，大步离去。 千叶其实并未跑远，只是躲在了光线稍暗的地方，偷偷的望着桥上的人。 不出所料，果然看见男子将手中的红线扔在了桥上。 千叶立即回去，拾起方才的那根红线，小心翼翼的揣进自己的荷包里。 月上中天，千叶左等右等也不见许宁二人回来，四处看了看，发现人已经少了大半，这才一路问着一路赶到许宁二人方才所在的地方。 那里除了一些血渍，什么也没留下。 “这位大哥，麻烦问一下有没有看见戴着黑白无常面具的两个女子，我与她们走散了，正在四处找她们呢！” 千叶随手抓住一个过路的男子，问。 男子抬眼看了一下千叶，继而唇角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既然走散了，不如就跟着哥哥我回家吧！哥哥我家里可是有不少的好东西，保证啊，让小姑娘你乐呵得快要上天！” 浓郁的酒气伴随着男子说话飘到千叶的鼻端。 原来是个醉鬼！ 千叶立即松开手，清澈的杏眼警惕的看着男子，嘴里道：“对不起啊，大哥，我要找的人找到了！她们就在那儿等着我呢！多谢大哥的好意了！” 不待男子伸手抓她，千叶立即跑到前面那几个人的前方。 眼睛斜斜往后一瞥，见那男子并没有追上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阿宁，姨娘，你们在哪里啊？” 千叶举目四望，并未看到熟悉的身影。 “你是千叶姐姐吧？” 面前忽而冒出来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姑娘，纤细的胳膊间还挎着一个大大的花篮，看样子是在卖花。 千叶弯下腰，摸了摸姑娘的头，温柔道：“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呢？” “是方才有个大姐姐告诉我的。她让我转告你，她们被衙门的人带回去了，可能一时半刻回不来，让千叶姐姐你先回去，别等她们了。” 小姑娘的声音也是软软糯糯的，听起来很是舒服。 千叶眉心紧蹙，“那你能不能告诉姐姐，方才让你说这些话给我听的姐姐是什么样子呢？” 小姑娘愣了一愣，“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姐姐戴了一个黑无常的面具！” 那应该是阿宁和姨娘二人无疑了！ 千叶直起身子，从荷包里拿出二两银子，“给，小妹妹，这钱给你！就当是谢谢你帮那个姐姐给我传话！” 小姑娘摇摇头，“若尔不能要！娘亲要是知道了，会责怪若尔的！娘亲身子不好，大夫说了若尔不能惹娘亲生气的，不然若尔就会没有娘亲的！” 千叶一愣，“所以若尔是为了给娘亲看病才在这里卖花的吗？” “嗯！若尔今天卖出去了好多好多的花，够娘亲接下来的药钱了！” 小姑娘从花篮里的最下面拿出几个铜板给千叶看，“姐姐你看，这就是今天若尔赚的银子，若尔是不是很厉害？” 千叶瞥了一眼，这么一点儿，哪里够什么药钱？ 听这小姑娘方才的话，想来她娘已是病入膏肓了，大夫不忍心才这么说的吧！ 将小姑娘的手里的铜板放回篮子里，千叶拿过篮子里剩下的花朵，“喏！这些花姐姐全要了，这些银两就当是姐姐买你的花才给你的吧！” 千叶又从荷包里取出几两银子拿给小姑娘。 “姐姐，这些就够了！这花不过是若尔在山上摘的，本来就不值什么钱，姐姐拿得太多了！若尔不能要！” 千叶推辞，可是小姑娘硬是要把方才的那些银两全部还给千叶，只留下了一两银子在手心攥着。 “姐姐，若尔这里没有碎银可以找给你，你看看你那里有没有什么碎银吧？” 若尔还未长开的五官紧紧的皱在一起。 千叶看也不看，“没有！姐姐身上就这些银子！” 若尔闻言，有些不舍的看了看千叶手上的花，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那一两银子，最后将那一两银子也塞回千叶的手心。 “那姐姐把这个银子收回去吧！若尔的花卖不了这么多钱。这花儿既然姐姐喜欢，若尔就送给姐姐吧！” 小姑娘说完就紧了紧臂间的篮子，准备回家。 千叶拉住她，“若尔是吗？姐姐买了你的花，哪里能不拿钱呢？要不这样吧，姐姐今儿个就把这银子给你，下次你再见着我，如果还有花的话，就把那些花拿给我好吗？” 若尔挠了挠头，最后重重一点头，“那好吧！姐姐，我们拉勾勾。下次若尔一定把最好看的花儿留给姐姐！” 千叶笑着和若尔拉了勾，然后又捏了捏若尔的鼻头，“好了，快回去吧！不然娘亲该担心了！” ------------ 085 要人 “你们还不快老实交代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想要挨板子吗？” 上京府衙内，一个呵欠连天的穿着官服的男子坐在上首，神情恹恹的拍着惊堂木。 许宁和常氏脸上的面具已被摘下，此刻正被人押着，跪在地上。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事儿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也是去赏了花灯，准备回去的时候才听见有人说死了人，这才前去看的！” 许宁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这一句话。 “大胆刁民！见着本官竟然还敢我，我，我的！是不想要你的小命了吗？” 惊堂木一拍，许宁的身子一颤。 “大人，民女头一次见着真的戴官帽的，一时胆怯，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忍！ “这才像话嘛！” 上首的大人看见方才气焰嚣张的女子此刻俯首帖耳的，心里瞬间舒畅了不少，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们只是事后才去看的，那可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哪？亦或者是说有什么人能够上堂给你们做证供啊？” “回大人，今晚去情人桥看了两个小公子那事儿的人都可以给民女佐证！” 许宁的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人附在那位大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胆！今夜这么多人，你是想让本官彻夜不睡，一个个的去问吗？” 许宁看着那人陡然睁大的眼睛，心里不断哀怨着千叶怎么还没来救她们。 同时心里又思索着会不会那个小姑娘没找着千叶，以至于千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们进了衙门！ “大人！” 一个小捕快从外面进来，脚步匆匆，唤了一声大人之后便小跑到那人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饶是许宁脖子伸得再长，也愣是没有听见只言片语。 “在哪儿呢？还不快带本官去！” 只见方才还懒洋洋的大人忽然就离开了椅子，同样脚步匆匆的跟着方才那人离去。 走前还丢下一句：“把她们都给押回大牢去，择日再审！” “下官不知三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还请三皇子恕罪！” 府衙大人一改之前的模样，颇为殷勤的给陌南煜请安。 “李大人不必多礼！本皇子今日来也是有事要麻烦李大人！” 陌南煜笑了笑。 “三皇子尽管吩咐，但凡是下官能够做到的，下官一定上刀山，下油锅都会给三皇子办妥！” “李大人客气了！其实也只是一桩小事，只要李大人说句话便是！不至于让李大人上刀山，下油锅什么的！” 李平不吱声，半躬着身子等候着陌南煜的下文。 “哦！这是候安王妃，想来李大人应该听说过。” 陌南煜指了指一旁站着的千叶，道。 “下官见过王妃。” 李平身子一抖，一双小眼睛偷偷打量着面前那个传闻深得候安王心的王妃。同时心里也兀自疑惑候安王妃怎么会和三皇子一起到他这儿来。 “李大人不必多礼。” “是这样的，李大人。候安王妃今夜在花灯展上和她的两个金兰姐妹走丢了，一路打听，才知道是李大人办案的时候不小心给抓错了，带回了衙门，所以还请李大人” 陌南煜听出了千叶话语中的心不在焉，知道她不见到那两人是不会放心的，当下就直接开口了。 李平一愣，“既是误会，这人自然应该放了，只是下官不知那二位姑娘是什么模样？又或者说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她们二人面上戴的是黑白无常的面具，不知大人可有见过？” 千叶温声询问。 李平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自自是见过。不瞒王妃，下官方才在查此案，正好问过这两位姑娘。当时下官就觉得这二位姑娘贵气逼人，没想到竟是王妃的姐妹！哈哈” “那请问大人可否查清楚了？” “当然清楚了。方才下官就打算放了二位姑娘的，只不过这规矩不过现在也无妨，有王妃和三皇子殿下作保，下官立马就放人！” “如此，那就谢过李大人了。” 千叶福身行礼，委实把李平吓了一跳，赶紧躬身，幅度比千叶更大。 “王妃客气了。” 千叶领着许宁和常氏出了衙门，李平这才变了脸色。 “今晚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胡乱抓人？也不仔细瞧瞧，王妃的人是能随便抓的吗？若不是三皇子和王妃不计较，本官头顶上的这顶乌纱怕是早就不保了！” 衙里的一个小捕快见李平如此气大，立即哆哆嗦嗦道“回大人的话，是是秦捕头！” “秦明？又是他！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李平眉头紧锁，细小的眼睛眯成缝儿。 “大人，听说你找我？” 李平听到秦明的声音，立马转过身子，狭小的眼睛就在秦明的身上打转。 “秦明！你到底是何居心？今夜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你竟然敢抓了候安王妃的金兰姐妹？” “回大人，不是大人吩咐小人去上京街头抓人的吗？而且也是大人亲**代的，说是见着在命案现场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一律抓回来审问！” 秦明说话的态度并不见得有多恭敬。 “秦明！别忘了当初你参加科举未能获得任何名次，用光了盘缠流落街头的时候是谁拉了你一把！你现在不过是本官的一条狗，本官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少在这儿和本官打岔！” 李平挑高眉头，气势凌人。 秦明咬紧双唇，垂在一侧的手也猛然攥成了拳头。 “大人的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哼！本官现在就命令你，明日天一大亮，就亲自带着礼品去候安王府给王妃赔罪！要是王妃不满意，回来看本官怎么收拾你！” 李平打了个呵欠，优哉游哉的起身，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头来，道：“对了！明日买礼品的银两得从你的俸银里面扣！甭想着让本官掏腰包！” 秦明应声，直到李平的衣袂消失不见，这才抬起了头。 ------------ 086 狭路 “姨娘，阿宁，你们没事吧？在牢里有没有受什么苦头？我听安然说，那个李大人可不是什么好官儿！经常背地里欺负小老百姓。” 千叶有些担心的打量着两人。 “没事儿！李平是吧？本小姐记住他了！竟然敢对本小姐吆五喝六的，还让本小姐对他下跪，本小姐可是连我父我爹都没跪过！他倒是好，竟然还敢这样对待本小姐！” 许宁气哼哼的说道。 “好了，好了。阿宁，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吗？” 千叶抱了抱许宁，安抚道，旋即看向始终静默不言的常氏。 “姨娘，听说你今日去看了那些尸体，不知可有什么发现？我们今日把你们带出来了，可是上京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命案，要是找不到凶手，只怕圣上那里会不好交代啊！” “小千叶，这事儿你不用担心。虽然我和阿宁都是在命案现场，可是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那些人是我们杀的。就算皇上追查下来，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胡乱给人摁了罪名吧？” 常氏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那姨娘” “没事。我看了那些尸体，衣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脚印，估摸着就是今夜人太多，大家走路一慌乱，就发生了踩踏事故。只不过这事是无论如何也调查不到罪责是在何人身上的，可这事儿必须得有个交代，所以” “姨娘是怕圣上找不到罪魁祸首，最终会拿你们二人来顶罪？以此来给上京的百姓一个交代！” 千叶惊问。 “不可能！皇上不是这种人，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常氏还未回答，许宁已经抢先一步回答。 千叶诧异的看向许宁，“阿宁，你又没见过皇上，怎么这么确定他是什么人，会做出哪种事情？” 面对千叶的问话，许宁有些结巴的说道：“我这不是随便说说嘛！你看看咱们天辰，再看看其他两国，有哪一个是大晚上还能如此繁荣的？我我就想着能让咱们天辰如此繁荣昌盛的一国之君，定然不会是会做出你们说的糊涂事的人啊！” 千叶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就是怕灯笼坊的当家怕是要遭此横祸了。” 常氏开口。 许宁一脸不解，倒是千叶在脑中细细思索了一番。 “姨娘的意思是今夜这花灯展是由灯笼坊的掌柜的一手操办的，现在出了事情，自然该是灯笼坊的掌柜担着？” 常氏点头，“嗯，虽说这掌柜的只是想借此再狠赚一笔银子，可是谁会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呢？只怕是灯笼坊的掌柜得一力承担了！” “这个就由不得我们了，而且我们也管不着这些事情。” 许宁撇撇嘴。 千叶和常氏对视一眼，觉得许宁说的也有道理，便停止了这个话题。 “王妃，外面有个自称叫秦明的人求见，而且还带了不少的东西，不知王妃” “不见！” 千叶手下的绣针飞快的穿梭着，听到天韵的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可是王妃，那人说他是李大人派来的。” “李大人？哪个李大人？李平吗？” 千叶蹙眉，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向外走。 “好像是。” “人现在在哪儿呢？”千叶边走边问。 “回王妃的话，奴婢把人先带到怡然阁候着了。” 天韵跟在千叶的身后，不疾不徐的走着。 “只有秦明来了？还是说李平也跟着来了？可是有打听到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只有秦明来了。奴婢听说秦明是奉了李大人之命，为了昨夜的误会，前来给王妃赔罪的！” 千叶步子一顿，立马就调转了方向，“既然如此，你且就把人打发了吧！就说是李大人的歉意我收到了，况且那事儿也是李大人秉公执法，委实没有必要特地遣人前来。” 天韵不解千叶为何好端端的又不去见那人了，可是主子的决定，她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无从干涉。 “那王妃那些礼品怎么办？” “让人把东西留下便是。既是给我赔礼道歉的，我不收着，岂不是不给人面子？” 话已说得如此明白，天韵当下就领命打发人去了。 “王妃，奴婢今儿个出去给你买玉食斋的点心的时候，听人说圣上下旨把那个灯笼坊给查封了！说是昨夜出了人命，应由掌柜的一力承担呢！” 韶华拿着一些精致的小点心回来，见千叶正在麻木的绣着花样，便玩笑似的讲了这么个事情给千叶听。 千叶拉扯绣针的手一顿，旋即又继续埋下头去绣花。 韶华想来是习惯了千叶这有时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冷漠态度的，倒也不在意，继续笑眯眯的将点心给摆放在桌上。 “对了，王妃，怎么不见天韵姐姐？” 韶华做妥一切之后，屋里屋外的看了个遍，却愣是没找到天韵的身影，这才开口问道。 “哦！她去怡然阁了，现在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吧！” 许宁本来是找千叶的，却没想到和那个秦明在王府外的一条小巷上撞了个正着。 许宁原本雀跃的心情在这一刻猛然跌到了谷底，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也被随之而来的恼怒给替代。 “哟！这不是昨晚抓我的那个小捕头吗？这一大清早的，怎么会在这儿啊？” 许宁拉过垂在自己耳侧的一缕头发，围着秦明转了几圈，阴阳怪气的说道。 秦明被迫使来王府给千叶赔罪，心情已是不悦，加之拿了那么多东西，却是连王妃的面都没见着，心里正琢磨着应该回去怎么交代呢，倒是不成想又碰见了一个不想碰见的人。 抬眼看了看许宁一眼，秦明绕过许宁，欲直接走开。 许宁本身就是来找茬的，哪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当下就揪住了秦明的衣衫，“怎么？小捕头，这么快就不记得我啦？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秦明瞧她这不依不饶的态度，知道今日自己要是不理她，她定然会一直在这儿与他纠缠。 ------------ 087 梁子 略施巧力挣脱开许宁的手，秦明抱臂施礼，“昨夜的事，委实是在下处置欠妥，让姑娘罔受了冤屈，还望姑娘海涵。” 许宁听到他那文绉绉的用词，顿时一阵恶寒。 “喂！小捕头，怎么说你们这个捕头也是更偏向于武将的一方吧？你长得文文弱弱的倒也罢了，怎么连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要是真的如此，你何不去当个师爷或者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什么的，也比在这儿强啊！” “你懂什么！不过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千金小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明大吼出声。 许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楞在了原地。 本是无意的一句话，哪曾想到秦明的反应会如此巨大。 不过许宁就是许宁，从来不会在别人手底下吃亏，就算是吃了亏，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给报复回来！ 将自己的十指揉捏得啪啪作响，然后一把抓住秦明的肩膀，给他来了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 这个动作还是常氏闲来无事的时候教她的，她当时只是觉着很霸气，这才缠着学了来，没想到竟然有用上场的地方！ 看着躺在地上揉着腰的秦明，许宁道：“我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身，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千金小姐，怎么了？你嫉妒啊？你要是看不过眼，就自个儿一头撞死，然后去阴间找阎王爷说理去啊！你不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吗？你去和阎王爷说啊，看他下辈子让你投胎能不能到我这么一户人家去啊？” “你！”秦明咬着牙，指着许宁道。 “我？我怎么了？小捕头，昨儿个是你误抓了我哎，你今天见着我怎么着也该好生说说话吧？我看你也是个人，怎么说话就这么不招我待见呢？” 许宁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人，道。 秦明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飞扬跋扈的人。 方才若不是她非要拦着他的去路，又言语讽刺于他，他哪里犯得着说话这般不留情面，平白失了风度！现在这个人居然还一本正经的来诬陷他，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他也真是无语了。 不理会许宁，秦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衫上沾惹的灰尘，准备离开。 许宁却是上前几步，伸手拦在了面前。 “小捕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秦明拱手，“区区小名，不敢诉之于口，怕污了小姐的耳！” 然后绕过许宁的手，径直往前而去。 许宁怔楞片刻，回神，对着秦明的背影吼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本小姐也一定会有办法知道的！” “天韵，快给我倒杯茶！我要好好去去火气，不然真得气死我！” 许宁一屁股坐在椅凳上，气呼呼的说道。 千叶看了许宁一眼，遂放下手里的针线，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谁这么没眼力见儿，竟然敢寻你晦气！” 说到这个许宁就来气，茶喝到一半就给猛的放到了桌上。 “你小心着点儿，我那可是上好的骨瓷杯，值好多银子的！” 千叶看着许宁的动作，心头就跳了几跳，生怕许宁这一个气不过，就把她这杯子给摔碎了，赶紧提醒道。 瞥见千叶那一脸心疼的模样，许宁不高兴了，眉头一扬就质问道：“千叶，你今儿个就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到底是我重要还是这个杯子重要？你要是不给我说明白，我就我就把这杯子给你全给你摔了！” 千叶扶额，心道：“看来今儿个这火气还真是有点大啊！” 脸上扬起笑容，千叶温柔开口，一脸赤诚，“当然是阿宁你重要了！你要是高兴，把这些杯子全给摔了都没事儿！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再重新买就是了。” 这话听着倒是让人觉得舒坦。 许宁将刚才威胁千叶的时候拿起的茶杯给轻轻放回桌上，一脸苦相道：“千叶，你知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碰见谁了吗？” “谁？难不成是那个惹你发这么大火的人？” “你还真算是说对了！我和他算是结下梁子了！” 许宁将自己手中的一块帕子拧得满是褶子，看得千叶一阵胆寒，同时心里又忍不住为那个倒霉催的人祈祷。 “对了，千叶，你听说灯笼坊的事了吗？还真是没想到竟然都让翩荏给说中了。” 许宁换了一个话题。 千叶倒也不觉得奇怪，反正许宁这种常人不能理解的谈话方式她早已经习惯。 “方才韶华从外间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说给我听了。” 千叶拿起一旁的花绷子，继续绣着她的花样。 许宁只是瞄了一眼，就极为快速的调转了目光，拿起一旁的瓜子嗑了起来。 “千叶，你看着这些就不头疼吗？我从小见着这些都是想尽千方百计的躲，后来我娘没办法，也只得随我而去！怎么看着你好像对这些很有兴趣的样子啊？” 千叶笑了笑，“这不是打发时间吗？对了，你方才不是还在说灯笼坊的事吗？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 千叶换了一根其他颜色的绣线，继续绣道。 许宁撇撇嘴，“你不是都听说了吗？还说下去有什么意思？我啊，原本就是以为你在这王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这才想着来给你说一声。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没什么说的必要了啊！” 千叶摇头。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许宁许是坐得有些不耐烦了，又开始找话题和千叶聊。 “千叶，你昨晚去府衙的时候可是有见着一个小捕头？模样清秀，斯斯文文的，一股子书卷气。” “没有！我昨晚是和安然一起去的，李平一见着我们，就赶紧把你们给放了，我根本就没见到过什么小捕头啊！” 许宁的肩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怎么了？难不成是那小捕头把你给得罪了？” 许宁赶紧摇手，“哪能啊？一个小捕头能有那本事，说出去得多掉我的面儿啊！” ------------ 088 消火 千叶扫了许宁一眼，“你啊，一天没事真的少和姨娘接触，看看你现在说话都成什么样子了！” 许宁不甚在意，“什么样子？还不是就那样！千叶，我就不明白了，翩荏一直说她的家乡离上京很远很远，可是这再远也该是在天辰的地界儿吧？为什么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像翩荏这么说话的人儿呢？真是奇怪！” 千叶的手顿了顿，“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姨娘也没同我多说什么。” 许宁却是忽然凑近千叶，“千叶，你有没有觉得姨娘不像是咱们天辰的人？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于那些对于人情世故的看法和态度都和我们完全不一样。” 许宁摸了摸自己下巴，“我吧，最近就琢磨着，这翩荏莫不是从其他什么地方来的吧？说不定还见过我们没有见过的东西，会我们不会的语言呢！哎” 许宁竖起手指，双眼一亮，“说不定翩荏就像你看的那些话本子里说的那样，是来自一个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平行时空呢！千叶，你说会不会是这样？” 还不待千叶回答，许宁又接着自言自语道：“一定是这样的！许宁啊许宁，这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聪明的人呢？” 许宁洋洋得意，一颗不停歇的在屋子里转悠着，旋即又对着千叶道：“千叶，我知道我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现在连脑子都那么聪明，你可千万不要嫉妒我哦！” 千叶很是嫌弃的啐了一口，知道许宁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便也放下了心，脸上满是轻松的道：“不嫉妒！我不嫉妒你，行了吧？” 许宁食指左右来回的摆动，“不不不，千叶，你说这话，让我明显感觉到你不是真心这么觉着的！只是为了敷衍我才这么说的！来，你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说的话再重新说一遍！” 千叶打落许宁快伸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嗔道：“你适可而止啊！” 相府，千叶依的院子。 “芍药啊，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和小姐单独说。” 沐之悦瞥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芍药，吩咐道。 “是，夫人。” 芍药退至门口，顺手带上了房门。 沐之悦满面笑容的看着千叶依，“依依啊，昨晚和殿下看龙舟赛看得如何啊？为娘听说昨儿个还举办了花灯展了，你和殿下去情人桥拾红线了吗？” 千叶依语气淡淡，“还不就是那样。龙舟赛我陪着殿下去看了，花灯也一并看了，只是情人桥的红线，我们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两个小公子在桥上大打出手。殿下为了我的安危着想，便送我回府了。” “这么说你和殿下并没有牵那根红线？！我还以为” 千叶依看了一眼脸上明显挂不住笑容的沐之悦，道：“娘，你该不会是以为那根红线是我和殿下牵的吧？所以才这么一大早的就来女儿这里，想从女儿这里打探什么好消息吧？” 被人当面说出来自己的心思，沐之悦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放肆！依依，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别忘了，我是你的娘亲，当今丞相的夫人！” 千叶依却是冷笑，“丞相夫人？娘，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个丞相夫人？府中的大小事务现在都是三姨娘那个妾室在处理，而父亲，又有多久没有踏进过娘亲你的院子了？可偏偏娘亲你不想方设法的把府中管事的权利给夺回来，还一天在这儿瞎操心我的事。依我看，过不了多久，我这个嫡小姐的身份也保不住了吧？” 千叶依这话说得也不是毫无道理。 千叶喻自从沐之悦小产一事之后，就一直宿在商怀虞的院子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踏进过沐之悦的院子了。 府里的下人原本就是在观望，可现在沐之悦的身子都已经好了一大段日子了，却还迟迟不见千叶喻下令将三姨娘管家的权利交回给沐之悦，那些人瞬间就调转了风向，开始巴结商怀虞了。 沐之悦被千叶依这一番话说得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依依！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娘一定会想办法把管家的权利给拿回来的！至于你爹，他现在最多也就是想再要个孩子的心思还活络着，要是商怀虞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你爹慢慢的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千叶依听到沐之悦如此说，很是诧异的看着沐之悦。 “娘亲这话莫不是在骗我吧？别到时候女儿左等右等，又等来了一个女儿快有弟弟或者妹妹了的消息！” 显然千叶依还在耿耿于怀上次沐之悦有身孕的事。 沐之悦勉力笑了笑，安抚她道：“怎么会呢？你想太多了。” “最好是这样，不然” 沐之悦见状，美目里划过一丝光亮，旋即道：“依依，这殿下对你的心思很明显，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啊！要是和殿下真的成了，咱们就不用处处掣肘了！” 千叶依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了，这事儿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那就好，既然如此，那你就歇着吧！娘先走了。” 出了千叶依的院子，沐之悦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不见。 狭长的凤目里满是不悦，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简直是看什么都不顺眼，连着弄死了好几盆花花草草。 绿意跟在沐之悦的身后，不解为何夫人刚去小姐院子的时候还笑容满面的，说了几句话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要不是我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没了，你以为你会有现在的风光？我没好好惩治你就算是不错的了，你居然还敢这么对我说话！” 沐之悦坐在一旁的梨花木凳上，连着说了好些话。 绿意一直心惊胆战的跟在沐之悦身边，此刻听得她这些话，倒也猜到了个中的缘由。 “夫人，您喝口茶消消火。这小姐年纪轻，上次的事情，您又惩罚了她，她难免心里会有疙瘩” ------------ 089 漏洞 “她心里有疙瘩？我心里还有疙瘩呢！要不是我因为小产再也不能有身孕，要不是我膝下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你以为那事儿我会就这么放过她？” 沐之悦猛灌了一口凉茶，“我惩罚她还不是为了挽回她在老爷心目中的印象？她倒好，不理解我的一番苦心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全都怪到我的头上！她也不好好想想，要不是她做了那么大的错事儿，我会处于现在这么被动的局面吗？” “砰！” 沐之悦越说越生气，一个控制不住就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 绿意被吓了一大跳，看样子夫人这次还真的是被小姐给气坏了。 “夫人，气大伤身。这事儿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咱们还是不要提了好！省得到时候小姐知道了，又和夫人您闹脾气！” “我还怕她知道吗？怎么说我都是她娘，她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还想杀了我？哼！” 沐之悦看着绿意，怒气冲冲。 绿意赔笑，“夫人您说到哪里去了？小姐就是脾气大了些，有时候说话可能不那么中听，惹了夫人生气。但奴婢可以保证，小姐一定是无心之举。夫人您又何必和小姐一般见识呢？” “哼！她啊，现在就是看我失了势，连累她不得不在府中夹起尾巴做人，这才胆敢对我说这样的话。要是放在以前，你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这么放肆！” 许是走累了，沐之悦复又坐回了椅凳上。 “对了，你去找崔管事，让他把记着府里这几个月花销的账簿给我拿过来我看看！” 绿意踟蹰，看了一眼沐之悦，道：“夫人，这账簿不是现在是三姨娘掌管着的吗？夫人您是想要” “让你去办就去办就是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沐之悦不耐。 绿意赶紧应了声是。 “夫人，这个是近几月府里的开销，小人奉命给您拿来了。可这不是一向都由三姨娘管着的吗？夫人怎么会想起” 管事的有些不解。 沐之悦沉下脸色，“怎么，崔管事？我这丞相夫人现在连看一下府中账簿的权利都没有了？” “夫人言重了，小的只是只是怕夫人身子尚未好得利落，就这般劳神费力的翻看这些东西。若是叫老爷知道了，老爷怪罪下来，小的不好交代啊！” “哼！”沐之悦冷哼一声，示意绿意上前去拿崔管事手里的账簿。 “我不过是看看，崔管事这百般阻拦的，该不会是这账簿出了什么问题吧？” 沐之悦睨了屋子中央站着的崔管事一眼，旋即翻开了账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沐之悦合上了账簿，“崔管事，我方才看了看，发现府中最近几月的花销远远比我管事的时候要大，难不成是最近府里新添置了什么东西？” 崔管事眼睛四处转了几转，最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回夫人的话，自从老爷把掌家的权利移交给三姨娘之后，这府里的一切花销都是经过三姨娘的手的。就连小的，现在也只是管管账簿而已，委实不知个中缘由啊！” 沐之悦呷了一口茶，狭长的眼睛带着探究。 “既然如此”沐之悦看向一旁的绿意，道：“绿意，你去把三妹妹给请过来，就说是我有些事情还需要三妹妹前来解惑。看看事情到底是不是如崔管事所说，他真的只是负责看管一下账簿！” 崔管事听到此言却是连连磕头，“绿意姑娘止步。” 然后祈求似的看向沐之悦，“小人说，小人说。是小人小人偷拿了府里的银钱，不过小人也是被逼无奈” 沐之悦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并不满意崔管事所言。 崔管事见状，狠狠咬牙道：“夫人大可放心，小人一定会尽快把挪用的银钱都如数归还，一定不会平白拿了府里的银子的！还望夫人可以给小人一些时间” 沐之悦猛地放下手里的茶盏，茶盏与桌子相碰，发出刺耳的声响。 崔管事的眉头跟着一跳，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沐之悦却好似没事人一般，自顾自的掏出了锦帕，不紧不慢的在自己的唇角压了压，拭去方才喝茶时沾上的水渍。 “夫人” 崔管事面带犹疑的看了沐之悦几眼。 沐之悦这才笑了笑，“绿意，给崔管事沏杯茶来。崔管事都在我这儿待了半天，却是连口水都没喝上” 绿意很快就端了一杯新茶上来，顺带还给崔管事搬了一张凳子。 崔管事端着茶杯，在椅凳上坐立难安。 沐之悦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瞥一眼崔管事，然后招呼他喝茶。 最后，崔管事终是承受不了沐之悦的这种态度，将茶杯递给绿意，自己从椅凳上滑下来，跪在沐之悦的面前。 “夫人，小人自知犯了府里的大忌，夫人如何责罚，小人没有一句怨言！只是还烦请夫人能够给个准话，别再折磨小人了，小人求求夫人了。” “崔管事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看崔管事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想着让崔管事多喝些茶水润润嗓子，顺道歇息一下，怎么就成了折磨崔管事了呢？” 沐之悦不解，看向一旁的绿意，“绿意，你说我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本来是一心为崔管事着想，可是现下看来，崔管事好像并不怎么领情啊！” “夫人，小人知错了，小人真的知错了。小人这就回去想办法，争取下个月，哦，不，这个月就把那银子的漏洞给补上！” “呵呵！崔管事，你先起来吧。我这不是什么都还没说吗？” 崔管事没动。 沐之悦努努嘴，“绿意，你过去看看。说不定是崔管事跪得腿麻了，你去帮衬着点儿！” 崔管事哪里敢劳烦绿意过来扶他，当即就颤巍巍的自己起了来。 “崔管事，这人生在世，谁还不会遇着点儿难事呢？你说是吧？” 沐之悦眼神清亮，紧紧盯着崔管事。 崔管事赔笑点头，“夫人说得极是。” ------------ 090 帮忙 “我呢，也不是那么心硬的人。崔管事平日在府中的为人如何，我相信大家伙儿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这规矩就是规矩，不管崔管事是出于什么原因私自拿了府里的银钱，都逃不过惩罚” 崔管事闻言，身子抖得和筛糠一个样。 “夫人，还请夫人饶小的一次，小的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把这银子给补上的。” 崔管事说着就又要跪下。 沐之悦赶紧出声拦住他，“崔管事，这事儿可真的不是我不想帮你。且不说这么短的时间你上哪儿去凑这么大一笔银子给补上，就是现在，我也不敢给你撕这个口啊！” “小人知道夫人是个心善的，还望夫人能够替小人想想办法。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要养，下还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呢！小人不能没了相府的这份差事啊，求求夫人了，求求夫人了！” 崔管事声泪俱下。 沐之悦有些为难的笑了笑，“崔管事，你也知道，现在府中的一切事物都是三妹妹在做主，这事儿恐怕我” 崔管事跪行至沐之悦的脚边，探出手抓住了沐之悦的裙角，“小人相信夫人一定会有办法的，还请夫人想想办法。只要夫人宽限小人一段时日，小人一定能想办法凑出足够的银子，到那时就什么都不怕了。” 崔管事眼巴巴的望着沐之悦，继续道：“若是夫人能够帮小人渡过这次的难关，小人以后就算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夫人的！” 沐之悦掩饰性的端起一旁的茶盏，“既然崔管事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若是再不想办法，就显得我不那么地道了。这样吧，我姑且先去和三妹妹说上一说，账本这几日就且先放在我这里代为保管！崔管事现在就可以回去收拾一下，至于你出府的理由，我会让绿意过去一并说与三妹妹的。” 崔管事闻言点头如捣蒜，“夫人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事不宜迟，崔管事还是赶紧去筹钱吧！” 待到崔管事退下，绿意这才开口问道：“夫人，你为何不抓住崔管事的这次机会，给三姨娘来个治家不严之罪呢？相信只要这事儿捅到老爷那里去，老爷定然会把掌家的大权交还给夫人的！到时候夫人不就又” 沐之悦放下茶盏，轻笑：“绿意，不是有句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可是夫人不是答应小姐要” “我累了，你下去吧！对了，你亲自去三妹妹的院子，就方才的事情给三妹妹交代一声吧，省得三妹妹到时候着急。” 沐之悦沉了脸色，阖了眼睛低声吩咐。 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夫人。” “事情可是办妥了？” 沐之悦听到声响，豁然睁开眼睛。 “回夫人的话，奴婢已经给三姨娘说了，三姨娘闻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绿意躬身回答。 “嗯，理由用的是什么？记得回头给崔管事说一声，别让他给说漏嘴了，不然到时候事情反而麻烦了。” “夫人尽管放心，奴婢明白。” 绿意到底是跟在沐之悦身边多年的人，虽是不能完全琢磨透彻沐之悦的心思，可终究还是能猜中六七分的。 “对了，既然你才从三妹妹那边过来，应当知晓三妹妹现在何处吧？” “三姨娘带了两个丫头，此刻正在凉亭那边喂鱼呢！” 沐之悦观赏自己新涂的蔻丹的手一顿，旋即笑道：“喂鱼可真是一桩风雅事。我忽然想起我也有好长一段日子没见过三妹妹了，今日正好，就去看看吧。” 沐之悦带着绿意一路走走停停的到了凉亭附近，远远便看见商怀虞倚着栏杆，手里拿着食盒，时不时的向水里撒一些鱼料，看那些鱼儿争先恐后的抢食。 “呵呵我道是府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美人儿呢！不成想竟是三妹妹你。倒也真是我糊涂，放眼府中，能把喂鱼这等动作都做得如此赏心悦目的，非三妹妹莫属！” 沐之悦带着娇笑的声音响起，商怀虞回身，将手中的鱼料交给一旁候着的婢子。 “正巧，姐姐也来喂鱼？” 沐之悦摆摆手，“我可没有妹妹这般好的雅兴。只不过是在房中待久了，有些烦闷，出来走走罢了！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三妹妹，看来咱们姐妹二人还真是有缘。” 说话间，两人已经各自坐在凉亭中石桌的一角。 眼尖的婢子立即退下拿了各色的瓜果点心和茶水上来。 “这段时日妹妹掌管府中的事务可是辛苦？” “姐姐哪里的话？要不是妹妹亲自掌管了一下这些事务，还真的不知姐姐这么多年都这么劳神费力的。说起辛苦，还应当是姐姐辛苦了。” 商怀虞笑了笑，“对了，妹妹听说依依端午和大皇子殿下一起去看龙舟比赛了，而且殿下似乎对依依青眼有加。想来好事将近了，妹妹就现在这里恭喜姐姐了。” 沐之悦不好意思的笑笑，“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妹妹可不要信那些小道消息。” “哎姐姐可真是谦虚。这依依及笄礼上，我们可都是见过殿下的。殿下龙章凤姿，英武不凡，又有冠绝后宫的淑妃娘娘做后盾，想来这姻缘乃是天作之合才是！” 沐之悦掩唇轻笑，眉目里俱是真真切切的笑意。 商怀虞见状，也跟着轻笑出声。 “如此，就借妹妹吉言了。若是到时候依依和殿下真能成事儿，还少不了要麻烦妹妹给依依添置东西呢！” “那是自然。依依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从小都看着长大的，能有那般好的归宿，我这个做姨娘的，怎么也得尽心尽力才行啊！” 商怀虞呷了一口茶，“倒是那时候还望姐姐莫忘了多多照拂我们家小茴才是。”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姐妹，到那时又成了妯娌，怎么都得相互帮衬不是？” 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直到夕阳西下，两人这才带着各自的婢子回自己的院子。 ------------ 091 建议 “夫人，这都过去五天了，崔管事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崔管事凑不齐那么多银子，跑了吧？” 绿意有些焦急的看着沐之悦。 “你急什么？那么多银子，崔管事要是真的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日里就凑齐，那才是真奇怪呢！更何况，不是还有人前些日子才在金风玉露那个地方看见了崔管事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吗？就算是崔管事想要跑，也得他弟弟肯才行啊！” 沐之悦莞尔一笑。 绿意眼睛一亮，“还是夫人细致入微。崔管事疼他那个弟弟入骨，若不是这样，也不会犯下这等糊涂事。那我们现在” “你去派个人催催崔管事，就说是三妹妹离了他不习惯，希望他能尽快处理好家里一应大小事务，赶紧回府里来。” “奴婢这就去。” 绿意前脚刚出院子，千叶依后脚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进了来。 “娘，你不是说你会想办法把掌家的权利给拿回来吗？我这儿都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也没见娘你有什么动静啊？娘，你该不会真的只是说着玩玩儿而已吧？” 千叶依狐疑的盯着沐之悦。 “放肆！你这些年学的规矩都去哪儿了？前几日你这样同我说话，我当是你受了委屈，心里不好受，没同你计较，你可别以为你就能爬到我头上去了！” 沐之悦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惹得桌上静置的茶盏都跳了几跳。 千叶依赔了笑，“娘，你可别生气。女儿这不也是替你着急吗？眼看着府里的下人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女儿是真的担心娘亲你的正妻之位早晚有一日也会被三姨娘给拿走啊！” “呵！”沐之悦睨了千叶依一眼，“我看是你八成又受了哪个婢子的冷落吧？跑到我这儿来大呼小叫的，你也就这点儿出息！” “是是是，女儿这些年可不都是借着娘的光才能在这相府霸道横行吗？现在娘不复以往的荣光，女儿自然着急了。女儿方才的话也不是真心的，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千叶依这态度转变未免有些太快，沐之悦当下就看了千叶依好几眼。 千叶依察觉到沐之悦的目光，瞬间扬起笑容，冲着沐之悦傻乎乎的笑着。 “娘，我听说崔管事告假了？账簿现在在娘你的手上？” 沐之悦停下喝茶的动作，看向千叶依，“你问这个干什么？” “娘，女儿听说崔管事的老家在离上京很远的一个镇子上。可是昨天女儿却在上京的街头看见了本应告假回乡的崔管事，不知道娘是不是想出了什么法子” 千叶依一边给沐之悦捶肩，一边笑着问道。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沐之悦拿下千叶依置在自己肩头的手，道：“我听说大皇子今日又差人给你送来了不少的好东西，你全都给回绝了？” “娘，这事儿女儿自有分寸，您也别瞎管了。” “依依，我可是跟你说，如今你这般做，殿下可能一时觉得新鲜，还能由着你去。要是日子久了，殿下没了耐心，到时候可就” 沐之悦忍不住多提了两句。 “娘！我说过了这事儿用不着你管！你现在只要想着怎么把你的丞相夫人的位置坐稳就行了！” 千叶依跺脚，眉宇间全是不耐。 “女儿先退下了。” 千叶依吼完之后又觉得失态，静默了片刻便请辞。 沐之悦正好也不想和她说话，便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 “小人给夫人请安。” 崔管事风尘仆仆的回到相府，已是第七日的事情。 沐之悦坐在上首，斜睨了一眼崔管事，这才不慌不忙的道：“哦，崔管事回来了？不知事情可是有办妥当？” 一听沐之悦提到这茬儿，崔管事的一张脸当即就皱了起来。 “夫人，小人”崔管事颇为忐忑的看了沐之悦两眼，旋即像是鼓足了勇气般开口接着道：“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夫人可否答允小人？” 沐之悦只是拉长语调的哦了一声，似乎对崔管事说出这番话并不感到意外。 “这我可不敢贸然应允，还是崔管事先给我说说是什么事情，我才好拿主意啊！” 崔管事五体投地，瓮瓮的声音传来，“夫人，实不相瞒，小人没能凑齐那些银子。所以小人想请夫人帮人帮到底，看能不能先借小人一些银子救救急，好让小人把那银子的漏洞给补上？” 沐之悦笑了笑，“崔管事，这恐怕我真的无能为力。你看相府，哪个院子的花销不是有一定规矩的？就算是我，每个月的月银也是有限的。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能够帮崔管事这个忙呢？” 崔管事一听沐之悦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面上一闪而过慌乱。 “夫人，小人是真的没办法啊。夫人是沐家的小姐，沐家在上京可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小人相信夫人一定会有办法的，还请夫人帮帮小人啊！” “崔管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沐家是沐家，就算我是沐家的小姐，我也没理由能拿沐家的东西啊！依我看，这事儿，崔管事还是趁三妹妹没有发现之前，赶紧到三妹妹面前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吧！” 沐之悦瞥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崔管事，似乎对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懊恼，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相信三妹妹那般善良的人儿，只要崔管事能把挪用府中银钱的原因给说出来，相信三妹妹也不会太过难为崔管事的！” “是啊，崔管事。夫人说的没错，与其成日这般提心吊胆，左遮右掩的，还不如直接把事儿给挑破了说。三姨娘为人和善，奴婢相信只要是正当的理由，三姨娘都是能够理解的！” 绿意也在一旁附和。 崔管事闻言，脸色更是难看。 “夫人，这这既然如此，小人就多谢夫人的好意了。小人忽然想起小人回府还未去通禀三姨娘，您看这” ------------ 092 物归 沐之悦理解般点点头，“是该去给三妹妹说一声，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留崔管事了。绿意，送送崔管事。” 绿意走到崔管事面前，伸出一只手，恭谨的说了句，“崔管事，请。” 看着二人远去，沐之悦这才端起一旁的热茶小抿了一口，一脸的气定神闲。 这厢，绿意领着崔管事走到小院门口，终像是忍不住了般，开口道：“崔管事，方才夫人所言也委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等到崔管事看过来，绿意干脆咬了牙，跺脚道：“本来这件事夫人是不让我说的，可是眼看着崔管事你有可能会因此而误解夫人是故意见死不救，我就实在是憋不住了。” “绿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崔管事疑惑的看着绿意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心里更是疑惑。 “实不相瞒，崔管事不在的这些日子，三姨娘已经派人过来向夫人讨要了好几次账簿了，说是要看一下最近府里的花销” 说到这里，绿意停顿了一下，明媚的眼睛偷偷睨了一眼崔管事。 果不其然，崔管事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和着急。 “那夫人可是” “崔管事不必担心。夫人既是答应了崔管事，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绝不会轻易食言的。” 崔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崔管事你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你已经回府，就算是你不去三姨娘那儿，三姨娘定然很快也能知道你回来的事情。若是到时候再向夫人讨要账簿，夫人可是没有理由再搪塞过去了。” 院门口有人经过，绿意噤了声。 对着崔管事福了福身子，道：“绿意就送到这里了，谢谢崔管事替我们家夫人捎带回来的糕点。” 崔管事也是个人精，当下就知道绿意只是为了不让人生疑才胡乱找了一个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的由头，施礼道：“有劳绿意姑娘了。” 绿意却是在此时忽然凑近崔管事，小声道：“还希望崔管事早做决断。” 崔管事在去三姨娘院子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做。 眼下这银子是定然凑不齐的了，而自己已然回来，那账簿早晚都会交给三姨娘过目，瞒定然瞒不住，可这若是照实话说了 难保三姨娘不会将自己逐出府去！ 这个风险他担不起！ 可若是不说，这银子他也凑不齐啊！ 难！真是左右为难！ 崔管事忽而想起一些自己差点抛诸脑后的事情，脚下立即调转了一个方向。 而此时沐之悦的房里，绿意正一边给沐之悦捏着肩，一边问道：“夫人，您说崔管事真的会回来找我们吗？万一他选择同三姨娘实话实说呢？那我们岂不是？” 沐之悦狭长的丹凤眼里俱是笑意，“绿意，你还没看明白吗？要是崔管事敢直接给三妹妹说，当初也就不会让我帮忙了。” “夫人的意思是崔管事一定会回来？” 绿意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一个三等婢子的声音传来，“夫人，崔管事求见！” 绿意闻言眼神一亮，充满钦佩的看向沐之悦。 “夫人可真是厉害！奴婢这就去把崔管事给带进来。” 绿意提着裙摆就要往外，沐之悦却是唤住她，“等等！把这个一并拿出去。” 绿意低头看着沐之悦手上的东西，发现正是前几日崔管事交给沐之悦保管的账簿，诧异的看向沐之悦，“夫人，这不是账簿吗？崔管事现在回来定然是求夫人帮忙的，夫人却把账簿交给奴婢，难道是夫人不想见崔管事？” 沐之悦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道：“你拿着，出去直接交给崔管事。就说是方才忘记了，既然现在崔管事已经回来，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记住，只说这几句话就够了，多的，一个字也不要说。” 绿意拿过账簿，一边走，一边在嘴里咀嚼着沐之悦说的这几句话。 崔管事本就心情忐忑的在外边候着，此时见到绿意神情“凝重”的从里面出来，手里又拿了个什么东西，心里更是不安。 略略抓起自己的衣袍，立即就迎了上去。 “绿意姑娘，夫人可是要见我？” 绿意看着崔管事殷切的目光，面上尽是为难，“崔管事，这是夫人让我交给你的东西。夫人说既然现在崔管事已经回来了，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崔管事这才低头看清绿意手里的东西。 是那本账簿。 夫人这是不见他？ 想到这一点，崔管事血气上涌，头脑一阵晕眩，身子也摇摇晃晃。 “崔管事，你没事吧？” 迎着绿意关切的目光，崔管事极为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我没事。绿意姑娘，能不能请你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小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亲自给夫人说，请夫人一定要见见小人。” 崔管事的脸上全是急切。 绿意忽而就明白了方才沐之悦让她这般做的用意何在。 咬咬下唇，绿意轻声道：“崔管事，夫人身子乏了，此刻想必已经歇下，崔管事有什么要紧事不妨明日再来。” “对了，这是账簿，奴婢就交还给崔管事了。” 没去看崔管事的神情，绿意将账簿塞到崔管事的手里。 崔管事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却被绿意抢了先，“崔管事，想来这么短的时间你还没来得及去三姨娘那儿吧？现下正好，带着这账簿去吧，省得到时候还要再多跑一趟。” 绿意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崔管事算是彻底没了话说，只好愣愣的接过账簿，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沐之悦正盯着她。 “可是都照我说的话说了？” “回夫人，奴婢一字不落的交代了。只不过，崔管事说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亲自给夫人说，但是奴婢想着夫人的交代，就只是把账簿交给了崔管事，打发他走了。” 绿意躬身，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这般处置是否妥当。 ------------ 093 原主 “很好。对了，你现在再去做一件事。” 食指微弯，绿意上前，弯腰将耳朵凑到沐之悦的唇畔。 沐之悦的红唇轻轻阖动，不过片刻，便见绿意往后退了几步，站定，福身，出了院门。 这一边，崔管事拿了账簿，迈着晃悠悠的步子，心里惶惑不安。 “崔管事，您回来了？三姨娘正让奴婢去找您呢！您在这儿真是太好了，快跟奴婢一起去见三姨娘吧！” 迎面跑来一个神情肃穆的婢子，在看见崔管事之后，脸上瞬间扬起了笑。 崔管事努力维持面上的镇定，对着这个三姨娘跟前儿的红人红蕊施了礼。 “小人回乡之事匆忙，没能来得及亲自告禀三姨娘，想必三姨娘她” 商怀虞借着掌事荣宠正浓，作为她的贴身丫头的红蕊自然最近在相府之中也是风光无限。 不过红蕊到底是以前的苦日子过惯了，对于崔管事的施礼她始终无法坦然接受，故而此刻也对着崔管事福了福身子。 “崔管事不必担心，三姨娘不是那般计较的人。崔管事家里出了那样的急事，于情于理，崔管事都应该回去看看的。”红蕊抿唇笑了笑，继续道：“有句话说得好，事急从权，崔管事如此行为，都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那” 崔管事还想再问些什么，红蕊却已经返身。 “崔管事，恐怕现下三姨娘还在院子里等着呢！若是崔管事还有什么话，不妨跟着奴婢一起去见了三姨娘再说。” 崔管事讪笑，“是是，是小人疏忽了。那就有劳红蕊姑娘带路了。” 红蕊没再言语，两人很快就到了商怀虞的院子。 商怀虞此刻正在抚琴，琴声温婉细腻，一如她人。 红蕊领着崔管事安静的站立在一旁，直到商怀虞琴声渐止，这才上前通禀。 “三姨娘，崔管事来了。” 商怀虞不紧不慢的起身，身后立马就有两个婢子上前将琴给拿下去。 “崔管事，我听说你回府了？也不知道你母亲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崔管事躬身，“有劳三姨娘挂心，小人母亲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小人前段时间未曾给三姨娘告假就自行回了乡，现在想来委实惭愧，小人” 商怀虞杏眼里盛满了笑意，素手轻抚上院中的一片绿叶，道：“这年头听见自己母亲病了就急急赶回去照顾的人可是少数，崔管事能有这份心，当是值得赞扬的事情。再说了，府里的规矩都是人定的，事急从权，崔管事不必自责。” 崔管事闻言头垂得更低，“小人谢过三姨娘体谅。” “崔管事，按理说你才回府，我是不应该这么着急的唤你过来的。可是这你也知道，我奉了老爷的命令执掌府里一应大小事务，原本这账簿是前几日就该拿去给老爷过目的，可眼下” 商怀虞止住声音。 崔管事颤巍巍的跪下，“是小人的错。小人之前听到消息，就心急如焚的赶回了乡里，还一去就是这么长时间，委实是小人牵累了三姨娘。如今眼见着母亲的病情稍微好转了一些，这才急急的赶了回来，就是怕耽搁了三姨娘的事情，没想到” 商怀虞虚虚一扶，“崔管事，这些客套话咱们就不必再说了。既然你现在已经回来了，不如就把账簿交给我吧。要是没什么大问题，我就拿去给老爷过目了。” 崔管事心下一颤，吞吞吐吐道：“三三姨娘，这个” 商怀虞见他这般言辞闪烁，顿时蹙起了眉头，“怎么了？崔管事。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当然有为难之处了。 这银子的事情，他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而且账簿现在确确实实又握在他的手上，要是不给，着实说不过去啊！可若是给了，那不是问题更大了？ 崔管事在心里盘算着应该如何说才能让商怀虞不怀疑他的同时又不用现在将账簿给交上去。 “那个回禀三姨娘，小人回乡耽搁了不少时日，这账簿上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小人尚未整理清楚，小人是想着把这些弄好之后再交给三姨娘，这样三姨娘也不必如此费心劳神了。” 商怀虞点点头，“崔管事倒是个有心的。这样吧，崔管事今日就把账簿给我，崔管事回乡照顾老母亲定然也很累了，不如就好好歇息一番。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交由我来处理吧。” 崔管事心里更是慌乱。 “这这可如何使得？这本是小人的职责所在，若是交由三姨娘你处理，莫说小人会寝食难安，就是这事儿被府里的其他人知道了，三姨娘以后管理起来，怕是难以服众啊！” 崔管事言辞恳切。 一旁的红蕊轻移几步，在商怀虞的耳边道：“三姨娘，崔管事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要不这账簿就先让崔管事下去整理好了再拿来您过目吧！” 见商怀虞的目光盯着自己，红蕊赶紧道：“三姨娘不必担心，奴婢一定会盯着崔管事的。相信崔管事今晚劳累一下，明日定然能让三姨娘您见到账簿，不会耽搁的。” 崔管事自然也听清楚了红蕊的话。 当下连连点头，“是呀！三姨娘，小人今夜一定会把账簿的事情处理好的！三姨娘就暂且放宽心等着，小人保证明早三姨娘起身的时候定然能在桌案上见着账簿！” 商怀虞看了看红蕊，再看了看崔管事，轻叹一口气，“好吧，那崔管事今夜就多多辛苦一下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小人应该做的。” 听到商怀虞松口，崔管事点头如捣蒜，原本有些苦哈哈的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笑意。 “天色也不早了，崔管事赶紧下去着手账簿的事情吧。我呢，也就不留你在这里多待了，省得到时候你还需要更多的功夫来处理账簿。” 商怀虞浅笑着，挥退了崔管事。 崔管事施礼，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步调，从容不迫的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 094 账簿 “老爷，这是这几个月相府的开支，妾身都整理好了，现在拿过来您过目。” 崔管事果然是个守信用的，说是今早商怀虞醒来的时候能看见账簿，倒还真的是做到了。 千叶喻从自己手中的书本里抬起头，一双眼睛瞄了一眼面前的商怀虞，淡淡嗯了一声。 “怀虞啊，这次可是比以往晚了些日子，不知是不是在府上的管理上面有些困难？” 商怀虞福身，“回老爷的话，没有。只是妾身前段日子身子有些抱恙，所以给耽搁了。” 千叶喻起身，拉过商怀虞就四下打量，“身子抱恙？我怎么没听府里的下人提及此事？可是有叫大夫来瞧？现在是如何了？既是身子不爽，这账簿晚一些拿来也是没关系的，你不必如此着急” 声音里的急切不像是作假。 商怀虞忽而心里就有些难过，想当年刚进相府的时候，千叶喻还尚未娶妻，府中只得她一个女子。那时的他也是如此，但凡她身子有哪里不舒服，他也会这般急急的拉着她四处看，成日里嘘寒问暖的 可到底是从前罢了。 思及此，商怀虞身子动了动，与千叶喻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膝腿半弯，长睫遮住眼眸，“若是妾身知道会让老爷如此担忧，方才定然不会说的。” 千叶喻并未曾注意到商怀虞这一浅淡话语中透露出来的疏离，只是将自己空了的双手负在身后，望着外面的树木，似慨叹般道：“你啊，总是这样贤良淑德。” 商怀虞莞尔，却并未附和。 “也罢，也罢。既然你身子不爽利，那就下去歇着吧。我看了账簿，就让他们给你拿过来。你也就不必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来回跑了。” 千叶喻没有听见商怀虞的声音，终是挥了挥手。 商怀虞福身，“妾身多谢老爷体谅。” “等等！老爷，妾身有话要说！” 沐之悦忽然带着绿意从外面闯进来，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千叶喻蹙眉，这是自沐之悦小产以后，他第一次见她。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府里的规矩是都忘了吗？” 千叶喻冷了脸。 沐之悦赶紧福身告罪，“老爷息怒，妾身委实是因为有急事要禀报老爷，这才匆匆忙忙，坏了府里的规矩，还请老爷切勿怪罪。” 千叶喻看着因这一福身比自己矮一大截的沐之悦，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这看起来明明是他居高临下，可沐之悦周身的那种气势，却生生让他觉得自己才是低人一等的那个。 千叶喻别开眼，冷哼一声，“夫人起身吧，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像这般闯进来？这一次，我就不与夫人计较了，希望夫人引以为戒，下一次可千万别再如此行事了！” 沐之悦并未言语，只是将身子伏得更低。 千叶喻坐回之前的位置上，道：“夫人不是说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沐之悦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商怀虞，面上有丝为难。 “老爷，既然账簿已经拿给老爷了，若是没什么事，妾身就先行退下了。” 商怀虞福身，带着红蕊出了房门。 “夫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千叶喻看了一眼沐之悦，道。 “老爷，是这样的。妾身身边的丫头前几日在外边看见了三妹妹” 千叶喻抬头，“怀虞现在管着相府上上下下的事情，偶尔出个府不也是正常的吗？夫人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还横冲直撞的跑进来！” 面对千叶喻明显不待见的眼色，沐之悦也没有丝毫不悦，甚至于丹凤眼上还带上了笑意。 “老爷不要心急，且听妾身慢慢说。据妾身身边的丫头回来所说，三妹妹当时是和一个男子在一起的，而且样子亲昵无比。兹事体大，妾身担心那丫头是看错了，又或者说是出于什么其他的心思才故意编排此事来诬陷三妹妹，所以妾身斗胆，私下里派人去跟踪了三妹妹。” 千叶喻现在可没那么淡定了，放下手里的书本，目光灼灼的看向沐之悦。 “哦那夫人可是有查出了什么？” “回老爷，那男子是金风玉露的头牌，名叫湾湾。最近整个金风玉露的人都知道，有人花重金给湾湾赎了身，还在上京给湾湾置办了一处颇为瑰丽的屋子” “你说的那人就是怀虞？”千叶喻声音平淡无波，“夫人，凡事得讲求证据，既然你说怀虞给那个叫什么湾湾的男子赎身还买了宅子，那就得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来！不然，我是不可能会相信这等荒谬的事情的！” “老爷，事关丞相府的颜面，妾身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万不可能跑到老爷跟前儿来乱说的啊。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老爷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出去打听。这个叫湾湾的男子长得妖媚入骨，在烟花之地很是有名，相信老爷只要去稍加打探，就一定能查出来！” “哼！怀虞若真做出了这等丑事，我派人去查探，不是叫整个上京的人都知道了吗？！” 沐之悦的红唇几不可见的弯了弯。 “是妾身考虑欠妥。不过老爷，除了这个，妾身这里还有一个证据。” “是什么？” 千叶喻本质上是不愿意相信商怀虞会做出此事的，可听见沐之悦这般说，心里又委实忍不住想要看个究竟。 “就是方才三妹妹才拿过来给老爷您过目的账簿！” 沐之悦素手指了指桌案上的账簿。 千叶喻伸手拿起，“你是说这个？难不成怀虞拿去给那个湾湾赎身又买了宅子的银子就是从府中的库房拿的？” “正是如此。” 千叶喻忽而将账簿重重一放，旋即冷笑：“简直是胡说八道！要是真的如此，怀虞会把这账簿拿来给我看？她就不担心我会看出端倪，追问这笔银子的下落？” “老爷切勿动怒！妾身也不相信三妹妹会做出此等荒唐事，可是妾身听说这个湾湾会些媚术，常常会把人给害得五迷三道的，说不定三妹妹也是如此，才会” ------------ 095 软禁 “沐之悦！”千叶喻大吼一声。 沐之悦心头一震，风情万千的眼睛看着千叶喻。 “栽赃陷害也得有个度！之前你小产的事情，你就是怪到人家怀虞的头上，说什么是怀虞推了你一把，你才会小产！害得我一怒之下把怀虞给关进了柴房，受尽了苦楚，甚至还差一点就把怀虞给沉塘了！你现在又想故技重施？你当真以为你背后有个沐家，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吗？” 沐之悦惊愕的捂住自己的红唇，“老爷，小产的事，妾身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都是府里的下人，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就胡乱的嚼舌根子，妾身若是知晓，定然会如实禀告的啊！可那个时候，老爷您也知道，妾身身子太差，根本就” “若不是你授意，府里的下人又怎么会那般说？” 千叶喻带着冷意的眼睛看着沐之悦。 沐之悦心头犹如寒冰，在这样的视线下，块块碎裂，不复存在。 “事情已经过去，妾身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不过妾身希望老爷能够正视此次的事情，三妹妹确实做出了令人不齿的事情，希望老爷明察。妾身先行告退！” 不待千叶喻发话，沐之悦就推开门出了去。 千叶喻跌坐在椅凳上，心里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来人！去金风玉露打探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个叫湾湾的小倌儿被人花重金给赎身了！记得此事一定要保密，切不可让他人知道！” “夫人，老爷果然派人出府去了。” 绿意一直奉命盯着千叶喻院子里的一举一动，现在得了情况，立马就回来禀报了。 沐之悦眼里俱是笑意，“很好！让他去查，我就不信等他查到确有其事，他还会这么护着商怀虞！这一次，我倒要看看商怀虞还有什么本事能够安然无恙！” “夫人神机妙算，想必三姨娘这次一定躲不过！那府里的大权就一定会重新回到夫人的手上，小姐和夫人定然也能前嫌尽释！” 沐之悦端起一旁的茶，“对了，崔管事那边你可得给我仔细盯着点儿，千万不能叫他坏了我的计划！” 绿意躬身，“夫人尽管放心，崔管事现在就算是不愿意也得愿意。要是不配合我们唱完这出戏，想必崔管事在这府中也待不了多久了。孰轻孰重，奴婢相信崔管事心里明白得很！” “既是如此，也万不可大意。” “是，夫人。” 华灯初上，千叶喻带着一众小厮来到了商怀虞的院子，刹那间就将小院给团团围住。 红蕊见状，立即进屋将商怀虞给唤了出来，一颗心七上八下，跳得厉害。 “老爷，不知这是何意？” “来人！给我搜！” 千叶喻却是理也没理，径直吩咐了人进去，也不知是要找寻什么东西。 商怀虞听着屋子里传来的乒里乓啷的声音，眼皮跳了几跳，上前抓住了千叶喻的衣袖，道：“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事情，老爷要这么大动肝火？” 千叶喻一双眼睛满是寒意，瞥了一眼商怀虞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然后猛一用力，将商怀虞给带倒在了地上。 “贱妾！做出了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情，现在竟然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楚楚可怜的样子？哼！” 红蕊见商怀虞摔在地上，想要上前去扶，却被千叶喻呵斥住。 “不准去扶！让她在地上待着，好好给我反省反省！” 红蕊一时进退两难。 商怀虞从方才千叶喻所说的话开始就很是不解，此时又听得他这么生气的声音，更是疑惑万分。 “老爷，找到了。” 一个小厮拿出一本厚厚的东西递到千叶喻的面前。 千叶喻随意的翻了几下，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见商怀虞满是无辜的看着他，千叶喻立即将账簿拿到商怀虞的面前挥了挥，“贱妾！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商怀虞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千叶喻手里的东西，心里惊骇不已。 “老爷，这这不是” “账簿！你居然胆敢拿一本假的账簿来蒙骗我！亏我这么相信你，把府里的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你处理，你拿假的账簿给我看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外面” 千叶喻似是羞于启齿。 商怀虞从地上起身，却只是跪在千叶喻的脚边，“老爷，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妾身一时还明白不过来。不过有一点妾身可以肯定的是，妾身拿给老爷过目的账簿一直都是真的，妾身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假账簿啊！” 千叶喻冷眼，“到现在你还在狡辩？你口口声声说拿给我看的是真账簿，那现在在你房里搜出来的又是什么？” 商怀虞咬唇，委实不知这事儿该如何解释。 只有千叶喻，看见商怀虞沉默，便认为她这是默认，当即就下令将商怀虞给软禁了起来。 等到乌泱乌泱的人群散去，红蕊这才上前把商怀虞给扶了起来。 “三姨娘，奴婢先扶您进去歇着。等会儿奴婢就出去打听，这件事情一定有什么误会，三姨娘你不必担心。” 屋子里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杯子，花瓶亦或者是笔墨。 常氏得知风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商怀虞愣愣的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怀虞，这是怎么了？我听说老爷今晚发了脾气，还将你给软禁起来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呢？” 商怀虞的睫毛颤了颤，“翩荏，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傍晚的时候老爷忽然就带了一大帮人过来，一句话没说就开始在我屋子里乱找乱翻，你知道么？后来他们竟然在我屋子里找到了一本账簿，而且和我今早拿去给老爷过目的账簿一模一样！” 商怀虞情绪激动，抓住了常氏的手腕，“老爷还说什么我在外面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常氏拍拍商怀虞的手，“怀虞你先别着急，我这就派人去给小茴报信” ------------ 096 丑事 商怀虞泪眼婆娑，“翩荏，不行！这事儿不能告诉小茴！若是她知晓了，定然又要回府来。到时候再和她父亲给对上，那可如何是好？” 商怀虞直摇头，“不行，不能告诉小茴！翩荏，你得答应我，这事儿一定要瞒着小茴！” 常氏怎么也没想到商怀虞会这般言辞拒绝，抬眼看向商怀虞：“怀虞，纸包不住火，况且我答应了小茴，一旦你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她，可是现在” 常氏叹气，“要是小茴知道了，定然会责怪于我的！” “翩荏，不能告诉小茴，一定不要。” 商怀虞恳求着常氏。 “好吧，我答应暂时先瞒着小茴，等我先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我们再做打算吧！” 常氏偏头想了想，觉得现在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算是告诉了千叶，也只会多一个人跟着操心而已，倒还不如顺了商怀虞的意思，先暂且瞒着。 听得常氏松口，商怀虞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多谢翩荏。” “好了，你先歇着吧。我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千叶哦，老爷他才会如此行径！” 商怀虞闻言更是感激涕零。 府中的人都是些见风使舵的，此番看她落难，全都向沐之悦投诚去了！ 除了红蕊，竟没有一个可以帮她的人！ 现在这个自打回府以来就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七姨娘在这种时候不但不避嫌，还愿意挺身而出，怎能不让人感动？ “都是姐妹，说什么谢字。”常氏笑笑，“我先走了，怀虞你就歇着吧。” “七姨娘。” 常氏从商怀虞的院子回来就一直坐在这张椅凳上，手里紧握着一只空的茶杯，直到此刻听见婢子的声音，这才抬起了头。 “怎么样？可是打听清楚了？” 常氏放下手里的杯子，语气急切。 “奴婢奉了七姨娘的命去四下打听，刚好撞见一群下人在一起嚼舌根子，奴婢这才听到了一些风声。” “哎呀！这些废话你就不要说了，直接说重点。你到底听见了些什么？千叶喻为什么会突然下令软禁怀虞？还有说什么怀虞在外面做了丑事的事情，你都赶紧给我说清楚了！” 常氏本来就在这儿枯坐了好长时间，耐性已经磨得所剩无几，现在又看见婢子半天说不到正题上，直接就嚷开了。 婢子倒也是熟知常氏的脾气，此番立即道：“听那些人说，好像是老爷发现了账簿上面不对劲，一查才发现三姨娘她前段日子迷上了金风玉露的一个叫湾湾的小倌儿，不仅给人赎了身，还买了一座宅子，来讨那人的欢心！” “什么？！这等荒唐的事，千叶喻居然也会相信？” 常氏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忽而一下子猛拍在桌子上，吓了那婢子一跳。 “七姨娘可别动怒，这些事儿奴婢都是听府里的下人说的，具体如何，奴婢也不清楚。但是奴婢知道，老爷软禁了七姨娘之后，就下令府中任何人不得向外说今晚的事，要是有人说了，直接逐出府去！看样子，老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哼！你去外面给我打听打听那个叫什么湾湾的，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可千万别是什么不安好心的人故意编排出来诬陷怀虞的！” 常氏坐回凳子上，吩咐。 婢子却是没动，“七姨娘，这个奴婢也已经打听了。金风玉露里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前段时间有人出了一万两银子给他赎身，后来就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了。有人说他是被那个金主给藏起来了，两人在一块儿夜夜笙歌。” 婢子羞赧的垂下头。 “对了，七姨娘，今儿个夫人也去了老爷的院子。奴婢听说老爷和夫人闹得挺不愉快的，还吵了几句呢！” “这事儿你确定吗？” 常氏清亮的眼眸紧紧锁着眼前的婢子，问。 丫头臻首轻点。 常氏五指紧握。 又是这个沐之悦！一天就没安生过！ “老爷，这下你可以相信妾身了吧？说实在的，老爷如今如此倚重三妹妹，不但把掌家的权利交给了三妹妹，还常日宿在三妹妹的院子里”沐之悦拿出手帕掩住了唇角，“不是妾身说风凉话？这三妹妹可真是个不识趣的主儿！竟然还背着老爷您干出这等勾当，要是传了出去，咱们丞相府的颜面往哪里搁啊？老爷您的” “你说够了没有？！” 千叶喻本就心烦意乱，可这个沐之悦却像是成心来给他添堵的一般，简直是哪里痛往哪儿戳！ 沐之悦身子一颤，“老爷，妾身也是实话实说啊！三妹妹做出了这等丑事，现在阖府上下都已经知道了。老爷要是不给出个说法来，只怕是会让人觉得咱们丞相府是个没规没矩的地方。” 千叶喻狠狠的瞪着沐之悦，“夫人既是丞相夫人，当是以家和为重。如今出了事，夫人不但不想着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还一个劲儿的在一边煽风点火！夫人难道不觉得这么做，德行有失吗？” 沐之悦何曾想到千叶喻竟然会在她的面前出言维护商怀虞，当下就愣了一愣。 身子半福，脸上的笑意些微收敛，道：“老爷教训得是。这事儿是妾身做得不妥，妾身这就回房反省去！” 沐之悦一走，千叶喻立马就唤了外间的小厮进来，“你去把崔管事叫到我房里来！记得别让府上其他人知道了，尤其是夫人！” “是，老爷。” 小厮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千叶喻靠在椅背上，修长的五指揉着太阳穴，似乎很是头疼。 千叶依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模样。 “爹爹。” 千叶喻豁然睁开眼，眸光凌厉的看向千叶依，“你何时进来的？为何没人前来通禀？” 千叶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却还是勉力笑道：“爹爹，不是您吩咐的下人说以后只要是女儿前来，不必通传，直接进来就是吗？” ------------ 097 传话 千叶喻闻言，脸上也是有些尴尬，不太自然的问了一句，“是吗？那是我误会你了。” 千叶依莞尔，给千叶喻行了礼。 “你来找我有事？” 千叶依的动作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浅笑出声：“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夜深了，女儿刚和殿下从外边回来，看见爹爹房里的灯还亮着，想着爹爹定然是还没歇息，便去给爹爹熬了一碗参汤。” 不知是哪句话愉悦了千叶喻，总之千叶喻看向千叶依的眼神忽然就柔和了许多。 坐直身子，千叶喻脸上带了笑，“还是依依你有心啊！” 千叶依还是标准式的笑容，即便是如今千叶喻的神情以及说话都亲近了许多，她唇畔的笑容依旧没有改变分毫。 千叶喻见状就更是满意，同时心里还涌上了丝丝后悔。 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儿，心肠当也是极好的，他当初就怎么会因为鸢锦一事硬生生怀疑自己最为看重的女儿呢？ 真是鬼迷了心窍。 思及此，千叶喻看着千叶依的眼神就更是柔和。 “依依啊，这段日子一直不见你人，可是在忙什么事？” 千叶喻一边喝着参汤，一边问着千叶依。 千叶依温声开口，“依依哪里有可忙的事？还不是在屋子里练练琴棋书画！另外再给爹爹和娘亲抄写抄写经书，为爹爹和娘亲祈福。” “哦可是据爹爹所知，依依你的琴棋书画在整个上京可是难逢敌手啊！如今这般苦练是为何？” “这不是” “老爷，崔管事求见。” 千叶依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外面突如其来的小厮的声音打断。 千叶喻放下手中的参汤，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如刚才一般冷凝。 “依依，天色也不早了，你就不必在这儿耗着了！先下去歇着吧！” 不容拒绝的口吻，哪里能容千叶依说个不字，当下千叶依就福了福身子，道：“爹爹也是，府中虽然事务繁多，爹爹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万不能劳累过度。” “嗯。” 千叶依带着芍药出门，正巧就在门口处撞见了崔管事。 崔管事着一袭青黑色的长袍，见着千叶依，立即拱手施礼。 千叶依笑着同崔管事见了礼，旋即离开。 崔管事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半掩着的屋门。 “小人见过老爷。” “崔管事，你可是知道我唤你来所为何事？” 崔管事低头，“小人不知，还请老爷明示。” 千叶喻站起身子走到窗子边，望着天上的明月，道：“虽然现在府里的一应大小事务都是三姨娘在掌管，可这记录全府花销的账簿却是一直在你的手里。不知道你可是有发现账簿有什么不对？” 崔管事身子几不可见的抖了一抖，“小人不知老爷是何意。” 千叶喻低声重复：“不知吗？崔管事，你是真的不知情还是不敢说呢？” 声音到最后已然接近冰点，骇人得紧，崔管事膝盖一弯，直直的就跪在了地上。 “小人小人是当真不知啊！” 千叶喻慢慢踱步到崔管事的面前，每走一步，崔管事的心头就跟着剧烈的颤动一下。 “崔管事，我可是听说你那个弟弟在金风玉露一掷千金，豪爽得厉害啊！看起来，崔管事似乎并不缺这一份差事啊！也难怪崔管事不愿意说实话了！也是，我要是有这么出手阔绰的弟弟，还在别人府上做什么下人哪！成日里卑躬屈膝的，还不落好！” 千叶喻笑眯眯的看向崔管事，“崔管事，你说呢？” 崔管事当即就苦了脸，“老爷想问什么尽管问，小人一定如实相告，不得相瞒。” 千叶喻这才满意的直起身子，“崔管事早这样不就好了吗？非得逼着我把话说成这样！” 崔管事欲哭无泪。 “账上的银子是你拿走的还是三姨娘拿走的？” “是是小人拿走的！” 崔管事畏畏缩缩的看了千叶喻一眼，最后道。 千叶喻见状眯起了眼睛，却是什么也没说，继续道：“这么说那本假账簿也是你放在三姨娘房中的？” 崔管事没有答话，千叶喻也没有催促，只是抚摸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是！也是小人做的！” “崔管事，府里的规矩你是清楚的吧？崔管事所言若是属实，那我这相府可就留不得崔管事了！” 千叶喻沉声。 崔管事连连磕头，“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老爷，您也知道小人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成日里游手好闲也就罢了，还偏生喜欢装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常去金风玉露那种地方一掷千金，小人小人也是没有办法，才会一时糊涂” 崔管事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讨饶道：“还请老爷看在小人坦白的份儿上，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 千叶喻双眼直直的看着眼泛泪光，不断磕头求饶的崔管事，不发一语。 “老爷，老爷！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小人上有老，下有老爷你宰相肚子里能撑船，饶过小人吧！” “崔管事，听三姨娘说，你前段时日告假回乡去照顾病重的老母亲了？” “回老爷的话，是。” 崔管事惶惑的打量着千叶喻。 千叶喻却是面色一沉，“那我怎么听说有人前段时日在上京的街头看见崔管事你了呢？崔管事不是回乡照顾老母亲去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上京？崔管事，希望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崔管事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却是佯装镇定，“小人不知为何会有这种传言，但小人确实是回乡里照顾老母亲去了。” 崔管事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老爷，说不定是那人眼花，将他人误认为是小人了，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啊！” “崔管事所言似乎也有道理。” 千叶喻假意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我大概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崔管事还是先下去歇着吧！” 崔管事抬眼看了一眼千叶喻，迟疑道：“那小人的事” “我会酌情处理的，崔管事就不必多问了。” ------------ 098 流言 已是月上中天，丞相府里依旧灯火通明。 “娘，崔管事这步棋真的没有问题吗？” 本该在自己院子里安稳歇下的千叶依竟然此刻还在沐之悦的院子里。 屋内摇曳的烛火或明或暗的映照着千叶依姣好的脸蛋，凹凸有致的身段加上那不经意间仿似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之感，像极了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倾世女妖，惑人心神。 沐之悦支着手肘半倚在贵妃榻上，手中的团扇轻摇，掀起了耳侧的长发微微飘动。 听到千叶依的问话，沐之悦狭长的眼眸并没有动半分，依旧紧紧的阖着，长长的睫毛像是小巧的折扇一般，安安静静的点缀其上。 见状，千叶依垂在两侧的五指不觉紧握。 “夫人，崔管事来了。” 门外的绿意忽而进门，沐之悦手中的折扇骤停，旋即张开眼睛，从贵妃榻上坐直身子。 “小人见过夫人。” 崔管事掀开青黑色的长袍，欲给沐之悦下跪。 沐之悦眼眸一抬，绿意立即上前止住了崔管事的动作。 “崔管事辛苦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免了吧。” “多谢夫人。” 崔管事似乎对沐之悦如此举动并未感到意外。 “看崔管事这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事情定然是如我想看到的那般在发展吧？” “夫人有如神助，事情自会按照夫人想要的方式进行。” 崔管事眼眸里也带上了丝丝笑意，可仔细一看，才会发现那漆黑的眼眸里呈现得更多的是忐忑。 “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办妥，不知夫人答应小人的事何时可以兑现？” 崔管事斟酌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不急，崔管事。这都是些小事，再说了，本夫人亲口答应的事，难道崔管事还不放心吗？” 带着笑意的丹凤眼斜睨着崔管事。 崔管事后背忽而有冷汗划过，“夫人言重了。夫人一诺千金，乃是女中豪杰，小人自然是相信夫人的。” “那崔管事就先下去吧。” 沐之悦的眸光又落在一旁的千叶依上，“我乏了，依依不妨也下去歇着吧。”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千叶喻下令将商怀虞软禁之后却再没有做出其他的举动，一时间，惹得崔管事等人内心更是惶惶不安。 “夫人，这都三天了。老爷既没说要把三姨娘掌家的权利交与夫人，也没有要处置三姨娘的打算，该不会是老爷已经知道这事儿是” 崔管事率先坐不住了，寻了个由头，再度进了沐之悦的院子。 “崔管事，我不是交代过了吗？这几日若是没有什么大事，不要来我的院子吗？” 沐之悦一听绿意禀报，便冷了脸色。 “夫人，小人实在是担心” 崔管事抬起袖子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汗珠，愁眉苦脸。 “担心什么？我跟了老爷这么多年，老爷是什么脾气，我会不清楚？你且安心等着便是！” 沐之悦故意将手中的茶盏放得重了些，吓得崔管事更是颤抖不已。 沐之悦瞥了一眼崔管事，忽而又笑了开来，“绿意，把我给崔管事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崔管事不解的抬起头。 “崔管事，这是夫人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能够解决崔管事的燃眉之急。” 绿意恭恭敬敬的奉上一袋胀鼓鼓的银钱，看样子分量不轻。 崔管事颤巍巍的接过，脸上有着些许的茫然，“夫人，这是” “崔管事，我知道债主找上门的感受并不好受，所以给崔管事准备了这些，希望可以帮到崔管事。” 沐之悦眼含笑意。 崔管事却是在那样洞若观火的目光下显得更加心惊胆战。 “小人谢过夫人美意。” 崔管事低下头，连声道谢。 “好了。崔管事，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只是有一事，还是希望崔管事能够做到。” “小人明白。小人什么都不会说，不管老爷如何问，小人都会一口咬定是小人自己做错了事。” “那便好。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是，是。夫人大可放心，绝不会再有下次，小人保证！” 绿意看着崔管事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忧的问道：“夫人，崔管事此人真的可靠吗？他会不会到时候出卖了夫人？” “我谅他也没那个胆子！” 沐之悦对着自己的指甲轻轻吹了一口气，“更何况，他不是有把柄在我们手上吗？怕什么！” “可是老爷那边” 说道千叶喻，沐之悦原本上扬的唇角一下子就恢复成了一条直线。 “再等等看吧！我也想不明白老爷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说不定只是为了试探我们。” 绿意闻言，心下一惊。 “可方才夫人不是说” 绿意手指了指门外。 “我那是说给崔管事听的。你看他方才那胆小怕事的样子，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和商怀虞，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不稳定好崔管事这颗重要的棋，那我不是危险了吗？” 绿意恍然，“夫人运筹帷幄，这次三姨娘肯定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没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仍未可知，我们不能大意。” “夫人说的极是。” 绿意福了福身子。 “你把三姨娘花了万两银子给那个叫湾湾的小倌儿赎身的消息放出去，流言蜚语漫天的时候，我就不信老爷还能坐得住！” 沐之悦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 “奴婢这就去办。” 上京的百姓们都是很闲的，如今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又事关当朝丞相，顿时那消息如见了风的野火一般，迅速燎了原。 丞相府中的千叶喻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怒不可遏，当下就召集了府中所有的丫头小厮和婆子。 “说！这事儿到底是你们谁出去乱说的？啊？” 千叶喻的声音很大，吓得平日里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丫头婆子们现在全都噤了声。 “不说话是吧？我再问一次，到底是谁说出去的？现在自己站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要是被我查了出来，结果可就不是那么如意的了！” ------------ 099 角黍 屋子里鸦雀无声。 千叶喻一一扫视着低着头的下人们，正欲说话，外间忽而疾行来一人。 “老爷，大皇子来访。” 千叶喻一惊，脸上已带上了笑意，催促道：“还不快快有请！” 旋即千叶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也跟着出了屋子。 陌南浔已经到了近前，千叶喻忙上前几步拱手施礼，“殿下驾临，老臣有失远迎啊！” “千叶丞相客气了。” 陌南浔摆摆手，自顾自的走在前头进了方才千叶喻所在的大堂。 千叶喻赔笑，招呼着陌南浔坐在了上首，自己则是坐在下方的位置和陌南浔寒暄。 “不知殿下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陌南浔脸上的笑意倏而变淡，有些阴鸷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状似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是父皇前几日刚赏了我一些角黍，很是不错。这不刚巧得知千叶二小姐平素最喜角黍吗？所以本殿也就差人拿了一些来。” 陌南浔话音刚落，后面立即就有美婢带着角黍上前。 千叶喻只是虚虚瞥了一眼，“这可怎么使得？小女虽是爱吃角黍，可这乃是圣上赏赐给殿下的东西，哪是小女能吃的？委实不合礼数啊！” 陌南浔似是早就料到千叶喻会如此一说，当下也只是笑了笑，“千叶丞相不必把这角黍说得如此金贵。父皇赏赐本就是为了能够好好的享用这角黍，至于是谁吃了，不都是一样的吗？这真要说起来，本殿也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千叶喻讪笑，“殿下所言极是。既如此，那老臣也就不同殿下客气了。” 千叶喻眼风扫过一旁的婢子，“还不快去请小姐过来，当面感谢殿下！” 陌南浔眼里的笑意更甚，面上却是抬手阻止，“不必了！不过是些角黍，也不是什么金贵之物。二小姐自小锦衣玉食的，想来这些角黍也不会看在眼里。千叶丞相这又是何必呢？” 千叶喻拱手，“殿下哪里的话？角黍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什，可殿下送来的角黍意义非凡。而且殿下专为此前来，于情于理都应当让小女当面给殿下道谢。” 两人客气间，千叶依已经到了。 “方才依依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丫头说了，在此谢过殿下的美意。” 千叶依身姿婀娜，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眉梢的笑意俱是明媚如三月的春光。加之今日穿的一袭浅黄色的薄纱抹胸长裙，看起来整个人清丽而美好。 陌南浔已经见过千叶依多次，可现下见到，眼睛里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爱慕。 “二小姐客气了。角黍粗鄙不堪，二小姐不嫌弃已是给足了本殿面子。” 千叶依没有答话，只是笑了笑。 这厢，沐之悦也得了消息，带着绿意从外边进了来。 “见过殿下。” 陌南浔客气的笑了笑。 沐之悦看了一旁静默不语的千叶依，道：“依依，殿下有心给你带来了角黍，你怎可只是嘴上简单的道声谢便完事了？不如这样” 沐之悦满脸堆笑的看着陌南浔，“想来殿下也没怎么好好看过咱们府里的景致，不妨今日就让依依带殿下去那边的凉亭里看看，塘里刚巧开了不少的新荷，此刻正是赏荷的好时机。” 陌南浔看向一旁的千叶依，笑道：“那就有劳二小姐了。” 千叶依微不可见的蹙紧秀眉，却是在抬头的那一瞬又带上了笑意。 “殿下，请。” 待到两人远去，千叶喻的脸才一下子沉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沐之悦头也没回，只是看着千叶依和陌南浔极为相配的背影，眼角的笑意更为张扬，“老爷，您看，咱们依依和大皇子多般配啊！” 千叶喻闻言也往那边望了望，漫不经心道：“听说端午的时候，依依和殿下也一起出府去看了龙舟赛？而且近几日殿下时常命人送礼物来府上？” 沐之悦察觉到千叶喻前后语气的变化，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笑意。 “老爷的消息果然灵通。妾身瞧着殿下对咱们依依颇有好感，您看这角黍，可是圣上亲赐，殿下居然都能拿着过来给依依，可见殿下对咱们依依当是真心。” 沐之悦转过头，看着还在望着两人背影的千叶喻，仔细打量着千叶喻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无奈千叶喻脸上并无任何变化。 沐之悦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老爷。” 千叶喻不解的看着面前的纸条，“这是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得用这样的方式？” “回禀老爷，妾身有话自然会当面说与老爷听，哪怕有时候老爷会误会妾身。只是这纸条” 沐之悦虽然没有说完，但千叶喻大抵已经猜到沐之悦言之所指了。 “这是从哪儿来的？” 千叶喻一眼便扫完了纸条上的内容，顿时脸色黑如锅底。 “这是殿下送来的角黍下面藏着的。老爷，还请老爷早做决断。” 沐之悦垂首，任由千叶喻探询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穿梭。 千叶喻眼睛半眯，“原来殿下今日来的真正用意竟然在此。” “老爷，殿下也是一番好意。三妹妹的事情如今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老爷一日不做出决定，丞相府一日就不得安宁啊！” 千叶喻捏紧手中的纸条，眼神凌厉的看向沐之悦，“夫人，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在事情彻底查清楚之前，我还是希望夫人能够好好操持府中一应大小事务。” 沐之悦捂住嘴，“老爷您的意思是” “当然是字面的意思。你是丞相夫人，这掌家的权利本就该是你掌握。之前不过是看你身子不便，需要静养，才移交给了三姨娘，现在是时候回归正轨了。” 沐之悦福身，“多谢老爷信任。本来老爷都这般说了，妾身应当当仁不让才是。可毕竟现在是三妹妹在掌家，而且老爷方才也说了，三妹妹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若是贸然做出这等举动，只怕” 沐之悦明显有所顾忌。 ------------ 100 绣花 “你不必担心。三姨娘那边我已经命人过去说清楚了，这是库房的钥匙，你拿好。至于那些琐碎的东西，我已经吩咐婢子送到你院子去了。” 没想到千叶喻的动作竟是如此之快。 “对了，你去吩咐一下厨房，叫他们多准备一些菜，现在天色不早了，说不定殿下会留下来用膳。” 沐之悦莞尔，“这些哪里是用得着老爷您费心的？妾身自打知晓殿下来了，就让绿意去叮嘱过厨房了。妾身看老爷您有些疲倦，不妨回房去歇着吧。殿下那里有依依呢，再不济，妾身也是可以的。” 待到千叶喻走后，绿意才开口：“奴婢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沐之悦却是不甚在意的将手里的钥匙拿给身后的绿意，拢了拢衣襟，坐在一旁的椅凳上，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茶，道：“有什么可恭喜的？老爷一日不出手除掉商怀虞，我就一日不能完全放下心。” “依奴婢看，三姨娘的好日子也就剩着几天了，不然的话，老爷也不会把库房的钥匙都从三姨娘那儿拿了回来。” “哼！不到最后一刻，这种话最好别说。” 沐之悦呷了一口茶。 “夫人教训得是。夫人今日这手棋走得确实极为巧妙，若不是夫人深知老爷的脾性，恐怕老爷也不会这么快就把库房的钥匙重新交到夫人的手上。” “老爷那个人，疑心过重又死要面子。就算他心里偏袒商怀虞，可如今闹得满城风雨，连殿下都知道了，恐怕老爷现在纵使心里百般不愿，也只能将商怀虞给除掉，以此来保全相府的颜面了。” “夫人神机妙算，奴婢委实佩服。” 绿意眼睛里亦是笑意。 “你别在这儿杵着了，去凉亭那儿看看依依和殿下处得如何。另外替我多谢殿下此次相助，若是没有殿下送来的纸条，说不定事情还不会如此顺利。” “是，夫人。” “七姨娘，七姨娘，大事不好了。” 常氏刚就着茶水吃了些点心，身体正是困顿的时候，刚想闭上眼睛休息，就听见了芙蕖的声音。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让你盯着怀虞那边吗？难不成是沐之悦又做了什么小动作？” 芙蕖跑得太快，一下子就冲进了屋子，眼看着就要撞上常氏，不得不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来了个紧急刹车，这才堪堪避过了祸事。 不待她好好整理，嘴上便已经利落的道：“回姨娘的话，方才老爷已经让人把库房的钥匙从三姨娘那儿给收回去了，好像是老爷要把掌家的权利重新交到夫人的手上” 常氏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不是早就可以预见的吗？沐之悦费了这么大的心思，不就是为了重新夺回掌家的权利吗？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估计怀虞也很快就能重获自由了。” 芙蕖的手紧紧绞着帕子，时不时的抬头看常氏一眼，嘴唇动了又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别学府里那些丫头婆子，老是吞吞吐吐的，叫人瞧了心烦。” 常氏换了个姿势，看向芙蕖。 “七姨娘，恐怕事情现在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奴婢今早出府的时候，听见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三姨娘和那个叫湾湾的小倌儿的事儿，更有甚者，还从家里面去拿了几张小凳子，摆上了一些凉茶和大饼，哪儿也不去，就在相府外面看好戏似的候着呢！” 常氏张大了嘴。 “我滴个乖乖，你们古代人都是这么的无聊吗？什么事情也不干，就围在人家家门口等着看好戏！不去上班，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啊？自己又吃什么喝什么啊？” 饶是常氏说了这么长一串，可芙蕖却是只听懂了后面的几句，当下就道：“他们吃的大饼，喝的凉茶啊！” 常氏看了一脸纯真的芙蕖，无力的翻了一个白眼，“算了，算了，你不知道就算了。” 芙蕖撇撇嘴，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又惹得常氏如此不悦。 “你现在就去候安王府，把这件事情告诉候安王妃。” “可是姨娘你不是答应了三姨娘，暂时瞒着大小姐吗？” 芙蕖站着没动，问道。 “现在的情况能和当时一样吗？方才你自己都说了，现在这事儿都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要是再不想想办法，恐怕事情就更棘手了。” 芙蕖郁闷的转身，嘴里道：“可是告诉大小姐不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吗？” “嘿”常氏双手叉腰，将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已经远去的芙蕖的身影，只能无奈的连连吐出好几口恶气。 常氏在屋中踱了会儿步，随后又去了商怀虞的院子。 “翩荏，你怎么来了？” 常氏到的时候，商怀虞正专心致志的绣着手帕。 “我说怀虞啊，现在外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怎么还一点都不着急啊？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绣什么手帕！” 商怀虞不解的看着常氏，“外面怎么了？” 常氏看着商怀虞和方才的芙蕖如出一辙的表情 无语了。 “千叶喻都把你掌家的权利给收回去了，你还不着急啊？” 想了半天，常氏最后从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有什么可着急的。” “那是你不知道他把这掌家的权利又交给了谁！” 商怀虞柔柔一笑，“府上就这么些人，不是翩荏就是夫人。不过我想应该是交给夫人了吧，毕竟夫人这次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才让老爷软禁了我。要是最后老爷把掌家的权利交给了翩荏你，夫人恐怕早就来寻我晦气了吧！” 常氏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既然怀虞你都知道是沐之悦在故意设计陷害你，你还不赶紧向千叶喻说说，好让他把你给放了。你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不是叫那沐之悦活活的把你给踩在脚底下吗？” 商怀虞扬了扬手里的绣线，“我这不是还在绣手帕吗？翩荏，你帮我看看，这个牡丹花绣得如何？” ------------ 101 平平 常氏感觉自己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感情这就是所谓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深吸了一口气，常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怀虞，现在上京可是都传遍了，你给那个叫湾湾的小倌儿赎了身，还置办了宅子。你被软禁在这院子里可能还不知道，外面好多百姓都候在相府外边，等着看千叶喻是怎么处置你的呢！” 商怀虞手上的动作未停，“清者自清，这些事情我没做过，不管别人怎么看，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心底一片坦荡，自然不怕那些流言蜚语。” 常氏点点头，这下总算是明白了商怀虞为何不着急了。 哪里是不知者无畏，这明摆着就是单蠢！ “怀虞，你可是听说过三人成虎？” “自是听过的。” 常氏还等着商怀虞的下文了，可谁成想她就说了这么几个字，就又一门心思的绣花去了。 咽了口口水，常氏打心底里佩服这人的淡定。 百无聊赖的看了一下四周，常氏意识到自己再待下去也没什么用处，便索性寻了理由溜走了。 常氏前脚一走，后脚商怀虞就放下了手里的绣线，满脸愁容的看着外面。 “姨娘明明心里就害怕得厉害，为何方才要在七姨娘面前那般表现呢？” 红蕊叹了口气。 “红蕊，翩荏已经帮我们够多了。这次沐之悦摆明了就是要我的命，翩荏不明就里的掺和进来，只会害了她。倒不如让她因此对我失去信心，觉得我无药可救，从而放弃救我的想法。这样一来，翩荏也许就不会得罪沐之悦了，以后在府中的日子也可以好过一些。” 商怀虞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并非落寞，反而还带着丝丝笑意。 红蕊忧心忡忡的看着商怀虞姣好的侧脸，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这不过是三姨娘一早就准备好来搪塞她的说词。 “殿下，您看那边，今年这荷花开得可真是不错。” 千叶依面带微笑的指了指荷塘中一株开得正好的荷花，道。 陌南浔敷衍的看了两眼，旋即目光又落回千叶依的脸上：“二小姐姿容绝艳，容色倾城，本殿与其说是在赏荷，倒不如说是在赏二小姐。” 千叶依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放下手，道：“殿下可真是会说笑。依依姿色平平，哪里担得起容色倾城四字？” 陌南浔摆摆手，“哎二小姐此言差矣。这放眼上京，哦，不，放眼整个天辰，怕是也很难找出二小姐这般妙人儿。更何况二小姐内外兼修，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和那些世家小姐，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陌南浔说完，还摇了摇头，似乎那些世家小姐真的粗鄙不堪般。 见状，千叶依眼睛里的笑意瞬间被盛满，但是口中却道：“依依哪有殿下说的那般好？琴棋书画，也不过是平平而已。” “本殿就说二小姐是过谦了。想当初二小姐一曲阳春白雪弹得那叫一个悦耳动听，让本殿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啊。” 千叶依却是含笑不语。 陌南浔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子，装模作样的欣赏着荷塘里的花。 “二小姐，不知之前本殿说的那件事考虑得如何了？” 陌南浔食指轻轻敲击在栏杆上，状似随意的那么一问，却是让千叶依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了起来。 陌南浔将千叶依这一变化悉数纳入眼底，却并未催促，只是道：“若是二小姐尚未考虑清楚也无妨，左右是终身大事，的确是要好好斟酌一番的。不过依本殿看来，令堂似乎乐见其成啊！” 声音忽而有些飘忽，不像是正对着自己说的话，千叶依心里纳闷，扭过头看了几眼，正好看见绿意闪身躲在了一棵柳树后面，露出一点点绿色的裙角。 千叶依脸色一沉，回过头对着陌南浔福了福身子，笑道：“绿意定是有事，这丫头一向胆子想来是见着殿下，心里有些害怕罢了，让殿下见笑了。” 陌南浔没想到千叶依竟会是这般说词，一瞬间的讶异之后，仅仅只是挑眉哦了一声。 那厢的绿意自然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索性大大方方的从柳树后面出来，一路行至凉亭，给陌南浔和千叶依见了礼。 “绿意，方才便瞧见你了，可是母亲叫你过来的？” 千叶依瞥了一眼绿意。 绿意做出一副胆怯的样子，偷偷看了陌南浔一眼，接着咬唇道：“回回禀小姐，是。夫人吩咐奴婢过来问问，殿下这花赏得如何了？可是要再备些点心过来？还有” 千叶依睨了一眼绿意，又瞧了瞧一旁的陌南浔，发现他并没有怀疑，这才放下了心。 “还有什么？” “还有夫人让奴婢特地过来给殿下道声谢。若不是殿下今日帮忙，还指不定相府会出什么大乱子呢！” 陌南浔坐在石凳上，这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你回去告诉夫人，不过是举手之劳，让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听见殿下说的话了？还不赶紧回去给母亲说。真是笨死了，也就母亲心善，肯将你留在身边。” 千叶依见绿意仍向木头桩子似的立在一边，忍不住挥了挥手，秀眉紧蹙道：“还不快下去。” 绿意再度福了福身子，这才慢慢退下。 千叶依款款落座，“丫头笨手笨脚的，真是让殿下见笑了。” 陌南浔不甚在意的笑笑。 “无妨。” 千叶依莞尔，“殿下宽宏大量，让依依好生佩服。” 纤长五指轻轻拢住右手的衣袖，执起石桌上放着的茶壶，澄黄色的茶水自壶口倾泻而出。 象牙白的手指微动，将斟好的茶递给陌南浔，“殿下。” 陌南浔颇为享受的看着这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唇角的笑意更甚。 轻轻喝了一口茶，陌南浔道：“二小姐斟的茶就是和旁的茶不一样，清冽甘甜，冲淡了这茶原本的涩味。” 千叶依轻笑：“殿下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寒碜依依。” ------------ 102 擅闯 “哎你看看，又来了！本殿不过是肺腑之言，怎么在二小姐的眼中就变成了寒碜二小姐了呢？” 陌南浔大笑。 “殿下，淑妃娘娘请你立即进宫一趟。” 陌南浔刚刚放下茶盏，就听到此话。 当即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千叶依，道“本还想着今日能够有幸让二小姐作陪，可以多看看这相府的景致的。不想” 千叶依很是理解的起身，“这景致殿下什么时候想看，什么时候来就是。依依保证，到时依依一定会好好陪殿下看看。不过现在既是淑妃娘娘有请，想来是有什么大事，还是请殿下快些进宫吧。” “如此，那本殿便告辞了。” 陌南浔亦起身。 千叶依颔首，福身，“今日之事，多谢殿下了。” 今年上京的天气很是奇怪，连绵不断的雨水让整个上京时常处于晦涩阴沉之中。 千叶随手拿了一把伞就从幽兰居里冲了出来，将韶华和天韵的呼喊声全都抛在了脑后。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王爷现在正在里面处理要事，不方便见人。王妃若是有什么急事，不妨告诉小人，等到王爷事了，小人一定会如实转达。” 千叶刚到苍竹院，就被池清拦住。 “池清，你让开！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见陌南笙才行！你让我进去！” 池清的拦在空中的手臂像是生了根一样，任由千叶使出浑身解数，依然不动分毫。 “王妃，你还是请回吧。王爷吩咐过了，今日不论是谁，不论有多要紧的事情，都不见。” 千叶别无他法，只得跳高身子，将双手做成喇叭的形状，对着屋子里喊道：“陌南笙，你出来！我有事要见你！你出来！出来啊！” 池清赶紧伸出手捂住千叶的嘴，“王妃你又何必为难小人呢？” 千叶挣脱开池清的手，气哼哼的看着池清，“不是我为难你，而是你在为难我！” 池清依旧不为所动。 千叶眼珠子一转，道：“池清，你今日要是不然我进去，我就大声嚷嚷，说你方才竟然胆敢以下犯上，甚至还胆大包天的摸了本王妃的脸！” 池清一脸无辜，“小人什么时候” 千叶努努嘴，指指池清的右手，“你还想抵赖？你敢说你方才没有用你那只手捂本王妃的嘴？没有碰到本王妃的脸？池清，男女授受不亲，这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说我要是回头在府中这么一嚷嚷，府里的下人会怎么想？陌南笙又会怎么想呢？” 池清张口欲为自己辩解，千叶却是一个转身，“算了，看样子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进去的，那我只能打道回府了。可你也知道，这府中下人来来往往的，指不定我回去的路上正巧就碰见了几个，一时说漏嘴，那可就” 池清赶紧上前拉住千叶，却又在片刻之后松开，像块木头桩子似的挡在千叶的前面。 “怎么？池清，你这不让我进去，又不让我回去，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留在这里陪你淋雨？” 千叶睨了池清一眼。 “小人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池清一着急就想上手，可还未触及到千叶的衣袖，就触电般的缩了回去。 “小人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才不得已碰到了王妃，还请王妃回去不要不要乱说话。” 千叶换了个手撑伞，“池清，你就说你方才是不是碰到我脸了？我不想听其他的，你就说是不是？” 池清抓耳挠腮，却又想不出这问话的问题出在哪儿，只得道：“是。可是小人只是” “是就对了。池清，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就算过几日府中出现了什么流言，池清你也该明白那是事实，并不是我在胡说。” 千叶打断池清的话。 “可可” “可什么可？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让我进去见陌南笙，要么就让我回去。至于我回去之后，府里的下人会听说些什么，那我可就管不着了。” 千叶摊摊手，故意将自己的腰扭得特别厉害，从池清身边过去。 那得意的小模样，简直是让池清抓狂。 池清踟蹰的看了苍竹院一眼，心里盘算着，又看了看千叶，终是下定了决心。 千叶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回去。 方才磨了半天的嘴皮子，也不过是在动摇池清。现下又是刻意将步子放缓，为的就是让池清唤住她。 就在她快要泄气，准备另想办法的时候，池清终于出声叫住了她。 “王妃！” 千叶颇为傲娇的停下自己的步子，很是不情愿的扭过头，道：“我这不是回去了吗？你放心，我回去啊，一定不会乱说的！” 千叶特意加重了乱说这两个字的音。 池清面上无奈，“王妃，小人是想说下着这么大的雨，王妃身边又没带什么婢子，万一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摔倒了，小人恐怕也是无法交代的。不如王妃就去苍竹院里坐坐，等到雨小些了再回去吧！” 千叶的唇角掀起，然后在池清看过来的那一刹那又强行压了回去。 单手托腮，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方才池清大人都说了，王爷今日不见任何人。我现在要是进去了，王爷要是追究起来，池清大人该不会全都推到我的头上吧？” 池清额上青筋骤起，“怎么会？王妃多虑了。” “是吗？可我看池清大人好像言不由衷呢！瞧瞧，这青筋都冒出来了。” 池清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弯腰做出请的姿势。 “王妃，请。王妃大可放心，是小人请王妃进去的，要是王爷问责，小人定会一力承担。” 千叶点点头，走了几步，又不相信似的看向池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痴情大人可是要说话算话哦” 刻意拉长的尾音，池清又怎会不知道千叶这是故意的。 可话是自己放出去的，就算现在后悔不迭，池清也只能咬牙应允。 ------------ 103 交易 千叶起初还是一步三摇，不紧不慢，走马观花似的东看看，细看看。待到进入转角处，确定池清看不见了之后，立马撒丫子般的跑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千叶的脚步声，叫人无从查觉。 是以在千叶距离陌南笙不到三丈远的地方的时候，陌南笙才堪堪回过头来。 “不是跟你说了本王今日谁也不见” 声音戛然而止。 陌南笙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千叶，好看的剑眉蹙起，“怎么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不待千叶答话，又听得陌南笙道：“池清办事真是越来越不力了！” 千叶赶紧摆手，“这事儿不怨池清！是我用了些小手段，池清没有办法，才放我进来的。” 对于千叶这不同以往的态度，陌南笙觉得诧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千叶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陌南笙收回目光，随手指了指一张凳子，示意千叶坐下。 千叶刚刚坐定，同样一身湿透的池清就进了来，悄然打量了一下千叶，就凑到了陌南笙耳边说了几句。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千叶忐忑的看了陌南笙好几眼，“陌南笙” “王妃，本王想王妃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没学会规矩吧？你方才在外面大呼小叫也就罢了，竟然还直呼本王的名字！现在到了本王的面前竟然也是这样，还一直我，我，这样说话” 陌南笙带着笑意的眼睛睨了千叶一眼，继续道：“难道王妃不觉得这样很不合适吗？” 千叶理亏，“臣妾知错。” 这下陌南笙是真的诧异了。 “王妃该不是什么旁人假扮的吧？这性子委实和王妃平日大相径庭啊！” 面对陌南笙充满探究的目光，千叶心里腹诽：“要不是有求于你，我会这样？！” 可面上却是笑了笑，“臣妾就是臣妾，如假包换。王爷怎么会怀疑呢？” 陌南笙了然的点点头，身子靠在后面的椅背上，“那看来王妃今日还真是摊上大事儿了啊！不然依王妃的性子，怎么也不会这么同本王说话才是！” 千叶赔笑。 “王妃不妨说说吧，本王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棘手的事情，竟连王妃都束手无策！” 千叶咬唇，“臣妾想请王爷出手救救臣妾的娘亲。” 陌南笙端起一杯茶水呷了一口，“这么说来，这事儿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千叶点点头。 陌南笙轻笑，“若是真的如此，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三姨娘以死谢罪。不然的话，这事儿是没办法真正平息下来的，除非王妃你能找到证据，证明这事儿都是丞相夫人一手安排的。” 千叶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只是沐之悦这次把事情做得太绝，她派人去找那个叫湾湾的时候，那些人说湾湾早就拿着金银细软跑了，不知道去了哪儿。至于那个崔管事，昨日尸体已经被人发现，手里还攥着一封血书，字字表明是三姨娘派人暗下毒手，他才遭此横祸。 事情发展到这里，除了商怀虞以死谢罪，已经没有了其他出路。 棋，已成死局。 “还请王爷出手，帮臣妾把娘亲从相府里偷偷带出来。” 陌南笙吹了吹自己杯中漂浮着的茶叶，“就算本王帮你把人给带了出来，王妃你又能如何呢？三姨娘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儿，可以随手一塞就了事。你打算把三姨娘安置在哪儿呢？丞相夫人既然布了这么大的局，王妃觉得她会这么轻易放过三姨娘？让王妃你带着三姨娘远走高飞？” 陌南笙所说的，全都是千叶担心的。 “王妃你可知道，这本王若是帮着你把三姨娘带了出来，就意味着本王在和沐家为敌，说不定还和千叶丞相在为敌。这么大的代价” 陌南笙轻哧，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还请王爷帮帮臣妾。” “王妃不必下跪求本王。王妃应该知道，本王从不做亏本的生意。既然王妃要让本王帮忙，王妃总得付出些什么，好让本王觉得做这次的生意不会吃亏。” 千叶的五指骤然捏成拳。 “怎么？王妃不乐意？还是说王妃觉得这个世上存在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 陌南笙嗤笑，似是在笑千叶的天真和无知。 千叶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男人，神情倨傲，不近人情。 “臣妾当然不会这么以为，只是不知道王爷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 陌南笙把玩着空了的茶盏，“王妃不妨自己猜猜看？” 屋中静默下来，一时间千叶只听得见外面雨打芭蕉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千叶抬起头，“王爷有心上人，不如这样，一人换一人，如何？” 陌南笙眼神骤然凌厉，“你那晚果然是出去了！” 千叶不畏不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拿出底牌，陌南笙是不会轻易帮她的。 清澈的杏眼一瞬不瞬的回看着陌南笙，一字一句道：“是，臣妾不仅出去了，还看见了王爷和那姑娘站在情人桥上。” 陌南笙许是瞧见千叶这种不管不顾，豁出去的态度，倏而就笑了起来。 两手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妃果然是有备而来。若不是今日，本王还不知王妃会隐瞒到几时，更不知王妃到时又会用这件事来做什么文章！” “臣妾没打算做文章。王爷迎娶臣妾，本就是因为圣旨，并非是出于王爷本意。王爷对于臣妾，并无任何感情可言。这一点臣妾心知肚明。” “王妃倒是看得透彻。” 陌南笙冷哼。 “臣妾之所以隐瞒，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不管王爷信不信，臣妾从未想过利用此事来胁迫王爷” “没想过？那王妃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依本王看，王妃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日益见长啊！” 陌南笙打断千叶的话。 千叶不理会陌南笙语气里夹杂着的嘲讽，道：“臣妾现在只是在和王爷做交易。” ------------ 104 盘算 “交易？” 陌南笙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手指不停的摩挲着玉质的扳指，千叶一言不发的盯着陌南笙。 “呵呵王妃还真是有趣呢！本王喜欢这两个字。不过” 陌南笙嘴角噙着笑，眼里的光芒闪烁。 千叶攥紧手里的帕子，身体不由得前倾。 “不过什么？” “既然王妃说了是交易，那么本王自然要拿到本王想要的筹码才行！王妃，你觉得呢？” “这是自然。方才臣妾已经说了，一人换一人，公平得很！” 千叶掀起一抹冷笑，故作镇定的看着陌南笙。 陌南笙盯着千叶看了半晌，最后摇头失笑：“王妃不觉得这个条件委实没有什么诱惑力吗？一人换一人，呵！凭本王自己的部署，终有一日会将心儿光明正大的带进王府来，又何须要王妃你来？若是这种程度的交易，依本王看，王妃不如请回吧！” 陌南笙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杏眼微眯，千叶咬牙道：“臣妾自是相信王爷的本事的。不过若是按照王爷的部署，恐怕要将心儿姑娘带进王府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吧？何况王爷应该不会只是想让心儿姑娘这样没名没分的跟在王爷身边吧？” 陌南笙摩挲扳指的手指骤然停下，“王妃看来是早就想好了。” 千叶讥笑，“不瞒王爷，还真是。毕竟臣妾一个后宅妇人，没什么可以依靠的娘家势力，在面对王爷时，总得做好万全之策不是？” “那王妃有何高见？” “太后生辰。” 面对陌南笙的询问，千叶吐出了这四个字。 陌南笙先是一怔，旋即仰头大笑，“倒还真是不能小瞧王妃啊！” 千叶低头不语。 “成交！不过救出来王妃的娘亲之后，本王会暂且将三姨娘安置在一旁，以免王妃翻脸不认人。” 陌南笙薄唇开合，千叶听到这几个字，唇畔的笑意更大。 “早就听闻王爷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今日臣妾总算是有幸见识了。” 话音刚落，陌南笙却忽而起身，径直朝着千叶的方向走来。 矫健的手臂分开撑在千叶坐着的椅子两边的把手上，刀削斧刻的容颜凑近千叶，“不是有句话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王妃是二者之一，当然得考虑周全一点，以防万一咯！” 千叶被陌南笙这忽如其来的靠近给弄得乱了心跳，脸上的红霞也不禁升腾而上，正手脚局促的时候，紧闭的屋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小人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千叶只是虚晃了一眼，只看了个大概。 只见来人刚踏进一只脚，就立马拉起自己的衣袖挡住了自己的脸，嘴里不断说着话的同时身子亦连连后退。 “咯吱” 屋门再次被合上，池清憋着笑的声音传来，“是小人来得不是时候，还请王爷和王妃不要因为小人平白坏了兴致！” 陌南笙和千叶对视了一眼，千叶尴尬得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可陌南笙却是一脸坦然，似乎并未将池清的话听进耳中。 外面池清的声音还断断续续的从门缝里飘进来，“二位继续，小人这就去外间守着，门一日不开，小人一日不会放旁人进来打扰二位！” 声音越来越看样子池清是真的出去把风了。 千叶一想到池清明显误会了自己和陌南笙，就不知道以后见着池清该如何面对。 这事儿着实尴尬啊！ 眼睛偷偷瞥了瞥陌南笙，发现他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千叶终是忍不住轻轻推了推。 “王爷有什么话可以坐在一旁好好说，臣妾耳朵很好使，定然能听得见的！” 屋檐上的水滴顺着瓦片的方向滴落在下方的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子柔慵懒的斜靠在华贵的贵妃榻上，半阖着的眼眸若有似无的看向窗外叶片上滴落的水珠，红唇微微上扬。 “娘娘，殿下来了。” 迷迭站在稍远处，柔声通禀。 紧接着珠帘被人掀开，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儿臣见过母妃，给母妃请安。” 顾子柔的眼睛豁然睁开，“听说浔儿你今日去相府给千叶二小姐送角黍了？” 陌南浔知晓这些事情定然瞒不过淑妃的耳目，当下也只是浅然一笑，“嗯。儿臣听闻二小姐素来爱吃角黍，正巧父皇赏赐得多，儿臣就借花献佛，拿去送给二小姐了。” “呵！” 顾子柔娇笑，“千叶二小姐爱吃角黍，浔儿就拿御赐的角黍去博美人欢心。母妃也爱吃角黍，怎么不见浔儿进宫的时候给母妃也拿来一些？浔儿这莫不是看母妃老了，比不得二小姐貌美？” 陌南浔闻言亦是一笑，“母妃爱吃角黍？儿臣还真是不知情呢。听闻当年父皇赏赐了母妃好多角黍，母妃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全都赏赐给了娇兰殿里的仆从。不知母妃可否告知儿臣，母妃究竟是何时开始喜欢上角黍的呢？” 顾子柔嗔怪的睨了陌南浔一眼，摇头感叹道：“都说儿子是有了女人忘了娘！我还一直不信，现在亲眼见着了，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陌南浔上前，抱住顾子柔的一只手臂，讨好的说道：“母妃这是哪里的话？儿臣心里可是一直惦念着母妃呢！这不，儿臣听到母妃召儿臣进宫，立刻就马不停蹄的来了，连二小姐都给撇在一旁了呢！母妃要是这样说，儿臣可得伤心了。” 顾子柔伸出食指点了点陌南浔的头，“你啊！就会说些好听的来哄我！” 陌南浔哈哈一笑。 顾子柔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浔儿，二小姐固然是不错的正妃人选，可毕竟是个女人。千叶府她还做不了主，你这么帮着她和她娘，日后若是千叶喻这个老狐狸知道了，难免会对浔儿你有什么看法” “母妃尽管放心。丞相府就千叶依这么一个嫡出的小姐，背后又有沐家，若是儿臣真能娶了千叶依，千叶喻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应该站在哪边呢？” ------------ 105 好转 “千叶喻在朝堂上深得圣心，若是真能借着千叶依这条线拉拢他，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只是上次我见过那个千叶依，生得是不错，但那些小心思难免有些多，只怕是不容易捕获芳心啊！” 顾子柔眼带担忧。 “母妃，儿臣可是您的儿子。父皇这么多年来阅人无数，最后还不是拜倒在了母妃您的石榴裙下。这二小姐再怎么说，都不过是个女人。只要是女人，就一定希望自己能够嫁个温柔体贴的夫君。” 陌南浔轻笑，“儿臣相信，终有一日，千叶依会哭着喊着的说要嫁给儿臣，母妃就尽管放心吧！” 陌南浔眼里全是势在必得。 顾子柔转过身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陌南浔，最后点头道：“也是。我的孩子怎么看都是人中龙凤，区区一个相府小姐，又不是眼瞎，怎么可能会看不到我们浔儿？看来还真是母妃多虑了。” “殿下，快到用膳的时辰了，您看您是要留下来用膳还是” 迷迭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陌南浔循声望了望，道：“不必了。我待会儿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在宫里用膳了。” 然后转头看向顾子柔，“母妃，儿臣今日就不陪母妃用膳了。等儿臣事了，一定会进宫来，到时再好好陪母妃。”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顾子柔无奈的笑笑，伸出手推着陌南浔往宫门口走。 相府后宅。 红蕊拿着帕子来回的踱步，时不时的抬头张望一下前方的回廊，面色焦急，好似在等什么人来。 雨水滴落在地上，混进泥土里，随着红蕊抬步的动作，又飞溅到红蕊的罗裙之上，弄得满身泥污，红蕊也全然不顾。 前方忽有微弱的脚步声传来，红蕊忙踮起脚张望。 只见芙蕖一路行走，一路乱瞧，蹑手蹑脚的动作，生怕被人给发现了似的。 “芙蕖，芙蕖，这里。” 红蕊挥着帕子，小声招呼着芙蕖。 芙蕖赶紧猫着腰跑过来。 “红蕊姐姐，好端端的，为何不直接来七姨娘的院子找我呢？非要约在这么一个旮旯里，还叮嘱我不能让旁人给瞧见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芙蕖满是不解的看着红蕊。 “这不是三姨娘现在在风口浪尖上吗？要是被人瞧见了我和你有什么来往，不是平白害了七姨娘吗？” 芙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是红蕊姐姐你想得周全。不过七姨娘现在” 提到常氏，芙蕖明丽的脸上也带上了丝丝忧郁。 “三姨娘知道七姨娘病重的消息，嘱我前来问问，七姨娘身子现在如何了？三姨娘心里担忧得紧，可碍于老爷的命令，又不能出了院子，只能差我前来了。不然的话，依三姨娘的性子，定然是要亲自来瞧瞧七姨娘的。” 芙蕖福身，“有劳红蕊姐姐回去回禀三姨娘，就说七姨娘心里感激三姨娘如此关切的问候。” 红蕊点头，抓着芙蕖的手追问：“那七姨娘现在的情况？” 芙蕖摇摇头，“不好，很不好。七姨娘现在嗜睡得厉害，身子也没什么力气，白日里醒着的时候不多，大夫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症。” “那” “大夫交代了，现在也只能先开些调理身子的方子让七姨娘先吃着，至于之后的情况，还得过段日子来看。” “嗯，大致情况我已经知晓了，这就回去禀报三姨娘，省得三姨娘寝食难安。至于七姨娘那儿，还得让你多费点心。” “我知道，老爷也派人来叮嘱过了，红蕊姐姐就放心吧。” 雨声依旧，“滴滴答答”的声音搅得人不成眠。 常氏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屋子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看不清东西。 “芙蕖，芙蕖！” 常氏向着外间唤了几声，却迟迟没人回应。 无奈之下只得勉力支起身子，摸索着屋子里的椅凳，慢慢靠近屋子那边的桌子。 若是她记得没错，芙蕖平日里都会在那儿放一壶茶，以便她所需。 “咚！” 常氏一个不慎，踩了个空，连带着踢到了不远处的凳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芙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动静，急急推开屋门，“七姨娘，你醒了？可是想要喝水？” 芙蕖一眼就看到那个摔在地上的纤弱身影，立马跑过去将常氏扶起，领着她回到床榻上坐好，这才转身去倒了杯茶水过来放在常氏的手上。 “姨娘今日醒得比昨日要早些呢！看来大夫开的方子还是有些用的，奴婢原本还寻思着要不要再换个大夫过来给姨娘瞧呢！现在看来这药还是得继续服下去才行。这样姨娘的身子指不定哪天就好全了呢！” 芙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常氏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只是那笑多半带着的都是苦涩。 “芙蕖，以后这窗子就别关这么严实了，会让屋子里空气不流通的。空气一旦不流通啊，对住在里面的人的身体也是不利的。” 常氏喝了茶，就靠在了绣有富贵花开的背靠上，神情倦怠的吩咐着。 芙蕖看了一眼那被人从外边封得严严实实的窗子，面上很是为难。 “姨娘，窗子是是夫人下令封起来的，说是怕怕姨娘这突来的病气过给了府里其他的人” “呵！这个沐之悦，真是一天都不安生。一天到晚的盯着我这院子，就想着同我过不去！连大夫都没瞧出来是什么病，会不会传染人，她倒是瞧出来了！” 见多了常氏昏睡不醒，病恹恹的样子，乍一见到以往性子的常氏，芙蕖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 扑哧一笑，芙蕖道：“奴婢见着姨娘这般有精神，心里总算是能稍稍放下心了。姨娘放心，赶明儿奴婢就去和老爷说说，姨娘如今病情有所好转，想来老爷定然也是会同意把那些封住的窗子给重新打开的。到时候老爷一说话，夫人就算是不允，也定是没什么办法的。” 常氏眸子半眯，慵懒的应声，“嗯。” ------------ 120 少年 千叶二人出了玉食斋，就去了衣名轩。 小念被男子抱回屋子之后，就一直瘪着嘴，眼泪要掉不掉的，看起来很是可怜。 男子依旧倚在窗边，时不时的看两眼独自坐在一旁的小念。 “少爷，小公子……” 屋门忽然被打开，紧接着就冲进来一个虬髯大汉，正是方才那个和男子说话的随从。 大汉面色焦急，话音却在进屋看见一旁的小念的时候戛然而止。 “小公子，你这是被谁欺负了啊？快给路叔说说，路叔这就去给你教训回来！” 小念咬咬唇，胖乎乎的指头指向窗边的男子。 原本还义愤填膺的路叔在确定小念指的是自己主子无疑的时候，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搓了搓手，路叔艰难道：“那个……小念啊，不如你给路叔说说少爷他怎么欺负你了？你看啊，这事出有因不是，就算路叔要替你教训别人，也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吧？” 路叔这话一连用了两个比较深奥的词汇，纵使小念鬼马聪慧，也断然不可能准确无误的理解其中的意思。 不过也不妨碍小念理解路叔话语中的意思。 当下，小念就爬进路叔的怀里，路叔抱起小念直起身子。 “路叔，爹爹不让小念去找娘亲，爹爹还说那不是小念的娘亲！小念知道，是爹爹不喜欢娘亲了，宫里面那么多的美人儿，成日里想着应该如何爬爹爹的床，爹爹定然是被那些人给迷住了，所以才不认娘亲的！” 这…… 路叔冷汗涔涔。 男子的目光如刀一样落在路叔的后背，路叔抱着小念，转过身去正对男子。 “少爷。” “这些话是谁同小念说的？嗯？” 路叔被男子这种语调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回少爷，不是小人说的。小公子从小就聪明伶俐，懂得比一般孩子多些也是正常的。” “呵！”男子冷笑，“你以为我是小念？路叔，小念唤你一声路叔，那是尊重你。你应该知道什么应该同小念说，什么不该说！” “小人知道了。” 小念看路叔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小嘴噘得更高。 “爹爹坏！刚把娘亲赶走了，现在又来责备路叔，爹爹太坏了！小念不喜欢爹爹，小念要去找娘亲！” 小念嚷着就要从路叔的怀里挣扎着下来。 男子的眸光顿沉，路叔知道男子这是真的不悦了，赶紧捂住小念的嘴。 “小公子，别说了，再说下去，少爷就要生气了。” “哼！生气就生气！爹爹不让小念去找娘亲，小念还生气呢！” 小念根本不买账，也学着男子的样子，抱着臂，小脸撇向一旁。 “路叔，他要找，你就带他去找！要是找到了，就告诉他娘亲，他是如何不听话的，看看他娘亲还会不会要他这种不听话的孩子！” 这话一出，原本在路叔怀里扭动不停的小念顿时就变得安静了，也不嚷嚷着要去找娘亲了。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男子，道：“爹爹，小念错了，小念会听话的。爹爹不要让路叔去告诉娘亲，不要不要小念，小念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小念软软糯糯的嗓音传入男子的耳中，男子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前几步，将小念抱进自己的怀里，“小念，乖啊。爹爹向你保证，只要小念听话，终有一日可以再见到娘亲的。” …… “哎，哎，千叶，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瞧着有些像阿宁？算起来，我也有好长日子没看见这丫头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成天不见人影。” 两人正在街头闲庭漫步，忽然身旁的常氏就停下来牵了牵千叶的衣角，指着前面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袍的瘦弱男子道。 千叶顺着看过去，只见常氏说的那个男子此刻正站在一个卖手镯的货架前面，东挑西拣。 “看样子是有些像，不过阿宁好像比那个男子看起来还要瘦弱一些才是。” 千叶蹙着眉，认真的将两者放在一起比较。 常氏扑哧一笑，“千叶，不过是见你方才有些心不在焉的，随口说说而已，你怎么还真的比较起来了？要是真的是阿宁，她还不早就跑过来给我们打招呼了？这么近，阿宁那丫头又眼尖，不可能看不见我们的。” 原来是这样。 千叶撇嘴。 “快走，快走，咱们快去看看。这京虽说一年到头都有很多热闹瞧吧，可我怎么感觉今年的热闹格外多啊！”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稍稍抓着长袍，兴高采烈的招呼着身后同样穿着书生气的男子。 千叶和常氏听到动静，同时回头，发现这一幕和之前端午出现踩踏事故的时候极其相像。 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就一把抓住为首的那个男子。 “不知几位这么着急的往前边儿赶，可是前边儿出了什么大事？” 书生被人拦下，在看清眼前之人乃是两个美貌的妇人之后，便展颜一笑，对着千叶二人施礼道：“两位夫人可是不知？这前边儿啊，有人堆起了擂台，此刻正在比划拳脚呢！” 常氏不以为然，道：“不过是比武，有什么稀奇的？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去看呢？” 书生笑笑，并不将常氏这种无礼的态度放在心。 “这单说是寻常比武，倒也确实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么，今日这比武与往日略有不同。往日比武，不外有二。一为结识，二为除怨。” 说到这里，书生再度瞥了一眼前边，笑道：“今日这比武的二人却是为这其三。” “你方才不是说比武只有二吗？几时出来了三啊？” 常氏追问。 “夫人切莫着急。这三嘛，乃是这二人既不是为结识，也不是为除怨，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想来端午那个红线被两位少年牵了，这事儿二位夫人也是有所耳闻吧？” 千叶和常氏对视一眼，道：“莫不是今日这堆擂台比武的正是那二位少年？” ------------ 107 驱鬼 “夫人，这眼看着三少爷就要回来了，三姨娘那儿，老爷也迟迟没有动静，依您看，我们是不是还要再添一把火，好让那个三姨娘？” 绿意顺手给沐之悦添了杯新茶，问道。 沐之悦姿态悠闲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着的嫩叶，“嗯，你说得不错。老爷向来重视这个千叶珏，而他从小又和千叶茴交好，要是他回来在老爷跟前儿说上几句，说不定我们这些天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我们费了这么多心思，可不能因为三少爷就付诸东流了啊。夫人，您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沐之悦放下茶盏，拢了拢衣襟，站起身子，不紧不慢的问道：“你可是知道千叶珏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回禀夫人，奴婢听说三少爷已经快到上京了。按照脚程，估计明日一大早就会回府。” 绿意躬身回复。 “我知道了。” 沐之悦出了院子，绿意紧跟其后。 “听芍药说，依依最近似乎总是噩梦缠身，白日里胃口也不怎么好，不怎么吃东西？” “好好像是这样。” 绿意不解沐之悦为何这样问，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可是叫了大夫过府来瞧？大夫可是说依依的病找不到是什么原因？” 绿意心下疑惑，“夫人，二小姐不过是被梦给魇住了，未曾请过什么大夫啊。” 沐之悦停下步子，红唇妖娆一笑，“我说请了大夫过府，就是请了大夫过府。记得待会儿见了老爷就这么说便是。” 绿意这才知晓沐之悦原来不是随意走走，而是要去书房见老爷。 只是为何见到老爷要如此说呢？ 绿意还是不明白。 “奴婢明白。” 察觉到沐之悦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绿意赶紧低头应声。 常氏的屋子依然是黑魆魆的，不透光亮，只是这屋子里并不如以往那般安静，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不绝于耳的声音。 除了这个号称是“大师”的人之外，屋子里其余的人皆是心惊胆战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吾奉威天， 江河日月山海星辰在吾掌中， 吾使明即明，暗即暗。 三十三天神在吾法之下， 使东即东，使西即西， 使南即南，使北即北” 女人一只手里拿着桃木剑，另一只手上拿着佛珠，脖子上还挂了一串大蒜，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的还做些极为奇怪的动作，好似屋子里真的有什么不祥的东西般。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女人又围着屋子转了几圈，最后一把桃木剑直直指在常氏的脑门上。 “大师，大师，手下留情啊！我这妹妹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沐之悦一看桃木剑指着常氏，赶紧上前拦下。 “贫道可不是指的这位姨娘。方才在二小姐的院子看过了，原本以为这恶鬼蹿到了这位姨娘的院子，现在看来，那恶鬼定然是已知晓贫道今日会来，所以给跑了。” 屋子里的众人一听此言，个个都惊恐的看向四周。 “大师，您道法高深，还请帮帮我们这些人啊。您再仔细看看，这恶鬼现在可是出了咱们相府？要是还在相府的什么角落里躲着，还请大师帮忙，一定要把这恶鬼给收了啊！” 沐之悦抓住女人的手，恳求道。 “夫人快快请起。实不相瞒，贫道此生最看不惯这些恶鬼嚣张跋扈，今日既是夫人找到了贫道，贫道定然会为夫人分忧解难。方才贫道用了术法，已经发现了那恶鬼的踪迹。” “敢问大师那恶鬼现在何处？” “就在贫道方才桃木剑所指的方向！不知那个方向可是有什么屋子或是有什么人居住？” “回大师的话，那是三姨娘的院子。” 绿意看了看，福身道。 “怨不得！那恶鬼生前乃是一极为风流好色之人，死了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不知那位三姨娘近来可是做出了什么与性子极为不符之事？” “这” 绿意有些为难，忍不住瞥了沐之悦一眼，“确有此事。” “那便是了。这恶鬼已然缠上了那位姨娘，还请姑娘领路，贫道这就去收了那恶鬼！” 一行人又急匆匆的去了商怀虞的院子。 女人还是如先前一般，在屋子的正中央摆好了那些东西，然后就开始念咒。 沐之悦这次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边。 “噗！” 忽然屋子里传来什么东西撞在门上的声音，沐之悦赶紧进了去，一眼便看见女人躺在地上，唇角还有一丝血渍。 绿意上前扶起女人，沐之悦面色焦急，“大师，您没事吧？这恶鬼” 女人推开绿意，踉踉跄跄的站着，听到沐之悦的问话，摆了摆手，“这恶鬼现在已和这位姨娘的灵魂缠在了一起，贫道奈他不得啊！” “臭道士，你胡说些什么？” 红蕊蹙眉。 沐之悦睨了红蕊一眼，又看向女人，道：“大师，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吗？” “有倒是有，只怕” 女人看了商怀虞一眼。 “大师何不直言？” 沐之悦神色急切。 “这恶鬼虽然寄宿在这位姨娘的身子里，借着身子之便，力量强大了不少，可同时也受这躯壳的限制，不得出来。若是想要除了这恶鬼，只需把这位姨娘放在柴堆里烧上一天一夜，届时恶鬼自然会魂飞魄散！” 红蕊慌了，“我呸！你这臭道士一看就是来骗银子的！要是把三姨娘放在柴堆上烧上一天一夜，姨娘可是连尸骸都留不下！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女人也不恼，只是安静站在那里，眼里带了笑，似是在笑红蕊的无知。 门口处忽有一人前来，院子里的众人齐齐矮身，“见过老爷。” 原来竟是千叶喻来了。 ------------ 108 晦气 “老爷。” 待到千叶喻走到近前，沐之悦才不慌不忙的行礼。 “如何了？” “回老爷，大师说那恶鬼现在已经彻底缠上了三妹妹，要想把恶鬼给驱除了，唯有把三妹妹放在柴堆上烧上一天一夜” 闻言，千叶喻也不禁蹙起了眉头，扭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女人。 “大师，非如此不可吗？” 女人颔首，“也并非一定要如此行事。大人若是觉得这事儿有违天道，大可听之任之。只是贫道有一句丑话得说在前头，这恶鬼死后怨气极重，如今彻底缠上了三姨娘，要是大人妇人之仁，这恶鬼日后定然更加猖獗。只怕到了那时，火烧都已经完全无用了。” 众人俱是害怕的一抖。 女人微不可见的笑了笑，接着道：“恶鬼那时无人能挡，遭殃的就会是整个相府了。相反，若是就此除了恶鬼，日后相府的辉煌定然能再上一层楼！贫道言尽于此，如何抉择，全看大人了。” 女人拿起一边的拂尘往右臂上一甩，“贫道告辞。 千叶喻面色犹豫未定，沐之悦缠上千叶喻的手臂，“老爷” “容我想想。” 千叶喻抬手，止住沐之悦之后的话，旋即出了院子。 雨后初晴，上京的街头热闹非凡。 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叶片儿在风中舒展着身姿，清新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香味，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让让！快让让！” 百姓们正三三两两的在街头闲逛，却忽然听得这么一嗓子，纷纷回头张望。 只见一白衣少年骑着骏马，正飞速向他们冲来。 少年攥着缰绳的手紧紧向后拉着，可是马儿却好似察觉不到，疯了似的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奔去。 呀！这是一匹疯马！ 百姓们纷纷退散。 前方转角处忽然出现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眼睛看着上方，大摇大摆的，并未注意到那匹疯马。 “哎呀小哥儿快让开啊！” “危险！” “要出人命了！一大早就碰到这种事儿，可真是晦气啊！” 百姓们个个提心吊胆，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不忍心看接下来的一幕。 “吁” 马蹄堪堪停在那公子哥的前方，公子哥被吓得坐在地上。 马背上的少年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翻身下马，那俊俏公子哥儿此时也已回神，从地上起了身。 “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不会骑马就别骑！要不是本小本公子福大命大，今日说不定就得命丧你这马蹄之下了！” 少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已经接到了那公子哥一顿数落。 千叶珏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对不住啊，这位公子。在下家中出了急事，在路上买了一匹马，却不成想是匹疯马，好在公子你没出什么事情，不然的话，在下定然寝食难安。” 见对方这么有礼，洛辰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喃喃道：“行了，行了，下次自己注意点儿。这上京百姓众多，你要是再这样，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拍拍自己衣袍上沾上的灰尘，洛辰星抬起头，却又瞬间僵直在原地。 柳叶眼中先是震惊，而后又变成怒不可遏。 指着面前的千叶珏，愤愤道：“原来是你这个混小子！早知道一大清早就这么晦气，竟然撞到你这个人，本公子今晨就不出门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千叶珏一直低着头，还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一副不跟他斤斤计较的人转眼就变了脸色。 云里雾里的抬起头，看着自己对面那个颇有怒发冲冠之势的少年，黑眸里也是错愕不已。 “怎么会是你？我说，你该不会是知道本公子今日要回上京，所以故意在这儿等着呢吧？” 洛辰星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在这儿等着你？我看你是被这疯马给传染了，脑子开始不清楚了吧？明明是你骑着个疯马，差点儿撞到了本公子！要这么说起来，本公子还怀疑是你故意找了匹疯马来呢！不安好心的家伙，幸好本公子身手敏捷” 千叶珏嗤笑，“身手敏捷？那适才是谁被一匹马给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现在倒是来逞英雄来了？方才怎么不见你展现一下你那身手？” 被千叶珏这么明显的嘲笑，洛辰星简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怎么？被我戳中痛处了？” 千叶珏看着面前这个因为生气，脸鼓得像个包子的人，继续道。 “找死！” 洛辰星抽出自己腰间的软鞭，毫无章法的就向千叶珏甩来。 千叶珏也没料到洛辰星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大，一时间竟被洛辰星舞得密不透风的鞭子给逼得连连后退。 “喂！我说，不过是随口说那么一句，你至于像个娘们似的，一上来就拿着鞭子乱打人吗？” 洛辰星不理会，继续挥动着手里的软鞭。 “你再这样下去，我可是要出手了。我先声明啊，小爷我今儿个是真有急事，没什么时间陪你在这里花拳绣腿的。小爷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肯定也不禁打，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千叶珏只守不攻。 “谁要跟你坐下来谈？那日在情人桥上，本公子没把你弄去见阎王算你走运！今日你又落在本公子手上，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羞辱本公子，看本公子不把你给大卸八块！” 洛辰星咬着唇，手臂有些费力的挥动。 “打了这么一会儿了，你也累了吧？我看你这鞭子都没之前挥得快了。” 千叶珏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端起了桌上的一杯茶水。 洛辰星一鞭子挥过来，将千叶珏面前的木桌打成了碎片，“少说废话！快来和我打！本公子今天一定要打得你哭爹喊娘！” “我要是不来呢？就一直这么躲着。反正你也快挥不动你手里的鞭子了，我还不如再坐一会儿，正好，我骑了好久的马，身子都被颠疼了，索性坐在这里歇歇脚，乐得自在！” 千叶珏闪身，坐在另一处地方，道。 ------------ 109 哄人 洛辰星气得浑身发抖，连带着手里的鞭子也失了准头。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有本事就和本公子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这么畏首畏尾的躲着算什么英雄好汉！” 挥出去的鞭子再一次落空，看着不远处那人得意洋洋的笑容，洛辰星不免有些气急败坏。 “我可没说我是英雄好汉。今日我的马儿差一点撞到了你，是我的不是，要是你实在是气不过呢，我就站在这里挨你两鞭子，就当是赔礼道歉了。至于你说的比武，我看还是改日吧。” 千叶珏说着，还真的就这么站在了洛辰星挥出去的鞭子前方。 洛辰星眼神一凌，手腕翻动，强行将那鞭子给收了回来。 “好！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就在这上京街头搭个擂台，本公子到时候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当着全上京百姓的面儿赢了你！” “一言为定！” 千叶珏几个纵跃，眼看就要消失在洛辰星的眼前，洛辰星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喂！你叫什么啊？我要是搭好了擂台，应该去何处寻你啊？” 洛辰星将双手做成喇叭状，对着千叶珏的方向吼道。 可惜千叶珏已经消失不见。 “没想到沐之悦竟然会借着我生病一事大做文章，什么恶鬼附身，全都是假的！” 常氏得知消息，靠在床榻上，颇有些气恼的说道。 “姨娘你可别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这事儿要真说起来，夫人找的那个大师，奴婢也瞧着有些问题。不过那大师在上京颇有些名气，想来也是不可能胡说的。” 芙蕖将煎好的药递给常氏。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个女人一看就是收了沐之悦的好处，才会在千叶喻面前胡说八道！” “姨娘为何如此肯定？夫人现在不是把三姨娘手中的权利都给拿回来了吗？应该不至于这么对待三姨娘吧？要知道这事儿可是置三姨娘于死地的啊！放在柴堆上烧一天一夜，就像红蕊姐姐说的那般，到时候三姨娘的尸骨都成灰烬了。” 芙蕖脑中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忍不住的打颤。 “哼！你当那沐之悦还是什么善良之辈不成？之前沐之悦小产，千叶喻看都没去看一眼，转身就把府中大权交给了怀虞，还一连多日都宿在怀虞房中，试问这世上哪个女人碰上这种事情会不怨恨？” 常氏冷哼。 “若是如此，这问题应当是出在老爷身上啊。那腿长在老爷自己的身上，老爷不去看，能关人家三姨娘什么事情？夫人若是因此铁了心要害三姨娘，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吧？” 芙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千叶喻可是相府的支柱，沐之悦又不傻，她能傻乎乎的去对付自己的老公？把千叶喻害死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所以说啊，这气当然得撒在怀虞的身上了。” 常氏瞄了一眼芙蕖，轻笑。 芙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姨娘说得在理。既然是这样，那我们怎么办啊？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三姨娘赴死？” 说到这事儿，常氏当即就正了神色。 “让你给千叶送消息，你送去了吗？千叶怎么说？” “王妃让我们不要插手此事，说是已经想到法子了，一定可以将三姨娘安全无虞的救出来。” “想到法子了？那可是有说是什么法子？是千叶亲口对你说的吗？还是王府里旁的什么人？” 常氏纳闷。 “是王妃亲口说的，不过王妃没同奴婢说是什么法子，只是让奴婢回来转告姨娘，让姨娘安心养病，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管。” 常氏点点头，“我知道了。对了，珏儿呢？不是说快到上京了吗？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娘！” 常氏的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一声呼喊。 芙蕖立时捂了嘴，咯咯咯的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这厢，千叶珏已经进了屋子，直奔常氏床前。 “三少爷，方才姨娘还向奴婢问起你呢，你这就回来了。呵呵” 芙蕖笑着接过千叶珏手上的布包。 “娘，孩儿听说你病了？现在如何了？大夫开的方子有按时服用吗？” 千叶珏一脸着急。 常氏故意板着脸，道：“怎么，现在知道来关心你娘了？平日里不是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吗？你现在回来做什么？倒不如等我死了再回来，这样还省事儿一些，岂不是更好？” 千叶珏抱住常氏，“娘，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孩儿这不是有事吗？您快给孩儿说说，您这身子现在到底是如何了？” “三少爷不必担心，姨娘这身子如今已大好了，再多养些时日，想必就可以彻底好全了。” 芙蕖见常氏压根不打算理千叶珏，这才笑着替常氏回答。 确定常氏身子无大碍之后，千叶珏这才笑了起来。 “娘没什么事就好。” 说着，千叶珏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珠。 方才净顾着闹脾气，常氏此时才注意到千叶珏满头大汗，连身上的外衫都给浸湿了。 “芙蕖，快快快，去珏儿的屋子里给拿件干净的衣衫来，这衣衫都给湿透了，还得赶紧换下来才行。” 千叶珏借着衣袖的遮挡，瞧瞧打量了常氏几眼，旋即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娘，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在生孩儿的气！我就知道娘心里还是关心孩儿的！” 常氏一看见千叶珏那笑容就觉得他欠揍，立马就将脸耷拉了下来。 “谁说的？我可生气了。我就是怕你到时候感冒了，不能让我好好折磨你，平白害我有气没处撒，只能硬生生的憋着，这才让芙蕖去给你拿衣衫来换的！我警告你啊，你可别自作多情，以为我是担心你才这样的！” 千叶珏哪里不知道常氏的脾气？ 刀子嘴，豆腐心，别扭得厉害。 当下也不拆穿，只是顺着常氏道：“嗯嗯，是孩儿自作多情了。那孩儿赶紧回房把衣衫给换了，保证给娘留一个健康的身子，等着娘好了来撒气好不好？” ------------ 110 走水 诱哄的话语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口中极其自然的出来，那场面真是怎么看怎么引人发笑。 偏生身为主角的两个人，一个说得一本正经，一个听得认认真真。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被我收拾了，可别哭鼻子！” 常氏唇角上扬，指着千叶珏的脸，极为严肃的说出这句话。 千叶珏竖起手掌，做发誓状，“那是自然。不管娘亲如何处罚，孩儿都会一声不吭忍着的。” 看见千叶珏那般模样，常氏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珏儿，你去一趟王府吧。方才千叶说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可以救怀虞出来，可” 千叶珏直起身子，“娘亲是怕大姐只是为了让你宽心，才故意这么一说？” 常氏点点头。 千叶珏寻了处凳子坐下，“孩儿倒是觉得娘亲不必忧心。大姐此人虽然平日里看起来软弱可欺，可大多时候不过是碍于三姨娘，所以才隐忍不发。如今被母亲逼到如此境地，大姐定然不会就此罢休。若是没有万全之策，大姐定然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 常氏看着千叶珏一脸的相信，不觉问道：“你的意思是千叶当真是想出了法子？可是现在这种情况，除了把怀虞连夜带出相府，还能有什么法子？” 千叶珏轻笑，“既然娘亲都这么说了，那这法子自然也是法子。” 千叶珏一脸的悠闲自得，不禁让常氏有些怀疑。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娘亲，你不是也瞧见了么？孩儿方从外边回来，连大姐的面都还没见过呢？能知道些什么？” 千叶珏嗤笑。 常氏明显不相信。 “你和千叶感情深厚，她有事，你一向都是冲在最前头的，如今怎么会如此淡定？” “娘，大姐心里有数，你就放宽心养身子吧。再说了，再不济，大姐身边不是还有个大姐夫吗？难不成大姐夫能就这么在一旁看着？” 夜半，原本已经进入睡眠状态的相府忽然热闹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相府小厮丫头们，个个拿着能盛水的一切东西，想尽法子在救火。 “咚咚咚！” 千叶喻睡得正酣，却忽然被这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随意的披了件外衣，千叶喻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怎么回事？” “回老爷，三姨娘的院子走水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千叶喻瞬间清醒，一把揪住小厮的衣襟，千叶喻双木圆睁，“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老爷，三姨娘的院子走水了。” 千叶喻立时甩开小厮，就着夜色，头也不回的冲向了三姨娘院子。 虽然府里的下人已经全部都起来救火了，可赶巧今晚天空中吹起了小风，那火势见风就长，不过片刻，已然烧成了一片。 好在相府的院子间并不是相连的，是以现在这大火也仅仅只是烧着了三姨娘这一处院子罢了。 这么大的动静，就是身体抱恙，久未出院子的常氏都惊动了，不顾芙蕖的阻拦，急急的就冲了过来。 远远便看见沐之悦站在千叶喻的身边，唇角的笑容无比刺眼。 常氏想起白日里芙蕖和千叶珏所言，深吸一口气，勉力稳住了心神，然后慌里慌张的跑向千叶喻。 “老爷，老爷，怀虞还在里面呢！你可得想办法救救怀虞啊！” 千叶喻面色深沉如水，此时听到常氏的声音，立马转过头，浓眉紧拧，“你这是做什么？身子都没好，瞎跑什么？三姨娘那儿不用担心，府里的下人都在救火，相信很快就可以把人救出来了。” 说完此话，千叶喻立即就把头转向了三姨娘的院子，观察那里的情况。 “哎有人出来了。” 救火的人群忽然发现有一人裹着棉被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常氏面带喜色，看了一眼千叶喻，道：“老爷，是怀虞吧？怀虞肯定被吓坏了，咱们快过去看看吧！” 千叶喻没说话，脚步却是走向了那边。 落后一步的沐之悦脸色明显一沉。 棉被裹着的人似是被吓坏了，半天没有动静，直到看到千叶喻，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连滚带爬的扑向千叶喻。 纤细的十指紧紧抱住千叶喻的小腿，哭着道：“老爷，老爷，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三姨娘啊！三姨娘还在里面呢！” 原来这人竟是商怀虞身边的红蕊。 千叶喻看了一眼火势根本控制不住的院子，再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红蕊，道：“红蕊，你说三姨娘还在里边？” “是啊，老爷。三姨娘说她有法子可以出来，所以就把棉被浸湿了水，裹在了奴婢的身上，将奴婢给送了出来。可是”红蕊瞥了瞥身后火光冲天的屋子，“老爷，奴婢求求你想想办法救三姨娘出来吧！” 原本就有些担心的常氏此时听到红蕊这么说，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万一怀虞真的在里面呢？要是不去救，那 常氏想到这里，作势就要冲进去，却被人群中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拉走。 沐之悦走到近前的时候，发现那人是红蕊，并不是商怀虞的时候，眼里陡然划过一丝笑意。 面上却是装作恼怒的样子，狠狠的责问着红蕊，“你这婢子！平日里咱们相府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到了关键时刻，不舍命救主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反过来要主子舍命救你！要是三妹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红蕊闻言，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流。 “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当时就不应该听信三姨娘的话，要是奴婢在里面，也许就” 屋子里的横梁在火烧的情况下，不断的往下坠落，千叶喻站在此处都可以感受到那种皮肤被烫伤的灼热之感。 府里丫头小厮们救火的嘈杂声，加之一旁的红蕊哭哭啼啼又自责的声音，让千叶喻心里烦躁不堪。 明知现在从里面出来人是没什么希望了，可还是忍不住踮脚张望。 ------------ 111 后续 刚向大火里倒完一盆水的小厮拿着空盆过来，面色焦急，“老爷，这火势太大了，加上又有风在助势，根本就灭不了这火啊！” 千叶喻面无表情，再度看了看屋子，那里除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了。 “罢了！叫大家伙儿都回去歇着吧。” 跪在地上的红蕊听到千叶喻如此说，连忙磕头，“老爷，三姨娘还在里面呢！要是现在让大家都撤了的话，三姨娘铁定要被活活烧死在里面啊！” 千叶喻原本要离开的步子一顿。 沐之悦瞥了一眼屋内的大火，隐隐约约间好似看见一个人影在向外缓缓的挪动。 伸出手抓住千叶喻的袖子，“老爷，火这么大，再这样下去恐怕也是徒劳。何况那日大师不是说三妹妹体内被恶鬼缠了身嘛，依妾身看来，这都是天意，不如” 沐之悦虽然说得小声，可到底还是让红蕊给听见了。 素手紧紧抓住千叶喻的裤脚，“老爷，不能啊！三姨娘怎么说都是王妃的娘亲，要是让王妃知晓此事，怕王妃到时候会” 千叶喻眼里闪过犹豫，再度往屋子里张望了几眼，依旧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叹了口气，千叶喻不留情面的甩开红蕊的手，“大家伙都回去歇着吧。” 本就是半夜被突来的情况给唤醒的相府下人们，面对这种大火，心里早就清楚里面就算是有人也已经彻底救不出来了，老早就想跑回去歇着。 可千叶喻站在这里没开口，谁都不敢先走。 此刻听到千叶喻发话，自然是乐颠颠的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放回原处，跑回去继续睡觉了。 原本闹哄哄的院子一时间就只余了零星的几个人。 面对这样的情景，红蕊眼里全是绝望。 “老爷，夜深了，风大，咱们也回去歇着吧。” 沐之悦温言软语，搀着千叶喻的胳膊也一同远去。 常氏被那只手拉到相府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看清那人正是千叶珏的时候恼怒不已。 “珏儿，你做什么拉我？你知不知道红蕊方才说什么？怀虞很有可能还在里面！” 常氏甩开千叶珏的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千叶珏，脸上满是责备。 “娘！您这还病着呢！大姐不是说了吗？三姨娘她已经想好了法子营救，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待在屋子里等消息呢？要是方才我不拉着你，那火那么大，你这么傻愣愣的冲进去，说不定人没救出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千叶珏亦是不赞同的看着常氏。 常氏看了千叶珏半晌，最后气不过，一巴掌就打在了千叶珏的身上。 “好你个兔崽子！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这么多年，你都读到哪儿去了？男子汉大丈夫，遇见一点事，首先想着的不是怎么救人，而是怎么保全自己！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常氏边打边骂，千叶珏吃痛，却愣是站在原地躲也没躲。 “你最好给我保证怀虞没事，要是怀虞出了什么事情，你就给我去怀虞的坟前长跪不起！” 常氏打累了，气息不稳，胸口急剧起伏。 “娘，您说的这些孩儿都知道。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咱很多事情不能就凭着这么一腔孤勇和热血冲上去，咱们得量力而行！这不也是您教孩儿的吗？我知道三姨娘和您情同姐妹，可大姐也早就把话撂在那里了。那可是大姐她的亲娘哎，她都不着急，我们急什么？” 千叶珏这番话倒是让常氏冷静了不少。 脑袋里忽然想起那份攻略，好像攻略中并没有提到商怀虞是在此时死去的，心里稍稍放下了心。 透过竹林间的缝隙，常氏看了看商怀虞的院子。 那里已经没什么人在了，可是火势依旧熊熊，没有丝毫怯弱。 火光照亮了上京半边天空。 在那漫天火光之下，常氏看见红蕊一人对着屋子的方向直直的跪着，像是雕塑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看样子千叶喻也已经放弃了。” 常氏叹了口气。 其实千叶珏说的那些话，不只是在劝慰常氏，也是在劝诫他自己。 可眼下看到红蕊这般，千叶珏原本笃定的内心也开始动荡不堪。 “今夜之事，动静如此之大。想来千叶也应当早就听到了风声，咱们回去等着吧。” 常氏率先迈出了步子。 千叶珏再度往火光处看了看，随即也跟着常氏离开。 相府发生大火的事在第二日就已经传开，就连明惠帝也在一大早就派了常德前来慰问。 “千叶丞相，圣上听闻丞相府中昨夜突遭大火，特地命咱家带了些东西前来慰问丞相。不知昨夜那场大火，府中可是有何伤亡？” 常德站在大堂中央，问着千叶喻，时不时的有小太监抬着一箱箱的东西进来摆放在大堂里。 许是昨夜那场大火扰了千叶喻的心神，千叶喻的脸上泛着些许青色。 此时听到常德问话，自然是施了礼，勉力笑道：“有劳圣上挂心。事发突然，不过好在那处院子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居住，故而并未造成什么大的伤亡。” 常德笑了笑，“那就好。咱家看丞相大人脸色不是很好，想来昨夜那场大火也是耗费了丞相大人不少心力。在这里，咱家可得多唠叨一句。丞相大人是我天辰的顶梁柱，身子定然是极其金贵的，还请丞相大人得多多珍重啊！当然，咱家相信，圣上定然也是如此。” 千叶喻拱手，“常德公公言重了。还烦请公公回去禀报圣上，微臣并无大碍。” 千叶喻使了眼色，旁边立即有小厮拿了一袋胀鼓鼓的银钱递给常德。 “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不要客气。” 常德看了千叶喻几眼，笑着拿过那袋银子在手上掂了掂。 千叶喻一路送着常德到了门口，常德道：“丞相大人还是回去歇着吧，接下来的路，咱家自己走便是了。” “公公慢走。” 千叶喻再次拱手，站在门口看到常德走远了才回。 ------------ 112 规矩 “王爷，王妃求见。” “让她进来。” 陌南笙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池清，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接着埋头写字去了。 “王爷。” 千叶站在离陌南笙稍近的地方，浅浅的唤了一声。 “王妃前来是想问关于三姨娘的事情吧？” 陌南笙头也没抬。 千叶闻言，骤然捏紧手中的帕子。 昨夜丞相府那边火光通天，虽然知晓这一切都是陌南笙安排的，为的就是能够借机将商怀虞给带出来。千叶也深知这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但看见那染红了半边天的红光，千叶心里还是揪心不已。 本想着要亲自去丞相府看一看，可是在被韶华和天韵联合压制下，千叶只得在幽兰居中枯坐了一整晚。 直到今晨天大亮了，才敢过来劲松亭问陌南笙。 意料之外的没有听到千叶的声音，陌南笙终是停下笔，抬头看了看千叶。 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千叶眼底有着淡淡的黑眼圈，昔日灵动纯澈的眼眸今日也显得有些暗淡。 思绪飘忽的千叶意识到陌南笙打量的目光才回过神，道：“是。还请王爷告知臣妾娘亲现在如何了。” “王妃大可放心。本王既然答应了王妃，自然就会办得妥妥帖帖。” 见千叶还是站在原处，陌南笙又说了一句，“三姨娘现在已经被我安置在一处很安全的地方了，只是昨夜兴许是受了些惊吓，听池清说现在还未醒。” 千叶手上一抖，看了陌南笙一眼，咬唇道：“王爷，不知道臣妾可不可以去” “不可以！” 千叶话还没说完就已经遭到了陌南笙的拒绝。 “王妃莫不是忘了答应了本王什么？要是王妃忘了，本王不介意再提醒一下王妃。” 说到这里，陌南笙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千叶颔首，福身，“臣妾自是记得。只是王爷，现在外边都传遍了相府三姨娘死在了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里，连尸骸都化成了灰烬。昨夜那场大火，你我都是有目共睹的。虽说王爷的布置万无一失，可是难保有什么万一。王爷不让臣妾亲眼见见娘亲，确定娘亲安然无恙，臣妾又怎么知道王爷到底是不是在欺骗臣妾呢？” 陌南笙早就知道千叶并不是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弱可欺，此时面对她的质问，陌南笙却是笑了笑。 “可惜本王这里没有铜镜，不然王妃可以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么像一只被人惹急了的小野猫。” 听到陌南笙这半是调笑的话语，千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个遍。 “王爷！” “王妃！” 千叶沉声喊了一声，原以为陌南笙会因此多说一些关于商怀虞的消息，哪知回应她的却只有陌南笙更为严肃的一声王妃。 见陌南笙确实不悦了，千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谁让自己现在受制于人呢！ “王爷，不若我们二人各退一步。既然王爷已经将娘亲安排妥当，那可否等娘亲醒来之后，让娘亲给臣妾写一封报平安的信呢？这样既能让臣妾知晓王爷到底有没有骗臣妾，也能让王爷不吃亏？王爷看这样可好？” 千叶软了语调，知道若是继续强硬的说下去，只会让陌南笙更加恼怒，倒不如利用女子应有的优势，好好的同他商量。 熟知陌南笙此人软硬不吃。 听到千叶的话，只是给了千叶一个假笑，然后毫不留情的拒绝。 “王爷莫不是真的在欺骗臣妾吧？不然的话，让娘亲写一封报平安的信，不，其实也不用一封，就一句话也行。臣妾看了信，就会心安，就可以一门心思的筹划答应王爷的事，王爷也不会吃亏。为何王爷就是不肯呢？” 千叶见软的不行，索性撕了假面，步步言语紧逼陌南笙。 “我劝王妃还是不要惹怒我，不然的话，三姨娘会出什么事，本王也不知道。” 陌南笙阴测测的嗓音传来。 这个男人！ 千叶气得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 “还有王妃不要用什么一门心思筹划答应本王的事来威胁本王。本王之前就说过，没有王妃你，本王一样可以把心儿光明正大的带进王府，虽然时间是久了些，可本王等得起！” “你！” 千叶堪堪说了个你字，便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 “皇祖母的生辰也快到了，王妃若是真的那么想快些见到三姨娘，不妨多花些心思，好好想想应该怎么样把心儿送进王府来。要是王妃做不到，可别怪本王把三姨娘送回相府！要知道一个大家都以为死了的人突然活生生的站在众人面前，那个表情，本王想想就觉得甚是有趣。” 威胁不成还反被人威胁！ 千叶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杏眼瞪着陌南笙，千叶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只得深吸一口气，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 “王爷何必如此较真儿呢？臣妾不过是随意说说。王爷办事，臣妾能不放心吗？臣妾也相信王爷是不会骗臣妾的。眼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陌南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千叶自便。 千叶心有不甘的看了陌南笙好几眼，这才作罢往回走。 池清本就在不远处候着，二人谈话的声音并不低，故而池清也听了个七七去。 此时见到千叶一脸沮丧的从劲松亭出来，知道是碰了壁，心情不好，当下也不好和千叶说什么安慰的话。 “池清。” 屋内传来陌南笙的声音。 千叶眸子闪了闪，发现池清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便伸出手推了推池清。 “王爷唤你呢，还不快进去！难不成你想被他骂个狗血淋头啊？” 千叶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在笑，可是池清还是发现千叶其实并不开心。 “王妃，王爷做事一向看重规矩，你就不要” “我知道啊。可是我又不是让他放了娘亲，只是想让娘亲写一封信给我报个平安，好让我安心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 113 思虑 “池清！” 久未看到人影的陌南笙加重了语气再度唤了一声。 千叶立即停下话头，“你快些进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池清反应，千叶就已经大步往前。 池清目送着千叶的背影，直到千叶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在视野里，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王爷。” 进得屋子，迎接池清的就是陌南笙刀片一样凌厉的目光，池清在这种目光下，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池清，不如你同本王说说，什么时候和王妃的感情这么要好了？本王在屋子里唤了半天，池清大人却这么不紧不慢，真是让本王心里很不悦啊。” 陌南笙双眼睇着头低垂，身子微躬的池清。 池清抿唇不语。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陌南笙许是觉得自己此举有些不妥，右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招呼池清过去，在池清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池清满脸惊讶，抬头看了好几眼陌南笙，发现他眉眼之中竟是一派认真之色。 千叶垂头丧气的回到幽兰居，天韵和韶华立即就涌了上来，多次张口欲问，却都在看清了千叶眼底的神色之后止住了话头。 “王妃，方才七姨娘院子里的芙蕖来过了。” 天韵忽而想起一事，道。 “嗯，你是怎么回的？” 千叶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芙蕖此次前来所为何事，索性直接问了天韵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回王妃的话，奴婢按照你之前吩咐的，就说三姨娘已经被安全救出，让七姨娘放心。其余的，一个字也没说。” 千叶嗯了一声，算是对天韵的回答。 韶华和天韵面面相觑，最后拉上了房门，留千叶一个人坐在屋中。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忽然被敲响，紧接着天韵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王妃，王爷刚派人过来说今日是三姨娘出事的日子，王妃切莫忘记了要回相府。” 千叶的心脏骤停，旋即起身打开了门。 “你去吩咐一下，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回相府。” 韶华瞄了千叶几眼，最后道：“王妃您不会是打算穿这一身回去吧？虽然咱们知道三姨娘并无大碍，可这未免也” 顺着韶华的手指，千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 红色的珊瑚发钗，红色的耳坠，红色的广袖流仙裙，红色的绣鞋 一切都是红色，红得让人觉得格外刺目。 千叶“砰”的一声将屋门合上，“你们先去安排一下，我换身合适的衣衫就来。” 些许慵懒的阳光打在纸糊的窗子上，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千叶依兴致高昂的坐在铜镜前，仔细挑选着梳妆盒里的首饰，是不是问一下站在身后的芍药的意见。 “小姐本就生得极美，自然戴什么都是好的。” 芍药被千叶依上次一番敲打之后变得老实了许多，成日跟在千叶依的身边，再也没去和以前那些相熟的下人一起讨论相府最近发生的事情。 千叶依听到这话，嘴角的笑意更大。 “芍药，这对珊瑚镯子就赏给你吧。” 千叶依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对色泽极为艳丽的珊瑚手镯递给身后的芍药，芍药受宠若惊。 “你安心跟着本小姐，日后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千叶依透过铜镜看着芍药，道。 “是，小姐。” 芍药拿了镯子，嘴角的笑容止不住的扩大，见千叶依拿着两支簪子左瞧右看的，知道她是在犹豫戴哪一支，便开了口。 “小姐，奴婢觉得您右手上拿的那支就不错！” 千叶依闻言，动了动右手，“你是说这支半翅蝶的簪子？可是不会太俗气吗？我倒是觉得这支响铃簪不错，看起来清丽又大方。” “小姐这么一说，奴婢倒也是瞧着这支要更好一些了，还是小姐有眼光。” 千叶依唇角上扬，毫不犹豫的放下了右手的簪子，将响铃簪给戴上。 “小姐，王妃回来了，夫人让你赶紧去大堂呢。” 千叶依闻声就要起身，却是被芍药给摁住了，旋即便听得芍药出门低声询问那婢子的声音。 “王爷可是有一同前来？” “回芍药姐姐的话，未曾。” “我知道了，回去回禀夫人，就说小姐一会儿就到。” 千叶依满是不解，待到芍药进屋，便问：“你这是做什么？” “小姐，奴婢私以为当今天辰之中，最为出众的便是候安王陌南笙了。别看王爷出身不好，可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了亲王，那是何等的荣光。这样的人中之龙，大小姐那样庶出身份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 芍药嗤之以鼻。 “姐姐若是配不上，那在你心中又是何人能配得上呢？” “自然是小姐您了！且不说小姐您身后有沐家，还有一个当了侯爷的表哥，就单单是这个相府嫡出的身份，大小姐无论如何都是赶不上的。” 芍药想也没想的开口。 千叶依心里在笑，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甚至还故意沉了脸，“放肆！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抢姐姐的夫君吧？” 芍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恕罪啊！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这大小姐委实当不起候安王妃这个身份啊！虽然大皇子殿下也不错，可比起候安王，到底还是差了些。小姐这样的人儿，生来就该是用最好的啊！” 千叶依的唇角弯了弯，柔了声色，“好了，你起来吧。以后这些话，莫要再说了。” “是，小姐。” 芍药站起来，嘴唇动了动。 “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 “小姐，奴婢还想多一句嘴。今日怎么着也是三姨娘的头七，虽说王爷今日未来，可小姐这样的打扮，让其他人瞧去了，难免会觉得小姐您有失体统。” 千叶依先是脸色一沉，随后又笑开。 “芍药啊，芍药，平日里看你呆呆愣愣的，还以为是个傻丫头。可今日看来，倒是我看走眼了。” 千叶依起身，“你说得确实在理，这落人口实的事情咱不能做。” ------------ 114 演戏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千叶一身素缟，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对着二人行礼。 千叶喻和沐之悦的脸上皆是一脸的沉痛，此时看到千叶，千叶喻立即起身来搀扶千叶。 “真是不幸啊！谁也没想到怀虞的院子昨夜会突然走水，全府的下人都赶去救火，却还是没能把怀虞给救出来。” 说到这里，千叶喻低下了头，沐之悦也跟着掏出了帕子来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女儿看父亲脸色不大好，想来昨夜定然也是劳累了一宿。娘亲的事，怪只怪娘亲命不好，不然这好端端的，怎么就” 千叶亦是泪水涟涟。 千叶喻安抚性的拍了拍千叶瘦削的肩，“你也别太难过了。” 千叶福身，“这也是女儿想对父亲您说的，想来娘亲的离去，对父亲的打击定然不父亲可得好好保重身子。” 千叶喻点点头。 “听说姐姐回来了？我立马就赶过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旋即一阵香风扑鼻，千叶只觉眼前一花，千叶依已然到了近前，正在给千叶喻和沐之悦见礼。 “都是一家人，坐着说话吧。” 千叶喻指了指沐之悦对面的那一排凳子。 千叶依拉了千叶的手，就坐在了上面。 “姐姐，你可得好好保重啊。看你这眼睛红得，三姨娘虽然不在了，可这相府还有爹爹和娘亲，还有我啊。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的，姐姐你可得好好的啊。” 千叶瞥了一眼千叶依还抓着自己的手，胃里翻江倒海的，却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多谢妹妹关心。” 各怀心思的几人坐在一起又说了好些话，千叶这才起身离去。 “姐姐，等等。” 在千叶将要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千叶依追了出来。 千叶转身。 “姐姐，你和姐夫还好吧？” 千叶依向马车里望了望，确定陌南笙是真的没来之后，假惺惺的问道。 “妹妹为何如此问？我和王爷自然是好好的。” 千叶像是真的不明白一般。 “那就好。妹妹只是想着上次三姨娘病了，王爷都亲自陪着姐姐回府来探望。如今三姨娘” 千叶依似是觉得此番说话不妥，有些尴尬的看了千叶一眼，“不过想想也是，王爷事务繁忙，定然是有事耽搁了，不然定会陪姐姐回来的。是妹妹想多了，还请姐姐勿怪。” 千叶依福了福身子。 千叶勉力笑了笑，“怎会？妹妹也是为了我着想，我怎么会责怪妹妹？” 送走了千叶，千叶依心情大好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娘，我就说是你想多了。要是那商怀虞真的还活着，千叶茴至于这么一大清早就巴巴的跑回来吗？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就算是演给我们看，也不是这样的吧？依我看哪，那商怀虞铁定是见阎王去了。” 千叶依一见到坐在自己屋子里的沐之悦就道。 “你方才去送千叶茴，当真没看出什么蹊跷？” 沐之悦还是有些怀疑。 “没有。那千叶茴一脸丧气样，我看了都倒胃口。还有商怀虞房里的那个红蕊不也说了吗？商怀虞把她给送了出来，自己就被埋在里面了。” 千叶依忽而笑了笑，“娘，你说这个商怀虞是不是个缺心眼啊？自己都要死了，却还拼了命的把一个丫头给送出来，到最后自己还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千叶依越想越觉着好笑。 饶是千叶依笑得前俯后仰，沐之悦还是一脸的沉思。 “娘，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个商怀虞有什么三头六臂吧？就算是她有三头六臂，那么大的火，我就不信她能跑出来。要是真的出来了，府里那么多人，难道一个也没看见吗？我不信。” 千叶依摇摇头。 “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沐之悦笑了笑。 回到王府，千叶就像力气耗尽的娃娃一般，身子靠着房门就滑了下去。 天韵和韶华皆是被吓了一大跳，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千叶。 “天韵，韶华，你们说人心到底是什么颜色啊？沐之悦和千叶依不待见娘亲，我也能理解。可千叶喻是怎么回事？那可是他的枕边人啊。就算娘亲还好好的活着，可那千叶喻也不该是那样的神情啊！” 千叶捶着自己的心口，“你们方才没瞧见千叶喻那一副假惺惺的神色，我简直是看了就想吐。怪不得千叶依会是那样的性子，原来都是千叶喻惹的祸！” 两人心里俱是一惊。 以往千叶就算是再恼怒千叶喻，顶多也就是在她们面前抱怨两句，远远没有像今日一样，直呼着千叶喻的名字，毫不掩饰自己对千叶喻的厌恶。 “王妃，咱们也别多想了。其实奴婢早就想说了，老爷心里一直都是在权衡利弊的，根本就没有把三姨娘放在心里。以前在相府，三姨娘过的那些个日子也是不像样，好在现在脱离了相府，三姨娘日后可以好好的过些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天韵知道千叶心里苦闷，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想来想去，便说出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屋外，池清在招手。 韶华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示意天韵扶着千叶，自己出去一下。 天韵便也看见了池清，点了点头，胳膊架着千叶，让韶华顺利的出了去。 “池清大人，不知可是王爷要找王妃？” “不是。是王妃拜托我的东西，现在拿到了，我就给王妃送过来了。” 池清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交给韶华，同时往屋子里看了看，有些迟疑的问道：“王妃她还好吧？” 韶华也跟着看了一眼，笑道：“池清大人不必担心，王妃就是回相府演了那么一出戏，还沉浸在那种情绪里没有出来罢了。有奴婢和天韵姐姐看着，不会有事的。” 池清点点头，“那就好，这个东西你待会儿拿给王妃看吧。想来王妃看了，心情会好很多。” 韶华不知所以，但还是拿着东西进了屋子。 ------------ 115 动身 “王妃，这是池清大人” 韶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瞧见天韵冲着她挤眉弄眼的。 蹙了蹙眉头，韶华顺着天韵眼睛瞥着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千叶已经睡着了。 两人合力把千叶安顿好，这才站在床前舒了一口气。 “王妃昨夜一夜没休息，再加上方才在相府受到的打击，想来是身子撑不住了。我们别打扰王妃，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天韵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对着韶华小声的说道。 韶华看了几眼千叶，点点头，和天韵一起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 “对了，你方才是想同王妃说什么？” 天韵想起之前韶华被自己打断的话，问道。 “没什么。就是适才池清大人给了我一张纸条，说是之前王妃嘱托他的事情，还说王妃看了上面的东西，心情会好些。” 韶华摊开掌心，露出里面的小纸条。 天韵噘着嘴，低头看了几眼，“这上面写了什么？池清大人为何会如此肯定王妃看了心情会好？” 韶华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池清大人都这么说了，那这上面的消息对王妃来说定然是个好消息。我们等王妃醒了，就拿给王妃看，那时候不就知道了？” 天韵却摸着自己的下巴，揣摩着这张纸条上的内容。 这个时候，能让王妃高兴的消息，还是池清大人送过来的消息会是什么呢？ 啊！对了！ 在院子的石凳上坐着绣花的韶华被天韵这突来的一跳给吓得手指一抖，尖细的针尖就在韶华的手指上戳了个洞。 殷红的血滴瞬间冒出，韶华赶紧放到嘴里吮着，含混不清的问道：“谈论天韵姐姐，侬你想到顺么什么了？” 天韵兴奋的抓着韶华的肩膀，道：“我知道了，韶华，我知道是什么了。一定是三姨娘报平安的纸条！” 韶华拿出手指看了看，见不再有血滴冒出，便拿起针绣花。 “天韵姐姐你怎么知道？王爷不是说这件事情没商量吗？又怎么会” “你想啊，池清大人这么确定这个消息能让王妃心情好转，那肯定是王妃近来最上心的事情啊。你再想想，王妃最近对什么上心？当然是三姨娘的事啊！所以，这个一定是三姨娘亲笔写的报平安的信！” 天韵挺起胸脯，无比骄傲。 时光流逝，千叶的日子也并没有再生波澜，平静得如同死水一般，多少让千叶松了一口气。 常氏身子已经好全，时不时的在千叶珏的掩护下，偷溜来王府找千叶说说话，倒也别有滋味。 “王爷，最近泉山镇接连出了好几桩命案。皇上派人传来口喻，希望王爷尽快动身，去泉山镇查个明白。” 池清一大早就神情肃穆。 也是，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可能面带喜色。 陌南笙从一堆小山高的书里抬起头，剑眉紧蹙，“命案？这不是衙门管辖的范围吗？父皇为何会单单派我去？随行的还有哪些？” “回禀王爷，随行的是李平李大人。” “他？”陌南笙捏着眉心，“据本王所知，这个李平只是上京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怎么会派他去？” “实不相瞒，这泉山镇是李大人的管辖范围。按理说，这种命案委实不用王爷亲自去查。可如今，太后娘娘生辰在即，依皇上的意思，是想让王爷尽快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以安民心。” “嗯。”陌南笙点点头，“本王知道了，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即刻动身。另外，你派人去通知一下李平，本王可不希望到时候有人来拖本王的后腿。” “是，王爷！” 待到池清离开，陌南笙从桌子后边起身，拿起一旁的天辰地形图研究了起来。 泉山镇 翌日一大早，陌南笙等人就一路轻车从简，着便装出了城门。 一路上，阳光就好似要把人给烤化一般，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池清坐在马背上，不论如何鞭打马儿，马儿都好似没有了力气一般，懒散得不成样子。 “王爷，不如咱们在这山脚歇息一下吧，这个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池清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本就不大的眼睛现在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更是细小。 陌南笙面色有些迟疑，池清赶紧道：“王爷，歇歇脚吧。咱们到了泉山镇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呢，况且李大人似乎快要热晕过去了。” 闻言，陌南笙向自己身后的马车看了看。 马车的帘子并未放下，因此陌南笙一眼就看见了像死狗一样瘫在马车里的李平。 黑眸里快速的闪过一丝不悦，陌南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王爷，喝些水吧。今年这天气还真是古怪得紧，前段时间阴雨不断，好不容易盼着它晴了吧，却硬是晒得人难受得紧。” 关于陌南笙的事情，李平倒是听了不少，今次还是头一次见到本人。 本还想着这候安王深得圣心，将来定是东宫之主。本想着借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巴结一下这个王爷，可从城门相聚到现在，一直都没能和陌南笙说上话，就连眼神交汇都未曾有过。 这多少让李平心生怯意。 可想着那无量前程，李平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前来和陌南笙搭话。 “李大人。” 陌南笙施礼，却并未接过李平手上的水囊。 李平的手顿时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王爷，水。” 池清在一旁看见，立即拿下马背上的水囊，递给了陌南笙。 同时对着李平解释：“李大人切勿见怪，我们家王爷对这些入嘴的东西向来比较小心谨慎。” 李平稍稍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个中缘由，绿豆眼里漾出笑意。 身子微躬，李平对着陌南笙施礼，“是下官思虑欠妥，还望王爷别往心里去。” 陌南笙喝了水，道：“李大人客气。本王也觉得今年上京的天气委实奇怪，真不知晓是何缘由。想来这么热的天，还要劳烦李大人跟着本王一起去查案，真是辛苦李大人了。” ------------ 116 故地 李平压根没有料到陌南笙会附和他的观点，还和他说了这么多的话，一时间受宠若惊。 心情一激动，绿豆大的眼睛也跟着眯成了一条缝，若是不细看，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 “王爷言重了。能和王爷一起去查案，乃是下官的荣幸。下官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劳累呢？” 陌南笙薄唇礼节性的扬起了一个弧度。 抬眼看了看四周，道：“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吧？那我们就继续上路。天气炎热，我们还是辛苦一下，早点赶到泉山镇去落脚才好！” 话音一落，众人立即整顿东西，翻身上马，毫不拖泥带水。 李平则是继续坐进他的马车里。 没办法，谁叫他不会骑马呢？ 接下来的一路，众人都没有再歇过脚，因此很快就到了泉山镇。 饶是方才在路上太阳灼人眼，可此刻一进泉山镇，众人都感觉到了阴风阵阵，时不时的还有凉风扫过脖子，让人脊背发凉。 池清心有余悸的吞了吞口水，抬头望了望天，发现太阳已经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王王爷” 因是一进到小镇，众人都下了马，故而现在池清只是牵着两匹马，胆战心惊的跟在陌南笙的身后。 微风吹过，卷起一地的落叶，沙沙声无端让池清心底发毛。 陌南笙从进到这里就一直沉着脸，就算是池清说话，陌南笙也没搭理。 池清右手紧紧捏着刀柄，以便若是遇到什么情况，可以第一时间拔出刀来防卫。 “池清，你看着这里，难道不觉得很眼熟吗？” 陌南笙停在一间客栈前面，问道。 池清顺着看过去，发现那不过是一间极为普通的客栈，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若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这间客栈不像在上京的那些客栈，除了在檐下挂了红灯笼之外，还挂了一串大蒜和一把桃木剑。 一旁的李平听到此话，亦是好奇地开口：“难不成王爷和池清大人曾经来过这泉山镇？” 李平的话提醒了池清，池清再度抬头仔细看了看，立即张大了嘴巴。 “王王爷，这这不是上次我们” 陌南笙努努嘴，“你去敲敲门，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池清三两步上前，站在门口敲了半天也不见人应声，心一急，抬脚就踹开了屋门。 许是这里池清较为熟悉，胆子也没一开始那么屋门一踹开，池清就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 “王爷，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上次招待我们的那个店小二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池清就将客栈的楼上楼下看了个遍。 “不仅如此，这个小镇现在就和一座死城一般，一个人也没有。” 陌南笙似乎对此并不意外，黑眸看了看空旷的街上，说出了这番话。 “那王爷，我们现在” 跟着陌南笙多年，查过的案子也不在少数，可池清还是头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进去收拾几间干净的屋子，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落脚。顺便四处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草料，把马儿给喂喂。我再去四处看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什么活着的人或者线索。” 一连串的吩咐，原本六神无主的众人立即有条不紊的动了起来。 “王爷，下官同你一起四处看看吧。两个人，还能多些照应不是。” 眼看陌南笙就要走远，李平赶紧追了上去。 陌南笙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笑得无比谄媚的李平，倒也没多说什么，算是默允。 天色渐渐黑尽，池清站在客栈前的台阶上站着等陌南笙。 看见不远处有两条人影正踩着不慌不忙的步子慢慢向客栈的方向挪动，池清赶紧上前。 “王爷，可是有什么发现？” 陌南笙不发一言，只是抬步进了客栈。 跟在陌南笙身后的李平倒是好心的冲着池清摇了摇头。 “王爷，不如咱们先用饭吧。属下方才四处找了找，发现前面不远处有河，看着河水挺清澈的，里面的鱼也肥，就带着大伙儿抓了些鱼来烤着吃。” 客栈原本铺了一层薄灰的桌子此刻已经纤尘不染，并不算好的桌子上摆放了好几条烤好的鱼，不过这鱼么，估摸着是烤糊了，卖相不怎么好。 李平见状，下意识的就偷瞥了陌南笙一眼，心想这么粗糙的食物可怎么入得了王爷的那金贵的嘴。 可陌南笙却是毫不介意，掀起衣袍，坐下就拿起一条鱼，招呼站着的众人吃鱼，全然没有王爷架子。 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平日里哪里做过这些活儿？能把鱼给弄熟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李平也拿了一条鱼，张嘴就是一大口。 不知是他运气不好还是怎么，那一口鱼肉苦不堪言，可陌南笙在一旁坐着，李平又不好直接吐了，当下便强忍着，草草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 “大家今日赶路都累了，就先歇着吧。至于案子的事情，咱们明日再查。” 李平看着陌南笙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拿了一旁的水囊，冲出客栈，弯着腰，手指伸进嘴里死命的抠着，试图把方才吞下去的那块鱼肉给弄出来。 秦明是衙门里的捕快，李平这次奉命前来查案，他自然也跟着来了。 方才在席间，看李平那个样子，秦明便知道李平是吃不惯这种粗鄙的东西，但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 本想扭头就走，可仔细想了想，秦明还是跟着出了去。 “大人，你没事吧？” 秦明看着李平那副模样，心里更是鄙夷万千。 李平直起腰，拿过一旁的水囊就猛灌水净嘴，把方才的那些污秽全都给清洗干净了才算完事。 被李平这么一折腾，水囊里已经没剩多少水了。 李平索性将剩下的水全都给倒光，然后将空水囊扔给秦明，“没水了，你去河边打些水，把这水囊装满！” 秦明拿着水囊，看看天色，有些犯难，“大人，方才王爷不是说” ------------ 117 逛吃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王爷说什么？你少拿王爷的话来当借口！别忘了当初你流落街头是谁帮了你！现在就给本官去！” 李平吹胡子瞪眼的差使着秦明。 秦明无法，只得认命的去河边。 入夜的泉山镇比白日里更加阴森可怖，秦明虽是捕快，可到底还是个读书人，身子也不如一般的男子强健，故而在这微凉的夜风中，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羸弱。 “秦明，你等会儿！方才本官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加上又吐了些，现在胃里空落落的，难受得紧。你既然要去河边，干脆就顺道再给本官抓几条鱼回来。” 身后的李平又继续朝着秦明嚷道。 幸好秦明出来的时候没有忘记提灯笼，不然这河边黑灯瞎火、荒无人烟的，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河去给李平捞鱼。 秦明将灯笼放在河岸上，自己挽了裤管和袖子，摸着河边的石头，小心翼翼的下了河。 这河里的鱼的确又多又肥美，秦明不大一会儿便捉了好几条鱼。 估摸着李平一个人够吃了，秦明这才上了岸。 刚一拾起岸边的灯笼和水囊，忽然河边就吹来了一阵诡异的风，一下子将灯笼给吹灭了。 陷入黑暗的秦明心里有些慌，偏偏此时大脑里又不合时宜的想起陌南笙之前的嘱咐，加之后背不断吹来的阴凉的风，秦明再也顾不得什么，着急忙慌的就摸着黑往来时的路跑去。 夜色里骤然响起女人的哭声，配上那惨白的月光，弄得人头皮发麻。 等到秦明跌跌撞撞的跑回客栈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好好缓口气，便感受到了李平那要吃人的目光。 “秦明，你是故意想要饿死本官是不是？去个河边捉个鱼都能这么久，你还真是有本事啊，怪不得当年会落榜。” 这件事是秦明心里的隐痛，可偏生李平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真是让秦明心里很是不悦。 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秦明拿着鱼和水囊上前，“大人，小人这就去给大人烤鱼，请大人再耐心的等上片刻。” 见秦明伏小做低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李平心里就莫名的觉得畅快。 抱臂站在一旁，等着秦明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李平伸出脚，在秦明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下。 秦明身子向前跌了几步，却是什么也没说，拿着鱼就去处理了。 “秦明，鱼给本官处理干净点儿，别笨手笨脚的又给烤糊了。要是糊了，你就再去河里给本官捉鱼回来烤！” …… “千叶，这么说起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怀虞被陌南笙安顿在哪儿咯？” 常氏坐在上一次来在千叶院子里搭的秋千架上，挑眉问道。 千叶双手托腮，语气哀怨，“可不是！本来还想着要是知道娘亲被安顿在哪儿了，还可以想法子把娘亲给带出来。说到底，我始终不放心娘亲在别人的手上，总觉得不是滋味。” 常氏赞同的点点头，“这倒是实话。虽说怀虞在陌南笙手上总归比在相府，日日受沐之悦和千叶依算计要来得好，可总这样也不行。” 常氏顿了顿，“不过也还好啦！你不是说池清给你送了张纸条来吗？知道怀虞确实安然无恙，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啊。按你所说，陌南笙现在还指望着你帮他做事情呢，肯定会好吃好喝的供着怀虞，不会亏待她的！” 千叶倒是不担心陌南笙会在饮食起居方面亏待她娘亲，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种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挥挥手，仿似要把那些烦恼也一并挥走，千叶笑道：“不想了，不想了，左右娘亲现在无碍。” 常氏双脚蹬地，秋千高高荡起，风中传来她畅快的笑声。 等再次落回地面，常氏道：“这就对了，何必自寻烦恼。” 千叶坐在石凳上，画着常氏刚给她描述的新的衣衫的式样，时不时抬头看看常氏，倒也有趣。 “千叶，我们去上京逛逛吧。这好不容易溜出来了，总得出去逛逛才行啊。” 不知何时，常氏已从秋千上下来，站在一旁，对着千叶撒娇。 千叶瞥了一眼王府门口的方向，“这不好吧？大白天的，哪有姑娘家出门的啊？” 常氏切了一声，“你又来这套是不是？再说了，你我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还算哪门子姑娘！走吧。” 千叶囧。 最后千叶自然还是没能拗过常氏，被常氏拉着出了王府。 即使在离上京不远的地方出了命案，可丝毫没有影响到上京，上京的繁华依旧。 许是太久没出府门了，如今出来，千叶只觉得连呼吸都是自由畅快的。 看着千叶那一脸饕足的样子，常氏禁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出来舒服多了？也不知道你成日闷在那个府上是做什么？除了绣花还是绣花，有什么意思？要我是你，我就天天带着丫头小厮出来逛街买衣服，多爽啊！买买买，吃吃吃，逛吃逛吃，简直美翻天！” 常氏说得她自己眼里都要冒星星了。 千叶摇头失笑，“姨娘，其实你今日拖我出来，就是自己身上没银子了，想要我来替你结账的吧？” 常氏嗔道：“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未免把我想得也太坏了。” 千叶不发一语，只是眼带笑意的看着常氏。 不得不说，常氏在这样的目光下慢慢把头缩回去，语气也跟着弱了一半，嗫嚅道：“我只是想找你借点银子花花。那个千叶喻实在是太抠门了，每个月给我的月银就那么一丁点儿，我两天就给花完了。” 千叶这才大笑出声。 “走吧，今儿个行程所花的银子全都由爷来结账！小娘子你就只管买个尽兴就好了！” 千叶忽然想起平日里常氏对着她们这么说话的时候那种神态，一直也想这么试试，可算是有了机会了。 常氏也是哈哈大笑，一本正经的纠正千叶，“你应该说得再霸气一些！这样看起来，显得太low了。” “管他呢！咱们走吧，现在想去什么地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118 团子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常氏眼珠子骨碌一转，状似随手指了一个地方。 千叶抬眼看去，发现常氏所指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是玉食斋。 “咱们先去那儿吃点东西吧。听说玉食斋的东西超级好吃，我来这儿这么久了，还没去过呢！” 常氏笑眯眯的看着千叶。 千叶好气又觉着好笑，“姨娘，你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看着今日是我买单，所以想要拼命的花银子？我虽然是不常出府，可也是知道玉食斋的东西不便宜的。” 常氏挽上千叶的胳膊，摇道：“怎么会？千叶，我可是听天韵说，你时不时就要吃一些玉食斋的点心。当时你怎么不心疼，现在看是要花银子在我身上，所以就开始心疼了？你这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常氏这话刚一落，千叶立即就捂紧了自己荷包，“这银子赚得多辛苦啊，今儿个要是就这么花了，我铁定心疼啊！而且还是花在这种吃吃喝喝上，多浪费啊。” “瞧你那守财奴的样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衣名轩每月给你的分红有多少，我一两银子没拿，全都进你兜里了。现在倒好，自己在玉食斋买点心的时候就大大方方的，轮到请我在玉食斋吃点东西了，就开始躲躲藏藏的。你这样好意思吗？你的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常氏摸着自己的心口处，一对秀气的眉也配合的皱在一起。 “姨娘，那可是你的良心，我的良心在我这儿呢！” 千叶轻笑。 常氏睨她一眼，“你个小没良心的！今天把话给我说明白了，请不请，到底请不请！” “请请请。姨娘你都这么说了，怎么会不请呢？虽说我是爱财了一些吧，可也不至于那么抠门。玉食斋，咱们就去玉食斋。姨娘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坐在玉食斋二楼的雅间里，两人惬意的吃着玉食斋的招牌菜。 “娘亲！” 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孩子不知道打哪儿出了来，一把抱住千叶的腿，仰着肉肉的小脸，亲昵的唤着千叶。 见千叶看向他，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瞬间弯成了月牙。 “娘亲。” 小孩子穿着极为考究，头上扎着一个圆髻，像极了一个小团子。 小团子白嫩的小手紧了紧，再次唤了一声。 千叶放下手中的竹筷，杏眼盯着眼前的这个肉呼呼的小团子，“你是在唤我？” 小团子极为兴奋的点点头，“娘亲，爹爹一直说你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小念要走很久很久才能到那里。可是小念并没有走很久啊，大概也就一二三……” 小团子掰着手指头，煞有介事的数着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天。 数到最后，自己也数不清了，便继续抱着千叶的腿道：“娘亲，小念可算是找着你了……” 小团子的眼睛里忽而就涌出了亮晶晶的液体。 千叶赶紧掏出帕子给小团子擦拭，一边温声道：“小念是吗？你听我说，我不是你的娘亲，你认错人了。” 小团子闻言，“哇”的一声就哭了。 双手更是用力的抱紧千叶，“娘亲，是不是小念做错什么事惹娘亲生气了？小念给娘亲认错，娘亲不要不要小念好不好？小念会很乖很听话的，一定不会再惹娘亲生气了。” 千叶被一个哭得这么厉害的小团子抱住双腿唤娘亲也是人生头一回，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一旁的常氏本来正在埋头大快朵颐呢，突然冲出来这么一个超级粉嫩可爱的小孩儿，还抱着千叶一直娘亲娘亲的唤个不停，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放下刚啃了一半的鸡腿，常氏在帕子上随意擦了擦自己有些油腻的手，便向小团子招手道：“小念是吧？来，你到姐姐这儿来。” 千叶白了常氏一眼，还真是好意思。 这个小孩儿唤自己都唤娘亲了，她在辈分上还是自己的姨娘呢，居然好意思自称自己是姐姐。 小团子仰着小脑袋瞅了瞅千叶，又看了看对面的常氏，最后放开千叶，哒哒的跑向常氏，甜甜的唤了声姐姐。 这一下可算是把常氏哄得乐开了花儿。 “小念对吧？还真是卡哇伊呢！” “姐姐，卡哇伊是什么意思啊？小念怎么没有听过呢？” 小团子也是个人精，看常氏明显很乐意听自己唤她姐姐，便一直姐姐，姐姐的叫着常氏。 常氏笑得合不拢嘴，小团子趁势就爬上了常氏的腿上坐着。 “卡哇伊的意思呢，就是说小念你很可爱，很乖。” 小团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小念就是卡哇伊。小念可乖了，娘亲最喜欢小念乖了。” 说完，小团子还像千叶的方向瞄了一眼。 玉食斋千叶她们隔壁的雅间。 “少爷。” “小念找到了吗？” 被唤作少爷的男子此刻正倚在窗边，看着下方熙攘的人群，声音低沉而魅惑。 “回少爷的话，还没……” 男子闻言，骤然转过身，一双犹如黑夜星辰的眼睛里满是不悦。 “那还不快去找！要是今日找不到小念，你们会有什么下场，心里应该清楚！” 话落，那家丁打扮的男子立刻消失在了男子的面前。 “……姐姐，你是娘亲的好朋友吗？” 隔壁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男子剑眉一挑，姐姐？这个小家伙，原来在这里。 男子打开房门就出了去。 许是小团子刚刚冲进来的时候忘记了关门，因此男子一走到门口，便看见自己要找寻的人儿此刻正坐在一个美貌妇人的腿上，费力的扒拉着手上的鸡腿。 男子也不出声，就这么倚靠在门框上，仔细的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那妇人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女子，看样子年纪不大，此刻正单手支着额头，一瞬不瞬的望着对面那个小团子，似乎很是苦恼。 “小念，你还记得你是从哪个屋子出来的吗？你方才说你是跟着你爹爹出来的，那你现在在这里，你爹爹找不到你，肯定特别着急！” 小团子啃鸡腿啃得满嘴油光，眼睛无意的往外一瞥，便看到了男子。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119 娘亲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放下手里的鸡腿，小团子从常氏的腿上动作利落的爬下来，迈着小短腿就向门口跑去，嘴里还唤着：“爹爹，你来了！” 旋即一双油乎乎的小手就这么抱上了男子的大腿，在男子白色的衣袍上留下了两只小巧的手印。 常氏在一旁看着都替那个男子揪心，看那衣袍的料子也绝非寻常人家穿得起的。这个小念，居然一上去就给人家这么一份大的见面礼，万一又认错了人，那…… 思及此，常氏立即起身，走到门口，将小念拉过来，“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起。小念他还小，不知道公子的衣袍并非凡品，弄脏了公子的衣衫，委实对不住……” 男子诧异的看了一眼常氏，“这位夫人，小念是我的孩子，无妨。倒是在下应当谢谢夫人，替在下照顾了小念这么长一段时间。” 呃……好尴尬。 常氏现在恨不得时间能够倒流，一切能够重新来过。 自己方才是哪根筋没搭对，人家小念都清清楚楚的开口唤了爹爹了，而自己居然还以为小念认错了人…… 神啊，来块豆腐让她撞死吧！ 一旁的千叶看着这场闹剧，一直憋着笑，惹得常氏恼怒的瞪了她好几眼。 莲步轻移，千叶走到常氏的身边，“这位公子，都是误会。小念年纪尚幼，方才就将我错认成了他的娘亲，是以小念适才唤你做爹爹的时候，我们下意识的就以为小念定是又认错了人。却没想到，这次倒是我们弄错了。” 男子一早便猜到了是这样的理由，只是心中诧异，眼睛也跟着看了小念好几眼。 这小家伙，虽说是爱和一些生得貌美的姑娘夫人搭话，可从来都是叫人姐姐的，这次怎么连娘亲都叫出来了？ 目光调转，千叶刚好抬起头，男子这才看清千叶的全貌。 这张脸…… “楠儿……真的是你？” 男子喃喃出声，沉静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恍惚，紧接着手也要抚上千叶的脸。 千叶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心道这个男子看着也挺温文儒雅的，怎么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举动？ 向后稍稍移了一小步，千叶避开男子的手，跟着福了福身子，“这位公子，还请自重。” 冷淡的语气，让男子一下子清醒。 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男子有些尴尬的将其收回，对着千叶施礼道：“这位姑娘……” 男子话语停顿，目光落在千叶梳的妇人髻上，“原来是夫人，方才真是得罪了。因为夫人的容貌像极了我故去的夫人，哦，也就是小念的娘亲，在下一时以为是在下的夫人回来我和小念了，唐突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原来是这样。 千叶臻首轻点，“无事。” “小念，过来，咱们回去了。” 男子笑了笑，对着小念伸手。 小念抬腿走了半步，却又停下来看向千叶，问道：“爹爹，娘亲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可怜巴巴的眼神，可怜巴巴的语气，像极了被主人狠心遗弃的小狗狗。 千叶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男子见状，沉了声色，“快过来，那不是小念的娘亲……” 原本乖巧的小团子一下子就闹了起来，回身就抱住千叶的腿，“就是，就是！爹爹骗人！这明明就是娘亲，小念记得娘亲就是长这个样子的，就是娘亲，就是娘亲！” 小团子死死的抱着千叶不撒手。 千叶无奈，双手抓着小团子的手，意图把他的手给拿开，熟料小团子察觉到千叶的意图，一双小手更是拽得死紧。 “娘亲，你不要小念了吗？” 小团子到底还是个孩子，哪里拗得过千叶这个大人。 饶是拽得死紧，还是叫千叶给掰开了。 千叶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擦干小团子的眼泪，“小念不是个小男子汉吗？男子汉是不会哭的。你看，爹爹在那儿等着你呢，你再不过去，爹爹就要生气了哦。” 果然，小念听到这话，立即扭着头去看男子。 男子的脸黑如锅底，小念缩了缩脖子，最后还是慢慢走向了男子。 小手揪住男子的衣角，“爹爹，小念错了，小念不该同爹爹闹脾气。爹爹不要生小念的气好不好？” 男子不为所动，千叶等人亦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小念眨巴眨巴了眼睛，小手指着千叶道：“爹爹，你看，娘亲还在这儿呢！不是小念说你，你这板着脸的样子，看起来可吓人了。要是待会儿把娘亲吓坏了怎么办？本来吧，你这张脸，不板着的时候还是很俊俏的，现在可丑了……” “哈哈哈哈……” 听到这番话，常氏最先绷不住，捧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屋内的气氛得到缓解，男子一把抱起小念，对着千叶二人道：“小念给二位夫人添麻烦了，这样吧，今日二位在玉食斋点的东西都记在在下的账上，算是在下对二位夫人的赔礼道歉。” “不……不必……” 千叶话还没说完，男子已经抱着小念走远。 二人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常氏看千叶还在看着屋外的方向，便道：“千叶，小念那孩子还真是不错，古灵精怪的。看样子也不过两三岁吧，在我们那儿，这个年纪的孩子，笨拙一点的，估摸着连话都还说不利索呢！可是你看看小念，好家伙，那话说得还真是溜！” 千叶托着腮，“姨娘，你说小念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看小念的样子，那男子定然也是对小念呵护有加的。” 常氏努努嘴，“不知道，不过想来应该是个古灵精怪的人吧。” 千叶不解，看向常氏，“怎么会得出这么个结论？”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可你看小念的爹，那性子哪能生出小念这么鬼马的孩子？想必这定然是小念的娘的功劳咯！不过千叶，平日里看着你也是个挺容易心软的人，怎么方才对着小念就……” 千叶心知常氏指的是方才她强行掰开小念手指的一幕，笑了笑，没解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121 听琴 书生对着千叶拱手，“这位夫人所言极是。” “那听你这么说，这个比武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常氏踮起脚，也朝着那边儿望了望。 千叶心知常氏这是要跟上去看热闹了，便对着那位书生福了福身子，道：“多谢这位公子解惑。公子，那边的是你的同窗吗？好像还在等公子。” 书生往斜前方一处人群稍少的地方看了看，再次对着千叶拱手，“在下告辞。” 千叶亦回礼。 书生小跑着向自己的那些同窗奔去，常氏看着那几个勾肩搭背一起走的单薄身影，思绪万千。 千叶回头，正巧看见常氏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常氏，千叶道：“姨娘，你这是在想什么？该不会是看中了哪个书生吧？这要是让父亲大人知道了，定然是要恼的哦！” 常氏白了千叶一眼，“千叶，你这个死丫头，说，到底是跟谁学坏了？” 千叶努努嘴。 常氏往自己的身后看了看，发现空无一人，便道：“我身后没人啊，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千叶继续努嘴。 常氏转了两圈，最后才恍然千叶说的是自己。 无奈扶额浅笑，“好吧，说起来好像还真的是我自己把你给带坏了，都怪我，下次我一定不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 “哎姨娘，这话你可就说错了，你带坏的，可不只我一个人啊，还有一个被你荼毒得那叫一个厉害啊！” 千叶拉长语调，杏眼里满是狡黠。 “还有谁？我看你中毒都不浅了，还有谁比你中毒还深的？” 常氏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当然有了，阿宁啊！你没发现那个丫头现在行为说话，完全和姨娘你一样吗？” 常氏摸着下巴细细的想了想，最后点头道：“你别说，还真是！看来我这个人罪孽深重啊！看看把你们这些好好的大家闺秀都给带成什么样子了！” 动作虽然是有那么些追悔莫及的意味在，可千叶听常氏的那语气，丝毫没觉得常氏在后悔不迭，反而还得意洋洋呢！ 红唇弯了弯，千叶的话题不经意间又转回刚才那个上。 “姨娘，可否告诉我，你方才看着那些书生是在想什么？我瞧着，好像姨娘你满是怀念啊。” 常氏听到千叶这么说，再度往书生们离开的方向望了望。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时代，有些想念我的同学和闺蜜了。” “在姨娘你们那儿，女子也是可以进学堂的么？那些夫子难道都不会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千叶好奇的盯着常氏。 常氏笑道：“当然了。不过我们那儿管学堂叫学校，管夫子叫老师，你们口里的同窗是我们的同学，不过也差不多。” 千叶从来没有进过学堂，就连千叶依这种备受宠爱的世家小姐也没能有那种殊荣可以进学堂去学习，故而对常氏口中的那种学校生活很是向往。 “姨娘，那你赶紧给我说说你们那儿在学校都学些什么吧？有趣吗？” 常氏挽住千叶的手臂，“咱们边走边说吧，顺道啊，过去看看那两个少年。” 常氏听到那边人群的叫好声，立时就改变了主意，拉着千叶就往擂台的方向走去。 打擂啊，还是会轻功的古人打擂啊！怎么能错过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刻？ 如淙淙流水般的琴音响彻在千叶依的院子，芍药手里拿着一些时令瓜果放在院子里临时支起的小几上。 小几的一端坐着一位男子，看此刻正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眸，拿着折扇的手跟着琴音在挥动。 嘴里时不时的冒出一两个单调的音，看样子很是陶醉。 “殿下，请用点心。” 芍药小声招呼着面前的人。 那人睁开眼眸，锐利的目光从芍药的身上扫过，似乎对于她打断自己听琴的这件事情很是不悦。 芍药察觉到这目光，顿时将头垂得更低。 琴音戛然而止，千叶依离开绿绮，向陌南浔款款而来，同时温声道：“殿下为何如此盯着依依身边的丫头？莫不是这丫头手脚粗苯，惹了殿下不高兴？” 陌南浔一看见千叶依，脸上立马扬起了笑容。 “二小姐，来，这边坐。弹琴累了吧？不如来吃些点心和瓜果，歇息片刻。” 殷勤的招呼着千叶依，好似这里并不是千叶依的院子，而是他自己的府邸般。 千叶依冲着陌南浔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走向那张陌南浔已经为自己拉开的椅凳坐下。 “殿下不必如此客气，叫我依依便好。” 陌南浔拍腿，豪迈的大笑出声，“好！本殿下就喜欢依依小姐这种性子！既然依依小姐都开口了，那本殿下以后就唤你依依了。” 千叶依面色泛红，有些娇羞的低下头。 “依依啊，依依” 沐之悦带着绿意边唤着千叶依的名字，便从外面进了来，却在看见陌南浔的时候脚步一顿。 “臣妇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到访，有失远迎。” 沐之悦没有继续往前，站在原地就对着陌南浔见了礼。 “千叶夫人不必多礼。本殿下也只是一时耳馋，近日在外边听曲儿，可那些艺伎的琴音” 陌南浔笑了笑，“夫人你也该知道，那些艺伎的琴音哪里能和二小姐相比？这不，本殿下就巴巴的跑来了。” 沐之悦红唇掀起一抹醉心的弧度，“既然如此，依依啊，你就好好给殿下弹弹，难得殿下喜欢你的琴音。” 然后又看向陌南浔，“殿下，那臣妇就先告辞了。” 陌南浔站起身，“千叶夫人别走啊！这里有点心，有茶水，还有些瓜果，不如一起坐下来听听二小姐的琴音啊。” 沐之悦回身对着陌南浔再次行了礼，道：“臣妇向来做不来听曲这种风流雅事，还是殿下在这里听吧。依依，切不可怠慢了殿下。” 千叶依也起身，对着沐之悦福身。 陌南浔的脸上不无遗憾，却还是笑道：“既如此，那就不留千叶夫人了，千叶夫人，请。” ------------ 122 再遇 绿意跟在沐之悦的身后，虽然看不见沐之悦的神情，可就是觉得沐之悦此刻心情极好。 “夫人，殿下不过是找不到地方听琴，才会来府上找小姐的。夫人何故如此高兴？” “绿意，你这脑子真是越发的笨了。” 沐之悦嗔怪的说了绿意一声，绿意低下头，也不说话。 沐之悦叹了口气，接着道：“上京的能人异士众多，依依的琴技确实出众，可也不至于是天上有，地下无的那种，这一点我心里还是清楚的。” “夫人的意思是这不过是殿下来找小姐的一个借口？” 沐之悦笑而不语。 “夫人，其实奴婢心里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小姐再怎么貌美，总归是一介女子。若是殿下有心要迎娶小姐，直接到圣上跟前那么一说，圣旨一下，小姐纵使不情愿也只能乖乖的嫁给殿下？殿下何至于这么巴巴的跑来找小姐？” 沐之悦摇摇头，“绿意，你向来聪慧，看事情也比一般人要明白一些。可独独于这男女之事是一窍不通。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哪能一个人挑剔子一头热的？殿下骄傲自负，定然是希望依依心甘情愿的嫁给他。这种用皇权的威压来逼人就范的事情，殿下哪里肯做？” 绿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小姐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小姐，若是叫旁人知晓了这事儿，小姐的清誉岂不是都给” 沐之悦并不担心此事，闻言也只是轻笑，“连你我二人都是碰巧过去才撞见此事，别人又怎会知晓？何况殿下既然能这么来，想必是早就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我们且看着就是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绿意始终觉得这样不妥，但当着沐之悦的面儿，绿意又不敢说这话去平白触了霉头。 因此也只能默不作声。 “好！打得好！” 火辣辣的太阳烤得人们焦灼不已，一些老百姓早就寻了阴凉的地方坐下歇息了，可唯独擂台四周的这些人，像是感觉不到热似的，始终热情的围在擂台周围，看两个少年比武。 千叶也是被这大太阳晒得蔫嗒嗒的，手指做扇，不停的在脸颊旁边扇着风。 可手掌扇出来的这么大点的风哪里能抵挡住热情如火的太阳？ 不多时，千叶的小脸就被晒得通红。 “姨娘，咱们走吧，这儿实在是太热了。” 不知擂台上的人又做出了什么动作，惹得四周的人群又迸发出一阵阵叫好声，以至于千叶那细如蚊呐的声音瞬间便被淹没在了其中。 常氏在最开始看清擂台上的人的脸之后的震惊愤怒，到现在的叫好，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 此刻正是比武最为紧要的关头，常氏哪里肯走？ 自然是顶着大太阳，坚守着阵地。 千叶看了常氏两眼，果断离开这拥挤的人群，在不远处寻了一处凉棚坐着，顺道叫了壶茶。 “真是傻透了！这里看不也挺好的么？非得傻傻的杵在那儿，像个木头桩子似的，还那么热！” 千叶完全顾不得什么形象，拿着茶壶就开始猛灌水。 “娘亲！” 忽然传来一阵稚嫩的嗓音，紧接着千叶的腿就被人给抱住，吓得千叶一口水瞬间就呛住了喉咙。 “娘亲，你没事吧？” 千叶的背被一双大手给拍着，直到千叶缓和过来了，那双手才离开。 小念顶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千叶身后的人，“爹爹，你好厉害啊！娘亲被你这么一拍一拍的，就不咳嗽了。” 爹爹，娘亲 千叶感觉自己的脸比刚才还要红了。 起身对着身后的男子道了谢，千叶招呼人坐下之后才说道：“公子也带着小念来看比武啊？” 小念熟门熟路的爬上千叶的腿，脆生生的道：“爹爹才不是来看比武的呢！爹爹就是看见娘亲了，所以才带着小念过来的！” 呃 千叶低下头，瞥了一眼对面的男子，发现男子似乎并没有听到小念方才所言，这才松了口气。 双手扶住小念的肩，千叶看着小念一字一句的小声道：“小念，别乱说话。” 小念噘着嘴，也瞅了瞅那面的男子，然后小声的反驳，“小念才没乱说呢！就是爹爹看见娘亲才过来的，不然方才爹爹就带着小念回客栈里了。爹爹，你说是不是啊？” 小念最后一句突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男子闻言看向千叶，最后笑道：“嗯。” 小念一张小脸顿时笑得灿烂无比，“娘亲，看吧，爹爹都承认了。” 好吧 千叶觉得自己就是在自寻死路，没事问这些做什么？ 许是看见了千叶的局促，男子起身绕到千叶身边，将小念抱了过去。 “一天就知道胡说，明明是你自己看见了，哭着嚷着要过来，现在却将事情都推到我的头上！” 男子低声训斥着小念，随后看向千叶，“这位夫人，实在是对不住。方才只是在下同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还望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千叶笑了笑，“公子不必解释的，一看就知道是小念要过来的。” 男子挑眉，“哦？方才虽然是在下开了一个小玩笑，可夫人难道就没怀疑过是这是真的么？万一真是在下看见夫人才故意带着小念过来的，那夫人” 千叶抬眸，继续笑：“公子一看就不是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的人，再说了，看公子的衣着和样貌，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又怎会因为一面之缘就跑过来呢？” 这时的千叶倒不像是刚才那么拘谨了，说话条理清晰，甚至于还敢直视着男子的眼睛。 男子哈哈一笑，“我看夫人的气度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去的又是玉食斋那样的地方，想来夫人出身定也不凡吧？” 呃 千叶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又端起茶碗来喝了两口茶，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男子似乎也是随口那么一问，见千叶缄默，便也抱着小念转身看起比武来。 ------------ 123 相求 “你个小兔崽子，还能耐了是吧？我现在才知道端午那晚在情人桥上的人居然是你！你说说你，要是牵红线牵回来了一个姑娘也还好啊，偏生牵了个男子！现在还学人在这里摆什么擂台比武！你还真的是厉害了啊！” 人群刚一散去，常氏立即就手脚麻利的翻上了擂台，精准无误的揪住了千叶珏的耳朵。 千叶珏的耳朵被拧得发红，嘴里也止不住的叫唤：“娘，疼，疼！松手好不好？” 常氏闻言，反而手上更加用力。 “你还知道疼是吧？” “我当然知道疼了！我痛感神经又没出什么毛病，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疼？” 千叶珏一早就看见了擂台下面的常氏，心里直觉不妙，本想着等比武一结束，立马就开溜的，反正常氏距离擂台还有些距离。 可哪曾想到常氏的手脚如此利落？在他还没来得及撤的时候，她就已经奔到自己跟前儿来了。 常氏另一只手叉着腰，双眼虎视眈眈的瞧着千叶珏。 “娘，你能不能先松手啊？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动不动就拧人耳朵的习惯不好，你得改。你看看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呢？娘难不成你也想在上京出一把风头？” 常氏顺着千叶珏的角度看过去，发现那些本已经散开的人群不知道何时又重新聚集了起来，还时不时的指着她在说些什么。 这还是常氏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 不过很明显那些人看向常氏的目光中不是赞同，而是一种斥责。 常氏有些手足无措。 “娘，松手吧，有什么话咱们去那边慢慢说。不然等会儿事情闹大了，让爹爹和母亲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千叶珏见缝插针。 “这简直是悍妇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竟然会娶了这种母老虎回家，简直是要受折磨了！” “看那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吧，可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 “行了吧，就那样的还是夫人？那哪个男人还敢纳妾啊！今日这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这脸面得往哪儿搁？” 下方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指着常氏在那儿议论。 常氏被人说的面红耳赤，想要回嘴，却又怕到时候事情闹得更大，因此只能悻悻然的收回手。 千叶珏耳朵一得到自由，立马就笑着上前去拉常氏，顺便叫围观的百姓散了。 “娘，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些百姓走的时候还有几个回头来看常氏呢，常氏的心情哪里能好？现在看到千叶珏笑得这欠揍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伸出手推了一把千叶珏，“你给我起开！” “娘！” 千叶珏喊了一声，常氏却是头也没回，刚想拔腿追过去，就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等等，我们两个现在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大家不如交个朋友吧？你叫什么名字？” 千叶珏睨了洛辰星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和你比武吗？就是想让你赢一场，然后别再纠缠我。” “你！你的意思是方才你是故意输给我的？” 洛辰星鼻子都要气歪了。 千叶珏一副“你是白痴吗？现在才知道”的眼神看着洛辰星，然后道：“别挡着我！我娘都要走远了！” 洛辰星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当下就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千叶珏的胳膊。 “你叫什么名字？有本事就告诉本公子，本公子总有一日会堂堂正正的打败你的！” 千叶珏毫不客气的甩开洛辰星的胳膊。 “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啊？我是一个直男，不弯，不就是和你拿到了同一根红线吗？你至于整天缠着我不放吗？现在这武也比了，你也如愿赢了。从今以后我们两清了，再在上京碰到，大家就当不认识吧！” 千叶珏脸上满是不耐烦。 洛辰星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一双手猛然攥紧。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云霞渲染了整个天空，白色的云朵在上面肆意的变换着形状，前方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王府里的下人闻声望去，正好看见陌南笙和池清两人从远处奔来。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下人当即跑进院子，朝着府里吼了几句，立时便有一大群人从府里涌出来，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的候着，准备迎接陌南笙。 陌南笙翻身下马，然后将马缰扔给离他最近的下人，便大步流星的踏进了府中。 池清跟在后面，亦是做了同样的动作，唯一的不同便是池清温声开口，交代府里的下人好好给两匹马儿喂些草料。 王府里的一干下人顿时楞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何事。 “王爷，王爷，你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再想泉山镇的事吧。” 池清去厨房拿了一些可以果腹的东西，送到陌南笙的面前。 “东西放这儿，你先下去吧。” 陌南笙已经坐在桌案前，研究着泉山镇的地方志。 “王爷，你这还高热着呢，就算再心急也得吃点东西才行啊。” 池清看着头也不抬的陌南笙，有些无奈的说道。 回答他的只有陌南笙翻动书页的声音。 池清叹了口气，合上房门，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幽兰居。 “王妃，池清大人求见。” 千叶临窗看着话本子，正看到兴头上，却忽然被韶华打断。 “池清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池清大人只是说有事相求。” 千叶疑惑的看了外面几眼，旋即起身出去。 “属下见过王妃。” 池清一见千叶出来，便立即躬身行礼。 “方才听韶华说池清你在外面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不过你和王爷不是去泉山镇查命案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案子已经查清楚了？” 千叶看着池清，不解的看着他。 “属下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千叶闻言更是诧异，“池清，看你这神色，我就知道肯定是案子没那么顺利。不过我能帮上什么忙？我又不会查案。” ------------ 124 关门 “王妃误会了。属下是想让王妃帮忙去劝劝王爷，此次去泉山镇一无所获，圣上又催得急，王爷心里着急。这不，不顾自己高热，一回来就坐在那里看地方志，连东西都未曾吃一口，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千叶笑了笑，“池清，王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来自己在做什么，他心里应该很清楚。你我又何必如此多嘴多舌，平白惹了王爷不高兴呢？” “王妃，这话虽是这么说，可” 池清听到千叶不想帮忙，立时就有些着急。 “没什么可不可的。池清，你也应该知道，我和王爷的关系不过是住在同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而已。就算我去了，我也能想到王爷会说些什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去触霉头？这事儿我帮不了，若是非要找人，你还不如去找个说话王爷肯听的人来，我相信那样会有用得多。” 千叶打断池清的话。 “池清你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那就请回吧。” 池清看了千叶几眼，最后还是离开了。 看着池清走远，韶华这才开口问道：“王妃，难道你就不担心王爷吗？虽说王爷向来身子强健，可这风寒也是能折磨人的。王爷这般不吃不喝的看地方志，定然会让情况更加严重。” 千叶抬步进屋，“王爷需要的不是我，我又何必去碍眼呢？左右有池清这么忠心不二的护卫在，就算王爷有个什么意外，我相信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劲松亭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些许饭菜的香味通过空气，传入了陌南笙的鼻端。 “本王不是说了现在先不吃东西的么？池清你难道听不懂人话吗？” 陌南笙眉头紧蹙，还未抬头便开始怒斥着。 提着食盒的人似是被声音吓了一跳，连带着手也颤了颤。 “笙哥哥，不是池清，是心儿。” 有些怯懦的声音传来，陌南笙翻书的动作一顿。 “心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池清去” 陌南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心儿的面前，将东西接了过去。 心儿美目里泛着水光，看得陌南笙那叫一个心疼。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心儿的脸，陌南笙温柔道：“心儿，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心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把抱住陌南笙的腰身，将自己整个人都嵌入陌南笙的怀抱里。 “笙哥哥，心儿听说你高热不退，却一直不肯吃东西，来了才发现不仅如此，笙哥哥竟然还在看书！笙哥哥如此不顾惜自己，心儿看了好难过。” 闷闷的声音，让陌南笙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轻轻抚摸着心儿柔顺的发丝，陌南笙低声安抚，“好了，心儿，不难过，笙哥哥好着呢。倒是你，这么晚了还过来，身边也不带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可让笙哥哥如何是好？” 陌南笙抬眼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才发现已是月上中天。 心儿从陌南笙怀里退出来，拿过一旁的饭菜递给陌南笙。 “笙哥哥，心儿实在是担心你，所以就做了一些饭菜给你带过来。不过心儿手笨，也不知道这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饭菜的香气直直钻入陌南笙的鼻翼，饶是陌南笙此刻肚子在咕咕的叫个不停，他的注意力也全然不在这上面。 而是在自己面前递给自己筷子的手上面。 剑眉紧蹙，陌南笙一把抓过心儿的手，道：“这是怎么回事？是给我做东西的时候弄伤的么？” 心儿的手缩回去，“不妨事，笙哥哥，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陌南笙却是充耳不闻，一个劲儿的道：“心儿，这些粗重的活计哪里是你做的？你打小就没做过这些，现在却为了我” 心儿见陌南笙似乎很是懊恼，便开口道：“笙哥哥，这不关你的事，是心儿自己愿意做的。不说这些了，笙哥哥还是快些用饭吧。” 陌南笙却是拦住她又要继续去给他拿饭菜的动作，“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心儿不解的看着他。 只见陌南笙转身去拿了一瓶塞着红色软布的东西，便回了来。 “手拿过来。” 心儿依言伸手。 “以后啊，不要再去做这些活计了。你这手，天生就适合用来弹琵琶，哪里能被那些东西给糟践了？这是玉肌白露膏，用了这个，你的手一定不会留疤的。” 陌南笙轻柔的在心儿的手背上涂着药膏。 心儿拿过勺子，时不时的给陌南笙喂上一口清粥，气氛舒适温馨。 “好了，回去记得不要碰水。还有这个药膏你也一并拿回去，一早一晚，每日涂两次，知道了么？” 陌南笙的手指轻轻刮了刮心儿的鼻尖。 “嗯，心儿知道了。” 陌南笙一直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旋即薄唇带笑，“天色不早了，我让池清送你回去。这粥我会好好喝的，还有那些菜，我也一定都吃光！” 心儿的手探上陌南笙的额头，发现他额头依然滚烫，便坚持道：“那心儿在这里看着笙哥哥吃完了再回去。” 陌南笙一怔，“怎么？你还怕笙哥哥骗你不成？” 心儿摇摇头，“那倒不是，心儿知道，笙哥哥向来言出必行。只是心儿也知道，笙哥哥向来都是尽职尽责，这案子要是一日没查出来，笙哥哥一定不会好好休息。若是平日，心儿定然不会管笙哥哥这些事。可眼下笙哥哥病了，心儿定是不能让笙哥哥这般下去的。” 陌南笙摇头失笑，“好，我吃完这些就去歇着好不好？” “嗯。心儿就在这里候着，直到笙哥哥去歇息，心儿才走。” 屋外，千叶将那没完全合上的门给合上。 “咱们回去吧，王爷已经歇下了。” 韶华越过千叶看了看，发现屋子里明明还亮着灯，便道：“王妃，这屋子里还亮着灯，不如我们叩门看看吧？说不定王爷还没睡呢！王妃，王妃” 韶华端着托盘，费力的追着千叶的步伐。 ------------ 125 警告 “王妃，王妃” 天韵一把拉住还在往里跑的韶华，看了看投在门上的人影，又满是不解的看向韶华手里的东西。 “韶华，你们不是给王爷送吃的去了吗？那这饭菜怎么还会在这里？” 韶华话也不说，直接就把托盘塞到天韵手里，然后坐到幽兰居院子里的石阶上。 “你倒是说话啊。” 天韵跟着过去，亦是坐在石阶上，道。 “天韵姐姐，你就别问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啊，端着这么多东西过去，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韶华又看了看托盘里那些可口的菜，不无惋惜的说道。 天韵听到韶华如此说，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这么说，你们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那你们过去做什么了？我还想着王爷身体抱恙，正是身心脆弱的时候，王妃现在过去，定然能让王爷对王妃好感上升呢！” 天韵双手托腮，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韶华竖着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道：“天韵姐姐，你小声一点儿，王妃还在里面呢！”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王妃心里明明就装着王爷，可是池清大人过来找王妃帮忙的时候，王妃一点儿都没表示出对王爷的关心。好不容易过去了吧，却是功亏一篑。” 韶华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才会这样！不然依王妃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回来的。你再好好想想！” 天韵摇着韶华。 “也没发生什么事啊。就是我们去了劲松亭，然后王妃让我在院子里候着，她自己去叩门，再然后就是我们回来了。” 韶华抬头望着天，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等等，王妃叩门之后发生了什么？” 天韵一边听着韶华叙述，一边在脑子里理清思绪。 “叩门之后”韶华眼珠子转个不停，“哦！对了，王妃说是去叩门，但是我并没有听到叩门声。” “没有听到叩门声？这么说来，是王妃没有叩门？那为何会突然就叫你回来了呢？问题一定出在这里，我们得把它给想清楚了，不然以后怎么帮王妃啊？” “嗯我再好好想想。” 韶华又自顾自的将方才的情景念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问题。 “你说屋子里还亮着，王妃却对你说王爷已经睡下了？” 天韵盯着韶华，韶华不明就里，只是愣愣的点了下头。 “啪！” 天韵一拍大腿，立即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韶华也跟着起身，问道：“天韵姐姐，你知道了？那到底是为何啊？” “你笨啊！王妃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觉得不便打扰才那样对你说的啊！咱们王妃还真是善解人意呢！” 想通了事情，天韵的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 韶华嘴里咀嚼这天韵方才的话，崇拜的看着天韵，“天韵姐姐，你真是好聪明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王爷，方才李大人派人来报，说是在泉山镇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陌南笙拿起一旁的外袍就往自己的身上披，同时对池清道：“备马，我要去泉山。” 千叶端着东西刚到劲松亭门口，正好就撞见陌南笙急急的从里面出来，下意识的就带着两个丫头站到一边。 陌南笙大步流星，原本是略过了千叶，却好像发觉了什么不对，又给倒了回来。 “王妃？” 不确定的语气。 千叶抬起了头，“臣妾见过王爷。” 陌南笙点点头，“王妃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难不成是找本王有事？” 千叶抿唇，摇头道：“臣妾并无事。王爷这是要出去？” “嗯。若是王妃没什么事，就回去歇着吧。对了，算算日子，皇祖母的生辰快到了，王妃可得好生准备着。还有最近上京定然会有许多他国的人前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王妃还是就待在府里为好。” 陌南笙瞥了一眼千叶手中的锦帕，又看到韶华和天韵两个丫头手上的东西，道。 “是，王爷，臣妾明白。” 千叶福身，陌南笙便抬步往外走。 气氛倒是难得的轻松写意。 “王妃，你刚才怎么不说是担心王爷身子还未好，特意给王爷熬了些小米粥呢？现在王爷又走了，可这粥都还没有吃上一口，王妃的心意不是又白白浪费了么？” 天韵将手中的小米粥稍稍送到千叶的跟前儿，有些埋怨道。 “咱们回去吧。” 千叶向着陌南笙离去的方向望了望，道。 天韵一路上都在碎碎念，搅得千叶心里烦闷得厉害，便停下脚步，道：“天韵，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这次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只是以后莫要再想些什么主意把我王爷那里凑，知道了吗？” 千叶的话语里带着以往没有的凌厉和警告意味，惹得天韵顿时止住了嘴。 俏丽的脸蛋有些苍白，双眼看着千叶，像是受到了什么伤害般。 “王妃，奴婢也是为了你考虑啊。王妃心里若是没装着王爷，又何必这么一大早就做了小米粥，然后巴巴的给王爷送过去呢？” 千叶眼神陡然凌厉，“我说的话你是没听明白么？是不是非得要我今日好好教教你规矩，你才知道以后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 跟在一旁的韶华不明白千叶是哪里不对劲了，今日竟会对天韵说话这般不留情面。 “王妃，天韵姐姐也是好心” “怎么，韶华，你也想跟着天韵一块去重新学学规矩？” 千叶看着韶华，眼神冷厉如刀。 韶华被这骇人的目光吓住，顿时不敢再言语。 “这话我只说一次，今晨我去劲松亭，只是因为我现在还占着候安王妃的名头。若是知晓自己的夫君尚在病中而不去看望，难免会落人口实，遭人诟病。我所做的种种，皆是为此，并不是你们所认为的对王爷心存什么想法。都听明白了么？” 千叶的目光扫过如鸵鸟般的二人。 “奴婢听明白了。” ------------ 125 警告 “王妃，王妃” 天韵一把拉住还在往里跑的韶华，看了看投在门上的人影，又满是不解的看向韶华手里的东西。 “韶华，你们不是给王爷送吃的去了吗？那这饭菜怎么还会在这里？” 韶华话也不说，直接就把托盘塞到天韵手里，然后坐到幽兰居院子里的石阶上。 “你倒是说话啊。” 天韵跟着过去，亦是坐在石阶上，道。 “天韵姐姐，你就别问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啊，端着这么多东西过去，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韶华又看了看托盘里那些可口的菜，不无惋惜的说道。 天韵听到韶华如此说，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这么说，你们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那你们过去做什么了？我还想着王爷身体抱恙，正是身心脆弱的时候，王妃现在过去，定然能让王爷对王妃好感上升呢！” 天韵双手托腮，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韶华竖着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道：“天韵姐姐，你小声一点儿，王妃还在里面呢！”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王妃心里明明就装着王爷，可是池清大人过来找王妃帮忙的时候，王妃一点儿都没表示出对王爷的关心。好不容易过去了吧，却是功亏一篑。” 韶华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才会这样！不然依王妃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回来的。你再好好想想！” 天韵摇着韶华。 “也没发生什么事啊。就是我们去了劲松亭，然后王妃让我在院子里候着，她自己去叩门，再然后就是我们回来了。” 韶华抬头望着天，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等等，王妃叩门之后发生了什么？” 天韵一边听着韶华叙述，一边在脑子里理清思绪。 “叩门之后”韶华眼珠子转个不停，“哦！对了，王妃说是去叩门，但是我并没有听到叩门声。” “没有听到叩门声？这么说来，是王妃没有叩门？那为何会突然就叫你回来了呢？问题一定出在这里，我们得把它给想清楚了，不然以后怎么帮王妃啊？” “嗯我再好好想想。” 韶华又自顾自的将方才的情景念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问题。 “你说屋子里还亮着，王妃却对你说王爷已经睡下了？” 天韵盯着韶华，韶华不明就里，只是愣愣的点了下头。 “啪！” 天韵一拍大腿，立即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韶华也跟着起身，问道：“天韵姐姐，你知道了？那到底是为何啊？” “你笨啊！王妃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觉得不便打扰才那样对你说的啊！咱们王妃还真是善解人意呢！” 想通了事情，天韵的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 韶华嘴里咀嚼这天韵方才的话，崇拜的看着天韵，“天韵姐姐，你真是好聪明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王爷，方才李大人派人来报，说是在泉山镇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陌南笙拿起一旁的外袍就往自己的身上披，同时对池清道：“备马，我要去泉山。” 千叶端着东西刚到劲松亭门口，正好就撞见陌南笙急急的从里面出来，下意识的就带着两个丫头站到一边。 陌南笙大步流星，原本是略过了千叶，却好像发觉了什么不对，又给倒了回来。 “王妃？” 不确定的语气。 千叶抬起了头，“臣妾见过王爷。” 陌南笙点点头，“王妃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难不成是找本王有事？” 千叶抿唇，摇头道：“臣妾并无事。王爷这是要出去？” “嗯。若是王妃没什么事，就回去歇着吧。对了，算算日子，皇祖母的生辰快到了，王妃可得好生准备着。还有最近上京定然会有许多他国的人前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王妃还是就待在府里为好。” 陌南笙瞥了一眼千叶手中的锦帕，又看到韶华和天韵两个丫头手上的东西，道。 “是，王爷，臣妾明白。” 千叶福身，陌南笙便抬步往外走。 气氛倒是难得的轻松写意。 “王妃，你刚才怎么不说是担心王爷身子还未好，特意给王爷熬了些小米粥呢？现在王爷又走了，可这粥都还没有吃上一口，王妃的心意不是又白白浪费了么？” 天韵将手中的小米粥稍稍送到千叶的跟前儿，有些埋怨道。 “咱们回去吧。” 千叶向着陌南笙离去的方向望了望，道。 天韵一路上都在碎碎念，搅得千叶心里烦闷得厉害，便停下脚步，道：“天韵，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这次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只是以后莫要再想些什么主意把我王爷那里凑，知道了吗？” 千叶的话语里带着以往没有的凌厉和警告意味，惹得天韵顿时止住了嘴。 俏丽的脸蛋有些苍白，双眼看着千叶，像是受到了什么伤害般。 “王妃，奴婢也是为了你考虑啊。王妃心里若是没装着王爷，又何必这么一大早就做了小米粥，然后巴巴的给王爷送过去呢？” 千叶眼神陡然凌厉，“我说的话你是没听明白么？是不是非得要我今日好好教教你规矩，你才知道以后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 跟在一旁的韶华不明白千叶是哪里不对劲了，今日竟会对天韵说话这般不留情面。 “王妃，天韵姐姐也是好心” “怎么，韶华，你也想跟着天韵一块去重新学学规矩？” 千叶看着韶华，眼神冷厉如刀。 韶华被这骇人的目光吓住，顿时不敢再言语。 “这话我只说一次，今晨我去劲松亭，只是因为我现在还占着候安王妃的名头。若是知晓自己的夫君尚在病中而不去看望，难免会落人口实，遭人诟病。我所做的种种，皆是为此，并不是你们所认为的对王爷心存什么想法。都听明白了么？” 千叶的目光扫过如鸵鸟般的二人。 “奴婢听明白了。” ------------ 126 赶巧 夏风徐徐，池水凉凉，浅碧莲叶，深红、浅红的千瓣莲花亭亭盛放，引得蜻蜓纷纷驻足其上。 长着些许青苔的青石板上渐渐发出声响，紧接着便是环佩叮当之声，为这寂静的荷塘添上了那份应有的喧闹。 “呵呵，今年这花开得可真是不错。” “是啊，母后，您可得慢着点儿，这池边路滑。” 一穿着贵气的女子扶着一位两鬓斑白的妇人，小心翼翼的行走在这青石板上，时不时的还叮嘱两句。 原来这二人竟是当朝皇后和太后！ 太后笑意盈盈，伸出手拍了拍皇后的手，笑道：“小玉不必这么小心谨慎，我都当心着呢！” 许贤玉亦是温婉的轻笑出声，“那可不行。出来之前，儿媳可是和圣上立下了军令状的，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儿媳可担待不起。” “你啊” 太后似是无可奈何，说了这两个字以后便再没了下文。 两人继续在御花园中走着。 “母后，您生辰就快到了，今年有没有什么想看的歌舞或是其他的东西？儿媳好吩咐下去，让宫人们好好准备准备。” 太后摇摇头，“还是别那么劳民伤财了吧。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弄那些作甚？” 闻言，许贤玉却极为不赞同的道：“哎母后，若是以往，说不定儿媳就依了您的意思了。可独独今年不行，母后您的六十大寿，怎么也得好好热闹热闹才是。” 两人走到一水榭处，“走了这么会儿便感觉身子乏了，小玉啊，咱们去坐着歇会儿吧。这年纪大了，腿脚也不灵便了啊。” 许贤玉点头，搀着太后坐在了其中一个石凳上，这才落座在旁边的石凳上。 身后跟着的宫女内侍，除了红木和太后身边的安嬷嬷，其余的人都在外边候着。 “母后哪里的话？在儿媳看来，母后还是和当年一样年轻貌美呢！” 太后睨了许贤玉一眼，“你啊，就知道说些好话哄我！煜儿也是，我看哪，八成是跟你学的。” “母后这可就冤枉儿媳了。要儿媳说，这都是煜儿教我的。” 许贤玉执了帕子，掩住唇边的笑意。 太后见状，也是弯了眼角。 “说到这煜儿，我就想起了笙儿。听说笙儿回京了？怎么没见他来宫中看一下我这个老婆子啊？” 太后故意板着脸，兴师问罪。 “母后，这可不怪笙儿。最近泉山镇出了些事情，圣上啊，把笙儿派去了。笙儿心里一直都惦念着母后您呢！” “哼！当真要是惦念我，早就该进宫来了。现在都还没见着人影，就表明了是不想来！至于那些什么有事在身，走不开之类的，都是借口！” 太后压根就不买许贤玉的账。 许贤玉起身绕到太后的面前，道：“好了，母后，儿媳可不敢蒙骗您！笙儿是真的有事耽搁了，母后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圣上，圣上总不会骗您的吧？” 太后还是不信，咕哝道：“谁知道你们夫妻两个会不会联合起来骗我？都说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那个儿子，有了你这个媳妇儿，自然是听你的话，哪里还有我这老娘什么事啊？” 这空气中飘荡的都是满满的醋味啊 许贤玉无奈，执了太后的手，“母后，这不是在说笙儿吗？怎么又说到儿媳身上来了？” “有什么分别吗？他们两父子，都是一个德行！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哦，不是，是忘了我这个皇祖母！” 都说是老顽童，看来还真是不假啊。 “好了，好了，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好不好？母后莫要气了，等改日笙儿进宫来的时候，儿媳定替母后好生教训一下这个没良心的小子，可好？” 一说到要教训陌南笙，太后立即就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笙儿错在何处，你要去惩治他？使不得，使不得！” 这下不只是许贤玉，就连红木和安嬷嬷都被逗笑了。 “母后，笙儿迟迟没来看你，惹得你在这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难道这不是错吗？既是错了，自然是该要罚的。” 许贤玉也学着方才太后的样子，板着一张脸，沉声说道。 太后见她没有丝毫玩笑之意，一下子就恼了。 “我说了没错就是没错。你要是敢罚笙儿，我老婆子跟你没完！” “太后，娘娘不过是同你说笑呢！王爷为天辰鞠躬尽瘁，奖赏都来不及，又怎会罚呢？” 一旁的红木笑着道。 看了看许贤玉，发现她的脸上也满是笑意，太后这才发觉自己是被欺骗了。 当下便背转过身子，不再看几人。 “哎呀，臣妾就说这御花园今日怎么看起来如此的与众不同？原来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姐姐在这儿呢！” 突如其来的娇媚嗓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许贤玉循着声音看过去，便看见一袭桃粉色宫裙装的顾子柔站在水榭的正前方，此刻正带着宫女过来。 “臣妾给太后和姐姐请安了。” “原来是淑妃啊，不必多礼。” 太后正了神色，拿出了太后应有的威仪和端庄，全然不见之前的那副老小孩模样。 顾子柔嘴角的笑意有一丝凝滞，旋即又恢复了自然。 “坐吧。” 太后要是没发话，许贤玉这个皇后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顾子柔依言坐在太后的另一边，“臣妾听宫人说御花园的池子里，圣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种植的千瓣荷花开了，便想着前来一观。倒是没想到太后和姐姐也在这儿，倒还真是巧了。” 顾子柔掩唇轻笑。 “御花园这么大，淑妃都还能刚好碰到我们，还真的是很巧呢！” 太后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淑妃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许贤玉见气氛有些尴尬，赶紧开口打圆场。 “妹妹可是见着那千瓣荷花了？方才我和母后也过去瞧了，还真是漂亮呢！那花朵得有碗口那么大，说实在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着那么大的荷花呢！而且花瓣重重叠叠的，哪里像荷花了啊？呵呵” ------------ 127 不容 “是吗？不瞒姐姐，妹妹也是临时起意。刚进御花园便听到了动静，心里琢磨着这声音有些像姐姐，便想着过来看看。” 顾子柔娇笑。 “没想到还真的是姐姐呢！适才听到姐姐如此一说，妹妹对着千瓣荷就更是好奇了呢！” “好奇就去看吧。不过淑妃可得小心着些，千万别因为一时好奇走到了那塘边，一不小心给掉了进去。” 太后冷眼睨了一眼顾子柔，道。 顾子柔刚恢复的笑意刹那间以更快的速度消失。 “臣妾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太后，竟让太后如此对我，还请太后明示。” 转眼已是楚楚可怜之姿。 太后疑惑的眨眨眼，问：“淑妃怕是误会了什么吧？方才哀家同小玉从那边过来，发现那处路滑，赶巧淑妃又要去那儿赏荷，哀家便顺道提醒一下淑妃罢了。” “是是吗？” 淑妃有些尴尬的笑笑，“臣妾还以为是” “时辰不早了，淑妃不是还要去赏荷吗？”太后站起身，“正好哀家也歇息够了，小玉，一起回宫吧。” 许贤玉赶紧上前扶着太后，两人往前走去，徒留顾子柔一个人站在小榭里。 迷迭微微上前，道：“娘娘，咱们现在还去看那千瓣荷吗？” “看什么看！不过是一朵破荷花，有什么好看的！回娇兰殿！” 顾子柔怒气冲冲。 五月十四，距离太后的生辰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泉山镇的命案依旧是没有丝毫的进展，陌南笙成日愁眉不展。 “王爷，先休息一会儿吧。” 池清拿着刚泡好的茶进来，见陌南笙还在纸上画着什么，知晓他定是在烦恼泉山镇的事，便开了口。 “你放那儿吧。” 陌南笙头也不抬，依旧在纸上龙飞凤舞。 宁静的室内，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陌南笙的身上，茶香袅袅，氤氲出一丝朦胧之意。 池清站了片刻，见陌南笙没有什么别的吩咐，便准备抬脚出去，留一个安静的空间给陌南笙。 刚一动作，却被陌南笙唤住。 “池清，你去把王妃请过来。” 池清讶然，悄悄看了陌南笙一眼，发觉他依旧专注于纸上，仿似并没有抬起头，更未曾说过什么话。 忽而，陌南笙手上的动作加快，紧接着便将手里的狼毫扔于一旁。 从椅子上稍稍起身，捧起池清方才端进来的茶水喝了起来。 “今日这茶” 陌南笙蹙眉，看向门外，却发现池清还在原处，便道：“池清，不是让你去把王妃找过来吗？怎地还在这儿？” 是了，方才陌南笙是真的说了这话，并非是池清的错觉。 虽是不明白好端端的，王爷为何会让他去请王妃，但是主子有令，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尽管照办就是。 池清呆头呆脑的哦了一声，旋即飞奔出去。 不多时，千叶便跟着来到了劲松亭。 “臣妾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千叶澄澈的双眼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心里揣测陌南笙叫她过来的用意。 陌南笙本是在看什么舆图，听到千叶的动静，便抬起了头。 “哦，王妃来了啊。请坐。” 陌南笙指指一旁的椅子，小几上还备好了热茶和点心，明显是为她准备的。 只是，这是为何？ 并非是在人前，陌南笙为何会如此待她？这不符合常理。 千叶暗自揣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不疾不徐的迈着步子，轻柔的落坐在椅凳之上，甚至是规矩的只坐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 “王妃不必如此拘谨，大可随意一些。” 陌南笙睇着千叶。 千叶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正襟危坐，平日里不安分的手此刻也规规矩矩的交叠平放在了膝盖之上。 心里有些好笑，千叶放松身子。 “不知王爷唤臣妾过来是有何事？” “并无什么大事。本王只是忽而想起之前本王高热，好似有人来过劲松亭，不知王妃可否知晓此事？” 千叶心知他问的定是那晚的事，但面上却是佯装糊涂。 “王爷可是在问那日清晨，臣妾带着两个丫头过来，刚巧撞见王爷有急事要出府的事？” 陌南笙闻言手一顿，清亮中又带着些许锐利的目光扫过千叶。 “王妃应当知晓本王说的不是那日早上的事。” “恕臣妾愚钝，委实不知王爷说的是哪日的事了。” 千叶垂下头，语气中不无遗憾。 陌南笙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绞着千叶。 半晌之后，陌南笙移开目光，“王妃当真不知？” 千叶摇头。 “那好，本王倒是想要问问王妃，若是不知，那这帕子又是何人的？上面的茴字又是作何解释？” 陌南笙拿出一方锦帕。 千叶抬眼看去，嘴角牵出一抹哂笑。 “既然王爷心知肚明，又为何要特地来问臣妾呢？” 陌南笙丝毫不在意千叶的说话态度，泰然自若的将帕子收回自己的怀中。 “王妃，本王有说什么吗？不过是劲松亭一个人待着太过烦闷，想叫王妃过来陪本王说说话罢了。” 千叶霍然起身。 “臣妾忽然想起还有事未了，请容臣妾先行告退。” 陌南笙换了个姿势，背靠在椅背上，端起那杯茶，道：“本王不容！还劳烦王妃再多坐片刻，本王还有些事情需要王妃解惑。” 千叶恨恨的看了陌南笙两眼，最后还是不得不坐回方才的位置上去。 深吸一口气，千叶挤出一抹笑，道：“王爷有事请问。” 陌南笙见状，眼里的笑意更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本王只是想知道既然那晚王妃已经到了劲松亭，为何不进来？难道王妃不是来看本王的吗？甚至于还特地做了好些菜，让本王在屋内都闻见了香气。” 平淡又直白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转弯抹角。 却是让千叶脸上的那丝假笑也维持不住了。 “怎么？王妃不说话？还是说这个问题很难？连王妃这般巧舌如簧的人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陌南笙歪着头，看着陡然间收起所有假面，只露出最本真反应的千叶，问道。 ------------ 128 要钱 “怎会？这个问题不难，臣妾刚好能答上。” 片刻之后，千叶又恢复如常，脸上的笑容一如刚进来的时候，温暖和煦，不入人心。 陌南笙剑眉轻挑，伸出一只手朝前递了递，示意千叶继续。 千叶端起一旁的茶盏，小小的抿了一口，便道：“听闻王爷为了泉山镇的命案烦忧，高热不退的情况下还在翻看泉山镇的地方志。臣妾忧心王爷的身子承受不住，便做了好些容易消化的饭菜，想拿来给王爷。” 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千叶笑了笑。 “没想到王爷的身边已经有了佳人相伴，而且正好也在吃东西了。那臣妾所做的，便都没了意义，自然是带着回去了。” 心里虽是早就知晓事情定是这样，可自己想的，和亲耳听到的，又不全然是一回事。 “你那夜可还是有人看见？” 看见什么？ 千叶打量了一下陌南笙不自觉变得有些紧张的神情，立即想明白了。 红唇弯了几弯，千叶摇头，“不曾。就连跟着臣妾一起过来的婢子，也只是站在院中而已，未曾靠近过屋门一步。” “这么说来，只有王妃一人瞧见了？那王妃以为如何？” 什么如何？是在问自己打算怎么办吗？ 千叶笑了笑，“算起来，好像还真是只有臣妾一人看见。不过王爷放心，臣妾不会私下乱说的。” 陌南笙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可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意思。 但又不可能开口给千叶解释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故而现下也只能顺着这个意思继续往下。 “王妃这空口说话，着实不能让人信服啊。况且据本王所知，王妃心里是喜欢本王的吧？不若这样，王妃怎会在看见心儿的时候拂袖而去？又怎会私下训斥自己的婢子，叫她们不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 这四个字还真是总结得精辟。 千叶眼底浮现出笑意。 “说了这么多，臣妾现在可算是明白了。王爷今日唤臣妾过来，无非就是想要臣妾做出保证，保证在心儿姑娘进府之前绝对的安全。” 千叶止住话头，瞄了陌南笙几眼，发现那人脸上现在全是错愕。 是在错愕自己将事情看得如此明白么？ 千叶心底的笑声变大。 “王爷委实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臣妾，王爷的心中住着的是心儿姑娘，亦或者说心儿姑娘将来头顶戴着的候安王妃的头衔。” 千叶福了福身子，嗓音温柔，“王爷大可放心，臣妾答应王爷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这一次，千叶加重了语气，不容他人置喙。 而这一次，陌南笙亦没有再开口阻拦。 只是在千叶走后，拿出了方才的锦帕，兀自端详。 “王爷。” 池清看着千叶走远，怕陌南笙有什么要事吩咐却找不着人，便自己进了来。 “池清，你说王妃的性子是不是变了？” 池清怔楞，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陌南笙却是笑了笑，“也罢，你又怎么会知道？她这个人，向来人前人后，千人千面。你见到的，与我见到的，本就不是同一个性子。” 池清听闻这话，更是不知所措。 陌南笙将帕子规规矩矩的叠成方块，小心翼翼的揣进自己的怀中。 等到这一切做完以后，方又自嘲一笑，好似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动作。 “好嘞，客官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啊。” 千金阁里，一个穿着蓝布衫子的小厮毕恭毕敬的将客人给送至门口，嘴里还熟络的招呼着。 “我爹呢？在里面吗？” 一个十三四岁，打扮得一身侠气的姑娘进了来，纤细的腰身上别着软鞭。 不待小厮招呼，便自己寻了处椅子坐下，顺带着拿起了桌上用来招呼那些在阁内等候的客人的茶点吃了起来。 动作熟稔，似是常客。 方才那小厮见状，恭谨的对着少女行礼，然后客气道：“回小姐的话，老爷在里屋歇着呢！” 少女点点头，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大摇大摆的就往里屋而去。 里屋离大堂并不远，少女没走多久便到了。 “爹！” 年过半百的老爷子听到这声音，立即笑眯了眼睛回头。 “星儿，你怎么来了？莫不是想爹爹了？” 少女撅嘴，“爹，你羞不羞？成天到晚就知道说这个。我今天来是来找你要银子的。” 说着，少女就摊开了莹白的掌心。 那手掌美则美矣，但许是因为常年使鞭的缘故，少女的手掌并不似其他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般纤弱稚嫩，而是带了层薄薄的茧子。 老爷子闻言，不太高兴的转过头去，道：“你又闯什么祸啦？前几天不是才给了你一千两银子么？这么快就花完了？” 少女绕到老爷子的面前，继续摊着手掌，“没有。你女儿我是做好事去了。” 老爷子明显不信，狐疑的看了少女好几眼，最后道：“你能不出去给我惹祸，我就谢天谢地了。至于你会做好事这件事”老爷子摇摇头，“我可不敢信。” 面对自己的爹爹如此怀疑的眼神，少女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悦。 “你到底给不给？” 呵，竟然开始威胁了。 老爷子佯装不耐烦的摇头，“不给，不给。你快些回去，别在这儿碍事。” 少女不依了，一个劲儿的跺着脚，大有你不给我，我就坐在地上哭给你看的架势。 老爷子被烦得无法，只得起身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少女。 “星儿，你可别再出去惹祸了啊。你知不知道你前几日纠缠不休的那个少爷是谁？那可是当朝丞相唯一的儿子，千叶珏啊。幸好丞相大度，没来和你计较，不然的话” 洛辰星拿银票的手一顿。 “爹，你方才说什么？你说的那个少爷是和我打擂台的那个吗？你确定他是千叶丞相家的少爷？” 老爷子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女儿，“怎么？你不知道啊？那也好，不知者不罪。回头要是丞相问起，我也好有个说辞。” ------------ 129 忽悠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老爷子一直以来皱着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 一旁的洛辰星听到这个消息，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笑意。 手指飞快的往小匣子里一探，随手抓起一大叠银票揣进自己的荷包，然后飞奔而出。 “爹爹，女儿改日再来看你啊。” 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的老爷子满是心疼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个明显矮了一半的小匣子，一双老眼里满是泪水。 踮起脚望着那个已然远去的身影，道：“星儿，你这是又要去哪里啊？那么多银子，你可得注意着点儿，别让人给惦念上了！” 洛辰星挥挥手。 洛老爷叹了口气，将小匣子用精致的小锁锁好，然后放回原处，再细心的用一些东西给遮掩住。 做好这一切动作，窄小的回廊里就响起了低低的脚步声。 “老爷，那位贵客来了。” 候在门边的，正是方才那位在大堂招呼洛辰星的小厮。 洛老爷脸上一下子就带上了笑意，连连道：“快快有请。” 小厮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只见那人一身素白，脸上也蒙着一层白色的面纱。 除了一对描绘得精致无双的眉和那如柳般细长的眉下面显得极为狡黠灵动的双眼，再也看不到别的。 “姑娘请坐。” 洛老爷殷勤的招呼着女子，门边的小厮也极有眼色的奉上了一盏热茶。 “姑娘这次来得比之前要早一些啊？不知是出了何事？” 洛老爷坐在上首，有些局促的问道。 “方才出去的那位是令千金吧？长得可真是不错。” 女子未曾回答洛老爷的话，只是说起了进来时的所见，这还是洛老爷和这女子相交以来头一次。 提到洛辰星，洛老爷子的眼底才算是浮起了真正的笑意。 “是啊，不瞒姑娘，老夫老来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自小被老夫骄纵坏了，行事也没规没矩的，倒是让姑娘见笑了。” 姑娘摇摇头，“洛小姐乃是真性情，何来的见笑一说？只是方才我瞧着洛小姐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便一时多问了几句，还请洛老爷不要见怪。” 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夸自己的女儿是真性情。 想当初，那些登门造访的，哪一个不是来说他的女儿如何顽劣，如何嚣张，如何跋扈的。 今日还真是怪了。 这姑娘每次来都是直接说正事，说完便走，一刻也不会多待，今日却同他讨论起自己的女儿来。 还真是怪事。 洛老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 “千叶珏，有本事你就给本公子出来，躲在屋子里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千叶珏听着外面的声音，烦躁的在屋内踱着步子。 “三少爷，要不咱还是出去看看吧？这老爷快要回来了，若是不早些将这人给打发走，怕是……” 一个六岁左右，穿着藏青色袍子的书童道。 千叶珏摆摆手，“不去，不去，鬼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万一又像上次一样，拉着我，非要同我比什么武，娘亲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层皮！” 小书童咯咯一笑。 “少爷，要是七姨娘知道你背地里把她说得跟母夜叉似的，还不得跟你急啊！” “……千叶珏，你个缩头乌龟，出来啊！” 千叶珏刚想说什么，外面又传来洛辰星的声音。 千叶珏被吼得烦躁不堪，双手在脑袋上肆意的拨弄，将那一头梳得整齐的发丝瞬间弄得跟稻草一样。 “啊！见鬼了！这人怎么那么固执！一直在外面嚷个不停，也不嫌丢人！” 千叶珏大吼。 屋内的小书童却是笑得更加肆意。 “少爷，要不我出去看看吧？说不定那位公子有什么事呢？” 洛辰星耳朵贴着墙根，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奈何这里面的人像是死了一样，自己在这里吼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难道自己走错地方了？ 洛辰星刚想走到正门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丞相府，结果那侧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洛辰星连忙跑过去。 却发现那儿站着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十岁孩童，看穿着打扮，像是个小书童。 “你找我们家少爷有什么事吗？” 明明是一张极为青涩稚嫩的脸，偏生要装出一副老成稳重的面孔来，让洛辰星不自主的就笑了开来。 上前两步，洛辰星的手落在小书童的白嫩的脸上，反复的揉捏。 小书童奋力反抗，可哪里是洛辰星这个练家子的对手？ 当即便败下阵来，只得任由洛辰星搓扁捏圆。 手感可真是好。 洛辰星捏了好一阵子，直到小书童的脸泛红，这才停了下来。 “小书童，你告诉我，你们家少爷是不是在屋子里躲着不敢出来见我啊？” 自己一向看重的脸被人这样肆意蹂躏，偏生还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书童闻言傲娇的将头扭到了一边。 “哼！你是何许人也？竟然也敢来问我们家少爷的下落？” 哟！ 这还同她摆起谱来了！ 洛辰星作势又要上手，小书童立即身手敏捷的往门后一躲。 “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丞相府。要是你再敢这样揉捏我的脸，我可是要唤人的！” 洛辰星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想要捉弄与他。 “你叫啊。说不定你家少爷听见你的呼叫声，立马就出来了呢！” 洛辰星抱着臂，斜睨了一眼小书童。 “正好啊，我在这里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才见到你这么个人。你若是接着喊，说不定下一次出来的就是你们家少爷了呢！喊吧，喊吧。” 洛辰星毫不畏惧。 小书童见状，一双眼睛里泛起了迷惑。 手指松开门，慢慢的从门后出来，梗直了脖子，有些底气不足的吼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我是你们家少爷的朋友，前段日子有些误会，你家少爷就躲着不肯见我了。你去把他给我叫出来，我把误会解释清楚了，也就走了。” 小书童半信半疑的看着洛辰星。 “我怎么不知道少爷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130 矿石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面对小书童满脸的不信任，洛辰星稍稍弯下身子，从脸上挤出一丝看起来极为善意的笑容。 “你看，像我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骗人呢？我知道你家少爷在里面，你去把他给我叫出来好不好？” 小书童双眼盯着洛辰星的脸，圆滚滚的身子向后缩了缩。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你骗我又当如何？” 哟！ 别看这小书童年纪小小，倒还真是不好糊弄！ 怪不得千叶珏会躲在屋中，让他这么一个小书童出来应对她！ 洛辰星直起身子，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这样吧，你进去同你们家少爷说一声，让他出来见我一面便可。到时候我是不是在骗你，你不是就知道了吗？” 小书童再次从门后出来，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似是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洛辰星眼里划过粲然的笑意。 忽而，小书童的动作顿住，满是警惕的看了洛辰星一眼，复又躲回门后。 “不对！你这个人好生狡猾，我差一点就被你给骗过去了。” 洛辰星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 “你说说我是怎么骗你了？我只是让你去叫一下你们少爷。这里是丞相府，我就算是要闹事，也不会挑在这里吧？” 洛辰星双眼朝府中望了望，“还是说你们家少爷就是个胆小乌龟，不敢出来见我？” “你才是胆小乌龟呢！我们家少爷堂堂正正，敢作敢当，是个真正的大丈夫！” 小书童伸长了脖子，大声为千叶珏辩驳。 “哦？那既是真正的大丈夫，为何不出来见我？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难道还能吃了他不成？” 说到这里，洛辰星脸上带出讥嘲。 “依我看啊，你们家少爷就是胆小乌龟。” “胡说！我们家少爷才不是呢！” “既然不是，你就去把他叫出来我看看啊！只要他出来了，我就承认他不是胆小乌龟。” 小书童看了看屋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好！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叫我们家少爷。” 小书童拔腿就往屋内跑。 洛辰星莞尔，大步跟在小书童身后进了相府。 小书童跑进屋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自己少爷张大了嘴。 “你怎么进来的？” “少爷，我自然是跑进来的……” 小书童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一丝轻微的笑声，连忙转过头去。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洛辰星上前，弯腰摸了摸小书童的脑袋，学着小书童的样子，道：“自然是跟在你身后进来的啊！” 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的小书童立即愧疚的看着千叶珏，小嘴满是委屈的瘪着。 “好了，好了，冬冬。人都进来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千叶珏看着这样的小包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只能先将人打发下去。 直到冬冬消失在千叶珏的视野里，千叶珏这才看向一旁怡然自得的罪魁祸首。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洛辰星将一块点心抛向空中，然后张大嘴接住，大口大口的嚼完之后，才开了口。 “这上京就这么大，想要打听一个人，不是很容易么？” 上京就这么大？ 千叶珏听到这话，一口气顿时堵在了嗓子眼儿。 “我说，你那日是没听明白我说的话么？你这么没皮没脸的纠缠着我，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千叶珏决定不和他计较，还是先解决正事要紧。 “是没什么意思。” 千叶珏对于洛辰星此言，很是诧异，刚想开口说话，就又听得洛辰星道：“但是我无聊啊！” 呃…… 千叶珏觉得嗓子眼儿好像更堵了。 …… 一场雨水嘀嗒而下，将泉山镇久未有人打扫的街道冲洗得干干净净，空气清新怡人。 “王爷，方才秦捕头过来禀报，说是有了新的线索。” 陌南笙向外看了看，发现屋子外立着一个单薄瘦削的人影，抿抿唇，道：“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秦明就已经推开屋门进了来。 “你说你有了新发现？” 陌南笙带着丝丝寒意的眼睛看着秦明，似是不相信他一个跟在李平那样的人身边俯首帖耳的人会有什么能耐。 秦明倒也不在意，反正这样的目光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别人身上感受到了，那么，多一个又有什么妨碍呢？ “是的，王爷。” 秦明从怀中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东西，呈现在陌南笙面前。 “这就是秦捕头说的线索？一块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石头？看着么，倒是色泽和其他的石头不大一样，不过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池清摸着下巴看着秦明，好似在说你还真是拎不清现在的情况啊，这么紧张的时刻，你居然还有胆子前来捣乱？ 秦明面色未曾有丝毫变化，只是将掌心往前递了递，以便陌南笙能更好的看清此物。 “不，这不是一般的石头，这是银矿石。” 陌南笙沉声道，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也比之前更为严肃。 说起其他的石头，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但若说起这银矿石，谁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银矿石，银矿石，顾名思义，那可是能产生银子的矿石啊。 试问这天下，有谁不知道银子？ 池清吞了吞口水。 “王爷……” 陌南笙抬抬下巴，池清立即会意的前去把门合上。 陌南笙的目光复又落回秦明身上。 “秦捕头，这事关重大，你可得一字不落的好生交代。” 池清先是不解，而后又恍然，最后也同样紧张的看着秦明。 饶是在二人这样的目光下，秦明也依然没有慌张。 “回王爷，此物乃是在下在泉山镇的河边偶然发现的。说来也真是惭愧，在下一时嘴馋，想着那河里的鱼甚是肥美，便一个人去了河边，想要抓几条鱼来吃。” 秦明有些羞赧，不过在场的两人都知道秦明去河边抓鱼完全是因为李平，倒也没说什么。 “后来在下抓了鱼，又见着阳光不错，便随意找了片草丛躺着，偷了浮生半日闲。阳光晃眼，若不是在下躺着，看那处有些异样，兴许还发现不了这个。”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131 家贼 “秦捕头，不知是只看到了这一块还是有其他？” 陌南笙默了默，最后开口问询。 一旁的池清忍不住看了陌南笙几眼。 按理说，陌南笙一直稳沉持重，说话向来都不会如此直接又坦然，更何况还是如此重要之事，实在是有悖常理。 相比较于池清的心思活络，秦明就显得要淡定得多。 此刻听到陌南笙如此一问，也只是盈然浅笑。 “回王爷的话，在下在那河边只看到了这一块，至于王爷所说的其他，在下只能抱歉的说不知道了。” 陌南笙闻言，眉心蹙得更紧。 “王爷……” 池清看着陌南笙如此，心知陌南笙心中定然是在思量这秦明言语中的真假。 若是一般的矿石，陌南笙倒也不会如此在意。 可如今却偏生牵扯到的是银矿石，这东西向来由皇家执掌，那些市面上流通的银锭，全是由官家熔炉重铸而成，其他人一概不能涉及此事。 据说，当今天辰境内的银矿石早已被皇家的人团团围护，不可能会出现在这样偏僻的河边草丛里。 那这矿石出现在这里…… 若不是有人存心引诱，便是真的存在被皇家遗漏的银矿山，所以才会发现这么大的银矿石…… 可这个理由，未免有些太难以置信。 且不说皇家也有可能会出现纰漏，但就是在这距离天辰京都不远的小镇有这样的矿山，且还未被皇家发现，就已经让人不敢相信了。 心思电转间，陌南笙已恢复如常。 “秦捕头，你可还记得当时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发现这矿石的？” 秦明抬头望着高高的屋脊，沉吟片刻后道：“在下或是记得。不过还等到了那里才知道，毕竟在下当时也只是随意挑选了一处地方。” 这话说得有道理。 那种临时起意做出来的事情，一般人谁会特别在意？又有谁会下意识的去记呢？ 陌南笙了然的点点头，旋即又吩咐池清，“等秦捕头嘴馋再去河边的时候，你跟着秦捕头去那里看一看。” 秦明也没想到这个一向性子冷淡又随时绷着个脸的王爷居然会说出这样半是调笑的话来，一时间怔楞在当场，哭笑不得。 …… 当太阳最后一丝余辉也从地面上消失的时候，上京街道四处的灯笼也相继亮了起来。 “小姐，老爷不是说了不让你出门吗？可是你现在……” 一个小丫头神色慌张的看着四周，同时又有些无奈的劝着面前这个已经快要翻出墙去的女子。 骑在墙头的女子不以为意，两条腿在那墙边上一晃一晃的，看得下面的丫头心惊胆战。 “小姐，你仔细些，莫要从上面摔下来了。” 岂料女子听到丫头这么说，非但没有收敛动作，反而还从墙头站直了身子，张开双臂，在那墙头走来走去。 “小姐……” 丫头已然慌乱，眼里包着一包泪，出口的声音也是变了调。 “巧儿，你这么担心作甚？你家小姐我的本事有多少你还不知道么？莫说是在这墙头走动，就是让我踏着叶子飞上那树尖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女子言语间又恢复了最初的动作。 被唤作巧儿的丫头听到女子大言不惭的话，嘴角撇了撇，小声道：“那种事，怕是只在小姐你的梦里出现过吧？要是真有这么厉害，当初也不会叫那个千叶珏的小子气得跳脚了吧。” 好在洛辰星只顾着抬头看天，并没有听到巧儿所言，不然非得将这安静的宅子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小姐，你不出去？” 巧儿在墙下一直仰着脖子，可是知道脖子都酸疼了，洛辰星依然呆坐在墙头，没有任何要出去的意思。 墙头的洛辰星摇摇头，“不出去。” 不出去，那你坐在上面干什么？ 丫头巧儿想问，却又在话到嘴边的那一刻停住。 小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可问的呢？ 小姐此刻，心里大概是难过的吧？ 巧儿低下头，将眼眶中的泪意给逼回去。 “小姐，要不奴婢去厨房给你偷一壶花雕过来吧？听人说，这样坐在高处看星星，喝点酒是最为惬意不过的了。” 小丫头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洛辰星，洛辰星失笑，一下子从墙头跳下来。 “你这丫头，自家的酒，哪里有偷一说，都是拿！” 巧儿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小姐说得对。那……要奴婢去厨房给小姐拿酒吗？” 洛辰星挥挥手，“去吧，去吧，别叫人给发现了。” 已经转过身的巧儿听到洛辰星这样的叮嘱，小声嘟囔道：“还说不是偷？要真是拿，哪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还特地嘱咐不叫人发现……” 洛辰星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出神，原本寂静的宅子却在忽然之间变得喧闹了起来。 洛辰星有些烦闷的看了几眼喧闹的地方，本不欲理会，却在转身往屋走的刹那，听到有人说什么家贼难防之类的话。 眼眸闪了闪，洛辰星抬步往声音处走去。 厨房里已然被众奴仆围了个水泄不通。 站在外围的人看见洛辰星来了，纷纷给她见礼让道。 洛辰星越往里走，飘到鼻腔里的酒香就越是浓郁。 “……好你个丫头，我洛府虽说不是什么勋贵世家，但在上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外边不知道多少丫头排着队想进来我们洛府呢！你倒好，进了洛府不好好做事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敢偷起府上的东西来……” 温氏尖细的嗓音穿过众人，直直朝洛辰星奔来。 洛辰星上前，一把拉起坐在地上，差点被温氏的口水淹死的巧儿就要往外走。 “星儿，你这是做什么？这个丫头可是偷了府上的东西，要是就被你这么带走了，那回头老爷问起……” 温氏上前，虽是言语温和，却是以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拦住了洛辰星。 洛辰星将巧儿拉到自己身后，看着温氏趾高气扬的神态，不由得嗤笑一声。 “我倒是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会问起府里这些小事来了。” ------------ 132 花雕 的确，洛老爷根本就不会过问府上的这些小事。 温氏的眸子里带出笑意，上前拉住洛辰星的手，温温柔柔的道：“星儿，总归还是巧儿这丫头做错了事。这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星儿你说是不是？” 洛辰星面无表情的将手从温氏的手里抽出，睨了温氏一眼。 “姨娘，星儿是我房里的丫头，做错了事，自然该由我来处置。更何况，巧儿没有做错事。她来厨房里拿酒，不过是听了我的吩咐。姨娘要是闲着没事干，大可以在屋子里给爹爹做些什么衣裳，手伸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温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意。 她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做衣裳的事情，因为她自己以前就是个做衣裳的，也正是凭着这一手艺，好不容易才让洛老爷子给娶进了门，做了继室。 虽说只是个继室，可别人见了，到底还是得唤她一声洛夫人。 如今有多荣光，那些过去在她心里就显得有多肮脏不堪，难以启齿。 可偏生洛辰星往最痛处在戳。 想到这里，温氏咬紧了下唇。 洛辰星见她不语，便准备拉了巧儿走。 “原来是星儿吩咐这丫头过来拿酒的，是娘亲误会了。” 娘亲？ 还真是有脸。 洛辰星停住脚步。 “姨娘，这人脸皮厚也得有度吧。我可是记得我的娘亲只有一个，而且今日正好是她的忌日。现在姨娘却在我面前说是我的娘亲，不知道姨娘是什么意思？” 洛辰星不认温如意这个继室的事，是洛府上下心知肚明的。 可这般言语犀利的直接指出来，还是头一次。 温氏的脸色不大好看，却还是勉强挤出了笑。 “星儿，你年纪还小，心里对我有些误会，导致不能接受我，我也是能理解的。可是你这么说话，就真的是太伤娘亲的心了。” 温氏说到这里，还拿出帕子来抹了抹眼泪。 洛辰星绷紧了脸，不想在这里再多待一刻，省得看着温氏这惺惺作态的模样火大。 可温氏岂是这么容易就让洛辰星把巧儿带走？ 当下就拦住了巧儿。 “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方才姨娘不也承认了这件事是误会吗？既是误会，却又这般拦着不让走，姨娘是想要做什么？” 洛辰星这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看来形容了，尤其是她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软鞭上。 府里的下人见状，皆是退避三舍。 温氏也是有些害怕的后退了几步。 “星儿要走没问题。这是你的家，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管得着。只是这丫头若真是奉了你的命令，大可以大大方方的来厨房拿东西，做什么要这般偷偷摸摸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猫腻，我可是不清楚。” 洛辰星眸光如电，直直的看向温氏。 “姨娘，巧儿虽是丫头，可到底也是我房里的人，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姨娘这般质疑巧儿，难不成也是在怀疑我？” “当然不是。娘亲只是担心星儿你涉世未深，又心思单纯，被人蒙骗也不足为奇。万一这丫头借着过来给你拿酒的名头，背地里做些什么其他的勾当……” 温氏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只是柔婉的笑了笑。 洛辰星冷笑一声。 “我倒是不知道这厨房能做出什么勾当？巧儿若是想要偷些金银细软之类的，去姨娘你的房里不是更好？要知道姨娘你房里的首饰可是比哪儿都齐全呢！” 洛辰星顿了顿，复又接着道：“更何况巧儿估摸着也看不上姨娘屋子里那些珠光宝气的东西。要是真的缺银子，还不如问我要。毕竟我在爹爹那里拿银子比姨娘你要方便得多。” 珠光宝气？ 这是在变着法儿的说她没眼光吗？ 她拿银子比她方便？ 这是在说她虽然顶着洛夫人的名头，可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终究是不如她么？ 温氏将手攥得紧紧的。 “姨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巧儿我就带走了。” 洛辰星朝巧儿递了眼色，巧儿立即跟在她后头。 “哦，对了。”洛辰星走了几步又顿住，“巧儿，再去拿壶酒。方才姨娘不是说你拿酒都偷偷摸摸的么？现在我们就光明正大的拿好了，省得到时候又被人误会成了贼。” “哎！奴婢这就去拿！” 巧儿得了命令，立即蹬蹬蹬的跑回去，重新拿了壶花雕抱在怀里，这才跟着洛辰星出了门。 围着的下人见洛辰星都已经走了，自然知道接下来也没什么好看的，便也纷纷散去。 只余温氏一人和着自己房里的丫头站在原地。 “夫人，小姐也太过分了。夫人明显就是为了小姐好，可是小姐呢？非但不领情，反而还对着夫人一顿奚落。” 丫头愤愤的声音传来。 温氏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拳头却是攥的更紧。 …… 巧儿抱着花雕跟在洛辰星的身后，起初洛辰星走得快，巧儿一路小跑着却还能勉强跟得上。 可是现在，洛辰星的脚下就像是踩了风一般，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巧儿的面前。 巧儿抱着花雕愣愣的站在原地，对着空无一人的黑夜里大喊了一声小姐，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巧儿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腾出一只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巧儿又小声的唤了一声小姐。 声音不仅带着委屈，还带着被人抛下的可怜。 “又在这儿哭鼻子？” 洛辰星的声音突然响起，巧儿激动得立刻站了起来，惊喜的叫了声，“小姐，你没走啊？” 洛辰星从一旁的树荫下面露出身形，满是无奈的看着这个小丫头。 “方才温如意说你是家贼偷拿府里的东西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是我让你去拿的？要是你早这样……” “奴婢不想让小姐不开心。” 洛辰星听到巧儿的话，红唇张了张，却是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小姐让奴婢偷偷去厨房拿酒，不就是不想让温夫人知道吗？” 巧儿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洛辰星，“既然是这样，巧儿当然不能给小姐惹麻烦，只是……” ------------ 133 安静 只是太笨手笨脚了，竟然打碎了酒坛，还惹得府里的人都来了…… 洛辰星伸手揉了揉巧儿的发丝，红唇弯了弯。 “巧儿，这事儿不怪你。就算今日没有你这一出，温如意定然也不会让我就这么好好祭拜我娘的。” 洛辰星说的是实话，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安慰巧儿。 温如意是洛老爷子在洛夫人，也就是洛辰星的娘亲过世以后娶进来的续弦。 原本这温如意是一家成衣铺子的缝纫师傅，因着洛夫人很喜爱她做的衣衫，便时常带着人去采买。 一来二去的，两人倒也成了好姐妹。 洛夫人体弱多病，在洛夫人过世以后，洛老爷子心中苦闷，也就经常去找温如意说说话。 洛辰星当时年纪尚小，只是觉得温如意性子好，对她也好，是以在洛老爷子问她愿不愿意温如意嫁进他们家，给她做娘亲的时候，洛辰星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刚过门的温如意对待洛辰星那的确也是没话说。 洛辰星穿上身的那些好看的衣衫，没有哪一件不是温如意亲手缝制的。 虽说温如意是续弦，但一家人好歹也是相处得极为融洽，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不过那些都是暂时的。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温如意有了身子以后。 那时洛辰星正在跟着武师傅学鞭子，偏生温氏走了进来，说是练了半天了，让师傅坐下可以吃吃点心，顺带也让洛辰星可以歇息歇息。 洛辰星刚好练在兴头上，便想着再将师傅方才所教的重新演练一遍，可是哪里知道这个时候，温氏端了花茶过来，想要叫她喝。 这鞭子挥出去，刚好正中温氏的面门。 洛辰星见要打着人了，自是急急的想要收回鞭子，可奈何当时的她对鞭子的运用还远没有如今熟悉。 不但没能将鞭子的势头给收回来，反而还将鞭子往温氏那边送了几分。 后来还是武师傅出手，才没能伤到温氏。 但温氏终是受了惊吓，当即就见了红。 最后，那孩子自然也没有保住。 不仅如此，大夫还说温氏以后很难再有身孕。 得知真相的温氏，就算是平日里再怎么温柔可人，那个时候也像是发了疯一样，嚷嚷着要让洛辰星抵命。 洛老爷子就剩下那么一颗独苗，定然是不会由着温氏的，当即就拦下了温氏，还命人好好看着温氏。 那一拦，彻底让温氏生了怨。 很长一段时间里，温氏都嚷着洛辰星学鞭子是为了害她小产。 洛老爷子无奈之下，只得让洛辰星放弃鞭子。 可洛辰星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温氏有了身子，更加不知道温氏因此不能生育。是以当洛老爷子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洛辰星以为是洛老爷子有了继室以后就偏心别人了，自然是不肯。 非但如此，还变本加厉的练着鞭子。 后来再长大些，洛辰星从洛老爷子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但性格使然，洛辰星终究没有向温氏为此事道歉。 只是偶尔发生摩擦，洛辰星也是能忍则忍。 可温氏明显不知收敛，三番五次的蹬鼻子上脸。 洛辰星那个脾气，又哪里是能这般容忍的？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交恶了。 深吸了一口气，洛辰星从回忆里抽身，笑着拿过巧儿手上的花雕，道：“巧儿，你先回去吧，我四处走走。” “小姐……” 巧儿欲言又止。 洛辰星回眸浅笑，“我不出府，你放心回去歇着吧。” 巧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夜色寂寥，经过方才的那一出闹剧，现在的洛府依然灯火通明。 宅子里四处都是打着呵欠的下人，半眯着眸子值夜，东倒西歪的靠着门框睡去的也有不少。 洛辰星在府里走了一圈，发现洛府虽然大，但似乎此刻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夫人，你就别生气了。她左右还是一个孩子，你何必同她置气呢？” 温氏的屋子里也是灯火还亮着，两道人影投在纸糊的门窗上，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看样子好像正在给温氏揉肩。 洛辰星只是虚虚瞥了那么一眼，便知道那是她的爹爹。 若是她猜得没错，明早她爹就会过来她的屋子，让她让让温氏，别同她这个无知妇人计较。 呵，就会在里面和稀泥的老爷子。 洛辰星挪开步子，直到走出很远也没听到温氏的回答。 想来是心里的那口气还没咽下去吧。 夜风吹动了树叶，引得地面上的影子摇摇曳曳。 洛辰星看着高高的院墙，想了想，还是翻身出了去。 …… “喂，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干什么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人硬生生的从床上拉起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啊？” 千叶珏仅着一身中衣就被人给拉了出来。 虽是夜半，但上京的繁华还是一如往昔。 千叶珏一边跳着脚给自己穿鞋，一边看着旁边那个明显心情不佳的男子。 男子手里还提着那壶花雕，在听到后边的动静的时候，立马向后抛出一件外袍，好巧不巧，刚好砸到千叶珏的脑门上。 千叶珏也不恼，一把拿过，利落的就穿戴整齐。 前头的洛辰星还在自顾自的往前走，千叶珏立马三两步并作一步上前，叨叨的问个不停。 洛辰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去相府把这个人给揪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比女人还唠叨。 “安静！” 洛辰星忽而顿住脚步，转过头对着身旁的那个人一声大吼。 千叶珏一愣，在看清了洛辰星的面容之后，愣愣的闭上了嘴巴。 洛辰星吐出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拳头陡然松开。 幸好，这个人还算识时务，不然…… 洛辰星又紧了紧拳头。 可别怪她不客气！ 走在洛辰星左侧的千叶珏自然没有看到洛辰星这一系列的小动作，更加不知道自己若是方才再多说一句，就会有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拳头向他脸上招呼。 他只是并肩走在洛辰星的身边，时不时的抬头打量一下洛辰星的神色。 ------------ 134 哭声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走了许久，洛辰星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而千叶珏之后亦是没有出声。 直到两人走到护城河边。 千叶珏停下了脚步，洛辰星却还依然在往前面走。 这样子，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投河自尽？ 那不是女孩子才做的事情么？ 他一个大男人，什么事这么看不开？居然要寻死？ 千叶珏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度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洛辰星已经坐在了护城河边。 千叶珏几步跑过去，也坐在了洛辰星的身边。 手自然的拍了一下洛辰星的肩，“喂，你小子，走了这么半天，原来是想来河边吹风啊！我还以为……” “以为我要寻短见？” 洛辰星挑眉看向他，眸子里映着护城河边的灯火以及千叶珏微微讶异的脸。 见千叶珏怔楞，洛辰星又自顾自的笑了一下，旋即摸着酒坛，大口的喝起了酒来。 千叶珏平日里也没少在外和那些公子哥儿喝酒，有时到了兴头上，也会像洛辰星这般抱着酒坛喝。 本是最为寻常的动作，可在千叶珏的眼里，就是觉得这样的动作由洛辰星做起来别具一番风情。 风情？ 千叶珏皱眉，再一次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这厢的洛辰星倒是根本没注意到千叶珏这些不值一提的小心思，只是一个劲儿的闷着头喝酒。 当洛辰星再一次拿起花雕的时候，却被旁边的人劈手夺过。 酒精麻醉了大脑，洛辰星的脑子并不如平日好使，现在也只是愣愣的看着千叶珏，眉心蹙着，眼里全是疑惑。 千叶珏察觉到她的注视，忽然就觉得自己方才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突兀，但是又不好就这样把酒坛塞回给她，便笑了笑。 “怎么？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却自己一个人看着美景喝酒，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的眉眼都透出丝丝邪气，但清亮的眸子又满是少年人的坦诚。 洛辰星莞尔，摇头晃脑的，好像听懂了千叶珏的话，又好似没听懂，只是带笑的看着千叶珏。 千叶珏的耳尖一下子就蹿上了红色。 意识到这一点的千叶珏，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声。 “真是见鬼了！” 旋即对着坛口，就这样毫无芥蒂的喝起了酒来。 浓郁的酒香蔓延在舌尖，千叶珏满足的闭上眼，仔细的感受着那种香味。 “你小子，这酒是哪里买来的？还真是不错。比起以前我喝的，感觉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啊。” 千叶珏笑着将酒坛扔回洛辰星的怀里，问。 夜风清凉，将洛辰星的酒意吹散了些许。 “我这才不是买的呢！从家里偷出来的，怎么样？好喝吧？” 洛辰星弯着眸子，一脸得意的告诉千叶珏。 千叶珏摇头失笑。 这小子，八成是醉了吧？ 自己家里的酒，哪里犯得着偷？ 洛辰星似是看懂了他的心思，咬着唇，倔强的说道：“这就是我偷来的！” 随后音调又猛然变得委屈，“好不容易才偷来的呢！” 千叶珏听着她的声音，并不想理会她。 也是，一个醉鬼，说的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没事理她干什么？ …… 空无一人的街道，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客栈前的两盏红灯笼在空中摇曳，时不时的从远处传来的貌似女人的哭声，在这样的黑夜里更显得阴森诡异。 秦明和池清两个人拎着灯笼，走在河边泛着湿气的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让人很是忐忑。 “秦捕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池清抬起头看着前面那个前行的人，又有些不确定的往后看了看。 前面的秦明一直埋头在寻找什么，并没有听到池清的问话。 至于池清呢，在确定自己身后空无一人的时候，立即有些毛骨悚然的追上前面的人。 秦明抬起头，看着被灯笼的光照得有些诡异的池清的脸，连忙跳着往旁边挪了几步。 池清却是反应比他还要激烈，直接一个熊抱就扑了上来。 秦明被人搂得紧紧的，满是无奈。 “池清大人，你没事吧？”秦明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觉得有些难为情。 但也只是片刻，转瞬秦明就再度开了口：“要是池清大人没事的话，能不能……从在下的身上下来？” 池清听到此言，忙不迭的松开手。 “那个……那个……你别误会，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怕鬼么？ 这话池清可说不出口。 说出口多掉面儿啊！ 可若是不说，那这秦捕头会不会误会自己有那个什么……龙阳之好？ 池清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眼秦明，发现那人根本没有在意此事，已经低下头继续去找东西去了。 池清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冒出来的念头感到可笑，随即敛了心思也猫着腰跟着找。 许是刚才的事情太过尴尬，亦或是适才听到的那声音太过诡异，总之池清并不像以往那般能够适应安静，开始找话同秦明说。 “秦捕头，方才我问你听见什么声音的时候，你为何不回我？” 与先前的安静相比，这一次秦明答得很快。 “方才池清大人与我说话了么？我以为池清大人是在和旁的什么人说。” 池清惊骇，复又勉力保持镇静。 “秦捕头不要打趣。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哪里有什么旁的人？” 秦明依旧是低着头，听到池清的话笑了笑。 “不是啊，方才不是还有别的人么？我还听见了声音呢。” 这下池清说不出来话了，只是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说是安静的黑夜其实也并不安静，河边时不时传来的蛙鸣声，倒是给这阴森的夜晚添了几缕生气。 不过对于身旁的人突然的安静，秦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 发现池清依旧在身边，这才低下头。 “是在下说错了什么吗？可是池清大人方才不也是听见了么？” 秦明再度顿了顿，之后又像是怕池清听不懂似的又补了一句，“女人的哭声。” ------------ 135 八卦 池清紧绷的身子陡然放松。 “原来秦捕头你也听见了啊？可是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 这么什么？池清想不出来恰当的词，但这并不妨碍他说接下来的话。 “这样很吓人的，你不知道我刚才” “池清大人怕鬼吧？” 秦明并没有等池清说完话，就直接说出了这么一句。 池清顿时怔楞在当场。 随后又听得秦明道：“真巧，在下也怕。” 池清简直想骂娘。 你那叫怕？ 漫不经心又一本正经的，像是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东西一样的语气来说那种让人很容易想多的话，叫怕？ 池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秦明又笑了笑，“池清大人还别不信，在下确实是怕的。只不过嘛，在下怕的反应和别人不大一样” 秦明的声音又顿住。 池清忍不住抬起手肘捅了捅他。 “你怎么不说了？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在下以为池清大人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 夜色里，池清听到秦明的笑声。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会察言观色，但同时也很爱笑。 池清确实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偶尔也有特殊的时候嘛。 比如现在这种四下无人，又时不时会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的时候。若是有个人能在身边陪着说说话，也好比一个人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来得好。 “嗯在下只是一个人在的时候，怕的反应才会像池清大人方才那样。若是有旁人在的话” 秦明摇了摇头。 池清咬牙，这个人，说话怎么总喜欢说一半留一半的。 “有旁人在会怎么样？” 不知何时，秦明将手里的灯笼掩在了草丛中，身形陡然消失在池清的眼前。 忽而池清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池清惊骇的转过去。 入眼的却是灯笼的亮光以及秦明那张满是促狭笑意的脸。 “会像这样，故意使坏去吓别人。看见别人害怕的样子，在下就不害怕了。” 说完秦明又继续低下头去找东西。 池清这下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见的人多了，什么奇怪的都有。 嘁！什么叫看见别人害怕的样子自己就不害怕了？ 简直是 不可理喻！ 当夏日的晨光再一次沐浴在上京各种树枝上的时候，百姓们就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 有年纪稍大的夫妇正相互扶持着，慢慢绕着护城河边散步。 鸟儿的鸣叫，小摊贩们的叫喊声，以及护城河里的水时不时拍打着河岸的声音，让整个世界看起来是如此的静谧祥和。 可是谁又知道在此前不久，护城河边就已经有两个少年吵得面红脖子粗呢！ “珏儿，你回来了？” 常氏带着浅笑迈进了千叶珏的院子，随着进来的动作，常氏的眼珠也在四处乱转，就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亦或者是什么人。 冬冬上前给常氏和千叶珏斟了一杯茶之后，就被常氏挥退了。 一时间，屋子里除了常氏和千叶珏，就只剩下了茶水升腾的热气以及透过格子窗棱洒下来的斑驳阳光。 千叶珏捧着茶喝了一口，任由茶香驱散了自己口里的酒气。 “娘，你怎么来了？” 常氏抿唇一笑，“我怎么来了？难不成珏儿你不知道？” 千叶珏眼神里划过一丝茫然，旋即看向常氏，“难道我应该知道？” 常氏也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 “嗯，这是肯定的。你要是都不知道，我还过来八卦什么？” 八卦？！ 千叶珏顿时心跳加速。 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常氏来八卦了，而且能让常氏亲自过来八卦的，定然是关于他的八卦。 想到这里，千叶珏咽了口口水，嘻嘻一笑道：“娘，我有什么好八卦的？最近这段日子不是都在家里待着吗？哪儿也没去，更别提碰上哪家姑娘了。” 言下之意就是真的没什么可以供你八卦的料。 常氏闻言亦是一笑。 “是没见着什么女孩子。” 千叶珏刚想松口气，却又听得常氏道：“反正我今天过来也不是问你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子的八卦的。” 不问女孩子？ 那还能问什么？ 千叶珏疑惑的看向常氏。 “听冬冬说昨天半夜里，有人跑到你屋子里，把你从床上拉起来，一句话没解释就出去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 这下常氏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千叶珏抱着头，嗷嗷的叫着，“哎哟，娘，我的头好痛啊，我想我得先回屋睡会儿了。你要是待着无聊，不如就回自己院子里歇着吧。” 常氏翘了个二郎腿，很没形象的将自己整个身子都窝进椅子里，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个时不时在偷瞄她走没走的人。 “娘！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儿子都这么明确的表示要逐客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厚脸皮的坐在这里啊？就算不走，你儿子说头痛，至少也该过来看一下吧。” 千叶珏见常氏那般模样，便知道自己这一招根本就是没用，索性也不装了。 常氏这才坐直身子，戏谑道：“不装了？我还看得正高兴呢！你知道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吗？此地无银三百两。要是你们昨夜真的没发生什么，你至于变着法儿想要将我轰走吗？” 这这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他们昨夜发生什么了？ 方才不是还只是要八卦吗？ 千叶珏完全不能理解常氏的脑回路。 虽说他自己在常氏的熏陶下，也算是一个很爱八卦的人了。可这八卦若是落到自己的身上，那可就不见得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了。 起身走到常氏身边，千叶珏一把将常氏拉起来，然后半推半搡的将常氏推到院子里去。 “娘，这件事改日再说，改日再说啊。” 千叶珏笑嘻嘻的道，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放松。 常氏反身，一把揪住千叶珏的衣襟，眸子半眯。 “看来昨晚还真的发生了什么啊。” 意味深长的眼神，意味深长的语气，让千叶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 136 不好 “哈哈。” 千叶珏干笑两声。 “娘，你真的想得太多了，昨晚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是一个好兄弟心情不好，拉我出去喝了酒而已。” 千叶珏说着还把袖子凑到常氏的鼻尖让她闻了闻。 “兄弟啊？还喝了酒啊？酒后那什么了？嗯？” 常氏的眼睛一眨再眨。 千叶珏先是不解，旋即明白过来常氏话里的意思，如玉的耳朵一下子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啧啧啧。 常氏抱臂，看着千叶珏，止不住的摇头。 “就你这样还说没八卦？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 听到常氏这么一说，千叶珏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解释道：“娘，真的没什么事。我们就是在护城河边喝了些酒，然后酒意上头，就在河边睡了一宿，今晨大家就分开了。” 似是怕常氏再多想，千叶珏又补充了一句，“真的除了喝酒，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千叶珏说的是真的，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坛花雕，他们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快就喝完了，然后也确实是在护城河边睡了一宿。 两个少年人，都是热血意气风发的年纪，就算是醉卧河边，也委实没什么可责怪的。 毕竟这年头，还有很多人没有容身之所呢。 所以真的没什么可奇怪的。 只不过嘛 千叶珏还在回想今早的场面，常氏已经将脸凑近，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千叶珏。 “真的没什么？没什么你这脖子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睡在河边，半夜被什么水草之类的缠上了？” 常氏满脸都是揶揄。 千叶珏低头，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的领口开了，脖子上的那一圈淤青显露无疑。 深吸一口气，三两下将领口弄好，意图遮住那些痕迹，可夏日的衣衫本就是轻薄凉爽为主，就算是将衣衫整理好，那圈淤青还是不能完全挡住。 “行了，行了，我就是来随意问问，你自己知道在做什么就好。我可不是千叶珏那种思想保守的人，男子和男子之间的爱情其实更好呢！只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这条路可不怎么好走。” 常氏带着淡淡关切的声音传来，让千叶珏哭笑不得。 怎么会有这样的娘亲呢？ 平日里私下说话口无遮拦也就罢了，现在连这种话居然都说得出口。 千叶珏看着常氏已经快要走出院子的单薄身影，摇了摇头。 也罢，也罢。 同样被人缠着解释昨晚的事情的人可不只千叶珏一个。 洛辰星大清早的就从洛府的一处矮墙翻了进来，落地无声，猫着腰，贴着墙根儿往自己的屋子挪动。 刚一进院子，就有一个暖和的物体冲进了自己的怀里。 洛辰星先是心脏骤停，待看清了怀中的人之后，紧绷的心弦立即就松懈了下来。 “小姐，你昨晚去哪儿了？奴婢都快吓死了。想出府去找你，可是又怕老爷和夫人知道” 巧儿退出洛辰星的怀抱，委屈的看着洛辰星。 洛辰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爹爹还不知道吧？” “小姐放心，现在时辰还早呢。昨儿个夫人闹脾气，老爷一直在夫人那边呢，未曾过来” 说到这里，巧儿的声音一顿，有些不安的看了洛辰星一眼。 洛辰星却是毫不在意，径直就往屋子里去。 “巧儿，你给我打些热水来吧，我要好好的沐浴更衣。” 巧儿还没踏进屋子，就听见洛辰星的声音传来。 下唇轻咬，巧儿在门口处逗留了片刻，终是将脚步调转了方向。 明亮的室内，有浅浅的说话声从那不断蒸腾出热气的屏风后面传出来。 “小姐，这么说昨夜你在护城河边待了一宿了？那奴婢得赶紧吩咐厨房给你做一碗姜汤来驱驱寒。虽说是夏夜，可这外面到底还是凉的，万一寒气入体伤了身子，那可就真是不好了。” 巧儿说着就要往外去，洛辰星抬手拉住她。 “好了，不喝姜汤也没什么的。爹爹他们现在不知道我一夜未归，要是你这时候去了厨房，回头爹爹知道了，肯定免不了要过来逮着我东问西问的。” 洛辰星摇摇头，“我可不想这样。巧儿，你再去打些热水，这水有些凉了。” 巧儿连连点头，“是，小姐。咱们不喝姜汤，那这热水还是得多泡泡，把那些寒气都给赶出来才是。” 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脚往外走。 巧儿再回来的时候，洛辰星已经靠着木桶睡了过去。 小姐定是累了吧。 巧儿看着洛辰星的脸，这般想道。 睡着了的洛辰星可是一点都没得到休息，梦里反反复复都是今晨醒来时的场景。 清凉的晨风，温煦的阳光，淙淙的水声，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如果不是发现自己竟然是有些衣衫不整的躺在那个人的臂弯里的话，这原本应该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开始。 想到这里，洛辰星原本姣好的面容忽然就变得有些凶狠起来。 只是掐了他的脖子，没有送他直接去见阎王，还真是便宜他了！ 巧儿又往木桶里加了一些热水，回过头来看洛辰星的时候，发现她正眉头紧蹙，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恨不能把什么东西给生吞活剥了般。 小姐还是在为昨天的事不开心吧？ 巧儿上前，想将洛辰星的眉头抚平，不料却将洛辰星惊醒。 “谁？” 洛辰星的手大力的拧着巧儿的手腕，巧儿呼痛，赶紧出声，“小姐，是我，巧儿。” 确定无误之后，洛辰星松开了手。 “你这丫头，好端端的碰我做什么？我还以为是什么” 巧儿也是无辜，咬唇道：“奴婢看小姐眉头紧蹙，小姐，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然小姐怎么会这么戒备？ 以往自己碰触，小姐都不会这样的。 洛辰星一怔，不好的事吗？ 好像也不全是吧。 看了看远处那个还带着担忧的丫头，洛辰星笑了笑，“没事，就是方才做梦，梦到我正和人比划拳脚呢，结果你就来了。” ------------ 137 眉目 原来是这样。 巧儿松了一口气。 “小姐，方才老爷还问起你呢。” 巧儿拿过一旁干净的帕子就伺候洛辰星起身。 “哦，爹爹问我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老爷说昨夜你辛苦了，他待会儿就过来看你。” 巧儿手脚不停，继续伺候着洛辰星穿衣。 辛苦？ 洛辰星笑了笑。 辛苦的可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吧？ 洛辰星这般想着，巧儿就已经把她拉到了铜镜前面坐着。 “小姐，今儿个想梳什么样的头发呢？” 铜镜里，巧儿带着笑意的脸清晰的展现出来，连带着洛辰星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像男子那样竖起来就行！” 洛辰星轻松道。 “啊？小姐，你又要出去啊？老爷不是交代了” 巧儿的话在看清洛辰星明显耷拉下来的脸之后中断。 日头升高，阳光穿过高高的山峰，将光明洒向了离上京不远的泉山镇上。 两个男子正拎着两盏熄灭了的灯笼，神神秘秘又匆匆忙忙的披着一身晨露回到了客栈。 客栈里的人都还睡着，两个人蹑手蹑脚的穿过大堂，径直踏上了楼梯。 “咚咚咚。”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三下敲门声响起，陌南笙起身离了案头，开了门。 “王爷，找到了。” 进来的两个人正是昨夜在河边打着灯笼找东西的池清和秦明。 “不出王爷所料，这镇上却是有矿山。” 因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陌南笙此刻听到这话也并未露出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点了一下头。 “只是” 池清抬头看了一下陌南笙。 “只是恐怕王爷要失望了，这矿山早就被人给挖空了。” 落后池清一步的秦明接过池清的话头。 陌南笙猛然抬头看向秦明，“挖空了？此话当真？” 陌南笙这语气可谓是有些阴沉了，岂料秦明还是如之前一般，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你们是怎么找到那矿山的？” 陌南笙转换了一个话题。 “回禀王爷，属下昨夜跟着秦捕头一起在河边找白日里秦捕头发现那块银矿石的地方，然后就在那不远处又发现了相同大小的矿石，属下和秦捕头就一直跟着那矿石找，就发现了那矿山。”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听到陌南笙问话，池清不敢有所隐瞒，立即将事情的经过说给陌南笙听。 “昨夜可是吹了风？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说哭声？而且是越靠近矿山声音越大？” “的确，昨夜在下和池清大人找寻的时候，确实听见了哭声。不过王爷是怎么知道的呢？” 陌南笙笑了笑，没有解释。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矿山被人挖空了，自然风吹过就会有那样的声音出现，就像是陶埙一样。 不过，用这样的手法来掩人耳目的盗走了那么多的银矿的人，只怕是 想到这里，陌南笙眼里的笑意顿消。 “大体的情况本王已经知晓了，接下来，你们就下去歇着吧。” 歇着？ 就这样？ 池清眼里划过一丝不解。 难道这个时候不该带人去把矿山围起来，去里面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吗？ 而且太后生辰就要到了，泉山镇的命案却一直没有头绪，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不好回去交差。 王爷怎么还能让他们去歇着呢？ 相对于池清的心思活络，一旁站着的秦明显然没想这些。 听到陌南笙说下去歇着了，秦明立即施礼，径直退了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池清看得瞠目结舌。 “王爷，这” “池清，你也下去歇着吧。矿山的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至于这命案的事情，我已经有了眉目。” 有了眉目？ 王爷就坐在这里了一宿，然后就有了眉目？ 池清很想说莫不是在忽悠人吧，但面前这人是他的主子，是他信赖的人，他说的话，他不敢也不能有异议。 收回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池清低下头称了声是。 屋子里陡然间只剩下了陌南笙一个人。 陌南笙拿出那封被自己搁置在舆图下面的信，再度展开。 上面的内容他方才已经一一读过，此刻还完整的留在自己的脑海里，实在没有必要再看一次。 可尽管如此，陌南笙还是展开了。 这一次，与其说是在看上面的内容，倒不如说是在看那上面的字。 字是非常端正的小楷，笔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陌南笙再度笑了笑，旋即眼神又变得深幽。 太阳很快西沉，月亮东升。 陌南笙打开了屋子的门，外面，池清正眉目森严的候着。 见到陌南笙出来，池清立即躬身行礼，道：“王爷。” “你把秦明叫上，同我去一个地方。” 池清虽是惊讶，但很快领命而去。 他们去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而是泉山镇的街道上一个非常普通的人家。 因是人去楼空太久，屋子没有人打扫，便积了不少的灰尘。 “王爷，咱们到这儿来做什么？” 池清拿着剑的手在眼前挥了挥，待到屋子里烟尘都散去，这才侧过身子，让陌南笙进去。 “还真有这个啊。” 陌南笙喃喃自语。 身后的池清和秦明皆是一脸莫名。 “你们看那里。” 两人跟着陌南笙的手指方向一看，发现那里不过是放了一盆草，样子倒是挺好看的，可也不至于大半夜跑到这里来看吧？ “那是滴水观音。” 滴水观音？ “王爷此刻带我们到这儿来，莫不是想说泉山镇那些死了的百姓是因为这滴水观音才中毒死的？” “正是。” “荒唐！” 陌南笙的话音刚落，秦明就低声吼出了这么一句。 池清看了看陌南笙，发现他并没有恼怒的症状，再看了看秦明，发现他此刻正抿着唇，一副知道自己失言了的模样。 “方才听秦捕头所说，这滴水观音是有毒的，那为何还会有人养在府邸之中？难道就不怕” “错，不是有人，而是这个镇上所有的人家都种了这个。” 陌南笙摇摇头，从齿缝中吐出这么一句话。 ------------ 138 可惜 这话说起来可就真的有点骇人了。 偏生陌南笙还说得如此淡定从容。 秦明自从方才斥责了一句荒唐之后一直没有开口，至于池清，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了。 “若是有疑问，大可以再去看看其他人家。” 陌南笙抬抬下巴，示意二人可以自行去验证，但他自己也迈动了步子，显然，他也想要验证，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接下来，三个人走遍了泉山镇的家家户户，确实如陌南笙所言，这里的每户人家都种植了滴水观音。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若是一家两家，还可以解释是大家恰好喜欢这种植物，可每家都有，这说成喜欢，未免太过牵强。 回客栈的路上，秦明开了口。 “王爷，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据在下所知，王爷并没有出过客栈，而且” 看方才推开的那些人家的门，也知道此前并没有人进去过，那王爷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件事，委实令人匪夷所思。 “本王以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这个让全镇的人家都种植滴水观音的人，而并不是深究本王是如何发现这件事情的，你们觉得呢？” 这就是不想告诉他们具体情况的意思了。 池清和秦明同时点点头。 “王爷的意思是那些滴水观音是有人忽悠这些百姓种植的？可是据在下所知，滴水观音即使是种植在屋子里，也并不见得会置人于死地，除非是喝下了滴水观音叶片上凝聚的水珠或者是茎内的汁液。可这” 陌南笙回身，眼中漆黑如墨。 “秦捕头见多识广，本王佩服。若说百姓无知，误食了这些也未必不可能，但是不可能所有人都会这样。所以本王怀疑是有人在这小镇上装神弄鬼，散布了一些谣言，而让这些百姓自己喝下了这些毒药。” 池清头一次听说滴水观音这种东西，对它的功效什么的，完全不了解。 现在听到陌南笙和秦明这么一说，眼里满是惊愕。 “那王爷，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做？” “守株待兔。” 陌南笙吐出这么一句。 秦明立即接口：“王爷是说那个人今晚会来这里？” 陌南笙看向秦明的眼里划过一丝赞赏。 “本王并不确定，只是觉得这人花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来害死了这些百姓，想来应该是个很谨慎的人。若是谨慎，定然会再三确认这小镇上是否还有活着的人口，以免被本王发现，问出些什么东西来。” 说话间，三人已经回到了客栈。 客栈里，李平正带着人站在门口，红色的灯笼下，衬得李平的脸有些诡异。 发现三人的踪影，李平先是一愣，旋即又带上了笑意迎了上去。 只是那笑，很显然是冲着陌南笙和池清去的。 在看见两人身后跟着的秦明时，李平的脸倏然就沉了下来。 略显阴狠的目光盯着秦明的脸，像是在质问秦明是不是背着他做了些什么巴结陌南笙的事，不然以秦明的这种身份，怎么可能有机会和陌南笙同行。 陌南笙自然也是看见了李平的神色，但也只是瞥了一眼，随后径直进了屋子。 至于秦明，低垂着头，一派的温顺谦恭。 陌南笙和池清的脚步未停，穿过大堂，直接上了二楼。 倚在二楼的窗边，池清清楚的看见李平还在训斥着秦明什么。 “池清，你觉得秦明这个人如何？” 陌南笙坐在桌旁，状似只是随口一问。 “属下认为秦捕头这个人学识渊博，确有大才。若是参加科举，必然能一鸣惊人！只是” “只是这样有才华的人，跟着李平这种只知道巴结权贵，不知道做出政绩的人未免太过可惜。” 陌南笙浅笑，起身走到窗边。 “你可是知道这秦明原本是参加过科举的？只是未曾高中。盘缠用光，流落街头的时候，是李平收留了他，而且还在衙门里面给他安排了一份差事，做了捕头。” 池清错愕。 “王爷，这” “秦明确实有大才，但他不会为人处世，以为有真才实学便可平步青云，哪里知道官场黑暗？不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秦明真是不错。” 陌南笙摇摇头，似乎是在为秦明感到惋惜。 “话虽如此，但是不同流合污难道错了吗？科举可是咱们天辰选拔人才最好的时机，怎么会有人从中作梗？若是如此，那些通过科举选出来的官员岂不是” 池清想到了什么，抿唇不语。 陌南笙看着远处隐匿在月光下的河山，没再说话。 此时此刻，望着外边的风静发呆的可不只陌南笙一个。 上京，候安王府，幽兰居中。 千叶正坐在窗边临时搭起的小榻上，支着手肘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天韵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上前道：“王妃，夜深了，该歇着了。” 千叶回头，“天韵，明日便是太后生辰了，王爷奉命查案，算算时辰，也该是回来了吧？” 天韵笑了笑，却是没有像以往那般打趣千叶，毕竟在这之前，千叶就已经狠狠警告过她们了。 “王妃，这不到明日还有些时辰么？想来王爷定是能赶得及太后的生辰的。” 一旁的韶华也应声附和。 千叶起身，看了两个丫头一眼，道：“这事也说不准，不是凡事都还有个万一么？” 呃 天韵和韶华闻声对视一眼，皆是不知此时应当如何说。 索性千叶也并没有打算听她们如何说，只是走回床榻，将薄被盖在自己的身上便闭眼睡去。 仿佛刚才那一问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并不担心若是陌南笙没能准时回来又当如何。 天韵立在原地，等韶华上前放下了床帐，又吹灭了屋中的烛火，这才出了房门。 屋内的千叶在听到二人的关门声后陡然睁开眼，眼底的光亮堪比夏日最明亮的星辰。 窗户并没有合上，只是点燃了熏香，驱走了一般的蚊虫。 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带着天青色的床帐也跟着轻轻浮动，月光洒落在屋子里，让人觉得心神安宁。 ------------ 139 为何 陌南笙回到王府的时候，千叶正临窗而坐，秀眉紧蹙，清澈的双眼看着前方，似乎正在为什么烦扰。 “王爷……” 身后跟来的池清见陌南笙一下马就一言不发的直奔幽兰居而来，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结果却看到自家王爷伫立在幽兰居外，便忍不住出了声。 陌南笙抬高手臂，示意池清不要说话。 池清看着在自己视野里陡然放大的华贵衣袍，那衣袍上的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的，看起来委实不怎么好看。 似是察觉到了目光，敛目沉思的千叶往陌南笙这边看了看。 陌南笙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就这样站着，任凭千叶打量。 池清一脸莫名其妙。 王爷出去查了一趟命案之后就越发奇怪了。 之所以站在这里不进去，不就是不想让王妃发现他吗？ 可如今明知王妃向这边看了过来，却连躲都不躲，反而还迎了上去。 那这之前站在这里像根木头桩子似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池清皱皱眉头，认命的迈开步子，跟着踏进了幽兰居。 这厢千叶已经迎了出来，对于这天色刚亮就出现在这里的陌南笙既没有觉得不妥，也没有感到奇怪，就好像是一早就知道他要来，他会来一般。 池清心里那股诡异的感觉更甚。 难道这段日子王府里发生了什么连他都不知道的大事？ 不然怎么解释现在一男一女“深情凝望”却又一句话不说的局面呢？ 躬身对着千叶行了礼，池清退后几步站定。 千叶缓步向院子里的石凳走去，浑然不在意上面残留的露水。 “时辰太早了，臣妾的那两个丫头现在还歇着呢，为了不打扰，只得委屈王爷在这里坐一下了。” 什么？ 不打扰？ 是不打扰那两个丫头睡觉，而让王爷坐在外面的院子里，不请王爷进屋么？ 王妃还真是大胆。 池清眼底满是惊讶，旋即又想起千叶有时候干出来的那些事，心底突然就觉得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见陌南笙挑了挑眉，然后也向着院中的石凳走去，并未出声说些什么。 若说千叶这番举动池清尚还能想清楚，那陌南笙看到千叶这般无礼还不呵斥千叶的行径无疑是让池清的脑袋彻底变成了浆糊。 不待池清想明白这个中缘由，那边千叶清越的嗓音就低低的响了起来。 “现在离进宫还有些时辰呢，王爷委实不用这么着急赶回来的。” 千叶的目光先是扫过陌南笙满是露水和汗水的脸上，然后停在了陌南笙的袖口处。 那里是急着赶路回来沾染上的露水，这个池清知道。 因为方才他也见到了，而且他身上亦是如此。 陌南笙眼底的疲惫依旧，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 “本王来，是想问王妃一件事。” 千叶浅笑，大大的眼睛在晨光里很是夺目。 “泉山镇的命案不是已经水落石出了么？臣妾看王爷昼夜赶路，连日辛苦，趁现在时辰尚早，不如回去歇着吧，毕竟今日还要去面见太后呢。” 的确，陌南笙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同样困顿的池清在一旁默默的点头。 “本王与王妃的交易到此结束。”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安静，旋即陌南笙直起身子，大步出了去。 池清虽然不解，动作却是没有丝毫耽搁。 千叶看着石桌上那一张小小的纸条，探手将其拿了过来。 静慈庵。 原来娘亲在那里啊。 千叶敛目。 …… 薄如蝉翼的阳光轻柔的洒遍王府的每一个角落，安静的王府开始变得喧嚣起来。 陌南笙回到苍竹院并没有如池清想象中的那样睡去，而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亲自束了发，戴了冠。 一番休整之后，脸上的疲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精神奕奕。 用过早饭之后，千叶和陌南笙坐进了同一辆马车里。 “为何？” 原本坐在马车里翻看着话本子的千叶见陌南笙进来，没头没尾的就问了这么一句，就好像是在问陌南笙为何会与她同坐一辆马车一般。 一旁伺候陌南笙上了马车还未来得及后退的小厮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大着胆子看了千叶一眼。 这王爷和王妃出行同乘一辆马车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哪里还有为什么？ 这个王妃说话还真是奇怪。 马车的帘子放下的那一瞬间，小厮看到陌南笙的唇微微开启，像是准备回答千叶的话。 小厮吐出一口气，这王爷还真是待王妃极好，哪怕是王妃问出了那样的话，依然没有对王妃动气，看样子，似乎还准备好言相哄。 还真是好命啊。 马车已经向前行驶，小厮抬头看了看天，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服饰，忍不住再度叹了口气。 宽大的马车里响起陌南笙的声音。 “本王以为王妃知道，看样子王妃似乎不知道啊。” 话语里的讥嘲，陌南笙毫不掩饰，机敏如千叶，也不可能没有听出来。 但是听出来了又如何？ 千叶只是笑了笑。 “我写那封信，并不是为了让王爷告知我娘亲的下落，我只是……” 千叶说到这里突然就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不管做这件事情的出发点是为了什么，反正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再说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想明白了这点，千叶干脆就闭口不言，拿过一旁的话本子继续看了起来。 陌南笙似乎对这个原因也并没有过多的好奇心，当下见千叶噤声，他也坐到马车的另一角，闭目小憩去了。 马车平稳的驶到了宫门口，因是太后生辰，前来的人数众多，因此宫门口早就安排了不少的内侍宫女迎接诸位贵客。 千叶和陌南笙一下马车，立马就从两个方向来了人。 一个是明惠帝身边的常德公公，一个是太后身边的安嬷嬷。 “王爷，皇上在御书房等着王爷呢，还请王爷移步，随奴才前去觐见。” 陌南笙冲常德颔首，然后跟上走了。 而一旁的安嬷嬷也对着千叶见了礼，道：“王妃，太后有请。” ------------ 140 冷嘲 宴会大抵都没有什么差别，无论是大宴还是小宴，无一不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纸醉金迷。 千叶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眼角的余光瞥到周围那些达官显贵的夫人身上，发现她们似乎都想上前同千叶搭话，但似乎又畏惧千叶周身的冷气，忐忑不敢上前。 千叶心里笑了笑，并未觉得有什么可以炫耀的，毕竟这些人就算是来巴结她，也绝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她是候安王妃。 身子稍稍前倾，千叶端起面前的一杯清茶抿了一口，刚想将茶盏放回案几上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显然是早就看见她了的，此番看到千叶看过去，立即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想要从凳子上下来，往千叶这边跑。 一双大手适时的摁住了那个小小的身影，附耳在旁边叮嘱了些什么，千叶只看见方才还挣扎着想要跑过来找她的小人儿立即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千叶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此刻也正在看她。 发觉千叶的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那人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极为赏心悦目的笑容来。 在宫中看到熟悉的人，千叶心情也是不错，当下就弯了弯嘴角，回以一笑。 在一旁老老实实坐着的小身影见状也颇有些按捺不住，水汪汪的眼睛就直直的看着千叶。 想起之前自己爹爹的嘱咐，小团子倒也没像之前那样闹着要去找千叶，只是朝着千叶做了一个口型。 娘亲。 看清小团子说的什么，千叶嘴角的弧度更大。 “皇上驾到” 常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殿内的众人立即住了嘴，喧嚣不再，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明黄色的身影由远及近，千叶还是头一次看见天辰这个至高无上的存在，行走间，透露出来的都是帝王之气。 明惠帝噙着笑，微微躬着身子扶着身旁的人，千叶略微扫过，便发现那人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太后。 许是千叶打量的目光太过专注，明惠帝往这边看了看，千叶立即警醒的低下头，不敢再多瞧一眼。 余光里明黄色的身影再度远去，千叶这才微微抬起了头，有些惊讶的发现明惠帝正停在小团子他们的案几前面。 还不待千叶细想到底发生了何事，明惠帝愉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黎国国君这次居然会亲自过来参加寿宴，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 先前还浅笑着和千叶打招呼的男子此刻满脸肃容，听到明惠帝的话，也只是礼貌性的扬了扬唇角。 “明惠帝客气，是小念在王宫里待着太过烦闷，嚷嚷着要出来走走，这不，正巧收到了明惠帝您发来的国函，就带着小念来看一看天辰的风光了。” “哈哈哈哈……” 明惠帝闻言笑意更甚。 “你我两国交好，互相走动才更有利。之前朕就听闻你已经到了上京，派人来想接你进宫小住，可你拒绝了。朕让你住行宫，你也婉拒了，非要去住什么客栈，要是让他人知晓，只怕是会说我天辰礼数不周啊！” 黎禹初也笑，“怎会？孤才来，明惠帝就派人前来，三番五次的邀请孤，是孤不识抬举，拒绝了明惠帝的好意才是。天下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这事实真相如何，想来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再说了，孤在黎国一直都住在宫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还是住住客栈比较好，明惠帝不必介怀！” 明惠帝还欲再寒暄几句，却被一旁的皇后轻轻拉了拉衣角。 “皇上，臣妾知道这时不该打扰您说话，可眼下各位大臣都等着呢，不如先招呼大家坐下，等寿宴结束以后，您再和黎国国君闲谈？” 明惠帝闻言，扫了一眼还站着的诸位大臣以及脸上有些许疲倦之色的黎国国君，脸上满是歉意。 “瞧朕！看见国君实在是太开心了，一开口说话就停不下来。” 黎禹初依旧浅笑。 明惠帝上前，坐在最上首，扶着太后坐在左侧，皇后自个儿在右侧落座之后，睿智的眼眸看向全场。 “诸位爱卿不必拘礼，今日乃是大好的日子，只管尽情地把酒言欢便是！” “是，臣等谨遵圣喻。” 话音一落，众人都齐齐落座。 殿内乐声响起，紧接着就出现了十来个宫廷舞姬，踏着节拍，在殿中央跳着柔美的舞蹈。 怪不得总觉得那人有一种位居高位的霸气，原来是黎国国君黎禹初啊！ 运气还真是不错，随便出趟门都能撞见一国之主。 千叶在心里腹诽，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坐在她左侧的陌南煜看了她一眼，轻声笑道“千叶，每次都是这些舞蹈，想来你都看乏了吧？” 猛然被人叫到名字，千叶回神，往来源处看去，直直的撞进了那双还泛着些许笑意的桃花眸里。 “安然！你也在这儿？好巧！” 千叶甚为惊喜的出声，连带着清澈的眼睛里也闪过了点点亮光。 陌南煜瞧着千叶如此反应，眼中的笑意更浓，甚至于连嘴角都弯了弯。 “好巧？本王还不知道王妃为了勾搭本王的皇兄，连这么蹩脚的理由都说得出口！” 陌南煜还没开口，千叶就听见了陌南笙的声音。 将头扭到另一边，千叶有些意外，不知道这个陌南笙又是何时回来的。 陌南笙仿佛看穿了千叶心里所想，嘴角掀起一抹冷嘲，道“王妃当然注意不到本王了。方才一个劲儿的盯着黎国国君看，一双眼珠子恨不能黏在人家身上，可惜啊，人家连个正眼都不给你。” 千叶知道他说的应该是适才知道那男子的真实身份之后，自己瞧着多看了几眼的事，正想着解释，又听见了陌南笙的声音。 “勾搭不了黎国国君，现在又来勾搭本王的皇兄，王妃还真是好手段，本王今日算是开了眼了，佩服，佩服啊！” 陌南笙说完还对着千叶拱手作揖。 ------------ 141 永宁 因陌南笙的嗓音压得极低，而另一旁的陌南煜又秉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只是执着酒盏，一边欣赏着殿中的舞蹈，一边抿着酒。 千叶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陌南煜，发现他并没有听到陌南笙方才所说，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陌南笙却因千叶这个小动作，嘴角嘲讽的弧度更大。 “王妃大可放心，本王的皇兄向来都是极有教养的，绝不会做出那种偷听他人说话的小人行径来，不像王妃” 毫不掩饰的蔑视的目光落在千叶身上，千叶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握紧。 意思是在说她没教养吗？ 千叶哂笑，回头盯着陌南笙，道“那可不是，臣妾不过是个庶女，自然比不得妹妹那般懂规矩。以王爷的眼光，想必王爷放在心上的那个心儿姑娘应当是极为懂得规矩和分寸的人吧？臣妾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呢！” 陌南笙嘴角的弧度倏然沉下，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就你？给心儿提鞋都不够资格，凭什么拿来和心儿比？又有什么资格见心儿？” 无视陌南笙那因为恼怒而略显阴沉的眸光，千叶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般，拿起绣帕掩唇轻笑。 “王爷莫不是糊涂了？臣妾虽然不招王爷喜欢，可到底是圣旨定下的王妃。王爷若是要给心儿姑娘一个身份，自然是少不了要和臣妾打交道的。” 说到这里，千叶抬眸看了陌南笙一眼。 “难不成王爷根本就是想让心儿姑娘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王爷？” 千叶惊愕的捂住自己的嘴，“王爷，不是臣妾多嘴，这让一个女子没名没分的跟着不太好吧？还是得给心儿姑娘一个名分才行啊！” 陌南笙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对着千叶低吼了一声，“千叶茴！” 千叶笑得更甚，甚至还意图动手将陌南笙紧皱的眉头给抚平。 当然，毫不意外的被陌南笙给避开了。 “王爷，今儿个可是皇祖母的寿辰呢！王爷要是这么绷着一张脸，难免会让人误会啊！” 陌南笙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明惠帝略带疑惑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当下只得勉力挤出一抹笑容。 “王爷，要不然您还是别笑了吧？臣妾突然发现您像方才那样绷着脸挺好的，至少比这笑容看起来要好看得多！” 千叶不咸不淡的话语又传了过来，陌南笙咬牙看着一旁有些得意的小女子。 “千叶茴！你最好给本王适可而止！” 陌南笙话音刚落，就发现方才还恨不能笑眯了眼的人像是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一样，脸色煞白。 陌南笙跟着看过去，发现殿中的舞蹈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就连乐声也没了动静，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好！好！” 陌南笙正想开口讽刺千叶几句，殿中就忽然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叫好之声。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得见九公主的风姿” “是啊，居然领舞的这个是九公主！真是让下官也开了眼界啊！” “九公主真是出落得越发倾国倾城了啊！” 一连串的赞誉之声传入千叶的耳中，千叶紧紧盯着殿中央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 竟然是公主么？ 呵！ 千叶从心底发出一声冷嘲，只是这嘲笑不知是在笑殿中央的那个女子，还是在笑自己。 “母后，您看永宁，可真是有心啊！朕今日可算是托了您的福了，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永宁跳舞呢！” 明惠帝笑着和太后说话，太后眼里也满是笑意。 “永宁有心了！哀家很是高兴啊！” 说着便要招呼永宁去她身边坐着，另一旁的皇后见了，赶紧道“母后，永宁跳了舞，满脸都是汗，不如先让她下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裙再来陪母后说话吧。” 太后闻言一笑，带着些许皱纹的手轻轻拍上她的额头，“瞧哀家，都糊涂了！还是小玉你心细啊！” 皇后柔柔一笑。 太后看向永宁，道“永宁啊，你也累了，先下去换身衣裳吧！” 永宁莞尔，乖巧应声，“看到皇祖母如此开心，永宁就算是再累都值得！” 这一番话引得上首坐着的三个人都是齐齐一笑。 明惠帝食指指着永宁，隔空点了点，“就你嘴甜！快些下去换件衣裳吧！” 明惠帝都发话了，永宁自然不好再调皮，福身行礼，“是。” 永宁转身，不知是不是千叶的错觉，总感觉那一刻永宁向千叶这边看了看。 在永宁离开大殿的那一瞬，千叶显些抬脚追了出去，不过好在千叶理智尚存，仅仅是身子动了动，旋即又恢复如常。 察觉到千叶的异样，陌南煜忙低声问道“千叶，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她哪里是不舒服，明摆着就是嫉妒，嫉妒九皇妹出身尊贵又舞技不俗。” 不待千叶答话，陌南笙冷冷的语调就响了起来。 陌南煜闻言蹙眉，知道千叶不过是丞相府一个庶出的小姐，再看了看千叶又白了一层的脸色，满脸不赞同。 “七弟！千叶怎么说都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怎么可以这么出口伤人呢？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冲着我来，跟千叶一个女子斤斤计较作甚？” 陌南笙嗤笑，宛如寒潭里浸润出来的冷眸瞥了千叶一眼，道“三哥，你可别被她这幅样子给骗了！这女人远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呢！” 两人隔着千叶，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重点在于陌南笙这个奚落人的人并不顾及千叶还在场中，说话句句不留情面。 陌南煜深知再这么说下去，也不过是让千叶更加难堪，索性闭了嘴，不再理会陌南笙。 “千叶，七弟就是说话难听了些，不过他人不坏的，你别往心里去。” 千叶却是恍若未闻，径直从案几上端起茶盏来小抿了几口，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陌南煜关切的目光落在千叶身上，并没有因为千叶算得上无礼的动作而恼怒。 ------------ 142 解释 茶水的温度让千叶彻底冷静了下来，歪着脑袋对陌南煜报以一笑。 “怎么会？王爷为人如何，我这个做王妃的最是清楚不过。安然你不必担心，我也相信王爷方才所言不过是在同我开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罢了！” 玩笑？ 陌南煜蹙眉，想要说些什么，在触及到千叶如常的笑容之后又改变了主意。 罢了，就这样吧。 “千叶，你认识九皇妹吗？方才我瞧着你一直在盯着九皇妹看？莫不是你们认识？” 陌南煜带着些微试探的语气问道。 之所以是试探的语气，是因为陌南煜也不确定，毕竟若是二人真的认识，千叶看着永宁的表情不会是那么呃，受伤。 可若是不认识，千叶为何一看到九皇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就连脸色，也是在那时候变的。 千叶现在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听到陌南煜的问话，千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认识么？ 自己认识的那个是会带着她去金风玉露，会用石子扔窗户告诉她她来了，会言行无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许家小姐许宁。 不是这个举止得体，淡定从容的九公主永宁。 不认识么？ 可她们分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 千叶放下手里的茶盏，清澈的眼眸看着陌南煜，摇头失笑“不认识，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九公主呢？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陌南煜眨眨眼，道“其实九皇妹人挺好的，我相信你们要是见了，定会相处得不错！” 是相处得挺不错的，在不知道她是九公主以前。 千叶在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是没有答话，只是笑了笑。 “安然，我忽然觉得这里面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千叶对着陌南煜轻声说了句，陌南煜看了她一眼，点头。 “嗯，也好。我看你脸色还是有些不好，这里面什么味道都有，出去走走也好。” 殿外阳光正好，淡金色的光芒透过那些枝丫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千叶吐出一口气，仿似要把那些堆积在心头的不悦一并吐出去。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千叶还未转身过去看，便听得一个陌生的宫女声音响起。 “王妃，九公主请您移步。” 千叶并不意外许宁会来找她，甚至可以说，她此番出来就是在等许宁。 她需要一个解释。 宫女一直低垂着头，除了偶尔一些必要的提醒，她并不开口说话。 千叶也是个不怎么擅长和陌生人交谈的人，故而一路走来，除了两人清浅的脚步声和时不时的说话声，再无其他声响。 “公主，王妃到了。” 千叶有些好奇的看着周围，虽是有些不识路，但千叶知道这里离方才的大殿并没有多远。 许宁听到脚步声就已经回过了头，摆摆手让宫女退下，许宁这才上前拉住千叶的袖子。 “千叶” 委屈的声音，无辜的表情，许宁一双眼睛盯着千叶，一如以往。 千叶退开几步，将自己的袖子从许宁的手里挣脱，浅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我等粗鄙之人委实担当不起公主如此称呼。” 许宁知道千叶这副模样定然是气得不轻，赶紧上前几步，可偏生千叶像是在顾及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她上前几步，千叶就后退几步。 无奈之下，许宁只得站在原地。 “好了，好了，千叶，我不动了，你也别再往后退了好吗？” “谨遵公主吩咐。” 千叶施礼，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许宁烦躁的跺着脚，想要上前却又怕千叶像之前那样后退，只得愤愤的揪住自己的裙摆。 “你一定要和我这样说话吗？我知道我没说实话是我不对，可是那个时候我” “公主如此行事自然是有公主的理由，当时没有坦言，如今也没有什么再说的必要。” 千叶打断许宁的话，语气依旧无波无澜。 “千叶！” 许宁板着脸，沉了语调喊道。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许宁没有答话，几步上前，颇为强硬的抓住千叶的胳膊。 “吩咐？没有！就是想让你别说话，先听我说完！” 千叶抬眸，看向许宁，一副你说，我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们初次相见，是因为我听了消息，说是七皇兄对他的王妃宠入骨髓，我想去看看那个王妃究竟有什么三头六臂，竟然可以让七皇兄这样冷淡的人做到那种地步。” 千叶眼底划过一丝讶异，瞥了一眼犹自还在回忆当时情景的许宁，没有说话。 “我看不惯千叶依就是因为单纯不喜欢她，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不喜欢” “后来和千叶你接触多了，发现你的性子真的很好，至少很合我心意，再加上你又带我去见了翩荏，我们相处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我从来没有和人相处得这么轻松惬意过。” 说到这里，许宁再度探手抓上了千叶的手臂。 “千叶，你相信我，我后来是真的想同你们坦白的，可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许宁瞳孔里的慌张和焦急清晰可见，千叶动了动唇。 “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说你不是存心骗我的吗？” 许宁焦急的挥手，“不是，不是。” 旋即又发觉自己说得不对，赶紧点头道“是，是。千叶，你就别生气了。何况算起来我也不算是骗你” 千叶刚刚和缓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又沉了下去。 许宁懊恼的想要咬破自己的舌尖。 “千叶，我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你想啊，户部尚书许贤臣是我母后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我封号叫永宁，算起来其实我也不算骗你啊，我可以是跟着我母后姓许，单名一个宁字嘛！” 千叶虽然还是绷着脸，可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了，许宁也很自觉的恢复了她们以前相处的时候的说话方式。 听到许宁这么说，千叶怒嗔“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咯？是我笨，没有想到这方面？” ------------ 143 不见 许宁赔笑，“是我错，是我错。我应该一开始就同你们说实话的。” “这才是认错该有的觉悟！” 看见千叶的笑容，许宁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总算是下去了，当下也跟着千叶一起笑了起来。 此时，同样有认错觉悟的人不止许宁一个，府衙之内，秦明此刻亦是在认错，只是他并非是出于自愿，而是被迫的。 “好你个秦明，竟然得知了情况，第一反应不是向本官汇报，而是跑去同王爷说！你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秦明跪在地上，李平时不时的在他背上踹上几脚，口中还在骂骂咧咧。 李平生气的原因就是如他方才所说那般，从陌南笙回来说了要向明惠帝表明这次破案都是秦明的功劳之后，李平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而秦明呢，回到衙内就被李平叫着在这里跪下，到现在已经过了半日，却是滴水未沾，颗米未进。 薄唇干裂，甚至于有些地方还蜕了皮。 听到李平唾沫横飞的说了半天，秦明的眉头动了动。 “大人是认为小人打算借机攀上王爷这棵大树，好脱离这个府衙吗？” 这是秦明第一次在李平训斥的时候抬头直视李平，也是他第一次顶嘴。 李平见他这桀骜不驯的模样，顿时更加火大，拿过一旁的木棍就敲在秦明的身上。 “好啊你，总算是肯说实话了吧？秦明，老子告诉你，王爷那棵大树不是你这种人想攀就能攀得上的！” “既然大人也清楚这一点，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大人寻着机会就教训小人，明明意图巴结王爷，想要趁机攀上王爷这棵大树的不是大人你吗？就因为小人发现了事情的端倪，直接告诉了王爷，没有告诉大人，害得大人白白丢了机会，所以大人才把气都撒在小人身上吗？” 秦明的语速很快。 李平先是一愣，旋即更加恼怒。 “好你个小崽子！本官今日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以为王爷要帮你请功，你就嘚瑟了是吧？就敢顶嘴了是吧？你别忘了当初你落考流落街头的时候，是谁拉了你一把？是谁把你带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给你谋了一个风光的捕头的位置？” 李平瞪大他那绿豆似的小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是我！是本官！本官是你的衣食父母，你看看你现在是怎么报答本官的？早知道你是个这样的人，本官当初就不该带你回来，让你像上京城外那些乞儿一样四处乞讨算了！” 说完这一长段的话，李平的大口的喘着粗气，甚至于连嘴边那两撮八字胡也跟着在风中乱颤。 秦明垂首，不再吱声。 “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不说了？秦明，老子告诉你，像你这种人，这辈子都别想着能够出人头地！最好是现在看清楚了，把本老爷给哄高兴了，说不定本老爷还会留你在这衙门混口饭吃！” 屋子里光线并不怎么好，秦明又一直低着头，李平根本看不见秦明此刻脸上的表情如何，亦或者是看见了，但又完全不在乎。 许是说得口渴了，李平三两步过去拿起一杯茶就咕咚喝了一大口，却没注意到那茶还冒着滚滚热气。 这一下可算是把李平的舌头给烫坏了。 大口大口的呼着气来缓解疼痛，紧跟着李平就手指一动，那杯滚烫的茶水就这么直直的落在了秦明的身上，一滴都没浪费。 虽是滴落到身上的时候缓解了一些热气，可那到底是滚烫的水，夏日衣衫薄，秦明被烫到，身子明显一僵。 碎瓷片在地上散开，有些还划伤了秦明放在身侧的手，顿时就有滴滴殷红的血珠渗出来。 李平被这么一搅和，已经不想再说下去，转身就大踏步的离开了屋子。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秦明这才从地上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皇宫里热闹非凡，丞相府某一间院子此刻也是叫喊声冲天。 “哈哈！三个，我赢了！” 千叶珏的声音骤然拔高，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常氏倾着身子，瞪大眼睛的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三张，欲哭无泪。 “娘，愿赌服输，快快快，银子拿来！” 千叶珏两只手毫不客气的把常氏身前的最大的那锭银子给拿过来，顺带着把扑克牌下方压着的那些碎银也一并带到了自己身前。 站在常氏背后那些押注常氏会赢的小厮丫头们，一个个的脸色也是极为沮丧。 “少爷运气也太好了吧？都连着赢了好几次了。” “我下次要押少爷赢！” “哎哟姨娘哎您再不赢一把，小人这个月的月银都快输光了。” 相比较常氏这边的愁云惨淡，千叶珏那边可谓是艳阳高照。 常氏抬高手臂，把袖子给撸起来，道“再来！我就不信我今天手气这么霉，会一直输下去！” 千叶珏笑眯眯的看着常氏，“娘，还来啊？你还有银子输给我吗？” 意识到千叶珏的话中之意，常氏低头看着自己身前摆着的银两，却发现别说是一两，就是连一文钱都没有了。 摊开手，常氏道“你先借我点儿，我赢了就还你。” 千叶珏正想说话，外边就传来了冬冬的声音。 “少爷，少爷” 千叶珏回头，发现冬冬那个小机灵鬼不知遇到了什么急事，跑得满头大汗的。 “怎么了？冬冬。难不成是我院子烧起来了？你跑得这么着急。” “不是，少爷。是那个公子又来找少爷你了，现在就在门外呢！” “公子？哪个公子啊？” 千叶珏眉心轻蹙，问道。 “就是那个” 冬冬话还没说完，千叶珏脑中就灵光一闪，浮现出了一个纤瘦的身影。 摆摆手转过头去，千叶珏冷冷道“不见！本少爷忙着呢，哪有什么空闲功夫去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去去去，告诉他，本少爷不见！让他自个儿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 144 强攻 不见？ 少爷方才说他不见那个公子，这是怎么了？前段日子不是还和那个公子在外面玩得连府都没回吗？ 这是怎么了？ 不过好像说起来自从那日少爷被那位公子拖出去，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之后，那位公子就再没出现过。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冬冬有些烦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千叶珏虽然是背对着冬冬，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止不住的往后在看，发现冬冬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之后，千叶珏立马就吼了起来。 “冬冬！本少爷方才说得话你没听见吗？！” 正在思考这其中原因的冬冬冷不丁被千叶珏这一嗓子给吓了一跳，忙道“听到了，冬冬听到了。” “听到了你还不快去？” “这就去，这就去。” 冬冬点点他的小脑袋，飞快的向偏门跑去。 太可怕了，发脾气的少爷实在是太可怕了。 冬冬一边跑，脑袋里一边冒出这种想法，顿时脚下的动作更快。 不知何时，原本喧闹的院子已经安静了下来，先前那些围在千叶珏和常氏周围起哄押注的小厮丫头们全都不见了踪影。 千叶珏有些莫名其妙的往四周看了看，待目光落到自己的正前方时，发现常氏正一脸兴味的看着自己。 被这样的目光直勾勾的瞧着，千叶珏心里有点发毛。 做贼心虚又底气不足的瞄了一眼常氏，低声唤了声娘。 “嗯。” 常氏应声，眸光依然落在千叶珏身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常氏还露出了一个在此刻的千叶珏看来极为惊悚的笑容。 “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千叶珏委实沉不住气了，抬起头猛然问道。 常氏努努嘴，一脸你想多了的样子，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看珏儿你几眼，顺便想想” 常氏没有说她在想什么，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千叶珏也学着方才冬冬的样子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娘，你又在乱想些什么？每次看到你露出这种表情，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你还是快些说出来吧，省得给憋坏了。” 常氏莞尔，直起身子探出双手去狠狠揉了揉千叶珏的脸。 “这皮肤还真是不错，满脸的胶原蛋白。” 千叶珏翻了个白眼，顺带着翘了个二郎腿，被常氏揉过的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常氏坐回去，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美景，千叶珏的目光看过来，常氏颇为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珏儿，刚才冬冬说的那个公子就是之前在丞相府外面大声喊着你的名字的那个吧？或者说就是那个把你拉出去，然后一夜未归的那个？” 常氏说到最后的语气已经明显的变了一种味道了。 千叶珏自是听出了常氏的言外之意，不知怎地，本就红着的脸颊顿时变得鲜艳欲滴。 “娘，你想什么呢！” 千叶珏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连带着声音都低了几个调，说出口的话完全像是呢喃。 “珏儿，我那天过来问你，你什么都不说。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却闭门不见，难不成你真的是在下面的那个？所以现在不好意思见他了？” 在下面的那个？ 千叶珏感觉自己一股气直冲满门，瞬间变得晕乎乎的，听不懂常氏在说什么。 而常氏见千叶珏不答话，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当下就站了起来。 “我勒个去！珏儿，我看你平日里的样子怎么着也该是个强攻啊！结果你居然是被攻的那个！” 常氏闭上眼睛，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千叶珏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旋即便看到常氏满是失落的坐回方才的凳子上。 不过常氏的失落也只是那一瞬间，很快她就重新扬起了一抹笑容，笑嘻嘻的看着千叶珏。 千叶珏在听到常氏说了那样一番话之后已经不指望还能从常氏的嘴里听到什么好话来了，此刻又看见她眼里泛着绿光的盯着他，他的心跳声霎时像打鼓一样。 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 “珏儿啊，反正你也去不去见他，那些小厮丫头们也都走了，院子里就剩咱们两个人，坐着也是坐着，不如你给我具体讲讲那晚的事情呗！权当是讲故事嘛！” 就知道他娘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说了这么半天，做了这么久的铺垫，结果就是想让他讲那晚的事，而且还是要具体的。 千叶珏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似是在极力控制自己额头上那突然蹦出来的青筋。 半晌之后，千叶珏恢复如常，甚至还对着常氏笑了笑。 “娘，那晚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就是在护城河边喝了点酒，然后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天亮了。” 千叶珏说这话本就是为了让常氏不要再乱想下去，否则到时候还不知道冒出些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话来呢！ 可是很显然，一个人若是心里有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自然会朝着那个方面不断地挖掘，不断地乱想，根本不会管别人到底说了什么。 因为那一刻，在心里就已经认定那人如此说不过是在掩饰事实。 常氏点点头，道“嗯！我知道的，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珏儿你不用这么解释的，我都懂，都知道，真的。” 说着还抛给了千叶珏一个你放心，我都明白的眼神。 虽然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千叶珏总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 千叶珏甩甩脑袋，压下那股奇怪的想法，松了口气似的道“娘你懂了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再多费唇舌了。” “懂，你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肯定懂了啊。只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千叶珏愣了下，“娘，你问。” “意思就是你们那晚是在护城河边睡的？连酒店都没去？” 千叶珏眉头一蹙，正想问酒店是什么，却忽然想起常氏口中的酒店就是他们所说的客栈，当即点了点头。 “是啊，娘。我们都是习武之人，不是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么？我们两个大男人，露宿河边也没什么的。” ------------ 145 围观 千叶珏的话音一落，常氏看向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深。 看见这样的常氏，千叶珏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又再度涌了上来。 怎么感觉娘好像误会了什么呢？ 可是方才娘听了解释，说是她自己都听懂了的啊。 嗯，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 千叶珏眼珠转了转，若无其事的把目光落在常氏院子里一株杂草上。 至于常氏，在听了千叶珏那一番话之后，不禁在心里对千叶珏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要知道那可是护城河边哎！人来人往的，要是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会被人撞见那档子事。 这要是没有一定的魄力和胆量，还真是没有那个能耐能在那幕天席地之下待一晚。 千叶珏完全没有料到常氏的心思已经距离他想表达的那个意思足足有一个上京城那么远了，要是他知道，肯定会直接吐血而亡。 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内容，常氏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各自看着一个方向。 “少爷，少爷，我都按你说的那些说了，可是那位公子就是死活不肯走，现在还在外面站着呢！少爷您看……” 冬冬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说着话，小脸鼓鼓的，不难看出上面还有些许的红印。 千叶珏烦躁的站起身，“他爱在哪儿站着就让他在哪儿站着吧，别管他了。” 听到千叶珏如此说，冬冬一颗小脑袋顿时像小鸡啄米般点个不停。 对！就是不理他，少爷不理，我也不理，谁让他捏我脸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那么固执，就让他在外面站着好了！哼！ 冬冬想起方才自己原封不动的转述了少爷的话之后，那个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捏着他的脸，偏偏他人小，根本挣脱不开，只能由得他去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出来。 可是…… 冬冬抬起还有些肉肉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拉了拉千叶珏的衣袖。 “少爷，方才我进来的时候那公子还在外面大声叫少爷你的名字呢。我看外面人挺多的，要是不让他进来，由着他这么喊下去，是不是对少爷你不太好啊？” 千叶珏倒是不意外洛辰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反正他那个人向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像这种在别人府外发大声叫嚷的行径，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更何况他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撇了撇嘴，千叶珏不甚在意的道“让他嚷嚷去，反正我在府中，别人要看也只能看见他那张脸。而且他是个男子，难不成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还会帮他啊？他要是不想要他那张脸，就让他在外面嚷嚷吧。” 千叶珏说着就往外走。 “对了，冬冬，你就在偏门那儿守着，他要是嚷得口渴了什么的，你给送点茶水去，怎么着也不能让别人说咱们相府连个茶都不给客人倒吧？” 对于这种事，冬冬还是很乐意去做的。 挥了挥小拳头，冬冬信誓旦旦的道“是，少爷，冬冬一定会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口，看那个公子到底是怎么不要脸的。” 千叶珏闻言失笑，他说那话的目的可不是让冬冬去看好戏顺带落井下石的啊。 不过冬冬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不懂事，就算是做了什么，也没什么大事吧。 千叶珏心里转了几个弯，脚步轻松的往前走着。 主仆二人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坐在院子里的常氏自然也是全都听见了的。 “嘿！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是个傲娇受！” …… 千叶珏回到自己的屋子，时不时的往外张望着，却在听到冬冬的脚步声的时候突然拿起一旁的书卷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冬冬跑进屋子，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在经过千叶珏面前的时候，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了几眼。 “少爷，你这是在看书呢？” 还有些稚嫩的嗓音带着疑惑的口吻问着千叶珏。 千叶珏就着手里的书就敲在了冬冬的脑门上，当然是轻轻的。 “我说你这个小子，那么大两只眼珠子长着是当摆设的啊？少爷我都拿着书看了好半天了，你居然还这么问，是不是在质疑你家少爷我啊？不相信我有一天也会这么乖乖的坐在屋里看书？” 千叶珏剑眉一竖，作势又要敲冬冬的头。 冬冬这个小机灵见势不对，立刻就抬起手臂护住自己的脑袋，然后往门外跑。 千叶珏被他这样子逗乐，噗嗤一笑。 冬冬见千叶珏没有追出来，索性扒拉着门，站在门外，大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着。 “少爷，冬冬知道你能看书可以算得上是今日最好的事了。可是少爷你敷衍我能不能稍微用那么一点点心思，这书都给拿反了。” 冬冬说完还用手比划了那么几下，然后在千叶珏看过来的时候立即逃也似的跑出了院子。 千叶珏摇头失笑，看了看自己右手上的书，发现果然是拿反了。 “真是个鬼机灵，看穿不说穿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看来还得好好教导教导才行！” 在千叶珏自言自语的时候，冬冬已经跑到了偏门那儿。 现在偏门外面聚集了不少的百姓，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冬冬把脸贴在门缝上，半眯着眼睛看向外面，发现洛辰星已经坐在了地上，嘴里还在嚷着千叶珏的名字。 “这位公子，这里可是丞相府，虽说是偏门，却也是不能让你这么胡来的地方，你还是快些走吧。不然待会儿相府里出来人了，就麻烦了。” “是啊，是啊。你叫的那个名字我们听都没听过，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快走吧。” 一个声音起，紧接着那些围观的百姓就七嘴八舌的开始劝洛辰星走了。 洛辰星动了动身子，扭过头看向那些百姓，一张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 “你们居然连咱们丞相大人府上唯一的公子的名讳都没听说过，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喊的那个叫千叶珏的，就是丞相大人家的公子？你莫不是唬人的吧？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学点好呢？” ------------ 146 同去 洛辰星刚说完这句话，立马就有人不服气，开始反驳起来。 扒着门缝看好戏的冬冬为了看得更清楚，还撅起了屁股。 “啪！” 千叶珏一巴掌拍在冬冬的肩头，“外面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吵闹，都打扰我看书了。” 冬冬立即回头，站直身子，笑嘻嘻的对着千叶珏说道“少爷，吵着你啦？都怪外面那个臭不要脸的公子，一直坐在外面嚷少爷你的名字，还引了好多人过来看呢！” 冬冬努努嘴。 千叶珏闻言诧异的挑了挑眉头，“怎么？他还没走啊？挺有耐性的啊。” 千叶珏一边说着就一边往回走，冬冬连忙几步追上去。 “少爷，少爷，你不出去看看啊？方才我听着，那公子好像在同那些百姓说公子你呢！不过也真让人生气，那些百姓居然连公子你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文武双全，飘然若仙的人的名字都没听过！真是孤陋寡闻，见识短浅，妇人之仁！” 冬冬捏起小拳头，气愤无比。 千叶珏顺手赏了冬冬一个爆栗，口里道“错了！” 冬冬揉着自己被敲痛的地方，喃喃道“没错呀，哪儿错了？” 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说错之后，冬冬抬起头，大声嚷着，“少爷！我哪儿说错了？难道你不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文武双全，飘然若仙吗？这可是少爷你一直挂在嘴边的话，冬冬都好好记着呢！若是错了，那肯定也是少爷你自己说错了，然后冬冬才跟着错的！” 咿！这小书童，还挺能说会道的啊。 千叶珏停下脚步，“我没说你这句说错了，这可是本少爷对自己清晰的自我评价，那都是合情合理，无比实际的，怎么可能有错！” “那没错，你还打我？” 冬冬噘着嘴，满是委屈。 “你这小子，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我说你错了，是说你后面那个妇人之仁错了，妇人之仁不是这么用的！现在知道了？” 冬冬满脸求知似的看着千叶珏，“那少爷，这妇人之仁是怎么用的？” “妇人之仁就是……” 千叶珏忽然抬手遮住自己的脸，满脸懊悔。 冬冬正认真的听着呢，千叶珏却突然没了动静，冬冬忍不住拉了拉千叶珏，“少爷，就是什么，你说吧，冬冬听着呢！” 千叶珏放下手，展颜一笑，“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自己去想吧，总归是会想明白的。” 冬冬把这句话在嘴里重复了几遍，一开始还觉得挺有道理，边念叨边赞同的点头，后来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正想细问，却发现千叶珏已经进了屋子。 迈开步子追上千叶珏，“少爷，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词该怎么用，该用在什么地方吧？” 冬冬一脸我懂，你不必再说了的样子，甚至于还拍了拍自己还不健硕的胸膛。 “谁跟你说本少爷不知道的？我跟你说，那个妇人之仁就是……” 不出意料的，千叶珏又停在了这里。 冬冬见状，有些费劲的踮起脚尖去拍了拍千叶珏的肩膀。 “少爷，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就别再装了，我都知道了。” 千叶珏被冬冬那仿似看穿了一切的眼神弄得有些面红耳赤，梗着脖子道“本少爷可告诉你，这可不是本少爷不知道！本少爷不说自然是有不说的理由……” 冬冬老成的点点头，“我知道，不就是因为少爷你不知道嘛！少爷，不必再说了，真的，我都懂！” 外面的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冬冬不待千叶珏再为自己辩解，拔腿就跑了过去。 可千叶珏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于一旦，当下就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扬声喊道“本少爷不说，是因为想让你自己去想明白，这样才能记得牢！本少爷可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啊？” 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千叶珏只好转身，嘴里兀自嘟囔着。 “知不知道不听人说完话就跑这个习惯很不好啊？真是没礼貌的孩子。” “说谁没礼貌哪？” 常氏突然出现，吓了千叶珏一跳。 “娘，你这是去哪儿啊？” “去偏门看热闹啊。我听说现在外面可热闹了，而且你还是当事人之一，不如咱们一起出去看看？说不定还会引起轰动呢！” 常氏抬抬手指指偏门的方向。 千叶珏无奈，“娘，哪儿有什么热闹？我方才才去看过，只不过是一些百姓围着那个人而已，有什么热闹可看的，咱们还是回去歇着吧。你看这天气这么热，咱们坐在屋子里吃着冰镇的瓜果多好啊，何必出来遭这份罪呢！是吧？” 千叶珏扶着常氏的肩，就把常氏调转了一个方向，然后半强制性的带着常氏往屋子里走。 常氏挣扎着往后看，“你放开我，我要去看热闹！刚才出来的时候我就在屋子里吃了好些瓜果了，我一点都不觉得热，你放开我！” 千叶珏根本不听，依旧故我。 常氏恼怒，双脚使劲，愣是站在原地不动了。 瞧着常氏面色不善，千叶珏这才赔笑道歉。 “娘，孩儿也是为你着想不是？你何必动怒呢！你看看，这天干物燥的，你再一发脾气，上火了可怎生是好？” 千叶珏抬手指了指天。 “少说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不想让我出去看那个公子长什么样吗？” 常氏撇嘴，却是抬脚进了屋子。 千叶珏连忙跟上，“娘，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倒是娘，你若早说是去看那人什么模样，孩儿又怎么会拦着不让去……” 常氏瞥了一眼千叶珏。 “真的？那我现在说我就是去看那公子的，你还拦着吗？” 千叶珏话根本就没说完，可是常氏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千叶珏根本没有理由再拒绝。 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千叶珏躬身做请，“娘，你请。” 常氏趾高气扬，哼了一声之后，在经过千叶珏面前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拖着他一块儿往偏门而去。 ------------ 147 尖叫 冬冬一直守在偏门那儿，常氏和千叶珏过去的时候，冬冬正坐在石阶上悠哉悠哉的磕着瓜子，渴了就倒一杯茶水来喝。 因着偏门这里种了许多树，枝繁叶茂的，若不是因为是门口，倒还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外面的喧哗声又再度大了起来，冬冬从石阶上起身，准备像之前那般扒拉着门缝看一下状况，却有人动作比他还快。 冬冬瞠目结舌的看着趴在那儿向外看的常氏，又回身委屈的看了几眼自家少爷。 千叶珏安抚性的拍了拍冬冬的脑袋。 “你都看了这么久了，就先让娘看一下吧。来，你过来同我说说，都发生了些什么。” 就这一会儿功夫，千叶珏就听见了好多次自己的名字，当下就坐在冬冬方才坐着的石阶上，招呼着冬冬。 冬冬赶紧跑过去挨着千叶珏坐下。 “少爷，外面可热闹了。那些百姓们都在说那个公子在说谎，说不定是想打着认识少爷你的幌子，借机来咱们相府骗银子。” “哦？”千叶珏挑眉，“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 “当然是那些百姓看见那公子一直在外面说认识你，你是老爷唯一的公子，备受宠爱。可是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打小就把你送到外面去，除了咱们府上的这些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外，其他人哪儿知道啊！以前大家都只知道二小姐，好在现在……” 冬冬有些怀念的语气让千叶珏也跟着陷入了回忆。 “好在现在他们还知道了大姐。” 陌南笙对着冬冬眨眨眼，“毕竟候安王妃这个名头可是比那什么上京第一美人要来得响亮多了！” “少爷，扯远了，扯远了。” 冬冬连忙招呼着千叶珏，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不，就是因为不知道相府还有你这么个少爷，所以大家一口咬定那位公子是来招摇撞骗的，心里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冬冬想起洛辰星的脸色，就笑弯了眼。 “是吗？” 千叶珏这两个字意味深长，导致不仅冬冬看着他，就连一门心思往外张望的常氏也回过了头。 千叶珏却丝毫不觉，站起身子，整理了衣袍，施施然的走到门口，在常氏和冬冬两人的注目下轰然打开了相府的偏门。 这一动静对外面那些一直盯着门看的人们来说可算是不小，甚至于有人还立马就嚷嚷了起来。 “快看，快看，门开了，肯定是相府里的人听到动静，要出来找人算账了，咱们快走，快走！” 洛辰星几乎快被这些人的口水给淹没了，此时听到人群中有人说门开了，立刻就站了起来，双眼看向门口。 胆子小的听到那一嗓子，早就已经跑远了，而有些胆子大的，还站在原地，就同洛辰星一样，紧紧盯着门口。 “哎哎！别跑了，都别跑了！出来的不是那些家丁护院，是个翩翩少年郎！别说，长得还真是俊俏！” 那人再三确定千叶珏身后并没有其他人出来，赶紧招呼那些逃跑的人。 人群里有些人听到这个不信，依旧往前跑着，但还是有不少人停了下来。 “还真是长得不错！你们说这人是谁啊？看他从相府里出来，难不成也是相府的下人？” “下人？老兄，你这也忒没眼力见了吧？你看看他身上穿的，那可是上好的丝绸，哪里是一个下人能穿得起的？” 先前说话的那人不服气了，道“怎么不可能了？我听人说这相府下人吃的穿的都比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家要好得多！那他穿个丝绸什么的，不也正常吗？你看他那样，一个男人长得这么俊，指不定是有些什么手段骗得相府里面那些姨娘高兴，赏了这丝绸给他呢！” 这话多多少少都带了些其他的味道在里面了，当下在这男子周围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怪笑。 “千叶珏！” 洛辰星看见那个自出现时候起就像发光体一般吸引着众人的少年，大喊出声。 闹哄哄的人群里本就有不少人在猜测千叶珏的身份，洛辰星这么毫无征兆的大喊一声，人群先是安静，而后又变得再度喧嚣。 “千叶珏？这个少年叫千叶珏？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啊？” “你傻啊！千叶珏不就是那个人口中所说的千叶丞相府上唯一的公子吗？” “哦对对对，好像那人是这么说过。不是是假的吗？丞相大人不是就只有两个千金吗？一个是上京第一美人，一个是候安王妃。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公子了？” 还是之前那两个人的声音。 “千叶珏，你不是躲在里面看好戏吗？怎么，看我差点儿被这些人的唾沫给淹死，你是不甘心，想出来送我一程是吧？” 洛辰星三两步奔到千叶珏面前，怒气让整个人看起来都带上了恐怖气息。 千叶珏闻言轻笑，嘴角的弧度完美无暇，引得那些围观的少女们连连尖叫不止。 洛辰星的耳膜几乎都要被震破。 “喂！你们这些人眼睛都瞎了吗？没见过男人啊？哦，不，他连一个男人都还算不上，顶多是个少年，你们在这儿尖叫什么？耳朵都快给本公子震聋了！” 洛辰星在太阳下晒了这么长时间，尤其是知道偏门后那个叫冬冬的小书童一直躲着在偷看，却偏生不出来帮忙，心情就差到了极点。 顾不得其他什么，洛辰星直接就回过头对着那边那些还处于激动中的少女吼了一嗓子。 少女们先是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待到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想要上前。 “你什么意思啊？一个男子居然和我们这些小女子过不去？怪不得人家不肯见你，像你这种品德败坏的人，还真是少来往的好！” “别说了，他啊，说不定就是嫉妒我们看见这少爷尖叫，而没多瞧他一眼！有些人啊，就是这样的，自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好，所有人都该围着他转，要是有一天别人不这么做了，他就开始气急败坏！” ------------ 148 姑娘 那些被洛辰星吼了的少女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夹枪带棒的讽刺，让洛辰星的脸红里透着黑。 千叶珏看见这一幕，嘴角止不住的弯着，却在洛辰星看过来的时候又紧绷成了一条直线。 “千叶珏，本公子跟你没完！” 洛辰星气哼哼的甩手走人，留下千叶珏一个人愣在原地。 这就走了？不是来找他的么？他出来了，她却走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周围的百姓可是没千叶珏这番心思，看见洛辰星走了，都是高兴得紧。 那些少女们也是激动万千，个个的脸蛋都像是浸染了天边的红霞一般。 躲在门后观看的两人见洛辰星已经走了，便出来挥散了众人。 不知是冬冬故意，还是有人授意，总之冬冬在出来拉千叶珏的时候特别大声的喊了句少爷。 这一下人群里就更加激动了，站在最前面的那几个少女比其他人更甚，互相抓着各自的手，不住的摇晃。 若不是还顾及着千叶珏在场，不能失了女儿家的矜持，估计她们早就已经大叫着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了。 最为关键的人走了，千叶珏也没了兴趣，不顾身后那些人的目光，径自进了相府。 偏门刚合上，常氏就笑嘻嘻的搭上了千叶珏的肩膀。 “珏儿，早知道你这张脸能造成这么大的轰动，我方才肯定就让冬冬在你身后拿个竹筐了。” 千叶珏疑惑，偏头看向常氏，“娘，好端端的拿个竹筐干嘛？难不成你还想趁机让那些百姓给你打发一些赏钱啊？” 常氏理所当然的应声，“那是当然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嘛！不过不是给我打发赏钱，是给你。” “给我？娘，你又想了什么折磨人的主意出来了？” 千叶珏苦着一张脸。 “来来来，你看啊，经过方才那么一件事，我相信按照上京百姓们八卦的那种程度，不出明日，千叶珏的名字就会响彻整个上京。我再借机让人去散布消息，把你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这样肯定可以引发很多人的好奇心。” 常氏几乎都可以想到那种美好的场景了，双眼都在放光。 千叶珏后退几步，“娘，你该不会是说趁那些人想来看我长什么样的时候，借机收银子，就像多少银两看一次的那种？” “嗯嗯！不愧是珏儿，就是聪明！我们还可以规定大家一次只能看多长时间，想要多看，就要加钱。” 常氏搓着手，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娘！你把我当什么了？要是让爹爹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教训咱们呢！” 千叶珏怒。 “那有什么？教训就教训呗！他最多软禁我，让我几天不能出院子，倒是你，可能会被打一顿。不过那些都是小事，你想想要是这事真成了的话，可得赚不少银子呢！” 千叶珏无奈扶额，“我的娘哎，你到底是有多缺银子啊？难道平日里母亲克扣了你的月银吗？” 常氏摇头，神情凶狠，“她要是敢克扣我的银子，我非得把这相府给闹得鸡飞狗跳不可！”然后看向千叶珏，又变成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不过银子这东西嘛，又不烫手，谁还会嫌多啊！” 千叶珏猛叹一口气。 常氏见他要走，立即道“珏儿，我这儿有个秘密，是关于方才那位公子的，你听不听？” 千叶珏果然停止了准备迈步走的动作。 “什么条件？你说吧。” “不愧是我家的宝贝儿，就是聪明！我的条件很简单啊，你乖乖的按着我刚才说的做，赚了银子我们五五分，要是千叶喻追究起来，就说是我的主意就成了！怎么样？这个条件不难吧？” 千叶珏嘴角抽了抽。 是不难，是强人所难！ “那我不听那个秘密了，娘你就自个儿憋着吧。” 常氏本来胜券在握，正等着千叶珏点头呢，结果没想到没千叶珏将了一军。 “喂！这个交易很划算的。你又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坐在那儿让他们看一眼就好了，又不会少块肉。这种只赚不赔的生意干嘛不做？” 常氏追上千叶珏，试图劝说他。 千叶珏不为所动。 “你是真的不想听那个秘密吗？那个秘密对你来说很重要喔！我可以保证你肯定不知道。” 一计不成那就再换一计，撞到南墙就把墙拆了走，常氏继续坚持不懈。 千叶珏翻了个白眼，“娘，既然你都说了是秘密，那我肯定是不知道的啊。不过我这人没你那么大的好奇心，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与我也没什么干系。” 千叶珏就是吃准了常氏知道这个秘密定然憋不住，所以他只需要坚持下去，早晚会知道的。 果然，千叶珏还没走几步就被常氏拦下。 “娘，你别说了，我不答应，那个秘密我也不听。你自个儿回屋慢慢享受好吧？” “不，不和你做交易了。我刚想了想，这种事情还是得你自愿，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常氏摆手。 “哦！” 常氏傻眼，“你就这么哦一声就完了？！难道你就不问问我那个秘密是什么吗？” “哦，娘，那个秘密是什么？” 千叶珏极为配合。 “方才那个公子是个姑娘！” 什么？！ 这下换千叶珏傻眼了。 “娘，你莫不是在逗我吧？他虽然看起来是挺像个女孩子的，你也不能说他是姑娘啊？” 常氏对千叶珏的反应很满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所以说你们这些男孩子到底还是没我们这些人心细，你说那是个男孩子，那你可是发现了她有耳洞？” 有耳洞的也不一定是女孩子啊！ 千叶珏在心里反驳，脑子里却突然想起那日早上洛溏在自己臂弯醒来打了自己一巴掌的事，他心里一直觉得奇怪。 可若是真的如娘所说是个女孩子，那就说得通了。 毕竟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吧？虽然他们是因为喝了酒才这样。 要是别人，恐怕就是嚷着要让他负责什么的了！尤其还是在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 ------------ 149 胆大 千叶珏神情变换不定，冬冬却在此刻过了来，见常氏和千叶珏都还在院子外面站着，不解的看了几眼。 不过眼下他是没有什么心思来问发生了何事的，所以冬冬拍了拍胸脯，松口气似的道“七姨娘，少爷，那些人都走了。” 对了，方才洛溏来找他，在外面晒了半天，自己愣是没有见他。 若她真是女子，那 千叶珏十三年来头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事委实混账。 想到这里，千叶珏的脚尖立马调转了一个方向，在冬冬错愕的目光下，再度出了相府。 “七姨娘，少爷他这是怎么了？外边的人都走光了，现在出去也不会有人看少爷的，更没人会称赞他的！” 冬冬以为千叶珏出去是为了让那些人赞美他，因此又对着常氏再强调了一遍外面没人了。 常氏轻笑，然后摸了摸冬冬的头。 “你家少爷才不是出去让人称赞他的呢？要是真如此，他方才就该答应我说的让别人看他一眼拿些银子的事了！” 常氏再度看了一眼千叶珏离开的方向，继续道“他啊，是良心发现，去弥补自己的过错了！” 冬冬在听到常氏说让少爷出卖色相换银子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现在听到千叶珏是去弥补过错的时候就忍不住连嘴也给张大了。 常氏瞥了一眼冬冬被晒得通红的小脸，柔声道“冬冬，你们家少爷出去了，屋子里不用你伺候，你也赶紧进屋去歇会儿吧！看你这脸被晒得都成什么样儿了！” 冬冬扬起小脑袋，“冬冬是男人，不怕太阳晒！七姨娘你是女孩子，才应该好好注意，保护自己的皮肤。七姨娘你快回去吧！” 常氏一愣，被这个孩子认真又充满关切的眼神打动。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发现冬冬那个孩子噔噔噔跑进了千叶珏的屋子。 到底还是个孩子！ 常氏摇头失笑，转身往自己院子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又传来冬冬的嗓音，“七姨娘，你等等！” 常氏停下来等着冬冬，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冬冬将手里的竹骨伞拿给常氏，“七姨娘，这儿离你的院子还有些距离呢！少爷不在，冬冬得替少爷照顾七姨娘！给！” 常氏不得不说这个小孩子真的是太懂事，太贴心了。 眨了眨泛着泪水的眼睛，常氏笑了笑，躬身轻拍了几下冬冬头。 “真是个好孩子。姨娘知道了，快回去吧！” 常氏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冬冬也跟着咧嘴笑了。 “七姨娘，等冬冬再长大些，就可以给七姨娘撑伞了。到时候就算少爷出府了，也不用七姨娘你亲自撑伞了。” 常氏没再说话，只是撑开了伞径直转身。 她怕再听这孩子说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冬冬站在原地看着常氏撑着伞的背影远去，然后回了屋子。 “如何？黎禹初来上京这么久了，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白日消失，黑夜来临，御书房内明惠帝问着一旁的人影。 人影穿了一身的黑色衣衫，因是低着头，面容看不真切。 听到明惠帝的问话，人影快速答道“没有。黎帝成日带着小太子在上京四处游玩，属下一直跟着，发现他们几乎把整个上京有名的地方，好吃的东西都给折腾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他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言，带着黎君念来天辰游山玩水的？” 人影沉默了片刻，道“在属下看来，的确如此。” 明惠帝嗯了一声。 没有明惠帝的吩咐，人影也不敢私自退下，因而现在依旧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殿内变得安静，出了燃烧的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再无其他声音。 “来上京这么久了，黎禹初就没私底下去见过什么人？” 正当人影以为上首的明惠帝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又听到了明惠帝的问话。 “是，黎帝未曾专门去拜访过什么人。若真要说有什么人的话，那有一个。” 人影似乎有些犹豫，说话都不复之前的流畅。 明惠帝豁然睁开眼，“什么人？” 人影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明惠帝，然后又低下头，道“是候安王妃。” 这个人倒是出乎了明惠帝的意料。 候安王妃他今天也看过了，是个安静的小姑娘，举止从容得体，虽然是庶出，但那些该学的礼仪规矩似乎都学得很好。 黎禹初怎么会见她？ “他们说了些什么你可知道？” “回主上，黎帝的功夫不弱，属下不敢跟得太近，怕暴露了行踪。不过黎帝见到王妃似乎是个巧合” 明惠帝眉头皱得更紧，“巧合？什么样的巧合？” “好像是小太子跑出去玩，回来的时候进错了屋子，刚好那间屋子就是王妃待的那间，这才和王妃撞上了。” “嗯依你之见，你觉得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难道这天下就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孩子丢了，找孩子刚好就找到了王妃的屋子？他们是在哪儿碰到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所言不妥，明惠帝立马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玉食斋，哦，就是上京很有名的一家酒楼。里面的菜色齐全，味道也很好。” 这次人影学聪明了，见明惠帝稍稍露出不解的神情，立马就给解释了清楚。 明惠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这么说来还真的是巧合了？” 人影没有答话。 “朕知道了，你下去继续盯着黎禹初。母后生辰已过，想来他也很快就会动身回黎国。那在这之前若是有什么想见的人的话，肯定会在这几日。” “是。” 人影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御书房内，明惠帝嘴里还在暗暗念叨着千叶的名字。 “皇上，淑妃娘娘派人过来问皇上今晚是否要去皇后娘娘那儿歇着？若是去，淑妃娘娘就不等皇上，先歇下了。” 常德从外面进来，将迷迭带来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明惠帝。 面上虽是淡定，心里确实咚咚咚跳个不停。 淑妃娘娘这话可真是太大胆了啊。 ------------ 150 不巧 听到常德的话，明惠帝先是一愣，旋即又大笑了起来。 绕过宽大的桌案，明惠帝走到常德面前，手指在空中连连点了好几下，道“这个淑妃，胆子可还真是大啊！朕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后宫的嫔妃敢这么同朕说话的，她倒是不怕朕怪罪于她！” 虽是话语里句句都在指责，可常德并未从明惠帝的语气里听出恼怒之意，当下一颗心也就踏实了，还顺手摸了摸自己袖子里那锭金元宝。 “对了，那人还在外面侯着吗？” “侯着呢，皇上！要奴才把她给唤进来吗？” 常德笑眯眯的问。 “不必了，你出去告诉那人，让她在外面侯着，朕换件衣裳就和她一块过去！” 常德心惊，什么时候皇上让一个宫女等着还要特地让他去传话的？ 向来都是皇帝不说话，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都自个儿在外面侯着，这淑妃娘娘不仅胆子大，面子也挺大啊！ 连带着她宫里的宫女都跟着上了几个台阶，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常德在心里感叹着，同时又无比庆幸自己方才答应了那宫女，进来给通传。 要是因为这事儿得罪了淑妃娘娘，那可真是日子不好过了啊。 一念之差，一念之差。 “是，奴才这就去。” 常德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去外间传话。 月色下巍峨的皇宫，灯火通明，宫女内侍鱼贯而行，并没有因为是夜晚繁华有所收敛。 候安王府亦是如此。 只是相对于皇宫那种庄严肃穆，王府看起来更加祥和安宁一些。 “王妃，床都铺好了，你快” 韶华含笑的声音陡然停止，一旁的天韵正想问怎么了，却在看向门口的时候也跟着整理了面容。 小脸绷直，笑容不见，恭谨福身给来人见礼，“王爷。” 竟是陌南笙来了。 倚在窗前贵妃榻上专注于思考棋局的千叶听到动静，第一反应不是起身迎接，而是手起手落，飞快的将棋盘上那些排列规矩的棋子变换了位置。 “王妃呢？” 那厢陌南笙已经在低声询问，甚至于眼神还连连看向床榻的方向。 床铺干净整齐，没有一丝褶皱，天青色的纱帐亦还规整的被两边的铜钩挂着，显然还没有等来它要等的人。 “臣妾见过王爷，不知王爷这么晚了，过来臣妾这里所为何事？” 千叶从一道山水屏风后面走出，白日里被束着的长发已经放下，柔顺的披在身后，身上仅着了一件素白的中衣。 千叶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向陌南笙见礼，而是将头歪向了一边，用干的白帕在擦拭。 看着那屏风后面还不断在空气中形成的白雾，俨然方才千叶是在沐浴。思及此，陌南笙惊觉自己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相较于陌南笙的局促，千叶倒是要坦然得多。 给陌南笙斟了一杯茶，招呼他坐下，身后的天韵立即跟上，接过千叶手里的帕子给千叶擦起了头发。 “王爷还没回答臣妾过来所为何事呢？” 见陌南笙依旧沉默，千叶再度开口。 陌南笙蹙眉，忽然想起好像每次千叶茴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王爷过来所为何事？ 难道自己没事就不能过来了吗？ 薄唇动了动，陌南笙面无表情道“这王府都是我的，难道本王想去哪里，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吗？” 千叶没想到陌南笙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面上划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至于陌南笙，则是在自己把话说出口之后就后悔不迭，抬头故作镇定的看了一眼千叶，发现她神色如常之后，这才放下了心。 “本王有事同王妃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这话是对着天韵和韶华说的，陌南笙发话，千叶又没表示反对，二人立即躬身退下。 “王爷是想问关于泉山镇的事？” 千叶好似能看穿陌南笙心里所想，一阵见血道，不过她并没有给陌南笙开口的机会，而是直接继续。 “臣妾以为，皇上让王爷查的命案有了结果，这件事就可以到此为止了。至于过程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不是吗？” “好一个重要的是结果，本王以前倒真的是小瞧王妃了。不过本王很好奇，你既然对这些事情知道得如此透彻，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出结果？偏偏要告诉秦明和本王呢？” 陌南笙黑瞳里满是认真。 听到他的问话，千叶好似是感叹一般，轻轻说了句，“王爷还是知道是我同秦捕头说的那银矿的事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这一路都没提及，陌南笙根本就没发现呢！ 千叶声音压得很低，即便是坐得离她如此近的陌南笙都没能听清。 千叶说到一半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抬起头对着陌南笙掩饰性的笑了笑。 “王爷想知道的事臣妾已经说了，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王爷就请回吧！今儿个臣妾也累了，想早些歇息了。” 似是为了印证自己并没有说谎，千叶还打了一个呵欠。 陌南笙站起身，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皇祖母今天同你说什么了？这个问题你总是可以说的吧？” 千叶低头轻笑，“王爷既然问了，臣妾自然得答。太后不过是头一次见着臣妾这个孙媳妇，所以拉着多说了些家常话而已。王爷这么关心，该不会是怕臣妾在太后那里吃了什么亏吧？” 千叶冲着陌南笙眨了眨眼睛，陌南笙一张俊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千叶茴，我说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有时候羞怯得厉害，有时候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陌南笙冷笑，“我觉得你可以去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哪一点值得本王为你担心的再来同本王说这话吧！” 千叶听到这话也不恼，颇为愉悦的弯了弯嘴角，道“臣妾以为臣妾的这副模样尚可，而且臣妾还觉得臣妾哪儿哪儿都好，定然是值得王爷为臣妾担心的。” 陌南笙甩袖而出。 真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连这种不害臊的话都说得出口！ ------------ 151 送礼 千叶坐回窗前的贵妃榻上，幸好方才沐完浴的水还没来得及让天韵她们给收拾干净，不然就暴露了自己在下棋的事了。 “王妃，方才你不是在窗边下棋吗？怎么又从屏风后面出来了？哎呀！浴桶还没收拾呢，王妃稍等，奴婢这就去收拾。” 韶华在外面确定陌南笙已经走了才进来，今晚是她在外间守夜，所以天韵已经歇下了。 千叶笑了笑，“无妨！天色晚了，天韵也歇着了，你一个人怕是收拾那些有困难，不如明日再收拾吧。” 韶华倒也没有逞能，反正千叶对待她们这些房里的丫头一向宽厚。 千叶飞快的把棋子又摆回了之前的模样，韶华在一旁看得连连咋舌。 “王妃，你这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多棋子，你怎么能把每一颗的位置都给记得如此清楚呢？” 千叶摇头轻笑，“你也没瞧见我这局棋都摆了多久了，要是还记不住啊，我这脑袋里估计装的就真是豆腐渣了。” 韶华看千叶心情好，她也跟着高兴。 “王妃，即便是这样也还是很厉害啊。要是奴婢的话，经过这么多遍，肯定还是记不住。” 韶华稍稍偏了偏，看千叶拿了一颗黑子却迟迟不落，不解的问道“王妃，为什么不落子呢？这么多空白的地方，总有一个是能落子的吧？” 千叶嗯了一声，“我只是在找一个最好的，最有利的位置，不过这个位置我暂时还没找到。” 看着棋盘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棋子，韶华只觉得会下棋的都像千叶这样厉害。 “王妃，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在王爷面前展示呢？奴婢听说像王爷这样的男子，大都是喜欢才华横溢的女孩子的。王妃若是方才在王爷面前展示这一面，说不定王爷就会对王妃刮目相看呢！” 韶华心情一好就变得叽叽喳喳的，吵得千叶根本无心思考。 “韶华，把这些都收了吧。” 千叶起身，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韶华站在身后，张着嘴骂着自己嘴笨，不过只是做了那种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 屋子里除了韶华收棋子的声音，再无别的动静。 “韶华，你并没有说错话，大可以像方才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千叶并不太擅长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只憋出来这么一句干瘪瘪的话。 “嗯……我不下棋只是因为今日累了，想要歇着了，同你是没什么关系的。” 韶华依旧持续着收棋子的动作，听见千叶的话，也只是淡淡嗯了声。 千叶叹口气，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后悔。 “韶华，棋子收好了就放起来吧。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在陌南笙面前展示这些吗？我现在告诉你。” “王妃做事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是奴婢越矩了，不该问这些的。” 韶华说着已经走到千叶面前，一面放下床两侧的铜钩，一面道“王妃不是说累了吗？那就早些歇着吧，奴婢就在外间，王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喊一声便是。” 千叶隔着纱帐看着韶华的身影慢慢走出屋子，然后在外间的小榻上躺下。 唉 现在的小孩子可真难哄…… 千叶抿着唇，不情不愿的睡了过去，不过睡梦中的她似乎仍深受这个问题的困扰，眉头一直蹙着。 …… “王爷，属下听说李平因为王爷在圣上面前彰了秦明的功，惩罚了秦明，而且还说话说得特别难听。” 陌南笙闻言蹙眉，“父皇不过是赏了些银钱给秦明，并未封任何官职，李平这样做，未免也太小气了一些。” “王爷所言极是，只是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池清面色有些迟疑。 “什么事？本王好久没看见你这幅样子了，突然很好奇。” 陌南笙好整以暇的看着池清。 “回王爷，秦明今日一早就把皇上赏赐的银钱原封不动的送到了王府上，还说什么无功不受禄，多谢王爷和王妃的美意……” 池清很是疑惑，这个秦明人是不错，也挺有才华，可就是这脾气…… 真是怪异得厉害！ 池清想着就觉得气大，不曾想陌南笙只是起初愣了一下，旋即就笑了起来。 “无妨，那些东西，他送过来就送过来吧。” “可是王爷……” 那个秦明这么不识抬举，难道就这样算了？要知道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靠上王爷呢？ 这个秦明，王爷都主动抛出橄榄枝了，他居然还不抓住机会！ 真是不识抬举！ “把那些东西都送王妃那里去吧。” 池清还在心里骂着秦明，那厢陌南笙又开口说话了。 “都……送王妃那里去？” 池清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再问了一遍。 陌南笙陡然沉下脸，“池清，本王发现你真的是越来越听不懂话了。难道这点小事本王说得还不够明白，以至于你还要再来确认一下？” 意识到陌南笙的不悦，池清赶紧站直了身子，不敢再有疑问，道“是，属下这就给王妃送过去。” 在池清带着东西赶去幽兰居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带了不少的好东西前往幽兰居，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在幽兰居的门口撞上了。 “九……九……九公主，你怎么又出宫了？” 池清看着许宁身后那群明显是王府下人的人手上皆是拿着不少包装精致的盒子，诧异的看了一眼幽兰居，又看向许宁。 “九公主，你这些东西都是送给王妃的？” 许宁原本被人堵在了门口就有些不悦，现在听到池清说“也”字，若有所觉的向池清的身后看了看。 “你也是给千叶送东西的？七皇兄让你送来讨千叶开心的？都送的什么啊，我瞧瞧！” 许宁在那些东西身边转来转去，然后随意挑了一个箱子就打了开来，看着里面黄灿灿的金子和金条，许宁都惊呆了。 三两步蹦到池清面前，“喂！七皇兄这个人常年镇守洛水，没怎么接触过女人，不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也就罢了，怎么你这个贴身护卫也这么不上道？居然送来这些俗气的东西！” ------------ 152 古怪 “可是……” 许宁瞥了一眼劲松亭的方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到千叶表情的时候住了嘴。 意识到自己的神情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有些严肃，千叶赶紧笑了笑，“走吧，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太阳都快过来了，进屋吧。” 许宁亦步亦趋的跟在千叶身后。 不知是不是韶华的错觉，总觉得幽兰居今日的气氛有些怪异，而劲松亭此时亦是差不多的景象。 陌南笙看着被原封不动又抬回来的东西，抬起头扫了一眼池清。 “池清，本王想你最好现在就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池清瑟缩着脖子看了一眼陌南笙，“是这样的，王爷。属下奉王爷的命令把这些东西给王妃送去的时候，在幽兰居外碰到了九公主。” 陌南笙挑眉，“永宁也来了？” “是……是啊，而且看样子还给王妃带了不少的东西。” 陌南笙嘴角诡异一笑，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 “本王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何关联？就算永宁带了东西过去，也没有道理说是让你把这些东西都给带回来吧？” 陌南笙指指池清身后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 “九公主说王妃喜欢下棋……” 这么说王爷应该能明白了吧？ 池清抬头偷偷打量着陌南笙的神色。 陌南笙疑惑，“她爱下棋关本王何事？还是说是她说的想要一副上好的棋盘和棋子？” 陌南笙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池清，该不会是你说本王刚得了一副上好的暖玉做的棋吧？” 池清忙不迭的摇头摆手，“不不不，属下从未提过。只是王爷，属下觉得九公主说得很有道理，讨女孩子欢心，送那些俗气的黄金什么的，也太那什么了吧……” 而且还是别人转送过来的…… 虽说这不论怎样都是御赐之物，可归根结底它还是别人送来的啊，不能表达出王爷的心意。 池清在心里腹诽。 “这又同永宁……”陌南笙话说到一半，这才从池清方才所言中回过神来，道“永宁以为我是要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陌南笙指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 池清原本还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听了九公主的话，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可是眼下这情况，怎么看王爷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啊？ 难不成他们都给猜错王爷真正的意思了？ 池清看着陌南笙，脸上写满了疑惑。 “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这样！本王只是……” 陌南笙立即出声反驳，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道要说是因为破了泉山镇的命案是因为千叶茴这个女人飞鸽传书吗？ 难道要说秦明只是受了那个女人的指示，所以才发现了那些线索吗？ 无功不受禄，秦明把这些东西都送回来，可这案件事实上也不是他的功劳，同样一句话，那些东西也不该是他的，而是那个女人的。 这些，要怎么同旁人解释？ 别人问起那个女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他又该怎么说？那个女人口风严实，连他都不知道原因，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种种念头在陌南笙的脑中一闪而过，陌南笙有些烦躁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池清看着陌南笙的样子，若有所思。 一直听说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会变得不像原本的自己，会患得患失，会忽然狂笑，也会忽然烦躁…… 总而言之就是会变得特别奇怪，看王爷这个样子，大概是不愿意别人知道他喜欢王妃吧？ 多掉面儿啊！ 池清表示有些同情的看着陌南笙那焦头烂额的模样。 “王爷，那这些东西还送不送过去啊？” 池清也很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陌南笙，只是这些金灿灿晃得人眼花的东西不赶紧给处理妥当了，只怕会更让陌南笙不悦啊。 陌南笙看了一眼那些东西，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淡定从容。 “本王想了想，王妃那里估计也放不下这些东西，所以你们还是搬进王府的库房去吧。” 池清点头，转身就要向外走。 “对了，池清，你方才说那个女人……哦，千叶茴喜欢下棋？” “是啊，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池清停下脚步，看向陌南笙。 “那个……你去苍竹院把那副暖玉做的棋拿过去送给千叶茴吧，就当是这些东西的补偿。” 陌南笙指指池清身后的那些黄金，轻咳了两声。 王妃还真是厉害，头一次见着王爷这么别扭的样子。 想送好东西给王妃就直说嘛，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池清强憋住笑，“是，王爷。” 脚步声远去，陌南笙原本沉静的面容又忽然变得很古怪。 似是懊悔又似是气恼，或是二者皆有，总之就是古里古怪的，不像平常的他。 在一通乱七八糟的倒腾之后，陌南笙又安静了下来。 那个女人还会下棋？呵！莫不是说出来骗人的吧？就她那个在相府的受宠程度，千叶喻还能让她学下棋？ 真是浪费那副好棋子了。 陌南笙嗤笑一声，为自己刚刚一时冲动感到可笑，旋即又埋下头去看桌案上的一卷卷书籍。 池清再一次去到幽兰居的时候，许宁还在，并且那个经常在王府里看到的相府七姨娘也在。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是不错。 池清抬脚进屋的步子顿了顿，正犹豫着要不要过段时间再来的时候，许宁已经看见了他。 池清以为许宁会叫住他，却没想到她的眸光径直从自己的身上略过，落在了另一处。 虽然还是之前那副笑着的模样，可池清总觉得这个九公主不开心，下颚绷得紧紧的，好像有谁得罪了她一样。 池清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有些纳闷。 若是刚刚没看错的话，九公主好像是在看见自己之后才忽然变了模样的，难道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得罪她的事？ 池清回想间，那厢的千叶却忽然转过了头看见了他，并向他招了招手。 “池清，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陌南笙又有什么事情要我过去？” ------------ 153 嫂嫂 不待池清答话，许宁就挥了挥手，“回去，回去，让他们把这些东西都给抬回去！这要是送到千叶那里，我敢保证，人没讨好，说不定还能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快送回去！” 许宁说着又看向池清身后的人，“你们，把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就送回哪儿去！” 府里的下人向来都是听命令行事，虽然是池清让他们过来的，可现在说话的九公主，池清也没说话，他们自然是手脚利索的把东西给抬回去了。 池清本来就疑惑陌南笙把这些东西送给千叶的用意，现在听到许宁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 对着许宁躬身行礼，急道“多谢公主提醒，属下这就把东西给带回去。” 许宁拍拍手，无所谓的说道“没事，没事。我是七皇兄的皇妹，他要讨自己的王妃欢心，我既然撞见了，自然要说出来的。你快些回去吧，哦，对了，千叶喜欢下棋，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池清感激涕零。 “多谢九公主，小人记下了。”然后将头调转，看向那些下人，道：“快走快走，都给抬回去。” 许宁看着一行人远去，似无奈又似抱怨的轻喃“真不知道这么笨是怎么追到我嫂嫂的。” 看来许宁已经习惯叫千叶叫嫂嫂了。 “阿宁，你这是一个人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都走到这儿了，为什么不进来？难道这里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千叶自许宁的背后出声，歪着身子踮起脚往外边看了看，却发现除了一行远去的人影，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许宁听到千叶的声音，似是被吓到一般，在自己的心口处拍了拍，“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千叶瞧着好笑，便也笑了。 “我说，你这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居然被吓成这样！” “我才没有呢！我啊，刚刚做了一件大大大大大好事来着。” 许宁在空中画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圆圈。 千叶摇头，不予计较。 “嫂嫂，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你知不知道这样让我很忧桑的……” 许宁见千叶要走，忙抬脚跟上去，手臂顺势就揽上了千叶。 千叶蹙眉，许宁以为是她还在介怀自己隐瞒身份的事，赶紧道“喏嫂嫂，人家都已经认过错了。你看，这么一大早我又给你带来了这么多好东西，你可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撒娇与威胁并存的语调，让千叶哭笑不得。 “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说你以后别再叫我嫂嫂了，这不符合规矩，而且我也不是你嫂嫂。” 许宁小嘴一撅，“嫂嫂，你明明就是我嫂嫂。是我父皇亲自下旨，七皇兄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嫂嫂，怎么就不是了？” 看许宁那个模样，千叶毫不怀疑若是许宁再小一点儿，肯定会在地上撒泼打滚。 “好了，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只是阿宁，你和我也认识了不少时日了，你应该知道陌南笙他……并不喜欢我。” 千叶垂下眼睫，语气苦涩。 “怎么会呢？我方才还看见……” 许宁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方才看见池清的事，却又在紧要关头突然醒悟这事儿应该保密，便急急住了口。 千叶偏头，“你看见什么了？”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嫂嫂你和皇兄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我现在就带你过去问问？有问题就要说开嘛，说开了才能解决问题啊！不然对方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介意什么呢？” 许宁说风就是雨，拉起千叶就要往外走。 千叶这次却是难得的坚持，挣脱开许宁的手，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沉寂了下去。 漂亮的杏眼盯着许宁，一字一句的说道“阿宁，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做些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嫂嫂，我和陌南笙，并无夫妻之实。” 虽然是和常氏这种人相处得久，在不知不觉间说话也比寻常女子开放一些，可千叶到底是传统女子，说出这一番话之后，脸就红了个透彻。 许宁眸底满是惊讶，“怎么会，嫂嫂？你莫不是骗我的吧？你都过府三年了……” 千叶的脸上并没有看出丝毫不悦或是不满的情绪，甚至于嘴角还牵起了一抹笑。 虽是习惯性笑，但此时此刻此景，落在许宁的眼里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许宁就开始为千叶忿忿不平。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皇兄怎么可以这样对嫂嫂你，方才真是白帮他了，我这就找他去！” 千叶先是对许宁依旧叫她嫂嫂，并且一副不论你说什么，我就是不会改的样子感到无奈，随后又听到许宁说什么白帮他了诧异。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眼前。 许宁怒气冲冲的要去干架的架势，让千叶顾不得思考其他，忙追上去拉着许宁。 “阿宁，这事儿说说也就算了，你怎么还真去？” “当然要去了！嫂嫂你可是父皇亲自下旨……” 眼瞅着许宁又要重复之前的那些话，千叶立即阻止她，“好好好，我知道，你跳过这些说下面的话。” “……总之皇兄他这么对你就是不对！我一定要去找他算账！” 许宁深吸了一口气，道。 “你去吧，你去吧。你今儿个去闹了，那口憋着的气发出来是爽快了，赶明儿全府，哦，不，说不定全上京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千叶说着还将许宁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去找陌南笙。 方才还闹着要去找陌南笙的人在听到千叶这番不轻不重的话之后，嚣张的气焰就一下子了无踪迹。 “那嫂嫂，照你这么说，我还不能去找皇兄说这个事儿了？那你……” 千叶抿唇，“我说过不要再叫我嫂嫂的吧？方才我同你说那些，可不是为了9让你去替我打抱不平的，况且这种事，不过是我和陌南笙之间的事。就算你是他的皇妹，也没有理由插手自己皇兄闺房之事吧？” ------------ 154 棋子 池清低头细想，发现自己每次出现在幽兰居，或者说每次来找王妃的时候，几乎都是因为王爷有事找她，或者他有求于她。 这过来替王爷送东西，还真是头一次。 池清没有答话，三两步进了屋子，将手中的暖玉棋子递给千叶。 一旁的天韵接过，千叶顺势扫了两眼。 “听说王妃喜欢下棋，这是王爷吩咐属下给王妃拿过来的暖玉棋子。” 池清在心里想了想，最后还是用了拿这个字，毕竟说是送的话，总感觉会让王爷掉面儿。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让你拿这个过来给我？而且这副棋子看起来就很不错，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不要。” 千叶示意天韵把东西还给池清。 池清连连后退几步，“王妃，属下此次过来只是奉命送东西的，至于王妃收不收，那就不在属下可以管的范围内了。王妃若是真不喜欢，还是自己拿过去给王爷吧，省得我们这些下人为难。” 估计池清也就敢这样对着千叶说话了。 要是放在陌南笙那儿，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千叶点点头，“那好吧，你说的对，是我疏忽了，那你回去复命吧。东西我会改日亲自给陌南笙送过去的。” 池清前脚一走，后脚许宁就嚷了起来。 “嫂嫂……” 刚出口两个字，千叶的眼就看了过来，许宁慌忙改口，“千叶，千叶，嘿嘿。” 许宁笑得谄媚而讨好，倒是惹得千叶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千叶，这么好的东西，干嘛不留着自己用呢？你喜欢下棋，刚好皇兄就让人送来了这么好的东西，你为什么要还呢？” 许宁拈起一颗棋子放在手心里把玩着。 千叶红唇动了动，轻道“无功不受禄。不过听阿宁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 “什……什么事？千叶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许宁用双臂环抱住自己，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千叶笑。 “你这么心虚干什么？该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做了什么吧？” 听到千叶这么一说，许宁立马就松了手，改为双手叉腰。 “千叶，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的心都是在你这边的，怎么可能会背着你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呢？我敢保证，我就算是做了，那也一定是好事！” 千叶似笑非笑的斜着眼看许宁，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是吗？” 许宁一把搂住一旁常氏的脖子，娇嗔“翩荏，你快管管千叶，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怕，人家的小心脏都要被吓坏了。” 常氏笑着拍了拍许宁，“没事没事，她不会吃了你的。不过倒是你，做了什么还是趁早交代吧。千叶的气场是越来越女王了，连我都快顶不住了。” “女王？这个词用得还真是巧妙。翩荏，我突然发现你真的好有才华，我好喜欢你哦” 许宁说着话，脑袋还在常氏的脖颈边蹭了蹭，像一只大型宠物犬般。 常氏失笑，但并没有就此揭过这事，将许宁稍稍拉远一些，正色道“阿宁，别避重就轻，你再喜欢我也没用，现在是千叶要听你说实话，你还是快些交代了吧。” 许宁噘嘴，一脸的委屈。 见两人俱是神情肃穆的看着自己，许宁终是抵不住压力开口。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嘛。是这样的，今早我看见池清奉了皇兄的命正准备给千叶送东西，哦，就是那种很俗气很俗气的，跟我们千叶完全不搭的金条，金锭之类的。我心想着肯定是皇兄想来讨千叶你的欢心，那我肯定不能看着他犯错啊……” 许宁看了一眼千叶，发现她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觉得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搓了搓手臂，许宁的脑袋往后缩了缩。 “千叶，你能不能别这么笑了？真的看得我瘆得慌。那……那这事算我错了嘛，我那个时候又不知道你和皇兄没那啥，我还一直以为你们俩感情很好呢。” “怪不得我说你站外边那么半天都不进来，感情是帮忙去了！” 许宁点点头，“也不算吧，我就是让池清把东西给送回去了，然后顺带说了一句你喜欢下棋……”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送这暖玉棋子来也是你的主意呢！” 千叶也拿起一枚棋子在看。 许宁赶紧摇头，“不，不是的，这个真的不是我，我发誓。” 许宁作势就要抬手发誓，千叶拦下了她。 “好了，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有时候好心容易办坏事。就拿这件事来说吧，你同池清那么一说确实是好意，可是陌南笙看来会如何呢？” 许宁摇摇头。 “他会以为我是故意想要打这副棋子的主意。这副棋子虽说不是价值连城，可毕竟也是稀罕之物，说不定陌南笙还拿来另有用处。可你那么随口一说，陌南笙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唆使的。” “啊？那怎么办？我们赶紧把这些给送回去啊。” 许宁倒是没想通为什么陌南笙会觉得是千叶唆使的，但她听明白了这件事对千叶和她皇兄的感情很不利，立刻就急着要千叶把东西给送回去。 千叶这下是真的笑了。 “阿宁，方才你不是还不让我送回去吗？现在又是怎么了？不过你改变了主意，我也改变了主意。” 许宁焦急，看向千叶，“千叶，你该不会是突然不想还了吧？” 千叶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不想还了。我想着因为你那么一说，我少了那么多的金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补偿，我还要巴巴的给送回去，那我不是亏大发可吗？” 千叶摇摇头，“不妥，不妥。我还是留着吧，好歹这也挺贵重的呢！” 常氏看出千叶明显就是在逗许宁，那眼里的笑意根本藏都藏不住。偏偏许宁那个丫头，平日看着也挺精明的，今天不知怎么的就着了千叶的道儿。 常氏摇头轻笑，而许宁却还在游说千叶，试图劝她改变主意，把这棋子给还回去。 ------------ 155 被打 “不要！”千叶果断拒绝，然后唤着一旁的天韵。 “天韵，你把这个棋子给我收好了，别让某些人给我偷偷拿去还了。” 千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许宁。 许宁心里最后一个想法也被千叶识破，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蔫的趴在桌案上。 “好了千叶，你出气也出够了吧？就别再戏弄她了。” 常氏笑着开口，千叶示意身后的天韵，起身往外走。 在千叶走到门口的时候，许宁猛然抬起头来，指指千叶又指指天韵手里的棋子，“千叶，你这是要去还给皇兄？” “嗯。” 千叶点头。 在得到了确认之后，许宁一声怪叫，紧接着就冲上去抱住了千叶，“千叶，我爱你，muamuamua” 千叶退开许宁，拿出帕子在自己脸上擦了擦，嫌弃道“叫你一天别跟着姨娘学，都学些什么啊！亏你还是公主，要是让上京的百姓看见了，还不知道说得多难听呢！” 许宁无所谓，只是眯了眯眸子，笑道“管他呢！就算他们看见了，也不敢在我面前或者是父皇面前说什么，只要不当着我面说，谁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许宁无所谓，常氏就有所谓了，听见二人说话，立马就冲了过来。 “千叶，你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别跟着我学，我怎么了？我身上可到处都是优点，像阿宁这样聪明的人都知道要跟着我学，倒是你……” 常氏撇撇嘴。 千叶赶紧认错，“是我说错话了，姨娘你别生气，我这就给你赔礼道歉。” “行了行了，快去做你的事儿吧。” 常氏推着千叶往外走。 外面阳光正好，千叶带着天韵走在一条阴凉的小道上，嘴角噙着一抹笑，看样子心情很是不错。 “王妃，咱们还真要去把这棋子还给王爷啊？要奴婢说自个儿留着多好，左右王爷不差那么一点银子，既然送给王妃你了，王妃就直接收着不好吗？” 天韵跟在千叶身后，手指带着眷念的摸了摸那些棋子。 “当然得拿去还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嘛，既然都知道陌南笙的这棋是要另送他人的，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说出把棋子送到我这儿来的话，可我总是知道这东西不是属于我的。既然不属于我，那我强留着有什么用呢？” 天韵点点头，“可是王妃，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拿回去还给王爷会让王爷面上过不去？” 千叶的脚步一顿，旋即转身看向天韵。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才想起，方才光想着要把这东西还给他了，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那王妃，我们现在……” 千叶沉思片刻，道“这样吧，你去厨房拿几个小菜一起装在食盒里，然后把棋子放在里面，一并给陌南笙送过去。” 天韵注意到千叶说的是你，并不是我们，便抬头看向千叶，问道“王妃，奴婢送过去这些，那王妃你呢？不去见见王爷吗？虽然这样是可以让王爷的面子上好看些，但奴婢觉得王妃还是亲自去给王爷说说才是。” 提着东西去吗？那陌南笙说不定又会以为自己是别有用心吧？ 千叶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今儿个姨娘和阿宁都在，我不在她们难免会有些不自在。至于棋子，你送回去就好了。” “是，王妃。” 天韵盈盈一福，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 “你给我跪下！” 相府内，千叶喻气得不行，手里拿着小臂粗的藤条就要向千叶珏身上招呼，惹得周遭的丫头婆子纷纷惊叫不止。 “老爷，老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珏儿他还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明白，你同他好好说说就是了，为什么要动手呢？” 沐之悦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前拦住了千叶喻即将要落在千叶珏身上的藤条，然后扭头看向千叶珏。 “珏儿，你快些同老爷说啊，七姨娘到底去哪儿了？” 千叶珏跪得笔直，无畏无惧的看着千叶喻。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父亲大人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千叶喻闻言气得更甚，抬高手臂作势就要打千叶珏。 “我看你这些年的书是白读了，亏我当初还送你出去学艺，你看看你现在的的样子，哪里像我相府的少爷？” 千叶珏冷笑，“丞相大人，千叶丞相，恕我真的愚钝，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能讨你欢心。娘亲确实去了王府找大姐，至于相府的人去为什么没有人看见，我怎么知道？难道父亲还怕娘亲给你戴绿帽子吗？” “你这个孽障！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千叶珏这话可算是彻底惹怒了千叶喻，若说之前沐之悦还能拦住，现在则是完全拦不住了，何况沐之悦也没想拦着。 藤条落在千叶珏的身上，千叶珏一直咬着牙扛着，愣是没发出声音。 千叶喻打了几下之后就累了，跌坐在椅子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千叶珏讥笑，冷眼看着千叶珏，因为疼痛，唇色有些发白。 “作孽？可能是做了不少的孽吧。像丞相大人这样连自己的妾室都可以毫不留情的点火烧死的人，那可不是做了不少的孽！” 沐之悦捂住自己的嘴，千叶喻面上难看到了极致。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府里的人谁不知道三姨娘是自己在院子里失手打翻了烛台，才会把自己给活活烧死在里面？” 千叶喻语气急促，不过在府里的众人看来，此刻他也只是由于内心深藏的秘密被揭穿而心虚罢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丫头婆子们大气也不敢出，甚至于开始隐隐为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担忧。 谁知道会听到这么大的秘密，若是假的还好说，若是真的，她们这些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头。 千叶珏一直保持着刚刚的样子看着千叶喻，甚至于府里的众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千叶喻此刻的模样像极了跳梁小丑。 那些荒诞不羁，绝不适合在此刻生出的念头就这样盘桓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 ------------ 156 出神 常氏和许宁一起进相府的时候，千叶珏仍被千叶喻给罚跪着。 沐之悦派绿意过来说了好几次，让千叶珏去千叶喻面前认个错，可千叶珏根本不听劝，紧抿着唇跪在祠堂里。 “珏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平日里不是挺能的吗？怎么现在被人给死死治住了？” 常氏走到千叶珏身边，一把将千叶珏给拉了起来。 千叶珏因为动作，被藤条狠狠招呼过的地方此刻都变得火辣辣的疼。 常氏看着千叶珏龇牙咧嘴的样子，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千叶珏瞪她一眼，“你就是这样当娘亲的吗？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打成这样，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还明知道我是为什么被人打的！” 许宁这是头一次见千叶珏，也是头一次清晰的认识到那个自己一直以名字相称的人妇已经有了孩子，而且还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 千叶珏叽叽咕咕抱怨了一通之后才发现许宁，用眼神询问常氏。 常氏轻笑，拉过许宁道“这是阿宁，我的好姐妹！” 千叶珏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常氏却对他的反应很不满，伸出手给了他一手肘。 “愣着干什么呢？被打傻了？还不快叫阿姨。” 阿姨？！ 千叶珏看了看那个身量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女孩子，有些难以启齿。 “阿姨？翩荏，这又是个什么新奇的称呼？我好像从没在天辰听见过。” 许宁根本没有发现千叶珏打量她的眼神，只是揪着常氏的胳膊，一个劲儿的问着。 翩荏？ 千叶珏默。 好吧，他总算是相信了他娘亲说的那句好姐妹不是一时兴起，说来骗他的了。 常氏不知该如何给许宁解释，当下也只能讪笑。 “七姨娘，老爷请你过去。” 芙蕖突然疾步进了祠堂，身后还跟着眼泪汪汪的冬冬。 许宁一看见冬冬的眼睛都亮了，丢开常氏的胳膊，上前就捏上了冬冬肉肉的脸。 “翩荏，这也是你的孩子，相府的小少爷？长得可真是水灵。” 冬冬的脸被许宁挤成了一团，红艳艳的小嘴嘟囔着，含糊不清。 “那个……许小姐是吧？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的书童？他最讨厌别人捏他的脸了。” 千叶珏摸摸自己的鼻头，虽然面对着的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以前也没少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但千叶珏这一次还真是不知如何应对。 尤其是这个女孩子居然是他娘亲的手帕交…… 这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许宁听到千叶珏的声音，发现那个被叫做冬冬的小书童确实满脸的不情愿，这才赶紧松了手。 冬冬立即跑到千叶珏的身后，仿佛许宁是个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千叶珏捏了捏冬冬的脸表示安抚，然后对着许宁解释，“让许小姐见笑了。” 温文尔雅，谦和有礼，让许宁突然之间想起了另一个绝不该也不可能会想起的人，秦明。 虽然许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着千叶珏突然想起秦明，她想大概是因为二人身上都带着某种相同的气息吧。 许宁没有答话，常氏已经一巴掌拍在了千叶珏的肩上。 “你小子，少在这儿装巧卖乖的，还许小姐……我跟你说啊，阿宁可是当今九公主永宁，你可别以为是什么可以随便欺负的那些外面的女孩子。” 呃…… 千叶珏满是无奈，他是看起来很不靠谱，可也没他娘说的那样顽劣不堪吧？而且都是那些女孩子在看见了他的脸之后自己追上来的，同他有什么关系？ 他也很冤枉，好不好？ “翩荏，不是说好了不说我的身份吗？你这样大家以后见着我总是会同我行礼，恭恭敬敬的，就像我宫里的那些人一样，想想就心烦！” 许宁撇嘴。 “哎呀，没事的。你放心，这个屋子里，除了芙蕖可能会对你稍微恭敬些之外，其他人都不会这样的。” 常氏的眼睛特意扫了扫千叶珏，许宁这才发现千叶珏听到她是九公主并没有过多的反应，不见着疏远，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上前讨好她。 还真是和秦明有些像啊！ 许宁在心中感叹，虽然秦明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对她的态度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七姨娘，老爷让你过去呢。” 在一旁站着的芙蕖见常氏不慌不忙的，忍不住出声催促了一下。 “我知道，急什么？千叶喻又不是天皇老子，难道他想见我，我就得巴巴的，马不停蹄的跑过去见他啊？凭什么啊？让他等着！谁让他打珏儿的，活该！” 常氏啐了一口，不情不愿的往外走。 千叶珏为自己娘亲这么剽悍的一面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展现在别人面前感到窘迫，可就在他向许宁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已经满是笑意的跟了上去。 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娘亲语出惊人。 好吧，是他想太多，能和他娘亲做手帕交的，果然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见许宁走远，冬冬这才从千叶珏身后出来，“少爷，为什么最近认识你的人都这么讨厌！一上来就捏我的脸，真的好讨厌！” 冬冬气呼呼的说着，小脸上还残留着红痕。 千叶珏却是在听到冬冬说出的话之后出神了，那天他知道洛溏是个女孩子之后就追了出去，可是问遍了上京的人，也不知道洛溏在哪里。 他寻思着洛溏既然隐瞒了女儿身的身份，那名字想必也不会是真的，只是他还是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洛溏，亲口对她说声抱歉。 “少爷，少爷……” 垂在一侧的衣袖被人拉了拉，千叶珏回神，不解的看向冬冬。 “少爷，你在想什么呢？我刚才叫你好几声你也没听见。” 冬冬委屈的看着千叶珏，现在连少爷都开始欺负他了，都怪那个洛公子，害得少爷时常出神也就算了，现在连他也一并忽略了。 坏人，坏人。 冬冬在心里说着。 千叶珏笑了笑，摸了摸冬冬的脑袋，放缓自己的语调，轻问“你方才说什么？” ------------ 157 公主 “我说七姨娘她们都走了，那我们呢？” 千叶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发现时候确实已经不早了。 “冬冬，你先回去吧，自己走路小心点儿，别摔着了。” 冬冬别扭的躲开千叶珏放在他脑袋顶上的手，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连走个路都会摔？少爷就会小瞧人！哼！” 不管冬冬的冷哼，千叶珏又重新跪在祠堂硬邦邦的地面上。 冬冬跑过去，像是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儿变来了一个软垫，“少爷，少爷，用这个垫着，这样膝盖就不会疼了。” 垫子很薄，垫上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千叶珏正想拒绝，冬冬又开了口。 “少爷，我知道你是不想用这些，可是七姨娘吩咐了，一定得让你垫着。虽说没什么特别大的作用，但总归是能让少爷你的膝盖好受一些的。” 冬冬帮忙给千叶珏把软垫垫好。 千叶珏摇头失笑，上前几步，倒也没坚持要继续跪在那地上。 冬冬整理好一切之后，站起身子，擦了擦额头晶亮的汗珠，眼睛里满是笑意的道“少爷，你放心，七姨娘回来了，少爷你肯定很快就能从祠堂出去的。” 千叶珏并不担心自己会一直跪在祠堂，他相信早晚千叶喻都是要放自己出去的，不过现在想来，之前自己所说的话确实太大逆不道了，也难怪千叶喻动了这么大的怒气。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你家少爷我现在可是挨罚，不是出来郊游的，要是被府里其他人看见了，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岔子呢！” 冬冬点头，“那少爷，我就先走了。等会儿我去厨房拿着好吃的再过来看你。” 噔噔噔的脚步声远去，千叶珏望了望冬冬的背影，笑得和暖温煦。 与千叶珏的笑容相反的是此时千叶喻的院子里，常氏和千叶喻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而千叶喻尤甚，一张脸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这么说你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没经允许，擅自出府，现在又跑来我这里和我顶嘴，常翩荏，你当真以为你为千叶家添了一个男丁，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千叶喻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桌案上的茶盖跟着跳了跳。 常氏冷笑，“千叶喻，我就想问问，我是相府的犯人吗？难道我出门还得经过别人的允许吗？” “你当然不是犯人，可你是相府的人，既然嫁进了相府，就该遵守相府的规矩！” “规矩？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常氏抱臂，“况且我今天过来不是来同你说这个的。” 千叶喻听着常氏带着嚣张的话语就额头青筋突起，此刻说话也带着明显的压抑。 “你想说什么？” 常氏起身，走到千叶喻面前，“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说今日珏儿因为我的缘故，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甚至于现在还在祠堂里面跪着。难道你不应该给我这个娘亲一点说法吗？” 这下千叶喻是真的维持不了那所谓的风度了，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目盯着常氏，似是能从里面喷出火来。 “怎么？你这样子莫不是要吃了我不成？现在可是文明社会，咱们有话好说，不兴动手动脚的啊！” 常氏嘴上说着害怕，实际上却是无畏无惧，甚至于还隐隐向千叶喻靠近了几步。 千叶喻深呼几口气，“我不同你这个妇人计较……” “哦！现在知道我是无知妇人，不同我这个妇人计较了？那我这个无知妇人都还知道不能迁怒他人呢，你这个丞相大人难道会不知道？居然用我出府的事情来处罚珏儿，我都替你脸红！” 常氏说着还戳了戳自己的脸。 “那是你不知道他那个孽畜说了什么！” 千叶喻怒吼，平日里的风度荡然无存。 “孽畜？哈！千叶喻，珏儿如果是孽畜，你是什么？说话之前先掂量掂量这个问题吧！” 常氏有些夸张的冷笑，让千叶喻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眸光四处乱瞄，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许宁。 眼里满是惊愕，随即对许宁施礼，“老臣不知九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九公主恕罪。” 见千叶喻注意到自己，许宁赶紧收敛了看好戏的神情，端出了皇室公主的威仪。 “千叶丞相不必多礼，本公主今日过来也只是送翩……哦，七姨娘。” 千叶喻微低着头，听到许宁提到常氏，向常氏那边瞥了一眼，发现常氏依旧还站着，甚至于全副心神都在看自己的指甲，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说话。 心里突突直跳，千叶喻准备拉常氏过来见礼，许宁却赶在前一刻开口。 “千叶丞相，本公主也是来了府里才知道千叶丞相竟然到处派人在找七姨娘。想来也是本公主疏忽，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想叫皇嫂陪本公主一道去逛逛，可皇嫂有事，所以叫了七姨娘过来陪本公主，没想到……” 许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千叶喻昨日也是去了宫宴的九公主有多讨皇上的欢心，满朝文武都知道。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昨日竟然在退下换衣裙回来的时候是和千叶茴一起回来的。 原本他还以为只是如千叶茴所说，二人只是凑巧碰到，所以才一起进了大殿，可真的有那种只见过一面就让人以公主之尊巴巴从宫里跑来找她去逛的吗？ 皇嫂？这个称呼可以算是皇室之中很亲密的称呼了，看来这个千叶茴，他到底还是小瞧了啊！ 千叶喻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最后抬起头对着许宁笑了笑，“老臣不知道翩荏原来是出府陪公主了，这样就算不得私自出府。今次的事，是老臣处理欠妥，让公主见笑了。” “那就好。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那三少爷……” 许宁试探的询问。 “老臣这就让人把他放出来！呵呵……” 许宁松了口气似的轻笑，“那就好，那就好。希望千叶丞相到时候能代本公主向三少爷赔礼道个歉，毕竟这事都是因本公主而起，才让三少爷白白受了这无妄之灾。” ------------ 158 来客 “这事怎么能怪公主呢？是老臣疏忽，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就擅自动手。不过珏儿那孩子也真是，要是能早说翩荏是陪着公主您出去了，老臣也不会……” 千叶喻赔笑。 一旁的常氏学着千叶喻的嘴脸，红唇在一边一开一合的，很是滑稽。 许宁看过去一下子就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察觉到千叶喻看向自己的视线，许宁赶紧正了神色，“千叶丞相，本公主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想来若是再耽搁下去，宫门就得关闭了。既然如今事情已经解决，本公主就回宫了。丞相大人可别忘了代本公主向三少爷赔礼道歉。” “是是，九公主的吩咐，老臣一定不会忘记的。既然九公主要启程回宫，不如让翩荏送送九公主，老臣这就让府里的人给九公主准备马车。” 许宁抬脚往外走，千叶喻自然跟随，常氏也不例外。 “那就有劳丞相大人了。” 许宁颔首施礼，在千叶喻走远之后，原本一直佯装端庄的许宁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了常氏。 “怎么样？翩荏，我没让你失望吧？” “当然没有。看见你这个公主的身份这么好用，我也好想有一个啊。不过我拿来也不打算做其他的，就想没事的时候用来欺负一下沐之悦还有千叶喻就够了！” 说完别说是许宁，就连常氏自己都笑了。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千叶喻低声叮嘱相府的下人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公主，这才作罢。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响起，马车披着一身的灯光向皇宫的方向驶去，千叶喻站在半明半暗处，眼底神色莫名。 常氏转身回去的动作顿了一下，旋即走向千叶喻，低声道“千叶喻，你最好求千叶家的老祖宗保佑你养的那个外室肚子里怀着的是个男孩儿，不然今日珏儿这顿打挨得多冤枉啊！” 千叶喻听清常氏话里的意思，抬起头说了个“你”字，却再不知道说什么了。 而常氏，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根本没有再看过千叶喻，只是慢吞吞的扭着她的小蛮腰向灯火阑珊处，她的院落走去。 …… “王爷，姑娘派人来传话，说是想见你。你看……” 灯火通明的劲松亭内，陌南笙正拿着天韵送回来的暖玉棋子细细端详。 池清见他神情专注，也抬头看了一眼，却忍不住惊讶出声“王爷，这不是早上你吩咐属下给王妃送过去的棋子吗？没想到王妃还真的自己给送回来了。” 陌南笙将棋子放回去的动作一顿，看向池清，“这话怎么说？” “回王爷，属下今晨给王妃送过去的时候，王妃就让属下送回来，还说什么无功不受禄。” 池清想起当时的情景，轻笑了一声。 “不过王爷，王妃可还真是奇怪。若是平常女子收到这么贵重的东西，定然是早就拿起来放好了，哪里像王妃，竟然还要讲什么功不功的？难道王爷想送个东西还需要理由吗？” 不知怎的，陌南笙听着池清的叙述，脑袋里忽然就浮现出了千叶说这话时的模样，也跟着笑了出来。 “好了，你去告诉心儿，本王今晚还是老时间会去看她。” 收敛了笑容，陌南笙将暖玉棋子给一一收好，然后对着池清吩咐。 “那王爷，今晚过去可否要属下给心儿姑娘准备一份礼物？” 这话原是不该问的，因为每次陌南笙去见心儿姑娘一定会准备礼物，有时候是玉食斋精致可口的小点心，有时是上京时兴的衣裙或是金银首饰，甚至有时只是王府里的一束花，一株草。 不过看起来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东西，但那些均是王爷满满的心意。 这一次，本来也该是如此，可池清发现陌南笙说完这话之后并没有吩咐让自己去准备什么东西，眸光一直落在那已经收好的暖玉棋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池清的问话，陌南笙回头，从善如流道“当然要准备，本王瞧着父皇赏赐的那些珠宝里有支金钗不错，今晚就带着那个去吧。” 池清眼底浮现惊讶之色，他还以为王爷会把这暖玉棋子送去给心儿姑娘，毕竟这原本就是打算送给心儿姑娘的东西。 池清敛了心思，应了声是。 灯光璀璨，夜色渐浓，戌时三刻，陌南笙带着池清悄然出了府。 而与此同时，幽兰居内摸进了一条黑色的人影。 “你们都退下吧。” 千叶率先注意到门外的黑影，不动声色的将在屋内伺候的天韵和韶华二人斥退，然后看向黑影的方向。 “阁下既然来了，不妨直接出来？俗话说得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眼下正是用饭时间，阁下何不出来坐下一起用饭？” 黑影似是没有料到千叶竟是如此反应，眼底错愕之色尽显，随后踱步走到了光亮处。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略显熟悉的声音，千叶抬头看去，发现竟然是沐永隽，那一瞬间，千叶脸上的错愕和沐永隽眼底的错愕如出一辙。 千叶努了努嘴，示意沐永隽看一旁的门。 沐永隽这才发现方才他站着的那处，那纸糊的门上赫然倒映着门外树的倒影。 摇头失笑，沐永隽随意的坐在一张凳子上，很凑巧，面前正好有一副干净的碗筷。 眉头挑了挑，沐永隽看向一旁已经在低头用饭的少女，问“你知道我要来？” 千叶咽下嘴里的饭，摇头，“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只是我想着今日父亲大人居然舍得动手打三弟了，你说不定会来。” 沐永隽赶紧搬着凳子坐得离千叶稍远些，“喂！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本侯爷可还是个清白之身，要留着娶媳妇儿呢！你这么说话，万一让人传了出去，我到时候娶不到媳妇儿你负责啊？” 千叶愣住，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一句，那人就说了这么多句，不过，自己方才那番话好像是有点歧义哈 “那个，你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本候看你就是故意的，想让本候讨不到媳妇儿！” ------------ 159 犀利 千叶无奈摊手，“好吧，既然你要这么说，我也只好承认这个伟大的举措了。要知道候爷你怎么着也是上京的风云人物，要是娶了妻，那些一心一意想要嫁给候爷你的女孩子可就得哭死在自己的绣楼里了！” 沐永隽被千叶这话一噎，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候爷如果不介意，不妨先用了饭再说其他的事吧。” 千叶指了指桌上的那些菜，然后继续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沐永隽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坐了过去。 二人用完饭之后，千叶叫来韶华和天韵将那些残羹冷炙给收了下去。 眸光时不时的扫到一旁吃饱喝足的沐永隽，却是都心照不宣的收回目光，装作没看见那个人一般，很快退了下去。 “我说你屋里这两个丫头还挺不错的，有眼力见儿，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不错，不错啊，这小模样，小身材，看起来也挺不错的。” 沐永隽目光一直追着天韵和韶华，嘴里吐出的话极不正经。 千叶睨了他一眼，轻飘飘的吐出一句，“沐永隽，你可别打我屋里丫头的主意，她们可不是外面那些倚楼卖笑的姑娘。你呀，要是有什么需要，不如出了我这院子，再拐两条街去那些地方，想来现在应该正是热闹的时候。” 沐永隽看向千叶的眼睛亮了。 “看千叶你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虽说是比起那些姑娘来说见得多了一点，可怎么也算是个黄花闺女，怎么和一个大男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呢？” 千叶白他一眼，“得了吧，你怎么知道我心没跳？我跟你说，心没跳的都是死人！” 沐永隽噗嗤一笑。 “我还以为你关注的重点应该是在我怎么知道你是个黄花闺女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可是记得第一次见候爷你是在床上呢，而且还是宫里。都到了那份儿上了，你要是还没看到我手臂上的守宫砂，我会以为你是眼瞎。” 千叶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我看你记得的是我把你丢在树上不管的事吧？” 沐永隽戏谑。 千叶面上有些窘迫，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们来说说今天你是为何会偷偷跑到我这儿来的吧。” 屋门已经被关上，透过半开的窗子，千叶可以看到外面天韵和韶华两人正守在幽兰居院门口。 显然沐永隽也看见了，嘴角扬起笑。 “你这两丫头真不错，要不然千叶你两个都送我得了！” “嘿！你还真是脸大啊。这种话都好意思说出口。” 千叶柳眉倒竖，瞪向那个句句不正经的人。 “行了行了，不闹了，说正事儿。” 沐永隽坐直了身子，这是他说正事的时候的习惯。 千叶就坐在沐永隽的不远处，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的亲昵，引人遐想，也不会让人觉得疏远，总之就是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你说。” “听你之前所言，我相信你也该知道今天姑父惩罚千叶珏的事了。” 千叶点头，“这是当然。沐之悦盯了好久才逮住了这么个机会，肯定不会放过，可惜，她算错了，我们有永宁公主这个免死金牌，好用又安全，估计她现在心里肯定气死了吧。” 说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姑姑和姑父，沐永隽多少都觉得有些尴尬，可看看千叶，那个女子却能坦然的讨论她的父亲和母亲。 这么看起来，他们真是差远了。 沐永隽叹了口气，语气悠悠，“千叶，我知道姑姑有些时候做事的确欠妥，可是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她过不去。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每天和姑父那么多妾室明争暗斗的，还得为表妹谋划将来……” “这事儿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娘亲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很感谢你当初能够来给我通风报信，不然我还不知道娘亲院子里失火是千叶喻下的手。” 虽然那场火始终都会点燃，不过若是出于沐之悦之手，千叶或许还能理解。 可偏生是千叶喻，那这事的意味就变了。 千叶打断沐永隽的话，清澈的眸子直直的看着沐永隽，直到沐永隽承受不住移开目光，千叶这才继续。 “感谢归感谢，我也只能说以后你有什么事能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过沐之悦和千叶喻，他们心怀鬼胎我管不着，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身边的人，那就不能怪我不念亲情！” 沐永隽被千叶话里毫不掩饰的杀气一震，人也跟着抖了抖。 “千叶，你……” 面对沐永隽复杂的神色，千叶轻笑。 “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我们还是说说当下吧。你来找我，不就是想知道千叶喻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外室吗？我可以告诉你，是，并且那个外室已有身孕。” 千叶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声音有些飘渺。 “我也知道沐之悦想除掉七姨娘和三弟，这样整个相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下，而且再也没有人能够碍她的眼了。” 话里的血雨腥风，后宅争斗让沐永隽这个见惯了沙场征战场面的人都忍不住感到胆寒，可偏生那个娇小又不会任何拳脚功夫，没有任何倚仗的姑娘却笑得云淡风轻。 “沐之悦近来一直在你们沐家的旁支里找那种年纪适当，又性子懦弱的女子想要塞给千叶喻，因为她自己经过上次小产，已经不可能再有身孕了。所以要想除掉为千叶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七姨娘，首先就得除掉她这个优势，尽管她心里也不情愿。” 千叶说的话犀利直白，沐永隽苦笑。 “虽然我不知道你一直待在王府，为何会对相府或者说姑姑身边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但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都对。姑姑她确实有这个打算，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是你们沐家，沐老夫人不同意她的做法。沐家现在还是沐老夫人说了算，她不同意，沐家其他人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沐永隽这下是真的服气了，对着千叶作揖施礼。 ------------ 160 相会 “你有什么打算？” 千叶看着沐永隽，笑道：“我若是说我没有任何打算，你是不是不相信？” 沐永隽耸肩，很明显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千叶点点头，喃喃道：“也是，无论怎么看，这一次都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那看来，你冒险前来，应该就是想让我放过这次机会了？” 沐永隽苦笑着摇头。 “千叶，你有时候心思玲珑到让人发指的地步，而且我很佩服你的一点就是你的理智。你觉得清楚了这一点之后，我还会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 “那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事关自己的姑姑。我想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哪怕是只有一线希望，也会想要去尝试的吧？” 千叶对沐永隽对她的评价不予评论，只是笑着默认。 “那我只能说我不是那任何人中的一个了。” 沐永隽再度苦笑。 王府的夜里一向是寂静的，今夜也不例外，甚至于似乎比以往更为寂静。 天韵和韶华站在幽兰居的院门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以此来确认时辰。 “韶华，你说镇北侯怎么会这么晚了来找王妃啊？他们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能说这么久话的人啊。” 天韵说着还朝那投在门窗上的一对人影看了看。 韶华对于镇北侯的了解也仅限于他是沐之悦的侄子，是上京年轻一代的好男儿，其余的，韶华并不知道。 因此，对于天韵的问话，韶华无从回答，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唉！瞧我，问你这些做什么。这些事连我都不知道，你这个丫头又能知道些什么？不过现在天色这么晚了，镇北侯这么在王妃的屋子里待着，我们两个也不在，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天韵忧心忡忡。 韶华掀了掀眼皮，“没事，这院子有咱们看着呢。我们不说出去，谁会知道呢？而且看样子，那个镇北侯应该是找王妃有事吧？” 当然是有事，就是镇北侯来找才叫有事。 千叶依一向和王妃不对付，这个镇北侯是千叶依的表哥，又对千叶依这个表面向来宠溺，他来找王妃，能有什么好事？ 天韵心里恨不能一巴掌呼在韶华那个迷糊的脑袋上。 韶华迷瞪着眼睛，打了个呵欠，“天韵姐姐，我好困啊。” 天韵揽过韶华的肩，让她的脑袋可以靠在自己的肩头上，轻声道：“困了就睡吧，这里有我守着呢！” 话落，耳畔就传来了韶华均匀的呼吸声。 天韵先是一怔，旋即失笑。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屋子里已经只剩下了千叶一个人。 天韵听到一声呼唤，赶紧叫醒了韶华，“韶华，走了，王妃叫我们进去呢。” 韶华起初还是迷迷糊糊的，听到天韵说到王妃二字的时候，整个人一个激灵，摇摇晃晃的就冲向了屋子。 天韵在后面看得暗自咋舌。 ……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陌南笙和池清两个人出了王府，一路在繁华的地带左拐右拐，然后从一道极不起眼的小门里面进了去。 “笃笃笃。” 三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等候多时的心儿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从凳子上起身，飞快的开门，然后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陌南笙半是抱着半是失笑的将心儿和他一并挪进屋子，池清留在了门外，等到二人进去，这才带上了门。 这一处院落很是安静，但因是夜晚，前头传来的笙乐之声还是能时不时的传入。 池清眉目微动，身子笔挺的在门外站着，呼吸浅淡，整个人像是融入了这空气之中般。 屋内，心儿已经放开了陌南笙，两人坐在了凳子上，低低的说着话。 “笙哥哥，心儿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心儿的声音很是委屈，让陌南笙心中没来由的一软，跟着也软了语调。 “怎么会？笙哥哥既然答应了心儿，就一定会来的，怎么会食言呢？” 心儿撇嘴，“可是之前笙哥哥也同心儿说，只要这次太后生辰之后，心儿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王府，和笙哥哥长相厮守，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笙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心儿了？” 若是平日里有人敢这么质问陌南笙，别说是柔声安抚了，陌南笙能忍住不发脾气就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可现在，听到心儿这么说，美目里流转的又全是委屈和不安，陌南笙只能柔声安抚她的情绪。 “心儿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难道笙哥哥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放心，这次是出了意外，你再给笙哥哥一些时间，笙哥哥一定会风光迎娶心儿的。到时候全上京的百姓都会前来观礼，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妻，好吗？” 妻啊！ 这是笙哥哥第一次同她说会娶她，会让她做他的妻呢！ 心儿满足的喟叹一声，臻首埋进陌南笙的怀里，纤嫩的手臂也顺势抱住了陌南笙的腰。 “心儿错了，心儿就是心里担心。笙哥哥这么好，上京不知道多少漂亮的女子想要嫁给笙哥哥，心儿怎么比得上？而且笙哥哥府上还住着那么一个可人的王妃，心儿怕……” 说到这里，心儿好像是真的害怕一般，紧了紧抱着陌南笙的手臂。 “怕什么？傻丫头，笙哥哥在呢。只要笙哥哥在这世上一日，那心里装着的必然是心儿你，不做他想。心儿要勇敢自信一些，这样笙哥哥才能不那么担心啊。” 陌南笙耐心的摸着心儿柔软的发丝，这些话不用思考就能对答如流。 果然，心儿在听见了陌南笙再三的保证之后，这才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 “笙哥哥，心儿听说你没让王妃给太后提心儿的事？” 陌南笙心神一凛，紧接着眸光变得犀利如刀，直直的看向心儿。 “你是听谁说的？” 心儿在这里，知道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而此事又极为机密，他不可能会说，那就只有一个人。 千叶茴！ 想到这里，陌南笙眼瞳里迸发出一道极为狠厉的光芒，让一旁的心儿被吓得瑟瑟发抖。 ------------ 161 照顾 “笙哥哥，是心儿问错话了，你别生气，心儿不问就是了，笙哥哥你这个样子好吓人。” 心儿伸手拉了拉陌南笙的衣袖，语气弱弱的。 陌南笙闻言回神，看到心儿怯生生的样子，暗自懊恼。 自己方才怎么就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呢？ “心儿，吓着了吧？笙哥哥不是因为你问话生气，笙哥哥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想到那个给心儿说这件事的人可能是千叶茴而生气吗？ 仅仅是因为一个可能而生气吗？ 陌南笙在心底嗤笑自己，什么时候竟然会因为这种尚未确定的猜测而迁怒于人，甚至面上还不加掩饰？ 幸好看到这一面的是心儿，不是别人。 陌南笙拥紧怀里的人，没再说话。 “心儿，你告诉笙哥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的这个消息？” 半晌的沉默之后，陌南笙低低的嗓音响起，顿时让心儿的心忐忑不安起来。 “笙哥哥，我……” 心儿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衣裙，眸中是显而易见的不安。 以往陌南笙看到她这副表情，一定立刻就会说让自己不要再想了，不想说就不说，可是这一次，陌南笙只是盯着她，脸上的坚持同样明显。 “是心儿自己猜的。心儿知道笙哥哥言出必行，既然是说了太后生辰之后就会让心儿进府，那自然是不会骗心儿的。只是过了这么久了，笙哥哥一直没有传消息来，心儿忍不住想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陌南笙听着心儿的叙述，不知何时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开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不是别人告诉你的？” 心儿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又被她巧妙的掩饰了下去。 的确，这件事是有人告诉她的。 至于那个人为什么知道自己隐身在这里，又为什么清楚她和陌南笙之间的关系，她不明白。 但是她明白一点，那个人和笙哥哥府里的那位王妃有仇怨。 正巧，她也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今晚她让人给陌南笙送了信，想要知道到底是不是如那个人所说。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是这样。 心儿扬起了一抹笑，依偎进陌南笙的怀里，道“笙哥哥难道以为心儿是在骗你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心儿……” 陌南笙惊觉自己失言，赶紧抱紧怀中的人儿安抚，一时间屋内只余下陌南笙低沉又磁性的嗓音。 梆子声敲了几下，更夫的声音传来，池清动了动胳膊，轻轻叩响了屋门。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了。” 心儿听到池清如此说，就更是抱紧了陌南笙，漂亮的眼睛看向陌南笙，道“笙哥哥，今晚也不留下来吗？都这么晚了，王妃说不定早就睡了。笙哥哥就留在这里，让心儿伺候也是一样的。” 陌南笙躲开心儿就要上前来解他衣襟的手，语气不自觉冷凝下来。 “心儿，你知道这样我不喜欢。” 心儿的动作一顿，旋即柔嫩的手就像开败的花儿一样，颓然的落在自己身侧。 “是心儿越矩了，笙哥哥不要生心儿的气。心儿没有其他的意思，也不是想要取代王妃姐姐，心儿只是心疼笙哥哥这么晚了还要来回奔忙……心儿下次不会了……” 心儿手足无措，慌乱的解释着，想要上前拉住陌南笙的衣袖，又唯恐惹恼了他。 那楚楚可怜的柔弱之姿，让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会心生不忍，陌南笙也不例外。 叹了口气，陌南笙拉过心儿，反手抱住她，“心儿，不是你的错，是笙哥哥自己，今日心绪有些烦躁，不小心撒到了你的身上，你别生笙哥哥的气。” 心儿连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心儿从来都不会生笙哥哥的气，是心儿笨，不能让笙哥哥开怀，都怨心儿……” “王爷……” 门外再度传来池清的声音，陌南笙松开心儿，探手摸了摸她的秀发，旋即再没有任何话语，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心儿站在阁楼窗前，不多时便看到陌南笙和池清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四周明亮的烛火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心儿看着二人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的往候安王府走去，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头。 笙哥哥，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留下来的，一定！ “小姐，现在要梳洗更衣吗？” 贴身的丫头兰儿问询的声音传来，将心儿的思绪收回。 见心儿倚在窗边，兰儿便知道小姐定是在目送王爷，于是便笑了笑，道“小姐，不是时常都能看见王爷吗？怎么还是这般不舍？” 原本是调笑的话，却像是一下子触动了心儿心内某根敏感的神经，心儿唇畔的笑意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三两步走到铜盆面前，拿过兰儿手上已经拧干的帕子放在脸上，心儿道“兰儿，你去按照信上所给的联系方式替我联系那个人，我有事情要和她当面说。” 兰儿听到心儿的吩咐，眉头跳了两下，有些迟疑的问道“小姐当真要和她联手？可是小姐，那人身份不明，万一是拿我们当枪使呢？其实依奴婢看，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个意外，并不一定就是王爷他……” 心儿一下子把帕子扔进铜盆中，溅起一地的水花，甚至于有些还沾上了她身上的衣裙，她也全然不在意。 “意外？什么时候笙哥哥口中会向我说出意外二字？这根本就不是意外，笙哥哥的心已经被那个女人占据了，我要是再没有动作，笙哥哥他……说不定就不是我的了……” 心儿抬手捂住自己绝美的脸蛋儿，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传出。 兰儿低头，不经意的一瞥，却看见了那指缝间渗透出的滴滴晶莹，在夜里泛着柔光。 “小姐，你何苦这么想呢？王爷不是那样的人，他既然答应了小姐，此生就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小姐何必……” “照顾？当妹妹照顾也是照顾！可我不想要那样的照顾，兰儿，我想要做笙哥哥的枕边人，和他并肩，而不是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妹妹！” ------------ 162 争吵 “小姐，怎么会是可有可无呢？小姐应该知道王爷的脾气，说不定这次的事情真的是因为出现了一些王爷都没料到的意外，所以才不得不终止。小姐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和那个人联手，想着怎么进王府，而是应该好好关心体恤王爷！” 兰儿劝说着心儿，她总觉得那个凭空出现的人不是那么好心。 她对她们了如指掌，而她们对她一无所知，要是真的让小姐和她联手了，吃亏的肯定是小姐。 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心儿在哭过之后也冷静了下来，脑袋里回想着兰儿的话。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着吧，刚才吩咐的那件事就暂且不办了。” 兰儿松了口气，她还真的是怕小姐脑袋转不过弯儿来，非要犟着脾气让她去联络那个人。 “是。”兰儿端起一旁的铜盆，福身行了个礼，准备退下。 在兰儿走到门口的时候，心儿又出声叫住了她。 “兰儿，你方才说我现在应该做的是关心笙哥哥，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心儿许是生平没问过人这样的问题，因而有些忸怩。 兰儿莞尔一笑，“小姐，奴婢也只能说男人都喜欢温柔可人，明事理的姑娘，相信王爷也不例外，毕竟谁都喜欢那种红袖添香的解语花。” 心儿在心下细细思索兰儿的话，最后恍然，冲着兰儿感激一笑。 “兰儿，真是多亏你了，不然今日，我还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小姐客气了，这些事情小姐平素向来思路周全，今日不过是小姐你心绪乱了，所以一时没能明白罢了。夜深了，小姐早些歇着吧。” 兰儿再度福身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次，心儿没有再喊住她，而是带着笑意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而在上京的街头，有两个人还在低声说话。 “王爷，真的要去查一下王妃吗？这件事心儿姑娘不是说是她猜到的吗？王妃她……” 池清听到陌南笙的话之后就一直在旁边念叨。 陌南笙扭头看向他，“池清，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池清赫然低下头，“是，王爷，属下这就去查。”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本该是个好好歇息的夜晚，却偏生有好多人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沐之悦的院子内，饶是外面的更夫已经敲过子时的梆子，却还恍若未闻般，依旧灯火通明。 千叶依站在屋子的一侧，避开了香薰最为浓烈之处，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 而离千叶依不远的屋子内的另一处地方坐着沐之悦，脸色也比千叶依好不到哪儿去，若是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沐之悦的胸口仍在剧烈的起伏，仿似被气得不轻。 “真是没想到，千叶喻竟然敢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他当真是以为我们沐家是好欺负的吗？” 绿意在身后给沐之悦捏着肩，听到她说话，赶紧开口劝慰“夫人，木已成舟，您现在就算是生再大的气也没用啊！依奴婢看，老爷现在心中还是惦念着夫人和沐家的，不然早就把那个外室给纳进府中了，何至于现在还让那外室单独住在外面呢？” 沐之悦听到绿意这一番话就更是火大。 “惦念？他要是真惦念，就该好好的，别一天到晚想着在外面拈花惹草！家里那么多妾室已经够让我心烦了，现在居然还给我弄出了一个外室，我看他是成心在给我添堵！” 绿意正欲开口，千叶依的方向却传来了一声冷笑。 沐之悦锐利的目光扫过去，“你笑什么？” “我笑娘亲你这个相府夫人也就是看着风光而已。费尽了心思从商怀虞的手里拿回来了掌家大权，最后还不过是个空架子！在这个府里，七姨娘常氏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而爹爹已经彻底放弃娘亲你了，娘亲你现在也就是表面光鲜亮丽而已，其实内里早就已经腐朽了！” 绿意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突的直跳，余光瞥向沐之悦，发现她脸色更是难看，赶紧招呼那边的千叶依不要再说话。 “怎么？娘亲现在连事实也不让人说了吗？成王败寇，娘亲应该最是清楚这其中的道理吧？” “千叶依！”沐之悦站起身，“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当初要不是你在背后给我使绊子，那腹中的胎儿怎么会小产？要是不小产，现在哪里会有这么多事？你不好好反省也就算了，居然还明里暗里的讽刺我！你不要以为你有大皇子撑腰，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事儿怎么就赖在我身上了？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想着像那些年轻妇人一样生孩子，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了大牙！” “什么？！我年纪哪里一大把了？我生你的时候也不过十五，那些四五十还在想着添丁的妇人比比皆是，我怎么就不能生了？你就是怕我生了弟弟之后，对你没有以前那么疼爱了，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心狠手辣的事来！” 两个人说着就越靠越近，甚至于沐之悦已经瞪圆了眼睛，撸起了袖子，一副要干架的姿态。 绿意见事态发展不妙，赶紧跑到二人中间。 “夫人，小姐，怎么好好的就说到以前的事了呢？现在可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绿意，你让开！今儿个我倒要看看这个没良心的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来！” 沐之悦眸光略过绿意，直接落在千叶依身上。 千叶依一声冷笑之后双眼四处看了看，旋即又和沐之悦对视。 “我能说出什么来？娘亲，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说那些话可是为了娘亲你好，现在常氏还没除掉，她们又靠上了九公主，以后就更难对付了。外祖母不同意娘亲你从族里挑选合适的女子过来，这已经说明沐家开始放弃娘亲你了。” 沐之悦眼底神色变换。 “娘亲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形势，以为沐家还是你的倚仗，对着爹爹说话毫不客气。要是这话让爹爹知道了，娘亲你觉得你会如何？” ------------ 163 敲门 沐之悦难得的没有反驳千叶依的话，只是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 绿意看见屋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下，赶紧开口插话，“对了，对了，夫人，小姐，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何必像方才那样剑拔弩张的，平白伤了和气呢？” “行了，看这天色也晚了，我也该回去歇着了，就不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千叶依瞥了沐之悦一眼，“女儿告退，娘亲也早些歇着吧。” 旋即不待沐之悦发话，千叶依就已经扭头出了去，那目中无人的模样，看得沐之悦好不容易下去的火气又蹭的一下冒了上来。 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发泄的东西，沐之悦拿起了一旁摆放着的精致瓷瓶，在刚要摔下去的瞬间，被眼疾手快的绿意给拦了下来。 “夫人，别生气，别生气。” 沐之悦拽了两下瓷瓶，发现被绿意拽得死死的，便索性松了手。 绿意将瓷瓶放回原处，走到沐之悦身边，拉开就近的一张凳子让沐之悦坐下。 “夫人何必同小姐置气呢！小姐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也向来没轻没重的，夫人心里不也清楚吗？今儿个是怎么了，和小姐大动肝火的。” 沐之悦一想到近来千叶依对她的态度和方才她所说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听到绿意替她说话，便冷眼扫了一眼绿意。 “绿意，听说最近依依给你不少好东西？你会替她说话，我是不是不该有疑问？” 绿意心里咯噔，面上笑道“夫人哪里的话？绿意一直都是夫人房里的人，谁的话该听，谁的话可以敷衍听听，绿意心里可是清楚的。” 沐之悦唇角弯了弯，“这还差不多。我跟你说，依依那个性子，真是越来越飞扬跋扈了。难得她肯亲近你，向你示好，你以后可得帮我提点着她点儿。” 绿意福了福身，“奴婢就知道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管面上怎么生小姐的气，心里啊，总归还是以小姐为重心的。” 沐之悦半阖上眼睛，五指捏成拳，在自己的肩头轻捶了两下，绿意很快就会意的接手，不轻不重的给沐之悦捶着肩。 “夫人，小姐今晚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奴婢方才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小姐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绿意见沐之悦面色缓和了不少，而且在自己提到千叶依的时候也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这才大着胆子说了下去。 沐之悦闻言，唇角扬了扬。 “那你觉得现在我们该如何？常氏私自出府，老爷知道后都气得动手打了千叶珏，还以为常氏这次不死也得掉层皮呢！没想到……” “这不是不知道常氏今日竟是和九公主一起出去的吗？夫人，你说会不会是三少爷故意的，让我们白高兴一场？” “故意的？你当千叶珏是个没脑子的。仗着自己是千叶家唯一的男丁，他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让我们不高兴，何必赔上自己，白白去挨老爷一顿打？” 沐之悦动了动身子，绿意停下手。 “那夫人的意思是常氏今日出府并不是被九公主拉出去的？若是如此，为何九公主会帮常氏撒谎呢？” 绿意疑惑的正是沐之悦也疑惑的地方，这个常氏平日里看着疯疯癫癫的，没想到竟然搭上了九公主这条线。 看来以后想要对付她，更得费一番功夫了。 沐之悦在心里思量着，没有回答绿意的话。 屋内安静了下来，绿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夫人，回床上歇着吧。再不歇息，这天就要亮了。” 沐之悦低低的嗯了一声，旋即慢悠悠的起身向床榻走去。 绿意伺候沐之悦歇下以后才轻手轻脚的在外间也跟着睡下。 …… 上京一间毫不起眼的茶楼二楼靠窗户的桌边坐了一个样貌俊俏的公子，此刻正竖着耳朵听着场内那个讲得唾沫横飞，激情四溢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的折扇随着这话吧嗒一声合拢，旋即就有茶楼里的小厮拿着东西挨个儿向听书的人讨要赏钱。 “千叶姐姐，你说的那个夫人已经进了那间宅子了，现在还要做什么？” 若尔三两步跑过来，附耳在千叶身边说了这么句话。 没错，那个听书的俊俏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千叶。 “咱们跟上去看看。” 千叶起身，刚想要离开，那个讨要赏钱的小厮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这位公子，今日听书听得可是高兴？” 千叶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递给那个小厮，“不错，不错，本公子听得很高兴。” 小厮得了赏钱，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察觉到千叶要离开，赶紧给千叶让了道儿。 千叶跟在若尔的身后一路穿行，很快便来到了一间很是朴素的宅子外面。 “若尔，你确定是这里？” 千叶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这不可能会是千叶喻金屋藏娇的地方。 若尔见千叶面色迟疑，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千叶姐姐，你放心吧，若尔一直盯着，不会有错的。” 千叶这才拉起门上的铜环叩响了屋门。 “谁啊？来了。” 过了半晌，宅子里才传来应答声，千叶附耳在门上听，直到听到了脚步声，这才恭谨的站在一边。 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内到外打开，“谁啊？” 门后探出一颗脑袋，脑袋四处转了转，并没有看到人之后，嘴里犯着嘀咕。 正准备将门合上的时候，千叶伸出手挡住了那人的动作。 那人像是被吓了一跳，在自己的心口处拍了拍，旋即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俊俏的年轻公子，便有些疑惑的开口。 “这位公子，方才是你在敲我家的门？” 妇人一身简朴的装束，乌黑的头发上别说是一支银簪，就是连一支木簪子都没看见，只是草草的用与身上那衣裙样式相近的布带给装饰了一下，甚至于那布带因为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旧巴巴的。 千叶沉吟，再次不动声色的将这位妇人从头到脚的审视了一遍，发现确实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妇人，心里开始疑惑。 ------------ 164 乖巧 妇人方才被吓了那么一跳，本就不高兴，现在看见千叶根本不说话，只是垂下眼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以为是白日运气不好，碰到了一个疯癫的人，便准备关门。 门合上的动作再一次被人从外边拦住，妇人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哎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年纪轻轻的，就算脑袋不好，也用不着在别人家门口来寻晦气吧！你信不信我等会儿打你！” 妇人说着就要去院子里寻笤帚。 一旁的若尔看见了，下意识的往千叶身后躲了躲。 “千叶姐姐，我看这大婶儿凶神恶煞的，咱们要不然先走吧。” 千叶笑着摸了摸若尔的脑袋，“没事，她就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打我们的。” 仿佛是要印证千叶的话是有多么的可笑般，那妇人在千叶这话音刚落的时候，一笤帚就对着千叶她们打了过来。 好在若尔机灵，眼明手快的拉着千叶往旁边躲了那么一下，不然千叶这张脸估计现在够呛的。 妇人见没有打中，也没有追上来继续打，只是一手拿着笤帚，一手叉着腰，恶狠狠的道：“你们两个快点离开我家门口，要不然的话，别怪我手里的笤帚不长眼睛！” 若尔缩了缩身子，方才那股拉千叶的敏捷劲儿完全不见了，只余下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形象。 “千叶姐姐，咱们走吧，说不定真的是若尔看错了，这不是我们要找的那处宅子。” 千叶蹙眉，抬头看了看那个还站在门口，大有一副我今儿个不看见你们走，我就不进去的架势的妇人，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千叶拉起若尔的手，“咱们走吧。” 直到两人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这条小巷子的尽头，千叶二人仿佛还能听见那位妇人的声音。 “走吧，快走，以后没事不要来我家门口！不然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千叶撇撇嘴，“这妇人还真是嚣张！” 远离了那个妇人，若尔的神态又恢复到了之前，此刻听到千叶的话，抿唇笑了笑。 “千叶姐姐，一看你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吃过什么苦头。这年头，好多这种年纪的大婶儿都是这样的。以前我替娘亲去抓药，都不敢经过这样的人家门口，就怕这样的大婶儿看我不顺眼，给我两笤帚！” 若尔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真不知道他们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生怕别人往那儿一过就把他们家的宝贝给带走了一样。” 千叶点点头，将手搭在若尔的肩头，两人一块往前走。 “也不见得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有可能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面对着若尔看过来的疑惑视线，千叶狡黠一笑。 两人出了小巷子，就拐进了上京最为繁华的街道，因着现在是白日，上京的街道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千叶姐姐，咱们现在干什么去啊？那个宅子没找着，是不是对千叶姐姐有什么影响？都是若尔不好，还在千叶姐姐面前夸下海口，说是看准了的，结果却变成了这样……” 若尔的小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神情沮丧。 “怎么会？其实若尔是看准了的，就是那家宅子，只是我们现在进不去罢了。” 千叶叫住路边一个走着叫卖糖葫芦的小商贩，拿出几个铜板给若尔买了一串颜色鲜红的糖葫芦。 “给，若尔今天辛苦了，姐姐给若尔买个糖葫芦吃。” 若尔刚开始想伸手拿，却在要拿到的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立刻将手放到了身后，对着千叶摇了摇头。 “若尔不喜欢吃糖葫芦吗？” 千叶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那层薄薄的糖衣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美味可口。 若尔咽了口口水，目光一直落在糖葫芦上，可就是忍住了，没有伸手去拿。 “若尔，你不吃吗？姐姐的手都拿酸了。你要是不吃，那姐姐就把它给扔了，反正姐姐也不喜欢吃这个。姐姐本来还以为是若尔喜欢吃，所以才买给若尔的，可惜若尔好像不怎么喜欢呢！” 千叶余光一直瞥着若尔，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含糊，眼看就要将那糖葫芦给扔了，若尔立即就上前拿了过来。 “千叶姐姐，娘亲说不能浪费粮食。既然姐姐这次给若尔买了，那若尔吃了便是。下次再见着姐姐，就把上次姐姐买花的银子和这次糖葫芦的银子一起拿给姐姐。” 这小家伙，感情吃了自己买的东西，却还是要把银子给她啊！ 千叶失笑，摸了摸若尔的头，“若尔，这是姐姐请你吃的，不用若尔给钱。至于上次买花的银子，若尔不是答应姐姐以后给姐姐送花，一直送到花钱和我的银子相抵的时候吗？” 若尔停下吃糖葫芦的动作，清澈的眸子认真的望着千叶。 “千叶姐姐，娘亲说你是个好人，是因为看到我们家有困难才用这样的方式在帮我们，可是我们不能因为这样就一直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姐姐的好意。所以这些银子若尔会努力去赚，然后争取早日还给姐姐你，不过姐姐得等我一段时间喔！” 若尔最后一句显得有些俏皮，甚至于还冲着千叶眨了眨眼睛。 千叶怔楞在原地，心里突然就生出了想去见见若尔娘亲的念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教导出若尔这般懂事的孩子。 千叶还在走神，眼前的若尔却突然放大，旋即千叶便看到若尔的那双眼睛正满是好奇的盯着她。 “千叶姐姐，你是不是不愿意啊？若尔明明还要隔一段日子才能还上姐姐的银子，现在却还吃了姐姐的糖葫芦……” 小丫头两只手指在身前绕来绕去，双脚的脚尖也时不时的在一起蹭着。 千叶失笑，“怎么会？若尔什么时候能还了，什么时候再还给姐姐便是。只是若尔要答应姐姐，以后晚上别卖花卖得太晚，小姑娘家的，很不安全，而且你娘亲也会担心的。” 若尔重重点头，嘿嘿笑道：“嗯！若尔知道，上次回去，娘亲也是这么和若尔说的。” ------------ 165 哄笑 千叶莞尔，纤长的手指再度揉了揉若尔的发丝，满是称赞的道“若尔真厉害！” 若尔笑眯眯的吃着糖葫芦，街道上人来人往，千叶和若尔站了一会儿，旋即分道扬镳。 “千叶姐姐，下次有什么需要若尔帮忙的，就直接来找若尔喔！若尔回家给娘亲抓药了！” 若尔蹦跳着回头，眼里的光亮是千叶迄今为止没有见过可以与之相媲美的。 千叶弯了弯唇角，隔着一些人流朝若尔挥了挥手。 “我说，这该不会是你背着陌南笙和谁在外面乱来有的孩子吧？瞧那机灵劲儿，跟你可真像！” 千叶的手刚垂下，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吓人的声音，不仅如此，连说出的话都让她惊吓万分。 深吸了一口气，千叶强忍住想要转过去打那人一顿的想法，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沐永隽，好巧。” 被千叶这么叫着名字的男子并没有丝毫的感觉到危险，怡然自得的展开折扇，自认温文儒雅的摇了摇。 “不巧啊，我就是看见你才过来的。不过我很好奇那个女孩子的身份，该不会真的是你的孩子吧？” 沐永隽并没说谎，他是在另一间酒肆里和几个朋友凑在一起玩闹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千叶的身影。 虽然是女扮男装，但沐永隽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千叶，所以赶紧找了个理由摆脱那群狐朋狗友，过来找千叶了。 沐永隽的身量比千叶要高，因此千叶此刻抬头瞥了他一眼，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沐永隽这个人可能真的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眼瞅着千叶不理他，抬步就要离开，便自觉的跟上去。 “千叶，你这样子，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吧？” 千叶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自己的斜前方几个鬼鬼祟祟的朝他们这边看来的年轻人，无奈扶额，“我觉得沐永隽你要是再在这里同我说下去，不到半日，你这个镇北侯好男风的秘辛就要传遍上京了。” 说到这儿，千叶还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看了看沐永隽，“可惜了，那些还一心想着要嫁给镇北侯做夫人的小姐估计得哭死在绣楼里了！” 沐永隽看她动作神情虽然夸张，但好像在他的身后真的有什么人在偷偷跟着他，那视线都快把他戳出一个窟窿了。 再也顾不得去取笑千叶，沐永隽赶紧回头，那几个熟悉的面孔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暴露在他眼前。 沐永隽无奈轻笑，几步上前，抓过那几个人，面色严肃，道“你们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居然还跟踪我？” “嘿嘿……这不是看你一个人走得突然又匆忙，哥儿几个恰好又看见你在对街站着和人聊天，这不就想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嘛，竟然连你这个镇北侯的面子都不买，一直绷着脸……” 其中一个看起来就油嘴滑舌的男子嘿嘿笑着，脑袋还从沐永隽的肩膀处往后望，却没看到刚才那个人了。 “沐永隽，你丫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哥儿几个都眼巴巴的追到这儿来了，你都不让我们看个明白，居然让人给走了！！！” 听到这个男子的声音，其余几个也跟着看过去，果然街上已经没了千叶的身影。 沐永隽先是一愣，随后又失笑，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那几个人的脑袋。 “一天到晚想些什么？那个人可不是会把我的身份放在眼里的人，你们也少打她的主意。” “哎哟！我没听错吧？这年头的上京竟然还有不喜欢你这镇北侯的人？我可是听说不少男子都喜欢你呢！” 显然沐永隽听这些话已经听得太多了，听到那男子这样说，也并不恼，只是轻笑，“是吗？那你也是那不少人中的一个了？不如今晚就让爷来圆了你的梦啊！” “哈哈……” 沐永隽的话音一落，就引起了周围人的一通哄笑，男子面色有些尴尬，甩开沐永隽搭在他肩上的手。 人已经不见了，几个人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索性一道儿往前走去。 沐永隽和方才那个男子稍稍落后几步，男子因为沐永隽的话，脸色还有些泛红。而身边的沐永隽态度坦然的摇着折扇，丝毫不以为意。 男子伸出手推了推沐永隽，直到沐永隽看过来，这才开口“沐永隽，我说，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刚才那个少年吧？哥儿们可得跟你说一句，就你们家那地位，绝对不可能会允许你娶个男妻的！你可得适可而止啊！” “顾堂玉，我说你够了啊！一条到晚能不能说点正经的？本少爷那可是实打实的喜欢香喷喷的姑娘！” 沐永隽额头青筋跳了跳，面上尽是不郁。 被叫顾堂玉的人看清沐永隽脸上的神情，又凑了过来，再次问道“真不是那关系？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故意支开我们去找他？还不惜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见沐永隽要开口反驳，顾堂玉赶紧开口，“别急着否认啊！哥儿几个可都是看见了的，容不得你狡辩！” “我不狡辩！我就是怕你们这些人想太多，才故意支开你们过去的。而且我说真的，那个人的身份绝对不是可以拿来随意消遣的，所以以后你们几个都给我注意点儿！别乱说话！” 沐永隽看看顾堂玉，又望了望前面那几个勾肩搭背在一起的少年们，道。 “成！你都这么说了，回头我就给他们几个打招呼，不会乱说话的！你放心！” 顾堂玉拍拍胸脯，虽说沐永隽今日的做法的确耐人寻味，可他身份在那儿，连他都说是不能随意消遣的人，那肯定还是小心些为上。 他们几个家底都不如沐永隽来得显赫，很多时候还是得听沐永隽的话比较稳妥。 搞定了这件事，沐永隽就停下了脚步，“你们几个先走吧，我还有事。” 顾堂玉眼睁睁看着他往来时的方向回去，嘴里嘀咕道“你小子这是蒙我们的吧？真不是那关系，现在又这么急慌慌的赶回去做甚？” ------------ 166 卖萌 沐永隽沿着街边一直寻找，终于在一众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纤弱的身影。 人影此刻正站在一个小摊贩前面，低头看着货架上的东西，不知怎么的，人影忽然朝沐永隽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然后眸光从沐永隽身上径直扫过。 沐永隽正想着上前打招呼，却发现人影忽然笑了笑，弯成月牙的眸子里满是温暖和煦。 沐永隽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然后探出头去看千叶，只见千叶和一个抱着孩子的男子并肩走在街头，有说有笑的。 距离渐渐近了，沐永隽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正是太后寿宴上打过照面的黎国国君和小太子。 沐永隽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讶，不明白为何千叶会和这两人在一起，而且看起来似乎关系不错。 “娘亲，小念和爹爹过来的时候，发现这个风车好漂亮，小念很喜欢，想着娘亲你肯定也喜欢，所以小念就给娘亲也买了一个。” 黎君念软糯的声音响起，看到千叶看过来，还冲千叶低声说“娘亲，这可是小念拿自己偷偷攒下来的银子给娘亲买的哦和爹爹没有关系！” 呆萌求表扬的模样，让千叶不禁弯了嘴角。 沐永隽看着三人走远，想起方才听到的黎君念那脆生生的一句娘亲，心里复杂万分。 而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奉命一路跟着黎禹初父子二人的黑影，只是因为距离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感觉三人很是亲昵。 黑影稍稍犹豫了片刻，便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 “你确定那个人是千叶依？” 候安王府内，陌南笙听完池清的话，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回禀王爷，属下打听了一下当日心儿姑娘接触的人群以及去的地方，最后发现那个人的确是千叶二小姐。” 陌南笙抿唇，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你下去吧，对了，听说今天王妃出去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听说好像是这样，不过王妃是一个人出去的，连天韵和韶华都没带。” 陌南笙疑惑，“那七姨娘那边呢？或者说永宁那边，都没有情况吗？” 池清摇摇头，“没有，千叶三少爷被丞相给打伤了，七姨娘一直在府中照顾他。至于九公主那边，属下并没有收到消息说九公主出宫了。” 陌南笙沉思片刻，嘴里道“这么说王妃今日是一个人出去了？” “嗯，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属下问过韶华了，她说王妃今日特地穿了男子的衣衫出去。” 池清以为陌南笙是担心千叶的安全，便将自己从韶华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陌南笙。 陌南笙眉头蹙紧，兀自在心里思忖。 待到再度抬头时，发现池清竟然还站在屋内，便让他退了下去。 “千叶茴，你这是要出去见什么人？还特地伪装一番，避开身边的丫头……” 被人念叨着的千叶，此刻正和黎禹初坐在玉食斋的一间雅间里，而且好巧不巧，正是上次初见黎禹初的时候的那间。 黎君念在看到好吃的点心的时候已经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些吃食上，再也没有缠着千叶说话，撒娇或是其他。 黎禹初瞥了一眼那个小团子，对着千叶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黎帝这样说，岂不是折煞我了？” 千叶轻笑，对待黎禹初的态度和之前并无变化。 黎禹初也跟着笑，“本来我是打算今日就离开上京回黎国的，可是小念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我的打算，非要缠着我在离开之前再来见你一面，所以，实在是唐突了。” 听到自己名字的小团子条件反射的看向黎禹初，发现二人并没有一个人看向他，这才又继续低头吃东西。 这算是解释吗？ 千叶轻挑眉头。 “那看来今次这番用饭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可惜了，我并不知道这件事，也没准备什么礼物给你们，只能以茶代酒，祝你们一路顺风了。” 千叶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黎禹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若是喝的酒，定然更有一番风情。 余光瞥到千叶手中涓滴不剩的茶盏，黎禹初又笑了笑。 似乎这样已经很好。 “多谢夫……姑娘了。” 黎禹初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斟满，不过他倒的是酒，并非茶。 千叶一愣，旋即笑开，脸颊旁的那个浅浅梨涡便跃然出现。 “黎帝今次这番举动若是让别人瞧了，怕是得连下巴也一块儿掉了！” 黎禹初拿起空了的茶盏看了看，回笑“这普天之下也没人规定茶盏只能盛茶，酒盏才能用来喝酒啊！” 本应该是荒唐的话，千叶却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黎帝言之有理。” “过奖，过奖。” 旋即二人相视而笑。 三人从玉食斋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如此，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黎禹初率先出声，同行走江湖的其他人一般，向千叶抱拳施礼。 当然前提是得忽略掉他背上那个不安分的小团子。 小团子见二人道别，也不甘示弱，扭动着胖胖的身子就要千叶抱。 “娘亲，小念都要走了，娘亲都不抱抱小念吗？这次不抱，要等到下一次再抱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小团子瘪着嘴，好不委屈的模样。 千叶摇头失笑，最后还是伸出手抱了抱那个小团子。 “娘亲，怎么办？你一抱小念，小念就不想和爹爹一起走了。小念可不可以留下来，就跟在娘亲身边？” 小团子后面半句话是对着黎禹初说的。 黎禹初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千叶，“好啊，只要你这个娘亲肯收留你，我不介意自己一个人回去，反正我看你也看腻了！” 小团子像是根本没想到黎禹初会这样说，当下就埋着小脑袋在千叶面前装可怜。 “娘亲，爹爹不要小念了，小念可不可以跟着你走？” 面对着一双充满希冀的双眼，千叶承认她真的不好意思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可黎君念的身份，怎么可能跟着她？ ------------ 167 惊魂 “行了，小念，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快些启程回黎国了。” 黎禹初把小团子给抱回来，然后对千叶点了点头，一旁那个叫路叔的仆从早就已经准备妥当，见状也向千叶抱了抱拳。 “一路顺风。” 千叶看着几人上了马车，嘴里再次重复这句话。 马车里的黎禹初没有开口回答，倒是小团子调皮的掀开了车帘，用力的同千叶挥着手。 马车在千叶的注视下渐渐变成一个小点，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千叶这才抬脚向王府走去。 回到幽兰居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若是寻常，天韵和韶华两个丫头早就把院子里的灯点上了，今日是怎么了？ 千叶心下疑惑，脚下的动作就不由得加快。 推开屋门，还没看清屋内的情景，千叶就急急出声“天韵，韶华？你们在屋子里吗？” 屋内安静如许，显然没有人在，千叶退出去，准备合上门去找人的时候，却被一双手给拉进了屋子里。 身体被人给桎梏住，千叶刚想叫嚷，嘴就被身后那人给堵住了。 这时，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千叶便听到天韵和韶华焦急的声音。 “王妃，王妃，是你吗？” 屋门被人从外面用大力敲着，千叶艰难的偏过头，借着天韵她们手上提着的灯笼光芒，看清了身后的人。 陌南笙？ 怎么会是他？ 陌南笙垂首，发现千叶已经看清了他的脸，便松开了捂住千叶嘴的手。 千叶得到自由，便想要和陌南笙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奈何身后这人只是松开的她的嘴，并没有将其他桎梏给松开。 “陌南笙，你这是发什么疯？快放开我，有什么话点燃屋内的灯之后坐下慢慢说！” 千叶被吓了一跳，心情差到了极致，偏生陌南笙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依旧故我。 “王妃，王妃……” 外面韶华和天韵的声音远去，千叶也不打算再把人给叫回来，便打算由着陌南笙去，可陌南笙却在此时松开了手。 陌南笙没有说话，千叶也没想着要去点灯，只是摸着黑寻了一处凳子坐下，然后双眼看着陌南笙的方向。 “陌南笙，你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躲在屋子里不说话，一进来就给人把嘴捂住，想装成那些山贼或土匪来吓人吗？” 话语里都是恼怒，平日里在陌南笙面前的从容淡定消失不见。 陌南笙背靠着门，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从听到池清说她一个人扮成男子就出了府开始，就止不住的想她。 桌案上摆着很多要等他处理的东西，可是他摊开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烦意乱间，便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这里。 等他脑子清楚一点，想要回去的时候，便听到了她的声音，然后接下来的动作完全就像是做梦一样，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举动。 睁开眼，正对上千叶灼灼的目光。 陌南笙动了动唇，“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出府还是带两个丫头一起吧。” 千叶坐在原处，只听得见门开合的声音，然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韵和韶华回来了，点亮了屋内的烛火。 “王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奴婢们刚在外面唤你，你听见了吗？” 韶华一面将准备好的饭菜拿出来摆好，一面问着千叶。 “没……没听见，我刚回来……” 韶华不疑有他，只是点点头，自顾自说道“王妃，奴婢方才和天韵姐姐回来的时候撞见王爷正从这儿出去，你说奇怪不奇怪？王爷平日里几乎都不到幽兰居来的，今日怎么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 韶华说完好半天都不见千叶回应，好奇的看向千叶，发现千叶竟然在坐着发呆。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从方才起就一直怪怪的？不过说起来，王爷今天也怪怪的，而且又是从这里才出去……” 韶华摇了摇千叶，随后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然睁大。 “王妃，不会你和王爷一直在屋子里待着吧？那之前奴婢和天韵姐姐听到的声音，就真的是王妃你的声音咯？” 千叶根本没听清韶华在说什么，只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桌上的碗筷，机械的用着饭。 一旁的天韵见到千叶这个模样，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劲松亭的方向，然后朝韶华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悄然退了出去。 韶华心里憋着一大堆话想问，此番出来，刚在稍远处站定，就忍不住噼里啪啦的问了出来。 “天韵姐姐，你说这王爷是不是和王妃方才在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啊？如果没有，那适才我们问话，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回答呢？要知道王妃可是说他们在屋子里呢！” 天韵笑了笑，伸出手轻轻弹了弹韶华的额头。 “韶华，没想到你也开始变得不正经了？还不可告人的事。” 天韵抿唇轻笑，“你可别忘了王妃是王爷的正妻，这府上又没有其他的侧室，就算王爷和王妃做了什么，咱们也只能装不知道。” 当然是两个主子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时候。 天韵在心里补充道。 两个丫头虽然是特地跑了出去说话，甚至于还压低了声音，可是这院子本就没什么人，千叶就算是不想听也听见了那些话。 其实她很想跑出去说她和陌南笙什么都没有，只是陌南笙今晚在发疯而已。 可到底这些也只能想想罢了，毕竟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先不提那两个人会不会信，就是她自己，她都觉得这事儿真的太蠢了。 于是千叶端正的坐在凳子上，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平静的用饭。 直到沐浴更衣就寝之后，千叶脑袋里才又浮现出陌南笙打开屋门时说的那句话。 以后出府还是带上两个丫头一起吧。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旋即就被千叶的嗤笑给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千叶茴，他心里只有心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能信这些？ ------------ 168 喝茶 一夜辗转难眠，天光大亮的时候，陌南笙也才堪堪睡了不过半个时辰，就这半个时辰的睡眠，还睡得很不踏实，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千叶的影像。 烦躁的坐起身子，陌南笙朝外喊道“池清！” “王爷。” 池清就在外间侯着，听到陌南笙唤他，立刻就推开门进了来。 “昨夜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也不怪陌南笙会这么问，原本按照以前的规矩，池清晚上都会向他汇报一些必要的事情，可是昨夜他从幽兰居回来之后就直接睡了，根本没想起这茬。 “回王爷的话，昨天傍晚时分，黎帝带着小太子已经启程回黎国了。” 池清将脑中早就准备好的话清晰而快速的传达给陌南笙。 陌南笙穿衣的手一顿，旋即看向池清，“走了？父皇可是知道？” “皇上应该是知道的，属下听说常德公公一早就出宫送了好多东西给黎帝，想来那时皇上就应该知道了。” 陌南笙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昨天傍晚，有人看到王妃和黎帝待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开心。” 池清说话的语速不似之前，甚至于连吐词都刻意模糊了。 陌南笙这一次动作停顿的时间比方才更长，屋子里突然就蒙上了一股压抑的氛围。 池清赶紧开口，替千叶解释，“王爷，说不定王妃只是碰巧遇上了黎帝。之前在宫宴上，黎帝不也是见过王妃的吗？想来……” 陌南笙不甚在意的勾起一抹笑，“那又如何？这同我有何关系？只要等时机成熟，心儿过府，千叶茴这个王妃之位也是时候交出来了。那时她爱和谁就和谁，同本王无关。” 门外刚要敲门的动作一顿，旋即无力垂下。 韶华在后面跟着，觉得这一幕和之前某一天特别像，便开了口询问。 “王妃，还是奴婢来敲门吧？” 千叶自嘲一笑，冲着韶华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突然想起现在时辰尚早，指不定王爷还没起呢！咱们这么突兀的过来，打扰了王爷可如何是好？所以咱们回去吧。” 门外的声音并着脚步声远去，池清抬头看了一眼陌南笙，发现对方的神情并无异样。 只是那眼中蕴藏的风暴好似什么也挡不住。 “王爷，要不属下去同王妃解释解释？” 池清说完就后悔了。 王爷方才的话说得那么明白，有什么可解释的？ 若是王妃不清楚，说不定还会来问问，现在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就说明王妃心里也清楚这件事。 既然清楚，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王爷，常德公公来了。” 外间响起另一个声音，池清偷偷看了陌南笙一眼，旋即迈步打开了房门。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池清就回来向陌南笙禀告。 “王爷，常德公公奉了圣上的口谕，让你即刻进宫面圣！” “本王知道了，让人把本王的朝服拿来。” 陌南笙说话间，手已经摸到腰间，将刚穿好的衣衫又给脱了去。 …… “秦明！原来你真住在这儿啊！” 许宁那日回宫之前暗地托常氏寻找秦明的住处，这么几日，总算是找到机会出宫了。 所以她一出宫门就直奔这儿来了。 看到秦明的住处，许宁也没有丝毫的惊讶。 毕竟这秦明看起来也不想是能住得起那种特别阔气的地方的人，现在这个地方，看起来是小了点儿，寒酸了点儿，可也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很好找嘛！ 无视许宁灿烂的笑脸和热络的招呼，秦明径直从许宁身边走过。 许宁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当下就抓住了秦明的手臂。 “许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怎可以这般拉着一个陌生男子的手？这成何体统？还不快放开！” 许宁看秦明这副模样，没来由的乐了，依言松开可秦明的袖子。 “哟呵！还记得我呐！我还以为秦捕头贵人多忘事，早就不知道我这些无名小卒了呢！” 秦明嘴唇动了动，甚至于那可以不算做是在动，但是许宁潜意识里就觉得秦明是在笑话她。 “秦明，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这么一大清早的来找你，怎么说也算是个客人吧？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啊？” 许宁像个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就说了起来。 秦明这次嘴唇动的弧度大了些，许宁赶紧凑过去听。 “寒舍粗鄙不堪，委实不敢污了九公主的眼，还请九公主见谅！” 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许宁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秦明，“你知道我是谁？” “小人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九公主，还请九公主见谅。” 见谅，见谅！见谅个毛线啊！ 从开始到现在，总共就和她说了三句话，却句句不忘见谅两个字，真是气死人了！ 许宁蹙紧眉头，脸色看起来算不得很好，却是在开口的时候笑了笑。 “这是当然，不知者不罪。不过既然秦捕头都已经开口赔礼道歉了，本公主觉得怎么也得拿出一点诚意来才行吧？不知道秦捕头以为如何？” 秦明貌似惶恐的低下头，“九公主的心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委实不好意思让九公主破费，不如就此别过……” “什么让本公主破费？本公主的意思是既然你都道歉了，总得拿出一些诚意来向本公主证明吧？” 许宁看了看秦明身后的那处破旧的宅子，“本公主看这附近也没什么东西，不如就这样吧，秦捕头请本公主进去坐一坐，喝杯茶！” 不等秦明反应，许宁抬脚就准备往屋里走。 秦明这下动作快了些，赶在许宁之前挡在了门前。 “公主是千金之躯，和在下这个地方委实格格不入。在下方才细想过了，觉得公主所言却有道理，不如请公主移步，在下请公主去前面的茶楼里喝茶，顺带听书。” 反正许宁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进屋子去看看，只是想拉住秦明，和他多待一会儿罢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许宁自己也不知道。 ------------ 169 选一 “好啊，就去你说的那个茶楼听书吧。仔细想想，本公主也好久没有听过说书了，还真是有点想念啊！” 许宁只知道自己现在是想和秦明待在一块儿，索性便随了本心，欣然应允了秦明的提议。 虽是清晨，但这街上还是有不少人认识秦明的，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非议，秦明和许宁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纵然如此，也还是有不识趣的人往上凑。 “哎哟，这不是秦捕头吗？怎么，狗二，你前几天不是说李大人不想要秦捕头这个人了吗？怎么我今儿个看见的还是穿着捕头服的秦捕头啊？” 被称作狗二的人立刻狗腿似的从后面出来，恭谨的对着之前那人道“李少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某些人就像那癞皮狗一样，脸皮厚得厉害。咱们李大人又是个心善的，看到秦捕头这么可怜，怎么可能还让秦捕头走呢？” 周围的人在听到狗二的话之后一阵嬉笑。 秦明脸色未变，依旧稳稳的朝前走着。 突然为首那个叫李少爷的人伸出了一条腿，将秦明给绊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你们看见没有，秦捕头一大清早就给我们看了个狗啃泥啊！” 李少爷夸张的半蹲着身子笑着，甚至于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秦明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上的灰尘，继续往前走。 李少爷却还是不肯就此罢休，上前就拦住了秦明。 “秦捕头，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啊？少爷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急着要走？这岂不是不把本少爷放在眼里？” 秦明喉结动了动，落在他身后不远的许宁以为他终于要像对自己说话那么刻薄般的对付那些人了，心里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激动。 可秦明接下来的举动让许宁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只见秦明对着李少爷恭谨的行了礼，然后道“在下怎么敢？不知李少爷有何吩咐？还希望李少爷快些说，衙门点卯的时辰快到了。” 秦明这话并没有什么好笑之处，可是跟着李少爷周围的那些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大笑出声。 那笑声引得四周行走的百姓都纷纷驻足观看。 “点卯？秦明，你今儿个要是不把本少爷哄高兴了，你信不信明天你连点卯的机会都没有了？看你到时候还敢不敢催本少爷快些！” 李少爷一脚踢在秦明的腿弯处，秦明吃痛，几乎是一瞬间就给跪了下去。 李少爷将那只脚挪到秦明的背上放着，同时嘴里还满意的笑道“你们还别说，这捕头服踩着就是舒服，要不你们也来踩踩？”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甚至于有胆子大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撸起袖子就要上前，“你们都让让，我来试试，我来试试。” 秦明的身子动了动，却被李少爷给强行压住。 “秦明，忘了本少爷刚说什么了？要哄本少爷高兴，本少爷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李少爷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四周的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你今儿个要么让我身后这些人一人在你背上踩上一脚，并且必须穿着这有鞋印的衣裳去衙门，要么就从本少爷胯下爬过去，只要你做到其中一个，本少爷今天就放过你，如何？” 这么干净的地面，又没下过雨，哪里可能会在衣衫上留下鞋印的？ 许宁不满的看向李少爷，却意外发现那些人不知道来之前去过什么地方，鞋底下全是淤泥。 难怪会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算是刻意刁难人。 许宁单手抚着下巴思索，却又在那一瞬间啐了自己一口。 真是不像话！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喂，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不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吗？” 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发现那些人都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看，正想说不是自己说的，但她也觉得太过分了的时候，猛然听见了后面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娇小，穿着红裙，腰间别着软鞭的女孩子走了出来。 许宁看清这个女孩子的容貌时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面前那几个可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这个女孩子这样贸然出来出头，只怕是要吃亏了。 果然，那边那几个人听见有人居然不怕死的敢出来阻拦，而且那人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开始哄笑。 “我说小娘子，你这细皮嫩肉的，没事还是别替人强出头啊。要是实在无聊，不如让哥儿几个陪你好好玩玩儿啊！” 带着些许下流语气的话从那个叫狗二的嘴里吐出来，引得李少爷等人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本少爷看你这个小妞儿长得也还行。怎么样？不如今儿个就干脆跟了本少爷，本少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喂！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许宁看那女孩子根本不说话，还以为是被吓着了，再也顾不得其他，也站了出来。 “哟呵！还有一个哪！没看出来你小子一天艳福不浅啊！” 李少爷低头对着秦明说道，脚下的力道加重。 秦明本来是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就过去了，哪里想到许宁会站出来说话？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 当下就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李少爷再度狠狠的踩在了脚下。 “怎么？现在想着要英雄救美了？本少爷看那两个妞儿都还不错，不如让本少爷先乐呵乐呵之后再给你啊！” “李少爷，这是咱们之间的事，同那两个姑娘有何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李少爷不如和在下私下解决？” 秦明被死死的踩趴在地上，因着气息不畅，很是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私下解决？本少爷好不容易今儿个遇到两个长得这么标志的妞儿，你想让我放了她们，然后自己做英雄？你小子不但敢想，还敢说啊！” 李少爷吐了一口唾沫在秦明的脸上。 “小妞儿，怎么样啊？你们俩想好了没啊？” 许宁瞥了一眼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心里叫苦不迭。 要知道当初就不该图好玩，只学了易容术的！怎么办？这下可惨了！ ------------ 170 先来 正当许宁心里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站着的那个红衣小姑娘开口了。 “想好了，我先来。” 清冷的语调，小姑娘脸上一脸冷然，只是这说出口的话的威慑力真是震得许宁半天没回过神来。 那边的李少爷等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还真是没看出来，你这个小姑娘还是挺懂事的嘛！既然你说你先，那就你先好了。” 红衣小姑娘点点头，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先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般，大步就要向李少爷走去。 许宁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的手，将她拖到身后。 “李少爷是吧？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你今儿个要是敢打我的主意，你信不信明天本小姐就能诛你们九族！识相的，就把人给本小姐放了。” 红衣小姑娘看了许宁几眼，轻声道：“你放开我吧，没事的。” 许宁急了，转身看向她，“怎么可能没事？一看这几个人都不像是什么好人，你要是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吗？你还是先走吧，这件事同你没关系，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许宁推了推红衣小姑娘。 李少爷那边的人看见了，赶紧给李少爷报信，李少爷转过头看着两人。 “我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先后的吗？怎么现在好端端的要走了？既然要走，那你们问过我没有啊？” 李少爷说到最后，语调已经猛然沉了下来。 许宁戒备的带着红衣小姑娘后退，嘴里同时道：“快给本小姐停下来，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本小姐早晚会要了你的狗命！” 李少爷笑嘻嘻的，根本不畏惧许宁说的话。 在他的眼中，这不过是小姑娘碰到事情害怕的表现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小妞儿，快过来啊，往后退什么？来哥哥我的怀里，跟着哥哥我吃香喝辣，多好啊！” 李少爷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那神情姿态，仿佛许宁她们已经是笼中之鸟，插翅也难逃了。 因着李少爷的离去，秦明已经被松开了，但李少爷最后踩在他肩胛骨的那一脚可谓是用尽了力气，让他到现在都还有些缓和不过来。 靠在一截半坍塌的墙根上，秦明一点点的向许宁这边移动，同时嘴里道“李少爷，那位姑娘的身份真的不是你能得罪的，一个不小心，真的会诛你们李家九族的！” “诛九族？” 再一次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李少爷嘴角的笑意更甚。 “本少爷只知道有那本事能诛我们李家九族的除了当今圣上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难不成这个人还是当今公主不成？” 许宁刚想说一句算你小子脑袋总算是开窍了，我就是当朝九公主的时候，李少爷又笑了起来。 “本少爷别的不知道，这点常识可还是知道的。圣上就九公主这么一个宝贝公主，那定然是好吃好喝的在宫里养着的，平常人见都见不到，今日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和你这个衙门小捕头有联系？” 许宁的拳头紧了紧。 他说的没错，就算自己现在说自己是九公主，这里估计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许宁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偷偷溜出宫来，没有带任何随从侍卫。 “有什么可说的？你不是让我们选吗？我们已经选了，现在该你们选了。你们，谁先来？” 许宁背后的红衣小姑娘早就按耐不住了，奈何许宁把她看的死死的，她又不能对她出手，索性现在直接隔着许宁冲对方喊话。 李少爷周围的人连同李少爷本人皆先是一愣，旋即哄然大笑。 “小妞儿，没看出来你还真是烈性啊！本少爷喜欢，不过你这个问题着实没有问的必要，自然是本少爷先来才是！” 如果可能的话，许宁丝毫不怀疑这个李少爷现在已经是哈喇子流了一地了。 瞧那色迷心窍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你确定是你先来吗？” 红衣小姑娘再次看了李少爷一眼，似是在确认。 “当然是本少爷先来了，不信的话，你问问他们几个有谁敢先来的？” 李少爷的话音一落，其余几个人全都急着摇头否认，甚至还甚有默契的朝后退了一步。 “你看吧，小妞儿，既然都已经这么明显了，咱们就找个地方吧。” 李少爷说着又上前了几步，红衣小姑娘站着不动，许宁就是想后退也没办法后退。 何况此时她们已经退无可退。 秦明在另一边看得着急，想要冲过来拦住李少爷，却被那几个小跟班儿给制住了手脚，当下只能大喊。 “许小姐，还有那位姑娘，你们还是快些跑吧。这个李少爷就是个恶霸，你们落在他手里没什么好处的！” 许宁翻了个白眼。 拜托，这么明显的事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吗？ 她也想跑啊，可是问题是她跑不了啊！ 而且身后还有这么一个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柔弱小姑娘！ 李少爷被人当着两个他看中的小妞儿面前说是恶霸，心情极度不悦，朝那几人递了个眼色，那几人立时就堵住了秦明的嘴。 “不用找地方了，就在这里吧，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红衣小姑娘环顾四周，最后下决定般的开口。 哈？就在这里？他没听错吧？ 李少爷眼珠子瞪大，然后问：“这里？不太好吧？好多人看着呢！” “就是有人看着才好啊，而且人越多越好。” 小姑娘点点头。 没想到这个小妞儿骨子里原来这么烈性，不知道在床上会是什么模样？ 李少爷搓了搓手，脑袋里全是肮脏龌蹉的想法，压根没有注意到陡然变得凌厉的风声以及周围众人的惊呼声。 “啪！” 鞭子似是打偏了位置，堪堪落在李少爷的大腿根部。 李少爷被这突来的一击给吓蒙了，方才脑子里的想法一下子跑了个精光。 吃痛的捂住自己被打的地方，脸上凶神恶煞的看向四周，“是谁？谁在背后偷袭本少爷？给本少爷站出来！” 许宁听到问话，下意识的瞥眼看了一下还站在自己身后都没换过地方的小姑娘，心中敬佩万分。 ------------ 171 动手 方才那红衣小姑娘突来的一手，除了李少爷之外，其他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如今听到李少爷问话，那几个跟在李少爷身边的随从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李少爷被打的位置。 那个位置啊，稍微偏一点点就有可能是断子绝孙的下场啊，他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万一那小姑娘也像刚才那样对着他们来一下子，他们可吃不消。 所以在面对李少爷问话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了。 李少爷也不是傻子，若是真的没有问题，那他身边跟着的那些人肯定早就跑过来瞎嚷嚷了，现在这么安静，绝对是有问题。 他记得破空声是朝他前面的那个方向来的，难道是在那边？ 李少爷忍住痛感，勉强站直身子朝自己的前方看去。 出乎意料的，前面依旧是那两个风吹就倒的小妞儿。 难不成是大白天见鬼了？ 李少爷心里纳闷，忍不住蹙眉沉思。 “喂！李少爷是吗？别瞎猜了，是我出的手。” 破空声再度传来，还是一样的方向，一样的力道，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鞭子的角度以及伴随着的清冷女声。 李少爷面前红光一闪，眼瞅着那鞭子朝自己落下来，可就是像被钉住般，动也不能动。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小巷，李少爷捂着自己不能言说的地方，疼得死去活来。 另一边站着的李少爷的跟班们可都是看见那一鞭子落下去的，他们敢保证，之前那一鞭绝对不是那小姑娘失了准头，而是她一开始想打的地方就是那个地方！ 李少爷痛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却还是强撑着吼了一嗓子。 “好你个小娘们，合着一直是装出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玩儿我是吧？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给我等着！” 李少爷又看向墙根儿边还傻乎乎站着的几个人，怒吼道“你们傻了？还不快把本少爷扶回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啊啊，是，是。” 一行人意气风发的来，兵荒马乱的走了。 秦明慢吞吞的挪过来，看了看李少爷离开的方向，对着红衣小姑娘道“在下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只是姑娘不应该出手那么狠的，毕竟李少爷只是嘴上说了些难听的话，还没……” 许宁一脚踩在秦明的脚上，“还没什么？还没生米煮成熟饭是不是？就他那样子，活该！最好是这一鞭子打得他再也不能做那档子事儿，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姑娘遭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居然在上京这么嚣张！” 秦明吃痛，却是强忍着没有呼痛。 而这厢的许宁已经松开了脚，极为自来熟的挽上了红衣小姑娘的胳膊。 “你叫什么名字啊？刚才那一手鞭子看起来可真是厉害！相逢即是有缘，我觉得你和我挺有缘的，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 小姑娘抽出手，不太习惯与人这么亲近似的，冰冷的吐出三个字，“洛辰星。” 然后将手里的软鞭继续缠回腰上，当做装饰一般。 “洛辰星？我以后叫你星星好不好？对了对了，我叫许宁，是上京许尚书家的小姐，你呢？是上京哪户人家的？我有空去找你玩儿啊！” 洛辰星说完这三个字就要走，却被许宁给拉住，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话。 “你不是九公主吗？” 洛辰星疑惑的回头看着许宁。 呃…… 许宁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瞎说的你也信？方才那情况你也看见了，我以为你不会武，那为了我们几个人的安全着想，我可不得瞎编一个吗？” 洛辰星点点头，然后又摇头。 “不对，你这个衣裙上的料子是皇宫里面特有的，别的地方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虽然你的性子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像九公主，但我敢肯定你是九公主本人无疑。” 洛辰星说得很有把握。 许宁也没想瞒她，只是她很好奇她到底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就是九公主的。 像是看穿了许宁的心思，洛辰星开口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能把诛九族三个字说得那么顺畅的人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 就这样？！ 好吧。 许宁默。 “不过你要是告诉我你不是九公主，那我估计我得跑了。” 洛辰星向后扫了一眼，道。 许宁失笑，扭头看她，“难道我是九公主你就不跑了？想跟着我回宫去讨要奖赏？” 洛辰星摇头，“不是，你若是九公主，大不了问起来可以说是刚才那个恶霸欺负你，我路见不平拔鞭相助罢了。如果不是，为了避免血光之灾，我就得跑路了。所以你到底是不是九公主？” 这话她怎么感觉没有听明白呢？ 许宁挠挠头，那边的秦明已经为她解了惑。 “衙门的人来了，我就知道这次的事情闹这么大，李大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宁顺着秦明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队穿着捕快衣衫的人疾步向他们走来。 “刚才那个李少爷就是李大人的公子？”许宁问。 秦明点头，稍稍移动几步，站在了许宁和洛辰星的面前。 “他叫李文鱼。李大人平日里对他宠爱有加，今天我们伤了他，而且还是在那种地方……” 秦明的脸有些红，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柔弱又心善的女孩子怎么会出手那么稳准狠？一来就直击要害，连点余地都不留。 洛辰星根本没注意到秦明打量她的目光，只是看向许宁，固执追问“你是不是九公主？” 许宁轻笑，偏头回问“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办？” “是的话……”洛辰星扯下腰间的软鞭，“那我就再练练手。” 许宁噗嗤一笑，抱臂站在洛辰星后面，“那我是，你打吧，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看样子都是不嫌事大的，秦明笑容苦涩，心里却止不住想，早知道事情会这样，他就让许宁进屋子里去喝茶了，偏偏要去什么茶楼，真是自作孽！ 洛辰星抖抖鞭子，三两步站到秦明面前，“你们找个地方站着吧，这里不安全。” 这还真要动手啊？ ------------ 172 复返 许宁看着已经进入备战姿态的洛辰星，神情错愕。 她可没想着要把事情闹这么大啊！ “那个，星星，虽然我是公主吧，但是我们也不能仗着这个身份就有恃无恐不是？那些捕快来所为何事我们还不清楚呢，而且他们也不一定是找我们的不是？” 许宁靠近洛辰星，小心翼翼的避开那条软鞭。 洛辰星回眸，“你是想说什么？不要打了，我们直接走？” 许宁连连点头。 洛辰星面无表情的收回软鞭，撇嘴道“还以为可以痛快打一场呢！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我还得去找人呢！” 许宁看一眼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捕快，很明显是来者不善，要是让洛辰星走了，她虽然是公主，别人不敢拿她怎么样，但那前提是得有人相信才行啊！ 想到这里，许宁立即抓住了洛辰星的手。 “星星啊，反正你都耽搁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想来也不妨再多耽搁片刻吧？” 听到许宁的话，再揣测许宁的表情，洛辰星若有所思的看向后面那些已经停在不远处的捕快。 “这样吧，我在这里等着。左右这件事也同我有关系，我要是一走，害得你们陷入危险，也委实不像江湖儿女的做派！” 许宁要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点了点头。 “秦捕头，是你打伤了少爷？” “不是他，是我，有事吗？” 秦明刚要作答，洛辰星就开了口，顺带还瞥了秦明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秦明苦笑，这个小丫头心思还真是玲珑，这样都看得出来他是打算冒名承认是他打的。 问话的捕快看了洛辰星两眼，确定眼前这个就是少爷口中说的那个女孩子，立即就板起了脸。 “小姑娘，你可知道打人是要被抓进大牢的？” “那捕快大哥，我觉得你们应该先把那个李少爷抓进大牢，因为是他先欺负人的。” 洛辰星柔柔一笑，看起来是那么温和无害。 “把她们都给我抓进大牢去！” 李文鱼从马车上面被人搀扶着下来，一看到许宁她们脸色就沉了下来，看样子洛辰星那一鞭子确实打得不轻。 “李少爷，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抓我们，也得有个名头吧？不知道李少爷是打算给我们随便安个什么名头呢？” 许宁莞尔，模样俏皮可爱，看得李文鱼眼睛都直了。 “本少爷想抓就抓，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就是，我们少爷想抓谁就抓谁，哪里需要什么理由，这衙门里的人可都是听我们少爷的。小娘子，你们是不是怕了？” 狗二又开始狐假虎威了。 许宁扫他一眼，冷笑，“怕了？本小姐是怕你们知道了本小姐的身份怕了！” 不出意料，众人又是一通哄笑。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们都给我抓了！” 李文鱼听着两人唇枪舌战的就没来由烦躁，抬起头看了看天，日头毒辣，晃得人眼花。 衙门里的捕快听到声音立刻就冲了上来。 “啪！” 洛辰星的鞭子挽出一个漂亮的鞭花，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想抓人？好啊，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咯！” 李文鱼看到洛辰星那个软鞭心里就打怵，虽然回府就找大夫瞧过了，那种程度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休养几天就好。 而且那大夫还说了那个下手的人手上还是很有分寸的，只是起到了恐吓作用，并没有真的伤到要害。 哼！亏她们还知道本少爷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 不过…… 居然敢吓本少爷，看这次不把你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本少爷就不姓李！ “拿人！” 李文鱼沉声吩咐，同时双手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要害，往后面退去。 开玩笑，他可不想再被那鞭子抽一次！ 远处有马车疾驰而来，紧接着衙门里准备动手的众人都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都给本官住手！” 李文鱼不可置信地向后张望，发现迎面来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的爹爹，李平。 “爹，你怎么来了？这点小事，孩儿自己就能办好，爹你委实不用特地过来帮忙的！” 李文鱼下意识以为李平是来帮自己的，毕竟之前他“负伤”回家，娘亲在家里哭得撕心裂肺，逼着爹爹一定要来给他报仇雪恨。 李平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根本顾不上在一旁站着的李文鱼，只是瞪了他一眼，旋即向许宁走去。 “九公主，是犬子无知，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大人大量，不要同犬子一般见识啊。” 李平急着赔礼道歉，好把这次的事件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根本就没看清许宁的样子。 只是余光瞥到这边站了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拿着鞭子，便心知另一个才是，所以就直接对着许宁躬身行礼了。 站在李平身后的李文鱼等人在听到李平的话之后，皆是不可置信。 李文鱼干笑了两声，上前拉住李平，“爹，你认错人了吧？这里只有两个小妞儿，哪里有什么九公主？九公主不是该在皇宫里好好待着的吗？怎么会跑到上京街上来？” “给本官住口！平日里在外面横行霸道也就算了，现在你居然还敢给我闯出这么大的祸，咱们家迟早要被你这个不孝子给害死！” 李平厉声呵斥完李文鱼，又换上笑脸转过头看着许宁。 “是……是你！” 李平两眼一翻，差点就要晕过去，好在李文鱼接住了他。 “爹，我就说你认错人了吧？不过这个小妞儿你也认识？” 李文鱼听到李平如此一说，心里就暗自窃喜。 他就说这个小妞儿要是真的是九公主，肯定早就亮出自己的身份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哼哼，看吧，果然是他爹认错人了，这下还不收拾你们！ 李文鱼心思转了几圈，李平却是无暇顾及，只是愣愣的看着许宁的脸，惊诧万分。 许宁掀唇一笑，“李大人，真是别来无恙啊！没想到李少爷竟然是你家的公子，那些事儿就好办了。李大人现在不妨来和本公主说说调戏公主应该如何？” ------------ 173 道歉 “九公主，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这就给九公主赔礼道歉，还望九公主今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能够放小人和犬子一马！” 李平点头哈腰，顺带着还强制性的摁下李文鱼的头给许宁赔礼。 什么？！竟然真的是九公主？ 李文鱼感觉自己眼前突然就黑了一片。 许宁勾唇轻笑，却是说不尽的嘲讽。 “李大人，你是想说令公子调戏本公主，让本公主跟着他吃香喝辣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这么多只耳朵听着呢，就算本公主可以当没听见过，那……那些人呢？悠悠众口，怕是不好就此作罢啊。”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中了，炙热的空气，厚重的衣衫，早就被一缕缕的汗水给黏在了一起，紧紧贴在背上。 李平听到许宁的话，心里更是紧张，尽管已经笑不出来，却还是勉力挤出笑容向许宁赔罪。 “行了行了，李大人。翻来覆去的就那一两句话，本公主从小到大也没少听了。你们都让我大人大量，可我不是大人啊，怎么大量？” 洛辰星听到这句话噗嗤一笑，就连一旁的秦明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许宁上前两步，摊了摊手，“这样吧，李大人。现在太阳也大了，我们现在这里说话也挺热的。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让令公子给本公主和本公主的两个朋友赔礼道歉，只要能让本公主和本公主的朋友满意，这事儿就可以这么翻过去了。” 许宁看向李平，轻问“李大人，你觉得如何？” 李平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一旁的李文鱼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就吼了起来。 “爹，我才不要给他们赔罪呢！本来就是他们的错，我之前就问过了，是那个小妞……” 李文鱼在被李平狠狠瞪了一眼之后，立即改口道“是那个姑娘说愿意跟我走的。而且我们在这儿半天，根本连她们的手都没碰到，只是说了些浑话，根本算不得调戏公主，凭什么要道歉？” “你还敢说没错？算你小子今天运气好，公主答应只要你赔礼道歉就可以不计较今日之事，你还不快些给公主还有……还有公主的朋友们道歉？在这里废什么话？” 李平在李文鱼的腰上捏了一把。 “公主勿要见怪，犬子不懂事，不如让下官代犬子给公主和几位道歉？” 许宁斜睨了李平一眼，道“李大人，本公主向来赏罚分明。今次做错事情的是令公子，若是本公主要李大人来赔礼道歉，岂不是在向众人说本公主是非不分？” 李平赶紧赔笑，“是下官不会说话，是下官不会说话。” 然后扭头看向李文鱼，呵斥道“没听见公主的话吗？还不赶快道歉！” 李文鱼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反正就是不向许宁低头道歉。 许宁很是大度的笑了笑，“李大人，本公主看令公子似乎不太情愿，那这事儿还是让本公主回宫交给父皇来评判吧，相信父皇会给我们双方一个非常满意的回答。” “公主，公主，别啊。这些不过是些小事，皇上日理万机，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还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去打扰皇上呢？公主你说是吧？” 许宁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李大人言之有理。父皇平日确实很辛苦，可眼下令公子不愿道歉，而本公主又是非要听到令公子的道歉不可，这可怎么办呢？这天气也挺热的，本公主金枝玉叶的，估计也等不了多长时间了。” “请公主给下官片刻，下官这就去同犬子说几句话，一定会让公主看到满意的结果。” 李平一面往前走，一面回过头冲许宁笑了笑。 李文鱼被李平拉到一边，紧接着就被赏了一个爆栗。 “我说你小子，到底拎不拎得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得罪的可是九公主，今儿个要是不能哄她高兴，咱们李家可就是真的完了啊！赶紧去道歉，听到没有？” 许宁在后面远远的看着，见李文鱼被李平给打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扩大。 “李大人，本公主可不喜欢强人所难！哦，对了，本公主喜欢听真心实意的，发自肺腑的话。” 李平回头对许宁作揖，然后又继续回过头教训李文鱼。 “爹！你说的我都知道。你让我给九公主或者是那个打了我的小妞儿道歉都行，大不了我就安慰自己是好男不跟女斗。可还要让我给秦明那小子道歉，孩儿我做不到！” 李平早就知道李文鱼心里这些小计较，当下就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今日看在九公主的份上给秦明低头说句软话又怎么了？等九公主一走，秦明还不是又落到了你手里？到时候还不是……” 李文鱼笑了。 “还是爹你看得明白，孩儿这就去给九公主道歉。然后等九公主一走，孩儿就让衙门里的捕快把秦明和那个小妞儿都给抓起来……” 正当许宁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李平带着李文鱼过来了。 “九公主，下官已经教训了犬子，犬子现在也想明白了，说是要过来同九公主还有九公主的朋友道歉。” 许宁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因此听到李平这么说，也只是嗯了一声。 “九公主，还有那位小姐，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还请二位不要同在下计较。” 许宁撇撇嘴，“李少爷莫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几道视线同时落在秦明的身上，秦明赶紧摆手，“不必了，不必了。少爷知错了就好，不必给在下道歉了。” “做错了就得道歉，秦捕头莫不是心里还没原谅李少爷？” 许宁不咸不淡的开口，让秦明和李文鱼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公主说得对，说得对。”李平在一边打圆场，同时又掐了李文鱼一下，“还不快去给秦捕头道歉？！” 李文鱼满脸不情愿的走过去，“对不起！我错了！” 秦明躬身施礼，“少爷言重了。” ------------ 174 胡闹 许宁欲开口刁难一下李文鱼，却看到秦明的目光。 很奇怪，那一瞬间即使秦明什么话也没有说，许宁还是领会到了秦明的意思。 他是在让自己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 许宁耸耸肩，将要说出口的话重新咽回腹中。 看着李文鱼道完歉，李平这才笑呵呵的走过来，“公主，你看这……” 许宁拍拍手，“好吧，既然本公主的朋友都没什么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李平还是难掩激动，立即向许宁躬身行礼。 “多谢公主，公主宽宏大量，乃是下官们的典范啊！” “行了李平，那些客套话就少说了吧。回去之后管好你们家公子，别让他成天到晚在上京惹是生非。上京达官显贵多如牛毛，不是每个人都像本公主这么好说话的。” 许宁拉着洛辰星边走边说。 李平笑着应是。 李文鱼原本就心情不郁，现在看到许宁和洛辰星两人走了，顿时就恶狠狠的看向了秦明。 好小子，居然还敢心安理得的接受本少爷的道歉，本少爷的道歉是你这种人能够承受得起的吗？ 公主和那个会武的泼辣小娘子都走了，看这下还有谁会来帮你！ 李文鱼想着想着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仿佛他已经看到秦明被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情景了。 阳光越来越炙热，李文鱼忍受不了准备钻进马车。 马车里放置了两盆满满的冰块，刚一掀开帘子，就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气，李文鱼甚是满意的深吸了口气。 秦明…… “秦明！你还不快些跟上来，在那儿杵着干什么呢？” 坐在马车里的李文鱼一愣，自己还没有开口叫秦明呢，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和他抢人？ 刚想下去教训一下来人，却发现那个叫秦明名字的人正是许宁。 好吧，九公主，他还惹不起。 秦明听到声音，很意外许宁还会叫他，但还是跟了上去。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要请本公主喝茶听书的吗？难不成本公主现在多带了一个人，你就不想认账了？” 许宁低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消散在李平和李文鱼的耳边。 三人就这么一路行至秦明说的茶楼前，洛辰星向后瞥了一眼，发现衙门里的人并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许宁看到她的小动作，弯唇一笑，“星星，你就放心吧。李平和李文鱼那两父子才没这么大的胆子敢跟踪本公主呢，只不过以后你的麻烦可能会不小。” 洛辰星一点也没有被人看穿心思后的恼怒，听到许宁的话也只是笑了笑。 “无所谓，只要现在不跟着我就行。对了，这就是你们刚才说要来的地方吧？” 洛辰星探出一只脑袋向里面望了望，正好看到大堂中央一个说书先生还在慷慨激昂的说书，便回头对许宁道：“这个说书先生书说得还不错，你可以进去好好听一听。” 许宁挑眉，一旁的秦明闻言也看向洛辰星，问道：“洛姑娘也来这儿听过书？” “嗯，和别人来的。” 洛辰星只是说了这么几个字，但却让许宁和秦明心里同时觉得她口中的别人对她来说绝不一般。 不过问人不想说的事不是君子所为，当下许宁就道：“既然星星和秦明你们都这么说，那看来今日本公主还真的得好好听上一听了！” 许宁抬脚往楼里面走，秦明随后跟着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洛辰星，道：“洛姑娘不如同我们一起来吧？在下虽然身上没有多少银两，但请两位姑娘喝茶听书的银子还是有的。” 洛辰星颔首，“多谢秦捕头的美意，只是我还有事。” 既然有事，那就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好。 秦明向洛辰星抱拳，旋即迈步进了茶楼。 洛辰星在茶楼驻足了片刻，然后选定了一个方向，亦是大步离开。 …… “笙儿，朕对你一向信任，你可否同朕解释解释你的王妃当日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玉食斋？” 御书房内，明惠帝坐在上首俯瞰着下面仍旧跪着的陌南笙。 陌南笙并不意外明惠帝所问出的问题，事实上在他早上听到常德带来的口谕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所为何事。 只是没想到明惠帝竟然会这么直接的问他。 陌南笙低头，沉声道：“茴儿她一向喜爱玉食斋的点心，而且儿臣也答应过茴儿，只要她想吃，随时可以去玉食斋吃点心。” “爱吃点心？笙儿，你莫不是以为父皇当真如此好骗？” 明惠帝蹙眉，看着陌南笙，继续道：“就算是你的王妃喜爱玉食斋的点心，那出门去吃应该也带几个丫头吧？为什么那日她会一身男子的装束，而且还和黎禹初在玉食斋有说有笑的一起吃东西？” 明惠帝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说不定说千叶私下和其他男人幽会的都有。 陌南笙神情未变，只是淡淡道：“回父皇的话，这件事茴儿回来也向儿臣提过。那日茴儿之所以会穿男子的衣衫，是因为儿臣答应要带茴儿去……” “去什么？” 明惠帝看着陌南笙难为情的样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去……金风玉露。” 咦！明惠帝眼眸睁大，就连在一旁伺候的常德也忍不住微微张大了嘴。 金风玉露，那可是烟花之地啊！ 若说是王爷自己想去逛逛，大家也都能理解，男人嘛！可这现在是要带着自己的王妃一起去，这也太…… 陌南笙许是觉得这般直白的说出来有些窘迫，如玉的面颊上泛起了红色。 这下就算是解释得通为何千叶茴那日会穿着男子的装束出现在上京了。 明惠帝清咳两声，“胡闹！哪有带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去那种地方的？笙儿，你就算是再宠爱你的王妃，也不能不顾礼法家规。” “父皇教训得是，是儿臣一时糊涂，想着要增添一丝夫妻之间的……所以才动了这种念头，说出来还真是丢人……” 陌南笙头垂得更低。 ------------ 175 事发 人家夫妻两个之间的闺房之事，就算是明惠帝这个做父亲的，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再次咳了咳，明惠帝把话题又调转到了玉食斋上。 “……儿臣当时突然有事，就让茴儿在上京先四处走走，或者说去玉食斋用用点心，等儿臣事情处理完了就去找她。想来黎帝和茴儿就是在去玉食斋的路上碰到的。” 明惠帝想着之前负责监视黎禹初回来禀报的人，发现和陌南笙说的相差无几，这才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父皇，儿臣记得有一次茴儿同儿臣提过，茴儿的样子长得和黎帝已故去的夫人极为相似，甚至于第一次茴儿在玉食斋碰到黎帝就是因为小太子将茴儿错认成了娘亲。” 明惠帝脸上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陌南笙像是没看到般，继续道：“想来这就是黎帝和茴儿为何两次三番在一起吃点心的缘故吧。” “黎禹初的夫人？这么说起来，朕当年好像还见过，的确是一位非常温婉的美人。方才听你那么一提，朕还真是觉得王妃和那先夫人长得确实有些相似，难怪会如此……只怕是不只黎君念将王妃误认为娘亲了吧？” 陌南笙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这一点儿臣倒是不担心，说到底，全天辰的人都知道茴儿是儿臣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就算二人长得再像，想来那黎帝也不至于会做出强抢人妻的事来。” 明惠帝哈哈一笑，“不错！” 随着明惠帝这一笑，御书房内的气氛骤然轻松了下来。 而外间有内侍的声音传进，明惠帝瞥了一眼常德，常德立刻打开房门出了去。 “不知道皇上和王爷在里面谈事情么？有什么事情不能晚些时候再来禀告？宫里的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常德沉着脸教训内侍，内侍缩着脖子，一脸苦兮兮的站着。 等到常德训完，这才开口道：“常德公公，确有急事，九公主私自出宫不说，还把上京一位公子打得不能那什么了……” 常德心下一惊，手指曲起，就敲在了内侍的头上。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些来禀报？可是知道那是谁家的公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常德到底是明惠帝跟前的红人儿，不过是那么短短的一瞬，就知道自己应该要问些什么，然后好进去向明惠帝禀报。 内侍将自己知道的都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常德，常德点点头，“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御书房的门开了又合，常德疾步走到明惠帝身边，附耳说着方才得知的事情。 “胡闹！永宁现在在哪儿呢？还不快去把人给我带回来！” 明惠帝脸上难言怒容，甚至顾不得还有陌南笙在场，直接就把桌案上的茶盏给摔倒了地上。 白瓷碎片溅了一地，却是没有任何人顾及。 “父皇，出了何事？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陌南笙眼瞅着常德把话说完了，这才开口问道。 “都是你们这些兄长给纵容的，看看永宁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居然偷偷溜出宫不说，还把一个公子给伤了。要不是人家知道她是公主，这会儿说不定都被抓进大牢里去蹲着了！” 明惠帝手指着窗外，看似气得不轻。 “父皇，既然如此，趁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儿臣这就出宫去把永宁给带回来。” “好！你快去，快去。” 明惠帝就等着陌南笙说这句话呢，当下就点点头，也顾不得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把他叫进宫的了。 …… 陌南笙找到许宁的时候，许宁还在茶楼里和秦明一起喝茶听书，看起来自在得不行。 “王爷，这……” 池清看了看那边的两人，面色有些迟疑。 陌南笙抬抬手，“你们在外边候着，我过去把许宁带出来，记得封锁消息，不要让别人知道九公主出现在了宫外。”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九公主和一个男子一起在宫外。 池清明白陌南笙的意思，立即将带来的人分成几队，分别守住了茶楼的几个出口。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熟悉的台词一经念出，坐着听书的人立刻拍手叫好，许宁也不例外。 “永宁，跟我回去。” 陌南笙站定在许宁的身后，眸光看着坐在许宁对面的人。 秦明？怎么会是他？ 秦明也听到了动静，回头正好看到陌南笙打量他的目光，便起身对着陌南笙施礼，道：“王爷。” “秦捕头，怎么会是你？本王听说永宁伤了一个年轻公子？那个人该不会是秦捕头你吧？” 也不怪陌南笙会有这种想法，眼前的秦明虽然举止言谈依旧，但这捕头服上的脚印还有那些淤青，全都在说明秦明被人打了。 虽然不一定是永宁打的，但一定是被人打了。 秦明浅笑，正欲开口解释，对面的许宁已经拉了陌南笙坐下。 “皇兄，有什么话咱们坐下说，好多人看着呢。” 陌南笙余光瞥了瞥周围，发现的确有不少人在往这边看。 两男一女，还是如此剑拔弩张的气势…… 陌南笙摇头失笑。 “永宁，我现在不想跟你说些其他可有可无的东西。你快些跟我回宫去见父皇，父皇现在很生气……” 陌南笙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许宁已经开始慌乱起来。 “父皇……父皇怎么会知道我出宫的事呢？一定是我宫里的那些丫头，真是笨死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留她们还有什么用！” “你先别急着怪你宫里的那些人。父皇现在不仅知道你出宫了，还知道你闯了祸，让我赶紧带你回去呢！” 许宁抓着陌南笙的胳膊，哀求道：“皇兄，我不能回宫，至少我现在不能回宫。我现在要是回去，父皇一定会很生气，然后罚我禁足的。我不要！” 你现在不回去只会被罚得更重。 陌南笙想开口告诉许宁这句话，可是刚动了唇，许宁就已经打断了。 “皇兄，你帮帮我，你一定不忍心看着我这么可怜的对不对？你先让我去你的府上躲躲好不好？” ------------ 176 混蛋 陌南笙想也没想的就摇了头。 “不行，我奉了父皇的命令将你带回宫中，要是父皇没见你回去，第一个来查的就是我这里。我就算是想帮你也帮不了，还会将我自己搭进去，不行！” “皇兄！我们的兄妹情谊难道就是这样的薄弱吗？我这要是回去了，就是典型的羊入虎口，你忍心看着我落到那样的下场吗？” 许宁可怜巴巴的看着陌南笙。 一旁的秦明很是无奈，难道现在的情况不应该是先向皇上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而且这件事情本就是李文鱼的不是，难道皇上会分不清是非吗？ 秦明在心里思忖，嘴上就不经意的说了出来。 许宁很是钦佩的看着他，而陌南笙眼底神色不明。 “那个……皇兄……” 许是意识到秦明这话说得的确大逆不道，许宁赶紧叫住陌南笙，意图掩饰过去。 “永宁，快些跟我回宫。这件事情，父皇需要你回去自己交代，而不是让他来查，你知道吗？” 陌南笙沉了语气，许宁撇撇嘴，有些委屈的低下头。 “我知道了，回去还不行吗？不过皇兄你得答应我，要是父皇禁足我，你可得帮忙向父皇求情啊！我还没好好在上京玩一玩呢，要是就这么被禁足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出来呢？” 陌南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声道“你确定你没有好好在上京玩一玩？我可是记得王妃时常出来呢！看来这次趁这个机会，我可以回去好好问问王妃平时都是和谁出去的了。” 这可不行！死贫道不能死道友啊！ 许宁呵呵一笑，“皇兄，我这不就是随口说说吗？好了好了，我乖乖同你回去见父皇不就好了吗？你可别再把嫂嫂给拉扯进来了。” 嫂嫂？ 陌南笙蹙了蹙眉。 虽然他现在对千叶茴并没有一开始的那么厌恶，可不代表他能接受别人，尤其还是他的皇妹这么亲昵的称呼她。 嫂嫂这个称呼，可是一家人之间才有的，他和千叶茴，根本就不是一家人。 不过想归想，看见许宁那么自然的称呼千叶茴为嫂嫂，一点别扭样都没有，陌南笙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直观察着陌南笙表情的许宁可就不这么想了，要知道当初千叶还清楚的表达过她不喜欢自己那么称呼她呢！ 嘿嘿！嫂嫂，我可是帮你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哦！ 秦明疑惑的看了一眼笑得莫名其妙的许宁，然后对陌南笙道“王爷，这件事情因在下而起，若有需要，在下可以去为公主作证。” “作证？”许宁失笑，摇了摇头，“这件事最后怎么样都是父皇一句话的事。而且我自认我做的是对的，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父皇会赏罚分明的。” 这是确定她一定会被赏赐咯？ 陌南笙好笑的看着许宁。 “秦捕头，不管你和永宁是怎么认识的，本王都觉得永宁毕竟是公主，你们这样，于礼不合。若是被别人看到，对永宁的闺誉也会有损，所以……” 秦明起身，对着陌南笙作揖，“此事是在下思虑欠妥，幸得王爷提点，在下保证，今日之事，绝不外泄。另外，下不为例。” 陌南笙满意的点点头，也站起了身子。 下不为例？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她喝茶听书了吗？ “秦明，你混蛋！” 许宁起身，突兀的冲着秦明吼了这么一句，然后拔腿往外冲。 茶楼周围的人本就一直若有似无的观察着这几个外形出众的年轻男女，此番看到女子气哼哼的跑了出去，临跑前还说出了这么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再看看还留在原地对视着的两人，众人心里瞬间勾勒出了一出美好的男男爱情故事。 前来茶楼要带回去的人已经跑了，陌南笙自然也没了要就在这里的理由，当下冲着秦明略一颔首，就跟着往外走去。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女子喜欢那个穿捕头服的男子，而这个男子喜欢那个女子啊…… 不过穿捕头服的这个看起来好像也对那女子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感觉，难不成是被那男子用权势威胁了？ 嗯，一定是这样，方才那说书人说的故事就有这么一段。 不过是刹那功夫，众人又在脑袋里构想出了一个全新的版本。 要是常氏在这里的话，肯定也会不由自主的感叹一句八卦和无限的想象力果然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 秦明无视周围那些或探询或疑惑或好奇的目光，神色从容的坐回位置上，叫小二来添了壶新茶，静心等着下一场说书的开始。 这边池清守在门口，看到一身形酷似九公主的女子从茶楼里面奔了出来，随后又瞥见自家王爷也从里面急急的跑了出来，立刻冲上去拦住了许宁的去势。 “九公主，还请跟我们回去。” 池清恭敬的说着。 许宁愣，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追上来的陌南笙，心里郁结的情绪消散了一些。 “喂！池清，难道你以为本公主是在逃跑吗？” 池清听到话抬头的那一瞬间，刚好看到许宁唇边绽放的浅笑，一时愣在了原地。 “马车呢？扶公主上马车进宫面见父皇！” 陌南笙沉声吩咐，立刻就有人领命而去。 许宁一听到要进宫了，那种端庄的模样立刻消失不见，开始向着陌南笙撒娇。 “皇兄这不是还早呢吗？我这一回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不如我们先去王府，我想和嫂嫂说说话。今天出来都还没去王府见嫂嫂呢！” 听着许宁一口一个嫂嫂的，陌南笙脸颊就止不住的抽抽。 “父皇还等着呢！难道你要违抗皇命？” 许宁根本不畏惧陌南笙沉得可以滴出水来的脸色，拉着陌南笙的衣袖就在那儿晃呀晃的。 “皇兄去宫里也可以经过王府嘛！我们就在那里停一下下，父皇不会怪罪的。你就让我去看看嫂嫂吧，就让我去看看嫂嫂吧” 许宁现在的模样完全同那些大街上向父母要糖吃的孩童无甚区别，池清低下头，不忍再看。 ------------ 177 闲事 来到幽兰居门口的时候，陌南笙还无法相信自己到底是怎么就脑袋不清楚答应了许宁的要求的。 而许宁已经如在外流浪已久的游子归家般，撒丫子的跑了进去。 屋内的千叶原本是坐在床边对着棋谱研究那局残棋，此刻听到许宁的声音，便笑着抬头来看。 许宁却已经如风一般掠过然后进了屋子，熟门熟路的拿了点心来吃。 “皇兄，你快进来啊！嫂嫂在屋子里放了好几盆冰块，可凉爽了！” 许宁对外笑眯眯的招着手。 皇兄？ 千叶唇角的笑意一僵，顺着窗外看去，果然在院门口看见了陌南笙的身影，不凑巧的是，陌南笙此刻也正好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没有许宁预想的火花四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尴尬。 千叶想起今晨在劲松亭外听到的陌南笙的话，虽然心里早就知道事实如此，可亲耳听到的感觉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显然，陌南笙也是想起了今早的事，虽然他自问说得没错，心里也理直气壮，可不知为何，此刻面对千叶，就是理不直了，气也不壮了。 真是见鬼了。 陌南笙在心里咒骂一声，旋即抬步进了屋子。 “臣妾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刚一到门口，千叶就恭谨的对着陌南笙行礼。 陌南笙被她这动作一折腾，瞬间感觉心里有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没有理会千叶，陌南笙径直走到了许宁的面前。 “人你见过了，东西也吃了，茶也喝了，可以走了吧？” 许宁咽下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再喝了杯茶，道“皇兄，你不能因为和嫂嫂闹了别扭就这样对我。我才刚进来呢，这外面太阳那么大，那么热，嫂嫂屋子里又这么凉快，怎么也得让我多歇歇脚再走啊！” 呃……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另外两人就都尴尬了。 陌南笙握拳在唇边，掩饰性的咳嗽了几声。 不知许宁是不上道还是故意的，总之许宁特别无辜的问了句“皇兄，你身子不舒服啊？莫不是夜里贪凉，感染了风寒？要不让池清去传个太医过来瞧瞧吧？或者说……” 许宁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旋即落到还站在门边的千叶道“在嫂嫂这里歇息片刻？让嫂嫂照顾皇兄你？皇兄，不是我说，嫂嫂做的药粥味道可好了，你今儿个可算是有口福了！对吧，嫂嫂？” 千叶牵强的动了动唇。 她并不愿与陌南笙在此刻同处一室，可这也并不代表她愿意为陌南笙忙前忙后。 何况人家还不一定乐意接受，不是已经有个温柔可人的心儿姑娘在一旁嘘寒问暖了吗？哪里还用得着她？ 想来陌南笙也是抱有类似的想法，听到许宁这么说，他要是还不明白许宁是故意想要撮合他和千叶茴，那这眼睛就真的是白长了。 陌南笙沉着脸，一把将许宁从凳子上拉起来，动作甚至有些粗暴。 许宁呼痛，“皇兄，你松开我，疼！你要是不乐意劳累嫂嫂，就在这里歇着让韶华天韵她们来照顾也行啊！” 在屋檐下侯着的天韵韶华二人听到许宁如此说话，心里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论这胡编乱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除了许宁，估计天下也没人能达到这么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不过她们好喜欢这样的许宁啊！ 看着王妃和王爷两个人一天到晚别别扭扭的，若是放任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王府添个小公子呢！ 她们已经被千叶明令禁止过不准再干涉她和王爷之间的事，现在好了，有了许宁这一大助力，事情肯定很快就可以按照她们预期的方向发展了。 两个丫头内心窃喜万分，可她们的主子千叶心里就不见得同样是窃喜了。 许宁心里是怎么想的，千叶也看得很明白，可是若是她和陌南笙之间没有隔着一个心儿，或许她真的会放下女儿家应该有的矜持，去试一下。 可惜…… 千叶苦笑。 “王爷，阿宁她在呼痛。不管王爷心里有什么怨气，大可以冲着臣妾来。阿宁她只是关心王爷，王爷不该如此对待她！” 陌南笙回眸，眼里的冷意更甚。 “冲着王妃来？王妃又不是本王的出气筒，何况，本王自认不是一个会迁怒他人的人。另外……”陌南笙顿了顿，“本王心里没有怨气，只是本王奉命带永宁回宫，现在时辰差不多了。” 言罢，陌南笙拉着许宁就出了幽兰居。 “皇兄，你放开我！嫂嫂已经看不见了。” 许宁被陌南笙一路半拖着走到了王府门口，守在门口的池清看到一脸阴沉的陌南笙就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奈何他本来就在墙角之处，根本退无可退，因此也只能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池清，立刻送公主进宫！” 饶是如此，池清还是没能逃出陌南笙的视线。 池清听到命令，身体就下意识的反应，旋即又抬起头看向陌南笙，他想问他送公主进宫，那王爷你呢？ 可是一看到陌南笙的脸色…… 好吧，池清承认这个节骨眼上问这句话是需要勇气的。 许宁被陌南笙近似于扔的扔到池清面前。 稳住自己的身形，许宁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 “皇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和嫂嫂要这样？明明嫂嫂对你就有意，而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对嫂嫂也有别于其他人，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呢？” 池清在心里为许宁竖了一个大拇指，额角却沁出了几滴冷汗。 陌南笙冷笑，眸色是许宁从未见过的冷酷。 “九皇妹！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和三哥一样多管闲事了？看来我的这个王妃还真是不简单，先是让三哥跑到我面前为她说话，接着又是你。九皇妹不如告诉我，下一次会是谁来？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三皇兄也认识千叶？而且还为千叶在皇兄面前说过好话？ 许宁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愕，陌南笙却恍若未觉。 “我向来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尤其还是她自己认为事情该是怎样的闲事。” ------------ 178 谁走 陌南笙这一席话像是彻底把许宁给镇住了，许宁没有再答话，只是愣愣的往马车走去。 “池清，你送公主回宫，然后告诉父皇，就说本王身体突感不适，不能亲自送九皇妹回宫。事情已经调查清楚，此事是由对方先挑起事端，九皇妹看不过眼，所以闹出了一些动静。” 陌南笙顿了顿，瞥了许宁一眼，继续道“让父皇不必忧心，传言不过是夸大了事实，那位公子实则并无大碍。说了这么多，总之就是让你把事情往小了说，尽量不要再牵扯出其他的人或事，明白了吗？” 池清点点头，“属下明白。” “那就好，你去吧。对了，替本王向永宁道个歉，方才是本王情绪过激了。” 池清看了一眼明明就在门外的许宁，再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陌南笙，几步路的距离，王爷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这样不是更有诚意？也更能取得原谅？ 池清还没作出反应，下一刻陌南笙就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吧。希望永宁经过这次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插手我的私事了。” 准确的说该是你和王妃之间的事吧？ 池清偷瞄了陌南笙一眼，旋即低头道“是，王爷。” ……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刺目的阳光下，穿着红色衣裙的洛辰星安静的站立在一棵老槐树底下，美好的不像凡人。 当然前提是得忽略洛辰星脸满是纠结的表情。 “这位小姑娘，你是要找相府里的什么人吗？我看你在这里站了挺长时间了，正好，我认识相府里一个洒扫的丫头，要不要我让她帮你在府里找找那人？”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家拄着拐杖看着洛辰星，满是关切的问道。 洛辰星虽然全副心神都在相府那紧闭的偏门处，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注意到这边的情景。 比如说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老人家，她记得很久之前他就一直坐在对面那个老旧的小店铺里，和店家在唠嗑。 洛辰星笑了笑，婉言谢绝了老人家的好意。 老人家拄着拐杖慢吞吞的向前走去，而洛辰星却像是突然想明白了般，向那道观望已久的偏门疾冲而去。 已走出一定距离的老人家听到动静并没有回头，只是摇头叹息似的说了句“现在的年轻人哟……” 洛辰星在偏门前顿住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却懊恼的发现今日自己穿的竟然是女装。 踌躇不知所措间，门的另一端已经传来了声音。 “少爷，今儿个天气这么热，不如晚些出府吧？都找了洛公子这么多日子了，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京的人呢？” 冬冬撑着伞，在千叶珏身边像个小老头儿似的念叨。 其实他是巴不得少爷找不到那个洛公子的，谁让那个洛公子总是那么讨厌，老是捏他脸呢！ 哦，这样算起来，那个什么九公主的也喜欢捏自己的脸，不过相比之下他更不喜欢洛公子。 门外的洛辰星听到冬冬说千叶珏这段日子一直在找自己，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在门开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的就藏在了一旁的树。 不行！千叶珏根本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子，今日这个模样要是被他瞧见了，他肯定会暴跳如雷。 说不定还会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是个骗子！ 不行！不行！ 洛辰星摇摇头，却引得树叶簌簌抖动。 “真是奇怪，没吹风啊，这个树为什么在动？现在骗子当道，所以连树都学会骗人了吗？” 冬冬仰着脑袋往树看。 洛辰星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身形给藏好，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 “好了，冬冬，你进去吧。原本我今日打算去京附近找找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用了。” 千叶珏抬头看了一眼树那片突兀的红色裙角，对着冬冬吩咐道。 冬冬挠挠小脑袋，少爷的意思是他不去找洛公子了吗？ 那为何不同他一起进去呢？而且还一直看着这棵树，也不知道这树有什么好看的。 长得丑不拉几的，要他说，还不如府里那棵长得奇形怪状的老槐树好看呢！ 冬冬不解其意，只是举了举自己手里的伞，问“少爷，那这伞今日还用吗？不用的话，冬冬就一并拿进去放着了。” 千叶珏目光从树挪开，低头看向冬冬，“伞给我吧，说不定待会儿会用到。” 会用到？ 那看来少爷应该还是要去找洛公子吧。 冬冬乖巧的应声，将手中的伞递给千叶珏，然后就迈着小短腿从偏门进府了。 “行了，人都走了，下来吧。” 千叶珏看了一眼那个又将脚往缩了缩的红影，笑道。 红影没动，只是压低了声音，道“你谁啊你，我就乐意在树待着，你管得着吗？还不快给本小姐让开！” 千叶珏撇撇嘴，装模作样的向后走了两步。 “这位小姐，你还是下来说话吧。那树虽然待着是挺凉快的，可不知道有多少虫子蚂蚁之类的，你确定你不怕被咬了？” 洛辰星听到千叶珏的话，顿时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就想要从树下去，可是在看到自己身的红裙之后，又停住了动作。 清了清嗓子，恶狠狠道“本小姐就喜欢这些虫子啊，蚂蚁什么的，你少在这里废话！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本小姐的眼！” 还喜欢呢！不过是随口说说，就吓得连声音都不掩饰了。 千叶珏捂嘴偷笑，抬起眼往看。 “这位小姐，这里可是相府的偏门，而这树就长在这里，怎么说也该是小姐你赶紧走才是吧？” “你这是什么道理？这树又不是长在你们府里的，凭什么要我先走？你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现在是本小姐先到这树这儿的，就该是你走才是！” 洛辰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费劲，千叶珏在心里揣测她应该是在树待累了，快承受不住了。 弯了弯唇，千叶珏笑道“这位小姐，那照你这么说，自从有这棵树开始，我们相府就在这儿了，那应该算是我先来的才是啊！” ------------ 179 静好 树费力扒拉着树干的洛辰星听到这话恨不得不顾这些，冲下去就把千叶珏给胖揍一顿。 不过这次来也算是没白来，至少她确定千叶珏身的伤并无大碍了。 想到这里，洛辰星唇角就微微扬了扬。 “本小姐今天心情好，不想同你一般见识。既然你非得说这树是你的，那本小姐姑且让给你好了！你让让，本小姐要走了。” 千叶珏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难道认错人了？ 树这位姑娘不是洛溏？ 思忖间，洛辰星已经利落的从树梢冒了头，只是那张脸被一块红布给遮住了，看不清形容。 绳索一样的东西精准的缠绕在另一棵树干，洛辰星借着树梢的力道，直接从这棵树落到了另一棵树。 千叶珏还在疑惑面前这个红衣小姑娘的身份，却瞥见了她手的那条软鞭。 就是洛溏！ “洛溏，你给我下来！” 千叶珏几步奔过去，仰着头冲树的人叫嚷道。 洛辰星被他这么一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没从树给摔下来。 抱着树干稳住了身形，洛辰星梗直了脖子，道“什么洛溏！你认错人了吧！本小姐可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洛溏是什么人！” 千叶珏已经确定这人就是他找了多日的洛溏，怎么可能容她就这么逃脱？当下就抱紧了树干，死命的摇着。 洛辰星在树被晃得头晕眼花，只能死死的抱住其中一枝细小的枝桠，额头青筋暴起，冲树下的人大喊。 “你发什么神经啊？方才本小姐在那棵树，你说那树是你的，本小姐让开了。现在本小姐到了这棵树，你又在下面拼命的摇树，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棵树离相府可有些距离，你别妄想能拿刚才那套说辞来蒙骗本小姐！” “洛溏！小爷我知道是你，趁现在小爷我还没发脾气，你识相的话就赶紧给我从树下来！要不然……” 千叶珏语带威胁。 “不然你就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爬树来抓我啊？！” 洛辰星白眼，在树挑了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半靠了起来。 还真是别说，这么一靠，洛辰星才发现今天的太阳着实可爱，瞧把这绿绿的嫩叶给晒得多好！ 叶身通透，绿里透着浅黄，脉络清晰，还真是一片漂亮的叶子！ 洛辰星伸出手指在嫩叶点了点。 忽然树身一阵摇晃，洛辰星赶紧揪住身旁的枝桠，紧接着便觉得眼前一花，等视野再度清晰的时候，千叶珏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洛辰星瞪大眼睛，随后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是不能让千叶珏看到的，便下意识的想要隐藏。 可树的地方就巴掌这么大，千叶珏已经牢牢的占据了一半，还剩下另一半可以供她躲藏。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一叶障目，自欺欺人罢了！ 眸光往下，洛辰星扫到自己脸还戴着的红纱，忍不住安慰自己。 没事的，应该看不出来她就是洛溏！千叶珏认识的洛溏可是个看起来虽然有点像小娘们的翩翩少年郎，应该不会想到是她的！ 这么一番心里安慰之后，洛辰星居然可以平静的看着千叶珏了。 “你是相府的少爷？” 洛辰星问出口，旋即不等千叶珏答话，她又将柳眉一挑，做出恼怒的模样。 “就算你是相府的少爷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这棵树明明就是我先看的，喏” 洛辰星努努嘴，示意千叶珏看之前她所待的那棵树。 “那棵树我让给你了，你现在又跑来和我抢这棵树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最近天气热，树待着的确很凉爽，可是那都是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没钱才这样的！你堂堂一个相府的少爷，屋子里应该四处都摆有冰块吧？和我们这些人抢什么树啊！” 语气满是不屑和哀怨就算了，就连看向千叶珏的眼神也是充满了鄙视。 千叶珏学着洛辰星的样子靠在树的另一边，随着他的动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树身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 洛辰星心里有些害怕，双手紧紧抓住枝桠，同时嘴里道“喂！你动作轻点儿要死啊？你知不知道这是树，不是什么椅子板凳，禁不起你这么摇的！万一你这一摇晃厉害了，把本小姐给从树摇下去了怎么办？你负责啊？” “好啊，我负责！” 从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千叶珏突然应声，还是一句这么引人遐思的话，顿时让洛辰星一阵恍惚。 洛辰星有些不自然的轻笑，“看你年纪小小的，现在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家里给你供着的啊？你能负责什么啊？小屁孩儿，别总是学人张口就说大话，这样不好的！” “原来你还有这么老成的一面啊！” 千叶珏眼神古怪的看着洛辰星。 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敢相信那个半夜把自己从床强行拉出来的洛溏会是个女孩子，也不敢相信一个女孩子居然成天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和男子在一起相处，甚至还一起喝酒，一起…… 千叶珏没来由的想到那晚他们“相拥同眠”的画面，顿时面一阵热，连带着耳尖也染了红色。 洛辰星大着胆子将手臂枕在自己的脑后，看不到此刻千叶珏的表情，至于他那句近似于呢喃的话，洛辰星也没听到。 夹杂着热气的风吹过，引起片片绿叶的轻颤，洛辰星闭眼，感受好似被绿叶隔绝了热气的凉风。 红衣，绿叶，黑发，交织成一副动人心魄的图画。 千叶珏稍稍直起身子，打量着洛辰星的脸。 虽然是蒙了面，但还是不影响他看清面纱下的轮廓。 明明就是一个小气又蛮不讲理的少年啊，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女孩子了呢？ 千叶珏眼里情绪复杂，眸光一寸寸的从洛辰星身扫过。 好像是个女孩子也没什么嘛！不过就是以后不能随意的勾肩搭背，也不能随意的对着她说些浑话，除此之外，一切也没什么不同嘛！ 千叶珏复又躺回刚才的树枝，隔着层叠的树叶看着外面的阳光。 ------------ 180 决定 “王妃，奴婢有事情要禀告。” 刚经历完一场大暴雨的幽兰居显得有些冷清，屋檐滴落而下的雨水时不时的发出清脆的声音，惹得千叶有些心神不宁。 听到韶华刻意压低的声音，千叶眼眸一转，便明白她想要说的是关于衣名轩的账目，便寻了个由头让在清扫屋子的天韵出了去。 “怎么了？” 看到屋门被合，千叶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王妃，最近这两个月您一直没有拿出新的花样给衣名轩那边，那掌柜的对此事颇有微词。奴婢今日去拿事先约定好的银钱，掌柜的就对着奴婢好一通数落。” 韶华想起那掌柜的模样，就在心里忿忿不平。 王妃拿出来的花样哪次不是让衣名轩赚了很多银子？甚至有时候一个新花样就可以抵衣名轩一个月的所得，现在王妃不过是两个月没有出新花样，那掌柜的就同变了个人般。 当真是商人重利！ 千叶是觉得最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原来是没有给衣名轩画新的花样去了。 不做事还白拿钱，换做是谁都会不乐意吧！ 千叶笑了笑，轻问“这个月的银钱应该不多吧？或者说掌柜的什么都没给你？” 韶华摇头，“倒也不是。掌柜的还是按照约定拿了银钱的，就是拿的时候没有以前那么痛快而已。不过王妃，这买卖咱们还做下去吗？要我说，依王妃你的才华，不一定非要和衣名轩一起合谋生意啊！现在咱们也有足够的银钱了，自己在京寻个铺面做买卖多好！” 最开始的时候韶华是不能理解千叶为何要如此作为的，可在府里待的日子久了，便渐渐有些理解千叶。 不论怎么说，一个人有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所以她才会如此建议千叶。 千叶一早的打算便是如此，给人提供花样赚取其中的分成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要想钱生钱，还是得自己开门做生意来得好。 千叶想了想，最后摇头道“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去同衣名轩的掌柜说，我和他的买卖到此结束，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至于那些为表诚意的东西，我就送给掌柜了，大家好聚好散。” 韶华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么大笔生意，千叶说放弃就放弃了…… “王妃，这件事你真的不再多想想吗？咱们现在要买下一个铺面来重头开始做买卖的确不容易，但既然如此，那就和衣名轩继续……” “不需要多想，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这段时日我们从衣名轩那里拿得够多了，正巧最近我也没新花样拿出来，可以趁势退出这场买卖了。” 千叶没有丝毫犹豫的打断韶华。 韶华踌躇半天，最后问道“王妃，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到什么其他的理由可以让千叶毫不拖泥带水的放弃这笔买卖。 千叶轻笑，看了一眼窗外明丽的绿色，“韶华，你真的想太多了，我就是突然不想做了而已。” 这一次韶华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犹豫，而是理解般的点了点头。 王妃嘛，身份尊贵，做生意买卖都是一时兴趣，可不是像他们那样是为生活所迫。 千叶眼中平静如水的适时退出却是在京掀起了一场巨浪，那些世家小姐，夫人们都已经被这段时日的衣名轩的衣裙给养得眼光都刁了，如今一听衣名轩掌柜说那个负责设计衣裙样式的师傅不做了，纷纷跑到衣名轩去闹。 衣名轩一连好几天都是大门紧闭，未曾开门做过生意。 “这些女人还真是无聊，不就是衣裙设计的人不做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不穿那人设计的衣裙还不活人了吗？” 衣名轩对面的一间酒楼二楼临窗处的人看着衣名轩依旧紧闭的大门，忍不住说了句。 “子虚，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一看就是没怎么和女人接触过的人，不过我说你好歹还有个当贵妃的姐姐呢，怎么就这么不懂女人？” 临窗的男人听到回话，猛然回过头，重瞳幽深，眼神深邃。 “沐永隽，你别说得你好像接触过很多女人一样。虽然你这张脸的确是让不少京的女人迷恋，但据我所知，能近你身的人只有你表妹吧？” 顾子虚一脸促狭的笑意。 沐永隽施施然的拿出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很是风流的摇了几下，然后冲顾子虚眨了眨眼，道“你错了，子虚，其实还有一个女人可以近我身……” 还有？ 顾子虚敛目深思。 这家伙，什么时候身边有女人了？没听说过啊。 沐永隽看着顾子虚浓眉紧锁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子虚啊子虚，怎么你还是没学乖？都被我骗了那么多次了，居然还一如既往的相信我！” 沐永隽笑意顿停，继而转为严肃认真，道“真的，你别这样，你这样我都不忍心下次再骗你了！” 说完这句之后，屋子里又陡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让隔壁屋子喝茶的人的手顿了顿。 “怎么了？笙哥哥，可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柔和的女声，温柔如水，竟是陌南笙和心儿两人。 一向跟着陌南笙，并且寸步不离的池清并没有待在屋内，而是身姿笔直的站在门口，眉目森严，有如雕像。 等到沐永隽笑够了，顾子虚才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沐永隽，你找死！” 手掌挟着内力探出，带着凌厉的掌风毫无征兆的袭向屋内那个故作风流之姿的男子。 沐永隽不紧不慢的摇着折扇，轻飘飘的向旁移动几步，躲过了这凌厉的攻势，不过他旁边的桌子就没这么幸运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接四分五裂了。 沐永隽拈起一小块落到自己身的木屑，放在眼前啧啧道“子虚，天气热，你脾气压着点儿，火气太大不好。要是有需要，可以移步去金风玉露……” 顾子虚二话不说就冲去和沐永隽缠斗在了一起，衣衫鼓起，头发也随风飘扬。 ------------ 181 想多 一番动手之后，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 沐永隽喘着气，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茶壶和茶杯，给顾子虚斟了一杯茶。 “来来来，天热，喝杯茶去去火！” 顾子虚接过茶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沐永隽手里的茶壶，发现正是他们之前点的那壶茶。 真是服气了，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动静下，沐永隽是怎么完好无损的保护下这茶的。 毕竟自己刚刚可是尽了八成的力啊！ 嘴角噙着丝和沐永隽同样的笑意，顾子虚一口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哈哈哈……” 两人无意间目光碰到了一起，先是一片静默，旋即仰头大笑。 在隔壁屋子的心儿看着心不在焉的陌南笙就有些烦躁，可是又不能将其表现出来，只得暗自压下。 好不容易准备好了要说的话，刚吐出两个字，就又被隔壁的大动静给被迫逼停。 “笙哥哥，这茶凉了，心儿去让人换壶新的来。” 陌南笙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似的，敷衍性的点了点头。 心儿紧了紧袖中的手，而后笑眯眯的往门口走。 屋门被打开，在外间侯着的池清一下子就看了过来。 “池清，这茶凉了，有劳你去帮忙换一壶新茶来吧。哦，对了，笙哥哥说隔壁有些吵，希望你可以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王爷说的？王爷几时会这么说话了？ 池清接过茶壶，目光极快的往屋子里一扫，发现陌南笙正定定的看着某一处，神情晦暗不明。 心儿稍稍移动一步，恰巧挡住了池清向里看的动作，温声道“池清大人，有劳你了。” 池清收回目光的时候顺道在心儿的脸转了一圈，然后拎着茶壶匆匆而去了。 心儿回到原处坐了没多长时间，就听得门外有低低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池清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外。 “王爷，茶来了。” 心儿打开门，将茶壶接过，身子却并没有动，只是笔直的站在门口，视线停留在池清的身。 “姑娘，方才只是有两个客人因为意见不合突然动起了手，现在问题都解决了，想来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状况了。” 心儿点点头，冲着池清柔柔一笑，声音和缓软绵，“有劳池清大人了。” 池清颔首，恢复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去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是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来搪塞心儿而已。 “……笙哥哥，心儿给你倒杯新茶吧……” 屋内再度响起心儿温柔的嗓音，但不出意外，池清还是没能听到陌南笙的声音。 王爷今日似乎有些奇怪…… 不，应该说王爷从那日九公主说了那些话以后就变得很奇怪…… 池清紧了紧自己抱在臂弯的刀，调整了一个姿势站在门外。 “……你说这个衣名轩到底是请了什么人来做花样，竟然能把这些女人迷成这样！” “我哪里知道？不过看样子也是有本事的。女子爱美是天性，以往不也是没出现过京的女子们都追着一种样式的衣裙穿的情况，只是这次，似乎比以往来得更猛烈一些。” 镇北侯怎么会在这里？屋子里的另一道声音听起来似乎和镇北侯很熟稔…… 池清原本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但是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竖起了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很遗憾的是直到太阳西斜，陌南笙和心儿从里间出来的时候，池清也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 熙攘的大街，人群已经散去，剩下几个还特别固执的人守在衣名轩的门口。 沐永隽和顾子虚一人倚靠在一边的墙，透过支开的窗子向人群中的几人看去。 “候安王不是对他的王妃宠爱有加吗？这是怎么回事？” 顾子虚挑挑眉，看向一旁脸色不知为何有些阴沉的男子身。 沐永隽没有答话，只是眼神依旧定定的落在陌南笙旁边那一个娇小的身影，一缕微风吹过，将那人的面纱往后吹了几分，旋即就被人给迅速的拉了回去。 看到这里，沐永隽才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表情平淡的看着顾子虚，道“据我所知，候安王妃可是没怎么在人前出现过啊，你又是怎么知道候安王身边的不是他的王妃呢？” 顾子虚神情一楞。 那女子一路都遮遮掩掩的，若真的是王妃，那陌南笙何必如此？大可大大方方的带出来，干什么要这么掩人耳目？ 连他都看出来的问题，沐永隽不可能没看出来，难不成他是在替那个王妃说话？ 想到这个可能，再结合沐永隽之前说的那个除了他表妹还有一个女人能接近他的话，顾子虚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深。 稍稍挪了几步，顾子虚靠近沐永隽，一巴掌打在他的肩头。 “沐永隽，你这该不会是看了候安王的女人吧？不是兄弟说你，你这看谁不好，非得看候安王的人干嘛啊！那可是圣旨亲赐的姻缘，你这也……” 顾子虚看向沐永隽的眼神全是同情。 可不得是同情么？ 自己的兄弟好不容易有了个心人，偏生还是别人的妻…… 顾子虚摇了摇头，心里忍不住为沐永隽感到惋惜。 沐永隽瞥了一眼还搁在自己肩头的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打在了顾子虚的腹部。 顾子虚吃痛，连连后退几步，抬起头冲着沐永隽就是一声吼“沐永隽！你丫有毛病啊！又不是我抢了你女人！不对，你这摆明了是要去抢别人的女人！” 沐永隽神情极为冷淡的看着顾子虚，“你想多了。” 他想多了？ 顾子虚低头看着自己被打的腹部，只感觉身旁飘过一色衣角，旋即沐永隽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外面的街道。 打了他连句话都不说就这么走了？ 哦，不对，他还是说了句话的。 不过那关他打了他什么事啊？ 顾子虚直起身子，挠了挠头，从窗子往下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沐永隽往一个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他这是要去干什么？ ------------ 182 心酸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烟花柳巷里，到处都是莺声燕语。 打了人的沐永隽站在金风玉露的门口，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金风玉露外面站着的女子老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只是见他迟疑，便一直没有动作，此刻看到他眼神从她身上扫过，立即抓住机会，抬步上前。 “公子，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咱们金风玉露里面可是有好多姑娘呢，公子你看你喜欢哪一个，奴家去给公子你找来？” 沐永隽低垂着的眼睫动了动，旋即掀起眼皮看向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身上散发着浓郁脂粉香气的女子。 “不……不用了，我就是路过！” 沐永隽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往后退了退，避开了女子伸过来的手。 女子掌心落空，神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自然。 唇畔带起笑，女子冲着沐永隽盈盈一福，再次抬起头来时，眼前已不见沐永隽的身影。 金风玉露旁的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两条人影面对面站着，借着旁边金风玉露透过来的光亮，隐约可见其中一个人影唇角的笑意以及眼里闪烁着的戏谑光芒。 虽是看不明朗，但沐永隽仍旧被这恼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冒火。 “顾子虚，你怎么会来这里？白日还没被我打够吗？还是说现在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顾子虚闻言嗤笑一声，目光灼灼的看着沐永隽，道“沐永隽，来金风玉露找乐子居然不和我一起来，你这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以前哥想拖你一起来，可你一直扭扭捏捏跟个娘儿们似的，现在居然自己跑过来了，你这是几个意思啊？” 面对顾子虚的“质疑”，沐永隽也只是动了动嘴唇，轻轻的掀起一个可以近似于无的弧度。 “你一直跟着我？” 语调冰寒，沐永隽的脸色在黑夜中看得并不真切。 此时无风，顾子虚却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顺带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同时脚也不自主的后退到墙根处站定。 “我可没跟着你啊，我是突然想来这里才来的，谁知道会看见你啊！”顾子虚的眼珠转了转，“……最多也就只能算是个英雄所见略同吧！” 不理会顾子虚的做贼心虚，沐永隽抬脚就走。 “喂！沐永隽，你就这么走了？不是要进去金风玉露吗？我们一起进去啊！瞧把你给怂的！” 顾子虚叫住沐永隽，眼神却一直往金风玉露的方向看。 沐永隽闻言浅笑，打落顾子虚抓住自己的手，道“不想去了，有本事你自己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进去！” 挑衅！这绝对是裸的挑衅！ 顾子虚在心里叫嚷着，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半分，无比镇定的冲着沐永隽笑了笑，然后一脸大无畏的迈向金风玉露。 方才招呼沐永隽的那名女子看到又冒出来一个仪表堂堂的公子，因为沐永隽突然消失所带来的一丁点不快也随风消逝。 扬了唇，展了笑，女子扭着小蛮腰，一步三摇的向着顾子虚走来。 虽然还隔着一定距离，可顾子虚却借着那光将女子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给看了个明白，甚至鼻尖还嗅到了那种极为廉价的脂粉香气。 真是自作孽啊！ 不知道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顾子虚脑中念头刚一闪而过，眼睛就立即看向了四周。 沐永隽这个人呢？居然跑了？！ 不死心的再次扫了一眼自己的四周，在大脑相信这个事实的时候，女子已经到了顾子虚的近前。 “我只是路过……你继续……继续啊！” 女子还未开口，顾子虚已经不见了踪影。 都是些什么人啊？ 还以为今晚可以给金风玉露带来两桩不错的生意呢，竟然就这么黄了！ 真是可恨，可气！ 女子将五指捏成拳，看着顾子虚落荒而逃的背影，恨不能追上去把人给死死的拽回来！ 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虽然现在人老珠黄，可年轻的时候到底还是长得很不错的，这人的反应着实比刚才那个还要让人着恼！ 从金风玉露近似于仓皇逃窜出来的顾子虚扶着墙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带着在心里问候了一下沐永隽。 抬眼看看高高挂在天上的圆月，顾子虚才惊觉此时天色已晚，也顾不得其他，径直往将军府去。 …… “王妃，床铺已经收拾好了，屋子四角的冰块，奴婢也已经重新换过了，王妃可以去歇着了。” 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传来柔和的女声，沐永隽坐在候安王府外一棵巨大的古树上，看着纤瘦的人影被烛火拉得更为纤瘦的投放在门窗上。 屋内另一人似是在低头看着什么书，很是入迷，以至于良久沐永隽才听到一声低低的嗯字。 有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沐永隽赶紧借着树叶的遮挡藏了藏自己的身形。 什么人这么晚了竟然还会来找千叶？ 沐永隽小心翼翼的拨开一些树叶，但只是轻微的留出了一道缝，确保自己能看到幽兰居里的情形而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踪迹。 “咚咚咚！” 不紧不慢的叩门声打破了黑夜的安宁。 “谁呀，来了。” 紧跟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咯吱”一声响，幽兰居的屋门被人打开，露出天韵那张精致的小脸。 天韵看清眼前的人，忍不住愣了愣，随后喃喃道“王爷，这么晚了，王爷过来是……” 王爷？陌南笙？他来做什么？ 不是白日才和另一个女子在一起吗？晚上居然又跑到了幽兰居来找千叶？ 沐永隽不知为何自己心里竟隐隐为千叶感到心酸，吐出一口气，透过树叶的缝隙继续看向门口。 陌南笙已经抬脚进了屋子，支起的窗子也不知何时被放下，就连守在屋子里的天韵此刻也已经出了屋子。 沐永隽紧紧盯着门窗上的那两道人影，然后看着屋内的烛火渐渐熄灭，又在树上特意多待了片刻却还是没有看到陌南笙从千叶的屋子里出来。 沐永隽自嘲的笑了笑，飞身离开。 ------------ 183 愁人 烛火熄灭的屋子，只余下月光的清冷。 千叶坐在床沿，借着月光，目光也极为清冷的落在离自己稍远的陌南笙身上。 陌南笙依然像刚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那样，定定的站在原处，没有说话，眸光却是一瞬不瞬的落在千叶身上。 此时千叶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二人的眼中一闪而过。 一番对视之后，千叶轻笑开口，姿态闲适从容。 “王爷，这么晚了，又叫伺候臣妾的丫头熄了灯出去，还关上了门……”千叶眼波流转，月色在其中滚动，“王爷难道不该给臣妾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陌南笙眸光动了动，将视线从千叶的脸上挪开，投向了虚空。 “时辰不早了，王妃歇着吧。对了，希望王妃记得自己是本王的王妃，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事，别到时候一个不察，丢了本王的脸面！” 陌南笙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千叶，只是说完之后就径直打开门出了去，留下千叶一个人坐在床沿，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人脑袋有病吧？ 大半夜跑过来做出让人误会的动作之后，就是为了给她说这么一句话？ 真是有病！ 千叶在黑夜中翻了一个白眼，动作利落的脱掉鞋子，翻身躺在了床上。 圆月西沉，金乌东升，王府的清晨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洒扫声中开始。 千叶徐徐睁开眼睛，动作轻柔的起身，纤长的手指伸到自己的颈后，使劲捏了捏。 都怪陌南笙，要不是他昨夜莫名其妙的跑来，还做出那么莫名其妙的举动，害得她一夜没睡好觉也就算了，醒来居然还发现自己落枕了！ 千叶在心里把陌南笙问候了无数遍。 “王妃，脖子不舒服吗？让奴婢来替你按一按吧。” 韶华从外间打了一盆干净的水，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正准备进屋来唤千叶，却发现千叶已经起身坐在靠窗的美人榻上捏着自己的脖子了。 听到动静，千叶头也没回，只是放下了手，让韶华接替了她之前的动作。 “王妃，最近上京可热闹了呢！” 韶华一边按着千叶的脖子，一边低声叙着话。 千叶疑惑，稍稍偏了偏头，“可是发生了什么趣事？” 韶华抿唇轻笑，看向千叶的眼神也盛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千叶被她这一动作闹得脑袋有些发蒙，便张口继续道“你这丫头，问你话呢！怎么还笑起来了？” “王妃，说起这热闹可还是同王妃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王妃这么聪明的人儿，难道会想不到是什么事？” 韶华将手挪了一个地方，改为替千叶捏肩。 跟她有关？ 最近她只做了一件事，不，准确来说只是一个决定，难道…… “是衣名轩？” “王妃果然是聪明绝顶，才不过这么片刻，竟然就猜出来了。” 韶华咯咯笑着，继续道“王妃你可是没去看见那衣名轩外的场景，上京平日里那些衣名轩的常客们几乎天天都守在衣名轩外，嚷嚷着要让掌柜的出来给个说法呢！” 许是想起了近几日衣名轩外人山人海的场景，韶华唇角的笑意更甚。 千叶看着韶华那开心的小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翘起了唇角。 “王妃，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啊？现在上京那些但凡是有点头脸的人物都在衣名轩嚷着要让那个设计样式的师傅继续设计。如果这个时候王妃站出来，说是要自立门户，岂不是有了源源不断的客源？” 韶华瞧着千叶心情也不错，凑近了问。 千叶唇畔的笑意僵住，像是叹了口气般轻声道“韶华，我是真的想要退出，不是你想的那样。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这一个决定会引起那么大的轰动。就算我画出来的那些花样再好看，再别致，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件衣裳，根本不至于此……” 如果单是因为一些衣裙，确实不至于此，可如今闹得这么大，说不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思及此，千叶唇畔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 韶华一直暗地里观察着千叶的脸色，此时看到千叶神色陡然变换，便有些忐忑。 “王妃……那个，奴婢也就是随口说说，王妃要是不乐意听，奴婢保证以后绝口不提此事……” “韶华，衣名轩闭门不做生意有几天了？周围可是出现了什么可疑的人？” 千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打断韶华的话。 韶华被问得有些茫然，掀起眼眸看向千叶，道“王妃，奴婢也只是出府的时候偶然见到的，并没有时常留意那边的情况，只是听说衣名轩有些日子没开门做生意了。” 瞥见千叶的脸色稍霁，韶华胆子又大了些许，继续问道“王妃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什么人费了这么大功夫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又是什么人能够有这么大的能耐煽动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不顾矜持，公然跑到衣名轩闹事？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瞬间，千叶的脑子里纷乱闪过无数念头。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必定有所蹊跷，而且那个关键点就在其中，她好像接触到了，可偏生又从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里抓不出来最为关键的地方。 真是愁人！ 千叶烦躁的抓了抓散乱的发丝。 “王妃，天热，要不奴婢替王妃把头发梳一梳吧？” 韶华试探开口。 “嗯。”千叶动动身子，坐到了铜镜面前，通过铜镜里呈现出来的景象，千叶可以看到韶华手法娴熟的在她缠绕成一团的发丝间穿梭。 很快，一个非常漂亮的头型就在韶华的手下展现了出来。 “韶华，昨晚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韶华从一旁拿了几支珠钗在千叶的发间比划，旋即道“有啊，王妃，不就是王爷吗？昨儿个虽是天韵姐姐伺候的王妃，可是奴婢也是知道的，王爷来了，而且还把天韵姐姐给赶出来了。不过王妃，奴婢怎么没瞧见王爷呢？” ------------ 184 和气 天韵伺候的？ 千叶眨眨眼。 真是笨死了！居然忘了昨晚是天韵在跟前儿伺候，亏她还想着从韶华这里入手，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有用的事情来呢！ 余光瞄到千叶的脸上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懊恼之色，韶华抿抿唇，赶紧开口转移了话题。 “王妃，奴婢瞧着今日天色不错，阳光也不是很强烈，不如奴婢陪着王妃在府里逛逛，赏赏荷，喂喂鱼什么的吧？细数起来，王妃也有一段日子没能出院子走走了，老是这样坐着可对身子不大好。” 千叶动了动眼睑，瞥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确实如韶华所说，天气尚算不错。 “唔……那就去府里走走吧。对了，叫上天韵一起，咱们就去府里的那个凉亭里坐坐，顺道把我的棋也带上。” 凉亭内，韶华和天韵看着兀自坐在石凳上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研究棋谱的千叶，相对无言。 这不就是换了一个地方坐着吗？同以往那些坐在幽兰居靠窗的美人榻上有什么分别？ 真不该那么听王妃的话，还带了什么棋出来，这下好了，又可以在这里杵一下午了。 二人百无聊赖，千叶并非是全无所觉。 表面上看起来千叶像是一门心思沉浸在棋局里，实际上千叶的心思却是一直在衣名轩的事情上转悠。 这也不算得是她多心，可事实摆在眼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喜爱漂亮独特的衣裙来将自己打扮得更加美丽动人也无可厚非，但仅仅因为是她不再设计新样式的衣裙就这么来闹事的，实在是从未有过。 可疑，确实可疑。 千叶脑袋里刚划过这两个字，不知怎么的，眼前就浮现出了昨夜陌南笙那张晦暗不明的脸以及没头没脑的话。 别丢了他的脸面？ 自从阿宁被带回宫中，不出意外的软禁之后，她一直待在府中，未曾见过什么人，更别提做了什么能够丢陌南笙脸面的事情来。 陌南笙到底是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甩出那么一句话，而且还是在那个时候特地过来说的，难道昨夜真的有人在幽兰居外面？ 而且还被陌南笙发现了？ 想到这里，千叶立马抬起了头，冲着天韵问道“天韵，昨夜你出去之后有没有看到幽兰居有什么可疑的人？” 有没有看到幽兰居有什么可疑的人？ 韶华在听到千叶这句话之后，脑中猛然划过不久前千叶才问过的一句话。 问的方式相同，只是变了地名，问她的时候问的是衣名轩，如今问天韵问的是幽兰居。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韶华思忖间，天韵已经回答了千叶的话。 没有，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千叶眸子里刚燃起的光亮又倏然消逝。 “哦，呵呵，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千叶虽是在笑，可是韶华还是眼尖的从千叶的脸上寻到了一丝丝失落。 提了石桌上的茶壶给千叶斟茶，韶华柔声开口，“王妃，你没事吧？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不妨给奴婢们说说，这样闷在心里也不是回事啊！” 千叶扬眉，将半满的茶水端起来呷了一口，回道“韶华，我就是随口问问，哪里有什么心事？你也知道，陌南笙平日里几乎从来不来幽兰居的，昨天居然在那个时辰过来了，我当然会觉得奇怪啊。所以就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 原来是因为王爷。 韶华松了一口气，轻笑，“王妃，你是王爷的妻，府中上下又没有别的女眷，王爷血气方刚，和王妃你相处久了，说不定忽然就想通了呢！这不是件好事儿吗？怎么王妃你还忧心忡忡起来了？” “是啊，是啊。王妃，眼看着王爷和你的关系越来越好，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开心哪！” 一旁的天韵想到昨夜的情景，也跟着笑了起来。 眼眸里粲然的笑意直逼天边的阳光。 千叶垂了眸，站起身子，道“坐了这么久了，身子都有些累了，咱们在府中四下转转吧！” 说着千叶还伸了个懒腰。 韶华和天韵就担心千叶成天这样坐着对身子不好，现下听到千叶主动提及此事，自是忙不迭的应下，然后一人跟上千叶，一人留下来收拾石桌上的棋子。 …… “夫人，老爷又出府了。” 相府里，绿意一得到消息就急急的跑回来向沐之悦禀告。 “呵！看来这个外室肚子里的种还真的是个男丁啊！” 沐之悦的屋子里并不是只有沐之悦一人，除了她，还有千叶依在，方才那话就是千叶依口中说出的。 沐之悦闻言剜了千叶依一眼。 千叶依立马不乐意的拉下了脸，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有本事去爹爹面前闹啊！以前你不是最会使这些手段了吗？怎么现在不故技重施？难道你还真的想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然后母凭子贵啊？” 母凭子贵四个字像是毒瘤一样在沐之悦心中生长，纵使沐之悦用尽方法，也无法将它剔除。 手掌在桌上一拍，沐之悦狠声道“够了！千叶依，我是你母亲，这就是你对我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 千叶依冷笑一声，眼看着马上就要呛声沐之悦，绿意赶紧拦在了前头。 要知道自打知道老爷在外面偷偷养了外室之后，夫人和小姐几乎每次碰面说不到两句话就会吵起来，而且还是一个比一个说话狠的那种。 这样下去，别到时候问题还没解决，母女二人的和气就给伤了，她可不能看着事态这么发展。 “小姐，你这话可就真的是冤枉夫人了。夫人自打知道消息之后，可没少动心思。可老爷这次很是看重那个外室肚里的孩子，那外室身边几乎无时无刻都有人守着，根本就没办法啊！” 千叶依咬唇，眸光不善的看向绿意，“这么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娘亲就打算束手就擒，看着那个外室择日带着孩子登堂入室，然后把你从夫人的位置上赶下来？” 话虽是冲着绿意在说，可千叶依句里句外无一不是在暗示沐之悦。 ------------ 185 故意 绿意心下忐忑的望了沐之悦两眼，不出所料，沐之悦的脸色着实不好看。 “夫人，那个小姐她也是……” 沐之悦如剑般明利的目光在绿意堪堪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射了过来，绿意抿抿唇，微微后退一步，不敢再言语。 千叶依不知道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故意为之，总之在看见沐之悦这样阴沉的神色之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冷嘲热讽。 “啪！” 原本屋子里只有千叶依一个人高高低低的声音，现在却突然出现了如此不和谐的一幕，让千叶依和绿意都怔愣在了当场。 最后还是绿意率先回过神，赶紧将沐之悦的身子往后拉了拉，道“夫人，你就算是生小姐的气，也犯不着动手啊？小姐年纪小，不懂事，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夫人你大可耐心教导，何至于……” 绿意的话还没有说完，千叶依已经冲了上来，隔着一个绿意就要去拉沐之悦。 “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就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什么能耐来打我？！” 千叶依尖声叫着，纵使绿意在沐之悦面前拦着，沐之悦的脸上也还是留下了几道血痕。 不悦的蹙眉，沐之悦拿出帕子将自己脸上被挠出来的伤口给擦了擦，旋即将帕子扔在地上，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绿意根本拦不住发起疯来的千叶依，想要动手却又唯恐伤了她，只能一直死死用胳膊挡着，尽量保证不会伤害到身后的沐之悦。 可沐之悦却像是不理解绿意的用心一样，不但没有后退，还上前了几步，甚至于直接绕开了绿意的防守，大大咧咧的站到了千叶依的面前。 四目相对，沐之悦眉眼平静，甚至于还隐约间有笑意掩藏其中。 “依依，闹够了就住手。” 语气温和，不见半分厉色。 若不是沐之悦脸上还留有明显的血痕，绿意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显然此时此地此景，有同样想法的不止绿意一个，千叶依脸上也是一脸茫然。 不过好在已经不闹了，动作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沐之悦见状，眼里的笑意更甚。 夫人这是什么情况？小姐今日可不只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还差点……不，是已经动手伤到了夫人…… 若是按夫人的脾气秉性，怎么也不可能就此作罢，更别说还语气温和，眉眼带笑的同小姐说话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夫人，您……” 绿意担心是相府里真的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在作祟，虽然上次三姨娘那事是故意设计，但不能保证这府上真的没有啊，不然怎么解释沐之悦突来的变化呢！ 沐之悦给了绿意一个笑容，然后看向千叶依。 “依依，这事儿你别急。千叶喻就算是想要把那外室肚子里的种给扶正，那也得有名头不是？不然的话，就算那外室生了儿子，不也只能像七姨娘一样，顶多也就是个妾室罢了！能有什么畏惧的？” 这话……好像有些道理。 千叶依回看着沐之悦，哑声询问“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对付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了？” 沐之悦也不介意千叶依根本没叫她娘亲的事，只是笑了笑，道“不是不对付，只是暂时放一放。千叶喻最近看那外室看得紧，我们上赶着去，不是正好遂了千叶喻的意吗？” 遂了爹爹的意？ 这是什么意思？ 千叶依不解的看着沐之悦。 一旁的绿意听到沐之悦如此一说之后立即明白了沐之悦的意思，此时见千叶依不解，便开口解释。 “小姐，夫人的意思是老爷就等着咱们凑上去呢！要是夫人暗害老爷的骨肉的事被捅了出去，别说是沐家，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阻止老爷废了夫人的身份！那时候……可就真的是母凭子贵了……” 千叶依猛然张大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这么说，爹爹是早就动了要废除娘亲相府夫人身份的心思了？所以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就是想要等着娘亲一步踏错，然后万劫不复？！” 千叶喻温柔浅笑的模样还在千叶依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此番听到这个消息，千叶依根本消化不了，只是徒然的捂着嘴，惊讶的看着沐之悦。 真蠢！ 沐之悦眼里闪过不屑，旋即若无其事的笑开，伸手握住千叶依的手。 “依依，这也只是娘亲的猜测，你爹爹不一定就是这么打算的。这些年来，我未能给你爹留下男丁，也委实是苦了他。现在好不容易又盼来了希望，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静观其变？！ 千叶依甩开沐之悦的手，“我是绝对不可能会让那个外室肚子里的野种踏进我们相府大门的！哼，有了一个千叶珏还不够，还想要再来一个吗？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千叶依说完这话就径直跑出了院子，就连一向反应奇快的绿意都没能拦住她。 看着千叶依怒气冲冲的背影，绿意眼里满是担忧。 “夫人，这样让小姐跑出去真的不会出事吗？那外室住的地方小姐也是知道的，万一小姐她……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听到绿意这么说，沐之悦就明白绿意是知晓这事是自己故意而为之的，当下便满意的翘起了唇角。 “急什么？依依再怎么都是我的女儿，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我又只得她这么一个孩子，难道我还能看着她出事？” 这话是不假，可若是二小姐真的做出了什么，只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绿意双手交握，担忧之色明显。 沐之悦坐回凳子上，甚为悠闲的喝了一杯茶，轻声道“绿意，你也看见了，依依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嚣张跋扈。自打我小产之后，这丫头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一次，怎么也得让她吃吃亏，长长记性才是！”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绿意一怔，想要开口劝阻沐之悦的话在看到沐之悦眼里一闪而过的愤恨之后又咽了回去。 罢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下人。 ------------ 186 酒醉 午后的阳光炙热，透过斑驳的树影在沐府的书房里洒落了点点光斑。 夏风轻拂，透过半支开的窗子，吹散了积聚在屋内的些许热气，还有一室浓郁的酒香。 沐永隽眉眼微醺，两颊俱是酒意上头的酡红，此刻正枕着自己的手臂，慵懒的趴在桌案上，眯着眼睛打量站在门口的人。 千叶依震惊的看着屋子里四处散落着的大大小小的酒坛酒壶，迈着细碎的步子，小心避过那些障碍物，走到沐永隽的面前。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喝这么多酒？” 虽然方才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府里的下人提过了，但千叶依亲眼看到这样的沐永隽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眼前这个衣衫皱皱巴巴，双眼毫无神采，还满身泛着酒气的男子哪里是她那个名动上京，风姿卓绝的表哥？ 千叶依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整个沐府上上下下引以为傲的孙少爷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嗝” 沐永隽打了一个酒嗝，笑意盎然的瞧着千叶依，道“依依，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来看表哥的？” 千叶依抬起手在自己的鼻尖处挥了挥，确定酒气没那么浓郁之后才蹙紧了眉头看着沐永隽。 “表哥，你能不能告诉依依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买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平日里半分潇洒？” 沐永隽看清千叶依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那噘嘴的小模样，像极了王府里的某个女人。 突然，沐永隽就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好像都远去了，只能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 五指在一旁探出，摸到了半壶还未喝完的酒，沐永隽毫不迟疑的拿起就往自己的嘴里灌。 熟悉的冰凉液体并未能如愿以偿的进入到自己的喉咙，沐永隽有些不满的睁开眼。 “依依，你松手！” “不松！表哥，我不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究竟有多伤心难过才需要喝这么多酒来浇愁，总之，现在你不能再喝了！只要我站在这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喝的！” 千叶依语气坚决，握着酒壶的手果真如她所说的那般没有半分松动。 沐永隽剑眉一蹙，手上加了力道，“给我！” 男人和女人之间天生的力气差异让沐永隽如愿的拿到了酒壶，顺带着还将千叶依也给推倒在了地上。 千叶依眼底有些泛红，看着沐永隽喝了酒之后那满足的模样，眼里的泪意更甚，旋即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 沐永隽淡淡的瞥了一眼千叶依，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继续自顾自的喝着酒。 一直以来都宠着她的表哥现在居然这么对待她，千叶依哪里受得了？ 当下泪珠滚落得更快，甚至还有小声的啜泣声在书房内响起。 沐永隽喝酒的动作一顿，旋即眸光落到还趴在地上的人儿身上，眼里有些丝丝的疑惑，似乎是在思考面前的人是谁？ “嗝” 又是一声响亮的酒嗝在屋内响起，沐永隽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底清明了半分，探出手去将地上的千叶依给拉起来，甚至还伸出手轻柔的给千叶依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依依，对不起，表哥……酒喝多了，有些神志不清。表哥要是做了什么事，你不要生气，你要相信那不是表哥的本意，表哥是不会伤害你的。” 昔日温柔的表哥又回来了，还这么柔声的安慰着她，千叶依心里那些蜂拥而出的委屈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眼泪也渐渐收了起来。 沐永隽满意的笑笑，语带关切的问道“依依，过来找表哥是有什么事吗？你尽管说，只要表哥能做到，表哥一定竭尽全力去做，好吗？” 看着有些醉醺醺的沐永隽做出状似发誓一般的可爱动作，千叶依没来由的笑出了声。 沐永隽看见千叶依笑，虽是不明白为何，但也跟着弯了弯唇。 “表哥，你喝这么多酒，该不会是……为情所伤吧？不如给依依说说到底是哪家的女子这么有本事，居然能让我的表哥变成这副模样？” 千叶依在说出为情所伤的时候顿了顿，脸上的神情也不太自然，不过沐永隽现在整个人都是被酒给熏得昏昏沉沉的，倒也没注意到这些。 “还不都是怪那个……嗝” 话语被酒嗝打断，沐永隽的大脑又恢复了些许清醒，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说出千叶的名字。 千叶依漂亮的眼睛依旧盯着他，还抬起了一只手来支着她精巧的下巴，看起来怎么都是一副秀色可餐的样子。 那女人还没自己表妹好看，还是个有夫之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窍了，竟然跑回来买醉，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沐永隽挪开目光，在脑袋再一次开始变得昏沉之前，用内力划破了指尖，逼出了一些酒液。 随着酒液的流出，沐永隽的大脑更加清醒。 想到之前自己所做的种种，沐永隽忍不住轻嘲一笑。 千叶依一直在等着沐永隽跟她说那人是谁呢，等了半晌都没再次听到沐永隽的声音，便低头望了望。 这一望正好看见沐永隽唇角的笑意。 表哥这是想起那个女人在笑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表哥在想到别的女人的时候笑。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千叶依眸子半眯，思绪也跟着飘远。 “……依依？依依？” 眼前有一只白皙的手掌在晃动，千叶依回神，略带疑惑的看向沐永隽。 “你想到什么了？居然还走神？我都叫你好几声了也没见你有反应？该不会是在想哪家的公子吧？你倒是说来我听听，让我瞧瞧是何方神圣竟然比我还有魅力，居然可以让我的表妹走神！” 沐永隽调侃的话让千叶依红了脸。 千叶依垂下脑袋的同时不太好意思的瞪了沐永隽一眼。 沐永隽被她这小女儿的姿态给逗得大笑出声，心中那积攒的郁气好像也消散了不少。 ------------ 187 出事 胡乱寻了个由头离开沐府的千叶依坐在马车里，脑袋还止不住在想让沐永隽一反常态的人是谁。 虽然沐永隽并没有给过只言片语的提示，甚至于后来不论她怎么询问，沐永隽也是极为巧妙的避开了话题，但千叶依就是打心眼里觉得那人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不受她待见的女人！ 这是一种直觉。 “小姐，镇北侯答应小姐的请求了吗？” 芍药看千叶依一坐进马车就一言不发，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被芍药这么一问，千叶依才想起来她今日来沐府的目的。 “呀！我给忘了！” 千叶依懊恼的小声惊叫。 “那小姐，咱们要现在回去找候爷吗？” 千叶依没有立即答话，芍药以为她这是同意了，便让车夫调转了车头。 透过半掀起的窗帘，千叶依发现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待到马车停好，自己抬头看见那高高挂着的沐府两个字的匾额时，千叶依才惊觉她们又回来了。 又气又怒的晲着身边的芍药，千叶依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身子又急急的钻进了马车里。 “谁让你回来的？还不快上来，趁现在沐府的人还没有注意到我们的马车，赶紧离开这里？” 芍药有些委屈的爬上马车，还不待她坐稳，马车就又咕噜噜的往前行驶而去。 “小姐不是说忘记给候爷说这事了吗？奴婢方才问了小姐，小姐没有答话，奴婢就以为……” “以为我是同意了？从头到尾，你听见我说同意两个字了吗？下次再擅做主张，小心我把你发卖出府去！” 芍药身子抖了抖，她知道千叶依这话绝对不是玩笑，若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事，她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给赶出府。 毕竟这是一个连自己母亲都敢出言顶撞的人啊！ “是，小姐，奴婢记下了。” 芍药低下脑袋，小声的应着。 马车中静默了片刻，旋即芍药感觉到马车行驶的速度慢了下来，便抬眼打量了一下已经阖上眼睛小憩的千叶依，立刻掀开了车帘。 等车帘完全放下，芍药安然坐回马车里的时候，千叶依已经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怎么回事？” 芍药身子又是一抖，然后吞吞吐吐道“回小姐的话，小姐……没说现在是要直接回府还是要再去什么地方，所以……车夫……不敢擅自行动……” 千叶依猛的把马车里用来搁置茶壶之类的小东西的小几给掀翻，茶壶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滚了几圈，终是没破。 只是茶水浸透了羊毛地毯，留下了一块块难看的痕迹。 芍药蹲下身子，深埋着脑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千叶依睨了芍药一眼，软声道“去同车夫说一声，将马车赶到前面的巷子里停下，然后你们就回去吧。” 那小姐你一个人要去干什么？ 虽然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有监督教养之责，可千叶依这脾气，芍药那性子哪里是敢问这些事的？ 当下芍药就应了声是，掀开车帘告知了车夫。 …… “王妃，你的信。” 韶华拿着蜡封好的信疾步从外间走进屋内，恭敬的将信递给千叶。 千叶闻言，把手里看着的话本子扔到一边，动作急切的就把信拆开细细读了起来。 信是从黎国来的，很长，但几乎讲的都是黎国的风土人情，末了还有黎禹初惯常的一句话，就是邀请千叶有机会去黎国玩。 千叶看完信，随后又仔细叠好交给韶华，让她将之前那些同黎禹初来往的信件一起放进一个匣子里。 韶华看着千叶满心满眼的愉悦，有些踌躇的开口，道“王妃，奴婢本来是不该多嘴的。只是这黎帝毕竟是黎国的君王，王妃你又是……若是私交甚笃，来往过密，只怕会遭人诟病……” 千叶唇畔笑意微顿，旋即又无所谓的说道“这可不是黎帝给我写的，是小念写的信。你知道的，小念年纪尚小，很多字都还不认识，更别说提笔写出来了，所以才让黎帝代笔的。” 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同黎帝如此书信来往啊！ 韶华心里着急，刚想开口同千叶说话，外边就传来了天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韶华张了张嘴，将要说出口的话又给吞了回去，那厢已经听见天韵的声音响起。 “王妃，大事不好了，奴婢方才听说老爷在外面养的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 什么？又是小产了么？ 韶华下意识的扫了千叶一眼，眸中尽是担忧。 千叶直起身子，三两步走到天韵面前，“是谁做的手脚？可是查清楚了？父亲那儿现在是怎么样了？” 听到千叶提起千叶喻，天韵脸上的神色更是焦急。 “王妃，老爷说是七姨娘暗地里动了手脚，所以这事儿一事发，老爷就把七姨娘给关了起来，甚至三少爷去求情要探望都被老爷给不动声色的挡了回来。” 看这样子，事情闹得挺大啊，不过关七姨娘什么事？ “天韵，你去相府打听打听父亲是以什么样的由头把七姨娘给关起来的，还有顺便查一下当时那个外室接触了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 千叶抿唇，神情有些严肃的吩咐着。 天韵领命而去之后，屋子里就又安静了下来。 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但韶华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忐忑，手指紧紧攥成了拳头而不自知。 “王妃……” 千叶瞥了韶华一眼，心知这丫头是听到这事儿心里害怕了，便对着她安抚性的笑了笑。 “没事儿。上次是意外，这次还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呢！七姨娘那儿等天韵回来我们就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可是王妃，奴婢不明白夫人为什么一定要对付那些无辜的人呢？又不是多大的仇怨，干嘛一定要这样呢？” 韶华吸了吸鼻子。 “行了，有些事，别人也许无意，但总归是在不知不觉间威胁到了另外的人的利益啊。得失权衡之下，可不就得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吗？” ------------ 188 谈资 这话说来残忍，听来就更残忍了。 韶华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年纪大不了多少，却总是将事情看得犹如半百老人般通透的女子，心里五味杂陈。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委实有些不合时宜，千叶摇了摇头，轻笑道“好了，那些不过是我随口说说而已，别想了。现在去给我拿一碗冰镇的绿豆汤吧，我有些渴了。” 千叶一说渴了，韶华哪里敢耽搁，立刻就匆匆去了冰窖给千叶拿绿豆汤。 “唉真是一事接着一事，就不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吗？” 千叶望着韶华远去的身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清澈的杏眸里还藏着几缕不易察觉的担忧。 天韵回来得很快，加之此次消息千叶喻并没有刻意的隐瞒，所以不多时天韵便将自己打探的消息全数告知了千叶。 “王妃，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七姨娘那儿，三少爷担心得不行了。” 本以为说了这么多，千叶应该会有所反应，但令天韵和韶华都没想到的是千叶平静得不可思议。 “王妃？” 天韵再度试探出声。 千叶回神，冲着天韵和韶华弯了弯唇角，轻问“天韵，方才你说相府外现在聚集了不少的百姓？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父亲没有下令封锁这个消息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外面围着？” 这也是天韵不解所在。 此刻听得千叶询问，天韵皱了皱眉头，有些迟疑道“王妃，兴许是老爷忘记了吧。毕竟这个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老爷他就算再怎么强悍，怕是也经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吧？” 天韵说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千叶喻再怎么都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在接连面对这样的事情下还能不乱了分寸，只是真的会方寸大乱到连消息都忘了封锁吗？ 千叶蹙紧了眉头。 “王妃，要不咱们还是回相府去看看吧？以前三姨娘还在的时候，七姨娘一直在府中帮衬着三姨娘，为此没少得罪夫人和二小姐。如今七姨娘被监禁，老爷又是下了令让夫人看着，只怕是七姨娘得受不少苦楚” 千叶眉头蹙得更紧。 一旁的韶华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天韵，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扰了千叶的心神。可今日的天韵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丝毫不理会韶华，依旧在接着往下说。 “王妃，奴婢方才在打探消息的时候，还听说红蕊也被夫人给关起来了，说是此事是红蕊听了七姨娘的指使，才害得那外室腹中骨肉不保” “胡说！王妃，这分明就是在胡说！七姨娘根本就不是会做那些龌蹉事情的人！” 千叶无奈扶额，连韶华这种未曾和常氏有过多接触的人都知道常氏的脾气秉性，那个枕边人又怎么会如此糊涂呢？ “这事情究竟如何，哪里轮得到我们来评头论足？” 天韵淡然的嗓音响起，止住了韶华的话头。 韶华跺跺脚，噘嘴道“天韵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说不定不出半日，全上京的百姓都知道这件事了呢！那时候要是人人都不相信七姨娘，当着七姨娘的面儿说很难听的话怎么办？” “怎么办？咱们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难道你还有那么大的本事让那些人闭上嘴不说话啊？” 天韵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虽然是不能那样，但至少我们站在七姨娘这边，给七姨娘说好话，上京城总会有人相信的吧？既然这样，那就少了一些指责七姨娘的声音了啊！” “得了吧？就那些人。你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七姨娘的为人如何，我们心里清楚，那是因为我们同七姨娘接触过。外面那些人可没和七姨娘接触过，他们只看得到现在是七姨娘把丞相大人的子嗣给弄没了。就算那是丞相大人养的外室，可在人们的眼里就是滥杀无辜，嫉妒成性！还会说七姨娘是个恶妇！” “够了！要吵就出去吵！” 千叶被两人尖利的声音吵得脑仁隐隐作疼。 韶华看见千叶摁着自己的太阳穴，便立即上前去接着给千叶摁着。 “王妃，头疼吗？要不奴婢去唤个大夫过来瞧瞧吧？” 千叶闭上眼，轻微的摇了摇头。 “不用了，就是你们方才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有些吵闹。我歇息一会儿便好了，不碍事的。” 韶华和天韵听到千叶此言，同时抿了抿唇。 “王妃，那七姨娘的事，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天韵转身给千叶倒了杯茶，千叶神色平静的接过，顺带让韶华停止了给她按揉太阳穴的动作。 呷了一小口茶，千叶看着面前的二人，“红蕊在母亲的房里当差？” 不解为何千叶会问红蕊，但天韵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王妃。自从三姨娘去了之后，红蕊一直在夫人的房里当粗使丫头使唤，奴婢还听说” 天韵睨了千叶一眼。 “天韵，我记得你说话向来不会转弯抹角，吞吞吐吐的啊，现在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你还听说了什么？” 千叶蹙眉看着天韵。 “回王妃的话，奴婢还听说这次的事情就是红蕊因为三姨娘的事情在心里气不过，铁了心要让老爷伤心，所以才和七姨娘合谋，去做了这档子伤天害理的事儿！” 合谋？为了娘亲？简直是无稽之谈！ 虽然娘亲的事一直瞒着天韵她们，但姨娘还是知晓此事的。 既知娘亲安然无恙，又怎么会与人合谋来暗害一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呢！ 千叶攥紧五指，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有了些微的波动。 “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天韵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听外面的人都在这么传。现在不只是七姨娘被众人责骂，就连当初三姨娘在金风玉露花了重金替一个小倌儿赎身的事情也不知怎么就被人给扒了出来，现在百姓们都在议论这事儿呢！” ------------ 189 关心 “那些人是一天吃饱了饭没事做撑着了吗？成日里盯着别人家干嘛？真是可恶！” 韶华恼怒的声音还在屋内响起，千叶却霍然起身，大步出了屋子。 “哎！王妃，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同奴婢们说一声，奴婢们也好跟着一起去啊！” 韶华的高声呼喊全然被千叶抛在了耳后。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那外室肚子里的孩子不在了，谁都不怀疑，却偏偏怀疑到了七姨娘的身上，而且还是用这么大胆又直接的方式！ 撇开这些不谈，怎么好端端的就又扯到了娘亲和红蕊身上？还拿娘亲之前那被沐之悦陷害的事情来做文章！ 是谁？到底是谁有这么深的心机，居然一出手就把这些人全部都给算计在了一起？ 千叶越想越心烦意乱，索性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待到风吹过竹林，留下沙沙声和几片枯黄的竹叶，千叶才惊觉自己竟然走到了苍竹院的门口。 唇瓣紧抿，千叶的脑中闪过一丝恼怒，刚准备起身往回走，从苍竹院出来的池清就看见了千叶的身影。 “王妃，这么大的太阳，你不在屋子里待着却跑到这里来，难道是来找王爷的吗？要不属下这就进去给通传一声？” 池清见千叶没有作答，便立即转身。 “哎池清，不必了。我就是有些心烦气躁，胡乱在府中走呢。一不留神就走到这儿来了，我马上就离开，你别去同陌南笙说了。这苍竹院不是府里的禁地吗？陌南笙要是知道我来了这里，说不定又会不高兴！我现在心情也不怎么美丽，可不想去触霉头！” 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用美丽来形容心情的，池清忍不住笑了笑。 千叶撇撇嘴，也不管池清到底在乐呵个什么，转身就往幽兰居的方向而去。 池清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回眸瞧了瞧苍竹院，然后几个大步追上了千叶。 “王妃，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不想去找王爷说，总是可以和我说说的吧？怎么说在这王府里，我们还是有些交情的不是？” 千叶挑眉，有些意外池清竟然会追上来主动询问这些事情。 不过池清是陌南笙身边的贴身护卫，她可不敢保证池清在听了这些之后会不会扭头就去告诉陌南笙。 虽然池清好像也不像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可是谁又能百分之百的保证呢？ 想到这里，千叶停下了脚步，冲着池清笑了笑。 “行了，池清，没什么大事，就是房里的两个丫头把我给气着了！没事儿。你快些回去吧，陌南笙那里还要你伺候呢！要是他有事找不到你，你回去了估计讨不了什么好处呢！” 大家都不傻，千叶房里的那两个丫头做事都是极有分寸之人，怎么可能会把千叶气到这种程度？ 这啊，摆明了是千叶自己不想说。 池清稍稍弯了弯唇角，做出笑意的样子，然后向千叶施礼。 “既然这样，那属下也就不跟着王妃了。天热，王妃要是在府中走得气消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别把身子给累坏了！” 这也是关心吧？ 千叶眯了眯眸子，带着冷意的眸子里透出丝丝暖意。 “知道了，池清大人，你再啰嗦下去，回头陌南笙真该找你麻烦了！” 烈日炎炎下，在外面走来走去的可不止千叶一个人。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你要听什么不如直接同巧儿说，巧儿来这听了，回头向你一字不落的禀告不就完了？怎么犯得着小姐你自己亲自来这里守着听呢？” 巧儿费力的给洛辰星撑着伞，防止她被毒辣的阳光给晒伤了肌肤。 洛辰星叉着腰，天气热得她根本顾不得什么形象，直接以手做扇在脸颊旁边呼呼的扇着。 背后忽有凉风传来，洛辰星有些疑惑的回过头，便看见巧儿这丫头正踮着脚尖，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团扇在给她扇风。 因为要照顾着洛辰星不被晒伤的缘故，巧儿大半个身子此刻都暴露在阳光下，再加上给洛辰星打扇，巧儿整张脸都红扑扑的。 甚至于洛辰星还看到有几缕汗湿的头发黏在了巧儿的脸上。 反观自己，不仅没被太阳晒到一星半点儿，而且还在巧儿如此周全的照顾下，连汗都没怎么出。 想到这里，洛辰星有些不是滋味的别过头，往伞外挪了几步。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快进来些，都被太阳给晒到了。” 巧儿伸手欲将洛辰星往伞内拉，却被洛辰星躲过。 巧儿本就有些疲累，此刻看到洛辰星如此，一双眼睛立即不解的看着洛辰星。 “小姐，站进来些吧，待会儿被太阳给晒伤了就不好了！” “不必了，伞给你自己撑着吧。” 洛辰星目光不受控制的再次落在巧儿的脸上，看着那被太阳晒得有些脱皮的嘴唇，洛辰星说出口的话就变得有些强硬。 巧儿伸出去拉洛辰星的手一顿，旋即脸上就流露出了一种近似于不安的情绪。 “小姐，是不是是不是巧儿一直在小姐身边念叨，小姐嫌巧儿聒噪碍事了？” 洛辰星刚想要开口说不是，巧儿便又强颜欢笑道“小姐，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把自己给露在太阳下面晒着啊！小姐要是看着巧儿烦，巧儿就立刻回府去找别的丫头过来伺候小姐，小姐可千万别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字字句句都是关切，洛辰星动了动唇，“没有，就这样便好。你脸都红了，顾好你自己吧，不用特意照顾我。” 细小如蚊蝇的声音落入巧儿的耳中，却好似听到了天籁一般。 原来小姐是担心自己被晒伤才故意站出去一些的，她还以为 有些裂纹的嘴唇绽放了一抹笑，巧儿靠近洛辰星些许，依旧固执的把伞撑到洛辰星头顶，确保她不会被晒到，然后才又继续给洛辰星打扇。 “小姐，巧儿皮糙肉厚的，晒晒太阳没事。就算是被晒伤了，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小姐细皮嫩肉的就不一样了，晒伤了很难调理的。” ------------ 190 跑路 要是让洛辰星说那种不走心的哄人的话，洛辰星几乎是毫无压力，可若是让她走心的关心人，总感觉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 当下洛辰星便抿了抿唇，有些别扭的将头扭到另一个方向。 “小姐，你认识这个七姨娘吗？” 巧儿是个闲不住的，站在这里听了半天，几乎都是在说相府，七姨娘，三姨娘，小产什么的，便有些疑惑的问道。 洛辰星在听到七姨娘已经被千叶喻给软禁了起来的时候，扒拉在一处墙根的手也忍不住掐紧了。 巧儿看洛辰星脸色不大好，红唇也紧抿着，便识趣的没有再追问，只是抬高了手臂，勉力将手中的伞撑得更好一点。 两人就这样不知在相府外的一条巷子里站了多久，直到人山人海变成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洛辰星这才开了口。 “走吧。” 回到洛府的时候不出意外又遇到了温如意前来没事找事，洛辰星撇撇嘴，不想同她一般见识，便迈了步子，打算绕过她。 温如意哪里肯让洛辰星就这么过去，当下就朝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 丫头们会意，一左一右的拦住了洛辰星的去路。 “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太好，要是想死的，尽管站在这里。” 洛辰星话落，别在腰间的软鞭已经落在了掌心上。 鹿皮软鞭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让人无端胆寒。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惧怕洛辰星手里的鞭子，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 洛辰星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斜着眼看向一旁的温如意，轻声道“温如意，没事的话，就让你的人给本小姐滚开！否则” 软鞭在空中挽起了一道鞭花，威胁之意明显。 温如意面色惊惧，纤指指着洛辰星，“你是在威胁我吗？这么大个宅子，这么多路，你为什别的路不走，偏要挑我走的这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你见了我，难道不该让我先行吗？现在居然还言辞恐吓，这就是你娘教你的礼仪规矩吗？” 哈？！明明就是她自己看见小姐在这边才故意过来找麻烦的，现在居然说是小姐在同她过不去？！ 生平见过颠倒是非黑白的，但还没见过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的，巧儿傻愣愣的看着温如意。 不知是不是巧儿的错觉，总感觉温如意这话一说出口就连空气都静止了。 洛辰星的脸色就像是冬日的寒冰，冰冷犀利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温如意。 完了！好像刚才夫人提到了前夫人！ 小姐最讨厌别人提到前夫人，并且还是用那种语气来说前夫人，那可是小姐的禁区啊！ 有破空之声传来，巧儿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接下来的场景。 在这里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人能够承受小姐盛怒状态之下的一鞭，这下估计夫人得有罪受了，说不定小命都有可能丢在这里。 只是她身为小姐的丫头，是不是该站出去阻止一下小姐的行径？万一真的闹出了人命，只怕是洛府又不能消停了！ 巧儿捂着眼睛在思考，洛辰星的鞭子已经直直的朝着温如意而去。 “啊！”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巧儿透过指缝，依稀可以看到方才拦着她们去路的丫头们脸上血色全失。 “小姐！” 巧儿大呼出声，再也顾不得其他，拉着洛辰星就跑。 洛辰星手下使了力道，强行让巧儿停了下来。 “巧儿，你拉着我跑什么？” 巧儿显然惊魂未定，听到洛辰星的问话，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才回过神，语无伦次道“小小姐，咱们快跑吧！方才你不是打了夫人吗？那鞭子的力道，估计夫人她” 怕是没命了！ 巧儿在心里补充，见洛辰星不为所动，便又伸手去拉她，同时嘴里道“小姐，咱们现在不跑，等夫人身边的丫头们回过神来，咱们就跑不了了！奴婢听说杀人是要偿命的！那个府衙大牢，咱们是万万不能进的啊！进了就出不来了，所以咱们快跑吧！” 巧儿拉着洛辰星又跑了几步，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己停了下来。 “小姐，你先跑吧！巧儿先回去给小姐你收拾一些金银细软，还有换洗的衣衫。小姐你先去找一间客栈住下，回头巧儿收拾妥当了就过来寻你，要是” 巧儿噘嘴，语气忽然就有些难过。 “要是巧儿没能来找小姐，小姐你就自己跑吧！有多远跑多远，等这事儿过去了，小姐你再回来！” 巧儿说到这里，洛辰星要是还不明白那就真的是傻了。 将手里的软鞭别回腰间，洛辰星掀了掀唇。 “行了，不会有那些事的。” 巧儿急了，莲足轻跺，口中半是着急半是娇嗔道“小姐你这是没听那些说书先生是怎么说的？这个要是说出去，那可是犯了大罪啊！到时候全上京百姓的唾沫就能淹死你！你看看相府那个七姨娘，不就是因为心里嫉妒，然后才害了外室肚子里的孩子吗？就这百姓们都还说个不停歇呢，要是咱们这事儿被人给捅了出去，那可就实在是” 说到最后，巧儿像是说不下去了般，懊恼的“哎呀”了一声之后，再没了下文。 洛辰星余光瞥到后面还有些兵荒马乱的人群，戳了戳巧儿的手臂，示意她自己往后看看。 “小姐，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巧儿敷衍性的扫了一眼，扭过头就继续游说洛辰星。 洛辰星无奈，“我说让你看看，你就不能好好看一下吗？后面哪里有人出事了？除了受了些惊吓，不是都好好的吗？” 都好好的？ 巧儿愣住，半信半疑的探出脑袋去看温如意那边的景象。 温如意发钗有些散乱，身后跟着的几个丫头正手忙脚乱的替她整理沾染了枯叶和灰尘的衣裙以及头发。 那样子看起来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大事。 ------------ 191 找人 巧儿的动作僵住，然后像是没看明白眼前景象般，再度揉了揉眼睛，又探头看了去。 只是这次的幅度比上一次要大些。 洛辰星也不催促她，只是抱臂站在了一边等着巧儿。 片刻之后，巧儿一声惊呼，旋即拉着洛辰星的手就又跑了起来。 因着她手里本就撑了伞，还拿了折扇，现在又拉着洛辰星，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洛辰星被带着跑了一段，直到巧儿气喘吁吁的停下，她才开口询问。 “巧儿，不是都没事了吗？你做什么还拉着我跑这么远？” “小姐呼呼” 巧儿双手捏着伞和折扇半弓着腰撑在自己的腿上，气息紊乱。 洛辰星挥挥手，道“行了行了，这马上就到咱们院子了，咱们进去喝口茶，歇歇脚再说吧。” 两人进了屋，又歇息了一会儿，巧儿才出声回答洛辰星方才的问题。 “小姐，奴婢方才明明瞧见你那鞭子是直直的朝夫人去的，夫人又不会功夫，怎么可能会躲过小姐你的鞭子呢？” 巧儿就是因为确信温如意躲不过洛辰星的鞭子，所以适才看到温如意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的时候才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本来想着直接在那儿问清楚的，可是转念一想，万一夫人那个时候回过神了，又来找小姐麻烦怎么办？ 虽然现在跑回屋子里也不代表着夫人不会来这儿找麻烦，但至少她们可以待在屋子里啊，外面太阳那么大，多热啊！ 想到这里，巧儿又不由得为自己的聪明伶俐沾沾自喜。 洛辰星也喝了茶润嗓子，此刻听到巧儿发问，想了想便知道巧儿方才为何会做出那样的动作。 唇角扬起笑，柔和了平素有些锋利的棱角。 “傻巧儿！当然是因为你家小姐我及时收了力道，让鞭子的方向半道儿改了呀！难道你刚没看见温如意的脚边有那么一道深深的鞭痕吗？” 就是嘛！ 她就说夫人怎么可能躲过小姐的鞭子嘛！原来是小姐改变了主意！ 吼吼！ 不过鞭痕，她好像还真的没注意到。 洛辰星一看见巧儿脸上的神色，便知道她是没看见她所说的鞭痕。 无所谓的笑了笑，洛辰星调整了一下姿势，慵懒的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唉听到相府的事情就着急忙慌的跑出去了，连觉都没睡够，反正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还不如趁机睡一睡。 心里打定了主意，洛辰星就欲私会周公了。 巧儿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时不时抬眼看一下洛辰星，发现她好似睡着了过去，这才轻手轻脚的给洛辰星搭了一件薄薄的披风。 小姐睡着了，趁现在去看看那道鞭痕！身为小姐身边的丫头，怎么可以连小姐留在地上的鞭痕都没看见呢？ 巧儿捏紧拳头，一副壮志凌云的样子，哒哒哒的就跑了出去。 洛辰星并未睡熟，此刻听到动静，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又接着睡去。 六月的天气瞬息万变，方才还是艳阳高照，此刻就已经是大雨瓢泼。 洛辰星就是被这嘈杂的雨声给惊醒的。 转了转眼珠，洛辰星有些艰难的从椅子上直起身子。 这椅背着实有些硬，不过是小睡片刻，她的脖子就有些泛疼了。 洛辰星一面揉着脖子，一面在屋子里四下走动。 奇怪的是屋里屋外都看遍了，也没能看到巧儿的身影。 “巧儿？巧儿？你在吗？” 找不到人，洛辰星只好用声音呼唤了，可回应她的也只是一室的冷清。 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难道是去看那鞭痕还没回来？ 洛辰星脑袋才刚闪过这个念头，身子就已经撑着伞迈进了雨中。 走到之前同温如意相遇的地方，意外的，并没有看到巧儿的身影。 为了确定巧儿是真的不在这里，而不是自己看漏了，洛辰星还特意绕着那片地方反反复复的走了几圈。 “这丫头到底上哪儿去了？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洛辰星忽然想起上次她让巧儿去厨房拿花雕酒的情景，心里暗自揣测这次会不会也同上次一样，巧儿其实是在温如意房里？ 刚要抬步，雨声骤停，洛辰星从伞下伸出脑袋，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直接扔掉了手里的伞，右手还摸了摸腰间的软鞭，这才大步往温如意的房里走去。 温如意下午被洛辰星那毫不留情的一鞭子吓得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此刻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洛辰星，温如意竟没有像之前那样冲上去叫嚣。 洛辰星才不管这些，直接张口就问“巧儿是不是在你这里？” “那丫头不是早就拉着你一起跑了吗？你现在跑到我这儿来问是什么意思？” 温如意还是那副嚣张的姿态，许是被洛辰星下午那一鞭子给恐吓住了，以至于现在同洛辰星说话总显得有那么一些些底气不足。 洛辰星扫了温如意的屋子一眼，确定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后，扭头便走。 “夫人，小姐这是越来越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今天下午居然都敢拿着鞭子对着夫人你毫不留情的下手，要不是那关键时刻夫人躲得快，还不知道夫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温如意身后站着的一个丫头，也就是下午拦住洛辰星的两个丫头中的一个说道。 温如意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些什么？以后要是再乱嚼舌根子，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儿！” 那丫头听到温如意的话，脸上满是错愕。 她没听错吧？方才夫人是在维护小姐吗？ 夫人莫不是吃错了药？还是被下午小姐那一鞭子给吓傻了？ 想到洛辰星那一鞭子，丫头心里就止不住打怵。 要知道那个地上现在还有一道特别深的痕迹呢，若是落到人身上，估计不死也得废掉半条命吧！ 温如意没有察觉丫头的心思，只是觉得自己说了话之后没听到丫头应声，便又嗯了一声。 “是，夫人，奴婢们都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乱说话的。” 丫头赶紧躬身应答。 ------------ 192 听说 适才下过一场雨，卷走了不少热气，现下屋子里凉快了不少，温如意坐在椅子上，命人又去把窗子支得更大了些。 “你们有谁在府中见过巧儿那个丫头吗？” 温如意突然出声，屋子里侯着的丫头们俱是一愣。 “夫人，巧儿那丫头咱们不是下午才见过吗？就是和小姐正面撞上的时候” 一个胆子大些的丫头站出来回答。 温如意睨她一眼，道“我又不是不记事，难道我会不知道今天下午我们才见过巧儿那个丫头？很明显我问的是这之后你们有谁见过？真是猪脑子！” 丫头被骂了一通，只是木然的摇了摇头，顿时不敢再多言语。 温如意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透过支起的窗子斜眼看向外面，洛辰星还在府中四处转悠，时不时的喊着巧儿的名字。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居然还要主子来劳神费力的找！ 温如意沉下嘴角，素手随意点了几个屋子里的丫头，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府里四处找找，看看巧儿那个丫头去哪儿了！要是府里找不到，就去府外面看看，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说没就没了吧！” 丫头们有条不紊的出去。 “夫人，你这是要帮着小姐找人？” 方才那个被温如意呵斥的丫头又开了口。 温如意抿紧唇瓣，道“我怎么会帮她找人？不过是怕洛辰星这个人到时候四处找不到巧儿，又跑去老爷那里告状，说是我把巧儿给藏了起来罢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夫人还是夫人，一如既往的和小姐不对盘。 确定了这一点，丫头心里有了底，知道了自己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同时也清楚自己以后见到洛辰星应该是何种态度。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看看该做什么就做，要是屋子里没什么事可做，就跟着她们一同去找找巧儿那丫头！也好让洛辰星回她的院子待着，别在我跟前儿来晃悠！” “是。” 清脆的应答声，伴随着低低的脚步声，随后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府里被人翻遍了寻找的巧儿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洛辰星一个箭步冲过去，抓着巧儿的肩膀就开始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也没同我说一声？” “小姐” 巧儿一进府门就被眼前这状况给搞蒙了，一时间有些云里雾里的。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洛辰星看了看四周，将那些人全都挥退。 巧儿惊讶的看着因为洛辰星一句话就乖乖离开的丫头们，眼底全是崇拜。 那可是夫人房里的丫头啊！平日里碰见不找茬就算是好的了，今天居然听小姐的话，小姐让退下去就真的退下去了。 难不成是今天下午小姐露的那一手把她们给吓坏了，知道小姐不是好惹的，所以现在才这么听话？ 嗯，一定是这样。 巧儿脸上的笑容扩大，甚至于还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颇有一副我才是老大，我说了算的架势！ 相比较巧儿的脸上笑意，洛辰星可没那么好的心态还能笑出来。 见周围人都已经走了，洛辰星看着巧儿，脸色就沉了下来。 “巧儿，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你到底去干什么了？为何不同我交代一声再出府？” 巧儿垂下头，瘪嘴道“巧儿这不是看小姐睡熟了，不忍心打扰小姐，所以才没告诉小姐吗？而且巧儿一开始只是想来看看小姐说的那个鞭痕就回去的，没想到后来听到了一些事情，巧儿就” 巧儿伸出手去拉洛辰星的衣袖。 “小姐就不要板着脸了好不好？巧儿知道错了。为了将功赎罪，巧儿告诉小姐一些巧儿刚听到的事情吧，小姐一定会夸巧儿的！” 哟呵！这丫头还学会这套手法了！ 将功赎罪？ 她倒要听听看究竟是听了多大的秘密，居然还能让她忍不住去夸！ 洛辰星瞥了巧儿一眼，抬步就往自己的院子去。 巧儿知道她这是同意了，立刻就乐颠颠儿的跟了上去。 “这么说现在候安王妃已经带着本该死去的三姨娘回到了相府？” 洛辰星听完巧儿噼里啪啦的一通叙述之后，为这件事做了最后的概括。 巧儿忙不迭的点头，还冲着洛辰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是的是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小姐可真是聪明！” 洛辰星才没空理会巧儿的夸赞，满脑子想的都是相府的事情。 “小姐，你说这个三姨娘之前不是说被火给烧死了吗？现在怎么又回来了？该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暗地里作祟吧？” 巧儿疑神疑鬼的向屋子的四周看了看，语调也因此低了很多。 洛辰星啐了一口，“巧儿，一天少说些什么牛鬼蛇神的，那都是说起来骗你这种小姑娘的！” 巧儿撇嘴，低声反驳道“小姐不也是个小姑娘吗？怎么就是不信呢？巧儿记得巧儿的娘亲就是这么告诉巧儿的，人在做，天在看。” 洛辰星嗤笑，“你都说了是人在做，天在看，怎么还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是这世上真有鬼，十有**也是酒鬼和色鬼！除此之外，我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鬼神了！” 酒鬼和色鬼？ 小姐说的真有道理。 巧儿欢欣雀跃的鼓着掌，“小姐小姐，巧儿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啊！巧儿就知道这个世上小姐是最厉害，最厉害，最最厉害的人了！” 小丫头，嘴还真是越来越甜了！ 洛辰星无奈的摇头轻笑。 “巧儿，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关于相府的事情？比如说相府的三少爷现在如何了？你有没有听到过？” 洛辰星想起那个俊郎无双却又嘴欠的少年，有些着急的开口。 巧儿抬头看着房梁，仔细的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摇头道“没有，巧儿就只听见了王妃带着三姨娘回府的事，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洛辰星有些失落的坐回椅子上。 ------------ 193 表扬 巧儿见洛辰星不知怎么就又沮丧了起来，便开口问道“小姐，你是认识那个什么相府三少爷吗？要不奴婢这就出去再给打听打听？” 不过是突然想知道他的娘亲出事了，他是如何反应而已，哪里用得着再去特意打听？ 洛辰星摇头，“不必了，就是一面之缘而已，听你说起相府的事，便顺道儿问问罢了。” 听她说起相府的事？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巧儿有些纳闷的转过脑袋，嘴里嘀咕着。 “对了巧儿，你方才说三姨娘活着回来了？现下正好端端的站在相府的大堂里？” “是啊，小姐，怎么了？” “没，就是心里好奇。那个三姨娘之前不是死了吗？而且那些人不是还说是因为不守妇道，拿了相府的银子在外面花天酒地，所以老天爷看不过眼了才这样惩罚于她吗？” 洛辰星想起下午站在相府外的巷子里所听到的内容，道。 巧儿赞同的点点头。 下午的话她也听到了，所以现在听洛辰星这么说完全不觉得奇怪，但同时心里又衍生出了另一个想法。 原来小姐也只是面上看着有些冷淡啊，私底下竟然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要换做是她，她是绝对不会顶着那么大的大太阳去听八卦的。 巧儿眯眼，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看着洛辰星，惹得洛辰星面上一阵不自在。 “巧儿你你干嘛这种眼神看着我？” 许是被巧儿的眼神盯得太紧让洛辰星心里不自在，又或许是洛辰星心里真的有鬼，总之洛辰星面上有些红，出口的话也不似以往流畅。 巧儿收回目光的时候注意到了洛辰星脸上的红晕，权当是她热了才如此，只是转身拿了折扇给洛辰星打扇，并未往心里去。 “小姐，你还真别说，这千叶丞相的府邸事情可真多。就那么几个姨娘，弄得和皇上的后宫似的，天天明争暗斗不止，真是可怕。” “说什么呢！皇上的后宫也是我们能提的？要是让人听了去，还不知道会如何呢！以后说话注意些。” 洛辰星看了看屋子四周，确定没人听了去才呵斥巧儿。 巧儿吐吐舌头，知道自己言辞欠妥，便也没有反驳。 “小姐，我方才出去可不止听到三姨娘还活着的消息，还有之前丞相夫人小产的事。听说也是一个丫头做的手脚，你说一个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那么对待相府夫人！” 也是？ 洛辰星对那些后宅里正室妾室明争暗斗的把戏没兴趣，只是敏感的注意到巧儿用了一个也字，眉头蹙了蹙。 “巧儿，你刚说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次的事情是同相府的丫头有关？” 洛辰星问。 “是啊，小姐，之前奴婢不是说了吗？三姨娘过世不，假死之后，那个一直跟在三姨娘身边伺候的红蕊就被带到了夫人院子里当粗使丫头使唤。那个丫头许是护主心切，知道三姨娘死了，所以就联合七姨娘害死了那个外室的孩子” 护主心切？联合七姨娘害死外室的孩子？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洛辰星眉宇间是浓得化都化不开的疑惑，看巧儿还要继续往下，便立即打断了她。 “巧儿，那外室肚子里的孩子同三姨娘的事又没什么关系，而且不是说三姨娘是因为红杏出墙才总之这二者之间怎么会扯上关系呢？” 巧儿下巴轻抬，一副小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的姿态。 “小姐，当然有关系了。这三姨娘落到如今这个结果怎么说也同丞相大人多少有些关系，你想啊，要是丞相大人能够多关心一下三姨娘，三姨娘何至于在外面去寻找安慰？喏，丞相大人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想有个男丁，为千叶家延续香火，现在没了，最痛心的就该是丞相大人了吧！” 洛辰星咋舌。 这样也能行？ “巧儿，这些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听别人说的？” 巧儿呵呵一笑，“当然是奴婢自己想的了。不过小姐，奴婢方才说的那几件事倒是真的。真是没想到，丞相府里的故事居然可以比说书先生说的还要精彩！巧儿这次算是开了眼界了！” 洛辰星对着天翻了个白眼，随后翻了个身仰躺在一旁的小榻上，不发一词。 巧儿以为是自己刚才那番添油加醋的言论让洛辰星心里不高兴了，便有些忐忑不安的捏紧了衣角。 “小姐” 怯怯的唤着洛辰星，洛辰星脑袋里在想事情，也没什么空搭理她，便嗯了一声。 这一嗯在洛辰星看来不打紧，在巧儿心中那可就是事情大发了。 巧儿心中如擂打鼓，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洛辰星眼睛定定的盯着屋中房梁上的一点，发觉在自己应声之后，巧儿那丫头反而没了动静也没在意。 左右是习惯了巧儿这丫头有事没事就唤她的毛病，倒也没往心里去。 巧儿见洛辰星始终对她冷冷淡淡的，站在原地想了想，立即就又跑了出去。 她记得今晨出府时在府中的冰窖里放了些瓜果，小姐又出去晒了这么久，想来现在拿出来应该刚好可以解解暑气。 洛辰星虽是在思考问题，但对于巧儿的动静也是比较关注的，尤其是在方才又发生了那么一档子事后。 如今看她跑出去又跑回来，便觉得有些奇怪，刚想开口询问，巧儿就已经拿着凉凉的剥去了皮的葡萄递到了自己的嘴边。 张口咽下，洛辰星想要开口，巧儿又如法炮制的拿了一颗葡萄过来。 洛辰星张嘴，就这样一颗一颗，直到巧儿拿回来的葡萄全部入了洛辰星的腹中，洛辰星才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巧儿，你这是” “小姐，葡萄好吃吗？这可是巧儿今晨就给放进冰窖里的，是不是吃了之后觉得整个人都凉爽了不少？” 巧儿笑眯眯的打断洛辰星，露出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洛辰星点点头，道“是挺不错的。这个法子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巧儿可真是聪明！” ------------ 194 请坐 巧儿闻言眸子弯成了一条细线，然后半是撒娇半是讨好的说道“小姐，既然觉得巧儿聪明，小姐又很满意巧儿方才所做的事情，那小姐可不可以” “嗯？” 最后几个字巧儿的声音实在太低，连洛辰星这种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也没能听清她最后到底是说了什么。 巧儿有些幽怨的抬起脑袋，看了洛辰星一眼，继续道“小姐，可不可以原谅巧儿刚才所言？” 刚才所言？ 是她胡编乱造相府三姨娘和七姨娘的事情吗？ 这丫头。 洛辰星扬了唇弯了眸，“好了，我没生你的气。那些事情每个人有自己的看法，你也不过是说出了你自己的想法而已，虽然是天马行空不靠谱了一点，可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随后洛辰星像是明白了什么，指着那盘子里只剩下一堆葡萄皮的葡萄道“所以你方才去冰窖给我拿葡萄，然后还剥好了喂我吃完全是因为你以为我在生气？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求我原谅？” 巧儿羞赧的低下了头，不解释就是默认。 洛辰星见状更是无奈。 “小姐，今儿个夫人是不是被你那一鞭子给吓怕了？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来找你茬哎！而且之前巧儿回来的时候，小姐身边的那些丫头都是夫人房里的吧？她们看样子好像也是在帮忙找巧儿” 说到这里，巧儿似是想到了那个场景，满是歉意的看着洛辰星。 洛辰星唇畔的笑意敛了些许，眸子也垂了下来，不疾不徐回道“嗯。应该不是。” 嗯是为了应承巧儿那句是在帮忙找她，应该不是却是在回答巧儿最开始那个温如意是不是被吓怕了的问题。 虽然语序有些颠倒，但还是不妨碍巧儿获取答案。 不是？莫非是夫人忽然醒悟，所以打算同小姐好好相处了？ 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要真这样的话，相府里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缺德事应该不会在洛府上演吧？ 想到这里，巧儿就咧开了嘴角，一个人兀自在那儿傻乎乎的笑着。 洛辰星被巧儿这一举动给弄得有些心浮气躁。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温如意忽然会变成这样，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她刚嫁进洛府的时候，对她关怀备至的模样。 难道真是因为下午那顿鞭子的缘故？ 人果然都是欺软怕硬，早知道这样，她就该早些使出那鞭子，那不知道可以换来多少安生日子！ 洛辰星在小榻上翻了一个身，思绪又转回到相府的事情上。 按理说这种事情不该是使出浑身解数都要瞒下的家宅丑事吗？连她这个小女子都能想到的事情，她不相信天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会想不到。 那既是如此，为何还会闹得满城风雨？ 莫非是丞相故意而为？ 与此同时，被怀疑的千叶喻也是满面怒容。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虽然他千防万防，可还是没想到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 没保住也就罢了，这件丑事居然弄得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就连皇上，方才也特意召了他进宫问话。 想起自己在皇上面前无地自容的样子，千叶喻就烦躁得想要打人摔东西。 “父亲，这件事情疑点重重，还希望父亲可以秉公处理，先把七姨娘给从柴房放出来再说。” 千叶带着商怀虞站在大堂，眉眼平静的看着坐在上首难掩怒色的千叶喻，柔声道。 “凭什么！七姨娘现在嫌疑最大，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这么把嫌犯给放了不好吧？而且现在整个上京的眼睛都盯着咱们相府，爹爹不拿出一套合理的解释来，怎么让人相信爹爹，相信爹爹可以辅佐圣上处理朝政，把咱们天辰带向更为辉煌的时代？” 居然都扯到圣上和天辰的江山社稷上了！ 千叶几不可见的冷笑一声，没有理会千叶依。 不得不说，千叶喻所担心的正是方才千叶依说的话。 一个丞相，若是连自己的家宅都管理不好，怎么能让天下百姓相信自己有实力？怎么让当今圣上可以放心倚重于他？ 这次的事情要是查出了真凶，必须得严惩不贷，绝对不能姑息养奸！ 千叶喻灰蒙的眸子里透过一丝狠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此刻站在大堂内的众人。 待到目光落到商怀虞身上的时候，千叶喻的眸子变得有些复杂。 真是没想到啊！自己好不容易设计了那么一出，居然还是叫她给活着回来了，而且还是在万众瞩目下回来的。 不过，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会不会还是以为当初的失火是一场意外？ 千叶喻垂在一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重新攥紧。 商怀虞从跟着千叶踏进相府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即便是此刻感觉到千叶喻落在自己身上复杂的目光，商怀虞也依然没有说话。 甚至于连头都是保持进来时那种低垂的姿态，看起来温顺无害。 千叶喻眼底的神色变换了几分，又落到一旁站着的千叶身上。 这个女儿他一直不怎么待见，容貌算不得上乘，又一直胆小怯懦，不知道太后当初是看中了哪一点，才向圣上请了旨，让她有幸嫁给了候安王当王妃。 本以为候安王冷落了三年，这次回来定然是想尽办法要把她给赶出王府，没想到事情不但没有如此发生，反而候安王还一反常态的将她宠到了天上。 而且现在看着这个女儿，他总觉得她好像没以前那么胆小怕事了，甚至于眉眼也愈发好看了起来。 难道真的是以前他看走了眼？ 千叶不同于商怀虞的无视态度，在察觉到千叶喻在打量自己的时候，千叶抬头冲千叶喻端庄典雅的笑了笑。 千叶喻心底有些吃惊，恍然惊觉这个女儿似乎如今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皇室的贵气和端庄。 回了笑，千叶喻起身，“王妃，站着累了吧？不妨来坐一坐。” 何曾见到千叶喻这般对待千叶茴？ 看着千叶茴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坐在凳子上的时候，千叶依的一口银牙简直要咬碎了。 ------------ 195 重回 千叶端坐在凳子上，似是才发现千叶依在看她一般，道“二妹这么盯着我看，莫不是也站累了，想要过来坐着歇息片刻？” 千叶依抬眼飞快的看了一眼千叶喻，发现千叶喻根本没有开口让她过去坐的打算，贝齿不由得将下唇咬得更紧。 本就染了唇脂的唇在这样的力道下变得更加鲜红欲滴。 “不，依依不累，不用坐。” 千叶依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千叶微微弯了弯唇角，然后看向千叶喻，轻声询问道“父亲，娘亲刚回来，身子骨还弱着，不知道能不能让娘亲也过来坐着一并歇歇？” 千叶喻惊讶于千叶的问询。 要知道以前这个女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这样同他提出什么请求，更遑论还是这样眉眼含笑的问他。 千叶喻看了一眼还是垂首安静站在一隅的商怀虞，点了点头。 “妾身多谢老爷体恤，多谢王妃。” 商怀虞终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旋即便迈开步子坐在了千叶的旁边。 千叶依在一旁看得简直要发狂！ 凭什么？凭什么千叶茴可以坐她却不能？凭什么千叶茴可以嫁给候安王她却不可以？ 千叶茴！ 千叶依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侮辱，尤其是这个侮辱还是她一向瞧不起的千叶茴身上来的。 这样的落差更是让她心中忿忿不平。 “父亲，娘亲如今平安归来，身边定然还是需要人照顾的。依您看” 千叶语气和暖，带着温润浅淡的笑意。 千叶喻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商怀虞，发现商怀虞并没有看向他，即使他们现在说的事情与她有关。 如此一来，千叶喻心里就有些吃不准商怀虞到底是不是知晓那件事了。 垂了眸，千叶喻哈哈一笑，道“这是自然，只是这些事情一向是夫人在管，一时间我也不清楚到底应该派哪几个丫头过来合适，不如等改日夫人挑好了直接送到怀虞那里去？” 商怀虞的长睫在听到千叶喻开口称呼她怀虞的时候颤了颤。 千叶伸手握住商怀虞的手，借着宽大的袖子，也没人能看出来她们这个细小的动作。 回府的时候千叶已经把当初走水的事情告诉了商怀虞。 千叶记得当时商怀虞的表情，是一种真正的心如死灰的枯寂，在她向来盈满浅笑的眸子里找不到任何生机。 若不是为了七姨娘和红蕊，千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商怀虞这个残酷的事实的，毕竟那个人是她爱了半生的男人。 手上突来的暖意让商怀虞稍稍定了定心神，掀起眼眸对着千叶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她从回来就尽量减少了说话，就是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泄露了心底真正的情绪。 “父亲，娘亲今日已经回来了，今晚定是要人伺候的。在小茴看来，左右不过是挑一两个随侍丫头的小事，何必去惊扰母亲呢？父亲说是吧？” 这个意思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千叶喻看向千叶，“不知小茴你有什么想法？” 原本千叶喻是想按规矩唤千叶王妃的，可又一想方才她自己都自称小茴，摆明了是想以家人之礼相称，索性便随了意。 “不瞒父亲，小茴确实心目中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千叶依不知道为何，在千叶说出这句话之后，心里就一直砰砰砰的跳着。 “是谁？” “红蕊。” 果然，千叶茴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从娘亲的手里要回红蕊那个丫头！ 千叶依冷目看向千叶茴，后者却并没有理会她，只是接着方才的话说道“父亲，小茴以为红蕊在娘亲的身边伺候的时日最久，想来娘亲也习惯了红蕊的照顾，不妨就直接用旧人好了。” 旧人！好一个旧人！ 千叶依攥紧了拳头。 “嗯小茴说得也有道理，这样，依依，你去夫人的房里同夫人说一声，让她现在就把红蕊带过来。另外怀虞以前住的院子被大火给烧没了，赶紧安排府里的人立刻去打扫一间干净的出来！” 千叶喻没有过多的犹豫便同意了千叶的说辞，并且还出乎千叶意料的唤了千叶依去做此等小事。 看来千叶喻对娘亲也不见得是那么冰冷无情。 只是若真的如此，当初又何至于放任沐之悦对付娘亲，甚至于还在背后助了一臂之力？ “今年天辰雨水太多，江南地区水患严重，粮食颗粒无收不说，大部分的百姓背井离乡，想要谋得一线生机。” “陌南笙会是去江南的最后人选，这次过后，陌南笙在天辰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将会更甚！” 千叶脑中突然就蹦出来之前常氏给她说的话。 难道现在就是姨娘说的那个时候了吗？这么说人选已经确定了，所以千叶喻态度转变是因为她，而不是因为娘亲？ 千叶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千叶喻，千叶喻仍旧看着千叶依那边。 是了，千叶依到现在还没有应声。 千叶转了转眼珠，同样将目光落在了千叶依的身上。 千叶依的面色很难看，即便是隔着一层脂粉，千叶也能看出来。 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千叶依，忍不下这口气吗？ 千叶依当然忍得下这口气，当下便绽放了一抹极为醉人的笑容在唇边，甜美的嗓音透着丝丝妩媚的应了声是。 千叶喻看着千叶依的身影一直消失在了拐角处，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怀虞啊，你这当初不是怎么没事了，也没说回府呢？就算是不回府，也应该差人送个口信什么的也好啊！你看现在这” 千叶喻摊摊手，又像是惆怅多日的心情终于得到了慰藉般叹了口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多情深才这么惦念着自己的妾室呢！ 千叶动了动唇，余光瞥向了身旁的商怀虞。 商怀虞已经抬起了头，杏眼一如既往的带了浅笑。 “有劳老爷挂心，当时大火来得太突然，妾身被困在火中，还以为怎么也逃不过一死了呢！” ------------ 196 相见 商怀虞像是又回到了当时的情景，眼眸里也不经意间染上了绝望之色。 “那后来是怎么” 千叶喻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明白商怀虞是怎么从那场大火中毫发无伤的逃出来的。 要知道当时他可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意守候在院门前直到那场大火怎么也扑不灭才走人的啊！ “许是妾身命不该绝，正好碰到一个世外高人经过相府，高人见妾身可怜，便伸手将妾身给救了出来。本来妾身当时脱身就想回相府来的，可是高人说这场大火来得蹊跷，说不定是相府里有人在故意针对妾身，加上当时不是都说妾身德行有亏吗？” 商怀虞说到这里还特地看了千叶喻一眼。 德行有亏四个字足以让千叶喻想起当时的情况了，面对这样略带责怪的眼神，千叶喻也无法辩驳。 “妾身心里担心贸然回来还是会面临各种指责，若是妾身真的做了倒也还想得明白些，可不管老爷信与不信，妾身当初是真没做过那些事。所以妾身就想着如此大家都以为妾身葬身在了那场大火中也好，便没有差人回府捎口信。” 千叶喻将商怀虞的话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这逃出生天不回府的理由他还是能接受的，只是那个高人 “怀虞啊，不知道救你出火海的那个高人现在何处？他救了你的命，于情于理咱们相府都应该重金感谢。现在你也回了府，不如告知下人们那位高人的住处，咱们好请他过府来当面聊表谢意啊！” 千叶心里冷笑，聊表谢意？ 怕是为了确定那位高人有没有将纵火之人的名字告诉娘亲吧！ 听到千叶喻这么说，商怀虞眉宇间立时就夹杂了一抹遗憾之色。 “救妾身的那位高人不肯留下名姓，也未曾告诉过妾身住处，只是说有缘自会相见。所以妾身也不知道，不过想来高人应该也不会在乎这些凡尘俗礼，这些事就此翻过吧。” 千叶喻仔细打量着商怀虞的神情，发觉她并不像是作伪，便相信了她的说辞。 “怀虞，你方才提到那位高人说那件事是相府有人故意而为，不知高人有没有告诉过你到底是什么人？” 千叶喻试探的问话，旋即又像是怕商怀虞和千叶多想，便又急急的补充了一句。 “哦，我就是想着这次的事情估计也是有人故意而为，说不定二者会是同一个人。” 商怀虞理解般点点头，“妾身也很想为老爷分忧，那个在府中作乱的奸人还是得早日揪出来为好！只是高人当时只是给妾身提了这么一嘴，等妾身再追问的时候，高人除了说天机不可泄露外便再也不肯说其他的了。” “是是吗？那可真是遗憾。不过还好，怀虞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我也算是放心了。” 千叶喻带了笑，方才不自觉间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父亲，估计那边也安排得差不多了，娘亲回来舟车劳顿，定然是累了，小茴想扶娘亲下去歇着了。” 一直坐在一旁听二人说话的千叶终于出声。 千叶喻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眼下自然是赶紧应了下来。 “是我疏忽了，快快，小茴，你带着怀虞去刚收拾出来的院子里歇着吧。” 千叶起身，拉起商怀虞，二人一同对着千叶喻行礼之后才向外走去。 “三姨娘，原来你真的还活着！奴婢方才听见府里的那些下人说你回来了，还以为是奴婢听错了呢！没想到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红蕊候在新的院子前，看见商怀虞和千叶过来，老远就开始哭哭啼啼。 商怀虞也是红了眼眶，当初她被安置在静慈庵，青灯古佛相伴，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只是苦了红蕊一个人留在这相府，还被派到了沐之悦身边，只怕是没少受苦。 红蕊像是看出了商怀虞的想法，当下便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笑道“三姨娘宽心，奴婢在府里幸好有七姨娘照拂，并没有吃太多苦。” 这话摆明了是在宽慰商怀虞。 府里的丫头向来都是分了等级的，各等丫头做的事情不同。 像红蕊这种以往跟在商怀虞身边贴身伺候的，都是一等丫头，吃的穿的用的，几乎都是丫头里面最好的。平日里像洒扫那样的粗活儿，根本就不用红蕊动手去做。 从人人艳羡的一等丫头变成一个粗使丫头，这其中的苦楚，根本不能用三言两语来形容。 就算是如红蕊所说，府中得亏有七姨娘照拂着，只怕也是杯水车薪而已。 千叶看到红蕊也是有些歉疚，当初是被逼无奈，不得不计划把娘亲从府里带出来，本想着事后寻了机会将红蕊也给带出来。 可哪知事情接踵而至，到后来也便忘了此事。 “行了，咱们进屋说吧，在这外面哭哭啼啼的，也不像个样子。” 千叶眨了眨眼睛，将眼中刚涌出的泪意给逼了回去，道。 “对对对，进屋说，进屋说。” 红蕊拉着商怀虞，招呼着千叶，三人进了屋子。 “三姨娘，当初得救了之后你一直住在什么地方呢？奴婢瞧着你好像都瘦了，是不是在外面吃不好也睡不好的，受了很多罪吧？” 商怀虞心底有暖意涌入。 方才千叶喻问了那么多话，无一不是在绕着当时的大火打探，生怕她知道了什么。 可红蕊一见面，不仅没问她是怎么逃出来的，也没问为什么没有给她捎个口信，而是一门心思的担心着她这段日子住在哪里，过得如何，怎能不让人感动？ 商怀虞笑了笑，“我啊，被人救了之后就一直住在七姨娘之前待着的那个静慈庵里。每日跟着师傅们一起做早课，在佛前诵经，偶尔也跟着师傅们下山去化缘，一起做素斋。” 红蕊连连点头，道“好啊，好。三姨娘之前没来由遭罪，去佛前待着祈福也好，去了身上的污浊之气，此后定然福慧双至，顺风顺水。” ------------ 197 圣旨 千叶见二人一时半刻也说不完话，便索性掩了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让二人可以好好絮叨絮叨。 月亮的光辉洒在了地面上，千叶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影被拉得老长的模样。 没想到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转眼就已经是晚上了，也不知道姨娘那儿现在如何了？ 有些事情，心里没想到也还觉得尚可，可一旦脑子里想到了，自己不去亲眼看看，便是坐立难安的份。 故而千叶现在就已经踏上了去柴房的路。 不过在这之前，千叶还去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千叶珏的院子。 千叶珏因为七姨娘的事情也是寝食难安的，此番见到千叶，便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了千叶柔软的腰肢。 千叶任由他这般抱着，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千叶珏的肩。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千叶珏松开了千叶，似是觉得有些丢脸，俊脸上有可疑的红。 “大姐，把三姨娘就这么带回来真的没事吗？当初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三姨娘给带出府，现在却又主动回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千叶珏虽是一整天没有露面，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情。 千叶知道千叶珏会如此问，当下就笑了笑。 “当然没事，就是有事也只能是别人有事，娘亲是不可能会有事的。” 千叶珏以为千叶口中的别人是说的沐之悦和千叶依，便也没有再多追问什么。 千叶则是因为千叶珏尚且不知道千叶喻当初的所作所为，便由着他往沐之悦等人的身上猜测。 毕竟千叶喻是他的爹爹不是？ 千叶喻纵使对别人有失偏颇，可对千叶珏这个千叶家唯一的男丁那是真的用心栽培着的，在千叶珏心中，千叶喻在这方面估计也是个不错的父亲。 既是如此，又何必毁了千叶喻在千叶珏心中的形象呢？ “三弟，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姨娘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太担心。” 千叶珏抬眸，眼里有些对千叶的依赖。 “大姐，娘亲这次的事情可是闹得整个上京城都知晓了，现在外面那些人不知道有多少还守在咱们相府外面等着看热闹呢！你真的有办法吗？那外室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与娘亲无关。” 看来千叶珏也已经调查过了整件事情。 千叶抿唇，轻声道“三弟，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姨娘。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是清白的，所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的。现在呢，你就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说不定明日醒来事情就有了转机了呢！” 千叶珏权当千叶这话是在安慰他，可是没想到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事情还真的出现了转机。 其实那转机也算不得转机，只是在如今窘迫的情况下看来，没了那些围观的人群，总归是能松一口气的。 至于那些围观着相府的人为什么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踪影，甚至于此后的几日也没能出现在相府的四周，千叶珏就不得而知了。 “老爷，如今那位妹妹惨遭不幸，又一个人住在那宅子里，只怕是会有诸多不便，不如让妾身前去把妹妹给接到府中来。府里人手多些，照顾起来也容易。更何况如今三妹妹也回来了，大家还可以时常凑在一起说说话。” 沐之悦带着绿意一大早就来了千叶喻的院子，丝毫不拐弯抹角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千叶喻先是不知道她说的那个妹妹到底是何许人也，直到后面才明白过来说的竟是那个外室。 什么时候沐之悦也这么善解人意了？居然会主动提出把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给接到相府来住下。 千叶喻不由得狐疑的看了她几眼。 沐之悦大大方方的站着，任由千叶喻打量。 “天气这么热，她又刚小产，身子不便如此。夫人近来操持府中大小事务，想来也是累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夫人还是自己得空就歇着吧。至于她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从头到尾千叶喻都没有提过那妇人的名字，显然是对沐之悦还有所顾忌。 沐之悦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出来般，依旧莞尔浅笑的站在屋子的一角，甚至在听到千叶喻这番话后连拒绝都没有拒绝，直接点头就应下了。 那痛快的模样，倒是让千叶喻觉得自己刚才是听错了，其实沐之悦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这事儿。 “夫人若是没有其他事，不如就先退下吧，我这里还有些要紧的事处理。” 千叶喻抬手指了指自己屋子里桌案上摆放着的一些文书。 沐之悦扫了一眼，有些是普通的信纸，有的却是宫里御用的纸张。 在那些层叠堆积的纸张下面，沐之悦眼尖的看到了明黄色的一角，还带着些微红色。 沐之悦在心里估摸着那红色应该是玉玺的纹路，至于那有着皇上印鉴的明黄则应该是圣旨了。 这个圣旨难不成就是江南水灾赈灾人选的圣旨？ 沐之悦刚想要凑上去再仔细看看，千叶喻却站在了她的面前，好巧不巧的挡住了视线。 “夫人没事还请出去吧。” 沐之悦故作镇定的收回目光，冲着千叶喻勉力笑了笑，躬身福了礼之后带着绿意一同离开。 待到沐之悦走远，千叶喻才从那些堆积的纸张下面将那卷圣旨给拿了出来。 原来这才是沐之悦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至于说什么把外室接到府中来的事情，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只是她怎么会忽然关心起这件事来？ 千叶喻到底还是了解后宅这些妇人的，她们才没那么多想法，眼光永远只拘泥于这后宅的方寸之地，只需要每天想着怎么和府里的妾室争宠，以及为自己的子女筹划一个光明的未来。 至于那些什么天灾**，只要不是落到她们身上，她们都会安安心心的待在府中，享受属于她们的荣华富贵，别的事，自然有人会去操心。 ------------ 198 信件 千叶喻在脑中思量着，又透过支起的窗子向沐之悦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忽然间就想起了一个人。 镇北侯，沐永隽。 难道沐之悦是为了他？ 千叶喻忽然笑了出声，若是为了沐永隽，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是她的侄子，背后又是沐家，只要沐永隽仕途坦荡，沐家也能跟着荣宠不衰。 而她在相府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至少自己在短时间内看着沐家的面子，不会和她真正的撕破脸。 到底还是沐之悦，左右试探间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地位。 千叶喻嘴角的笑容扩大，再度瞥眼瞧了瞧静静躺在桌案上的明黄。 只是这次，怕是要叫她失望了。 清晨的阳光并不炙热，伴随着偶然的小风，倒是难得的舒适。 千叶依慵懒的靠在美人榻上，一个小丫头正手脚利索的给她剥着葡萄皮，然后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葡萄喂到千叶依的嘴边。 “小姐，有您的信。” 芍药从外边拿着一封信急急的跑进来。 千叶依不紧不慢的吃下方才喂进嘴里的葡萄，对着屋子里其他的丫头道“你们都下去吧。” 丫头们训练有素，听到吩咐直接就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千叶依这才看向芍药，眉宇间有些些许不悦之色。 “都同你说过多少次了，有什么情况不要慌张，如今不过是一封信，你就这么咋咋呼呼的，让我以后怎么敢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去做！” 芍药被训斥，也不敢有所辩驳，只得低下头静静等着千叶依把话训斥完。 好在今日千叶依并没有同往常一样，逮着一点小事就嘀嘀咕咕的念叨半天，所以很快芍药的耳朵就得到了解放。 “信呢？是那边送来的？” 千叶依摊手，向芍药索要信件。 “不，不是，是”芍药抬眼飞快的看了一眼千叶依，旋即又低下头道“是候安王派人送来的。” 候安王？陌南笙？ 消息来得太突然，等到千叶依大脑消化完这个消息，她已经双眼泛着光的从芍药手里夺过了信件。 千叶茴，爹爹不就是因为候安王宠着你所以才让你三分吗？要不是候安王，你以为爹爹会正眼瞧你一眼？ 真是可惜，你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倚仗，如今也快要没了。 千叶依好心情的勾起了嘴角，目光聚焦到手中的信上，随后唇畔的笑意僵住，直至消失不见。 芍药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有些忐忑不安，别人不知道，她成日跟在千叶依的身边又岂能不知道千叶依的心思。 只是她一直觉得人家候安王已有妻室，像千叶依这样的天之骄女完全没有必要要去惦记一个有妇之夫。 不过她也是知道千叶依从小和千叶茴不对盘，只怕是这件事自己要是在千叶依面前说了什么，难保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大的麻烦，便也一直保持了缄默。 如今候安王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然派人私下给小姐送了信，于情于理，她都觉得不合适。 万一那信上是些男女之间的情话，那岂不是让大小姐面子上也过不去？ 自己的妹妹和自己的夫君勾搭在了一起，想想就觉得可悲。 芍药心思百转千回，根本没有察觉到千叶依有何异样，只是在良久之后没有等到千叶依让她准备笔墨回信的吩咐之后，芍药才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千叶依。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让芍药的小心脏被吓得不行。 难道不是情话？不然为何小姐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芍药犹豫片刻，觉得自己有必要适时的向千叶依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以及贴心，便开口问道“小姐，需要回信吗？奴婢这就去准备笔墨。” 千叶依长而卷翘的睫毛颤了颤，五指稍稍用力，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了一团。 “不必了，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与此同时，同在相府另一处院子住下的千叶也收到了来自陌南笙的信。 红蕊把信递给千叶的时候，满脸都是促狭的笑意，就连商怀虞也是一副同样的神情，千叶被两人弄得面色有些泛红。 “看来王爷还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大小姐呢！这才多久啊，就派人送了信过来，想必是思念入骨，锦书相托了。” 在红蕊的调笑声中，千叶神情有些肃穆的展开了信纸。 她可不会这么自大的以为陌南笙真的是思念成疾，所以才写了这么封信来。 事实上，也确实证明了千叶的猜测是对的。 商怀虞看到千叶的神色有些古怪，便开口问道“小茴，要是王爷那边有什么事，你就回去吧。左右相府现在的一举一动没人盯着了，接下来都是咱们自己的人在私下解决，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千叶从容不迫的将信叠好，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这才对着商怀虞轻笑了一下。 “娘亲，没有的事。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王爷自然也是知晓的。再说了，当初您能从火海里出来，不是还多亏了王爷吗？此次回来，王爷有所担心也是正常的，你就放心吧。” 千叶对于当初的事情只是同商怀虞说了是陌南笙救了她，并没有告诉商怀虞陌南笙之所以会救她，是因为她和陌南笙做了交易。 故而商怀虞对陌南笙是越看越满意，一天到晚都得在千叶面前念叨好几次陌南笙的好，说是她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嫁给陌南笙为妻，还让她要好好对待陌南笙。 千叶看见商怀虞脸上的笑容，原本打算同商怀虞说事情原委的心也淡了下来，任由商怀虞以为她和陌南笙是真的感情和睦，琴瑟和谐。 “好好好，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放心。不过小茴，王爷能担心我，可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等此次事了，我得亲自去府上给王爷道谢，那时候你可不能拦着我！” “当然。娘亲，小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这次事情结束后，你是要继续待在相府呢？还是要回静慈庵里去？” 千叶问这话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怕商怀虞在知晓的一切事情之后在相府待着不自在。 ------------ 199 周氏 听到这话，红蕊给千叶倒茶的手停了下来，直起身子抬眼看向商怀虞。 千叶也静静的瞧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她想好了，不论商怀虞的决定是什么，她都会理解并尊重她的决定。即便商怀虞的决定有可能与她的相悖，但那也是商怀虞自己的选择。 饶是她是她的女儿，她也不能干涉商怀虞想过的人生。 商怀虞似乎有些意外千叶会在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原本她以为就算是要问，至少也得在此次事了之后。 “小茴，是事情有了什么进展了吗？你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得不说商怀虞的洞察力还是很敏锐的，千叶不过是提了这么一个问题，她竟然就可以想到是此次事情有了进展。 不，应该说是快要结束了，或者已经结束了。 这场闹得上京城人尽皆知的相府丑闻，竟然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千叶的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陌南笙的信上说得很清楚，真正暗害外室肚子里孩子的人另有其人，至于凶手，他已经让池清去缉拿了，相信很快就可以公之于众。 方才是她和红蕊一起盯着商怀虞，不过是商怀虞问了这么一句话，场面立刻就调转了过来。 千叶勾唇，“嗯，害得父亲外室小产的人到底是谁，估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这么说七姨娘也快没事了？不用再待在柴房里受苦了？” 红蕊和商怀虞听见千叶这么说都很高兴，根本顾不得去问千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就说事情可以解决了。 原本还以为这次回来会是一场硬仗要打呢！ “娘亲，既然事情快要结束了，不妨说说你的打算。你本来就是父亲的姨娘，之前是因为其他原因所以才没在相府待着，如今既然已经回来，那” 千叶的一席话将气氛又带回了之前的紧张状态。 红蕊捏着手里的帕子，忧心忡忡的看着商怀虞。 屋子里是半晌的沉寂，随后商怀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起头看着千叶，一字一句道“我想回静慈庵。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些话想要亲口问问千叶喻。” 千叶松了口气。 还好，她娘还没傻到那种程度，明知千叶喻是当初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还一心想着要待在相府，相信着千叶喻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至于她有什么话想要问千叶喻，千叶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商怀虞无非就是想问千叶喻当初为什么那么做，到底爱没爱过她之类的话。 问就问吧，只要坚定要离开相府的心就行。 这边千叶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那边的红蕊可就有些为难了。 好不容易听到三姨娘还活着的消息，而且还能重新回到三姨娘的身边伺候，现在却又要分开，而且这一别，估计是不会再见了。 红蕊有些难过又有些不安，但与此同时还有些高兴。 难过是为相聚不久就要分别，不安是为商怀虞离开之后自己在相府的处境，而高兴则是因为商怀虞终于可以不用被困在这相府一隅，为了某个人黯然神伤。 余光瞄到一旁的红蕊的神情变换，千叶有些无奈。 刚在脑子里四处搜刮着，看能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就听得商怀虞浅淡温柔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小茴，我也有个问题。若是我回静慈庵，能不能麻烦你把红蕊也给带出相府。哦，不用让红蕊跟着我一起去佛门清苦之地，让她跟着你去王府便好。” 商怀虞连忙解释。 红蕊神情讶异，慢慢的眼圈有些湿润，喃喃道“奴婢伺候三姨娘习惯了，就想跟在三姨娘的身边，去哪里都好，就是求三姨娘不要抛下奴婢！” 这话是对着千叶说的，夹杂了一些些恳求的意味。 面对两人如炬的目光，千叶有些无奈的苦笑。 这个事情要是她不答应，是不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好了，我知道你们情深，不过娘亲，这件事情我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倒是娘亲你，若是能好好把握，说不定可以让红蕊跟着你一起出府。” 千叶眨眨眼睛，有些狡黠的笑道。 “我？小茴，连我能不能回到静慈庵不都要靠你想办法吗？怎么红蕊出府还与我有关了？难不成你是有了主意？” 千叶点点头。 一旁的红蕊双眼简直亮得要灼伤了她的眼。 唉看来这相府富贵是富贵，不过好像她们几个没人想要待在这里啊！ “娘亲，我同你说” 千叶附在商怀虞的耳边，低声说着自己的主意。 事情果然如千叶所说，很快池清就带了人上相府来了。 池清带来的人是一个面容朴实无华的妇人，看起来脸颊圆润，眉目慈善。 只是手脚有些粗大，千叶估摸着是因为常年在地里干活的缘故。 就是这么一位看起来很是老实巴交的妇人，居然就是害得那个外室腹中骨肉不保的人。 为此，千叶还特别感叹了一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周氏，怎么会是你？池清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千叶喻得了消息，立即赶往了大堂，待到看清大堂中央跪着的妇人时，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池清挑眉，看向千叶喻，道“哦？丞相识得此人？” 千叶喻冷哼，“怎会不识？她便是我找来在叶庄里伺候的人。” 叶庄，是那个外室所待的地方。 这么说来，这个周氏就应该是贴身照顾那个外室的人。 池清把这个周氏给带了回来，是不是就是说 “丞相大人，经过在下和秦捕头这一段时间日夜不休的查证，最后我们一致证明此次夫人小产事件与周氏脱不了关系！” 许是那个外室的身份太过尴尬，池清一时间没有想到合适的称谓，便用了寻常人家称呼一般妇人的称呼。 好在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周氏身上，也没人在意这些细节。 千叶喻这才发现跟在池清身边的还有一个浑身上下透着浓浓书卷气的男子。 ------------ 200 讽刺 这副模样怎么看也该是个努力求取功名的书生，怎么会来做了捕头？ 这年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还真是多。 千叶喻冲着秦明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若是别人如此，必然会让人觉得此举很是无礼，可谁让人家是丞相呢？这样对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头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周氏，你为何要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千叶喻看向周氏的时候眉宇间已满是怒气。 周氏身子一颤，径直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为何不说话？我问你，你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人给了你不少好处，所以你才这样？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给人当娘亲的人，为何会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千叶喻依旧在问，声音里难掩沉痛。 确实应该感到悲伤，毕竟那可是他盼了不少日子才盼来的孩子，居然就这么没了，怎么能想得明白？ 周氏肩膀抖了抖，像是在哭泣，随后便听得周氏道“民妇自知对不起那个枉死的孩子，今日被两位大人抓到，民妇就没想过能活着出去。事实上，民妇也已经早就做好了打算，民妇会一命抵一命！” 千叶喻眉头蹙紧，不解这周氏为何会如此难过。 “看你这样子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出这样的事？” 本来就是一句寻常的问话，周氏却像是突然被人戳到了什么痛处般，猛然抬头看向千叶喻，眼中是毫不掩藏的恨意。 那么强烈的恨意，让千叶喻没来由的感到奇怪。 “不知道丞相大人还记不记得五年前上京近郊一个被马蹄踩得血肉模糊的孩子？” 五年前？马蹄？孩子？ 千叶喻疑惑。 周氏接连几声怪异的冷笑，“丞相大人贵人多忘事，自是不记得了。不如就让民妇来告诉一下大人，让大人能够好好回想回想吧。” 屋子里安静如许，周氏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 “民妇记得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早晨，牛儿他爹去了上京城里买柴火和一些民妇做的布鞋，牛儿担心他爹没有雨伞，身子会感染风寒，便拿了伞准备去上京给他爹送去。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牛儿被惊吓到，呆呆的站在路边，民妇就这样看着民妇那乖巧的孩子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周氏抬手捂住眼睛，呜呜的哭声从指缝间传出。 千叶还注意到周氏的手上泛着晶莹的光，而在那片地上，也是一片水渍。 故事并不复杂，加上方才周氏问千叶喻的那番话，在场的众人几乎都知道那个叫牛儿的孩子是周氏的孩子，而那急促的马蹄确实千叶喻带来的。 千叶喻眼前忽然就浮现出了五年前的场景。 如周氏所说，那确实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早晨，准确的说应该是上京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几乎隔绝了人的视线。 他记得当时他是奉了圣上的命令出京处理事情，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场雨。 因为急着给圣上回禀，所以他顾不得大雨行路不便，扬了马鞭快马急催在上京近郊的官道上。 他以为如此大的雨根本不会有人在官道上走，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只是当时马蹄落下的时候觉得有些微的异样，但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在远去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同样是因为雨的缘故，听得并不真切，所以他连头都没有回。 原来那时马蹄之下竟然葬送了一个可怜孩子的无辜性命。 千叶喻眼眶微涩。 “牛儿他爹回来看到了路面上牛儿血肉模糊的身子，伤心欲绝，没多久也便跟着去了。民妇不过短短时间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你叫民妇也能不怨？丞相大人，你告诉民妇，民妇怎能不怨？” 屋子里的人本就没几个是真心为千叶喻那个外室的孩子死掉而难过的，现在又听到这个事情，只觉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周氏还在哭，压抑着的呜咽的声音反而更让人觉得可怜。 千叶看着那个眉眼慈善的农妇，不由觉得若是五年前没有发生那件事，兴许这妇人一家子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 瞥了一眼千叶喻，发现他像是呆愣住了般，定定的站在原处。 面对周氏的指责，昔日能言善辩，任何情况下都能处变不惊的丞相大人居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两个都是失去了孩子的人，千叶喻那个尚未出生，而且膝下也有儿有女，顶多是伤心一阵，失望一阵。 可周氏，失去的不仅仅是孩子，还有丈夫，生活的希望全然崩塌，溃不成军。 到底谁可怜？说不清楚。 至少眼下没人能说清楚，甚至于眼下都没人能够站出来义正言辞的指责周氏的所作所为。 说她错了吗？ 人家不过是为她的孩子报仇雪恨，甚至都做好了一命抵一命的准备。看那哭泣的模样，估计周氏在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并没有痛快到哪儿去。 说她没错吗？ 逝者已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谁对谁错，好像在这一刻没有了那么明显的界限。 相对于众人的反应，池清的反应就要相对清浅得多，估摸着是在来的路上已经调查清楚过了。 “丞相大人，周氏对此事供认不讳，在下想相府的七姨娘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软禁着了？毕竟这事同七姨娘没有任何关系。” 是同常氏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他。 千叶喻从思绪中回神，对着池清和秦明拱手施礼，“本是家宅之事，没想到竟然劳驾了二位，在下委实是过意不去，在此给二位施礼了。” “丞相大人客气。七姨娘同王妃交好，我们也不过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去调查此事。如今水落石出，还请丞相大人能够得饶人处且饶人。” 呵！还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算起来，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千叶喻，当初若不是他，又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现在居然要受苦受难的人向这个给予苦难的人求得原谅，不是讽刺是什么？ ------------ 201 抵命 千叶心里冷讽不断，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淡然。 千叶喻没有接话，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思量。 “周氏，五年前的事情，在下着实感到抱歉。当时雨太大，在下又急着回宫禀告事情，所以没能注意到路边还有个孩子，导致如此错事。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因为我的一次过失而在泥潭里苦苦挣扎，似人非人。” 千叶喻这话听起来的确是面面俱到，诚意满满，可千叶不知是对他从心底有了偏见，先入为主还是怎么，总之，她觉得千叶喻此时不过是在逢场作戏，未见真情。 时隔五年，周氏终于从害人者的口中听到了一句抱歉，一时间竟怔愣在了当场没能反应。 众人心里皆是唏嘘，不知此事又该如何发展。 周氏抹干眼泪，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直视着千叶喻。 “好啊，好！这么多年，民妇可算是等到了丞相大人的一句抱歉，想我那无辜孩儿泉下有知，定然也能安息了！” “看来二位已经为此次的事情做出了一个了断，如此，王爷还在府中等着消息，在下和秦捕头就先告辞了。” 池清垂下眼睑。 千叶喻连忙抬手做请，“有劳二位大人。” “丞相大人客气了。” 三人互相恭维着出了大堂，留下周氏这个苦命的人还在呜呜咽咽。 千叶站在原处，心里有一个想法。 既然周氏是为了给她的孩儿报仇，那么一命抵一命似乎听来无可厚非，如今那个外室的孩子也已经不在，周氏自然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这些都可以撇开不谈。 千叶想谈的是如果真是周氏一人所为，那么将这件事宣扬出去的又会是谁？这个看起来慈善的周氏吗？她有什么理由如此呢？ 显然千叶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当下千叶珏就开口询问了周氏。 “大娘，我是千叶珏，相府的三少爷。我很感谢你今天能够来相府替我娘亲澄清冤屈，让她不必再待在柴房受苦，受人指责。但是我现在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娘能够为我解释一二。” 千叶闻声看向千叶珏，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来想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虽然常氏不是这里的人，但在千叶珏看来终究是他的娘亲，他听到真凶被带了回来，自然会跑过来看。 周氏听到他自报家门，忍不住抬头打量他。 少年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姿态从容，有礼有节。 即便知道她是那个害得他的弟弟或者妹妹无缘来到世上的人，也依然没有露出丝毫的憎恶。 是个不错的孩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那丞相大人应当也是高风亮节之人。 周氏心里这样给千叶喻下着定论。 千叶珏根本不知道周氏这样看着其实是在通过他思考千叶喻的为人，只是见她盯着他看，便索性任由她看去。 片刻之后，周氏垂眸。 “民妇见过三少爷。至于三少爷方才所问之事，是民妇做的。关于千叶丞相，民妇也只是偶有耳闻，但民妇觉得能够做出那种伤天害理之事还依然高高在上，没有丝毫悔恨之心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扑哧。 千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好，如今有人能够当着千叶喻的面说千叶喻不是什么好人，真是佩服。 贸然发出这样的声音，且又是在这样的场合，屋子里的众人立时向千叶看了过来。 千叶喻同样眸光不善的看着她。 千叶敛了笑，柔声道“小茴只是想起了一些趣事，一时没忍住便笑了出来，还请父亲勿怪。” 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想起一些趣事？ 千叶喻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见千叶神情却又不像是在作假，一口气憋在心里想要发作又发作不得。 总不能他说谁允许你这个时候想那些趣事的？这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人又不能控制，难不成他还因此怪罪她不成？ 于是千叶喻当下也只是看了千叶一眼便作罢。 千叶笑眯眯的弯起眸子示意周氏不用理会，那厢意会，这才收回目光接着方才所言继续。 “民妇想着千叶丞相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必然同上京其他高门大户一样注重脸面。若是这样的事情被宣扬出去，肯定能让上京的百姓觉得丞相大人是个连自家后宅都管理不好的无用之辈！” 噫！ 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这妇人还真是无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样的主意都敢打！ 面对这样的情况，周氏有些讪讪。 “无论如何，大错已铸，民妇绝不会为自己推脱罪责。一命抵一命，民妇一来便是如此说的。现在既然我家孩儿的公道讨了回来，民妇便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可以去偿还民妇所欠下的罪孽了！” 言毕，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目光中，周氏一头撞死在了相府大堂的地面上。 鲜血自周氏的脑门处缓缓流出，鲜红的眼色刺激了周围人群的神经，有些胆子小的奴婢仆妇，已经晕了过去，而另一些，有的尖声惊叫，有的拿出帕子掩面，将头扭至了另一边，不敢去看那样的场景。 秩序井然的大堂，因为这一变故，开始变得嘈杂混乱起来。 一命抵一命，五年前他欠下的债，用了他千盼万盼的未出世的孩子的命来偿，如今周氏欠下的债，用了她自己的命还。 果然是是非因果，皆有缘法啊！ 千叶喻无暇顾及周遭的混乱，只是呆呆的坐在大堂上首的位置，木然的看着周氏脑袋里流出来的鲜血染红地面，然后被府中的下人把尸首抬下去，将地面重新清洗干净。 一切又恢复到了最原始的模样。 千叶从一开始就知道周氏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所以看到周氏如此作为，她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只是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唏嘘。 一命抵一命，算起来，其实是周氏一家三口的性命抵了那一命。 这周氏，估计生前多少也进过学堂念过些书吧，不然说话怎么会那么有礼？ ------------ 202 求去 虽然不知陌南笙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上京的百姓没有继续候在丞相府在看热闹，但八卦的人心向来不是用武力什么的手段能够强行镇压的，何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关于千叶丞相背着其夫人在外偷偷豢养外室，随后其外室肚子里的孩子不幸夭折之后，相府内发生的最新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沉寂了一时的上京城又再度哗然。 “老爷，这件事情如今越闹越大，对您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着实不利，我们得想办法做些事情来挽救啊！要是任由那些百姓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来胡编乱造，那可就太” 相府里早就得过叮嘱的下人一得知那些消息，急急就去了千叶喻的屋子。 千叶喻自然对最近的事情自然也是有所耳闻，此刻听到府里的人如此一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周氏那个妇人真是个麻烦！就连死了都这么不安生，让我到现在都还得为她的事情来收拾烂摊子！” 下人没有应和千叶喻的话，只是躬身静候在一旁。 片刻后，千叶喻看向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前脚下人刚走，后脚就有另一个下人从外面进来，“老爷，三姨娘在外求见。” 商怀虞？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常氏不是已经从柴房放出来了吗？她不好好在一旁陪着，来我这里作甚？ “让她进来。” 千叶喻眯了眯眸子，将目光投向门口。 “妾身见过老爷，给老爷请安。” 一如当初千叶喻听习惯了的柔和嗓音，时别多日再次听见，千叶喻眉眼都不自觉染上了笑意，方才听到那些糟心事的冷酷面容也因而柔和了不少。 向商怀虞招了招手，千叶喻示意她坐下来说话。 商怀虞没动，只是微微抬了眉眼，宛如多年前她嫁与他前夕的那晚，问道“妾身前来就是想问老爷一件事，这么多年，你真心爱过我吗？” 千叶喻一怔，随即眸色有些发冷。 “怀虞啊，我对你什么心思你还不清楚吗？这么些年，我承认我是冷落了你，如今你回来了，我保证，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商怀虞勾唇轻笑。 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说的，当时她天真的以为他是爱她的，所以不惜抛弃一切也要嫁给他。 如今，他还是这样的话，可是她已经从里面听不出来任何情意。 “老爷，妾身是来求去的。想想当初相府走水，妾身本该同那院子一起化作尘土，奈何上苍垂怜，给了妾身再世为人的机会。相府太复杂，人心诡谲，妾身累了，倦了，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所以恳请老爷允准，让妾身出家，削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常伴，不问红尘俗世。” 这下千叶喻是真的愣住了。 她来先是问了爱不爱她，他答了，可是如今她说她要离开，让他成全，他怎么感觉心里有什么空空落落的呢？ 压下心里那股诡异的感觉，千叶喻急急开口，“怀虞，怎么好端端的想去那清苦之地呢？相府锦衣玉食，待着不是挺好的吗？你何必要去遭那份罪！” 句句都是为她着想，商怀虞弯了眉眼。 “老爷，妾身此次回来本就是为了七姨娘的事情。如今事了，自然该回到妾身应当回到的地方去，这里，不属于妾身，妾身也不属于这里。” 商怀虞的眼眸流连在这屋子里的每一寸地方上，说出口的话却是字字坚决。 不行！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要说千叶茴还在乎相府什么人的话，必然是商怀虞莫属，如今她深得候安王宠爱，而候安王又深得陛下倚重，太子之位极有可能是候安王的。 若是如此，以后母仪天下的人必然是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商怀虞离开相府！ “怀虞，你这才回来，都没能好好歇歇，干什么这么急着离开呢？我看哪，定然是你在外面待得久了，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回过神来！这样吧，你先在府中多住些日子，到时候若还是想离开，我一定放你离开好吗？” 千叶喻几乎是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同一个妾室说话。 若是放在往常，商怀虞想，她定然是会同意留下来的。 只是如今 商怀虞苦笑，脑中划过千叶当日附在她耳边说的话。 “老爷，你留我是为了什么，我想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同行一场，妾身最后只得这么一个心愿，还请老爷允准。” 千叶喻心里一个咯噔。 怪不得商怀虞态度如此坚决，原来是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这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说实话，真的不好受。 千叶喻的面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三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我的妾室，生是相府的人，死也是相府的人！再说直接点，就是即便你是死，也该死在相府！现在想出家，你让我的颜面往哪里搁？” 商怀虞盈然浅笑。 “若是老爷担心此事，那么妾身在来之前已经想好了。等妾身离开之后，老爷大可对外宣称妾身因为上次大火的缘故，一直疾病缠身，所以病故了。如此一来，老爷担心的问题也就可以得到妥善的解决之法了。” 看来是去意已决啊！ 千叶喻盯着商怀虞的脸，明明还是昔日熟悉的模样，怎地今日看起来如此陌生？ “怀虞，当初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过此生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现在是怎么了？那些说过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眼里的脉脉温情让商怀虞觉得有些恶心。 连一句我爱你都不敢说出口的男人如今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开始和她说起当年！ 呵！ 商怀虞摇摇头。 “老爷，妾身还记得当年老爷曾说过只娶我一人，可是如今呢？老爷不仅娶了几房姨娘，现在更是连外室都出来了。老爷，请容许妾身说句不好听的话，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何必苦苦纠缠？潇洒放手不是更好？” 许是商怀虞说得太过坚决，亦或许是千叶喻最终想明白了，总之千叶喻最后点头就是了。 ------------ 203 火气 白日的金风玉露并没有晚间那么奢靡华贵，火树银花，相反的，它安静的矗立在上京的一隅，倒是有几分大家闺秀之气。 此刻，在金风玉露后面的一间独立的小角楼里，陌南笙正沉了脸色，黑眸尽显不悦。 心儿有些忐忑的看着地上散乱的纸张，直觉告诉她那些东西正是陌南笙生气的缘由所在，可是她不敢弯腰下去捡。 转动眼珠，心儿将视线落在陌南笙身上。 好可怕，这样的笙哥哥她从来没见过，该怎么办？ “笙笙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心儿看你沉着脸，心儿心里好害怕” 说着说着，心儿的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 若是放在以前，陌南笙定然是不舍得她掉眼泪的，纵使自己有再大的气，也一定会去哄她。 但是这一次，陌南笙没有，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递给心儿，这让心儿的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咬着下唇，心儿鼓起勇气向陌南笙迈步而去。 好不容易笙哥哥在白日里来看她，她可不能让笙哥哥就这么坐着，一句话也不同她说。 陌南笙的衣袖被人拉住，他本想继续保持那种冷淡的表情，却在余光瞥到心儿可怜巴巴的神情时改变了主意。 “笙哥哥，心儿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也知道你生气的时候不希望有人在你身边说个不停，只是心儿想知道笙哥哥这么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心儿笨，想了好久都想不出来，不如笙哥哥自己告诉心儿好不好？” 陌南笙木着一张脸将衣袖从心儿的手里抽出，心儿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失落。 小手抬了又抬，却始终不敢把手搭上去再次扯住陌南笙的衣袖。 “心儿，千叶丞相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的事情你知道吧？” 陌南笙淡淡的瞥了心儿一眼。 心儿心里咯噔，有些惶恐的瞄着陌南笙，故作镇静的道“当然知道啦！这件事现在上京城有几个人不知道呢？笙哥哥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可是为什么呢？那不是丞相大人的家事吗？” 心儿歪着脑袋，语气中满是不解。 陌南笙看着她的神情，心底忽然就松了口气。 扭头看着她，脸上带了笑意，“没有，就是忽然心情不好。” 笙哥哥没说实话，心儿知道。 不过她不敢逼问，万一刚才笙哥哥那话是知道了什么在试探她，她这一问不是自找麻烦吗？ 心儿也绽放了笑颜，乖巧的抱住陌南笙的腰身，口中甜甜道“笙哥哥不生气，心儿抱抱笙哥哥，笙哥哥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好” 陌南笙低下头摸摸心儿柔软的发丝，为自己刚才的怒容感到可笑。 明明还是那个一心为他的心儿啊，那么温柔，那么乖巧又善良的心儿，自己方才怎么会鬼迷心窍的以为相府那件事与她有关呢？ 要知道心儿可是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啊，怎么会去害死一个妇人腹中的孩子呢？ 而且她没有理由。 陌南笙心里相信心儿，那郁结的心绪便就此消散，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相府内，沐之悦和千叶依又是那种剑拔弩张的姿态。 “依依，这就是你这次办的事？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是没了，可是七姨娘却还好好的待在府中，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别告诉我，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 沐之悦怒气冲冲的看着千叶依。 千叶依回瞪她，“我至少还办了事，可是你呢？除了在一旁看着，你还做什么了？现在有什么理由来指责我？” “你办了还不如不办呢！你自己看看，先是外室孩子不保，后有周氏登门，害得老爷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名声差点就这么毁于一旦！你别忘了，我们都是相府的人，老爷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沐之悦提到这件事就生气。 原本没能就此害死常氏就已经够窝火了，后来居然还跑出来什么周氏的孩子，这一下宣扬出去，千叶喻的名声简直是一落千丈！ 为了多年汲汲营营不至毁于一旦，千叶喻不仅给周氏立了坟冢，还在她的坟前日日念经祈福，请求原谅。 这些倒也罢了，千叶喻为了效果更加逼真有效，竟然还向圣上递交了请辞书，说自己连一个后宅都管理不好，根本不能辅佐圣上！ 要知道千叶喻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明惠帝给的，若是明惠帝真的准了他的请辞，这偌大的相府，怕是也完了！ 想到这些，沐之悦心头的火气更甚。 千叶依面对着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指责也是不依，当下就嚷道“你以为我会有那么蠢吗？爹爹对于相府有多重要，不用你说我也清楚！这件事为何会宣扬出去我也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你倒好，居然在我之前就先来问我了！” “这事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头到尾都以为这是你的计划，所以一直没有插手此事！” 沐之悦也吼。 千叶依愣住，难怪了，这次不管怎么样，沐之悦始终没有出声，原来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 暴涨的气焰突然就灭了下去，千叶依喃喃开口“不论如何，这件事不是我宣扬出去的。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旋即不待沐之悦出声，千叶依就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院子。 “又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真是气死人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没把常氏给除掉，现在还把那个外室给光明正大的弄进相府来了！” 沐之悦跌坐回椅子上，绿意从外边进来，便听到沐之悦一个人在嘀嘀咕咕。 “夫人，你这些年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绿意斟了杯茶，状似感叹的说道。 话音刚落，沐之悦利剑一样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我才被千叶依那个蠢东西给气了个半死，现在你也要来气我吗？” ------------ 204 人情 绿意将茶递给沐之悦，不疾不徐道“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夫人近来因为一个妾室就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当年夫人刚嫁进相府的时候。” 绿意这么一说倒是让沐之悦也想起了当年的时光，眉眼带了笑，道“那会儿还没过府，老爷就先纳了妾室，而且我听说老爷对那个妾室关怀备至，疼宠有加，加上那会儿老爷娶我，大部分是因为沐家的势力，我当然着急了。” “是啊，上京历来男子都是先娶妻再纳妾，可老爷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之，而且还让三姨娘先夫人一步有了千叶家的骨肉” 提及往事，绿意的语气也带了些追忆。 “后来夫人有了小姐，老爷面对着老爷接二连三的纳妾，似乎也没之前那么急了。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徐徐图之，所以才有了今日相府的局面。既然当年面对那些妾室夫人都没着急上火过，如今怎么因为一个外室反而还沉不住气了呢？”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当初要不是依依那个孩子脑袋糊涂，让鸢锦那丫头害得我小产，我如今至于如此吗？老爷的意图那么明显，我只有依依一个女儿，以后也没了为千叶家添丁的可能，外面那么多妙龄女子等着，我能怎么办？” 沐之悦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担忧让绿意心里一震。 “夫人，您的背后是沐家，只要沐家不倒，只要老爷还想在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他是不会收回夫人您这个相府夫人的身份的。” 沐之悦点点头，“没错，我的背后是沐家。当年老爷那么疼爱商怀虞，不还是因为我是沐家的小姐，就让他心爱的女人做了妾室吗？” 沐之悦眼里焕发出光彩，可就在那么一瞬间，又恢复了暗淡。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老爷如今位高权重，沐家他不一定会放在眼中了。” 最后的尾音几近于无，绿意听得心头有些泛酸。 “好了，夫人，就算是老爷不需要，可是沐家是您的靠山，老爷要真是做什么，总得掂量掂量吧。再说了，不是还有表少爷吗？” 提到沐永隽，沐之悦的脸上总算是开心了不少。 是啊，还有沐永隽，她们沐家，还有一个镇北侯。 商怀虞的马车从相府出来以后就直接往静慈庵而去。 千叶本想着在上京的近郊置办一处宅院，然后再顺道买几个丫头，就让商怀虞在那儿住下，可偏生商怀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去那静慈庵里吃斋念佛。 千叶无奈，也只能任由她去，自然，商怀虞主意定了，红蕊也跟着去了。 好在千叶好说歹说，才总算绝了商怀虞想要削发为尼的心思，只是说好是在静慈庵带发修行，至于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千叶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王府里四下都是明亮的烛火，让千叶陡然生出一种真切的归家之感。 去往幽兰居的路上，千叶特地绕到劲松亭那边去看了看。 以往陌南笙没什么事情都会在那里坐着看书，处理文书什么的，今日也不例外。 千叶停住脚步，隔着窗户看了陌南笙半晌，最后还是抬脚进了劲松亭。 “陌南笙。” 陌南笙抬起头，烛火将他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 “什么事？” 书页翻动的声音，陌南笙并没有抬起头，只是千叶可以感觉到他在听到自己叫他陌南笙的时候蹙紧了眉头。 “我我谢谢！” 千叶一连我了两下都没能说出来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最后干脆放弃，直接说了谢谢两个字。 他应该能明白吧？ 千叶打量着陌南笙，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应了句嗯。 这就完了？难道不该说声不用谢吗？ 千叶傻眼，盯着陌南笙看书的脸看了起来。 还真别说，陌南笙身为一个男人，睫毛居然比她的都要来得长和卷翘，真是让人嫉妒。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千叶倏然红了脸，清咳了两声，千叶移开目光。 “那个陌南笙，这次的事情我没有要你帮忙，但是你帮忙了，我很感谢你。不过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就当这次也是个交易吧，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 陌南笙这下终于不再是埋头看书了，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千叶的脸，最后薄唇扬起一个弧度。 “哦？是吗？真的是本王让你做什么你都能做到？” 千叶忙不迭的点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都会做到的，前提是不能伤害到别人的利益。” 陌南笙眨眼，带着几分探究的看向千叶。 “不能伤害别人的利益这句话本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可以伤害到王妃你的利益？” 千叶一愣，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看来王爷是想好了要让我做什么事了？不如王爷直说，省得我在那儿猜来猜去。” “本王没有什么需要王妃做的事，更何况，王妃难道认为这世上有王妃做得到而本王却做不到的事情吗？” 当然有了，生孩子你不会啊。 千叶在心里吐槽。 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的冒出这么一句话，千叶的脸红得更甚。 抬头瞥了一眼陌南笙，发现他并没有注意自己，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以后还真的得少和姨娘还有阿宁联系，都快把自己给带偏了。 半晌没等到千叶答话，陌南笙掀了掀眼皮，“王妃没事退下吧，这次的事情是本王自己要管的，同王妃你没有什么关系，所以王妃你也不用说什么要和本王做交易来还人情的话。” 千叶抿抿唇，沉默了半晌道“陌南笙，你确定真的不用吗？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插手此事，你帮了我是事实。既然是事实，我还你人情是应该的” 陌南笙像是有些恼怒，抬头看着千叶，恶狠狠道“你和我之间有人情这种东西可言吗？本王劝王妃还是看清楚为好！” ------------ 205 其实 陌南笙这话着实说得不客气，千叶的眉眼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既然王爷都已经如此说了，臣妾若是再矫情，估计会让王爷觉得是在故意和王爷套近乎了。天色不早了，臣妾告退。” 千叶的语调又恢复到了以往和陌南笙说话的那种清冷。 陌南笙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自觉失言，便开口唤住千叶。 千叶停住脚步，回身看向他，“怎么？王爷是怕方才所言臣妾还听不明白，所以特地叫住臣妾要给臣妾解释清楚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臣妾只能说不必了。” “你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我叫住你只是想说，如果你非要还我人情的话，那就先留着吧，等我想到了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再来找你。” 陌南笙挠挠头，有些手足无措。 千叶先是怔愣，旋即了然的点点头。 “我知道了，告退。” 门被人从外关上，陌南笙有些懊恼的抓住自己的发丝。 刚才怎么就叫住她了呢？还说了这样的话，真的是不像他啊！ 抬眼看了看窗外，千叶单薄的身影刚好从他面前经过，陌南笙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的低下头，装作一副自己其实是在认真看书的模样。 真是见鬼了！ 他陌南笙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竟然怕一个女人发现自己在看她，而偷偷摸摸的！ 要知道，自己能看她一眼，那女人就该乐得连觉都睡不好了！ 陌南笙在心里有些愤愤的道。 月，很亮，夜，还很长。 “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故意的，然后想趁机让我们相府毁于一旦？” 千叶依有些尖利的声音从一间屋子里传出。 “呵呵” 一阵清脆的娇笑声在这之后响起，紧接着便有好听的女声自屋里倾泻而出。 “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二小姐让我帮忙把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掉，我做到了啊，怎么二小姐不但不感谢我，反而还一副要吃了我的架势呢？你这样我好害怕啊！” “没错！当初是我让你帮忙把那个孽种给弄掉的，可是我没让你把这件事情给宣扬出去啊。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上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我们千叶家的笑话，而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二小姐这话可就是冤枉人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消息被走漏了，等我想要通知你的时候，已经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了！这能怪我吗？” 女子声音有些委屈。 “不怪你怪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好这次没被池清和那个秦明给查出来这件事是你我二人做的，否则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借着倒映在门窗上的人影，依稀可以看到千叶依拿了锦帕在手中绞着。 “二小姐这可就说错了，事情是你让我去做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要知道，如果不是二小姐你，我可不会去做那样的事。” “你什么意思？现在想翻脸不认人？” “那倒没有。二小姐不必如此动怒，如今相府不也没什么事嘛，二小姐还记得当时我们的交易吧？现在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屋子里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片刻后，只听得千叶依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了，你就安心等着吧。” 门被打开，千叶依拉起身后的风帽，遮住了她的面容。 待到千叶依完全踏出屋子的时候，屋门又被快速的合上，只来得及瞥见一个精巧的下巴。 “小姐，小姐，解决了，解决了。” 巧儿气喘吁吁的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洛辰星。 “真的？你去相府亲自看过了吗？” 巧儿点点脑袋，“哪用去看啊！现在上京都传遍了，真的，小姐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那些茶楼酒肆里坐上一坐，保管啊，能将这事的来龙去脉给听个一清二楚！” 因为她就是从那里听来的。 巧儿得意的弯了弯嘴角。 洛辰星狐疑的看着她，“巧儿，你真的打听清楚了？没骗我？” “小姐，你说你这人，自己不去打听非要让人家去，那人家去了吧，你又不相信人家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嘛！” 好吧。 洛辰星闭口不言了。 巧儿绕到洛辰星的另一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洛辰星，问道“小姐，相府里有你认识的人吧？不然你为什么如此关心相府的一举一动？让巧儿猜猜啊，难道是那个七姨娘？” 洛辰星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 “不对不对。巧儿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平日里也没见着小姐你和相府的七姨娘有过什么接触啊！难道是那个外室？” 洛辰星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巧儿也跟着挪到另一边，继续道“也不是，难不成小姐你和三姨娘认识？” 巧儿将嘴张得老大，仿佛洛辰星做了一件多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洛辰星探手拿过桌案上摆放着的干净的梨，毫不客气的塞进了巧儿的嘴里。 “你啊，出去这么久估计也累了，吃个梨好生歇歇吧。至于那些事，就别再想了，跟你也没多大关系。” “唔唔” 巧儿想要出声，奈何洛辰星的手一直摁在那颗梨上，她根本就不能拿下来。 洛辰星偏着头，装出一副认真聆听她说话的样子，最后道“我知道巧儿你不累，可是你也得休息啊！这样吧，你今儿个就把这些梨给吃完吧！” 巧儿的眼珠一下子瞪圆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 “什么？巧儿你说什么？不够吃啊？没关系，我这就让人再去买一些给你送来，保证你今天能够吃梨吃到开心满意！” 洛辰星把手张开放在耳旁，最后对着巧儿道。 “唔唔” 洛辰星拍拍巧儿的肩，“我知道巧儿你心里很感动，不用谢我的，反正我也不大喜欢吃梨，正好你很喜欢，那就借花献佛吧。” 洛辰星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巧儿看着洛辰星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她好想说其实她也不喜欢吃梨，其实她知道错了，其实 很多个其实，可惜洛辰星已经走远，听不到了。 ------------ 206 揣测 既然相府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又以这样的方式收尾，那他的姻亲沐家自然也是瞒不过的。 沐老夫人坐在她专属的座位上，一声声承安承安的唤着。 “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可怜承安一把年纪了，还要这样跑上跑下，跑前跑后的保持着整个沐府的事情。不过是这么片刻功夫，承安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好在一向喜好整洁干净的沐老夫人看到他这样并没有多说什么，承安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听说千叶喻又弄出来了一个什么外室，现在还给弄进府里了？” 承安抬起袖子把脸上的汗珠给擦干净，脑中却一直在想小少爷叮嘱的事情。 祖母若是问起相府的事情，你一律都说不知道，祖母年纪大了，别让祖母跟着操心。 半晌都没听到承安的回应，沐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斜眼看了一下承安，沐老夫人沉声唤道“承安？承安？我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承安堆起笑，拱手对沐老夫人施礼，“老夫人，最近上京是有一些关于相府的流言蜚语，不过那些都是谣传，当不得真的。” “那照你这么说，全都是空穴来风？” 沐老夫人瞪了承安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隽儿对你叮嘱了什么，你可别忘了，沐家还是我当家呢！承安，你现在就给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喽！不然的话” 沐老夫人冷冷瞥向承安，眼神中包含的警告意味明显。 夏日本就闷热，承安被沐老夫人这么一瞥，整个人就开始冒冷汗。 说了吧，得罪了小少爷，不说吧，老夫人这儿估计也不好交代 “祖母，您这是做什么呢？想知道什么，直接问隽儿不就好了吗？” 承安刚想开口，沐永隽就从外间踏着阳光进来了。 “你下去吧。” 这话是对着承安说的。 承安顿时松了口气，赶紧马不停蹄的离开了这间让人差点喘不过气来的屋子。 沐老夫人一看是沐永隽，脸上的冰寒稍减，不过仍旧是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显然是不大想理会沐永隽。 沐永隽弯了唇，几步走到沐老夫人身边。 “祖母，隽儿不让承安告诉您也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再说了，虽然此事闹得满城皆知，可归根结底是姑父的家事，咱们两家虽然是亲家，但也没道理管人家家事不是？” 沐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 沐永隽神情讪讪，沐老夫人却突然转过头来，盯着他道“这么说我们就这么看着？你姑姑在相府里受尽了委屈，我们作为她的娘家人，难道就一点忙也不帮？” 感情老夫人这是护短来了。 沐永隽在心底偷笑。 “祖母，姑姑又不是小孩子，受了委屈自然会同我们说的。既然姑姑现在不说，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多管闲事？” 这四个字算是彻底激怒沐老夫人了，当下沐老夫人就把沐永隽搭在她椅背上的手打落，狠声道“那是我的女儿，现在她的夫君在外面偷偷养了外室不说，还闹得满城风雨，你说我是多管闲事？” 沐永隽自知失言，连忙出声安抚。 “祖母，是隽儿说错话了。只是这件事情虽然和姑姑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但您看上京城那些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养一两个外室真的不算什么大事。何况姑父他这么多年了，不就只养过这一个外室吗？想来也是姑父爱子心切吧！” “哼！” 沐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却没有再反驳沐永隽的话。 默了片刻，沐老夫人盯着屋子里一株兰花道“你姑姑就是死心眼，当初让她别嫁别嫁，她偏要嫁！现在好了吧？成日里看着府上那些妾室，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她膝下只得依依那一个孩子。要是我们沐家不在了，还不知道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沐永隽跟着老夫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株兰花正是沐之悦出嫁前在家里养的那株。 祖母这是想念姑姑了啊！ “祖母，您这是说什么呢？咱们沐家以后只会更好，怎么可能会不在呢？” 沐老夫人并没有接着沐永隽的话讲下去，而是又问起了其他的事情。 “听说你前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酒，要不是依依回来看到，你是不是打算喝死在里面？我不管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沐家的人。既是沐家的人，遇到事情就不该这么借酒浇愁，而是该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你知道吗？” 老夫人手里的拐杖随着她这几句话一直在地面上敲得砰砰作响。 沐永隽点头，“多谢祖母教诲，隽儿明白了。” “对了，那日依依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你帮忙？” 沐永隽以为老夫人不会再说话了，正打算退下去的时候却又听到了老夫人的声音。 那日是哪日？ 沐永隽脑袋有些发疼，然后忽然想起自己醉酒的那日。 原来祖母真正想问的是这个。 沐永隽摇摇头，“没有，表妹来看见我喝了不少的酒，劝我别喝了以后就走了。” “走了？没跟你说其他的事？” 沐老夫人明显不相信沐永隽的说辞。 沐永隽无奈苦笑，耸肩作摊手状，道“禀祖母，真的没有，隽儿何时骗过祖母您？” 骗倒是还真的没有骗，就是经常让府里的下人这也不同她说，那也不同她说，直接问他吧，永远只会告诉你他想说的那一部分。 沐老夫人抿抿唇，然后像是认同沐永隽的话一般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沐永隽在脚步即将踏出大堂的时候，凭借着习武之人的超常耳力还听到了沐老夫人小声的嘀咕。 “奇怪了，依依哪次回来不是找隽儿有事帮忙？这次居然什么也没说。难道那外室的事情真的同她没有关系？” 沐永隽的脚步一顿。 祖母这明显是怀疑依依才是那个害死外室肚子里孩子的人啊！ ------------ 207 来者 沐永隽抬眼看了一下头顶上的阳光，忍不住摇头失笑。 祖母这是糊涂了吧？怎么可能会是依依呢？ 依依明明是那么乖巧的一个姑娘！ 而且那不是都说了是五年前的一桩旧事才导致了今日的惨剧吗？跟依依能有什么关系？ 沐永隽抬脚继续往前走，心里却在犹豫着另一件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四合的王府亮起了灯光。 “王妃，今日天色已经晚了，别绣了吧。奴婢给你拿去放在一边，明日再绣，不然伤了眼睛多不好。” 天韵夺过千叶手里的针线，将其放在一边。 千叶收了手，无所事事的看着韶华和天韵忙上忙下。 夜空中忽然划过一丝闪电，而后响起一个大炸雷，震得人双耳发聩。 千叶的心砰砰砰的剧烈跳动着，让她很是不安，抬了手捂在心口处，千叶的表情有些凝重。 负责铺床的韶华收拾停当了之后，满是欣喜的张大眼睛。 “王妃，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呢！真好，今晚又能睡个好觉了。” 天韵点点头，一脸的赞同。 她们虽然是府里的一等丫头，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比其他丫头要好，但在这炎热的夏天，住的屋子好又能有什么用？ 还不是一样的热。 不像府里的主子，屋子的四角都放满了一盆盆的冰块来降温。 今晚下场雨，定能把热气给消散些，到时候再把窗子支上，吹点凉风进来简直是最惬意不过。 两人想的估计都是同样的内容，顿时小脸上都带上了笑意。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伴随着闪电划破了整个王府的夜空。 千叶一直捂着心口没有说话，韶华和天韵这才察觉了不对劲。 “王妃，你是身子不舒服吗？奴婢这就去叫大夫过来瞧瞧！” 经过上一次千叶意外患上鼠疫的事情之后，王府就养了几个在上京颇有名望的大夫，以备不时之需。 千叶眼睫颤了颤，旋即神色恢复如常，抬头便看见天韵和韶华二人正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红唇勾了勾，千叶给了二人一个安抚性极强的笑容，道“没事，可能是忽然打雷，有些被惊到了，心一直砰砰砰跳个不停。” 韶华吐出一口长气，笑眯眯的回道“嗯！说起这个，方才奴婢也被吓到了呢！这雷毫无征兆的就来了，真是让人意外！” 千叶听到韶华这纯真的说法，原本只是为了安抚两人而挤出的笑容现在是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一旁的天韵也弯起眸子笑了开来。 “你啊！难不成打雷下雨之前还特地给你写封信，然后告诉你说我要来了，你准备好哦这样吗？” 韶华听出天韵话里的取笑之意，当下面皮就红了起来，似嗔似怨的看了天韵一眼。 “嘭！” 是什么打在门窗上的声音。 “奴婢去看看。” 千叶望向声音来源处，眉头不自觉的锁紧，天韵赶紧开口道。 门被天韵打开，呼啸的风声带着凉意就毫不客气的钻进了屋子。 “王妃，是张纸条。” 纸条是和一块小石子绑在一起的，想来刚才撞击在门上发出声音的就是那小石子。 天韵把纸条从石子上拿下来，进屋交到千叶手里。 “将相府丑事宣扬出去的另有其人，若是想知道是谁，今晚亥时三刻，一人前来，翠湖楼见。” 翠湖楼其实并不是建在翠湖边上的屋子，而是因为那屋子周围种植了各式各样的翠竹，站在楼宇之上，看去就像身处湖中一般，因而名叫翠湖楼。 只是 千叶眉宇间划过一丝疑惑。 那翠湖楼早就已经成了一座荒楼，白日里都没什么人前去，更别提晚上了。 写这纸条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真的想要告诉她，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走王府正门前来拜访，却偏偏要选择这么鬼鬼祟祟的方式，只怕是来者不善。 “王妃，是谁写的纸条啊，上面说什么了？” 天韵凑过脑袋想要看纸条上的内容，千叶五指一抓，将纸条揉成一团，握在了掌心之中。 扬起一抹笑，千叶掀起眼皮若无其事的看向天韵，道“没事，估计是谁无聊闹着玩儿的吧，没什么事。” 天韵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再问。 “王妃，都收拾好了，没什么事的话奴婢们就先退下了。” 韶华又沿着屋子细细的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走了过来向千叶禀告。 待到千叶点头之后，韶华便退到了外间，留下天韵一个人独自回到丫头们住的屋子。 是韶华守夜，那就好办多了。 韶华这丫头睡觉不像天韵那般浅，千叶屋子里稍微有什么动静，天韵都能立刻冲进来查看，可韶华不行。 千叶的眼珠转了转，视线落到自己的掌心上。 亥时三刻，翠湖楼是吗？ 她一定会去的，因为她对周氏将那件事大肆宣扬出去的说法也有所怀疑，尽管那是周氏亲口承认的。 千叶起身去找了一套行动起来比较方便的衣裙，然后拿出黑色的披风，静静地等着亥时三刻的来临。 “王妃，还没歇息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外间忽然传来韶华打着呵欠的声音。 看来这丫头也快歇息了。 “没，没有。我突然想起来有很久没看过我的话本子了，今夜天凉，正好可以拿来看看。你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千叶伸长脖子扬声道。 “那王妃你有什么事情就唤奴婢啊！” 韶华是知道她喜欢看些话本子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依旧睡意浓浓的回着话。 “知道了。” 千叶无奈，每次都是这句话，其实她夜里从来不醒的，除非是做了噩梦或者是有什么其他不能抗拒的因素。 外面再没有传来韶华的应答声，千叶估摸着韶华睡熟了，这才起身绕到屏风后面摸摸索索的换好了衣裙。 外面电闪雷鸣，可是迟迟没有下雨。 千叶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天色，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拿伞，就这样戴着风帽，走进了夜色中。 ------------ 208 不善 沐永隽白日里听到沐老夫人问相府的事情便没来由的想起了千叶。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得知三姨娘还活着的消息，却又突然接到三姨娘病重离世的噩耗，她应该很难受吧？ 毕竟这世间最让人无法释怀的就是得到后的失去。 沐永隽抬头看着王府高高的院墙，沉默了片刻，脚下一个用力就飞身上了一旁的古木上。 身姿轻盈的落在树梢上，沐永隽抱臂看着幽兰居。 灯灭了？难道是歇下了？ 这样也好，伤心难过最忌讳不吃不喝不睡，现在还能睡下，应该是心里想明白，接受了吧？ “哐嚓！” 一个闪电劈到离沐永隽不远处的树木上，将其劈成了两段。 沐永隽眉头跳了跳。 该死的，怎么就忘了雷雨天气不能站在这些地方了呢？ 他还年轻，还没娶媳妇儿呢，可不想死啊。 沐永隽再次看了看幽兰居的方向，随后跃下了树梢。 “轰隆！” 又是一个闪电，将王府所在的这一片地方都照得雪亮。 沐永隽忽然一个侧目，便看见一条暗黑的人影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沐永隽眨眨眼睛，看了看那黑影出来的地方，正是候安王府无疑。 大半夜的，是什么人，这么鬼鬼祟祟的是想要做什么？ 沐永隽抬起脚，蹑手蹑脚的跟在那人的身后。 千叶出府之前特意背了半天上京的舆图，才勉强背下了从王府到翠湖楼的路。 因着今夜电闪雷鸣的，以往夜里出来做生意的小摊贩也早早的收拾了东西回家了，故而现在的上京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一条街走到头千叶也没能瞧见几个人。 出了最繁华的街道，其余的地方灯火就没那么多了，随着千叶越往前走，灯火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只余下千叶手中的一盏孤灯在黑夜中亮着。 千叶紧了紧手里的灯笼，同时心里有些庆幸自己出府的时候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不至于现在摸黑走路。 好在这条路并不是很长，千叶打着灯笼很快便也到了翠湖楼的境地。 翠湖楼外一个人影都没有，千叶蹙了蹙眉，小声的试探着问询“你在吗？我来了，快出来吧。” 因为对方只说了在翠湖楼见，并没有说具体是哪个位置，故而千叶现下只能沿着翠湖楼的外沿，一边走一边小声的问话。 沐永隽躲在不远处，就看见那点点灯火在慢慢的移动，同时有清浅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约了人，看这样子，估摸着该是王府的丫头在和人私会吧。 沐永隽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毕竟今晚这天气可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下雨的，安全起见，还是赶紧回府为好。 思及此，沐永隽果断抬了步子，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唔” 好像是什么被人捂住了口鼻而发出的声音。 沐永隽没来由的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黑影，心念电转，沐永隽急急扭头回去。 还是去看看吧，万一事情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样呢？ 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翠湖楼，沐永隽只看见两条人影靠得极近，而且就那姿势，估摸着应该是在亲吻？ 沐永隽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的跑回来了。 真是吃饱了撑的！ 沐永隽抬脚往回走。 “滋啦滋啦” 身后又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沐永隽耳朵动了动，在心里暗自骂了声娘，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真是好兴致，这么恶劣的天气，居然还能在外面 沐永隽摇了摇头，拢紧自己的外衫埋头不管不顾的往前走。 “唔！” “噗！” “嘭！” 接连几声短促的声音传入沐永隽的耳膜，沐永隽先是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以后直起身子，挑衅似的冲着声音来源处吹了声口哨！ 果然，那边的动静小了不少。 还不错，至少知道这附近还有人在收敛了不少。 沐永隽好心情的想着。 但震慑也只是那一瞬，随后沐永隽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于沐永隽都能听到牙齿咬入皮肉的声音。 这战况也太激烈了吧？ 沐永隽唇角抽了抽。 夜空中又是闪电，沐永隽回头刚好就看见了那纠缠的两个人影。 天知道，他只是好奇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却没想到正好看到其中一个稍显瘦弱的身影猛的扑向另一个，然后接着是另一个人影的哀嚎声 若是此时他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的话，沐永隽觉得他可能是傻了。 这分明是有人在故意借着月黑风高行凶啊！ 要是他沐永隽看见了却不出手相助，岂不是有违江湖儿女的道义？更何况方才那女子还是从候安王府出来的，万一是认识的呢？ 沐永隽再也没有多想，几下窜到了两人面前。 千叶在突然受到袭击之后心就沉到了谷底，原本还以为对方即便是打了什么主意，也会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不成想她竟然连开口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适才她就是发现了在这附近的人，所以才会拼了命的去咬对方的胳膊，企图对方吃痛松手的功夫可以扯开嗓子呼救。 哪里想到好不容易发现的那个人竟然只是看了两眼，就又急急退了回去。 这下把她急得不行。 要知道这荒郊野岭的，错过了这个人，不知道等到下一个人会是什么时候了，而且她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什么心思。 好在这人最后又走了回来。 千叶拉了拉风帽，将自己的形容遮住，同时借机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天上乌云密布，千叶又不像洛辰星她们那样自小练了什么功夫，是以她的视力也仅仅限于在有点亮光的地方视物而已。 从府里带出来的灯笼已经在挣扎中丢到了不知哪个旮旯地，千叶现在几乎是处于伸手不见五指黑的境地，哪里还能看清面前的人？ 挣扎了一番，发现无果之后，千叶索性放弃了打量。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还是等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后再说吧。 只是他们能顺利离开吗？ ------------ 209 出手 夜风吹散了些许云层，露出昏黄的月亮。 打雷闪电依旧时不时的出现，但就是没能带来雨水。 借着光，千叶才看清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及膝高的草丛。而此刻，从草丛里正钻出来十数个人影。 千叶瞠目结舌。 我了个去！到底谁啊，来抓我也犯不着用这么多人吧？我是不是该说原来我的存在在别人眼中是那么强大啊？！ 显然沐永隽也是有些错愕，方才急着过来，倒是还没察觉到有这么多人在。 忍不住扭过头看向身后的人，却只看到一团黑，沐永隽无奈，问“喂！你不是候安王府里的丫头吗？难道你去地下钱庄借了钱没还，所以这些人现在是来让你还钱的？” 这已经是沐永隽所能想到的最说得过去的理由了。 不然的话，她一个小小的丫头，怎么平白无故的会招惹上这么多人？ 千叶怕沐永隽认出她的身份，所以在沐永隽扭头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把头给低了下去，此刻听到沐永隽的声音，便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沐永隽？” 柔柔切切的声音，加上身边有风的干扰，沐永隽忽然有些听不清楚那人说的什么了。 “沐永隽，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方才那个声音，只是比之前多了几分确定。 沐永隽回身，眸里尽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是你？大晚上的，你不在府里好好待着，跑到这旮旯地儿来做什么？要不是我刚好看到跟了过来，你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沐永隽说着又靠近了千叶些许，眼眸警惕的看着四周的人，不动声色的将千叶护在身后。 他方才是想说王府的吧？ 千叶弯了眼眸，为沐永隽的细心，也为此刻的相护。 “哟！还絮叨上了！小子，实话跟你说，我们也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身后那姑娘，今天我们肯定是要留下她的！你要是不想惹祸上身，平白丢了性命，我劝你赶紧离开这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前方为首的那个蒙面男子盯着沐永隽道。 沐永隽忽然就想起自己之前所见到的二人那般亲密的姿势，连忙急急拉着千叶看去。 方才他以为二人是在 那么近的距离，也不知道她伤了没有？ “你没事吧？” 千叶被沐永隽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弄得脑袋有些发蒙。 “怎么了？沐永隽，这儿这么多人，要不你先跑吧。这里黑灯瞎火的，还有这么茂盛的草丛，要是我趁他们不注意躲在里面，应该还是可以拖一阵子的，你就跑出去去衙门里面搬救兵” 去衙门，为什么不直接去王府找候安王来？他不是她夫君吗？ 沐永隽脑中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夜他看见陌南笙进她房中的情景。 难道他们不是他想的那样？ 沐永隽眸色变换不定。 千叶半天没有听见他答话，又急急的开口“要不然你能跑就跑吧。虽然很意外这个时候在这里看见你，不过还是很高兴。” 这丫头，是在害怕吧？ 都语无伦次了。 沐永隽唇角翘起，旋即转身面对那些黑衣蒙面的人。 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很好，只有十五个，没有其他埋伏。 “找个地方躲好，待会儿动起手来我可不一定能护着你安然无恙！” 沐永隽没有回头。 没想到沐永隽竟是根本没有打算逃跑，千叶心中有些复杂，但心知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一言不发的往后退着。 听到身后的动静，陌南笙在自己的腰间摸索了两下，接着软剑出鞘，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光。 蒙面人似乎没想到沐永隽竟然身上还带着武器，一时间都不敢贸然上前。 但他们不动，不代表沐永隽也不会动。 当下沐永隽就拿了软剑冲了上去，身形快如闪电，千叶只看得清无数的剑光以及人群中有人被收割了性命而倒地的声音。 千叶蹲在草丛里，捂着嘴看着眼前的场景。 果然是镇北侯啊，看来不是浪得虚名，这手功夫不错嘛！ 千叶的心稍微放下了些，同时心里也有些小埋怨。 这个沐永隽，身手那么好又带了武器不早说，害得她以为他打不过这些人，都打算牺牲自己了。 估摸着是对方以为千叶是个弱女子，便没有派身手多好的人来，是以沐永隽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将那些人解决了七七。 “大侠，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混口饭吃，您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呢？” 方才还嚣张的蒙面人见沐永隽这么身手敏捷，立刻就跪在了地上。 沐永隽提着软剑，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什么人派你们来的？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放你走。” 蒙面人眼珠转了转，似乎是在判断沐永隽话里的真假。 千叶见情况已经逆转，也从草丛里站了出来。 哪知变故陡生，竟然还有一个蒙面人藏在不远处伺机而动。 知道想要杀了沐永隽再来带走千叶不可能，便躲在了一旁，此番见千叶现身，立即就制住了千叶。 “不想让她死的话，就放下你手里的兵器，然后退后。” 蒙面人从袖中滑落出了一把匕首放置在千叶的脖子上。 沐永隽也没想到竟然还有漏之鱼，眉眼里霎时闪过一丝戾气。 “怎么？不肯放吗？那就怪不得我了。” 匕首划破了千叶颈间的肌肤生命即将消逝的恐惧感席卷千叶的全身，但千叶咬唇没有说一句话。 不，不能说话。 沐永隽能出手救她已经不错，不能再让他以身犯险。 沐永隽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尽管他心知千叶这么做只是不想拖累他以及不想欠他人情，但还是有类似感动的情绪在心间蔓延。 手里的软剑被随意的扔到一旁，沐永隽似是警告般的瞥了一眼蒙面人，然后慢慢后退。 “再往后退一些。” 蒙面人看着沐永隽又道，同时之前那个蒙面人立即收敛所有情绪，起身向千叶的方向快速移动。 ------------ 210 失踪 韶华是被突然而至的瓢泼大雨给吓醒的。 下了雨，夜里的温度就会变得更加凉爽，因着担心千叶夜里着凉，所以韶华眯瞪着眼睛进了里间。 “王妃？王妃？” 韶华小声的叫了两声，没有听到千叶的应声，以为千叶睡得正熟，便更加轻手轻脚的往床边走去。 窗外雨虽然下得很大，但月亮也很明亮，所以并不妨碍韶华在夜里走路。 床上有一团小小的隆起，韶华以为是千叶冷了，所以才蜷成了一团，又赶紧去拿了一床稍微厚一点的锦被过来。 远看倒是不觉得有丝毫问题，可这一将手里的锦被放在床上，韶华就发现了端倪。 不对，这好像不是王妃。 猜测到这个可能，韶华脑中的困意立马散了个干净，几乎是颤抖着掀开了原本的棉被。 果然，棉被下只有一个软枕以及韶华入睡前千叶所穿的衣裙。 韶华跌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她守夜守得王妃不见了都不知道，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窗外一个大炸雷惊醒了呆滞中的韶华，韶华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打开门就跑了出去，留下孤零零的门窗被风吹得哐当作响。 天韵向来睡眠浅，加上今晚一直雷声不断，此刻很容易就醒了过来。 随意的披上一件衣裳，天韵从屋子里走出来正好就看到韶华跌跌撞撞的向着她跑过来。 “韶华，你这不好好在王妃的屋子里守着，怎么跑回来了？今夜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王妃跟前儿说不定需要人守着呢！” 天韵伸出手接住韶华，语气有些责怪。 “天韵姐姐，王妃，王妃不见了。” 韶华泪眼朦胧的看着天韵，小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什么？！” 天韵感觉自己可能是被刚才那一声惊雷给震坏了耳朵，哦，对，还有她的脑袋，不然她怎么不明白韶华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方才下雨，我感觉有些凉，便醒了过来，想着王妃的被子有些薄，可能会感染风寒，便拿了稍微厚一些的锦被过去哪知哪知床上根本没有王妃的人！” 韶华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天韵原本是想责怪韶华她睡觉为何睡这么死的，可一见她这副模样，满肚子的嗔怪也没了发泄的地方。 抬手轻轻拍打着韶华的脊背，天韵柔声安抚她“好了，好了，没事。这门窗都是好好的，府里又有侍卫守着，王妃定然不会出事的。我们四下去找找，说不定是王妃夜半醒了，去了哪儿也说不定。” “嗯嗯。” 韶华连连点头，从天韵的怀里把头抬起来，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泪。 “天韵姐姐，咱们快些找找吧。现在雨这么大，王妃说不定正在哪里躲雨，等着咱们送伞过去呢！” 两人拿了雨伞，步伐快速又不失章法的在王府里四下找了起来。 因着是夜晚，两人也不确定千叶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也不敢在府中扯着嗓子喊人，只能一寸寸的挨地儿找过去。 “韶华，我们两人一起这样太慢了。王府这么大，我们找完估计都天亮了，这样吧，我去那边，你在这边，咱们分开找。谁找到了就在这棵树上系一条丝帕好吗？” 天韵指指一旁的树。 韶华点头，迈步就要走开。 “对了韶华，今夜雷这么大，你可别在树下走，很容易发生危险的。王妃也知道这些，定然不会傻傻的站在树林子里的，所以我们去那些院落里找。” 不得不说天韵还是要镇静很多，韶华见她如此，也受到了感染，开始恢复镇定。 两人分头寻找，却一无所获。 “完了，王妃是真的不见了！都怪我，我要是警醒一点儿，王妃说什么也不会不见的。” 韶华说着又要哭出声来。 天韵也是心急如焚，现下根本无心去安慰她。 左右张望之际，天韵才发现她们现在就在距离苍竹院不远处的一条小道上。 不知道王爷歇下了没有？ 若是这个时候去求王爷派人去找王妃，王爷会不会答应啊？ 天韵想着想着就已经走到了苍竹院门口。 韶华抬眼一看，便立即拉着天韵的袖子低声道“天韵姐姐，这里可是苍竹院，王爷说过平日里没有他的准许不能来这儿的。王妃也是知道府里这条规矩的，所以肯定不会在这里，咱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说不定有哪儿遗漏了！” 天韵掰开韶华的手指，有些无奈的瞥了她一眼，道“你当我是不知道这个规矩吗？现在府里四下都找遍了，我们找不到王妃，要是王妃出了事，王爷追究下来，我们谁都讨不了好！” 韶华茫然的望着天韵，“那天韵姐姐你是打算做什么？” “是谁在外面？” 天韵刚想回韶华的话，苍竹院里就传来了池清的声音。 太好了，这下不用她想办法去叫池清大人传话了。 天韵清了清嗓子，又像是怕惊扰陌南笙般压低声音道“池清大人，是奴婢，王妃身边的天韵和韶华，有急事要禀告王爷，还请池清大人通传。” 池清脚步不停，甚至在听到二人提到急事的时候还略微加快了步伐。 雨很大，不一会儿就溅湿了池清的鞋袜，但相比起天韵和韶华二人，池清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天韵和韶华二人衣衫几乎湿透，头发也散乱的拧成一缕缕的搭在肩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池清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旋即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就算雨很大，可从幽兰居到苍竹院也不至于被淋成这样吧？ 天韵哪里顾得了这些，当下就开口直奔主题，“池清大人，王妃不见了。奴婢们在王府里找遍了也没能找到王妃，所以奴婢们想王妃应该是出事了，所以” 天韵抬起眼眸瞄了一眼池清，有些为难的开口“能不能劳烦池清大人去给王爷请示一下，让奴婢们可以带着府中的家丁护卫出府去找找王妃？” ------------ 211 相助 其实天韵原本是想说能不能请王爷带人去找找王妃，可是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敢说出那句话。 且不说陌南笙和千叶的关系远没有外边流传得那么好，就说现在雷雨交加的恶劣天气，她怎么敢叫陌南笙这么尊贵的人冒雨去找王妃？ 所以几番思量下，天韵最后说出了那样的话。 池清刚开始听到两个丫头说有急事要求见王爷的时候就潜意识里觉得可能是王妃出了事，还以为怎么着也是个生病之类的问题，没想到居然是人都不见了。 咽了口口水，池清看向两个丫头，“你们确定王府里都找遍了吗？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或者说王妃会不会就在幽兰居某个地方待着，而你们没有发现？” “池清大人，府上的规矩奴婢们都是铭记于心的。若不是真的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奴婢们又怎么敢靠近苍竹院半分呢？还请池清大人尽快去禀明王爷，让奴婢们可以带着人去找王妃。” 嘿瞧这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若不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不敢靠近苍竹院半分？ 说得好像苍竹院是什么豺狼虎豹一样，连靠近都不敢靠近了。 不过眼下池清是没什么心思说这些话的。 看两个丫头一脸急色，池清抿抿唇，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禀告王爷。” “奴婢多谢池清大人。” 韶华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只是被天韵拉着，下意识的福身行礼，说了这么一句话。 许是事态紧急，池清很快就回了来。 天韵有些紧张的捏着韶华的衣袖，问道“池清大人，怎么样了？王爷他同意了吗？” 池清还没答话，那厢陌南笙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本王知道了。本王不管今晚是怎么回事，总之王妃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不见的，你们就得担负起这个责任！” 两人身子一抖，但都不敢开口说话。 没办法，不是谁都能像王妃那样看见这个久经沙场，身上永远带着冰寒之气的王爷还能言语冲撞的！ 她们俩只是两个小丫头，看见陌南笙如今这副阴沉的脸色，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哪怕是陌南笙现在下令要将她们给杖毙，估计她们都不敢开口为自己说句讨饶的话。 陌南笙瞥了一眼两人，接着道“池清，你带她们先回幽兰居去，找人看着。王妃没有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给她们送吃的，也不准任何人和她们有接触。” 这是要软禁她们啊！ 天韵顾不得害怕，扔了伞，直接跪在了雨中。 “王爷，不必麻烦池清大人了。奴婢们自知做错了事情，不敢请求王爷放过奴婢们，只是王妃现在下落不明，还请王爷尽快带着人去将王妃给找回来。奴婢们自己会去幽兰居乖乖待着，等王爷回来听候发落的！” 池清似是心有不忍，对着陌南笙道“王爷，咱们还是快些出发去找王妃吧。这两个丫头冒着大雨在府里找了很久了，想来王妃失踪也不是她们的本意” “若是她们的本意，你觉得她们现在还会活着在这里听本王说话吗？” 呃 这好像是句大实话。 池清默。 陌南笙撑着伞踏进雨中，边走边对着池清吩咐“马上去清点府上的家丁护院，立刻到府门前集合。” 天下着大雨，火把根本没有用武之地，陌南笙看着穿着雨蓑，戴着斗笠的王府家丁护院们，神情稍缓。 “王爷，都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池清躬身在陌南笙面前回复的时候，陌南笙正看着手里的一张纸条。 池清记得，那是从天韵那个丫头那里得来的，因为在王爷问到今晚有没有什么特别情况发生的时候，天韵说有一张纸条出现。 而王妃，约摸是看了纸条上的内容才会私自出府的。 只是翠湖楼，那不是上京一处荒废了很久的楼宇吗？ “嗯。” 陌南笙将手里的纸条揣进腰间暗藏的袋子里，点点头，翻身上了马。 池清本来也是要跟着去的，可是陌南笙让他在府中留守，说是若天亮他们还没有回来，便让池清去府衙让李平派衙门里的捕快出发。 “王爷当心。” 池清这话一落，陌南笙就轻抖马缰，马儿立时扬起马蹄往前跑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沐永隽和千叶现在皆是手脚被束缚住了，而且不得不说那两个蒙面人还是有些头脑的，知道沐永隽功夫不错，特地给他喂了些压制内力的药。 又是死一片的寂静。 这一路上都是这样，不管沐永隽问多少遍，那两个蒙面人都是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赶自己的路。 沐永隽抬头向四周张望，却发现了熟悉的玉食斋的匾额。 这么说他们一直在上京兜圈子？ 还真是有趣。 沐永隽偏头看向一旁的千叶，发现她神情自若的坐在一旁，丝毫没有慌乱。 费劲的挪动了一下身子，沐永隽靠近千叶，“喂！你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从我们被抓住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我都快以为你是哑巴了。” 千叶瞥了一眼沐永隽，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得！感情还是他自讨没趣。 沐永隽冲天上翻了个白眼，又东看看，西看看的，反正一刻也停不下来。 “你能不能安静的坐一会儿？” 沐永隽被千叶吼了一嗓子，脸上的神情变换不定，最后定格在委屈的这个表情上。 “你那么凶做什么？都吓到我了。还有，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现在落到这么两个丑不拉几的人手里吗？而且还下着雨，要不是你，我早在我的府上舒舒服服的和周公团圆去了。” 千叶毫不怀疑若是此刻沐永隽的手不是被绳子给绑住的话，他一定会伸出他的兰花指，满是娇俏与嗔怨的说出这番话。 “我还没问你大半夜做什么在王府前溜达呢？” 看了这么久，如果还看不明白这是一场策划已久的绑架的话，千叶估计脑袋也可以不要了，所以她根本毫无介怀的提着王府两字。 ------------ 212 传闻 两人是坐在平日乡下的老汉用来拉一些粪便之类的车的，是以周围一直充斥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千叶王府这两个字一说出口，立马感觉到身下的车有一瞬间的速度缓了下来。 千叶满意的翘起唇角。 沐永隽将这一切纳入眼底，暗叹那两人倒霉，摊千叶这么一个不好惹的女人。 不过同时也得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人是不知道千叶的真实身份的。 他之前看到是千叶的时候就有些奇怪，还想着说什么时候候安王府这么弱了，居然连这些不得台面的人都敢来打主意了。 原来人家是根本就不知道。 不知者无畏，估计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把你这么个女人给骗出王府的。” 沐永隽又凑近千叶，声音近似于在千叶耳边呢喃的说道。 千叶的嘴脸抽了抽。 这算是变相的夸奖吗？ 千叶刚想说话，板车忽然就停了下来，千叶抬眼看去，正好看到一群穿着熟悉衣衫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为首的那个，正是陌南笙。 这么大雨，陌南笙不在府好好待着，带这么多人出来招摇过市做什么？ 招摇过市也不挑个好点的时候，这个时辰，京街头哪里还有人啊？ 千叶撇撇嘴，却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喂，千叶，你运气可真是好啊！刚才有我仗义出手，现在又有夫君英雄救美在后，真是命好啊！” 沐永隽看了脸色阴沉的陌南笙两眼，最后对着千叶小声道。 陌南笙的眉头动了动，沐永隽知道，他这是听到他方才对千叶说的话了。 这样应该不至于为难千叶了吧？ 沐永隽弯了弯唇。 千叶被沐永隽这一番话搅得心头有些乱。 陌南笙是来救她的？这么说他根本不是在京街头乱晃？ 呵！怎么可能呢？她还记得陌南笙才说过他们之间可是连所谓的人情都没有，陌南笙怎么可能为了她大半夜不睡觉，还这么兴师动众的跑来找她呢？ 不过不管千叶信不信沐永隽的话，接下来陌南笙出口的话却是叫千叶不得不信了。 “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连本王的王妃的主意也敢打？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若说之前两个蒙面人还怀疑千叶是有可能故意这么说来吓唬他们的，那么现在他们就是真的相信自己这次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放了他们，本王答应放你们走。” 陌南笙只是扫了那么一眼就看穿了两人的意思，立即道。 “你要是骗我们怎么办？我们要是把他们给放了，你又改变主意了，那我们岂不是死路一条？” 其中一个蒙面人瞥了一眼身后依旧手脚被束缚住的千叶和沐永隽，道。 “死路一条？你以为本王想要你们的命会用屑于用这种方式？你们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们只有两个人，而本王身后有几十人！你们觉得本王若是真要你们的命，会这样在这里和气的同你们讲条件？” 两人面面相觑。 “那你让他们先让开，不准跟来。等我们走远了，确定安全了，我们自然会放了他们。” 陌南笙掩唇冷笑。 “你觉得你们现在有资格和本王讲条件吗？本王数到三，立即放人，否则就别怪本王出尔反尔，要了你们的命！” 陌南笙这话可不是在说笑。 沐永隽挪动身子，将头凑到那二人面前，道“你们该不会是没听过候安王的大名吧？那我来好心告诉你们一下好了，候安王向来说话一言九鼎，绝不会出尔反尔。既然他答应放你们走，定然不会说事后又私下把你们给抓回来，你们还不赶紧的抓住机会？要是他反悔了，你们可就真的跑不了了。” 两人原本就在犹豫，此刻又听得沐永隽这么说，当即从车跳下来，一溜烟的跑了。 “喂，兄弟，来帮个忙，帮我把这绳子给解开。” 沐永隽笑眯眯的对着一旁陌南笙带来的人说道。 两人得了自由，立即从车下了来。 “真是恶心死本少爷了，本少爷要赶紧回去好好沐个浴，把这该死的味道给去掉才行！” 沐永隽说着就要走。 “镇北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是传闻镇北侯向来礼数周全，为何今日本王见到的却不是这样呢？难不成是传言有误？” 陌南笙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沐永隽背后响起。 沐永隽转过头，依旧笑嘻嘻的道“那可不是，流言止于智者。本侯相信像王爷这样聪明的人物是绝不可能会听信那些流言蜚语的，对吧，王爷？” 陌南笙没想到沐永隽竟然会这么回答他，顿时一口气憋在心里。 眼角余光看到千叶还在一旁慢吞吞的，便催了马儿前，冷声道“本王看你也没缺胳膊少腿儿啊！难不成王妃你其实挺喜欢这乱七八糟的味道，所以才一直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你丫的才喜欢，你们全家都喜欢。 千叶在心里骂着，却突然想起自己目前好像也算是他们全家的范畴，便有些吃瘪般的抿了抿唇。 沐永隽唇角的笑意忽然一滞，接着在自己脑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开口说道“传闻王爷对自己的王妃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王妃那可谓是宠到了天，怎么今日本侯一看，也不过如此嘛！哦，不对，是连一般的男子对待自己的娘子的态度都比不！也不知道方才那些是怎么传出来的？” 千叶看到陌南笙脸色明显更黑了一层，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站到了二人的中间，脸正对着着沐永隽的方向。 “多谢候爷今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然妾身还真不知道现在会如何。” 沐永隽瞧她一眼，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王妃不必如此客气！本侯也不过是正好睡不着觉四处走走便看到了这事儿，然后就顺便帮了一下小忙。现在既然王爷来了，本侯也可以走了。” ------------ 213 恶劣 这下陌南笙是没有再开口说话了，沐永隽本来还有好些事情想问千叶，但看了下周围，觉得委实不大适合说话，便直接几个纵跃，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千叶回身看着陌南笙，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陌南笙冷眼扫过她，在千叶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得他说了句“要是知道王妃身边有人护着，本王绝不会来。” 不仅眼神冰冷，连带着语气似乎都冒着寒气。 千叶自讨了个没趣，便摸了摸鼻头，跟在陌南笙后头走着。 只是问题又来了。 陌南笙是骑的马前来，身后跟着的那些家丁护院们也几乎都是挑的会骑马的来，那她怎么办？ 千叶觉得其实现在也没什么危险了，而且他们是在京的街头，离候安王府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完全是可以自己走着回去的。 估计是陌南笙见她又杵在那里不动了，所以干脆直接把她抱了马。 身后的那些王府的家丁护院们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甚至于对眼前的场景是那种司空见惯的。 这多少让千叶没那么尴尬。 回到王府的时候，王府是灯火通明，看大家呵欠连天却愣是不敢开口说去歇息的样子，千叶便知道这些人都是被强行从被窝里给拉出来的。 本来还义愤填膺的，但在后来意识到罪魁祸首好像是自己，千叶神情便有些讪讪。 “王爷，王妃，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属下都打算去衙门了。” 面对池清的一席话，陌南笙没有多大反应，倒是千叶挑了眉。 “去衙门做什么？” 池清刚想开口，把陌南笙出府前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千叶，好让千叶知道陌南笙其实很担心她，结果才刚张开嘴，就被陌南笙一个眼神给生生憋了回去。 千叶许是知道池清为何突然不说了，便也没有再问。 “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陌南笙对着王府里的众人吩咐，众人立即如蒙大赦般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千叶眼珠骨碌碌的转了转，旋即指向幽兰居的方向，道“陌南笙，他们都去歇着了，那我也去歇着了。” “他们去歇着是因为他们累了一天了，却到现在还要无辜受累，你作为罪魁祸首，有什么理由现在去歇着？” 陌南笙这人的性子千叶是完全捉摸不透，刚才还一副不想搭理她的姿态，现在却又说话能呛死人。 不过千叶自知今夜是她理亏，面对陌南笙这样的态度，也只能听着不还嘴。 “收到了纸条为什么不跟我说，而是自己跑去那什么翠湖楼！难道你没有一点基本的常识吗？什么人给你胡乱写个纸条你就巴巴的跑去了吗？” 陌南笙这是在发脾气？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私下跑出去结果害得他没能睡好，所以现在是那个姨娘说的什么起床气？ 看来今夜真是做了不少错误的决定啊。 千叶在心里思量着，却在抬头触及到陌南笙眉宇间的愠怒时说了句对不起。 陌南笙一口气顿时发作不得。 池清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但碍于陌南笙在场，只能强忍着笑，但一直颤动着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千叶不知所以然，陌南笙却是瞪了一眼池清。 “行了，你去睡吧。对了，天韵和韶华两个丫头因为没能照顾好你，所以我让人把她们给关起来了。” 就说回到王府始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来是在这里，她没看见她的两个丫头！ “陌南笙，今晚是我自己跑出去的，同她们两个丫头没什么关系！我知道今晚有些兴师动众了，我道歉！但是那两个丫头是无辜的，你快把她们放了！” 陌南笙眉间的怒意更甚。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寒潭一样的黑眸一直盯着千叶，恨不能把眼前这个女人给拖出去挫骨扬灰。 千叶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但还是看着陌南笙，坚持要让他放人。 陌南笙已经彻底失了耐性，起身就要往苍竹院而去，但好在他并没有一言不发，而是在经过千叶身旁的时候说了句“王妃不累不想睡，本王可是累了，本王先行一步，王妃爱在这里站多久就站多久。” 什么嘛！ 她是让他放了天韵和韶华好不好？ 居然无视她的话！ 千叶三两步追去，五指抓住了陌南笙的手腕。 陌南笙低头，这才发现千叶的手掌满是水渍，想来该是之前淋了不少的雨。 所以陌南笙最终没能甩开千叶的手。 “你放了她们，不然大家都别睡了，我们就这么耗着！” 孩子气的话，让陌南笙无故弯了唇角。 靠近千叶的耳垂，陌南笙轻轻吐出一句话“看样子王妃是打算同本王一起睡，正好，今夜天凉，本王恰巧需要一个人来暖被窝。” 千叶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手指也松开了陌南笙的手腕。 “你……你……我……” 千叶感觉自己突然就不会说话了，你你我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陌南笙又抬脚往前，千叶愣了片刻，继续追他。 “看来王妃今晚是铁了心要同本王一起歇息了。池清，去收拾一下。” 池清的目光在陌南笙和千叶身来来回回流连了好久，才抬步进了苍竹院。 千叶面色如同晕染了胭脂般，在池清方才的打量中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颅，露出纤长的脖颈。 良久，陌南笙听到千叶低如蚊呐的声音响起。 “陌南笙，是不是这样你就能放了她们？” 陌南笙挑眉，这女人，该不会是以为他真的要她以身相许吧？ 他陌南笙什么时候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陌南笙扫了千叶一眼，极其恶劣又残忍的道“王妃该不会是想用这个来和本王做交易吧？王妃难道忘了，本王心里可是有心儿的，分不了你位置！如果王妃不介意，那就来吧。” 千叶如遭雷击！ 是她今晚太得意忘形了，以为他冒雨来找她就是对她有了感情，居然忘了他有心人！ ------------ 214 打算 千叶后退几步，将头埋得更低，掩饰住脸上的苍白和难堪。 “王爷，屋子都收拾好了，您看” 池清去而复返，向陌南笙禀报着情况。 “王妃，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要进去吗？” 其实陌南笙说这话的语气和之前别无二致，偏偏落在千叶的耳朵里就生出了一种讽刺轻蔑之感。 千叶咬住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声线平稳的开口，道“多谢王爷好意，只是臣妾向来认床，喜欢在自己的屋子里歇息。既然王爷累了，那臣妾也就不打扰王爷歇息了。” 说到这里，千叶又霍然抬起头，双眼直直的盯着陌南笙。 “只是王爷，臣妾的两个丫头委实是无辜受累，所以还恳请王爷把臣妾的两个丫头还给臣妾。” 池清大脑纠结了，这王爷怎么也不给王妃说清楚呢？ 那两个丫头是被关起来了，可不是被关在幽兰居，好吃好喝的供着吗？ 他还记得王爷当时说那是王妃的丫头，该怎么处置等王妃回来再说，其他的人一律不准为难她们的啊！ 陌南笙这次是连个眼神都没给千叶，直接就迈步进了苍竹院。 池清留在原地，看了看陌南笙的背影。 方才王爷好像没有立即唤他进去，那这个应该是默许他告诉王妃一些事情吧？ 池清为自己的机智在心里鼓掌，然后就走到了千叶的身边。 “王妃，天韵和韶华虽然的确是被王爷给下令关起来了，可是王爷并没有把两个丫头关在别处，两个丫头现在就在幽兰居里好好待着呢！王爷当时说” “池清！” 得，这下不能说了。 池清冲着千叶笑了一下，抱歉道“剩下的事情王妃你自己回去看吧。王爷叫我了，我得走了。” 千叶听了池清的话，眉头又蹙了起来。 他把天韵和韶华给关在了幽兰居？这应该不算是关吧，那他干嘛要那样说？ 而且他当时还说了什么？ 池清这人也真是的，说话就喜欢说一半，来吊着人胃口！ 千叶抬起头看向天上异常明亮的月亮，方才陌南笙给言语刺伤而眼角带上的涩意被蒸发。 得嘞！死里逃生，回去睡觉去！ 千叶踏着月色回到幽兰居的时候，天韵和韶华正满面愁容的相互安慰着彼此。 “天韵姐姐，你说这么晚了王爷都没让人给传个消息过来，是不是王妃还没找到或者王妃出事了啊？” “呸呸呸！说什么呢！咱们王妃福大命大，肯定不会出事的。说不定只是王爷暂时还没找到王妃，等找到了就会有人过来告诉我们了。我们再耐心等等吧。” “不用等了，我回来了。” 千叶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韶华和天韵却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呆愣愣的站在原处，没有任何反应。 千叶笑着走进两人，“怎么？我不过是出去了这么片刻，你们两个丫头就不认识你们家王妃啦？那今天可得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千叶作势要撸起袖子来打人。 韶华率先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扑进了千叶的怀里。 “王妃，你可算是回来了，奴婢们都快担心死了。” 千叶故意扬起的笑容在听到韶华这番话之后消失不见，叹气似的抚摸着韶华的发丝。 “好了，不哭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我这不是没事吗？都怪我，让你们受委屈了。天色不早了，快些洗洗睡吧。” 天韵立刻拿了铜盆去外面给千叶打水，好在她们两人坐在幽兰居里无事，想着那么大雨，千叶若是回来，定然是需要好好沐浴一番的，便准备了热汤，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韶华从千叶的怀里退出来，脸上还带着泪痕。 “王妃，是不是王爷带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出事？王妃你到底去哪儿了？下次可别再这样了，就算是要出去，至少也得让奴婢们陪着你一起去啊！这黑灯瞎火的，外面多危险啊！” 千叶笑了笑。 “好了，我知道啦！去找陌南笙是不是吓坏了？” 千叶知道韶华向来怕陌南笙怕得要死，只怕是今晚确实没有办法了才会去找陌南笙帮忙吧。 韶华擦干脸上的泪，摇了摇头道“是天韵姐姐找的王爷。当时奴婢和天韵姐姐把王府找了个遍也没能找到王妃，心里就慌了，后来奴婢们在说话的时候被池清大人听到了，所以就” 韶华瞄了一眼千叶，像是怕她责怪她们去找陌南笙帮忙一般，见千叶神情无异，这才继续往下说。 “本来依天韵姐姐的意思，就是希望王爷能够让府里的家丁护院们能够跟着奴婢们一起出府去找王妃你，可是池清大人进去通禀之后，王爷就立即出来带人去找王妃了。” 韶华咬了咬唇，最后还是补充说道“王妃，奴婢看王爷其实是真的很担心王妃。那这样的话，王妃就不必刻意避开王爷了，多和王爷相处，王爷总有一天会被王妃打动的。” 若是在陌南笙方才没有同她强调他心里住了一个心儿，再也住不下其他人的话，千叶想，她肯定会因为今晚的事再努力一把。 可陌南笙，他都那样说了啊！ 自己再这样自作多情不是自寻烦恼吗？ 千叶忽然又想到之前偶然听到陌南笙说的一句话，自己这个王妃的位置早晚他都会亲自送还到心儿的手上。 是啊，他早就打算好了，这辈子想要携手共度的人是心儿，不是她。 甚至他在人前对她好，也是因为想让别人觉得她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然后那些人就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明里暗里的刁难她。 他做了这么多，为的不就是那个叫心儿的姑娘平安吗？ 也罢，也罢，左右还欠他一个人情，那就权当还了这个人情吧。 把那个女子亲手送到他身边，然后她就带着娘亲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 千叶垂下眼睑，不过是须臾之间，她就已经重新为自己的存在定好了位置，做好了打算。 ------------ 215 拜访 “王妃，水已经准备好了，王妃你的衣衫都湿透了，还是赶紧去好好泡一泡，换身干净的衣裙，别让风寒入了体才是！” 天韵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千叶敛下所有思绪，摸了摸韶华的脑袋，抬步进了屏风后面。 木桶里的热水温度适宜，千叶一踏进里面就感觉到自己瞬间被温暖包围，舒服的喟叹一声，舒展了身子，将自己更加往下沉了沉。 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 结果千叶还没丝毫头绪的时候，沐永隽就已经光明正大的登门拜访了。 “王爷，不知王妃可否在府上？” 沐永隽看着面前一身俊雅清贵的男子，笑问。 “镇北侯这么大大咧咧的来王府找本王的王妃，合适吗？” 相较于沐永隽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陌南笙已经是一脸的冰寒。 沐永隽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合适啊！王爷要是觉得我光明正大的拜访都不合适，难不成王爷是觉得我半夜飞檐走壁偷偷摸摸更为合适？” “你” 碰上这么一号人物，陌南笙也是很头疼。 “王爷，候爷。” 千叶对着二人微微福身行礼，声线温柔和暖，让人如沐春风。 陌南笙瞥了一眼千叶，发现她今日不仅妆容精致，还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顿时心里就忍不住吐槽。 不就是个救命恩人吗？犯得着打扮那么好看？ 当然心里吐槽归心里吐槽，陌南笙是绝对不会把这话说出来的。 沐永隽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端庄大方的千叶，眼眸里划过一丝诧异。 要知道他第一次见千叶是在皇宫里，那时候他刚回上京接受封赏，救下千叶也仅仅是因为她算起来也算是他的表妹。 第二次见她则是在相府，当时三姨娘出事，姑姑病中，他正好见到她和依依打嘴仗，跟小孩子无异。 再后来是他夜探王府，还是因为相府的事情 总之，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千叶如此。 “好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在这儿说吧。” 陌南笙稍稍侧过身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巧挡住了沐永隽看向千叶的视线。 这里？！ 千叶和沐永隽同时在心里惊叫。 “王爷，这里恐怕不适合说话吧？” 沐永隽看了看四周，王府里的家丁仆从三步一个，五步一对的，而且陌南笙还站在这里，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可是来问昨夜的事情的，这么人多眼杂的，他还怎么问啊！ 陌南笙恍若未觉，只是动了动眉毛，抬起眼睛看着千叶。 “王妃也觉得这里不适合说话吗？若是王妃也觉得不适合，本王现在就让人给你们挪地方，保证给你们两个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不知是不是千叶的错觉，千叶总感觉陌南笙的那个独处两个字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真是神经病！ 大清早就抽风！ 千叶撇撇嘴角，口不对心的说着不是，“臣妾觉得这里挺适合说话的，候爷要是有什么想说的不妨在这儿说。” 沐永隽一张脸黑如锅底，陌南笙倒是微微的勾起了唇角。 只是那弧度并不明显，甚至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千叶狐疑的看着还跟在自己身后的陌南笙，双眼带着明媚笑意的停下脚步，扭身看向他。 “王爷，你这是要偷听臣妾和候爷说话吗？王爷你这么做，臣妾是不是可以误以为王爷是在吃味？” 这话千叶当然不敢当着沐永隽的面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所以她是靠近了陌南笙耳旁说的。 突来的馨香钻入陌南笙的鼻尖，陌南笙心下一颤，有些不适应的别开脸。 脑袋再过滤了一下千叶方才说的话，一双眼狠狠瞪着千叶，旋即大步流星的离开，连头都没有回。 “好了，镇北侯，这边请。” 千叶福身做请。 沐永隽方才见千叶突然靠近陌南笙便知道二人是有悄悄话要讲，其实凭着他的耳力，只要他想，是可以完全听见二人在说什么的。 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像他这样的君子，自然是不可能会做出那种宵小行径的。 是以沐永隽现在一边随着千叶走，一边问道“千叶，你方才同王爷说什么了？我看他刚才不还挺高兴的吗？怎么你说了两句，他就变成那样了？” 千叶想到方才的情景就弯了眉眼。 “也没说什么啊，就是说了些他不乐意听的呗！不然你以为我们俩现在能这样说话？” 沐永隽也跟着轻笑了两声。 “请坐。”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来到了王府的凉亭，千叶一边招呼沐永隽，一边自己落座，动作熟稔，神态自然。 “你今天来是想问昨夜的事情吧？” 千叶将倒好的茶推给沐永隽，继续道“我的确是因为收到了一张纸条才去的翠湖楼，不过我想你应该也不怎么关心这个，所以我就直说了。” 千叶肃容，正了神色看着沐永隽。 “我觉得父亲外室那件事情并不是周氏宣扬出去的，周氏没有那个必要。所以” “你是说周氏在撒谎？所以昨夜那个人也是知道你不相信，便用了这个借口来让你出去？” 沐永隽吸了口凉气，不知道该怎么说千叶。 说她傻吧，她偏偏又不傻，相反大多时候都比一般人看得通透，来得聪明。 说她不傻吧，可你瞧瞧她做的这些事，像一个有脑子的人做的吗？ 千叶点点头，“我就是想借机看看那个人是谁，可是没想到对方似乎没有带我去见那人的打算。” 这个沐永隽是理解的。 对方若真是有那打算，就不至于还在那里埋伏那么多人了，也不至于到最后一直带着他们在上京的街头乱转。 其实对于带着他们在上京街头乱转的事情，沐永隽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按理说他是出现在意料之外的人，对方不可能会安排得那么清楚，除非此次事件的领头人就在那两个人当中！ 可那两人的怂样儿 沐永隽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 216 蜚语 “除此之外，那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千叶摇了摇头，“没有。” 沐永隽站起身子，“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这次没有得逞，肯定还会有下一次行动，你自己小心，千万别做出像昨晚那样的事情了。” 望着沐永隽眼底的关切，千叶虽然不知为何他俩现在关系突然好到这样，但还是有暖意在眸子里散开。 唇角浮了笑，千叶也跟着起身，“走吧，我送你出去……” 千叶的话音一顿，沐永隽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 千叶勾勾唇，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方才突然眼皮跳得厉害，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沐永隽张了张口，最后还是迈步先往前走，安慰道“只要你别像昨晚那样贸然出王府，我觉得应该还是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毕竟这王府的守卫依我看来还算不错。” 沐永隽抬眼扫了一下周围。 可能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可是在沐永隽离开候安王府不多时的时候，京城就掀起了一股流言，最开始还是几个人在茶楼酒肆里小声谈论，到后来便是整个京都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王妃，不好了！现在外面都在说王妃你和镇北侯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还说候安王如此宠爱王妃你，王妃居然还……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甚至还……” 韶华缩了缩脑袋，神情悻悻。 千叶蹙蹙眉，落子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韶华，“还说什么了？韶华，你就放心大胆的说，左右又不是你传的。” 韶华动了动嘴皮子，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一旁的天韵看着干着急，最后只得自己来说。 “哎呀，王妃，奴婢来同你说吧。他们还说有三姨娘那样一个为了个青楼小倌儿就一掷千金的娘亲，自然就会有王妃你这样的红杏出墙的女儿！还说王妃你就是水性杨花，忘恩负义……” “行了行了，接下去的就别说了，我知道了。” 千叶抬手，打断天韵的话。 看天韵越来越为难的神色以及听到她越来越低的语调，千叶便知道接下来的话几乎都是骂她的词语，而且应该是什么难听的都有。 “王妃……” 两个丫头俱是有些害怕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千叶纵使常年下棋以磨炼自己的心性，也不敌此时听到的这些流言蜚语。 这些人真的是一天吃饱了没事干吗？ 成日里盯着别人做什么，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开始说瞎话，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传出来的。 千叶紧抿唇瓣，神情凝重。 “天韵，你去查一查今天白日里有哪些府中的下人出去和外人接触过，都说了些什么，给查仔细一点。” “王妃，你这是怀疑这话是从王府里传出去的？” 天韵抬眸看向千叶。 “镇北侯来府是光明正大来拜访的，寻常百姓根本不会联想到这些，并且还说得这么不堪。我和镇北侯单独叙话的时候就在王府的凉亭子里，要看见也只能是王府里的下人看见了，所以这话……”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查。” 天韵福身，急急抬步出了去。 韶华动了动脚，一步三挪的挪到千叶身边的同时还不忘打量着千叶的神色，面的表情依旧是害怕。 这丫头，被昨天的事情给吓坏了吧！ 千叶带了笑，柔声道“韶华，还有什么事情吗？你放心，我今天一定不会私下出去的。” 许是难得听到千叶保证，韶华松了口气，面的表情也稍稍活跃了些。 “王妃，这么大的事情不用告诉王爷吗？王爷昨夜可担心王妃了，这次我们还是先告诉王爷，然后再一起商量怎么办吧？王妃你就不要自己一个人撑着了。” 千叶苦笑，连韶华都觉得她是在撑着，可是不撑着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还能指望陌南笙替她解决麻烦事吗？ “不用，韶华，你要想这里是王府，我们都能知道的事情，陌南笙定然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们做我们的事便是。” 千叶站起身子，看着窗外葱郁的绿色，语气和缓的开口。 “是，奴婢明白。” 韶华行礼应声。 事情的确如千叶所说的那样，陌南笙早就知道了，只是他知道得也只是比千叶早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王爷，现在外面的流言蜚语是越来越厉害了，要不要属下带着人去镇压……” 池清看着坐在桌案前似乎极有闲情逸致的写着字的陌南笙，有些迟疑的开口。 陌南笙手下笔不顿，嘴道“镇压？向来流言蜚语都是止于智者，那些百姓要传也只能让他们传去。我们这个时候派人镇压，百姓们迫于权势不敢造次，可暗地里呢？” “那王爷的意思是咱们就这么看着不管吗？可是外面那些人都把王妃说得……” 池清难以启齿那些话语，只是脸愤愤，旋即又接着道“王爷，我们还是想办法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吧。若是任由那些人传，皇家的颜面往哪里搁啊？” 颜面？ 这次池清算是说到关键了。 作为故事里的主角，不论是千叶，沐永隽还是陌南笙，现在都是关系着皇家的颜面，若真是任由那些人胡言乱语下去，还真是有些不好办。 陌南笙停了笔，抬眸看着池清。 “王妃知道这件事了吗？” “回王爷，知道了，而且王妃好像怀疑这流言是从咱们府里传出去的，所以王妃已经让身边的天韵去查今天出府与外人有过接触的下人了。” 陌南笙点点头。 就知道这个女人脑子不笨，遇到事情也能从容不迫，若不是遇到心儿，说不定他就…… 呸呸呸，想什么呢？ 那个女人怎么可以和心儿相提并论。 陌南笙甩了甩脑袋，将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甩出去。 池清看着陌南笙一会儿是满意，一会儿又近似于嫌弃和懊恼的复杂神色，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个……王爷，你没事吧？” ------------ 217 实话 陌南笙清了清嗓子，端正了神色，一本正经道“没事，你下去吧。” 啊？就完了？这事儿难道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吗？ 池清看着陌南笙，神情游移不定。 “怎么了？还有事？” 陌南笙抬眸看他。 池清摇了摇头，急道“没有没有，属下这就退下了。” 陌南笙复又低下头，池清打开门退了出去，神情还带着丝丝惶惑。 “皇兄，皇兄……” 许宁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吓得池清赶紧快步迎了去，冲着许宁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九公主，王爷向来不喜欢有人在王府里大声喧哗，还请九公主小声些才是，不然惹恼了王爷，只怕是咱们都落不了好。” 许宁闻言果然脚步一顿，紧跟着也没再嚷嚷。 “池清，皇兄是不是在里面？他知不知道现在京外面的流言蜚语？” 许宁手指着劲松亭的方向，问道。 池清点点头，“王爷早前便知道了。九公主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许宁目光扫过池清，道“看你这模样，莫不是皇兄已经想到了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连办法都没有，何谈好的解决办法？ 池清苦笑，冲着许宁摇了摇头。 “不是吧？皇兄他也一筹莫展？要我说这次的事情也没什么，主要是那些百姓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只要皇兄带着嫂嫂在京有名的店铺里去逛一逛，这流言啊，也就不攻自破了……” 许宁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看向对面的池清。 “池清，这种法子我都能想到，皇兄不可能想不到……难不成皇兄是不打算管这件事？” 池清并没有答话，可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宁抬手推开池清，俏脸带着怒气，便往劲松亭里冲边道“这件事情可是牵连甚广，重要的是嫂嫂被牵扯在了里面！我知道皇兄不喜欢我插手他的事情，也知道皇兄对嫂嫂可能并不待见，但是嫂嫂毕竟是皇兄明媒正娶的王妃，皇兄怎么可以坐视不理呢？” 池清一个闪身拦在许宁面前。 “九公主，王爷有王爷的打算，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闲事？对你可能是闲事，对我可不是！你让开，我这就找皇兄说个明白！” 许宁作势就要冲进去。 “九公主……” “池清，永宁，你们在干什么？我一个好好的院子，怎么就被你们弄得这么喧哗？是觉得我近来太过慈善了吗？所以都忘了规矩？” 池清的话才刚刚一出口，那边陌南笙就已经听到动静出了来。 许宁一把拨开池清，三两步跑到陌南笙的面前。 “皇兄，听说你不打算管这次的事情？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那些人话说得有多难听？嫂嫂是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不论你心里如何作想，你都应该对嫂嫂负责！” 陌南笙神情浅淡，听到许宁类似于指责的话也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只是薄唇紧抿，寒潭似的眸子扫了许宁一眼。 许宁像是被吓到般后退几步，眼珠骨碌碌的向四周转动。 “皇……皇兄，我忽然想起我出来还没去见过嫂嫂呢！我就不在你这里待着了，我先去看嫂嫂了！” 池清看着许宁蹿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唇角狠狠的抽了抽。 “这件事情不需要我们插手，王妃一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再不济，还有一个沐家，沐家是不可能看着镇北侯背这样的名声的。” 陌南笙在转头回劲松亭的时候冲着池清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那王爷，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看着永宁，让她别添乱。还有去查查昨夜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唔，算了，我们还是再看一看情况再说。” 池清不解，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王爷出尔反尔。 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妃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京可都是疯传王爷对王妃那是宠入骨髓了的，王爷这次不出手，难不成是想自己把这辛苦营造出来的假象打破？ 像是猜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池清打了个寒颤，又顺带着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那可是说一不二的王爷啊。 池清抬头看了看那个已经坐在桌案前看文书的清隽矜贵的男子，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自己方才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诡异念头。 其实陌南笙说得不错，京的流言怎么传都可以，但是坚决不能将沐永隽卷进去，尤其还是同候安王妃。 当下沐老夫人就急急唤来了沐永隽，准备询问具体的情况。 “隽儿，你可是听见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沐老夫人和沐之筠坐在首，一同看着面前这个承载着沐家骄傲的男子。 沐永隽毫不意外自家的祖母和爹会来找他，听到沐老夫人的问话，沐永隽也只是嗯了一声。 “你不去澄清事实，还待在府干什么？你可是沐家的希望，沐家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身有任何污点的。” 沐老夫人心急如焚的敲着手里的拐杖。 沐永隽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为方才沐老夫人说出的话感到不悦。 的确，他自小就知道自己是沐家的希望，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克己守礼，勤奋努力，未曾让沐家蒙羞。 可此时听到沐老夫人这么说，虽然知道是事实，可心里依旧有些不好受。 将心头那股子闷闷的感觉抛去，沐永隽躬身行礼，用着一如既往的语调道：“恳请祖母和爹放心，这件事情隽儿自然会处理，绝不会让沐家的颜面因此有半分损失。” 说完，沐永隽竟然不顾首的二人，直接就大步流星的出了屋子。 沐老夫人双目睁圆，扭头看向一旁的沐之筠。 “这就是你的好儿子！看看现在跟我说话是什么态度？别以为他现在是镇北侯，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沐之筠苦笑，“娘，隽儿从小就没让我们失望过，只是方才您说的话虽然是实话，但委实难听了些，也难怪隽儿他……” ------------ 218 信心 沐老夫人抿抿唇，一声冷哼之后没有再开口。 屋内一片寂静，承安就是在这样的不合时宜中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进来的。 “承安，你在沐家当差多少年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毛手毛脚，没个轻重的？” 沐老夫人现在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呢，看到承安这样，自然而然的就把火气全部冲着承安去了。 承安耷拉着一张脸，赶紧弯身行礼，道：“老夫人，大事不好啊。” “难道现在还有什么比隽儿和候安王妃之间那些不堪的流言传得满京都是的事情更不好吗？” 沐老夫人一记眼刀落在承安的身。 事实证明，事情从来都只有更坏，没有最坏一说。 因为承安说现在不仅是京的百姓在传这些流言蜚语，就连宫里的圣都惊动了。 一个是圣的儿媳，一个是圣最为看重的新贵镇北侯，不论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这下明惠帝算是彻底的动怒了。 龙颜大怒，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老夫人，方才宫里来了信儿，说是让老夫人您现在立刻进宫呢！还有去的时候请务必带镇北侯一起，这件事情，圣需要一个交代。” 承安几乎是一路抖着声音把这话给说完的。 “要是让我知道这是谁干出来的好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竟然都胆敢欺负到我们沐家的头来了！” 显然，沐老夫人也是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有人故意针对他们沐家和候安王府去的，不，应该说是镇北侯和候安王妃去的。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这样的事情都敢编排出来，简直是欺人太甚！ 沐老夫人拄着拐杖直起身子，“来人，去给我准备朝服！” 沐老夫人是有官服的，并且是天辰唯一一个女子还能享有官阶的夫人。 “娘……” 沐之筠也跟着站起身子。 沐老夫人淡淡的瞥他一眼，“之筠，你去给我查，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到水落石出。不然的话，就算圣看着咱们沐家过往的功劳不追究此事，我也是没什么脸面再去见圣了！” “是，我这就去查。隽儿他……” 知道沐之筠想说什么，承安立即道：“少爷放心，小少爷那里奴才已经让人去报信了，相信小少爷很快就能回来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事情，这下千叶算是领教了一个彻底。 王府里的下人几乎都已经盘查过，但巧就巧在竟然没有任何人可疑。 千叶坐在屋内敛眉沉思，心内有着些许茫然。 “嫂嫂……千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许宁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千叶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便看见了许宁俏丽的脸，并着外面的阳光，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忧无虑。 “阿宁，我听说你被圣给软禁在宫里了，怎么今儿个出来了？该不会又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千叶想到这一点，立刻就想到了宫里那些手足无措的宫人，不由得为他们鞠了一把同情泪。 面对千叶调侃似的语气，许宁不以为意，大喇喇的坐在凳子，猛灌了一大口茶水。 “我刚从皇宫出来就听见外面那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事情了，立马就跑到王府来找你了。不过在来找你之前，我还特地去找了一下皇兄……” 许宁嘿嘿一笑，旋即又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妥的事情，唇角的笑意立刻收敛，小脸也转变成了一种愤愤不平。 千叶看着她这犹如变脸一样的模样，心中似有所觉。 果然，那厢立刻就听见了许宁的声音。 “皇兄实在是太可恶了，怎么说千叶你也是他的王妃，现在外面那些话说得是越来越不堪了，皇兄竟然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千叶，以前我还是很希望你和皇兄能够好好的，所以一直想撮合你们，可是今天，我不这么想了！” 许宁又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水。 “就在刚才，我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我决定……” 千叶的眉头不自觉的跳了几下。 “要给千叶你物色一个更好的夫君！要颜值比皇兄高，身材比皇兄好，会撒娇，会卖萌，最最重要的是，我一定会给千叶你找一个遇到事情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给千叶你解决的人！绝不是像皇兄那样冷眼旁观的人！” 听着许宁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千叶真心觉得自己可能是交错了朋友。 你说说天底下有哪个小姑子会这样对待自己兄长的妻？不帮着规劝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要帮自己的嫂嫂去另外找一个夫君！ 千叶闭眼睛，脑仁有些发疼。 许宁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便急急道：“嫂嫂，不，千叶，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到那么个人的！虽然我自认这天底下估计应该找不出比我皇兄颜值高，身材好的人了，但是凡事无绝对嘛！所以千叶你要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 这哪里是信心不信心的问题啊？ 这明明就是于礼不和，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千叶动了动身子，最后干脆装尸体。 门外奉命来盯着许宁，确保她不会添乱的池清刚好就听到了许宁这么一番言论，脸的表情简直是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怎么他就这么倒霉呢？ 怎么这么不能为常人所接受的东西刚巧就被他给听见了呢？ 怎么他就好巧不巧正好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呢？ 那……这件事到底是装作不知道，还是要告诉王爷啊？ 池清心底又开始抓狂了。 池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要不退回去当做自己方才没有来过这里，而是现在才来的？ 所以适才的那一番话他是没有听见的？ 池清转了转眼珠，在心底思考了一下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默默的点了点头，池清迈开步子正欲往后退去，却忽然听到韶华清脆的声音。 “池清大人，您是为了外面的事情来找王妃的吗？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哎韶华姑娘……” 奈何韶华的动作太快，池清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韶华进去又出来。 ------------ 219 轻松 “池清大人，王妃请您进去呢！” 韶华巧笑嫣兮的站在池清的面前，恭敬的请着池清进屋。 池清很是艰难的动了动嘴唇，说了个好字。 留下韶华一人不明所以。 这池清大人的表情怎么看着那么……恨不得把她给吃下去呢？ 她没做错什么事啊？ 难道是王妃的事情很难解决？连王爷都没有法子？ 所以池清大人是不知道该如何给王妃说，但自己又自作主张的通禀了王妃，然后池清大人才这样的？ 韶华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苦哈着一张脸跟在池清身后进了屋子。 千叶倒是一眼就看到了韶华的表情，挑了挑眉，便问：“韶华，出什么事了，你这副样子？” 韶华扫了一下池清，忙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怎么会？王妃，奴婢这不是挺高兴的吗？一定是王妃你看错了，看错了。” 千叶耸肩，没有再追问，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池清身，随后向许宁递了一个眼色。 你不是说陌南笙不管这件事情了吗？那池清来是做什么？ 许宁看到池清也是很诧异的，接收到千叶的问询，许宁立即就从凳子弹了起来，跑到池清的面前。 “池清，是皇兄让你来的？我就知道皇兄是口是心非，典型的傲娇性格！嘴说着不帮忙，行动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嘛！好吧，这次就看在你的份，我就不生他的气了，刚才那些话我也收回！” 池清要是没听到刚才的话也还好，偏偏他听见了。 现在又听到许宁提刚才的那些话，心里自然知道是些什么话，唇角的涩意更重，额角也沁出了几滴冷汗。 千叶就知道许宁那话也就是一时的气话而已，这不，池清一来，她立刻就把方才那些豪言壮语给抛到了脑后。 “阿宁，你看看，池清还什么话都没说呢，你就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了！还是先安静下来，听听池清要说什么吧。” 对对对，这才是重要的事。 虽然许宁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她都猜到了不是吗？ 但千叶这么招呼了，许宁还是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双眼睛看着池清，眨也不眨。 陌南笙本就没打算插手这件事情，如今九公主这么一说，加方才他又听到了那些，池清这下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那个……王妃，九公主，属下就是路过幽兰居，所以来看看王妃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池清将头垂得极低，不敢去看千叶和许宁此刻的神色。 “你说你是路过？意思就是说根本不是皇兄派你来的，是恰巧经过？！” 许宁怒不可遏。 就知道不该对皇兄抱有期望，真是太冷血，太无情，太没人情味儿了！ 她一定要给千叶重新物色一个夫君，让她那该死的皇兄留在这破王府里孤家寡人的过一辈子！ 相比较许宁的愤怒，千叶的态度就要淡定许多。 “好了，池清，谢谢你能过来帮忙，不过眼下我这里什么头绪也没有，就算是想让你帮忙也不知道该让你帮什么忙，你就先回去吧。” 池清很诧异千叶此刻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自己的夫君见自己被无辜卷入这场纷争之中没有出手想帮，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而且这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伪装。 难不成王妃是对王爷死心了？ 池清脑海里忽然有钻出来方才在门外听到的许宁说的那番话，心里咯噔一下，抬眸打量着千叶。 千叶发觉他在看她，反而扬起了一个更大的弧度。 “王妃有事需要帮忙大可叫丫头过来说一声，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属下告退。” 池清压下心头的种种思绪，向千叶施礼请辞。 千叶只是颔首，并没有再答话。 一旁的许宁已经开始炸毛了，一个劲儿的说着陌南笙的不好。 “……好了，好了，我都不生气，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在我看来，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只要不落井下石，怎样都是好的。” 这是池清在踏出幽兰居门口凭借超好的耳力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感情王妃那么镇静是因为王爷没有落井下石？ 这么说王妃从来就没有抱期望王爷会帮她？ 那这可是要放弃王爷，打算和王爷桥归桥路归路的节奏啊！ 池清再一次被自己脑袋里蹦出来的思绪给吓到了，连带着原本平稳的步子也变得急切起来。 而屋子里许宁已经是怒发冲冠了，若不是千叶拦着，估计早就冲到陌南笙面前去了。 “王妃，奴婢刚刚得到消息，圣已经知道了此事，为此大动肝火。镇北侯和沐家老夫人现在都已经在皇宫里面了呢！” 天韵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进来，将自己刚得到的消息告诉千叶。 “什么？！” “我知道了。” 两声截然不同的话语同时在屋子里响起，显而易见，前面那声是许宁发出的，后面这个听起来无比正常的才是千叶的声音。 “你知道了什么呀！现在父皇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就麻烦大了！” 许宁烦躁的抓抓长发，面是一片愁云惨淡。 千叶瞧着她在屋子里烦躁的走来走去的模样就忍不住莞尔。 “你还笑？千叶，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我敢打包票，过不了多久，父皇就会派人来请你和皇兄进宫了！” 千叶摊摊手，“那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皇已经知道了此事，我们在这儿着急火能有什么用？还不如静下心来想想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把这次的事情给压下去。” “看那些百姓议论纷纷的样子，怎么可能压得下去啊？除非是找出始作俑者，让他在众人面前承认这件事情纯属诬陷，根本就是无中生有，这样说不定还有人能相信。” 许宁趴回桌子，神情委顿。 “那好啊！那我们就去找出始作俑者，然后让他在人前亲口承认！” 千叶轻松的语气却带着不轻松的威力，炸响在了一团乱的屋子里。 ------------ 220 跟踪 “王妃！！！” “千叶！” 又是几声惊呼炸响，千叶扫了屋子里的几人一眼。 天韵韶华同时低下头，许宁见状，立刻问道“千叶，听你刚才那么一说，莫不是你有了什么好主意可以找出那人？快说来听听，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立刻就去办！” 千叶轻笑，“行了，阿宁，就算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不能让你这个公主为我忙前忙后的啊！” 知道千叶的性子，许宁也只是撇了撇嘴，并没有坚持什么。 日光流转，很快上京就迎来了喧哗又繁闹的夜晚。 一条偏僻又寂静的的巷子自上京最繁华的街道延伸而过，已近满月的月亮在天空上散发着阴冷的光。 一道黑色的纤柔身影提着一盏小巧玲珑的灯笼走在这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身影被月光和灯光拉得很长。 女子戴了风帽，遮住了形容，只是偶有微风拂过，掀起点点风帽，露出了一个精巧的下巴以及妖娆的红唇。 不知在这条巷子里独自前行了多久，女子终究停在了一处极不起眼的小楼前。 素白纤长的手指拉起小楼前的铜环，极为巧妙敲击着小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是老早就同人说好，又或许是时机刚好，总之女子的手还未垂下，小楼的门一下子就被人从里打开。 女子不知和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提着灯笼进了小楼。 眼瞅着两人的身影进了小楼，千叶和若尔两人还扒拉着拐角处的墙，迟迟没有动作。 “千叶姐姐，咱们还跟不跟了？” 若尔抬头，晶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千叶。 千叶垂眸，抬手摸了摸若尔的脑袋，“好了，若尔，接下来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对了，娘亲的身子好些了吗？” 提到娘亲，若尔的圆圆的小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不属于她年纪的忧愁。 “不大好，大夫说，娘亲的病是心病所致，原本那些药也只能拖着娘亲的一口气而已，如今” 千叶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 好在若尔并不在意这些，说出来仿佛也只是在回答千叶的提问而已，至于话里所隐藏的意思，若尔好似并不知情。 脸颊上带了笑，若尔冲着千叶道别。 “千叶姐姐，天色不早了，娘亲知道若尔是同千叶姐姐出来才允准的。不过要是晚了回去，娘亲也会不高兴的，所以若尔就先走了。千叶姐姐要是还需要若尔做什么的话，直接来找若尔就是了。” 千叶重重的点了点脑袋，将手里的灯笼揣进若尔的白嫩的掌心，看着若尔走远了才抬脚往刚才那小楼而去。 小楼的光线同外面的小巷别无二致，只是在小楼院子的四角各挂了一只小小的灯笼，用以照亮楼内的小道。 女子提着灯笼进到这小楼里面的时候发觉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亮堂，隐藏在风帽里的眉头便不自觉的蹙了蹙。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又恢复了自然。 “二小姐，这边请，我家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兰儿的声音在曲折的长廊上响起，乘着夜风飘进千叶依的耳中。 没错，千叶所看到那个女子正是千叶依。 千叶依并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跟着兰儿走。 楼外，千叶看着紧闭的小门不知该如何是好，反反复复的在楼外徘徊不前。 真该找个武师傅学学功夫什么的，这样就可以飞檐走壁，翻墙而入了啊！ 千叶抓耳挠腮的时候，一道人影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身边。 “想进去？需要帮忙吗？” 骤然响起的熟悉声音，千叶瞳孔急剧收缩，猛然回过头，在看清那人的脸的时候，清澈的杏眸里倏然划过狂喜。 “沐永隽？！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被圣上传唤进宫了吗？” 千叶是真的没想到沐永隽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脸上的惊讶一览无余。 沐永隽轻轻弯了弯唇角，神情带着戏谑，道“知道你有难，需要我这个盖世英雄前来拯救，所以我就来了呀！怎么样，是不是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许？” 千叶压下见到熟人时心头的起伏，冲着沐永隽翻了一个极大的白眼。 “沐永隽，你该不会不知道我们俩现在还在万众瞩目之下吧？被圣上叫去，难道还没被训斥够，到现在还有心思同我开玩笑？” 沐永隽闻言唇角的笑意更甚。 “就是被圣上训斥了，心情不好，所以才拿你来寻开心啊！” 千叶气结，要不是眼下还要麻烦沐永隽带她进去，她真想踹他一脚，然后一走了之。 沐永隽瞥见千叶的神色，知道玩笑归玩笑，要是过了头，那事情可就麻烦了，于是敛了笑意，靠近千叶。 “你是来调查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的？” 千叶无奈，给了他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陌南笙怎么不帮你？你不是他的王妃吗？况且这次的事情，对他应该或多或少也有影响吧？” 千叶这次几乎是连眼神都懒得给沐永隽了。 扭头看向小楼，道“少废话，赶紧想办法让我进去，千叶依进去可是有些时间了，要是再不进去，今晚可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沐永隽错愕，他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意外瞥见了千叶的身影，怕事情像之前那样，所以才找了由头避开沐老夫人，不放心跟来的。 当然看千叶鬼鬼祟祟的模样，他也知道千叶是在跟踪一个人，但他万万没想到她跟踪的人居然是他的表妹，依依。 千叶自然是看见了沐永隽脸上的那抹错愕的，当下便轻笑起来。 “镇北侯，怎么了？知道我在跟踪你的表妹，是不是后悔出现在这里了？又或者说，你是不是现在打消了帮我忙的念头，准备一走了之？” 千叶带着不易察觉的冷嘲语调冲沐永隽说话，沐永隽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迅速收敛了脸上的错愕，一派正色道“一定是你看错了，不可能会是依依的。” ------------ 221 任命 千叶耸肩，并没有打算和沐永隽就此争执，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到底是不是，进去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沐永隽显然也是如此打算，所以对千叶说了句得罪了，便单手抱着千叶的腰飞身进了小楼。 在二人进了小楼之后，原本千叶和若尔之前所待着的地方慢慢出现两个人影，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沐永隽和千叶消失的地方。 池清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陌南笙。 谁知道王爷今晚会突然说要来这里，又正好碰见王妃也出现在这里呢？ 最最最重要的是还让他们好巧不巧的听见镇北侯那句以身相许，紧接着便看见镇北侯揽了王妃的腰肢飞身进了小楼！ 近来京中那些流言喧嚣直上，现下又亲眼目睹了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要不是深谙千叶的为人，恐怕连池清都会怀疑二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陌南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睛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甚至于池清有种错觉，此刻在那双眼眸里正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王爷，看样子王妃也是来调查近日京中流言的，那我们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陌南笙剜了池清一眼，池清懊恼的低下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走吧，进去瞧瞧！” 陌南笙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池清几度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但抬眸看见陌南笙已经飞身进了小楼，池清才恍然惊觉这是真的，忙施展了轻功跟在陌南笙身后进了去。 夜风吹散了天上的云朵，遮挡住了金色的月亮，小楼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更加昏暗。 千叶亦步亦趋的跟在沐永隽的身后，为了避免行踪被人发现，一路上千叶都在屏气凝神，脚步声也是放得极轻。 对于这一点，沐永隽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进来的时间稍晚，二人也不知千叶依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只是凭着直觉在小楼里四下转悠。 好在沐永隽耳聪目明，很快便听到了夜里压得有些低的声音，赶紧招呼了千叶，千叶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往前走去。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等于是把候安王也放在了不利的位置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初我可只是答应了想办法让千叶茴身败名裂，如今上京流言四起，相信千叶茴的声名很快就要扫地，我答应你的也算是做到了。至于陌南笙，那可不在我答应的范围之内！” “你！” “我怎么了？娉婷姑娘，当初我让你把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掉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你把这件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我千叶家差点就沦为笑柄，现在，我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 千叶依的声音，千叶和沐永隽都是极为熟悉的，只是二人听到里间的对话，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惊讶之色。 千叶惊讶的是千叶依口中所提到的那个名字，娉婷，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娉婷应该是金风玉露里的花魁。 她们两人怎么会搅和在了一起？ 至于沐永隽，则是因为听到了千叶依方才所说的事情。 原来那个外室肚子里的孩子真的跟他那美若天仙的表妹有关。 先是姑姑肚子里的孩子，后来是那个外室，尽管沐永隽一心想为千叶依开脱，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 那可是他自小就看着的表妹啊！ 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后面两人还说了些什么沐永隽没有听下去，而是转身离开了这座小楼。 千叶看着沐永隽离开，担心自己若是留在这里会有人发现，便也跟在沐永隽身后一同离开。 当绚烂的朝霞出现在王府上空的时候，池清推开了苍竹院的门。 苍竹院里，陌南笙正枕着自己的手臂，酒意浓重的靠在院心的石桌上沉沉睡着。 看着东倒西歪，还散了一地酒香的酒壶，再看看眉心依旧蹙着的陌南笙，池清叹了口气。 “王爷，王爷，常德公公来了，说是奉了圣上的口谕，让王爷和王妃赶紧进宫呢！” 不忍心的摇醒陌南笙，池清说明了来意。 陌南笙眼神先是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后就恢复了以往的沉静，连带着眉头也跟着舒展，好似昨夜那个喝酒买醉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起身的时候，陌南笙身形晃了晃，紧接着便发现自己手里还攥了一个酒壶，壶里已经空了，随着陌南笙的动作，并没有酒从里面流淌而出。 陌南笙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旋即神情自若的将酒壶放回石桌上。 “叫几个人过来把这里收拾干净，另外，准备一些热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陌南笙抬步往屋里走去，顺带着吩咐接下来的事情。 “王爷，热水已经备好，属下这就让人来收拾这里。” 陌南笙点点头，径直进了里间。 “王妃那儿你派个人过去传个话，别让她失了礼数。” 陌南笙话头在舌尖转了几圈，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是，王爷。” 听到池清应声，陌南笙这才踏步进了屋子。 千叶原本以为明惠帝让她和陌南笙进宫是为了最近上京的流言，毕竟昨天他才宣了沐老夫人和沐永隽进宫，可结果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们可有异议？” 御书房内，明惠帝终于结束了冗长的陈述，锐利的目光看向千叶和陌南笙，看似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可话里话外都没有给他们任何拒绝的余地。 千叶抿抿唇，刚想跪下同明惠帝拒绝此事，一旁的陌南笙却比她更快一步的跪了下去。 “回父皇，儿臣和茴儿定当全力以赴，绝不让父皇失望！” 在听清了陌南笙说的话之后，千叶瞳孔猛的放大，不可置信的瞥着一旁还跪着的陌南笙。 陌南笙是疯了吗？竟然答应带她一起去江南处理水患的诸多问题，他难道不怕自己给他捅娄子吗？ 还有这个圣上，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 222 兴奋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出了庄严巍峨的皇宫，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千叶将自己疑惑的地方问了出来。 “陌南笙，为什么父皇他会让我跟着你去江南？朝中那么多大臣，父皇大可找些肱骨之臣与你同去，为何会让我一个后宅妇人去呢？” 这不是明摆着胡来吗？ 千叶咽下最后一句话，抬眸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陌南笙。 陌南笙的神情算不得太好，但也不是很糟糕，千叶暗自打量着他，却迟迟没有等来陌南笙的回答。 “陌南笙，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人怎么不理人啊！” 千叶急了，不知道自己又哪个地方惹恼了这尊神。 陌南笙还是一动不动，这一次干脆闭上了眼睛，不想和千叶说话的意味很明显。 得！你丫的，当真还以为我想同你说话吗？不理我就算了，我还不想理你呢！ 千叶将身子扭到另一边，背对着陌南笙的脸。 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的陌南笙最开始只是不想同千叶说话，也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可是到后来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王爷呢？” “里面！” 陌南笙悠然转醒的时候就听见这么几个字，看样子好像是池清在问千叶茴他在哪儿。 揉揉额头，陌南笙直起身子，将身子那股不适的感觉给强压下去，这才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王爷！” 池清疾步走到陌南笙的面前，语气中的惊喜是掩都掩饰不住的。 千叶跟着看过去，发现陌南笙已经醒了，此刻正风姿卓然的站在马车边，脸上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哼！ 千叶低不可闻的冷哼之后，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带着两个丫头进了王府。 这下几乎是全王府的人都能看出来两个人是闹了别扭了。 陌南笙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府里的众人，在众人的眼里都看见了隐隐的兴奋之色。 他们到底在兴奋什么？ 陌南笙不解，身旁的池清却是明白的，毕竟他也是那兴奋的人员之一。 王妃和王爷虽然心不和，可这面上一直都是那所谓的相敬如宾的，现在王妃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给王爷甩脸色，看来是那张平静的面皮快要撕破了！ 这怎么不让人兴奋？ 池清光是脑袋里想着那画面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只是那弧度还未完全展开，便被陌南笙忽然看过来的眼神给生生吓了回去。 “收拾一下，明早从上京出发去江南。对了，准备一辆马车，尽量铺得舒适一点。” 池清知道江南水患严重，圣上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前往江南，因此听到陌南笙如此说并没有觉得诧异，只是…… “王爷，这次去江南用马车吗？王爷不是一向觉得……” 马车行动很不方便吗？ 不待池清的话说完，陌南笙就已经答道:“王妃这次会同本王一起去。” 啊？！ 要是可能的话，池清估计自己现在的下巴就已经掉地上了。 他没听错吧？王爷要带王妃一起去江南？！ 是因为近来上京的流言蜚语吗？还是王爷见王妃生气了，所以顺带着想带王妃去江南散散心？ 不论是因为以上何种原因，池清都觉得王妃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简直是扶摇直上了。 敛下心中的错愕，池清正了神色，“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安排。” 虽然这件事情尚算隐蔽，可是该知道的想知道的人依旧还是知道了。 “砰！” 又是一个花瓶被摔倒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 兰儿站在门边，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小心翼翼的接近那个一改往日甜美形象的人。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奴婢去打听了，听说是圣上下的旨，点明了要让候安王妃同王爷一起去，并不是王爷想要带着她一起的啊！小姐！” 心儿看着自己抱着花瓶却被兰儿死命拦着的手，胸口剧烈起伏。 半晌之后，心儿软了身子，兰儿赶紧将她手中的花瓶接过，放回了原处。 “你说的都是真的？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心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俏丽的脸蛋上还夹杂着薄怒和一丝丝嫉妒。 那可是江南啊，她一直想去的江南！ 没想到笙哥哥这次竟然带着他那个王妃去了江南，那她又算是什么？ 笙哥哥，你当真喜欢上那个女子了吗？ 美目透过窗子看向繁华的上京街道，茂盛的垂柳在夏风里飘动，碧色的柳叶在阳光下泛着可爱的色泽，一切似乎都美好得不像话。 “兰儿怎么敢欺骗小姐？这事儿确实是真的，是圣上下的旨意，让王爷势必和候安王妃一同前去处理江南水患一事。” 听到兰儿再三保证，心儿的脸色稍霁。 “兰儿，你去王府给笙哥哥捎个信，就说我想见见笙哥哥。” 心儿走到铜镜面前，素手抚摸过自己的脸颊，吩咐道。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 “王妃，今晨芙蕖来过了，说是七姨娘有些事情想要同王妃当面说，让王妃从宫里回来得了空便去相府找七姨娘呢！” 天韵伺候着千叶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将头上那些繁复的首饰给一一取下放回桌案上的梳妆盒里，道。 千叶取耳饰的手一顿，从铜镜里抬眸看向身后的天韵。 “可是说了何事？” 天韵摇摇头，“回禀王妃，没有，芙蕖只是来传了话，便回府了。王妃，是有什么问题吗？” 千叶莞尔一笑，“没有，这一天到晚的，哪有那么多问题啊？明天我要同王爷一道去江南，想来是没什么空闲能够去找姨娘了。这样吧，我现在就过去一趟，你们在府里待着吧。” 自打千叶那晚私自出府差点出事之后，但凡是遇见千叶要出府，天韵和韶华必然会有一个人陪着，故而此次也不例外。 但千叶明确的表示了不要她们跟着，那…… 察觉到了天韵的犹豫，千叶柔和了眼角眉梢，道:“我这又不是去什么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是回相府啊！我的娘家呢！不会有什么事的，就算是有事，你们两个丫头手无缚鸡之力的，也没办法啊！” ------------ 223 巧遇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可是王妃……” “行了，别可是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相府找七姨娘，你们留在王府。最近的事情你们也听见了，大家都知道你们是我的贴身丫头，你们在王府里待着，大家都会以为我也在。我要是带着你们一起出去了，不是明摆着在告诉别人吗？到时候要是真有什么人心怀不轨，岂不是更危险？” 知道自己不说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天韵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自己一个人出门的，所以千叶说出了这番话。 这话一出，天韵果然咬唇低头思索了半天，最后点了头。 今天的太阳似乎没有以往那么盛气凌人，时不时的吹来一些凉风，云朵遮住了阳光，走在外面还有些凉意。 千叶坐在马车里，将马车上的窗帘给掀起，心里的阴郁似乎也被这风给吹走了。 “王妃，相府到了，咱们是从正门进去还是偏门？” “偏门。” 车夫的声音刚落，立马就听到了千叶的答复，故而马车却连停顿都没停顿径直就向相府的偏门而去。 “吁～” 车夫忽然勒紧了缰绳，把马儿生生逼停，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王妃，前面有人挡住了偏门，小人没办法进去，所以……” 车里的千叶一脸疑惑，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在相府的偏门处徘徊？ 要知道上京的百姓知道这是相府，基本都很少会有人走这条道，如今却有人光明正大的站在相府的偏门外，难道是在踩点？ 踩点这个词还是千叶听常氏说的，因为用词很有意思，千叶便记了下来。 “那里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在偏门那儿干什么？” 千叶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问清楚，免得冤枉了好人。 “回王妃的话，是个身形瘦弱的姑娘，看样子不过十二三四的年纪，穿了一身红裙，腰上别了一根软鞭。” 原来是她啊！ 千叶忽然想起之前在千金阁仅有的一个照面，红唇便勾了起来。 掀开车帘，千叶下了马车，让车夫将车赶回去，自己却径直往那姑娘的方向而去。 洛辰星一早就注意到了来的是候安王府的马车，只是很诧异候安王府怎么会有人来这偏门，后来才想起当今候安王妃正是千叶喻的大女儿，便立即明白了过来。 上京关于这个候安王妃的传言可是五花八门，种类齐全，洛辰星早就对这个候安王妃感兴趣，所以她一直站在一旁，想看看这个候安王妃的风采。 哪曾想到左等右等都没看到有人从马车上下来，洛辰星觉得今儿个可能是见不到了，便淡了心思，哪里想到这个时候马车上下来的人径直朝她走来了呢？ 千叶眼带笑意的瞧着面前的洛辰星，上一次太匆匆，只是觉得这姑娘不错，如今看来，还真是不错。 “见过王妃。” 洛辰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终究还是福身行了礼。 “洛姑娘，你这是来找三弟？” 千叶瞥瞥偏门的方向，眸子里浸染了一丝丝笑意。 这下洛辰星的惊讶之色就更明显了，指着自己的脸，道:“王妃知道我？” 千叶颔首，却没有再多说话，只是上前去叩了门，将洛辰星一并带进了府里。 “洛姑娘不必担心，我也是听七姨娘曾经提过洛姑娘和三弟的事，而且以前你们在上京街头打擂的时候，我也有幸见过。不怕洛姑娘笑话，我这人自小就比较喜欢那些会功夫的姑娘，有幸见识过洛姑娘的身手，我是真心喜欢洛姑娘你。” 洛辰星有些拘谨的跟在千叶的身边，听着千叶叨叨着这些话。 “三弟的院子在那边，洛姑娘直接过去找他吧。要是洛姑娘同三弟说完了事情，可以让三弟领着洛姑娘来七姨娘的院子里玩。” 千叶停在一个三岔路口前，向洛辰星指了指千叶珏所在的院子。 千叶珏的院子洛辰星来过多次了，早就是轻车熟路，所以即便是千叶不指路，洛辰星也能准确的找到千叶珏的位置。 不过她可是千叶珏的姐姐，而且一片好心，这个总得接受吧？ 脑袋转过来，洛辰星朝着千叶施礼。 “多谢王妃，民女这就去找三少爷。” 千叶从始至终嘴角都噙着笑意，看起来端庄贤淑，实则她是在想等会儿见了七姨娘，该不该把路上偶遇这洛姑娘的事情告诉她。 洛辰星抬眸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千叶这副怪异的模样，当下她就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然后……在千叶诡异的目光下溜之大吉。 眼瞅着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姑娘，千叶唇角的笑意扩大，旋即迈步走向常氏的院子。 常氏得了消息老早就在院子里侯着了，此刻总算是见到了千叶。 “千叶！” “姨娘。” 常氏挥退了屋子里伺候着的芙蕖，熟稔又热络的招呼着千叶坐下。 “姨娘，怎么了？我明儿个就要同王爷一起去江南处理水患的事情，你今日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说你看上了江南什么东西，需要我给你带回来的？” 千叶在来的路上就揣测了一下常氏的意图，所以现在说起来自然是无比的流利。 常氏先是一愣，旋即笑弯了腰。 “我倒是没想到千叶你这么有心，只是你们这儿比不上我们那儿，什么东西都可以在网上看了之后下单买，我又没去过江南，怎么知道江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千叶撇撇嘴，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 “那姨娘叫我过来是为了……” 千叶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如果常氏叫她来不是为了那些，那势必就是为了江南水患一事。 果然，常氏在听到千叶这么说了之后，脸色马上就恢复了正经。 “千叶，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的吗？明惠帝会让陌南笙去江南处理水患……” 千叶点点头，静心等待着常氏的下文。 “可我当时并没有给你说你也会去……” 没说就意味着事情最开始不是这样的，这一点是常氏的习惯。 她若是知道则一定会说，那…… ------------ 224 变化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姨娘你的意思是事情和你所知道的已经发生了变化？那这个会有影响吗？” 千叶忽然就有些急切，她想知道到底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常氏摇了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所知道的就是那些，可是现在已经发生了变化，也就表示我知道的那些不可靠了。但是我想了想，现在仅仅是多了你一个人去江南而已，说不定会是殊途同归。不妨我们等等看，万一只是我们想多了呢？” 千叶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眼里却满是若有所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七姨娘的存在原本就违背了天地规则，再加上她又时常告知自己一些即将要发生的东西，免去了自己不少的麻烦…… 千叶不敢再往下想，就怕好的不灵坏的灵了。 “娘，大姐！” 千叶只觉眼前一花，旋即入目所看到的就是千叶珏那张笑得异常璀璨的脸，而在七姨娘的院门口，还站着方才千叶才见过的红色身影。 常氏显然也是注意到了门口的那个姑娘，不过由于是第一次见到她穿女装，一时间还有些怔愣。 “珏儿，你这么兴冲冲的跑过来也不给娘介绍一下那位姑娘？” 常氏的目光一直往洛辰星的身上瞟，明显是对洛辰星很好奇。 千叶珏完全不理会常氏心里的那些几近沸腾的八卦因子，只是招呼了洛辰星进屋。 “娘，这位是洛溏，洛姑娘。洛溏，这是我娘，这位是我大姐，也是候安王妃。你应该或多或少听过我大姐的名头吧？” 洛辰星早就见过千叶了，因此现在见到千叶也只是轻轻福了礼。 听到熟悉的名字，常氏才终于想起那个半夜把千叶珏拉出去的女扮男装的姑娘。 原来穿女装是这个模样啊！ 还真是不错。 常氏满意的点点头。 千叶珏只是瞄了那么一眼便知晓了自己娘亲心底的想法，赶紧伸手把洛辰星往身后拉了拉，避开常氏的打量。 洛辰星面色一红，惹得常氏和千叶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行了，你们两个孩子没事就去别处玩儿吧。珏儿，洛姑娘是个姑娘，比不得你那么皮实，你可得好好照顾人家，那些危险的地方还是不要去的好！” 常氏挥挥手，将二人赶出去。 千叶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戏谑道:“姨娘，三弟这么早就有了一个红粉知己，该不会让你老早就当了婆婆吧？” 常氏撇嘴，一脸的无所谓。 “我们那儿，这两个人的年纪充其量也就是个初中生，男女之间玩得好那是最正常不过。不过现在是在你们这儿嘛，那事情可就不见得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了。” 千叶语结。 看常氏那个样子，明显是在看好戏啊！自家的孩子这么年纪轻轻就和一个姑娘出双入对的……有失体统吧？ 千叶抿抿唇，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告诉常氏关于洛辰星的真实身份。 “姨娘，你刚才说那个姑娘叫洛溏？你确定是真名吗？” 常氏抬眸，不解的望着千叶。 “我之前去千金阁的时候有幸见过洛掌柜的千金，她和洛姑娘十分相似，而且腰间也别着一条软鞭。” 常氏瞳孔放大，惊讶道:“千叶你的意思是洛溏其实是千金阁洛掌柜的闺女？名副其实的白富美一只？” 白富美这个词千叶也是听常氏提过的，因此千叶稍微思索了一番，便点了点头。 “我去！没看出来珏儿这个小子还挺有本事啊！居然引得人家一白富美上门来找他！千金阁啊，那得多少银子啊！” 如果可能，估计常氏现在的眼睛已经在冒金光了。 千叶无奈，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千叶千叶，那这个洛溏真实名字叫什么？洛掌柜有家千金阁，那她该不会叫洛千金吧？” 千叶泪目。 洛千金？这个名字也亏得姨娘想得出来！ “姨娘，人家闺名叫洛辰星，是个挺义气的小姑娘。你知道阿宁被软禁的事吗？当时就是因为那个李文鱼仗势欺人，欺负那个书卷气的秦明秦捕头，阿宁看不过去就说了几句，哪里知道李文鱼看阿宁长得不错，把主意打到了阿宁身上！还好碰到了这个洛姑娘，几人还好好收拾了李文鱼一顿！” 提起这件事，常氏也有了些许印象。 当时虽然时辰尚早，街道上也没什么人，可到底还是有人瞧见这些的。 她还纳闷是哪个小姑娘如此有侠义之心呢！原来是她！ “千叶，你说这是不是所谓的缘分啊？不然上京这么大，怎么刚巧就让阿宁碰到了洛辰星呢？而阿宁又和我们交好！” 千叶细细想了想，也觉得有趣，便弯唇笑了起来。 “姨娘，天色不早了，我得先走了。明日动身去江南，估计得有一段日子见不着姨娘你了。” 千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 常氏脸上的轻松笑意转瞬即逝，双眼看着千叶，道:“千叶，江南之行并不简单，你可得小心一些。对了，这是陌南笙治水患的法子，你拿好，要是有需要，就拿出来看一看。” 陌南笙治水患的法子？ 千叶脸上有些疑惑，在瞥到常氏的脸的时候突然想起常氏所说的攻略，那么这个应该就是攻略里记载着的陌南笙治水患的法子吧？ 不得不承认，千叶觉得攻略这个东西真是个好玩意儿。 将纸条放进自己随身的荷包里，千叶并没有同常氏说什么客气的话，只是叮嘱了常氏在上京小心沐之悦和千叶依，便离开了相府。 唉…… 常氏吐出一口气，神情变得有些惆怅。 芙蕖送了千叶，回到屋子里来的时候便瞧见了常氏这副模样。 “姨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 常氏晃了晃脑袋，没有回答芙蕖。 她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没来由病重的情景。 那会不会是一个预警？会不会是在告诫自己？ 不是说天机不可泄露吗？ 所以老天让她病重是为了警告她？ ------------ 225 江南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常氏的忧心忡忡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在芙蕖端上来的玉食斋的糕点的香气中无影无踪。 没办法，在现代她也算是一枚正宗的吃货，意外来了这古代，虽说没有现代那么多麻辣小龙虾之类的零食小吃，但各色精致的小点心真不是现代能够做出来的。 一手各拿着一块小点心吃着，常氏的心情简直好得快要上天。 一旁的芙蕖瞧着常氏这大快朵颐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唇角。 “芙蕖，你笑什么？” 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上残留着的糕点屑末，常氏抬眸便看见了芙蕖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笑意。 芙蕖忙将倒好的茶递给常氏，同时晃动一姐的脑袋，道:“奴婢只是瞧着姨娘吃了这么多次玉食斋的点心还能在每次吃到的时候都保持这副开心的模样感觉有些奇特罢了！” 可不是，就算是再喜欢吃一样东西，可长久吃着，终究也会变了味道。 常氏赞同的点点头。 “听你这么说我还是有点佩服我自己的，可是我又不是经常吃玉食斋的点心，不还经常溜出府去吃些其他的小零嘴儿吗？” 物以稀为贵，真要让我天天吃这些，我估计早就腻了！ 芙蕖也是清楚常氏的性子的，素手将常氏已经吃完的一盘点心给收起来，旋即便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千叶走的那天天气很好，时不时吹来一阵凉风，让围绕在身旁的热气也消散了不少。 “王妃，此次去江南奴婢们不能随行伺候，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听说江南那边水患严重，流民四蹿，甚至还有人公然打家劫舍，王妃你可得小心着些啊！” 韶华泪眼朦胧，天韵也是一脸的不放心。 千叶勾了勾唇，一如往常的摸摸韶华的脑袋，安抚意味甚浓。 “好啦～我这次不是跟着王爷一起去吗？难道你们觉得我跟在王爷身边还会出事？” 韶华点点头，大眼看着池清。 其实她原本是想看着陌南笙的，想让陌南笙亲口保证千叶的安全，不过只是瞥了坐在马背上隐隐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的陌南笙，韶华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池清意识到韶华眼里的恳求之意，便低声做了保证。 “韶华姑娘和天韵姑娘大可放心，此去江南，王妃一定会安然归来。” 这一下两个丫头才稍微露了个笑容。 马蹄轻扬，带起一阵黄沙，千叶的马车也随之转动，一行人在王府众人的注视下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 江南，天辰的鱼米之乡，最为繁华的地带，无数人心中最向往的神仙洞府。 千叶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依稀可以看到外面青石板铺就的路面，错落有致的黑瓦白墙，在江南带着丝丝忧愁的细雨中，更添了一层朦胧之美。 “王妃，天正在下雨，王爷说今晚就找一间客栈先行落脚，明日再前往当地的府衙，以了解水患的具体情况。” 千叶正沉醉于有别于上京的韵味的江南美景时，池清的声音忽然在车外响起。 清了清嗓子，千叶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浅声应下。 果然如池清所传达的那样，马车并没有走多久就停了下来。 千叶下了马车，看着人群最前方的陌南笙，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站在了马车旁边，没有上前。 也不知道一路上是有人密切注意着他们的行踪还是这江南府衙的官员们都如此消息灵通，总之在千叶等人还未踏进客栈的时候，就有一行穿着官服的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下官顾青林见过候安王，见过……” 自称是顾青林的人猝然抬眸，却并没有看到千叶，因而一时间顿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大人。” 陌南笙好似并没有发现这一疏漏，神态自然的冲着顾青林微微抱拳，算是见礼。 千叶身形娇小，此刻又是在人群的最后方，因此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到她。 听得顾青林的自我介绍，千叶垂目，暗自在脑中过了一遍关于这个顾青林的信息。 俗话说得好，不打无准备的仗。 明惠帝忽然把她给派来了江南，在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之前，当然是得尽最大的努力把能了解到的东西全都给了解透彻。 说到这事儿，还免不了提到千叶珏。 也不知道千叶珏是用了什么法子，在知道千叶要去江南的时候就收集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关于这个顾青林的资料。 顾青林，天辰护国大将军顾长林一母同胞的胞弟，与武功高强的顾长林不同，顾青林是个尚文之人，平日喜好的也是些舞文弄墨的风雅之事。 因着这不善与人交际周旋的性子，顾青林的仕途并没有一帆风顺，是以在这江南富庶之地多年，也仅仅只是当了个府衙大人而已。 千叶在脑中过滤完了这些东西，便抬步往陌南笙的身边走去。 不管二人私下关系如何，总之人前她得表现出和陌南笙感情甚笃的模样。 一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二来既是做了决定，自然要配合陌南笙把这棋子给好好的做下去才是合理。 外界不是传言陌南笙对她宠爱有加吗？ 虽说只是在上京，但流言蜚语的速度向来传得极快，谁又能够保证没有传到千里之外的江南呢？ 脸上带出笑，千叶缓步走到陌南笙的身边。 “阿笙，这位是……” 察觉到千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顾青林连忙拱手作揖。 “下官顾青林，承蒙圣上关照，得以在这江南富庶之地谋得一官半职。” 千叶礼节性的点点脑袋，旋即就把视线落在了陌南笙的身上，仿似并不在意顾青林究竟是何许人也。 顾青林悄然抬眸打量着这位王妃。 一双平常女子惯画的柳叶眉，挺直的鼻梁下是并不出奇的红唇，脸颊稍微圆润了些许，透露出一股孩子气。 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风华绝代之人，顶多也只能算是清秀，尚可入眼，真不知道候安王怎么会将这样一个女子宠入骨髓？ 与顾青林同行的人估计此时也大都是这种想法。 ------------ 001 惊讶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阿笙，我累了，我们进去歇着吧。” 顾青林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耳边便听到了千叶嘟着唇冲陌南笙撒娇的声音，心里对千叶的不屑更甚。 也不知道是哪里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一个不受宠的相府庶出的女儿，竟然修来了这种福气，飞上了枝头，做了那候安王妃。 心里想归想，面上可是不能露出分毫。 顾青林躬身行礼，态度恭敬，笑道:“王爷，王妃，既是来了这江南，怎么着下官也不能让二位住在这客栈啊！实不相瞒，内子早就收拾好了厢房，王爷和王妃若是不介意，可以直接住到在下的府上。虽说比不得王府，可至少也比这客栈住着舒服些不是？” 千叶拉着陌南笙的衣袖眨巴眨巴了眼睛。 顾青林这才注意到这位王妃的眼睛比常人多了一丝纯澈，就好像不染纤尘的琉璃一样，美得让人心悸。 加之此刻千叶又是故意在眨眼，在那出尘的气质中又添上了几许烟火气，倒是有了些引人注目的资本来了。 陌南笙垂眸望着几乎快挤进自己怀里的女子，冷峻的容颜上带了笑意，语气甚为宠溺的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顾青林心头一震。 看来京中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候安王对这位王妃确实是宠溺入骨。 若是换了寻常女子，别说是干涉夫君的决定，就是这当着众人的面撒娇之事也是万万不妥的。 没想到最注重礼仪的候安王面对这样的情景，非但没有冷脸，反而还如此纵容王妃。 “内子孩子心性，倒是叫顾大人见笑了，今晚就叨扰顾大人了。” 陌南笙面对着千叶时的笑容并未完全褪去，此刻冲着顾青林说话，因着那笑，冲淡了不少冷冽之气，看起来整个人温和了不少。 顾青林忙道:“王爷和王妃肯下榻在下官府上乃是下官的荣幸，怎么会有叨扰一说？王爷，王妃，这边请。” 千叶脸上顿时划过一抹笑容，旋即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了陌南笙的脸上。 “阿笙，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惊呆了众人，当然，其中也包括了池清和陌南笙本人。 千叶本来就是在和稀泥，方才那个举动不过是看多了常氏和许宁两人互动之后的影响所致，根本没想到在这些人眼里有多惊世骇俗。 千叶抿了抿唇，旋即低下了脑袋，似乎是在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羞恼。 不过千叶在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忘记观察众人尤其是陌南笙的神情，在不出意外的发现陌南笙已经僵掉的半张脸后，千叶狡黠一笑。 抬手挽住了陌南笙的胳膊，千叶柔和了声调，道:“阿笙，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就是平日里习惯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言罢，千叶又低下了头，陌南笙看过去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脑袋。 平日里习惯了？ 这么说起来，他们私底下也是如此，而且绝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一种情之所至？ 千叶这番解释让顾青林等人心里更加确定了那个流言，同时也不自觉间将候安王妃和镇北侯之间的关系稍稍撇清了一些。 夏日的衣衫轻薄，陌南笙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千叶温热的呼吸洒在他手臂上的感觉。 定了定心神，陌南笙极为愉悦的勾起了唇角，冲着顾青林等人也并没有多做解释，自然，也没有责怪千叶。 这样的态度无疑是对千叶刚才的做法的肯定。 陌南笙抬手将千叶挽着他手臂的手拉下来，反手握在了掌心，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千叶进了千叶来时坐的马车。 顾青林知道这是准备去他府上了，所以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就撑着伞在前头引路。 不管外面的人此刻心里到底是如何的汹涌澎湃，马车里的两人都是一派的平静淡然。 “没想到王妃竟然如此开放，本王今日倒是见识了，怪不得可以把镇北侯，黎帝还有三皇兄都给逗得团团转。” 陌南笙似笑非笑的盯着千叶，嘴里吐出的话简直让千叶恨不得可以一把掐死他。 探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千叶讥笑:“陌南笙，现在既然已经到了江南，我也不想同你在绕弯子了。没错，我今晚就是故意的，反正当初是你营造的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对我宠溺有加，可耳朵听到的有时候远没有眼睛看到的来得更有力度。” 行走间细雨吹来了车帘，千叶的脸上沾染了不少的雨丝。 无奈的伸出手压住车帘，千叶继续道:“现在已经有人在对付我了，此次来江南，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我在人前故意装作和你很好的样子，一是证实了那些传言，二来，相信他们知道我对你的重要，不会轻易打我的主意，也算是为我的人身安全做了一个保障！你拿我来当心儿姑娘的挡箭牌，那么我偶尔利用你一次，来当我的防护盾，想来你也不会介意吧？” 陌南笙当然知道她的小心思，也没想过在她知道了心儿的存在后，凭借她的聪明才智会不知道自己打的什么主意。 因而此刻听到她这么直接的挑明两人之间的关系，陌南笙也并没有露出太明显的惊讶之色。 况且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你刚才说不同我绕弯子？这是什么意思？” 寒潭似的眸子盯着千叶，没有了方才的鄙夷和嘲讽，变得更加幽深。 千叶有些尴尬的笑笑，疑惑道:“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不想同你绕弯子，所以打算开门见山的同你说话吗？我刚才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啊！” 千叶的语调自然，没有撒谎的痕迹。 而且如她所说，这句话用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可是不知道为何，陌南笙总觉得千叶这话是意有所指。 再度掀起眼皮看了看对面的人儿，发现人儿脸上坦坦荡荡，陌南笙便垂了眸。 难不成真是自己多心了？ ------------ 002 同床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顾青林的府邸离陌南笙选定的客栈并没有多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站在顾府大门前，千叶有些欣喜的打量着顾府的布景。 不得不说，这顾府就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应该有的风姿。 顾府占地面积虽然比不上王府，但也算是不错了，园子里种了不少的树木和花草，甚至于还有假山和活水，小巧精致的红色灯笼点缀其中，更添了一股独特的韵味。 千叶撑着油纸伞行走在蜿蜒曲折的长廊里，偶尔有被风吹斜的雨丝落在脸颊上，顿时感觉自己被江南这种温柔多情给感染了。 细雨微风中，红色的灯笼在绿叶掩映中摇动，为整个院落都蒙上了一层氤氲之美。 “顾大人的府邸真是美，让人瞧了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千叶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一旁不动声色走着的陌南笙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揽住了千叶的腰肢，在顾青林有些尴尬的目光中，薄唇凑近了千叶的耳朵。 “茴儿若是喜欢，回了上京咱们就把王府的那些景全给撤掉，换成顾大人府邸这样的好不好？” 当然不好！ 她可不想再一次成为上京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何况现在她还在那些满天乱飞的流言蜚语中没能抽身呢！ 不过这是不可能会说出来的。 千叶作害羞状的低下了头，就势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陌南笙的怀里。 “好自然是好，只是王爷这般宠臣妾，把臣妾宠坏了该如何是好？” 不知是说开了之后陌南笙故意配合，还是这句话真的有那么好笑，总之千叶虽然没能听见陌南笙的笑声，却委实把他胸膛的震动感受了个清清楚楚。 笑什么笑？ 本小姐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不然谁会这么同你说话！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千叶却依旧没什么动作，只是动了动脑袋，往陌南笙怀里更深处埋去。 害羞意味明显。 “王爷和王妃举案齐眉，如胶似漆，简直是羡煞旁人啊！” 顾青林垂眸，敛下眼中的情绪，道。 陌南笙勾唇，就这么拥着千叶继续往前。 看着自己面前仅有的一张床榻，千叶简直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不做那么过了，现在好了，那顾青林确实相信自己和陌南笙之间的关系比他们所听到的传言还要好，直接问都没问，将他俩给安排进了一间屋子。 虽是夏夜，这江南绵绵细雨夹杂着微风，还是有些冷的。 千叶的眼珠转了转，最后落到地上。 该不会让她睡地上吧？ 或者让陌南笙睡地上？ 千叶的念头只是那么闪了闪，旋即就被压下。 让陌南笙那个出身尊贵的王爷睡地上，她是活腻了吧？ 陌南笙在一旁抱臂看着千叶脸上一会儿狡黠，一会儿愁眉苦脸的表情变换，觉得甚是有趣，便索性看了个彻底。 他当然知道千叶是在苦恼些什么，不过他没告诉她的是，即便她今日没有在人前故意表现得那么亲昵，顾青林也还是会把他们安排进一间屋子。 毕竟他们是夫妻不是？ 时间在千叶的纠结中一点一点流逝，许是外面的细雨沙沙声让陌南笙有了困意，很快陌南笙就变换了动作，张嘴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王妃，夜深了，我们也该歇着了。” 歇着？！ 千叶动作有些急切的从顾青林那儿讨来的野史中抬起头来，如水般的纯澈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陌南笙。 “那个……陌南笙，这里只有一张床……” 要开始说这个问题了吗？ 陌南笙唇角勾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我知道啊，我看见了。” 所以呢？就这么完了？ 千叶以为自己说得那么明显，凭借陌南笙的才智是完全可以领会到自己的隐藏意义的，可现在…… 千叶不自觉的捏紧了自己的手指，低下脑袋咬紧唇瓣，所以接下来陌南笙听到的话就感觉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样。 “我们两个关系究竟如何，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何况你也有喜欢的女子，我们是无论怎样都不能睡在一张床上的，这样……不好。” 陌南笙挑眉，“有什么不好的？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不过是同睡一张床而已，我可以肯定我能管住自己，莫非王妃是怕半夜醒来看到我这么一个俊美的男子把持不住？” 千叶猛的抬起头，杏眸因为愤怒变得更加大。 “你胡说些什么？谁想跟你讨论谁把持不住的问题，我是说我们不能同榻而眠，所以说说吧，咱们今晚谁睡地上。” 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同一个王爷说话的口吻有些不合适，随后千叶又补充道:“为了公平起见，咱们这样吧，左右在江南还要住一段时间，我们一人睡一晚地上，今晚谁先来？” 陌南笙哪里不知道千叶的小九九？ 要是真的像她那样所说为了公平，又一人睡一晚地上的话，她现在就该说今晚自己睡地上，何必还问他呢？ 当然不可否认说不定她还存了别的心思，比如让他开口说自己是个男人，所以把床让给她，自己睡地上什么的。 陌南笙想着就笑出了声。 “茴儿，这里可是顾府。在不清楚江南到底是个什么光景的情况下，我们的一举一动说不定都有人看着。你别忘了，刚才我们还在人前唱了一出好戏，结果关上门就开始分床睡，你说……要是让人给知道了，你的那些主意不就落空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要睡一起？ 千叶想要反驳陌南笙的话，却发现自己好像无从反驳。 动了动唇，千叶不甘不愿的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我们一起睡？这样回了上京，被你那个心儿姑娘知道了怕是会误会的吧？我想你也不愿意别人把我们扯在一起吧？而且陌南笙，你也知道我对你有想法，你觉得你这样合适吗？” 左右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千叶也觉得没有忸怩的必要，再加上远离了上京，她也想让自己活得稍微那么坦然一些。 ------------ 003 爆发 陌南笙知道千叶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只是听她这么直接的承认还是第一次，因此陌南笙感觉大脑一阵发蒙，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如何反应比较妥当。 “所以，陌南笙，今晚就这样吧，我睡地上你睡床。想来让你一个尊贵无匹的天辰王爷睡地上也不怎么符合实际，那么就让我这个卑微的庶出之女来吧。夜深了，劳烦王爷吹灭一下屋中的烛火。” 陌南笙这才注意到在自己发神愣神的时候，千叶已经手脚利落的在地上铺好了棉被。 “你” “王爷，把灯灭了吧。既然王爷保证了不会对我做什么，那么我也做个保证吧。在离开江南回到上京之前，我一定配合王爷做好棋子的本分。虽然不知道王爷这么千辛万苦要提防的人是谁，但我会配合王爷的，这样就可以保证心儿姑娘的安全了，对吧？” 千叶说这话的时候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甚至于连语气的波动都没有，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陌南笙被千叶这话给噎住，想要说不是那样的，可又觉得自己委实没必要同她解释那么多，便浅声嗯了一声，扭头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江南富庶，其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天辰的上京，但许是因着水患之故，这几日千叶并没有瞧见那夜夜笙歌，火树银花之类的繁华奢靡之景。 独自倚身在顾府新修的凭栏上，千叶单手执了壶，看着如烟如雾的江南，喝着壶中的酒。 若说千叶平日是个极讲规矩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带着皇家的尊贵与典雅，那么此刻兀自独酌的千叶则是透露着张狂不羁。 偏生那双杏眸又透露出丝丝的单纯无辜，这样极致的反差倒是减少了容貌上的不足，形成了别样的风景。 外出归来的陌南笙抬眼便看见的是这样的景象。 这几日江南一直是阴雨绵绵，加上三不五时就有人前来顾府拜见陌南笙，生生磨得陌南笙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去决堤的地方瞧了瞧。 千叶站在高处，不得不说顾青林还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拿给千叶他们暂住的屋子是顾府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因着地形优势，整个顾府一览无余，因此千叶毫无阻碍的就看见了披着细雨归来的陌南笙。 看见了也就只是看见了，陌南笙发现千叶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从他身上扫过，然后片刻不停的投向别处。 眉间因为用力而挤出来的褶皱变得更深，陌南笙抬脚进了屋子。 与此同时，凭栏独酌的千叶也饮尽了壶中最后一口酒。 刚想转身去再拿一壶继续，身后就忽然刮过一场劲风，紧接着千叶手中的壶就被人劈手夺了过去。 “千叶茴，你要这样喝酒喝到什么时候？” 陌南笙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压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喝酒而如此愤怒。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的那个雨夜说起，当时千叶确确实实是睡在地上的，可陌南笙到底是个男人，哪里能真让千叶睡地上？ 可他又不愿意自己去睡地上，所以最后陌南笙就趁千叶熟睡，点了她的睡穴，将千叶抱到了床上睡。 这同睡一张床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可尴尬就尴尬在第二日醒来，千叶是在陌南笙的怀里醒来的，睁眼看到的便是陌南笙长又卷翘的睫毛以及嫣红的嘴唇。 再然后 千叶就把尚未醒来的陌南笙给非礼了！ 当然，只是吻了一下下他的唇而已。 只不过被陌南笙逮了个正着。 本就是自己不对在先，千叶本以为陌南笙会像以前奚落嘲讽于她，可偏生那天陌南笙什么也没说，之后每夜他们还是同睡一张榻，而且每天千叶都是在陌南笙怀里醒来的。 不管千叶怎么转移注意力，脑袋里却总是会浮现出那天早上的场景，以及唇落在陌南笙唇上所带来的感觉。 明知道他心里有人，明明她才是陌南笙明媒正娶的女子，可千叶却偏生觉得自己像极了常氏口中所说的让人鄙夷唾弃的小三。 而更让千叶苦恼不堪的是她感觉每天这样从陌南笙怀里醒来，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就像是飞蛾见了灯光，不管不顾的想要扑上去一样，千叶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挤进陌南笙的心里，然后独占！ 这种可怕的想法在千叶的心头挥之不去，可偏生在人生地不熟的江南，千叶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诉说，只能把所有的烦扰全部交给酒，以期能够借酒浇愁。 手下用了力，千叶垂下眼睑，脸上换上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陌南笙，希望你自重！” 分辨清楚千叶脸上的情绪，陌南笙嘴角讥嘲“自重？我倒是不知道一个趁本王睡熟却非礼本王的人还懂得自重两个字！” 贝齿紧紧咬住红唇，千叶瞪了陌南笙一眼。 “王爷的手段也高明不到哪儿去，半夜趁人家姑娘睡着，点了人家睡穴，强行将人家撸到床上的行径照样令人不齿！” 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两头失去理智的小兽，互相撕咬着对方薄弱的地方，死也不放。 连日来的相处让陌南笙多少摸清了千叶的一些性子，当下陌南笙也没有再和千叶逞口舌，只是笑了笑。 “前几日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顾青林那些人现在是什么主意我们都不清楚，你不是也说了吗？要配合我做好棋子的本分，所以同榻而眠不过是必要的一个步骤，你要是实在不愿，以后我睡地上，你睡床便是。” 陌南笙的这个让步反而让千叶隐忍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个彻彻底底。 “陌南笙！你本来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我请你也别做这些怜香惜玉的事！你已经有心儿姑娘了，就烦请你做好一个觉悟，不要对其他女人那么好，否则只会是自寻烦恼！” 千叶微红的眼圈死命的盯着陌南笙，贝齿紧咬下唇，仿佛稍微松一点力道就会让泪水决堤。 ------------ 004 质问 陌南笙怔愣在原地，千叶早就跑出了这个让人心烦意乱的地方。 别做怜香惜玉的事做好觉悟，别对其他女人那么好 陌南笙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千叶这几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顾府外响起了更夫打更的声音，陌南笙猛然回过神，从阁楼上下来，左右张望，却没有看见千叶的身影。 剑眉不自觉的蹙起，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女人，又跑到哪里去了？ “池清！” 虽然这院子说是单独拿给陌南笙和千叶住的，丫头小厮也是顾府安排的，但陌南笙向来习惯了池清，也只留了两个婢子照顾千叶的饮食起居。 自然，像这种内院，陌南笙是不准那两个丫头私自进出的。 故而此刻有事也只能唤池清的名。 池清向来跟陌南笙形影不离，如今听得陌南笙呼唤，立刻就出现在了陌南笙的面前。 “王爷，王妃不久前误闯进了顾夫人的院子，现在正和顾家小姐在一起下棋呢！” 像是知道陌南笙要问什么，池清直接就把知道的给说了出来。 陌南笙已经滚到喉咙的话被堵住，神情不太自然的咽了口口水，道“谁告诉你本王叫你来是为了问关于那个女人的事！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同本王可没什么关系。” 池清抬眸看着目光明显在向外看的某人，旋即又低下了头。 “王爷，属下自然知道王爷不关心王妃所作所为，只是如今在江南，王妃和王爷是一体的，属下怕王妃出了什么事会影响到王爷，所以才特意留意了一些。” “不错，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你刚说王妃在和顾家小姐下棋？说起来，本王还没见过顾家小姐呢，听说她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女，不如咱们今儿个也去瞧瞧吧！” 陌南笙抬步就往外走，池清赶紧拿了屋外放着的油纸伞给陌南笙撑在头顶。 明明就是想去找王妃，还偏生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顾家小姐名叫顾芸芸，顾夫人所出，深得顾夫人的喜爱。 传闻顾芸芸此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连女红，厨艺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更神奇的是顾芸芸还会武，就是三两个壮汉一起，也不见得能够撂倒一个顾芸芸。 有句话不是说上天都是公平的，不会有人十分完美，也不会有人十分不完美，但这顾芸芸就是一个例外。 她不仅文武双全，德艺双馨，就连那性子也是典型江南女子的温柔婉约，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都是风雅之气。 陌南笙在路上听着池清说这些的时候还有些嗤之以鼻，道了句三人成虎便终止了池清的话头。 可在顾芸芸的院子见到正和千叶下棋的顾芸芸时，陌南笙承认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完美之人。 “民女顾芸芸见过王爷，王爷是来接王妃的吧？都怪芸芸，府里难得来了一个同芸芸年纪相仿的女子，芸芸一时顽劣，便邀了王妃过来陪芸芸下棋，竟忘了时辰，惹得王爷亲自过来寻人，真是芸芸的罪过。” 顾芸芸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歉意，但又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见到陌南笙的时候的羞怯，反而有股落落大方之意。 就连不经意间撞上陌南笙的视线，顾芸芸也没表现出任何反常，而是如水般的平静。 “顾小姐言重了，茴儿她跟着本王来江南，身边也没什么熟识的人，本王之前还担心茴儿一个人无趣，如今得了顾小姐作陪，当是本王感激顾小姐才是，何来的责怪？” 千叶在看到陌南笙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停止了下棋，如今见二人搭话，便也同顾芸芸告辞。 “多谢顾小姐盛情款待，以后恐还需要顾小姐多多照拂了。” “王妃客气，王妃既入住在我们顾府，便是看得起我们顾府，芸芸自当有职责陪着王妃打发这时光。只是芸芸近来身子不好，恐怕还得劳烦王妃过来了。” 陌南笙这才注意到顾芸芸眼睑下的青黑，就连那张美得让人嫉妒的脸孔也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顾小姐这是病了？” 顾芸芸一怔，似是没想到陌南笙会有此一问，便笑了笑。 “不过一些小毛病。” 见顾芸芸不欲多言，陌南笙也没再多问，拉了千叶说了一些话就从顾芸芸那里退了出来。 千叶下午才同他说了那么一番话，此刻见到他怎么都觉得尴尬，手掌在他手心里攥着，千叶怎么挣也挣不开，最后只得停下步子，站在原地。 看到陌南笙拉着千叶出来，池清就已经极有眼力见的把手中的油纸伞交给了陌南笙，至于他人，早就不在二人的身后了。 “千叶茴，你这是闹什么脾气？本王觉得最近已经很迁就你了，你可给本王适可而止！” 陌南笙眉宇间染上了薄怒，因着是共打一把伞的缘故，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陌南笙说话间的呼吸全部都洒在了千叶的脸上。 “臣妾自是清楚，想来王爷近来迁就臣妾也累了，索性你我二人就别再演戏了，这样大家不就都轻松了吗？” 千叶笑了笑，旋即迈步扎进了雨中。 陌南笙握伞的手指骨节因为过于用力开始变得有些苍白，寒潭一样的眸子盯着千叶离开的背影，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女人，简直是离开了上京就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动不动就甩袖走人，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陌南笙心里气愤不过，几个大步上前拉住千叶纤瘦的胳膊，然后不顾千叶的挣脱，强行将她拉入了伞下。 “本王知道你心里不平，可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说得要配合本王，那就给我好好把这出戏演下去！” 千叶猛的甩开陌南笙的手，杏眸死死的盯着他，带着愤恨。 “陌南笙，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就因为我说了那句话吗？还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仗着我的喜欢来要求我做这些事？！” 不得不说，千叶这话又把陌南笙给问住了。 ------------ 005 大火 “我” 陌南笙张口仅仅吐出一个我字便再没有了声响。 千叶缓缓踱出油纸伞，隔着雨幕望着陌南笙，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凄惨。 “陌南笙，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或者说法，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喜欢的是心儿姑娘，那么，对另一个女子就不该如此关心，哪怕那个人是你明媒正娶的人！” 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委实太过难堪，千叶将目光落在了其他地方。 “这段时日，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也曾经想过就这样和你到白头，左右我是圣上圣旨定下的王妃，只要我不犯大错，谁都没有那个能耐把我从候安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余生那么长，指不定哪天你就喜欢我了，对吧？” 千叶冲着陌南笙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可是后来我想清楚了，与其这样苦苦等待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倒不如我自己主动放手。所以我还是会在人前该配合你的地方竭力配合你，但是以后像这种你亲自过来接我的事，麻烦你不要再做了！我没那么大度，可以笑着把我喜欢的人拱手让给别人而不露出一丝悲伤。” 这一次，千叶没有再看向陌南笙，只是转了身，缓缓往屋子里走去。 陌南笙撑着油纸伞，油纸伞遮住了他俊美的脸庞，叫人看不到此刻的表情，但垂在他身侧紧握着的拳头却泄露了他此时真实的心绪。 陌南笙，千叶茴说得对，你喜欢的是心儿，不是她，你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只会让大家都难受！ 而且说不定千叶茴这是在以退为进，她那个女人，诡计多端，身上的谜题一个接一个，怎么可以轻易相信她？ 陌南笙这般想着，总算从千叶接二连三的表白中回过了神。 这种事，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被他给碰上了。 虽说天辰的民风素来开放，但受以往根深蒂固的影响，还是很少有女子会做出这种给男子表白的事来，而且还是给他这种身上带着铁血弑杀之气的人表白。 其威力可想而知。 其后的几天，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人竟然没有过一句交谈，雨夜的事情，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未曾对他人提及。 所有的一切好像就这么翻了篇。 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千叶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榻上，浑身乏力并不想动。 差了人去顾芸芸那里转述了几句话，大意就是今日就不过去下棋品茗之类，便拿了一旁的话本子，点了灯在榻上看了起来。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惊扰了正沉浸在其故事情节里的千叶，眉心微蹙，千叶抿唇合上了话本子，起身离开了贵妃榻。 池清和陌南笙都会功夫，走路向来是没什么声音的，而且行事也稳重有度，不可能会有如此慌乱的脚步声。 是了，这脚步声急促中来夹杂了些许慌乱，像是在大着胆子做些什么亏心事，却又害怕被人给发现的慌乱。 千叶越想越好奇，轻了脚步声，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口。 原本一拉就开的门今日却怎么也拉不开，千叶手上用了力气，门依旧紧闭。 糟了！门被人给故意锁上了！ 脑袋里有了这个认知，千叶脸上的神情立马变得严肃。 这里是顾府，陌南笙和池清去看决堤的河岸，顺带商议怎么解决的办法，根本就不在这里，这是顾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而这院子又是顾青林特意拿出来给他们用的，顾府其他人没事也不会来这边，这么说来 是有人故意的，而且针对的是她！ 只是到底会是谁呢？ 千叶附耳贴在门上，想要倾听门外的动静，方才脑袋里这一番活动，竟然没注意到那些紊乱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 还不待千叶做出反应，紧接着千叶就发现从门缝里飘进来了烟雾，而且依稀可以看到火光！ 我去！这是要活活烧死她的节奏啊！ 都招惹上什么深仇大恨了呀！ 千叶往后退到床边，拿了一床棉被裹在身上，遮住了头脚，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小片脸部肌肤。 然后四处看了看，发现屋子一角的架子上还放着一盆水，千叶顾不得其他，直接端起来倒在了棉被上。 屋内的浓烟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燃了起来。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得赶快跑出去！ 屋门已经被锁住了，估计也撞不开，那就只有 千叶看到屋内还未着火的窗子，咬了咬牙，用棉被包裹好，就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陌南笙这几日脑袋里一直想着的都是千叶的话，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很乱，乱得让他根本想不到任何可以解决这次水患的方法，只能打着出去察看情况的旗号，避开同千叶碰面。 百姓们脸上都带着惊慌，还有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生存的绝望，因着地方有限，大家只能挤在一起，端着半碗几乎看不见几粒米的粥喝着。 这是今晨才看到的场景。 虽然在此之前，地方衙门已经禀告说灾民已妥善安置，池清记得，当时陌南笙还夸赞了那几个官员。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安置的。 池清偷偷望了望一旁脸色已经发黑的陌南笙，只见后者牙齿咬得死紧，两颊的腮帮子鼓着，隐约可见遍布的青筋。 “顾青林！这就是你给我说的安置好了？我让你安置灾民，好好安抚他们的情绪，你就是这么安置的？你弄这么一个小破地方，煮着不知道放了几颗米的粥，就跑来给我说你安置好了？！” 陌南笙怒吼出声，吓得身后一众大大小小的官员浑身一颤。 顾青林被陌南笙当着众人的面点名道姓，再看到陌南笙那脸色，顿时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其实陌南笙因为不放心，毕竟历朝历代的官员为了一己私欲中饱私囊的不在少数，所以还特地跟着顾青林去现场看了看。 他记得当时虽然他也不在状态，但看到的场景和现截然相反，所以他才表扬了他们！ ------------ 006 灾民 陌南笙怒不可遏的模样不仅震慑到了顾青林一行人，还吓到了那些本就惶惶不安的灾民。 池清握拳在嘴边掩饰性的咳嗽了几声。 陌南笙不悦的看着他，以为池清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把话说得太过，以免伤了和气。 岂料他刚看向池清，池清就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向另一边看。 只见那些灾民们个个瑟缩着身子，努力的往一个角落里躲着。身上的衣衫脏兮兮的也就算了，还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鞭子打了一样。 鞭子 陌南笙仔细注视着那因着衣衫破烂而暴露在外的肌肤，上面果然还带着血痕，还有刚结痂的伤口！ 像是猜测到了某种可能性，陌南笙的瞳孔一缩，旋即垂在身侧的五指攥成了拳头。 “顾青林！” 陌南笙怒吼着顾青林的名字，脸上的怒容已不是言语可以形容。 “王爷！” 就在陌南笙即将要上前冲着顾青林挥拳的时候，池清拉住了陌南笙。 “王爷，这件事情还需要好好调查，我们才刚来江南，很多事情还不清楚，切不可轻举妄动啊！” 听到池清这么一说，陌南笙只得生生咬牙抑制住了那股叫嚣着要宣泄出来的怒意，绷着脸看向顾青林。 “王爷，下官冤枉啊！下官的确是按着王爷的规矩在办事，只是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下官着实不知情。下官也知道王爷现在怒气冲冲，下官心中又何尝不是？这些可都是咱们江南的子民，下官作为一方父母官，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很是忧心啊！” 顾青林言辞陈恳，甚至于眼睛里还蓄满了泪水，好像真的对于此刻的情景不知情般。 “既然顾大人不知情，那就劳烦顾大人去好好查一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是自然，下官这就去办。” 顾青林拱手作揖。 “池清，你带着人，把这个地方好好修葺一下，至少要给灾民们搭个草棚什么的，让他们可以遮风挡雨的。还有，去多弄些大米过来给灾民们熬一些粥，安抚他们的情绪。” 池清领命，正想要去着手办理此事，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拦了下来。 “池清大人，池清大人，王妃她” 来的人是池清从上京带来的人，平日里负责暗地里看着千叶的一举一动。 这么做也不是为了监视千叶，只是池清担心千叶会像之前一样一声不吭的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所以才特地安排了一个人在顾府。 如今他来，定然是千叶出了什么事。 池清找人看着千叶的事情，陌南笙也是知晓的，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陌南笙默许，池清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让人盯着一个王妃的一举一动。 那人如此慌张的神色尽数落入陌南笙的眼底，陌南笙心头蓦地一动。 大脑尚未作出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的拦住了那人。 “发生了何事？” 来人虽说算是陌南笙的人，可他并没有见过陌南笙本人，所以此刻被陌南笙拦着，便求救似的看向了池清。 “王爷问你，你就赶紧说。” “回禀王爷，顾府突然走水了，而且经查看，正好是王妃的院子” 那人听到池清说明陌南笙的身份，便一刻不敢耽搁的捡了重要的内容来说。 开玩笑，那个出事的可是王妃啊，被王爷捧在手心上宠着的王妃啊！ 那人的话音一落，周围立刻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池清的脸色也不见得怎么好看，甚至于都没有继续去办陌南笙刚才吩咐的事情，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作为。 一阵疾风从众人的面前刮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待到眼前重新恢复正常，便只看得见飞扬的泥土以及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响。 陌南笙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些回到顾府去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王爷王爷” 池清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立马就催了马去追陌南笙，可是陌南笙骑的那匹马本就是这次带出来的马儿中最好的一匹，池清哪里追的上他，很快就看不见陌南笙的身影了。 勒住马匹，池清像是发泄般的一巴掌打在了一旁的树枝上，树枝被带得摇晃，颤颤巍巍的，最终抖落下来一阵雨珠。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千叶奔向窗前才发现窗户也是被人从外面钉死了的，这下是彻底的被困在了这间熊熊燃烧着的屋子中了。 颓然的坐在地上，千叶依旧裹紧了那些棉被，努力避开呛人的浓烟，嘴里发出呼喊。 门外始终没有动静，就好像是整座顾府空了一般，只余下了千叶一个人在大火中。 那种无助感以及眼睁睁看着火舌吞没自己身边每一寸地方的绝望之感席卷了千叶的全身。 “王妃？王妃？您在屋子里吗？”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丫头的问询声，千叶赶紧开口，“在呢！我在这儿！你们快想办法救我出去！” 门外的人像是听到了千叶的声音，脚步声立刻变得纷杂起来。 紧接着，千叶便听到丫头小厮们拿着铜盆、木桶之类的东西泼水的声音，嚣张的火舌在碰到那水之后发出滋滋的声音，旋即又以更加张狂的姿态蹿得更高！ 屋里的烟雾越来越大，千叶渐渐觉得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屋内的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然后眼皮最终抵不住诱惑，缓缓的合上了。 “不行，这火太大了，王爷你不能进去！” “王爷，让属下进去吧！王妃在里面生死未卜，您要是再进去了，只怕” 陌南笙回到院子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顾府的下人们纷乱救火的场景。 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会不会无助的坐在屋子里哭？ 不，不会的。 那个女人向来冷静自持，狡诈如狐，他认识她这么久，可从来没见她哭过！ 陌南笙为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想法感到可笑，旋即冲进了大火之中！ ------------ 007 救人 周围响起了一连串的抽气声，不过此刻的陌南笙已经没心思去听了，也没心思去想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 适才在屋外他已经看过了，门窗都是被人从外面锁上的，里面的人根本出不来，就算有再多的办法，估计面临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是坐以待毙！ 好在这场大火烧掉了门外的锁，让他得以瞅准时机从外面顺利进了来。 屋内烟雾弥漫，陌南笙一时间根本看不见千叶在哪儿。 “千叶茴，你还活着吗？活着就给本王出个声儿！要是没活着就算了！” 陌南笙一边躬身往屋里走着，一边问着话。 “千叶茴！千叶茴！你别装死啊！快给本王出声！” “千叶茴！” “千叶茴！”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千叶的名字，可始终没能听见回音，陌南笙不免有些焦躁。 外面人声嘈杂，无一不是在叫陌南笙快些退出这种危险的地方。 “咳咳” 浓烟呛入肺腑，惹得陌南笙连连咳嗽。 不死心的又往里面走了几步，终于在一个尚未燃起大火的地方瞥见了一堆除了棉被就再也看不清楚其他东西是什么的东西。 心脏突突的跳着，陌南笙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方向，然后小心的避开时不时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木头，慢慢的靠近那不明物体。 “千叶茴，千叶茴” 陌南笙弯腰，几乎快将脸贴到了那床棉被上。 棉被里终于传来了响动，紧接着陌南笙便看到了千叶那张不算熟悉但此刻又觉得无比熟悉的脸。 许是被闷在被子里久了，千叶的脸有些发红，甚至于眼神都带着迷茫。 看着眼前的人，千叶呢喃道：“陌南笙，你怎么在这儿？” 他怎么在这儿？ 陌南笙听到这句话简直要呕血。 “你怎么样？能不能走？我现在带着你出去。” 千叶一边听着陌南笙的问话，一边点头表示肯定，最后在听到陌南笙说带她出去的时候，脑袋终于转了起来。 杏眸倏然睁到最大，然后就直勾勾的盯着陌南笙。 “陌南笙！着火了！” “我知道。” “那你还蹲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跑？” 千叶推了推蹲在自己面前的人的背，旋即又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哦！不对，出不去，门窗都被人给锁死了，我们得烧死在这里面了。” 陌南笙的唇角抽了抽。 这个女人是被吓傻了吗？ 有些不耐的转过头，黑色的瞳孔里映照出千叶裹着棉被蜷缩在一起的小小身影，以及身后快要吞没他们的火舌。 不能再等了！ 陌南笙将头扭回去，双手往后一探，连人带被背起千叶就往外冲。 “王爷，王妃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在大火里待的时间有些长，浓烟呛入了肺里，歇息几天就没事了。” 千叶看着刚给自己号完脉，结果一句话没同自己说就跑到陌南笙面前道出自己的情况的大夫，不由得撇了撇嘴。 “都说了没事，还偏要小题大做，叫大夫过来跑一趟，劳民伤财！” 千叶咕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但没想到还是落入了陌南笙的耳中。 陌南笙打发了大夫，随后便似笑非笑的抱臂看着千叶。 “王妃，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许是生死关里走过一遭，千叶领悟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真谛，见陌南笙神情不太好，千叶立马摇晃着脑袋说着没有。 同时将自己的身子往下沉了沉，尽量埋进棉被里，还佯装出一副很虚弱的模样。 “王妃这是在睁眼说瞎话吗？本王方才明明听见王妃说本王劳民伤财！” 千叶怒，掀被下床，赤脚走到陌南笙面前站定。 “陌南笙，你才是睁眼说瞎话吧！明明都听见我说什么了，却还故意来问我说了什么。你说谁才是在睁眼说瞎话？我告诉你，想让我背锅，本姑娘才不乐意呢！” 背锅？ 看来又是一个新奇的词汇。 陌南笙挑眉，黑眸带着笑意的看向千叶。 千叶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不由得退了几步。 不对，睁眼说瞎话的是他，该心虚的人也是他，凭什么她要后退？ 想到这里，千叶又梗着脖子上前了几步。 “王妃，恕本王才疏学浅，孤陋寡闻，请王妃给本王解释一下什么叫背锅？” 千叶暗自吐舌，默默地后退两步，冲着陌南笙笑道“背锅王爷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锅王爷应该知道吧？背锅就是把锅给背着呗，就像背人一样！” 陌南笙点点头，“原来背锅是这个意思啊！那王妃刚才所言岂不是又在睁眼说瞎话？本王可不记得本王有叫过去把锅背着，更甚者，本王可是连想都没有这么想过啊！王妃你说是不是呢？” 话题好像又回到了睁眼说瞎话上面，可不知为何，千叶总觉得陌南笙言外有意。 该不会是他怀疑什么了吧？ 千叶心惊肉跳，抬眸打量着陌南笙，发现他眉宇间仿似并无异样，只是单纯的在同她讨论刚才的话题而已。 千叶悄然松了一口气，冲着陌南笙摆了摆手，重新躺回床榻。 “你说是谁睁眼说瞎话就是谁吧，无所谓了。我突然觉得有些累了，想要歇歇，王爷若是没事，麻烦请出去好吗？” 当然有事！ 到口的话在看到千叶脸上掩饰不住的疲倦之后，又被陌南笙生生给咽了回去。 这女人，该是被吓坏了吧？ 那么大的火，命悬一线，无力挣扎，只能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的感觉应该很不好受吧？ 居然还强撑着同自己耍了那么久的嘴皮子 陌南笙退出屋子，轻轻掩上了门。 “王爷，顾青林顾大人在客栈外求见！” 没错，自从发生了大火之后，陌南笙就不顾顾青林的再三恳求，执意从顾府里面搬了出来，落脚在了离顾府不算太远的客栈里。 “他来干什么？是找到了纵火之人还是来向本王请罪的？” 陌南笙瞥向池清，眸色冷凝。 “属下不知，不过顾大人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了” ------------ 008 眼熟 陌南笙唇角轻勾，打断池清的话。 “既然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那不妨再多等上一段时间吧。” 池清知道陌南笙这是对顾青林有所不满，这么做若是在平时也无可厚非，但现在 “王爷，还是去见见顾大人吧，说不定” “不见，他愿意在外面等着，那就让他等着。本王策马疾驰，然后又奋不顾身的冲进大火里救王妃，身体不堪重负，需要好好休息。” 语毕，陌南笙没有再给池清说话的机会，直接打开千叶隔壁屋子的房门进了去。 现在从顾府搬了出来，总算是不用处处提防着顾府的那些下人了，自然也没必要两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 所以还是分开来各住各的来得舒服自在。 顾青林在陌南笙上马之后也跟着一起回了来，之前因为灾民的事情，陌南笙就对他有所不满，如今王妃在顾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虽说人并无大碍，可那也是托了陌南笙的福。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要来看看。 双手交握在一起，顾青林在客栈的大门前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时不时的往客栈的楼梯上瞄上两眼。 客栈的掌柜自是识得顾青林的，见他频频向里张望，便热情的招呼着他进门来坐。 “不了，不了，多谢掌柜的。” 顾青林笑着摆手拒绝了掌柜的好意。 掌柜的见他坚持，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仔细的查看起账目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池清的身影终于在顾青林翘首以盼中出现在客栈的大门口。 “池清大人，王爷怎么说？下官能进去见见王爷吗？” 顾青林赶紧迎上去，态度谦卑，笑容可掬。 “顾大人，实在是抱歉。王爷近日一直忧心水患一事，本就夜不成眠。如今又出了王妃这事儿，您也知道，王妃那可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人儿，所以” 池清有些歉意的看着顾青林。 “下官知道，知道。是下官办事不力，王爷如此相信下官，出门办事把王妃留在下官的府上，没想到竟然会出了这事儿。王爷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下官理解。只是池清大人，王妃现在如何了？” 顾青林压低了声音。 “顾大人放心，王妃被救出来得及时，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并无什么大碍，现在也已经歇下了。” 顾青林点点头，“多谢池清大人，既然王妃已经歇下，那下官明日再来探望王妃。” “哎”池清叫住要走的顾青林，“顾大人，请听在下一言。在下认为，此时此刻，顾大人最重要的不是探望王妃或者是请求王爷的见谅。” 顾青林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 “池清大人有解救之法？可否再给下官多说两句？指点下官一二？” “指点倒是谈不上，在下只是跟在王爷身边多年，对王爷的脾气秉性略知一二。” 池清负手而立，才放晴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为他冷毅的脸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还请池清大人告知。” “很简单，王爷现在要的是一个态度，顾大人只需要找出是谁瞒过了顾府众人，给王妃下了药，把王妃给困在楼里。又是谁胆大包天，纵火行凶，意图让王妃香消玉殒。”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查，这件事的确是应该给王爷一个合理的交代。” 顾青林对着池清拱手作揖，旋即离开了客栈。 上京的街头依旧是人潮涌动，常氏和许宁两个人撑着伞，百无聊赖的游走在上京的各个角落。 “哎哟，这日子可真是无聊透了，千叶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常氏和许宁在辗转多时以后，最终还是选择进了玉食斋。 因为那里有她们都喜欢的各色小零嘴。 常氏抬眼看着对面那个拿着糕点大快朵颐的某人，无奈的撇了撇嘴。 “阿宁，你这是忧心忡忡应该有的样子吗？说实话，我还真是没有见过忧心忡忡还吃得像你这么欢脱的人！” 许宁咽下点心，倔强的反驳道：“那是你少见多怪！” 说完这句话，许宁顺手又拿起了一块点心开始吃了起来。 常氏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摇头叹息。 “阿宁，我知道玉食斋的东西好吃，也承认它这里的东西确实不错。但你好歹也是咱们天辰的公主，打小什么金贵的美味佳肴你没吃过？你怎么还是这么狼吞虎咽呢？” 因着嘴里还嚼着点心，许宁没办法来回答常氏的话，只是将脑袋摇得同街头的那拨浪鼓一样。 常氏将目光调转至玉食斋外面的街道，却意外的看到了千叶珏和洛辰星两人走在一起。 “阿宁，阿宁，你看，那是不是珏儿？” 许宁顺着看过去，脑袋里同时把珏儿这个称呼同相府的那个三少爷给联系起来。 “可不就是？我说翩荏，怎么说你也是人家的娘亲，连我这个只见过他一面的人都能认出来，你这个做娘亲的居然还不能确定？我都不得不怀疑千叶珏那个倒霉催的孩子是不是当年你从那个旮旯地里给抱来的了！” 许宁仅仅只是扫了那么一眼，便确定了那人的确是千叶家唯一的少爷千叶珏。 “阿宁，你仔细看看他旁边的那个姑娘，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常氏继续拉着许宁靠在窗上看街道上的那两个并肩而行的人。 许宁不知道常氏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让她看那两个人，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看了过去。 只见千叶珏的身边站着的是一位身材瘦削的女子，黑发及腰，因着看不到正面，只能从背影来判断，应该是个长得不错的姑娘。 虽然那背影的确是不错，可上京的街头，这样的女子虽不至于一抓一大把，但也远远构不成让翩荏这么兴奋的扒着窗子看吧？ 撇撇嘴，许宁坐回凳子上，继续吃着点心。 “翩荏，你至于这样吗？不就是一个看不到脸的女子，你要是想看是谁，改日让千叶珏带回相府给你看不就好了！” ------------ 009 想起 常氏翻了一个白眼，回头望着许宁。 “我哪里是想看那人的正脸啊！我是在问你看着眼不眼熟，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之类的？” 再说了，我都知道她是谁，正脸都看过好几次了，哪里用得着这样去看？ 常氏坐回许宁的对面，呷了一口茶。 “眼不眼熟？翩荏，那是千叶三少爷的朋友哎！我同千叶珏又不相熟，更别提他的朋友了。你是不是想千叶想得入了魔，所以开始脑袋不清楚了？” 许宁作势就要摸常氏的额头。 常氏身子稍稍向后动了动，避开了许宁的手。 “你才是脑袋不清楚了呢！我可是听说珏儿身边的那姑娘曾经帮过你一个大忙，阿宁，你该不会是贵人多忘事吧？” “帮过我？没有吧。翩荏，你确定不是你记错了？” 听到常氏这样说，许宁立刻又跑到了窗边，一边问着一边伸长了脖子张望。 可惜那两人已经被淹没在了人海里，根本无迹可寻。 许宁复又坐回凳子，双手支着下巴，在脑中搜寻关于那个女子的记忆。 “我给你提个醒好了。” 常氏见许宁想得辛苦，善心大发的准备给她一点提示。 “好好好，你快些说来我听听。我倒要看看是你记错了，还是我记性太差给忘了？” “你被圣幽禁在宫中偷偷溜出来找衙门里的那个秦明秦捕头，是不是遇到了李平的独子李文鱼寻事挑衅？然后你碰见了一个红衣小姑娘，还会使鞭子？” 这其实已经不算是提醒了，简直就是在给许宁情景回放。 许宁对于那天的事情是记忆犹新，只是…… “翩荏，你别告诉我那个和千叶珏走在一起的女子是星星？！” 许宁惊呼，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竟然转来转去都是熟识的人。 星星？ 她记得千叶说过洛溏的本名是叫洛辰星，千金阁掌柜的孩子，名副其实的白富美。 那这么算起来，就刚好对了。 常氏点了点脑袋。 “没错，你知道你口里的那个星星是什么人吗？她可是千金阁掌柜的女儿，腰缠万贯的洛家千金！” 我去！ 许宁睁大了眼睛。 “那她和千叶珏是怎么认识的？光天化日，孤男寡女的，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京的街头走着，该不会是郎有情妾有意吧？” 常氏耸了耸肩，“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至于你问的他们怎么认识的，说起来，应该是端午节情人桥认识的。算起来，那是个巧合。至于之后，他们怎么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关系，我是真的不太清楚。” 端午节，情人桥？ 这两个关键的字眼立马就让许宁想起了那时的场景。 双手捂住自己微张的嘴，掩饰住那过于震惊的神情，许宁道：“翩荏，该不会那个时候在情人桥牵到同一根红线，并为此在桥大打出手的那两个人就是千叶珏和星星吧？” 许宁记得，其中有一个少年也是用的鞭子，当时还被嘲笑像个女人…… “是啊。” 常氏再度点了点头。 许宁要抓狂了，咆哮道：“那你当时怎么没说那个人是千叶珏？！” 常氏无奈，掰着自己的手指，无辜道：“我那个时候不是光顾着看热闹去了嘛！再说了，我记得当时珏儿明明不在京，我怎么知道他那天晚会出现在那里呢！我根本就没注意观察那些……” 这种连自己孩子都认不出来的娘亲，她到底是怎么碰的？ 许宁无奈。 察觉到许宁的垂头丧气，常氏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别这样嘛，阿宁，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看热闹，千叶不是也在吗？说起来，珏儿还是她弟弟呢！他们从小在一起玩儿，千叶不也没认出来吗？” 听到常氏这番解释，许宁已经不想再同她计较这些细节了。 因为……这样会让她感觉她很傻！ 今晨的时候京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加本就入了秋，天气远没有之前那么炎热，是以今日的京街头，格外的人多。 千叶珏手里拿着几袋洛辰星从街边各个小店铺面买来的蜜饯之类的零嘴儿，双眼看着还在不断向前方挤着要去买糖葫芦的洛辰星，嘴角的笑容很是迷人。 突然，千叶珏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千叶珏的眼前立马出现了一张最为熟悉不过的脸。 “娘……娘亲，你又偷偷溜出相府了？！” 千叶珏对常氏的这一点感到很头痛，要知道一次就是因为常氏私下里跑出相府，所以他才会被千叶喻罚跪在祠堂里！ 本来他以为吃过次的亏，常氏怎么也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 如今看来，到底还是他低估了自己的这个娘亲。 常氏并没有理会千叶珏的话，只是探着脑袋往前看了看，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便又把目光落回了千叶珏的身。 “珏儿，洛姑娘呢？她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吗？怎么没看见她人？” 就知道在任何非相府以内的地方看见自己的娘亲都没什么好事。 千叶珏抬手抚自己的额头，“娘，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跟来的吧？” “嘭！” 常氏跳起来，一巴掌拍在千叶珏的脑袋。 “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呢？你娘我会是那样的人吗？” 是，你当然是！ 千叶珏堆了笑，“娘，你当然不是，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别生气。” 许宁在一旁看得好笑，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千叶珏这才注意到常氏的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 稍稍转动了一下眼珠，千叶珏发现被自己忽略的那个人竟然是九公主，顿时就心跳漏了一拍。 “草民见过九公主。” 许宁还没开口，常氏就替许宁接过了话。 “行了，你小子，少来那些虚的。赶紧说，你把洛姑娘给藏到哪里去了？” 被自己的娘亲当着别人的面问出这种问题，尤其那个人还是金枝玉叶的情况下，千叶珏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 010 打牌 人群中忽然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逆着人群的方向向他们这边逼近，许宁立刻拉了拉一旁的常氏的袖子。 “翩荏，别问三少爷了，我们要找的人已经自己回来了。” 常氏跟着看过去，果然看见了洛辰星的身影。 “洛姑娘，洛姑娘！” 常氏挥舞着双臂，在人来人往中，极为热情的喊着洛辰星。 洛辰星抬眼便看到了常氏笑得异常明媚的脸。 脚底有一股寒意直接窜了脑门，洛辰星极力压制住那种怪异的感觉，冲着常氏还以一笑，同时加快了脚的步伐，到达了常氏等人的身边。 “七姨娘。” 洛辰星叫了一声常氏，然后把手里的糖葫芦给藏到了身后，至于旁边的千叶珏，洛辰星是一眼都不敢看。 许宁脸也是带着璀璨的笑意凑到洛辰星的面前，“星星，星星，还记得我吗？就是那天在街，你看见我被李文鱼那群人给调戏，仗义出手相助的那个？还记得吗？” 千叶珏闻言忽然理解了为何九公主独独和他娘亲关系匪浅了。 毕竟这个世，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笑呵呵的说着自己被调戏的人真的不多了。 洛辰星被许宁摇晃得有些头晕，不过还是听清楚了许宁说的话。 “九公……小九，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辰星想到许宁的身份与别人大不相同，担心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便临时改了个口。 显然，许宁对这个新的称呼也是很满意。 当下一双眸子便弯成了月牙。 “是我，是我，星星。那天之后，我还一直想着当时忘了问你是哪家的小姐，还担心怎么才能找到你呢！没想到今日就给碰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被一个尊贵的公主追着说有缘的感觉，洛辰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 对此，她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还不错。 “是很有缘。不过小九，你和七姨娘……” 洛辰星倒是没后知后觉到那种境界，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她便发现这几个人聊得很是投缘。 如果小九是和千叶珏认识的话，那千叶珏的话应该会多一些，甚至在刚才她过来的那一瞬间就该开始给她介绍了，可是千叶珏并没有。 所以她觉得小九应该是和七姨娘认识才是！ 许宁笑眯眯的挽着常氏的胳膊，道“是啊，我和翩荏是很好的姐妹，对了，还有我嫂嫂，也就是候安王妃。星星你应该听说过候安王妃吧？她是千叶珏的大姐，也是相府的小姐。” 洛辰星点点头，“不仅是听说过，我还见过。之前我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在相府偏门的时候，候安王妃见到我不仅没有让我让开，反而还下了马车向我走来，领着我进了相府。如今看来，应该是王妃早就知道了我们几人之间的曲折吧。” 说起这件事，常氏也弯了眸子。 “千叶的确是最早弄清楚我们几个之间的渊源的人，只是可惜了，她现在远在江南，不然的话，今天我们几个就可以一起玩儿了！” 还好大姐不在，要是在的话，她们一个公主，一个王妃，再加自己那爱闹腾的娘亲以及身边这个同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洛溏，岂不是整个京都要被翻过来了？ 千叶珏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可怖。 “我们几个别在这里站着了吧，人挺多的，容易挡着人家。我们去找一间客栈，点几个小菜，坐下来慢慢聊如何？” 常氏提议。 “好啊，不过客栈就免了吧。我们就去玉食斋，反正那儿的点心很好吃，我们还可以多吃些！” 许宁对玉食斋简直是情有独钟。 她这话一出，常氏和洛辰星都没什么异议。 至于千叶珏，现在已经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三个人就这么携手进了玉食斋的大门，留下千叶珏一个人拿着几袋小零嘴以及方才洛辰星胡乱塞给他的糖葫芦无语问苍天。 与此同时，玉食斋的另一间包厢内，顾子虚正神情阴鸷的看着对面那个笑得同狐狸一样狡诈的沐永隽。 “子虚，不就是赢了你一个刚从南海得到的牛血珊瑚嘛！你这么绷着一张脸干什么，笑一个呗！” 沐永隽看着自己面前那颜色极为养眼的珊瑚，笑得更加肆意。 “沐永隽，我说你今天怎么想起找我来玉食斋吃东西呢！感情这是你一早就想好了的，是吧？” 顾子虚咬牙切齿。 “哎子虚，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是想着你在将军府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出于对你的考虑，才好心邀请你跟我一起来玉食斋吃点心的。至于这牌局，不也是同样的理儿吗？难不成我还能算出今儿个我定然是要赢的？所以才让你同我打牌？” 二人面前堆着的是京近来掀起的新型牌局，被人称之为麻将。 顾子虚、沐永隽等人也是对这些东西比较感兴趣，所以学了来，此刻正是兴致最浓的时候，所以难免会三天两头的凑在一起打几圈。 大家打麻将都是为了挣银子，毕竟这种轻巧又不用辛苦劳作的赚钱方式很是有吸引力。 但在座的几个无一不是有些家底的，对这种方式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便干脆换了一种方式，改成了彩头。 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讨要一件输的人有的东西，至于大小，珍贵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胜者提出的东西，败者一定得拿。 现在就是顾子虚输了，而沐永隽作为赢家，向他讨要了刚刚才得来的牛血珊瑚。 要知道这珊瑚，顾子虚也是宝贝得紧，偏生今日就因为这一局牌，生生的就这么让给了别人！ “再来！我今天一定要把这珊瑚从你手给拿回来！” 顾子虚推翻眼前的麻将，几个人立刻在桌子胡乱的和着，然后码牌，拿牌，出牌…… “九条！” “胡！” “八万！” “胡！” “三筒！” “胡！” 连着三圈，顾子虚都在点炮，而赢的那个人，毫无意外，全是沐永隽。 “我的子虚啊，你这对我也太好了吧！” ------------ 011 麻将 顾子虚脸色铁青，看着自己仅有的那些稀罕宝贝全部都落入了沐永隽手中，简直心都要碎了。 “不玩了，不玩了！今儿个是我运气不好，明天，我们再接着来！” 顾子虚心浮气躁的将麻将给弄得哐当作响。 沐永隽嘻嘻笑着，道：“好啊！输家说了算。今日是子虚你输得最厉害，既然你都说不玩了，那我们就只好跟着你一起了。” 有人去门外叫了玉食斋的小厮，立即就有人进来把这些麻将全部给收好，然后带着麻将又退了下去。 其余的两个人本来就是被沐永隽带着来凑人数的，现在牌局散了，沐永隽也没打算留着他们在这里，便寻了个由头，胡乱的将他们打发走了。 沐永隽看着玉食斋的小厮把麻将给拿走，原本不羁的神情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子虚” “干什么？！我身上可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你要是想叫我继续来，我可没东西输给你！” 顾子虚还是有些气恼，虽然他有个当护国大将军的爹，有个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做姐姐，可不代表他们会由着他在外面做出这些勾当！ 沐永隽当然也是知道的，唇角勾了勾，右手搭上顾子虚的肩。 “行了！不就几样东西吗？我还给你，省得你回去被顾大将军教训，然后又好几天都下不来床！” 赢了的人要把赢的东西还给别人，这也算是一种侮辱了！ 顾子虚打落沐永隽的手，气哼哼道：“你少来！我输得那些东西，终有一日会从你那儿光明正大的赢回来的！你这样还给我算什么事儿？说出去，别人还不说我顾子虚输不起？！” 沐永隽摊手。 “我就知道子虚你是个有骨气的人，输得起！所以我也就只是那么说说而已，并没有打算还给你！毕竟这些可是我打了这么久的麻将才赢回来的，就这么还了，我自己想想都觉得亏啊！” 顾子虚狠狠的瞪着沐永隽，那眼神恨不得把沐永隽连皮带肉的给吞下去。 “行了行了，刚才赢的那些我让人给送到你府上去了，不过那件牛血珊瑚我没打算还你！怎么说我也赢了不是，总得拿一件值当的东西吧！” 顾子虚在开始听到沐永隽前半句话的时候还想着沐永隽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可在听到后面半句的时候，终究是没忍住，一巴掌打在了沐永隽的身上。 “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没那么好心！” 沐永隽淡定的拿开顾子虚的手，笑道“巧了，我也知道子虚你没那么有骨气！” 顾子虚词穷，转到另一边背对着沐永隽，不想再和他说话。 因为再和他说下去，他很有可能会被气死。 “好了，就要了你一件牛血珊瑚，算起来，你也没亏多少！这样就算是以后传了出去，别人也不会说你是输不起的人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子虚依旧不答话。 有什么可答的？ 反正怎么说都是他有道理，这件事他不否认。 沐永隽见顾子虚那般神情，也没有再继续揪着这件事情说话，只是转换了一个话题。 “子虚，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麻将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一夜之间就广受大家推崇，就连那些下了朝只知道在家里养花种草，喂鱼逗鸟的老顽固们也开始迷上了这个东西。每天一下朝就三五成群的约着来玉食斋里打麻将，这可是让玉食斋里的生意更加红火了！” 知道沐永隽向来说话必有深意，顾子虚也没那么小气的继续和沐永隽闹，当下就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是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不愧是顾子虚，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戳破沐永隽的言下之意。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觉得麻将这个东西一出来就这么受百姓们的欢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且我私下找人查过，只有玉食斋才有这种东西，就连麻将风靡之初，也是从这玉食斋开始的。” “所以你觉得创造出麻将的这个人跟玉食斋有关？” 顾子虚继续补充。 “嗯。” “你这样会不会太过草木皆兵了？麻将这个东西，顶多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在我看来，和以前那些听曲儿看舞赏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顾子虚对这个麻将是怎么来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毕竟这个东西害得他今儿个输了不少的宝贝，虽然最后沐永隽只拿走了牛血珊瑚。 可是那又如何呢？ 算起来，他还是输了。 知道顾子虚是因为什么如此别扭，沐永隽也只是笑了笑。 “是没什么差别。只是这麻将，多少带了赌博的性质。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咱们圣上可是很不支持赌博这类行为的，就连上京的赌坊，几乎都被关得差不多了。” 沐永隽的意思很明显。 麻将的创始者要是没被人给查出来倒还好说，要是被查出来了，可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既然能选择在玉食斋这种地方开始麻将的人，势必也从中捞了不少的好处，绝对不仅仅是为了茶余饭后的消遣。 顾子虚摇头轻笑，“沐永隽，你这是知道了什么吧？平常可不见得你会关心这些事。要我说，那人挺聪明的。” 沐永隽低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的确是知道了一些事，不过不是关于麻将的，而是关于衣名轩的那个给衣名轩掌柜提供花样，引得衣名轩在上京名声更甚的人的。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那个人是千叶，但是沐永隽就是觉得那人是她。 除了她，他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有这样的能耐。 所以这次麻将的事情一出，他就找人仔细关注了一下。 可是一无所获。 “行了，咱们走吧，这天看着又要下雨了。” 顾子虚左等右等没有等来沐永隽的回声，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出了玉食斋。 沐永隽跟在顾子虚的身后，神情变得有些缥缈。 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乌云，沐永隽若有所思。 江南，应该也要下雨了吧？ ------------ 012 原则 一直没察觉到沐永隽跟上来的顾子虚忍不住停下脚步往后看了看，正好看到沐永隽抬头看着江南的方向。 那神情好像是惦念？ 怎么可能呢？ 沐永隽这个人，可是没有心上人的，怎么可能会露出那种表情？ 而且就算是有，也不该是在江南那边吧？ 难不成其实沐永隽是喜欢江南那边的姑娘？ 顾子虚觉得这是最有可能性的，便三两步走到沐永隽的身边，一把勾住沐永隽的脖子。 “沐永隽，原来你喜欢那样温柔可人的姑娘啊！吴侬软语，想想还真是不错。” 顾子虚这一番自认为最得意的分析换来了沐永隽的白眼，外加一句：“你瞎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喂！沐永隽，我知道我说对了，你这样完全是因为你害羞！其实你不用害羞的，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 顾子虚在沐永隽的身后大声嚷着。 见沐永隽脚步不停，顾子虚又巴巴的追上去。 “沐永隽，你就承认吧。我刚都看见你在看江南的方向了，而且还是一副那样的神情，你还敢说不是？” 沐永隽抿唇，“子虚，我突然觉得我挺喜欢你的那些宝贝的，要不然我让小厮全部给我送到我的府上？” 顾子虚睁大眼。 “沐永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都说了你要还给我，你可不能食言！” 这下换成是沐永隽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子虚了。 “好了，真是怕了你了。我不问你这些事情了还不行吗？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今生竟然遇见了你这么一个克星！”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沐永隽满意的向前走了。 方才他看了天色，确实是要下雨了。 没有带伞，还是快些回府最为妥当！ 玉食斋里，沐永隽他们待过的隔壁厢房，千叶珏神情肃穆。 之前沐永隽和顾子虚的对话，他全部都听见了。 麻将？ 千叶珏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正和洛溏、九公主两人聊得正欢的自己的娘亲一眼，神情变得更加严肃。 难道这件事真的和娘亲有关？ 普天之下，除了娘亲，应该没有人清楚的知道麻将的制作以及玩法了吧？ 千叶醒来的时候，外面又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陌南笙出去安抚那些灾民的情绪了，还没有回来。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悄然划过盛夏，进入了初秋。 初秋的天气，没有夏日的炎热的同时还夹杂着丝丝凉意，千叶起身，随手搭了一件外袍在自己的肩上，便倚在了窗边，看那些孩童冒着雨还在街上嬉闹的情景。 年轻可真是好啊！ 不由得从心中发出一声感叹，千叶揉了笑意进眼里。 天青色的小巷前忽然闯进来一个人影，那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在一众不及成人腰高的小孩子里显得格外扎眼。 那人，千叶认识，是顾青林身边的一个师爷，平日里很是得顾青林的信赖。 换言之，也就是那个师爷代表了顾青林的一言一行。 许是赶着回去，人影的步伐有些快速，胖胖的身子毫无阻碍的穿梭在四通八达的小巷里，很是灵活。 千叶仅仅是瞥了那么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正巧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千叶便过去开门。 不用问是谁，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是陌南笙调到她身边伺候她的人，当然是在江南的期间。 门咯吱一声被千叶打开，旋即落入眼眸的便是熟悉的人脸。 “王妃，王爷叫您下楼用饭。” 千叶疑惑，以往用饭都是在各自的房间进行的，今日陌南笙是怎么了，竟然会去楼下的大堂用饭？ 不过疑惑归疑惑，千叶到底还是没有多问。 “好的，我知道了，这就下去。” 下了楼，千叶果然在大堂看见了陌南笙，身后站着的是池清。 两人看见她下来，便立刻吩咐了小二上菜。 “池清，坐下来一起吃吧。” 千叶看着从上京带来的人手几乎都在他们周围的桌子上坐下了，只有池清还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便叫了他一起。 “多谢王妃好意，只是这于礼不和。等您和王爷用完饭以后，属下再用饭也不迟！” 知道池清这人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千叶便也没有强求，倒是一旁的陌南笙开了口。 “王妃让你坐下你就坐下，别那么多废话！池清，听主子的话也是原则！” 千叶眼底划过讶异，随后便看见池清坐在了陌南笙的另外一边。 小二的上菜速度很快，几人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菜已经全部端上了桌子。 “吃饭吧。” 陌南笙率先拿起筷子夹菜，紧接着千叶和池清也动了起来。 一顿饭吃到最后，千叶也没能弄明白陌南笙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这拥挤的大堂吃饭。 最后索性把这归类为陌南笙的间接性抽风。 “茴儿，你等会儿跟我去一个地方。” 千叶刚想要上楼，便被陌南笙叫住了。 眉宇间疑惑更甚，千叶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陌南笙，你在耍什么花招？有什么事情直接开门见山的同本姑娘说清楚，别整这些弯弯绕绕的，累！” 池清眉心一跳，偷偷的看了看陌南笙，发现对方并没有恼怒的迹象，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不行！陌南笙，我再说一遍，你要是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我今儿个是死也不会跟着你去的！” 杏眸睁大，千叶甚至很不雅的放了一只脚在刚才坐过的凳子上。 陌南笙的眸光扫过千叶的那只腿，轻声道：“不想你的腿明天之后不能用，就立刻给本王拿下去！” 好吧，这句威胁有效。 千叶气势瞬间消失，乖乖的把脚从凳子上拿了下来。 “关于大火的事情有了眉目，需要去验证一下，所以你跟着我一起去。” 陌南笙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但千叶却是立马激动了起来。 “真的吗？这么快？是你查出来的还是顾青林？不过说起这个顾青林，还真是没有诚意，到现在都没来看过我！” ------------ 013 跟踪 千叶说出口的话显得有些愤愤不平，然而神情却是平静到不可思议。 陌南笙抬眼看了一眼千叶，薄唇轻启，道：“本王倒是不知道原来王妃对顾大人这么青睐有加。” 千叶被陌南笙这话给噎住，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池清，你去顾府给顾大人说一声，就说是王妃醒了”陌南笙似笑非笑的看着千叶，继续道：“让顾大人带着补品来看望王妃。” 池清面露难色，这话就算是王爷亲自吩咐的，他也不敢上顾府去说啊！ “你真是够了，陌南笙！我不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嘛！本来就是，我怎么说也是在他们顾府出的事，就算不是顾青林的指使，至少也跟顾府脱不了关系！他一个当家人，到现在还没来为自己说情，不是特别奇怪吗？” 池清挠了挠脑袋，有些迟疑的开口道：“王妃，其实早间的时候顾大人已经来过了。不过当时王妃和王爷都已经歇下，所以属下没敢让顾大人过来叨扰王妃。” 呃 千叶抿唇，“所以呢？他现在就可以不来了吗？还是说真的做了亏心事，所以不敢来了？” 尴尬已成，怎么着也得把这尴尬给尬回去！ “回王妃的话，顾大人已经回去查这次大火的缘由了。相信很快就会给王妃和王爷一个交代！” “交代？陌南笙可是马上就要带着我去看关于这场大火的线索了，你觉得我还需要那个顾青林的交代？” 千叶突然间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池清快招架不住了。 眼神瞥向一旁的陌南笙，发现后者正一脸悠闲的靠在椅背上看着王妃，眉宇间还夹杂了丝丝愉悦。 不是吧？王爷自从这次大火之后，对待王妃的态度就开始变得更加奇怪了。 王妃现在的所作所为要是放在以前，王爷早就出声呵斥了，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姿态闲适的看着她，任由她咄咄逼人啊！ 池清觉得这年头，属下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王妃” 擦了擦额间冒出来的细汗，池清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之后便再没了声响。 “好了，茴儿，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有个交代了，至于是谁给出来的交代，重要吗？” 陌南笙终于开口了，池清松了一口气。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走吧，不是要去看线索吗？我可是希望早日能够查出来到底是什么鼠辈竟然敢对我下手，要是落到了我手上，哼哼” 杏眸眯成一条细缝，虽是没有明说结果会怎样，但千叶的语气却是无端让人不寒而栗。 陌南笙没有丝毫异议的起身，极为自然的牵起千叶的手，在池清的注视下，出了客栈。 出了客栈就是几条纵横交错的小巷，陌南笙拉着千叶选了其中的一条往前走，直到二人走到一个拐角处，千叶终于停下了脚步。 “陌南笙，这下可以松开了吧？” 陌南笙闻言，果断放开了千叶的手。 “你难道不给我说说为什么吗？” 我方才察觉到你眼中的异色，就这么努力的配合你。 陌南笙对于千叶提出来的问题并不感到诧异，相反，若是千叶没有看出来异样，他还会觉得是千叶脑子太笨。 嘴角勾起一个若有可无的弧度，陌南笙不疾不徐道：“贺春在大堂。” 贺春，就是之前千叶看到的那个跟随在顾青林身边的胖胖的师爷。 “那我们出来干什么？不是应该坐在里面，然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吗？” 陌南笙虽然只是说了几个字，但是聪明如千叶，自然是知道这个贺春可疑。 只是既然可疑，难道不应该坐下来暗中观察吗？ “我们在明，他在暗。” 陌南笙又吐出这么几个字。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就在这里站着等？” 千叶指指自己站着的这条空无一人的小巷，语气中带上了一些惊讶。 “嗯，估摸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顾青林应该就要来了。” 顾青林来了跟这贺春有什么关系？ 千叶心里疑惑，但还是跟在陌南笙的身后，躲到了墙根处。 事情的确如陌南笙所说的那样，顾青林果然在半盏茶的功夫到了客栈，手上还提了不少的珍贵药材。 这是来看她的？ 千叶柳眉轻挑，看向陌南笙。 陌南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旋即探出脑袋接着看下去。 只见顾青林拎着药材径直走到了贺春的身边，然后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顾青林就把手边的药材全部推给了贺春。 贺春先是摆手，好像是在说不要，但后来挨不住顾青林的盛情，只好把那些药材全部给收下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因为隔得远，千叶也听不到两个人具体是在说些什么。 动了动胳膊，千叶看到顾青林和贺春一前一后的出了客栈，向两个方向而去。 顾青林自是不用说，当然是回顾府的方向，而贺春 此刻正朝着千叶他们所在的巷子而来。 千叶不知怎的就想起之前在窗边看到的贺春，好像也是这样，疾步而行，走的，正巧也是这条巷子。 再看看陌南笙，神情并无任何变化，就好像一早便知道贺春会走这条巷子一样。 难不成这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千叶之所以如此猜测，是因为她知道贺春的家并不是这个方向，所以贺春显然不是回家。 思索间，贺春已然逼近了两人所在的方向。 陌南笙突然一个闪身站到千叶的面前，将千叶锁在墙壁与他的双臂里面，头稍稍偏了些许。 从贺春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陌南笙的背影，而且那姿态，好像正在和人做什么亲密的举动。 流里流气的吹了一声口哨，贺春再也没有多看陌南笙他们的方向一眼，大步往前而去。 “跟上。” 陌南笙丢下这两个字以后，就急匆匆的跟在了贺春的身后。 千叶虽然知道陌南笙方才的举动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但如玉的脸颊还是止不住的泛红。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千叶稳定了心绪，抬脚也跟了上去。 ------------ 014 死人 贺春去的地方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老鼠蟑螂四处跑动，姿态嚣张又闲适。发现有人来了，也并没有慌乱的逃窜，反而是颇为淡定的抬起脑袋来看了看来人。 就好像是此间的主人一般。 屋内阴暗潮湿，一看就不适合人居住，而且这屋子里还散发出一股子霉味，光是闻着就让人胃里觉得难受。 千叶用帕子掩住了口鼻，另一只手提着罗裙，亦步亦趋的跟在陌南笙的身后。 “陌南笙，你说贺春来这里干什么啊？这里这么脏乱，也不像是住着人的样子啊！” 千叶一声短促的尖叫，惹得陌南笙下意识的就反手把她拉到了身后。 “怎么了？” 千叶指着自己方才看着的那个方向。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身上的衣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在他的周围，有几只硕大的老鼠爬来爬去，更甚至有老鼠直接在他身上跑动。 “那个人是不是死了啊？” 千叶有些作呕，没办法，虽然她以前在相府生活的环境不见得很好，但到底也没糟糕到这种程度。 因为相府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地方。 至于出嫁之后，虽然并不受陌南笙的待见，但屋子也都是干净整洁的。 这样的场景，千叶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看见。 陌南笙见惯了血腥，但一时之间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有些难受。 倒不是因为那些老鼠，而是因为那个人身上的伤口，横的，竖的，大的，小的，根本数不过来。 好多伤口已经化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至于那些老鼠，大概就是在舔舐那些伤口。 “陌南笙，你说这个贺春没事来这里干嘛？” “送药。” 这一次，陌南笙总算是回答了千叶。 千叶刚想问你怎么知道，眼前却突然浮现出方才看到的从屋子里出来的贺春，他的手上是空的！ 意识到这一点，千叶立即大着胆子看向了屋子里的那个似人非人的人。 破烂的衣衫，身上看起来极为严重的伤势，还有那些老鼠蟑螂在他的身上肆意游走 他们从进来开始，就没有刻意压低过声音，若是个活人，定然早就已经听到了动静，或多或少都会发出一些声响，可是这个人，完全没有。 若不是千叶此时认真观察，发现了他那还微微起伏着的胸膛，否则就凭他现在的模样，无论千叶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多少次，她都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而且，死去多时。 从那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出来，千叶总算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那股从脚底升腾起来的寒意在走动间总算是消散了大半。 “陌南笙，那个人是什么人啊？贺春来这里之前见过顾青林，而且那药也是顾青林拿过来的，说明顾青林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而且他身上的伤这么重，又待在那种地方，居然还保住了命，真是命大啊！” 千叶拍拍自己的胸脯，为人命的坚韧感到不可思议。 陌南笙没有理会千叶的话，只是埋头自顾自的往前走。 “王爷，贺春拿了顾青林送过来的药就离开了，顾青林也没有再接触其他人，径直回了顾府，去盘查顾府的下人。” 千叶当时还好奇为什么陌南笙这次没有带上池清，现在听到池清这么一说，才知道池清原来被陌南笙安排去做另一件事了。 “嗯。我们跟着贺春，在一间破败的屋子里看见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看那样子，每天都会有人给那男人送吃的过去，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不过我觉得应该有用，所以你从今天起带着人一直注意那边的动静，有任何消息，立即向我禀告。” 三人回到客栈没有多长时间，顾青林就来了客栈，手上提了不少的补品。 “池清大人，不知道王妃可是醒了？下官想着，王妃遭此一难，定然是受到了不少的惊吓，所以特地给王妃带来了一些珍贵的补品，希望对王妃能有所帮助。” 顾青林脸上的笑意不断，池清低头扫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然后伸出手接了过来。 “顾大人有心了。王妃已经醒了，我这就去禀告王妃顾大人来了，还请顾大人在此稍等片刻。” 还以为又会被拦在外面，没想到这次居然顺利的就见到了千叶和陌南笙，顾青林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下官顾青林见过王爷，王妃。” “顾大人不必多礼。” 陌南笙虚虚一扶，旋即接着道：“顾大人送来的东西果然都是珍品，本王代替茴儿谢过顾大人。” “王爷客气，王妃在下官的府上差点出了事，王爷非但没有怪责，反而给了下官戴罪立功的机会，下官感激都来不及，又岂敢接受王爷的谢意？何况于情于理，下官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 陌南笙向来对这些场面话没有多大的兴趣，现下听到顾青林这么说，便也只是笑了笑。 “顾大人，这次的事情真的还得多多麻烦你了。我和王爷初来乍到，对江南的事情都不怎么熟悉，所以还有劳顾大人多费心，早日找出那个歹人。” 千叶依偎在陌南笙的怀里，对着顾青林柔柔一笑，语气诚恳的拜托着。 “茴儿，顾大人可是个好官，这些事，就算你不说，我相信顾大人也会全力而为。” 陌南笙手上用力，将千叶往怀中更深处带了带，然后黑眸看向顾青林，“是吧？顾大人。” “王爷说的是，下官已经在全力追查此事了，若是有了结果，一定会第一时间禀告王爷和王妃。” “如此，小茴就在此先谢过顾大人了。” 千叶离开陌南笙的怀抱，冲着顾青林行了一个极为周全的礼。 顾青林立即把腰弯得更低，双手作揖道：“王妃真是客气，这是下官职责所在。下官此来就是为了来探望王妃，既然王妃已经无碍，那下官就告辞了。” “顾大人慢走。” 千叶又是一个福身，顾青林亦是儒雅的回礼。 ------------ 015 迷路 日子如水般划过，顾青林没有再来过客栈，若不是时不时让人送来了关于大火的只言片语，千叶简直怀疑这是自己的一个梦。 江南的雨又开始进入了连绵不绝的模式，之前好不容易把塌陷的河堤给修好，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得知了河堤被这雨水给再一次冲垮的噩耗。 陌南笙早出晚归已成平常，有时候稍稍回来得早些，却又要跑去看那些灾民，尽力安抚他们的情绪。 千叶以前就喜欢在窗边看书下棋，如今更是整日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丝毫没有停歇架势的雨幕，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日，千叶又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却被贺春的身影给吸去了所有的目光。 贺春今日撑了伞，所以走得并不是很快，千叶注意到，他手上提了一个盒子，很是小心翼翼的护着。 这个时候，他去干什么？ 是去看那个男人吗？ 千叶想起不久前在破屋里看到的那个浑身是伤的男子。 这么大的雨，他那个屋子该是被水给淹了吧？也不知道这么些天了，他是不是还活着？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亦或是为了让自己有个理由去跟踪贺春，总之千叶拿了伞，出了客栈。 雨势比千叶看到的还要大，如线似的雨水从天而降，落到地面汇集成一线，然后顺着石板路滚滚向前。 千叶一直注意着脚下，但还是避无可避的打湿了自己的绣鞋。 沿着记忆中走过的路，千叶很快就来到了那间屋子。 果然，贺春正在给那人细心的喂饭。 “你得注意些，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身上的伤口，要是不好好处理，很容易又像上次一样，到时候，不管多珍贵的药材，恐怕都救不了你的小命了！” “再吃一些，今天来了，还不知道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这雨拖泥带水的下了快半个月了，那河堤是修了又塌，塌了又修，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回了。大人他事忙，所以才一直没来看你，你心里可别记恨他。” 记恨？ 这应该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用的词汇吧？ 千叶在心里思忖，然后继续侧着耳朵听贺春的说话。 “呜呜” 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千叶没有探出头去看，但是可以猜测那是那个男子发出来的。 只是他怎么不说话，而是一个劲儿的呜呜？ 千叶正准备去满足一下自己好奇心的时候，又听见了贺春的声音。 “好了，好了，大人他过段时间就会来看你了。你要乖乖的待在这里养伤，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的。” “呜呜” 这一下子的声音变得更大了，贺春心下疑惑，忍不住往外看了看。这一看，刚巧就和千叶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贺春先是一愣，旋即把那人往屋子更深处推了推，并示意他不要说话，这才走了出来。 “王妃，您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贺师爷，我迷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客栈，贺师爷能否给我指一条路？” 千叶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乱瞄，佯装成自己就是找不到路的样子。 毕竟这个贺春她不了解，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这次的大火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所以眼下的情况，只能如此。 果然，贺春听到千叶这么一说，立马就撑了伞。 “王妃初来江南，不识路是定然的。不是小人夸大其词，这里的路是江南地界最为复杂的一条路了。小人啊，也就是得了从小在这儿长大的福，不然哪，到了这里，肯定也得迷路！” 贺春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同千叶说着话。 千叶跟在贺春的身后，听到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笑。 “贺师爷说话可真是有趣。” “王妃过奖了。王妃不嫌弃小人话多，小人就万福了。” 贺春停下脚步，对着千叶道：“王妃，从这儿穿过去就是您落脚的客栈了，小人还有些事，就劳烦王妃您自己回了。” “多谢贺师爷。” 千叶行礼道谢，随后在贺春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 直到走进客栈她都没有回过头，因为她知道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至于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贺春无疑。 陌南笙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千叶，问了客栈掌柜才知道千叶一个人出了门，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千叶回来。正想着出去找找的时候，就在门口撞见了千叶。 “你这是怎么了？今儿个这天气不热吧？你怎么满头大汗？” 虽然方才贺春并没有做什么，但是千叶就是从他那憨厚的笑容里察觉到了一丝杀气。 乍然被人抓住手臂问话，千叶吓了一大跳。抬眸一看是陌南笙，内心才安定了下来。 陌南笙当然没有错过她的这番神情，当下也没再问，只是拉了千叶的手，将她带进了楼上他的屋子。 “现在可以同我说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吧？” 千叶接过陌南笙递来的热茶，毫无形象的大喝了几口，这才握着杯子开了口。 “我在窗边看到贺春提了东西去那天我们跟踪他的那条巷子，我琢磨着他应该是去看那个男人，所以跟了出去。结果在门外偷听的时候被贺春给发现了，我着急就说我迷路了，让他送了我到客栈的对面。” 过程其实真的挺简单的，千叶说话的语气也很平淡，平淡得让陌南笙觉得方才那个额头上全是汗珠的女子不是千叶。 “下次不要再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就算是你想要知道，也得等我或者池清同你一起才行，知道吗？” 陌南笙静默良久，低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千叶心底顿时有一股巨浪打来，直直奔向她的脑门，随后便开始晕头转向。 十指死死的掐进掌心，才免去了那股悸动和震撼。 “嗯，我知道了。我觉得那个男人和顾青林的关系并不简单，你看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池清或者你手底下随便一个人去查查他们的关系？” ------------ 016 同情 “王爷，您吩咐的事情属下已经查到了。那个男人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顾青林的孩子，生母不详。” 池清拿着最新得到的情报给陌南笙禀明，陌南笙对于这样的结果并没有感到多少的意外。 “嗯，那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把那个男人给扔到那种地方不闻不问？” 其实陌南笙会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 毕竟若是真的对他好的话，就应该是养在顾府好好的照顾着，而不是让自己的师爷时不时的送些吃食和伤药给那个男人。 顾府人丁单薄，因着顾青林只娶了顾夫人一个，膝下只得顾芸芸一个女儿，至于男丁，根本就没有。 这个不知名姓又活得如此狼狈不堪的男子定然是有了什么不能说出来的隐疾，才会遭到整个顾府这般冷淡的反应。 “王爷聪明，那个男人从生下来就是个哑巴。” 那就是了。 顾府这样的人家虽然说不上是什么豪门大户，但在江南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何况往上数，顾家可还有一个护国大将军以及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 这样的人家，宁可没有这样的少爷，也绝不会养在顾府，让他出现在人前！ “嗯，这件事王妃知道了吗？” 因为这事原本就是陌南笙受千叶所托才会去调查，如今有了结果，自然还是要问问的。 “回禀王爷，王妃那儿属下还未去告诉王妃。一调查清楚，属下就立即来向王爷禀告了。” “去告诉王妃吧。顺便替本王向王妃传达一句话，就说在江南的这段时间，她要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人去查或者去办，直接告诉你，由你亲自负责。” 池清眸子里闪过讶异，很快又被压下。 “属下这就去。” “等等，这是从上京来的信，你一并拿去交给王妃。” 陌南笙从书籍底下拿出还未拆开的信递给池清。 池清扫了一眼，那是来自相府的信，想来该是七姨娘或者九公主写的。 自从知道这件事情被陌南笙派给了池清去查，千叶这几日就格外注意池清的动向，方才在窗边看到池清急匆匆的直奔陌南笙的屋子，千叶心中就隐隐有了一个预感。 估摸着是她拜托的事情有了结果了。 原本以为陌南笙会让人叫她过去一起听结果，但千叶没想到竟然是陌南笙先听了之后才叫池清过来告诉她。 不过这些都是些不值得计较的小事，重要的是她很快就能知道结果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千叶走过去将门打开。 果然，门外站着的人是池清。 “王妃，属下过来是给王妃禀告关于王妃让调查的那件事的结果的。” “请进。” 千叶侧过身子，让池清进了屋。 今日天气不错，有温暖得刚好的阳光，透过院子里的树枝，懒懒的洒在了屋子里。 在凉爽的秋风中，千叶知晓了答案。 “没想到真的是顾青林的孩子，顾府的少爷，看来这个顾青林的确不像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只是池清，那顾少爷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伤好像是顾少爷自己在哪儿弄的。” 自己弄的？ 那这也太 “王妃对此事不必太过诧异。有些人生来心智不健全或者是行为偏激，稍微有事情不如意，就会做出一些伤害他人的行径，但同时也有人对他人下不了手，转而会对自己下手。属下想，那个顾少爷应该就是后一种人。” 对于池清的说法，千叶多多少少也听说过。 只是她心中总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但现在又没有证据，不能胡说。 唇角微扬，千叶笑了笑，“嗯，我知道了，这种人以前只是略有耳闻，如今自己亲眼见到，总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罢了。谢谢你啊，辛苦了。” “王妃不必客气，王爷吩咐了，以后王妃若是还有什么需要调查或者去办的事情，可以直接叫属下去做。”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千叶同之前的池清一样，亦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随后，池清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忘了说，王爷还说了，是在江南的时候。” 这是怕她又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还要他费心来收拾残局吧？ 千叶眉眼染上了笑意，冲着池清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你替我去谢谢王爷。” 眼见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池清从怀中掏出方才陌南笙交给他的信，呈到千叶面前。 “王妃，这是从相府飞鸽传书来的信。” 千叶脸上的笑意更甚，“想来定是姨娘写的，谢谢了。” 然后千叶就拿起信读了起来，那专注程度，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连池清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千叶都不知道。 常氏的信很长，大多都是一些小事，比如和许宁又去了玉食斋吃点心，还有因为千叶突然不给衣名轩提供花样而被众人给堵得没法，不得不歇业一段日子的衣名轩最近又重新开张了云云。 还说了上京近来下雨，不知道江南是不是一样，问了千叶的归期。 千叶看到这些的时候，眼里的笑意就没散过。 手上动作翻飞，千叶终于看到了信的最后一张，那是说的许宁和洛辰星相认了，几个人成了手帕交，时常在一起闲逛上京。 那个场面肯定很有趣，真是可惜了，自己居然没有看到。 千叶的嘴角微微的有些下陷，不过很快又重新扬了起来。 如今江南河堤的事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那些灾民的情绪也得到了有效的安抚，逐渐恢复了平静，想来再调查清楚大火一事，他们就可以回上京了吧？ 那个时候，就可以和阿宁她们几个人一起，哦，对了，还有三弟，真想看看他和洛辰星是怎么相处的！ 想想就有趣。 千叶将信收好，放进自己带来的包裹里。 从池清那儿听到了关于那个顾少爷的身世，千叶不免得心里产生了些许的同情。 带了些吃食，千叶提上篮子，就去了那个破败的屋子，想要去看看那个少爷。 ------------ 017 误会 趁着阳光好，出了屋子在外面走走的并不是千叶一个人，在顾府里，此时顾家小姐顾芸芸也是在府中走着，顺道欣赏欣赏府中种植的名贵菊花。 “小姐，咱们不去看看王妃吗？那场大火来得如此突然，王妃定然受了不少的惊吓，小姐要是这个时候能去看看王妃，说不定王妃会更喜欢小姐的。” 顾芸芸身边的丫头跟在顾芸芸身后，道。 顾芸芸摇头失笑，“王妃不喜欢我，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至于探望，爹爹已经去过了，受了惊吓的人儿还是要好好歇着才是，我们就不必去叨扰了。” 丫头秀眉微蹙，似乎并不解为何自家小姐会说王妃不喜欢她的话。 在丫头的眼里，她家的小姐是很得王妃喜欢的，不然王妃以往在顾府的时候也不会日日来找小姐下棋聊天。 不过现在小姐这么说，那她就姑且这么听吧。 “那小姐要去那边的亭子坐坐吗？小姐身子不好，今儿个又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奴婢担心小姐的身子” 听着丫头担忧的话语，顾芸芸柔柔一笑，并未拒绝丫头的好意，也未苛责丫头过多的干涉。 小姐可真是脾气好，怪不得府里那些丫头都羡慕我呢！ 小丫头看着顾芸芸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就径直走向了那边的亭子，难免有些飘飘然起来。 心里膨胀，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小姐，你说这个王妃是不是有些傻啊？她明明是在我们顾府出的事，但是却一点追究都没有，甚至连责怪的话都没有说过一句，老爷提着补品上门去，她直接就让人给收下了，还再三道谢。” 方才的对话让丫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们家小姐和那个王妃的关系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好。 所以，说一两句王妃的坏话，应该算不得什么吧？ 那王妃样貌不如小姐，才情不如小姐，除了会娇滴滴的同王爷撒娇，好像什么都不会，凭什么她就可以跟着王爷到处走，而她们家小姐就只能在顾府里待着？ 顾芸芸闻言，脸上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斥责了丫头。 “说什么呢？王妃那是宽容大度，我们这些人该感激才是。要是王妃真的追究起来，咱们顾家可是少不了麻烦！以后这样的话可别再说了。” 丫头不以为意的吐吐舌头，但终究噤了声音。 屋子离客栈的距离并不算远，千叶没走多大一会儿便到了，只是屋子里空空如也，就连那些老鼠和蟑螂也消失不见，仿佛那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千叶眉心紧蹙，不注意就来到了陌南笙所在的屋子门口。 “王妃，是来找王爷吗？王爷他去看河堤了，相信很快就会回来，王妃可以去屋子里等等王爷。” 在陌南笙的屋子外边守着两个人，见到是千叶，其中一人立即开口说到。 千叶愣住，同时心里有些懊恼。 怎么不经意就走到这儿来了呢？现在要是说自己不是来找陌南笙，而是走错了，会不会显得更加有问题？ “不用了，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回我的屋子了。其实也没什么事，所以今天我来过的事情你们也不要同陌南笙提了。” 千叶没等他们答话，便一溜烟的进了自己的屋子。 陌南笙从外边回来的时候还是听说了这件事情，当下就去千叶的屋子找人去了。 千叶喝粥的时候正在出神，陌南笙突然推门而入，吓得千叶一下子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因着疼痛而有些龇牙咧嘴的脸让陌南笙禁不住笑出了声。 “茴儿，你突然见到我，也用不着做这些小动作来逗我开心吧？” 千叶剜他一眼，想要开口说话，却又被舌头的疼痛给弄得生生憋了回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总算是缓过来了那劲儿，可千叶偏生没了说话的念头。 陌南笙也不指望千叶能够主动招呼他坐，便自己自动自发的坐在了千叶的对面。 “听说你今天来找我了？怎么，有事？” 看到陌南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千叶就已经知道他是为了之前的事而来，所以此刻也没有过多的反应，依旧温吞的喝着粥。 等到一碗粥见了底，千叶才看向了陌南笙。 “顾少爷不见了。” “你又自己一个人去那里了？千叶茴，我之前同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吧？我不奢求你能帮我的忙，但是也别添乱行吗？你知不知道最近因为河堤的事情，我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你现在又这样” 陌南笙倒是没关注顾少爷不见了的事情，而是将重点都放在了千叶去那个屋子上面。 千叶也没想到陌南笙的反应会是如此的激烈，也知道陌南笙这么说很有可能是关心她，但千叶接受不了。 冷了眉眼，杏眸冰冷的看向陌南笙。 “是，这事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多管闲事，就应该等着王爷得空了，亲自去给臣妾调查个水落石出。在回上京以前，臣妾会好好待在客栈里，哪儿也不去！王爷，这下放心了吧？” 千叶突来的怒气让陌南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脑袋里快速的将方才自己说的话又重新过滤了一遍，陌南笙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王爷，臣妾累了，想歇着了。” 千叶没给陌南笙完整说完整句话的机会，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陌南笙抿唇，又看了千叶一眼，终究还是起身离开了千叶的屋子。 “池清，你去查一下那个顾少爷去哪儿了？茴儿说他不见了。” 陌南笙一看到池清就动了动唇，冷声吩咐。 池清对于现在陌南笙提到千叶用的不是王妃而是茴儿这个称呼已经没有多大的感觉了，虽然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但心里还隐隐有些担忧。 陌南笙良久没有等到池清的答复，剑眉立即皱了起来，斜眼看向一旁的人，眸色尽显不悦。 “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办。” 池清恍然回神，总算是应了声，陌南笙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 018 嘴仗 “九公主。” 秦明一大早起来就右眼皮突突跳个不停，心里总担心会出什么事情，结果这一想法在打开门之后就得到了验证。 看着门外那个纤瘦又带着灿烂笑容的女子，秦明是真心感觉到了头疼。 这段日子，也不知道九公主是怎么了，总是三不五时的像这样出现在他的门口，寻着各种理由让秦明带她去上京四处逛逛。 起初秦明还觉得这是正常的，毕竟人家一个公主，久居宫中，对自己脚下的上京城感到好奇是无可厚非的。 可每次他们逛上京的时候都能好巧不巧的碰到相府七姨娘以及那个当初帮了他们忙的红衣小姑娘洛辰星，而且每次那两人都会用一种在秦明看来很诡异的眼神打量他们，渐渐的，秦明就开始拒绝这类事情。 许宁蹲在一块石头上，听到秦明唤她，立刻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迈到了秦明面前。 “秦明，你最近干什么老是躲着我？” 秦明抿唇，冲着许宁作揖，“九公主何故会说出此话？近来衙门事务繁忙，在下身为捕头，自然也跟着有些忙碌” 许宁看着眼前这个除了方才无意中和自己眼神对上之后，便再也没有抬过头看自己一眼的男子，胸腔中的怒火蹭蹭蹭的上涨。 又动了动脚步，许宁更加逼近秦明。 “秦明，你当真以为本公主那么好骗么？衙门事忙，呵！你也不编一个靠谱一点的理由！” 许宁冷笑，眼底有着讥嘲。 秦明只是不想让许宁再让他陪着去逛上京，然后又遇到七姨娘等人，所以才如此作为，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惹许宁生气。 此时见到许宁如此神情，秦明就着急的想要解释，结果许宁却抢先开了口。 “你不稀罕同本公主一起玩，本公主还不稀罕和你一起玩呢！这上京，想要同本公主逛，陪本公主玩的人多了去了，你就去忙你衙门里的事吧！再见！” 衙门两个字就像是许宁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可见她的怒气。 噔噔噔的脚步声远去，明明是踩在地上，却像是踩在了秦明的心上般。 秦明愣愣的看着许宁远去的背影，旋即垂下了眼睑，再抬头时，神情已恢复如常。 许宁其实并没有走多远，她躲在了一个拐角处，偷偷的看着秦明，却发现那人若无其事的去了衙门，一口银牙直接咬得嘎嘣作响。 怒气冲冲的从偏门进了相府，许宁打算去七姨娘的院子，结果却在半道上碰到了千叶依。 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依依见过九公主，给九公主请安。” 许宁淡淡的扫了一眼千叶依，没有停留，直接就要从她身旁经过。 “九公主！听说公主最近一直在和衙门里的一个捕头来往，不知道圣上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许宁顿住脚步，回过头，眸色清冷的看着千叶依。 “跟你有什么关系？” 千叶依一怔，倒是没想到许宁竟然会如此直接的说出这般不客气的话来。 “千叶依，我知道大皇兄对你一往情深，可这不能也不会成为你在我面前叫嚣的资本！你该清楚，我是公主，而你只是一个千金小姐，要是想插手我的事，至少得你成为了我的大皇嫂再说吧！” 许宁心中本来就积压了一堆火气，正愁找不到地方发呢！ 这下正好，千叶依撞上来了！ 许宁抬眼，看见千叶依姣好的脸蛋上一片通红，似乎是在为刚才她说的那番话感到羞愤。 呵！她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知道羞愤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许宁不欲再看千叶依那般的神情，转身便想要往前走。 “九公主，依依自是知道您是公主，金枝玉叶，像依依这样的身份，当然没有理由也没有足够的立场来同九公主说那样的话。只是九公主，依依也只是好心，您是公主，而那个秦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要是让圣上知道了，九公主或许没事，但那个捕头可就说不定了。公主，您说是不是呢？” 许宁猛然转头，美目瞪向千叶依，“你这是在威胁本公主吗？” 千叶依勾唇妖娆一笑，“依依不敢，只是好心的提醒一下公主而已。” 许宁亦是回笑，道：“那本公主是不是还该谢谢千叶二小姐的好心提醒呢？” 随后，许宁不待千叶依答话，脸上的笑容倏然收敛，眸光也开始变得阴沉，显得有些吓人。 千叶依后退了两步，柔嫩的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好像被许宁的目光吓得不轻。 “千叶依，本公主再说一遍，这是本公主的事情。要是父皇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些不该知道的事，不管是不是你说的，本公主都会算在你的头上！哦，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别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这样很容易吃撑的。” 说完这些，许宁立即迈着步子走向了常氏的院子。 千叶依咬唇看着许宁的背影，眼眸里全是不甘与愤恨。 “小姐，这九公主实在是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是公主，一点都不把小姐您放在眼里。等小姐您有朝一日成了大皇子妃，一定得好好打压一下那个九公主的气焰！” 芍药跟在千叶依身边的日子久了，渐渐的也摸清了千叶依的脾气，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了。 只是这一次，芍药的话并没有能够愉悦千叶依的耳朵。 “你以为永宁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别说我现在还不是大皇子妃，就算日后我成了大皇子妃，我能打压她的气焰吗？那可是皇家，你以为他们会眼看着我欺负他们皇家的人？” 不得不说，千叶依在这一点上还是拎得清的。 “走，现在去娘亲的院子。” 千叶依也没想着这个木讷蠢笨的丫头能够说些什么，当下就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吩咐道。 芍药自然是跟在千叶依的身后走着，脑袋里却全是方才许宁说的那句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小姐还没断了对候安王的心思？ ------------ 019 心非 “这是谁又惹着你了？瞧你那脸色，简直了……” 常氏给许宁倒了一杯茶就坐到了她的旁边，此刻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就连芙蕖好像也出去做事情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许宁就感觉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给蹿了来。 端过手旁的茶咕咚两口就给灌了下去，许宁气冲冲的道“翩荏，你是不知道那个秦明有多榆木脑袋！本公主找他陪我逛京那是他的荣幸，他倒好，非但不觉得是荣幸，还觉得那好像是个什么大麻烦一样！真是气死我了！” 其实常氏一见许宁来，心里就猜到了十有**与秦明有关，毕竟这段日子许宁老是有事没事的溜出宫去找秦明。 眼里带了戏谑的笑意，常氏靠近许宁，道“阿宁，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捕头？” 许宁放在桌的手一抖，紧接着脸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常氏便听得她道“怎么可能？本公主会看他那个小捕头？还是个带着书卷气的小捕头？别逗了，翩荏！本公主的眼光才没那么差呢！” “是吗？依我看，那秦捕头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啊！长得英俊，从事的又是捕头这种充满正义之气的工作，难得的是他身还带着书卷气，文武兼备，矛盾的同时又极具吸引力。要是我还没嫁人，我肯定会喜欢他的！” 常氏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许宁的神色。 果然，许宁在听到常氏这番话之后表情变得很不自然，但她还是强撑着没有让那表情持续很久。 “翩荏，那是你，可不是本公主！之前就是觉得那捕头明明是个文弱书生，偏生又去做了捕头的勾当，很是有趣罢了！后来知道了本公主的身份，对待本公主的态度居然还是同以往一样，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哪里说得什么喜欢？好玩而已！” 许宁垂下了眼睫，常氏看不到她眼底的神情，只是凭着直觉觉得许宁这话并不是出于本心。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那个小捕头有什么能耐能够让我们九公主青睐呢？对吧？既然今儿个心情不好，不想理他了，咱们不理就是了。” 许宁点点头，旋即想起之前在院子里碰到了千叶依的事情。 “翩荏，我跟你说，在来的路我看见千叶依了。要不是今日突然看见她，我都快忘记相府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常氏撇撇嘴，“别说你了，就连我都快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 许宁惊诧，扭头看向常氏。 “翩荏，不是吧？我这是不怎么来相府，就算是来了也是私自来，碰不她很正常。可你这个，同她同住在相府，每天总有一个时候能够碰吧？” 常氏摊手，“难道这点小事儿我还骗你不成吗？千叶依我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了，好像就是从周氏的事情结束开始吧，她每天早出晚归的，能碰才有鬼了！不过啊，这样也好，我还不想看见她呢！” 常氏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两个人脑袋里同时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 “你说她会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异口同声的说出同样一句话，两人先是一愣，旋即又同时笑了起来。 “谁知道呢？不过就算是打歪主意，估计也是不会成功的。倒是千叶那儿，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按理说，这个去江南应该也是皇兄去，怎么会连千叶也去了呢？” 许宁蹙眉，脸全是疑惑。 “你不知道？！那可是你父皇，也就是当今圣亲自下的旨，让千叶同候安王一起去江南处理水患一事的。” “不是吧？父皇从来不允许女子干政的，连母后都不敢轻言朝政之事，更何况千叶呢？至于你说的父皇下的旨，那我就更不相信了！” 许宁摇摇脑袋，压根不相信常氏的话。 “小九，你还别不信，这事儿啊，咱们京的百姓可是都知道了。他们还说，候安王和王妃感情甚笃，连去江南处理水患的功夫都要带王妃一起，两个人浓情蜜意，如胶似漆！” 洛辰星从外面进来，难得的身后没有跟着千叶珏。 常氏往后望了望，问道“星星，珏儿呢？今儿个没和你一起？你们俩不是向来在一块玩着吗？” 洛辰星面色有些发红，面对常氏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千叶珏说他有事，所以出府了，让我来这儿找你们聊天。” 常氏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招呼了洛辰星过来坐。 许宁可是个对关于陌南笙和千叶的八卦极度感兴趣的主儿，当下就抓着洛辰星的胳膊问了起来。 “星星，快快快，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那些人不还说千叶和镇北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说皇兄他被戴了绿帽子什么的，丢了男人的脸吗？” 洛辰星无奈。 真是没见过说自己皇兄还说得如此心安理得的妹妹。 “小九，具体怎么，我也不清楚。反正当时圣旨下来之后，百姓中就有人说定然是候安王去向圣请旨的，目的就是为了把王妃带离这个是非之地。流言蜚语嘛，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消失的。” 洛辰星歪着脑袋，尽量把听到的原话复述给许宁听。 “我才不信这是皇兄会干出来的事呢！事情的真相肯定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候安王去说服了皇，那皇为何会下旨让王妃一同去江南呢？要知道，女子不得干政，这个……可是一件不小的政事啊！” 洛辰星不轻不重的几句话让许宁原本坚定的心又产生了动摇。 难道真的是皇兄做的？真的是为了让嫂嫂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要是这些是真的，那皇兄也太体贴了吧！还说对嫂嫂没什么意思！ 口是心非！ 洛辰星看许宁沉思，以为她是在思索事情到底如何，便开口道“小九，你也别想那么多，左右结果是好的。现在京中可没有人再拿着镇北侯和王妃说事了。” ------------ 020 溜了 面对许宁一脸的惊讶，洛辰星就更惊讶了。 “小九，你该不会是连这个也没发现吧？你不是最近经常在京中四处闲逛吗？王妃和你关系那么要好，你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啊！” 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一直没有出声的常氏此刻却是噗嗤笑出了声，洛辰星不解的回望着常氏。 “星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某人啊，最近忙着和那个衙门里的小捕头闲逛呢，哪有什么时间去打听其他的事情啊。” 许宁被常氏说得面色一红，旋即瞪向常氏。 “翩荏，你少乱说话。他和我现在可没关系。” “是是，星星，听见了吗？阿宁说的他们没关系了，我们以后说话可都得注意些，别让阿宁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了。” 洛辰星在一旁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立刻就想起了好几次她和常氏在京的街头碰见的跟阿宁走在一起的那个捕头，眉宇间划过一丝恍然。 “知道了，不过阿宁，那个捕头是次被李文鱼那伙人给欺负的那个吧？他怎么还在衙门里待着，也不怕李文鱼明里暗里的使绊子？” “他敢！” 许宁听见此话，立即一巴掌拍在了桌子，柳眉倒竖，那气势汹汹的模样简直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目瞪口呆。 “哈哈哈……阿宁你……哈哈哈……” 常氏突然弯腰大笑起来。 许宁瞥眼，正好看到洛辰星也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在看着她，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动作和反应，许宁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那个……你们别误会，我只是看不惯李文鱼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要知道我可是堂堂九公主，出宫来就是为了替父皇看着那些他在宫里看不到的宵小之徒，然后让他们改邪归正的！我可不是为了秦明那个榆木脑袋！” “阿宁，你知不知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我和星星两个人还没说什么呢，甚至提都没提到秦明，你自己就在一旁开始解释了，难不成你心里有鬼？” 常氏在一旁挤眉弄眼也就罢了，还笑得不怀好意。 这下子许宁是彻底闭口不谈了。 相府里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的，远在江南又只身一人的千叶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自打千叶对陌南笙发了不大不小的一通脾气之后，两个人又好一段日子没见了。 不仅如此，陌南笙还限制了千叶的活动范围，在没有他的允许下，千叶只能在客栈的院子里以及她自己的屋子里活动。 这一下，引得千叶心中更是对陌南笙的不满生生了几个台阶。 千叶在被子里乱滚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无趣，便起身如常的打开了屋门。 “王妃，王爷吩咐了，没有王爷的命令，小人不敢让王妃出去。” 千叶的脚都还没来得及踏门槛，就被屋外守着的人千篇一律的回答给制止住了。 杏眸扫向那人，“那你去给陌南笙说，我要出去逛江南！再这样待下去，我憋出毛病来了怎么办？” 那人低下头，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一张脸憋得通红，惹得千叶不禁回想自己说了什么。 憋出毛病…… 好在常氏平日里也没少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千叶只是这么一想，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纯澈的眼珠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道“怎么还不去？别说你又要告诉我，陌南笙出去了还没回来？我可是记得三天前你们也是这样同我说的！是不是陌南笙自己都觉得这样关着我心虚了？所以没脸来？” 千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低，而陌南笙的屋子就在她的旁边，若是真的在的话，不可能会听不见这边的动静。 难不成是真的不在？ 千叶眼珠转了转，在门外的人不注意的时候探出了脑袋朝着陌南笙的屋子方向看了看。 “王妃，还请你回去，不然小人就要不客气了。” 千叶悻悻的缩回脑袋。 “行了，看你也挺不容易的，我也就不难为你了。不过，我在这个屋子里待着实在是太无趣了，你看你能不能去陌南笙那边给我找几本有趣的书来？或者让我去院子里走走？” 听到千叶所言，那负责看守千叶的人脸果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双眼瞄了瞄陌南笙的屋子。 去王爷的房间给王妃找书？好像王爷没这么吩咐过啊！ 要是擅自进去了，会不会…… 那人摇了摇头，果断放弃了千叶给出来的第一个选项，然后思索起了第二个。 好像王爷说过王妃是可以在客栈里的院子里活动的，那让王妃去院子里走走应该没事吧？ “王妃，王爷吩咐了，您只能在院子里走走，不能出客栈。” 千叶眼中划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旋即正色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在院子里走走，转换转换心情。你看看我，成日里待在这个屋子，真是不生病都得闷出病来了。” 看着那人还有些不放心的神色，千叶笑了笑，继续道：“你就放宽心吧，我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有自己的为难之处，所以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就去院子里转转就回来，你也不用跟着我了，好吧？” 那人听到千叶如此为他着想，当下就点了头。 “那王妃，小人就不跟着去了，你在院子里适当活动活动就回来。” “好嘞！” 千叶在那人的注视下中规中矩的进入了客栈的院子。 起初那人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又不至于一直盯着千叶看，只是时不时的往千叶这边瞥两眼，在发现千叶的确是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看风景的时候，终于放下了心。 一直在院子里装模作样的千叶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趁着那人不注意，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客栈。 那人本就担心千叶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一直强打着精神在看着，精神一旦松懈下来，立马就受到了周公的召唤。 等他从周公那里下完棋回来，千叶早就不见了踪影。 王妃，你可是去哪儿了啊？不是说好了就在院子里转转吗？ 那人欲哭无泪。 ------------ 021 零嘴 “还没找到吗？” 陌南笙回来的时候就听见了这个消息，但是事关千叶，又是在这种不明情况的地方，他不敢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只能暗地里派了人，小规模的寻找着千叶。 可是这样一来，找的地方就受到了限制，时间也跟着延长。 又是一波无功而返的人，陌南笙望着他们，已经没了什么表情。 “王爷，您不要着急，王妃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估摸着就是被关在这客栈里久了，想要出去逛逛，看看江南的风光，兴许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池清是最清楚眼下情况的，所以也只能这么安慰着陌南笙。 陌南笙听了池清的话，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去找，那些人回来了之后就留在客栈。切记一定要把这个消息给我压死，不能让旁人知道了。” 池清想要拦住陌南笙，可是手臂才刚刚抬起来，陌南笙就已经纵身一跃出了客栈。 王爷啊，还真是把王妃放在了心上而不自知啊！ 池清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随后转身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至于千叶，现在确实如池清所说，在江南的大街小巷四处闲逛着，不过是以男子的身份。 只见千叶穿了一件男子惯常穿的青衣长衫，还细心的在嘴唇边上贴上了胡须以及喉咙上弄了假的喉结，行走间带着风，任凭是熟悉的人估计也不可能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千叶本人。 当然，千叶也并没有走多远，就在那客栈的不远处，所以陌南笙派来找她的人其实千叶都是看见了的。 “老板，这个给我来一袋。” 千叶手上拿着好几袋各色的小零嘴了，可是刚一走到一个新的小摊面前，又叫着货郎给她拿了另一袋新的吃食。 “好嘞！这位爷，我可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男子这么喜欢吃这些街边小零嘴的呢！也不怕爷你笑话，方才小的就注意到你了，不过那个时候只看到了爷你的背影，所以小的还以为是个姑娘呢！” 货郎笑呵呵的给千叶递过来一袋刚装好的小零嘴，一边接过千叶的铜板。 千叶心下一跳，面上倒还淡定，道：“你这眼神可不怎么好使啊！你瞧瞧爷，哪里像个女子了？不过就是爹娘把我模样生得俊俏了些，身形瘦削了些，可爷还是实打实的男子的！” “是是是，爷说的是。是小的眼神不好，给看错了。现在看爷，怎么看也不会觉得爷是个女子的。” 不得罪自己的主顾就是在为自己拉拢一个新的人脉，深谙此理的货郎自然是顺着千叶的话往下说。 千叶唇角不自觉的翘起，却又在那一瞬间觉得不妥，立刻给压了下来。 “老板，你刚才说你早就注意到我了？这是为何？难道小爷我就是这么引人注目？” 许是千叶这话过于自恋，这一下货郎倒是没有顺着千叶的话往下说。 “爷，这可不是小的一个人老早就注意到了。小的敢保证啊，这条街上的人估计有大半部分都是注意到了爷您的！” 货郎也不知道千叶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热络的指了指四周。 千叶不动声色的瞄了两眼，发现的确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准确的说是自己的手上。 她的手上能有什么？还不就是那些小零嘴儿！ 仔细想想，他一个大男人拿着这些小姑娘家吃的东西好像确实有些不妥，难怪这些人会这么注意他！ 想明白了问题的根源，千叶咧嘴，呵呵一笑，半是冲着货郎半是冲着周围那些或明或暗打量他的围观人群解释道：“实不相瞒，这些都是给我家那口子买的。我家那口子生病了，卧床不起，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是喜欢这些小零嘴儿！我呢，就是想着都给买回去给她尝尝。” 那笑容是千叶伪装出来的，不过配合着千叶的话语，在场的众人倒是觉得千叶这人笑容憨厚老实，同时脸上也或多或少的带上了一些同情。 “小哥儿，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我也没什么拿的，这一袋零嘴儿给你，你拿回去给嫂子吃吧。” 刚才的那个货郎动作利落的又给千叶包了一袋零嘴儿，然后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强势的揣进了千叶的手中。 其余的人也纷纷效仿，不多时，千叶手上就已经堆了小山般高的零嘴儿。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谢谢大家。我家那口子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了这么多，大家都是做些小本生意，要是把这些都白给我，岂不是亏了不少？” 千叶看着放在最顶上摇摇欲坠的零嘴，脑袋向一旁偏了偏，有些艰难的看着给自己零嘴的那些人，道。 “小哥儿，这你就是客气了。这些小零嘴儿本身也不值几个钱，既然嫂子想吃又喜欢吃，你就拿回去吧。我们这些也拿不出什么上台面的东西，小哥儿你和嫂子不嫌弃才是真的。” 那个货郎又道，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 百姓们果然是善良的多啊！ 千叶既感动又无奈，只能一一点头谢过众人。 “那我就替我家那口子谢谢大家了。” 事已至此，众人的热情根本抵挡不住，千叶觉得，要是在这个时候说出实话，只怕是会被这些人追着打几条街，所以只能默默的心有不安的接受了这些东西。 抱着那些小零嘴儿，千叶也没了闲逛的心情。 开玩笑，小零嘴儿看起来是可加起来的重量到底也是不容小觑的啊！ 是以千叶脚下没有过多的停留，直接就往客栈走去。 “还好我机智，没有走多远，不然的话，现在可就惨了！不过这么回去，要是陌南笙想要打我什么的，我岂不是连躲都没机会躲？” 千叶嘀嘀咕咕的想着等会儿回去见到陌南笙的情景，心肝儿忍不住颤了颤。 与此同时，在这条街道上的一间二楼的屋子内，一双幽深的重瞳直直的看着千叶离开的方向翘起了唇角。 ------------ 022 动摇 “王爷，派去找顾少爷下落的人有了消息。” 池清低头疾步走到陌南笙的身边，对着他低声道。 “上去说。” 陌南笙抿抿唇，看了看客栈外面的石板路，率先上了楼。 千叶还以为回来的时候迎接的她的不是池清焦急的脸就是陌南笙那张怒气横生的脸呢，没想到两个人一个都没看到。 一股莫名的失落从心底的最深处涌了上来，千叶深吸一口气，唇角扬了笑。 “来来来，请大家吃零嘴儿啊，别客气，随便拿！” 千叶抱着那些别人送来的东西挨着桌子一个个的发过去，惹得那些人一连串的道谢。 “大家不用谢，这些都是些小玩意儿，大家吃得开心就好！” 千叶扬着手，杏眸弯着，加之因为用了力气，脸颊有些泛红，看起来异常的可爱，只是唯一与之不符的就是身上那显得有些宽大的男子长衫。 陌南笙听到动静下楼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三两步走到千叶的身边，一把攥住千叶的手腕，随后不待千叶反应，就径直把千叶拉进了他的屋子。 “千叶茴，你一天好好的待在屋子里，不出去惹是生非就浑身难受是吗？真是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这么会闯祸的人！要是本王早知道，就不会” “不会什么？陌南笙，你有本事就把话说清楚。要不是你下了死令，让我不能随意在外面走动，我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千叶梗着脖子，满脸都是不悦的回吼着陌南笙。 “不是允许你在院子里走走吗？而且你需要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让人去给你买，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陌南笙坐了下来，似乎是心情沉静了些许，语气开始变得和暖。 千叶可不是那种你软了语气说话就会跟着软了语调的人，该反驳的还是得反驳。 “哼！想不明白？那好啊，换我把你关在屋子里几天试试，看你打开屋门就有人上前来重复同样的内容，然后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我看看你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样说出这种话！” 陌南笙抬眼看着千叶，寒潭似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陌南笙，我知道最近外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你才会做这样的决定，但是我要说的是，我不是金丝雀，从小也不是在那种顺风顺水的环境中长大的，有事我自己能扛！” 千叶也坐了下来，语气柔和了一些，道。 陌南笙早就知道千叶是个心思极其敏感细腻的人，只是还是头一次这么直接的领悟到。 “原来你知道。” 这近乎低喃的话语让千叶有些失笑。 知道什么？她只是凭着感觉而已，至于是什么事情，关于什么的，她一个字都不知道。 “最近的确是出了一些事，顾青林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还有水患的事情，好像也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至于目的，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总感觉这背后有一个人在操纵这一切。那场大火，显然是冲着你来的，可是到现在，相关的人，一个都没查到。” 说到这里，陌南笙似乎有些挫败，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对着千叶说出来了这些他不可能会说出的话。 可能是太寂寞，积压在心底太久了吧，所以才急于找一个人来宣泄这些东西。 哪怕这个人在目前看来并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河堤不是修好了吗？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千叶是听说过那个河堤好了又坏，坏了又修好的事情的。 虽然垮了很多次，但是现在不是都好了吗？最近也没有下雨，河堤也没听说过再被冲垮。 陌南笙动了动唇，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千叶。 “没事，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当没听见过吧。只是最近，不管你想要如何，都别出去，就当是本王拜托你的。” 陌南笙都用这样的的语气跟千叶说了，还让千叶怎么拒绝？ “好，我答应你，我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哪儿都不去。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得答应我，只要你答应了，我就保证说到做到。” 四目相对，陌南笙终究是点了头。 “你说。” “我要回顾府去住着，既然我是在顾府出的事情，那个人就一定还会在顾府，所以我要回去！” “不行！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不同意！” 陌南笙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千叶的提议。 “错！我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要是想接下来过几天安生日子，就答应我的要求！不然的话，我还有很多办法可以闹得这里鸡飞狗跳！陌南笙，你别忘了，这是客栈，要是我闹得特别厉害，你说那个掌柜的还会不会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让我们继续住在这里呢？” 陌南笙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果然，向父皇请旨要求把这个女人带来，以此消除上京那些不利的流言的决定是他此生做得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你这么说，我是非答应不可了？” “嗯哼！” 千叶傲娇的抬了抬下巴，继续道“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应，我不逼你，只是后果你得掂量清楚。” 这女人，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陌南笙一瞬不瞬的看着千叶，“好，你说的，本王答应。在顾府这段日子，就让池清跟在你身边先照顾着，至于韶华，已经在来江南的路上了，到时候就由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千叶怎么也没想到陌南笙会考虑得这么细致，竟然不远千里把一个丫头给带到了江南来，就仅仅是为了照顾她。 陌南笙，你到底想要怎样？ 千叶心中波澜起伏，像是狂风过境掀起的巨大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她越来越不坚定的意志。 陌南笙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千叶的情绪变化，只是陈述完那句话之后就接着向千叶交代在顾府的注意事项。 千叶根本听不进去那些，杏眸呆滞的看着陌南笙，喃喃问了句“为什么？” ------------ 023 虎穴 陌南笙眉头一皱，反问了句，“什么为什么？茴儿，你别说你不知道我这么交代的意思，顾府的水有多深，我们根本不清楚，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小心为……” “我不是说的这个，我是说……” 千叶打断陌南笙的话。 她当然知道那些在顾府应该注意的林林总总，不过她现在想知道的是其他的，可是该怎么问？ 万一到时候陌南笙又说自己想多了，甚至再说些更难听的话，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想到这里，千叶抬头，杏眸飞快的瞄了一眼陌南笙，旋即道“没什么了，你刚才说的那些我知道了，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咱们就快些行动吧。” 是的，快些行动，快些离开江南，回到京，她按照她最开始的决定做，把心儿姑娘送进王府之后就离开。 至于之后种种，到时候再做打算。 不然以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怕……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了，趁现在一切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才是策。 千叶这话虽然说在眼下的情况很合时宜，可陌南笙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好像是千叶忙着要去做什么事情，然后一切处置妥当之后就要离开一样。 压下心头那股诡异的感觉，陌南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让池清去通知一下顾青林，正好顾青林最近也在频繁派人过来请我们回去。” “嗯，那我就先过去收拾一下，等池清回来我们就动身。” …… 再次回到顾府的时候，千叶心里的感觉已经远远不如初来乍到的时候那般来得欣喜了，就连以往最吸引她的景致在此刻也变得索然无味。 顾青林查案的功夫不怎么样，但是重修小楼的功夫还是不错的。 “顾大人，说实话，顾府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小楼了，当初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的，事后我逃出生天，每每想起还是觉得惋惜，倒是没想到顾大人竟然找来了这等能工巧匠，将这小楼给重建得一如当初。” 顾青林弯腰施礼，“王妃喜欢就好。那些不过是些微末之事，不足挂齿。倒是王妃之前在顾府受了惊，而下官愚笨，事到如今还没能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心里委实觉得对不起王妃和王爷的信赖啊！” 千叶莞尔，“确实是有些愚笨。不过也没事，左右我现在没事，想来以后顾府肯定会引以为戒，不会再让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对吧？顾大人。” 这话看似说得极为无礼，甚至于给顾青林一点脸面都没留，但实则是给顾青林敲了一下警钟，告诉他以后若是千叶还在顾府出了事，不管事情如何，都是要算在顾府的头的。 顾青林到底是个咬文嚼字的读书人，自然是能明白千叶这话里的真正用意。 头一次正眼看了一下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娃子，顾青林的眼睛里划过了一丝丝惊讶。 “王妃说的是，下官敢以性命担保，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顾青林敛下眼中的情绪，咧嘴笑着道。 顾青林回到自己的院子中的时候，顾芸芸已经候在了那里。 “爹爹，芸芸听说王妃回来了，还听说王妃这一次警告了爹爹。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顾青林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精致的脸还带着病中的苍白，又想起自己另一个孩子，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如针扎般的心疼。 “芸芸，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你只要安心养病就好了。爹爹还等着你病好了舞枪给爹爹看呢！” 顾青林摸了摸顾芸芸鬓间的黑发，语气带着宠溺。 顾芸芸早就知道来这儿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但是脸亦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扬了唇，“嗯，芸芸知道，就是担心爹爹，所以才过来看看。” “傻孩子，爹爹怎么会有事呢？王妃一个弱女子，遇到了次的事情难免心中不安，那般说话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放心些罢了，哪里来的什么警告呢？” 顾青林语气越发的温柔。 “嗯，是芸芸想多了，芸芸这就去看看王妃。” 顾芸芸对着顾青林行礼，却被顾青林拦了下来，“好了，你身子不好，这些俗礼就免了吧。今日天凉，王妃那处的院子又格外偏寒，你让丫头给你带一件披风，别感染了风寒。” 面对顾青林犹如母亲一样的细心叮咛，顾芸芸唇角的笑意更甚。 “知道了，爹爹，芸芸又不是不知事的三岁稚子，这些事情哪里还用劳烦爹爹费心？爹爹近日劳心灾民以及大火的事情就已经够烦心的了，却还要在芸芸这里多费心思，这么看来，倒还是芸芸这个做女儿的不孝才是。” 顾芸芸似嗔非嗔的语调逗笑了顾青林，爽朗的笑声惊起了顾府林中的一些鸟儿。 千叶站在久违的二楼回廊，正巧看到那些鸟儿扑腾着翅膀向着天空飞去，当然，顾青林的笑声她自然也是听见了的。 “王妃，顾小姐来了。” 韶华还没来之前，池清充当了丫头的角色，干起了类似于跑腿传话的活儿。 千叶低头往下看了看，正好看到顾芸芸的衣裙扫过地面的情景。 “芸芸来了啊，想来你我二人还真是好久没见了。” 千叶下楼，刚好碰到顾芸芸进屋。 “芸芸见过王妃，给王妃请安。” 千叶扶住顾芸芸的手臂，意图阻止她行礼，可细心一点的人就会发现，千叶是在顾芸芸膝腿弯下去之后才伸出手来的。 “芸芸何必多礼？来来来，你身子未愈，还是别站着了，来这边坐下吧。” “王妃，之前大火，王妃受到了惊吓，住在了客栈，芸芸却碍于身子不便，没有前来探望王妃，还望王妃不要生芸芸的气。” 顾芸芸刚刚坐下就提到了之前为何没有前去看千叶的原因。 千叶无所谓的笑了笑，只是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芸芸你的身子我是清楚的，左右我又没什么大问题，来不来都没事，你别放在心。” ------------ 024 见面 “王妃善良大度，一举一动都是当世女子的典范啊，芸芸真是心生钦佩。” 顾芸芸对于千叶的反应并没有感到奇怪，的确，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千叶看着这个似乎连眉梢眼角都在透露着对自己的赞美的女子，心里泛起了一股寒意。 若不是在她来之前就知道她先去了顾青林的院子，千叶恐怕到现在也不会怀疑到这个被苍嫉妒的红颜身。 千叶面对这样的称赞只是雍容得体的笑了笑，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这样的高帽子，应承是错，不应承也是错，还不如闭口不言。 顾芸芸似乎也是知道千叶如此行为的，低头抿唇轻笑。 应付过去了顾芸芸，天色已经晚了，千叶用了饭，早早的就爬了床榻休息。 现在回到了顾府，自然不能像在客栈一样，所以她和陌南笙经过商量，两人又住回了一间屋子里。 屋子，一灯如豆，顾芸芸看着忙忙下的小丫头，手里的书紧了紧。 “小姐，今儿个去见王妃还顺利吗？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回来似乎就一直心神不宁。” 小丫头疑惑的声音陡然让顾芸芸回神，抬眸浅笑，顾芸芸在烛光下显得越发的秀美。 小姐还真是如画一般的人儿啊，只是可惜了，平白惹了这样一种病。 小丫头的目光倏尔变得有些落寞。 顾芸芸摇了摇头，冲着小丫头温柔开口“没事，就是和王妃说了会儿话，有些累了。床榻收拾好了吗？我想早些歇着。” “收好了，收好了，小姐随时可以去歇着。” 小丫头忙不迭的点头。 自打知道自己小姐和王妃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好之后，小丫头也对千叶有了很多种情绪，唯独缺了喜欢。 伺候了顾芸芸歇下，小丫头就吹灭了屋内的烛火，屋中陷入黑暗，随后咯吱一声，门被人合。 顾芸芸紧闭的眼眸在听到这一声细响之后陡然睁开，美目里有精光闪过。 有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敲响在寂静的街头巷尾中，一条黑色的人影也避开了那些灯火稍亮的地方，改为在屋宇楼舍投下的阴影中疾步而行。 离千叶等人之前住过的客栈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有着另一户人家，大门看起来气派非常，可是留心过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大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方才疾步而行的人影此刻就停在这扇大门前。 “咕咕！” 两声尖锐的鸡叫声突然响起，与这黑沉沉的夜色极为不符。 紧闭的大门打开，黑影蹿了进去。 原来方才那声响是约定好的叫门暗号。 …… “王爷，时辰不早了，先歇着吧。” 池清看着依旧伏在案头看着江南地形图的男子，小声提醒道。 陌南笙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之后，又开口问道：“王妃呢？可是歇下了？” “回禀王爷，王妃今儿个早早的就歇下了。” 陌南笙眉心一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王妃她可不像是会早些歇息的人哪！” 这一点，不仅是陌南笙，还有池清也是知晓的。 以前在候安王府的时候，幽兰居的烛火几乎都是王府最后一个熄灭的，后来问了伺候千叶的两个丫头才知道，千叶老是喜欢在睡前看一些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话本子，一个人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不说，还时常通宵达旦的看。 后来来了江南，随行带着的话本子都给看没了，千叶这才有所收敛。 但也绝不至于像今日这般，睡得这么早。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前些时候顾小姐来了，同王妃说了会儿话。哦，对了，顾小姐来之前先去见了顾青林顾大人。” 池清想着今日白天的种种，觉得这是同千叶早睡没有关系的。 王爷也真是大惊小怪，难不成王妃就不能是月事来了，所以才感觉身子疲累，想要早些休息？难道非得一天到晚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奕奕的才正常吗？ 这厢的陌南笙可不知道池清那些活络的小心思，只是听到池清提到了顾芸芸，陌南笙便在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 难道是大火的事情同这个顾芸芸有关？所以茴儿才这么反常？ 池清见陌南笙眉心有越来越皱成一团的趋势，赶紧开口道：“王爷，这王妃现在不就在屋子里歇着吗？王爷有什么想问的，不是可以直接问王妃吗？何必在这里暗自揣测呢？” 陌南笙剜了池清一眼，又低下了头，不再理会他。 主子没歇息，池清这个现在一人身兼两职的下人哪里敢去歇着？自然得打起精神陪在一旁。 “池清，韶华应该快要到江南了吧？” 夜风轻拂，池清在迷迷糊糊间听到陌南笙这样问道。 要不是知道韶华是个丫头，王爷此次叫她来也只是为了伺候王妃，池清恐怕会以为那个丫头是王爷的心人，以至于王爷心心念念的算着她的行程以及还有多久才到江南。 “是，方才属下收到消息，韶华已经到了禹城，明日一早便会进入江南地界儿，相信傍晚时分，韶华就可以赶到顾府了。” 池清瞪大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回禀着。 “嗯。看样子，江南应该也快有其他的动静了。” 陌南笙莫名其妙的钻出来这么一句话，让池清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池清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韶华已经到了顾府。 “王妃，奴婢可算是见到你了。王妃你在江南还好吧？奴婢听说之前你住的小楼走水了，还好王妃你没什么事，不然的话，奴婢和天韵姐姐估计在京眼睛都得哭瞎了。” 韶华一看到千叶就开始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同时还绕着圈子的打量着千叶，似乎是在确定千叶是完好无损的。 千叶见到韶华也是很开心，当下便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儿任凭韶华打量。 “王妃，本来天韵姐姐也是想跟来的，可是王爷他说幽兰居总得留一个人守着，负责日常的洒扫什么的，所以天韵姐姐才留在了王府里。” ------------ 025 妹妹 “好了好了，这些陌南笙之前已经同我说了，你不用再解释的。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的，你还是先去歇歇吧。” 千叶领着韶华正要往屋子里去的时候，顾芸芸就出现了。 “王妃，这位是” 顾芸芸眼中有着好奇，不知道是不是千叶眼花，总觉得今日的顾芸芸脸色比昨日还要惨白。 “芸芸来了，这是我的丫头，王爷怕我用不惯府里的丫头，所以特地让人从上京把她给接来照顾我的。我这丫头在我面前一向没规没矩惯了，今日倒是让芸芸你看笑话了。” 千叶笑眯眯的同顾芸芸打着招呼，顺道解释了韶华的身份。 “韶华，这是咱们现在住着的顾府的小姐，顾芸芸。” “顾小姐好。” 韶华听到千叶的介绍，立刻对着顾芸芸福身行礼。 “妹妹的声音可真是好听，像那黄鹂鸟似的。要不是王妃方才说是丫头，芸芸恐怕会以为这是王妃的妹妹呢！” 顾芸芸的目光扫过千叶还拉着的韶华的手上。 顾芸芸这话其实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把一个丫头说成是一个王妃的妹妹，本就是在辱没千叶，但 “韶华本就是我当妹妹看待的。方才芸芸不也是叫了韶华妹妹吗？这么说起来，芸芸你定然也是把韶华当妹妹看的不是？怪不得我能和芸芸你聊得这么投机呢！” 杏眸半弯，千叶不动声色的回了顾芸芸方才的话。 顾芸芸的脸色比刚才变白了几分，但唇角的笑意似乎一直没变，让千叶不由得感觉那是自己的错觉。 “是啊，爹爹膝下只得芸芸这一个孩子，可怜芸芸又是个身子弱的，爹娘疼惜芸芸，一直没打算再为顾府添上一儿半女的，如今芸芸托王妃的福，有了个妹妹，真是高兴。” 顾芸芸看起来真的特别高兴，平素一直安静放在身前的手此时也胡乱在自己的头上摸了起来，好像是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放。 千叶看着她最后把手移向了自己的腕间，褪下了一只通体碧绿色的玉镯子套到了韶华的手上。 “初次见面，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给韶华妹妹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索性就把这只镯子送给妹妹吧，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才是。” 韶华有些焦急，想要把腕间的镯子给褪下来还给这位顾小姐，奈何顾芸芸一直抓着她的手腕，她根本没有办法，只得无助的看向千叶。 千叶拉着韶华的另一只手，从院子里的另一个角度看去，就好像是三个人感情特别要好一样。 “韶华，芸芸这是认了你做妹妹，你就收下这个镯子吧！要是不收的话，就表示你不愿意当芸芸的妹妹，韶华，你是不愿意吗？” 韶华再心思单纯也不可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自己不愿意啊，当下就摇了摇头。 “不是，只是觉得这镯子太过贵重，奴婢一个丫头，怕是” “谁说你是丫头了？不论是在这里，还是在王府，你都是我的妹妹。哦，对了，现在你也是芸芸的妹妹了，在顾府也算是半个主子了，以后有什么粗鄙的活儿，就可以叫顾府的丫头来做。你说是吧，芸芸？ 打蛇随棍上，估计说的就是眼下这样的情况。 顾芸芸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是啊，韶华妹妹，只要你在顾府一日，那些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让别人去做，你是我妹妹，是这顾府半个主子！” 千叶眉眼笑意甚浓，拍了拍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韶华的肩膀，轻声提醒道“韶华，还不快谢过你芸芸姐。” “韶华谢谢芸芸姐。” 许是第一次见面就称呼别人为姐姐，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看起来高贵不可攀的顾家小姐，韶华出口的话语有些不自然。 “这就对了，我们进去歇着吧。你这舟车劳顿的，身子定然是乏了。” 千叶双手搭在韶华的肩上，手上稍微用力，就将韶华的身子给调转了一个方向。 韶华还没开口，千叶就冲着顾芸芸眨了眨眼睛，“芸芸，不好意思了，韶华她远道而来，需要歇息，恐怕现在不能让你同这个新认的妹妹联络联络感情了。正好，今日天气也有些凉，你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逐客令已下，顾芸芸自是没了要留在这里的理由，何况现在的她也不见得想要留下来。 “嗯，韶华妹妹你好生歇着，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让府里的下人去准备，姐姐我过两日再来看你，到时候咱们姐妹可要在一起好好聊聊才是！” 顾芸芸言谈间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俏丽的脸蛋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让人见了忍不住心里都要开出花来。 韶华抿唇，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进到屋子里，韶华这才问出了脑袋里一直想问的问题。 “王妃，这是怎么了？看样子，你好像不喜欢那个顾家小姐？难不成这次的大火就是同她有关系？” 这是韶华唯一可以联想到的地方，至于为什么没往千叶嫉妒人家的美貌所以才不喜欢她的那方面想，着实是因为韶华熟知千叶的脾性。 更何况在韶华的眼中，千叶比那个顾小姐看上去要美得多。 顾小姐美则美矣，但总让人觉得那美艳的皮囊下隐藏着致命的危险，就像是悬崖上生长出来的花，诱人采摘的同时，一不注意就会丧失性命。 千叶眸中染上了几分诧异，扭过头来看向韶华。 “韶华，许久不见，你这脑袋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啊。” 这么说那场大火是真的和那个顾小姐有关了？ 韶华眨眨眼，向千叶征求肯定的意见。 “别这么看着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顾芸芸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温柔无害。所以你在顾府的这段日子里，可别像在王府那样，时时刻刻都得注意提防着一些。” 千叶不免又多叮嘱了几句。 韶华点头，“嗯，王妃，这个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来的时候天韵姐姐就已经叮嘱过了。” ------------ 026 宅子 韶华的到来无疑是让池清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用再每天都王爷王妃两头跑了。 “韶华姑娘，真是谢谢你啊，你一来，我就轻松多了。” 池清由衷的感谢韶华。 “池清大人，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我本来就是王妃的丫头，照顾王妃是应该的，倒是之前，劳烦池清大人你忙正事的同时还要分神来照顾王妃。相信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情况吧？” 韶华一边清洗着铜盆里的帕子，一边笑着同池清闲话。 池清在韶华的笑声中挠了挠后脑勺，“说实在的，还真是，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王妃习惯不习惯。” “王妃都跟我说了，池清大人你做得很不错呢！真是谢谢池清大人了。哦，对了，最近王爷那儿应该很忙吧，池清大人岂不是也得跟着忙？” 韶华起身，将帕子放进铜盆里，对着池清说道。 “是是啊，准确来说不是最近王爷忙，而是自打来了江南，就没过上几天消停日子。” 韶华弯唇轻笑，“不是有句话说的么？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王爷和池清大人可都是天辰的栋梁之才，这江南百姓有多少人还指望着王爷和池清大人能够想出来一些良策，好让他们从此以后免受水患困扰呢！” “韶华姑娘严重了，我啊，顶多就是给王爷打打下手，那种劳神费力，伤筋动脑的事情我根本就做不来，还是得靠王爷自己。” 说话间，有一缕发丝落在了韶华的耳边，韶华腾出手，将头发给随意的绕了回去，正巧这个动作让衣袖滑落，露出了腕间的玉镯子。 池清眼睛动了动，想到之前听说的关于王妃和顾芸芸在这小楼院子里说的话，以及顾芸芸认下了韶华这个妹妹，还送了一个镯子当做见面礼的事情。 想来这个应该就是那个镯子了吧，看起来还真是不错，绝非赝品。 这个顾小姐，出手还真是阔绰。这镯子少说也得三百两银子，居然就这么随意的送给了一个丫头。 感觉到池清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腕间的镯子上，韶华有些不自然的垂下手，喃喃解释道：“这个是顾小姐送给我的见面礼。” 话语有所停顿，像是说话的主人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措辞合适。 池清笑了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镯子挺漂亮的，一看就不是凡品。这个顾小姐对韶华姑娘还真是出手大方。” 池清这话其实就是单纯的感叹，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可是落在韶华的耳中就像是变了一个味道。 韶华放下铜盆，冲着池清慌乱的摇手。 “池清大人，奴婢对王妃可是绝无二心。当时顾小姐送奴婢这个镯子的时候，王妃也是在身边看着的。真的不是奴婢答应顾小姐了什么要求，所以顾小姐才给的好处。” 池清怔楞，旋即失笑。 “韶华姑娘，你这是想哪儿去了？我就是觉得这镯子好看，没什么别的意思。至于你对王妃的忠心，自然有王妃会来判断，何况我本人也是信你的。” 听到池清这般说，韶华的一颗心才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 韶华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池清扬眉，道：“韶华姑娘，王爷那儿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就不在这里耽搁你做事了。王妃那儿你可得好生照顾着，多多费心。还有顾府的人不可尽信，这一点希望韶华姑娘时刻谨记。” 这些事情千叶也说过了，再听到类似的言谈，韶华自然也没了一开始的紧张不安。 “奴婢知道了，还请池清大人放心，同时也请王爷放心。” 这丫头，没看出来跟在王妃身边的日子久了，倒也有几分王妃的样子了。 “好，告辞。” 池清作揖，韶华亦是赶紧回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一幢幽静的宅子里种植了大量的翠竹，在微风中尽情的抖动着自己的枝叶。在其中一间小屋子里，隐隐传来了对话声。 “主子，眼看着那河堤已经稳固，灾民们的情绪也基本上得到了安抚。相信不多日候安王就会上书给圣上，到时候回了上京，再想要对候安王下手，只怕是会难上加难。而且此次候安王又算是立了一个大功，东宫之位候安王只怕是十拿九稳了。” “急什么？他那个河堤不是修好了又垮了么？以候安王的脾气，这事但凡是有一点不稳，他就不会上书给皇上。而且，据我所知，那河堤修建的位置极为巧妙，即便是陌南笙花费重金请全天辰最好的师傅来，估计也不可能建出他想要的那个固若金汤的河堤。所以啊，这事儿，还早着呢！不急。” 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语调中饱含笑意，似乎对于此事根本就不在乎。 “那依主子之见，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是不是要小人去给顾青林打个招呼，来个故技重施？” 先前说话的那人将手横在自己的脖子前，做出一个灭口的动作。 “当然不行！且不说上一次没能一举成功，打草惊蛇了，就是这一次千叶茴和陌南笙大张旗鼓的又搬回了顾府，那防备心定然是比上一次要高得多，想要再次对千叶茴下手，只怕是不易。” 男子的话音一落，屋子里就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 “这件事我还需要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 屋子里渐渐又脚步声响起，可是没有几声就消失了，原来是那人被叫住了。 “对了，你去看看他，该请大夫就请大夫，该拿药就拿药。总之，吊住他的那口气，别让人给我死了，留着他，我日后还有用处呢！” 说起男子口中的他，那人心里自然是明白的，想当初还是他去那破败的屋子里把人给带出来的。 啧啧，那环境，老鼠蟑螂滚成一窝，在脚边跑来跑去，简直是他生平见过最差的环境了。 那么严重的伤势，饱一顿饿几顿的，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凭着什么活下来的。 ------------ 027 云生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顾府，顾芸芸的屋子。 平日里负责伺候的丫头不知道去哪儿偷懒了，竟是一个人影也不见。但屋子的主人好似并没有在意，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主人的授意，因为屋子里有低低的说话声传出。 “什么？你说他不见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有些尖锐的女声，不像是顾芸芸这种在人前极为温柔之人会发出来的，可事实上这就是顾芸芸的声音。 “大小姐，小人也不知道啊。少爷平素都是听我们的话，乖乖的待在那间屋子里的，根本不会胡乱走动。可就在今日，小人得了空，拿了些吃食过去，才发现少爷他不见了！” 贺春的脸上还有着尚未干透的汗珠，估摸着是知道了消息，立刻就马不停蹄的跑来顾府的。 “里里外外你都找过了吗？还有那屋子的附近，会不会是弟弟他临时起意，所以去了其他的地方，然后你们就这么错过了？” 顾芸芸想着一切的可能性。 “大小姐，小人都找过了，而且还不止一遍，就是没看见少爷。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见少爷一个人在那屋子里待着，强行把少爷带走卖给那些三教九流之地了啊？” 贺春会有这个猜测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最近因为水患一事，有些灾民干起了一些不好的勾当，其中就有专门做人贩子的，不管年纪大小，一律拐去卖钱。 听到贺春的话，顾芸芸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个彻底，怔怔的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既然是这样，那就快去找啊！找不到就让爹爹派人去找，云生是爹爹的孩子，就算是身上带了瑕疵，可到底是我们顾家的少爷，怎么能落到那些地方去饱受折磨？” 贺春连连点头。 其实他是想说顾云生就算没有落入那些地方，也是在饱受折磨。 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认，明明该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过着人人艳羡的少爷生活，却偏生因为哑巴这一天生带来的残疾，过得连街边的乞儿都还不如。 可是这些话他平日不敢说，现在则是不能说。 “贺师爷，这件事情可就要麻烦你多费心了。不过千万得瞒住消息，不能让娘知道云生他还活着。一旦找到了云生，还劳烦你务必在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顾芸芸此刻已经没了初始的慌乱，除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之外，竟看不出任何与平素不同的地方来。 贺春心里暗暗称奇，同时也为顾芸芸感到惋惜。 想来顾府就这么两个孩子，一个天生残疾，被顾家抛弃。一个能文能武，才貌双全，却偏生天妒红颜，得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病症，好好的一个姑娘，到现在都没能在人前露过几面。 真是可惜啊，可惜。 贺春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 顾云生无故失踪的消息终究还是没能传到顾青林的耳中，因为在贺春出了顾府没多长时间，顾芸芸就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件。 丫头奉命给顾芸芸找来了披风，看着顾芸芸将那披风披在身上，又仔仔细细的戴好了风帽，这才开了口。 “小姐，你这是要出去吗？你这身子不适，有什么需要买的，就吩咐奴婢出去买吧。或者你画出个样子来，奴婢一家家的去找，总是能找到小姐你想要的东西的。” 顾芸芸摇头，拒绝了丫头的好意。 “这次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何况府上什么都有，根本不需要添置什么。我出去是有其他的事情，你不要惊动府里的其他人，我去去就回。” 丫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动了动脚，稍稍挪了一小步，继续道：“小姐，是什么事啊？要不然奴婢替你去做吧。” “小莲！” 顾芸芸板着脸叫着丫头的名字，吓得丫头身子颤了颤。 “你好好在府里待着，天黑之前，我一定回来。” 顾芸芸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头也不回的出了顾府。 按照信上给出的地址，顾芸芸很快就到了那幢宅子面前。 “你倒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啊，不错，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 男子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顾芸芸眼都不眨的看着面前的人。 刀削斧刻的容颜，张扬英挺的剑眉，恰到好处的薄唇，无一不是上苍最为精心的雕琢，尤其是那一双重瞳，仿佛收纳了一整个世界。 “顾公子，还请你放了云生。” 顾芸芸低下她的头颅，长发因着动作散落在了两侧。 “放？我又没囚禁着他，何来放这一说？芸芸你莫不是在说笑？” 言毕，男子似乎真的觉得好笑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 知道男子是不可能就这么放了云生的，顾芸芸索性冷静了下来。 “顾公子，不知道这次你来江南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去做？云生他身子不好，身上还有那么多伤，顾公子能不能先请个大夫，让他治治云生，保住他的性命？算起来，云生他也是……” “芸芸，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同我攀关系了。行了，既然你都开门见山了，我也不同你绕弯子，索性直说。” 男子有些不悦的打断顾芸芸的话，旋即又转换了一个轻快的语调，那阴晴不定的态度，根本让人捉摸不透。 “顾公子请说。” “上次你们没能按照我的要求，把千叶茴那个女人一把火烧死在小楼里，这一次，我就不给你们出主意，你们自己想办法把千叶茴给我送去阎王殿！” 男子张口就是要人命的架势。 顾芸芸抿紧了唇瓣，似乎是在犹豫。 “怎么，芸芸，和千叶茴相处了些时日，莫不是有了感情？我可是听说你还把她身边的一个丫头给认做了妹妹。” 男子说话的语调又变成了平淡无波，可是顾芸芸知道，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唇角挤了笑，顾芸芸抬眼看向男子，道:“怎会？那些不过是做给千叶茴看的。你也知道，她是王妃，她让我认妹妹，我岂敢不认？” ------------ 028 晕厥 恋上你看书网 630bookla ，最快更新庶姐正妻最新章节！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我现在没心思关心那些，你只需要告诉我刚才的事情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贝齿咬住唇瓣，将唇色变得鲜红，顾芸芸开口问道:“若是不应，你打算拿云生怎么办？” 男子哈哈大笑，顾芸芸站在一旁都能感觉到他的愉悦心情。 “芸芸，你这个脑子果然是聪明，和聪明人讲话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处，从来不需要解释为什么，只需要告诉对方想知道的就可以了。” 重瞳带着赞许的看向顾芸芸，顾芸芸亦是回看着男子。 “一命换一命，所以他会死。” 顾芸芸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亲耳听到男子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心尖还是颤了颤。 “是要看着你的弟弟云生死还是想办法去杀了千叶茴，芸芸，我把选择权交到你手上，你自己选。” 顾芸芸苦笑。 自己选？说得倒是好听，她有自己选的权利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为了云生，只好对不起那个女子了。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男子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桀桀又是一笑，“没想到芸芸这么快就做好了决定，要是云生知道你这个做姐姐的为了他，竟然连皇亲国戚都能下得去手，不知道会不会感动到哭啊？” “顾公子，这件事情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交易，希望你在云生面前能够守口如瓶。当然，我是相信顾公子不会在云生面前说的，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吗？” 看到男子吃瘪，顾芸芸终于露出了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很好，既然事情已经谈妥，那你就回去吧。” 男子转过身，逐客意味明显。 “还有一件事，我想见见云生，不需要面对面，只要能让我远远看一眼就好，确定他还好好的。” 顾芸芸说出自己此次来的真实目的。 “怎么？你不相信我？怎么说云生也算是我的弟弟，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对他做出什么？” 刚刚还说最讨厌人和他攀关系，现在却是自己揽了过去，顾芸芸有些无语。 “事情办妥之后，云生自然会安然无恙的回到他该在的地方。” 安然无恙？这是在说要找大夫治云生身上的伤了吗？ 顾芸芸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旋即没有犹豫的离开了宅子。 …… 千叶近几日被顾芸芸缠得很烦，频繁过来找她说话不说，还经常打扰她看话本子。 当然，后者才是千叶不耐烦的主要原因，不过归根结底，始终是因为千叶对顾芸芸心存戒备，所以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同她共处一室，聊天下棋什么的。 这一日，顾芸芸到了时刻还没有来，千叶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身子也跟着松懈了下来。 一旁的韶华瞧见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妃，奴婢瞧着那个顾小姐好像人还不错的样子啊，懂的东西多，对待我们这些奴婢也没有什么架子，就是身子骨弱了点儿，不能长时间待在这里。怎么瞧着王妃你一见到她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呢？” “还记得来顾府的时候我同你叮嘱过什么吗？你不要看着别人表现出来的模样，就死心塌地的觉得那人好，要知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千叶语气幽幽，倒是没有责怪韶华的意味在里面。 反正在千叶看来，韶华来江南照顾她已是难得，至于那些费脑子提防人的事，她这种心思单纯的丫头估计提醒再多遍也是白搭。 “滋啦喀嚓嘭咚！” 一阵乱七八糟又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千叶还没来得及责问韶华怎么回事，便看见韶华的身子软软的向后倒了去。 从凳子上起身，千叶一个箭步冲到韶华面前，一只手臂绕过韶华的颈后，另一只手掐着韶华的人中。 “韶华，韶华，你这是怎么了？” 怀中的人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千叶慌了神，扬声叫了池清。 池清方才就听到了屋子里那一连串的动静，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谁都有可能会失手打落东西，没什么好奇怪的。 听到千叶的叫喊声，池清推开屋门，一眼就看到了千叶怀中人事不省的韶华。 这是怎么了？ “池清，快去叫个大夫过来给韶华看看是怎么回事。” 池清的脚程很快，加上人家大夫一听是顾府里的人出了事，二话不说提着箱子就跟着来了。 “大夫，她这是怎么了？” 千叶站在一旁，看着大夫号完脉，一脸的高深莫测，便忍不住问道。 “这位姑娘并无大碍，想来是平日里吃食上未过注意准时，导致身子骨弱了些，所以给晕了过去。其实呢，也没必要开什么药方子，去厨房拿些方糖熬水，给这位姑娘服下便是！” 所以这是身体中糖分不足导致的晕厥？还会有这样的症状？这大夫该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庸医，随口胡诌，出来蒙人的吧？ 千叶有些怀疑的看着眼前的大夫。 “你这姑娘！怎生这般无礼？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大可另请高明！不过不论你请多少大夫，得出的结论都是和我的一样的！” 大夫被千叶的那种目光看得有些着恼。 池清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进大夫的手心，“大夫大夫，我们知道了，不是在怀疑你的医术，只是头一次听见还有人因为这样的情况而晕倒的，所以一时之间有些不能接受罢了。” 听到池清的话，大夫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 “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啊，自己孤陋寡闻，少见多怪，偏生还怀疑别人的本事……” 大夫拿了银子，拎着箱子往外走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 池清脸上有些尴尬。 “王妃，那属下先下去熬点糖水来给韶华姑娘喝。你也不要担心了，大夫都说了没有大碍，想来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千叶点点头，目光依旧落在韶华的身上。 事情真的是这么简单？她怎么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 不过大夫都那么说了，那应该是没事的吧？ ------------ 029 泥土 “韶华没事了？” 陌南笙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直接就开口问道。 池清一怔，旋即抱拳，道“回王爷，韶华姑娘就是平日三餐没有注意固定时间，所以今日才会突然晕倒。方才属下去厨房熬了些糖水让韶华姑娘喝下，现在已经没事了。” 虽然陌南笙并没有问具体的情况，但是池清还是把事情因果粗略的讲了一下。 “嗯，池清你过来看一下，这个地方的土质似乎和别处不太一样。” 陌南笙招手，池清这才注意到陌南笙面前放着几堆等量的泥土，成色和质地看过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 脚下使力，池清走到陌南笙的身边，挨着把那几堆泥土都拿到鼻尖来闻了一下，同时手指也不忘捻几下来感受那个泥土的质地。 “王爷，好像这个泥土比其他几堆都要来得松软一些，闻着有咸湿的味道，属下倒是觉着像松河边上的泥土。” 陌南笙点点头，负手走到窗前，眼睛望着松河的方向，似乎耳边就响起了浪花拍打河岸的声音。 “没错，那就是松河的泥土。至于其他那些，都是从江南其他地方拿来的。那几堆泥土，虽然依旧有着些微的差别，可都可以忽略不计，唯独这松河的泥土，和其余几处有着很大的不同。” 河边的泥土，比其余地方的要咸湿，应该是正常的吧？ “王爷” “池清，就在松河泥土左边的那一堆，是松河岸边的，你去看看二者之间的差异。” 陌南笙似是知道池清脑中的疑惑，又淡淡开了口。 池清走过去，仔细比对了一下，发现松河的那一堆要来得更为松软和咸湿。 “王爷，松河的泥土更松软咸湿些，可方才您说左边的那个才是松河岸边的泥土，那” 原来这个松河的泥土呢？又是哪儿的？ “那是松河里面的泥土。” 松河里面的？ 据他所知，松河深不可测，依着王爷的性子，能拿来做对比的泥土，必然是松河水深处的泥土，绝不可能是浅滩里面的。 那王爷是去哪里找来的水性那么好的人，居然能在松河里拿出泥土来？ 池清有所怀疑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江南的百姓几乎都知道松河的危险，所以就连经验丰富的渔民也断然不会在松河里面去打捞，即使松河里的鱼虾才是最大最肥美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百姓们都能恪守着规矩，绝不去碰触危险，他实在是好奇陌南笙是怎么让人忘了这些，去松河里面取泥土的。 像是看出了池清心中的疑虑，陌南笙回过头来扬唇轻笑。 “不用猜了，是河堤修建的时候我顺手装了一些，至于其他的，则是这几日让人去各个地方弄回来的。” 池清这才明了为何近来老是看见他们从上京带来的人在顾府里神神秘秘的进进出出，原来是去做这些事了。 “王爷您没事研究这些泥土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吃食，还能带回来吃的。而且要泥土顾府里不是到处都是吗？何必让人不辞辛劳的从那些地方” 池清语顿，瞳孔倏然放大，指着那些泥土道：“王爷，您该不会是觉着河堤建好了又坍塌是因为泥土的缘故吧？这么说来，那处的泥土质地松软，确实是不适合用来修建河堤的。” 池清脑子忽然转过弯来，连连扑向桌案上摆放着的那些泥土，双眼好像在放光一样。 陌南笙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哑然失笑。 “可不就是？河堤的修建历来都是有专门的人勘测了地形以及各种条件之后才千挑万选出来的。你说我们初来乍到可能会不知道泥土的质地问题，但是那些可是江南的地方官员，你说他们会不知道这些？” 陌南笙随意的抓起一把泥土，然后张开五指，任凭泥土从指缝间滑落。 天辰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加上江南这个地方，可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富饶程度堪比上京。 天高皇帝远的，要是地方官员想要从里面捞油水，只怕是这些年都赚得盆满钵满了。 池清忽地就想起顾芸芸送给韶华的那只镯子。 “王爷，今日我在韶华姑娘的手上看到了一只玉镯子，那镯子不论是成色还是质地，皆是上乘，而且那镯子还是顾小姐送给韶华姑娘的见面礼” 池清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像顾青林这样的地方官员，单凭俸禄是不可能会给顾芸芸买这样的镯子的。 就算是买了，顾芸芸也绝不会就这样大方的送给一个婢女当做见面礼，这出手的阔绰程度，倒是比上京的一些世家小姐还要来得气派和慷慨。 陌南笙闻言，黑眸转而变得幽深。 “去查一查顾青林这些年的人情往来，看看和什么人走得近。” 关于顾青林，陌南笙不好说。 虽然护国大将军顾长林远在上京，平素跟这个弟弟也没什么来往，但毕竟是人家的家里事，他们这些外人怎么会知道人家兄弟两个私底下有没有金钱来往什么的呢？ 顾青林的东西很好查，没过多久池清就拿到了这些年顾青林的账务明细，上面的记载都是清清楚楚，并没有什么大的开支，甚至于连送人贵重一点的礼物都没有。 陌南笙看着眼前的账簿，唇角的笑容扩大。 “池清，看起来这个顾大人真的很廉洁呢。别说是贪了朝廷多少万两的银子，就是连朝廷的一个铜板他也没有多拿。你看顾府的开支，始终都在他的俸禄可供的范围内，一次也没有超出过。顾夫人还真是持家有方啊！” 陌南笙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账簿的一个地方，上面明确展现了顾府的开支情况。 池清低头一看，发现果然是这样。 “王爷，这些官员多多少少都会有礼尚往来的情况。像顾青林这样作为江南的父母官，应该有不少的商人要向他寻求庇护，以便更好的做生意。既如此，那就免不了银钱往来啊。” ------------ 030 官商 池清顿了顿，见陌南笙没有打断他的意图，便摸着下巴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王爷，你看这账簿上面，一次都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一本账簿其实能反应的东西很多，包括一个府邸的整体情况，以及资金流向，还有人情往来，都可以在上面得到具体的展现。 可是顾府的这本账簿，几乎只有顾府全府的开支。 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陌南笙点点脑袋，“嗯，你说的这些都很有道理。想要这些官员不贪财是不可能的，所以在一个适当的范围内，只要不是那么过分，父皇都会睁只眼闭只眼。而这个顾青林，我记得当初可是护国大将军费了不少的力气才给他找来了这么一个肥差，你说，这样的情况下，他真的会一个铜板都不多拿？” 其实陌南笙想说的是世上真的有这样廉洁到近乎发指的人？ 还是说这些都是一种表象，毕竟风平浪静之下隐藏的东西才最可怕。 池清摇头。 这件事并不好说，没有确切的证据就乱冤枉一个人不是他们的作风。 “这账簿是从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其他的？” 陌南笙拿起桌上的账簿冲着池清摇了摇手。 “回王爷，是从顾青林的书房拿出来的，这种账簿应该都只有一份，平日里都是顾夫人和顾府的管事在一起弄，只有到了每个月固定的日子才会交到顾青林那儿过目。” 这样说起来的话，这个账簿上的账目应该就是真的了？ 陌南笙有些怀疑。 “既然韶华那丫头身子不好，我这就过去看看王妃那儿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好调几个合适的人过去，免得出了乱子让别人笑话。” 陌南笙将账簿甩给池清，示意他赶紧把东西给还回去，至于他自己呢，则是径直往小楼里的另一间屋子走去。 池清怔忪的看着陌南笙的衣角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刚才不是还在讨论顾府的账目吗？怎么突然就要去王妃那儿了呢？ 王爷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池清摇摇头，为自己的前路感到一丝丝同情。 事实上陌南笙的心思也并不难猜，千叶的娘亲也就是商怀虞之前在相府的时候管过一段时间的账目，虽说这同千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千叶是候安王妃啊，照那么说起来，候安王府的账也该是由千叶在管着的。 那去问问她，应该多少能知道些吧？ 陌南笙猜得没错，千叶果然是在韶华的屋子里坐着，不过看那样子也不是来照顾病人的，毕竟有谁见过来照顾病人的人一心只捧着手里的书看的，就连屋子里来了人也不知道。 “王爷！奴婢拜见王爷。” 韶华一声惊呼，旋即便要起身给陌南笙行礼。 倒是一门心思沉浸在书中的千叶反应快，连眼神都没给陌南笙一个，直接就冲着韶华半是命令道：“韶华，你躺着，他来了就来了呗！你现在身子不好，得多休息，不用起来见礼了。” 陌南笙嘴角抽搐，掀起衣袍坐在了千叶的身边。 “本王怎么不知道王妃何时能够替本王做主了？” 韶华听到陌南笙这话，眼含担忧的看着千叶，发现对方仍旧没有什么动静，又担心因此而得罪了陌南笙，便继续着刚才的动作要起身行礼。 千叶余光瞥见，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奈何韶华此次像是铁了心一样，不管千叶的眼神，就是要起来见礼。 千叶无奈，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床榻边上，一把摁住韶华的肩，强行把她给摁回了床榻，还附送了一个眼神威胁。 “你就给我好好躺着吧，陌南笙才没那么多闲工夫来同你计较这些呢！何况这是我让你不用见礼的，就算是他来算账也只会找我，不会找你的，所以你就给我躺着，不许动！知道了吗？” 直到韶华用力的点了点脑袋，千叶这才满意的回去坐下。 “陌南笙，我们出去说话吧，韶华需要休息。” 陌南笙挑眉，但是没有多说什么，跟在千叶的身后出了门。 屋子里的韶华看着千叶和陌南笙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出了去，心中的担忧还是没能消退。 手指揪住棉被的一角，无意识的反复揉搓着，但是似乎这样做并不能让她好受，便时不时支起身子，透过未掩紧的门缝来看外面两人的情况。 从韶华的角度，只能看见千叶一脸的云淡风轻，时不时的说着什么，甚至于千叶的嘴角偶尔还会翘起一个弧度。 看样子两人的交谈很是不错。 韶华略微放下了心，舒服的躺回床榻。 二人说话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很快千叶就推开了门进了屋子，又坐在之前坐的地方接着看她的书。 韶华等了等，始终没有等到陌南笙进屋的声音。 “王妃，王爷走了吗？” 韶华微微抬起了脑袋，转了转眼珠向门外看着。 “嗯。” 千叶头也没抬。 “喔。” 韶华躺回去，盖好身上的被子，屋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好似陌南笙从未来过一般。 “对了韶华，一般像顾府这样的人家账簿上只有府上的开支，没有任何的人情往来，你觉得合乎情理吗？” 千叶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韶华，毕竟韶华这个丫头是懂这些的。 “嗯王妃说的是咱们现在住的这个顾府吗？要奴婢来说，只有开支，像奴婢的家里是可能的。因为家里没什么钱，亲戚什么的都会尽量避免与我们多联系，就怕我们有朝一日找他们借钱。但是像顾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别说是亲戚，就是商人什么的，都会自己找上门来。所以，只有开支是不现实的。” “商人找上门的目的是为了寻求帮助，让顾青林他们这样的官员对他们的生意进行保护还是什么吗？”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这些还是以前听阿娘说的。官商勾结，官官相护，最后吃亏的都是咱们这些老百姓。所以奴婢想天子脚下都是如此，那这江南应该” ------------ 031 唠叨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是在说当今天下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光明坦荡，再往严重了说，这就是在含沙射影的说当今圣不够贤明。 要是传了出去，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啊！ 韶华噤了声音，怯怯的看着千叶，道：“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只是想表明顾府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账簿只有府的开支的，除非……” “除非什么？” 千叶当然知道韶华这丫头本就是无心的，只是那话还是不要说的好，所以此刻她急急的就接了话，意图掩饰方才她们的谈话。 “除非那本账簿是假的，另外还有一本真的账簿！” 受到了千叶的眼神鼓励，韶华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对啊，还可以做假账啊！ 这么完美的账簿本身就是一种可疑才对！亏得她刚才还和陌南笙在那儿分析了半天是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果然还是旁观者清啊。 千叶动作飞快的收拾好书，然后起身交代了两句，就匆匆的跑去找陌南笙了。 韶华望着千叶的背影，脸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她刚才应该是帮了王妃和王爷吧？而且看王妃的样子，近来和王爷相处得似乎很是不错啊。 至少以前在王府，她从来没见过王妃这么迫不及待的主动跑去找王爷。 千叶根本就不知道韶华此刻心里的想法，她只是想着这说不定是个机会，要是能从这里入手，彻底解决掉河堤的事情，为江南万万百姓造福的话…… 光是想想，就觉得心中澎湃激昂。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她很快就可以回到京了。 在候安王府里，可比这个顾府待着要自在多了，也不用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多轻松啊！ 一想到候安王府，千叶飞奔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唇角的笑意也一点点消失。 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千叶心里有些惆怅。 那王府自己应该也待不了多长时日了吧？只是不知道离开王府她能去哪儿？从来没有去过京以外的地方，江南这里是个意外，而且她对其他的地方也不熟悉…… 脑中想着东西，千叶竟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陌南笙白日里待着的屋子前了。 池清看见眼前的人是很惊讶的，不明白千叶此刻到来是为了何事，毕竟刚才王爷才去找了她不是吗？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池清还是前见了礼。 “王妃。” 池清的声音将千叶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千叶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东西暂时性的抛到脑后。 红唇向翘起，千叶对着池清笑了笑。 “池清，陌南笙在吗？我有事情要同他说。” “王妃，真是不巧，王爷前一刻刚刚出府，去了松河。” 是河堤又出问题了吗？ 千叶不由得想到这个问题，抬眸用眼神询问着池清。 “哦，王妃不用担心，河堤好好的，王爷是因为其他一些事情才去的。属下等会儿也要去，王妃要说的事情如果很要紧的话，可以告诉属下，属下见到王爷就立即替王妃转告。” “也好。就是方才陌南笙来问了我关于顾府账簿的事情，那个账簿他不是觉得有问题吗？我现在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顾青林还有一本真的账簿，是关于那些具体情况的支出，而不是眼前这本完美到让人惊叹的账簿。” 池清错愕，一是为陌南笙居然会同千叶说这件事，二是为千叶这么不留余力的帮陌南笙。 “属下知道了，王妃还真是聪明，属下和王爷都觉得账簿不对劲，可是从来没有想过顾青林会在自己的书房里放一本假的账簿。” 面对池清直白的夸赞，千叶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可不是我想到的，是韶华，她说的。” 池清更是惊讶，不过却没有再说什么，这件事还是得赶紧告诉王爷，然后趁早找到那本真账簿才是。 “王妃，属下这就去把事情告诉王爷。” 池清抱拳，又冲着千叶行了礼，这才大踏步的离开。 …… 陌南笙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来找过千叶，千叶自然也不知道关于账簿的事最后怎么样了，本来想着找池清问问，哪曾想池清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双手支着下巴，千叶双眼空洞的看着栏外的景象。 “王妃，怎么没在屋子里看话本子了？” 韶华去厨房做了一些小点心给千叶拿来，却发现千叶并不在屋子里，四下找了找，才看到千叶在这里待着。 千叶扭头，有些愁眉苦脸，“韶华，这里好无聊，好闷啊。要是在京就好了，还可以拉着姨娘和阿宁去四处闲逛，哪里像在这里，每天除了在屋子里坐着，就是在屋子里躺着，我人都不好了。” 韶华先是怔愣，旋即展颜一笑。 “可不是？怪不得这江南的女子都温柔如水，瞧瞧这天，奴婢来了这里有些日子了，可愣是没见着几个太阳。” 韶华探出手到栏外去接了接雨水，绵密的雨丝落到她的掌心，带起一阵阵凉意。 天气真是越来越凉了啊。 韶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旁的千叶立刻就把她的手给扯了回来。 “你啊，安分些吧，眼看着身子弱，还这么不注意。” 听着千叶略带责备的话语，韶华嘴角的笑意更浓。 王妃真的好好呢！ “知道啦！王妃，你最近越来越唠叨了。” 韶华冲着千叶吐了吐舌头，难得的抱怨了一句。 “我唠叨？也不看看我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某些没良心的，竟然现在还嫌我唠叨起来了。” 千叶叉着腰，柳眉倒竖，故作生气的看着那个已经蹦跳着进屋的身影，道。 韶华将盒子里的点心一一拿出来摆好，笑着向千叶招手，“王妃也别在外面站着了，奴婢去做了些点心，虽然比不天韵姐姐的手艺，可到底还是能吃的。王妃过来尝尝看吧！” 点心的香气就这么扑面而来，千叶满足的闭眼睛狠狠地吸了几口，这才踱步到屋内，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 032 千叶 当你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准备好好的来休息一番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意外的人或者事门来打扰你，让你疲于应付，而此刻的千叶就有这样的感觉。 韶华拿了新泡好的雨前龙井分别放在千叶和顾芸芸的手边，然后准备退下。 “韶华妹妹，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呢？还有那些点心，该不会是怕我一时贪嘴，吃光了你给你们王妃姐姐做的东西吧？” 顾芸芸看着韶华将那些只动了一点点的点心全数撤下，眉眼含笑的打趣道。 韶华收点心的手一顿，旋即冲着顾芸芸行礼，道：“顾小姐说笑了，这些点心多少都被动过了，委实不适合再拿出来招待顾小姐。” 顾芸芸闻言不悦的蹙起了眉。 她本就生得柔弱，虽是之前习了武，但这并没有减弱她身的荏弱之感，加现在身子不好，脸色成日都是惨白惨白的，这么一蹙眉，就更是显得纤弱了。 “韶华妹妹，你这话说得就真是让人伤心了。谈得招待的那都是客人，我不是你的姐姐吗？难不成是你不认我这个姐姐，所以有意疏远于我？” 说到这里，顾芸芸似乎很是伤心，掏出帕子来就遮住了眼睛。 好好说着话，韶华也自认没有说错什么啊，怎么就给哭起来了呢？而且她可就只说了那么一句话，这顾小姐凭空想象的能力也太强了吧！ 韶华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这收点心和不认她这个姐姐两件事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千叶眼角扫到手足无措的韶华，再看看明显是在假哭的顾芸芸，有些头疼。 “芸芸，韶华这个丫头嘴笨，一向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何况她只是收点心，觉得拿吃过的点心给芸芸你不合适，并没有说不认你这个姐姐啊。再说了，能有芸芸你这个姐姐，是韶华的福气，她怎么会不认呢？你就不要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又伤了身子。” 千叶给一旁的韶华使眼色，韶华这才急急开口。 “是啊，顾小姐，你身子不好，还是得多当心些！要是因为韶华的无心之言，惹得顾小姐你出了什么事，那可就真是韶华的罪过了。” 凡事得适可而止，要是再这么装下去，估计得惹人厌烦了。 顾芸芸心里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当下又听得二人好言规劝，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顺着台阶下了。 屋内细细的抽泣声渐止，顾芸芸收起了方才用来抹眼泪的帕子，说出的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韶华妹妹，你看，从我进屋到现在，你一直都是顾小姐，顾小姐的叫我，未曾唤过我一声姐姐。说到底，你还是不愿认我这个姐姐。” 韶华无奈，头一次觉得这个顾小姐难缠。 “韶华，既然芸芸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赶紧叫姐姐。” 千叶清冷的声音响起，让屋子里被顾芸芸弄出来的那种哀哀戚戚的气氛减淡了些许。 韶华应声，在顾芸芸满是期许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姐姐。 顾芸芸破涕为笑，站起身子就要过来拉韶华。 “芸芸你还是坐下吧，韶华得去把点心撤下去，给芸芸你拿些新的来呢！要是芸芸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等着韶华回来再说。” 千叶叫住顾芸芸，一旁的韶华松了口气。 “王妃，顾小……顾姐姐，我这就下去了。” 韶华端起那些点心，同二人福身见礼之后才向外走去。 “韶华妹妹！” 韶华的脚还未踏出门口，就又听到了顾芸芸叫她的名字，有些无奈的停下脚步，韶华扭过头，却见顾芸芸已经在和千叶说话。 “王妃，芸芸想了想，还是觉得和韶华妹妹一起去拿点心比较好。正好这一来一回，芸芸权当是锻炼自己的身子了，顺道还可以和韶华妹妹做个伴，说说话。” 韶华听清顾芸芸说的什么之后，心里一个咯噔，立即就把眼光看向了千叶，祈求她不要答应。 千叶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顾芸芸又没做什么，要是这样拒绝了她，实在是说不过去。 当下就忽略了韶华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冲着顾芸芸点了点头，“也好，既然芸芸你都开口了，那便同韶华一起去吧。” 韶华心里的那点小小的期盼就被这么无情的打破，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连带着眉眼都没生气了。 那厢顾芸芸已经极其自来熟的跟了来，搀着韶华的胳膊，有说有笑的往前走着。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真的会以为这两人是感情甚好的姐妹，当然，前提是得忽略二人身的衣裙。 虽然千叶在这一方面也未曾少过两个丫头什么，但是毕竟是丫头，吃穿用度再好，也不能和顾芸芸这种官府的小姐相比。 两个人走了之后，屋子里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千叶闭眼揉了揉眉心，脑袋里却是在想着顾芸芸今日前来的目的。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门外回廊就响起了二人的脚步声以及顾芸芸开心的说着话的声音。 回来了。 千叶睁开眼，唇角带出笑容，杏眸亮晶晶的看着门口。 “千叶！我听韶华说你在京的那些朋友都是这么叫你的，那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顾芸芸一进屋就嚷嚷道，昔日惨白的脸终于带了丝丝的红晕，看起来格外的美丽。 在千叶看过来的目光中，韶华逐渐低下了头，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顾芸芸察觉到这一点，立即挡在了韶华的面前，道：“千叶，要是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那就算了。我只是觉得一直叫你王妃显得太生分了，不过你也不要怪韶华，是我很好奇你在京的生活，所以才央着韶华告诉我的。” 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啊，顾芸芸就已经这么护着韶华了？ 千叶抬眼，杏眸越过顾芸芸，径直落在韶华的脸，旋即又飞快的移开。 “怎么会？我也一直觉得芸芸你叫我王妃挺奇怪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叫吧。” 千叶扬了笑，道。 ------------ 033 下毒 “我就知道千叶你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 顾芸芸一下子就笑弯了眉眼。 “好了，过来吃些点心吧。” 听到千叶出声，韶华立即手脚利索的把刚拿回来的点心放在桌。 顾芸芸心情似乎很好，走路都有些蹦跳的姿态，千叶跟在身后，也朝着桌子走去。 “小姐，大夫来了，该回去让大夫诊脉了。” 顾芸芸才刚刚拿起一块点心准备递到千叶的嘴里，就被急急忙忙跑进来的小莲给打断了。 顾芸芸拿着点心的手又往前递了递，示意千叶吃下。 “芸芸，小莲说大夫来了，还是快些回去让大夫瞧瞧吧，身子要紧。我看着你今日气色不错，说不定很快就可以药到病除了。” 千叶推脱不过，只好抬手接过了顾芸芸手里的点心。 “千叶，你一定得尝尝这点心，方才我和韶华在厨房拿的时候特地尝过了，很好吃的桂花糕。听厨娘说是今年才刚摘下来的桂花做的，新鲜着呢！” 顾芸芸跟着小莲出去的时候还不忘频频回头叮嘱千叶，千叶冲着她点点头，又扬了扬拿着桂花糕的手。 等到顾芸芸和小莲离开，千叶一下子就把那块点心给放回了盘子里，眉宇间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小脸面无表情，本来是人后千叶惯常的模样，韶华也是习惯了的，可今日不知为何，韶华总觉得此刻的千叶看起来有些威严，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王妃……” 韶华有些怯怯的开口，生怕自己声音稍微大点就惹怒了千叶。 千叶看着她，没有笑，只是就这么眉眼平静的看着她，道：“韶华，去把这些点心都拿出去给扔了，记住不要让顾府尤其是顾芸芸和她身边的那个小莲看见了。” 韶华双腿一软，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千叶的面前，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然是泪水涟涟。 “王妃，奴婢和顾小姐真的没有说什么，是顾小姐在路一直问关于王妃的事情，奴婢怕她生气，所以就挑了一两件趣事讲给她听，并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韶华脸的泪痕，千叶蹙起了眉头。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我什么时候问责过你这件事了吗？从这里到厨房总共也没多少距离，就算是你有心和她说那些，也来不及说吧。再说了，你是我的丫头，你什么性子我会不清楚？” 这么说王妃不是在怪她多嘴同顾小姐说了七姨娘她们称呼她为千叶的事情？ 韶华抬起袖子擦干脸的泪水，同时从地爬起来。 “王妃……这个糕点真的很不错，奴婢怕王妃不喜欢，还特地尝了一个，王妃为何……” 察觉到韶华频繁的在打量自己的脸色，千叶稍稍偏了头，这才在铜镜里发现自己冷凝的脸色。 原来这丫头是以为我在生气啊！ 不过她确实挺生气的，这个顾芸芸竟然敢在点心里面下毒！ 想到这一点，千叶刚有所迟缓的神色又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一旁的韶华不解，为何千叶忽然之间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不，应该说比之前还要可怖！ “王妃……” 又是那种怯生生的语调，千叶赶紧挤出笑，冲着韶华尽量温和的开口说道：“韶华，去把那些点心都处理了吧。你放心，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所以你乖乖听话，把点心拿出去处理了。” 韶华忐忑不安的拿着点心刚走到楼下，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陌南笙。 “奴婢拜见王爷。” 韶华福身行礼，陌南笙本来是眼光都没往这边看的，只是听到了声音，这才转了转眼珠。 “韶华，你拿着这些点心是要做什么去？不是拿给茴儿吃的吗？” 陌南笙扫了一眼根本没动过的点心，有些不解。 “禀王爷，王妃让奴婢把这些点心拿出去处理了。” 韶华低着脑袋，恭谨的回答着陌南笙的话。 陌南笙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了楼去找千叶。 “你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又有问题要问我？” 千叶瞥了瞥陌南笙的身后，发现只有他一个人，便干脆躺在贵妃榻，很没形象的看着书。 “没有，就是账簿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顾青林这个人看起来老实，实际狡猾得厉害！池清和我连着去翻了好几次他的书房，都没找到你说的那本真的账簿。” 陌南笙倒是也没同千叶计较她看到自己之后越来越随意的态度。 要真说起来，他心里甚至是有些高兴的。 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陌南笙一饮而尽之后又倒了一杯，顺手递给了一旁的千叶。 千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很是自然的接过来呷了一口便又送回到陌南笙的手，再由陌南笙把杯子放回桌。 若是二人之中有谁能够稍微注意一下，便会发现其实他俩刚刚用的是同一个茶杯。 做好这些之后，陌南笙想起刚才在楼下看见的欲言又止的韶华，便问道：“那些点心不好吃吗？怎么全让韶华给拿出去处理了？” 一说到这个，千叶已经和缓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只是垂着头望着书，一时半会儿倒也没让陌南笙看出什么异样。 “没什么，就是突然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了。” 千叶想了想，还是没能把顾芸芸在点心里面下了毒的事告诉陌南笙。 虽然最近她和陌南笙相处得越来越好，但是千叶心里总归对陌南笙还有些芥蒂，尤其是京还有一个心儿姑娘，千叶可是没忘记她的存在。 所以有些事情可以说，有些事情还是暂时别说比较好。 陌南笙点头，对此也表示理解。 左右姑娘的心思善变，一时万里无云一时又乌云密布的，现在不就是突然不想吃几块糕点，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对了，茴儿，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陌南笙扳过千叶的双肩，让她面对自己。 “顾子虚也在江南。” 顾子虚？这个名字听着好生耳熟。 千叶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了，脸的表情有些茫然。 ------------ 034 毒发 顾子虚？顾…… 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双重瞳，以及那肌理分明的古铜色的肌肤。 千叶的眼睛猛然睁大，“那不是护国大将军顾长林的公子吗？我记得今年的端午节龙舟赛他还拿了头筹呢！算起来，顾芸芸还是他的堂妹吧？他来江南，是来看他的叔父吗？” 陌南笙其实在刚说完顾子虚名字的时候就后悔了，他以为千叶不知道顾子虚是什么人，可眼下的情况看来，好像事情并不是这样啊…… “你不是说端午没出去看龙舟赛吗？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听到陌南笙毫无波澜的问话，千叶这才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陌南笙问她是不是出去看了龙舟赛，她当时很肯定的说没有的事。 她记得当时陌南笙这么问的原因就是因为想知道她是不是看见了他和心儿姑娘在一起的情景。 眉眼微弯，千叶挤出一抹怎么看怎么心虚的笑容来。 “我哪里有机会看到顾子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端午压根就没出过府，会知道这个还不是因为韶华给我说的。是不是啊，韶华？” 千叶左顾右盼，正好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韶华，立即朝她挤眉弄眼。 陌南笙无视她这些小动作，只是接着往下说话。 不管那时她到底出没出府，看没看见他和心儿在一起的场景，总之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心儿的存在，那么以前的事情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先不说那些了，我跟你说这件事的目的就是想让你提高警惕。顾子虚此人性格阴晴不定，亦正亦邪，他可以无条件的帮助那些没钱吃饭的人，却也会下手去抢三岁小孩儿的零嘴儿！而且他从来没出过京，这次来江南，估计……别有所图。” 陌南笙神情凝重，眼神里处处透露出来的认真并不像是在故意恐吓千叶。 千叶无所谓的笑笑，“那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我麻烦……吧？” 说到最后，千叶自己就不肯定了。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宫里的那个淑妃娘娘好像是顾子虚的姐姐，而东宫的位置，淑妃娘娘势必会想尽办法让陌南浔给坐稳。 她是候安王妃，和他们多多少少都不是同一队的…… “不会吧？真是来杀我的？” 千叶捂住自己的嘴，一双杏眸骨碌碌的转个不停。 陌南笙哪里知道她脑袋里的想法已经绕了老远了，见千叶这样，终究是没忍住屈起了手指在千叶的脑门给了一个爆栗。 “你只要不想着出去闲逛，好好的待在这小楼里，是不会出事的。” 千叶咽了口口水，眼中的神色变得有些深邃。 不，她在府中其实也不安全。 虽然不知道顾子虚用了什么办法让顾芸芸对她下手了，但是她敢肯定顾芸芸此次没能得手，肯定还会有下一次的行动。 顾府下的人都知道顾芸芸同她关系交好，到时候若是真出了事，估计没人会相信是顾芸芸背后下的手。 那时，她恐怕是到了阎王殿也没办法安心了。 陌南笙看出了千叶的异常，双手微微抬起千叶的下巴，寒潭似的眸子对清澈的杏眸。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没告诉我？” 陌南笙倏然想起之前韶华端出去的那些尚未动过的点心。 “今天有谁来过小楼了？” 这话是问韶华的。 韶华虽然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陌南笙突然就冷了神色，但还是条件反射般回答着陌南笙的话。 “回王爷，今日就是顾小姐来过。她还同奴婢一起去厨房拿了些桂花糕过来给王妃尝鲜，后来丫头小莲来了，说是大夫来给顾小姐看诊，顾小姐这才离开了。” 顾芸芸？ “是你之前拿出去的那些点心吗？” 陌南笙神情未变，依旧冷冷的问着。 韶华点头，应了声是。 “那糕点是不是有问题？” 陌南笙又扭头看向千叶，千叶也没料到陌南笙会这么机敏，竟然短短功夫之内就把事情猜到了糕点。 千叶嗯了一声。 一旁的韶华眼眸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千叶，道“不可能的呀，王妃！那些点心都是奴婢亲自去厨房拿的，拿之前奴婢还尝过呢！要是有问题，奴婢现在怎么也不可能……” 韶华的话还没落，嘴角就溢出了鲜血。 千叶几步到她的跟前，神色带着些许张惶。 “韶华，韶华！陌南笙，快去叫大夫啊！韶华一定是中毒了，那个桂花糕里有毒！” 陌南笙听到中毒这两个就皱了眉，其实在看到韶华嘴角的那丝鲜血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是中毒了。 这个顾芸芸！ “池清，去叫大夫！” 扬声冲着外面嚷了一声，旋即便听到池清的应声，陌南笙这才帮着千叶把韶华给挪到了屋里的床榻。 “茴儿，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糕点有毒的？” 等到大夫来了，陌南笙这才开口问关于他最疑惑的一点。 千叶是不会医术的，不然也不会在看见韶华毒发的时候束手无策。 既然如此，那她是怎么知道糕点里面有毒的？ 千叶摇了摇头，“就是一种直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人有的时候在面临生死的紧要关头会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所以当我心里有了这种念头的时候，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吃那个点心的。” 至于为什么说顾芸芸在里面下的是毒，这完全就是千叶的猜测了。 “王爷，王妃，那位姑娘身体里的毒素已经被老夫用银针给引出来了。还好发现得及时，毒并不是那种至毒，所以那姑娘才能就此躲过一劫，真是福大命大啊。” 大夫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感慨道。 给了大夫出诊的银钱，由着池清送了下楼，千叶看了一眼尚在昏睡之中的韶华，终是拉了陌南笙出去。 “韶华刚才说她和顾芸芸一起去的厨房，糕点是她尝过才拿的，那顾芸芸呢？尝过吗？” 千叶知道陌南笙这么问话的用意，他是想表达如果顾芸芸为了害她，连自己的命都不顾，那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 ------------ 035 八成 “听顾芸芸说她也是吃了那点心的。” 千叶话音一落，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像是一下子从寂寞无觉的秋季迈入了严冬。 伸出手扯了扯陌南笙的衣袖，千叶道“别动手，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 还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怕到时候她命都没了！ 陌南笙不知道是该说千叶心态好，够沉稳冷静，还是该说她少根筋，什么事情都想着要一清二楚。 “难道现在就这样干等着，什么也不做？把表面上的太平给粉饰过去？她这次没有下狠手，直接给你来个见血封喉的毒，可不代表下一次她还会这么仁慈。” 陌南笙冷嘲热讽的语调第一次没有让千叶感到不悦。 千叶弯唇，身子前倾，越过栏杆摘下了一片绿叶，放在手心里把玩道“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会让她还有机会故技重施？今天，我要借着这个机会，把被动变成主动！” 具体怎么把被动变成主动，千叶没有详细的同陌南笙说，只是让陌南笙不要插手此事。 陌南笙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相信千叶的能力，便真的没有再干预。 这边顾芸芸跟着丫头小莲刚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吐了一大口血，这下子可把小莲那个丫头给吓坏了，六神无主的就去隔壁找那大夫去了。 顾芸芸见小莲出去，便立刻喝了一些茶水，把嘴里的血腥气给洗去。 方才从小楼里出来，顾芸芸跟在小莲的身后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吃了解药，至于刚才那口血不过是一直憋着，在路上没有机会吐出来而已。 大夫是常年负责顾芸芸病情的大夫，可以说顾芸芸的情况他是最为清楚的。 顾芸芸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正一脸严肃给自己把脉的杨大夫，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虽然那解药已经吃下去有一阵子了，可是她却不知道杨大夫会不会看出来自己吐血其实是另有原因。 思忖间，杨大夫已经收回了诊脉的手。 “杨大夫，小姐的身子最近如何？是不是之前的药方不能用了？方才小姐她还吐血了呢！” 顾芸芸还没开口问，一旁的小莲已经急急的开口说话了。 “小莲！”顾芸芸沉了声色，“你这样会扰乱杨大夫的，有什么话等杨大夫说了之后再问。” “无妨无妨。小莲姑娘性子一向如此，每次只要一关系到顾小姐你的病情，小莲这丫头就变得有些沉不住气。老夫啊，都习惯了。” 杨大夫捋了捋胡子，笑道。 被杨大夫这么一说，原本被顾芸芸训斥得不敢贸然开口的小莲立刻又活络了起来。 “杨大夫，杨大夫，你知道我心急，那就别卖关子，快些说吧。” “哈哈” 杨大夫瞧了一眼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催促着他说话的丫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小姐的身子不用担心，说句实话，老夫给顾小姐看了这么多年的脉象，写了那么多药方子，还是头一次见到顾小姐气色如此之好，隐隐有几分像顾小姐生病之前的模样了。” 杨大夫走到一旁的桌案边，拿起狼毫快速的新写了一张药方，拿给小莲。 “小莲姑娘，这是顾小姐以后要用的方子，之前那些，都不必再用了。” 说完之后杨大夫又转头看向顾芸芸，道：“顾小姐，只要按着老夫方才写的方子服药，相信过不了多久，顾小姐的身子就可以恢复到八成了。” 主仆二人听得杨大夫这么一说，脸上都不自觉的泛起了笑意。 “杨大夫，你方才说恢复到八成，那剩下的两成” 顾芸芸的欣喜也只是那么一瞬间，随后她便抓住了杨大夫话里的另一个重要信息。 小莲在一旁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此刻听到顾芸芸如此一问，也沉默了下来，屏气凝神的看着杨大夫，希望他能够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回答。 杨大夫叹了口气，虽是几不可闻，但全神贯注的盯着杨大夫的二人怎么可能会听不见？ “杨大夫，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左右我这身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有什么是” 顾芸芸想说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够承受的，可人到底是人，哪里能看得那么透彻？ 熬了这么些年，原本以为此生无望再像正常人一样，可现在却有了好消息 万一那最后的两成比之前还要糟糕呢？就好比希望之后的绝望，倒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彻底绝望。 思及此，顾芸芸悄然捏紧了身上的罗裙。 许是看出了顾芸芸心里的忐忑，杨大夫笑了笑，轻松道：“顾小姐，虽然那剩下的两成老夫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但老夫还是会尽力的。即使是那两成不能好全，顾小姐用这剩下的八成也是足够了。” 那就是同常人无异了？ 顾芸芸眼眸里涌上了狂喜，但还是很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尽量让自己不要再人前失态。 至于小莲，她可就没有顾芸芸想的那么多，左右是一个丫头，当下就在屋子里又唱又跳的蹦跶了起来。 “这丫头” 杨大夫摇头失笑，拎起一旁的药箱同顾芸芸话别之后才走了出去。 “小姐，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夫人和老爷这些年一直为小姐的身子忧心不已，如今小姐的身子马上就要大好了，老爷和夫人肯定很高兴。” 小莲蹦跶之后半蹲在顾芸芸的面前，两只小手捧着自己圆润的下巴，因着方才的动作，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消散的红霞。 是啊，爹爹和娘亲肯定很高兴。 只是 顾芸芸看了看外面，天色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 “小莲，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声张。先不说有两成连杨大夫都没什么把握，就说这八成，吃药能不能彻底好全都还是个未知数。别告诉了爹爹娘亲，最后却是空欢喜一场” 小丫头不满的撅嘴，“小姐，人家杨大夫可是咱们江南最好的大夫了，现在他都说了没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的。老爷和夫人就盼着这一天到来呢，可是你现在却要瞒着他们” ------------ 036 撕破 小丫头明确的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顾芸芸没有笑，只是板着脸，道：“小莲！” 就是这两个字，足以让小丫头噤声，不敢再有任何越距又放肆的行为或言语。 “方才听到府上一阵喧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芸芸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这般问着话。 “回禀小姐，好像是小楼那边出了事。不过奴婢忙着请杨大夫过来给小姐看诊，也没去怎么留心。要是小姐想要知道的话，奴婢这就去打听打听。” 小丫头的语调明显没有之前的高昂，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是平铺直叙，甚至于顾芸芸还能从这看似平静的背后感受到那强烈的不满之心。 “嗯，你去问一下，莫不是韶华妹妹出了事？方才应该叫杨大夫顺道过去给韶华妹妹瞧瞧的，我听说韶华妹妹前些日子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落下了什么病根儿！” 眼见顾芸芸张口闭口都是韶华妹妹，小莲的小嘴顿时撅得更高了。 “奴婢知道了。” 不甘不愿的应声，小莲踩着细碎的步子出了屋子。 顾芸芸拿出怀中的解药，仔细的看着，嘴角的笑容带着说不出来的复杂意味。 韶华肯定是已经毒发了，也不知道千叶茴如何了？要不是怕惹人生疑，她肯定是要亲自把那块点心塞到她嘴里才会作罢的！ 顾芸芸捏紧了手里的瓶子，眉宇间划过一丝坚毅。 秋天的来临并没有让江南的树叶在秋风瑟瑟中变黄，然后一片片凋落，直至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相反的，还很有活力的在秋风中舒展着自己依旧泛着墨绿的叶片，肆意的向世人展示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王妃，听说松河那边有一大片枫林，此刻正好是秋天，咱们出去看看吧。” 韶华自从那日毒发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千叶一直以为是她身上的毒素未清，便又逼着韶华喝了一段时间的药，不过眼下看来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 看到韶华双眼里的希冀，千叶心里念着陌南笙叮嘱过的话，但是始终没能狠下心去拒绝韶华的提议。 只是出府去看看枫林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左右现在顾府有顾芸芸虎视眈眈，而江南这么大，总不至于好巧不巧的就正好碰见顾子虚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千叶最终还是应了声好。 韶华的脸上立时绽放出了一抹笑，不过唇色全无以及面色的惨白，让这笑看起来没有那么愉悦人心。 “韶华，今天会有另外一个大夫过来给你瞧，咱们看了之后就出去好吗？” 千叶心里数着这是第几个大夫，江南还有哪些大夫尚未请过，温声开口同韶华说道。 “王妃，韶华只是一个丫头，王妃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何况人各有命，韶华命该如此，王妃也就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话语里夹杂着的心灰意冷让千叶的心里也开始渗透出了黑暗的情绪。 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千叶柔声安抚：“怎么会是强人所难呢？江南人杰地灵，只要我们继续找下去，总会找到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治好你的。” 韶华亦是笑，只是这笑带着绝望。 “王妃，咱们已经看过不少大夫了，可是大夫都说体内的毒素已经清楚干净。您想想，如果不是毒的原因，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一个大夫看不出来，两个看不出来，三个四个都看不出来的病症还会有什么好结果？王妃，别费那些心思了，现在奴婢就想着能够撑到回上京的那天，奴婢还想看看奴婢的弟弟呢！” 最后在韶华的倔脾气之下，终究没能让大夫给韶华诊脉。 “千叶，韶华妹妹，我拿了一些料子和绣线过来，天气凉了，江南好多姑娘都在给自己做新衣裳呢！咱们虽然不用，但是也赶个巧，跟上做一些荷包吧。” 大夫前脚刚走，后脚顾芸芸就来了。 “芸芸，好长日子没见你了。小莲不是说你身子不好，需要静养，不能随意走动吗？今儿个是怎么了？你不仅出来活动了，还这么有兴致的嚷着要做荷包？” 是的，自从韶华毒发之后到现在，顾芸芸才第一次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千叶看到顾芸芸还能像往常一般温和的叙话浅笑，可是韶华就不能了。 她现在一看到顾芸芸就巴不得上去给她两巴掌，问问为什么要下毒害王妃，要害她！ 同时韶华也感到了庆幸，幸亏当时王妃机敏，没有吃那点心，不然她怎么还有脸留在王妃的身边？ “韶华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莫不是病了？” 顾芸芸瞅见韶华，一脸关切的问着，并且已经自动自发的走近了韶华。 韶华对于顾芸芸给不出什么好脸色，见她过来，立马就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这么强烈的反抗情绪，顾芸芸要是看不出来那才是有鬼了。 有些僵硬的笑笑，顾芸芸看向千叶，道：“千叶，给韶华请过大夫了吗？江南的天气和你们上京有很大的差异，韶华会不会是感染了风寒或者是水土不服？” 这殷殷关切的模样彻底让韶华看不过眼。 “顾小姐！奴婢实在是不知道一个给别人下毒，然后妄图要害死别人的人现在怎么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站在这里，嘴里还说着这种虚伪的话？顾小姐近来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声声斥责，让顾芸芸的脸白了个透彻。 红唇嗫嚅着，眼中也泛起了泪光，顾芸芸一副柔弱的可怜之姿立时就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求助似的目光看向千叶，顾芸芸颤声道：“千叶，韶华妹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听小莲说了，之前我和韶华妹妹从厨房里拿出来的桂花糕里面有毒，而韶华妹妹也是因为如此才会一直身体抱恙可是厨娘不是招了吗？说是她下的，为什么” 顾芸芸掩面，似是被韶华此言给伤到了心，无法再往下说下去。 ------------ 037 追杀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千叶脸也没了最初的笑意。 眉眼平和的看着顾芸芸，千叶冷声道“芸芸，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你进屋看到韶华还问是不是感染了风寒或是水土不服，可方才你又说知道韶华是因为中了毒之后才一直身体抱恙，你前后如此矛盾的行径，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你啊！” 似乎是没想到连千叶也会这样对自己说话，顾芸芸的脸又白了一层，这样一来，就衬得她的唇更加鲜红。 “看来芸芸你前些日子不是身子不好才闭门不出，而是身子快好了，不想让人打扰才那样说的啊。” 这话的意义可就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了，完全就是在指责顾芸芸因为做贼心虚，害怕千叶她们找她麻烦才会那样放出话来。 要是顾芸芸此刻说不是，那她明显比往日要好的气色该怎么解释？若说是，不就等于坐实了千叶说的话，变相承认是她下的毒。 顾芸芸咬着唇，没有说是，亦没有说不是，美目里泪水将落未落的景象简直是美得让人心悸。 不过显然此刻屋子里的两人都没有心思去欣赏这样的美景。 “千叶，韶华妹妹，我承认我瞒着你们没有告诉你们我身子大好的消息是我不对，可是我把你们两个当亲姐妹看待，又怎么会……对你们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顾芸芸此刻已然泪如雨下。 千叶走过去将韶华半是搀扶半是拉着的从顾芸芸身边走过。 “芸芸，我和韶华说好了今日要去松河那边看枫林，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不陪你在这里说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了。” 千叶在经过顾芸芸身边的时候这样说着。 顾芸芸看着两个人就这么大剌剌的从她面前离开，眼中有什么东西快速划过，至于泪水，早就不见了。 早就知道那次行动太过冒险，就算是推了那个厨娘出来当替死鬼，也不可能还会让韶华她们像之前那般信任于她。 可是顾芸芸怎么也没想到，韶华和千叶会选择用这样直白又不留情面的方式来将几人的关系推入此等境地。 顾芸芸在小楼里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小楼。 …… 枫林的景致果然很是不错，因着她们来的时间并不算早了，地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枫叶，徒脚踩在面，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在这寂静的枫林里，显得很有生气。 “王妃，枫叶真好看，枫林也好看！” 韶华抬手接住一片正从天空徐徐落下的枫叶，放在自己的右眼前，调皮的冲千叶笑着。 千叶见她高兴，心里多少也松了口气。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便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同时空气里也有咸湿的味道传来。 “王妃，松河好像就是王爷他们在面修建河堤的那条河吧？也是造成此次水患的罪魁祸首对吧？不知道王爷他们此刻会不会在这里？” 韶华朝前走了几步，见千叶没有跟来，便疑惑的停下了脚步。 “快跑！” 千叶突然拉起韶华就跑了起来，茫然不知所措间，韶华回头看了看，她们的身后正跟着两个拿刀的黑衣人。 光是那凶神恶煞的眼神就足以让韶华这种没有见过此等场面的丫头腿软了。 足下用了力，韶华和千叶死命的往前跑着。 “王妃，他们是什么人啊？看样子好像是来杀我们的。”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跑不了多远，身后跟着的那两个黑衣人像是在玩一个游戏般，神情悠然的看着二人濒临死亡时的垂死挣扎。 听得韶华问话，千叶嘴角勾出了一抹笑容，但是并没有回答韶华，只是拉着她继续往前。 再有几步就是松河了。 千叶再度用了力气，准备提速早一点到达松河的时候，韶华已经显得有些体力不支。 “韶华，再坚持一会儿，马我们就有救了。” 韶华听到此话，立刻就想起了陌南笙。 “王妃，这是你和王爷早就布置好的？” 千叶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脸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仿佛像是跑到了松河，生命就得到了保障一般，韶华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陡然间就加速起来，甚至于千叶都落得被她拖着跑的下场。 黑衣人像是察觉到了不对，一改之前的悠然，提着刀追了来。 身后有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亮光闪过，千叶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听到了一声脆响。 原来是韶华用手臂替千叶挡了那突来的一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那刀锋正好落在韶华腕间的镯子，阻挡了一些攻势。 不然以韶华那动作，这手臂十有**得废了。 这个动静终于引来了松河那边早就埋伏好的人手，千叶和韶华二人被牢牢锁在安全范围之内。 韶华见自己这边人多，心神一松，紧接着腕间的剧痛就席卷了整个大脑。 对方只有两个人，很快就被千叶这边的人给解决完毕。 “王妃，韶华姑娘，你们没事吧？” 其中一个人走过来问道，见韶华腕间还在流血，立马就从自己身撕了一块干净的布条给韶华包。 “是属下们来得太晚了，差点让王妃和韶华姑娘送了命，还请王妃恕罪。” 二十来个人齐刷刷的单膝跪在千叶面前请求着宽恕。 千叶知道，他们会如此完全是因为忌惮陌南笙，不过看着这种场景，千叶还是有一种我才是这个天下的主宰的感觉。 杏眸弯着，千叶笑道“没事，这个计划本来就有些危险，只是可怜韶华，竟又被我连累得受了伤。” 千叶把韶华从地拉起来，那边已经有人赶过来了她们之前坐的马车，千叶向众人道了谢，带着韶华进了马车。 陌南笙坐在马车里，千叶是不意外的，只是这么一来，韶华死活都不肯坐在马车里了，坚持要去外面同池清一起赶车。 “王妃放心吧，韶华姑娘手腕的伤只是皮肉伤，不碍事，坐外面也是一样的。” ------------ 038 凶手 一行人回到顾府的时候并没有特意掩盖被人追杀的事实，所以很快顾青林就带着贺春过了来。 千叶这些日子和陌南笙已经配合成了习惯，只要是出现在除了他们自己的人面前，就会立刻变成那种如胶似漆的状态。 此刻，千叶就正一脸惊慌的依偎在陌南笙的怀里，双手紧紧揪着陌南笙的衣襟。 至于陌南笙，则是单手紧紧搂过千叶的肩，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千叶的黑发，安抚意味甚浓。 见到顾青林，陌南笙没有过多的表情，倒是千叶柔声开口同顾青林寒暄了几句。 “韶华姑娘这是怎么了？” 终于顾青林瞥见了韶华手腕包扎的白色布条，面还隐隐沾着红色的点点血迹。 千叶原本柔和的神情倏而变得惊惧，朝着陌南笙的怀里再度靠了靠，这才颤抖着声音开口。 “今儿个见着天气尚算不错，我就带着韶华去松河边看枫林。顾大人也知道，韶华近来身子屡屡抱恙，我就想着这样出去走走说不定对韶华的身子有所帮助，没想到……我总是好心办坏事，这次一出去，就遇到了追杀，幸亏韶华舍命相护，加阿笙及时赶到，我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顾青林和贺春在听完千叶有些断断续续的叙述之后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行刺王妃！下官失职，这就让人立刻着手调查！” “顾大人，不必了，本王想本王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 陌南笙冷声开口，不咸不淡的语气却是让顾青林无端心惊。 “不知道王爷所说是为何人？下官这就让人前去捉拿。” 顾青林拱手作揖，态度谦卑平和又带着讨好。 陌南笙看似淡淡的扫了顾青林一眼，实际是扫了他们所在的周围的环境一眼。 不错，人比想象中还要多。 薄唇向翘起，陌南笙脸带出了几不可见的笑意，道：“顾大人，这里说话不方便，要是本王就这么说出来那个人的身份，只怕是面都不好过。不如……” 陌南笙朝着不远处的小楼看了看，接着道：“咱们屏退左右，去小楼里面细细详谈？” 这是要避人耳目？ 明明受害的人是他们，为何在顾大人询问的时候还要特意避开旁人？难不成这凶手与顾大人有关？ 周围佯装着是在做事的顾府下人们心里同时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不约而同的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准备继续往下听。 顾青林也不是傻子，何况身后还跟着一个贺师爷，当下二人的脸就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王爷这么一说，下官倒是更不能跟着王爷进小楼了。听王爷的言外之意，那凶手好像是同下官有关，为了表示下官的清白，下官恳请王爷就在这里，当着顾府这么多下人的面，直接说出那人的名姓！” 陌南笙和千叶的眼中同时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顾大人，确定真的要在这里说出那人的名姓吗？万一……本王是担心顾大人多年积攒的清誉官威，只怕是就要因此而扫地了。” 候安王就那么确定顾大人一定会包庇那个凶手，哪怕不惜赔自己多年的清誉？ 在场的下人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是脸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们此刻的内心。 “王爷这话委实是冤枉下官了。下官当这江南父母官多年，向来是非分明，即使今日那个人是下官的亲人，下官也一定不会姑息！” 说了这么多，陌南笙和千叶等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顾大人如此公正严明，那本王要是再扭捏不说，岂不是太辜负顾大人的好意？” 陌南笙笑了笑，松开揽着千叶肩膀的手，前几步，正欲大声说话，却被千叶拉住了衣袖。 “阿笙，我们还是不要说了。” 杏眸睁得大大的，语调也是软软的，让人恨不能将她揽进怀中好好护着。 陌南笙倒是没有把千叶拉进怀里，只是抬了抬手，摸了摸千叶的脑袋，宠溺的瞧着千叶。 “乖，没事的。顾大人都说让我们说了，要是我们不说，岂不是显得我们从一开始就在胡说八道？” 千叶拉着陌南笙的衣袖还是没有松开。 只是这一次陌南笙没有再理会千叶了，就着这个姿势，陌南笙扬声道：“那个人是……顾芸芸顾小姐！” 陌南笙这话一落，周围的人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顾青林一张脸青一片白一片的，却是迟迟没有说话。 “顾大人，现在该如何？左右只是茴儿的一个丫头受了伤，茴儿是无碍的，顾小姐是顾大人唯一的孩子，舐犊情深嘛，本王也是可以理解的。要是顾大人开口，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陌南笙还是如之前一般淡然沉静，只是那眼里的笑意从未消退过。 顾青林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会和顾芸芸扯关系。 本来他心里是想着私下同陌南笙说，看能不能原谅顾芸芸这次的错误，但自己说的话在前，陌南笙方才的话在后，让他怎么也开不了那个口。 谋害皇亲国戚，那可是重罪啊！ 如今候安王和王妃只是说了凶手的名字，并没有要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已经算是格外的宽容了…… “王爷，王妃，芸芸一向同王妃还有韶华姑娘交好，想来此事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下官这就派人去查，一旦确定是芸芸做的，下官……绝不会姑息芸芸，意图包庇她的！” 是啊，王妃和顾小姐一向交好，情如姐妹，还有那个韶华姑娘，顾小姐还送了镯子的呢！ 顾小姐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顾府的下人也不全然是相信陌南笙所说的话的，但是这一点早就在千叶的预计之中。 “那是以前。” 陌南笙冷冷的吐出这四个字，令周围的气氛陡然安静。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顾青林问。 千叶拉了拉陌南笙，待到陌南笙看过来的时候还摇了摇头，示意陌南笙不要再说了。 ------------ 039 镯子 陌南笙对着千叶笑了笑，那笑犹如冰冻千年的雪山一朝融化时的旖旎，绚烂了众人的眼睛。 “本王的意思就是在茴儿带着她的丫头出去之前，顾小姐曾经来过小楼，并且和茴儿有过口角。茴儿这些年被本王宠得有些任性，一点气都是受不得的，所以当下就带着丫头去了枫林。而这些，顾小姐都是知道的。” 顾小姐都是知道的 这分明就是在暗地里说那些追杀王妃的人就算不是顾芸芸找去的，也跟顾芸芸脱不了关系，毕竟只有顾芸芸和陌南笙等人才知道千叶的打算。 明眼人都不可能怀疑那些人是陌南笙他们自己派去的，所以事情的最后矛头就直指顾芸芸！ 顾青林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但他仍旧极力保持着冷静。 “王爷，王妃，这件事情下官觉得仍有疑点。虽然就目前看来是和芸芸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事情也不一定就是芸芸找人做的，如果真的是这样，下官一定会给王爷还有王妃一个交代！” “顾大人，不必麻烦了。左右韶华只是手腕受了伤，歇几日就好。依我看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接着查下去了。只是近来恐怕得麻烦顾大人，给我和我的丫头找几个手脚勤快的丫头过来伺候一些时日。” 千叶语气和暖，毫不计较的姿态让众人不由得感叹王妃的雍容大度。 顾青林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只是觉着追查下去，万一是顾芸芸的错，到时候他总不能将自己的女儿送上断头台以求得王爷的原谅吧？ 可万一不是呢？ 不追查岂不是让顾芸芸白白蒙受了这不白之冤？影响了她的闺誉不说，只怕是他和顾府也会受到牵累。 流言猛于虎啊！ 顾青林心念电转，已经把事情的后果猜测了个遍。 贺春在顾青林的身边，向来老实憨厚的面容也带上了难得的沉稳，看向千叶的眼神甚至还有着诡谲的光。 身子前倾，贺春附耳在顾青林的身边说了几句话。 “王妃，丫头的事情下官一定会给王妃安排妥当的。只是这凶手的事情，下官还是不赞同王妃的做法，下官觉得有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事关下官、芸芸还有顾府的清誉！” 陌南笙赞许的点点头，一旁的千叶仍旧是想大事化小事化小的态度。 “顾大人果然是公正严明，刚正不阿。即使是知道这件事同顾小姐有关，也依然没有想着要躲避。咱们天辰需要的就是像顾大人这样的好官！” 顾青林刚想敷衍性的笑笑，便又听得陌南笙道：“既然顾大人执意如此，不妨现在就请顾小姐出来，和茴儿当面对质。” 是啊，还调查什么？ 既然候安王觉得是顾小姐做的，那直接就请顾小姐过来对质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众人恍然。 顾青林听到陌南笙这么一说，额头就渗出了几滴冷汗。 “怎么了，顾大人？难不成是觉得为难？还是说顾大人刚才那些话本来就是在敷衍本王和茴儿，最后去假意调查一番，像桂花糕里下毒的事件一样，推出来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来当替死鬼？” 桂花糕下毒事件？那不是厨娘看不过王妃一个年纪小小的丫头就过得如此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时心里不平衡，所以才犯了大错吗？ 怎么现在听起来事情好像也和顾小姐有关啊？ 一时间，众人看向顾青林的眼神又变了几变。 顾青林现在是对质不是，不对质也不是，真正的骑虎难下！ “好了，阿笙。顾大人只得芸芸这么一个女儿，想来定然是不愿意她出事的。而且我之前不就说了吗？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大不了以后在顾府我不同芸芸来往就是，迟早我们是要回上京的！这些人应该以后也见不上了，恩恩怨怨什么的，就这么揭过吧！” 千叶又开始在一旁充当和事佬。 池清和韶华站在他们的身后，韶华是完全相信千叶的，所以现在小脸上满是愤恨。 至于池清，他知道这不过是千叶同陌南笙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所以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场戏，简直是不要太搞笑！ 尤其是千叶说出来的话，简直是让池清憋笑憋到内伤！ 看看周围的那些人，现在谁不是在想着她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可谁又知道其实千叶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一旦触及了她所不能容忍的范畴，那根本就是眦睚必报！ 而且还是笑眯眯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类型！ “顾大人，这事就当做没发生过” “为什么要当做没发生过？王妃，芸芸没做过的事芸芸可不会认的！” 千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扮得异常美丽的顾芸芸给打断。 顾芸芸的身后跟着的是丫头小莲，小莲许是知道了两人的矛盾，此刻看到千叶看过来，还很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真是一点都没把千叶放在眼里啊！ 事情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出场，自然又是让人群一阵激动。 顾芸芸无视那些看过来的带着猜测的，怀疑的目光，径直走到顾青林的身边。 “爹爹，芸芸差一点就要被你给害惨了！别人兴许不了解芸芸，难道你还不了解吗？王爷让你叫芸芸过来对质，你大可直接心怀坦荡的叫芸芸过来，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顾芸芸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千叶的。 “顾小姐，事到如今你还有胆子来，说真的，本王都还有些佩服你的勇气。只是顾小姐真的没有在桂花糕里下过毒吗？给韶华这个丫头的镯子上也没有沾取毒液吗？” 什么？！镯子也有毒？！ 这一下就连池清也呆住了。 那个镯子，池清当然记得，当时他还觉得以顾府这样的人家，不可能会买那么贵重的东西，所以才有了后来查账簿的事呢！ 怎么兜了一圈，事情又回到了那个镯子上？ 那镯子不是顾芸芸送给韶华的见面礼吗？而且还是她之前戴着的，最喜欢的镯子！ ------------ 040 狼来 顾芸芸的脸上也划过了一丝难以置信。 “王爷方才是说镯子上沾了毒液？可是有什么证据？府上的人都知道那是我一向戴在身上的最喜欢的镯子，从来不离身的。自打认下了韶华妹妹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礼物所以我才忍痛送给韶华妹妹的。” 韶华想起之前被自己用来挡了那一刀，已经碎成几瓣的镯子，心里不知该作何想法。 “芸芸你不知道那个镯子上面有毒？！” 千叶也是有着惊讶，只是这惊讶是真的惊讶还是故意装出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韶华妹妹，我知道那个镯子是我送出去的东西，不能要回来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能不能把那只镯子还给我？我有些其他的用处。至于见面礼，我改日再去挑个更合适的送你。” 顾芸芸走向韶华，温和有礼的开口。 许是猜到了顾芸芸有可能也是受害者，韶华对顾芸芸倒是没了之前的那种厌恶和反感。 只是 “没了。” 韶华别过脸，冷声回答。 顾芸芸以为是她不肯还，便又急着开口，“韶华妹妹，那镯子对我来说很是重要，还请你能够还给我。” 似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声下气的求人，顾芸芸死死的咬着唇瓣。 “顾小姐，奴婢虽然只是个丫头，但是也不见得会这么贪图那价值不菲的镯子。我说没了，是因为今天遇到追杀的时候，被用来挡了一刀，那镯子给碎了。” 韶华耸肩，对顾芸芸表示了无可奈何以及爱莫能助。 顾芸芸不死心的看向韶华的手腕，那腕间除了裹着的白色布条之外，空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镯子碎了，那可是保留了什么碎片？既然说那镯子上有毒，想来应该是整只镯子都有毒吧？” 顾青林看见自家女儿的样子就心有不忍，赶紧开口道。 这话可算是提醒了顾芸芸，顾芸芸立刻上前，紧紧攥住韶华的手，希冀般的望着韶华。 “没有。当时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留什么碎片？” 顾芸芸眼里的光一下子就寂灭了。 “出事的时候是在松河那边的枫林，近来因着水患之故，那边除了官兵和修建河堤的人会去之外，其余的时候都是鲜有人至。想来如果此刻过去，那镯子应该还在原处，只要在附近找找，总是能找到的。” 千叶看着顾芸芸，柔声道。 听到千叶的话，顾芸芸抬头冲千叶投去感激的一瞥之后，就急急的出了顾府。 在场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意识到顾芸芸出现在这里是来对质的，是来为千叶等人今日遇袭的事情辩解的，大家的注意力因着顾芸芸过分关注那只镯子，也全都转移到了那镯子上面去了。 不管顾府的下人，也没有管顾青林和贺春，千叶带着韶华回了小楼。 韶华的伤可是得好生处理着才行。 陌南笙和池清也跟着离去。 好了，当事人都走得一干二净，众人再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当下就作鸟兽散开，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小楼内，千叶和陌南笙相对而坐。 “你早就知道那镯子上有毒，也知道韶华最近身子不好全是因为那只镯子，你为什么不说？” 千叶的声音很是平静，带了惯常的清冷味道。 “你这变被动为主动的计划实在是太冒险了。今天和顾芸芸的口角，以及追杀都被你完美无缺的算在了里面，甚至于连顾青林来了之后的应对都是你一早想好的，但是你算漏了一点，那就是顾青林竟然不顾你的心理暗示，毅然选择了对质！” 陌南笙说的是之前他和千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白，为的就是让顾青林以为这件事真的同顾芸芸有关。 毕竟桂花糕里下毒的事情，顾青林确实知道那是顾芸芸做的。 狼来了的故事，在顾青林这里，只需要一次就会丧失掉信任。 所以千叶算准了顾青林会怀疑此事也是顾芸芸所做，从而产生包庇心理，这样，顾芸芸就算是没做，也会被人当成是做了。 “要不是贺春，顾青林一定会按照我之前算好的那样做。” 千叶有些讪讪，出口的话也变得有些懊恼。 “所以没告诉你镯子有毒的事情，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陌南笙淡定的为自己的行为做了最后的总结。 千叶抬眸，狠狠的瞪了陌南笙一眼，“那是韶华！你要是早点说，我们也完全可以叫韶华伪装成那副样子，她根本就不必受这么多苦！你知不知道今天出去之前，韶华的眼神有多绝望？”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能演出这么逼真的戏吗？那些人又不是瞎子，会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那也不能这样！” 发都发生了，说不能怎么样也没有任何的意义，陌南笙睨了千叶一眼，神情淡然的端起了桌上的茶。 千叶许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有一点我倒是很好奇。” 陌南笙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脑的话。 “什么？” “你的这个局很精妙，如果没有贺春那个意外，几乎是无懈可击。可是我好奇的不是这个，我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知道顾子虚会在今天，那么正好的时刻对你动手？” 这应该是整场局里陌南笙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了。 她怎么知道？当然是多亏了姨娘啊。 要知道这可是姨娘特地飞鸽传书给她送来的消息，为的就是让她小心为上啊！ 千叶向后伸了个懒腰，冲着陌南笙打着哈哈道“你别说得我好像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一样！我也就是直觉，我之前说过的面对危险来临的时候，人都会有一种直觉。不过那个时刻，确实是凑了巧。” 真的有这么准的直觉吗？ 陌南笙垂下眼帘，不紧不慢的又喝了一口茶。 “陌南笙啊，我去看看韶华，那丫头估计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 千叶说完就直接落荒而逃了。 ------------ 041 武器 韶华并没有如千叶所说的那样迟迟没有回过神来，相反的，她已经快速的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刻见到千叶，韶华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笑得甜腻，引得千叶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韶华，怎么了？是不是手腕还疼？” 走近韶华的身边，千叶就想要看看韶华的伤势，却被韶华避开了手。 “王妃，这是你一早就设好的计对不对？今日的一切，根本就在你的预料之中对不对？我从头到尾都是其中的一颗棋子对不对？” 三个对不对，让千叶的心凉了半截。 “韶华我知道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不好受，只是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跟着费心，你身子不好，本来就该静养，我要是再让那些事打扰你……” 千叶急急的开口想要同韶华解释，韶华却是惨然一笑。 “这么说来，奴婢还应该谢过王妃如此为奴婢着想了？” 千叶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在韶华的面前，千叶纵使再能言善辩，这一刻好像也失去了那种能力。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王妃，您先出去吧，奴婢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累了，想要歇着。” 韶华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是以听起来声音有些闷闷的。 千叶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不过若是再给个机会重来，她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毕竟时不我待！ 韶华这丫头向来气得快，消散得也快，这次所作所为让她伤了心，顶多就给她甩几天脸色，很快就会好的。 想到这里，千叶抬脚出了屋子。 刚一关房门，千叶就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哭声。 千叶的心脏就好像是猛然被人拿出来紧紧攥在了手里般，泛着疼。 …… 千叶再见到顾芸芸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不过此次看到顾芸芸，千叶还是有些惊讶。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身子大好了吗？” 放下手里的书，千叶看到顾芸芸比之前还要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问道。 顾芸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千叶……王妃，这次来芸芸是有事想要找你帮忙。” 千叶一看顾芸芸的那副样子就知道是有事，只是…… “你确定没找错人？” 要是她记忆没有出现错误的话，顾芸芸现在应该费尽心思讨厌她或者恨她才对吧？再不济，也得是老死不相往来啊，怎么想也不可能会想到找她帮忙吧？ 千叶抬眸，平淡如水的目光划过顾芸芸的脸。 其实千叶说这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询问而已，可落在顾芸芸的眼里，自然是带了别的意味。 “王妃，芸芸承认之前在桂花糕里下毒的事情是芸芸做的，同那个厨娘无关，不过芸芸也是逼不得已！这一次，芸芸实在是没有了办法，所以才来找王妃的！” 顾芸芸说着说着竟然就给千叶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 “王妃，求求你帮帮芸芸，云生在顾公子的手里，芸芸也是因为如此，才会一时糊涂对王妃下了手！不过芸芸可以保证，追杀的事情真的同芸芸没有半分关系。芸芸确实没有将王妃和韶华妹妹去枫林的事情告诉顾公子，王妃要相信芸芸啊！” 顾芸芸这一席应该那日当众对质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在沉寂了这么多天以后，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只不过却只有千叶一个听众。 千叶垂下眼睑，顾芸芸腰间挂着的荷包兀自出神。 她当日告诉顾芸芸自己的去向，为的就是测试她和顾子虚之间的关系，原本她以为是顾芸芸说的，所以顾子虚才会有那样的行动。 可现在…… 千叶抬起头，眸光深沉不定的望着顾芸芸，嗓子有些发干，道：“你说那日不是你告诉顾子虚我们的行踪的？” 顾芸芸也是个聪明人，这么多天要是还想不明白那日是千叶故意设的局，今日也就不会门来找千叶帮忙了。 所以对于千叶知道她口中的顾公子就是顾子虚的事情，顾芸芸也没有过多的反应。 “是啊，千叶，真的不是芸芸说的。芸芸当日虽然动过这个念头，但是芸芸最终还是没有告诉顾公子。” 察觉到千叶的态度有所缓和，顾芸芸立刻就改了称呼，试图用过往二人不多的交情来换取千叶的松口。 “你一直说让我帮你，可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个云生，是你的什么人？你竟然会因为他对我动手？” 这是……答应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顾芸芸显得情绪有些不稳。 “是这样的，云生是我的弟弟，他的全名叫做顾云生。本来应该是被锦衣玉食的养在顾家的少爷，可是却因为生来就带有了缺陷，娘亲觉得给顾家蒙了羞，所以死活都不愿意认下云生这个孩子。爹爹和我拗不过娘，只得让云生出了顾府……” “云生这些年过得很辛苦，虽然我知道他就在离顾府不远的地方，但是始终没能去看他……” “云生的存在只有爹娘、贺师爷还有我知道，可是顾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让人带走了云生，并用云生的性命相威胁……” 顾芸芸掩了面，酝酿了多时的泪水决堤，沿着指缝落在地面，开出一朵朵悲伤的花。 “千叶，顾公子那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事情失败，云生在他的手只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把云生给带出来？” 原来那个少年的名字叫顾云生啊！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顾子虚算起来也是你和顾少爷的兄长，叫顾大人还得叫一声叔父，怎么会用云生的性命来威胁你们？” 千叶还以为顾子虚是许了顾芸芸或者顾家什么东西，才会让顾芸芸做出那些事，可是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一个先天残疾的少年，从小被顾家抛弃，本来应该是对顾家无足轻重的少年，现在居然成了他人威胁顾家的武器！ ------------ 042 有病 “叔父？说了这么久，千叶你可曾听到我叫顾公子一声二哥？我们顾家人微言轻，哪里有那么好的命能够攀护国大将军和淑妃娘娘这么尊贵无匹的亲戚？” 顾芸芸浅淡的自嘲，让千叶有些怔楞。 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听见顾芸芸用这样的语调谈及他人。 千叶抿了抿唇，对此事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千叶，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能不能……” 顾芸芸显然也是知道这些题外话没有必要多说的，所以立刻就又把话头给转了回来。 “不！”千叶抬起头，杏眸清澈得可以倒映出顾芸芸的身影，“还有一件事你没说。” 还有？ 该说的她都说了啊，连顾家最隐秘的事情都告诉千叶了啊。 顾芸芸疑惑的蹙起了眉。 “镯子。” 千叶见顾芸芸确实没有反应过来，又从红唇里挤出了两个字以作提醒。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只镯子是什么来历？竟然可以让你一夕之间就倒戈相向！” 说是一夕之间不过也只是一个粗略的概括而已，千叶真正想表明的是顾芸芸前后态度转变得太大，让人不敢轻易相信。 “那只镯子是……顾公子前些年初来江南的时候送给我的见面礼。” 顾芸芸低下头，千叶看不见她的神情。 果然是这样！只是真巧，也是见面礼。 “既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为何那么轻易的就给了韶华？” 还不是因为你当时步步紧逼，而我那时还需要获取你们的绝对信任，然后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铺垫！ 这话也只能是想想，如今有求于人，顾芸芸怎么可能傻到把这话给说出来平白伤了感情？ 于是顾芸芸在唇角绽放出一抹轻柔的笑，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绽开的那一瞬，惑人心神。 “第一次认妹妹，怎么也不能失了礼数，何况我是真心喜欢韶华妹妹的。而且当时……我又没带丫头，身除了那只镯子也没有其他可以送出来的东西，所以……” 想起当时的窘境，顾芸芸如玉的脸颊泛起了浅浅的薄红。 “不过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镯子面有毒！那么贵重又具有意义的礼物，我一直都是小心又小心的，平日里都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磕了碰了！” 顾芸芸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向千叶有些慌张的解释道。 千叶当然知道她不知道那镯子有毒，不然当时对质的时候也不会是那样的神情了。 只是事情如果真的如顾芸芸所说，那这个顾子虚的城府委实太深了。 “我会想办法把顾少爷给带出来的！” …… “你脑子有病啊？” 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陌南笙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千叶的视野之中。 千叶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已是漆黑一片。 “你脑子才有病吧！” 我这才刚睡下，你丫的就给我把门给踹开了不说，还一进来就骂我有病，简直是神经病！ 千叶可没那性子问陌南笙是为何要出声骂她，基于她如今的准则，当别人骂你的时候，先毫不示弱的骂回去，更甚至在气势压倒对方一头，然后再坐下来慢慢谈为什么要骂人的问题。 陌南笙被千叶这么一回嘴，嘴唇撇了撇，倒是没有再说什么骂人的话，只是进了屋子，坐在了床榻的边缘。 “为什么答应顾芸芸？”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不对…… “你他丫的就是因为这点破事儿把我门给踹了？然后吵醒我？再然后把我给骂了？！” 千叶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头，不可置信的问着。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女人张口闭口都是你他丫的！ “给我改了！” 陌南笙不悦的蹙起了眉头，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就张口说出了这句话。 “改什么？” 千叶的大脑还处于当机的状态，是以条件反射的问了句，不过随后又立马补充道：“没法改了，这事儿我都答应顾芸芸了！君子重诺，不能言而无信！” 嘿！说你一句，你还给我拽起来了。 君子重诺？ 你要是君子的话，这世就没人不是君子了！ 陌南笙抬手捏了捏千叶的脸，“明明是个小女子，好端端的学人家当什么君子！” 呃……好像这件事的重点不是这个！ 陌南笙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恼怒的看了床的某只一眼。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这女人一起待久了，连带着他说话都开始乱七八糟，不分主次了！ “谁跟你说这个了！我说的是……” 陌南笙说到一半又突然闭了嘴，惹得千叶一脸莫名其妙。 “你想说啥就说！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是个什么德行！” 陌南笙额头隐隐有青筋凸起，但是却始终强忍着没有同千叶计较。 “没什么好说的。” 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陌南笙起身，在千叶一脸懵逼的眼神中又拉房门出了去。 “喂！陌南笙，你这是去哪儿啊？天已经黑了，你要是不在屋子里住，会惹人怀疑的好吗？到时候可别说是我坏了你的事！” 千叶冲着陌南笙的背影嚷嚷着，回应她的却是陌南笙哐当的一声门响。 “瞎嚷嚷什么？你这样大声的说话，就算是别人没发现这个端倪，现在也已经听到了！” 陌南笙的脸黑得跟个锅底一样，千叶却是笑得好不得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陌南笙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这样的陌南笙还挺好玩儿的！ 千叶承认，她藏在骨子里的劣根性以及想要逗人的恶趣味毫无征兆的就又跑了出来。 手肘碰了碰陌南笙的胳膊，千叶看向陌南笙，问道：“陌南笙，你该不会是突然害羞了吧？或者说觉得你这样利用我来建立你虚假的形象很不好，所以良心发现了？” 陌南笙冷淡的瞥了千叶一眼，“千叶茴，想死你就直说！” “我不想死啊！我可以直说吗？” 千叶的脑袋摇晃着，说得一脸无辜。 ------------ 043 主意 懒得理会这个突然神经不正常的女人，陌南笙脱了外袍，翻身了床榻，闭眼睡了过去。 此后的千叶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动不动的就言语打趣着陌南笙，虽然后者给她的一般都是一句“想死就直说”，更多的时候则是一句话都不说，就给你一个白眼，但是千叶却好似迷了这种游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又是一场连着下了好几日还没个停歇之势的大雨，千叶有些苦闷的望着那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叶片，心里也跟着浮浮沉沉。 “按着这雨这么下，估计王爷他们建好的河堤又要出问题了吧？” 韶华从外间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苦大仇深的千叶，道。 千叶噘着嘴，听到韶华的声音，也只是淡淡的投去了一瞥，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算起来，圣从户部调出来的赈灾的以及修建河堤的银两应该也所剩无几了。” 韶华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直接炸得千叶外焦里嫩。 也对哦，这个问题她都给忽略了，朝廷怎么可能会给陌南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两来赈灾呢？这雨一直下，那河堤也是修了又垮，垮了再修，循环往复，不死不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何时才能够回京啊？ 想到这里，千叶的脸就更是一点笑意都找不见了。 “王妃，你这是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给王妃请个大夫来瞧瞧？” 自打那个镯子没了以后，韶华的身子又渐渐好转起来，就连之前一直说让千叶准备后事的大夫见了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真是奇了！老夫行医数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毒！看来还是老夫学艺不精，老夫得回去琢磨琢磨了，王妃，告辞！” 千叶对于这个大夫最后的印象就如一开始他来的时候一样，火急火燎的姿态，就好像是碰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般，生怕晚了一刻就会有所改变一样！ 也不知道这样急性子的人是怎么忍得住心思将那些繁复又枯燥的医书一一给记进脑子里的。 千叶这般想着，嘴角就弯了弯。 “看样子今日千叶的心情很不错。” 顾芸芸从外面进了屋子，身后一如既往的没有带丫头。 她和韶华一样，身子正在好转，不过因为她戴的镯子时日更长，所以恢复起来需要更多的时间。 韶华从千叶那里知道了顾芸芸当初这么做的原因，心里对她也没敌意，只是要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确实有些为难。 所以顾芸芸在看到韶华面无表情的时候，脸的笑意也没有变过半分，就好像是她们之间未曾有过任何交集一样。 韶华是韶华，那个跟在王妃身边的初来顾府的丫头，她是她，顾府尊贵的大小姐。 “你来了？云生最近怎么样？” 千叶抬起头，知道顾芸芸昨日才去了顾子虚那儿，便顺道问了问云生的情况。 “还是没见着云生。顾公子到现在都不能完全信任我，依我看，要想见到云生，只怕是还得费一番功夫。” 顾芸芸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千叶正想安慰她几句，她却又自己笑了出来。 “听说松河的河堤又坍塌了？这可不是小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河堤坍塌的次数不少了，江南的百姓，特别是那些灾民中已经有不少不好的言论在聚集了。再这么下去，估计王爷也安抚不了民心了！” 顾芸芸好像特别乐意见到陌南笙焦头烂额的样子，现在仅仅是那么想想，顾芸芸就乐不可支。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她面前提陌南笙？ 千叶睨了顾芸芸一眼，道“那是你我这些小女子可以随意议论的事情吗？你有那功夫，还不如好生琢磨琢磨怎么让顾子虚信任你，然后好早日见到云生！” 一说起这个顾芸芸嘴角就沉了下来，双手捧着下巴，满面愁容。 “我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法子了？这些日子，除了没取你的项人头之外，其他的事情可都做得差不多了！虽然是在演戏吧，但顾公子就是没让我见过云生！真是气死人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 千叶眼眸转了转，故作玄虚的冲顾芸芸挤了挤眼睛。 “知道，顾府里还有顾公子的人，只是到现在都没看见那人露出尾巴。” 顾芸芸撇撇嘴，有些泄气。 “我有个主意，可以让那人露出马脚，你要不要听听看？” 千叶勾了勾手指，示意顾芸芸靠过来。 顾芸芸正束手无策呢，千叶就想出了主意，当下自然就靠了过去。 “我们这样……然后……” 韶华就见两人的头靠得极近，只零碎的听见了这么几个字，也不知道千叶到底同顾芸芸说了些什么，总之顾芸芸在听完千叶的话之后，一双眸子看着哪儿都在发光。 “这个主意可真是不错！只是你确定能让那人露出马脚？” 初始的惊喜过后，顾芸芸又恢复了冷静。 千叶摊了摊手，“这个我可不知道，只是凭着直觉觉得这样做是可以的而已！不过可以试试嘛，左右没什么头绪，万一这次歪打正着了呢？” 千叶笑，顾芸芸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这么办！” 顾芸芸拍了拍桌子，惹得桌子放置的茶杯都差点跳起来。 不愧是耍枪的人啊，这手的力道！ 千叶咋舌。 等到顾芸芸出了小楼，韶华才凑了过来。 “王妃，你不会是又想出了什么歪主意吧？王爷说过了，你们不能再像前几次一样胡闹了……” 千叶不悦，柳眉倒竖，学着顾芸芸方才的样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气场十足。 “我那是胡闹吗？那是很努力的在想办法好吗？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而且韶华，你什么时候成了陌南笙那边的人了？怎么他说什么你都听啊？” 韶华委屈，明明千叶的话她也是什么都听的好吗？ 就在韶华低头的那个空档，千叶对着自己的手猛吹了好几口气。 真痛啊！ ------------ 044 中元 中元节，又称鬼节，是天辰民间最大的一场祭祀活动。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天辰的百姓们都会自发的去坟前给逝去的人烧些银锭，用新米等祭供，向祖先报告秋成。 传说该日地府会放出全部的鬼魂，凡有新丧的人家，按例都要去新坟，而一般在地方都要祭孤魂野鬼，以求平安。 “王妃，咱们今晚真的要去那个什么鬼节啊？听着都好吓人的。” 韶华看着面前这个言笑晏晏，明显对鬼节充满了兴趣的女子，心里有些打怵。 “去啊，怎么不去？韶华，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那鬼节什么的就是个别称，其实它真正的名字叫中元节啊！虽然京平素都鲜有人会去过什么中元节，但是它是确实存在的啊！我老早就想看看中元节会是何等的热闹了，今儿个可算是有机会了，怎么能不去呢？” 千叶利落的回答着韶华的问话，手倒是一刻也没闲着的摆弄着东西。 “王妃，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要不奴婢来吧！” 见千叶弄得有些费劲，韶华赶紧过去，想要把活儿给揽过来。 千叶一把拖走手里的东西，冲着韶华努了努嘴，“喏，那个是你的，别来和我抢。我问过芸芸了，她说每年中元的时候她们都会自己做荷花灯，然后拿到河去放，祈求平安。我也给你准备了材料了，你自己做吧！据说这样最有诚心，也是最有可能实现愿望的！” 韶华顺着千叶的动作往那边一看，果真看到了做荷花灯的东西，和千叶手里的别无二致。 “王妃……” “停！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我这人最受不了那些了。你有那时间，赶紧去做吧！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作为前辈可得给你提个醒，这花灯不好做啊！你可得手脚利索点，不然错过了时辰就不好了！” 千叶说完又接着去摆弄手里的花灯。 韶华闻言不再多说话，只是默默的拿过桌案为她准备的那些东西，开始摆弄了起来。 千叶手巧，但是也仅限于拿针线的时候，至于像做这些东西，就是十个千叶也不见得能抵得一个韶华。 所以当千叶双眼发直的看着韶华手那个精美到一定境界的荷花灯时，就开始转不动眼珠了。 “韶华，我买了多的，就怕做不好。你看看你这个花灯，实在是太美了，你赶紧再做一个，我到时候就拿着你做的去放！” 韶华看了看千叶手那个需要很努力才能辨认出来是个荷花形状的花灯的物件时，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千叶面有些过不去，立即把那花灯给藏在了身后。 “王妃，你不是说要自己做的才有诚心，愿望才更容易实现吗？你用奴婢做的去许愿，岂不是不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时刻了吧。 千叶撇撇嘴，强行为自己解释道：“是啊，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兴许那些鬼魂什么的，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呢！我要是拿个漂亮的灯去放，不是同样很容易实现？韶华，人哪，要懂得变通，不能这样墨守成规的！” 好吧，这样也行？ 韶华对于千叶死的能说成活的，黑的能说成白的的本事已经是领教了很多次了，可是每次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挑战一下千叶。 “那奴婢赶紧再做一个。” 外面已经响起了嘈杂的人声，韶华估摸着时辰快到了，就加快了手的动作。 “千叶，韶华，你们好了没有啊？” 顾芸芸就是在这样吵闹的声音中出现在小楼的，那蹦跳着大声叫嚷着的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模样真的不像是顾芸芸。 “就好了！芸芸，你的花灯呢？好了吗？” 千叶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手空空如也的顾芸芸，诧异的挑了挑眉。 “小莲那儿呢！今年江南遭受了水患，粮食几乎是颗粒无收，百姓们也是受了不少的苦。爹爹作为江南的父母官，怎么着也得带领大家在中元节好好祁祈福，所以啊，我也得跟着去。” 说到这个，顾芸芸眉眼就耷拉了下来。 要是云生也能跟着一起去就好了。 在城楼看花灯可比其他的地方要好看得多！估计云生还没有看过那么漂亮的景象吧！ 千叶满是理解的点点头，“那你到时候还能来放花灯吗？” “不知道。今年情况特殊，可能祭祀需要很长的时间。如果我来不了，就让小莲跟着你们一起去代替我放好了！反正我的愿望也就那么一个，小莲是知道的。” “行，我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韶华已经把做好的两盏花灯给拿了出来，顾芸芸一见就惊呆了。 “韶华！你这手可真巧！我做了那么多年花灯，大家都说很好看，可是我现在看着你这个，觉得我的根本就入不了眼！而且我还是因为每年都做，所以才能做得又快又好！据我所知，你这应该是第一次做吧？真的好厉害啊！” 韶华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含蓄的说道：“没什么，花灯嘛，虽然样子差很多，但是基本的是不会变的。我啊，手笨，就只会做些这个了。” 你要是手笨她算什么？ 千叶听不下去这个话了，赶紧打断道：“韶华，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了啊！” 韶华嘻嘻一笑，便没了言语。 “好了，我得走了，你们好了就跟着小莲一起。我都交代好了，小莲会带着你们去的。” 顾芸芸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匆匆交代了这么几句话之后就跑开了。 锣鼓喧天的声音，在场的几人都是听见了的。 隔着厚厚的围墙，韶华都能感受到人群的喜悦以及激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王妃，中元节不是祭祀鬼魂的吗？为什么那些百姓面对这样一件根本就不可能会开心的事情还能开心得起来啊？” 韶华真的是不能理解的，虽然没有过过中元节，可是她还是知道中元节不该是这样的。 这和她想象中的……相差也太远了吧？ ------------ 045 客至 千叶摊摊手，那厢顾芸芸已经远去，只能由她来给这个傻姑娘复述从顾芸芸那里听来的原话。 “芸芸说这些都是个形式，不管是叫中元节还是鬼节，大家都只是借着这个名头出来凑在一起热闹热闹而已……” 毕竟也就只有逢年过节，那些官家女子才能够如此随意的走在街头看看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城。 韶华咋舌，难以相信那么声势浩大的一场别有意义的祭祀祈福活动在顾芸芸口中就是这么个用处。 “这……也算是让奴婢长见识了吧……” 韶华喃喃道，为千叶的话做了最后的概括。 暮色四合，华灯初，在江南氤氲的小雨里，百姓们热情丝毫不减的踏出屋门，进入了宽敞的大街。 千叶和韶华跟着丫头小莲从顾府里出来的时候，平素宽阔的道路已是被人给堵得水泄不通。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沿途叫卖的摊贩，小雨中升腾而的白茫茫的热气，全都在此刻汇成了一幅动人的画卷。 再次避开从后面挤来的人群，千叶尽量挑着人少的地方走，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有什么人少的地儿？ 能有个下脚的地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就在前面了，看样子祭祀已经开始了，我们得快些，不然看不老爷和小姐说话了。” 小莲显然也不太习惯这样的场景，有些艰难的踮起脚尖向前张望了几下，回过头对着千叶二人说道。 “小莲，中元节每年都这么多人吗？” 千叶瞥了瞥自己的前后左右，发现越临近城楼，越是人多。之前尚且人与人之间还有一点空隙，现在则是完全的黏在了一起，就像是小贩卖着的饼子一样，连转个头都显得奢侈。 “倒也不是！往年虽然大家也会出来祭祀，但是今年是人最多的！大概是因为水患吧，百姓们人心惶惶的，所以如今有了机会，都想祈求一下。” 小莲被人群挤着，渐渐和千叶二人拉开了距离，想要回来跟着她们一起，却发现根本不能如愿，只得被迫跟着人群往前。 不过总有人是不能忍受这样的拥堵的，当下就不顾周围人或责骂或埋怨的声音，逆着人群的方向往后行进。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好不容易来到江南，说要看看江南的风光，倒是没成想竟然只能看见人！” 方才从人群中挤出来的白袍少年低低的埋怨着，脑袋还时不时的向后望着，发现那些人依旧在往前挤着，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动作不要紧，这一动作，少年立刻就感到了不妥。 抬手摸到自己的头发，这才惊觉自己的发髻已经快要散开了。 又是不满的一声咒骂，少年认命的重新给自己束起发来。 弄好这些之后，少年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尚未完全绽开，少年就又发现了不妥。 他身的衣衫……竟然有了污渍！白一块，黑一块的，看起来真是一点也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少年左右张望，正欲去一旁的河边就着清水清理一下，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腰带。 “你他丫的就不能不拉我腰带啊！怎么说你也是一个姑娘，在大街拉一个男人的腰带你觉得合适吗？” 少年并未回头，直接就抱怨了起来，看样子是个认识的人，并且二人还非常熟悉。 红色的裙角闪过，洛辰星松了手，站在少年的面前。 “千叶珏，怎么就没发现你以前也这么事儿啊？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本姑娘就不陪你来江南了！” 熟悉的语调，以及别在腰间的红色鹿皮软鞭，无一不在彰显说话的人的身份。 “洛辰星！”千叶珏气呼呼的叫着姑娘的名字，“明明就是你自己要跟着来的，干什么说是陪我来？就像今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各走各的吗？你跟着我干什么？” 没错，两人正是从京赶到江南来的千叶珏和洛辰星两人。 洛辰星撇嘴，将头扭到一旁，“谁跟着你了？要不是方才听见有几个百姓说有人不管不顾的非要从里面挤出来，把那秩序给打乱了，本姑娘才不会来呢！” “所以说你是来替他们教训我这个打乱秩序的人咯？” 千叶珏现在也不急着去清理他的衣袍了，反正这副样子已经被人看见了，索性就这样吧。 面对千叶珏的挑衅，洛辰星很痛快的甩了一鞭子来代替回答千叶珏的话。 两人在人群的后方过了几招，最后终究是罢了手。 “你说江南的人是怎么回事啊？每天晚不睡觉的，全都跑到这大街来干嘛？害得我肚子都快饿扁了，结果一点吃的都没捞着！” 千叶珏靠在树干，摸了摸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 洛辰星不知从哪儿扔给千叶珏一包炒栗子，然后语气冷然，道：“今天中元节。” 千叶珏一看是炒栗子，立刻就剥了起来，即使被烫到了手也无所谓。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简直让洛辰星怀疑他是一个饿了好长时间的饿鬼。 一连吃了好几颗，千叶珏这才感觉到肚子里稍微有了点垫底的东西。 “我说怎么这么多人呢？早就听说江南的人过中元节可热闹了，咱们京不怎么过，所以一直想来看看，今儿个倒是赶巧了！” 千叶珏收好炒栗子，将剩下的又揣回洛辰星的手，冲着洛辰星邪气一笑。 “走！小爷我看在你请我吃炒栗子的份儿，带你去长长见识！” 千叶珏很是自然的将手打在洛辰星的肩，问都没问洛辰星的意见，直接就把洛辰星往刚刚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地方带去。 不过此刻祭祀已然开始，人群都站好了自己的位置，想要挤进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在人群的边缘不死心的试探了几下，发现那些人都不大乐意的看着他，千叶珏终究是放弃了。 “有些人就是只会吹牛！还带我去长见识呢！现在连边儿都靠不去！” 洛辰星满是戏谑的瞧着千叶珏，眼睛里是零星的笑意。 ------------ 046 眼瞎 本就是血气方刚最易冲动的年纪，千叶珏即使再少年老成，这一点也是不会变的。 听得洛辰星如此说，千叶珏面子哪里过得去？当下就要去扳回一城，势必要让洛辰星看看他今日是怎么带着她挤到那最前面去的。 洛辰星探头看了看那拥挤的人群，以及密密麻麻的除了人头什么也看不见的前方，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人这么多，我们挤过去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听说今晚他们会放荷花灯，就在前面的河边，我们趁现在人少，还是赶紧去挑一个视野好的位置等着看灯吧！” 千叶珏想了想，欣然应允，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小爷我不满足你这小小小小的愿望实在是太没天理了！不过有一点我可得说明啊，这不是小爷我不能把你带进去，是你自己不去的啊！” 千叶珏回身指了指那头还在虔心祭祀的人群。 洛辰星失笑，明白他的小心思也懒得同他计较，索性抬起脚往前走去。 “哎！刚才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啊？回头见了我大姐，可别在我大姐面前胡说！” 千叶珏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不依不饶的跟在洛辰星身边说着。 洛辰星停下脚步，冲着他大声嚷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啊？像个老妈子一样，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莫名其妙被吼了一顿的千叶珏大脑一阵发懵，搞不清楚洛辰星又是哪根筋没有搭对。 本着好男不同女斗的原则，千叶珏决定还是不要同洛辰星一般见识比较好。 二人沿着河边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看得出来洛辰星是漫无目的的在四处游走，而千叶珏一时蹿下跳的，好像是在比较着什么。 片刻之后，千叶珏拉住了洛辰星。 “就这儿了，我走累了，不想走了。这里也能看见花灯，就在这里吧。” 洛辰星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确实能看到河，只是这未免也太偏僻了吧？那些花灯能漂到这里来吗？ 刚想要反驳千叶珏的洛辰星回头看向自己的身边，却已经不见了千叶珏的踪影。 又四处望了望，洛辰星终于听到了千叶珏的声音，好像是从自己的面传来的。 抬头往看，果然看到了已经在树枝趴着的千叶珏。 “喂，下来！这里不好，根本就看不到花灯！” 千叶珏闻言，立刻动作利落的翻了个身，将背留给洛辰星，同时抛下一句话：“小爷我走不动了，要看就在这里看，不看，小爷我就回客栈歇息了！” 这人！ 洛辰星气绝，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带自己去长见识呢！结果呢？ 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啊，就开始耍赖皮！ 足下一个用力，洛辰星直接飞了千叶珏旁边的那个枝桠，一只脚放在树枝，另一只脚却是死命的摇晃着千叶珏身下的那根树枝。 千叶珏被晃得七荤八素，很是无奈的睁开眼睛，入眼便是那一片熟悉的红色。 “我说洛辰星，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穿红衣？晃得人眼花！” 只是虚虚的瞄了那么一眼，千叶珏又立即阖了眼睛，同时嘴里抱怨着，就好像是怕洛辰星穿的这个红衣把他的眼睛给亮瞎了一般。 洛辰星垂眸看了看自己身的衣裙。 不好看吗？ 巧儿说她穿红色最好看啊！ “喂！我穿这个不好看吗？” 耳边猛然传来洛辰星的声音，吓得千叶珏一个哆嗦，差点儿就从树给掉了下去。 满是不悦的坐起身子，千叶珏看着洛辰星，道：“你说话就好好说话，突然靠我这么近干什么？我又不是聋子，难道会听不到吗？” 不就是在你耳边说话声音大了那么一点点吗？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千叶珏这个混小子真是毛病越来越多了！ 洛辰星坐到自己的那根枝桠，不满的撇了撇嘴。 就在两人一片静默之时，突然从空中传来了极低的笑声。 两人同时面色一凛，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道：“什么人？” “听你们说话可真是有趣，我啊，好久都没有看到这么热闹鲜活的场景了！” 男子的声音犹如大提琴一般，低沉优雅，仅仅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就让人感觉灵魂都深陷了进去。 “阁下也是来这儿赏花灯的？” “自然，本来我还以为不会有人会选择这里。按理说，大家都该去前面一点的地方，毕竟这里离河边有些远，好多花灯估计都漂不到这里来。” 来赏花灯却偏生要专门挑这么一个可能看不到花灯的地方？这个人还真是有够奇怪的。 洛辰星和千叶珏对视一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离开这里可能才是策。 “二位要走了吗？他们要开始放花灯了呢！” 男子的声音透着丝丝的遗憾，就好像是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可以陪着他看灯的人，却突然遭遇了遗弃的样子。 心里一软，洛辰星就坐回了树枝。 “千叶珏，我们就坐在这里看灯吧！别去前面了，那里现在估计人也很多。这里挺好的，安静，还能数一数今晚有多少花灯能够漂到这里来呢！” 他们不是要走吗？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前面看花灯了？ 千叶珏一脸的蒙圈，但还是坐了下来。 “姑娘真是善解人意，真好，这下看花灯就不会觉得那么无趣了。” 那人又笑了，笑得很是开怀，洛辰星听到动静，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唇角。 这下千叶珏要是还不明白为什么的话，估计就是真傻了。 “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啊！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洛辰星心生不悦，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那是因为你眼瞎呗！” “我！” 千叶珏气哼哼的将头扭到另一边，不想再和洛辰星说话。 “呵呵呵呵……二位真是有趣，是刚成亲吗？” 那人又笑了，千叶珏刚想在心里吐槽他，就听到了后面的这句话。 成亲？和洛辰星吗？别逗了！ “她？我才看不呢！” “就他？除非姑娘我眼瞎了！” ------------ 047 碰头 两人同时出声，虽然说的略有不同，但大致的意思却是出奇的一致。 “二位还真是有默契！” 那人像是完全感觉不出来洛辰星和千叶珏两个人之间表现出来的那种浓浓的互相嫌弃，说出口的话语里竟然还带着丝丝羡慕。 洛辰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却是没有再反驳那人的话，至于千叶珏也是唇角抽了抽，但默契地，他也没有出声反驳。 就知道没几个花灯能够漂到这里来，洛辰星伸长脖子往河边的方向望了望。 因为他们在的地势高，所以还是能够看见河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并且隐约可见河的花灯已经连成了一大片，甚是壮观。 “我要去那边看花灯了，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洛辰星不管不顾的从树下去，丝毫没有想起是她自己之前要留在这里的。 千叶珏倒还有些记性，尚算记得这里还有个刚认识却始终没有见过正面的人。 “那个……这里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就先走了啊。” “嗯。” 千叶珏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回应，不过那声音带着些迷蒙，像是熟睡被人惊醒的模样。 这可是在树，哪有人困到那种程度的，在树都能睡着！ 暗骂自己想得太多，千叶珏跳下树枝，急急追着洛辰星而去。 其实千叶珏猜的是真没错，男子确实是睡着了刚醒过来，只不过他不是因为困，而是因为太无趣了，所以才和周公去下棋的。 抬手掀开几片挡在眼前的树叶，千叶珏和洛辰星两人打打闹闹的向着河边走去的场景就落入了男子的眼中。 千叶珏吗？ 好像是千叶家的三少爷，千叶茴的三弟啊！ 男子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重瞳里闪烁着远处河里花灯的光芒。 河边人声鼎沸，迎来送往的倒是比那边热闹多了。 其间有年纪尚小的女童跟在自己阿娘的身边，学着阿娘的模样将花灯放进河中，双手合十，闭灵动的双眼许了愿。 本来这些做完之后是要女童自己伸手把那花灯划水推远一些的，但许是身旁的妇人担心孩子尚小，万一失足落水就麻烦了，所以并未让女童动作，而是自己弯腰将两盏花灯给推远了些许。 洛辰星的目光在河边的人群中来回穿梭，像是在找寻什么。 千叶珏跟在洛辰星的身后，看着她时不时的拨开人群，往前走去，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你这是在找什么？” “千叶啊！方才在树的时候我好像见着她了，身边还跟着韶华。” 原来是因为看到了大姐才会突然离开的啊！ 千叶珏前，一把抓住洛辰星的手腕，“这里人多，拉着不会走散。” 对自己的行为做了一个粗略的解释，千叶珏复又探头在人群中张望，“你方才看见的时候大概是在哪个位置？” 他比洛辰星的个头要稍微高一些，因此在人群中找人自然要来得容易。 洛辰星倒也没有说什么，极为配合的指了指自己的东南的方向。 “大概就是那个位置，不过人这么多，等我们过去，说不定千叶她们就已经走远了。” 洛辰星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千叶珏依然带着她往东南方向而去。沿途总会有人过来挤着洛辰星或是他，有时候力气大些，连二人握着的手腕处都被撞得发疼。 千叶珏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将洛辰星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当二人好不容易挤到洛辰星之前看到千叶的地方的时候，事情还真的像洛辰星所说的那般，千叶等人早就不见了踪迹。 “就知道过来的时候她们就不见了，方才应该直接大声叫嚷的，这样千叶听见了，就不会离开了。” 洛辰星还在向四处不死心的望着，同时嘴里有些低低的埋怨声。 千叶珏笑了笑，眼睛里倒映着灯火，剑眉入鬓，配那有些邪肆的笑容，倒是多了几分魅惑。 若是旁边有老人瞧见了这样的场景，只怕是得感叹这个少年幸好还只是少年，不然他日长成，还不知道是如何的祸国殃民呢！ “行了，左右我们才到江南，而且也知道大姐的落脚之处，今晚碰不，改日再去登门拜访不就好了？” 千叶珏说着就已经把目光落在了河中。 “洛辰星，你还别说，这个位置看花灯还不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吧！” 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洛辰星的耳中，洛辰星眉眼一动，跟着看过去。 果然，从这里看花灯确实美不胜收。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千叶珏蓦地回过头，便瞧见了笑意盈盈的千叶和韶华。 千叶珏，韶华是见过的，至于洛辰星，连千叶都只见过几面，韶华又能从哪里见呢？ “三少爷，方才王妃就说这边有个人跟你很像，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韶华笑嘻嘻的同千叶珏打招呼，许是因为千叶珏脾气秉性的缘故，韶华在面对千叶珏的时候倒是要随意自然得多。 不过韶华嘴是这么说着，眼神可是一直在往千叶珏怀中的洛辰星看去。 好漂亮的一个姑娘！三少爷，又从哪儿拐来的啊？ 韶华冲着千叶珏挤眉弄眼，那八卦的神情和常氏简直是如出一辙。 千叶珏笑着松开揽着洛辰星肩膀的手，为洛辰星介绍。 “这是我大姐，你们见过的，这个是她身边的丫头，韶华。” 洛辰星微微颔首，算是同韶华打过招呼。 千叶的目光一直在千叶珏和洛辰星的身转来转去，不过始终不明显，所以二人一时之间倒是也没有察觉。 “你们怎么来了？” 没有看出任何名堂，千叶索性放弃，开口询问二人前来的目的。 千叶珏摊手，脑袋歪向一旁，“无聊呗！大姐，你可是不知道，你在江南这么久了，没人同娘亲打麻将，娘亲就天天来蹂躏我！我再不跑，估计就得嗝屁了！” 千叶怔楞，旋即失笑。 “还真是姨娘会做出来的事。不过怎么会没人陪她打麻将呢？”千叶看着一旁的洛辰星。 ------------ 048 夜雨 千叶珏耸耸肩，无奈道：“洛辰星她不会！而且她也不学！” 像是知道千叶下一句会说什么，千叶珏抢在千叶前头就堵住了千叶的话。 “你知道三缺一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吗？简直是让人生不如死啊！千叶啊，你快回来” 千叶珏忽然变了个语调，学着平日常氏的模样绘声绘色的耍着宝。 这一下不仅是韶华和千叶笑了，就连洛辰星也弯了眉眼。 就在众人笑得前俯后仰的时候，韶华却突然呀了一声。 “怎么了？韶华。” “王妃，小莲不见了，刚才还在我们身后站着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韶华以为是自己瞧错了，还不断的回头看着，却依然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千叶眉头皱了皱，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于连叫韶华沿途去找找的话都没有说，只是道：“许是被人群给冲散了吧！” 大姐这态度好像有些奇怪啊！ 千叶珏盯着千叶，千叶被看得面色有些发红，好在这里的光线虽然不至于昏暗，但到底是晚，没有白日明朗，是以也没人看见这样的千叶。 “你做什么？难不成是久了没见，你不认识我了？” 千叶轻笑，掩饰掉自己的尴尬。 千叶珏挠头，为自己方才的举动也感觉到了不好意思。 可不是，就算是自己的姐姐，但终归还是男女有别，这样盯着一个姑娘看，确实有些不合礼数。 “大姐……” 千叶珏才刚刚出口两个字，就被千叶给打断。 “我说珏儿，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大姐大姐的唤我？听着怪奇怪的！” 不叫大姐那叫什么？按排行来看，他就是该叫大姐啊！ 千叶珏忽然就觉得这些女孩子都是难理解的生物。 “那叫什么？大姐。” 千叶珏是诚心发问的，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之中又唤了千叶一声大姐。 千叶沉了嘴角，故作不悦，一旁的洛辰星和韶华俱是掩了唇，低着头偷偷笑着。 “好了好了，随便你吧，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千叶被笑得面皮又开始有了发热的迹象，当下就立即摆了摆手，决定不再同千叶珏这个人计较称呼问题。 得了千叶发话，千叶珏自然也是非常乐意的将这个问题就此掀过，旋即问道：“大姐，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小莲是顾府里的人吗？怎么不见了，也不见你让韶华去找找？” “没什么，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就算是没跟着我们，也能找到回顾府的路。况且人家一个小姑娘，定然是许久没有空闲的时间了。如今得了闲暇，又恰逢这么热闹的节日，就让她四处去玩玩吧。” 不知是怎么回事，千叶珏觉得事情才不是千叶说的那样，总感觉千叶好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事。 一行人离开了喧闹的河边，走了只有寥寥几人的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大街。 一盏盏的红色灯笼点缀着这黑瓦白墙，氤氲的小雨为这样的美景又更添了一份旖旎。 以往见了雨水都行色匆匆的人们今夜倒是难得的从容，姿态闲适的走在街，没有撑伞，任凭那雨丝湿了发，重了衣。偶有几个孩童嬉笑着跑过，千叶注意到他们皆是张开了双臂，扬起了稚气的脸庞，好像那花草，在接受大自然的洗礼。 就在这样的静谧闲适中，却突然出现了很不和谐的气息。 那是……杀气！ 千叶珏和洛辰星倏然探向自己的腰间，立时一个软鞭在手，一个长剑指天！ 千叶余光瞥见二人的动作，唇角向翘了翘，“这一下子可得麻烦你们了。” 语毕，带着韶华就躲到了一个稍显安全的地方，那厢，千叶珏和洛辰星已经拿着各自的武器迎了去。 这次来的人可不是像次那样只有两个，千叶露出一双眼睛，仔细的数了数，竟然足足有十个人！ 顾子虚也太高估她了吧？杀她一个根本就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竟然用了十个人！ 真是……浪费资源啊！ 千叶那神情，那姿态可完全不像是一个在逃命的人啊！要真说起来，可能猎人还比较像。 刀光剑影，血液四散着，原本在街走着的寥寥几人此刻也已经不知道躲到那儿去了，整个大街如今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两方人。 不好！ 千叶眉心跳了跳，突然发现在他们的另一边又来了数十人，二话不说就冲着千叶杀了过去！ 我勒个去！就知道眉头跳没什么好事！ 顾子虚啊顾子虚，你这是今天不要了我的命你就睡不好觉了是吧？竟然还分了两拨人来杀她！ 千叶四处躲着那些从四面八方砍来的刀剑，韶华看了看四周，正好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根木棍，拿着就向那些人冲了过去。 “王妃！你快走，回顾府去找王爷！” 那些人的目的只是杀千叶，如今看到韶华缠来，直接就避开了，径直朝着千叶而去。 这是两拨人？两拨听命于不同人的人？ 千叶眼睛里划过一丝疑惑。 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多人了？ 可是现在明显不是想这个的好时机，虽然后来的这些人极有原则，只对千叶出手，但是人数众多，韶华一个人根本就挡不住！ 至于先前的那拨人，千叶珏和洛辰星虽然身手不错，但是资历尚浅，一时间竟被缠得脱不了身！ “姐！你快走啊！” 千叶珏横着刺了一剑，解决掉一个人之后回身冲着千叶喊。 若不是情况特殊，千叶真想夸他一句终于懂事了，知道不喊大姐了！ 千叶猫着腰刚要动，斜后方里就突然砍来了一把刀，韶华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还嚷着什么，可是千叶已经听不见了。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眼前只有那明晃晃的大刀，身子怎么都动不了。 “叮” 另一边突然伸过来一柄长剑，看似轻飘飘的，却生生逼得那刀没有再进一分。 拿刀的人显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目眦欲裂，抬手就要给来人一刀，来人足下轻点，像是逗猫一样的逗着那人四处蹿。 千叶瞄准时机，向着顾府跑去。 ------------ 049 奇葩 起初千叶还担心身后会有人追来，后来在她跑了一段之后证明实在是她想多了。 前方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好像不止一个人。 千叶心念一动，抬头一看，最前面的那两人不是陌南笙和池清还能是谁？ 二人也看见了千叶，当下就加快了脚步，撇下了身后的一众人，直直的奔了过来。 陌南笙抓着千叶的胳膊看了好半天，确定她没有大碍之后才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都解决了？” 陌南笙这话纯粹就是问得多余，要是千叶有那个能力解决掉那些人，也不至于现在跑得这么狼狈。 千叶摇摇头，等到气喘匀了才开口道：“没有，韶华……那边牵制着他们，我趁乱跑出来搬救兵的！” 终究还是气息有些不稳，千叶说出口的话未能完整，于是落在陌南笙和离得稍近的池清耳中就变了一个味道。 韶华牵制着？ 听小莲那个丫头交代，这次可是来了足足十个人，而且个顶个的高手，韶华一个丫头还能有这等本事？ 同时牵制住十个人不说，还能让千叶趁乱从里面跑了出来？ 若是这是真的，那这个女子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二人的眸色皆是有些复杂。 千叶看着楞在原处的二人有些不解，“你们怎么还不去帮忙啊？我就是回来搬救兵的，可不是当逃兵的！兄弟们，快跟我走，江湖救急！” 千叶说着就跑到了二人的身后，对着陌南笙他们带来的那群人嚷道。 陌南笙回过神，在听到千叶这话之后唇角又抽了抽。 “王爷，咱们还是先……” 池清想说先看看情况，毕竟现在王妃已经跑了出来，至于韶华那个丫头，以前从未看出她是有功夫的，隐瞒了这么久，其心必异！ 陌南笙瞥眼看了一下身后的动静，那些人已经跟着千叶在往回跑了。 “不必，依我看应当是茴儿方才说的话有些不完整，说不定还有其他我们没想到的人在场。韶华那个丫头绝不是会功夫的，不然一次遭到追杀就该露出马脚了。” 陌南笙脑中又将千叶适才说的话给过了一遍，发现千叶在说到韶华名字之后有一个停顿，而且当时她气息不稳，极有可能是说漏了什么人。 池清对于陌南笙的话向来没有异议，故而此刻听到陌南笙这么说，脚下立即就动了起来。 二人去到打斗的地方的时候，只剩下了三两个人还在缠斗。 其中一人红衣似火，手软鞭挥得密不透风，另一人白衣飘飘，长剑在手尽握全局。两人的一招一式极有默契，看得出来应当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的。 至于另一个人，想来应当就是今夜刺杀的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了，那周身的杀气浓烈得挡都挡不住。 此战，已经没什么可以打的了。 陌南笙抬头示意了一下池清，池清会意，立即加入了战局。 夜深天凉，还是早些结束比较好。 韶华显然是打得有些过瘾了，千叶走过去的时候，她还拿着木棍在已经死去的人身敲敲打打的，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看起来很是凶悍。 千叶慢慢走近韶华才听清她所言。 “叫你一天吃饱了没事干，跑来刺杀我们王妃！你也不看看我们王妃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人吗？” 韶华说着说着就冲着那人啐了一口，千叶正想着去跟她说话，哪知韶华又继续叽里咕噜的说了起来。 “活该你倒霉，碰了我这么厉害的人！这下子知道厉害了吧？看你下辈子还敢不敢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 木棍再度戳了那人的身体，千叶有些不忍心的转过头。 这都是跟谁学的啊？她一个好好的姑娘，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人都死了还要拿来鞭尸，还口口声声说着人伤天害理，也不瞧瞧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是只有一瞬，总之千叶珏那边也已经解决掉了最后一个人。 “姐！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弟弟我今天特别英明神武，武艺高强？” 打了胜仗，千叶珏得意的吹着口哨，待到千叶看过来的时候，还冲着千叶邪肆的笑了笑。 千叶抚额，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怎么全都变了一副模样。 千叶珏一看千叶那个动作，还以为是她身子不适，立即收了长剑，急急的奔到千叶身边。 “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还是方才受了伤？” 眼瞅着千叶珏就要动手来看千叶是哪里受了伤，千叶连忙垂下手，“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好着呢！你看，连皮都没有蹭掉一块！” 见千叶神情不似作伪，千叶珏这才放下了心，旋即想起身边还有个洛辰星，就又急急的转过去问她。 洛辰星表情冷冷淡淡的，完全不像是千叶珏这咋咋呼呼的模样，听到千叶珏问话，甚是冷的将鞭子别回了腰间。 “今晚可算是好好动了一番筋骨，看来可以睡个不错的觉了！” 千叶珏伸伸懒腰，顺带打了个呵欠。 “韶华呢？该不会是害怕，所以还在哪儿躲着呢吧？” 千叶珏打呵欠打到一半却突然发现这里还少了一个人，眼睛直直的盯着千叶，请求千叶为他解惑。 “在那边。” 千叶手指了指，千叶珏和洛辰星同时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还在执着于一具尸体的姑娘，两个人这次的动作如出一辙，皆是面颊抽了抽，然后……转过了头。 千叶珏抬手挡住半边脸，小声的冲着千叶道：“姐，韶华该不会是有什么暴力倾向吧？你瞧瞧，这哪里是一个姑娘家能干出来的事？要不你去劝劝吧，大半夜，看着怪渗人的。” 许是连老天都给千叶珏面子，千叶珏这话刚一说完，四周就吹起了阴冷的风。 池清算是这里面反应最大的了，两下就蹿到了角落，一点都没有刚才大杀四方的气概。 千叶珏唇角又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为什么我姐身边的人都这么……嗯，奇葩？ ------------ 050 小莲 韶华话说完了，气撒够了，不用千叶招呼，自己就蹦哒着回到千叶身边站好了。那温柔恬静的模样和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千叶珏都开始怀疑自己刚开始是不是看错了。 眼看着千叶珏又要开口说话，千叶当机立断的抢先开了口。 “是什么人？”千叶珏还以为千叶是在问他刚才那些人的身份，正想说你自己招惹的烂摊子你还好意思来问我的时候，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小莲。” “果然是她。” 千叶珏看过去，发现刚才说话的人竟然是陌南笙！ 还算这人有点良心，他姐差点出了事，还好他没只派一个下人过来解决。虽然他没出手吧，不过人好歹是来了，他也就勉强不怪他吧。 千叶珏负手而立，斜眼看着和千叶说话的陌南笙。 两个人并没有说多久的话，就只是方才寥寥数语，便结束了对话。 大街，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无声。 不知何时，那些围在河边看灯的人也逐一散去，河边只余下粼粼灯光以及几对年纪尚青的公子姑娘，对影成双。 …… 晨光显露，带着秋天的薄雾，笼罩着整个顾府。千叶起身，坐在窗边梳理着自己的三千青丝，脑袋里却反反复复的回想着昨夜的场景。 两拨人，一拨是顾子虚的人，毋庸置疑，那么……另一拨呢？ 江南之行，还真是危险重重。 千叶抬眼看着一旁铜镜中的脸，倏而感觉有些陌生。 韶华打了干净的水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千叶摸着自己的脸的样子，不由得嘻嘻一笑。 “王妃，莫不是被自己的美貌给迷惑住了，所以才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脸？” 千叶闻言，从镜子里瞪了韶华一眼，“就知道胡说！看来昨夜的那场刺杀并没能给你带来什么影响，你到现在还笑得出来。” 韶华耸肩，绕到屋子的一角把手中的铜盆放下，便自动拿过了千叶手中的木梳，手法熟练的替千叶束起了发来，同时嘴里毫不耽搁的回答着千叶方才的话。 “那事儿能有什么影响？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要是还有下一次，我可得使劲儿打那些人，让他们知道王妃你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儿！” 韶华拿着木梳对着空气就开始比划手脚，那恶狠狠的模样，看得千叶一愣一愣的。 刚想拿韶华打趣，又见得韶华的神情忽而落寞了起来，旋即便听得韶华忧心忡忡的道：“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有一拨是顾公子的人，那么另一拨呢？” 千叶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你也看出来是两拨人了？” 韶华翻了个白眼，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没心没肺的开心模样，“奴婢又不是瞎子，和三少爷他们打的那一拨应该是顾公子的人，被奴婢缠着的那些应该是另一拨人，不然依着之前那些人的性子，哪能还有奴婢的活头？” 千叶摇头笑了，韶华某些时候还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居然能在那种危急的关头还分出心神来辨别是几拨人。 这一点，她敢说昨夜参与了那场争斗的人都不一定看了出来，包括千叶珏。 敛下心思，千叶又扬起了一抹笑，“知道就好！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胆子原来那么大，连尸体都不怕，不仅如此，还能去对着人家的尸体一通折磨。” 韶华想起昨夜自己的失态，面色不禁红了红。 “奴婢那不是被吓着了吗？那么多人，来势汹汹的，奴婢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阵仗呢！” 千叶忽然就患了失语症，没办法，这话她真的没法接。 “对了王妃，方才顾小姐来过了。奴婢以为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王妃你此时定然还睡着，所以就打发顾小姐回去了。” 定然是为了小莲的事情吧。 千叶颔首，“我知道了，等用过早饭我就过去找她。” 计划赶不变化，千叶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无奈顾芸芸实在坐不住，也等不到那个时刻，见天色已经大亮，便立即过了小楼来。 顾芸芸到的时候，千叶和韶华正坐在桌吃饭。见到顾芸芸，千叶打了个招呼，问她吃过没有，没吃的话要不要一起。 顾芸芸摇头拒绝了，看起来有些憔悴。 知道顾芸芸来是有事，千叶也不好再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而把顾芸芸给丢在一边不闻不理，是以飞快的扒拉了几下，千叶就让韶华收拾了桌的东西。 “千叶，小莲她现在……” 韶华才刚拿着残羹冷炙下去，顾芸芸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她很好，阿笙没有为难她，也未曾对她用刑。只是她现在被严加看管着，吃食可能会不如跟在你身边的时候，估计有点难受。” 小莲去给顾子虚通风报信以后，原本是想着装作若无其事的回来，然后不动声色的将千叶引到那边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做之后的事，就被池清给抓住了。 陌南笙最近正遭到不少百姓的质疑，不仅昨晚计划的让他带领着江南百姓祭祀的事情被取消，现在更是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不好的言论，根本就来不及处理小莲这个麻烦。 知道小莲还好好的，没有受多大的苦，顾芸芸几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千叶对于她的反应也是比较能理解的，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那么久的丫头，多少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千叶，实在是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小莲，这次让你又陷入危险，可你还……” 说到最后顾芸芸像是说不下去了，垂首用帕子遮住了面容。 千叶没有动作，任凭顾芸芸这般。 她不是什么圣人，她还记得当初顾芸芸因为云生的事情对她痛下杀手，虽然事情说开以后二人的关系有些好转，但变了到底是变了。 若是放在之前，顾芸芸在她面前这么痛哭，她肯定会想法子去安慰一下，或者是逗她开心，可如今…… 还是算了吧。 顾芸芸许是觉得自己当着受害人的面这么哭委实不妥，不多时便擦干泪走了。 ------------ 051 作揖 不出意料，陌南笙当日又是天色擦黑了才带着满身疲倦回来。 “陌南笙，是不是处理完了水患的事情，安抚好了民众的情绪，我们就可以回京了？” 陌南笙摸着黑擦脸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的扭头看着千叶的方向。 屋子里早就灭了灯，好在外面还有点点微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陌南笙凭着视力还是能清楚的看清千叶脸的表情。 她好像有些难过，只是在难过什么？ 顾府的另一个眼线也给清出来了，也证实了那些人的确是顾子虚派来的，现在就只用盯着顾子虚的一举一动就可以保证她的安全，她……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这般想着，陌南笙便放下了手里的帕子，走到了千叶的跟前。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想家了？” 许是有了黑夜的保护可以放肆的表达自己的心情，又或许是陌南笙太过温柔的语调，千叶的泪水忽然就像决堤了一般，无声的从眼眶中滑落。 “我没有家！娘亲去了静慈庵以后我就没有家了，相府不是，王府……也不是！” 千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她哭了？ 陌南笙脑中划过这个认知，刚想要靠近一点仔细去看看，千叶就一个翻身，用棉被将自己挡了个严实。 闷闷的女声从被子里传出：“你别管我！就是最近经历了太多以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心情有些……难以平复。” 陌南笙忽然想起以前在哪儿听过的一件事，说是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变得很奇怪。 估计说的就是现在的千叶这样吧！ 为千叶古怪的行径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陌南笙便没有再纠结这些，快速的洗漱一番，也跟着翻身榻，沉沉睡了过去。 …… 虽然心里是这样决定不再管千叶那些泛滥的小情绪，但是陌南笙终究没有忍住，让人去客栈叫了千叶珏看她。 千叶珏是个会耍宝的，又是她的亲人，应该多少能够讨她开心吧？ 陌南笙听到池清禀告千叶珏已经带着洛辰星去了顾府的时候，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奇怪，自己怎么会想到要讨她开心？真是脑子忙糊涂了。 陌南笙一个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然后大步向着府衙给灾民们临时搭建的棚子走去。 池清对于这样时不时反常的陌南笙已经习惯了，故而此刻什么表情，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抬脚跟在陌南笙的身后走着。 之前那些灾民还好好的，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背地里议论陌南笙没有本事就算了，现在居然当着陌南笙的面都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说。 幸好陌南笙体恤这些灾民的心情，也没有和他们一般见识，不然这个棚子估计早就被拆了无数次了。 “哎……你们看那个王爷又来了。你说他成天往我们这儿跑，也没见着去松河看看，替我们想想法子，好让那个河堤再也不会出问题。” “就是啊，从他来到现在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我还真的一次都没看见过他去松河。” “呵！人家可是王爷，松河那样危险的地方是他这种尊贵的人能去的地方吗？再说了，你们不是没瞧见，他可是还带了一个娇俏的姑娘一同来江南呢！看他宝贝那女子的样儿，指不定这次来就是来看江南风光的，哪有什么闲工夫管我们啊！” 这话可就是真的说得过分了。 池清刚要前，就听得身后传来了清冷的男声。 “这位大哥，这话你可就是说错了。我们王爷几乎每日都在思考怎么可以把河堤稳固，好让你们不再受水患的威胁。那可是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你们不感激王爷也就算了，如今还说出这么凉薄的话，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陌南笙则是在听到动静的那一瞬间就回过了头。 眸光一直缠在来人的身，待到来人走近，这才低声问了句：“你怎么来这儿了？” “当然是为我们的王爷来正名啊！” 千叶冲着陌南笙眨眼，唇角又勾出了那种不正经的笑容。 陌南笙瞧着她的笑就不仅蹙起了眉头，有些怀疑昨天夜里那个好像情绪崩溃差点哭了的人是不是千叶。 那边说话的几人看着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显得有些清瘦的公子哥儿，探询似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在千叶身来回穿梭。 没错，千叶今儿个让韶华束发，扮成了男子的模样。 这样的目光让陌南笙心里很不舒服，来不及细想自己到底是为何觉得不舒服，身子就已经向前跨了一小步，挡住了那些人看过来的视线。 千叶藏在袖中的手扯了扯陌南笙的袖口，这动作隐蔽，外人看起来就像是两人的衣袖不经意碰在了一起而已。 “我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男子，你这样遮遮掩掩的，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来的。” 陌南笙没动，那边已经有人开始嚷了起来。 “我说小公子，你是谁啊？该不会是因为候安王的名头响亮，所以趁此机会来攀龙附凤吧？” 千叶失笑，这些人的想象力和京的那些不相下啊！ 清了清嗓子，千叶温声开口，道：“这位大哥，多谢提醒。实不相瞒，你不说小弟还真的没有想起来可以这样做。大恩不言谢，小弟就在此给这位大哥作揖了。” 千叶说着还真冲着那人作了揖，逗趣的模样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那人本来就是想埋汰千叶，让千叶难堪，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千叶是来为这个王爷说话的，可没想到千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倒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在众人的哄笑中，那人的面色也禁不住泛起了红。 有些尴尬的别过头，没再多说一句话。 池清在一旁悄悄向千叶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以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 千叶笑了笑，坦然的接受了池清的敬佩，然后歪着脑袋看向了陌南笙，似乎是在问陌南笙她表现得如何。 ------------ 052 想你 陌南笙面色淡淡，看到千叶看过来，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那唇角止不住的扬着。 真是的！明明她这么厉害，三两句就把人说得不敢吭声了，都不夸她一句！ 浪费表情！ 千叶抬步走到方才说话说得最厉害的那几个人面前。 “几位大哥，小弟我从来不说假话，候安王一来江南就去了松河修建河堤。你们现在住的这个棚子，看起来很简陋，可是吃的用的穿的，哪一件差了？要不是候安王，你们以为你们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还有机会说别人的闲话吗？” 杏眸环顾四周，发现还有几个人一脸的不屑。 “你们歇下了的时候，候安王还在研究松河的地形，看有不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可以让你们免受水患，可以安居乐业。你们坐在这里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的时候，候安王还在书请当今圣再拨些银两来，好保证你们现在的生活！” 千叶走回陌南笙的身边，“你们不是说成天都看见候安王往你们这儿跑，没见着他做了什么事吗？那你们可有问过你们自己做了些什么？你们是受了灾，不幸成了灾民，可是朝廷难道就这样放着你们不管了吗？说难听点，你们现在就是吃着白食，还在嘲讽给你们吃食的人不干事儿！” 虽然千叶这一席话也没说什么，但是那气势，就是让池清忍不住想要给她拍手叫好，不过终究还是摁下了那种不合时宜的念头。 棚子里寂静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至于方才那几个人，已经垂下了头颅。 “天灾算什么？只要朝廷没放弃你们，只要大家还活着，大家就可以自己救自己！与其坐在这里等着别人来犒赏一些吃食或者同情怜悯的眼神，还不如随着王爷去松河，一起挖掘河道，让水患彻底不再犯！” 千叶此刻就差一面大旗来振臂一呼了。 寂静的人群在听到千叶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开始变得有些喧闹，仿佛是滚烫的油中突然滴入了一滴水，噼里啪啦的就开始炸裂了起来。 “你真的有办法让水患不再犯？” “铁牛哥，你别听这个毛头小子胡扯！他那细皮嫩肉的，估计连摔跤都没摔过，哪里想得出来什么办法来抵御水患？” 之前意图让千叶难堪的那个男子又大声嚷了起来，人群忽然又变得安静。 “他就是来拍候安王马屁的，大家可别被他骗了！” 千叶蹙起了眉头，很不满意这个男子的所作所为。 “你真的有办法让水患不再犯？” 那个被称作铁牛的壮汉不管周围的动静，双眼直直的盯着千叶，又问了同前面一模一样的一句话。 千叶回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方才我就说过了，我从来不说假话，所以大家尽可放心。何况如今我可以清楚的告诉大家，朝廷用来赈灾的银两已经被反复修建的河堤给折腾得差不多了。就算是等朝廷再拨银两下来，估计也得等很长一段时间，而且……” 千叶的眼珠转了转，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 “朝廷会不会拨银两还是个未知数！所以……要是大家还想着过好日子的话，就跟着我一起去挖河道！咱们不用别人救，自己救自己！” 池清看向千叶的眼神已经变得炙热，而千叶此时却完全顾及不到，不然她就可以看到陌南笙眼中也有着同池清一样的光芒。 人群显然有些激动，之前那人还在试图说着什么，可是已经没有人肯听他的话了。 如此利害的关系，各种取舍如何，百姓们自己心中自有定论。 不用急。 “好！什么时候工？我跟着你去！成天待在这里被人像看猴子一样的看着，老子早就腻了！“ 铁牛猛地站起来，将头包着的布条一把扯下。 “我也去！” “我也去！” “我们也要去！我们自己救自己！” “自己救自己！” 人群已经完全沸腾，千叶翘起了唇角，人站到了一旁的高处，抬高了双臂，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的决心我已经感受到了，很感谢大家鼎力相助。不过现在天色不早了，大家今天好好歇着，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松河挖河道！” …… 远离了人声嘈杂的棚子，陌南笙和千叶走在街，许是解决了一桩心事，千叶的嘴角始终有着浅笑。 “你怎么知道银两快用完了？还有你说的那个挖河道的事，你真的有把握吗？” 陌南笙还是有些担忧，只是在那里，千叶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在帮他安抚民心。他若是当面提出疑问，只怕是会功亏一篑。 千叶停下脚步，抬眸看着陌南笙。 “我知道挖河道的事情你早就想过了，不然也不会成日里研究那些泥土，只是你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不是吗？如果我告诉你我找到了呢？这样你还会怀疑吗？” 陌南笙眉心一动，心里有着讶异。 他以为这些事已经做得够隐蔽了，没想到千叶这个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心的人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越是同千叶相处，陌南笙越是觉得像千叶这样的人，要是同她做了敌人，只怕是……很头疼！ “你没话说了？” 千叶见陌南笙不答话，又歪着脑袋抬手在陌南笙的眼前挥了挥。 “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这又是在想哪家姑娘呢？” 千叶揶揄陌南笙。 想你。 陌南笙急急咬住舌尖，把要说出口的会引起人误会的话给生生吞了回去。 “没有。我就是在想你成天都抱着你的话本子看个不停，除了和韶华赏枫那次去了松河之外，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那边，你是怎么找到合适的位置的？我跑了好些天都没能找到最合适的。” 千叶得意的挑眉，“有一种东西叫做天赋！像你这样的人就是属于没有天赋的那种，所以怎么会理解我这种有天赋的人呢？” 又开始没个正形了！ 陌南笙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说了那些话了呢！ ------------ 053 把握 说笑归说笑，带着灾民们去挖河道可不是一件小事，出发前，千叶珏拉着千叶的手再三确认，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千叶被那些灾民给打死。 “姐，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不你还是带我一起去吧，左右我来江南也是为了帮你，如今跟着去，那些灾民暴动的时候我还可以带你逃跑！” 千叶珏不死心的又再说了一遍，这一次不等千叶回答，洛辰星就已经发出了一声冷哼。 “出息！也是，你这样子，估计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逃跑了！” 千叶珏黑眸瞪大，死死的盯着洛辰星。 千叶给池清使了眼色，几个人趁两人斗嘴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走了。 等到走出去老远，千叶那提着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你这个弟弟对你还真心。” 千叶点点头，“挺好的，就是人聒噪了一点，也不知道姨娘是给他说了什么，把好端端的一个少年郎给活生生变成了老妈子！” 池清听着二人的对话，莫名的就想笑。 想笑自然是要笑了，左右现在是在行路，也不用担心其他什么。 “王妃，三少爷要是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评价他，估计又得同你闹一阵子了。” 许是想到了那个情景，千叶也跟着笑了出声。 因着说好了在棚子里见，所以千叶几人并没有先去松河，加为了稳定民心，千叶也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跟着百姓们一起徒步行走。 自然，还是男子的装束。 “公子贵姓啊？” 铁牛算是这群人里的主心骨，而且他又是第一个响应千叶的人，和千叶说起话来自是比旁人要放松许多。 千叶想着自己昨日张口闭口的叫着他们大哥，自己却一叠声的自称小弟，不过一夜功夫，就有人开口唤她公子了，真是不错。 公子，在这些人中，那可是对尊敬的人才会有的称呼。 千叶笑了笑，开口接了铁牛的话，“在下姓千。” 千叶这个姓氏在天辰太过特殊，千叶并不想让这些刚对她和颜悦色的人们又变得冷漠，何况她在他们眼中口碑并不好，红颜祸水呢！ 铁牛听到千叶回答他的话，乐呵呵的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千公子，你真的有把握吗？” 话题又转回到了目前最要紧的问题。 铁牛问完之后又怕千叶误会，急急补充道“千公子，你可别误会，大家伙儿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挖河道的事以前也有人做过，可是那没过多久就不行了，比那河堤还不管用呢！” 正巧一行人走到之前挖的河道位置，铁牛立即伸手给千叶指了指如今已变成一片狼藉的地。 “喏，千公子，你看，那就是之前挖的河道，不但没达到预期的效果，还把我们那些庄稼都给弄坏了！” 千叶看过去，只见铁牛所指之处杂草丛生，根本看不见原样。心里默默和姨娘画来的图纸比对了一下，嗯，她选的不是这里。 “大家不用担心，挖河道这个主意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它比修建河堤要来得更为复杂和繁琐，但是事成之后的效果绝对比河堤要好得多。” 怕后面的人听不见，千叶特地拔高了声音，不过因着现在是男子的身份，千叶又要可以的压低嗓音，让别人不能轻易就听出她是个女子的事实。 一面要提高声音，一面又要压着，可想而知，难度还是有些大的。 “而且我在这里可以向大家做个保证，我选的位置是事前勘测过的，王爷也是知晓的。我们都觉得没有问题，所以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要远胜于失败，请大家放心。” “你们觉得没问题就让我们来做实验吗？亏得你昨天说得那么好听，我们就是信了你的胡话才来的！要是失败了，你们打算怎么负责？”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千叶清亮的视线直直的看向发声处，直到那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千叶这才继续开口：“照你这么说，成功了我能有什么好处？要是没好处，我是不是就完全可以撒手不管这件事了？” “你当然有好处！这件事要是完成得漂亮，你就可以在候安王面前邀功！我的个乖乖，那可是王爷！和王爷攀了关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你说你有没有好处？” 飞黄腾达，指的是什么？ 加官进爵吗？她是个女子，天辰从来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成为皇亲国戚吗？那她本来就是啊，虽然是名义的候安王妃！ 千叶气极反笑，笑声中带着讥嘲。 “这位大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话，所以才处处找茬。昨天我说话的时候也是你在煽动民众，今日又是这样，我是不是该问一句指使你这么做的那个人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什么？！有人在从中捣鬼？ 百姓们这么一听就不淡定了，纷纷扭头去看说话的那个人。 “你少血口喷人！这件事情你们自己都没把握，凭什么还不准我们质疑？” 这话一出，百姓们又纷纷看向千叶，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千叶一个回答。 “我什么时候不准你质疑了？你说我让你们来做实验，没错，我就是在拿你们来做实验！” 千叶的话还没说完，那人立即就得意的笑开了，对着众人嚷道：“大家都听见了吧？这个人根本就是个骗子，说是什么有法子让我们免受水患，结果根本就是在信口开河！我们不要相信他的话，赶紧回去吧！” 百姓们犹疑不定，互相看着，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千叶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 “你从一开始就在想着该怎么让百姓们回去吧？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我现在没有心情去追究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我要说的就只有几句话。这件事是为了给大家谋福祉，成功失败与否，都和大家的利益息息相关。而且没有哪个人是能够拍着胸脯说自己对一件事情是有十足的把握的！除非那人是神仙！” ------------ 054 面首 这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是以很快就有人告诉了前头的陌南笙，陌南笙担心事情出了变故，千叶又撑不住场面，便急急的往回走了。 王爷如今对王妃是越来越心了啊。 池清站在后面，看着走路都带风的已然远去的陌南笙的身影，心里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陌南笙到的时候刚好听到千叶慷慨激昂的最后一句话，眉心跳了跳。 神仙，这世哪有什么神仙？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抬眸扫了一眼千叶对面的众人，发现众人神情自然，情绪平静，他所想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不由得又看了千叶几眼。 “快看，是候安王来了！” 人群中有人叫着陌南笙的名号，千叶扭头，果然看见了身后站着的陌南笙。 “你不在前面带路，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千叶的语气颇有些嫌弃，陌南笙唇角抽了抽。 他走前头那是规矩，你出外打仗见过哪个将军是走在后面的？明明就是荣耀和身份的象征，怎么到她这里就变得那么……不中听了呢！ “听说这里出了点事，所以过来看看。” 心里吐槽了一大堆，脑袋转过了无数想法，陌南笙终究还是决定不要和千叶去计较这些小事为妙。 千叶撇嘴，轻声道“有我这种天赋的人在，你还担心什么？要是我都镇不住场面，你觉得你这种没有天赋的人来就有用了？” 怎么他说什么她都能给你绕到不正经的话题面去？ 陌南笙有些头疼。 正想开口说两句，让千叶不要蹬鼻子脸，那边千叶已经伸了手过来把他的身子给向后调了个方向。 “你还是快些去前面带路吧，你没看见你不在这些人都不走了吗？再这么耽搁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挖河道啊！” 感情他要是现在不赶紧回去，事情耽搁了，都是他的错咯？ 陌南笙张口意欲反驳，眼珠却四处转了转，发现那些人果然都停了下来，蹲在地或者坐在一旁的石头歇脚，时不时的看他们一眼，然后低声交谈着什么。 陌南笙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比千叶要好，千叶听不见那些人说了什么，他可是能听见的。 “王爷和千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你看他们那样子，拉拉扯扯的，就像是小夫妻一般。” “呸！千公子是看着荏弱了些，但他到底是个男子，你脑子里装些什么不正经的念头呢！而且候安王不是还有个王妃吗？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和千公子有什么？” “你知道什么？！他们这些王公贵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听说京大户人家都喜欢养些面首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面首是什么？听起来倒是像个稀奇物件儿！” 有人不解其意。 先前说话的那人露出一副你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正想开口给他解释，就听见了一连串的咳嗽声。 被人这么打断谈话，自然有些不悦，当下那人就面带不奈的转过了头，正好对陌南笙有些阴沉的脸色。 缩头收手，那人闭了嘴。 其余的人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心里好奇，也跟着他之前看的方向看了看，不过看到的是陌南笙转身的背影。 明眼人一瞧便知道了何故，只不过总是有那么些人有时候脑袋转不过来，比如现在就有一个，还在傻乎乎的追问着面首的意思。 “别说了，别说了，快要行路了。” …… 千叶带着灾民们去了松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江南，顾青林坐在衙门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将茶盏搁在了桌子。 茶水四溅，染湿了好的梨花木。 “荒唐！真是荒唐！她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知道些什么？挖河道？！这主意到底是谁给她出的？她知道怎么挖吗？王爷也真是的，太纵容这个女人了，早晚会……” 一旁的贺春听着顾青林口不择言的话，赶紧四下瞧了瞧，然后前捂住了顾青林的嘴。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左右这事儿出了什么问题有人担着，你在这儿发什么火？而且王爷和王妃，那是咱们可以随便议论的人物吗？” 贺春的提醒对顾青林来说很是有用，顾青林撇嘴，神色不耐的又端起了桌的茶。 “你说得倒是有道理，我都给气糊涂了！不过庶出的就是庶出的，一点规矩也没有，这么大的事，都没想着来给本官提前通禀一声！” 好在贺春机灵，提前把门给关了，不然这话要是被人给听了去，还真是有不少的麻烦。 人家那可是王妃，虽说是没有官职在身，可要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来管？ 当然，这话贺春也是不敢说的，毕竟眼前这人是个官，他只是个师爷！ “王妃可是女扮男装的，那些人都叫她千公子。听说是有灾民在四处说着对候安王不利的言论，所以王妃才忍不住去管这件事的。” 顾青林依旧冷哼，“算她还有点脑子！我还以为她就只会靠在候安王的怀里撒娇呢！” “对了，有些日子没见着你去看云生了，正巧今日那王妃给揽了这种苦差事，让我不用跟着候安王一天瞎跑，不如就今日我们一起去看看云生吧。” 顾青林忽然提出这种要求，让贺春措手不及。 面闪过一丝犹豫，贺春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云生不见了的事。 如此反常的举动，顾青林一眼就看了出来，道：“出什么事了？还不快说！” 贺春被顾青林这么一吼，立即就跪了下去，“老爷恕罪，云生他……早就不见了！” 不见了？ 顾青林脑中一阵发懵，半晌他听得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问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还早就不见了，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顾青林声音先是一低，后来又立即扬了起来，不过这样似乎并不能表达他的愤怒，是以他还摔碎了自己刚刚才用过的茶盏。 ------------ 055 乱麻 贺春垂着头，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把顾芸芸给供出来，毕竟是顾芸芸交代不让他告诉顾青林的。 “怎么不说话？贺春啊贺春，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是怎么办事的？云生他又不会说话，你前段日子还给我说他受了很重的伤，我一直都没问你云生那些伤是怎么来的？现在我倒是有了主意了！” 顾青林站起身，眉眼森然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贺春，语气带着浓浓的失望。 贺春也是冤屈，他不过是有几日没去看云生，哪知道那孩子身就满是伤了？ 不过他可以对天发誓，他对云生可没有半分不好！ “大人，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少人都认识小人，云生的身份又那么特殊，小人哪里敢频繁的去看他啊？还不是隔三差五的，尽量避着人才去！” “云生有那么见不得人吗？你还非得要避着人才去？！” 顾青林听到贺春这么说话就更是怒火中烧了。 贺春抿唇不语。 “行了！派人去找了吗？找到了吗？” 顾青林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云生连见人都不敢见，贺春哪里还敢让人大张旗鼓的去找？而且要是找到了，方才顾青林那么一说，贺春直接就带着他去了，哪里还会说他失踪的事情？ 显然顾青林在问完这话以后就意识到了不妥，动了动唇，让贺春从地起来。 “这件事情就先这样吧，记得不要在夫人面前露出了端倪。” 顾青林望着外面的练武场，沉吟了半晌之后，如此说道。 “那云生……” 贺春搓了搓手，有些不知所措。 顾青林瞪他一眼，然后道“还能干什么！他一个哑巴，穿得也破破烂烂的，说不定就是自己走到哪儿去了没回来，能出什么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给我瞒着夫人，别让夫人知道了！” 沉沉的脚步声响起，顾青林拉开门离开了衙门。 秋天了，天气转凉了。 贺春愣愣的站在原地，对顾青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明明刚刚还一副担心得不得了的样子，现在就已经开始漠不关心了，云生啊…… 这孩子还真是命苦。 …… 大人都走了，他们这些小人物自然也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在府衙里待着，当然是能溜就溜了。 贺春是最后一个从府衙里出来的。 走在走过无数遍的小路，贺春还在想着云生的事情，大小姐说是有了云生的下落，让他不要告诉老爷，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云生还是没有回来，大小姐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如今老爷又知道了，他是不是该去问问？ 想到这里，贺春脚尖就变换了一个方向。 没走多久，天就下起了小雨，路的行人纷纷抬着手臂来遮挡雨珠，贺春也稍稍加快了脚步。 “哎哟！” 突然有个人从斜前方蹿了出来，和贺春撞了个满怀，贺春虽然是没有被撞倒，但脑袋有些发懵。 “贺师爷！您这是着急哪儿去啊？” 那人从地爬起来，拍了拍衣袍，看清是贺春，便有些熟络的同他打着招呼。 “没事，这不下雨了吗？赶着回去呢！你看大家伙儿，现在不都往家里跑着呢吗？” 那人点点头，“就是，这雨说下就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男子明显是想起了河堤的事情，面带了些怅然。 贺春忙着去找顾芸芸，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了什么，只是胡乱的点头，有些着急的望着前方。 “贺师爷，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忙您的！” 好在那人还有些眼力见，并没有一直拉着贺春在这里寒暄，不然贺春很有可能就这么丢下他跑了。 事实，贺春此刻还是跑了。 男子在走了一段之后才猛然发觉不对，扭过头大声的冲着贺春道：“贺师爷，您家不是在这边吗？” 回应他的是贺春已经出现好几重影子的双腿。 男子暗自咋舌，“贺师爷这是突然还有什么事吧？跑得那么快，像是着了火似的！” 男子嘀咕着远去，刚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 贺师爷跑的那个方向好像是……顾府啊！ 难不成贺师爷也是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所以才这么急急忙忙的跑回去的？ 男子摸着下巴，暗自揣测着贺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这么火急火燎。 如果贺春当时听到那个男子的声音肯停下来听那个男子寒暄几句，说不定此时此刻就不会这么手足无措。 贺春急匆匆的跑来，以往那些顾府的下人见到他都会热情的打招呼，可是今天却没有一个人理他，就算是他主动问好，来人也只是应声，然后掉头跑开。 那行色匆匆的模样让贺春简直怀疑这个顾府出了什么大事，要不然就是西面的东裕国打进来了。 面色狐疑的沿着小道往院子深处走去，刚过了垂花门，贺春便听到了屋子里闹成一团的声音。 贺春眉心跳了跳，脸的狐疑更重。 “不是说他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顾青林，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啊，竟然敢瞒着我这么多年！” 让人心烦意乱的女子的斥责声随着贺春的靠近充斥了贺春的耳膜。 贺春摇摇头，心里有些犹豫自己还要不要进去。 要知道屋子里那个正在撒泼的可是顾夫人，耍的一手好枪的顾夫人啊！听那动静就知道顾夫人此刻正在气头，万一自己要是进去，夫人问起来，自己又和老爷没有事前对好说词…… 贺春收回了即将要迈进门口的脚，转而坐在了檐下的一块石头。 屋子里顾夫人吵闹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是贺春竖起了耳朵也没能听见顾青林的只言片语。 老爷该不会是被夫人塞了布巾在嘴里，所以才没能出声吧？ 贺春站起身子，搓着手往屋里张望着，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 无奈的坐回石头，贺春揣摩着惹得顾夫人勃然大怒的原因是什么。 难不成老爷又去了隔壁的李娘子那儿，被夫人给看见了？ ------------ 056 姐弟 就在贺春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看一看的时候，顾青林的声音就飘了出来。 “夫人，怎么说云生都是你我的孩子，如今他回来了，我们就好生养着不就是了？你何必动这么大的怒，难不成我们顾家还养不起一个有点缺陷的孩子吗？” 贺春的动作一顿，一瞬间脑中有很多东西一闪而过，旋即他又死死的坐回石阶，准备听听接下来二人的谈话。 顾夫人发出一声冷笑，“顾青林，这是你早就盘算好了的吧？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让人把他给带回来，我就算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断不可能把人给请出去！” 顾青林许是有些着恼，半晌没有说话。 贺春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听夫人那个意思，云生好像被人给送回顾府了呢？ 贺春的脚步走得有些着急，可是顾府里的下人走得比他还急，一时之间，贺春竟然不知道该哪儿找人问。 淅淅沥沥的小雨到底是没有下大，不多时便停了下来，被雨水浇灌了的青石板泛着粼粼的光，看起来有些打滑。 “公子，你慢着点儿！” 贺春刚踏过垂花门，就听得顾府丫头的声音传来。 公子？什么公子？ 像是心里有了什么预感，贺春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拂开垂挡在眼前的垂柳，贺春就看见了一个身形消瘦的白袍少年正被婢女搀扶着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不论丫头说什么，少年始终都是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嘴角噙着的笑意逐渐加深。 从未曾见过少年如此干净的模样，但是贺春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那是云生。贺春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动静稍大就惊扰到了那端的少年。 可是世间事，十有**都是不能如意的，贺春的念头才刚刚闪过，那边的丫头就已经看到了他。 “贺师爷！” 婢女垂首屈膝，冲着贺春嚷了一声，然后恭敬行礼。 少年听到婢子的声音，立即抬眸看向自己的对面，一看到是贺春，唇角的笑意扩大，带着风光霁月的味道，就朝着贺春走了过来。 这是他回到顾府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熟识的人，尽管心中极力在压抑着对这里的陌生感，但终究还是有些惶恐不安，如今见到熟人，少年自然是欣喜万千。 “云生，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生抬起手指了指顾夫人的院子，贺春眉头一跳，便带着贺春状似不经意的远离了几分那个院子，然后才开口问道：“云生不是才回到顾府吗？怎么不好好逛逛园子，熟悉一下你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贺春虽然知道顾夫人极有可能不会留下这个少年，但仍然存了一丝侥幸。 听到贺春提到自己内心最柔软的事情，少年眉眼都带了柔和，抿抿嘴，少年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虽然贺春和少年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可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足以让他明白少年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我要先去给娘亲请安。 贺春唇角的笑意一僵，旋即不动声色的竖着耳朵听了听那边院子里的动静。 “云生，我刚从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夫人此刻正午睡呢，要是去了，只怕是会惹夫人不快，不如我带你先去逛逛园子，然后等夫人起了我们再去请安？” 少年听到自己的娘亲在午睡，心里的喜悦被突来的失落冲淡了不少，纵使再想去见自己的娘亲，少年还是乖巧的跟着贺春往回走。 才来第一天，得给娘亲留个好印象才行，所以不能去打扰娘亲午睡。 这一走，两人自然就走到了顾芸芸的院子前。 贺春想着云生回来的事情可能顾芸芸还不知道，如今他们又正好走到了这里，不如…… “云生，见不到娘亲，我们可以先去见见姐姐的啊。云生想去见姐姐吗？” 少年的眼睛一亮，随后又咬唇低下了头，有些手足无措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云生是怕姐姐不喜欢云生吗？” 贺春想了半天，才想出来这么一个让少年突然变得怯怯的理由。 少年闻言果然飞快的抬眼看了一下他，然后又将头给垂了下去。 贺春呵呵的笑开，同时心里又泛起了丝丝心疼。 多乖巧的孩子啊！ 大掌摸了少年柔软的发丝，贺春道“云生不用担心的，姐姐人很好，而且一直都盼着云生可以回来和她作伴呢！” 少年抬起头，直直的看着贺春，然后一抹犹如雪莲盛开的笑容徐徐呈现在贺春的眼前。 在门口让丫头进去通禀了一声，很快就看到顾芸芸从屋子里迈了出来，虽然脸没有多大的表情，但是那有些凌乱的步伐还是泄露可主人此时的心情。 顾芸芸三两步在云生面前站定，因着方才那一番动作，呼吸有些急，面颊也泛着红。 “云生？太好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顾芸芸盯着少年仔细的瞧了半晌，就在少年忐忑不安以为顾芸芸不喜欢他的时候，顾芸芸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身，将他抱了个结实。 从未被人如此拥抱过的少年突然面临这样的情况显得有些窘迫，抬手想要推开眼前之人，却又好似贪恋着这份温暖，迟迟没有动作。 精致的面皮悄然爬了一抹可疑的红。 一旁的贺春看到这样的情景，很识趣的退下，然后转身往顾夫人的院子去，将空间留给了姐弟二人。 他得回去寻个机会问问大人，看看他们是如何决定安置云生的。 想到少年那雀跃又小心翼翼的神情，贺春就恨不能夫人能够突然想通，然后把云生留在身边悉心照料，让少年可以好好享受一下本该有的人生。 尽管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贺春思量间就已经走到了适才的那个垂花门，正巧碰到了顾青林从里面出来，贺春立即提起衣袍就迎了去。 “大人，如何了？夫人还是要把云生给赶出去吗？” 顾青林被顾夫人训斥了一顿，一直都是垂着头，根本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动静，此刻听得贺春的声音，大脑便有些反应不过来。 ------------ 057 何人 顾青林蹙紧了眉头，语气稍显冷淡，“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贺春无奈轻叹，旋即又恭谨答道“小人也是猜测，毕竟夫人一直不喜云生，如今云生回来，夫人定然是心里不高兴的，所以” 贺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自己之前在门外偷听了墙角的。 顾青林颔首唔了一声，像是同意了他的说词。 抬步往自己的院子而去，贺春立即识趣的跟在身后，果然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顾青林浅淡的声音传来。 “云生这孩子，你找个机会把他带离江南吧。若是有可能，便永远不要回来了。” 贺春心中惊骇，面上也带上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大人！夫人她” 顾青林没有理会贺春，只是淡淡的交代着一些事情，“我会给你一笔银子，到时候你带着你娘亲还有云生去另外的地方生活，接下来的日子，云生就要多多拜托你照顾了。” 看来大人和夫人是已经打定主意了，根本容不得他人再说些什么。 贺春抿抿唇，微微低下了头。 顾青林的身影已经远去，在贺春低垂的视线里，只能看见那青色的衣袍一角以及下面藏着的褐色布鞋。 云生啊，这孩子还心心念念着要去给自己的娘亲请安，眼睛里闪烁着的回到这个家的喜悦都还没退下去，竟然又要被送走了吗？ 这一下，可是连自己的爹爹都要见不着了 千叶带着灾民们去挖河道，累得连两只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刚想着回到小楼洗漱一番就去床榻上躺着，好生歇息一下，可是脚都还没迈进小楼的大门，就被顾芸芸给喊住了。 “千叶！千叶！” 顾芸芸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千叶疑惑，扭头看向她，却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低垂着脑袋的少年。 少年穿着再平常不过的白袍，如墨的发丝被同色的发带给束了起来，只是有些碎发顽固的散落在其他地方，却丝毫没有影响少年的形态。 虽然千叶还没看到脸，但是千叶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个俊俏的翩翩少年郎！ 只是顾芸芸好端端的带个少年过来干嘛？不对，顾府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少年？ 千叶收回打量的目光，抬眸看向了顾芸芸，用眼神询问着对方。 顾芸芸柔柔笑开，将少年拉到了自己的身前，“这是我弟弟，云生，今日回府了，特地带过来给你瞧瞧！多谢你费心了，不仅安全的带回了云生，还让云生得以光明正大的踏进顾府的大门！” 这竟然就是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 千叶眼底有着惊讶，至于少年，则是在顾芸芸把他拉到身前的时候就已经抬起了头，乌黑的眼珠睁得很大，带着点羞怯又带着点忐忑的看着千叶。 因着这样的动作，千叶才终于看清了少年的样貌，果然，是个翩翩少年郎。 千叶唇角绽放了一抹笑，旋即又凝在了唇边。 顾芸芸方才说是她把这个少年给送回来的？可是她最近一直很忙，虽然答应了顾芸芸要去把云生带回来，但是由于顾子虚一直严加看守，所以根本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那这是 “芸芸，云生是怎么回来的？” 顾芸芸撇嘴，刚想说“不是你把他送回来的吗？怎么倒还问起我来了”的时候，却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适才千叶看到云生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 “千叶，这你” 顾芸芸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一会儿指指云生，一会儿又指指千叶。 “我们进屋去说吧。” 看得出来这件事情要是追究起来，定然又是说来话长，千叶身子乏累得厉害，只想坐着说话。 顾芸芸点点头，跟着千叶走了两步，却发现少年呆愣在远处，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云生，快过来啊，咱们一起进去。” 得到了顾芸芸的邀请，少年这才欢欢喜喜的跟着进了屋。 让韶华带着少年去一边吃点心玩闹，千叶这才和顾芸芸小声交谈了起来。 “千叶，这事真的不是你？当时贺师爷把云生带到我的面前，我实在太激动了，根本就没来得及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想了想，还以为是你” 顾芸芸瞄了一眼千叶，然后低下了头。 千叶亦是垂眸，眼底有着深思，轻缓又坚定的开口道：“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若不是你带着云生过来，我想我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顾芸芸听到千叶这么一说，肩膀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如果不是你，还能是谁呢？贺师爷是不会有那个本事能够把云生给带回来的，而且贺师爷根本就不知道云生在什么地方。” 千叶的眉心蹙起，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中元那夜被追杀的场景。 当时命悬一线，她以为她会就此殒命的时候，有一个人救了他，那个人不是旁人，而是顾子虚。 千叶左思右想都不明白顾子虚明明是派人来杀她，为何又要在那么关键的时刻救下她？如今看来，这顾子虚古怪的地方还真的不是一点两点。 要是按着顾芸芸这么说，最有可能送云生回到顾府的人只能是顾子虚。 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顾芸芸一直盯着千叶，此刻见千叶露出这样的表情，以为是千叶想到了什么，立马就开口追问。 “千叶，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千叶还是那般古怪的表情，听到顾芸芸的声音，古怪的看了顾芸芸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 顾芸芸满面疑惑，正想再细问的时候，千叶却开口说话了。 “我怀疑送云生回来的人是顾子虚。” 什么？！ 顾芸芸霍然起身，“不可能！顾公子根本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之前明明是在用云生威胁我，我事情没有办好，他怎么可能会而且云生身上的伤全都被治好了，这绝对不可能是顾公子做的！” ------------ 058 用饭 千叶同样不愿相信这件事是顾子虚做的，可是如今的情景，顾子虚才是最有可能的人。 千叶的沉默让顾芸芸觉得自己方才的情绪激动简直是有些莫名其妙，面色红了红，有些不自然的坐下来。 “千叶，你确定吗？顾公子他怎么会送云生回来呢？他要是送云生回来，当初又为何要” 千叶摇头，坦白直言“我不知道。芸芸，其实你要是想知道大可以去找门房问问，我想顾子虚若是把人给送回来，门房肯定知道。而且我刚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顾府有些乱，说不定顾夫人也知道这件事了。” 千叶用的是说不定，但实际上顾府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顾夫人的眼睛？ 所以顾夫人一定是知道了。 顾芸芸惊呼一声，旋即捂住了嘴，然后看向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里安安静静坐着的少年，瞳眸里忽然就染上了一层忧伤。 心里压着事，顾芸芸在千叶这里没坐多久便离开了，留下云生让千叶照看着。 陌南笙回来的时候听到了此事，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冷哼了一声，道“她倒是挺会打如意算盘的，只是恐怕这次她押错了！” 千叶倒茶的手一顿，旋即看向陌南笙。 “听说顾夫人和顾青林已经想好了，让贺春带着”陌南笙没有提名字，只是朝云生的方向努了努嘴，“远离江南，而且不出意外，今天天一黑就会动身。” 千叶出神，连茶水满出来了都不知道。 “王妃，奴婢来吧，你这都把茶水倒桌子上了。” 韶华走过来想要给云生拿点东西，刚巧就撞见了这一幕，立即就拿了帕子去擦桌上的水渍，同时将千叶带离了那个地方。 陌南笙蹙起眉头，走过去将千叶拉得更远了些，同时附在千叶耳边轻声道：“这些事情是他们的家务事，不要多管闲事！” 杏眸抬起来望着陌南笙，陌南笙被这目光看得莫名有些脸热。 扭过头，薄唇吐出几个字，像是埋怨又像是懊恼的语调：“别这么看着我！” 若是搁在以往，千叶此时定然是要抓着陌南笙不依不饶的。要知道这可是陌南笙在脸红啊，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毕竟是千叶一直想看到的脸红啊！ 可惜了，此刻的千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难得一见的景象，脑中思考的全是那个可怜的少年。 “一定非这样不可吗？这个少年又没碍着他们什么事，何况顾府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一个少年！顾芸芸病了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为什么一定要放弃他呢？” 千叶这话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但是陌南笙还是柔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因为顾芸芸的病是突然来的，这些年一直在喝药看大夫，大家都相信会有痊愈的一天。而且顾芸芸以前是名动江南的美人，文武双全，色艺双绝，那可是顾府的骄傲！至于他” 陌南笙看向那边正笑得一脸天真灿烂的少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天生都带有缺陷，要是留下来，让旁人知晓了，只会是让顾家蒙羞！顾夫人和顾青林都是不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所以这些年顾青林一直把云生偷偷养在外面，让贺春时不时的去照看一下。如此做的原因，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那仅剩的愧疚之心。 陌南笙后面的话没有说明，但是千叶知道，或者说陌南笙刚说的那些话她心里都清楚，可是她接受不了，潜意识里也不想去接受。 千叶还是愣愣的，陌南笙叹了口气，手掌抚上她顺滑的发丝。 “茴儿，你不是神仙，不要管那么多事，会累的。” 她知道啊，可是 千叶看看那头的少年，随后又抬起眼眸看着陌南笙，小嘴不自觉的就撅了起来，道：“阿笙，真的不能管吗？” 那一句软软糯糯的阿笙可不是在人前那种故意而为的语调，而是一种无助的时候向自己最信赖的人所发出来的带着依赖感的语调，陌南笙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而上，然后直直的冲向了大脑。 在他的脑中，此刻除了那句阿笙，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千叶的问话没能得到回应，顿时有些不满，揪着陌南笙的衣襟，又连连唤了一叠声的阿笙。 这一下陌南笙的脑袋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不动声色的和千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压下那股晕眩的感觉之后，陌南笙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回答道：“你想管也是管不了的。” 千叶又想开口，陌南笙带着十足的警惕性后退，然后抢在千叶开口之前出了房门。 虽然那步伐看似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总感觉带了点做贼心虚的味道。 千叶一脸莫名的看着那个远去的人影，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王妃，快到用饭的时间了，王爷这是干什么去啊？不在这里用饭了吗？” 千叶摇头，“不知道，许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吧。” “那王妃是要等王爷一起用饭呢还是自己先用着？” 韶华继续询问。 “我们自己用饭吧，等他做什么？又没说让我们等。” 千叶撇嘴，走过去把云生也给一并带到了桌子上，等着韶华将饭菜摆放妥当。 “王妃，小人是顾府的赵管事，快到用饭的时间了，夫人让小人过来把云生带过去一起用饭！” 小楼只有韶华这一个丫头，如今韶华人在忙着，管事又不敢擅自闯入这里，只得扬声说着话。 千叶的眉心跳了跳，刚想寻个由头把管事给打发了回去，云生就已经一蹦三尺高了，精致的脸上是遮都遮掩不住的喜悦。 韶华拉住拔腿就要往外跑的云生，用眼神询问千叶。 云生根本就不知道顾夫人叫他过去用饭背后的意义是什么，只是想着娘亲午睡醒了，还叫自己一起去用饭，自己马上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娘亲了。而此刻被韶华这么拉着，云生以为是韶华不让他去见娘亲，于是低头就是一口咬在了韶华的胳膊上。 ------------ 059 连夜 韶华吃痛，哪里还等得到千叶说话，立即就松开了手。 云生得到自由，立即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小楼。 韶华立即追下去，还没出声，便看见云生一脸喜滋滋的跟着那个赵管事走了。 噔噔噔的跑上楼，韶华脸上还有着些许的气愤，同时对着千叶嘟囔道“王妃，云生跟赵管事一起走了。” 千叶斜眼顺着窗子望出去，正好看见云生和赵管事一前一后的走向拐角。 收回目光，千叶拿起竹筷，轻声道“算了，这是云生自己的选择，让他去见见顾夫人也好。” 说不定顾夫人见到自己的孩子如今长得如此漂亮乖巧，一时心软又改变了主意呢？ 听到千叶这么说，韶华也坐了下来，端起碗发泄似的扒拉了一大口饭在嘴里咀嚼着。不过刚刚嚼了一下，韶华就感觉手腕剧痛，左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两下，终是将碗摔到了地上。 千叶起身，过去拉开韶华捂着的地方，将衣袖给她撸上去，果然发现了两排深可见骨的牙印！ 这个云生，下手，不，下嘴还真是没轻没重，居然咬得这么用力！ 千叶脸色沉了下来，似有不悦的抿了抿嘴，转身去拿一些包扎用的东西了。 包扎的整个过程千叶都是神情肃穆的，看得韶华心肝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终于在千叶包扎好收手的时候，韶华大着胆子出了声。 “王妃，你不要责怪云生，他还是个孩子，又长时间没有见过娘亲，以为奴婢拉着他是不想让他去见顾夫人才一时着急咬了奴婢的。” “我知道。” 千叶吐出这么三个字，语调却是像结了冰。 韶华缩了缩头，不敢再多言语。 自从听到赵管事来传话，让她今晚不用去小院跟着爹娘一起用饭的时候，顾芸芸就一直提心吊胆，惶惶不安的，心里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双手交握着，顾芸芸在自己的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时不时抬头望向院外，终于，有一个纤细的人影出现在了顾芸芸的视野之中。 三两步上前，顾芸芸直接阻止了丫头见礼，开口就问道“怎么样了？可是有什么事？” “回小姐，夫人和老爷此刻就在小院用饭呢，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丫头还是比较能够理解顾芸芸的心情的，毕竟以往，就算是顾芸芸身子不好的时候，老爷和夫人也从来没有说过让她不用过去一起用饭，可如今突然发生了这种事，小姐会有所担心也是难免的。 只有爹娘？那为何不让她去？ 顾芸芸心里疑窦丛生，想着问丫头估计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索性住了嘴，挥退了丫头。 趴在几案上，顾芸芸看着眼前的饭菜，丝毫没有了胃口，只是一个劲的想着爹娘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还有云生，会不会 不会的，不会的。 像是安慰自己，顾芸芸刚才的想法一冒出头，自己就立即压了下去。 夜半，顾府亮着的灯一盏盏熄灭，整个顾府陷入了一种入夜之后的安静，顾夫人看着眼前这个趴在桌上，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意但已然昏睡过去的少年，美目里闪过一丝狠绝。 “老爷，都安排妥当了，贺师爷已经在偏门那儿等着了。” 赵管事从外间疾步进来，掩了房门，小声的回禀着。 顾青林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最后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由着赵管事把身形单薄的少年给背在了背上，然后往院子的东南角而去。 “夫人，云生送走了，这下你可以消气了吧？” 顾青林转过头，看着昏暗灯光下有些看不清脸庞的自家夫人，很是勉强的笑了两下。 顾夫人从鼻腔里发出来一声冷哼，旋即坐回软榻之上，道：“顾青林，你最好保证永远别让云生回来！要是让我知道你现在做的这些只是在演戏给我看，到时候事情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事了。” 顾青林点点头，冲着顾夫人笑得谄媚又讨好。 “那是自然，就算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欺瞒夫人啊！” 顾夫人冷眼扫过顾青林，没有再应答。 而赵管事背着云生一路送到了贺春驾着的马车上之后，又叮嘱了几句话，就急急的回府复命了。 他知道，夫人定然是等着的。 贺春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了好几眼睡着的少年，然后又在顾府的偏门处等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东方隐隐发白，贺春才死心的驾着马车远去。 顾芸芸是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情的，至于怎么知道的，当然是无意中听到府里的丫头躲在墙角嚼舌根子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呵斥，然后抬眼便看到自家大小姐一脸怒容的望着她们，当下就噤了声，噗通跪在了地上告着饶。 “我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要是不说实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全都给发卖了去！” 顾芸芸在顾府的这些年可从来没有这么对府中的下人说过话，尤其是病中的时候，几乎见人都在笑，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丫头们何曾见过她如今的模样？ 当下一个两个的身子就抖得更厉害了！ 顾芸芸气急，上前揪过一个丫头就开始追问，“你说，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回回小姐的话，奴婢们没说什么，真的没说什么。请小姐恕罪，请小姐恕罪！” 丫头这声算是起了个头，余下的几人也跟着嚷着让顾芸芸恕罪。 顾芸芸一肚子气没地方发，只得恨恨的瞪了几个丫头几眼，然后蹬蹬蹬的迈着步子走远。 丫头们松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互相搀扶着从冷硬的石板上爬起来。 “小姐发起脾气来还真是恐怖，刚才都快吓死我了！不过小姐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啊？我们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丫头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好奇的问着。 “我们刚才就是在说那个公子的事，小姐才突然蹿出来的，难不成是同那公子有关？” ------------ 060 不想 另一个丫头这话一出，其余的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你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了，小姐对那公子可好了，昨日还亲自带着那公子逛园子呢！算起来，小姐的年纪也差不多该出阁了，那公子又生得如此貌美，莫不是小姐想” 丫头们同时拿起帕子掩唇笑着，为这萧瑟的秋季添上了一份生机。 千叶今日依然是打扮成了男子，然后跟着陌南笙去松河，没办法，主意是她提的，而且灾民们对她的信任很高，她若是不去，只怕会出乱子。 韶华替千叶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开口道：“王妃，听说今日一大早顾小姐就去了顾夫人的院子，两个人好像还拌了嘴，闹得挺不愉快的。” 千叶一愣，旋即开口问“发生了何事？芸芸可不像是会去找顾夫人闹的人。”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毕竟顾芸芸的枪法都是顾夫人一手教出来的。加上顾夫人平日不苟言笑，连顾青林都要让她三分，顾芸芸又怎么敢去顾夫人跟前闹？ “好像是为了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顾小姐是从哪里听来的云生走了的消息，一门心思认定就是顾夫人把云生给送走的，顾夫人又不肯承认，两个人就这么闹起来了。” 千叶这下不是怔愣，而是讶异了。 “云生真的走了？” 韶华点点头，“嗯，奴婢也是听昨日照顾云生的那个丫头说的，晚间去了顾夫人那里用饭，之后就连夜离开了，说是家里有急事，必须得马上赶回去。” 千叶讥笑，捻起飘落进来的一片枯叶放在指尖把玩，道“顾夫人这个理由说得还真是合情合理！” “王妃，哪里合情理了？连奴婢都知道是顾夫人连夜把云生给送走的，家里有急事，顾府就是他的家，奴婢可没看出来有什么急事需要连夜赶回去的！” 韶华噘嘴，有些气恼顾夫人的说词。 千叶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轻声道“我的好韶华，那是因为你知道云生是顾府的少爷，所以才清楚那不过是顾夫人的搪塞之词。可是你看这顾府上上下下，就算是那些嚼舌根子的丫头，她们也只是对这个来去都匆匆的少年感到一丝遗憾，并没有人会有其他的想法在。” 韶华顺着千叶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发现墙角处果然有几个丫头在窃窃私语着什么，时不时的看向昨日云生来的时候歇息的屋子方向。 脸上虽然挂着失落，但真的如千叶所说那般，那些人都没有其他的想法。 “王妃，这些人难道不知道云生是顾府的少爷？可是昨日云生出现得那么突兀” 这就是为何顾夫人要连夜把他送走的原因所在了。 云生初来乍到，她让府里的下人都叫云生一声公子，可此公子非彼公子，不过是对不请自来的客人的一种礼节称呼而已，显然，顾府的下人们也是这样理解的。 云生长相精致，是和顾夫人顾青林两人都不同的精致，但是日子久了，总会有人看出来他们眉眼之间的相似之处，到时候事情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掩盖了，顾府有个天生有缺陷的少爷的事情会传遍整个江南，他们顾府会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顾夫人绝不可能会让自己的人生染上这么一块污点，所以趁着大家尚未发现，把云生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千叶，千叶” 主仆二人还在低声说着话，外间就传来了顾芸芸一叠声的呼喊。 韶华撇撇嘴，转到千叶的身后替她整理衣角，嘴里嘀咕道“王妃，就知道今儿个早上不会消停，看吧，你还没出门，这顾小姐就找上来了，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千叶趁韶华起身的瞬间点了点韶华的脑袋，“就你一天知道得多！” 千叶话音一落，顾芸芸已经上了来。 “千叶，云生被娘亲给送走了，你帮我找找他去了什么地方好不好？” 顾芸芸连寒暄都没寒暄，直接就步入了主题。 千叶看着自己被顾芸芸抓着的衣袍，有些无奈，道“芸芸，我这儿还有事呢！云生的事情我也很遗憾，但是那是你的家事，我也不好插手。何况我帮你找回来云生又有什么用呢？你能成天看着他吗？到时候顾夫人还不是会寻着由头把云生送走。” 千叶这话听来也许有些凉薄，可说的到底是事实，顾芸芸紧紧抿着唇，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千叶。 千叶别开目光，低声在韶华耳边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出了顾府。 顾芸芸望着千叶远去的背影，泪水终于滑落。 韶华向来也是见不得别人哭的，此番看到顾芸芸如此，犹豫了片刻便拿了帕子递给顾芸芸。 “眼泪擦擦吧，顾小姐。” “韶华怎么办？云生好不容易才回到顾府，现在又被娘亲给送走了，云生知道了该有多难过？我该怎么办？现在连千叶也不帮我了，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顾芸芸并没有伸手去接锦帕，只是跌坐在地上，抱紧了双膝，一连问了好几个该怎么办。 韶华一个丫头能知道什么？徒然的冲顾芸芸耸了耸肩，然后将帕子塞到了顾芸芸的手里。 “顾小姐，有句话奴婢知道不该说，不过奴婢现在还是想说。” 韶华蹲下身子，视线与顾芸芸齐平，“你之前因为云生的事情而对王妃下手，王妃知道事情原委后并没有怪责于你，那是王妃大度。可是你们的关系变了，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所以你不能一有事情就来找王妃，她没有义务一定要帮你做什么。” 听清韶华说了些什么，顾芸芸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嗫嚅着唇，顾芸芸喃喃道：“可是我只能找千叶帮忙，只有她才能帮我” “不管谁能帮你，奴婢都只想说云生的事情我们都很同情，但是也仅仅只限于同情，别的，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想做。”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韶华干脆直接说清楚，省得接下来这段日子还着顾芸芸来麻烦自家王妃。 ------------ 061 经历 顾芸芸咬着唇，直到唇瓣上沁出了血丝，顾芸芸才松了力道，慢慢直起身子，对着韶华勉力笑了笑。 “实在是对不起，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后不会了。” 没有等韶华回话，顾芸芸就提着步子往屋外走了。 韶华亦是唇瓣紧抿着，一直盯着顾芸芸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在外面劳累了一天的千叶根本不知道韶华同顾芸芸说了这些，只是几天之后稍微得了空闲，才猛然惊觉顾芸芸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了，一问韶华，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王妃，奴婢知道错了。” 韶华跪在千叶的面前，恭敬的给她递了一杯茶。 千叶蹙眉，将她手上的茶拿走，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韶华，你起来吧，今天你都说了好多次这句话了。” “奴婢是说了很多次了，可是王妃一直没有原谅奴婢。王妃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定然是还在怪着奴婢的，这个奴婢知道！所以奴婢今天，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这样给王妃认错，直到王妃气消了为止。” 千叶气结，看着仍旧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道：“韶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韶华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千叶，然后又低下头，咬唇小声道：“奴婢是在给王妃认错呀！” 千叶敛了神色，抬起韶华的尖细的下巴，杏眸对上韶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错！你这不是在认错，你这是在逼我，逼我原谅你！” 韶华急了，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啊，怎么王妃就这么以为呢？ 双手不停地晃着，嘴里也急急道：“不是的，不是的，王妃。奴婢就是在认错，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奴婢怎么敢逼王妃呢？” 千叶松了手，靠在椅背上，神情依然冷淡。 “你还说不是？你见过哪个人道歉是这样道歉的？每天跪在别人面前认错，给别人造成一种无形的压力，然后别人在那种压力下不得不选择原谅，难道不是吗？你要是真心认错，就该” 千叶的话语顿了顿，那厢的韶华已经开口问道：“该怎么样？王妃，你说，只要奴婢能够做到，奴婢一定会尽力去做的！” “真的？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办？” “是！” 韶华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起来，然后去小厨房给我做盘点心来。至于之后的事情，我想了想，你就负责以后好好照顾我就行了！” 千叶轻描淡写的说着，韶华如今唯千叶的命是从，根本就是千叶说什么就做什么，等到这一系列事情做完了之后，韶华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根本就是她的分内之事啊！ 神情有些不安的看着千叶，而后者正一脸惬意的吃着点心，嘴角的笑意虽然清浅，但是还是能看出来千叶的心情不错。 小心翼翼的挪动步子，韶华走到千叶身边，“王妃” 千叶仅仅是扫了一眼韶华，便知道了韶华要说什么，直接道：“那些认错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听了这么久耳朵都快长茧子了。你要是真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擅作主张，知道了吗？” 韶华点点头。 “韶华，一开始我的确有些生气，毕竟那是我的事情，你没有权利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替我做决定。但是现在你已经知道错了，又是初犯，所以我就不怪你了，只是以后记着便是。” 千叶声音轻柔，毫无责怪之意，韶华忐忑了一上午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王妃” 韶华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千叶撇撇嘴，双手挡在自己身前，同时身子往后斜了斜，“你够了啊！你把我一个还算说得上话的人就这么给轰走了，我都没哭，你倒是还哭上了，好意思吗？” 许是千叶的模样太过搞笑，韶华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还有几滴眼泪残留在眼睑下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日子就这么逐渐步入了正轨，朝廷虽然驳回了陌南笙上奏提议的拨款事项，但是江南一些热心的百姓们自动自发的跟着千叶他们去了松河，加入了挖河道的队伍，甚至于有些富足的百姓还拿出自己家里多余的米面供灾民们吃喝。 河道一时间进展神速。 “陌南笙，河道的事情一了结，我们就可以动身回上京了吧？这次的任务完成得这么漂亮，应该也算是不辱使命了吧？” 千叶站在高处，还是当初的男子装扮，看着那些还在挖着河道的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同陌南笙说着话。 陌南笙稍稍偏过头看着旁边正望着前方的千叶，淡淡的嗯了一声。 “真是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都说江南好，我看哪，我这辈子是再也不想来了！” 千叶欢呼一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陌南笙看着她心情愉悦，嘴角也不自觉的弯了弯。 “看起来你好像并不喜欢这里？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挺喜欢这里的吗？说这儿也好，那儿也好的。” 陌南笙还记得第一天来到江南的时候，千叶就是止不住的赞叹，那样子，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千叶点头，很是坦然的认下陌南笙说的话。 “一开始的确是很喜欢，这里的景致，这里的人，都是和上京完全不一样的。吴侬软语，黑瓦白墙，水墨江南，氤氲小雨，多情又温柔。每一桩，每一件，我都很喜欢。可是这里，也是我人生第一次被人追杀，每天醒来都要确认一遍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太累了。” 千叶摸摸自己的脖子，笑得神采飞扬。 “是很累，每天提心吊胆的入睡，无比庆幸的醒来。看到第二日的朝阳，都觉得特别美好。” 陌南笙颇有同感的点点头。 “这么说起来，好像你经历过这些事情一样？” 千叶似笑非笑的晲着旁边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不可一世的候安王会有这样的经历。 ------------ 062 大事 七月二十八，这天说来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是千叶就是记得很清楚，因为在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王妃，不好了，外面又出大事了。” 韶华一大清早就在屋子里面嚷开了，就在前几日，河道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已然完工，成效暂时看不出来，但是至少目前看着还是不错的。 千叶同陌南笙商量了一下，决定再休息几日便启程回上京，而关于水患的折子，八百里加急，估计此刻已经到了明惠帝的手里。 千叶听到韶华的声音，眉头蹙了蹙，旋即翻了一个身，面朝里又给睡了过去。 韶华扒拉着千叶，将千叶硬生生的从周公手里抢了回来。 “韶华！你要干嘛啊！我这几天都快累死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说吗？” “王妃，王妃，可别再睡了，出大事了。” 韶华拍着千叶的脸，跟在千叶身边这么久了，早就清楚了千叶的习性，当然得尽全力让千叶尽快醒来。 千叶烦躁的拨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本身因为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刹那间变得更糟糕。 “打盆凉水来。” 韶华点头极快的应了声，然后就急急去客栈的院子里打水去了。 是了，河道的事情一了，千叶和陌南笙就向顾青林请辞，同千叶珏洛辰星二人住进了同一间客栈。既然已经住进了客栈，那么有些事情就不必再伪装下去了，所以千叶同陌南笙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分房睡的状态。 被凉水这么一浇，千叶的瞌睡虫才总算是跑了个精光。 “你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劳神费力的把我从睡梦中强行唤醒。” 因着睡眠不好，千叶的兴致并不怎么高，连带着小脸也是紧绷绷的，看起来有些气恼。 “王妃，这事儿一时半刻可是说不清楚的，不如等用了早饭，王妃自己去外面瞧一瞧。” 千叶给了韶华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把我火急火燎的拉起来，然后告诉我这件事情需要我自己去外面瞧？那我为什么要去？还不如在屋子里把觉睡好了，有心情了才慢慢去看。” 千叶说着就又要离席，回到床榻上继续同周公约会。 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拉起来，韶华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把人给放回去？当下就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千叶，将她摁在了椅凳上坐着。 “说来话长，不过奴婢还是先说给王妃听听吧，外面那些灾民又开始闹事了，好多官兵都来了，可是就是镇压不住。王爷和池清大人一早就出去协助顾大人处理这件事了呢！” “哦！” 千叶点点头，打了个呵欠，便没了下文。 韶华一开始还纳闷千叶的反应为何是这样的，想着可能是她没听清楚，便又给千叶说了一遍。结果后来良久没有听到千叶的声音，低头一看，才发现千叶已经又睡了过去。 “真是的，以前王妃还说这么听人说话是不礼貌的，可是自己现在还不是这样” 韶华嘀嘀咕咕的抱怨着，转身去了床榻给千叶拿了一件披风披在千叶的身上。 日头从东面移到西面的时候，千叶总算是又醒了过来，这一次估计是睡醒了，一起身就笑得牙不见眼的。 “韶华，今天你同我说外面出什么大事了？” 千叶坐在椅凳上，等着韶华把方才就点好的饭菜给一一摆出来，然后边吃边问着。 “奴婢说灾民们又闹起来了，王爷和池清大人一大早就苦命的去安抚百姓了，哪像王妃这么好命，能一觉睡到现在才起身？” 韶华的语调可是有些阴阳怪气，千叶是半道睡着了，又不是失忆，当然知道这小丫头是为了什么，当下也没说什么，只是扬了笑。 韶华见她这样哪里还有什么气话可说？立马就老老实实的把上午的事情给千叶交代了一遍。 千叶放下竹筷，笑意收敛了起来，“这么说现在这件事根本没有办法？除非是让灾民们能够吃饱穿暖？” 之前挖河道的时候为了彰显诚意，千叶早就把赈灾的银两多少给灾民们交代了个清楚，事实也证明千叶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可是现在 正是由于那件事，灾民们现在完全失去了控制，根本听不进陌南笙和顾青林说了些什么。 “王爷，要不您和池清大人先回去吧？王爷此次能解决掉河道的事情已经是让下官感激不尽了，至于这灾民，不如交给下官来处理吧。” 陌南笙摇头，“不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们很重要。一个处理不妥当，就有可能会引发暴乱。顾大人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本王留在这里再看看情况。” 之前局势混乱，陌南笙为了震慑住百姓，不得已当场杀了两个人，以儆效尤，这才稍稍稳住了局面，可是这些都是暂时的，要是事情的根源问题不解决，这件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王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灾民们会如此，也是因为今年的收成全部都被水患给折腾没了，如今虽然河道已经挖好，但要想有收成，怎么也得等到明年秋天了。眼看着现在已经是秋季，灾民们手上无银无粮的，这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池清说的正是灾民们忽然发难的根由。 陌南笙紧了紧五指，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件事是我疏忽了，一心以为只要解决了河道的事情就可以回京了，如今看来，我们还得在这里多待些日子，把灾民们眼前的要紧之事给解决了才行！” 话说得倒是轻巧，可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别说现在朝廷不肯再拨银两过来赈灾，就算是拨了银两，那么多灾民又该如何安置？如今天气还不算很凉，凑合凑合也就过了，到了冬日，又该怎么办？ 灾民们就算整日喝稀粥，都得是一大笔银两，冬日还得添置衣裳，花销将会更大，那么多银子，上哪里去找？ 池清知道，陌南笙定然也是想到了这些的。 王爷啊 ------------ 063 打脸 陌南笙又过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活，千叶起身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千叶睡下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于是在这一天原本不可能会碰到陌南笙的时刻碰到陌南笙，千叶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 揉了揉眼睛，千叶走前去同陌南笙打了个招呼，陌南笙颔首，却是没有多说什么话。 千叶就这么看着陌南笙从自己身边经过，在离自己五步远的时候，千叶出声叫住了陌南笙。 “陌南笙，我们做个交易吧。” 陌南笙蹙眉，停下脚步回望着千叶，似是不解她在说什么。 千叶笑了笑，歪着脑袋道“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解决掉这次的事情，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过事情是什么我还没想好，所以先放在你那里，等我想到了同你说的时候你就无条件答应，好吗？” 似乎是个很不错的提议。 陌南笙走近千叶，目光在千叶脸来回逡巡，“你真的有办法解决这次的事？” 陌南笙与其说是在疑问，不如说他心里已经确定了，毕竟千叶此前展现出来的种种，足够让他相信她有这个实力。 “我说是你信吗？”千叶眨眨眼睛，不待陌南笙回答便又继续道“你不信也没关系，事实会说话的。既然如此，我就当你答应我提的条件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千叶退后两步，在陌南笙的注视下迈着从容淡定的步子离开了客栈。 …… 虽说千叶同陌南笙达成了交易，但是这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千叶每日还是在客栈里吃吃喝喝睡睡，偶尔心血来潮拉着同样无所事事的千叶珏和洛辰星一起出门逛逛江南。 这一日，千叶又准备带着二人出门，却被一个消息打乱了计划。 “王妃，千真万确，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好多人堵在顾府门口，等着看热闹呢！” 韶华向来是不会骗她的，她若说是大街小巷传遍了，那必然是传遍了。只是这事不是算解决了吗？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姐，不是昨儿个你说今天要出门逛逛西街吗？我和洛辰星左等右等都没看见你来，只好过来找你了。” 千叶珏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然后千叶便看见了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相继出现。 千叶莞尔，道：“走吧，刚才有些事情耽搁了，现在已经好了，不得不说你们时机掐得正好。” 洛辰星没有多余的话，在听到千叶这么说以后就直直的转过了身子，向着来时路走去。 三个人不论是走到哪里，几乎都能看见三五个人们或站或坐的聚在一起，像是在议论什么。 “姐，怎么感觉好像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啊？看那些百姓，什么时候这么闲过？竟然全都在外面闲聊！” 千叶珏拉了拉走在前面的千叶，小声的同她说着话。 是发生了事情。 千叶在心里回答着千叶珏的话，然后扫了一眼那些人，旋即垂下了眼睑。 千叶珏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这话是找错了对象说，他的姐姐，有时候像是对什么都很热心，有时候又像是什么都与她无关，随时都能抛下一切随风而去一般。 显然，此刻就是千叶对什么都不关心的状态。 千叶珏撇了撇嘴，倒是也没在意千叶的反应，自顾自的后退了两步，将方才的话对着洛辰星又说了一遍。 “好好走你的路，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是出来逛街的，又不是出来听别人闲谈的！” 千叶珏想，洛辰星这一句话还不如姐的充耳不闻呢！ 三个人又恢复到了之前默默走路的状态，千叶和洛辰星都是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心无旁骛的走路，只有千叶珏，时不时的竖着耳朵光明正大的听着墙角。 一来二去的倒是让千叶珏听出了名堂，这不，三个人刚在一间客栈坐下，准备用饭歇息一下，千叶珏就像是河堤打开了一个缺口一样，滔滔不绝的就说了起来。 “原来是顾家的丑事被人给扒出来了啊，还真是有趣！姐，你知道吗？就是你之前住的那个顾家，他们家原来还有一个少爷，只可惜了是个哑巴，所以顾家不认，一直把他养在外面！费尽心机的想要隐藏，这下子可是全给抖出来来了！还不知道顾府现在乱成什么样了呢？” 千叶珏不喜欢顾家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千叶才来江南的时候差点被火给烧死，就是在顾家二是千叶被下毒的那次，是因为顾芸芸，听说顾芸芸就是为了那个叫云生的。 是以千叶珏对顾府下都没什么好感，连带着对那个一直被养在外面的顾家少爷也没了什么同情之心。 千叶听着千叶珏的话，并没有开口，倒是洛辰星在桌子下面踩了千叶珏一脚。 “洛辰星，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故意的？” 洛辰星那一脚可是用足了力道，千叶珏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 洛辰星抿抿唇，示意千叶珏看向对面的千叶。 千叶珏看着忧心忡忡的千叶，忍不住伸长了手碰了碰她的胳膊，“姐，你这是怎么了啊？今天一整天都感觉你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 千叶摇了摇头，“没有，你方才说那个顾府少爷现在在哪儿啊？你知道吗？” 一提到这个，千叶珏立马就笑了起来，“那是当然，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 洛辰星一天不知道能看到多少次千叶珏这小人得志的嘴脸，早就看得想吐了，现在见他又是那样，立刻就把头转向了一边。 “姐，听说那个顾少爷现在就在顾府呢！还有我还听说了一件事，那顾府少爷之前被人给送回顾府的，可是第二天就不见了，顾夫人对外宣称说是顾少爷家里有急事，所以连夜赶回去了。啧啧……” 千叶珏摇了摇头，“你说这是不是娘亲说的打脸啊？要真是这样，那这一巴掌可还真是够响的！估计顾夫人脸都红了吧？” 千叶珏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脸的憧憬。45 ------------ 064 受伤 “我吃饱了，咱们回去吧。” 千叶放下手里的竹筷，淡淡的说了一声，洛辰星立即跟着放下筷子，利落的起身。 千叶珏一脸的错愕，嚎道“不是吧？姐，我什么都还没吃呢！” “谁让你刚才一直在那里说个不停，我们都吃完了，你要是想吃，那你自己留在这里吃吧。” 说完，洛辰星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千叶珏，直接就出了门。 千叶珏苦哈兮兮的拿着筷子胡乱的夹了两口菜塞到嘴里，然后也跟着出了门。 千叶珏本来以为千叶说的回去只是出了这个客栈，他们还是要继续逛的，可没想到的是千叶说的回去竟然是真的回去。 站在熟悉的客栈里，千叶珏有些无奈。 “姐，咱们就真的这么回来了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今儿个外面人太多了，我不太习惯，要是你还想着要去玩玩看看，那就和辰星一起去吧，我在客栈歇着了。” 千叶抬起头，对着千叶珏和洛辰星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算了，我还是待在客栈里吧，左右都已经回来了，再出去也麻烦！” 千叶珏大喇喇的坐在一张凳子，无所谓的说道。 至于洛辰星，她是怎样都行，反正不去逛街，她就在客栈睡大觉，要不然就是在院子里练鞭子，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今日天气好，韶华便没跟着千叶出门，留在客栈把千叶晚盖的棉被拿到院子里去晒了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院子里把东西给抱回来，正巧就在客栈的大堂看见了千叶等人。 “王妃，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奴婢听说今儿个街可热闹了，还以为你们会晚些才回呢！” 韶华抱着棉被笑眯眯的对着几人说道。 “人的确挺多的，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回来的。” 洛辰星这一次抢了千叶珏的工作，惹得千叶珏很是不满。 几人跟着韶华了二楼，然后分别回了自己的屋子。 “韶华，顾府现在情况如何了？我听说云生回来了？” 就知道王妃这么早回来是担心顾府的事情，韶华撇撇嘴，将棉被铺得整整齐齐之后才慢慢转过身。 “好像是吧，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那都是顾府的事情，奴婢没特别去关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千叶总觉得韶华说“顾府的事情”这五个字的时候是加重了语气的。 “我去顾府看看。” 千叶坐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准备出门去看看，却被韶华一把拉住。 “我的王妃哎，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那顾府有人来找你帮忙了吗？你答应王爷的事情做好了吗？你不是想着早些回京吗？这眼看着都快到中秋了，我们还在江南，迟迟没有动身，估计啊，中秋之前是回不到京咯！” 韶华一连串的话逼得千叶一句也答不来，千叶抬眼看了看外面蓝色深邃的天，不由得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中秋啊，家家户户团圆的好日子呢！ 千叶垂下眼睑，复又坐回原处。 “王妃，不是奴婢多管闲事，只是那是顾府的事情，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的。咱们只需要做好咱们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就由着它去，这不是你常给奴婢说的吗？” 韶华见千叶坐下，松了手给千叶倒了杯茶，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 “嗯，是我说的。” 千叶浅浅应声，让韶华不由得一愣。 王妃今儿个怎么这么轻易就赞同了她的话，她还以为这次也要费好些功夫呢！ ……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顾府现在确实是乱成了一锅粥，下人们在经过顾夫人的院子的时候，几乎都是蹑手蹑脚的，生怕发出了细微的响动就惹恼了里面的人。 “娘，就让弟弟留在府中吧，左右现在街坊四邻都已经知晓了，我们要是还把弟弟给赶出家门，岂不是让人笑话吗？” 顾芸芸坐在顾夫人的身边，说话的语调要多轻柔有多轻柔。 可惜顾夫人完全不吃这一套，听到顾芸芸提到顾云生，一张脸立即就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你少给我提那个残废！我听着就烦！” 顾夫人怒吼一声，脸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嫌弃。 顾芸芸一怔，一双翦水瞳眸就这么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娘亲，心里委实不相信方才那伤人的话会是从自己的娘亲口中说出来的，而且她说的那个人还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骨肉。 “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弟弟呢？弟弟除了不会说话，其他地方都好，难道就因为这一点不好，你就要抹杀他的全部吗？” 回应顾芸芸的是顾夫人的一声冷哼。 顾夫人起身，走到屋子的另一边，与顾芸芸稍稍有了些距离，然后才冷冷道：“就是这一点不好，足矣！” 听着自己娘亲冰冷到近乎残的话语，顾芸芸也跟着起身，“那娘亲你打算怎么办？还是像次一样把云生给偷偷送走吗？娘亲，你可别忘了，现在和当初不一样了，江南的百姓现在都知道云生是我们顾府的少爷，要是你真的那样做，你费心想要保留的顾府的颜面才是真的荡然无存了！” 顾芸芸说的这个就是扎在顾夫人心头的一根刺，如今是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顾夫人面色冷凝，扭头狠狠的盯着顾芸芸，“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那个残废和我们顾府有关系的事情一直以来都瞒得好好的，那残废也被我送走了，怎么会突然之间跑回来了不说，还闹得沸沸扬扬？” 顾芸芸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悸，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道：“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这件事情是我自己说出去的吗？” 顾夫人依旧看着她，道：“不是你就是你爹！这件事情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至于当年知情的下人，早就被我换光了，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事儿！” “这么说你现在是怀疑我和爹爹了？” 顾芸芸的眼中有着受伤。 45 ------------ 065 旧事 顾夫人抿抿唇，有些不自然的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就事论事，说出我的怀疑而已。” 好一个就事论事。 顾芸芸扯出一抹笑，“既然娘亲这么讲理，那不如我们今日就把弟弟的问题来彻底摊开了说？” “你今天是非要同我过不去吗？那个残废，有什么好说的！” 顾夫人蹙紧眉头看着自己眼前的人，脸的表情也满是不耐烦。 “芸芸怎么敢同娘亲过不去？芸芸只是想知道娘亲为何要如此对待云生，就因为他不会说话？这个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顾芸芸讥笑，眉眼之中透过凌厉，顾夫人竟被她那戾气给吓得后退了一步，脸也闪过了一丝丝慌乱。 “有什么好牵强的？他的存在，简直就是顾府的耻辱，只会让顾府蒙羞，让我的脸也没有光彩！你看看他那样子，哪里像是个正常人？说不定哑巴都是其次，还有可能脑子有问题呢！” 顾夫人嘴里吐出来的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顾芸芸亦是眉头紧皱。 “娘亲，前些日子芸芸听说了一件事，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娘亲听没听说过？” 顾芸芸忽而转了话锋，让顾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十几年前…… 顾夫人眼中的慌乱更甚，那些被刻意抛在脑后的东西在一瞬间回笼，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强势的逼她去面对。 “娘亲莫不是想起了什么？怎么这么慌乱？” 顾芸芸面笑意盈盈，藏在袖中的手却是紧紧攥成了拳头。 顾夫人勉力稳住身形，冲着顾芸芸扯了扯嘴角，道“我慌乱什么？你不是要说一件十几年前的旧事吗？说来我听听吧。” 旧事也不代表着就是那件事，她真的是太沉不住气了，这样反而会让人瞧出端倪。 顾夫人贝齿紧咬，腮帮子也绷得紧紧的，怎么看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那轻靠在椅背的身子，却是一副极度放松的姿态。 顾芸芸也没想到顾夫人前后的态度转变会是如此之大，原本她只是想用来“威胁”一下娘亲，让她断了送云生远走的念头，可如今…… 这话看来是不说到最后都不行了！ “具体是十几年前我也不知道了，只是听说那是一个大雨天，江南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雨，那天夜里……” 顾夫人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逼顾芸芸说出她知道的事情，心里还安慰自己说十几年前的事情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那件，可没想到偏生就是那件。 那是一个雨夜，当时顾青林还只是一个刚来江南的县丞，根基不稳，每天都有很多不得已的应酬，顾夫人年纪尚轻，哪里忍受得了自己夫君整日在外花天酒地。 抱着你不仁我不义，你要夜夜笙歌，那我就红杏出墙，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念头，顾夫人做了此生唯一一件错事，那就是她在府里随便找了一个样貌还看得过去的下人，享受了鱼水之欢。 那夜天气不好，府里的下人亦是早早的就回了屋子，是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她屋里一直跟着的一个丫头，还有突然来禀告顾芸芸身子不适的奶娘，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这本来就是顾夫人脑子一时糊涂犯下的错，事后清醒过来，当然是想尽办法遮掩，寻了由头打发那个丫头和奶娘出了府，然后再给了一大笔银子才让她们绝口不提此事。 而云生，就是那夜留下的唯一证据。 当时顾青林知道顾夫人有喜的时候很是欣喜，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早早的回到了府中，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是幸福美满，顾夫人也曾想过坦白，后来转念一想，倒不如等这孩子生下来，将错就错，说不定她和顾青林还会变得更好。 怀揣着这样的期盼，顾夫人最终没有狠得下心把这个原本不该出生的孩子杀死，不仅如此，还小心翼翼的照顾着，直到云生降生。 云生出生的时候一直都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人，不哭也不笑，安静得厉害。 大家一开始都夸这孩子安静，顾夫人也以为如此，可等到云生五个月大的时候，顾夫人都没有听见过这孩子出过一丝声音，便请了大夫过府诊治…… “他就是一个错误！他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如今来了，多看了这世间十几年，他也该知足了！这十几年里，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他回来，没想到他还是回来了……” 顾夫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让顾芸芸的耳朵嗡嗡直响。 “娘，那是你当年自己犯的错，云生何错之有？当年你要是态度坚决，不让云生出世，现在就没这些事了，可不管你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你就是生下了云生，你现在就不能这样对他！” 原来……他是这样来的啊。 原来……贺师爷说的是真的，娘亲根本就不喜欢他，也没想过要同他一起生活。 原来……真的是娘亲让贺师爷带着他走的啊。 他的存在，简直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娘亲自己当年一时糊涂所犯的错误，就是娘亲干净的人生的污点！ 怪不得，怪不得…… 门外来找顾夫人的云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让人难以接受的内容，要是当时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一定不会好奇的躲在门外，以为姐姐和娘亲是在说他讨人喜或是讨人厌的地方。 秉着呼吸拔腿跑了好远好远云生才停下来，胸腔里闷闷的，难受得紧。 “公子……少爷，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还是之前短暂伺候过云生的那个丫头，因着云生此次回府动静太大，顾夫人根本没有心思来做表面功夫，这个丫头听她自己说还是顾芸芸派过来的，让她好生照顾云生。 顾云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推开丫头，自己摇摇晃晃的往屋子里走，刚走了没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丫头比划了几下。 丫头开始疑惑，云生又反复比划了几下，丫头终于懂了，领命退下。45 ------------ 066 上心 被温暖的水包围着，云生这才感觉到那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冷意消散了些许，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云生将空茫的目光投在前方的山水屏风。 屏风的山水画得很是不错，但吸引云生的注意力的是那只在这屏风几乎毫不起眼的白鹤。 白鹤嘴张着，仅仅只是那么一个动作，却让云生仿佛间听到了它的歌喉。 要是他会说话就好了…… 移开目光，云生将自己的身子往下沉了沉，让热水可以更好的包围住他。 “少爷，奴婢进来了哦！” 突然从门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云生听见了，可是却没办法出声阻止那个小丫头，让她不要进来。 嘴角掀起一抹冷嘲，云生低着头看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唇畔的弧度拉扯得更大了些。 顾云生，你醒醒吧！你连三岁孩童都能轻易做到的事情都办不好，还凭什么异想天开的希望你的娘亲能够喜欢你？ “咯吱”一声传来，丫头已经推门而入，云生心里有些烦闷，干脆就将自己的脑袋也一并没入了水中。 小丫头知道云生在沐浴，可是侧着耳朵听了好久也没有听到任何水声，心里想着之前见到云生时的模样，小丫头更是担忧不已，再顾不得什么，直接就走到了屏风后面。 这样一来，云生把自己全部泡在水里的场景就这么毫无阻碍的呈现在了小丫头的眼前。 小丫头一声尖叫，然后急急前，将水里的云生给捞起来，“少爷，少爷，怎么好好的就要寻短见了呢？你可千万别出事啊，奴婢这就去叫大夫过来瞧瞧！” 云生本来在水里憋气憋得好好的，被小丫头这么一弄，反倒是呛了几口水进去，平白惹得喉咙一阵不舒服。 刚一睁开眼就看到小丫头慌里慌张的向外跑去。 这是要做什么去？ 哦，对了，她说要去请大夫给自己瞧瞧…… 这件事可不能传出去了，不然的话娘亲会更讨厌他的。 顾云生此刻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丫头今天出了这个屋子，不出半日，定然是全府下的人都会以为他是因为不受待见，所以才想自寻短见的。那些流言蜚语云生倒是不在乎，他只是不想看到顾夫人那嫌恶的目光以及听到那无比伤人的话语。 黑眸四处望了望，却发现没有什么茶盏之类的小巧物件可以打破来吸引丫头的注意力，顾云生有些无措，旋即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屏风。 这个……应该很贵吧？不知道打破了会不会惹得娘亲不开心？ 顾云生低垂着头，咬唇思考着，似乎是在面临一道什么生死难题般。突然间，余光瞥到丫头已经快要跑出屋子了，顾云生眼睛一闭，心一横…… 不管了，先拦住丫头再说！ 屋内传来的巨大声响成功拦住了丫头往前而去的身影，丫头茫然的回过头，发现是屋子里的屏风碎了，可是却不明白好端端的屏风为何会碎。 顾云生看到丫头，向着丫头挥了挥手。 丫头一愣，旋即咧嘴轻笑。 她就说屏风好端端的怎么会碎，原来是少爷啊，看来少爷没事了。 …… 顾夫人的院子里，顾芸芸和顾夫人此刻都没了声音，两个人就这么坐着，根本不知道在这期间还有人来过这里，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夫人，少爷……”仆妇急急的从外间跑进来，刚刚说了少爷两个字就看到顾夫人神色一沉，立马缩头收脚改口道：“公子方才把屋子里的屏风给弄坏了，老奴过来问问是不是要立刻给公子的屋子换件新的。” 原本这等小事委实是不用特地跑来给顾夫人禀告的，东西坏了碎了，只管去账房说一声，支了银子去添置新的便是，可那是少爷的屋子，夫人对他的态度…… 仆妇惴惴不安的抬眼瞄了一眼顾夫人，发现后者好似什么也没听到般，竟然闭目养起神来！ 那这到底是换还是不换啊？ 仆妇心里拿不定主意，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跟着站在屋子里，心里期盼着顾夫人可以回个一言半语的。 顾芸芸听说是云生屋子里的东西碎了，而这婆子居然还跑来问要不要换新的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嚷道：“你在顾府这么久了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吗？屏风碎了添个新的就是，还巴巴的跑来娘亲这里问，那顾府养着你们是干什么的？” 听到顾芸芸的呵斥，仆妇像是如梦初醒般，急急的就要跪下去认错，但是在此之前又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顾夫人，发现后者仍旧是没有什么动静，这才赶紧跪了下去。 “小姐息怒，老奴一时糊涂，老奴这就去给少爷换新的。” 仆妇作势就要离去，顾芸芸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顾夫人，心里稍稍松懈了几分。 “等等！少爷人没事吧？这好端端的屋子里的屏风怎么会碎了？该不会是你们……” 顾芸芸的话还没有说完，仆妇就又跪了下来，一路跪行到顾芸芸的脚边，才诚惶诚恐道：“小姐冤枉，老奴可是半点没动那个屏风。听丫头说是少爷自己打碎的……” 原来是云生自己打碎的啊！那人应该是没事的。 顾芸芸仰起头，轻声道：“你起来吧，我又没说什么，少爷才回到府里，对府里的一切都还不熟悉，你们且都得多帮衬一些，万不可有所怠慢。” 仆妇再度抬眼看了看一旁的顾夫人，发现顾夫人在听到顾芸芸说这话的时候只是眉头蹙了蹙，但是终究未曾开口说些什么。 仆妇赶紧点头，“老奴明白，老奴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的。” 仆妇这一出去，很快外间的人都知道了，顾府的确是有了个少爷，而且大小姐对这个弟弟格外关照，千叮咛万嘱咐的，甭提有多心了。 当然外间的人不只是在顾府心惊胆战了好长时间的下人们，还包括外面那些候在顾府大门等着看热闹或者等着看顾少爷是何等风采的人。 ------------ 067 折桂 “这么说起来，顾夫人算是默许云生留在顾府了？” 千叶敛下眸中的惊诧，问着一旁的韶华。 这已经不算是默许云生留在顾府了，还变相的承认了云生是顾家少爷的事情，怎么看也不像是顾夫人那个人会做出来的妥协啊？也不知道顾芸芸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韶华咯咯笑着，小脑袋也不住的点着，道：“是啊，王妃，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奴婢还以为顾夫人不会这么轻易的认下云生呢，没想到……看来还是压力使然啊。” 压力？ 是了，这件事现在可不是关起门来说的顾家家事了，是全江南的百姓都在密切关注的一件事情，怪不得顾夫人竟然会妥协。 千叶心情大好的弯了弯眸子，真心为那个少年感到开心。 “王妃，京城来信。” 池清抱着信鸽在千叶的门外停下，等着千叶出声允准之后才进了屋子。 “太好了！今日还真是个好日子！今年的新科状元出来了，你们猜是什么人折桂了？” 千叶飞快的把信的内容看了一遍，笑眯眯的问着屋子里的两人。 韶华一脸莫名，瞥向一旁的池清，发现对方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模样，便直接开口问道：“谁呀，谁呀？王妃，我们都认识吗？” 千叶眨眨眼睛，一副打死不说的欠揍模样，道：“你们猜！猜到了我就告诉你们！” 池清嘴角抽了抽，小声嘀咕道：“猜到了哪里还用你告诉我们，这不是摆明了在骗三岁小孩嘛！” “池清，你在嘀咕什么？是不是在质疑我说的话？” 千叶忽而凑近池清，吓了池清一大跳，池清连连后退几步，与千叶保持了距离，笑嘻嘻道：“怎么敢？属下不过是在琢磨到底是什么人寒窗苦读二十载终于得了应有的回报。” 千叶挑眉看向他，语调转了好几个弯道：“哦那你可是想出来了？” “属下猜测或许是路之远。” 路之远是他们离开京之前偶然在一间茶舍里碰到过的书生，当时的他在京才子之间也颇有名气，池清还记得就连陌南笙这般挑剔的人当时都赞了他一句才高八斗，由此可以想见，若是有人折桂，这个路之远应当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陡然听到池清说起一个不算熟悉的陌生名字，千叶纯澈的眼中划过一丝茫然，而后才想起那个路之远究竟是何人。 千叶拿着信纸掩住了唇角，笑得眉眼弯弯，语气中带着狡黠的笑意说道：“你猜错了哦，池清。新科状元可不是你看好的那个路之远哦” 不是路之远还能是谁？居然能够把路之远都压下去，此前应该会听说这号人物才是啊！ 池清敛目思索，到底还有何人是有可能折桂的。 “不用猜了，那个人是秦明。” 陌南笙从外间走进来，直接就宣布了状元的名字。 秦明？！ 韶华先是一愣，旋即惊声尖叫，“啊……王妃，是真的吗？真的是同王爷说的那样是秦明秦捕头吗？” 千叶看着韶华这般夸张的反应，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信提到的秦明的那部分展现给韶华看，“是呀，面白纸黑字写着呢！” 池清亦是缓缓笑开，道：“没想到竟然是秦捕头。我只是没想到秦捕头竟然会参加今年的考试，如若不然，我第一个便会猜他了。” “池清，没看出来啊，你竟然这么看好秦明。” 千叶睇着池清，语气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池清挠了挠头，没有再回答千叶的话，就算是他想回答，这话貌似也没有什么能回答的。 基于陌南笙的出现，韶华和池清二人在知道了新科状元是谁以后都很识趣的退了下去，将屋子留给了二人。 陌南笙坐在木凳，神情平静，道：“本王也是才得到消息，倒是没想到王妃竟然比本王还快，王妃这个信息收集传送的渠道倒是厉害啊！” 糟了！方才就顾着让池清他们猜测，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方面！ 千叶心里一个咯噔，面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笑了一下，道：“许是运气好吧。你看，这信鸽还在我手呢！再说了，我哪有什么信息收集传送的渠道？还不是托了阿宁的福。” 永宁是九公主，和秦明的关系匪浅，想来若是秦明参加了今年的考试，永宁必然是知道的，那……提前知道了结果，应该也是说得通的吧？ 千叶悄悄抬眼看了一下依然没有多大反应的陌南笙，心跳却没来由的开始加快，就好像是自己做贼心虚一般。 不对，她为什么要做贼心虚？她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有些事情选择了说，有些选择了不说而已。 好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陌南笙并没有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而是极快的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你知道天辰历年来的新科状元等到放榜那日会有什么惯例吗？” 千叶一愣，旋即坐在陌南笙的身边，道：“当然知道，不就是骑着白马戴着红花游街吗？让百姓们看看新科状元是何等的威风！” “你说的这算是一个，还有另外一个。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陌南笙摇头，在千叶疑惑的目光下缓缓的念出来了这么一首诗。 千叶抿唇，旋即眸中划过一丝恍然，惊呼道：“你的意思是新科状元得和公主大婚，在游街的那天？然后一跃成为驸马？” 陌南笙凝着千叶，郑重的点了点头。 每三年会有一个新科状元出现，就意味着每三年都会出嫁一位公主，如今的皇室，公主本就不多，适龄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而年纪适合又最大的公主就是…… “陌南笙，你不会告诉我说今年正好是阿宁同秦明吧？” “恭喜你，答对了。” 陌南笙唇角勾出一抹轻笑，学着千叶以前的模样对着千叶说出了这句话，千叶觉得自己可能是耳朵出问题了，世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20132 ------------ 068 妥当 许是从千叶的脸读出了那种疑惑，陌南笙又开口道：“秦状元拒绝了这门亲事。” 秦明拒绝了？ 千叶倒抽了一口凉气，旋即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没有见姨娘在信说明，猜想着是自己看漏了，千叶便又急急展开信看了一遍。 果然，姨娘在信已经说了，是她自己看到秦明中了状元，一时高兴便没有看见。不仅如此，常氏还在信中说阿宁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在宫里闷着，好些日子没有偷偷溜出过宫了。 千叶敛目，点了点头。 这倒是像阿宁的性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又是公主之尊，而今却被秦明这个毫无出身的人给当众拒绝了亲事，想来阿宁定然是恼怒得不成样子的。 “秦明胆子倒是真大，拒婚也就罢了，竟然还当众。但凡是他为阿宁考虑过一星半点儿，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样一来，让阿宁的面子往哪里搁？” 秦明若是对阿宁没那份心思，拒婚也许是个很明智的决定，他这样不拖泥带水，干脆果决倒也是个英雄所为，只是这事搁在阿宁身，千叶就有些不认同秦明的做法了。 “非也，非也。现在不是皇妹的面子没处搁，而是父皇的面子没处搁。” 陌南笙摇着头，一脸闲适的说出这句话。 千叶扭头看了陌南笙一眼，委实不明白他为何还能如此淡然，要知道被当众拒婚的可是他的妹妹！不过明惠帝的面子没处搁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婚向来是圣旨亲赐，而今秦明当众拒婚，摆明了就是抗旨不尊！父皇恼怒，但是这种事情若是当事人不愿意还强扭的话，到底是失了皇家的威仪气度。是以父皇下令将秦明给投进了大牢，估计咱们的新科状元现在还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和一群老鼠蟑螂庆祝他的高中呢！” 陌南笙说着就低低笑出了声，“茴儿，你还别说，这估摸着该是咱们天辰头一个在放榜当日鱼跃龙门的时候被丢进大牢里的新科状元吧！” 笑笑笑，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 千叶回头狠狠的瞪了陌南笙一眼，再度展开了常氏写来的信，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自己遗漏的地方。 陌南笙从一旁抽走千叶的信纸，收敛了笑意的脸看起来严肃了几分，对着千叶轻道：“茴儿，京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现在是时候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了吧？” 千叶愣了愣，随后才想起陌南笙问的是关于灾民闹事的事情，他们说好了做交易的。 挥了挥手，千叶含糊道：“这事儿你就放心交给我吧，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东风？她成日都待在客栈，就算是东风来了，估计她也不知道，何况如今还是秋天！ 陌南笙在心里淡淡回道，面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好像这件事交给千叶他是再放心不过一般。 又过了几日，陌南笙没有等到千叶说的那场东风，倒是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此事当真？” 陌南笙眼睛里难掩讶异，抬眸看向池清，反问道。 “千真万确。” 陌南笙闻言摩挲着自己大拇指的玉扳指，敛眉沉思。 茴儿还好好的活着，顾子虚居然就这么离开江南了？这不像是顾子虚的作风啊。当然陌南笙并不是想着要千叶出事，只是觉得顾子虚行事太过诡谲，让人捉摸不透。 罢了，走了也好，省得成日害得分神来看着那个女人。 “知道了，回头把这个消息给茴儿说一说，那些派去跟着茴儿的人手可以适当调一部分回来了，留几个身手好的跟着，以防万一。” 陌南笙摆了摆手，本意是想将人手全部调回来的，可话到舌尖不知怎地就生生变了个模样。 听到陌南笙如此吩咐的池清面倒是没有任何诧异之色，反倒是陌南笙瞧着有些懊恼。 池清愣了愣，旋即开口“王爷，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陌南笙斜眼瞥见池清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自己的唇角竟然不知何时向勾了几分，赶紧沉了神色。 “没什么，你下去吧！” 待到池清离开，陌南笙才坐到了铜镜前，他一个大男人，自是不像女子那般时常会照镜子，但有些时候还是免不了要看看，比如此刻。 镜中的人的脸于陌南笙而言不算熟悉，但也不是陌生，只是那压不下去的唇角始终让陌南笙瞧着有些不自然。 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就会不自觉的弯起唇角，这样的变化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 左右想不清楚，陌南笙干脆将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给搁置在了一旁，眼下可闲工夫想这些，还是想法子把灾民的事情给处置妥当，然后便回京才是正经。 一想到灾民，难免就又会想到千叶，陌南笙在心里低低的咒骂了一声见鬼，然后抬步出了屋子。 灾民们忧心的大事一直没有着落，虽说有陌南笙带着他们挖了河道，这些日子下了雨倒是也没听说出事的事情在前，但是眼前的事同样也是不能妥协的事情，是以灾民们看到陌南笙的时候，神情一如既往的古怪。 倒像是想要发作又觉得对着眼前之人发作委实不妥的那种纠结。 陌南笙照旧不动声色的将那些情绪纳入自己的眸中，清了嗓子也并没有开口提关于灾民们之后的安置问题，只是说了中秋将至，所以特地让人做了月饼，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 “我们才不要吃你那些什么月饼！我们要我们自己的家，自己的安稳生活！” “就是就是！你一直说在想办法，可这都过去多久了，却是半点消息也无，就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就是你们中饱私囊，偷偷拿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的银两，然后花在了外面那些貌美的女子身！” 这话可不能随意乱说，自然，这也是陌南笙头一次听见他们这么说话。32 ------------ 069 张扬 往些时候灾民们也不是没有这般当着陌南笙的面骂过，但也仅限于是说陌南笙办事不力，是个闲散王爷，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远没有像今日这般说些什么中饱私囊的胡话来。 思及此，陌南笙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陌南笙在心中思虑了一番，转瞬便想到了顾青林府上找到的那本毫无破绽的账簿。 原本他都淡了心思放下了这桩事，如今意外听到，免不了那些小心思又被勾了起来，是以说出来的话也不自觉带上了一些威压。 灾民们之前见到的都是陌南笙平静如水的面容，甭论自己说了些什么，陌南笙始终都是面色淡淡未曾动气的模样，甚至还特地吩咐了下面的人不准对他们动手。 可现在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中饱私囊，这王爷就开始沉下了脸 方才说话的那人不免有些心跳如鼓。 觑着眼睛看了一眼陌南笙，发现对方正不依不饶的盯着他，那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垂下了脑袋，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王爷。” 一旁的池清自身后推了推陌南笙，小声的唤了一句，又冲着陌南笙的脸上望了望，陌南笙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委实有些太过急躁了。 嘴角动了动，陌南笙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又觉得没那必要，索性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转身迈步走开了。 陌南笙并没有回客栈，只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晃悠着，这样的姿态和步调饶是池清跟了陌南笙多年也几乎没怎么见过，当下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敛了声息。 临近中秋，街面上照理来说应当是人很多才是，毕竟阖家团圆的日子，办筵席需要采买的东西，装扮宅子需要的花草什么的，都应该新近添置，可是这街上竟然比以往还要冷清几分。 萧瑟的秋风吹过，卷起一地枯黄的落叶，倒是更加显得这空荡的长街寂寂寥寥。 见到这般的情境，陌南笙一直未曾松开的眉头忍住不又蹙紧了几分。 “池清，这是怎么一回事？虽说水患导致今年收成不好，可是这开店做买卖的人家怎么也会变得这么冷清，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陌南笙话音刚落，跟在身后的池清就已经迈步上前进了一间尚还开着的店铺问话去了。 不过须臾，池清便回了来。 “王爷，都问清楚了，说是这条街上泰半的铺子都卖出去了，这几日正重新张罗着，准备在中秋那天开张呢！” 陌南笙掀起眼皮略略扫了一眼，这里的店铺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也有十数间 “全都是那天开张吗？” 池清点头如捣蒜，“是啊，他们说那天日子好，左右也快到了，就干脆定在那天，好好热闹热闹！” 陌南笙狐疑的再度看了几眼那些看似还在筹备的店铺，看样子有卖成衣的，卖吃食的，卖玉器首饰的怎么瞧也不像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何况那么多铺子，还都是上好的地段，断然不可能会是一个人的！ 暗叹自己果然是想得太多了，方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这是千叶的手笔，毕竟他二人可是有过君子协议的。 陌南笙轻笑一声，道“还真是巧！” 池清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可不是，那么多铺子，早不换人晚不换人，偏生这个时候都换了，而且凑巧还都定在同一天开张，还真是巧啊。 池清摸了摸下巴，倒是没想那么多其他的，左右他也不知道陌南笙同千叶有过这场交易，更加不知道陌南笙方才以为那些是千叶做的，他只是觉得事情一下子就变得轻松明媚起来。 紧压在心头的事情一松，整个人也变得愉悦惬意起来，连带着步子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池清抬脚追上前头的人，“王爷，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嗯，看看有多少铺子是那天要开张的，咱们指不定还可以来一起热闹热闹。” 陌南笙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可到底没有在街上闲逛多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又回到了客栈。 深蓝色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巨大的金黄色的月亮，清冷的月光洒遍了江南的每一条街道。千叶等人如今身处江南，饶是陌南笙贵为王爷，那些官员也只是来送了些礼品，然后便匆匆离去，半点没有耽搁。加之几人觉得麻烦，便只是让韶华做了一些月饼，草草吃了，这就算是过了中秋。 如今一行人正走在街道上，闲庭漫步，东看看西瞅瞅的，倒是舒爽惬意。晚间风凉，千叶又素来怕冷，是以是几人之中穿得最厚实的一个。 前方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响，千叶珏这个喜好热闹的，立马就拉着洛辰星往前面跑去了。 夜风将千叶珏的话音传进千叶的耳朵，“姐，我先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你们在后面慢慢过来啊，不用着急。” 千叶望着两个人影跑得越来越远，忍不住摇头失笑：“到底还是两个孩子啊。” “茴儿你不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陌南笙突然凑到千叶的耳畔，出口的话近似于呢喃，热气惹得千叶的耳尖一下子红了个透彻。现下又是在灯光极盛的地方，千叶这一变化自然是毫无阻碍的就落入了陌南笙的眼中。 轻笑几声，陌南笙唇角的弧度弯得越来越大，最后连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意。 千叶恼怒，抬起杏眸狠狠的瞪了陌南笙一眼，旋即大步往前而去，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偏生陌南笙还兀自笑着，即便是不回头，千叶也能感觉到那个人张扬的笑意！ 脚下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大，眼看着千叶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陌南笙的眼前，陌南笙这才慵懒的迈着步子跟上去，可是还没走几步，就被突然出现的池清给拦了下来。 “王爷，账簿找到了。” 适才舒展的眉眼立时收敛，唇角也不自觉的抿成了一条直线，陌南笙抬头，示意池清跟上去，自己便往反方向而去。1946 ------------ 070 今朝 千叶独自走了一段，猛然发现身后并没有那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立时回头一看，果然没有看见陌南笙的身影了。 踮脚四处张望，奈何这些人如今都是用了晚膳之后出来赏月散步的，加之又有不少的店铺今夜开张，很多东西都是属于开业酬宾的打折状态，让这条街道更是拥堵不堪，导致千叶什么也看不到。 “王妃。” 人群中忽而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千叶循声望去，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池清。下意识的就看向池清的身边，却依然没有看到陌南笙的身影。 千叶站在原地不动，待到池清穿过人群走到她的面前的时候才低低问了一句陌南笙去哪儿了。 “回王妃的话，王爷临时有事，所以就先行回去处理事情了，让属下跟着王妃，保护王妃的安全。” 千叶蹙了蹙眉。 池清一向是陌南笙的左膀右臂，现在出了事情，陌南笙居然没有让池清跟着一起回去，反而留下来陪着她 转过身，千叶的语气稍显冷淡，道：“你跟着他去处理事情吧，我这里不会有什么事的，何况你们不是说顾子虚回京了吗？只要他不在，想来这江南应该没有其他什么人胆敢来要我的命了。” 池清面上闪过一丝为难，“可是王爷吩咐属下” “你尽管去吧，回头我自己会同陌南笙说的，再说了，这里不是还有三弟和辰星吗？” 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池清抿着唇瓣，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担心陌南笙一个人会出问题，便向千叶抱拳说了声抱歉，然后就匆匆离去。 千叶珏和洛辰星看到千叶的时候正好从一间新开张的铺子里面挤出来，毫不在意的坐在千叶脚边的一级石阶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哎哟我的妈呀，这人还真是多，都快把小爷我挤成肉饼了！还好小爷我身材纤瘦，身手矫健，不然一时半会儿还真有可能出不来！” 一旁的洛辰星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仿似方才看见了什么可怖的场景一般，千叶不由得笑了笑。 “你们不是一早便知道今晚会有很多店铺开张吗？当时不是还嚷嚷着一定要来看看吗？这才多大功夫啊，就躺在这里装尸体了？” 千叶珏现在已经是完全躺在了那几级石阶上，听到千叶的声音，稍稍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明亮的月光，便不由得拿手挡了挡。 “姐，你别站那儿，眼睛都快给我亮瞎了。” 千叶一开始还不知道千叶珏这么动作是在干什么，结果听他这么一说便立即明白了过来，弯唇轻笑，顺从的往旁边挪动了几步，千叶珏这才放下了格挡在眼睛上的手。 “他呢？” 千叶珏的眼睛向四处瞄了瞄，发现陌南笙不见了，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千叶是知道他性格的，叫王爷觉得生疏，可让他叫姐夫，又不怎么愿意，而且于礼不合，是以每次提到陌南笙的时候千叶珏几乎都会用他或者那个人代替含混过去。 “临时有点事，所以先走了。” 千叶珏闻言一下子就不满起来，嘴里咕哝道“我看他才不是有事，是不想和我们一道在这街上闲逛吧！也是，人家一个王爷，哪里像是会来逛市井之地的人！” 说是千叶珏在咕哝，可到底他的声音不他们站的这处位置又稍显偏僻，没什么人声，故而千叶还是听见了千叶珏的话。 整理了一下罗裙，千叶蹲下身子，视线与千叶珏齐平，笑道“你一个小孩子，知道得还挺多啊？” 千叶珏皱皱眉，避开千叶点自己鼻尖的手指，道“姐，我可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得多了！” 不是小孩子还老说孩子气的话？千叶睨了千叶珏一眼，倒是没有同千叶珏计较，只是又替陌南笙辩解了几句。 “好了好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哪，古人诚不欺我！罢了罢了，不说他了，咱们几个还是去四处逛逛吧，听说今晚开的铺子都很不错！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的手笔，一下子开这么多店铺出来！” 千叶珏老成的摆摆手，那张尚还有些稚气的脸在这样的动作之下难免显得有些可笑，不过在场的其余两个人都没有在意，毕竟她们已经抛下千叶珏并肩走到前头去了。 “辰星，你觉得这些铺子怎么样？” 又走了一段路，千叶开口问着一旁安安静静的洛辰星。 洛辰星抬眼，飞快的扫了一眼街道两侧的铺子，因着是新开业，所以店铺的匾额上还挂着红色的绸带，洋溢着的喜庆倒是把中秋月光带来的清冷冲淡了不少。 “还不错的样子。” “洛老爷是千金阁的当家人，膝下又只有辰星你这一个孩子，想必以后千金阁下的所有店铺都是辰星你的吧？不过看辰星你对这些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到时候” 这话其实问着不合适，但是洛辰星和千叶二人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于是一个问，一个便老老实实的答了。 “没关系啊，找个女婿入赘我们家就好了嘛！又不是多难的事！” 洛辰星无所谓的口吻让千叶一怔，旋即又笑了开来，“辰星，万一你喜欢的那个人不愿意入赘呢？毕竟男子汉大丈夫，入赘说起来也委实不大好听。” 洛辰星耸肩，“还没发生的事情我不想，想了也没用，到了那一步，自然会有决断。所以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就好！” 洛辰星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千叶的肩，说出了这么一句老气横秋的话。 千叶看着从后面追上来的千叶珏又发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带着洛辰星就一并往前跑去，还时不时回过头招呼她，让她快些跟上，千叶眉宇间就有和煦的笑意散开。 今朝有酒今朝醉，还真是说得在理啊！ 千叶抬腿跟上去，她到底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几年的规矩学下来，早就不能像前头的两个人一样还蹦蹦跳跳的，只得稍稍把步子迈大，尽量缩短差距。1946 ------------ 071 离席 “不是让你跟着茴儿吗？怎么跟上我了？” 陌南笙听到身后细微的风声，赶紧转过头去，一眼便看到了本该跟在千叶身边的池清，不由得蹙眉问道。 池清心下惶恐，但还是把千叶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陌南笙听，陌南笙听后也没有多大表情，只是皱着的眉头不自觉的舒展开来。 “她倒是看得挺开，罢了，我们早去早回。” 陌南笙低声说着话，还没到池清的耳边，便被秋风给吹散了，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顾府，小楼。 “云生，真好啊，这可是咱们第一次一起过中秋，你看，整个顾府就这里赏月是最好的了。之前我还担心千叶她们在这里，今年不能来呢！没想到” 顾芸芸让丫头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顾云生的边上，两个人就这么看起月亮来。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顾云生看着头顶那硕大的圆月，不知不觉就冒出来了这么一句之前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诗，可惜他没办法说话，不能亲自感受一下这句诗念出来的感觉。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骨节分明，手指纤长，只是在月光的映照下看起来有些惨白，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顾芸芸一直留心着他的动静，此番见他垂首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便柔柔的笑开，道：“咱们云生的手还真是好看，让我这个做姐姐的看了都觉得嫉妒呢！” 顾云生侧目，正好看到顾芸芸眉眼弯弯的模样，薄唇不自觉的向上扬起一个弧度，连带着心里方才的那点失落就一并消失。 有清浅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踩在那木质的楼梯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顾云生和顾芸芸二人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同时回过头朝楼梯口望了过去。 两个丫头提着八角灯笼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是顾夫人和顾青林，许是过节的缘故，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虽然浅，但总归还是有的。 顾芸芸唇角轻弯，眉眼带笑，伸出手去推了推一旁的顾云生，旋即便听到顾芸芸颇有些激动的声音在耳旁炸响。 “云生，云生，看见没？爹爹和娘亲都是笑着的，这说明他们从心里接受你了，不然怎么会笑呢？方才我还有些担心，这下好了，看来都是我胡乱想的，走走走，咱们过去给爹娘请安。” 顾云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顾芸芸一把拉起迈步到了顾青林和顾夫人的身边。 “爹爹，娘亲，你们来了！我和云生都在这里赏了一会儿月了，今年的月亮比往年要圆要大呢！咱们用过饭后还可以一家人再坐在廊下一起赏月！” 顾芸芸拖着顾云生矮身给顾青林和顾夫人匆忙行了一个礼，便急吼吼的说着，话音里夹杂的喜悦怎么都掩饰不住。 顾云生悄悄抬眸觑了面前的二人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亦或是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作祟，顾云生总觉得他们二人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尤其是在看向他的时候。 心里的不安忐忑又扩大了一些，顾云生咬着唇，将脑袋垂得更低。 “云生，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坐下，难不成还要让爹娘等着你啊？” 顾芸芸故意瘪着嘴，顺带还拿了顾青林和顾夫人二人来做幌子。 顾云生闻言连看都不敢看二人一眼，随意挑了一张凳子匆匆忙忙就要坐下来，可是无巧不成书，这不，刚好顾云生就坐在了顾夫人的旁边，而且坐下去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顾夫人规规矩矩放在膝头的手。 顾云生的动作一僵，将唇咬得更加厉害，手指也忍不住揪住了自己的衣袍，直到顾夫人冷淡的眸光看向他抓着衣袍的手，他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赶紧松开手，使劲儿的去抹平刚刚弄出来的褶子。 顾夫人的红唇抿了抿，就在顾云生以为顾夫人要说什么的时候，顾夫人却又扭头看向了桌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顾云生慢慢坐下来，身子绷得直直的，提筷夹菜吃饭的时候也尽量只挑自己面前的那碟子菜吃，生怕再有哪个地方惹到顾夫人不悦。 顾芸芸停了筷，看着举止动作都带着些许仓皇的顾云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云生，你慢些吃，还有，这桌子上这么多菜，你怎么光顾着吃眼前的那一个呢？挑食对你的身子不好，你会长不高的！” 顾芸芸一面念叨着一面给顾云生夹了一些其他的菜。 顾云生偷偷打量了一下一旁的顾夫人，发现她目不斜视，好似眼下出了吃饭这一件事，其他的都入不了她的眼，她的耳。 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顾云生冲着顾芸芸笑了一下，旋即又埋下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 一顿饭吃得是前所未有的艰难和尴尬，好在席间还有顾芸芸这个圆场子的，多少减淡了一些令人局促的氛围。 “我们等会儿就” “砰！” 顾芸芸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一声极为突兀的声音，正蹙眉疑惑间，便看到了顾夫人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芸芸，你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食不言寝不语，这一点先生没有教过你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是顾家的大小姐！简直是丢尽了咱们顾府的脸面！” 不待顾芸芸出声解释，顾夫人就已然带着婢女远去。 “爹爹，我” 顾芸芸将头转向顾青林，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委屈。 她怎么了嘛！还不是看大家席间都不说话，气氛怪异得紧，想着这又是云生回到家中第一次和他们一起过中秋，不想让他觉得不自在才一直说话的嘛！而且以前云生没回来的时候，她在饭桌上说话，也没见娘亲发那么大的火啊！ 还直接甩袖走人了！ 顾青林脸上也有些尴尬，此番又见得顾芸芸如此模样，便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胳膊，“好了，好了，你娘可能是心情不好，你让着她些，别和她置气！” 说完，顾青林也离了席，追着顾夫人而去。9146 ------------ 072 冷言 顾云生放下手里的竹筷，静静地坐在那里，再没有任何动作。 顾芸芸以为他是伤心难过了，便赶紧开口道“云生，你别往心里去，娘亲她脾气不好，有时候会突然这样离席拂袖而去的。而且这次娘亲是冲着我来的，同你没什么关系，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顾云生一直长在外面，心思也较其他人要更为细腻一些，顾芸芸就担心今夜之事会给他带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所以才着急的解释。 殊不知其实这样的解释才更容易惹得人胡思乱想，还不如就此作罢，什么也别提。 顾云生坐在那里依旧没有动静，耳朵里听到了顾芸芸所说的话，也感受到了她的焦急与担忧，但是顾云生此刻就是不想动，甚至连一个敷衍的微笑都不想给顾芸芸。 顾芸芸见状更是慌乱，探手抓住了顾云生兀自放在膝头的手，道：“云生，云生” 除了这两个字，好像顾芸芸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半晌，顾云生抬起头，冲着顾芸芸比划了几下，顾芸芸看懂了，他是想让自己去看一看顾夫人。 “云生” 不放心的看着顾云生，少年闻言笑了一下，笑容的弧度似乎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仿似刚才少年的沉默只是顾芸芸一个人的错觉。 顾云生再度抬了抬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催促着顾芸芸赶紧去看看顾夫人。 顾芸芸抿唇，下意识的看向廊外，顾夫人和顾青林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了清冷的月色洒在了依旧苍翠的树木上，微风浮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好，我这就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过一会儿还有月饼呢！咱们一家人可得一起吃才行！” 顾芸芸唇角漾开笑意，旋即迈步出了小楼。 顾芸芸一走，小楼里就更是空荡寂静，负责伺候顾云生的丫头也被顾云生给赶了下去，此刻偌大的屋子便只剩下了顾云生一个人垂首安静的坐在椅凳上。 顾青林追出去的时候顾夫人刚好迈过垂花门，听得后面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顾青林呼喊的声音，顾夫人才挥退了身边的婢女，安静的站在原处等着顾青林上前来。 “夫人，不是都说得好好的吗？今儿个是中秋，又是云生回家第一次同我们一起过节，你就算是心内再不喜，好歹也得等饭吃完了，再寻个合适的由头离开啊！你这样一使性子，云生那个孩子又特别敏感，难保他不会” 顾夫人抬眸冷冷的看了一眼顾青林，顾青林说话的声音忽而就低了下去，直至低不可闻。 “顾青林，我记得我当时答应的只是陪着你们过去小楼用个饭，我可没保证我一定会坐在那里乖乖吃完。” 顾夫人面冷，说出来的话更冷。 中秋节之前，顾芸芸就三不五时的过来同她说道起中秋的事情，她能把那个孩子留在顾府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已是不错，如今他们竟然还妄想着要陪那个孩子一起用饭，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时顾夫人就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了顾芸芸的话，只可惜顾芸芸有时候也是个倔性子，认定了的事非得做到才罢休。这不，前脚被顾夫人拒绝，后脚就找了顾青林来当说客，甚至顾芸芸还不惜暗地里用那件事来威胁顾夫人，气得顾夫人牙痒痒不说，接下来的几日更是连觉都没能睡得安生。 面对顾夫人这冰冷凌厉的话语，顾青林只得无声的叹口气，旋即低下了脑袋，那模样就像是被大人训斥了的孩子。 顾芸芸一来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当即就冲上去挡在了顾青林的面前。 “娘，这件事可是我们事先说好的，如今你拂袖离场，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顾夫人今夜摆明了是谁来说话都不会给人留面子的，当下就用冰刀一样的眼神刮过顾芸芸的脸，道：“过分？我过分还是你们父女俩过分？索性现在我已经出来了，你们再说什么都无法挽救，夜里风凉，我回去歇着了！” 顾芸芸一个箭步上去就拦住了顾夫人的去路，眼眸定定的看着顾夫人，“娘，云生还在小楼等着我们一起过去吃月饼呢！” 言下之意就是还有挽救的法子，那就是让顾夫人跟着他们一道回去吃月饼。 顾夫人讥笑，“那是一家人才能吃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兔崽子，哪来的资格同我一起吃月饼？！” 这话一落，顾夫人直接伸手将顾芸芸拨到一边，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顾芸芸望着她的背影，气得牙齿都在打颤。 来路不明的小兔崽子？那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骨肉，居然成了来路不明的小兔崽子！！！ 顾青林只知道顾夫人向来不喜云生，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厌恶到这种地步，当下也是纳闷的看着顾夫人离去的方向皱眉沉思。 “老爷，王爷来了。” 赵管事从外间疾步而来，匆忙行了礼之后便说出了前来的目的，顾青林脸上闪过诧异，脚下却是一刻不停的朝着大门而去。 “王爷可有说是所为何事？” 顾青林怎么也想不明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竟然可以让候安王在中秋节这样的日子里还亲自登门。 顾芸芸咬着唇瓣，看着顾青林匆忙离去，最后满腹心思都只得化作唇边清浅又无奈的叹息，沿着来时路往向着小楼而去。 走到小楼附近，顾芸芸脸上就换上了一副兴高采烈的神色，她可不想让云生看出来她有半分的不高兴。 “云生，王爷来了，爹娘都忙着去招呼王爷了，我们两来吃月饼吧！” 顾芸芸刚踏上最后一级木梯，便忍不住开口嚷道，可是回应她的只有满室的寂静以及一盏尚未熄灭的烛火。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顾芸芸将手中的月饼胡乱的扔在桌上，转身就又急匆匆的下了楼。正巧在小楼门口撞见了伺候顾云生的那个丫头，顾芸芸便一把抓住了她。46 ------------ 073 学厨 “小小姐”丫头走得好好的，猝不及防被顾芸芸这么一抓住，七魄都吓走了两魄。 顾芸芸见她反应如此，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但还是不死心的追问“云生呢？” “少少爷他” 丫头磕磕绊绊的说着话，将顾芸芸那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无意识的屏住呼吸，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丫头，生怕自己听到了什么不想听到的话语。 丫头磨磨蹭蹭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惹得顾芸芸心里那叫一个毛焦火辣的，可又不敢催促她，怕她到时候被吓到了更加说不出话来。 “少爷！”丫头眼睛一亮，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两个字。 顾芸芸这下是彻底绷不住了，低声嚷道：“我就是在问你云生呢！你到现在一句完整的话都没给我吐出来，现在又提到云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芸芸的话音刚落，斜背后就伸出来了一只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带着些许的苍白，很明显就是不久之前她才赞叹过的手。抬眸看了一下丫头的神情，顾芸芸不敢置信的慢慢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顾云生那张带着浅淡笑意的脸。 “云生，原来你还” 顾芸芸说到一半就倏而顿住，顾云生不由得疑惑的看着她，似是不解她为何会突然不说了。 顾芸芸眉眼弯着，映着头顶的月光，很是动人，旋即她便摆了摆手，挽上了顾云生的胳膊，道：“没事，王爷来府上了，爹娘都忙着去招呼了，咱们两个人一起去吃月饼吧。” 能在主子身边露脸的丫头哪个不是人精，当下听到顾芸芸的话，便提着八角灯笼走在了一旁，细心的为二人照亮脚下的路，然后一并走进小楼。 这厢，顾青林跟着管事急急走到花厅，便看见陌南笙端坐在椅凳上，正端着尚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小口的抿着，长睫垂下，挡住了陌南笙眼里的情绪，顾青林看不到其他更多的东西。池清抱着一柄剑冷冷的站在陌南笙的身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酷之气让顾青林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变得更加忐忑不安。 脸上挂了笑，顾青林走到陌南笙的身边，“王爷，中秋好啊！下官方才还念叨着应该亲自去拜访一下王爷，倒是没想到王爷竟然就登门了，真是让下官好生惶恐啊！” “顾大人又没做错什么事情，何来的惶恐？” 陌南笙放下手中的茶盏，不咸不淡的说出这么一句话，让顾青林没由来的一噎，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有些讪讪的站在陌南笙的面前，陌南笙也没有发话让他坐下，虽然是顾青林自己的府邸，可是顾青林没得到陌南笙的命令，愣是不敢自己寻了凳子坐下。 屋子里寂静无声，过了半晌，直到顾青林双腿有些发软，陌南笙这才开口让顾青林到一旁随意落座。 “顾大人，中秋佳节，合该是全家团圆的大好日子，本王贸然到访，是不是打扰到顾大人了？” 顾青林依旧笑着，道：“王爷多虑了，王爷能够到下官的府上来，乃是下官及顾府上下的荣幸。不过下官有一事不明，王爷此番前来是为了” 陌南笙听到这话才勉强勾了唇，“顾大人不必担心，本王就是来体恤一下咱们天辰的肱骨大臣，当然，顾大人也可以理解为是中秋本王太闲，一时半刻找不到人说话，想着和顾大人还算是交情不错，便上门来叨扰顾大人了。” 能被当朝唯一的王爷用到交情二字来形容两人的关系，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当下顾青林就笑眯了眼睛。 “想来王爷还没有吃月饼吧？正好下官的府上今年用上好的桂花做了月饼，吃一口满嘴都是桂花的香味，甚是不错，不如” “也好，听到顾大人这么一说，本王还真是有些嘴馋了。”陌南笙应着顾青林的话，然后扭头对池清道：“池清，你跟着一并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池清抬脚就跟着赵管事要往外而走，顾青林连忙道：“王爷，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池清大人呢？赵管事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不如让池清大人也坐下一并歇歇吧。” 陌南笙垂下眼睑，轻声道：“顾大人你别看池清是个大男人，实际上他平日里没事就爱在厨房里待着，做些精致可口的小点心，此番这么好的机会，池清定然是极有兴趣想，除非”陌南笙突然抬眼直直的看着顾青林，唇角也压了下来，变成一条直线，“顾大人是担心池清偷师，不愿意让池清跟上去看看？” 这话顾青林可不敢接，当下便笑着道：“原来还有这层原因，是下官鲁莽了，赵管事，你带着池清大人去厨房好好转转，若是池清大人感兴趣，就让厨娘好好给池清大人说说这月饼是怎么做的，绝不能藏私，听见了吗？” 赵管事连连应声，然后恭谨的领着池清向厨房而去。 池清的脸上隐隐有些青筋冒出，没办法，谁让自家王爷找什么理由不好，非得说他一个大男人喜欢做些厨房里的活计，简直就是在光明正大的坑他，可是他还没有法子反驳，不仅如此，还得笑着附和自家王爷的话。 换做是其他人，估计都得感到憋屈！ “池清大人，厨房在这边。” 赵管事看着池清径直拐向了另一边，忍不住开口小声的提醒着他，池清脚步一顿，然后又调转了一个方向，向前大步迈着，可怜赵管事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还得气喘吁吁的跟在他的身后，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好在厨房离花厅并不是很远，走过了长廊，然后再转过几个角便到了，是以赵管事还能在到了厨房之后热情的招呼着池清。 “赵管事，王爷和顾大人还在花厅等着呢，我瞧着这桂花月饼很是新奇，所以想留下来看看，要不赵管事先行把月饼给王爷和顾大人送过去？”10 ------------ 074 月饼 赵管事看了看周围还在忙碌着的厨房，估计一时半会儿池清也不可能会离开这里，便道“那池清大人姑且在这里稍等片刻，小人去花厅给王爷和大人把这月饼给送过去之后就转道回来。” 池清点头，然后便饶有兴味的去看厨娘做桂花月饼了。 赵管事见状，招呼了厨房众人几句，便立即拿着月饼匆忙往花厅而去。 “王爷，大人，月饼来了。” 赵管事一路疾行，加上方才跟着池清又走了那么一遭，在这么凉爽的夜晚，额上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可见这一番动作委实让他的身子骨有些吃不消。 “池清呢？被那桂花月饼给勾走了魂儿？” 陌南笙拿起一块切得小小的月饼，顺道往赵管事的身后望了望，在没看到池清的身影之后，便近似于呢喃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赵管事又在二人的矮几上将那些月饼规规矩矩的放好，然后躬身退到一定距离之后才回答道“回王爷的话，池清大人对桂花月饼很有兴趣，但是又怕耽搁王爷和大人享用月饼，便打发了小人先回来给王爷和大人把月饼送来。” 陌南笙点头，“本王就知道，他那个性子，真是让顾大人见笑了。” 顾青林也是哈哈大笑着，听得陌南笙说话，便道“哎王爷这话可就是客气了，池清大人既然有如此好的兴致，王爷就由着他去吧！左右这中秋没什么大事，外间月色也好，不如请王爷移步去凉亭，下官陪着王爷下两盘棋，顺道赏赏月？” 陌南笙侧目看了看外间的月色，便欣然答应了顾青林的邀请，抬步往外走去，至于棋子，自然会有人去凉亭摆好，无需他们操心。 至于池清，此次前来本就是另有目的，当然不可能会在厨房多多逗留，等到赵管事一走，池清在厨房扭着厨娘装模作样的学了片刻，便声称自己肚子疼，借口遁走了。 顾府的凉亭那儿种植了许多桂花，秋风吹过，香飘十里，在月光的照耀下，还可以看到那些隐藏在丛丛绿意之间的黄色的小花，煞是可爱。 “顾大人这处凉亭倒是不错，在这样的节气里，坐在这里赏月下棋饮酒作诗皆是美事。” 陌南笙一面踏上石阶一面转动眼珠打量着周围的场景。 “王爷谬赞。” 顾青林在一侧给陌南笙引着路，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然后落座在凉亭上的木头桩子做出的凳子上，开始下起了棋。 上京，一幢隐藏在金风玉露背后的小楼，此刻亦是灯火通明，小楼里面静谧万分，若不是那亮着的灯笼，恐怕没有人会认为这里面会有人住着。 一个裹着天青色稍厚衣衫的身段窈窕的女子执着一盏八角灯笼，穿过悠长曲折的回廊，迈步下了长了些许青苔的石阶，然后推开其中一扇门，进了屋子。 “小姐，夜里风凉，奴婢替您把窗子合上吧？” 兰儿放下手中的灯盏，看了一下坐在窗边无精打采的趴在矮几上的女子，淡淡的关切从话语里流转出来。 女子并没有应声，兰儿却是不敢私自动作，只得抬步走近女子，给女子的肩上披上了一条珊瑚绒的毯子。 “兰儿，你说笙哥哥为什么还不回来啊？他都走了这么久了，连一封信都没有给我写过，笙哥哥会不会是变心了，喜欢上了那个王妃，不喜欢我了？” 女子抬起头，眼波里流转着的潋滟光芒足以战胜世间所有的美景，精致美艳的小脸此刻刻满了无助，欲掉未掉的泪珠尚且在眼眶里打转，惹得人分外怜惜。 兰儿牵起一抹笑，又将因为女子方才的动作而滑落肩头的毯子给心儿拉上去了几分，道：“小姐，您怎么会这么想呢？看，中秋已经到了，今夜的月亮是前所未有的圆，相信过不久小姐和王爷也会如此的，小姐不必担忧。” “我怎么能不担忧？以往笙哥哥出门只带池清，可是现在笙哥哥居然会带上一个女子！你还记得吗？曾经有一次我让笙哥哥带着我一起去边境，笙哥哥想都没想便拒绝了，现在却” 心儿想到这一点就心痛不止。 “小姐，边境那是何等危险的境地？风沙大暂且不说，那苦寒的条件，时不时东裕国的人还会来边境滋事，而且奉命镇守边境可不是什么说着玩儿的小事，王爷他怎么可能会带着你一并去呢？” “可是这次去江南不也是出了事情吗？那为什么笙哥哥就带着王妃去了呢？” 心儿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兰儿缓缓笑开，“小姐，您忘了？这不是皇上下了旨让王爷带上王妃去的吗？皇命难违，纵使王爷万般不愿意，可是也只能带着王妃一起同行啊，不然就是抗旨不尊，是要杀头的大罪啊！难道小姐是想看着王爷被杀头？” “呸呸呸！”心儿急了，连忙对着地上呸了几声，“你个丫头，还不快些呸几声，把方才的那些话给收回去！要是笙哥哥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不饶你！” 兰儿见她神情总算没了之前萎靡，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配合着心儿的要求，呸了好几声。 “小姐，这下总可以了吧？” 心儿点点头，兰儿这才走到一旁把自己方才带过来的月饼递到心儿的嘴边，“既然这样，那小姐就来吃月饼吧！这可是玉食斋里新出的品种，好像叫什么桂花酿酒月饼。听说啊，是把今年刚开的桂花给挑了最好的摘下来，然后做成桂花酿，和着面饼一起，这样啊，做出来的月饼不仅有甜甜的酒味，还有浓郁的桂花香，很是不错呢！” 心儿瞥了一眼兰儿手中的月饼，外表鲜亮，还没开始吃就已然能够闻到其散发出来的浓郁酒香和花香，让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它吞吃入腹。 咽了口口水，心儿拿过月饼，开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对了，小姐，适才二小姐差人给小姐送了一封信过来，小姐现在吗？” ------------ 075 娶贤 心儿放下手里的月饼，然后摊开手掌，兰儿立刻从怀里掏出雪白的锦帕，仔细的替心儿擦拭着每一根手指头，确保上面没有任何的月饼残屑。 做妥这一切之后，立即把信放到了心儿的手中。 三两下拆开信，心儿把里面薄薄的一片纸拿出来，飞快的扫了几眼，旋即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丞相夫人要在府中办赏花宴，二小姐请我一并过去凑个热闹呢！” 兰儿担心心儿吃了月饼会口渴，便在一旁给心儿斟茶，听得心儿此言，眉梢都带上了笑意，问道“那起来丞相夫人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办这样一场宴会，接到帖子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夫人，小姐若是以后进了王府，难免会同这些人打交道，此番是个不错的机会。” 心儿将手里的信随意的抛到一边，转瞬又拿起一小块月饼吃了起来。兰儿猜不透她的意思，可心里又实在想知道自家小姐到底是如何想的，便忍不住出声问了问。 “小姐，您的打算是什么？这二小姐估摸着还等着小姐回信呢！” 心儿嗤笑一声，“千叶依会等着我回信？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又不是没见过千叶依的模样，仗着自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且容貌非凡，一向都是用高人一等的眼光来看人，她才不会关心我回不回信呢！” 秋风透过支起的窗子吹了进来，将心儿披散在身后的黑发给吹到了前面来，挡住了心儿的大半张脸，兰儿赶紧上前把头发给心儿仔细的拨到后面，顺带关上了窗子。 “留一丝缝隙吧，这天气暂且还不是很冷，等到了冬季，想开窗都没什么机会了。” 兰儿闻言又将窗子往外面推了推，留下两指宽的缝隙出来。 “小姐的意思是不去了？那奴婢这便写信回了二小姐的帖子。” 兰儿对于自家出刚才的那番话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前些日子心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同二小姐拌了几句嘴，之后兰儿便没有见到二小姐常来这小楼里面找自家小姐了，当然，以前也不是常来。 心儿却是摇了摇头，“不，我当然要去，二小姐亲自下的帖子，不去岂不是不给二小姐面子？何况你方才不是说以后我若是进了王府，免不了要和那些人打交道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 兰儿点点头，走到屋子的另一边研磨，然后迅速的写好了一封信，待到墨迹稍干，便拿到心儿的面前给心儿过目。 心儿飞快的扫了一眼，旋即闭上了眼睛，道：“就这样吧，快些支个人把信给二小姐送过去，别耽搁了。” 兰儿心下疑惑，自家小姐方才还一副不怎么喜欢二小姐的样子，现在这态度，未免又有些太过殷勤了吧？不过这是主子的事情，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不要管这么多为好。 同在上京的千叶依自然很快就收到了心儿的回信，如玫瑰花般娇艳的红唇当即就弯了弯，如玉的手拿着那信纸，颜色竟然同那纸没有什么分别！ 芍药端着刚炖好的燕窝粥上来，正巧看到了千叶依的这抹笑容，不由得失了神。 小姐果然是不负第一美人的盛名，这单单是一抹笑，便让人不由得为之心悸。 垂下眼睑，芍药恭谨的走到千叶依的身边，道：“小姐，厨房刚炖好的燕窝粥，小姐快趁热喝吧。” “嗯，对了，你去衣名轩给我置办一些新的衣裳来，天凉了，以前的衣裳都不怎么时兴了。” 千叶依在铺着雪白狐裘的绣凳上坐下来，慢条斯理的拿着羹匙喝起了燕窝粥，同时漫不经心的吩咐着其他的事情。 其实像相府这样的权贵之家，到了一定的时日，自然会有专门的人上门来给府里的各位主子量体裁衣，添置新衣这样的事情委实不用千叶依这样的小姐来过问。可是千叶依嫌府上的那人手艺不好，做不出来新的花样，便时常让芍药去衣名轩置办衣裙。 可衣名轩自从上次短暂的关门之后，再开门做生意的时候那些衣裙也并不比府上的人做得好，但千叶依却执意要去那里做，沐之悦便也随了她去。 “奴婢记下了，小姐还有什么旁的事情要吩咐吗？” 芍药见沐之悦吃了两口燕窝粥便停下了动作，知道她是不吃了，立即就上前收拾那些东西，顺道问着话。 “唔还有一件事，江南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江南 一听到这个词汇，芍药便知道千叶依想问的是大小姐的事情，可是她一个做丫头的，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小姐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当下便咬了咬唇，有些弱弱的出声：“回小姐，奴婢不知。” 眼瞅着千叶依将嘴角一沉，马上就要发作，芍药赶紧道：“奴婢前些日子经过七姨娘院子的时候听到七姨娘在同芙蕖说，水患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小姐很快就要回来了。” 千叶依脸色这才松缓了几分，抓过一旁的白玉茶盏便放在指尖随意把玩了起来，喃喃道：“是吗？我还真是怕千叶茴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呢！哼！她倒是好命，连躲个流言蜚语都能让她躲到江南那样富庶的地方去，真是便宜她了！” 芍药端着燕窝粥垂首站在屋中，像个木偶一样。 千叶依看到她那样子不免有些烦躁，旋即摆了摆手，颇有些厌烦的道：“你下去吧，没什么事就不要在我跟前来晃荡了。” 芍药立时退了出去，在合上房门的那一刻，不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这小姐长得美是美，就是性子太不好了，三两句不对就要开始发脾气。那大皇子也不知道是看上了小姐哪一点，竟然就这么巴巴的想要讨了小姐回去做正妃！不是有句话说娶妻当娶贤吗？小姐那样的性子，一看便不是贤妻 难道就只是因为那一张脸吗？ 芍药叹口气，摇了摇头，将脑中的那些想法全都给甩出去。 ------------ 076 请帖 “芍药姐姐，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该不会是又被小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吧？” 芍药将燕窝粥刚送回厨房，昔日里跟她关系较好的小丫头一见到她的样子便开始打趣她，芍药笑了笑，嗔道：“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儿！要是被府上其他的人给听到了，指不定把你这个丫头给发卖到哪儿去呢！” 小丫头缩了缩脖子，灵动的大眼睛看了看四周，旋即又松口气般的说道：“还好现在厨房里面没人，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也只有芍药姐姐你一个人听见了！芍药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出卖我啊！” 着就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神色，惹得芍药不由得抿唇轻笑。 小丫头看见她笑，胆子便又大了几分，上前拉过芍药就坐在厨房的矮凳上说话。 “芍药姐姐，你不知道我以前多羡慕你能够从一跃枝头到小姐身边去伺候，那一等丫头的月银多不说，活儿还轻松，甚至啊，要是小姐出阁了，你这个一等丫头说不定还可以跟着过去做陪房，那可比我们这些留在厨房做些粗使活计的丫头好多了！” 芍药听得小丫头这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陪房？她一个丫头哪能有那样的好命？ “不过啊，现在我不这么想了。看见芍药姐姐你三不五时的就被小姐骂得灰头土脸的，有时候甚至还要被当做出气筒使，我啊，就觉得待在这个厨房里挺好的。虽然活儿是多了点，累了点，到底不至于被人这么骂着，打着。” 芍药还未张口说话，便又听得小丫头的声音传来，不由得一怔。 是啊，待在厨房可没那么多事！ 芍药忽然有些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急急忙忙的起身，“瞧我！在这儿听你说话都快忘了正事了！小姐让我去衣名轩给她置办新衣呢，这天色可不早了，我得赶紧去，不然回头小姐又得不高兴了。” 小丫头见芍药这慌里慌张，一副再慢一刻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芍药姐姐，既然是这样，那你赶紧去吧，小姐的事要紧，回头你得了空，咱们再来说话。” 小丫头冲着芍药挥了挥手，芍药点点头，算是允了她说的话，然后便夺门而出，要多急切就有多急切。 “这一等丫头的生活看起来还不如我这样的粗使丫头呢！” 小丫头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起身到屋外的廊下伸了伸腰。 芍药一口气走出老远才慢慢停下了步子，其实给千叶依置办新衣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左右她知道那衣衫是千叶依要在赏花宴上穿的，而距离赏花宴还有些日子，她只要算着时间，在那之前将事情办妥即可。可是听着那个小丫头在那里絮絮叨叨，芍药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压抑得厉害。 是以最后她借着要给千叶依挑选衣衫的由头从小丫头那里逃了出来，是的，逃。除此之外，芍药想不到任何可以形容她当时心情的词语。 孤身一人在相府曲折的小道上走了很久，芍药的心情渐渐平复，然后这才从偏门出了去。 话都说出去了，无论是不是真的，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免得到时候落人口舌。 随着秋风的轻拂，以沐之悦的名头举办的赏花宴如期而至，丞相夫人下的帖子，自然很多人前来，何况如今还有一个满城皆知被大皇子追着的二小姐在，这些人当然都是干干脆脆的来了相府。 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停在相府的大门前，本该是不引人注意的才是，可偏生在这样的日子里，来往的世家夫人小姐乘坐的都是华丽的马车，这不打眼的马车反倒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姐，相府到了。” 一个娇俏的丫头掀开车帘看了看，然后刚到丞相府门口尚未来得及进去的夫人小姐们听到这话，便索性停下脚步来看着。 这样一辆马车居然也是受邀来赏花宴的？简直是不可思议。 上京城但凡有点头面的人都知道这赏花宴说起来不过是个寻常的宴会，但到底是丞相夫人办的，而且丞相夫人背后还有一个沐家，她的侄子又是刚封了侯爷的沐永隽，风头之盛根本无人能敌！是以这普通的赏花宴也开始变得不普通，若是没有帖子，寻常人根本进不了丞相府的大门！ 而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赏花宴的帖子向来只给有头面的人家，如此一来，这乘坐不起眼的马车的人的身份就更是让人生疑。 “这是谁啊？坐这样的马车也敢来丞相府？该不会是什么小丫头片子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所以特地过来打算浑水摸鱼的吧？” “说不定就是，管事的，你们今天可得看好了，这来赏花宴的人手上可都是有帖子的！你可别一不留神就让那些阿猫阿狗给混了进去！” 马车上的人还未下来，马车外面站着的人就已经在开始议论了。 兰儿坐在马车里听着这些人的议论，顿时变得有些气愤，“小姐，咱们要不然还是回去吧？这些人一看就是等着看咱们的笑话的！”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心儿倒是完全没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兀自拿了掩面的帕子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旋即轻声道：“他们想笑话便让他们看，左右我们手上有帖子，你担心什么？现在要是回去了，才是让他们真的看了笑话去！” 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兰儿率先跳下马车，然后无视周围人的目光，立即转过身去将心儿也一并带下了马车。 主仆二人目不斜视，径直的走到相府门口负责检查的人的身边，“这是我们的帖子。” 火红色的烫金帖子就这么大喇喇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然后等着那人检查。那人在这样的目光下依然有条不紊的按着章程办事，然后放下手里的帖子，恭敬的对着两人行礼。 “二位姑娘，里面请！” ------------ 077 漂亮 兰儿接过帖子，然后掺着心儿一并进了相府大门，虽然没有回头，可是她们都能听见那些人刻意压低了的抽气声。 “还是小姐英明，如此一来，他们就看不成咱们的笑话了。” 兰儿抿唇轻笑，一旁的心儿倒是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叮嘱兰儿在今日的场合里尽量少说话，免得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小姐就放心吧，奴婢心里清楚着呢！这不现在就咱们两个人嘛，奴婢就多了两句嘴。” 兰儿的好心情直接从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流露了出来，直到二人过了垂花门，还能听见身后那些细碎的声音。 “……你真的没有看错？那帖子不会是作假来蒙人的吧？” “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大家闺秀，不过能拿到千叶夫人的帖子，应该是有些本事的吧？” “……我也没瞧见过！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现在可好了，我们之前那样看轻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有人的地方就有声音，尤其是有无数争奇斗艳的女人的地方，那种声音就会无限扩大。 心儿虽然嘴没说，可她到底还是竖着耳朵在听身后的动静的。那些人的话传进她的耳里，惹得她的唇角不自觉的扬。 她……很满意自己一手促成的如今的局面。 心儿进府造成的轰动一早就传入了千叶依的耳朵里，此刻千叶依正拧着锦帕，脸透露着浓浓的不悦。 “她还是没有摘下面纱吗？” 千叶依忽然想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错，她特地给心儿送去帖子，就是想着今日这样的场合，心儿怎么也会把自己的脸给露出来，不知为何，千叶依心里总有一种预感，那面纱下隐藏的容颜比她的还要美几分。 负责去探听消息的芍药想起自己之前在角落里偷偷瞥见的情景，不由得摇了摇头，“没有，那位小姐穿了一身极为素淡的白色留仙裙，只在裙角和腰间绣了一簇簇的红色花朵，面亦是戴着同色的面纱，看起来就像……” 芍药抬眸觑了一眼千叶依，不敢说接下来的话。 好在千叶依也并没有追问，只是淡然的扔掉被自己捏皱的帕子，问道“她们此刻在哪儿？” “回小姐，那位小姐带着她的丫头此刻就在重园赏千瓣菊。” “嗯。”千叶依点了点头，“重园只有她们两个人吗？还是说大家现在都聚集在那里了？” “有着进门之前的事，大家都纷纷递了帖子进了府中，明里暗里的打听着那位小姐此刻身在何处，然后便一窝蜂的都去了。” 这就是说众人此时都在重园了，还真是热闹！ 千叶依转过身子，让芍药给自己梳了头发，再仔细的在脸涂了铅粉，确定别人在任何一面看过来都能看到她精致的脸之后，这才带着芍药往重园而去。 …… “小姐，那些人从进来开始眼光就一直在我们身打转，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兰儿弯腰低着头装作是在嗅花香的模样，然后小声的在心儿身边说道。 “目不斜视，专心赏花，其余的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心儿淡淡的声音传来，还真是没有看向那边一眼，只是自顾自的欣赏着自己附近盛开的无比娇艳的鲜花。 自家小姐都发话了，兰儿当然是照着这样的话去做，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忽而寂静的人群变得有些喧哗，紧跟着一阵香风扑面，在心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挽住了胳膊。 “心儿，你瞧瞧你，坐那么朴素的马车来居然还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我啊，知道你向来不喜麻烦，早知道就安排人过去接你了，说来我还得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呢！” 千叶依笑吟吟的说话声在四周响起，引得周遭的众人更是窃窃私语不止。 “……原来是二小姐相熟的，我说呢，怎么以前没见过？” “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能同二小姐来往的，哪个不是身份尊贵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竟然这么藏着掖着，到今日才放人出来露脸！” “你睁大眼睛仔细瞅瞅，她那叫露脸吗？大半张脸都被面纱给挡住了，是美是丑都看不见！” 千叶依听到这句话便立刻笑了起来，对着心儿道：“心儿，你看今日来这里的人只有你一个人戴着面纱，而且大家似乎都对你的容貌很感兴趣，左右这里也没有旁人，不如心儿你就摘下你的面纱让大家一睹天人之姿？” 千叶依妩媚的眼神在周围人的脸一一划过，那些人本来就对心儿的容颜好奇，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没有开口，现在来了个千叶依，和她相熟不说，还开口说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事情，众人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附和着。 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原来就是想让她摘下面纱，看她的脸！当她不知道这赏花宴其实来的不止世家夫人小姐，还有那些适龄的少爷公子吗？ 要是被他们不小心撞见了，那可就…… 心儿美目里极快的闪过一丝不悦，藏在袖中的手亦是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再度抬眸看向周围的人，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思量着。 若是摘下面纱，只怕会惹来麻烦，若是不摘面纱，那该寻个什么由头好呢？既能让这些人断了心思，又能不得罪这些人…… 有了！ 脑袋里浮现出一个主意，面纱下的红唇很快就勾起一抹弧度，旋即便听得心儿用清越的嗓音道：“京谁不知道二小姐美若天仙，莫说是心儿此刻脸长了疹子，就是没长，心儿也是万万不敢摘下这面纱的！二小姐同心儿站得这般近，待会儿各位看到心儿的脸，岂不是更得大失所望？所以啊，还请各位给心儿一个面子，让心儿不至于太过丢脸才是！” 这一番话说得委实漂亮，千叶依的美是大家众所周知的，平日里大家也都很自觉的同千叶依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对比太大，平白惹了不快…… ------------ 078 无礼 心念电转，对于心儿所言皆有同感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抿唇笑了起来，然后便四处张望着，寻了由头离开这里，去去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看的花或……人。 千叶依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姣好的脸蛋立时布满了阴霾，松开还挽着心儿的手，偏头在心儿的耳边说道：“心儿还真是巧舌如簧，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这面纱下到底是怎样一张脸了！” 兰儿站得离二人有些距离，听不清千叶依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看见千叶依轻笑着抬手隔着面纱抚了自家小姐的脸。 待到千叶依离开，兰儿这才心有余悸的前，惴惴不安的问道：“小姐，二小姐同你说了什么啊？怎么奴婢瞧着方才二小姐的笑容有些骇人呢？” 心儿低头亦是轻笑，丝毫没有被千叶依方才的那些话给影响到情绪。 “没什么，不过是二小姐想要看到的情景没有出现，有些恼羞成怒罢了！走吧，现下看来这个赏花宴也没什么意思，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心儿抬脚就往来时的路走着，兰儿赶紧小跑着跟去。 “小姐，咱们都来了，现在就走不太合适吧？再说了，小姐莫不是忘了今次来这里的目的？那些夫人小姐似乎有意同小姐交好，小姐何不抓住机会，好好拉拢一下那些人？” 听得兰儿的话，心儿垂下了眼睑。 有意同她交好？她们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罢了！若是知道她的身份，只怕是巴不得从来没有同她说过话。 这一点，心儿心里清楚得很。 “罢了，今次不合时宜，等我进了王府，成了笙哥哥的女人，到时候不用我费尽心机，这些人自己就会主动找门来！还有那个千叶依，一个徒有其表的女人，多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恶心，以前找她还真是我瞎了眼！” 心儿的话音越来越低，直到后来，兰儿根本就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余光瞥见她的嘴唇在动，估摸着她还在说话而已。本来想张口问问到底说了什么，可心儿已经加快了步子往外走去，兰儿也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 “小姐，那位小姐已经带着她的丫头出了相府了，您看是不是还要让人跟出府去？” 芍药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一定要同那位小姐过不去，印象里那位小姐好像还是第一次出现在相府这样的场合里，而且看方才自家小姐的那副模样，分明是同那位小姐相熟…… “不必了，她要走便让她走好了，左右来日方长，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千叶依睇着屋子里一株开得甚好的海棠，淡淡的说出这句话。 芍药松了一口气，方才她还真的怕自家小姐非得让她去跟着那位小姐呢！毕竟这种跟踪人的事太过宵小，哪里是她能做得来的？ “是，小姐。” 芍药墩身行礼，然后就像木头人一样静静的站立在一旁。 千叶依看到芍药这副模样就没来由的感到不痛快，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让她出去候着，不必待在屋子里。正好芍药心里也不乐意和千叶依同处一室，如此一来，倒是顺了两个人的意。 房门被合，芍药的手还放在门未来得及垂下，身后就传来了沐之悦的声音。 “小姐呢？可是在屋子里？” 芍药心里一惊，赶紧转身对着沐之悦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夫人。” 沐之悦还是那副冰冷的模样，只是芍药想不明白今日明明来了那么多的客人，夫人不去重园里好生招呼着，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而且还是带着绿意一起！ 等到芍药再度直起身子的时候，沐之悦才又开口问道：“我问你小姐呢？怎么不回话？” 芍药大惊失色，恍然间才想起自己方才竟然只顾着问安行礼，倒是把这最重要的事情给漏掉了。 “回夫人的话，小姐现下就在屋子里呢！” 身后的绿意立即前将屋门给推开，然后沐之悦就抬脚进了去，绿意跟芍药也只得依次进入屋中。 千叶依听到动静就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发现是沐之悦之后，便淡淡一瞥道：“娘怎么会有空来这里？外面的那些人难道不需要娘去招呼吗？” 沐之悦看到千叶依依然不动如山的坐在原处，没有丝毫要起身给她见礼的意思，薄唇就忍不住抿了抿，拼命压抑着才没让心里的那股火气给发泄出来。 “大皇子来了，说是要见你，你就别在屋子里待着了。之前听说你不是去了重园吗？好像还和一个姑娘感情甚好的样子，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沐之悦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明自己的来意，然后不经意的问了问方才听到的事情。 千叶依也没想过这样的事情能够在相府里还瞒住沐之悦的眼睛，便笑了笑，道：“她走了，我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就干脆回来了。不过现在我有事了，娘，如果没有旁的事，不如请你移步吧？女儿想要换身衣裳，然后好去见大皇子殿下！” 芍药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千叶依这样对待沐之悦了，只是现下看到还是会觉得忿忿不平。 真是太无礼了，小姐怎么能对待自己的娘亲也是如此？ 连一个小丫头都看不下去，更遑论说沐之悦这种从小到大都是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的人了，不过沐之悦的确是能忍的，这样都还能笑着从容的离开屋子，让芍药不由得对沐之悦又敬畏了几分。 待到沐之悦和绿意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院子，千叶依这才唤着芍药去给她找一件更为合适的衣裙出来。 见大皇子，自然得好生打扮一番，这样才算是不失了礼数。虽然不喜欢大皇子，但是人家好歹是个皇亲国戚，是个能够让人一瞬间飞枝头变凤凰的人物，当然还是得牢牢的把控住他的心才行！ 千叶依微抬下颚，露出弧线优美的纤长脖颈，然后又在芍药的伺候下悉心的整理了一番，这才带着芍药出了自己的园子。 ------------ 079 有钱 “兰儿，去准备一下笔墨纸砚，我要写信。”心儿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坐了没多大一会儿便嚷着要让兰儿准备东西。 兰儿心下疑惑却还是照旧去做了，“小姐，备好了，您是要现在就写吗？” “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不上道了？我要是现在不写信，让你准备哪些东西做甚？” 心儿起身走到案几旁，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就写了起来，少顷，住手停笔，拿着纸片晾了一会儿，等到墨迹干了些许，便叠好整齐的放进了信封里。 “小姐这是给王爷写的信吧？” 兰儿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家小姐到底是在给谁写信，那眉眼含笑的模样，似乎只有在见到王爷或是想到王爷的时候才会如此。 听得兰儿的话，心儿却是摇了摇头，一面将信拿给兰儿，一面轻声道：“自然不是，笙哥哥在江南说不定还在忧心灾民的事情，我怎么能去打扰他？这信啊，是写给君亭的！” “君公子？！”兰儿不可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旋即道：“小姐不是向来不怎么喜欢君公子吗？此番怎么会” 心儿不在意的撇撇嘴，转身脱了鞋在小榻上躺着，“胡说！什么时候我说过不喜欢君亭了？那不是因为君亭老是跟着笙哥哥一块来吗？我和笙哥哥平日里见上一面多难啊？他还非得来搅局，你说我能有什么好脸色？” 心儿这话似乎说得有些底气不足，但是兰儿向来不注意这些，便只是点了点头，拿着信就出去了。 君亭接到心儿的信的时候人正好在江南，飞快的看了信，便抬脚去了心儿所说的那个客栈。 “君亭，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不应该在洛水吗？” 陌南笙在客栈里看到君亭的时候极其诧异，委实想不到君亭怎么会突然来这里，而且明显是来找他的模样。 “我们上去说。” 君亭看着陌南笙身后跟着的池清，蹙着的眉宇稍微松缓了几分，旋即便示意陌南笙去楼上。 池清自是明白他是想要避人耳目，是以很识趣的留在了大堂里，自顾自的点了几道小菜来吃着。 进了屋子，陌南笙这才开口问道：“说吧，心儿又让你帮她办什么事了？” 君亭不由得摇头失笑，毫不见外的自己寻个张凳子坐下，道：“到底还是你了解心儿的性子！不过这次心儿可是让我来帮你的。” “帮我？”陌南笙放下手里刚刚端起来的茶盏，挑眉不解的望着君亭，“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啊！” “真的？”君亭不相信的反问，“可是心儿在信上同我说你遇到了大麻烦，所以迟迟不能回上京，让我能帮你一下就帮你一下啊！” 说到这里，君亭的眼珠又转了转，旋即轻笑道：“你小子，该不会是碍着面子，所以不想同我说吧？没事，左右我都知道了，而且啊，法子都替你想好了。那些灾民不就是担心自己今年到明年秋收的时候的温饱问题吗？我在江南的街道上盘下几个铺子，让他们在店铺里面来做活，包吃包住，还发工钱！这样不什么都解决了吗？” 君亭摊摊手，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有多棘手。 “你这话倒是说得容易，就算是现在江南不景气，可到底也是鱼米之乡，繁荣富庶起来是早晚的事。这店铺的铺面可不是你想的那么便宜。” 君亭嗤笑一声，“没有那个金刚钻，不揽那个瓷器活儿！横竖你担心的不就是银子的问题吗？我有啊，除了医术，我最多的就是银子了！让鬼来给我推磨都不是问题！” 君亭不以为然的说着，却是让陌南笙吃了一惊。 两人认识的日子说长倒也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他也知道君亭平素的做派简直是比他们这些王爷侯爷什么的还要来得阔绰，可如今听到君亭轻描淡写的说着盘几个铺子来解决他面前的难题的事，他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陌南笙还在思量间，君亭就已经忍不住开口催促了：你同意不同意倒是说一声啊！要是同意了，我这就去给你把这事儿给办妥了！要是不成，那我可得逼着你成！不然心儿那里我可不好交代！” 陌南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漆黑如墨的瞳孔里闪烁着的是君亭看不懂的光芒。须臾，他犹豫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情我和茴儿已经做了交易，我答应她一个条件，她帮我解决这次的事情” “哈？！”君亭睁大眼睛，“陌南笙你脑子没问题吧？她一个后宅的女子知道什么？就算是有主意，只怕也是没有那个能力来实施吧？你现在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你打算拒绝我的好意，然后等她把事办妥？那你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啊？” 君亭说了一箩筐的话，见陌南笙还是不为所动，终是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陌南笙，不要告诉我你们两个在江南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你对她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陌南笙抬眼便瞥见了君亭一副“你要是敢说个是字，我马上就”的样子，没什么表情的道：“君子重诺，在你之前我已经答应过茴儿了！而且她这个人性子还算是不错，不行就是不行，她不会强撑着说行的！相反，她要是说能解决，那便是早就有了八成的把握！” 君亭将方才的那副样子收敛起来，“好吧，这次就算是勉强相信你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啊，心儿才是你这辈子应该好好珍惜的人，你要是为了别人欺负了心儿的话，咱们两个的关系也算是到头了！” 陌南笙已经不止一次听过君亭说类似的话了，只是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得这么严重，就好像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他一定会头也不回的和他割袍断义，哦，不，说不定在这之前还会先把他给打一顿！ 骨节分明的手抚上长了些许胡茬的下巴，陌南笙问道：“我很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护着心儿？” ------------ 080 利好 陌南笙问这话其实也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而今儿个正好他不想把这好奇像往常一样给压下去，所以就便问出来了而已。 不过落在君亭的耳朵里就不像是那么一回事了，君亭垂首，有些心虚的避开陌南笙的视线，旋即掩饰性的笑笑“你这话问的我一向想要个妹妹，恰巧就遇上了心儿这样柔柔弱弱又惹人怜爱的姑娘，可不就是多上了点心吗？” 这话倒也不完全是谎话，至少他想要个妹妹的事情是真的，家中什么都好，什么都有，唯独缺了个妹妹。 陌南笙唔了一声，算是赞同君亭所说的话。 “咚咚咚” 有细碎的敲门声传进来，陌南笙疑惑的探头往紧闭着的门口方向看了看。 “池清办事真是越来越不牢靠了！明知道你来了，我们在屋子里说话不便打扰，还偏生放人过来！你在这儿坐着，我去看看是什么人！” 外间候着的敲门的人似是听到了陌南笙的埋怨，便立即开口道“陌南笙，是我，池清说你在屋子里，快过来给我开门，我有事同你说！” 这般没规没矩的话除了千叶有那个胆子说之外，还能有谁？ “说过多少遍了，怎么还是这么没规没矩的！”陌南笙兀自嘟哝着，但还是起身往门口走去。 在屋子里的君亭自然也是听出了千叶的声音，加上耳力好，正好又将陌南笙那句话给一字不落的听了去，顿时面上的神情就变得有些幽深莫测。 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千叶径直推开陌南笙就往屋子里走去，嘴里还埋怨道“你动作怎么这么慢？早知道我就让池清过来知会你一声，让你晚些时候去我的屋子里” 千叶话音猛然一顿，旋即有些别扭的停住了脚步。 “君君亭，原来是你啊！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事情，方才在大堂看见池清，池清同我说陌南笙哦，不，王爷在屋子里，我就自己过来了。他没跟我说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实在是抱歉” 千叶脸上满是尴尬，手心里也莫名其妙的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紧张就是这样来得猝不及防。 君亭逡巡的目光在千叶和陌南笙两个人的身上来来回回，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虽然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千叶就是能感觉到他的不喜。 这人还真是奇怪，他们好像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吧，她貌似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吧？干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板着一张脸，活像她欠了他钱没有还一样！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是陌南笙越过千叶走到君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自然而然的照顾千叶过来坐下，好似对刚才的诡异氛围没有任何察觉。 千叶踟蹰着，最后还是冲着陌南笙笑了笑，道“不用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灾民的问题都解决了。你得空了就去看看，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咱们就启程回上京吧。” 刹那间，千叶感觉到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也就是君亭身上的气压猛然一松，旋即就如春风般舒服的吹拂着。 这又是怎么了？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千叶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还是那样的神情，静静等候着陌南笙的回话。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可否说来我听听？” 陌南笙状若无意的扫了一眼君亭，然后身子稍稍前倾，黑眸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千叶，一旁的君亭闻言亦是转过头来望着她。 好吧，被别人这样盯着倒也无妨，只是这个人是君亭的话，千叶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咽了口口水，千叶把视线投放在远处的一片黄叶上，感觉那种怪异稍微压下去了些，这才缓缓开口“中秋晚上开的那些铺子已经答应了招灾民们来做事，包吃包住，只是工钱比其他铺子稍微低一些。灾民们得知消息，已经全部开始做起活计来了！” 这一下君亭望向千叶的眼神又变得诡异了。 陌南笙顾不上他，只是一个劲儿的追问着千叶“那些铺面全都答应如此？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这样的？” 千叶瞧着陌南笙有些猴急的模样，禁不住笑出了声。 “开门做生意嘛，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利字。让灾民在店铺里面做事，虽说是包吃包住还要发工钱，听起来好像是亏了，可实际上算下来也并没有与其他店铺相差多少。而且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还可以” “还可以博取一个好的声名，得到那些百姓的拥戴，王妃，我说的可对？” 君亭突然出声，将千叶的话头给接了过来，千叶抿抿唇，杏眸看着他，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那不知道王妃让那些店家拥有如此好的声名是为了做甚？” 君亭看到她点头，忽而又嗤笑出声。 千叶怔愣，抬起眼眸很是无辜的望着他，“一定要有什么目的吗？店家用灾民，灾民拥护店家的声名，这是一桩互利互惠的美事，而我，只不过是做了中间的纽带，投机取巧做成了这桩事，骗得陌王爷一个允诺而已！” 允诺，方才听陌南笙说起过这件事，君亭垂下眼睑，没有再开口说话。 陌南笙笑了笑，“这允诺我可不会食言，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去确认一下才行！” 千叶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在陌南笙离开之后亦是打算跟着离开，可眼角余光瞥到君亭还一个人坐在那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不跟着王爷一起去看看吗？” 看看？有什么可看的！ 方才听到陌南笙说这个女人和他做了交易，信誓旦旦的说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还嗤之以鼻，可没想到这么快这个女人就带来了好消息！ 而且竟然还是和他的想法大同小异！ 他的提议是源于他包里有银子，可是这个女人仅凭着一张嘴就办到了 君亭心里五味杂陈，并没有心思理她，千叶自讨了个没趣，便抬步离开了。 ------------ 081 复杂 这个消息如见风就长的杂草一样，迅速的在江南传了个遍，以顾青林为首的官员立刻堆着满脸的笑意前来客栈恭贺陌南笙。 千叶这次倒是没有像以往一般腻在陌南笙的怀里，而是站到了一旁，此刻听得顾青林说了那么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忍不住凑到了陌南笙的耳边。 “陌南笙，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陌南笙微微侧目，正好撞见千叶眉眼弯弯的得意模样，那纯澈的杏眸如同松河里的河水，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 因着千叶这么突兀的插话，顾青林被晾到了一边，显得有些尴尬。 陌南笙余光瞥见，薄唇勾了勾，旋即道“哪里？这些都是茴儿做的，顾大人这么说，倒是让本王有些心虚了。” 什么？！这件事居然是那个横看竖看都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的女人做的？ 不止是顾青林，连带跟着他来的一众官员皆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千叶，怀疑的神色很是明显。 君亭并没有跟着一道来见这些官员，左右都是无趣之事，他便安然的待在屋子里，可是闭着窗他还是听见了陌南笙方才说的话，脸的神情又陡然一变。 仰面躺倒在床榻之，君亭的嘴脸向扬了扬。 看来陌南笙说的还真是实话，始终把他的那个王妃当做是一个挡箭牌，不然这个时候也不可能会说出那是那个女人的功劳！ 虽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千叶所做不假，若是放在以往，或者说换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兴许君亭都不会想到这方面去。可那个人是千叶，一开始陌南笙就抱着不纯的动机的千叶，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轻松来得毫无征兆，君亭又在床榻翻了一个身，然后舒服的眯了眼睛，准备小憩片刻。 白日里看了两人的相处，那般旁若无人、亲密无间的姿态让君亭心神一直紧绷着，辗转半夜才终于入眠，可偏生梦里翻来覆去还是陌南笙、千叶茴和心儿三个人的脸，惹得他又生生从梦里醒了过来。 这一醒，便是再没了睡意，直接睁眼到了天明。 如今一放松，疲惫感就这么轻易的找门来，是以君亭很快就睡了过去。 外间的顾青林等人又说了一些话，然后就被陌南笙给打发了回去，不过灾民们的事情是被千叶解决的消息还是很快的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姐，你现在可不仅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了，在这江南也占有了一定的位置了啊！” 千叶珏看到千叶的手再一次被匆匆跑过的灾民塞进的东西，有些戏谑的说道。 千叶回他一个更加邪魅的笑容，抬了抬下颚，道：“怎么，你嫉妒啊？要不然现在我去同大家说这件事完全是你的功劳，然后让你也来享受一下走到大街都被人冲过来送礼物的感觉？” 千叶珏看着千叶手以及身后跟着的韶华的手拿都快拿不下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就止不住的摇头，同时身体还不自觉的后退一步，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算了算了，这样的殊荣还是你自己一个人享受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嘿嘿……” 千叶不过是说来逗他玩而已，当然不可能真去做这样的事情，是以现在听到千叶珏这般说，只是唇角弯了弯，然后便继续往前走着。 “姐，咱们就在这儿看看，差不多就行了呗！你要是真进去了，那些百姓还不得拿东西把你给埋起来啊？” 千叶珏拉住仍在继续往前走的千叶，建议道。 “还是进去看看吧，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咱们就可以启程回京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回去吗？等这件事办好了，咱们就可以走了！所以啊，别在这儿耽搁功夫了，速战速决！” 好吧，千叶珏松开手，不得不承认千叶给出来的这个理由直接命中红心！ …… “王爷，都安排妥当了，马车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回京。” 池清自外间走来，一面拍着飘落在身的雨水，一面回复着陌南笙。 陌南笙从案几抬起头，看到池清的动作不由得向外象征性的看了一眼，问道：“又下雨了？” “是啊，这江南的雨水比咱们京可是多了不知道哪儿去了！三天两头都在下雨，惹得人心情怪郁闷的！” 看来池清是对着阴雨连绵的天气颇有怨言，一听到陌南笙询问，便不由得大吐苦水。 “王爷，你在看账簿啊？那我们可是要把顾青林一并处置了再走？” 账簿在中秋之夜去顾府的时候就已经拿到手了，当然，为了不惹顾青林怀疑，陌南笙还特意抄写了一本，把原本让池清又给放了回去。 陌南笙将账簿给合，“不必，我只是奉命来江南处理水患的事情，如今水患的事情解决，也断然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若是再多逗留一些时日，只怕是会惹人非议！把账簿带回京呈交父皇，该如何处理父皇自会有所决断，万不用我们来越俎代庖！” “顾青林这些年可算是在江南没有少捞油水，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把那些民脂民膏都给藏到哪儿去了，竟然连顾夫人和顾小姐都完全没有察觉！” 池清很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的确，他们之前在顾府住过一段时日，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看，顾夫人和顾小姐都不像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而且经查实，在顾青林书房里面放着的他们之前说有问题的账簿确实是真的！ 现在陌南笙手里拿着的这本也是真的，一本只有顾府开支的账簿，一本是这些年来顾青林收受贿赂的账簿！两本账簿，两个不同的地方，根据后者所记录的东西来看，那笔银子绝对不是少数。顾青林这些年竟然连自己同床共枕的人都瞒过了，由此可见，此人……不可小觑！ “只怕是这件事的背后并不简单！” 陌南笙的眉头不经意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 082 假哭 “王爷，可否需要属下再去查探一番？” 池清揣度着陌南笙的用意，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 陌南笙却是摇了摇头，将账簿给收好，然后正色道：“不用了，看这雨估计也下不了多久，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京。这个消息不要放出去，免得顾青林那些官员又要来声势浩荡的送别，本王懒得同他们逢场作戏！” 池清垂下头颅，因着想笑又不敢笑的缘故，嘴角变成了一个很是诡异的弧度，不过陌南笙可是完全没有看见他的模样。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王妃那里……还是属下去说吗？” 这种小事放在以前其实是问都不用问的，因为陌南笙一定会让他去说，可是如今情势不同了，池清思忖着还是问一下比较妥当。 果然，陌南笙在听到这话之后仅仅沉默了一瞬，便开口道：“我去说吧，你去知会一声千叶珏还有洛辰星，让他们准备准备。当然，如果他们不与我们同行，那便由着他们去！” “是，属下告退。” 池清步履从容的往外走去，留下陌南笙一个人拿着狼毫在纸涂涂画画，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外面的小雨转瞬间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千叶一行人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料到会下雨，是以也没有带雨具，只能顶着在街收到的百姓们的礼盒，匆匆往客栈里跑着。 刚一进到客栈的大堂，千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池清就已经出现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看到千叶珏和洛辰星都在，便想着把陌南笙交代的事情给说了，省得到时候还要再麻烦的跑一趟。结果等到他说完了这件事情，才发现一旁站着的那个像极了落汤鸡的女子是千叶…… “王……王妃，原来你也在这里啊！呵呵……不知属下方才所说的话王妃听见了吗？” 千叶一脸不解，道：“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见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不会吧？陌南笙这么狠，好歹我也帮他解决了难题的好不好？虽然是有偿的！” 最后几个字千叶说得特别小声，在池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千叶的声音又猛然增大。 “池清，你跟我说实话，陌南笙是不是打算偷偷回京不带我？我就知道他这个人表面看着人模人样的，可可骨子里坏透了！” 千叶作势就要气冲冲的冲去找陌南笙算账，池清赶紧拉住她。 “王妃怎么会这么想呢？王爷是打算……” “原来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啊！我倒是觉得你这个主意不错，那好，你一个人留在江南吧，我们要回去了！” 池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从楼下来的陌南笙给打断。 池清望着尚还站在楼梯的面色不虞的男子，有些讪讪的垂下了脑袋。 至于千叶，在听到池清的话之后就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正想把这页给掀过，哪里知道陌南笙就突然闯出来了…… 真是倒了血霉了！ 千叶用手遮着自己的脸，不敢去看陌南笙。 木制的楼梯在陌南笙的脚下发出很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尚未有多少人的寂静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千叶心跳声随着陌南笙的一步步逼近变得更加强烈，咚咚咚，一声又一声，简直像是要跳出胸腔！ 脚步声骤停，千叶放下手，把自己的脸露出来，三两步挪到陌南笙的身边，眸光不自觉的扫向周遭的众人。好在众人看戏是想看戏，在这种时候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全都极有默契的寻了由头走开了。 “陌南笙，我刚才那话就是开玩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兴趣，唯独就是喜欢说笑话，你何必当真呢？对不对？” 千叶的语气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表情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若是此刻她有尾巴，怕是已经在极为讨好的摇晃个不停了！ 陌南笙闻言不为所动，黑眸冷冷的扫过千叶的脸，然后一字一句道：“那可真是对不住王妃了，本王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说笑话，也不喜欢听笑话，所以……本王方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脚尖一转，陌南笙留给千叶一道无比潇洒的背影，转身又踏了楼梯。 身后传来千叶的哀嚎声，当然，还有低低的埋怨声。 陌南笙的脸依然如淬了寒冰般，冷凝冷漠到无以复加。 说他看起来人模人样，其实骨子里坏透了？ 呵呵……还真是说得在理啊！ 陌南笙脚下的动作加快，很快千叶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池清从外面进来，千叶就一脸怨愤的盯着他看，惹得池清脚下趔趄，差点出了洋相。 颇为心虚的靠近千叶，池清低低的喊道：“王妃……” “池清，你这个坑货！你说话就不能快点说吗？或者你要是不想让我听见，你也挑一个我不在的时候说啊！都是你，现在好了吧，陌南笙那个冷血无情的人，真的会把我留在江南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人生地不熟的，可该怎么办啊！” 千叶说着说着忽然就哭出了声，而且那声音还一声比一声高亢，引得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那不是候安王妃吗？听说灾民的事情就是她解决的，她现在是怎么了？怎么哭得那么厉害？” “就是，就是。听说候安王妃他们一行人就是住在这间客栈，而且你看她身的衣衫，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想来应该就是了！” 太丢人了吧！池清顾不得其他，一把拉着千叶就往楼跑去，可是下面的那些人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 “方才那人是谁啊？看样子像个侍卫，不是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最讲规矩了吗？怎么一个侍卫还能和王妃拉拉扯扯？在咱们江南可是都鲜少见到这样的场面！”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旧事，说起来候安王妃来江南就是为了躲避京的流言蜚语，不然她才不会来这里呢！” ------------ 083 着想 众人一听这里面好像大有文章的样子，立即搬了凳子围到那人的身边，“怎么个意思？快详细说来听听！” “这个啊，我也是听京来的人说的，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啊！”那人见那么多人向自己打听，立马就有了底气，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你先说来听听，管他是不是真的呢！” 有人不耐烦的催促。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们说……” 已经了楼的千叶当然不知道因为自己方才那一通假哭又惹来了众人的议论，现在的她才刚刚从假哭中缓过劲来，不过虽然是假哭，但为了效果的逼真性，她还真的是挤出了几滴眼泪的。许是因着太过投入，是以到现在说话还有些哽咽。 “王妃，喝点茶吧，不要再哭了。王爷那话不过是说来骗你的，你可是奉了皇的命令来的江南，这次又帮着王爷把事情解决得这么漂亮，王爷不可能会撇下你不管的。” 池清一个大男人和千叶待在一起到底还是有些忌讳，是以一来之后池清就飞快的把韶华给找了来，然后自己脚底抹油，在千叶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的时候，直接逃之夭夭了。 千叶当然知道陌南笙不可能真的把她给扔在江南不管，而且就算是他把自己扔在了江南，她还是有法子让自己平安无虞的回到京，毕竟……她兜里有银子嘛！ 千叶接过茶，喝了一口之后就笑弯了眉眼。 韶华见她如此总算是松了口气，说真的，在千叶身边伺候了这么久，韶华还是头一次见到千叶哭，真是吓坏她了。 “你呀，就是爱瞎担心，也不瞧瞧我是那么容易哭的人吗？方才啊，不过是在故意吓池清而已！谁让他害得我变成现在这样的！” 千叶撇撇嘴，清澈的杏眼里全是狡黠的笑意，搭在床沿的双腿也跟着一摇一晃的，得意得不行！ 韶华接过茶盏，又听得千叶如此解释，忍不住在心里为池清鞠了一把辛酸泪。 “喔！原来是这样！” 大堂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那种你知我知的坏笑之声。 “楼下在说什么，听去好像很有趣的样子，韶华，你下去找个人问问。” 闻言，韶华也弯了弯唇角，然后抬步而出。须臾，韶华就回了来，只是面色有些凝重。 “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方才听岔了？那些人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千叶见到韶华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紧拉着她在凳子坐下，还特地给韶华倒了一杯热茶让她压惊。 真是太过分了！那些人的嘴怎么可以这么坏？王妃招他惹他了吗？非得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韶华的心中犹自替千叶打抱着不平，根本没注意到对面的人凑得越来越近的脸。 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带着笑意的脸，惹得韶华手里一抖，茶盏中的热汤就这么飞出去了几滴，好在没有溅到千叶的脸，不过还是把韶华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多危险啊！奴婢差一点就把热汤泼到你脸了！” 韶华噘嘴说着千叶，然后将手里的茶盏放回了桌案。 千叶嘴角翕动，道“这不是还没泼到我脸吗？而且这茶就飞溅出来那么几滴，哪有你形容得那么夸张！” 韶华正欲苦口婆心的教导一下千叶，结果尚未张口，便又听得千叶一脸兴冲冲的说道“咱们出去放纸鸢吧！来江南这么久了，我都没有放过纸鸢！手都生了！” 韶华默然掀起眼皮看了看外面的天，铅灰色的云朵还层层叠叠的铺呈其，绵密的雨丝兀自从头坠落，分明就是极其不适合放纸鸢的天气！ 但千叶平素只有两大喜好，一是话本子，二是放纸鸢…… 思及此，韶华正打算陪着千叶一起出门，却忽然之间瞥见千叶兴致缺缺的模样，好似刚才兴冲冲说话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有着微微起势的身子重新被韶华给压回去，转眼韶华便想明白了这是何故。 王妃……是见她不高兴，所以想让她转移注意力吗？ 韶华垂着眼睑，卷翘的睫毛覆住了眼中的情绪。 “韶华，成不成你倒是给句话啊？要是不成，咱们就不去了，在屋子里待着，左右还是王府里最适合放纸鸢，要是成，咱们现在可就得抓紧时间了，不然天黑了，还能看见什么啊！” 千叶的声音再度传来，韶华吸了吸鼻头，道：“王妃，外面下着雨呢！咱们还是在屋子里待着吧，对了，奴婢前几日找到了一些话本子，想着王妃你应当还没看过呢！奴婢现在就去给王妃你找来，以前你不是说下雨天最适合在床榻斜躺着看话本子了吗？” 千叶眼睛亮了亮，等到韶华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这才匆匆下了楼去。 方才韶华就是去打听事情，回来就变成那样的，那……事情的根源肯定在楼下才能得到解释！她得去看看才行！ 这件事并不难打听，千叶不过是随意拉了一个人，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她戴了面纱，并没有露出她的脸。 因为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同她有关。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韶华还没有回来，千叶便躺在床榻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外面沙沙的雨声听起来很是静谧，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心安。 “王妃，你来瞧瞧，这些话本子可是都看过了？” 韶华抱着一摞话本子进屋，脸带着清浅的笑意。 千叶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榻直起了身子，杏眸望着韶华，唇瓣紧抿着，看也没看那些话本子一眼。 韶华被看得有些窘迫，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王妃，是奴婢的脸有什么东西吗？不然王妃为何一直盯着奴婢看？” 韶华作势就要去找铜镜来瞧瞧，千叶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韶华！” 韶华顿住脚，回身看着千叶，“怎么了，王妃？” “你这个傻丫头！” ------------ 084 情切 仅仅只是这么几个字，韶华便明白千叶是知道了她适才为何会如此，王妃啊…… 韶华扬起笑，眉眼弯弯的歪着头睇着千叶，“是啊，奴婢可不就是一个傻丫头！嘴长在那些人的身，他们怎么说，奴婢又怎么会管得了呢？只要奴婢相信王妃，知道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就可以了啊！” 千叶也跟着笑出了声，不过这样的气氛太过煽情，她委实不大习惯，是以那笑不过是一瞬，转眼千叶便朝韶华伸出了手。 “话本子呢？姑娘我突然想看了，让你去放纸鸢也不去，算了，不管你了，姑娘我要看话本子了！” 韶华立即把面前的话本子给千叶递过去，“王妃，奴婢也不知道你喜欢看哪本，索性就都给你拿过来了。” 千叶在一堆话本子中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本最厚的，还顺带着扔给了韶华一本。 “喏，今日下雨，特地准许你不用忙前忙后，坐在屋子里陪着姑娘我一起看话本子！” 韶华双手接着千叶抛过来的东西，唇角的弧度变得更大了些，脆脆的应声道：“好嘞！奴婢多谢王妃赏！” 两个人顿时又笑作一团，旋即各自捧着各自的话本子坐在自己挑好的那一小块地方看了起来，屋子里宁静舒适，伴随着从外面传来的雨声，显得岁月静好。 翌日天明，那雨果真如陌南笙说的那样停了，是以千叶一行人没有丝毫耽搁，就向着京而去。 至于千叶珏和洛辰星，两人都觉得马车坐着没什么感觉，一大早便牵了马匹，策马在官道跑着了。 “马车坐着还真是无趣，等回京了，没事我也让星辰教教我骑马！” 回程并不着急，加之千叶之前就说过想慢慢走，顺道看看沿途的风静，故而他们一行人走得那叫一个悠闲。千叶一开始还觉着新鲜，那马车帘子自打掀去之后就再没有放下来过。 只是凡事都讲究一个新鲜劲，那新鲜劲一过，千叶就开始坐不住了，在马车里怎么待着怎么不自在。要是她会骑马，估计此刻说什么也在马背坐着了。 一旁的韶华闻言笑了笑，道：“王妃，那骑马可不是什么容易学的！你这个身子骨，指不定两下就给颠塌了！马车里面坐着多舒适啊！” 千叶歪倒在马车里铺着的软被，“舒适是舒适，可这见天的坐在里面也难受啊！我的胳膊啊，腿啊什么的都在抗议了！” 一听到千叶说不舒服，韶华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柑橘，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道：“要不奴婢给王妃捏一捏吧？估计这到下一个驿站还远着呢，奴婢给捏捏，兴许能好受一点！” “嗯！” 千叶依旧将头埋在软被里，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 千叶的身子骨到底是不好，马车行快了，吐下泻都算是轻的，可马车行慢了，她又死活坐不住。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因着之前的错误决定，此刻想要挑选近一点的路走已很是艰难，是以一行人也只得紧赶慢赶的在这条路走下去。 “王妃，前面就是京了，咱们就快要到了。” 韶华掀开马车的帘子，正巧听到了池清在向陌南笙禀报，便立即欣喜的转过头来告诉千叶。千叶支着下巴斜躺在榻看她的话本子，听得此言，亦是掀了掀眼皮，奈何马车的帘子将外面的景致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收回视线，千叶淡淡的嗯了一声。 “王爷，天色不早了，咱们是连夜赶回王府还是在附近的镇子找个客栈歇脚，顺道给马儿喂些干草？” 池清策马跟在陌南笙的身边，极有技巧性的与陌南笙的马儿落后了些微距离。 陌南笙垂下眼睑，在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时辰，道：“连夜赶回王府吧！府里的草料什么的都比外面的要来得好一些！” “是，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池清很快就又调转马头，去给后面的人吩咐事情。 千叶之前确实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京，可是如今到了京的外围，却又陡然间生出了踟蹰之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千叶无声的叹口气，趴在马车的车窗边望着外面的景致。 离开江南的时候已是深秋，此刻到了京，才惊觉天气已然入了冬。路边的荒草已经枯败得不成样子，加天色渐暗，一路人烟稀少的，更是让荒凉之感倍增。 “王妃，还是将帘子给放下来吧！王爷刚才吩咐了，今晚连夜进城，回到王府再歇息，所以会有些辛苦，让你多忍着一些！” 韶华不知道何时出了马车，此刻掀帘进来，挟裹着簌簌的寒风，惹得千叶不由得一颤，韶华赶紧把帘子给放下，让其将马车给遮得严严实实的。 “嗯，我还以为陌南笙会在就近的小镇歇脚呢！没想到……不过这样也好，大家早些回去，然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千叶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千叶心中顿时一紧，旋即看向韶华。 “王妃你先待在里面别出来，奴婢出去看看！” 韶华也是神色张皇，说完就跳下了马车。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千叶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况，亦是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陌南笙来的，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下去只会添乱，根本帮不了忙，所以纵使心下难安，千叶始终还是稳稳的坐在马车里。 突来的光亮让千叶的眼前一花，转瞬便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韶华。 “王妃，没什么大事，来的人不多，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给全部解决掉了。” 韶华走过来握住千叶的手，千叶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手掌在颤抖着。 这丫头，估计是被吓坏了吧！ 反手握住韶华的手，千叶牵出一抹笑，“我当然不担心了，你没瞧见我根本连帘子都没掀开过吗？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些不过是小事，有陌南笙和池清这两个人在，绝对不会有事！” ------------ 085 威胁 千叶眸子里的担忧之色还未完全退去，韶华自然也是知道千叶说这话不过是在宽慰她的心，同样也是在宽慰她自己的心，是以当下也跟着千叶牵起了一抹笑。 马车的帘子再度被人掀开，陌南笙进了马车。 “没事吧？” 千叶还没看清眼前的人，便听到了陌南笙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韶华见陌南笙进来了，便无声的退了下去。 千叶动了动身子，整理了一下坐姿，给陌南笙腾出一块位置，陌南笙倒也没有客气，径直就坐了下来。 “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吗？” 千叶想起之前在江南三番五次的追杀，委实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就这么招人恨了，分明她什么都还没有做啊！就连千叶依那个人，她到现在除了说话不客气了一点之外，好像也没做什么吧，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人都到家门口了还在派人追杀，这得是有多大的怨恨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陌南笙摇了摇头，脑袋靠在马车的车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暂且还不知道，池清带着人再查，估计得有一段时间才能知道消息。” 千叶听着陌南笙说话的口吻似乎有些不对，忍不住偏过头仔细的盯着陌南笙看，然后就发现了陌南笙一直用手捂着的地方还有红色的血液渗透出来…… “你受伤了？” 千叶一把抓过陌南笙受伤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腿，因着她的动作疾而猛，陌南笙一时不察，竟被她抓了个正着！但同样是因着这样一番动作，陌南笙受伤的地方血液流得更快了。 “马车里是不是放了金疮药？我记得韶华之前同我说过放在哪里的，可是现在居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千叶扭着身子就在马车车壁的暗盒里面翻找着，将那些原本归置得整整齐齐的东西三两下就给弄得乱七八糟。 陌南笙半阖着眼睛，见千叶毫无章法，薄唇忍不住轻轻向掀起了一个弧度，旋即冰冷的字句从嘴里吐出：“找不到就让人进来找，你在那里瞎找什么！” 哦，对！她都忘了还有其他人在！ 千叶将头转向马车车帘的方向，扬声道：“韶华，韶华，你快些进来！” 韶华不会骑马，可是因着陌南笙进来，她只能去外面和车夫一块坐着赶车，方才那一场打斗让车夫心有余悸，是以到现在拉着马缰的手还不住的颤抖着。 此刻听到千叶慌里慌张的叫着她的名字，韶华是一刻也不敢多耽搁，立马就进了马车。 “王妃，怎么了？” “金疮药呢？金疮药在哪儿？” 韶华掀帘进来根本不敢乱看，是以听到千叶问话才抬起了脑袋，然后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水。 那厢千叶还在继续翻找着，仅仅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千叶又往地扔了不少东西。 韶华前几步，轻声道：“王妃，还是奴婢来拿吧！” 韶华看了一下马车里的暗格，然后探手一摸，就拿出了千叶一直在找的金疮药。千叶接过去，像是不要钱似的拼命洒在陌南笙的伤口处。 “王爷受伤了！” 韶华看着千叶的动作，这才注意到马车里的陌南笙因着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额头竟然还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急急的掏出锦帕递给千叶，“王妃，给王爷擦擦额头的汗吧！” 千叶在这里，韶华可不敢越俎代庖，何况这么好的促进两个人感情的机会，怎么可以就这么浪费掉呢！ 不得不说，韶华这个丫头跟着天韵久了，也开始会打小算盘撮合千叶同陌南笙了。 “王爷，属下有事要禀。” 是池清的声音。 陌南笙刚刚阖的眸子陡然睁开，在千叶打算寻个由头让池清离开的时候，陌南笙拉住了千叶的手。 马车的帘子晃了晃，陌南笙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千叶想要跟出去听听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可是见陌南笙方才那副模样，分明就是要避着她谈这件事，如此，她倒是不好意思出去听了。 偷偷掀开窗帘的一角，千叶眯缝着眼睛往外看去。 池清和陌南笙就站在稍远处的路边，两人的说话声很低，千叶除了能看见池清的嘴一张一合之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至于陌南笙，此刻是背对着千叶的，千叶也不能从陌南笙的脸看出什么来。 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留！ 千叶撇撇嘴，徒然的放下帘子，靠在车壁沉思了起来。 车内还候着的韶华自然是把千叶这一系列动作给看在了眼里的，但是韶华却是以为千叶心里放心不下陌南笙，所以才如此，是以此时见到千叶这般，便低头抿嘴笑了起来。 千叶本来就内心郁闷着，现下听到韶华的笑声，当即就不满的望了过去。 “王妃，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那些话本子里说的深闺怨妇啊！真的，眉头这么一蹙着，眼角也这么耷拉着，简直就是话本子里描述的那样分毫不差！” 韶华学着千叶此刻的模样，绘声绘色的说着。 千叶无奈扶额，“你这个丫头，早知道就不让你看那些话本子了，看起来被那些劳什子话本子屠害得不浅！等回了王府，看我不把你的那些话本子全给收了！” 韶华才不怕千叶这佯怒的样子呢，嘻嘻笑着，道：“收吧，收吧，左右那些话本子都是王妃你的，而且奴婢紧赶慢赶的，算是勉强看完了吧。” 话题两三下就这样被岔开，千叶原本想要同韶华解释自己方才的举动的，而后又觉得委实没有那个必要。 这种事，往往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既然如此，还多费唇舌解释那么多干嘛！ 千叶收敛起情绪，笑眯眯的道：“是吗？这么说起来这一招对你来说还不管用了？那我等回去了告诉天韵，你胆子变大了，都开始知道反驳我的话了。想来天韵这些日子在府中待着很是无趣，应该很乐意和你说说话吧？” ------------ 086 见惯 天韵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尤其是在关于千叶的事情方面，纲线那都是必须的。 当然，韶华曾经就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是以现在听到千叶这般说，方才还飞扬的眉眼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再也不敢造次。 由此可见，天韵在这方面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让韶华这个丫头仅此一次的经历到如今提起还心有余悸。 千叶咯咯的笑着，那笑声里蕴藏着的满是得意，透过薄薄的帘子，就这样飘进了外面还在说话的两人耳中。 陌南笙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马车的方向，旋即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这件事情先暂且瞒着，若是茴儿问起，就说没有任何线索，无从查起。” 陌南笙飞快的交代着池清，池清点点头，有些遗憾的垂下脑袋。 原本还以为经过江南一行，王爷和王妃两个人的感情会突飞猛进，可如今看来，倒是他看错了。 视线里的鞋子已经远去，池清抬头，正巧看见了陌南笙掀车帘进马车的身影，脑海里突然想起方才陌南笙说的话。 “本王受伤了，不宜骑马，所以接下来本王要去马车里坐着养伤了。” 那故作懊恼的语气，让池清不由得怀疑他胳膊的伤是不是他故意弄去的，为的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同王妃一起坐在马车里，可是很快池清就将这样的想法给抛到了脑后。 毕竟那个人是陌南笙啊，从来不屑于动这种小心思的陌南笙，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有了方才的事情，接下来一直到回到王府，池清才放松了那种戒备。 “王爷，王妃，到了。” 池清躬身在外面说道，早前便派了人回府传话，是以现在王府里的人都在外面候着，准备迎接陌南笙。 不过陌南笙没有发话，王府众人根本不敢随意动作，齐齐的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鞋面或者是光洁如镜的地面。但是总是会有人与众不同的，这不，在众人皆是静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一个穿着月白色厚衫子的丫头立即冲了出来，直直的冲到了马车面前。 “王妃，王妃，是你吗？” 池清眉头一跳，正想把这突然闯出来的没规没矩的人给赶下去，结果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眼看过去，才发现此人是千叶身边的另一个丫头，天韵。 “就知道天韵这个丫头也是个坐不住的！” 千叶眉宇间染了浅浅的笑意，旋即掀开了窗帘，道：“天韵，有没有给我准备好吃的啊？我饿了。” 陌南笙手指蓦地一动，旋即便起身下了马车。 “那是自然，奴婢想着王妃喜欢吃玉食斋的点心，而此去江南如此久，回来定然是要念叨着吃的，是以照着王妃以前的喜好，都给置办了一些，只管等着王妃你回来用呢！” 天韵也很是高兴，听到千叶问她，立即噼里啪啦的说了一箩筐。 “王妃，咱们还是先下马车吧，府里的人好像都在等着呢！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也不迟啊！” 韶华见二人说得热闹，又瞥见陌南笙挺拔如松的静静站立在一旁，像是在等着千叶一起进府，便忍不住出声提醒。 千叶点点头，放下帘子之后就带着韶华一并下了马车。 已是冬日，天黑得比夏日要早些，是以此刻虽然不晚，但王府里里外外都已经点了灯笼，整个王府亮如白昼。 千叶站在府门前，眯着眼睛打量着府里的东西，直觉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唇角的笑涡也因此而加深了些许。 千叶抬脚就要往府里走，却突然发现陌南笙像个雕塑似的还兀自站在原地，长睫遮住了他的眼睛，让千叶看不分明此刻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伸出手肘去碰了碰陌南笙，千叶笑嘻嘻的道：“你傻了？回到你自己的地方了怎么不进去？该不会是离开王府太久，所以一时间认不出来了吧？” 韶华和池清这些日子已然是习惯了千叶同陌南笙这般说话的，可是他们习惯了不代表在王府里的其他人也习惯了，是以现下离得近的王府众人们听到千叶如此说话，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出去一趟王妃说话变得越来越没规矩了？王爷该不会是要发怒了吧？ 千万不要啊！这天气已经够凉的了，要是王爷再来这么一出，大家的日子可都不怎么好过了啊！ 一时间，众人全都在心里祈祷着，同时又忍不住想要抬眼去看陌南笙发怒的模样。 只是可惜了，陌南笙并没有动怒，甚至在听到千叶的话后还掀起唇角笑了笑，虽然清浅，但确实是笑了的，众人的表情立时就变得如同见了鬼一样。 池清忍不住低头偷笑，就知道这些人也会这样，想当初他成天跟在王爷的身边，发现王爷这些细小的变化的时候都觉得惊诧，更别提这些已经有几月没有见过王爷的人了。 “你以为我是你吗？出个门找不到路回来也就罢了，还说什么白天看同晚看的路不一样，左面走和右面走是一样的！” 千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在江南的时候有一次没带韶华就偷偷出去了，结果差点找不到路回来的事情，当下就很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能别提这茬了吗？你没说累我都快听累了！” 陌南笙唇角的笑意更甚。 “王爷，还是先进去吧，外面天冷。” 池清瞥见府里的下人都已经在不自觉的揉着自己的膝盖，时不时的把手放到唇边呵一两口热气，分明是一副快要被冻坏了的模样，而回头一看陌南笙和千叶，好像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完话…… 两相权衡之下，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凑到陌南笙的身边小声的提醒着他。 陌南笙眉眼一动，千叶离陌南笙很近，是以池清那话她也是听见了的，当下就抬脚往府里走去了。 陌南笙见状，也跟着拾阶而，于是，呼啦啦的一大圈子人全都神情一松，立刻跟着进了王府。 ------------ 087 苦差 候安王府占地面积极大，但是真正算得上府里主子的也就陌南笙和千叶两个人，是以这样的季节，别家四处都烧起了地龙，而王府里却还是冷冰冰的一团，同外面没有多大分别。 前些年陌南笙没有回来的时候，千叶没让府里的人烧地龙，左右她知道陌南笙心里是不愿意娶她这个相府庶出的女儿的，而且若是可能，陌南笙应当还不想同她有什么牵扯。 千叶的性子又是个倔强的，你不同我有牵扯，我还不想同你有什么来往呢！甚至千叶还想着指不定哪一天她就被陌南笙给逐出王府了，所以一直以来也没让府里的人在冬日烧地龙，免得到时候还陌南笙的脸色。 是以如今进到府中，千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倒是一旁走着的陌南笙拧紧了眉毛，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终于，再走了几步之后，陌南笙猛然停下了步子，惹得身后的人急急勒住自己的脚，生怕一个不慎就撞到了陌南笙的身上。 “已经入冬了，为什么府里没有烧地龙？” 陌南笙声音沉沉，脸色也阴沉得如同此刻的天，因着是在廊下，北风直直的吹打在人的身上，冰寒刺骨。 众人哆嗦着身子不敢言语，一半是因为被风给吹的，一半却是被陌南笙给吓的。 池清进来的时候正巧撞见这静默的一幕，不过须臾，便明白了陌南笙为何会动怒。到底这是陌南笙时隔几年第一次在上京过冬，以往只有他一个主子，不在府里下人爱如何便如何，可三年前分明就有了另一个主子，到了冬日竟是这般景象 池清忽而想起那些胆大欺主的恶仆，也不怪陌南笙会如此，只是池清偷偷瞄了瞄一脸怔愣，明显还没反应过来陌南笙为何如此生气的千叶 怎么看王妃那性子也不像是会任人宰割的主啊！怎么就会让府里的下人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了呢？ 池清思索良久，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千叶的心思估计都用在话本子和放纸鸢上了，根本没空来搭理这些人事。 廊下跪着一群人，但是始终没有一个人出声，气氛陡然变得紧张又压抑。 天韵和韶华虽然是千叶身边的丫头，可到底还是府里的下人，故而此刻亦是同那些人一起跪在冷硬的地面上。 不管陌南笙到底是为了什么动怒，这一下千叶可是绷不住了，三两步绕到陌南笙的面前就道“没烧地龙或许就是忘了呗！让他们回头烧上不就得了！你在这里发火有什么用，瞎耽误功夫！” 身后的天韵唯恐千叶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了陌南笙，便小心的伸出手拉了拉千叶的衣袖。 千叶并没有理会，杏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陌南笙，然后又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但是我想说的是他们没烧地龙是我让的，估摸着是前些年习惯了，今次你回来便忘记了。” 千叶说出口的话语还是有些呛人，但语气却是缓和了不少，陌南笙闻言，抬眸看了看千叶的脸，然后眉宇间的冰寒散去了些许。 薄唇翕动，冷声道：“你们都起来吧。上京的冬日不比其他地方，炭盆可以不搁置，但是地龙还是得烧上。” 前半句是对着众人说的，后半句却是在同千叶说话。 千叶点点头，算是听到了，陌南笙这才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身上的威压骤减，王府的下人们纷纷从地上起身，见千叶还在原处站着，全都恭谨的垂着脑袋，态度彻底没了之前的散漫与不屑。 千叶根本不关心这些人的变化，左右她在王府这几年也没受过多大委屈，而且她知道这些人也都不容易，见风使舵，攀高踩低都是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委实没什么好计较的。 倒是一旁的韶华和天韵暗暗的在为千叶感到高兴，手指紧紧的抓着锦帕，唇角微微上扬着。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人伺候了。方才王爷吩咐的，以后自己都用心记着，下次再犯，可不代表你们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池清这话摆明了就是在敲打那些人以后对着千叶要客气一些，认清千叶也是王府里的主子的事实，别做出什么傻事，平白为自己招来不快！ 众人连连应是，然后躬身垂首的四散开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王妃，还是进屋吧，这里风大。” 池清又回过头对千叶说道，态度倒是和之前别无二致。 千叶抬眸，看着池清道：“我就不进去了，坐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马车，身子累得紧，想回幽兰居歇着了，就劳烦池清你进去同陌南笙说一声了。” 千叶向后伸了一个懒腰，慵懒的语调让周遭呼啸的风声似乎都变得温柔了不少。 耳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视野里的衣角也逐一淡去，天色黑着，只余下两盏八角宫灯的光芒在提醒着池清此时千叶等人的位置。 池清蹙着眉头，睁大眼睛的看着那细小的光亮缓慢的移动，又看了看陌南笙此刻所在的屋子，一脸苦大仇深。 他好像没做什么对不住王妃的事情吧？那王妃为何要把这样的苦差事交给他来做啊！明眼人都知道王爷现下就坐在屋子里等着王妃一起用饭，可是王妃却让他去转告王爷那样一番话 前面有急促的脚步声折回来，池清以为是千叶临时改变了主意，满面欣喜的抬起头，却看见韶华一个人匆匆而来。 “池清大人，王妃方才有句话忘了说，希望你能一并转达。王妃说还请王爷记得上药，别不把那伤当回事。” 当然，千叶的原话是绝对没有说得如此婉转有礼的，只是让韶华来将原话说给池清听，韶华终究还是有些不敢。 池清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韶华没有等池清作答，便又急匆匆的往幽兰居的方向而去。 廊下的风愈来愈大，池清感觉自己的半边脸都被吹得没有知觉了，这才赶紧抬脚进了屋子。 ------------ 088 大雪 按理说经过这样的长途跋涉，在回来的时候又遇上那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千叶应该是沾床就睡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千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天边泛起了光亮才小憩了一会儿。 疲倦的打着呵欠，韶华给千叶梳头的时候才发现千叶眼底下的黑眼圈，不由得“呀”了一声。 “王妃，昨夜是不是太冷了，所以没有睡好？” 韶华放下手中的牛角梳，准备去千叶的床榻上看上一眼，千叶拦住她，道：“没有的事，就是心里琢磨着昨日追杀的事情，所以才一直没睡好罢了。” 闻言，韶华就又回到千叶的身边，拿着牛角梳给千叶细细的打理起头发来。 “这件事情不是有王爷和池清大人在查吗？” 就是因为是陌南笙和池清在查千叶才觉得不安，按着往常，要是有了什么蛛丝马迹，陌南笙早就自己告诉她了。知道她在等消息，再不济也会让池清过来回禀一声，可是到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委实太过反常了。 千叶想着想着就站起了身子，道：“不行，这事儿我得去找池清问问。” 千叶记得昨日陌南笙是说过池清在查的，那么问池清应该是最快的一条路径了，查到没查到，好歹还是得给个话才行啊！不然她成日惦记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 千叶说着就要冲出门去，韶华急急的拉住她，“王妃，外面天凉，你好歹把这披风给拿上啊！” 千叶此刻哪里顾得上冷不冷的，她只是一心想着要去找池清问个清楚，听到韶华的声音，步子停都没停一下，径直就出了幽兰居。 天韵从外间进来就看见韶华拿着千叶的披风在门外站着，脸上有着淡淡的焦急之色。 “韶华，你拿着王妃的披风做什么？王妃起身了吗？我刚才在厨房给王妃做了小米粥，王妃之前不是说想吃吗？今早特地起来做的，火候刚好。要是王妃起身了，我这就去端来。” 天韵单手把着门框朝屋子里望了望。 “天韵姐姐，王妃她去找池清大人去了。” 韶华捧着尚未来得及给千叶系上的披风，可怜兮兮的对着天韵说道。 天韵啊了一声，旋即劈手拿过披风，跺脚道：“你这丫头，还以为你跟着王妃去了一趟江南，多少也长了记性，可是现在看来，怎地还是这样！这天气寒冷，王妃没拿披风，那你就追出去啊！偏偏还傻傻的站在这里，要是回头王妃染了风寒，你看我不找你算账！” 天韵说完就追了出去。 这厢池清方从外面拿着信件回来准备拿给陌南笙过目，刚一到达劲松亭的门口，便看见了身形单薄的千叶站在那里静静的睇着他。 “王妃，你是来找王爷的？王爷宿在苍竹院，此刻还没起身呢！” 池清三两步靠近千叶，低声问道。 千叶摇了摇头，将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放在唇边呵了几口热气，道：“我是来找你的。” 池清看着千叶这般模样，抿了抿唇，道：“王妃，要不进屋子里说吧？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又穿得如此单薄，只怕是” “王妃，王妃” 池清的话还没说完，那头就传来了天韵的声音，转瞬天韵就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里。 “王妃，奴婢替你把披风拿来了，快些披上吧。” 天韵将披风披在千叶的肩头，然后又仔细的给千叶把披风拢紧，千叶被这暖意包围，总算是觉得好受了些。 “我就是来问问昨日的事可是有了什么眉目，就不进屋子了，怪麻烦的。” 池清颔首，将陌南笙交代的那些话分毫不差的说给千叶听，千叶的脸上有着很明显的失落。 “是这样啊！那算了，还以为这次总算是可以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了呢！没想到还是如此”千叶喃喃自语，转瞬又换上了浅浅的笑，道：“你快些进去吧，我这便回去了。” “王妃，昨日不是你们才回府的日子吗？难不成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奴婢瞧着你有些失落呢？” 前方传来天韵低低的问询声，可始终没有听到千叶的回答声，池清站在原地望着千叶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千叶回到幽兰居没有多久，天上便飘起了雪花，侧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千叶正静静的翻看着她的话本子，只是老半天了，千叶始终还停在那一页，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王妃，外面下雪了，看样子明早起来这雪就可以拿来堆雪人了！” 韶华被天韵训斥了那么一通，心情原本还有些低落的，可抬头看见雪，便又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一年四季，她最喜欢的就是冬天了呢！银装素裹，大地一片洁白的样子瞧着就让人莫名的心情飞扬！ 千叶抬眼看了看窗外，发现此刻已经不是雪花了，而是鹅毛般的大雪在纷飞着，从这里望出去，幽兰居院子里的石桌上都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若是照这个情形下去，明早的确是可以堆雪人了。 千叶收回目光，嗯了一声算是对韶华所说的话表示回应，韶华蹙着眉头瞧着千叶，有些踌躇的问道：“王妃，你是因为没有查到蛛丝马迹所以不开心吗？奴婢瞧着你好久都没有翻过一页书了。” 听到韶华问话的千叶闻言立刻垂下了眼睑，道：“怎么会？这又不是第一次没有查到线索了。何况该来的总会来不是？我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只是心里念着此去江南，已经很久没有去静慈庵看过娘亲了。现下又是这般大雪，上山的路变得更艰难，有些郁闷罢了。” 千叶的声音一如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何况她后面所说的这个理由的确是真的，是以韶华当下就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王妃耐心多等些时候，雪停了，那些大人们将路上的雪给铲了，到时我们便去静慈庵看望姨娘。” 韶华笑着柔声安抚着千叶。 “是啊，我都忘记了每年朝廷都会派人去路上铲雪的，倒是我多虑了。” 千叶浅浅笑开，唇畔的梨涡明显。 ------------ 089 对比 大雪纷飞，百姓们都躲在了自己的屋子里，富贵人家就是地龙加炭盆加手炉的暖着，没钱的人家就只能裹了棉絮硬生生抗过去，就连生柴火来取暖都得前后掂量着，日子之难捱简直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一个穿着比夏日的衣衫稍厚一点的丫头灰头土脸的掀开帘子从外面进了来，帘子一看就是那种平素富贵人家做了什么衣裙之类剩余的边角料拼凑而成的，花一块素一块的，瞧着便觉得有些惹人发笑。 而且那帘子应当也是用的日头挺久了，到处都打着布丁，歪歪扭扭的针脚落在上面，更是把这帘子弄得不伦不类。 一块帘子尚且如此，屋子里的光景如何就更是不用提了。 除了一张已经看不出原样的，上面还搁置了不少东西的长条矮几，两张快要散架的凳子，以及一张同样破旧的床榻，屋子里再空无一物。 用纸糊的窗子已经破了几个大洞，呼呼的风从外面毫不留情的灌进屋子，将屋子里吹得更冷了一些。 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端着散发着苦涩味道的汤药走到床边，低声轻唤着床榻上被薄薄的破旧的棉絮盖着的人儿。 女子有些艰难的坐起身子，脸色蜡黄，因着又是病中，连眼睛也没了什么神采。 “阿娘，快些把药喝了吧。罗大夫说了，阿娘只要乖乖的吃药，这病就会好的。” 女子垂眸瞥了一眼那黑漆漆的药，忍不住就是一阵干呕，吓得丫头赶紧手忙脚乱的替她捶背倒水的，好一通忙碌。 “若尔，以后不要再给阿娘熬药了，阿娘这病阿娘自己知道，多半是没得治了。与其浪费那些药钱，还不如你自己攒下来留着花。过了年你就足足十岁了，算是个半大姑娘了，怎么也得穿两件像样的衣裳才行！” 女子低低的话音响起，伸手接过若尔递来的药碗，闭上眼睛咕咚几口就把汤药喝了个干净。 若尔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盯着女子，有盈盈水光在眼眶里打转，若尔抬手飞快的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拿着空碗跺脚。 “阿娘胡说！阿娘胡说，阿娘胡说” 像是为了证明女子的确是说错话了一般，若尔连着说了三次胡说，只是一声比一声低，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低低的哭泣声。 女子无奈轻笑，道“怎么还同个孩子似的？好了好了，是阿娘胡说，阿娘这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女子纤瘦的手在若尔的脊背上轻抚，若尔却是哭得更大声了。 低弱的叹息声自女子的口中逸出，女子再没有开口，屋内只闻若尔愈渐小了的哭声。 外面的雪下得愈发的急，韶华脚步亦是急匆匆的，踩在那雪地上惹得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走到幽兰居的廊下，韶华收了伞，将伞上的积雪给一一抖落，又仔细的把自己衣衫上不小心沾染的雪花给拂去，这才抬脚进了屋子。 自打经过陌南笙那么一出之后，王府上上下下各个屋子的地龙都烧了起来，甚至于还在千叶的屋子四角给搁上了炭盆。韶华一进到屋子里，就感觉到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将身上的寒意瞬间驱散。 “王妃，你怎么又把夏日的衣裙给拿出来穿上了？这可是大冬天，就算是屋子里比外面暖和，你也不能这样啊！回头要是天韵姐姐瞧见了，又得说奴婢了！” 韶华蹙眉看着那个坐在窗边小榻上的正捧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的女子，忍不住咕哝道。 千叶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韶华，自动忽略掉那些话，继续在她的话本子上奋战。 “我的天哪！王妃，你怎么连靴子也不穿？寒从脚起，这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韶华弯腰拾起地上被千叶蹬在地上东倒西歪的鹿皮小靴，作势就要往千叶的脚上套。 千叶缩了缩脚，躲过韶华的手，无奈道：“韶华，你瞧着我这样子像是要病了的么？这屋子里烧了地龙本来就热，现在还在屋子里放了那么大的四个炭盆，人坐在里面就像是放在火上烤一样，你还不允许我穿少一点来透个气啊？” “好像这屋子是热了些”韶华讪讪的笑了一下，“这不是担心王妃你被冻着了吗？而且之前王爷发了那么大一通火气，府上的人现在可都不敢偷懒，就怕哪里让王妃你感觉到不合适了，所以这才又放了几个炭盆过来。” 千叶瞪了韶华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特地去拿的炭盆过来” 谎话被当面戳破了韶华也不恼，只是笑着道：“这不是奴婢前些日子发现虽然烧了地龙，可是王妃你的手足还是冰凉的吗？” 韶华说着就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去了屋子里的长条矮几上拿了一个手炉过来，不由分说的揣到千叶的手中。 “奴婢差点便忘了，这是天韵姐姐交代的，一定得把手炉拿给王妃你时时刻刻给揣着，免得被冻着了！” 韶华笑眯眯的望着千叶，看着千叶的莹白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总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千叶三两下将手炉给扔到一旁，又朝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这才道：“你们不要把我当做一个小孩子好不好？不就是一个冬天吗？以往没有这些不都过来了？怎地陌南笙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你们就跟奉旨一样的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呢！” 千叶算是彻底拿这两个人没辙了，屋子里又是炭盆又是手炉的，还烧着地龙，是想把她蒸熟了然后吃掉吗？ 而且屋子里这么暖意洋洋的，让她都不敢轻易出门去玩雪了，真是烦闷！ “不是有句话叫今时不同往日吗？既然如今王爷都亲自交代了，奴婢们要是不尽心些，回头王爷问起，奴婢们还不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韶华笑吟吟的一面同千叶说着话，一面又将千叶扔远了的手炉给拿回来重新塞到千叶的手里。 千叶无可奈何，只得郁卒的在榻上蹬了蹬腿，以表示自己的不悦。 ------------ 090 打滑 外间的风雪在猖獗了多日之后总算是有了停下来的迹象，千叶拢了韶华放在一旁的狐裘披风，将紧闭了多日的窗子给支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站在窗前伸了一个懒腰。 冷冽的风吹进屋内，把屋内的浑浊之气给吹散了些许，千叶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身心舒畅。 韶华忽而端着铜盆推开屋门进了来，见千叶站在窗前，还把窗子给打开了，秀眉不由得一蹙，眼见着又要开始念叨的时候，千叶立即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提了提。 “喏，我可是披了披风的！” 韶华的眉头这才舒缓了些许，将铜盆搁置在架子上，又拿了汗巾放在水里浸泡拧干，韶华走到千叶面前，将帕子给递了过去。 “王妃净一下脸，等回头用了早饭，就可以出门去静慈庵了，天韵姐姐一早便让人把马车给准备好了，而且奴婢打听过了，去静慈庵的那条路上的雪已经被铲干净了！” “就知道今儿个铁定有好消息！” 千叶弯着眸子，囫囵两下把脸手都给擦了，然后快速的吃了些东西，换上一身舒适的衣衫就坐上马车向着静慈庵而去。 静慈庵在上京近郊的一座山上，路上的积雪虽是被铲了，可这也只是到静慈庵山脚下，要想去到静慈庵里面，还得慢慢登上这山才行！ 千叶一行人此刻正走在半山腰上，因着山上的雪比上京城里下得还大，平素又鲜少有人来这里，是以这条路已被大雪覆盖了，白茫茫的一片，叫人辨不清方向。 “王妃，你慢着些！让他们打头，去前面探探路，别到时候你踩着那些枯枝什么的，脚底打滑再给摔下来了！” 天韵仰着头，看着一人当先手足并用的在路上艰难行进着的千叶，有些担忧的说道。 虽是雪停了，可这之后的天气倒是比下雪的时候还要来得更冷一些，加之大雪把所有东西都隐藏在那铺天盖地的洁白之下，若是一时不察，还真是有可能会踩空！ 千叶侧过半边身子，让后面的人去前面探路，自己则靠着一棵树干喘气，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被山间的冷风一吹，千叶就止不住的打了个激灵。 此时韶华也已经到了千叶的身边，见千叶额头上满是汗珠，立即就掏出了洁白的锦帕给千叶擦拭起额头来。 “还有一半就到静慈庵了，冬日天气不比以往，看着这黑沉沉的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下起雪来了，还是快些上山才是要紧！” 千叶抬起头透过光秃秃的枝桠看了看天色，又重新拉着身旁可以够到的树枝杂草等一切可以借力的东西往山上爬去。 就在众人重新步入正轨的时候，千叶脚下一滑，整个人忽然就以一种不可抑制的速度从上面滚落了下来。 跟在千叶后面的人见状皆是手忙脚乱的避开，竟没有一个人伸出手去拦住千叶！ “王妃！” 韶华此番已经走在千叶的前面，听到身后的动静不对这才急急转过身子，刚好便瞧见了这样一幕。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顿时把被这一变故给吓得没回过神来的人唤回了神智，一群人忙又手忙脚乱的往千叶滚落的地方跑去，因着慌神，亦或是怕时候千叶追究，众人都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在跑着。 可就是这样，才导致这些人你撞到我，我碰到你，稀里哗啦又给摔倒了一大片，好不狼狈。 因着这一事故，雪地上除了他们之前上山踩的脚印外，立刻便又多了些臃肿的人影。 倒是韶华从上面下来一路稳打稳扎的，即使在方才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径直的冲到了千叶的身边。 积雪松软，加上千叶运气好，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一路上竟也没磕到石头，碰到树干之类的，只是身上裹了不少的雪，一接触到人体的温度，很快就化成了水，将千叶的衣裙给染湿了一片。 “王妃你没事吧？” 韶华伸出手将千叶从地上拉起来，左右打量着，生怕有什么地方是被她忽略掉而千叶又确实是受伤了的。 “我没事，就是方才不小心脚底打滑，滚下来了而已。” 千叶将披风拢紧，一面扭着脑袋把那上面的杂草雪泥给一一掸干净，一面回答着韶华的问题。 韶华听到千叶这般言语，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才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吓坏奴婢了！好在王妃你没事，不然” 韶华话音还未落下，天韵就走到了千叶的身边，看那气喘吁吁的样子，竟好像是才赶过来就急急奔到千叶这边来的。 “王妃，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要不咱们先回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吧？万一要是伤到了什么地方，咱们还是早些治着比较好啊！” 千叶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身上的衣裙被打湿了而已。” “这可怎么办？咱们出来谁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马车上根本没有准备干净的衣裙。”天韵拧着帕子，懊恼的左右四顾着，“王妃，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府吧？左右三姨娘这儿随时都可以过来的。” 一旁的韶华也是一叠声的附和着，“是啊，王妃，要是回头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咱们还是先回王府换身干净的衣裙然后再找个日子来静慈庵吧！” 千叶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可以很明显的看到矗立在山顶上的静慈庵，不容辩驳的摇了摇头。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能现在回去？左右庵里也是有干净的道服的，回头上了山，让娘亲把她的拿给我穿便是了。”说完千叶就抬步往前而去。 天韵动了动唇，好似还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韶华却已经提裙跟了上去。 “王妃，这次奴婢走后面，到时候你脚下打滑了，奴婢还可以扶住你。”韶华矮身在地上拾了一根木棍，“这雪地路滑，摔跤都是常有的，王妃又是没走惯这些的，还是拄着一根棍子好些！” 韶华将那根棍子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这才塞到千叶的手里。 ------------ 091 疑惑 千叶她们抵达静慈庵的时候，商怀虞还在庵堂的院子里面扫雪，听得庵里的一位师父过来传话，这才方知千叶上山来了。 急急放下手里的笤帚，商怀虞就往外而去，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有些狼狈的千叶。 天韵和韶华在看到商怀虞的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墩身行了礼，而商怀虞亦是颔首回应了，旋即便把目光落在了千叶的身上，道：“这是怎么了？衣裙怎么都湿透了？” 商怀虞探手拉过千叶仔细的看着，随后便嗔怪道：“刚下完这么大一场雪，山路又滑又陡峭，就是庵里走熟了的师父们近来也不敢下山，你这孩子倒是个没见识的，也不知道晚些时候再上山来！” 商怀虞的嘴上虽然是在怪着千叶，但脸上遮都遮掩不住的笑意以及眼里的关切还是流露了出来。 千叶反手抱住商怀虞的胳膊，撒娇道：“这不是好久都没有见到娘亲了吗？现下好不容易等到雪停，我哪里还坐得住啊！” 商怀虞含笑无奈的看了一眼千叶，“你这孩子，就知道会说好听的话来哄我。走吧，咱们先去我的屋子换件干净的衣裙，这湿衣穿久了对身子没好处！” 商怀虞从相府出来的时候是想着要在静慈庵里出家的，可是庵里的师父说她六根未净，便回绝了商怀虞的想法，只是留了商怀虞在庵里小住，是以商怀虞现下是自己一个人单独住的院子，并没有同那些师父一起。 院子在庵里的西北角，里面种了不少的梅花，现在这时节，正是次第开放的好时候。 红与白，梅与雪，可是世间美好的景致。 千叶松开商怀虞的胳膊，蹦跳着就凑上前去看那红梅，然后笑嘻嘻的道：“娘，要不我也搬来这里与你同住好了！以前还有红蕊陪着你，现在却只有你一个人住，也怪冷清的，我来了还热闹一些！” 山中清苦，红蕊又是在商怀虞身边伺候了好些年的老人了，一直尽心尽力的，商怀虞感念着，便张罗着替红蕊找了一户还不错的人家，将红蕊的卖身契还给了红蕊，还拿出自己的金银首饰给红蕊添了箱，也算是将红蕊给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了。 听说红蕊现在的日子还不错，三不五时的就上山来同商怀虞说说话，只不过近来因着有了身子，风雪又大，这才没了来往。 这些事千叶在江南的时候就在七姨娘写来的信上知道了，所以来了这里没有看到红蕊千叶也并不意外。 倒是身后跟着的天韵不知道此事，此刻听得千叶如此说，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红蕊不是跟着三姨娘一起来了庵里吗？” 这话问得极为不合时宜，而且天韵作为一个奴婢，就算是千叶平素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可是贸然插嘴主子们说话也是不对的。 商怀虞抬眸看了看天韵，天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急急垂首道歉，“是奴婢越矩了。” 商怀虞没有说话，只是淡然的转过头望向千叶的方向，仿佛刚才的那一瞥不过是天韵自己的错觉。 但是那样凌厉的眼神确实是真真切切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的，天韵攥着帕子，大口呼吸着来平复自己的心跳。 “好了，先进屋去！难不成王府里还能少了这两株梅花吗？瞧你那高兴劲儿！”商怀虞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响起，千叶立即缩回手，蹦跳着回到了商怀虞的身边。 商怀虞拿过千叶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着，一面嗔道：“瞧瞧，都冻红了！你说说你，都是为妻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不着调！” 商怀虞夹杂着关切的数落声落在千叶的耳中就像是天籁之音一般，她弯了弯眸子，和商怀虞一并进了屋子。 “你们两都在隔壁去候着吧，我同茴儿说几句话。” 商怀虞双手撑在门边，虽然依旧是笑吟吟的说着话，但是总让人感觉此刻的商怀虞很是威严。 天韵和韶华墩身行礼，旋即便抬脚去了隔壁的屋子。 千叶随意挑了一件素色的衣裙套在自己身上，自然商怀虞方才说的话也是落入了她的耳中的。此番见到商怀虞合了门，千叶便挑眉问：“娘亲，可是有什么事要同小茴说？” 千叶低头系着腰带，可是她挑的这件衣裙的腰带做工极为复杂，千叶捯饬了好些时候也没能捯饬好。商怀虞见状摇头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接过她的活计，三两下就将腰带给整理妥帖了。 “是有事同你说。”商怀虞点点头，随后便牵起千叶的手往床榻边上走去，“来，我们坐下来说。” 二人坐在床榻上，商怀虞又拿出一个手炉来放到千叶的手中，这才朗声开口，“茴儿，你是主子，娘亲知道你打小就同天韵还有乐音二人情同姐妹，只是天韵到底是个丫头，很多事情还是得讲规矩的。你瞧瞧方才，那是她一个丫头该问的话吗？” 许久没有听到乐音这个名字，千叶发现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乐音的样子了，只是依稀记得她抿唇不语的时候的模样，板板直直的，瞧着就没有天韵有趣，是以她以前喜欢天韵要多些。 不过乐音却是一直像姐姐一样在照顾着她，可惜了 千叶的眼圈渐渐泛起了红，垂首盯着手炉上繁复的花纹，沉默不语。 “娘亲知道你不大乐意听到这些，可是天韵那个丫头打小就知道投机取巧，讨人欢心，不像乐音那般不会说话。同样的，这样的人往往都不太可靠。以前你不受宠，身边有人陪着说话嬉闹也就够了，可是如今情势不同了，很多事情你还是得自己心里有个底才行！千万别像今日这般孩子气了。” 千叶一直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个看得透彻的，但是她又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狠不下心，不然也不会这么些年一直被沐之悦打压成那般模样。 只是今日好端端的娘亲怎么会同她说起这个？ ------------ 092 东宫 “娘亲，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这是千叶现在脑子里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只是在问出这句话之后就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娘亲平素都在庵里待着，几乎从不下山去，除了来庵里进香的人之外，娘亲几乎见不到什么外人，又怎么会听说什么。何况这里还在上京城外，要知道什么消息想必都不怎么容易，而且以她娘的性子，若不是有了一定的把握，怎么可能同她说起这些话来？ 千叶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的问话可笑，旋即便摇头道：“娘，茴儿方才不过是胡乱问的，不过你说的茴儿都记下了，以后会注意的” 千叶最后一个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商怀虞就已经神情凝重的开了口。 “前些日子太后来了静慈庵，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东宫的事情。” 商怀虞似乎是在想着怎么说出来才会让千叶听起来没那么惊讶，可是话在舌尖转了几转，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方式，只得就这样大喇喇的摊开在了千叶的面前。 一双杏眸猛然睁到最大，东宫，她没听错吧？ 明惠帝正值壮年，虽然几位皇子都已成年，但是明惠帝一直没有立太子的打算，任由那几位皇子明争暗逐。娘亲一介后宅妇人，平素根本连这些人的面都见不到，可是方才娘亲不仅提到了太后，还提到了东宫 这样隐晦的事情，太后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拿出来说，而且还正好让娘亲听到了 千叶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商怀虞许是也想到了这一点，着急忙慌的摆了摆手，又朝着门口的方向瞧了瞧，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放低了声音继续道：“茴儿，有些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太后曾经流落民间，孤苦无助的时候是我帮了一把，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个人是太后，只是瞧着她一个弱女子怪可怜的，所以就帮了帮。” 商怀虞顿了顿，“不过这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一直感念着当初我的帮忙，后来在无意间知道我嫁入了相府，成了相府的三姨娘，还有了一个你。彼时我们在相府的处境你也清楚，太后后来就想了个法子” “将我嫁给陌南笙？”千叶抢在商怀虞的前头开了口。 商怀虞面色没来由的红了红，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千叶这下总算是想明白了为何上京的世家贵女如此多，身份足以与陌南笙相配的也有不少，为何太后偏偏瞧中了这样一个样样不起眼，不出挑的她，原来根结在这里。 对于商怀虞所说的话千叶是没有怀疑的，何况整个天辰的人都知道当年东裕国打过来的时候，太后随着先皇一起出征，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到现在还时不时被人拿出来称赞。 她记得之前有一段时日她经常同阿宁还有姨娘一起去茶楼酒肆听书，其中就有一个说书人提到过太后流落民间被人所救的事情。 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除了当事人，就连那个说书的也不过是寥寥几语就匆忙代过，当时她还遗憾不能知道这个中详情，甚至连那个人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千叶神情变幻了几遍，最后一脸崇拜的望着商怀虞。 “没想到我的娘亲少时也是个热心肠的人！” 商怀虞一巴掌打落千叶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说话越发没个形状了！” 千叶吐了吐舌头，又将话题给转回了之前的问题上。 上京城里香火旺盛的寺庙数不胜数，就算是太后想要进香，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到静慈庵里来？ 这里的香火可不怎么旺盛，到现在还存在的缘由不过是因着这里地势偏僻，没了城里那般喧哗吵闹，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也正是因着这一点，经常就会有一些世家夫人心事不顺的时候跑到这里来小住几日，权当是散心，等心中那股气散了，回到自己的府上，回头就让人送了不少的香火钱来，难不成太后也是 到底是从商怀虞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千叶蹙个眉头商怀虞就能用知道她脑袋里那些奇奇怪怪不合时宜的想法。 探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千叶的额头，商怀虞有些严肃的说道“别瞎想！太后同师太有些交情，是以偶尔会来庵里同师太说话。宫中日子苦闷无趣，太后难免也会孩子心性。” 这一点千叶倒是认同的，毕竟阿宁也经常溜出宫来玩儿。 “既然如此，娘亲你又是如何”千叶忽而用双手掩住了自己的唇，“娘亲你该不会是去偷听了吧？这被人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 就知道这个丫头成天同翩荏一起，迟早会长歪，瞧瞧现在这模样，可不就是长歪了么？ 商怀虞无奈失笑，旋即将脸一板，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做过那样的事！” 千叶吐吐舌头，面上虽是不显，心里却是已经暗自恼开了。 以后同娘亲说话还是得注意一些，可不能像同姨娘她们那般和娘亲说话。 商怀虞并不知道此刻千叶心里的想法，只是将那日太后说的话又重新说给了千叶听。 千叶这才知道原来那日太后是特意打着来找大师说话的幌子来找自个儿娘亲的。 敛下眸中的疑惑，千叶抬头问着商怀虞，“娘亲，东宫的事情可是容不得我们这些人评头论足的，更遑论说是要加入其中的争斗。即便是太后，她也” 商怀虞亦是点了点头，“太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候安王入主东宫，所以才想着从我们这里入手，看能不能破坏掉依依同大皇子的婚事。” 千叶忽而出了一口气，身子也跟着放松了些许。 她就说太后既然少时能有那样的魄力，定然是个拎得清的，就算是想要借助相府的力让陌南笙做那东宫之主，也万万不该来找娘亲才是！且不说娘亲已不在府中，就是在，只怕也轻易不能说动千叶喻。 ------------ 093 情深 只是 千叶眉头忽地一动，旋即道：“娘亲，你方才说千叶依同大皇子陌南浔的婚事？这事儿可是板上钉钉了？” 商怀虞见千叶一脸的诧异，似乎是真的不知情，不由得也有些惊讶。 “茴儿你还不知道？婚期都定下来了，就在次年春天，四月二十八号，皇上还会亲自到场为二人主婚呢！这满上京都知道的事，你怎么” 这么快？她记得姨娘曾经提过，她所知道的事情有一件就是千叶依的大婚。因为在二人大婚后不久，天辰就不叫天辰了。 现在已是初冬，距离四月二十八也没有多长日子了，可是眼下连东宫之主都还没有立下，明惠帝的身子骨瞧着也十分硬朗，莫说是什么大病，就是连小病都没有听说过，那这段日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朝代更替？ 千叶越往深处想越觉得身上冰寒刺骨，连带着浑身的血液都逐渐凝固，搁置在膝上的手炉似乎也渐渐没了热度。 商怀虞瞧见千叶的神色有些异样，忙忍不住问道：“茴儿，这个日子可是有何不妥？” 千叶猛然回神，凝着商怀虞的脸看了好一阵子，这才摇头道：“没有，只是没想到千叶依竟然会同意嫁给大皇子。” 原来这孩子方才是在想这件事。 商怀虞轻笑，不以为意道：“我还当是你在想什么呢？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大皇子是当今最受宠的淑妃娘娘的孩子，深得皇上的喜爱不说，就单单是大皇子的外祖家，那身份地位也是足以与咱们相府相称的！” 千叶垂下眼帘，在心里细细想着大皇子的外祖家是什么人。 淑妃娘娘是护国大将军顾长林的女儿，因着父辈战功赫赫，是以才进了宫里做了娘娘，这么说起来大皇子的外祖家可不就是将军府？！ 杏眸陡然睁大，千叶忽而就想起了将军府里现下除了年迈需要静养，不再主事的顾大将军，还有一个人，一个她到现在费尽心思都没能看明白的人 顾子虚！ 他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又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千叶心里没来由的惶惶不安，原本打算在庵里多待些时候陪陪商怀虞，可是眼下也没了心情。 将手炉给搁置到一旁，千叶站起身子，急急道“娘亲，我适才突然想起出府的时候忘了同王爷回禀，只怕是会出乱子，是以茴儿就不在庵里待了。” 商怀虞见千叶先是心不在焉，后有蓦地站起来，正想问话呢，就听见千叶在同她解释了。 唇角轻弯，商怀虞掩面轻笑“就说你这个孩子一惊一乍的，做事怎地也这么没牢靠？出府都不知道同王爷说一声，罢了罢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记得我方才同你说的那些话，别太惯着底下的那些丫头！” 千叶现在满脑子都是顾子虚的事，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那些丫头如何？不过既是商怀虞如此细细同她嘱咐了的，到底也不好推脱，只得忙不迭点头，连说了几个好。 商怀虞见状就更是无奈了，领着千叶一面向外走，一面道“罢了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左右那些丫头应当也不会真做出什么出格的大事，你自己日子过得舒心便好！成日里提防这个提防那个的，也挺累的。” 屋门一打开，呼呼的冷风就夹杂着雪花飞进了屋子里，兜了商怀虞和千叶一脸。 半闭着眼睛走到背风口，将脸上的片雪给一一拂去，千叶朗声唤了一声在尚在隔壁屋子候着的二人，旋即便扭头望向院子里，喃喃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下雪了，今年上京的雪可还真是大啊！” 商怀虞闻言，上前替千叶拢了拢披风，“下山的时候小心些，别没轻没重上蹿下跳的，回府了同王爷好好相处，把你那些小性子都给收起来。夫妻之间，琴瑟和谐定然是好的，若是不能，还是趁着年轻，早些要个孩子，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回头雪停了，也别大老远的跑来庵里了，等天气暖和了，积雪化了再说，有事就写信，差个人或者买只信鸽送来！冬日天凉，别玩心一起就跑出去玩雪，到时候又给感染了风寒，嚷着药苦不肯喝药，身子迟迟好不利索” 商怀虞脸色淡淡的，像以往很多次一样细心叮咛着千叶该注意的东西，若不是她眼中真切的关怀，千叶都觉得这些可能只是一种固定的场面话，就像送客的时候招呼人家下次再来家里玩一样。 “娘亲，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得注意着身子，红蕊不在身边，我说要再给你找个丫头伺候你也不让，凡事都得你自己亲力亲为，你” 商怀虞垂首笑了笑，“你这孩子，倒还叮嘱起我来了！这些我能不知道吗？我来庵里就是清修度日的，还找个丫头来伺候成什么样子” “王妃，可以走了。” 经过之前院子里的事天韵不敢上前来，便支使了韶华过来提醒，自己则站在千叶几步远的廊下，等着千叶动身。 “娘亲，那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千叶点头算是回应了韶华的话，旋即又对着商怀虞道。 商怀虞没有抬头，只是推了推千叶，口中带着嫌弃道“快些走吧，外面冷着呢，你早些走了，我便能早些进屋歇着了。” 千叶蹙蹙眉，领着韶华和天韵就走进了风雪里，却没注意到身后商怀虞一直望着她的身影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还愣愣的站在廊下看着。 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人突然出现在转角处，软软的唤着自己娘亲一般。 韶华支了伞在千叶的头顶，山间的风雪愈来愈大，没多时便积了不少的雪在伞顶，渐渐的，韶华便有些拿不住伞了。 “把伞收了吧，这么大的风雪，支着伞走太麻烦了。” “可是” 韶华握着伞柄的手迟迟没动，千叶却已经自发戴好了风帽，埋首大步往前而去，韶华无奈，只得收了伞，并着天韵一起跟上千叶。 ------------ 094 赏银 千叶甫一回到王府就急急的向着劲松亭而去，结果却是扑了一个空，韶华和天韵不明所以，只得愣愣的跟在千叶的身后。 见千叶二话不说又要转身就走，韶华便扶住腰，另一只手撑着一旁的翠竹喘气道：“王妃，你这是要找王爷吗？今晨出去的时候奴婢碰到池清大人了，池清大人是从苍竹院里出来的。” 池清一向是跟在陌南笙身边的，那也就是说陌南笙昨夜宿在苍竹院里！ 千叶提了裙摆就急急的往苍竹院而去，韶华和天韵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脸的茫然。 别看千叶平素动作都是慢慢吞吞的，正要走起来，天韵和韶华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赶得上她。二人气喘吁吁的追到苍竹院门口的时候，千叶已经从院子里出来了。 显然，千叶又扑了一个空。 “到底去哪儿了呢？” 千叶举目四望，王府里皆是一片白茫，眼下除了她们三个，竟然再看不见旁的人！ “王妃，您是找王爷有什么急事吗？王爷兴许是有事出门了，王妃的事情若是不着急，可以缓一缓再” “不能缓！” 千叶疾声打断韶华的话，声音凌厉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见惯了千叶笑眯眯亦或是佯装可怜的模样，此时乍一见到这样的千叶，不仅是韶华，就是一旁跟着的天韵见状也不由得被唬了一跳。 怎地同三姨娘关上房门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这般火急火燎的要找王爷了？难不成是三姨娘同王妃说了什么王爷身边的乱七八糟的人或者事？不然怎的王妃一副民间的那些悍妇抓奸的模样？ 二人心中同时划过这样的念头，虽然二人都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陌南笙和外间的那些女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而下，几人不过是在雪地里站了片刻，发上，肩上，皆是一片雪白。 “王妃，这雪越发大了，就算是您现在要找王爷，咱们也得先回幽兰居才行，您眼下的这个样子”韶华抬起头略略的看了一眼千叶，然后低声道：“恐怕是不太适宜去见王爷。” 千叶听闻此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只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旋即才恍然状的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的是娘亲的衣衫！ “先回幽兰居，天韵，你去门房随便支使一个人出去找陌南笙。陌南笙既不在府中，定然是出去了，既是出去，那必然会让府上的人备马车，这般动静，门房上的人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天上下着大雪，纵使陌南笙不愿乘坐马车，定然也是会坐马车出府的，毕竟上京有规定，不论是何人，皆不能在上京街道纵马。 天韵原本要跟着千叶一起回幽兰居的步子一顿，旋即墩身行礼应了声是。 “王妃，不然还是让奴婢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天韵姐姐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韶华望着天韵还未走远的纤弱身影，忍不住担忧道。 “不必了，你随我一同回幽兰居。天韵的身子我清楚，这点小事不会碍事的。” 千叶言毕就直接抬脚往幽兰居而去，不想再在天韵的事情上多费唇舌。 韶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天韵，又朝前望了望已经与她有些距离的千叶，只觉得今日去了一趟庵里，王妃和天韵姐姐两个人都变得好生奇怪。 光亮渐渐被黑暗所吞噬，随后王府各处就次第亮起了灯，千叶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窗子支起来了些许，便于让千叶可以清楚的看到幽兰居院子里的情景。 雪还在无声的下着，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了，派出去找陌南笙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回来，就好像石沉大海了一般，了无声息。 门边有微弱的脚步声响起，知道是韶华来提醒她用饭了，是以千叶没有回头。 果然，千叶的念头才刚刚闪过，那厢韶华的声音就已然响起。 “王妃，该用饭了，您看” “那便让人传菜吧。韶华，你去门房那儿看上一看，若是天韵回来了，便让她回来歇着，顺道再通知门房上一声，天色不早了，不必找人了，让他们都回来吧。” 千叶的声音还是同平常一般没有什么差别，韶华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千叶的心思。分明几个时辰以前王妃还火急火燎的嚷着要找王爷，现在却是一脸的平静，仿似下午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本来千叶恢复了平静应当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这意味着全府上下如今都可以稍微喘口气了，可不知为何，韶华总觉得这是暴风雨要来之前的宁静。 韶华眸中闪过一丝忐忑，旋即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千叶的脸色，有些踟蹰的开口道：“王妃，不找王爷了么？若是让他们都回来，那王爷” 千叶却是笑了一下，抬眸反望着韶华：“那又如何？这里是候安王府，时候到了，陌南笙自然就回来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的四处去寻人？何况外间风雪又大，此时天色也暗了下来，找人谈何容易？让他们都回来吧。” 韶华这才点了点头，正准备撑伞去门房上看一看的时候，又听得千叶淡淡道：“今儿个出去找人的人各赏五两银子。” 五两？韶华睁大了眼睛。 今儿个府上出去的人可不只是门房上的人，因着之前大家亲眼目睹了王爷对待王妃是如何的态度，府上的人现在对王妃说的话很是看重，唯恐耽搁了王妃的事情，是以在知道王妃在找王爷之后，很多手头的活儿做完了的人就自觉出去寻人了 方才王妃说的可是每一个人都有赏，这么算下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韶华向屋内望了望，犹豫着该不该提醒千叶一声，千叶就已经望了过来。 秀眉微蹙，红唇轻启，道：“可是有问题？” 韶华咬唇，挣扎了一下还是将方才的话说出了口。 千叶单手托腮，抿唇沉吟了一番，道：“那还是每人赏二两银子，不，一两银子吧。” ------------ 095 试探 “王妃，这前后的差距会不会太……” 韶华眼角止不住的抽了抽，若是早知如此，方才她定然什么也不会说的。 千叶把眼一横，道“太什么？我那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五两变一两也是人之常情嘛！再者说来，我这好歹还给他们每人留了一两呢，省着点用，也是能用好长一段日子了，不错了。” 千叶摆了摆手，一副真的不能再多了的神情。 韶华无奈之余竟也觉得千叶说得有些道理，毕竟这银子虽然不是她的，但眼下到底是她管着的，要是每人五两，她单是看那在她手里捂热了的银子白白流到别人手里，她也是很心疼啊！ 墩身行礼道了声是，韶华就转身撑伞踏进了院子里。 刚过了垂花门，天韵就同一个埋头小跑的人撞了个满怀，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韶华却已经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天韵姐姐，我正要上门房那儿去打听消息呢，没想到就在这里碰上你了，还真是巧。”韶华拾起被天韵撞落在地上的伞，支在二人的头顶上，“王妃说了，让天韵姐姐你回去歇着，不必再去找王爷了。” 天韵听得是韶华的声音，便抬起了头，道“方才是我跑得太急了，没看见前面有人。” “没事的。不过天韵姐姐过了二门可别再如此行色匆匆了，王妃瞧见了指不定要说上两句。”韶华好心提醒着天韵，却没注意到天韵陡然一变的脸色，“天韵姐姐，我就不同你在这多说了，王妃还让我去门房那里知会一声，让他们不必再找王爷了呢！我得快去快回才是，王妃还在屋子里等着呢！” 天韵眸中的幽深又变换了几许，旋即唇角漾开一抹温和的笑，道“那你还是快些去吧，别耽搁了王妃吩咐下来的事。” 韶华点头，旋即就想要提步离开，可伞还在两人的头顶呢，她这要是一走，这伞…… 韶华咬着唇，有些手足无措，倒是对面立着的天韵发现了，轻轻扯了扯嘴角，从伞下给退了出去，“瞧我，把这事儿给忘了！韶华妹妹你快些去吧，我也回幽兰居了。” 韶华冲着天韵感激的墩身行了一礼之后，这才匆匆向着门房的方向而去，韶华在雪地里站着，就这么任由那些雪片透过衣襟与脖颈的缝隙落在脖颈上，然后化成雪水，湿了自己的衣。 …… 府外的梆子声敲过三下，千叶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之上，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外面的雪似乎还在下着，不知道是不是千叶太过敏感，总觉得这落雪声平白惹人心烦。 郁闷的从床上一骨碌的坐起身子，千叶摸着黑趿拉了鞋子就往屋子里置着的长条矮几处走去，她记得那里每晚都会放上一壶茶，以便她夜半醒来口渴喝的。 细微的流水声过后，千叶端着茶盏却是犹豫了起来。 这可是茶，喝了提神的，她现下要是喝的话，只怕是今夜不消睡了，只管睁着眼睛等天光大亮便是。 思及此，千叶又默默的放下了茶盏，趿拉着鞋子准备原路返回，刚一动作，外间就亮起了灯，旋即便听到了韶华悉悉索索起身的声音。 这么晚了，韶华是要做什么去？ 千叶半靠在长条矮几上，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原来是方才有人在敲门。 许是怕惊扰了她，外间说话的两人声音压得极低，饶是千叶如此全神贯注的偷听，也没有听见任何只言片语。 罢了，比起韶华，她此刻倒是更忧心天韵那个丫头。 千叶趿拉着鞋子往回走，刚掀开被子躺回床上，门就被人从外打开，千叶翻身的动作一顿，紧接着眼前就出现了微弱的光亮以及韶华试探的声音。 “王妃，王妃……睡熟了吗？” 韶华咕哝着慢慢走近千叶，却又在离千叶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千叶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韶华灼热的视线此刻正落在她的身上，睫毛忍不住颤了颤。 韶华为什么突然来打量她？ 千叶心里疑窦丛生，可是却死命压抑着，佯装自己已然熟睡。 脚步声又渐渐远去，屋子里复又陷入黑暗之中，千叶陡然睁开眼，这才惊觉自己手心已经出了冷汗。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千叶止不住的往韶华方才的可疑上去细响，这么一来，本就没有困意的大脑顿时就变得更加精神了。 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千叶拥着锦被坐起身子，然后又躺回床榻，没多大功夫又坐起来，然后又躺回去，如此反复，这天便也大亮了。 “奴婢估摸着王妃此刻也差不多该醒了，就想着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是！” 韶华推开门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天青色纱帐里坐着的人影，便一面走一面说道。 千叶没有应声，只是愣愣的坐在那里，眼皮的沉重让她现在只想不顾一切的躺回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 韶华撩开纱帐挂在床两侧的铜钩里，便看见千叶木然的拍打着自己的脸，韶华不由得骇了一大跳，急急上前拦住千叶的动作。 “王妃，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千叶倒是没有挣脱开韶华的手，只是就势直直的盯着韶华的眼睛，道“昨夜我半道渴了，起身想要喝水却发现里面装的是茶……” 韶华见她神情凝重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却不成想竟是为了一壶茶，不由得失笑道“不是王妃以前吩咐着要备茶水的吗？王妃现下要是觉着不妥了，回头奴婢就给王妃换回白水。” 这才不是她想要说的话，她方才特意加重了一下半道两个字，就是想看韶华到底是何反应，却不料这丫头好像没有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千叶思忖间依旧是盯着韶华在看，是以韶华一直以为千叶还有其他的事情，一直保持着半弯着身子的动作等着千叶的下文，奈何千叶迟迟没有动静。 “王妃，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 096 无端 千叶敛目收回视线，飞快的摇了摇头。 “没，我要起身了。” 韶华一愣，然后哦了一声，便伺候着千叶起身。 给千叶梳头发的时候韶华像是想起了什么，道“王妃，昨儿个夜里门房上的人来了，说是王爷回来了。” 原来那是门房上的人，昨夜韶华进屋来想必就是想问她要不要去见陌南笙吧。 千叶忽而觉得自己整夜胡思乱想的有些可笑，这般想着便不自觉笑出了声，韶华透过铜镜看到千叶的笑，还以为千叶是听到陌南笙回府的消息在笑，便忍不住也抿了抿嘴。 “王妃，要不等会儿用了早饭便去劲松亭？奴婢一早便去打听了，王爷今儿个会一直待在府里呢！” 察觉到韶华话语里的打趣，千叶知道韶华定然是误会了什么，道“没事去劲松亭做什么？这外间风雪这般大，我呀，还是好好的待在我的幽兰居里，抱着手炉舒舒服服的看我的话本子吧。” 因着千叶喜欢看话本子，是以幽兰居上上下下随处可见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话本子，现下千叶就随手拿起了一本放在梳妆台前的话本子翻阅了起来，好像就是为了证明她方才所言非虚般。 韶华见状唇角更是弯得厉害，两三下将千叶的头发梳好，天韵就拎着红木食盒进来提醒千叶用饭了。 千叶透过铜镜睨了一眼天韵，女子静静地垂首站立在一旁，除了方才进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之外，便敛了声息再无多余的动静。 这样的天韵让千叶倍感陌生。 千叶收回目光，漠然的站起来，在经过天韵身旁的时候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天韵，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同天韵说话打趣。 天韵的身子不自觉的一抖，连带着迈出去的步子都变得有些迟缓。 韶华自然是发现了这二人之间的不对劲，可是她不知该如何问，当下也只得噤声不语，静默的跟在千叶的身后走着。 …… 陌南笙起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昨日府上发生的事情，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似端坐在桌案前看书，实则视线一直在往劲松亭门口的方向瞄。 当池清再一次无意间撞见陌南笙这样的动作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是在等王妃吗？要不让属下过去请王妃直接过来？” “胡说些什么！我只是在想外面的风雪何时才能停罢了！” 陌南笙语调平平，面色也如常，可池清就是从里面听出来了些许的紧张。 王爷这是怕他将这样的事情给说出去然后没了面子吗？ 池清垂首，忽而有些憋不住笑。 “本王都说了不是！你干什么？！” 陌南笙瞪着池清，颇有心事被戳破之后恼羞成怒的味道。 “王爷，你想去见王妃便直接去呗！左右王妃是你的妻，这王府也是你的地盘，你想去哪儿，难不成这府里的人还敢有什么异议不成？” 陌南笙赞同的点点头，旋即又意识到不对，抬首看向池清，发现对方的肩头正在猛颤不止！ 好你个池清，胆子真是越来大了，竟然敢来调侃起他来了！ 陌南笙随手抓起笔架上搁置的毛笔，一股脑儿的就扔向了池清，池清瞧着其中一支上面还带着新鲜的墨汁，直直的就朝自己的脸上飞来，可愣是躲也不敢躲。 漆黑的墨汁顿时在脸上开出了一朵花，甚至还有几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着。 陌南笙一下就乐了，先前的那丁点儿恼怒也倏忽不见。 最后的最后，陌南笙还是架不住千叶的无视，抬脚去了幽兰居。 幽兰居内温暖如春，千叶着了夏衫，赤足斜躺在窗边的小榻上，悠然自得的看着话本子，陌南笙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条尚还在空中胡乱摇晃着的玉足以及一小截白嫩的腿。 斜眼制止了要跟进来的池清，陌南笙除掉身上的披风，踏入了屋子。 脚上突然一热，千叶蓦然回首，竟发觉是陌南笙握着她的脚在给她穿足衣！ 杏眸猛然睁大，千叶丢开书，不住的抖动着腿，想把自己的脚从陌南笙的手里挣脱出来。 陌南笙眉尖一蹙，手上又加了一点力道，同时嘴上道“别动！一会儿就好！” 许是陌南笙这话实在太过有威慑力，千叶倒真是顿住了动作，愣愣的看着陌南笙给他套上足衣。 陌南笙的动作并不娴熟，想必是很少给人做这样的事情，千叶心里没来由的塌陷了一角，先前因为猜测陌南笙去了心儿那儿而生出来的烦闷之感就在陌南笙这样暖心的举动中一点点蒸发干净。 真是没出息啊，千叶茴。 千叶垂首在心里低低的骂了自己一句，却泰半参杂着的都是无奈。 足衣穿好了，可是陌南笙的手还握着千叶的脚，没有放开的意思，千叶不自在的动了动，喊道“陌南笙。” “不是找我吗？怎么不来？” 陌南笙依旧没有松开手，只是坐在小榻的那头抬眼看向千叶，白雪反射出来的光芒落在陌南笙的脸庞上，无端的添上了一抹柔和之感。 千叶看了片刻便垂下了眼睑，动了动唇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所以就没来。” 陌南笙眉头一皱，漆黑如墨的眸子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千叶，可惜千叶始终垂着脑袋，他什么也看不见。 无声的吐出一口气，陌南笙心中烦躁之感却并没有因此消亡，反而有更甚的趋势。 他知道自己这股子烦闷是因为对面垂首坐着的那个女人，可更深处的原因，他并不想去深究。 温热的掌心骤然从千叶的足心剥离，陌南笙起身就往外走，千叶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出声。 门外候着的池清显然没有料到陌南笙会这么快就出来，在听到陌南笙唤他名字的时候不由得愣了愣。 “王爷这就走了吗？” 陌南笙不仅没有回答他的话，还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池清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得探头往屋子里瞧了瞧。 屋门并没有完全合上，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千叶双手抱膝坐在小榻上，头颅低垂着，看不到任何表情。 ------------ 097 更甚 这又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短短片刻，这两个人就变成现下这副模样了？ 池清一肚子疑问，可是却不敢找二人去问，只得将尚未合严实的门给千叶拉上，然后迈步追上已经快出幽兰居的陌南笙。 池清和陌南笙前脚刚出了幽兰居，韶华后脚就进了院子，兴冲冲的推开屋门，将才拿到的信件在空中扬了扬。 “王妃，你猜这上面说了什么？” 千叶懒懒抬起头，神情恹恹的看向韶华，红唇翕动，道“江南来的信吗？” 韶华一脸惊奇的看着千叶，称赞道“王妃，奴婢觉得您真的是太聪慧了啊！没错，就是江南来的信，上面说那些灾民已经步入了正轨，咱们开的那些铺子如今也已经在开始盈利了。” 江南繁花似锦，不过是稍微受了点灾，恢复以往的繁华只是早晚的事，况且她们铺子的位置选得又甚是不错，是以如今能有这番结果，几乎全部都在千叶的意料之中。 千叶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便再没了下文。 韶华这才发觉千叶的不对劲，慢慢走近榻上的人儿，柔声问道“王妃，您不看看这信上说的什么吗？” 千叶掀起眼皮看了看那信，复又摇了摇头。 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方才说的那些？结果已经知道了，其他的，还有什么看的必要吗？ 韶华抿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将话说出了口，“王妃，顾少爷凭空消失了。” 这一下千叶再没能像之前一般死气沉沉，抬首睨着韶华，“凭空消失是何意？那么大一个人，又是顾府的少爷，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知道王妃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会多问，果然，韶华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 “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意思。听那边的人说好像是中秋节之后顾少爷就私自离开了顾府，连顾小姐都不知道，顾小姐咬定了是顾夫人动的手脚，母女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中秋之后？ 千叶蹙起了眉头，如今已是初冬，他们在路上走走停停，竟是连半分消息也不得知，看来这个消息传送还是得好好整顿整顿才是。 “王妃？” 韶华还以为千叶会接下去追问，结果等了半晌却一直没有再听到千叶的声音，便忍不住又开口唤了一声千叶。 “嗯？”千叶回神，不解的看向韶华，“怎么了？” 韶华慌忙摇头，“没，奴婢就是以为……” 以为什么，韶华没有继续往下说，对于千叶这样的情态，她反而还更乐意看见，不过，同样也是千叶这样的反常，才更让韶华心里不安。 “天韵呢？怎地今天一直没见过她？” 千叶托着腮看向窗外，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口里漫不经心的问着话。 韶华一愣，旋即道“天韵姐姐不在幽兰居里吗？奴婢方才去千金阁拿信了，还特地叮嘱了天韵姐姐……” 许是韶华意识到这样说感觉就像是在指责天韵玩忽职守般，便立即掩住了唇，淡了声息。 “韶华，去吩咐一下，我要去相府。” 千叶突然站起身子，淡淡的吩咐着话。 韶华刚想提醒千叶还是赤足，却猛然发现千叶的脚上居然罕见的穿了足衣，不由得有些疑惑。 地龙尚且烧着，屋子四角的炭盆也还燃着，她穿着厚厚的冬衣站在这屋子里就已然出了一身的细汗，按着王妃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自己穿足衣的，那这足衣…… 韶华按下心中的疑惑，墩身应了个是，旋即撑伞出去叫人备马车。 …… “在前面直接左转，那边有个偏门，我们从那儿进去。”韶华撩开车帘，对着车夫浅声道。 “不用了，就在前头停下，韶华，你下去叩门。” 千叶阖上的眼睛倏忽睁开，嗓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形态。 韶华点头，又将帘子掀开，将千叶的意思告诉车夫，马车缓缓停下，韶华下了马车。 须臾，相府里就有人迎了出来，为首的管事提着藏青色长袍，一路小跑着到千叶的马车边儿。 “王妃，有请。” 千叶没有动身，只是将窗帘给微微掀起了一个角，细致描绘着火红色花朵的莹白手指就这么露了出来，肤光赛雪，大抵说的就是此情此景了。 管事的只觉眼前除了那极致到妖娆的红与纯澈到心惊的白之外再也没了其他颜色。 “你是谁？” 女子冷淡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带着皇家特有的威仪与华贵。 管事的头一次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当下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听得千叶问话，竟是连话都不快会说了。 “回……回禀王妃，小的是相府的管事，小的姓……” “我并不关心你姓什么，叫什么，你说你是相府的管事，可有证据？” 千叶冷声打断管事的话语，管事的闻言一愣，余光不由得瞥见落在自己肩头的雪花。 原本听到门房上的人说王妃来了，还想着自己才进王府，若是把这个王妃伺候好了，以后定然在夫人面前也有了脸面，可哪里知道这个王妃竟然是如此不好伺候！ 问他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相府的管事？他能有什么证明，他本来就是，可凭他一张嘴，只怕是说出花来眼前这位也不见得会信。 可眼下他已经出了府门，若是人没接进府，只怕是回头不好交差…… 管事的心下着急，却是又说不出合适的理由，额头上不由得就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若是没有证据，那就去找拿得出证据证明你身份的人。你说你是府上的管事，虽说我是出了阁的相府小姐，但我还是知道相府掌家的是母亲，府上人事往来，皆是要过由母亲的，既如此，你便找个人去将母亲请来吧。” 本是千叶在放他一马，可管事的听到这话之后汗珠却是冒得更甚了。 千叶掀掀眼皮，问道“怎么还不去？莫不是你是诓我的？” 姑奶奶，我这哪里敢诓您啊？是夫人有事在忙，所以才打发了我来，我要是这般回去…… ------------ 098 迎人 管事的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对着千叶躬身行了一礼之后转身随意点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道“你，进去请夫人。” 眼见小厮匆匆跑进相府里，管事的这才转过头讪讪的对着千叶笑了笑，道“王妃稍等，小人已经让人进去请夫人了。” 回应他的是千叶陡然放下的车帘以及放下车帘的那一瞬间而起的冷风。 管事的脸上有些尴尬，旋即躬身站在雪地里祈祷着那进府的小厮能够将沐之悦给快些请出来。 “什么？！她居然让我亲自去府门接她？一个卑贱的庶女，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府内的沐之悦听清小厮的话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夫人，王妃她不相信管事的，所以等着让夫人您去给管事的佐证，说管事的的确是咱们府上的管事王妃才肯跟着管事进来！” 小厮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同沐之悦这样的主子说上话，是以在紧张心颤之余更多的却是想着要让沐之悦留下一个好印象，从此以后好在府里有个不错的前程，故而此刻将自己方才在外间听到的都一股脑儿给说了出来。 沐之悦顺手抓起一旁的青花釉茶盏就给掷在了地上，茶碗落在厚厚地毯上，竟是没有碎裂，只是将里面颜色鲜亮的茶汤给倒了出来，将那雪白的地毯染上了难看的污渍。 沐之悦见状心里的怒火更甚，小厮也是由最开始的得意邀功变成了此时的忐忑不安。 “你先走吧，从偏门走，尽量避着人。” 小厮听到前面的话还以为这话是沐之悦对着他说的，可越往下听才越觉得不对，略略掀起眼皮飞快的看了一眼，才发现屋子里还站着另一个人，身段窈窕，臻首低垂，看不清形容。至于沐之悦那话，应当就是对着她说的。 到底是什么人，还要特地避开人从偏门出去？ 小厮心里好奇，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可是那女子却一直低着头，即便是在听到沐之悦这样的吩咐以后，依然没有应声，只是墩身行了礼，旋即便迈开步子从小厮的身边出了去。 小厮的脑袋垂着，余光只能瞥见随着女子走动衣裙散开而形成的莲花。 步步生莲，原来说的就是如此的情景。 待那女子走后，沐之悦才缓缓开口，“走吧，不是说王妃指名道姓要让我去接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小厮急急从地上起来，虽然地上铺了地毯，不至于太过冷硬，可一直跪在地上，如今猛然起身，到底还是有些犯晕。 往前踉跄了几步，小厮瞥见沐之悦皱了皱眉，旋即便稳住身影，躬身在前面领着沐之悦往大门而去。 在门外候着的管事等人早就已经被刺骨的北风吹成了二愣子，大雪让他们全身都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白，原本衣袍的颜色在此刻也只余了小小的一片。 韶华掀开帘子看见这样的情景不免有些担忧的回头看向千叶，千叶却是端坐在马车里，紧闭着双眼小憩。 “韶华，将帘子放下，风雪都进来了。”千叶嘴唇翕动，韶华立即将帘子给放下。 估摸着是千叶早就有如此打算，是以特地在出府的时候让韶华在马车里备上了炭盆，千叶自己又带了手炉，马车里霎时和外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看到管事的打发人进去之后千叶便唤了韶华上了马车，是以韶华才没有同外面那些人一般可怜兮兮的站在风雪之下。 “王妃，外面那些人……” “再有片刻母亲就该出来了，让你之前去找姨娘说的事情办妥了吗？” 千叶眼睛依旧合着，并没有因为韶华所说的事情掀开她的眼皮。 韶华默默回想着出府前千叶对着她吩咐的第二件事，让七姨娘随便派个丫头去偏门候着。 有了这样的前因，故而便有了之后她让车夫将马车赶到偏门去停下的事情，毕竟那里还有丫头在候着呢！却不料千叶根本就不走偏门，不仅如此，还嚷着要让丞相夫人来接，这样的作风，完全不像是千叶。 韶华捉摸不透千叶的意图，只是在听到千叶如此问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千叶眼睛闭着看不见她的动作，便又说了声是。 不远处响起了环佩叮当之声，千叶霍然睁开眼，低声说了句来了。 韶华不明所以，愣愣反问道“王妃，谁来了？奴婢怎么没瞧见？” “小茴呢？怎么不见小茴？” 韶华的嗓音刚落下，就听得沐之悦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 “夫人，王妃在马车里坐着呢。” 许是在外面被冻得太久了，管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说话的语速也较之前慢了许多。 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外面一把掀开，旋即出现了沐之悦那张笑得犹为和善的脸，见千叶看着她，便冲着千叶不停的招了招手。 “小茴，快些下来吧。真是对不住，母亲之前被一些琐事绊住了脚，那来传话的小厮许是怕惊扰我办事，竟一直在外间候着等我把事办完了才来同我说你在外面候着。母亲还以为陈管事把你给迎进府里了……” 沐之悦说着就剜了一旁的管事一眼，旋即又笑吟吟的看向千叶，“母亲方才还担心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这孩子又素来实诚，保不齐就在门口傻傻候着……幸好，幸好，你这孩子在马车里坐着……” 沐之悦连着说了两声幸好，仿似真的很担心千叶在外面受冻一般。 千叶弯着唇冲沐之悦笑了笑，道“母亲事忙，原本打发了管事出来接小茴已是不错，可是小茴许久未曾回府，没有见过这位……陈管事，所以……” 千叶歪着脑袋状似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位在风雪中站了大半日的管事的姓氏，开口一派天真的说道。 沐之悦不甚在意的笑笑，“这也算是母亲的疏忽，竟忘了小茴你去了江南方回，府里的管事换了也不曾知道……小茴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能有这样的意识，真是长大了……” ------------ 099 雾水 还当她是以前不知事的三岁孩子吗？不对，她三岁的时候也没这么好糊弄。 千叶垂下眼帘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是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小茴快些下来吧，这马车里虽然备了炭盆，可到底还是不比咱们府上！正好你二妹的婚期定了，很多事情都还没有什么头绪，你啊，是过来人了，有什么该注意的还是得好好给你二妹说说！” 沐之悦见状眉眼的笑意更是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千叶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沐之悦。 沐之悦亲昵的挽着千叶的胳膊进了相府，韶华稍稍落后两人几步，紧跟在二人的身后。 “我带你们王妃去依依那儿，你不必跟着了。” 走到千叶依的院子门口，沐之悦停下脚步，斜眼对着紧跟不舍的韶华冷声吩咐道。 韶华垂着脑袋好像没听见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不断催眠自己说她是王妃的丫头，不是相府的丫头，王妃没说话，谁也不能支使她！ 沐之悦见到韶华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又碍于眼前这个丫头是千叶身边的人，不是相府里的不能发作，一张脸更是难看。 千叶唇角揉了笑，用帕子微微挡住那笑意，对着身后的韶华道“韶华，母亲说了带我去二妹那里，想来二妹同我许久不见应当有不少的话要说，你且先下去吧。” 千叶当然不可能真的放任自己一个人去和千叶依、沐之悦两个人打交道，这般说话，只是为了让韶华能够先抽身去偏院那边瞧瞧事情如何了，顺道回来的时候带上七姨娘而已。 只是……千叶抿抿嘴，也不知道韶华这个丫头能不能领会到她的意思。 千叶眼角瞥了瞥已经安静退下走到拐角处的韶华，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沐之悦见千叶如此，眉眼间的阴郁散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笑意，热情的拉着千叶就往千叶依的屋子里走去。 千叶依此刻正坐在屋子里看着刚做好的大红嫁衣，上面繁复华美的图案配着艳丽的颜色，衬得千叶依姣好的容颜更是美了几分，当然如果千叶依的脸上能带着像沐之悦此时的笑意就更完美了。 听得脚步声，千叶依从嫁衣前挪开了目光，在看到沐之悦身旁站着的千叶的时候，千叶依忽而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随后踢了绣凳，急急几步就过来握上了千叶的手。 “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依依千盼万盼，总算是盼到姐姐你平安回来了。” 千叶杏眸弯弯，稍稍偏过脑袋歪头看向面前的千叶依，嘴角有着淡淡嘲讽一闪而过。 可不是千盼万盼？ 不过真是可惜了，没能盼到她死在江南的消息。 千叶微微挣脱开千叶依的手，佯装是要往前去细看千叶依的嫁衣的模样，千叶依跟上去，一脸娇羞幸福的抿嘴笑着同千叶说着嫁衣，表情与之前她们踏进屋子时千叶依看向嫁衣的表情截然不同。 不就是想炫耀她如今也嫁给了一个皇亲国戚吗？而且看上去也不比她差到哪儿去。 千叶敛下长睫，尽量表现出自己没有看出千叶依的那些小心思。 外间的雪渐渐小了起来，等到了晌午时分，竟然已经放晴了！ 不过放晴是放晴了，这大雪之后的天气比下雪的时候还要更为冷峭，一个穿着藏青色布袄的丫头环抱着双臂，拢紧了身上的衣衫，低头疾步在四面来风的长廊上走着。 “芙蕖姐姐，芙蕖姐姐……” 身后忽而传来一个不熟悉的小丫头的一叠声的呼喊，芙蕖蹙眉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匆匆追上来的丫头。 “你是哪个房里的丫头？唤我是为了何事？” 芙蕖见小丫头委实面生，不由得面色沉了下来，把那小丫头给唬了一跳，慌忙摆手同芙蕖解释，“芙蕖姐姐，奴婢是府上刚来的二小姐房里的绣娘，适才王妃让奴婢过来七姨娘的院子唤七姨娘一道去二小姐的院子，没成想奴婢一出院子就瞧见芙蕖姐姐你了，所以就想使个懒，想让芙蕖姐姐帮忙传个话，嘿嘿……” 小丫头脆生生的说着自己的小心思，到最后竟自己笑了起来，芙蕖不由得也柔软了眉眼，跟着弯了弯眸子。 “行，这点小事儿，回头我就同七姨娘禀报，你且回去吧！这二小姐的婚期虽是在次年春天，可这个中规矩讲究良多，算下来日子也委实不长了。” 小丫头见芙蕖爽快的应声，一双眸子更是弯得如同月亮一般。 “那就多谢芙蕖姐姐了，奴婢下去忙了。” 小丫头冲着芙蕖墩身行了一礼，这才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芙蕖凝着小丫头离开的身影，不由得感叹江南还真是人杰地灵。 二小姐喜欢苏绣，是以这婚嫁上需得着的东西几乎都是特地去请了江南绣娘来府上绣的，可在芙蕖的观念里，那些绣娘无一不是已经嫁做人妇的中年妇人，何曾有这么个年纪小小还未及笄的丫头？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艺，估计是个人也瞧不出来吧，难怪王妃会让她来传话，估摸着也以为是二小姐院子里哪个二三等的丫头吧？ 芙蕖收回视线，继续低头往前面走去。 在芙蕖将路上碰到小丫头替千叶传话的事情如实告诉给常氏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她一步说了同样的话，芙蕖不由得诧异的瞧了那人两眼，却发现正是许久未曾见过的韶华！ 嘿！王妃这是怎么了，明明就吩咐了韶华来，半道上却又叫了个小丫头来传话，真是…… 芙蕖不知道此刻应当作何反应才比较妥当，只能扯了扯嘴角，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垂首静默在一侧。 “那个丫头呢？” “在三少爷那儿呢！” 耳畔是七姨娘同韶华一问一答的声音，芙蕖听得一头雾水，漂亮的眉尖忍不住蹙了蹙，却依旧牢牢的紧闭着嘴巴，没有出声问自己不该问的事情，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仔细的想着方才她们口中提到的那个丫头到底是何人。 ------------ 100 梦多 “他倒是手脚利落，这么快就把人给弄到他的院子去了！” 常氏轻笑了一声，明明是在斥责千叶珏所办的事情，可是语气里竟然丝毫听不出来责怪之意。 芙蕖闻言心里不由得又跳了几跳，三少爷把那个丫头带去了他的院子……这是她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吗？可是三少爷不是才十三岁吗？ 虽说大户人家的少爷很早便有了丫头去帮着领悟那方面的事情，可这事儿若是搁在那个成日只知道带着洛姑娘捉鱼摸虾，四处闲逛的三少爷身上，芙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般思量间，常氏已然从绣凳上起了身，拿了一旁的披风准备往外走，芙蕖眉心蓦地一动，转身拿了早就备好的手炉恭敬的放进了常氏的手心里。 “还是赶紧着过去救场子吧，估摸着咱们要是再不过去，千叶的心里得怨念四起了！” 可不是，若非如此，怎么会连着找了两个人过来传话？ 常氏说话向来没个遮拦，同院子里的下人也常常是以朋友论处，这话一出，惹得周遭的人都止不住拿了帕子掩唇笑了起来。 金色的光芒洒落在相府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也落在了千叶依的大红嫁衣之上，随着步伐的移动和千叶依若有似无的炫耀，千叶这才发现这嫁衣上用了细细的金线绣出了漂亮的石榴花和石榴来。 多子多福，还真是…… 千叶浅笑，对于千叶依这些小心思她没什么感触，左右她如何，同她没什么关系。 “王妃，二小姐，七姨娘已经到院门口了。” 匆忙进来的芍药先是冲千叶墩身行了礼，随后才对着千叶依回禀着自己匆匆的原因。 千叶依面色淡淡的转过身，一张俏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倒是一旁的千叶闻言扬起了笑，疾步从内里往外走出，一面道“看来二妹的婚事阖府上下都是极为关注的，就连七姨娘她也忍不住踩着大雪出了院子要来看看二妹的嫁衣呢！” 千叶依抿着唇，没有接千叶的话，只是跟着抬脚出了院子去迎接常氏。 有些面子的功夫到底还是得做个周全的。 常氏已经到了院子的中央，此刻见得千叶同千叶依一前一后的出来，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 “我就说今儿个喜鹊怎么一直叫唤个不停，感情是王妃回来了。” 千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瞥了瞥尚自还反射着太阳光线的地上的积雪，摇头叹息了一声。 这么天寒地冻的，就算是有喜鹊，只怕是眼下也不见得会出现在上京这个地界里才是。 “姨娘哪里的话？这喜鹊分明是在为二妹的婚事报喜呢！哪能是因为我回来了才如此？二妹，你说是不是？” 心里虽是那般想着，可千叶到底还是顺着常氏的话往下说开了去。 落后二人几步的千叶依听到千叶如此问她，旋即有些害羞的低下了脑袋。 这无疑是在对千叶所说的话表示默认。 常氏撇了撇嘴，旋即又飞快的垂下了眼睑，敛去了眼中的情绪。 几人站在雪地里不过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感觉胳膊腿儿都僵硬了，便匆匆钻进了千叶依烧了地龙的屋子，左顾右盼起来。 …… “兰儿，你说如今笙哥哥从江南回来，完美的完成了圣上交托的任务，圣上对笙哥哥也是赞赏有加，这东宫之位是不是……” 屋内的暖意让人不由得有些熏熏然，睡意袭来，兰儿的眼皮就止不住的往下掉着，可一听到心儿嘴里说出来的这句话，打了一个激灵，旋即瞌睡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急急的冲着自家那位躺在美人榻上犹自半躺着的小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道“小姐，怎地好端端的又说起这些话来了？这些事情可不是咱们能够提的，小姐现在最当想的是如何早些光明正大的踏进王府的大门才是！眼看着二小姐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可是小姐你的……” 兰儿本来是不愿意同心儿说这些事情的，可眼下这个情况确实很是棘手。 候安王从江南回到上京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按着他们原本的打算，候安王早就应该借着江南立功的事情向圣上提出要求，把自家小姐给八抬大轿的迎进王府，可到目前为止候安王只来这里见了自家小姐一面，至于进府的事情，可谓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听说候安王府上上下下如今对那个王妃都是恭敬有加，唯命是从，王爷又是那个态度，照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只怕是自家小姐最后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身为自家小姐的丫头，只有自家小姐的前程锦绣，她才能有一个不错的归宿，这件事情她当然不能就这么干看着，然后什么也不做。 听得兰儿如此在自己的耳边说话，心儿颊边的笑意淡了下去。 “这件事情你不要操心，既然笙哥哥亲口允诺过我，那我就相信笙哥哥是不会食言的。” “可是小姐，王爷回京已有一段日子，可是去鲜少来院子里找小姐，而且王府里的下人对待候安王妃的态度亦是有了极大的转变，要是小姐现在还不赶紧想法子进入王府，只怕是……”兰儿抬眸瞥了一眼榻上笑意浅淡的女子，“夜长梦多。” “够了！兰儿，方才我所说的话你是没有听明白吗？还是说你现在已经不把我这个小姐放在眼里了？” 心儿彻底沉下了脸色，冷冷的看向兀自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忧虑的兰儿，道。 兰儿心里一颤，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笔直跪在了心儿的面前，“小姐冤枉，奴婢只是担心小姐，担心候安王。小姐为了候安王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楚，若是到最后候安王负了小姐，奴婢……奴婢……” 兰儿似是说不下去了，一个劲儿的流着眼泪。 外间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透过半开的窗子飘进了屋子，落在了心儿躺着的美人榻上，又被屋子里的暖意消融，留下星星点点的水渍。 ------------ 101 原因 心儿垂眼瞧见那些难看的污渍，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 咬紧了牙关，心儿依旧冷淡开口：“笙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兰儿，你管得太多了！” 兰儿的身子又是一颤，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却看见自家小姐别过了脸，冷声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言毕，心儿蜷缩着身子朝内背对着兰儿躺在了美人榻上，拉过了一旁的锦被盖在了自己的身上，似乎真的是累了，不多时兰儿就听到了心儿清浅规律的呼吸声在屋内淡淡的响起。 慢吞吞的从冷硬的地上起身，兰儿伸出手揉了揉自己已经泛疼的膝盖，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待到细微的关门声传来，心儿才不紧不慢的睁开了眼睛，藏在被子下的手骤然攥成了拳头。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从江南回来之后笙哥哥的态度转变？只是……她怎么可能当着兰儿的面承认，那岂不是在说她自己无能，连笙哥哥的心都留不住？ 她才不要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 不过兰儿所言并非没有道理，那个女人在笙哥哥心里的地位有了变化，她若是再不想法子进入候安王府，只怕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思及此，心儿长而卷的睫毛忍不住轻轻颤了颤，旋即又敛下，遮住了眼里的流光。 …… 在候安王府里左找右找也找不见的天韵此刻正被蒙了眼睛，束了手脚的关在一间屋子里，许是为了防止她出声惊扰到了他人，嘴上还被人贴心的塞上了棉布。 门外有低低的脚步声响起，那不疾不徐的熟悉步调，像是踩在了天韵的心尖上，天韵的身子没来由的颤了颤。 房门被人打开，手脚不能动，眼睛不能看的天韵只得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凝神听着来人的动静。 “把她眼上的黑布取下来吧。” 千叶睇着角落里的那个人，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随后冲着身后的人淡淡吩咐道。 若是方才还不确定来人的身份，此刻听到声音，天韵要是还不能确定，那就真的是白在千叶的身边待了那么些日子了。 王妃，绑了她的人是王妃。 有了这个认知，天韵的身子更是颤抖得厉害，眼前忽然出现了光亮，因着长时间的遮挡，猛然见到这么强烈的光芒，天韵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朝着内里偏了偏头。 千叶看着她的动作，只是吩咐了韶华搬来一张凳子，然后神色如常的坐在屋子中央喝着茶水，仿佛并没有开口询问天韵的打算。 天韵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强烈，贝齿咬住唇瓣，将唇瓣的颜色变得更加鲜红，抬眸飞快的望了屋中的人一眼，天韵猜不透千叶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便索性也沉默了下来。 屋子里鸦雀无声，这样的静谧反倒是更加让人无所适从。 天韵由一开始的无所谓开始变得有些张惶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待着的地方很是陌生，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千叶从始至终都是神色淡淡的端坐在屋子的一隅，饶是此时天韵如此明显的打量也没能让千叶的睫毛颤动半分，天韵见状不由得在心里猜测千叶到底是什么意思。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天韵的脑海里倏尔蹿出这句话，紧接着便声线平稳的开了口，问道“王妃，是奴婢做了什么事惹王妃不快了吗？王妃为何要把奴婢绑起来？” 依旧熟悉的语调，依旧熟悉的眉眼，千叶将手里的茶盏递给身后的韶华，清澈的杏眸看向不远处的天韵。 被这样一双眸子看着，天韵没了初始的那种沉稳，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直到自己的后背抵到墙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天韵，你今天为何会出现在相府？这件事情，难道你不觉得你身为我的丫头，应该同我解释解释么？” 千叶起身走近天韵，弯了弯身子，让自己与天韵的距离更近。 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颜上带着天韵所熟悉的冷淡，天韵抬手瞧着千叶，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旁的韶华在来之前就得了千叶的令，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能出声，故而此时也只能愣愣的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面对王妃的问话而沉默不语的女子，脸上俱是一片灰白之色。 她不明白为何天韵会从相府偏门出来，也不明白为何王妃会知道天韵在相府，此刻听得王妃问话，再看天韵的态度，她仍旧是不明所以，云里雾里。 想要开口劝天韵同王妃解释，可入目只能看见天韵因着垂首这个动作而显得愈发尖细的下巴，那种无声的沉默摆明了是抗拒。 抗拒什么？韶华不明白。 千叶瞧着天韵的模样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还轻轻笑了一声，这笑落在天韵的耳朵里却像是一个大炸雷般，惹得天韵忽然就奋力挣扎了起来。 “解释？我凭什么要向你解释？千叶茴，论姿色，我不比你差，论能力，你也没比我强多少，不过就是你运气比我好了那么一些，嫁给了候安王做了王妃，才有了如今的荣光。从小我就跟在你身边，费尽心思讨得周围所有人的欢心，可你偏偏看中乐音，好不容易等到乐音死了，你居然又偏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韶华！瞒着我让她替你做事，去江南也是她跟着，什么都是她！明明我才是先来的那一个！” 因为情绪激动，天韵白皙如瓷的脸霎时变得通红，修长的颈项上亦是青筋突出，看起来有些狰狞。 千叶愣住了，安静站立在一侧的韶华也愣住了。 显然，二人都没有想到天韵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去和沐之悦等人勾搭在了一起。 千叶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只是觉得有些淡淡的讽刺在唇齿间弥漫而出，单手扣住天韵的下巴，千叶道：“就是因为这个？天韵，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松开手，千叶背转过身，没有再看天韵，柔声道：“我们走吧。” ------------ 102 意外 韶华跟着出了屋子，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终是忍不住回头瞧了瞧，角落里天韵正垂着脑袋，头发微微散乱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妃，咱们就这样走了吗？那天韵姐姐她……” 到底是朝夕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人，如今因为那个荒诞不羁又可笑的缘由做了些其他的事，可韶华还是想为天韵求情。 毕竟天韵姐姐只是今日去了相府见了丞相夫人而已，还没做出什么不利于王妃的事情不是吗？ 千叶脚步不停，闻言也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回道“韶华，还记得我们去静慈庵的那天我从山上摔下来的事情吗？” 明明是在说天韵的事情，韶华不明白为何千叶忽然又提到了打滑的事情，但还是点了点头，静静等着千叶接下来的话。 千叶深吸一口气，状似平静的说道“我不是脚下打滑才失足落下山的，而是当时有人在后面拉了我的腿。” 有些话委实没有那个必要明说，是以千叶说到这里便又噤声继续往幽兰居的方向而去，留下韶华一个人怔楞的站在原地，细细咀嚼着方才千叶所说的东西。 王妃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想要害她？可是会是谁呢？ 韶华偏着头，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关着天韵的那间屋子，想到之前的种种，不由得睁大了眼眸，秀眉蹙着，在原地跺了跺脚之后又急急提裙往前跑着去追千叶。 “王妃，是天韵姐姐做的吗？可是天韵姐姐就因为王妃你交代了我关于衣名轩的事和带着我去了江南就对王妃你起了杀心么？这未免有些……” 太不可理喻了吧？ 韶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千叶的一个回眸给制止住了，千叶纯澈的眸子望着韶华，说话的口吻冷淡异常，“怎么不可能？不过好在我没事，天韵自小同我在一处长大，我相信她也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下了这样的错。” 千叶目光眺望着她们方才走过的地方，最终定定的落在了天韵此刻所在的屋子里。 韶华起初见着千叶的模样还以为这次千叶一定会想个法子惩治天韵，毕竟她们都已经把人给绑着了不是吗？可如今听得千叶说话，好似千叶并没有打算对韶华如何，一时间，韶华也捉摸不透千叶到底是什么心思。 千叶收回目光，紧绷的下颚倏而放松，旋即一面抬步继续往前走，一面对着韶华道：“韶华，这几日就先由你伺候着，至于天韵，她犯了错误，我不想动她，就姑且让她面壁思过一段时日吧。回头若是有人问起，你就照着我方才的话说，别向他人说其他的。” 天韵那可是犯了死罪啊！王妃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罚她面壁思过几日就罢了？ 韶华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想要劝说千叶，可是又觉得如此一来会对不住天韵，两相为难之际，索性闭口不言，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千叶所交代的事情。 二人说话间就走到了幽兰居的门口，入眼的并不是熟悉的皑皑白雪，一片空无，而是一个身姿挺拔，执着四十八骨竹伞的男子静静的站立在风雪之中。 韶华停住了脚，微微张大了嘴看着前面出现的男子，随后又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府上的其他人此时并没有在这附近，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但随后又开始在心里思量着这人到底是谁。 至于千叶，她在看到面前的人的时候几乎是同韶华一样的神情，显然，她也不清楚这个堂而皇之出现在候安王府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眉尖蹙起又放松，千叶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淡漠，温声开口道：“不知公子是何人？此番出现在幽兰居，又是为了何事？” 男子慢慢转过身子，抬高了伞，露出了精致的容颜，笑道：“短短时日不见，王妃好像已经不记得在下了，真是让人伤心。” 重瞳幽深，紧紧的锁着千叶有些圆润的脸颊，唇边噙了一丝笑，看起来亦正亦邪。 千叶心尖一颤，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两步，旋即又回过神来，勉力稳住身形回看向那人，道：“顾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韶华此时亦是看清了来人的容颜，在江南所遭遇的三番五次的刺杀的记忆猛然在脑海中翻腾了起来，韶华忽而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心脏极为不规律的跳动着。 韶华知道，那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单纯的，发自本能的害怕。 顾子虚似乎是很满意千叶她们的反应，轻轻舔了舔唇瓣，让本就鲜红的唇变得更加鲜红，就好像是刚喝了人血一般，在这铺天盖地的纯白之中，平白又增加了几分妖异。 几个深呼吸下来，千叶的情绪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平静，任凭顾子虚怎么打量，千叶的眸子里始终没有波澜再起，顾子虚唇角的弧度上扬得更加明显。 “王妃不打算请在下进去坐坐？” 顾子虚的眸光从千叶的身上移开，投向了幽兰居的院子，韶华悄然攥紧自己的衣袖，心里盘算着应该如何去给陌南笙通风报信，好让千叶远离这个危险的男子。 顾子虚自是瞧见了韶华不停转动的眼珠的，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重瞳里闪烁着的都是诡谲的光芒，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韶华去把陌南笙找来。 面对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饶是镇定如千叶，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吃不准顾子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唇角弯了弯，千叶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顾子虚挑了挑眉，抬手推开幽兰居的院门就踏进了幽兰居内。 站在千叶身后的韶华见状有些担忧的轻轻扯了扯千叶的衣袖，千叶回头冲着她浅笑了一下，旋即跟着也进了幽兰居。 “委屈顾公子只能站在这里说话了。毕竟顾公子是个清白的人，要是今日来我这里的事情被传了出去，恐怕对顾公子的声名会有很大的影响，那时不知道上京城有多少女子想要扒我皮抽我筋呢！” ------------ 103 糟糕 顾子虚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对千叶方才所言感到喜悦。 按照常理来说，待客是应当请进屋子里，好茶好水的伺候着，这样才算是合了礼数，可是千叶只是让顾子虚踏进了幽兰居的院子内，并未曾让顾子虚进屋。 韶华起初还非常担心千叶这般做会不会惹恼了面前的这个人，可是要她劝千叶让顾子虚进屋里说话吧，她觉得又有些不妥。 毕竟这是候安王妃单独居住的院子，平素就是府上的其他男子过来也得注意着避嫌，更遑论说是顾子虚这样身份的人，想来想去，韶华还是觉得宁愿得罪顾子虚这个人，也万万不能把顾子虚请到屋子里去，平白坏了千叶的名声。 好在顾子虚脸上带了笑，并不见恼怒的迹象，韶华提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天上还是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屋子里烧着地龙，仿似把屋子里的冷气全部都给赶到了外面，韶华不禁跺脚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同时注意着将伞遮在千叶的头顶，不让千叶沾上半片雪花。 顾子虚和千叶就这么对立站着，没有一个人有开口说话的意图，若不是千叶察觉到韶华支伞的手都已经被冻得通红，恐怕千叶还会继续这般同顾子虚耗下去。 叹了口气，千叶唇边带着同顾子虚如出一辙的浅笑，道：“不知道顾公子今次前来是为了何事？我和我的丫头在这外边站了不少时辰了，一直等着顾公子开口，可是顾公子却一直沉默着。若是顾公子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我就带着我的丫头进屋去了。” 千叶朝身后的韶华递了一个眼色，旋即便迈开了步子。 “王妃难道不想问问在下当初在江南的事情吗？” 千叶眉头不自觉的又是一蹙，回过头来看着顾子虚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妃三番五次遭到刺杀，难道王妃就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到底是何人所为吗？” 顾子虚看到千叶的神色，薄唇动了动，淡然的又吐出一句话，这下子不仅是千叶，就连韶华也不由得抬眸看向了顾子虚。 “听顾公子所言，好像顾公子知道是什么人在打我的主意？明人不说暗话，不知道顾公子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千叶看不出顾子虚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她心里明白，这个人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东西。 顾子虚为千叶的直白怔了一怔，随后又轻笑出声。 这还是千叶头一次见到顾子虚这个人发自真心的笑容，那笑声爽朗，和顾子虚平素表现出来的阴沉样子截然相反。 眉头轻轻皱了皱，千叶撇撇嘴，不想再和这人说话。左右她知道想杀她的人其中之一就是顾子虚，至于剩下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露出尾巴，又何须她现在顶着大雪天站在这里同这个心思深沉的人虚与委蛇？ 顾子虚看着千叶头也不回的带着她的丫头进了屋子，重瞳里的光芒变得更加幽深。 陌南笙得知顾子虚出现在千叶的幽兰居的时候，顾子虚早就已经离开了。踏着满身的寒气进了幽兰居，陌南笙的脸色是说不出来的阴沉。 千叶肚子有些饿了，正等着韶华去厨房给她拿点心回来吃呢，听到动静扭头一看，就看到了陌南笙现下这副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看到千叶呆愣片刻之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陌南笙的唇抿得更紧，三两步就走到了千叶的面前，单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被迫仰着头看着自己上方的黑脸的感觉并不舒服，何况千叶又是半躺在美人榻上的，陌南笙如今这一动作，惹得千叶全身的力量全都集中在了她的两只手肘上，千叶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肘，眉头蹙紧。 “陌南笙，你也是来表演沉默是金的吗？要是是的话，那就烦请你先松手，然后自己寻个地方坐着慢慢表演，好吗？” 杏眸盯着一言不发的陌南笙的脸，千叶开口道。 这个女人！ 陌南笙眉头猛然拧紧，旋即甩开了手，“顾子虚来到府上你为什么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子虚在江南就想要你的命，你居然还有胆子站在那里同他说话！本王倒是不知道王妃你原来还嫌自己的命长！” 这个人说的是什么话？！ 千叶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王府居然任人来去自如，王爷不好好反省反省，却偏生跑到我这里来说些风凉话，还真是有趣。不知道王爷还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现在一并说了吧，省得王爷憋着难受，回头又来找我的麻烦！” 既然他说话都那么不客气，那她又何必同他客气？ 千叶一脸桀骜不驯的看着陌南笙，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出刚才那番话。 陌南笙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可见是被千叶的话气得不轻。 黑眸猛然看向千叶，陌南笙冷冷道：“看来本王还该感谢王妃你如此善解人意了！不过得叫王妃失望了，本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和你这样的人说！” 丢下这句话，陌南笙又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去，因为动作太大被合上的门发出了震天的响声，像是在宣告着离去的人的沸腾的怒气。 韶华刚走到转角就看到了飘扬在空中的一截衣角，那样华贵的衣料，一看便知那人的身份，韶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回到屋子里。 甫一放下手里的东西，韶华就急急的开口问道：“王妃，王爷这是怎么了？奴婢瞧着王爷的样子好像是生了好大的气。” 千叶从美人榻上起身，一面走向糕点摆放的地方，一面耸肩摆手，道：“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神经，这件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管他呢？爱怎么就怎么吧。” 看到千叶这样的态度，韶华急了。 原本看着千叶和陌南笙在江南的时候相处得还挺不错的，怎么才回府没多长日子就又变成这样了呢？不，准确的说，是比以前还要糟糕。 ------------ 104 相熟 上京的冬天向来寒冷，今年尤甚。 家家户户有那个能力的几乎都是整日不离碳火，惹得贩卖碳火的人今年狠赚了不少的银子，成日眉开眼笑的，干活也比往常更加卖力。 王府里亦是四处摆放着炭盆，地龙十二个时辰未歇的烧着，将王府里弄得是暖如仲春。 天韵依旧被千叶禁足在王府里的一个小角落里，平素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一般是不会有人去那里的，是以韶华一个人平日不仅要照顾千叶的饮食起居，还得负责给天韵送饭菜，忙得那叫一个脚不沾地。 这日，韶华照旧提着红木食盒准备去给天韵送饭，顺便告诉天韵王妃已经允许她回到幽兰居了，可刚刚才出了幽兰居的院门，就被门房上的一个小丫头给叫住了。 因着上次千叶差人去找陌南笙的事情，韶华同门房上的人倒也有了些许的交情，加之她是千叶身边的一等丫头，门房上的人向来对她恭敬有礼，而眼前这个丫头更是其中佼佼。 韶华脚尖转了一个方向，随后向着丫头走去，至于丫头，因为方才心急出声唤住了韶华，现下正低垂着头，有些忐忑的缩手站在那里。 眉宇间带了一抹清淡的笑意，韶华柔声开口询问丫头所为何事，丫头抬起头来看到韶华并无恼怒之意，暗地里吐了一口气。 “韶华姐姐，方才府外来了一个小姑娘，**岁的模样，嚷嚷着要找王妃，奴婢怕出问题，便擅自将那丫头给带到了偏门去候着，这才过来给韶华姐姐你通禀一声，你看……” 韶华眉心轻蹙，问道“那个丫头是什么模样？可是有说找王妃是为了何事？” 丫头飞快的摇头，“小姑娘脸圆圆的，梳着双丫髻，身上套着一件很是破旧的衣衫，奴婢瞧着那样子应当是从二柳胡同里出来的。奴婢本来想替韶华姐姐问问话，可是那姑娘心里警惕得厉害，几乎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再同奴婢强调要见王妃。” 二柳胡同是上京最破烂的一条胡同，几乎聚集了上京最贫穷的人家，自然，平素在街头遇见的那些乞儿多半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韶华以前未进王府的时候就住在二柳胡同附近，那里的贫瘠程度简直是不能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就是她，也从未去过里面。 那里面的人……又是如何识得王妃的？ 韶华在心里计较了一番，旋即对着丫头道“我这就去禀报王妃，有劳你跑这一趟了。” 丫头连连摆手，这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她怎么担得起韶华如此郑重的道谢。 韶华自然也是明白的，并没有再多说其他的，任由丫头迈着匆匆的步子离开幽兰居。 日子是一天天的冷了，这鹅毛大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韶华对着自己的手心呵了几口气，将左手提着的红木食盒换到了右手，这才抬步往幽兰居里面去。 千叶觉着成日烧着地龙的屋子若是不开窗子真的有些闷得难受，便不管韶华的阻拦，坚持支开了窗子，外间的冷风就从这一道缝隙中飕飕的吹进屋内，连带着屋内的热气也散了不少，倒还真的让人感觉舒坦了许多。 韶华进到内里的时候，千叶依旧是她离开前的那个姿势，悠闲的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只不过今次千叶没有翻看她的话本子，而是让韶华摆了许久未曾拿出来过的棋盘，自己同自己对弈了起来。 韶华将食盒放在屋内的漆黑的长条矮几上，又在炭盆边站了些许时候，确定自己从外间带回来的寒意散去了，这才慢慢靠近千叶。 “今日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同天韵说了？她是怎么想的？” 千叶的余光瞥见韶华，一面启唇问话，一面毫不耽搁的拿着一枚黑子准备落子。 “回禀王妃，奴婢尚未去天韵姐姐那儿。” 千叶蹙起了眉头，将手中的黑子落下，旋即不紧不慢的转过脑袋来看着韶华，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方才门房上的人来了，说是从二柳胡同来了一个小姑娘，约莫**岁的年纪，吵着要见王妃。门房上的人怕被人瞧见了不好，便把小姑娘带到了偏门处候着，王妃你看是不是要奴婢去把人给打发了？” “二柳胡同来的人？可是知道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不知怎的，千叶心里隐隐闪现出一张熟悉的脸，但是又不敢确定，只得开口询问，以便能更好的确定来人的身份。 韶华摇了摇头，为自己办事的疏忽感到羞恼，面皮也因着这样的缘故不由得红了红。 “好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下次记着就是了。不过二柳胡同是哪里？为何我在上京这么长的日子却是一次也没有听说过？” 千叶觉得自己竟然不知道二柳胡同完全是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言，毕竟她跟着姨娘和阿宁几乎走遍了整个上京的大街小巷。 这个问题好在刚好韶华知晓，听得千叶问话，便竹筒倒豆子般的立即就给千叶说了个清楚。 千叶的眉心蹙起，不知是因为这二柳胡同的境况，还是因为来人是从二柳胡同来的。 吩咐韶华去拿了一件披风，千叶仔细的穿戴好，道：“我去偏门处瞧瞧，你自个儿赶紧带着饭菜去天韵那里吧。” 这怎么使得？主子出行，自己这个贴身的丫头不跟着，反倒是做其他的事情完全是不合礼数的。 韶华张口，一面提着食盒一面跟着千叶出去，道：“王妃，还是让奴婢跟着一道吧。天韵姐姐那里回头奴婢找个丫头送过去就行。” 知道韶华是担心有人故意找出这么个由头想对自己不利，所以才不放心的非要跟着，千叶翘了翘嘴角，摇头制止了韶华。 “不过是个小姑娘，这里又是王府，韶华，你放心，虽然有了顾子虚这个前车之鉴，可到底王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的。我去瞧瞧就回来，指不定那人我本就相熟。” ------------ 105 惊诧 韶华一早也是猜测过这种可能的，毕竟王妃在去江南之前成日跟着七姨娘和九公主在上京的街头巷尾四处乱窜，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就认识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呢！眼下又听得千叶自己都如此说，韶华便也没有再坚持，只是叮嘱了千叶小心，然后便提着食盒去了天韵那里。 千叶自己支了伞踩着积雪小心翼翼的往偏门处去，偏门处的人见得千叶，立即躬身行礼。 “那个小姑娘人呢？” 王府到底是王府，就是在这样鲜少有人出没的偏门附近的屋子也是烧上了地龙的，千叶将伞就这样大喇喇的搁在屋檐下，自顾自的解了身上的披风，抬脚进了屋子。 偏门的人听到千叶问话，立即回道：“回禀王妃，那小姑娘就在屋子里候着呢。外面天寒地冻的，小人担心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冻坏了，便斗胆做主将人给请进了屋里坐着。” 跟在千叶身后的人将屋子里厚厚的布帘给掀了起来，让千叶可以顺利的进到内里去。 待到千叶完全进到里面，那人便放下了布帘，留在了外面，没有再跟着千叶继续往里走。 早早就点上了灯笼的屋内暖意盎然，这里地势偏僻，平素也没有人前来，是以屋子里的东西也是再简单朴素不过，是以千叶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穿着破旧长衫的姑娘此刻正坐在一张小凳上，如坐针毡。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便急急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正好撞进了千叶那双纯澈的杏眸里。 “千叶姐姐，可算是见到你了。” 来人松了一口气似的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羞涩的浅淡笑意。千叶也是在笑，同时上前几步，毫不忌讳的握住了来人的手。 “方才就听见韶华说有个小姑娘嚷着要见我，我还寻思着是不是若尔你呢？没想到还真是。不过你这丫头也真是的，下次若是再要来王府，直接就把名字报给门房的人听，不然啊，还有可能会见不到呢！” 若尔吐了吐舌头，为自己的冒失感到些许的歉意。 千叶也没有在这种问题上过多的纠结，毕竟凭着她对若尔的了解，这个小姑娘若是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是绝对不会主动上门来找她的。 抬手提起一旁的茶壶，千叶给若尔斟了一杯热茶，然后在若尔的推辞中，强势的放进了若尔的手心。 “喝一点吧，暖和些。” 话都说到这里了，若尔也不好再推辞，便小口的呷了一口茶水，干裂的唇总算是看起来好了一些。 若尔正想要将茶盏给放回案几上，千叶却是又伸出了手拦住了她，道：“不喝了就这么捧着吧，你手心太凉了。” 若尔轻轻咬着唇瓣，将散发着热气的茶杯又握得紧了些。 千叶也没有急着追问若尔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若尔，发现她脊背绷直，饶是此刻，依旧是那般模样，隐隐透露出桀骜。 就这样过了半晌，杯中的茶水已然没了热度，千叶抬手将杯子从若尔的手心里抽出放到一旁，然后就听见了若尔的声音。 “千叶姐姐，若尔可不可以在你这里借一点银子？” 声音小如蚊呐，若不是屋子里安静无声，只怕是坐得里若尔如此之近的千叶也不能听清若尔到底在说什么。 眉头轻挑，千叶看向若尔。 若尔却是以为千叶担心她没有能力还银子，急急开口补充道“千叶姐姐，若尔保证以后一定会努力赚钱把这些银子还给你的！” 千叶还是之前的那副神色，若尔左右张望，旋即抿唇道“若是还不上，若尔就把自己给卖了，然后把银子还给千叶姐姐你，还请千叶姐姐能够借我一两银子。” “能够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还是说没有银子给娘亲拿药了？” 千叶从头到尾都不关心若尔到底要借多少钱，她只是想知道能让这个极有自尊的小姑娘开口来向她借钱的原因。 面对千叶这般询问，若尔原本就蜡黄的小脸又多了一些苍白之色，昔日灵动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千叶心里一紧，旋即就掏出帕子给若尔轻轻擦起了眼泪。 “好了好了，要是不想同我说，那就不说了。姐姐也不问了，只是我过来得匆忙，身上并没有带银子，不如你跟我一道去幽兰居，我把银子拿给你？” 带着些许安慰和纵容的语调让若尔更是泪如泉涌，猛然张开双臂抱住千叶，若尔在千叶的怀里哭道“千叶姐姐，娘亲没了，若尔没有娘亲了，呜呜……”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亲耳听到若尔说出来，千叶还是有些难过。 “若尔借钱是想给娘亲好好办一场丧事是吗？” 若尔点头如捣蒜。 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千叶反手抱住若尔，五指轻柔的抚摸着若尔的背脊，无声的安慰着她。 待到若尔哭够了，情绪稍稍稳定了，千叶这才拉着若尔的手往幽兰居而去。一直在外边候着的偏门上的人看到千叶拉着那个脏兮兮又一脸穷酸样儿的丫头出来的时候，几乎都睁大了眼睛。 但碍于千叶如今在府上的地位，却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在千叶面前说道。 若尔自小被生活所迫，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此时见到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心里忐忑不安，连带着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迈了。 千叶许是知道了若尔的窘迫，一直牵着若尔的手没有放开，甚至有时在看见若尔跟不上自己脚步的时候，还极有耐心的停下步子来等着，颊边的笑意更是从未收起过。 这多多少少让若尔心里感激。 与此同时，韶华也已经从天韵那里出了来，回到幽兰居看到千叶不在，便支了伞一直在幽兰居的门口候着，远远的就看到了千叶拉了一个小姑娘正慢慢的向着幽兰居而来。 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旋即又被很好的压下，韶华脸上带了笑，疾步上前去接过了千叶手中的伞。 ------------ 106 安生 “天韵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千叶一看到韶华，便也松了手，由着韶华给自己撑伞。 “回禀王妃，奴婢按着王妃说的同天韵姐姐说了一遍，天韵姐姐死活不肯拿王妃给的体己的银子，现下正在屋里跪着呢，说是要求得王妃的原谅，好让她回来继续在幽兰居里当差。” 韶华一边小声的说着，一边打量着千叶的脸色。 “嗯。”千叶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千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是若尔，你去给她拿五两银子，然后再让府上的人给她做几件新的衣衫，记着要做得厚实些。” 千叶没有再继续天韵的话题，而是将若尔拉到韶华的面前，淡淡的吩咐了几句。 原来王妃真的和这个小姑娘相熟啊！还好方才门房上来人的时候她没有直接寻了由头将人给打发了。 韶华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又不由得朝若尔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小姑娘五官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得了千叶的青眼，得到了千叶这般相待。但韶华转念一想千叶平素的为人，倒也没有觉得那么奇怪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檐下，韶华将伞收好，伺候着千叶进了屋子，这才弯身对着若尔道：“你叫若尔是吧？来，姐姐带你过去拿银子，然后叫师傅给你量身做新衣。” 面对着韶华伸过来的手，若尔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戒备之色。 韶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忙冲着若尔笑了笑，“忘了介绍了，我是王妃身边的丫头，名叫韶华，若尔你可以叫我姐姐。方才就是王妃让我带着你去拿银子的，若尔不是也听见了吗？” 因着这一笑，韶华的眉眼都显得温柔了不少，若尔看了看已经进到屋子里去的千叶，回想着方才千叶所说的话，眼中的戒备消退了一些，不过她仍旧是没有拉住韶华的手，只是道：“韶华……姐姐，有劳你了。” 韶华见状也没有介怀，自若的收回手，“既然若尔不愿意跟着姐姐一起过去拿银子，不如就进屋子里去坐着吧，外面冷，你穿得又少，很容易着凉的。姐姐去拿了银子，带着师傅就回来，好吗？” 若尔咬着唇瓣，点了点脑袋。 韶华松了一口气，将若尔带到了耳房里去坐着，还细心的给若尔准备了一些小点心让她吃，随后才慢慢去了别处拿银子和叫师傅。 …… 韶华回来的时候，天韵已经在千叶的身边伺候着了，时不时的还同千叶讲几个笑话，惹得千叶一直都在浅笑。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韶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事情办好了？若尔呢？” “回禀王妃，若尔拿了银子就回去了，说是改日再来登门拜谢，还让奴婢写了这个……” 天韵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千叶，那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写的是欠条，想来是若尔不怎么会写字，所以才让韶华代写，然后在下方摁了一个手印。 千叶的眉头蹙紧，“府上的师傅给若尔量身了吗？” 韶华咬唇摇了摇头，想起方才自己都已经把师傅给带到了若尔的面前，可是那个小姑娘死活不肯让师傅给量身，动来动去的，还说王妃已经帮了她不少的忙，不能再麻烦王妃了。就连那五两银子，也还是韶华自个儿塞到她手心里的，若是依着若尔的性子，只怕是无论如何都只会拿一两银子才是。 “这个丫头……还是这么固执。” 千叶摇头轻叹一口气，旋即将手上的纸片叠好，交到韶华的手上，吩咐她收好。 “若尔一个小丫头，又刚没了娘亲，想来丧事方面很多都还处理不妥当。韶华，你去二柳胡同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帮上忙的，帮着若尔一起处理一下她娘亲的后事。到时候再问问若尔的打算，要是她没了主意，又愿意跟着你回王府的话，就把人给带回来。” 经过方才短暂的接触，韶华便知道若尔这个姑娘虽然穷，但是很有骨气，小小年纪尚且如此，日后若是能有好的机缘，必定是前途无量。此时又听得千叶说若尔来借银子是为自己的娘亲操办身后之事，不由得又多了几分疼惜。 点了点头，韶华将纸片收好，“奴婢这就去二柳胡同看看。” 千叶闭上眼睛嗯了一声，天韵和韶华见此，知道千叶是想要歇着了，动作便跟着轻柔了起来。 “如果若尔不愿意跟着你回来，你也先把她带到王府来，她一个小姑娘，虽说是在天子脚下，可到底不是处处都安生。” 千叶突然开口，惊了韶华一下，旋即便回神嗯了一声，示意自己明白。 脚步轻抬，韶华走到檐下，拿过一旁搁置的伞就欲出门，却被晚了她几步的天韵给轻声叫住了，不解的回过头，韶华看着天韵。 “韶华，你是不是对我还有什么意见？” 这话着实不像是自信张扬的天韵会问出来的，韶华的眉头不自觉的跳了跳。 “天韵姐姐为何会如此问？” “我……方才在屋里，你一直都没有正眼瞧过我。我寻思着定然是你因为我之前一时糊涂所犯下的错心里还在责怪我。” 天韵的面色有些泛红，似乎是不善于说这样的话。 韶华这下是真的笑了，抬手搭上天韵的肩膀，道“天韵姐姐，且不说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惹恼了王妃，就是我知道了，我也不会责怪你。毕竟现在王妃已经准许了你回来，这就代表着王妃她原谅你了，不是吗？我还记得王妃曾经说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所以天韵姐姐你且安心待着便是，一切都不会有变化的。” 说完这一席话，韶华就支着伞走进了大雪之中。 王妃她原谅你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天韵的脑袋里久久回响的都是韶华方才说的那几句话，抿唇在檐下站着，直到闭眼小憩的千叶朗声唤她，她才抖了抖飘到自己身上的雪，进了屋子。 ------------ 107 起身 “千叶姐姐，千叶姐姐……” 一大早还在熟睡中尚未清醒的千叶就被若尔的声音给吵醒了，秀眉蹙紧，千叶无意识的捂住耳朵，拥着被子翻了一个身，旋即又接着睡去。 至于若尔，还在檐下的时候就被韶华给拦住了，韶华冲着她嘘了一声，随后小声对着她解释道“王妃向来不喜有人在睡觉的时候打扰她，咱们小声点儿。” 若尔眼珠滴溜溜的转着，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发现里面依旧是一片寂静的时候，这才稍稍吐了一口气。 “对不起啊，韶华姐姐，我不知道千叶姐姐有这个习惯，以后我会注意的。” 小姑娘揪着衣衫的下摆，一脸的歉意。 韶华瞧着若尔身上才做的新衣，不由得舒展了眉头。 距离若尔娘亲的后事已经过了几日了，最初韶华听千叶的命令把若尔带回王府的时候还担心若尔不能适应，可眼下看来，倒是她自己担心得太多了。 弯身揉了揉若尔额前的碎发，韶华笑了笑，道“没关系，不知者不罪。只要若尔下次记住了，不再犯这个错误，就还是好孩子。” 低声安慰了若尔几句，韶华这才想起询问方才若尔大喊大叫的原因。虽然同若尔的接触不是太多，可这几日下来韶华还是知道若尔这个小姑娘大多时候是很安静的，平素也很注意，绝不会轻易就如此大喊大叫。 “是这样的，外面来了一个漂亮姐姐，说是从宫里面来的，要找千叶姐姐……” 韶华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一声不好，旋即丢下若尔，急急进了屋子。 若尔不明所以的跟着进去，就看见方才还提醒自己不能吵到千叶睡觉的韶华此刻正揪着千叶的棉被，不依不饶的唤着千叶起身。 “韶华姐姐，你不是说千叶姐姐平素最讨厌有人吵到她睡觉吗？怎么你现在还特地去叫千叶姐姐？难道你就不怕千叶姐姐醒了罚你面壁思过吗？” 韶华此刻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同若尔解释这些，赶紧把千叶叫起来才是正经。可千叶昨夜熬夜看话本子看到不知道什么时辰才歇下，眼下是任凭韶华扯被子，挠痒痒，捏鼻子齐上阵，都死活不愿意醒来。 没了办法，韶华咬牙，让身旁的若尔去打了一盆冷水进来。 端着盛满了冷水的铜盆，韶华死死的盯着床榻上已经缩成一团的人儿，十指不由得紧了紧。 “韶华姐姐，真的要用这样的法子吗？天气可冷了，若是千叶姐姐因此而感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若尔抓着韶华的衣摆，探头出来问着韶华。 韶华又怎会不知这样做委实冒险，可同怠慢宫里来人相比，这些似乎都算不上什么了。 闭上眼睛，韶华再不犹豫，将铜盆微微倾斜了几分，正欲一下子将水给泼出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儿动了动，旋即探出了脑袋，茫然的看着站在自己床前神色诡异的两个人。 “韶华，若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千叶一睁眼便看见了在自己面前的铜盆，里面不知是冷水还是热水的液体就差那么一点点便要洒到自己的被窝上了，千叶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同时蜷起了腿。 韶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端着准备泼醒千叶的冷水，讪讪的笑了笑，赶紧把铜盘端到了屋子的另一边给放下。 “方才你们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呢？不是说了以后我睡觉的时候不要吵醒我吗？” 千叶掀开被子，趿拉着鞋子就翻身下了床，也不要若尔伺候，自己随手用发带将头发给束在脑后，就开始穿起衣衫来。 将东西搁置好的韶华又转了回来，接过千叶手上的活计，很是自然的忙碌起来。千叶这下也没有闪躲，任由着韶华动作，半阖的眼帘似乎还在诉说着主人的困倦。 “王妃，宫里来人了，眼下正候着呢！咱们可得动作快些，要是让人久等了，那可就不好了。” 知道千叶的性子，眼下没有睡醒，十有**是听不进自己所言的，索性韶华便挑了最要紧的来说。 果然，千叶闻言，原本已经快要成功接头的眼皮豁然就撑了开来。 “怎么不早说？” 千叶瞥了韶华一眼，旋即拨开韶华，不让她再慢悠悠的动作，自己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衣衫给套好了。 不待屋内的二人反应，千叶又急急的坐在了铜镜面前，看到还处于怔楞之中的韶华不由得开口唤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替我梳头！” 因为着急，连带着千叶说话的语调也变得有些急促。 韶华啊了一声，旋即又明白过来，赶紧上前拿过梳子给千叶梳了一个最为简单但又不会失礼的头发，一旁的若尔好似也被这种急切的动作给感染了，蹬蹬蹬跑到屋子放置铜盆的一角，给千叶拧了一张干净的帕子，又跑回来递给千叶，示意她净脸。 平素要磨蹭半个时辰的洗漱穿衣今日在三个人的合力下不过一刻就完成了，千叶却是连一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便又急急带着韶华去见那个宫里来的人了。 “王妃，你慢着些。奴婢已经打发了人去招呼那位贵客了，而且也说了王妃尚且有些要事在身，需要多等片刻。” 韶华拿着伞步履蹒跚的跟在千叶的身后，见千叶再一次在雪地中崴了脚，韶华不由得急急出声道。 可千叶听见这话脚步仍旧未停，反而更是加快了不少。 方才听韶华说了宫里来的那个人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人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王妃敢怠慢的。要真是拖了许久还不过去，只怕是那位嬷嬷回头就该回宫里向太后娘娘告状了。 千叶可还是记着自己这件让人眼红的婚事正是托了太后的福才来的，加之此前又听得自己的娘亲说了那些话，眼下这位嬷嬷来府上找她，只怕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她还怎么敢不紧不慢的让那位嬷嬷候着？ ------------ 108 夫纲 千叶没想到太后派来的人是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嬷嬷，当看到安嬷嬷嘴角那丝柔和的笑意时，千叶焦躁的心情也跟着奇迹般的得到了舒缓。 解了披风，千叶抬脚走进屋内，尚未来得及开口，那厢安嬷嬷就已经起身同她见礼了。 “嬷嬷客气，小茴是晚辈，怎么能当得起嬷嬷如此大礼？” 千叶脚步微微后退了些许，同时向前躬身，向安嬷嬷回了一礼。 见得千叶如此，安嬷嬷唇角的笑意愈见柔和，道：“王妃是主子，在这里只有主子和下人的分别，没有长幼之差，奴婢见了王妃理当该行礼的。” 不卑不亢的语气，既没有对千叶方才的那一礼感到受宠若惊，也没有诚惶诚恐。 不愧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这周身的气度，还当真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有的。 “那是在嬷嬷那儿的规矩，在小茴这里，长幼可比主仆要来得重要。这一礼嬷嬷当是受得起。”千叶走到主座前站定，待到招呼了安嬷嬷坐下之后这才慢悠悠的坐下。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看来果是不假。王妃眼下倒是比之前奴婢所见着的看起来要自信沉稳得多。” 安嬷嬷眸光不动声色的从千叶身上扫过，旋即赞叹出声。 千叶听得此言只是略略的勾了勾唇角，安嬷嬷见状不由得越发满意。 “不知道嬷嬷此次前来是为了……” 千叶向来不喜与人拐弯抹角，索性便直接开口询问了。 安嬷嬷眉眼的笑意忽而敛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复如初，若不是千叶瞧得仔细，只怕是会以为那是自己眼花。 端起一旁的茶盏，千叶借着喝茶的动作在心里思量着安嬷嬷此来的用意。那微变的神色不该是安嬷嬷这样身经百战的老人应该出现的，何况她方才所问的不过是一个最为寻常的问题，安嬷嬷着实不该有这样的反应。可是她偏偏有了，那就只能说明今次来的目的或者说等会儿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 果然，在千叶刚刚放下茶盏的时候就看见了安嬷嬷不断往她身侧的韶华瞧的情景。 这是要避人耳目。 看来这件事还真的是一件大事啊。 千叶心里对于安嬷嬷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隐隐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韶华在千叶的身边好歹也待了这么长的日子了，若是连这点眼力见儿都还没有训练出来，只怕是真的没脸待在千叶身边伺候了。 “王妃，奴婢下去让厨房的人再做些软糯的点心来，想必安嬷嬷还没有吃过咱们府上的点心。” 待到千叶嗯了一声之后，韶华便立即出了屋子，顺带还贴心的替二人合上了门。 “嬷嬷这下可以说了吧？” 安嬷嬷见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二人，不自觉弓着的身子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但依旧是正襟危坐，估摸着是多年宫廷生活所养出来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没有办法再改变了。 “王妃冰雪聪慧，想来对于奴婢今次前来所要说的事情心里应当有了计较。”安嬷嬷抬眼看着千叶，发现对方神情毫无波澜，一时不知千叶意思，便只能接下往下，“看王妃也是个爽快人，奴婢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来了。 杏眸里有着流光划过，千叶面上依旧没有波动，只是搁置在膝头的五指不自觉的蜷曲了起来。 “王妃过府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如今王爷身侧又只得王妃一人，这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妃是不是应当在这方面多下些功夫？”似是觉得这样说话委实有些直接，安嬷嬷掩饰性的笑了笑，“当然，这不是奴婢的意思，而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 千叶当然知道是太后的意思，不然就算是安嬷嬷在太后身边有多少资历，只怕也没那个能耐敢插手皇家的事情。 微微牵了牵嘴角，千叶抬眸看着安嬷嬷，一脸的为难之色，“按理说小茴早就应当为王府开枝散叶了，可是嬷嬷你有所不知，王爷他……并没有这个打算，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王爷都这般说了，小茴委实是没有法子。” 原本还以为是千叶的问题，安嬷嬷早就在肚里打好了腹稿，不论千叶说什么，定然要让千叶今儿个把这事儿给应下来，可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直接把王爷给牵扯了进来，这…… 安嬷嬷眼角跳了跳，唇角的笑意也跟着淡了些许，“王妃说得有理。” 硬邦邦的吐出这几个字，安嬷嬷发现她竟然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了。 难道要说出嫁从夫那些都是诓人的，凡事还得自己拿主意才是，这话听着就好像是她在撺掇王妃不听王爷的话，不服从王爷的管教，再往深了想，这完全就是在怂恿王妃去挑战王爷的夫纲啊！ 回头要是让太后知道了，她这把老骨头只怕是少不了折腾！ 安嬷嬷抿抿唇，颤抖着手摸上了一旁放置的茶盏，同时飞快的看了千叶两眼，发现对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心里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嬷嬷勿怪，方才是小茴说错了话，小茴在这里给嬷嬷赔礼了。” 两个人同处一室，若是把话题聊死了，就只能相顾无言。倘若二人相熟还好，不会觉得不自在，可若是像千叶同安嬷嬷这般，只怕是会尴尬到空气都凝结成冰，是以千叶见安嬷嬷沉默，便自己开了口来缓和气氛。 安嬷嬷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冲千叶摆了摆手，这样的动作由她这个上了年纪又恪守规矩的人做起来是很不妥的，可见安嬷嬷心里委实被千叶方才所言给弄慌了神。 “王妃可别折煞奴婢了。奴婢也知道王妃和王爷许是都有自己的打算，可太后她老人家一心想要看看小太孙，所以这才打发了奴婢过来同王妃提个醒。毕竟之前太后也已经向王妃提过一次，王妃也应下了，如今又过了这么长日子，却迟迟没有听到喜讯，太后她老人家难免有些心急。” ------------ 109 妖妃 千叶幽幽吐出一口气，道“小茴自然是能理解太后的，只是这子嗣一事，委实不是小茴一个人就能成的。”愁眉苦脸的看着安嬷嬷，千叶继续道“还请嬷嬷回去之后能同太后说说。” 安嬷嬷讪讪的笑了一下，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完了，这个天好像又被聊死了。 千叶瞄着安嬷嬷的神色，心里止不住的咆哮。相府里可没有这样年纪的老人，嫁到相府来之后就更别提了，是以千叶在同老人说话这一方面可谓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早知道方才安嬷嬷说什么就不管不顾的全都应下好了，不过那般好像到最后也没什么话可说，指不定还会给人敷衍了事的感觉。 千叶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王妃不必为此担忧，命里有时终须有，奴婢瞧着王妃和王爷都是福禄双全之人，这小世子是早晚都会来的。” 安嬷嬷见千叶眉头蹙着，以为她是在为自己刚才所言感到心烦，便开了口劝慰。 千叶正想着现下自己回句什么才能让话题接着往下的时候，安嬷嬷便又开口了。 “奴婢今次来是奉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命令，特地来给王妃你分析分析其中利弊。” 不过是子嗣问题，只要不傻应该都能知道个中的利弊吧？说穿了，安嬷嬷这话还是想要催促她赶紧为王府开枝散叶。 千叶在心底嗤笑了一声，面上却是不显山露水，岂料这次委实是她猜错了，安嬷嬷说的利弊关乎于东宫，关乎于之后的天辰天下…… “王妃，咱们要不要回幽兰居里去？” 这屋子里虽然也是地龙烧着，可到底是平素用来待客用的，哪里能同她们长期待着的幽兰居相比？ 韶华环视了一圈屋子，最后又将目光落回到千叶身上。 安嬷嬷早就已经在走了，可不知道她到底同王妃说了些什么，王妃在她走之后就一直像现在这般呆坐着，半个时辰了，连姿势都没有变换一下，韶华不由得有些担心。 白皙如瓷的手指沿着黑釉茶盏的纹路摩挲着，千叶的眼眸里虚虚的投放在正前方的某一处，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 “王妃，王妃……” 韶华见状更是忧心不已，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身侧的女子。 千叶卷翘的睫毛轻轻动了动，摩挲茶盏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过头来不解的望着韶华，正好撞见一双忧心忡忡的眸子，千叶便知道是自己方才的模样惹得韶华担心了。 眉宇舒展，千叶唇上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语调和暖的问道：“走吧，咱们回幽兰居。” 那般云淡风轻温和到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不但没有让韶华提着的一颗心放下，反而还砰砰的剧烈跳动了起来，似乎下一刻便会冲破喉咙的桎梏，出现在千叶的面前。 左手支着伞，韶华亦步亦趋的跟在千叶身侧走着，双眼时不时的瞄一眼千叶，发现对方嘴角始终噙着方才那抹笑，根本没有丝毫变化，韶华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王妃，可是安嬷嬷同你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 千叶驻足，侧首看向自己身侧的人儿，反问道：“我这不是一直笑着呢吗？韶华你是从哪里瞧出来我不高兴的？” 这话好似也没有说错，可是韶华就是知道千叶心里不高兴，不然方才也不会坐在屋子里愣愣的出神。不过千叶这般反问摆明了就是不希望她再多问此事，韶华抿了抿唇，垂下头道：“是奴婢瞧差了。” …… 上京地处北地，冬日里除了纷飞的大雪，几乎是再没了别的景致。可那些都是寻常人家所看见的，至于巍峨的皇宫里当然不可能也是这般萧条，御花园内的各色奇花异草饶是在这寒冷的冬日亦是竞相开放，仿佛一直处在争奇斗艳的春季，从未离开过。 永宁有些烦躁的埋首在御花园内漫无目的的走着，丝毫没有心思去欣赏周遭漂亮的景致。 抬手随意的掰断一支开得正好的梅花，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扔给后面像影子般跟随着的众多宫人，而是自己揪着一片片的花瓣，然后又用力撕碎，那恶狠狠的模样仿佛就像是在对待某一个仇人般。 后面跟着的宫人当然知道自家公主到底是为何心情不虞，不过没有人敢开口去劝慰永宁，只是稍稍将步子慢了下来，与永宁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殃及池鱼。 前方忽而有环佩叮当的声音传来，宫人抬首往前看了看，顾不得殃不殃及池鱼的问题，赶紧上前在永宁身边小声提醒道：“九公主，淑妃娘娘来了。” 宫人的话音刚落，永宁便听到了淑妃那刻意捏造出来的柔得能掐出水来的嗓音，“阿宁，老远便瞧见了你，怎么脸色这般不好？该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又惹着你了吧？” 明明是冰天雪地的冬日，恨不得能把人给刮走的北风从未停过，可顾子柔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般，竟然还穿着薄如蝉翼的水红色的留仙裙，露出一大截纤细的脖颈，让人瞧着就不自觉想打哆嗦。 妖妃！ 永宁在心里不屑的啐了一口，面上却是墩身向顾子柔周全的行了一礼，笑道：“父皇不准永宁出宫，娘娘也知道，永宁打小就是个闷不住的，父皇这道命令简直比让永宁死了还难受。这不，就只能发泄在这些无辜的花草上了吗？” 顾子柔闻言眉眼间的笑意更甚，精致如玉的脸蛋上露出这么一抹笑，瞬间让整个御花园的景致都沦为了她的陪衬。 永宁止不住的又是在心里一声骂。 双手被人握住，冰凉的掌心突然就被一股暖意包裹，永宁不由得惊诧。 果然是妖妃，大冬天的穿得这么少，手竟然比她的还暖和！ “听起来还真是皇上为难了阿宁了。正巧本宫要去皇上那里，不如就去同皇上说说，看能不能让皇上答应放阿宁你出宫去散散心。” 这个主意听起来似乎真的很有诱惑力，永宁不由得多看了顾子柔几眼。 ------------ 110 出宫 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这个妖妃有这么好心，只是她主动请缨要帮她的忙，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敛下眸中的思绪，永宁露出一抹不太好意思的笑，可是眼睛里的希冀却是怎么也挡不住，“这样不好吧？父皇因为秦状元的事情正恼怒着呢，要是娘娘贸然去替永宁说情，只怕是父皇会连带着娘娘也一并怪责，到时候永宁心里可怎么过得去？” 顾子柔不再是方才那种扯扯嘴角似的轻笑，而是笑出了声，露出了一排整齐的贝齿。 “瞧阿宁这话说的！不过是去皇上那儿的时候顺势提上那么一嘴，成不成都还不知道呢！再说了，就是不成，顶多也就是被皇上斥责几句，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永宁当然不可能再说些其他的，万一到时候惹得人改变主意了又该如何是好呢？ 眉眼一下子变得飞扬起来，唇畔的笑意也比方才多了几分真心，永宁热切的反握住顾子柔的手，感激道：“那永宁就先在这里谢过娘娘了。要是永宁今次能够出宫，永宁一定给娘娘带些宫里寻不见的可人的小玩意儿回来答谢娘娘！” 淑妃唇角的笑容扩大，似有感慨的说道：“宫外的小东西啊，说起来自打本宫进了宫里，就再也没见过那些小玩意儿了！如今听得阿宁你这么一说，本宫倒还真的有些嘴馋了。” “娘娘可是想吃什么？到时候永宁回宫的时候给娘娘你带回来！” “罢了，这么些年了，估计本宫想吃的那些劳什子的小点心早就不见了，还是阿宁你自己出去好好玩儿吧。本宫就不在这里多耽搁了，早些见到皇上早些同皇上说了，这样阿宁才能早些出宫啊！” 顾子柔作势要抬步离开，永宁却是手上用力拉住了她，“娘娘就说说看嘛，永宁可没少溜出宫去玩儿，而且啊，不是永宁说大话，这上京城角角落落我都去过了，只要那人还在上京城里，永宁就有那个信心可以给娘娘你找出来！” 这话似乎对顾子柔也有不少的吸引力，顾子柔收回脚，回看着永宁，道“当真？” “可不是！所以娘娘就告诉永宁吧，没准儿永宁就还真的找着了呢！” 顾子柔缓缓笑开，忸怩了片刻之后还是将自己念着的那道点心给说了出来，同时还同永宁说了自己未进宫前那人是在城中哪处位置卖点心的。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永宁同顾子柔作别之后就回了自己宫中换衣，根本不担心她的父皇或许会不同意。 也是，顾子柔可是后宫三千佳丽中最受宠的一个，就连她的母妃皇后娘娘也不能弑其锋芒，若是明惠帝连她的面子都不给，只怕是这后宫中没有什么人可以让明惠帝改变主意了。 事实也证明了顾子柔在明惠帝心中的地位确实很高，不过须臾，常德公公就来宫里同永宁传达了明惠帝的口谕。 心愿达成的永宁在眉开眼笑的同时也不由得深深的感到担忧，一个皇帝疼宠后宫一个嫔妃至此，还真的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光明正大的拿了玉牌出宫，永宁的心中有些新奇，毕竟以往大多是时候都是扮做宫女或者内侍混出去的，今次却是拿着玉牌出去的，感觉大有不同。 原本依着明惠帝的意思，是想让永宁带着宫人以及御前侍卫坐着马车出去，还好被顾子柔给拦了下来，好说歹说才让明惠帝同意了让永宁一个人出宫。 永宁一个人熟门熟路的出了宫门，随后就直奔候安王府去了。 幽兰居内现下可不是只有千叶一个人，说来也巧，常氏今日也出了相府，说是什么相府的炭火没了，屋子里冷得厉害，所以她上千叶这儿来取暖来了。 千叶当然知道这话不过是说笑，让天韵下去准备了些许点心，好茶好水的伺候着，旋即便自己窝在美人榻上看话本子去了。 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是桌上的点心吃得差不多了，常氏开始感到百无聊赖起来，抬脚凑到千叶的身边，问道：“千叶，你先把你那话本子放到一边，陪我说说话呗！” 千叶当真听话的将话本子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杏眸染了笑意望着常氏，“姨娘你想说什么？” “呃……这个……”常氏有一瞬间的怔楞，旋即爬上千叶的美人榻，盘腿坐了下来，道：“你这忽然一问，我倒还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姨娘若是不知道说什么，那不妨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了。” 千叶冲屋子里还候着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天韵和韶华立即躬身退了出去。 “你想问什么？” 以前不论她们说什么千叶都是不会避讳这两人的，可如今却让她们出了屋子，看来千叶要问的事情必然是与那件事有关。 想明白了这一点，常氏不由得正了神色。 “姨娘不必紧张，我让她们两个出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天韵那个丫头。想来姨娘也应当知道天韵这个丫头前些日子瞒着我私下去见了沐之悦，虽然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又这样私下见面见过几次，可到底还是要防着些才是。” 常氏点点头，对于千叶所说的她当然知道，虽说当时是千叶珏在外面守株待兔的，可是到底是从她这里经手的，她又如何能不知道？ 只是…… “你不打算处置她？” 常氏语调中带了惊讶。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且不论天韵到底做没做背叛千叶的事情，她和沐之悦勾搭在一起的事情已是事实，留着这么一个包藏祸心的人在身边，委实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天韵她同我认错了，跪着同我发誓说以后不会再同沐之悦来往……”说到这里千叶叹了一口气，“到时候再说这些吧。” 常氏挑眉，既然千叶已经做了决定，她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毕竟该说的该提醒的她都已经说过了。 ------------ 111 我服 “你想问些什么？” 常氏也端起一盏茶小口的喝着，状若随意的问着千叶，可是紧扣着茶盏的手还是泄露了她此刻心情的紧张。 “我想问千叶依同陌南浔大婚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曾经同我说过这之后不久天辰就不是天辰了，能出现这一情况的原因只能是坐在那上头的人换了，可我瞧了瞧，当今圣上如今龙体康健，不像是会得什么病症的人。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天变了？” 兵变还是什么？ 可能的理由实在太多，可细想之下，却是没有一条符合眼下的情况。 陌南浔的母妃是如今恩宠正浓的淑妃娘娘，明惠帝对陌南浔也是疼爱有加，不然不会亲自下旨给他赐婚，还说了要为二人主婚，这样的殊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久居深宫不问世事的太后如今也开始在各方游说，意图为陌南笙增加筹码，好入主那东宫之位。 这么看来，定是明惠帝心里更偏向陌南浔才会让太后如此心急。何况历朝历代，都是立长，这无疑又是为陌南浔增加了一个很好的筹码。 既如此，东宫之位是陌南浔的，那么为何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天辰就变了天？是陌南浔发动了兵变吗？且不说他手里没有兵将，就是有，也犯不着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做这样的事情，毕竟再耐心等上一等，等到明惠帝百年归后，这皇位自然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又何须如此？ 千叶蹙眉深思，将自己已经在心里猜测过千百次的理由又放在脑海中细想了一番，无奈还是得出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结论。 天辰根本没有变天的理由！ 至于千叶为何从头到尾都没有往三皇子也就是陌南煜的身上想，这就完全是出于千叶的私心了，毕竟陌南煜身上始终带着春风和暖的味道，让人不由得会把他想成那种谪仙似的人物，事实上，陌南煜也确实是这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若是有可能，只怕是会真的躲到里离上京远远的地方去，安安心心的做个闲散王爷，不问朝政，春天赏花，冬季煮茶，乐得自在。 常氏端茶的手哆嗦了一下，将里面的泛着金黄色色泽的茶汤给洒出来了几滴。 “平素瞧着你这也提防那也小心的，还以为你是个胆小之人，可有时候吧，你却能自如的说出我这样的人都不敢轻易说出的话，还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才好。” 常氏笑了笑，抬手扶住额头，似是对千叶很无奈。 “姨娘还是快些说来我听听吧，我也好在心里有个应对。或者说在情势还没有彻底明朗之前，赶紧选正确的队给站着，毕竟我还指望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这些可都得仰仗姨娘你才是！” 千叶弯了弯眸子，笑得好不轻松。 “我真是服了你了！真的！”常氏定定的看着千叶，“让我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实在的，我心里还有些打怵呢！可是你居然能这么沉稳，我服！大写的服！” 常氏摊开掌心，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弯曲置放其上，做出一个跪了的姿势。 千叶摇头失笑。 “不闹了，不闹了。”常氏收敛神色，坐直了身子，“这事儿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打一开始我就同你说过了，我的确是有攻略，能够知道天辰这里某些时候会发生的一些事情，可是这个攻略是不全的，很多事情我只能知道个大概，不能深究。就像是你在江南会遇害的事情，我也只是知道这一件事，并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害你……” 千叶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常氏，迟疑道：“姨娘说的可是真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知道姨娘一直以来都是抱着要回去属于你的那个时代的想法的，所以对这里的事情谈不上多在意。可是不知道姨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这辈子都回不去，注定只能待在天辰呢？国之将倾，谈何其他？” 这个问题常氏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始终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回去，可如今听得千叶这般说，她的那颗心又开始产生了动摇。 千叶也不催促常氏，只是稳稳的端起茶盏小口的喝着茶。 半晌之后，常氏对着千叶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说的我都知道，也都想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在他们大婚之后不久天辰就变天了，还有就是……”常氏抬眼飞快的看了一眼千叶，“陌南笙也死了。至于其他更多的，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了。” 屋外兴冲冲的人在听到常氏这番话之后不受控制的连连倒退了好几步，直到身子撞上了廊柱，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虽然北有黎国虎视眈眈，西有东裕蠢蠢欲动，可他们天辰也是兵强马壮，何来的亡国之说？还有皇兄，那么能征善战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许宁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大脑里纷乱而至的场景让她更加混沌，一直蕴藏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却是盛满了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九公主，你是来找王妃的吗？怎么不进屋子？外面多冷啊！” 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同她说话，许宁觉得异常耳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茫然的抬眼扫了来人一眼，许宁摇了摇头，掩面飞快的跑远了。 身后一脸莫名的天韵瞧着她远去的身影，放开了嗓子唤她，却是怎么也唤不住。 “好端端的，这是出什么事了？可从来没见过九公主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啊！” 天韵跺了跺脚，方才千叶让她和韶华出了屋子，她在廊下待着没事，便索性去了落梅院里采摘了一些新的梅花，她记得王妃曾经说过红梅傲雪最是怡人，是以她在落梅院里挑了好久，才采摘了一些她满意的红梅回来，上面还带着不少的细雪呢！ 不过摘的时候不觉得，此番回来才发觉自己的脚竟已冻得僵硬了。 ------------ 112 低落 屋内低低的说话声骤停，片刻后，千叶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是天韵吗？你在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我怎么听着好像听到了阿宁的名字。” 天韵哎了一声，答了个是，旋即小心翼翼的捧着梅花进了屋子。 寻了几只精致的瓷瓶将刚折回来的花枝分成几份放进里面，天韵又抱着其中一只最好看的瓷瓶放在了千叶就近的矮几上，然后才在千叶的面前站定。 “王妃没听岔，方才奴婢就是在说九公主呢！” “好端端的，你怎么念叨起阿宁来了？” 千叶瞥了一眼犹自带着细雪的红梅，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千叶顿时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花冷香。 天韵见千叶的眸光落在了方才她搁置的瓷瓶上，眼里不由得闪过笑意。 果然，还是她最清楚怎么才能讨得王妃的欢心，韶华那个丫头，就是个二愣子，除了会一板一眼的做事情之外，再不会旁的了！ 那样的她，怎么能和她相比？王妃身边最受宠的人的位置早晚会重新落到她的身上！ 这般想着，天韵的脸上便又带上了一抹得意，连带着说话的语调也开始变得有些飞扬。 “回王妃的话，奴婢在落梅院折了梅花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九公主在廊下站着，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奴婢同九公主说话她也没理会……” 什么？阿宁方才就在屋外？那她可是听见了她们之前的对话？ 千叶和常氏的神情不由得同时变得肃穆，吓得天韵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还是千叶的反应快些，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包藏祸心”的人，转瞬就换了神色，快得让天韵以为方才的那番景象只是她的错觉。 “阿宁现在人可是还在屋外？” 天韵摇了摇头，觑着千叶的脸色道：“没，奴婢同九公主说话的时候，九公主就看了奴婢一眼，一句话也没有和奴婢说，然后就飞快的跑走了。” 千叶放在膝头的手指紧了紧，旋即抿唇道：“我知道了，阿宁这个丫头向来冒冒失失的，许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所以才匆匆跑了吧。” 天韵点点头，还想在屋子里多待一会儿的时候，千叶又发话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天韵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起来，适才因为千叶的目光在红梅上多停留了一刻的得意也在此时消失殆尽。 王妃又赶她出去了，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 修得有些尖利的指甲猛然掐入了掌心，天韵紧咬着唇，垂首应了声是，随后慢慢出了屋子。 随着关门的声响，常氏的话音在屋内响起，“你这般做就不怕天韵心里生了什么别的想法？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瞧见她方才的神色变化！” 千叶没有应声，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些红梅上。因着屋子里的暖意，花瓣上的细雪早已融化成水，一小颗一小颗的沿着花瓣的纹路往下滑落，滴在那黑色的漆面上，像极了人的眼泪。 “娘亲说得没错，天韵那个丫头向来擅长讨好人心之事。” …… 许宁从候安王府里跑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是慌不择路，此刻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才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秦明的住处。 低低矮矮的房舍错落有致的矗立着，白色的墙灰掉了些许，留下斑驳的颜色，让整个房舍看起来老旧又落魄。 许宁不自觉的就蹙起了眉头，但也只是那么一瞬，旋即就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模样，只是许宁的眸光依旧止不住的落在那些房屋身上。 秦明他如今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吧？毕竟他现在已经是状元了啊…… 许宁正这般想着，那紧闭的房门就咯吱一声被打开了，许是心里笃定秦明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许宁竟是躲也没躲，就这么和屋内踏步而出的人视线相接。 两个人瞳孔俱是一震。 许宁本想就这么掉头走掉，可又觉得自己这般岂不是做贼心虚，便抬起手冲秦明摇了摇。 “嗨，好久不见。” 秦明紧抿唇角，双眼凝着许宁看了一会儿，便垂首从许宁的身边快速走过了，那避之不及的模样，就好像许宁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许宁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尽量装作自然的把手收回来，许宁抬脚向着与秦明背对的方向走去。 不就是装作不认识吗？谁不会还是怎么的啊！ 许宁抬腿踢了踢青石板上的一颗石子，石子瞬间骨碌碌的滚出好远。 又往前走了几步，许宁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看，除了偶尔吹来的几缕风，再无其他。 颓然的垂下脑袋，许宁继续往前，脑袋里忽而又蹿出此前在幽兰居里听到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更加烦乱。 心开始乱了，自然就没了最初的心情，何况眼下她也找不到可以陪她在上京四处乱逛的人。 想到这一点，许宁的嘴角不由得牵起了一丝嘲讽的笑。 她做人还真是失败啊，除了千叶她们，她在上京竟然再没有其他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了。哦，这话不对，以前不想同千叶她们说的话还是可以和秦明讲的，可是现在…… 许宁又回头看了看，嘴角的笑容立时变得更加苦涩。 漫无目的的顶着风雪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许宁才想起明惠帝虽是准了她出宫，但还规定了回宫的时辰的，若是今次她没有准时回去，只怕是以后有顾子柔帮她说话也无济于事。 抬眼看了看天色，许宁这才惊觉时辰竟已差不多到了那个时候。 该回去了。 许宁急急的抬脚就准备往宫里的方向走，可是再走了两三步之后才猛然记起自己出宫前答应了顾子柔要给她带点心回去，忙又埋首在街道上走着，去寻找顾子柔说的那家铺子。 好在那家铺子这么些年了依然还在那个地方，凭着对上京地形的熟悉，许宁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功夫便找到了那家铺子，从兜里拿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些点心，许宁就匆匆回宫了。 ------------ 113 难安 “可算是回来了。” 顾子柔瞧着越走越近的人影，舒了一口气，颊上带着笑，领着迷迭就迎了上去。 许宁看到冰天雪地里站立着的两个人影不由得一愣，奈何雪地的光太过刺目，一时间她竟瞧不清那两人是何人，直到自己听到那可以掐出水来的温柔嗓音，许宁才辨清了来人。 顾子柔，她在这里做什么？ 许宁四下里望了望，发现偌大的宫门口除了偶尔穿梭的宫人和她们几个，便再没了其他贵人。 难不成是来寻她的？ 许宁不禁为自己陡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哆嗦，搓了搓手臂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给赶出去，动作才堪堪停下，那厢顾子柔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还真是来寻她的。 眉头轻挑，许宁撇了撇嘴。 好像她和顾子柔也没有熟稔到这种程度吧？除了今日她主动请缨帮自己在父皇面前说了些好话之外，平素她们可是从来没有过交集，如今这么大的雪，她又穿得如此清凉，而且瞧着她那发白的唇色，估摸着已经在雪地里站了不少时辰了吧？若是为了看她能不能准时回宫，免得被她连累，这架势未免也太大了些！ “阿宁，宫外如何？好玩儿吗？” 顾子柔根本没注意到许宁的神色变换，用着她那似水的嗓音关切的问候着许宁，许宁注意到她的手指动了动，竟像是要来握住她的手，可还不待动作就又收了回去。 那一瞬，许宁直觉她是因为在雪地里站了太久手指已经冰凉，担心把寒气渡给了她才会如此。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虽然她是皇后所出，可是皇后把所有能给的关爱似乎都给了三皇兄和七皇兄，对她这个女儿好像从来没有这般亲近过。倒是父皇，向来对她恩宠备至，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比起其他公主来，她都是用的最上乘的。 如今却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且不说是因为什么，就凭她会站在雪地里等她回宫这一点来说，就足以撼动人心。 可许宁到底是许宁，顾子柔又是她一贯看不顺眼的人，两厢一结合，那感情就变成了手足无措。 “还行，这是给娘娘你带回来的点心，都是按着娘娘你说的地方去找的，你快吃吃看吧。” 许宁扯了扯嘴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恍然想起自己从宫外带回来的点心，赶紧拿了出来。 小巧精致的点心被厚厚的油布给包裹着，许宁又因为心里积压了事情，一路上一直没有心思闲逛，急匆匆的就回了宫里，是以这点心到现在还是热乎的。 手上传来怡人的温度，顾子柔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细线。 她并没有急着打开来吃，只是双手捧着，笑吟吟的道：“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了味道变了没？” “娘娘吃吃看不就知道了？那铺子一直都在娘娘说的那个地方，想来这些年人应该也没换。” 顾子柔点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许宁见她沉默，便又耐着性子等了一等，发现对方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开口向顾子柔作了别。 “如此，那阿宁你就快些回去吧。这外面冷得厉害，是我疏忽了，竟一时激动得忘了这还是在雪地里，连累阿宁你陪我一起挨冻了。” 顾子柔的鼻头也是红通通的，面上带着很歉疚的笑容同许宁说这话。 “娘娘也快些回去吧。” 许宁走了几步，倏而想起什么，回头冲着仍旧站在雪地里的顾子柔说道。 顾子柔缓缓笑开，那笑像极了雪莲花绽放的那一瞬间，芳华绝代。 “娘娘，咱们回宫吧。” 身后的迷迭见许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便上前几步在顾子柔的耳边小声的说着，顾子柔方才柔和的笑意一下子就收敛起来，一面抬脚往前走，一面对着迷迭道：“迷迭，你立刻拿着我的玉牌出宫去找顾子虚，让他去查查今天千叶茴那个丫头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迷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迟疑道：“娘娘，只是让公子去打听王妃今日的一言一行吗？” 这是什么道理？娘娘一早便来了宫门口候着，顶着大雪就为了同九公主说几句话，可是如今却又忽然叫她去给公子传话，要去查王妃，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顾子柔脚步不停。 这天太冷了，早知道永宁那个丫头这么晚才回来，她就晚些出来了！冻死她了，还是赶紧回宫才是正经。 这般想着，顾子柔便走得更急了，身后的迷迭忙迈大了步子跟上。 直到二人进了娇兰殿，迷迭才听到顾子柔的声音，“永宁那丫头在上京说得上话的人除了千叶茴就是相府里的那个七姨娘，她每次出宫几乎都是同这二人在一起，而且每次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吟吟的，任谁都能瞧出来她心情极好。可是今天她却满脸沮丧，她心里一直都不喜我，但今晨却还陪着我说了不少话，可是方才你也瞧见了，她那脸上分明写着有事！” 迷迭眼中的迷惑消减了一些，但旋即又涌上新的疑惑。 “娘娘，万一九公主今日是同王妃闹了些口角呢？女孩子之间不是一向都容易起是非吗？” “口角？”顾子柔冷笑一声，眉眼再不复在许宁面前的温柔，“许宁这个人的性子向来大大咧咧的，除了秦明那件事，你见她还把什么往心里去过？千叶茴可是她的嫂嫂，两个人私底下关系不知道多好，会这么容易就红了脸？” 这话倒也说得不错，可是……万一呢？ 迷迭抬眼看了一眼顾子柔已经冷下来的神色，心知若是自己再问下去只怕是讨不了什么好，便垂首应了声是。 迷迭无声的退了出去，顾子柔望着殿外纷飞的大雪，知道迷迭方才的打量是为了什么，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可能并没有那么让人信服，但是她就是觉得今日许宁出宫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让人去查个清楚，只怕是她心下难安。 ------------ 114 闲话 烧了地龙的顾府里，顾子虚正盯着一株绛火树细细看着，那树通体呈血红之色，没有叶片，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 迷迭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便垂下了脑袋，她知道，这株绛火树是顾子虚才到手不久的宝贝，只是还没在手里捂热乎就被镇北侯给赢了去，如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这不是那株绛火树，而是公子近来又新得到的？ 迷迭心中有些疑惑，但却很好的压下了那些不该有的好奇心思。 “迷迭，你过来瞧瞧这牛血红珊瑚如何？” 名字被叫到，迷迭抿了抿唇，垂首迈步上前了一小步，然后飞快的抬眼看了一眼，竟觉得那绛火树像是要活过来了似的，那满树流溢着的红光，让她的双眼不觉有些刺痛。 顾子虚瞧着她的动作，轻笑了一声，道：“迷迭，你这害怕血的毛病怎的还没有好利索？本公子还以为你跟在姐姐的身边，早就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红，可如今看来，倒还真的是让本公子有些意外啊！” 这是迷迭的一个秘密，连顾子柔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怕血，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害怕血一样的红。但当她真正接触到血的时候，却又没那么害怕了，至于这其中的原因，就是迷迭自己也不知道。 听到顾子虚如此轻易的就说出了自己的弱点，迷迭的心里不是害怕，而是一种难言的感动。 公子他……还记得这样的小事啊。 长睫垂下，遮住了迷迭的眼睛，普通到让人看了一眼便忘的脸上瞧不出任何的情绪。 顾子虚不知道迷迭心中的想法，见她如此也只当她是害怕，叫了人进屋将这牛血红珊瑚给搬了下去，顾子虚坐到了铺了厚厚的白色狐裘的太师椅上，漫不经心的瞧着迷迭。 约莫一刻钟之后，顾子虚开了口，道：“说说吧，今儿个出宫来又是姐姐吩咐我去办什么事？” “回公子，娘娘想让公子去查一查今日王妃都做了些什么，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 迷迭并没有说明是哪个王妃，但是顾子虚心里清楚，毕竟这个上京城，或者说整个天辰如今也只得那么一个王爷，自然，王妃也就顺理成章的只有那么一个。 千叶茴。 “姐姐打听她做什么？还是要求这样的小事？这可不像是姐姐平素的作风！” 顾子虚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对这次顾子柔吩咐下来的事情感到有些诧异。要知道能让顾子柔派迷迭出宫来找他的事，合该是杀人越货那样的刺激的大事才对！ 这样的小事，让他去查，岂不是应了那句杀鸡焉用牛刀？ 迷迭依旧垂着脑袋，声音平铺直叙毫无感情可言，“今儿个娘娘帮着九公主出宫了，九公主回宫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话，也得亏是顾子虚这样脑回路清奇的人才能立刻就转过弯来。 “姐姐是担心今日在王府内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想要我去查查？” 顾子虚摸着已经有一些短短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的问道。 迷迭没有做声，表示顾子虚说的是对的。 沉默了片刻，顾子虚豁然起身，道：“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宫去，有了消息我立马就托人送进宫来，让姐姐暂且安心。” 迷迭墩身行礼，旋即就迈步出了顾府。 …… “娘，怎么样啊？你今日去王府可是见到了大姐？那个天韵她如何处置了？” 常氏刚一回到相府她自己的小院，千叶珏就立刻蹿了进来，那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咋舌。 “你这功夫倒是练得不错，就是感觉没用到什么正道上，白白来浪费了！” 常氏瞳孔猛然睁大，待到看清是千叶珏的时候，便又恢复了以往，嘴里还忍不住打趣道。 千叶珏撇撇嘴，一脸不赞同的道：“谁说我没用到正途上了？要是没用到正途上，那那些鱼，那些鸟蛋又是如何来的？” 顺着千叶珏指着的方向，常氏果然在屋子的一角看到了犹自活蹦乱跳的鱼以及小巧玲珑的鸟蛋，脸颊不由得抽搐了几下。 如果把武功用在下河摸鱼，上树偷蛋上的行为也算是正道的话，那她还真的没有什么话说，毕竟千叶珏每次带回来的鱼和蛋味道都是相当美味的。 不再理会这个问题，常氏抬脚就往屋子里走，眼角瞥到上蹿下跳越发没个形状的千叶珏，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今儿个怎么好好的待在府中了？难不成是星儿嫌弃你成日只知道摸鱼偷蛋，所以不愿同你一起了？” “你是不是亲娘啊？怎么一天到晚都不盼我点儿好呢？”千叶珏走到屋内搁置的矮几前，随后拿起一个洗干净的梨就啃了起来，“实话同你说吧，洛辰星她家里有点事，所以来不了了，不然你以为我现在还有空在这里同你磨叽啊？” 感情他还委屈了。 常氏眉头一挑，转过身去看着千叶珏，“你不愿来就别来，我还不想听你叽叽歪歪的呢！走走走，赶紧给我出去，你老娘我要睡觉了！” 一面说着话，常氏一面用手去推千叶珏。 千叶珏在躲开常氏的手的空档掀起眼皮略略的扫了一眼天色，满是嫌弃的道：“娘，你是猪吗？这天都还没黑呢，你就要睡觉了？你别说你忘了你今晨是几时起的了！” 听到千叶珏的话，常氏嘿了一声，作势就要打他，千叶珏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三两下蹿出老远。 “哎娘，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常氏愣了愣，旋即追上去，“老娘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君子了，还动口不动手！老娘我今儿个就还告诉你了，我不但要动口还要动手！你个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别跑啊！” “哦，好，我不跑。” 千叶珏说完这话倒还真的停了下来，就在常氏揣测他想干什么的时候，千叶珏一个鹞子翻身，就落在了房梁上，一只手曲起枕在脑后，一只手还拿着方才那只尚未啃完的梨悠闲的吃着。 ------------ 115 二三 这下是他躺在那儿不动常氏也打不着了。 常氏气哼哼的坐回椅子上，咕哝道“就知道把这些功夫用在这种歪门邪道上。” 像是在挑衅常氏一般，千叶珏后来还翘起了二郎腿，时不时的哼出一两句小曲儿，惹得常氏只能仰头望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在下面将牙齿咬得嘎嘎作响。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转瞬芙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常氏的面前。 “七姨娘，夫人请您过去听戏呢！” 许是千叶依如了沐之悦的意即将要嫁给陌南浔了，沐之悦连着好几天都请了戏班子在府上咿咿呀呀的唱戏，扰得常氏是心里烦乱得不行。 眉头皱成川字，常氏将头扭到另一边，想也不想的就开口道“不去！那些咿咿呀呀的东西我听不来，也不爱听，何况还是跟她一块儿听！我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嘛！不去，芙蕖，你去回了去。” 芙蕖站着没动。 “七姨娘，老爷也在呢，老爷说了难得他今日休沐，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听听戏，说说话，让您不得推脱，务必过去呢！” 常氏柳眉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一家人？他们才是一家人，我算个什么？再说了，就算是他们把我当成一家人，我还不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呢！不去，我今儿个说什么也不去！” 常氏抱着臂，想到自己若是去了，不仅要蹂躏自己的耳朵，还要让自己的眼睛遭罪，心里就更是不乐意了，尤其是还有两个让她眼睛遭罪的人，哦，说不定还有三个。 她才不去呢，打死都不去！ 这般想着，常氏又将自己的身子往一旁挪了挪。 “可是老爷那儿……” 芙蕖为难的瞧着自己面前那个犹如孩子一般任性着的常氏，眉头也不自觉的蹙了起来。 “娘说不去，芙蕖你就直接这么回绝了便是。”千叶珏从梁上下来，“你没瞧见娘一脸的不高兴了啊，要是再说下去，把娘给彻底惹恼了，芙蕖你就等着怒火烧身吧！” 千叶珏出现得猝不及防，芙蕖被骇了一大跳，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缓过神来。 “三少爷，你怎么……怎么……” 芙蕖指指房梁，吞吞吐吐的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是三天不打，要上房揭瓦了，你别管他！快去把这事儿给我回了，我还要赶着去睡觉呢！这天真不是一般的冷，思来想去，还是被窝里最暖和。” 常氏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抬手掩唇打着呵欠就往内里走去。 芙蕖急了，张口欲唤住常氏，却被千叶珏给拦了下来。 “芙蕖，你还真是不怕引火烧身啊？娘让你回你就回了呗，有什么事让母亲差人过来找我，我担着！” 千叶珏拍了拍胸脯，冲着芙蕖做着保证。 没法，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要是她再继续说下去，只怕是显得有些不依不饶了。 芙蕖屈膝施了一礼，低低应了声是，出门去回话了。 千叶珏探头往内里瞧了瞧，只见雨过天青色的纱帐里面微微隆起了一团，心知常氏是真的打算歇下了，便收回了目光。 “娘，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我的院子了啊，你好生歇着。” 扬了声冲常氏简单交代了两句，千叶珏没等常氏回话就往屋外走了。 他当然不是真回他的院子了。 刚出了小院，千叶珏脚下就一个急转弯，循着那让常氏不堪其扰的声音就踏上了去前院的路。 说是前院，也仅仅是因为这个院子在常氏院子前面不远处而已。 常氏不喜欢沐之悦，自然，跟常氏亲厚的他也对沐之悦无甚感觉，好在沐之悦碍于他是千叶家唯一的公子，即便是心里动了念头，但也没那个胆子敢对他做出些什么事来，是以两个人面子上一直都是和和睦睦的。 千叶珏脚步不停，甚至在传入耳朵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还加快了步子。 他可不是去寻事的，就是想去听听成日里唱的到底是些什么，往常他也在他的屋子里听见过，只是声音太小，他死活也听不清楚。 今日，倒是正好。 千叶珏一心扑在那词曲上面，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的正前方匆忙走过来一个奴婢，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发现这个丫头穿的不是他们府上的衣衫，可今次他是连一眼都没有往那个丫头身上瞧。 丫头没来由的舒了一口气。 幸好没被发现。 将头垂得更低，丫头婀娜多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小道尽头。 …… 自打那日从天韵口中知道许宁来了府上之后，千叶一直忧心忡忡，担心许宁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可宫廷深深，就算是她，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无法，只得耐着性子在府上等着，等许宁什么时候出宫了，再来细细盘问一番。 廊外的大雪已经停了，府里的下人并着韶华天韵正凑在一起扫雪，平素觉得有些嘈杂的说笑声在这寂静冷冽的冬日倒是别有一番生机，千叶侧耳听着，唇上不由得就带上了笑。 掀起眼皮略略的往外看了看，千叶复又低下头看着从江南送来的信件。 冬日严寒，用信鸽来传信这个法子已然是不妥，毕竟有可能信还没送到，信鸽就已经在半道上被冻死了。是以千叶加紧筹备了一条新的送信渠道，一番整治之后倒是比信鸽还要快些。 信上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在说江南的那几个铺子如今的规模如何，花销如何，收益又是如何，千叶无甚兴趣，粗略的翻看了几眼，心中对收益多少有了一番计较之后便将信拿到炭盆上烧了。 天韵进来的时候正巧屋子里还有一股纸张焚烧之后的味道，抬眼疑惑的朝那个懒散躺在窗边美人榻上的人瞧了几眼，天韵乐呵呵的走近千叶。 “王妃，今日天色好，落梅院那边的梅花开得很是不错，奴婢虽是每日都采摘了新的梅花回来，可到底是比不得那边的景致，王妃不若今日过去亲自瞧瞧？” 千叶丢开手上的书，默默沉吟一刻，道：“也好，正巧屋子里待着有些乏了。” ------------ 116 学堂 天韵立即拿了厚厚的鹤氅给千叶穿上，又拿过一旁暖和的手炉递给千叶，这才跟在千叶的身后出了门。 廊下，韶华正拿着帕子在擦拭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见得千叶出来，明显一副要出门的打扮，不由得愣了愣，问道：“王妃，您要出去？” 千叶嗯了一声，旋即看向韶华道：“如今天冷，这些杂事不必日日都做，况且平素除了我们几个也没什么人来这里，脏一些也没什么。” 王妃这是在担心她手会被冻坏吧？ 韶华垂眸扫了一眼自己被冷水给冻得通红的手，往后缩了缩，旋即笑眯眯说道：“奴婢知道了，只是这每日做着，日后也好打理一些，王妃不必在意这些小事，奴婢自己会瞧着办的。” 千叶又嗯了一声，踏步从韶华的面前走过。 身后的天韵一看见韶华那傻乎乎的笑就气不打一处来，紧咬着牙关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上前去抽韶华两巴掌的冲动。 有什么可笑的？不就是被王妃关怀的问了两句吗？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才是幽兰居里最得宠的那个人啊！ 在经过韶华身边的时候狠狠的剜了韶华一眼，天韵心里憋着的那口恶气好像才消散了些许。 眉眼揉了笑，天韵几个大踏步跟上千叶的步子，一同往前走着。 韶华被天韵的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稍稍出神了片刻，复又拿起帕子沿着廊下的廊柱慢慢擦拭起尘埃来。偶尔兴起还会摇头晃脑的低低哼上两句小曲，甭提心里有多美滋滋了。 “韶华姐姐，你这是捡着金子了，这么高兴？” 身后冷不丁的响起若尔的声音，韶华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也跟着掉落在地。 “你这个小丫头，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几时回的府啊？那些梅花都卖出去了？” 韶华弯腰拾起地上的帕子，一面继续着方才的事情，一面同若尔叙着话。 一提到这个若尔就来劲了，上前猛地抱住韶华的腰，大声道：“都卖完了！我今儿个赚了一两银子呢！韶华姐姐，我还是头一次卖花赚得这么多呢！要是以后每天都像今天这样，那我很快就能攒够银子还给千叶姐姐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剩下一些够我在上京盘下个铺子……” 想到铺子，若尔放开了韶华，低下头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韶华的动作顿了顿，旋即又听得若尔喃喃自语的声音道：“……不够，上京的铺面太贵了，我就是再这般几年也盘不下一个铺面……那可怎么办呢？” “若尔想要铺面做买卖吗？商人的名声可不是太好喔，你又是个女孩子，以后总归是要……” “要嫁人的嘛！我都知道。韶华姐姐你不用再说了。名声又不能当饭吃，有了银子才能不饿肚子，其他的都是空话！” 若尔少年老成的摆手说着，打断了韶华接下来的话。 本是若尔故意这般想逗韶华笑，可是好像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韶华抿着唇，一脸的欲言又止。 若尔抬眼望着韶华，无声的询问着。 “若尔，你还是个小孩子，王妃根本没想过要你还那五两银子，甚至前些日子还提出要送你去学堂念书……念书多好啊，你为什么不去呢？” 学堂，她也很想去啊。娘亲说，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应该多念书才有好处，才能气质如兰，出口成章。 可是…… 若尔两根胖胖的手指头缠在一起，在静默了一瞬之后，喃喃道：“可是千叶姐姐不在意那五两银子，我自己却不能不还啊！要是真的这样，娘亲会生气的……我眼下吃喝都在王府，怎么还能让千叶姐姐送我去学堂念书？就算是要去，也得是我自己赚了银子拿着自己的钱去！” 韶华哑然，看向若尔怜惜的眼神中不免又夹杂了几分钦佩。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在缠绵病榻的时候还把这个丫头教得如此之好。 韶华放下帕子，蹲身摸了摸若尔的脑袋，“若尔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去学堂的？不是因为不喜欢念书，不想学东西才不去的？” 若尔咬着唇，“也不全是啦！韶华姐姐你瞧，等过了年我就十岁了，别的孩子早就上了好几年的学堂了，我现在才去，只怕先生会觉得我笨……” 这个丫头，担心的还真是多啊！ 韶华摇头失笑。 将身子全部蹲下去，视线与若尔持平，韶华一字一句道“韶华姐姐之前不知道若尔你是这般想的，所以在你说不去学堂之后，韶华姐姐除了感到惋惜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可是眼下姐姐知道了，就不得不多说两句。” 若尔偏着头，“姐姐你想要说什么？” “姐姐知道你性子要强，怕别人比了下去，也怕接受别人可能带着同情的好意，因为在你看来那是施舍，而你……”韶华点了点若尔的心口处，“向来不喜这种施舍。” 若尔移开视线，抿着唇错开了韶华的目光。 “姐姐只是想说你想等自己赚了银子之后再去学堂这样的想法是好的，不过你方才也说了，你快十岁了，别的孩子早就跟着先生不知道学了多少东西了，可是你却还只会写你自己的名字。若是等你赚够了银子再去学堂，只怕是和那些人的差距更大……” “姐姐是想让我先拿千叶姐姐的银子去学堂里念书，之后再赚钱把银子还给千叶姐姐吗？” 若尔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韶华。 “是啊，别人现在不去是因为没有这样的机遇，没能遇到王妃这般的人，可是若尔你不一样啊，你有这个机会，那么为什么不抓住呢？” 韶华浅浅的笑着，若尔在这样的笑容里又慢慢低下了头。 无声的叹了口气，“姐姐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和意见说给若尔你听，若尔若是不愿，也没关系的，忘了便是。” 半晌，韶华听到若尔带着些微哭腔的声音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姐姐。” ------------ 117 之美 检测出盗版！“王妃，就在前面了。” 这边天韵带着千叶正走在去落梅院的路上，落梅院的位置在整个王府的中央，比起千叶的幽兰居而言，是一处再好不过的地方。原本依着千叶的身份应当是住在落梅院的，毕竟这落梅院是整个王府里离陌南笙平素所住的苍竹院最近的一处院落，她作为王妃，合该就是住在落梅院才对。 只是陌南笙从未曾向千叶提过让她搬进落梅院的事，千叶自己也在幽兰居里住惯了，便也动那些心思。 千叶顺着天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隐隐可以看到屋舍的一角，倒是那空气中的冷香愈发浓郁。 千叶穿得厚实不说，手上还揣了一个手炉，此番一走动，额上难免就渗出了汗珠。顿住脚，千叶刚想拿帕子出来拭汗，那厢天韵就已经急急的跑了回来，将千叶想做的事情给做了个彻底。 “王妃累了吧？要不咱们歇会儿？左右今日天色尚早，落梅院里的梅花也是开在那儿的，早晚都能叫王妃瞧见。” 千叶抿唇摇了摇头，道：“继续走吧，这里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了，想必走不了多久就是落梅院了。这里连个石凳都寻不见，还是等去了落梅院再歇脚吧。” 天韵对此毫无疑义，默默沉思片刻，天韵矮身蹲在了千叶的面前。 “王妃，要不奴婢背你过去吧？” 天韵保持蹲身的姿势，偏过脑袋来同千叶说话。 这般委实也太娇气了些！ 千叶抬脚从天韵的身旁走过，“行了，起来吧，没几步路了，我自己走过去就行！要真是让你背着我过去，被人给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见千叶已经走到了前面，天韵也不再坚持，起身跟上千叶，慢慢的往落梅院而去。 千叶估计得不错，这条小道走到尽头再拐个角就是落梅院了，只是让她意外的是有些日子没见过的陌南笙也在这里，自然，还有与他形影不离的池清。 池清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千叶，悄悄伸手扯了扯兀自观望着周遭环境的陌南笙，小声的在他耳边提醒千叶来了的事。 恰巧千叶也在打量陌南笙，此时陌南笙猛地转头望过来，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在空中交汇！ 不躲不避的看着对面的人，千叶嘴角扬了扬，道：“原来王爷也这般好兴致，竟来了这落梅院里赏梅。如此看来，倒是妾身唐突了，打扰了王爷的雅兴。” 黑眸闪了闪，陌南笙看向千叶身边的天韵。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丫头好像前些日子被千叶给关起来了，眼下怎么又跟在千叶身边伺候了？难不成今日千叶来落梅院的事情也是这个丫头出的主意？ 这般想着，陌南笙落在天韵身上的眼神难免就带上了些微煞气。 天韵的身子颤了颤，却愣是站在原处没有挪动步子。不过这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被这眼神给吓得动不了了。 陌南笙的煞气来得毫无预兆，饶是对他的性子有了一定了解的千叶此刻也不由得愣了愣。 不就是打扰了他赏梅吗？这么凶神恶煞的是想怎样？ 千叶的嘴角撇了撇，旋即墩身朝陌南笙施了一礼，道：“既然王爷在这里赏梅，那妾身就不打扰了，妾身先行告退！” 给一旁被吓得快傻掉了的天韵递去一个眼神，千叶抬脚就要往外走，陌南笙却在此时出声叫住了她。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王妃也有如此好的兴致，那本王就将这满院的梅花留给王妃欣赏了。” 不待千叶答话，陌南笙就带着池清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落梅院。 千叶看着陌南笙离开的方向，脸色黑了下来。 天韵也没料到陌南笙会做出这般举动，再抬眼看了看千叶的脸色，天韵觉得自己今日这本来想讨千叶欢心的主意又给拿捏错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半道上杀出来了一个王爷呢！ 怯怯的往千叶的身边挪动了两步，天韵问道：“王妃，咱们还赏花吗？” “怎么不赏？你方才没听见王爷说他把这满院的梅花都留给咱们了吗？要是不好好欣赏，岂不是辜负了王爷的一番美意？” 千叶这话说得特别大声，就是已经走到方才千叶她们歇脚的地方的陌南笙和池清也将这话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池清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摔了个狗啃泥，好在他反应快，才免去了这样的尴尬。 觑眼瞧了一眼陌南笙，池清发现陌南笙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看样子也是听见了千叶方才所说的话的。 “王爷，那些梅花还要移了吗？” 听得千叶提到赏梅，池清忽而想起在千叶她们没来之前陌南笙同他吩咐的事，不由得问了出来。 陌南笙顿住脚，抿唇沉吟了片刻，道：“就先这样吧，回头心儿若是见了不喜欢，就再在府里另辟一个院子给心儿住便是。” 是的，陌南笙今日会出现在落梅院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要把心儿接到府中来了，而他选好的给心儿的住处就是方才的落梅院。只不过心儿不喜欢梅花，所以陌南笙才想着让池清把那满院的花给移了。 池清闻言面上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好似陌南笙说的话就像是今天天气不错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陌南笙此言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就是因为王妃兴之所至来落梅院看了两眼梅花，所以王爷就改变了一早便定下的主意，这可同陌南笙说一不二的作风不大相像。 “池清，方才王妃身边跟着的那个丫头是叫天韵吧？本王怎么记着前些日子王妃好像下令把她给关起来了，怎么如今又出现在了王妃的身边？” 在前头走着的陌南笙忽然又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往落梅院的方向瞧了瞧，开口问道。 “回王爷，听说好像是王妃给了那丫头两条路，一是拿了金银细软出府去另谋生路，二是收起心思留在王妃身边伺候，那个丫头选了第二条” ------------ 118 委屈 检测出盗版！陌南笙眉头猛地拧了起来，道：“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既是都狠下心将人给关起来了，就干脆把人给放出去，还学人家弄什么二选一的把戏！留个不知道什么心思的人在身边成日提防着，她是嫌她成日太闲了，所以想给她自己找些麻烦事来做吗？” 不知道是对千叶的行为感到恼怒还是其他，陌南笙出口的话语中夹杂着薄薄的怒气。 “听说那丫头在王妃的面前哭着跪着的认错，说是一时糊涂才会犯错，只要王妃肯留下她，她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二心。” “这种唬小孩儿的话她也能信？！” 陌南笙陡然拔高了音量，惹得池清往后缩了缩身子。 他可不想他的耳朵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给废了！ 其实就池清而言，他也觉得千叶这次的做法委实有些欠考虑，不过那个丫头到底是打小就跟在千叶身边伺候的，说不定经过这次是真的长了记性，到底还是要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是以现下他也就只能希望千叶的决定没有错，那个丫头是真心想要留在千叶身边伺候的。 天韵到底是真心知错想要留在千叶身边，还是抱了更大的野心所以才不得不暂时委屈自己留在府中的事情千叶不知道，眼下她只知道天韵没有骗她，这落梅院里的梅花确实不错。 纤长的手指抚上其中一朵含苞待放的腊梅，千叶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天韵见她欢喜，心里自然也是跟着得意，毕竟这也说明了她今次的举动没有错，只是半道上如果没有遇到陌南笙就更好了。 “王妃，要不你开口去向王爷讨了这院子吧？左右这落梅院才是王府女主人应该住的地儿，王妃你住进来也是合理，恰好王妃你又这般喜欢梅花，如真搬了过来，王妃你岂不是随时都能看到这漂亮的景致了？” 千叶摩挲腊梅娇嫩的花瓣的动作一顿，声音平淡无波道：“这再喜欢的东西若是天天都能见着，日子久了，只怕是也没当初那么喜欢了，人哪，说到底，都是喜新厌旧的物种。” 明明是一句单纯的感叹梅花的话语，可天韵不知怎的，总觉得千叶这句话的背后其实是在说她不忠心。 咬了咬唇，天韵挤出一丝笑，应和道：“王妃说的有理，是奴婢目光短浅了，竟没能勘破这其中之理。” 千叶若有似无的笑了笑，抬脚梅林的更深处走了几步。 “天韵，你可是知道今日为何陌南笙会出现在这里？” 王妃是在怀疑她是知道王爷在这儿，所以才故意把她引过来的吗？ 天韵的眉心跳了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能让千叶不起疑心。 “罢了，你不知道直说就是，从前的你可不是如今这般瞻前顾后的。” 千叶的眸光淡淡的从天韵的脸上扫过，眉尖蹙起又放下，惹得天韵的心脏也跟着一缩一放的，好不难受。 天韵垂下脑袋，墩身冲着千叶行了一礼，道：“奴婢记下了，方才是奴婢糊涂。” “走吧，这花好看是好看，只是太过单调，久了便也没什么兴趣了。” 千叶收回放在梅枝上的手，语调慵懒的说着话，天韵躬身候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千叶在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向她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天韵放在身前的手抖了抖。 寂静的小楼里，心儿正拿了一件刚买回来的衣裙在身前比划着，脸上的笑意温柔。 “兰儿，你瞧着我这件衣裙如何？是这件好些还是方才那件好些？” 正忙着给心儿收拾东西的兰儿听到心儿问话，从一堆衣衫中抬起了头，仔细的盯着心儿放在身前比划的那件衣裙，随后又看了看放在另一侧的矮几上的衣裙，兰儿笑了笑，道：“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是极为好看的。” 这话任谁听了都是觉得极为顺耳的，自然，心儿也不例外，当下唇角的笑意就扩大了不少。 “那我穿哪一件好些呢？它们不能一起穿，真是好为难啊！” 心儿放下手上的东西，后退几步坐在绣凳上，双手托腮，秀眉轻蹙，一脸为难的模样。 “小姐可是想着去王府的那天穿给王爷看？” 兰儿埋首继续收拾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没办法，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要搬进王府去了，小姐的东西又特别多，现在要是不收拾好，只怕是到时候会手忙脚乱。 提到陌南笙，心儿的脸上就多了一抹小女儿的姿态，薄红爬上脸颊，衬得心儿更是明艳动人。 “小姐还害羞呢！这么些年的愿望如今终于要实现了，小姐心里应当很高兴吧？幸好当初小姐没有听奴婢的话。”兰儿一面将叠好的衣裙归置到一处，一面继续道，“不过王爷也真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从江南回来之后便会迎小姐进府，现下可算是做到了！” 兰儿的脸上也很高兴，毕竟从此以后她就是候安王府里的人了，将来到了年纪，想配个好一点的人家也就没什么难度了。 这可真好！ “就你话多！我早前便说过了笙哥哥不是那样的人，答应了我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你瞧，如今这不是要把我给迎进府里了吗？” 心儿嗔怪的看了一眼兰儿，语气不无埋怨的说道。 “是是是，咱们小姐那是慧眼识英雄！奴婢这没眼力见的，哪里能同小姐比啊？”兰儿轻笑出声，“不过小姐，王爷好像只是说了让咱们拾掇拾掇准备进府，可没同咱们交代怎么个进法啊？难不成王爷是打算让小姐没名没分的进去吗？那若是这般，小姐这些年又是在等什么呢？” 兰儿忽地说出这番话，让心儿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了下去，那厢兰儿的声音还在继续。 “小姐，若真的是这样，咱们还去吗？这不是摆明了要委屈小姐吗？” 进，怎么能不进？这次要是不进，以后说不定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 119 谁住 攥心儿五指攥成拳头，脸上的笑意如今却是一丁点儿也寻不见了。 她费了那么多功夫，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个机会，怎么也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至于其他的，等进了王府再说。 候安王妃的位置，迟早得是她的！ 兰儿像是发现了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絮絮叨叨的声音终于矮了下去，紧抿着唇，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那些柔软的衣裙上，不敢再开口说话。 万一小姐听了她的，到时候不愿进府了该如何？ 没名没分又怎样，总好比成日待在这里强吧。 想到这里，兰儿就更是用力的抿着唇，直至唇色发白，才稍稍松了一点力道。 “屋子里太闷了，我出去转转。” 心儿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出了屋子，兰儿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 还好，还好，小姐没说什么，想来方才的话小姐也没注意听吧，不然怎会如此？ 让心儿进府这件事是陌南笙秘密决定的，王府里除了池清和陌南笙之外，再无任何一人知晓，不过这阻止不了府上的人私底下聚在一起八卦。 “你们说王爷突然让人去把那落梅院收拾出来干嘛啊？府上就王妃和王爷两个主子，一个平素宿在苍竹院里，一个久居幽兰居，而且在两边伺候的人都说没有听到要收拾东西的消息，那这落梅院是……” “指不定就是给王妃住的呢！王爷事前不说，定然是为了给王妃一个惊喜，女孩子嘛，甭管成亲没成亲的，都喜欢这种时不时来的小惊喜。” 一个丫头撇撇嘴，脸上难掩羡慕。 坐在丫头左侧的一人忽然噗嗤笑了出来，道“惊喜？就你们这种女孩子成日里才会想些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那可是王爷哎，咱们天辰仅次于圣上的尊贵无匹的存在，哪里是做这些事的人？” “怎么就不是了？王爷对王妃的疼宠，不消说咱们府里知道，就是上京城都有不少人知道，而且，我可是有证据才这么说的。” 先前那个丫头不服气的回着话，立马就惹得周遭一圈的人都看了过来。 丫头缩了缩脖子，道“你们别这么看我！我说的可是真的，昨日王妃还带着天韵姐姐去了落梅院呢，当时王爷就在落梅院里！要是这院子不是给王妃住的，那你说王爷让王妃去那儿做什么？” 众人齐齐切了一声，见丫头茫然，便好心道“你说的那个我们早就知道了，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王妃是忽然来了兴致才去落梅院的，正巧撞见了王爷，这之后不久王爷就离开了。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般是王爷叫王妃过去的，那他们怎么没一起出来？” 丫头仍旧嘴硬，“说不定是王爷突然有事呢！你们可别忘了，王妃没来之前，这府上留给女主人的院落就是落梅院，只是王妃进府之后自个儿挑了幽兰居住下，所以那落梅院才逐渐被人抛在脑后了的。” 当然，丫头没说的是千叶之所以选择幽兰居是因为当时府上根本没人管她，毕竟王爷不在府上，千叶又是个庶出的丫头，将来如何还不知道呢，谁会没事往上凑？ 府上的人一个赛一个的面上装着糊涂，心里却同明镜似的，既然有人都这么说了，他们要是再说下去，岂不是就又要说到当初他们对王妃漠不关心的事上了？ 若是以前说了便也说了，左右王爷没回来，对王妃也没表现出丝毫的热络，如今可是大不同了，他们要是再不机灵点儿，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心思变换之际，原本嘈杂的角落就开始变得寂静起来。 丫头惶惶然，许是也想到了之前的事情，懊恼的同时又不免有些讪讪。 “你这么说倒是也没错，那个落梅院的确是王府女主子应当住的，王妃住进去，倒也合了礼数……” 忽而从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一道声响，众人大惊失色，忙向发声处看去，才发现说话之人竟同他们一般穿着府上下人的服饰，怀中还半抱着一只笤帚，眼睛还紧闭着，蔫头耷脑的模样，浑然不觉自己方才那突兀的话音给众人带来了多大的惶恐。 众人看到那人那副神色，不由得又齐齐切了一声。 还以为是府上何时来了个公子呢？吓死个人了，结果却是一个洒扫的杂役，还偏生学文化人说些文绉绉的话，谱给摆的……差点就给蒙混过去了。 众人调回目光，气氛恢复了之前的和乐。 “王爷，要不要属下去让他们住嘴？” 陌南笙站在一扇窗户前，窗子大开着，有并不冷冽的北风吹来，同时也将方才那些人的说话声一字不落的吹进了两人的耳中。 陌南笙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冷冷的，像是听到了却又像是没听到。 “落梅院是拿来给王妃住的？” 陌南笙没有回答池清的话，而是歪头挑眉看着池清，有些惊讶的问道。 池清怔楞一刻，随后才反应过来陌南笙口中的王妃并不是现在府上的那位，而是一种代指，指的只是这个称谓，无所谓人到底是谁。 “候安王府建府的时候的确是这么设计的，因为那里距离王爷的苍竹院最近。” 摸不清陌南笙问这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池清选择了一个折中的说辞。 陌南笙唔了一声，点点头，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那些人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左右嘴长在他们身上，而且时不时的能听到这样的话，感觉不是还不错吗？” 池清退出劲松亭的时候才想起方才陌南笙那话为何会听着有些耳熟，毕竟之前他听王妃也这么说过。 这两个人…… 摇了摇头，池清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角落，除了那个半抱着笤帚的人还兀自靠着石阶睡着之外，其他的丫头小厮皆已经四处散去。 有些微的风吹到那人的身上，吹乱了满头的青丝，待到风停下的时候刚好覆盖住了那人的眉眼，池清瞧不分明，便也做了罢。 ------------ 120 要求 闹这厢的热闹将将散去，幽兰居里的热闹却才起来。 韶华乐呵呵的笑着，两只手掌被冻得通红，脸上还有残留的雪块，惹得整个人瞧起来意外的好笑。 “若尔！” 韶华一声娇喝，若尔急急抬起头，还未看清韶华的脸，眼前就被一团洁白的东西给遮挡住了视线，柔软的腰肢往后仰倒，避开这夹杂着三分杀气的雪球。 雪球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碎成花的时候，若尔反手就着后仰的动作，从地上猛地抓了一大把细雪，粗略的揉了揉，将细雪滚成一个形状并不规整的球，直直的就向对面的韶华给扔了过去。 小巧的雪球来势汹汹，韶华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 好在若尔并未将雪球给压实，这雪球打在她的脸上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抬手擦掉脸上还未掉落的细雪，韶华弯了腰准备继续扔雪球，这一球之仇若是不报，枉做大女人！ 若尔没想到自己刚才那随手一扔会不偏不倚的砸到韶华的脸上，心里正惶惶的时候，就看见韶华已然弯下腰去抓了雪起来，这竟是还要再来的模样？！ “韶华姐姐，咱们还是歇歇吧？” 若尔有些发颤的声音在幽兰居空旷的院子里响起，不知是冷的还是给吓的。 韶华揉搓雪球的手不由得一顿，隔着纷飞的雪看向若尔，询问之意明显。 若尔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不伤到韶华的自尊心，毕竟打雪仗被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给打到了委实有些掉面子。 “韶华，若尔，你们进屋来歇歇吧，这雪眼看着又要下大了。” 千叶坐在窗边往天上看了看，旋即对着院子里静止的两人喊道，若尔朝千叶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神色，旋即松了口气。 果然，千叶一说话，韶华二话不说就丢下了手里的东西，三两步就跑进了屋子。 “王妃。” 在外间玩雪玩的时辰长了难免会感到手脚僵硬，原是在外面玩闹的时候还浑然不觉，此时一进屋子，扑面而来的暖意顿时就让人觉得快要窒息般的不适。 韶华张大嘴，大口的呼了几口稀薄的空气，又搓了搓手臂，确定自己的手脚稍微恢复了些知觉，这才走到千叶的面前站定。若尔是个小孩子，适应能力又比韶华要强上许多，这般贸然的闯进来，却并未如韶华般感到难受，反而被这舒适的暖意给惹得眯起了眸子，露出小猫一般享受的神情来。 看着二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千叶不由得摇头失笑。 “若尔，学堂的先生我已经给你挑好了，你瞧瞧哪个中意一些，明日便让韶华带着你去。若是都不满意，便告诉我，我再仔细挑挑。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这里的先生可都是上京最有名望的几个了，你自己可得睁大眼睛瞧仔细了哦！” 千叶笑着将美人榻上支着的矮几上的几片薄薄的纸拿给若尔看，若尔不怎么识字，所以这上面的就是千叶挑出来的几个先生的小像。说是让若尔自己挑，其实就只是让若尔瞧一瞧哪个先生更合她的眼缘罢了。 若尔怔怔的望着千叶，似乎是不相信这件事这么快就办好了。 “我成日无事可做，虽然之前问你的时候你拒绝了，不过我总念着指不定你哪天想明白了想要去学堂了呢？所以啊，就一直在注意这些，如今不是刚好？” 韶华闻言，嘴角也是勾起了一抹浅笑。 想起那日王妃从落梅院回来的时候自己无意的就提起了这么一句，还是一带而过的那种，原本她自己都没怎么在意，毕竟若尔还没拿定主意，寻找合适的学堂和先生等若尔定了主意再找也来得及，可是没想到王妃一声不吭的竟然都给安排好了。 若尔垂首翻看着手上的东西，至于哪个先生哪个学堂，她从未接触过，也挑不出什么好坏来。不过到底是经过千叶甄选过一次的，就算是随便选一个，定然也是极好的吧？ 这般想着，若尔翻看的手就停了下来，韶华以为是她选好了，便忙探过头来看。 “呀，王妃，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儿呢！” 韶华看着小像上面的人，不由得惊讶出声。她亦是没有福气进学堂学习识文断字的，更遑论说见到那些有学问的先生，潜意识里就以为那些先生都是留着山羊胡，脸上全是褶子，说话也是慢慢吞吞的那种老者呢！ 毕竟那样的人看起来才像是有经历的人啊，教书育人是再合适不过，如今一瞧，韶华才知道原来还有这般年轻俊朗的先生。 知道韶华想法的千叶见状轻笑，同时在脑袋里回忆那个人是谁，才刚刚看过的东西，如今回想自然是极为容易，很快千叶便在脑海里将那人给挑了出来。 颜粟，她给若尔看的那些人中唯一一个年纪尚轻的先生。此人虽然年轻，但曾经却在国子监里任祭酒，专管教育之事，后来是他自己嫌弃国子监里全是些富家子弟，平素趾高气昂，眼高于顶的，便从国子监里出了来，在上京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当起了普通的教书先生。 千叶记得，这人确实长相不错，至少在一众皮肤松垮，行将就木的老者里算是顶好的存在了。 原本她中意的也是这个，毕竟曾经能在国子监里做那呼风唤雨的人物，自然是有真本事的。若尔若是能跟着他做学问，前途暂且搁置不说，就是做人应当也会更为机敏才是。 只是这个人…… 千叶蹙起了眉头。 “王妃，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韶华见她皱眉，还以为是这个人有什么不得用的地方，便问出了声，可话音才刚刚落下，韶华就想起这是经过千叶的手亲自挑选的，应当不会有这样的问题才是，遂紧闭了唇。 一旁的若尔听到韶华如此一说，也抬头看向了千叶。 千叶摇摇头，罕见的带着几分迟疑道：“这个人倒也不是不妥，甚至说此人的学问在这些人中应当算是极好，只是这人收学子向来有一个要求……” ------------ 121 合意 要求？ 韶华撇撇嘴。 就知道这些做学问的都是眼高于顶的，说得好听点是要求，可说白了，不就是变着法子的挑人吗？也就看着他们这些穷苦小老百姓，要钱没钱，要靠山没靠山的才敢在跟前儿来摆谱说要求，若是换个有权有势的，指不定还怎么对着人家点头哈腰呢！ 若尔年纪小，虽然早早的就接触了大人的世界，可这些内里的人情世故到底还是懂得不大全，自然，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也不如韶华明白得多，是以当下一听到千叶说要求，若尔下意识的就以为是背书习字什么的，吓得脸都白了。 “你这丫头，又是想到哪儿去了？怎地还把自己给吓着了。” 千叶轻笑，抬手摸了摸若尔的脑袋。 若尔摇摇头，她才不想把这种丢人的事情说出来呢！再说了，要是自己说出来，千叶姐姐觉得自己脑子笨，不肯送自己去学堂了怎么办？ “王妃，到底那人是个什么要求，你倒是说来奴婢听听啊！要是不成，咱们还可以趁着时辰尚早，再细细的挑个其他的人来。” 若尔身上有着韶华幼时的影子，或者说是韶华将自己没能进学堂念书的愿望都寄托在了若尔的身上，所以一关乎这件事情，韶华就显得比谁都焦急。 千叶看了韶华一眼，也是理解她的想法，便开口道：“这人的要求可不是寻常先生考的什么背书习字……” 不是背书习字？ 那就好，那就好。 若尔松了一口气。 千叶不动声色的将若尔这副表情尽收眼底，眉眼深处闪烁着点点笑意。 这个丫头，看来还真是怕极了这些啊。 “不是背书习字？那还能是什么？奴婢瞧着别的先生收学子考的都是这些啊，难不成他还能考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韶华这话带了些微的嘲讽语调在里面，嘴上虽然没有明着说颜粟此人定然是看重钱财名利的，但心里却是将这个认定给肯定了**成。 “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韶华姐姐，这个还用考吗？若是先生真的问这个，岂不是所有人都能答得上来？”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好奇的看着韶华，韶华被这种无辜的语气一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千叶唇角的笑意更甚，揉了揉若尔圆圆的脑袋，笑道：“当然不会是考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这般简单的问题。不过啊，若尔你得记着，就是先生若真的问起你这个问题，也必然是另有深意的，你可得自己想想清楚才回答。” 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有深意？ 这些做学问的先生还真是和常人不同。 若尔皱了皱鼻子，有些颓然的垂下头。 “王妃，这么听起来这个先生好像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如咱们还是趁早换一个先生吧。” 可不就是不好相与的？ 若是好相与的，怎么还会问出这么稀奇古怪的问题？ 一看就是存心刁难人来的。 韶华心里对这个还未见过面的颜粟已经贬低到了极致。 面对韶华的提议，千叶却是摇了摇头，“若尔已经选定了他，咱们就姑且可以去碰碰运气。颜粟这个人可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如若不然，他当初便不会自己从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下来了。若尔要真是有这个福气能跟着他，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什么？这人年纪这么轻就是国子监的祭酒？！ 韶华倒抽一口凉气。 “千叶姐姐，祭酒不是忌日的时候给去世的人喝的酒吗？为什么这个先生从祭酒的位置上下来了？是把人的祭酒偷喝光了，所以去别处寻酒了吗？” 若尔扯扯千叶垂在美人榻外的衣角，问道。 没有得到回答，若尔低下头，咕哝道：“那这个先生该不会是个酒鬼吧？我可不想同这样的人待在一处。” 韶华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把握住若尔的肩，急急道：“若尔，明日，明日姐姐就带你去寻这个先生，咱们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个先生收了你。” 祭酒啊，祭酒，就是她这种不知道几品官员是几品官员的人都知道国子监的祭酒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果然啊，她就知道王妃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徒有其名的泛泛之辈！ 韶华看向若尔的眸子就像是在发光一般，惹得若尔不由得想要挣脱韶华放在她肩上的手，往后退一退。无奈韶华的手扣得死紧，仿佛就是为了提防若尔挣脱一般，还有脸上那种势在必得的神情，让若尔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出来。 回头向千叶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千叶赶紧拉了拉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的韶华。 韶华的手刚一离开若尔的肩，若尔立马就往千叶的身边靠了靠。 这个先生莫不是会什么妖术吧？不然韶华姐姐怎么忽地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方才不是还说着要让她换一个先生吗？怎么眼下突然就这样坚定的要让她拜入这个先生的门下了？ 若尔这般想着，身子更加贴紧了千叶。 “王妃，方才你说这个先生收学子有一个要求，那个要求具体是什么你还没同奴婢说呢！” 并没有理会若尔的那些小动作，韶华打定了主意要帮着若尔拜到这个叫什么颜粟的门下，方才不怎么关心的问题眼下就开始变得极为重要了。 毕竟谁知道这些会不会成为明日出奇制胜的关键呢？ 韶华陡然变得殷切的模样让千叶也不禁往后缩了缩脚。 这样子的韶华看起来还真是恐怖。 不过心里想着归心里想着，千叶到底也是希望若尔能够跟着颜粟的，是以当下就毫不含糊的回答道“这个要求就是要合意，合颜粟的意。” 韶华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合意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是往深了想就太宽泛了，太宽泛的东西琢磨起来反而不易。 “王妃可是还知道些其他的？” 千叶摇头，这也是之前她让人绘制颜粟的小像的时候所迟疑的原因所在，毕竟关于颜粟此人，知道的东西太少了。 ------------ 122 五礼 韶华一摆手，干脆道“不管了，奴婢这就去把束脩给备上，明日一早便去找先生，软磨硬泡也好，死缠烂打也好，定是要让那个先生收下咱们若尔的！” 千叶和若尔两人看着一脸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韶华面面相觑。 这丫头姐姐该不会是魔怔了吧？ 韶华当然不会是魔怔了，只是之前不知这个颜粟大有来头，瞧着他年轻又俊郎，面上虽是说着他与旁人如何不同不同的，可这心里到底还是觉着那些年过半百的老者看起来更为可靠，也更适合做若尔的先生。 倒不是说送若尔去学堂就一定是为了让她日后做出什么名垂青史的丰功伟绩来，只是单纯觉着既是开始做了，便还是向着最好前进才是。如若是为了消磨时光，又何须花银子去那些地方？不若在府里随便找点事做，也总比那儿强些！ 既然决定要拜师，这束脩六礼便是必不可少的，至于要不要准备些其他，端看这人家家底何如。 束脩六礼是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以及红豆。肉干是为了谢师恩，芹菜指业精于勤，龙眼干启窍生智，莲子苦心教学，红枣和红豆却是有着早日高中，宏图大展之意。 若尔是个女孩子，即便是如今天辰民风开放，可到底还是没有过女子入仕的先例，自然，千叶和韶华也不会想着有朝一日天辰就允许女子入仕了，是以这红豆和红枣的寓意能不能成倒也不那么在意。 韶华出去了片刻便折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就拿着芹菜肉干之类的东西，想必是方才去厨房里拿来的。 蹲在地上，韶华又不知打哪儿掏出来了些许的龙眼干放在竹篮里面，千叶从榻上起身，偏过脑袋去瞧了瞧竹篮里放着的东西。 不错，六礼已经备好了五礼，红绿相间很是好看。 “莲子哪儿可以找见呢？真真是急死人了。” 千叶刚准备细细瞧一瞧到底还差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听见韶华抱着膝盖喃喃自语。眉心轻蹙，千叶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还差了莲子？ 如今已是冬季，府上莲花池里的莲花早就过了盛开的季节，更遑论说是莲子，可这六礼变成五礼，未免也太有些不合时宜…… “王妃，还差了莲子，这可如何是好？那先生既然当初能够坐到祭酒的位置上，想必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咱们六礼都备不齐全，明日去了，岂不是会被那先生刁难？” 韶华想到这一点，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千叶抿抿唇，问道：“厨房不是向来都会留有一些莲子以备不时之需吗？今年应当也是没有例外的吧？” 千叶这话没错，或者说不是候安王府会如此，只要是稍微有点门脸的人家几乎都会在夏季采摘莲子的时候留一些放着，以便过了夏季之后，府里的主子想吃莲子可以不那么捉襟见肘。 既如此，这拿一些莲子过来应当不是难事才对。 “奴婢方才去厨房的时候就问过了，灶上的丫头说今年府上的莲子本就结得不多，夏日的时候又被拿来吃掉了，所以是一丁点儿都没剩下。” 眼泪从眼眶里滚落，韶华险些泣不成声。 吃掉了？府上的莲花池虽说不大，但那一池的莲子就算是结得不多也应该有不少啊，一个夏日，能吃掉多少？ “谁吃掉了？” 千叶问完这话之后又不免有些后悔。 如今这个时候追问这个并没有什么意义，就算是知道了是何人吃的，难不成还能让人给吐出来吗？且不说能不能吐出来，就算是能，只怕也早已不是莲子了吧？而且，拿人家吃进肚里的莲子去拜师，怎么看也不像是去诚心求学的，反而像是寻衅挑事的啊…… 韶华似是也没想到千叶会问出这个问题，怔楞一瞬之后才木然道：“不是王妃你吗？” 千叶恍然想起自己今年夏日好像是突然变得喜欢吃莲子了，不但时时让天韵做莲子汤来喝，还让天韵熬了糖，待到糖霜形成的时候将莲子放到上面一滚，便做成了糖莲子来放进随身携带的荷包里……不仅她喜欢吃这样方便携带的小食，常氏和许宁也很是喜欢…… 所以这么说来，还真的是都被她给吃掉了？ 千叶窘迫，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原来这么能吃过。 一旁的若尔起初一直听着韶华和天韵的对话，此时才从六礼少了一礼这件事中回过神来。 抬手拉了拉千叶的衣角，仰头道：“千叶姐姐，一定非得是莲子不可吗？不能拿其他的东西来代替吗？” 好像没听说过这六礼还能拿旁的东西来代替的啊…… 千叶思忖着，同时又不免思考到底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代替。 “王妃，奴婢忽而想起去年春天的时候奴婢瞧着府上的梨花开得不错，便自作主张的做了两坛子梨花酿，还想着冬天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给王妃你暖暖身子，可今年地龙烧着，一时竟没能用上，也不知这梨花酿能不能成？” 韶华目光殷切的看着千叶，好像只要千叶点头说一个好字，这事儿便成了泰半一般。 亲手酿制的梨花酿……应该会显得很有诚意吧？ 拜师拜师，讲究的不都是那诚意吗？既然六礼没能准备齐全，那拿一件有心意的东西作为补偿一并送去应该也是能行的吧？ 思及此，千叶点了点头，道：“可以一试。” 韶华松了一口气，抬手将眼泪给擦去，急急起身道：“奴婢这就去把院子里那棵古树下的梨花酿给挖出来。” 事关自己，若尔定然也是要跟去的，当然，千叶本来也是想去，不过两个丫头没有一个人准允，便索性坐在了窗边，看着院子里的两人蹲在一起挖那梨花酿。 韶华埋酒的时候就是想着很快便会挖出来，便也没藏得多深，不大一会儿就将那两坛酒给挖了出来。 揭开酒坛上面的泥封，酒香很快就溢了出来，不过须臾，幽兰居里里外外就都是那醇郁的酒香。 ------------ 123 密信 坐在屋中的千叶不由得愣了愣，旋即摇头喃喃道“倒是没成想这丫头酿酒也是一把好手，早知如此，当初就合该还在江南开个酒坊，就算不是人来人往的中心繁华地段，单凭这酒香，也定然能客似云来……” 千叶念叨着可惜的同时，在不远之处的深宫之中也有人正念叨着可惜。 “……可惜了就是个庶出的丫头，若是嫡出，还是个男儿身的话，悉心栽培几年，定然又是天辰的一个风云人物啊……” 太后长了些许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放下手中的信纸，脸上满是无奈惋惜之色。 偌大的宫室内除了安嬷嬷和太后并没有其他的宫人在，故而太后此时的话也只有安嬷嬷一个人听见。 安嬷嬷垂首静静的站立在一侧，姿态恭谨，深幽的眼神并没有半分波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太后的话。 太后最喜欢的就是她眼下这副模样，不多言不多语，若非必要，更是连问都不会多问。 “将这个拿去烧了吧。” 室内寂静一刻，太后忽地抬手将手里的信纸递给身侧的安嬷嬷，安嬷嬷躬身垂首双手接过，视线从未往那信纸上面落过，就这般直直的走向了屋子角落里的炭盆，将信纸丢进其中。 火舌很快就吞噬了信纸，安嬷嬷站在炭盆边上，直到那明亮的火光又暗了下去，这才走回太后的身边。 “淑妃那边可是有什么动静？” 太后阖上了眼睛，纤长的手指在太阳穴附近轻柔的摁着，安嬷嬷见状，立即上前接过了太后手上的活计。 “回太后的话，淑妃娘娘此前命身边的迷迭回了一趟顾家，见了顾公子，至于二人在房中说了些什么，奴婢也不知。” 太后的睫毛颤了颤，旋即又恢复了木然，道：“是吗？如今皇上的身子不大好了，东宫的位子却是一直都没有定下来，淑妃要是这个时候都没生出旁的心思，那才是真的撞见了鬼！顾家离得太远，咱们的手够不着，这宫里，你就多盯着点儿。” 看来这场争斗太后势必要卷入其中了。 安嬷嬷垂首这般想着，低低应下，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不多时室内便响起了微弱的鼾声。 是太后入睡了。 安嬷嬷渐渐收回了手。 …… 娇兰殿中，顾子柔正看着方才才从宫外送进来的急信，是顾子虚让人送来的，这也就是说前些时候让他查的事情有了眉目了。 想到马上就可以知道那件让她最近几日一直心神不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了，顾子柔拆信的手难免有些发抖。 “娘娘。” 迷迭并没有多言语，只是这般唤了一声顾子柔，但那声音却像是一道清心咒一般，让顾子柔有些躁乱的心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顾子柔拆开信。 “砰！” 不过是须臾的功夫，顾子柔就已经将信看完，一巴掌拍在矮几上，姣好的容颜上也满是愤怒。 迷迭的眉心跳了跳，心里兀自琢磨着顾子柔此时的愤怒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个顾子虚，办事真的是越来越不牢靠了！连这么点小事都查不到，本宫日后还能指望着他来做什么？” 还没琢磨出个子丑寅某来，那厢顾子柔已经压抑着声音闷吼了出来。 是因为公子？ 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公子没能查到消息？ 迷迭的心里咚咚跳着，却不知是为何。 “迷迭，你去府上的时候可是给顾子虚说了这件事很重要，让他一定要好好去查？” 迷迭点了点头，她可不敢私底下违背顾子柔的意思。 “你都这么说了，他却还给我把这事儿办成这样？！” 顾子柔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有朝一日会对自己交代的事情如此不尽心。虽然她不知道顾子虚到底有没有竭尽全力去查，但是单从这上面说的内容还有江南一行他任务失败来看，顾子虚对她的事情肯定没了以往尽心！ 不然……不然那个千叶茴怎么可能还活着回到上京？！ 那么多人，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怎么就是没能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给彻底留在江南呢？若是那事办成了的话，陌南笙又怎么会如此顺利的就将水患的事情给解决得如此圆满，让明惠帝对他更是青眼有加？！ 她虽然没去江南，也没亲眼见过那个丫头到底是怎么煽动民众的，可是她在深宫里都听说了，这次的水患能解决，完全就是因为那个丫头！ 那个丫头，那个丫头…… 顾子柔绞尽脑汁去想千叶的容貌，可是除了那双清澈无比的杏眸之外，竟是再也想不出来其他。 “迷迭，今夜准备一下，我要出宫。” 顾子柔狠狠的拧了一下眉头，在静默了片刻之后吩咐了这样一句话。 迷迭心中大惊，这后宫妃嫔想要出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何况又是像淑妃这般受宠的妃子？不说从娇兰殿到宫门口要经过多少次盘查，就是这皇上，也是个极为棘手的问题啊。 “娘娘……”迷迭惶惶唤了一声顾子柔，却又在这之后静默了下来。 不过就是九公主回宫之后的异常而已，说不定事情根本就没有娘娘想的那般严重，饶是公子手眼通天，能力超群，这女子闺阁密语哪里是那般能查到的？何况九公主在这之后就一直笑吟吟的，那日的反常看起来就越发像是女子间的口角而已了。 娘娘何苦为了此要冒险出宫？ 迷迭觉得不值，只是她觉得不值能管什么用？顾子柔是铁了心要出宫的。 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迷迭垂首应了声是。 其实顾子虚这一次纯属是被冤枉的，他虽然不知道自家阿姊到底是为何要查那些，但还是一点懒都没偷就让人去查了。可是那九公主在王府待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一刻钟，甚至于连千叶茴的面都没见过便急匆匆的走了，何来的同千叶茴在房中说了什么秘密？ 要他说，倒不如说这个九公主同新任状元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 124 主母 不过顾子柔哪里知道这些？ 他在信上归根结底就简洁明了的写了一句未果，前有江南的事情在顾子柔心里生了根，此番顾子柔看到这极为敷衍的两个字哪里还能不着恼？ 三两下将信纸撕了个粉碎，顾子柔吩咐人去拿了一些甜食过来，便让人都给退下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喜欢吃甜食，这个习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了，只是今日这火气委实来得有些大，顾子柔一连吃了两碟子糕点也没能让自己的心情好转。 外间的天此刻亦是黑沉沉的，眼看着竟像是又要下起雪来。 没完没了的，真烦。 “真烦。”此时幽兰居里千叶盯着天上又飘扬而下的雪花，不由得也低声说了一句。 门外天韵拿着针线笑呵呵的进屋，听到千叶这句话，下意识的就问了句：“王妃在烦什么？” 烦什么？千叶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没来由的烦躁，就好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让她心烦的事情，却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徒增的烦恼。 拾起矮几上被方才自己因为烦躁而丢开的书，千叶略略看了几个字之后就头昏脑涨，只觉眼前的蝇头小字像是活过来了般，在自己的眼前四处欢快的蹦跶着。 再度将手中的书丢开，千叶闭眼揉了揉眉心。 外间忽而有女子说话的嬉笑声传来，千叶眉骨一动，透过未合上的木窗便瞧见了韶华和若尔两人。 看样子这事儿是成了！ 千叶脸色稍霁，又仔细的瞧了瞧韶华手上已然空了的竹篮，心里更加确信。 果然，二人甫一进门就七嘴八舌的同千叶报喜，一会儿说什么那个先生长得真是俊俏，像是从画里出来的一般，一会儿又说什么那个先生问的问题稀奇古怪，若尔又是如何灵机一动，然后让那先生给改变了主意，收了她进门。 纷纷杂杂的，说了一气，千叶倒是没听清她们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事儿成了便是！ 坐在杌子上纳着鞋垫的天韵却是将这些事给听了个七七八八，待到二人声止，便也跟着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半是诧异的问道：“若尔要去学堂念书了？” 她这么一出声，屋子内的气氛忽而变得有些尴尬，就像是几人本来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忽然有一天其余几个人瞒着你做了一桩事之后被撞破的那种尴尬。 虽然这件事也同天韵没有多大关系，可如此一来，却像是在几人中间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那头是天韵，这头是千叶她们三人。 若尔恍若未闻，稍稍靠近了千叶些许，手指翻着千叶方才丢到一旁的书。 “千叶姐姐，你这是看的什么书啊？” 若尔瞧着这本的面皮并不像是千叶惯常捧在手里的那些，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千叶低下头去给若尔小声的说着，屋子里渐渐响起了低低的说话声。 被二人晾在一旁的天韵此时就显得有些窘迫了，好在还有韶华这个人在，冲着天韵说了声是，减缓了那种氛围。 不过韶华也并没有同天韵多说，不知为何，她私心里总是不想给她多说关于若尔的事情，是以韶华在道了那声是之后也跟着埋头去看若尔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去了。 天韵的面上蒙上了一层灰白之色，垂在身侧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着，仿佛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少顷，天韵坐回杌子上，继续她之前的活计。 …… “王爷，姑娘那边都收拾停当了，正问着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呢？也好准备准备。” 池清顶着一肩的落雪进屋的时候，陌南笙正看着案几上放着的账簿。 这当然不是府上的账簿，府上的账簿自是由管家在管，不过那是以前王府还没有女主子的时候，如今王爷已然娶妻，按理说这账簿也该交由当家主母管才是，可这王爷没提起，王妃那头好似也从未在意过…… “王爷，府上的账簿是不是可以挑个日子交给王妃了？还有库房的钥匙……” 池清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陌南笙，毕竟陌南笙从前从未接触这些，心里顾及不到也是正常。 “那些东西不是一早便该交给她了吗？” 陌南笙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似乎不理解为何池清事到如今还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可他也不想想自己之前的态度，府上的人个个跟人精儿似的，管事的更不消说。 这库房钥匙，账簿都交了出去，可就意味着这女子是真正的当家主母了，笑话，连自己夫君都没有承认的女子，凭什么能得到这些？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还有临来瞥来的那一眼，让池清不由得冷汗涔涔。 “吩咐下去，以后这府上的大小事务都交由王妃做主。” 这便是要让千叶主持中馈，坐稳主母位置的意思了。 池清应声是，旋即又抬步出了屋子。 陌南笙低头看向手里的账簿，脑中却想到了方才提到的那个女子，薄唇抿了抿，随后便看向了窗外。 劲松亭如其名，里面种植的全是松树，此时已是严冬，其他树木的叶子早已凋落，剩下一片灰败之景，唯独劲松亭里还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她为何从来没同他要过这些？那些金银首饰俏丽新衣，她不同他提也就罢了，毕竟府上有人专司这些，可库房钥匙，账簿这些东西，原本就该是她拿着的呀！ 从江南回来以后，他对她的态度似乎就没以前那么嫌恶了，不，或者说在江南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同她同榻而眠？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极度的转变，陌南笙自己也不知道，毕竟细究起来，那个女子似乎也没做什么，除了在他查案的时候给他送了一封信，在江南的时候帮他解决了麻烦……而已。 若说以前是在忌惮他，所以不想也不能问着要这些，可如今不同了啊，她连他都不放在眼里，说话做事也都是随意至极，那为何也不来问？ 心中隐隐有个想法成型，陌南笙将唇瓣抿得更紧。 ------------ 125 嫌隙 “什么？！” 幽兰居里正悠闲躺着吃炒板栗的千叶在听到池清的话之后一下子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 “王妃，王妃……” 负责给她剥壳的韶华见状忙招呼千叶。 千叶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眼下哪里顾得上什么体不体统的事情。 趿拉了鞋子三两步绕过屏风走到池清面前站定，杏眸睁得大大的望着池清，“你说的可是真的？” 站着比千叶还高出一大截子的池清竟然在这样的注视下觉得有些压力，肩背不由得绷直，腮帮子也绷得紧紧的，吐出一个是字。 秀眉拧紧，千叶默了一瞬，旋即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极为平淡的说道“东西拿给我吧，我知道了。” 池清愣愣的将手里的东西拿给千叶，然后又愣愣的看着千叶趿拉着鞋子绕过屏风回到美人榻上躺下，姿势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于还招呼了一旁犹自愣着的韶华继续给她剥栗子。 王妃……这是怎么了？这情绪转变也太大了些吧？ “池清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韶华忽而从里间出来，看到池清还站在原地，不由得就开口问了一句。 池清垂首看她，发现她正拿着一碟子板栗壳，看样子是要出门去，便一面侧过身子让她，一面道：“没，没事了。” 韶华点点头，拿着东西出了屋子。 屋外的冷冽的北风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兜头吹了她一脸，韶华缩着身子，贴着墙根快速的往厨房移动。 她可是得快着些，王妃还等着吃板栗呢！ 池清瞧着韶华出了屋子，旋即又躬身给千叶行了一礼，道：“王妃，有什么话要属下带给王爷的吗？属下要回去同王爷复命了。” 屋内静悄悄的，池清透过半透明的屏风隐约可以瞧见千叶斜躺在美人榻上的身影，听得他的话，美人榻上的身影动了动，像是这个姿势不大舒服，所以变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但依旧没有话音传出。 池清抿唇又站立了一刻，这才确信千叶不是在思考要同王爷说什么，而是委实没有什么可说的。 既如此，他再留在这里也委实太不合适，“王妃，属下告退。” 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冷风灌了进来，将室内的热气吹散了些许，旋即又被人从外面小心的合上。千叶竖着耳朵听着此间的动静，在确定池清走远了以后才猛地坐起身子，怔楞的瞧着矮几上静静放着的账簿和钥匙。 眼角余光里瞥到院子里堆积的皑皑白雪，千叶只觉得有些刺目，抬手将支开的窗子给合上，拉了薄被复又躺了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相府上下也亮起了灯，将整个府邸照得犹如白昼。 千叶喻如往常一般踩着饭点儿回到了府上，只是今日略有不同的是他的面色看起来有些灰败，像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沐之悦走近瞧清了自己夫君如此神色，不由得愣了一愣。 奇怪，最近因着依依和大皇子的婚事整个相府一直都是热热闹闹的，那喜气，就是隔得老远也能让人轻易分辨出来。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千叶家仅有的两个小姐如今都是皇室的人了，相府在京中的地位也是升了又升，按理来说千叶喻就算不是成日笑呵呵的，可也不当是眼下这副模样才是。 沐之悦心里越琢磨越猜不透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本来之前夫妻二人就因为外室还有她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儿而起了隔阂，如今二人虽仍旧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那也仅仅是面子上的事，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们夫妻二人可是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了。 这般想着，沐之悦还有丝毫犹豫的心思便立刻淡了下去，扭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般的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 “夫人，老爷瞧着像是心情不大好，您是不是应该去问问？” 绿意的声音刚落，沐之悦的眉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凭什么要我去问？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没见着他来问问我！如今他心情不好，我倒是要去问了？” 沐之悦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面容上是一派怒气，可到底也没被绿意这话惹得失了理智，至少在说这话的时候沐之悦还是记得压低声音的。 绿意知道沐之悦心里到底在计较些什么，可这夫妻之间，哪有不磕磕绊绊就能走下去的？闹了脾气，总归还得是要有个人低头服软才行。 可这服软的事情总不能让堂堂相爷来做吧？ 自然最后还是得落在沐之悦身上才是。 绿意低声劝慰着沐之悦，沐之悦听着她的话，嘴唇依旧紧抿着，但面色已经缓和了不少。 眼前忽然投下一大片阴影，遮挡了屋内的光亮，不待来人开口，千叶喻就说道：“我知道了，用饭吧。” 来人似乎有片刻的怔愣，千叶喻心里有事倒也没注意，自顾自的起身之后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沐之悦，眉头蹙紧，脸也绷了起来。 得！就这样还问什么问？ 沐之悦墩身施礼，然后侧身让开，以便千叶喻可以过去。 千叶喻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径直从沐之悦身边走过，坐在桌前提起竹筷用起饭来。 只不过这饭到底还是没能安生的用完，千叶喻刚提筷吃了几嘴，外间就喧嚷了起来，丫头婆子七嘴八舌的吵闹声通过长长的回廊毫无阻碍的飘进了千叶喻的耳中。 千叶喻今日本就心情不虞，此时听到这般吵闹的声音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将手中的竹筷往桌上狠狠一搁置，外间立马没了动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这个时候我和老爷尚在用饭吗？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来到相府这么久了，连规矩都闹不明白了吗？” 沐之悦在听到动静的那一瞬就已经起身带着绿意往外间走去了，左右今日这饭她是不大想同千叶喻同桌而食了，如此一来，正好可以避开。 ------------ 126 打人 方才乱哄哄闹作一团的丫头婆子们此刻见了沐之悦问话，却是一个个都缩头畏首的，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竟是半天没有一个人说话。 沐之悦见状，却没似往常一般着急上火发脾气，反而眼里还渗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拖着吧，就这么拖着吧，再多一会儿饭就该用完了吧？ 想到这个，沐之悦就更是不着急了，拢了拢身上的对襟袄子，好整以暇的在廊下站着，冷风吹到身上了也毫不在意。 “夫人问话呢，你们都哑巴了吗？方才一个个的不是闹腾的很厉害吗？” 沐之悦不开口，自然有绿意这个大丫头替她开口说话。 “回……回禀夫人，是……是……” 一个年纪尚小的丫头颤颤巍巍的站出来说话，许是太过紧张，竟是说了半天都没能说清楚，绿意不由得皱了皱眉，将丫头拨开到了一边，又点了人群中另一个丫头出来说话。 绿意平素就是那种板板正正不苟言笑之人，此时又将气势给摆了出来，那些没怎么见过此等阵仗的丫头婆子更是哆哆嗦嗦说不清楚话了。 绿意气结，侧身向沐之悦施礼。 “夫人。” 沐之悦含笑的眼睛并没有看向绿意，而是不动声色的往屋子里扫了一眼，模糊间好似看到千叶喻已经拿了帕子在擦拭嘴角的污渍，这才略略的将视线往一众丫头婆子们身上扫过。 “到底出了何事？一字一句的，都给我说明白，讲清楚了。要是谁还这么吞吐吐吐磨磨蹭蹭的……” 其后的话语被略去，但是所带来的效果却是比说明白了还要来得猛烈。 “回禀夫人，是三少爷，在大街上不知怎么的就同人起了争执……” 人群中静默了一刻，在绿意忍不住想要出声催促的时候，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话了，一语中的，简洁明了。 千叶珏？ “是什么人家？可是清楚？三少爷而今又在何处？” 沐之悦没来由的心情大好，方才因着千叶喻而升起的不虞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瞬间消散。 最好是冲撞了一个什么大人物，这样才好让常氏那个女人也跟着吃吃教训才是！总不能这府上就她一个人不痛快，而他们却乐不可支的在屋子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吧？ “好像是一个叫周素的公子……” 周素？ 没听过这个名字，想来定然不是什么来头大的人家，真是可惜了。 沐之悦的眉头蹙了起来，丫头婆子们还以为是沐之悦在责怪她们没能看住千叶珏，才让他出去惹了这个祸事，顿时两股战战，不敢言语。 “夫人问三少爷现在在何处？怎么都没人说话了？” 绿意见那些人只回答了前半句，后半句等了半天也没能等来下文，厉声喝道，丫头们垂头缩手，下意识的往后退着，生怕绿意一个不虞就要向她们打过来。 一番下意识的动作看得绿意是心口直冒火，可是又不得发作。 “绿意，你越距了。” 沐之悦冷眼扫过绿意，沉声说道。 绿意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急急应声是，同廊下那些丫头婆子们一样垂下头去，不再出声。 事情归根结底就是一件小事，两个少年人在大街上遇到，言语之间起了冲突，恰巧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时按捺不住便动起了手，着实没什么可说的。 只不过是千叶珏自小在外养着，又是头一次出了这种事，丫头婆子们一时慌了神罢了。 常氏拿着鸡蛋在千叶珏受伤的脸上来回滚动，脸上不见心疼也不见恼怒，只是在看着千叶珏因为疼痛往后缩了缩的时候笑道：“怎么？现在知道痛了？我就说你那功夫一直没用在正道上吧，你还不信，如今可不就是应了？” 千叶珏不服的抬起脑袋，道：“说好了不用功夫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再者说来，那周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我俩啊，说好听点叫打了个平手，说难听点，那周素到底还是不如我！” 感情他还觉得光荣了？ 常氏滚着鸡蛋的手稍稍用了力，寂静的室内忽地就响起千叶珏的嚎叫，“娘，你这是做什么？疼！” “疼就对了！老娘手都酸了，自己揉！” 常氏将手从千叶珏的脸上移开，然后把鸡蛋塞到千叶珏的手上，坐到了一旁。 斜眼看着一脸闷闷的拿起鸡蛋在自己脸上滚着的千叶珏，常氏满是嫌弃道：“你这样真是丢人！还说是师承高人，被人打成这样，我要是你师父，定然就此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喂喂喂，这话可就真的过分了啊。 千叶珏抬眸委屈又生气的瞪着常氏。 “行了，这可是你捅出来的篓子，回头你自己去给人登门道歉去！” 常氏这般说着的同时，沐之悦的院子里也响起了类似的问答。 “夫人，这明日可是该由谁陪着三少爷去登门道歉合适啊？” 绿意一面给沐之悦揉着太阳穴，一面问着话。 “备好礼品，让管事的陪着走上一趟就成了。这个周素，我在上京这么多年，却还是头一次听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人家，既然如此，何必连累我跟着一起走动？” 沐之悦不甚在意的开口，绿意应了声是。 也是，自打大小姐入了王府，二小姐也配了大皇子，相府在京中的地位自然是一涨再涨，风头无两。不过是寻常小孩子间的意气用事，找个人过去赔个礼，道个歉，两家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沐之悦这个主母亲自登门的？ 况且，就算是沐之悦亲自登门，只怕是那周家还惶惶不安呢。 事情的确如绿意这般猜想着顺利进行，管事的翌日一大早便带了千叶珏去亲自登门道歉，那周家的老爷何时见过相府的人？自然是笑吟吟的将两人给迎进了府中，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周素也被人给叫了过来，两个人脸上皆是顶着一脸的淤青，看起来谁都没落着好，敷衍的相互道了歉，周老爷收下了赔礼，这事儿便是翻篇了。 ------------ 127 换人 一即将迈入年关，上京的街道非但没有人挤人的景象出现，反而还比寻常冷清了不少，此时天色蒙蒙亮，只有两三个铺子亮着灯，门前有伙计拿着笤帚打着呵欠正在埋头清扫石阶。 几声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伙计抬头，还未看清眼前景象，就被马匹狂奔而过所带起的寒风给迷得眼都睁不开，脸上亦是僵硬万分。 “这都什么人啊？就算此时天色尚早，街上未有行人，也是不能这般纵马的啊！” 不过伙计这话也只能是低着头自己嘟囔嘟囔，就算是方才他什么也没看清，也知道此时能够纵马进城的人身份定然不俗，毕竟眼下还不到城门开启的时候，单从能让守城门的人起来开门这一点上来说，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招惹得起的。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街道两旁的铺子纷纷传来开门的声音，上京繁闹的一日即将开始，同时，伙计忙碌的一天也即将到来。 一面伸着懒腰一面拿起笤帚往铺子里走，伙计很快就将之前的一丁点不虞给抛在了脑后。 巍峨庄严的皇宫大殿内，文武百官皆是肃立静默着不敢出声，唯恐惹得上头坐着的人龙颜大怒，虽然此刻已然如此了，但……总不能火上浇油。 “就知道东裕国那些蛮子不安生，眼看年关将至，竟然又在边境滋事，当真是以为我们天辰无人吗？” 明惠帝狠狠地将手里的折子给掼到地上，裹带着滔天的怒火就这么径直的走下了龙椅，出了大殿，吓得下首的文武百官又是一阵颤栗。 既然皇上都已经走了，大臣们再待在这大殿也是没了意义，不多时便三三两两的跟着出了大殿。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请留步。” 千叶喻是最后一个走的，刚走了没两步就被适才跟着明惠帝一道离开的常德给唤住了。 顿住步子，千叶喻恭敬的给常德施了一礼，问道：“可是圣上有事？” 常德笑着同千叶喻见了一礼，回道：“圣上请丞相大人去御书房议事。” 四周还有几个大臣尚未走远，常德这话又并没有压低声音，是以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人看了过来。 千叶喻眼下自然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弯身又是对着常德一拱手，道：“还请公公带路。” 待到二人走远，那几个大臣却还聚在一处。 “……千叶丞相以前就在皇上跟前得脸，如今次女又许给了大皇子，风头更胜从前啊！” “是啊是啊，这朝中大部分人都是他的旧部，或者或多或少同丞相大人有些关系，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 后面的话那人并没有说明，只是其余的人能从他满脸的忧虑中窥探出些许来。 “别说了，别说了，大家都是同僚，只要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旁的，就别多管了。” 前头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突然停下步子往回望了一眼，这一群人里不乏眼尖的，认出那是千叶喻身边的亲信，一面拉了拉还欲再开口说话的同僚，一面出声截断他的话。 几人得了提醒，自然也是瞧见了那人，面色虽然不屑，但到底还是噤了声音，相互结伴着上了各自的马车。 天上依旧是飘着雪花，丫头端着托盘一路沿着墙根疾行，在进了幽兰居的院子之后才稍稍慢下了脚步。 门咯吱一声从内打开，趁着丫头怔楞的当口，屋子里伸出来一只手就将丫头给拉了进去。 “韶华姐姐，你傻站在外面做什么？” 被拉进来的人正是韶华，此刻亦是怔怔的瞧着眼前的人，问道：“若尔，今日你怎的还在这里？学堂不去了吗？” 若尔摇摇头，脱了鞋子一面踩着足衣往屋内走，一面道：“先生说今日雪大，就不用去学堂念书了，只需在家写写字便是。” 韶华还是怔怔，不过到底是没有继续傻站在那里，端着托盘跟着若尔一道往屋子里面走。 “若不是王妃亲口说了那先生曾任过国子监的祭酒，只怕是我眼下会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可不是？ 自打带着若尔拜到了那颜粟的门下，若尔五天就有三天是在府上度过的，去学堂的那两天还几乎都是被带着在上京城四处跑动，不是放风筝就是在护城河边凿冰摸鱼的，哪里有半分寒窗苦读的样子？ 想到这里，韶华蹙了蹙眉头，正巧此刻已经走到了内里，便放下了托盘，看向窗边美人榻下坐着安静看书的女子，略带几分迟疑道：“王妃，要不咱们还是给若尔换个先生吧？这成日的在外面跑动，着实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啊。” 榻上女子翻书的动作一滞，旋即道：“怎么了？当初不是你做主非得让若尔拜到颜粟的门下吗？如今又是哪里不合适了？” 盘腿坐在铺了厚厚地毯地板上的若尔闻言此刻亦是抬起了头，惶惶道：“不，千叶姐姐，韶华姐姐，我不想换先生。先生挺好的，讲的内容也比其他先生讲的要有趣，若尔不想换！” 好什么好？成日带着四处凿冰摸鱼就是好啊？ 韶华瞪了若尔一眼，又扭过头看向千叶，道：“王妃，奴婢觉着这个颜先生成日带着若尔四处在上京晃荡，若尔别的没学上，越来越贪玩才是真的，你瞧瞧，昨日还把府上莲花池里的冰给凿了呢，说是要看看下面有什么，这不是胡闹吗？” 千叶自是知道这个的，若尔去之前就已经同她说过。 “那是我准允了的。”千叶的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韶华，道，“韶华，如今若尔已经有了先生，入了学堂，自然会有人教导，你我在一旁看着便是。只要若尔没有出去做什么鸡鸣狗盗之事，凿冰摸鱼又有何大不了的？且颜粟此人曾经可是祭酒，难不成你以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随随便便临时起意来的？” “王妃这话的意思是颜先生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千叶不置可否。 ------------ 128 徐徐 一既然千叶都这样说了，韶华就算是有心想给若尔重新找个先生也是没了法子，若尔就更是不用说了，她本就不想换，此番见千叶如此，当然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若尔，好好写你的字，我待会儿可是要检查的。” 千叶扫了一眼不远处盘腿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姑娘，道。 若尔赶紧拿起笔，在纸上慢慢写了起来。 笑话，眼下她可不敢逆着千叶的意思来，万一待会儿千叶恼了，联合韶华给她把先生换了怎么办？ 千叶继续看书，若尔在一角写字，屋子里没了人声，很快便又安静了下来。 韶华拿过前些日子还未绣完的一幅绣品自己在屋子里随意寻了个位置，也安静的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不知过了多久，千叶就有些心不在焉，扫了一眼还在各自做着各自事情的两人，便悄悄离了美人榻，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屋外的冷意和屋内的暖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千叶习惯了屋内的环境，此刻骤然打开门站在廊下，不由得就环抱住了自己的身子。 可真冷啊。 千叶的眸子胡乱转动着，很快就落到了幽兰居三丈开外的一个低头疾走的人身上。 因是冬日，府里的人早就裹上了袄子，只有一人依旧是如常打扮，那便是池清。 千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练功的人都特别耐寒的缘故，总之即便是池清穿得如此单薄，可千叶从来没有见过他走路弯腰驼背，缩头缩手的模样，大都是如现在一般腰背挺直，仿佛什么都不能压弯他的脊梁般。 只是池清今日这么匆匆忙忙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千叶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同陌南笙有关，心不由得往上提了提，却又在看到池清去的方向的时候落回了原处。 那是……劲松亭的方向。 劲松亭一直都是陌南笙在用，池清去那儿多半也是去见陌南笙的，那么眼下让池清如此步履匆匆的原因就不该是陌南笙出事了。 想到这里，千叶的眉眼舒缓了几分，身子往后伸了个懒腰，千叶站在廊下开始慢慢活动起了筋骨。 入了冬日，她本就不怎么爱出门，如今府里成日烧着地龙，与外间的温差也是越来越明显，习惯了屋内的暖意，千叶就更是不想出去感受那冷冽的寒风了，于是经常就是在屋内一坐一天或者一躺一天，这身子骨都感觉不怎么利落了。 活动活动着，千叶眼前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了安嬷嬷那张脸。 在安嬷嬷那次出宫来找她之后，后来安嬷嬷又来了几次，多是同千叶说着东宫的事情，起初还用了各种事情来暗示千叶，到后来许是没了耐性，话说得一次比一次直接。 简而言之，就是希望千叶能够辅佐陌南笙登上东宫之位。 她一个女子，又不似千叶依那般有显赫家世可以倚仗，也不会什么骑射之术，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定邦的，真不知道太后到底是看中她哪一点，竟再三派了安嬷嬷来同她说这种事情。 是人都有各自的命数，该是你的自然就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强求来也只是暂时是你的，既然如此，真不知道那些人还争抢个什么劲？ 千叶摇头嗤笑一声，换了个动作继续活动着筋骨，脑子里却是不再想这件事。 陌南笙让池清把府上的账簿和库房的钥匙拿给了她，是以她自然知道近来陌南笙让池清出府采办了不少东西。 最初她还以为是要过年了，陌南笙让池清去准备的年礼，毕竟要在上京立足，尤其是陌南笙那种有野心的人，还是需要抓紧这个机会去四处笼络笼络人心，可几日观察下来，池清出府置办的那些东西是越瞧越不像是那么回事，千叶便留了心。 趁着陌南笙带着池清出府，千叶甩掉了身后跟着的天韵和韶华，偷偷溜进了寻梅居。 寻梅居就在落梅院的里面，只不过落梅院是主院，寻梅居只是主院里面一间独立的屋子而已，陌南笙让置办的东西此时就胡乱的搁置在那里。 杂乱无章的，乱七八糟一大堆，千叶看不出什么名堂，也没往深了想，只道是陌南笙忽然想要把这空置的落梅院给重新利用起来，便再也没去看过。 左右她已经出了屋子，在廊下活动筋骨也是活动，在府中走动也是活动，不妨现在过去寻梅居瞧瞧，顺道还可以折些梅枝回来放屋里插着。 脑子还未彻底拿定主意，步子却已是迈了出去，略微迟疑片刻，千叶终是拢紧衣襟往落梅院而去。 “王爷，就这么让王妃去没问题吗？” 原本在劲松亭里同陌南笙禀报事情的池清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自家王爷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心里觉着奇怪的同时不免也跟着往外看了一眼。 是王妃！ 怪不得王爷会突然如此。 池清理解般的点了点头，见人已经走远了可自家王爷还怔怔望着窗外，便干脆将话题引到了方才经过的女子身上。 女子今日没穿披风，看样子只是在府中随意走走，倒也不妨事，可女子却也没让婢子跟着，去的方向还是落梅院，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尤其是落梅院里寻梅居中此刻还堆放了那些东西，虽是杂乱无章，但若仔细瞧上几眼还是能瞧出端倪的…… 陌南笙的瞳孔闪了闪，旋即睨了一眼池清，道“你方才的事情都说完了？还有这个闲工夫关心这些？看来……” 池清忙抬手告饶，天知道他最近有多忙，王爷什么事情都吩咐他去做，虽然这也说明了是王爷看重他吧，但有时候他还真的不大想要这个看重。 正了神色，话题从女子身上移开，回到最开始他们说的问题之上。 “……是淑妃娘娘派人去请的，估计常德公公眼下也已被收买……王爷，大皇子他们估计是按捺不住了，咱们是不是……” 陌南笙忽地抬手止住了池清的话头，“不急，再看看。” ------------ 129 一道 一落梅院里依旧是没有什么人走动，只是近来因着池清时不时的会采买一些东西回来搁置在这里，这里便也有了府上小厮的足迹，只不过眼下是没有人的。 千叶推开院门，院子里的红梅迎着风雪静静绽放着，即便是无人欣赏，也独自散发着芬芳。 闭眼深吸一口气，千叶反手关上院门，一面欣赏着红梅，一面往寻梅居的方向走。 寻梅居在这片梅林的尽头，虽是属于落梅院里的独立小院，但是寻梅居里的布景却更像是为了迎合这个名字，里面竟是一株梅树都寻不着。 真是古怪，落梅院里遍植梅树，此时随处可见红梅傲雪，可到了这寻梅居里，不仅是梅花见不着，就是那梅花独有的冷香也是一丝都闻不见了。 千叶蹙着眉头推开寻梅居的屋门，里面的东西较之她之前来的时候又多了些许，虽然杂乱，但还是能够看出一些适宜女子用的铜镜，窗纱，布帘。 陌南笙将这屋子悄悄收拾出来不是为了让他自己作它用的？ 心里的疑惑在看到矮凳上放着的只有女子才用的胭脂水粉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千叶再也顾不得其他，抬脚进了屋子。 一番细细的察看之后，千叶心里已经笃定了这是为一个女子准备的东西，虽然眼下还未归置出来，但几乎是处处都想到了，就连一些她自己平素都有可能会忽略的小东西此时也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了，可见布置采买这些东西的人对这个屋子即将到来的主人有多上心。 若是到了此时此地此境千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的话，那她就真的是傻了。 眉宇间不自觉的笼上了一层阴翳，虽然早就知道心儿姑娘迟早会进入候安王府，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于她还想着自己寻个机会找陌南笙说这件事，将心儿姑娘给迎进府来，但那都仅限于自己想象而已。 此时亲眼看到陌南笙对另一个女子的饮食起居如此上心，千叶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抽抽的疼。 她到底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大度和坦然。 也罢，当初不是在江南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决定吗？此刻陌南笙已经主动迈出了一步，接下来是她该有所表示的时候了。 千叶拉上屋门，尽量保持神态的自然，稳稳的踩着步子出了落梅院。 在劲松亭里一直看着窗边的陌南笙见到千叶神色如常的从前面的小径走过，眉心不由得蹙了起来。 是他想多了吗？ 她真的只是独身一人去赏了梅，没有踏足寻梅居？ 还是她看到了，根本没有猜出来那些东西是为谁准备的？ 亦或者说是她，不在乎？ 陌南笙的脑海里瞬间掠过千万种念头，可是没有一个念头是能够让他高兴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故意让池清把心儿要用的东西给堆在那寻梅居里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揣测千叶的脸色是为了什么，眼下他只知道他不高兴。 “池清！” 脸色沉了下来，陌南笙沉声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立时池清的人影就从外进了来。 “王爷？” 池清进屋，却只看到了陌南笙的背影，然后便是一阵沉默，一时不清楚陌南笙到底唤他进来是何用意。 “去告诉心儿，年关将至，让她早些过府，大家也好在一起好好的迎个新年。” 池清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抬眸看向陌南笙，发现陌南笙依旧背对着他，他根本看不到他此刻的脸色，只是凭着多年的感觉，他知道，陌南笙的心情眼下不怎么好。 “是，属下这就去。” 一面应着话一面往屋外退去，在池清出了屋子合上门的那一刻，陌南笙猛地攥紧了拳头。 而已经出了劲松亭的池清此时却在频频回头张望，心里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记得今日在他进了屋子同王爷禀报了事情之后，并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发生啊？ 王爷怎么会突然就如此恼怒？不，也不应该说是恼怒，只不过是将原本定好的年后让姑娘进府的时间提前了而已，但是池清就是觉得这里面定然是出了问题。 剪不断理还乱的，让池清这颗脑袋开始变得有些昏昏。 “哎呀，池清大人。是奴婢没瞧见池清大人，冲撞了池清大人，还请池清大人恕罪。” 一声短促的女声响起，池清还没来得及瞧清撞到他的，不，他撞到的人是谁，就见那人已经直直的跪在了雪地里向他请罪。 “你起来吧，不碍事，说起来还是我走路没注意撞到了你，怎地还能让你来道歉？” 池清身子前倾，想要探出手去扶女子起来，却在即将要接触到女子的手臂的时候停了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 “你自己起来吧。” 装作随意的将手收回来，池清的脸上还是不可抑制的浮现了一丝尴尬，待看到那女子的脸的时候，就更是尴尬了。 “天韵，怎么会是你？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 池清方才虽然没怎么注意，可还是看到了天韵这个丫头步履匆匆的模样。 她是王妃的贴身丫头，难不成是王妃出了什么事情？ 池清往幽兰居的方向望了望。 “池清大人，王妃好着呢！是王妃吩咐奴婢出府办事，奴婢瞧着天色晚了，又快到王妃用饭的时辰了，所以才想着快些出府去把事情给办妥了，然后好回来伺候王妃用饭。” 丫头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池清闻言挠了挠头，侧身让开身子，道：“那你快些去吧。” 天韵墩身行礼道谢，匆匆走了几步之后又顿住步子，回身望着池清，问道：“瞧着池清大人的模样定然也是要出府吧？不如一道走？” 池清愣了愣，看向不远处的府门，迟疑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池清大人出府定然是为王爷办事的吧？年关快到了，王爷定然事务繁多，少不得要劳烦池清大人你跑上跑下的，真是辛苦池清大人了。” ------------ 130 心颤 一两个人一起走着，速度自然没有一个人的时候来得快，是以这本来不远的一段路却要花费比往日更多的时间。但两个人明明是一道走着的，不说话，未免有些不太自然。 池清许是也明白了天韵的用意，顺着天韵的话头往下。 “没有，我就是一粗人，什么都不会，王爷能够留我在身边使唤，已经是不错了。”池清嘻嘻笑，“再说了，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怕主子使劲使唤你，就怕主子如何都不使唤你，不是吗？” 天韵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应和道：“是啊，是啊。池清大人说得真是在理。” 静默了片刻，池清侧首发现天韵的腕上还挎了一个竹篮，上面用蓝布盖着，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天韵姑娘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呀？哦，对了，方才我还忘了问姑娘是出去替王妃办什么事呢？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天韵姑娘大可直接开口。” 天韵将篮子往离池清稍远的那侧藏了藏，笑道：“没什么，就是王妃忽地想起她的胭脂水粉用完了，吩咐我出府去买呢！” “哦！那这个我还真的是帮不上什么忙。”池清点点头，“不过天韵姑娘怎么说也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头，这样的小事随便吩咐府上的一个小厮丫头什么的出去帮着置办了不就好了吗？天韵姑娘又何须亲自出府去呢？这天寒地冻的，街上都没什么人。” 天韵脸上的笑意不变，说道：“要的要的，还是得我亲自出府去采买。旁的丫头不清楚王妃的喜好，也不知道王妃惯常用的是哪家的脂粉，买回来只怕是会惹王妃不开心。” “天韵姑娘对王妃还真是上心。” 池清若有似无的感叹一句，天韵步子顿了顿。 “这是应该的，毕竟我是王妃身边的丫头，自小跟在王妃身边，对王妃的了解也比旁人来得要深一些。” 这话池清没接，因为府门已经近在咫尺。 “如此，天韵姑娘，就此别过。” 池清冲着天韵微微抱拳，俯身施礼。 天韵忙向一侧堪堪避过，同时墩身回以一礼，两个人就在王府门前向着两个方向而去。 只不过一个是走得大步流星，一个人却是频频回头张望。 心儿听到能提前搬进王府的消息当然是很高兴，不过碍于池清在场，怕他回去在陌南笙面前多说什么，便死命做出一副温婉娴雅，听从安排的模样。 好在池清并没有多留，说了两句话之后就迈步离开了。 室内亮着灯，兰儿的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雀跃，“小姐，这可真是太好了。王爷临了改变主意，定然是因为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小姐你光明正大的待在一处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听得丫头的话，心儿面色绯红，嗔怪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信不信赶明儿我就寻个牙婆来，把你给发卖了去！” 兰儿笑着一叠声的告饶，屋内的气氛一时显得有些热闹。 而与此同时，幽兰居的气氛却有着谜一般的安静，天韵执了茶壶，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面前那个神情淡然的女子，一时吃不准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茶水注入茶碗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千叶回头，待到天韵将茶斟满之后才缓缓开口：“天韵，今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明日一早你便自己出府去吧。” 哐当一声，茶壶掉落在地上，淡黄色的茶汤立时倾倒而出，污了新换的地毯。 不过天韵此时却没有心思理会那些，只是跪在地上，重重的向着千叶磕头，嘴里道：“王妃，奴婢奴婢不明白究竟是哪里犯了错，王妃竟然要这般对待奴婢，还请王妃明示。” 眼前之人泪水涟涟，千叶的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不忍，旋即又恢复到最初始的木然。 “不明白？”千叶偏过脑袋看着天韵，嗤笑一声，道，“你今日出府是去哪里了？” 天韵的眼睛眨了眨，“奴婢是是去给王妃你买胭脂水粉了啊。之前王妃你不是念叨说胭脂水粉快用完了，所以让奴婢得空了去给王妃你买回来吗？” “哦，倒也是，我给忘记了。” 千叶垂下眼睑，拿起已然空了的茶碗仔细端详着，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可是这样的话语并未能让地上的人松口气，反而更加惴惴不安。 “你下去吧，这事儿是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你又去了罢了罢了，把眼泪擦一擦，下去收拾一下吧。” 千叶说到一半却又忽而笑了，惹得天韵一脸莫名。 不过既然王妃没有再开口说让她离开，想来这事儿应该就此揭过了吧？ 天韵俯身给千叶行了一个大礼，抬起袖子擦了擦被泪水弄脏了的脸，轻声退了出去。 天韵前脚刚走，韶华后脚就从屋外推门进了来，问道：“王妃，为何不直接将天韵给赶出去？她明明都已经” 韶华再也不想称呼那人为姐姐了，着实是担不起姐姐二字。 千叶笑了笑，举着茶碗里剩下的茶叶给韶华看，“韶华，你瞧，这茶叶方才跟着一块倒出来的时候还是多么漂亮啊，色泽形状无一不是最好的，可是眼下你看，没了水，才多大功夫啊，就已经变成了这样，只能粘在杯壁上，动都动弹不得。”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茶叶来了？ 韶华粗略的扫了一眼茶碗里的茶叶，敷衍意味浓重的应了声是。 千叶抬眸看向她，忽而展颜一笑。 “罢了，日后你就明白了。只是如今事事防着她一些，但是也不要做得太明显，免得让她生疑。” 韶华越发的不解。 天韵今日私下借着王妃让她出去采买胭脂水粉的名头又去了相府，至于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不过她手上拿着的银子可是真真切切的，要是说她没有向相府的那两人说些什么，连她都不信。 那么大一笔银子，也不知道是说了王妃多少事情才能得来，韶华想想心都在发颤。 “王妃，要不还是干脆把天韵给赶出府去吧？” ------------ 131 直呼 一韶华略略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咬牙向千叶提议。 千叶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看得韶华不由得心下慌乱，急急解释道“王妃，不是的，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就是觉得把天韵留在身边日后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到底她是王妃身边的贴身丫头，就是王妃不让她近身，同在一个屋檐下，王妃这里的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是瞒不过她的” 看着千叶嘴角越发明显的笑容，韶华急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的同千叶解释，却是越说越乱。 “韶华。” 千叶忽地开口唤了一声，韶华立即噤声，身姿笔挺的站好。 “之前天韵也是这般，被三弟亲手在相府偏门在逮着了，可是你却一个劲儿的为她说话，替她求情，如今是怎么了？居然开口让我将她赶出去。” 王妃这是误会了吧？ 果然还是误会了。 “回禀王妃，奴婢奴婢” 舌头忽然打结了一般，半晌说不清楚，韶华心里更是惶惶，生怕就此惹恼了千叶，只得一面望着千叶，一面止不住的祈盼自己嘴皮子能快些变利索一点。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为我好，瞧你，这般沉不住气，这一点同天韵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千叶伸手拍了拍韶华的肩，韶华见她面上毫无芥蒂之色，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心神一放松，这话自然就说得利落了。 “王妃，你方才可是吓坏奴婢了，奴婢还以为王妃你” 韶华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可是千叶已经了然。 “好了，留着天韵自然是有我的打算，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记得我方才说的，对待她就要如同往常一般，今日天韵被我训斥的事情可是只有我和天韵二人知道。” 韶华心下明白，见千叶胸有成竹，便也将那些担忧的心思给收了回去。 “王妃，时辰不早了，要奴婢传饭吗？” 韶华望了一眼外边，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不远处可以看见王府的灯火，星星点点的，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不论怎么样，王妃身边不是还有王爷吗？况且今日这件事还是池清大人过来禀报的，池清大人定然也是得了王爷的吩咐才敢如此行事吧。 想到陌南笙，韶华漂浮不定的心终是定了定。 “唔传饭吧。” 千叶沉吟片刻，道。 韶华立即墩身行礼，而后迈着步子拉开屋门到外间唤了一声，立时便有丫头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给送到了屋里。 夜色来临，万家灯火，正是用饭之时。 相府之内亦是饭香袅袅，热气腾腾。 千叶喻披着夜色，檐下挂着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也衬得千叶喻的脸忽明忽暗，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瞧出自家老爷今日脸色不对。 沐之悦坐在太师椅上，闭眼小憩着，她在等，等千叶喻回来一道用饭。 如今千叶喻回来得是越发晚了，府上甚至有流言开始说是千叶喻又在外面偷偷养了外室，所以才会如此，只不过是碍于夫人的面子，不敢把人给带回来罢了。 沐之悦在府中好歹也是主母，这些喧嚣尘上的流言蜚语她又怎么可能没有耳闻？ 不过，如今她是没什么心思去管这些了，依依如今终身大事已是板上钉钉，她们沐家在京城亦是有几分薄面，只要千叶喻还有点脑子，是断然不会把人给带到她的跟前儿来的。 至于其他的，也就随他去吧。 眼不见心不烦，她倒也乐得自在。 “夫人，老爷回来了。” 身侧的绿意躬身附耳在沐之悦耳边小心的提醒着，沐之悦不紧不慢的睁开眼，起身，抬步，出去迎人，一气呵成。 “老爷回来了？是要先用饭还是先更衣？” 沐之悦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却少了几分真切的关心，多了一丝丝的敷衍。 “都是你干的好事！一天到晚待在府上，什么都不做，却连一个女儿都教不好！” 千叶喻咬牙切齿的看向沐之悦，那神态，像是要把沐之悦给生吞活剥了般。 沐之悦被吼得莫名其妙，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站直身子斜眼看着千叶喻，“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何忽然如此说妾身？” 这可是夫妻两人之间的矛盾，到底是不方便让府里的下人给瞧了去，然后又传出些什么不好的来，是以绿意在一开始看到千叶喻神情不对的时候就打发了下人们出去，自己则跟着迈步，替二人合上了屋门。 “你少在我这里装糊涂！沐之悦啊沐之悦，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毒妇！竟然为了自己的地位，连女儿都拱手送得出去！” 屋子里四下除了他们已经没了旁人，千叶喻也不必再隐藏什么，抬手指着屋门的方向，恨恨的道。 饶是他怒气冲冲，沐之悦依然还是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就这么傻站着被人骂，也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老爷！”沐之悦沉了脸，“你有什么事情最好先说明白了！妾身可是不会平白任由你给妾身头顶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的！” “说明白？”千叶喻嗤笑，“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唆使依依去主动献身勾引大皇子，然后才骗来了这桩婚事，要不是今日我听人说，我还不知道你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呢！真是败坏你们沐家的门风！” 生平最恨有人骂人的时候连她们沐家一块给扯进来，沐之悦此时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 “千叶喻！你一个大男人在外面受了闲气，就跑回来对着我撒火吗？你怎么不去常氏那个小贱人那里去啊？” 沐之悦一声呵斥，竟是直呼了千叶喻的名字，在千叶喻还没有回神的时候，她却又忽地笑开，拉长了语调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敢去吧？常氏那个小贱人的性子可不是像我这般，何况人家又给你们千叶家添了香火，说不定你早就有了想要休了我的意思吧？所以今儿个才这么红口白牙的来诬陷我？啧啧” ------------ 132 问话 一沐之悦带着审视的目光绕着千叶喻转着，说出口的话直接而又更加惹人生气，直到最后那两个啧啧一出，千叶喻才从方才沐之悦直呼他的名字所带来的怔愣中回神，却在瞧到沐之悦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更加怒火中烧。 “沐之悦！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许是怒极，千叶喻下巴上留着的山羊胡此刻亦是跟着他嘴角的开合上下颤动。 “我胡说八道？千叶喻，你敢说你没这样想过？”沐之悦柳眉倒竖，似是根本不惧怕千叶喻此刻的模样，反而还比千叶喻看起来在气势上更胜一筹，“你看着我迟迟没有给你添上嫡子，所以早就动了其他心思了吧？不然怎么会有外室的事情闹出来？满城皆知啊，我的丞相大人，你可真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满是讥嘲的话从沐之悦的嘴里吐出来，到底是一个屋檐下待了这么多年的人，若是千叶喻对沐之悦的性子不甚了解倒还说得过去，可若说沐之悦对千叶喻不了解，那就真是笑话了。 哪儿痛往哪儿戳，这就是了解最深的人在怒极之下口不择言的模样。 千叶喻果然被沐之悦说的这件事戳中了痛处，眉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沐之悦你！” 你什么？他能说什么？ 外室的事情本就是他的错处，原本还以为是沐之悦心胸宽广大度，哪怕是闹得满城皆知，也依旧没有在外人面前说他半分不是，眼下看来，这根本就是一直隐而不发，只待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就把这些所有陈年往事一并掀出来说个痛快！ 千叶喻的脸色更是往下沉了沉。 “怎么？不说话了，理亏了？”沐之悦仰天冷笑两声，“真是难得啊，我们的丞相大人竟然也会觉得自己理亏。我是不是赶明儿应该去普陀寺里给菩萨上柱香，感谢感谢神明显灵？” 阴阳怪气的语调不但没有在看到千叶喻沉默之后消减，反而变得愈发嚣张，可见沐之悦心中这口恶气到底是憋了多久。 门外一直注意着周遭动静的绿意此刻却是眉头一跳，再顾不得什么规矩，推开门将沐之悦就要往她自己的院子里拉。 “绿意！你这是做什么？活腻歪了吗？竟然敢来拉我！” 沐之悦挣扎着，头上的朱钗散了一地，发髻也随之凌乱，眼下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温柔和善，只剩下了市井泼妇般的粗鲁无礼。 屋内太师椅上坐着的千叶喻似乎是不忍再看见这样的沐之悦，往一旁侧目，挥手道：“将她带回去，带回去！” 之前是绿意怕沐之悦再这样同千叶喻吵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才贸然冲进来，意图赶在事态更加严重之前将人给带走，虽然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沐之悦好，可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如今得了千叶喻的命令，绿意却是再不犹豫，架着沐之悦就将人给带回了院子。 “千叶喻这个狼心狗肺的！要不是我们沐家，他能在上京城这么快就立足？现在倒好，瞧着我给他添不了嫡子，所以处处看我不顺眼！现在居然还想着把我从丞相夫人的位置上给赶下来，好让常氏那个小贱人坐上去，当真以为我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吗？他以为我沐之悦就是这么好欺负的人吗？” 回到院子的沐之悦还在骂骂咧咧，将平素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的话今夜都给说了出来。 绿意面色亦是难看，将沐之悦径直带进屋子，这才合上了屋门。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今夜同老爷这么一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是好？” 许是沐之悦心里压抑得太久了，一旦找到了宣泄口，便再也压制不住。此时回到熟悉的地方，又听得绿意的话，沐之悦稍稍清醒了些。 绿意见状不由松了口气。 “哈哈难怪常氏那个小贱人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这样直接骂出来，你别说还真是痛快啊！哈哈” 沐之悦哈哈大笑着，丝毫没有担心绿意方才所说的问题。 “夫人！你现在倒是一时痛快了，以后呢？二小姐不日就要嫁给大皇子，要是老爷在这个时候夺了你的正妻之位，那二小姐和大皇子的婚事可不就” 对了，还有千叶依的婚事。 她现在可就指望着千叶依了，要是因着今日这一时意气而坏了大事，岂不是顾此失彼？ 沐之悦收起笑，坐直了身子。 “你去把依依给我唤过来，我有事要问她。” 沐之悦想起之前千叶喻说的是她指使千叶依去勾引大皇子的，而且瞧千叶喻那个样子，似乎还有些什么旁的没说，她得问问清楚。 绿意很快去而复返，身后跟着懒洋洋带着些微不耐烦的千叶依。 “这么晚了母亲你找我又是做什么？” 靠着门框，千叶依却是没有抬步入内的打算，就这么斜睨着沐之悦，开口道。 沐之悦只觉得自己刚刚压下去些许的火气猛地又要蹿出来了，不过念着还有事情要问，倒也没有发作。 颊边带了笑，沐之悦伸手摇了摇，温声开口道“依依，来，过来，用过饭了吗？要是没用，我让绿意下去给你做些来怎么样？” 绿意做得一手好菜，千叶依以往最是喜欢，只是绿意已是一等丫头，那些劳什子的粗使活计已经不是她做的了，加之她又是沐之悦身边的人，平素少不了事，自然千叶依也就没什么机会可以吃到她做的饭菜，如今沐之悦却无端说起这个 千叶依笑了笑，迈步走到沐之悦身边坐下。 沐之悦也跟着舒缓了眉眼，吩咐一旁的绿意下去给千叶依做几个她平素爱吃的菜，这才作罢。 “母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兜兜转转弯弯绕绕的，你不累，我瞧着都累。” 千叶依百无聊赖，拿起她腰间垂挂着的羊脂玉佩就把玩了起来，说是在把玩玉佩，倒不如说是在把玩玉佩下面坠着的流苏，只是那颜色，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千叶依这样一个女孩子用的 ------------ 133 畅快 电光火石划过，沐之悦惊呼出声，道：“依依，这玉佩是大皇子殿下的吧？” 千叶依闻言只是一笑，并没有作答，不过落在沐之悦的眼里就已经是全都明白了。 如果不是，大可以直白坦然的说句不是，只有是了，才会如此淡笑置之。 屋子里又静默了下来，千叶依不耐的瞧了瞧天色，站起身道：“母亲，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女儿就先退下了。毕竟婚期在即，女儿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准备，马虎不得。” 这话都还没问清楚呢，怎么能走呢？ 沐之悦跟着起身，笑道：“依依，绿意已经下去备饭了，都是你爱吃的。左右如今天色已晚，你回去也是做不了什么，倒不如安心坐在这里等一等。娘亲我……还有好些话同你说呢。” 千叶依又瞧了一眼笑吟吟的沐之悦，见后者面对她的审视嘴角的弧度依然不变，便又坐回了原处。 母女二人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和和气气的坐在同一个屋檐下说话了，没想到这样的和乐竟是在同千叶喻大吵了一架之后得来的，沐之悦不由得摇头失笑。 “母亲笑什么？难不成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 见沐之悦的态度柔软了几分，千叶依自然也不像之前那么浑身是刺，此时见沐之悦抿嘴笑着，便也主动开口问了话。 沐之悦点点头，“是想到了高兴的事。我们依依就要嫁给大皇子殿下了，就要做皇妃了，我能不高兴吗？” 没想到沐之悦忽然的高兴是因为这个，千叶依红了脸，这样提到心人才会露出的小女儿姿态让沐之悦心里是彻底放下了心。 只要女儿不是还念着那个候安王就好。 候安王好是好，可是被那个低贱的庶女给先一步夺走了，她的女儿，相府的嫡小姐，怎么能委身再嫁到那边去？处处都得看那庶女的脸色，事事都得受那庶女的掣肘，她光是想想就觉得难以忍受。 还好，还好，如今这一切才是回到了正轨，只要再协助大皇子拿下东宫之位，女儿这辈子可就真的是飞枝头了，那她也能跟着享享福了！ 真好啊，真好。 沐之悦心里头越想越高兴。 “夫人，二小姐，饭菜好了，需要现在就呈来吗？” 绿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见千叶依和沐之悦两人似乎很是和乐的坐在一起，尤其是沐之悦，脸的笑容与之前同千叶喻争吵的时候截然不同，这多少让绿意松了口气。 “当然现在就呈来，依依就等着吃呢！快些去，快些去。” 千叶依尚未开口，沐之悦就已经催促着绿意转身去厨房将那些饭菜给呈来了，这情景倒是像极了二人没有闹出隔阂以前。 绿意不由红了眼圈。 饭菜很简单，绿意站在桌前，手里拿着竹筷，时不时的给千叶依布菜。沐之悦今夜还没来得及用饭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回到院子之后又急急唤了千叶依过来，之前不觉着有多饿，此刻一闻到饭菜的香气，就顿觉饥肠辘辘，连连下筷的动作引得千叶依频频侧目。 “娘亲今日是还没有用饭吗？” 千叶依抿唇，最后干脆放下竹筷，就这么看着沐之悦低头吃饭。 “夫人今日哪有那个心思去……” 沐之悦嘴里因着还有饭没咽下，不便回答千叶依的话，一旁的绿意就赶紧开了口，却在片刻之后遭到了沐之悦的眼神警告。 那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怎么能说出来？虽然她今夜到底是没让千叶喻占到风，可是她自己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在女儿面前说出来？！ 千叶依将沐之悦这些动作尽收眼底，脸的笑容如同夏日的莲花一样徐徐绽开，一面提筷给沐之悦夹菜，一面嗔怪道：“娘亲也真是的，也不瞧瞧如今几时了？既是没用饭，当时为何还急着唤女儿过来，还说了这么半天话，也不说早些把饭吃了。这样下去，女儿以后不在府了，可怎么放得下心来？” 又给沐之悦夹了好些菜，千叶依这才放下筷子。 “二小姐，你不吃了吗？是饭菜不合胃口？” 绿意瞧着她的动作，轻声问道。 千叶依摇摇头，“绿意的手艺依旧是那么好。人们都说久了不做便会手生，可是绿意你即便是这么久没进过厨房碰过那些东西，可手艺却是一点都没退步，反而还精进了，不愧是娘亲跟前的人，就是比我屋子里那些丫头聪明多了。” “你要是喜欢就把绿意带到你那边去，到时候一并带到大皇子府邸去伺候你，我也好放心些。” 这厢沐之悦也已经用完了饭，一面拿着帕子擦拭嘴角，一面笑道。 “那可不敢！女儿要是把绿意给带走了，娘亲身边可就是一个得用的人都没了，女儿还指望着绿意日后能够代替女儿好生照顾娘亲呢！” 千叶依连连摆手，说出的话不仅愉悦了沐之悦，还逗笑了绿意。 瞧着夜色中提着一盏八角宫灯越走越远的女子，沐之悦轻轻笑了下，“依依可真是懂事了，听听今晚说的，多贴心啊！” “是啊，夫人，奴婢还没恭喜夫人和小姐和好如初呢！小姐如今懂事贴心，夫人今夜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绿意的脸也带着浅笑。 沐之悦回身走回太师椅坐下，屋内的残羹冷炙已被撤下，只余下淡淡的饭菜香气萦绕鼻尖。 “去把窗子开透透风。” 绿意应声是走向窗边关窗，刚一走到窗边就听见沐之悦呀了一声，不由得回头望向她，“夫人，怎么了？” 她忘了问今夜叫千叶依过来所要问的真正问题了，都是千叶依那几句话哄得她昏了头，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刚要打发绿意再过去将人给叫回来，外间就忽然刮进来了一阵冷风，沐之悦裹了裹身的衣衫，吩咐绿意关门。 罢了，这件事情明日再问也不迟，难得今夜两人聊得如此畅快，若是问了这个，又不知道还得闹出些什么来，一切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 134 揣测 翌日，呼啸了整晚的风雪已停，冬日的暖阳明亮的挂在半空，照得千叶整个人心底都暖洋洋的。 抬手掐了一朵梅花放在手心里把玩，花瓣此时还凝着细雪，是天韵一大早便去落梅院里给折回来插的，为的就是千叶一起身便可以看到赏心悦目的梅花。 “天韵姐姐还真是有心呢，这么早便给王妃把梅花折回来了。” 韶华一面摆饭一面瞧了眼千叶手的梅花，笑道。 垂首躬身站在屋子里一角的女子闻言不好意思的将头垂得更低，说道“是我忽然醒了睡不着，恰好又看见外面的雪停了，担心在屋子里悉悉索索会吵到王妃歇息，所以才去落梅院里摘梅花的。” 韶华嘻嘻笑，“王妃你瞧，天韵姐姐还不好意思了呢！” 千叶闻言果真凝着天韵的脸瞧了半晌，随后才道“嗯，看起来是有些。” 言谈举止一如既往，似乎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梦，而那个眉眼冷淡的望着自己让自己出府的女子就像是自己得了癔症胡乱想象出来的一般。 天韵眉尖蹙了起来，却又在片刻之后松开。 管他呢，如今这样不是正好？她今晨醒来的时候还惶惶不安千叶会将她给当众赶出王府去，所以才想着去折些梅花回来讨千叶关心，何曾想千叶从起身到现在竟是一句也没提昨夜的事，而韶华笑嘻嘻的一如既往，那模样瞧着也不像是知情的。 一切，似乎都刚刚好。 相府里，昨夜睡得晚了些的千叶依此刻仍旧没有起身，丫头芍药在廊下静静伫立着，没有千叶依的吩咐不敢随意开门进去。 “芍药。” 虽是晴天，但到底是冬日，廊下素来风大，一时半刻倒也无妨，时间长了也难免会冻得直打哆嗦，就在芍药半抱着手臂揉搓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千叶依的声音以及簌簌抖动衣衫穿衣的声音。 芍药忙放下手臂应了一声，跺跺脚推开屋门进了去。 屋子里千叶依已经从床坐了起来，外袍斜斜的挂在身，露出领口及纤长的脖颈。 芍药反手关屋门，不让千叶依吹到外间一丝一毫的冷风。 “小姐，是要现在就起身吗？还是用了饭之后再躺回去接着睡会儿？” 千叶依有个小习惯，总是喜欢在用了早饭之后躺回去接着睡，若是那样，此刻衣衫倒也不用穿得那么整齐，左右待会儿还是要一一除去的。 “起身吧，让府的人备好马车，我要出府。” 略略思索片刻，千叶依漫不经心的踢着脚说道。 芍药墩身行礼应声是，开始前伺候千叶依穿衣。 不过千叶依这府到底是没有出成，留了芍药在院子里候着，千叶依一个人带着风帽往府门而去，却在半道碰到了千叶喻，她的父亲大人。 “爹爹，您这是……” 千叶依脸有些惊讶，似是不理解为何千叶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身后还带着一些丫头婆子，甚至于她隐隐觉得千叶喻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依依，如今你已同大皇子有了婚约，就不是小孩子了，平素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四处走动的好。” 千叶喻笑吟吟的望着千叶依，只是笑意并未达眼底，反而还透着丝丝阴寒。 这样千叶喻让千叶依即使此刻身处在阳光之下，也不由得感到胆寒。 “爹爹，女儿今日确是有事需要出府。至于爹爹方才所说，娘亲也同女儿叮嘱过了，女儿知晓的。” 不提沐之悦还好，一提到沐之悦，千叶喻脸的那点伪装出来的笑意也逐渐散去。 千叶依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脑子里又忽然想起昨夜她刚进沐之悦院子的时候所看到的模样。 她那一向注重仪态的娘亲昨夜竟然是衣衫凌乱，发髻也是散乱的，就像是才经历了一场打斗一般。可是在相府，有哪个不知事的人会去惹怒她的娘亲，而且还逼得她动手？ 她当时还以为只有常氏才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毕竟常氏从来都没有把她们母女二人放在眼里过，可是眼下看来，那场不知名的争斗竟像是她的爹娘在一起才闹腾出来的。 这事儿……可就不大妙了。 千叶依这般想着，唇畔就带出了一抹浅笑，嗓音也跟着柔软了下去，“爹爹，时辰不早了，女儿今日出府办妥了事情就会立马回来的，还请爹爹……” “你要出去做什么？” 千叶喻听得千叶依如此说话，猛然回想起自己如今是在同自己的女儿说话，而并非那个惹人生厌的女子，脸的冰寒这才稍稍消减了几分。 听说心儿那个女人马就要进入候安王府了，她怎么能够不去亲眼看看？只是这种事情，她又如何能当着千叶喻的面说出来？ 心里飞快的思索着可以拿得出手的主意，殊不知这样的情景落在千叶喻的眼底就是坐实了千叶喻心中的猜想。 果然还是要私下去见那个大皇子，真是…… “你们把小姐带回去，年关将至，距离二小姐出阁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嫁娶一事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记得时时帮衬着二小姐，不准出任何纰漏！” 不待千叶依将好不容易想到的理由说出口，千叶喻就已经回身对着身后跟着的那群丫头婆子们吩咐了。 这是要软禁她？ 千叶依脸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自认自己近来一向乖巧，也未曾去同常氏吵闹，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是跟着绣娘一起绣嫁衣就是在弹琴，好端端的，怎么会惹得自己的爹爹下这样的命令？ 美眸流转着光芒，千叶依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脸。 沐之悦！ 对，一定是沐之悦。 就知道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白无故的，去惹千叶喻生气干什么？！ 现在居然还连累她被软禁！ 千叶依藏在袖中的手猛然攥紧。 “二小姐，请回院子吧。” 丫头婆子们躬身前，垂首礼貌又生疏的同千叶依说着话，千叶喻站在这群丫头婆子们的身后，凝视了片刻千叶依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 135 放肆 “二小姐，请不要让奴婢们为难。” 又是一声催促，千叶依冷了脸色。 “我不回去你们又当如何？” 为首的几个丫头对视一眼，垂首道：“那奴婢们就只好对二小姐说声得罪了。” 几人说完话之后身子就猛地向后退，在千叶依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方才就一直垂首静立在几个丫头后面的那些膀大腰圆的婆子们立时就冲了来，二话不说架着千叶依的胳膊就往千叶依的院子而去。 时人以纤弱柔美为主，千叶依又是京有名的美人儿，除了那张脸当然身材也是符合了时人的审美，是以这些个婆子一冲来，千叶依几乎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人给带着走了。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来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爹爹，看他不把你们的皮给剥了！” 千叶依双脚离地，在半空中胡乱挣扎着，饶是如此，那些婆子们也依旧四平八稳的走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千叶依，就仿佛是不论千叶依如何挣扎都没有法子挣脱开来一般。 不过千叶依嚷嚷的声音并不小，此时又是府的下人活动之时，很快便引来了不少的下人。 跟在几个婆子后面的丫头们扫了一眼身后越来越多的人群，抿唇道“二小姐，奴婢们也是奉了老爷的命令，不然就是给奴婢们十个胆子，奴婢们也不敢如此对待二小姐你啊。” 千叶依冷哼一声。 方才说话的丫头面对千叶依如此没有丝毫的气恼与不满，反而还笑眯眯的说道：“二小姐，从这里到二小姐的院子沿途经过的地方应当是下人们最多的地方，二小姐应当也不想这样被人一路瞧着吧？” 这么丢脸的事情，是个人都不想被人瞧见吧！ 千叶依转过头，不再看向那丫头，但是却也没有再挣扎。 丫头笑了笑，示意几个婆子将人给放下来。 千叶依活动活动了被弄得有些疼的胳膊，环视了一圈，发现那几个婆子看似随意的迈着步子，实则有一大半的心思都落在她的身，不由得又是一声嗤笑。 看得还真是严实！ 左右想法子躲开了这些丫头婆子，也出不了相府大门，指不定还会将自己弄得很狼狈，千叶依仅仅是思考了那么一瞬，便打消了这些念头，老老实实的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到底是相府里发生的事情，而且动静还不小，沐之悦自然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夫人，您忘了昨夜和老爷发生的事了？老爷现在定然是在气头，所以才……” 绿意拦住一脸怒气的沐之悦，她现在可不敢让这样的沐之悦就这般直直的冲去找千叶喻，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绿意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过绿意这话并没有起到劝慰沐之悦的作用，反而有了火浇油的势头。 沐之悦冷哼一声，嗤道：“他在气头，难道我就不在吗？大不了把这件事给闹大，看看到时候谁的脸会更无光！” 绿意苦笑，现在哪里是争一时意气的时候？ “夫人，老爷并没有明说是软禁小姐，只是让二小姐留在府安心待嫁，想来这件事还是同昨晚的事有些联系。夫人您昨晚要歇下的时候不是还念叨着今日要去找二小姐问问吗？指不定就是那件事呢。” 那件事？ 沐之悦楞了一下，旋即脑中就冒出了千叶喻的声音。 嗡嗡嗡的一大堆，字字都是在谴责她没有教导好女儿……等等，方才那句是什么？ 沐之悦闭眼睛，又将昨夜的事情给细细的回想了一遍。 唆使女儿主动献身……主动献身……献身…… 就是这个！终于知道原因了！ 绿意被沐之悦一惊一乍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夫人，您莫不是被气糊涂了吧？说什么献身呢！谁献身啊？献给谁啊？” 沐之悦闻言瞪了不明所以的绿意一眼，一句话没有交代，抬脚就向外走去。 绿意生怕她是要去找千叶喻闹，怔怔一刻之后也急急跟了去。 沐之悦走得很急，至少是这么多年来走得最急的一次，以前，绿意从未见过她如此，毕竟沐之悦认为女儿家就应该有女儿家的姿态，无论遇着了什么事，步子都应该迈得从容才是得体，可如今…… 夫人自己都给忘了自己曾经还这样说过吧？ 绿意摇了摇头，继续跟，好几次试图开口说话都被沐之悦有意无意的给打断，绿意只得噤声不语，牢牢跟在沐之悦的身边。 在看到沐之悦去的是千叶依的院子之后，提着的那颗心才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还好，还好，只要夫人不是去找老爷，想来就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只要问清楚了二小姐，就应当知道老爷是为何会如此生气了吧？ 知道了原因，那距离夫人和老爷和好就应该也快了吧？到底是夫妻，哪能就这样生分了，若是这样，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千叶依的院子里那几个送千叶依回来的丫头婆子此时仍旧伫立在那里，时不时的做些活计，虽然她们那几个人脸都是笑眯眯的，可是整个院子里的气氛都很诡异。 沐之悦皱了皱眉。 “夫人。 “夫人好。” “给夫人请安。” 一叠声的问安声伴随着墩身行礼的动作，寂静无声的院子里总算是多了些生气。 沐之悦眼皮都没掀动一下，径直走到了屋门口。 “放肆！你们不知道这是夫人吗？夫人要进去见二小姐，你们也敢拦？！” 绿意咬牙呵斥着突然伸出手来拦住她们去路的几人，只见这些人面生得厉害，而且她们尤其是那几个婆子从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出来是练家子，绿意不由一愣。 难道事情已经严重到需要用练家子的人来看守二小姐的份儿了吗？ 那到底是得多严重的事情啊！ “回绿意姐姐的话，奴婢们当然知道这是夫人，只是二小姐如今奉了老爷的命令在屋子里绣嫁衣，若无旁事，闲杂人等不得打扰！还请绿意姐姐和夫人见谅。” ------------ 136 补刀 绿意的眼皮跳了跳，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沐之悦。 沐之悦此时终于没了刚进院的时候那种目中无人，轻轻转动了脑袋，视线落在说话的那丫头身，问道：“是老爷这么交代的还是是你这个丫头擅作主张？” 丫头嘻嘻笑，一点规矩都没有，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更显得这种笑是故意为之。 “自是老爷这般吩咐的，若是没有老爷的命令，奴婢们就是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如此对待夫人的啊。” “是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这件事？我只知道老爷让依依安心待在府中待嫁，可是没有说旁人不能前来帮忙啊？而且……”沐之悦嗤笑一声，“我是旁人吗？我现在过来就是奉了老爷的命要给小姐交代一些注意的事情，你不让我进去，难不成改成你去同小姐说？” 女子出阁前的交代想都不用想是关于什么，这些个女子一看便是尚未嫁人的，哪里知道这些？就算是知晓，也是断然不会在人前这般大胆的承认的，谁知道这一承认会惹出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来？ 丫头垂首，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该让还是不该让。 沐之悦也不着急，就这般气定神闲的站着，等这个丫头好好想想。 “夫人请。” 约莫一刻钟之后，丫头侧过身子弯腰做请，给沐之悦让开了道路。 绿意抬脚就要跟，却被那几个婆子给伸手拦住，丫头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嘻嘻笑道：“还烦请绿意姐姐也在外面候着片刻吧，夫人进去同小姐说几句话就出来了，不会耽误多少工夫的。” 这个丫头！ 绿意咬牙，瞥了一眼那几个如木头桩子一般的婆子，只得愤愤的退回廊下站着。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屋内传来，炸响在屋外每个人的耳边。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我平素都是这般教你的吗？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 廊下的几人离得最近，却只有绿意一人神色变幻，其他几人就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依旧八风不动的站立在原处。 夫人进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怎么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绿意心里着急，可是碍于门口候着的这几个婆子又不敢硬闯，只得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又是一阵嘻嘻笑的声音，绿意恼怒抬眼，正巧看见那个丫头笑容灿烂的脸。 “绿意姐姐，得亏你还是夫人跟前儿的大丫头，就是我们这些平素不得台面的丫头都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主人家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这些做丫头的能听得的？绿意姐姐如今这般，也不怕晚睡觉的时候不安生！” 这个丫头怎么嘴就那么欠呢？ 绿意咬牙切齿，余光却瞥见那些原本在院子里做着自己事情的丫头们此刻都不自觉的放慢了手的动作，虽然没有转过头或者是跑到门前来探头探脑，但是绿意可以肯定此刻她们也在竖起耳朵听屋内的动静。 略带讶异的从那丫头的脸扫过，却在那丫头的脸只能看见漫不经心的嬉笑神情。 一时捉摸不透那个丫头，绿意只得重新退回廊下她方才站着的位置，至于院子里的那些丫头，在经过一番提醒之后已经收起了神色，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手的活计。 屋内已然没有了声响，就算是此刻想要细听只怕也是听不出什么来。 又在廊下等了半刻钟，沐之悦打开屋门从里面走了出来，神情一如适才进去的时候，平静得看不出丝毫异样。 院子里的一众人全都墩身行礼，绿意却是跟在沐之悦的身后一道出了院子。 “夫人，方才……” “老爷眼下在何处？” 沐之悦扫了一眼绿意，那眼中的寒意让绿意生生将要问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夫人这般神色，还不准人打听，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从小姐的院子里出来一张口就问的是老爷的所在，该不会是还想要去同老爷折腾一番吧？ 绿意心中惊骇，一时竟忘了回答沐之悦的话。 “绿意！”沐之悦柳眉倒竖，大声喝斥了一声绿意的名字，“连你也开始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绿意噗通一声跪在地，“奴婢怎敢？奴婢一直跟在夫人的身边，奴婢如何，夫人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啊。” 看着不管不顾径直跪在雪地的绿意，沐之悦挪开了目光，对着虚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热气在寒冷的空中形成一道白雾，绿意瞧不清楚此时沐之悦脸的神情，依旧直直的跪在地。 “起来吧，方才是我情绪不稳，迁怒于你了。” 半晌，沐之悦出声，绿意这才从地爬起来。 “回禀夫人，老爷此刻正在书房。” 绿意到底还是不敢再耽搁，一面起身一面将千叶喻此刻所在告知了沐之悦。 沐之悦嗯了一声，迈动步子就往书房而去。 与此同时，常氏的小院。 “哈？你说什么？沐之悦昨夜同千叶喻两个人吵起来了？动手没，动手没？”许是说话的人摇了摇头，常氏立即失望的嗨了一声，“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啊？这么难得的场面，没有我过去火浇油，他们得多寂寞啊！” 坐在屋子里大口吃着点心的千叶珏闻言不由一噎，紧接着咳嗽声大作，常氏无奈的走过去给他倒了杯茶，说道：“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吃个点心也能噎着，改日你别给我展示一下什么咽口水就被呛死了之类的事情啊！我可不想丢人！” 千叶珏委屈的盯着常氏，屋子里立时响起了女子如银铃般的笑声。 “姨娘，你这说话也太刻薄了些吧？得亏是三弟自个儿想得开，不然就依你这时时刻刻不忘飞刀子的性子，只怕是三弟早就郁结于心了！” 千叶捂着嘴偷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 “还是大姐你懂我！说句老实话，也就只能是我这样心胸宽广的人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茁壮成长！” 千叶珏放下茶盏，很是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 137 火锅 “嘁！”常氏撇着嘴，满是嫌弃的看了千叶珏两眼，几步走回椅凳旁坐下。 屋子里又响起了千叶掩嘴低低轻笑的声音，使得向来安静的院子又多了几分生气。 母子俩又插科打诨一阵儿，常氏这才扭过头来问千叶今日所来为的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这不是年关将至，出阁的女儿不能回娘家一同陪着迎新年吗？我就想着左右这阵子也闲来无事，惦记着姨娘你说的那个什么火锅，所以……” 千叶摊开手，一脸的无奈。 感情是为了吃食所以特地出府来了！ 常氏也乐了，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结果一个不察磕在了一旁的矮几尖锐的边角上，疼得龇牙咧嘴的。 “娘亲方才还说我来着，结果自己还不是这般笨，居然还能磕到这上面去！难不成娘亲你以为你自己的手是石头做的啊？还能和这矮几比比谁更硬？” 满是戏谑的话语响起，千叶珏熟门熟路的转到屋子的一处，拿出了跌打损伤的药膏，一点点的均匀涂抹在常氏的手上。 到底也没多严重，敷了药膏，那些许疼痛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常氏挥挥手，示意千叶珏将那些东西收起来，自己则起身往屋外走去。 因着主子们都在屋里说话，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芙蕖便自动自发的站到了廊下，同时还将院子里的其他下人给赶到了另一边去，不让他们吵着屋子里的人。 此番见得常氏出来，芙蕖愣了愣，旋即上前冲常氏屈膝施礼，“姨娘有事只管唤一声奴婢便是，外边如此寒冷，姨娘怎地自己出来了？” 常氏笑了笑，“芙蕖，你赶紧去准备一些干净的蔬菜肉类，不要熟的，生的，然后再准备一个可以置放碳火的鼎，小一点的就成，还有……” 因着嘱咐有些多，芙蕖正在努力记下方才常氏所说的那些，怕自己待会儿记错或是记漏了出了差错，结果常氏却突然停了下来，芙蕖一面疑惑的望着她，一面嘴里念念有词。 “算了算了，我与你一同去厨房，我自个儿需要什么就自个儿看着拿便是，不过需要的东西估计有些多，你给我打个下手。” 常氏说完抬脚就走，芙蕖愣了愣，旋即抬步跟上。 “姨娘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厨房的人做就是了，何须姨娘你亲自……” “怕你们做来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味道，还是我自个儿去吧，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吃过了，此刻想着竟有些嘴馋！” 常氏疾步而走，面上笑意渐深。 相府的每个院子里几乎都配备了小厨房，里面的东西也很齐全，常氏想要的那些很快便挑好了与芙蕖一并给拿了回来。 屋内千叶和千叶珏正百无聊赖的凑在一起下双陆棋，此番见得两人回来，立即就丢开了棋盘，起身去接二人手里的东西。 “姨娘，这些菜可还是生的，你这般拿来我们可怎么吃啊？” 几人七手八脚的把东西给搁置在了桌上，千叶就开始翻看起来那些东西，结果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这些菜就得是生的啊，待会儿等这锅开了就把这些丢进去。” 常氏努努嘴，示意几人往下面加了碳火的鼎里瞧。 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油，但是又不是惯常见过的油的模样，那灼人眼的红色竟像是辣椒的颜色。 “娘亲，这是辣椒……油？” 常氏抿嘴，伸头往里瞧了瞧，道“也算是吧，左右都是那些东西凑在一起熬的，怎么样，是不是光看着就咽口水了？不瞒你说，我现在就真的一直在流口水，想到待会儿可以吃到久违的火锅，我就欢喜得不行！” 常氏手里还拎着一棵白菜，此时被常氏双手捧着，看起来很是滑稽。 千叶珏撇撇嘴，随意挑了一张凳子落座，喃喃道“可别到时候自己都吃不下这个才是。” 常氏闻言狠狠瞪了千叶珏一眼，作势就要把手上的白菜扔到千叶珏的身上，千叶赶紧拦住。 “姨娘，这也是待会儿要吃的吧？此时用来打三弟岂不是糟蹋了？我们等等啊，等等，把眼下这个弄好了再说其他的也不迟。” 常氏这才作罢。 几人在常氏的指挥下手忙脚乱的总算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工作，只是千叶和千叶珏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浮现出了一种怪异的神色。 怎么感觉这个看着这么像古董羹？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难不成这就是火锅？！” “是啊，方才我不是说过了吗？”常氏一脸不解的看着两个此时瞪大了眼睛的人，继续将桌上已经切好的肉丢进鼎里，“怎么了？你们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千叶珏嗨了一声，一巴掌拍在腿上，千叶则是怔怔的看着已然开始沸腾的锅炉。 原来这就是火锅啊。 杏眸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千叶垂下了眼睑。 “这是怎么了？你们两个谁能告诉我一声啊？” 望着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常氏心下惴惴。 “娘，我还以为你说的火锅是什么稀奇物件呢！感情闹了半天是古董羹啊。你早说你要吃这个，让厨上的人放手去做就好了，你自己何至于动手啊？” 还把这个弄成这副鬼样子，他都不敢下嘴吃…… 常氏手上的筷子吧嗒一声掉落在桌上，怔怔道“古董羹？这不是火锅吗？怎么变成古董羹了？你们都吃过？” 吃过，只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觉得这般坐在一起吃这样的东西未免有些太过失仪，便很少会去吃，是以方才才没想起来…… 二人齐齐点头。 常氏见二人的模样忽地就掩嘴咯咯笑开，“倒是没想到原来火锅这个东西还有这么深的底蕴，连你们都吃过……” 旋即常氏又想到自己眼下竟然和一堆古人坐在一起吃着火锅，难免又是嘚瑟，等她回去了，定要把这件事好好同那些人说道说道。 ------------ 138 打听 不对，哪里用得着说这件事，光是同她们说她魂穿来了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架空朝代就足够让她们吃惊了！ 哈哈哈哈…… 常氏眼睛笑成了一条细线。 许是之前在人前得时刻守着规矩，是以一直没能放开肚子来吃，又或许是常氏吃火锅的方式同千叶还有千叶珏他们不同，总之二人今次这顿火锅吃得是有滋有味，赞口不绝。 等到芙蕖进来把桌上残余的东西给收拾下去的时候，千叶珏已经四仰八叉的仰躺在雕花梨木椅上了，嘴角带着满足的笑，一只手还放在肚皮上时不时摸摸自己吃得胀鼓鼓的肚子。 千叶倒没有像是千叶珏那般，但也差不多了，小脸通红，时不时呼着气，竟像是被辣到了。 常氏哈哈笑，“我这还没放多少辣椒呢，千叶你就被辣成这样，我要是再多放些……” “再多放些我估计就成了天辰第一个被辣死的王妃了。” 千叶弯弯嘴角，说出一句揶揄自己的话来。 屋内先是一片静默，而后又猛然爆发出一连串的大笑声，引得廊下站着的芙蕖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唇角。 姨娘同王妃的感情真的很要好呢！ 人一吃饱了就容易犯困，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这样，总之千叶珏是这样，在暖意盎然的屋子里又坐了片刻，千叶珏起身，“娘，大姐，我就先回去了，有些犯困。” 说完还眯着眼打了一个呵欠，那慵懒的模样又是惹得二人一阵轻笑。 常氏挥挥手，将千叶珏往屋外推了推，“快些走吧，省得在这里碍着我和千叶说话。” 不过是句随口的话，可是千叶珏却突然来了精神，凑到二人的面前仔细的瞧了半晌，笑嘻嘻的问道：“娘，大姐，你们要背着我说什么好玩的事情啊？不如就现在说嘛，左右我人都在这里了，不听多吃亏啊！” 什么叫不听多吃亏？ 常氏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要去拍千叶珏，千叶珏身形一动，待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出了屋子，见常氏正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便得意的吐了吐舌头，“娘亲，你打不着，打不着” 感情还得意了！ 常氏双目像是要喷出火来，作势就要冲出去追着千叶珏打，却被千叶给拉住了身子。 “姨娘，别闹了。知道我要来，三弟今日都没能好好歇着，现在就让他去好好歇一歇吧。”千叶冲犹自站在院子里的千叶珏笑着挥手作别，“我还有些事情要同你说呢。” 就知道千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常氏吐出一口气，也偏头向外面看了看，院子里除了前几日堆积的细雪，再无其他。 拉着千叶的手到一旁坐下，常氏也毫不拐弯抹角，张口就问：“要同我说什么事？” “姨娘，你知道心儿这个人吗？我想见见她，可是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 千叶有些羞赧的垂下头，似乎是为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难为情。 打听一个人而已，有什么难为情的？千叶啊，还是脸皮子太薄！ 常氏撇撇嘴。 “这个名字听着倒像是在哪里听过，千叶，你好端端的打听这个女子干什么？难不成她与那件事有关？” 提到那件事，常氏下意识的就压低了声音，虽未明说，可千叶心里也知道常氏说的是天辰覆灭的那件事。 摇摇头，“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是想知道这个姑娘人在何处，长什么样子。” 问一个毫不相关的女子是要…… 常氏眉头蹙了起来，时不时的看一眼千叶，意图从她的脸上能够看出些什么来，奈何千叶一直垂着头，从她的方向看过去除了千叶卷翘的睫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常氏叹口气，“千叶，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关于这个女子的事情，但是我可以肯定之前我在哪里听到过，至于她人现在何处，我想既然是我听到的，那必然就该是在上京城里。你最近和陌南笙的关系不是缓和了不少吗？你让他派人去给你打听打听啊，他好歹是个王爷，怎么着也比你自己打听要来得快一些吧？” 就是不想让陌南笙知道这件事所以才来问你的啊。 千叶心下无奈，不过倒也没有多失望，毕竟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可能会空手而归的准备。 抬眸对着常氏笑了笑，“算了，这不过是件小事，年关将至，陌南笙挺忙的，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哟哟！”常氏闻言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真是看不出来啊，你还能这么体贴呢！” 没有理会常氏满脸的戏谑，千叶起身同常氏告辞。 常氏一脸错愕，一面跟着千叶起身，一面说道“这就要走啦？千叶，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我就是随口说说，我们那里的人都……” “姨娘，我没有生气，只是姨娘说心儿姑娘在上京城里，我就想着今日天色不错，我又已经出了府，就干脆去街上打听打听，指不定运气好一问就问着了呢！” 面对笑嘻嘻说话的千叶，常氏怔怔，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不是瞎子，也不是看不出千叶此刻的笑容并不开心，不，应当说从今晨千叶落座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看出了她心事重重的模样，虽是在笑，但笑意并未达眼底。 只是，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女子吗？ 常氏又在脑中细细想了一遍，包括自己知道的那些攻略，可是依然一无所获。 “要不然我陪着你去问吧？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不用了姨娘，如今相府可不怎么太平，你这个时候要是出府，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我自己去就行了。若是打听一会儿还是不知道，我就自个儿回府了，要是你跟着，我还得先把你给送回来才是，多麻烦啊！” “感情你这是在嫌弃我！千叶，你学坏了。” 常氏说着说着就开始假哭起来。 千叶这下是真的笑了，“姨娘，别闹。我走了，回头你要是想起来了就让人给我传个话。” ------------ 139 唬谁 从偏门送走了千叶，常氏一下子就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很是吓人。 “芙蕖，你进屋子来候着吧，顺道陪我说说话。” 屋门被拉开，一道纤弱的身影绕过屋内摆放的屏风，径直向常氏走来，不过须臾，芙蕖就在常氏面前站定，“姨娘，想同奴婢说什么？” 主子叫你进来说话当然不是为了让你说她听，而是她说你听着，是以芙蕖在问了这话之后便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常氏伸手指着一旁的椅凳，柔声道：“坐下说话吧，我不习惯我坐着说话的时候还有人站着。” 芙蕖依言坐下，左右平素三少爷不在的时候，她都是可以和常氏一同坐在桌子上吃饭的，同那些比起来，此时和主子一并坐着说话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芙蕖，你说这个屋子是不是太大了些？我怎么感觉有些空旷呢？哦，不，还有些冷。” “那奴婢去给姨娘多拿几个炭盆进来搁着，这样姨娘就不冷了。” 芙蕖起身，作势就要往外，常氏张口喊住她，“不必了，我也不过是说说，你这丫头，倒是挺较真的。” 芙蕖垂首不语，常氏笑了笑，“坐下吧，我话还没说完呢。” “芙蕖，你在相府的日子应该有些长了吧？平素可是经常出府走动？” 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责怪她私下乱走吗？ 芙蕖骤然捏紧手掌下柔软的布料，咬着唇一语不发。 “怎么不说话了？”常氏凑近去看芙蕖，却在还没靠近的时候又忽而恍然，“哦，我知道了，你是怕说了实话会被我给赶出去吧？你不用担心，我这里很是随意的。你看我平素不是也瞒着千叶咳咳，老爷，私下里偷偷跑出府吗？” 听得常氏说了这话，芙蕖紧绷的心弦猛地松懈下来，捏着衣角的手指也慢慢放开。 “那姨娘如此问是” 芙蕖动了动身子，抬眸看向常氏。 “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上京有个叫心儿的姑娘？她如今在何处，长得什么样？” 心儿？姨娘说了半天的话就是为了打听一个姑娘？ 不过心儿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生耳熟，就好像是 “哦！奴婢想起来了，不知道姨娘说的那个心儿姑娘是不是就是上次来府上的那个？” 常氏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前些时候夫人办了一个赏花宴，心儿姑娘就是二小姐亲自下了请帖来府上的那个！脸上戴着白纱，看不清形容，但单单是看那双眼睛就知道心儿姑娘肯定是个美人。”芙蕖见常氏一头雾水，便又仔细的形容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奴婢记得当日心儿姑娘带着她的婢子坐的是一辆极其不起眼的马车来，结果到了府门口就好多夫人小姐揣测里面坐着的是何人” 常氏拉长语调恍然说了声哦，“原来是那个姑娘。” 见常氏想起来了，芙蕖便没有再说话。 “芙蕖，那你可是知道那个心儿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常氏顿了顿，继续道，“或者说住在何处？” 千叶依认识的人应当都是上京城里家世相当的姑娘，可是方才芙蕖好像说了那个心儿姑娘是坐着不起眼的马车来的，要知道出入这样的场合，人们都是能坐多豪华的马车就坐多豪华的马车来，生怕被别人给比了下去或者是瞧不起，既然如此，那个姑娘应当不是上京什么有名的人家里的吧？ “回禀姨娘，心儿姑娘上次来府上是二小姐直接送的请帖，而且心儿姑娘也只来过府上一次，待得时间并不长，奴婢不知。” 芙蕖惶惶的摇摇头，抬眼觑着常氏的脸色。 姨娘这般打探，这个心儿姑娘应该很重要吧？也不知道说不知道会不会惹怒姨娘？ 芙蕖心里忐忑不安，常氏却是满脸的失望。 还以为这次可以顺藤摸瓜呢，原来不曾想还是白欢喜一场。 千叶依下的帖子千叶依 “芙蕖，千叶依现在在何处？” 常氏起身，问道。 芙蕖一愣，忙跟着起身，道：“二小姐在自己的院子里呢，姨娘是要去亲自问二小姐？” 不亲自去问能怎么办？难不成随便派个丫头过去就能让千叶依那个讨人厌的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她可不是三岁的孩子，还会抱着这么天真的想法。 常氏嗯了一声，抬脚往屋外走去。 芙蕖急急跟上，“姨娘，老爷今晨下了令，让二小姐好生待在院子里待嫁呢，还派了好几个丫头婆子在外面守着。奴婢听说夫人适才去的时候都被拦了一拦” 说得好听是让她安心待嫁，可说得难听点儿就是软禁嘛！ 常氏顿住脚，猛然回头看向芙蕖，皱眉道：“千叶喻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你可是去打听了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千叶依如今已是准皇子妃，依着千叶喻的性子，没把千叶依好好供起来就罢了，可怎么着也不至于会下令软禁千叶依啊！ 毕竟这婚事不是千叶喻和沐之悦两个人都乐见其成的吗？如今又是怎么了？ 芙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看得常氏大为光火。 所以说她最看不惯古代人的就是这一点了，不是动不动下跪说我错了，就是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让她这种性子急的，能够活活被急死！ 看出常氏压抑的怒气，芙蕖不敢再耽搁，开口道：“回禀姨娘，奴婢是去打听了，可是府上的人没有一个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说是今晨二小姐要出府，正巧在路上碰见了老爷，两个人就说了几句话，然后老爷就” 说了两句话就会让千叶喻舍得把他这个宝贝女儿给关起来？唬谁呢？ 常氏冷笑两声，“走，我们去瞧瞧二小姐是如何安心待嫁的。” 姨娘这副模样摆明了是要去挑事啊！ 芙蕖身子猛地一颤，也不知道是被陡然吹来的寒风给冷的，还是被自己脑子里方才闪过的念头所吓的。 不过是一呼一吸间，常氏就已经走出了老远，芙蕖赶紧拔腿跟上去。 ------------ 140 为难 寒风瑟瑟的冬日，丫头婆子们皆是缩手缩脑的凑在一起，时不时的搓一下手掌，意图驱散周身的寒气。 小院里静悄悄的，丫头婆子们看着那几个像木头桩子一般站立在廊下的人，下意识的就屏住了呼吸，原本要说的话也在此时收了回去，蹑手蹑脚的在院子里走着。 常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刚好是如此一副场景。 嘴唇扬了扬，常氏提高音量，道“哎哟！这是怎么了啊？今儿个二小姐的院子居然如此安静，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一面说话，一面极为夸张的扭着纤细的腰肢径直往千叶依的屋子走去，院子里几乎所有的人此刻视线都落在了常氏的身上，常氏不以为然，倒是身后的芙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待走到门口，不出意外的被人拦下，常氏挑了眉眼，斜着看向那人，“怎么？这屋子什么时候还不许人进去了？” “回禀七姨娘，二小姐奉了老爷的命令正在屋子里安心绣嫁衣呢，姨娘要是如此贸然进去，岂不是打扰了二小姐？万一二小姐受到惊吓，手一哆嗦，这”那人亦是眉眼带笑，“不是不大好吗？” 常氏撇嘴，站直身子，道“怎么能是贸然呢？我这可是刚一进门就嚷开了，而且我自认为我的声音宛转悠扬，别具一格，想来就是端坐在屋子里的二小姐也该听得一清二楚了。既是听见了，又怎么来的贸然一说呢？” 身侧忽然发出噗嗤一声笑，旋即众人的视线跟着落到廊下站着的芙蕖身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芙蕖赶紧收了笑，抬手掩住了唇角。 “七姨娘说得有理，不过老爷吩咐了，所以还请七姨娘移步。” 那人躬身伸手做请。 常氏冷哼一声，稍稍踮起脚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怎么？老爷是吩咐了要软禁二小姐，还是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去探望啊？” 不待那人说话，常氏眉目流转，“哦，不对，瞧我这话说得！这两句话不是差不多的意思吗？我应该说还是吩咐了不准任何人去找二小姐说话才是！” 说完常氏自己就噗嗤笑了出来，愉悦的笑声在寂静的小院里非常的突出，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敢笑的。 那些丫头婆子早就知道七姨娘难缠，可是连夫人拿她都没有办法，她们又能如何？ 说到底，二小姐不过是她们奉了命令，所以才可以这般光明正大的在门外拦着。可这个七姨娘不是啊，莫说是她在静慈庵待了这么多年忽然回来，而老爷对待她的态度依旧没有任何疏离，就是单凭她为府上添了一个三少爷来说，就没人敢动她，毕竟她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为相府添了少爷的姨娘。 都说母凭子贵，这一点可不只是在皇家才如此。 最初说话的那个丫头觉得嗓子发干，讪讪的笑了一下，仍旧固执的站在门前，没有挪动分毫。 哟呵！感情今儿个还真是不让人进了是吧？ 常氏撸起袖子，一直被藏在厚厚衣衫里的手臂陡然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不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常氏抖了抖身子，旋即一个箭步冲上前，“我今儿个就是要进去，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好好同你们说话你们不听，那我就只能硬闯了！” 那些五大三粗的婆子们没有得到那丫头的松口，自然是本能的就上前将人给拦住了，但是常氏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而且她可没有沐之悦那么多的顾忌，会觉得这样在同下人们扭打纠缠在一起有失体统，所以此刻根本就是不管不顾，一门心思的想要进屋子去。 一旁的芙蕖就是担心常氏来这里挑事，要知道平素姨娘同二小姐或者夫人打打嘴仗过过瘾也没什么，毕竟那都是私底下的事情，除了她们几个贴身的丫头，其余的人都只是知道二人不合而已，可如今要是在这里一闹，可不就是之前那么简单了，尤其是这些人还是老爷的人 “姨娘，姨娘”想到这里，芙蕖上前把常氏给拉下来，“姨娘，她们也是奉命办事，您这么一闹，不是让她们为难吗？平素您不是向来都不为难奴婢们这些下人的吗？今日是怎么了？” 被芙蕖贸然出手拉下来的常氏犹自愤愤的盯着门口那几个人猛瞧，同时对芙蕖说道：“你没事拉我做什么！刚才那种情况，你就该跟着我一起上，这样指不定眼下我们就进去了！要不然，你就该机灵点儿，去珏儿的院子把珏儿给我带过来，我就不信有珏儿在，我今日还不能进这门！” 芙蕖当然知道她要叫千叶珏过来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见二小姐居然要叫三少爷过来帮着和一帮丫头婆子打架，是不是有些 显然，守在门口的那几人也是想到了这个，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我一个人打不过你们还不能找几个帮手来啊？”常氏双手叉腰，“这么着吧！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所以我们打个商量。要么你们让我进去同千叶依说几句话，要么我就让珏儿过来把你们打趴下，然后再进去同千叶依说几句话，你们自个儿选吧！” 这不还是在为难她们么？ 丫头苦笑一下，“姨娘这又是何必呢？姨娘若是想见二小姐，何不去给老爷说一声，到时候再过来光明正大的进门，奴婢们一定不会拦着的。” “我这不就是嫌懒得走吗？再说了，你自己这个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千叶喻他一定会同意么？不就是说我最后还是能进去么？既然是这样，你们又是何必呢？左右到最后我都是要进去的，倒不如现在就让我进去。” 听起来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丫头面上闪过犹豫，正想侧身让开请常氏进屋的时候，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闹哄哄的，又是在做什么？就不能有一刻安生的么？” 竟然是千叶喻！ 常氏转过头，院子里的下人已经纷纷矮身行礼，她也只得不情不愿的墩身施礼。 ------------ 141 空空 “老爷。” 千叶喻越过院子里的众人走到常氏的面前，方才他只是听到这边喧闹非常，本就心情不虞的他巴不得府里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可是这边却盖过了府上所有的喧嚣，怎么能让他视若无睹？ 只是没想到闹得这里鸡飞狗跳的人竟然是她，翩荏。 “这不是依依的院子么？翩荏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千叶喻扫了扫常氏，“你这是怎么回事？” 头发乱糟糟的也就罢了，就连衣衫都是，成何体统！ 千叶喻皱皱眉，不过面色倒是比之前要缓和了不少。 常氏在心里冲着千叶喻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老老实实的答道“老爷，我想进去看看依依，同依依说两句话，可是这些个婆子丫头愣是不让我进去，所以我就同这些人讲道理了。” 讲道理？ 要是讲道理能讲成一副像是刚刚打过架的模样出来，那还真是有些激烈啊！ 千叶喻从鼻腔里面发出一个单音，又低头看了看常氏，此刻的常氏已经把衣衫给整理好了，就是头发还有些乱。 “是这样吗？姨娘同你们讲道理了？” 她们当然不能傻到当着那人的面去否认那人的话，何况这话还是或多或少的在为她们开罪，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方才她们对着府上的主子动了手就是不对。 是以杵在门边的丫头婆子们齐齐点头应是。 千叶喻眼中满是了然，不过显然他也没有要继续深究下去的意思，干脆就顺着这话直接往下，扭头看向常氏，问道“你什么时候同依依这么要好了？还特地来找她说话。该不会是你冬日闷在府上无事，所以故意来找茬吧？” 被千叶喻这么大剌剌的戳穿隐藏在心底的那小小心思，常氏也没有任何的恼怒，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随老爷如何说，总之我今日就是要进去，老爷你就给句准话让不让进吧？这廊下站着也怪冷的。” 二人说这话并没有压低声音，也没有刻意避着人，故而静默在院子里的一干人等自然也是将这话一字不落的给听了去，心中满是惊诧。 虽是一直都知道千叶喻似乎偏爱这个七姨娘，可那到底也是听人说。都知道人那一张嘴，就算是一丁点小事也能给你放大无数倍说出来，更遑论是这种妇人丫头之间惯常爱说的老爷姨娘之间的情爱，那还不拼了命似的添油加醋，将它给说出一朵花来？ 如今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众人在惊讶之余又有些明白为何沐之悦会处处同七姨娘过不去了。 性子如此泼辣，言语毫无顾忌，又深得老爷青眼相待的姨娘，着实是引人不快的，尤其是这姨娘还是唯一一个替千叶家产下男丁的姨娘，虽然是庶出的…… 可那又如何？ 说到底，还是母凭子贵啊。 众人在心底齐齐叹了一口气的同时，那厢千叶喻已经让守在门口的丫头婆子们让开了。 方才不是还拦着不让进吗？现在就进了？七姨娘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众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冒出这种想法，然后便看见千叶喻推开了屋门，率先进了屋门。 “瞧见了吗？这就是生了儿子和没生儿子的区别！” 一个仆妇冲沐之悦院子的方向努努嘴。 “可不是！要是夫人之前那个小少爷还在，只怕是如今府上又有不同了。” 另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婆子接过话茬，语气中不免叹息。 先前那个拉过她，一面冲她嘘声，一面神色惶惶的向四周看了看，“你不要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提起那件事，如今……”那人抬抬下巴，指了指千叶依的屋子，“都要出阁了，那些陈年往事还是莫要再提！” 显然沐之悦小产的那件事虽然有了一个鸢锦出来认罪，可到底在这些人心中还是同千叶依脱不了关系。毕竟一个丫头，再胆大包天，也不会有那种胆子去暗害主母的骨肉，能有那胆子的，当然是她的主子。 瞧，这不是丫头顶罪死了，主子却还好好的坐在她的屋子里，享受着与以往一般无二的生活吗？而且还觅得了一门好亲事。 周遭听到二人说话的丫头婆子们皆是不自主的往屋门的方向看去。 木门半开着，隐约可以看见方才进去的几人的衣角，至于千叶依，倒是丁点儿都未曾窥见。 “你们几个，还楞在这里做什么？事情都做完了吗？”廊下疾步而来一个丫头，对着方才说话的那两个婆子就一通嚷嚷，“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以为是刚进府学规矩的丫头吗？学人嚼舌根子，仔细把舌头给闪了！” 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轻的黄毛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可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两个婆子嘴唇翕动，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垂下头喃喃应是，旋即便退到了一旁去做她们自己的活计。 院子里最后一点窃窃私语也消失不见，丫头满意的回到廊下，身形笔直如松，迎着寒风，稳稳的站立在廊下。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隐约可以看到屏风后面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个人影，千叶喻瞧着那小小的一团，心中有股无名火升起。 碍于自己是男子，不便前往，是以千叶喻只得木然的站在屏风外面，示意常氏进去瞧瞧。 常氏撇撇嘴，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扭着细腰绕过了屏风，径直停在了床榻前。 “依依，老爷和我来看你了。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怎么不让人叫大夫……” 常氏一面放柔声音说话，一面试探着去碰触床榻上的锦被。 在摸到锦被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忽然闪过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世家小姐偷偷溜出府又不让人发现的时候，就是将被子给鼓捣成眼下这副模样，该不会千叶依也…… 这般想着，常氏猛地就掀开了锦被。 果然，被子下空空如也。 千叶喻一直竖着耳朵在听里面的动静，奈何一直没有听到千叶依的声音。 ------------ 142 如也 此番见到常氏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立刻就上前急急问道：“如何，是不是依依身子不舒服？” 那关切的神情，焦急的语气，倒真是像一个父亲此刻应该有的模样。 常氏瞄了一眼千叶喻，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千叶，同样是女儿，不过一个是正室生的，一个是妾室生的，差别待遇就真的有那么明显吗？身上流着的都是姓千叶的骨血，怎么就能偏心成那样呢？ “翩荏，你怎么不说话？依依到底如何了，你倒是快些说啊。”千叶喻一面急慌慌的看向屏风后面，一面说道，“急死人了。” “千叶喻。” 常氏无悲无喜的唤着千叶喻的名字，千叶喻先是一怔，旋即有些不解的看向常氏。 “千叶不也是你女儿吗？就因为是庶出，所以你才一直对她们母女俩那么狠心吗？” 这话可不是一个妾室应当问的，一旁的芙蕖着急的想要给常氏打眼色，奈何常氏此刻一直盯着千叶喻的眼睛，根本分不出心思来搭理她，更遑论是看她的眼色了。 看着千叶喻猛然黑下来的脸色，芙蕖心里直犯嘀咕。 完了完了，这下把老爷给惹怒了。就算是姨娘再受宠，再在老爷心里的地位不同，可这直接问老爷对待嫡庶的明显差别还是太过了呀！ 这下可怎么办？ 相比较芙蕖的担忧，常氏则是完全没有那些想法，她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不知事的孩子询问大人为何要这样，为何不那样般，并不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执着的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 “翩荏，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依依是不是病了，严重不严重，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去！” 千叶喻张口就欲唤人去请大夫，常氏却忽而出声，“不必了！千叶依根本就不在屋子里！” 不在？ 屋内的众人错愕不已。 怎么可能不在？要知道外面的那些人可是半刻都没有离开过，千叶依怎么可能会不在屋子里呢？若是千叶依不在，那床榻上的又是什么？ 像是看穿了千叶喻心中所想，常氏红唇轻启，不紧不慢的道：“那不过是一个枕头并着几件衣衫而已。” 屋子已经进了，人不在，她自然也问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常氏抬脚，越过千叶喻就要往外而去，千叶喻却伸手拉住了她。 “翩荏，你方才问的……” “我方才不过是随口问问，没有其他的意思，老爷不必回答，也不必往心上去。至于二小姐……”常氏往屏风那头的床榻看了一眼，“还是请老爷你赶紧派人出去找找吧，这么多人都守不住一个人，千万不要是被什么歹人给抓去了才好。” 语调生硬的丢下这句话，常氏挣脱开千叶喻的手，迈步而出。 千叶喻怔楞的望着常氏一步一步的离开，不知该说些什么。 都是女儿吗？ 那怎么能一样？ 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怎么能一样？他到如今可是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嫡出和庶出是一样对待的。况且，他做什么了？ 商怀虞是她自己要去静慈庵里住的，又不是他赶出府的，至于千叶茴，那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庶女，嫁给了天辰的王爷，还稳稳当当的坐在王妃的位置上，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些女人，最近怎么一个两个都同他过不去，没事就来找他的不痛快！ 千叶喻挥挥袖子，命人出府去找千叶依，然后再不理会方才常氏说的一番话，沉着脸踏出了院子。 夜色降下来的时候，派出去的人还是没能找到千叶依，千叶喻的脸色已经不是阴沉两个字可以形容了，府里的下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当了出气筒，是以每走一步路都显得异常的小心翼翼。 饭桌上摆放着的饭菜散发着幽幽的香气，不过屋子里坐着的两个人却是没有一个有动筷吃饭的意思。 “沐之悦，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千叶喻指着黑漆漆的廊下，恨恨的说道。 廊外此时本该是灯火通明才是，奈何屋子里坐着两个主子，且都脸色不佳，府上的下人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前来询问是不是要点灯，所以相府内外除了这处，其余地方都已经是灯笼高高挂起了。 沐之悦之前去找了千叶喻之后已经知晓了千叶依的事情，也明白千叶喻眼下到底是为何生气，毕竟一个做父亲的人，被人当着面说自己的女儿同别的男人如何如何了，任谁都是无法轻易咽下这口气的。 抬眼看了看屋外，沐之悦一声喝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天色都已经如此暗了，竟然还不来点灯！我出去瞧瞧躲在哪儿偷懒呢！” 沐之悦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外走，千叶喻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想理会沐之悦到底要做什么。 想起那日常德公公来同他说是圣上要召见他，他还为此暗暗高兴，心里想着圣上不过是之前在气头上，所以才骂了他两句，到头来遇到难事还是得询问他，可是没想到他竟是白高兴一场。找他的人根本就不是明惠帝，而是淑妃娘娘，大皇子的母妃！ 淑妃找他的理由很简单，无非就是想要他表明态度，两个女儿，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大皇子妃，可东宫之位只能让一个人来坐，他这个岳丈到底是站在哪个身边。 这种话本不该如此说得清楚明白，甚至于带着胁迫的意味在里面，尤其是千叶依根本还没有过门！ 哪里知道……哪里知道这个孽障，竟然已经……已经同大皇子…… 千叶喻越回想心里就越堵得慌，扬手就打掉了一旁凭几上放着的茶盏之类的东西，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沐之悦去廊下叫了人点灯回来的时候刚巧就听见了这些动静，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夫人，这灯还点吗？” 一个丫头小心翼翼的过来询问，想必也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虽说是在同千叶说话，可是那眼神就从来没有落到沐之悦身上过。 ------------ 143 走了 前一刻才吩咐了人过来点灯，下一刻就被人这么询问，沐之悦亦是气愤不已，咬牙道：“点！立马给我把这里点得透透亮亮的，要是让我看见哪里有看不见的地方，你们就自己给我卷铺盖走人！” 丫头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往屋子里瞧，也不敢耽搁，当下就急急忙忙的开始点起廊下的灯笼来。 一盏一盏的灯次第被点亮，昏黄的灯光照进了屋子里，千叶喻坐着的位置正好处于半明半暗间，看起来甚是吓人。 与此同时，与金风玉露背靠着的小院也次第亮起了灯，兰儿提着一盏小巧的八角宫灯，领着一个女子正慢慢沿着长廊往院子更深处走去。 “二小姐，小心脚下。” 兰儿回身，将手中的灯笼往千叶依的身前递了递，一面给千叶依照亮那陡然低矮下去的石阶，一面出声提醒着。 千叶依也是来过这里几次了，虽说不至于太熟悉，但也不陌生，院子里时不时的飘进一阵或婉转或深情或伤感的歌声，千叶依知道，那是金风玉露今夜登台的女子在表演才艺，博君一笑，然后一掷千金。 只是博君一笑容易，舍得为此一掷千金的又能有几个？ 千叶依摇摇头，径直下了石阶，继续跟着兰儿往前走。 看心儿的样子，吃的穿的用的，也不像是没有银子的人，可是她不明白上京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可以选择，为何她一定要将院落选在这个金风玉露的背面。白日还好，金风玉露里的人都在歇整，那些靡靡之音也跟着销声匿迹，安静得如同不存在，可是一到了晚上，这就…… 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千叶依低声咕哝一句，走在前边的兰儿侧过脑袋问道：“二小姐方才说什么？” 原来方才有一阵琴音正好盖住了千叶依说的话，是以兰儿没有听清，不过这句话本身千叶依就没想着要让兰儿听见，如此，正好。 “没什么，我是说这抚琴之人琴技不错。” 兰儿低头似是笑了笑，昏昏夜色里也瞧不清楚。 “上京谁不知道二小姐的琴艺无双，当初二小姐及笄之时，候安王妃还亲自送了二小姐一把绿绮作为贺礼。就连奴婢这样浅薄无知的人都知道那绿绮是把名琴，二小姐得了它，琴技岂不是更上一层楼？奴婢敢说要是奴婢此时去金风玉露门外喊一嗓子，说上京第一美人都赞那美人琴艺好，今夜那美人必定身价跟着往上翻几倍不止。” 谁不喜欢听人说阿谀奉承的话？尤其是千叶依这种自来都是在恭维声中长大的人，而这夸赞她的又是她不怎么喜欢的女子身边的丫头，怎能不让她心情愉悦？ 当下千叶依就无声的勾起了唇角，“你这个丫头还真是会说话，不过心儿姑娘的琴艺应当也是不错吧？” 兰儿摇摇头，道：“我家小姐不会抚琴。” 是吗？那还真是不错。 千叶依眸子里的笑意更甚，嘴上却满不在乎的说道：“是吗？幸好心儿姑娘不会琴，不然上京得有多少会抚琴的姑娘气晕在闺阁里啊。都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心儿姑娘得亏是还有不会的，不然连我都要嫉妒了呢！” 兰儿闻言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顿住脚，兰儿站定在廊下一间屋子前。 千叶依斜眼看过去，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 “这时间还真是快，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 千叶依一面笑着说道，一面抬脚进了屋子。 在她进去之后，留在廊下的兰儿就上前将门给拉了过来，然后安安静静的在外候着。 屋内暖意融融，心儿慵懒的坐在美人榻上，白皙纤细的手上还执了一盏白玉杯，在暖黄的灯光下，千叶依竟发现那手几乎与白玉杯的颜色融为了一体。 千叶依方才被兰儿几句话给挑起来的愉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几步走到心儿的面前，千叶依坐在一旁早就为她准备好的椅凳上，也伸手拿起了一盏白玉杯，在发现自己的手也同那白玉杯的颜色没有什么差别之后，心里才稍稍恢复了平衡。 “二小姐能赏脸前来，真是心儿的荣幸。” 心儿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的酒盏，笑吟吟的说道。 千叶依亦是笑，掀起眼皮看向灯下的人儿，“心儿姑娘要是真觉得荣幸，不妨把面纱拿下来，好让依依今次可以一睹芳容。” 是的，即便是晚上，心儿依旧戴着面纱，出于女子的直觉，千叶依心里认定了这个女子一旦摘下面纱，定是一个足以轰动上京城的人物，但一面又忍不住存着侥幸心里，想着可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说不定那面纱下的容貌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容貌，连貌美都算不上，更何谈惊艳。 这样的想法在心内相互交织，越发引得千叶依想要窥探面纱下的容颜。 心儿眸子弯了弯，道：“二小姐可是上京第一美人，心儿这等姿容，哪里敢在二小姐面前揭下面纱？这不就好比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吗？二小姐还是莫要打趣心儿了才是。” 还是不愿意露出真容。 千叶依在心底嗤笑一声，虽然知道心儿说的那番话十有**都是在哄骗她，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开心。 “好吧，不说这个了，来日方长，我就不信心儿姑娘你能一直戴着这面纱。”千叶依端起酒盏小抿了一口酒，咂咂嘴，也不知道是好喝还是不好喝，“说说吧，特地让人来府上传话，到底是有何事。” 心儿咯咯笑开，这次倒是没有用手掩住嘴，而是很直接的让明朗的笑声充斥了整间屋子。 “二小姐还真是心急，我可是听说二小姐被丞相大人给软禁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见千叶依沉下脸，心儿又开口道，“不过那些事都不重要，想来二小姐也不会同我说，那我就说我的事情了。” “你的事情？”千叶依低声重复。 “是啊，我的事情。”心儿直直的看着千叶依，“我就要走了。” ------------ 144 随行 要走了？ 千叶依一愣，尚未开口就又听得心儿的声音响起，“我思前想后，觉得怎么着我们也算是半个朋友了，而且我在这上京也没有什么旁的认识的人，所以啊，只能给你打个招呼咯！” 对面的人依旧在笑，只是千叶依总觉得那笑带了些惆怅。 半个朋友？她可不知道原来她还算是她的半个朋友，她一直以为她们是敌人呢，不，她们曾经还是盟友，毕竟还一起对付过千叶茴那个命大的女人呢！ “你要去哪儿？” 千叶依问这话的时候许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无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白玉杯，但是心儿注意到了，唇角轻轻勾起。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我只能说来日方长，山水有相逢。”心儿冲千叶依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哦，对了，这是给你的贺礼。过了年不久你就要同大皇子成亲了，相识一场，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盒子小小巧巧方方正正的，被人细心的用上好的缎带给系了一个蝴蝶结，千叶依将东西拿在手心里瞧了瞧，并没有打开，而是又放回了桌面。 “多谢。” 谈话到此就结束了，千叶依陪着心儿又喝了两杯酒，这才起身告辞。 她是真没想到心儿会是来同她告别的，还以为她又想出了什么主意要去同千叶茴过不去呢，结果竟是这个，那种感觉还真是新奇。 摇摇头，千叶依抬脚进了相府的大门。 “你还知道回来啊？千叶依，我真是没想到，你一个女儿家，竟然能如此恬不知耻，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回来什么啊回来？” 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还没走几步，斜刺里就冲出来一个人，骇了千叶依一大跳，在千叶依捂耳尖叫之前，那人就张口说了一箩筐的话，句句都是指责。 府上没有一个下人是有这个胆子深更半夜还藏在这种地方来吓人的，更没有一个人在明知道她是相府二小姐的情况下还指着她破口大骂，只能说这个人在相府里的身份亦是尊贵。 千叶依深吸几口气，怯怯的抬眼看过去，果然瞧见了千叶喻那张熟悉的脸。 “爹爹，这么晚了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多吓人啊。” 千叶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站直身子，娇嗔道。 “你还知道吓人？千叶依，你自己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你一个女儿家，又是未来的大皇子妃，还懂不懂规矩了？要是让人给传了出去，你这面子，相府的面子还要不要？” 也不知道千叶喻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一张口说话就忍不住打哆嗦。 见着千叶喻这副模样，千叶依原本要说出口的反驳他的话又收了回去，伸过手去搀扶千叶喻，千叶喻却是一把躲开。 “爹！我到底是哪里惹您生气了，您骂我恬不知耻就罢了，还下令把我给软禁起来，到底是为什么？您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让我死个明白吧？” 千叶依跺脚。 千叶喻冷哼一声，“沐之悦没同你说？也是，这么丢人的事情，连我都羞于启齿，更何况是她！” 丢下这句话，千叶喻自顾自的往自己的院子走了。 千叶依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千叶喻逐渐远去的身影，紧紧咬住了下唇，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沐之悦，果然是她！ …… “王妃，今日又要出府吗？” 天韵如今虽然依旧在幽兰居里当差，千叶还有韶华对待她的态度似乎都与以往别无二致，可是天韵就是觉得千叶同她疏离了很多，是以在千叶面前，她也不敢多问话。 此刻听到韶华这般随意又自然的问出她做了半天心里准备都没有问出来的话，脸上不免有些懊恼。 千叶将手里的书丢开到一旁，冲着韶华笑了笑，“近来一直没有下雪，是个适合出门的好时机，我想着又有一段日子没去庵里看娘亲了，索性就趁着这次再去看看娘亲。” 千叶忽地又抬手指指屋内桌案上摆着的大小不一的盒子，“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娘亲头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年，也不知道习惯不习惯，我得趁着这几日没有什么人登门拜访，赶紧去看看她才是。” 桌案上的东西是千叶一早就吩咐天韵备下的，只是千叶没说是给谁的，天韵也不敢开口问，如今听得千叶如此说才恍然。 “奴婢都给疏忽了，还是王妃考虑周到。” 王妃要出府，天韵和韶华这些在跟前做一等丫头的人自然也是要同行的。 天韵同韶华一起与千叶乘坐同一辆马车，以往若是如此，她必然觉得是理所应当，可是如今却是心下难安。 “……天韵姐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天韵紧绷的身子忽地被人一抓，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带着几分慌乱的看向那人，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方才她们在说什么？ 好像是要把什么人送出府…… 出府！ 天韵的瞳孔猛然睁大，心里乱乱，目光四处游移，把马车里都看了个遍，却是迟迟不敢看向千叶的所在。 她承认，她是在害怕。 她怕听到王妃说那你就出府去吧。 上一次王妃好歹还给了她两条路走，所以她留了下来，可这一次，王妃只给了她一条路，就是让她出府，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又是什么？ 不过是瞬间，天韵的脑海里就蹦出了许多想法，惹得身侧一同跪坐着的韶华不由得频频侧目。 “……天韵姐姐，你这是冷吗？怎么身子一直在哆嗦？” 韶华探出手，想要给天韵拢一拢衣襟，天韵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然打落韶华伸出去的手，却又在之后的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垂首红着脸喃喃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像这个她一直瞧不进眼里的丫头赔礼道歉，天韵忽地就没了要往下说的念头。 话语声陡然终止，在寂静的马车里显得有些突兀，好在千叶掀起了车帘的一角，有冷冽的风从外传进来，吹散了这一尴尬。 ------------ 145 何以 晃晃悠悠的马车依旧是在山脚下停着，韶华扶着千叶下了马车，这一次，她紧跟在千叶的身后，就是天韵，也没能让她到千叶的身后来。 千叶眼角的余光看到这一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虽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让韶华这个丫头一切照旧，可到底心里还是对天韵产生了戒备吧，不然如今何以至此？ 没有分心理会这些，千叶继续埋头往上。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来了，再说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几乎是很顺利就到达了静慈庵。 “娘亲。” 如之前一样，商怀虞戴着斗笠，拿着笤帚在院子里轻轻扫着雪，听到千叶的声音，脸上绽放了一抹笑，不过却并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将扫好的那堆雪用簸箕装了之后才净手走向千叶。 “你这丫头，就要过年了，不在府上好好准备年礼，怎么还跑到我这里来了？” 半带着嗔怪的语气让千叶弯起了唇角，探手挽上商怀虞的手臂，脑袋枕在商怀虞的肩上。 “娘，我就是在准备年礼啊。喏，这是给你准备的，你瞧瞧喜欢不喜欢？”千叶忽地看到人群中还有人拿着另外的礼品，这才恍然，看向天韵道：“哦，对了，还有庵里的师父们的，天韵，你带着几个人过去拜见一下师父，顺道给师父们将年礼送过去。” 天韵墩身行礼，带着几个人走了。 商怀虞领着千叶往屋子里面走，一面走着一面同千叶说话，大多都是叮嘱，千叶笑着应是。 “茴儿，你父亲他……最近如何？”商怀虞带着几分迟疑的问道，却在千叶还未开口作答时又急急道，“算了，你应当是不知道的，瞧我都糊涂了，竟然还跑来问你这些。不说了，不说了，我们母女俩个今日坐下来好生说说话，顺道啊，让你尝尝我新学的斋饭。” 商怀虞浅浅笑开，唇边的笑纹明显。 两人迈进屋子，时辰差不多快到用午饭的时候了，商怀虞便干脆让千叶坐在屋子里等着，自己则是去了院子另一边的厨房里准备动手做斋饭。 “娘亲，父亲他很好，若是你心里放心不下，大可寻个日子回府去亲眼瞧瞧。” 不知道何时来到厨房的千叶突然出声，吓了商怀虞一大跳。 轻轻拍了拍心口，商怀虞重重吐出一口气，“你这孩子，不是说了在屋子里好好等着吗？这斋饭用不了多少时辰便好了，怎地还跑出来了呢？” 商怀虞语带嗔怪，虽是在看着千叶，但是眼神却是不断的闪烁着。 想来娘亲还是很想父亲的吧。 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千叶转瞬扬起了笑，抬脚进了厨房，“这不是好久没见着娘亲了，想要多看看娘亲吗？而且娘亲这么推崇这个斋饭，茴儿也想瞧瞧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商怀虞伸出手指刮了刮靠在自己肩上的某人的鼻尖，无奈道：“你这丫头，打小就爱撒娇，如今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你这样的性子，真不知道以后做了娘亲是什么模样！” 做了娘亲…… 千叶的眉头跳了跳，心跳也跟着加快了几分。 “茴儿，你和王爷是不是……” 到底是商怀虞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千叶的异样哪里能瞒得过商怀虞的眼睛，当下商怀虞就有些忧心忡忡。 千叶噗嗤一声笑开，道：“娘亲，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和王爷好好的呢，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事都没有还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 该不会是候安王的身子有什么问题吧？ 这话商怀虞当然是不会问出来的，而且也不好意思问自己女儿这个，所以商怀虞笑了笑，说了句那就好之后，就将这个话题揭过了。 斋饭果然是斋饭，素淡到近乎没有味道，不过许是吃久了油腥，有些腻得慌，如今乍一吃到这么清淡的饭菜，千叶倒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外间的天色不知何时又黑了下来，不多时便又飘起了雪花，皇宫里往常在外间穿梭不停的宫人们此刻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陌南浔一路走来，竟是没有看见什么人。 “迷迭，母妃在宫中吗？” 唤住迎面走来的宫女，陌南浔开口询问。 迷迭抬头看清来人，矮身向陌南浔施了一礼，才不紧不慢的道：“娘娘正念叨着殿下呢，没想到殿下就来了。” 话音刚落，迷迭就觉得眼前闪过一片青色，回头看着那步履匆匆的大皇子，迷迭的眉尖蹙了起来。 如此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母妃，儿臣不想去洛水城。那不是七弟的地盘吗？如今东裕国那些人磨刀霍霍，儿臣若是去了，指不定就回不来了啊母妃！” 陌南浔一踏进娇兰殿里还未看到顾子柔所在何处就开始嚷嚷。 顾子柔听到陌南浔的声音拉下脸，道“你胡说些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让圣上松口让你去洛水城！” 陌南浔当然知道他能去洛水城他的母妃功不可没，可是那摆明了是去送死啊！ 许是知道陌南浔在顾虑什么，顾子柔缓了神色，“浔儿，这次可是大好的机会。母妃都打听清楚了，东裕国那些人无非就是虚张声势，不然一直都相安无事的，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发难？不就是看着年关将至，所以想趁机来掳掠一些东西吗？圣上这次可是让你带着十万兵马去，那东裕国也就五万人马，白白立功的好机会，你可不能就这么让给陌南笙！” 陌南浔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态度也没了之前那么强硬。 顾子柔见状继续开口，“浔儿，圣上对陌南笙的态度你也瞧见了，本来他就是凭着军功当上了王爷，前一阵子去江南又妥善处理好了灾民的事，皇上龙心大悦！如今眼看着皇上的龙体一天不如一天，你要是再不做出些成绩来，只怕是太子之位就得拱手让人了！要知道那本来就该是你的东西，立长不立幼，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凭什么到了我们这儿就变了？！” ------------ 146 协助 东宫，太子，陌南笙…… 陌南浔垂在身侧的拳头骤然捏紧。 “母妃，儿臣明白了，等到父皇旨意一下来，儿臣立刻就带兵出征，定要让东裕国那些蛮子瞧瞧咱们天辰的厉害！” 顾子柔终是笑开，伸手拍了拍陌南浔的肩头，“这就对了，这样才是我顾子柔的孩子，我就说身上流着我顾家一半血液的孩子怎么会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好，母妃就在宫里等着你凯旋归来！” 陌南浔咧嘴笑了，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胜利归来之后的那种场景。 父皇，儿臣会让你瞧瞧不是只有陌南笙才会带兵打仗，儿臣也会！ 虽然带兵去洛水城的人选已经暗中敲定，但是圣旨一日不下，这件事最后会如何还犹未可知。 陌南笙望着外面飞扬而下的雪片，耳边是池清依旧在禀报事情的声音。 派陌南浔去吗？ 顾子柔这个女人还真是胆大，为了前途锦绣，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往火坑里送！ 十万兵马，呵！当真以为东裕国是那么好打的吗？那些蛮子如今没了粮食，就指着进攻天辰来捞些好处好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利益，他们可也是能豁出去命的，就是不知道他这个一向在上京养尊处优的大哥有没有那个能耐能够镇得住那些不要命的人…… 如寒潭般深幽的眸子闪了闪，陌南笙唇角向上勾出一抹弧度。 在洛水城的时候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神情，只是在回京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看到过，此番乍一见到，池清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收回目光，池清垂首，“王爷，要不要让那些人在朝中说说话？那东裕国才五万兵马，此次皇上却调拨了十万兵马去洛水城，摆明了就是在……” 陌南笙回身冲着池清摇头，“池清，你怎么也忘了，那可是东裕国！年关将至，今年又大雪纷飞不停，想必那些蛮子已经没有足够的粮草可以过冬了，所以才会进攻天辰！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却怕不要命的，你说我大哥的这场仗还好打吗？” 满是兴味的语调，池清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王爷的意思是想等着大皇子他兵败之后才出手？” “那倒不是，是本王许久没有在上京过过年了，今年难得有人接替了本王的位置，本王正好可以偷个闲，在上京过个好年。” 居然将这样的“好事”拱手相让是为了在上京过年，只怕是大皇子知道了心里肯定很憋屈吧？ 池清低下头抿嘴笑了笑。 “茴儿去哪儿了？怎地今日不见她？” 陌南笙探头往窗外瞧了瞧，外间除了飞扬的雪粒再无其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池清这下终于不再是抿嘴笑了，而是无声的咧开了嘴角，“王妃今日一大早便去静慈庵了，说是年关将至，怕到时候有事情耽搁，所以就今日去给三姨娘还有庵里的师父们送年礼了。” 哦，对了，还有这一茬，他都快忘记了。 “备马，本王要出去！” 池清一愣，抬眼看了看外面已然呼啸的风雪，略带几分迟疑道问道：“王爷是要去静慈庵吗？今日这雪虽是才下，可路上已经积了不少的雪了，王爷若是要去静慈庵，只怕是骑马会有所不便。” 陌南笙眉头紧蹙，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默了片刻，陌南笙坐回屋子里铺了狐裘的太师椅上，“罢了，回头你替我去准备一些年礼，给庵里送去，哦，对了，还有相府那边，礼数不能失。” 池清轻笑着应了声是，惹来陌南笙一记极为不悦的眼刀。 “王爷，心儿姑娘就要过府了，要不要准备一些炮仗热闹一下？” 这次过府应当也算是侧妃了吧，那总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一顶轿子给没名没分的抬进来就了事吧？ 虽然他觉得王府里就王爷和王妃两个主子，哦，不，或者说是再多几个小主子就很好了，但是王爷执意要让心儿姑娘过府，好歹还是得小小的热闹一下才算是没有失了礼数吧？ 陌南笙放下手中的狼毫，蹙眉抿唇道：“这件事你交给王妃去操办，所有的一切都由王妃定夺，你从旁协助。” 交给王妃去办？ 这可算是纳妾啊，王妃虽然平素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一看也知道王妃绝对不是那种能够容忍这些的人啊。 想到自己将来意去告知了千叶而有可能面对的境况，池清就欲哭无泪。 怎么这两个人老是喜欢丢给他一些容易遭打的事情做呢！ “怎么？有问题？” 陌南笙挑眉，似乎是没有看见池清的为难。 池清忙摆手笑开应声道：“没有，没有，属下就是从旁协助而已，怎么会有问题。只是属下还有一件事要问……” 陌南笙等了片刻，却迟迟没有等到池清的下文，不由得沉声喝道：“有什么话就快说！离开了洛水城，你就开始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了吗？” 嘿！他这不是在等他应声吗？ 万一他不让问呢？ 真是的！ 池清撇撇嘴，低声道：“属下是想问心儿姑娘的院子还是定在落梅院吗？那可是……” “不是早就定好了吗？东西也都归置在那边了，不过是一个住处，有什么好问的。” 陌南笙不耐的打断池清的话。 “属下知道了。” 屋内陌南笙已经又提起笔开始在书本上圈注了，池清抬眼看了看天色，道：“王爷，天色不早了，属下去瞧瞧王妃是否回了。这雪天路滑，若是王妃尚未回来，属下还可以去接一接。” 陌南笙眼都没抬，只是唔了一声，“你去吧。” 待到池清的身影消失在劲松亭里，陌南笙才抬起头看向外面。 天色确实如池清所说已经暗了下来，静慈庵里的千叶此刻正在同商怀虞作别，韶华跟在千叶的身侧，天韵却是站在稍远的地方候着。 “好了，好了，回去吧，天色暗了，下山的时候注意些。” “娘亲，那就这么定了，初二的时候我来山上接你，到时候咱们一起回相府去瞧瞧。” ------------ 147 应该 走了就已经是走了，再要回府去总归不是那么一回事，商怀虞知道自己眼下就该很笃定的说不回去，可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底那点小小的祈盼，含笑点点头，“好。” 千叶突然就笑了，墩身施礼，“娘亲，女儿告退。” 一行人毫无怯意的走进已然更大的风雪中，铺天盖地的雪粒挡住了商怀虞的视线，慢慢地，千叶的身影消失在小院的尽头。 相府里，沐之悦捏着薄薄的一张纸条，脸上表情有些狰狞。 “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成心给我找不痛快吗？” 猛地一巴掌拍在一侧的矮几上，沐之悦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竟像是要把什么人给抽皮剥筋般。 绿意心下骇然，脑子里却开始琢磨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到底说了什么事，不过须臾之后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夫人，人还在外面候着呢，是不是该” “绿意，你在我身边多久了，这种小事难道还要来过问我吗？那我当初留你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沐之悦怒极反笑。 绿意垂下头，“奴婢明白了。” 从腰间解下钱袋，掂了掂重量，绿意转身疾步而出，不多时便又转了回来。 沐之悦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见得绿意回来，抬眉问道：“这次又给了多少？” 绿意一愣，旋即低头答道：“回夫人的话，这次是五十两银子。” 沐之悦冷哼一声，嗤道：“她倒是胃口越来越大了，五十两银子，也敢说出口！” 绿意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的站在一侧，虽然她也觉得天韵那个丫头这一次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但是有她在王妃的身边跟着，多少也有些好处，至少这一次她们就知道了三姨娘要回府的消息，不是吗？ “谁胃口越来越大了啊？不就是五十两银子吗？娘亲，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这般小家子气了，连五十两银子都舍不得了。” 千叶依忽地从外间进来，将沐之悦的话头给接了过去的同时随便拣了一根椅子坐下，那轻挑的举止，完全不像是从小学规矩长大的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模样。 沐之悦皱了皱眉，“老爷不是让你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待着吗？你怎么出来了？该不会是又偷跑出来的吧？” 上次千叶依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偷跑出去的事情已经在相府里传得沸沸扬扬，沐之悦和千叶喻虽然都明令禁止不准再有人私下谈论此事，可那些人面上不说，私底下却是说个不停，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气得沐之悦直抖。 如今见千叶依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这里，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她偷跑出来了，一面这样问着，一面让绿意去关上屋门。 千叶依漫不经心的扯开嘴角笑了一下，道：“这里可是相府，我是相府的小姐，凭什么不能四处走动？爹爹就算是要软禁我，也不至于让我在府里走动都不准吧？” 话是这样说，可 “依依，还是小心些好。你爹爹他最近心情不大好，你若是还像以往一般，难免会撞在枪口上去，平白当了他的出气筒。” 千叶依嗤笑一声，掀起眼皮看向沐之悦，“娘亲，这话倒是该我同你说吧。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惹得爹爹那么生气，竟然还牵累我，害得我被爹爹给软禁起来了！” 沐之悦不可置信的砸了砸嘴，喃喃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娘亲，装傻充愣这一招就没必要在我面前使了吧？如果不是你做了什么惹得爹爹生气，爹爹会软禁我？我最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而爹爹软禁我的时候刚好是在同娘亲你吵嘴之后，难道娘亲还觉得这事儿同我有关吗？” 千叶依从矮几上随便拿起一个香梨往空中抛去，然后又抬手接住，接着继续往上抛，继续接着，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沐之悦看着那时不时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香梨，觉得有些眼花，错开视线，道：“这些日子你关在屋子里不肯见我就是为的这个？你觉得是我连累了你？” 千叶依没有答话，只是给了沐之悦一个斜眼。 难道不是吗？ 看明白千叶依眼神里的意思，沐之悦只觉得自己一口气陡然闷在胸口处，憋得心脏生疼。 “二小姐，这件事不是这样的，是老爷他” “绿意，我在同我娘说话呢，你一个丫头，有说话的地方吗？真是越老越不懂规矩了！” 这话委实是说得毫不客气，绿意讪讪的垂下头，不再言语。 “你怎么说话呢？依依，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同街上那些小混混有什么分别？难道这么多年的规矩你都白学了吗？你可别忘了，你马上就是要做皇妃的人了，你这样，不是平白惹别人非议吗？” “这话娘亲算是说对了，我即将就是要做皇妃的人了，以后娘亲见了我，也得按着规矩来给我行礼才是，像今日这般口口声声训斥我没有规矩的事情，只怕是娘亲以后想说都不敢再说了。”千叶依将手中的香梨放回原处，笑道，“所以娘亲还是珍惜一下现在的时光吧，毕竟以后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了。” 言毕，千叶依从凳子上起身，连礼都没有给沐之悦行，径直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在千叶依走了几步之后，屋子里忽地刷拉一声，旋即响起了茶盏破裂的声音。 “夫人，何必同小姐置气呢？想来小姐也是这些日子被关在府里给闷坏了，所以才” 绿意跪坐下去拾起地上的碎片，一面劝说着沐之悦。 “她心情不虞就来对着我撒气？有这样的道理吗？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我以前还不相信，现在可算是信了！” 沐之悦哼了一声，气冲冲的说道。 绿意扯了扯嘴角，“人啊，都只会对自己最熟悉最亲近的人使性子，夫人何曾见过二小姐对着那些个不熟识的人使性子？” 沐之悦撇撇嘴，却是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绿意的话。 绿意直起身子，笑道：“这说明夫人在二小姐心里的地位非寻常人可比，夫人该高兴才是！” ------------ 148 上愁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别扭，可沐之悦心底的火气到底还是减少了许多。 “行了，就知道你这丫头向来巧舌如簧，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事情也就你三言两语能够把它说成是好的。合着她今日对我发脾气，我还得高高兴兴的接着，因为这是她心底信任我的表现？” 见沐之悦嘴角带了笑意，虽是不显，但比方才阴沉着的脸色要好太多，绿意便也掩嘴咯咯笑开。 “奴婢可不敢这么说，不过夫人委实没有必要为了这等小事生气，左右夫人和二小姐之间的嫌隙是从夫人小产的事情来的，二小姐心里不舒坦，有时候说话做事难免会有些离谱。二小姐还是孩子，夫人多担待些就是。等到二小姐出了阁，自己做了娘亲以后，应当就能明白夫人了。” 但愿如此吧。 沐之悦叹了一口气，收了笑，正色道：“那丫头可还说了什么？就只是商怀虞要回府这一件事情吗？一件事情就要了我五十两银子，这买卖可真是不怎么划算啊。” “还是夫人看得明白，想来那丫头也是知道自己用这一件事就张口要五十两银子委实不妥，所以她还给奴婢口述了一件事，说是王府最近将落梅院给收拾出来了，好像是要给什么人住。” 绿意说这话的同时不免蹙起了眉头思量着那个即将要来候安王府里住着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沐之悦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天韵这个丫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王府里要住进一个人算什么事？我需要用得着她来说？” “夫人有所不知，奴婢方才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就找人去打探了一下，这个落梅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当初修建候安王府邸的时候，特地建了两处相邻的院落，一是苍竹院，给王爷住的，二就是这落梅院了，说是为王妃准备的。可是三年多了，大小姐却是一直住在最偏僻的幽兰居里，落梅院平素荒废着，如今却突然有人要住进去，只怕是” 只怕是那人才是陌南笙心尖尖上的人，不然为何会一来就把这代表着王府主母的院子拿给那人住？ 沐之悦总算是明白了，唇角扬了起来，端起矮几上搁置着的君山银针呷了一口，道：“看来一直以来我们都估计错了啊，这个候安王还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若真是如此，夫人这下就不必忌惮三姨娘了！” 绿意也跟着笑起来，多日来积聚在心口的那团气此刻总算是散了。 “商怀虞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以前在府中的时候不都是看着我的脸色过活？我还以为是她撞了大运，有了一个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儿，可这乌鸦到底是乌鸦，就算是穿了一身华彩，也不过是别人施舍的而已！” 沐之悦悠悠的说着，脸上的笑容明媚如三月的春光。 “王妃，就这样看着天韵去相府传递消息真的好吗？会不会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 幽兰居里，韶华扶着门框，一眨不眨的盯着天韵离开的方向，连雪粒子吹到脸上来了都全然顾不上。 坐在美人榻上正和自己对弈的千叶闻言轻轻笑了笑，“能有什么乱子？左右那日是我陪着娘亲一道回府去的，都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我这泼出去的水带上独自一人住在庵里的娘亲回府看望一下亲人有何不妥？” 韶华抿嘴点点头，松开门框回身往屋里走，“也是，以前是王爷不在，今年王爷可是要在府上过年的，想必那时王爷定然也会陪着王妃你一道回去，就算是夫人和二小姐想要打什么坏主意，只怕也得忌惮几分。” 这般想着，韶华的心里就雀跃了起来，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旋即脸上就又带上了轻愁。 “又在为天韵的事情上愁？” 韶华向来都是将心事写在脸上的，故而千叶只需要往她的脸上扫那么一眼，便可以将韶华的心事猜个**不离十。 果然，这次依旧不例外。 韶华拄着手臂，秀眉轻蹙的望着千叶，道：“王妃，你说天韵姐姐到底是图什么啊？就是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吗？可是王妃你每个月给的月银也不少了啊，天韵姐姐何须如此？” 为了那些东西连往日的情分都不顾，亏得王妃还看在往日情分的面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机会 韶华撇撇嘴，大眼里满是不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外间忽而响起若尔的声音，刻意拉长的语调，倒是像极了那些迂腐酸臭的文人特意卖弄自己文采的时候的模样，千叶不由得笑了笑。 尚未开口说话，若尔就已经急匆匆的推门进了屋子，一溜烟儿的小跑到千叶的身边。 “千叶姐姐，是韶华姐姐做错了事情，你在训斥她吗？不然为何韶华姐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千叶莞尔，抬手揉了揉若尔柔软的发丝，“你韶华姐姐可是有时候连我的话都敢不听的，我哪还敢训斥她啊？你怎么一进来就觉着是我训斥了她，而不是她在给我甩脸子呢？” 若尔单手支着下巴，抬眼看向房梁，煞有介事的思忖了半刻，最后点头道：“嗯，千叶姐姐说的也有道理，是若尔看问题没有看得全面了。” 这丫头 千叶失笑。 “你方才在说什么？” 韶华猛地抬起头看向若尔。 若尔一脸不解，道：“韶华姐姐，我没说什么呀！就是附和了一下千叶姐姐说的话，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你就不要往心里去啦！” 韶华摇摇头，“不是这个，你在进屋子前一个人念叨什么呢？” 她好像是在念今日先生说的一句话吧？ 不过那就是先生随口说的一句话，只是她觉得喜欢，便记了下来，方才不经意就学着先生的样子给念了一下，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话吧？ 若尔瞧着韶华的脸色，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 “韶华姐姐，那就是我从先生那里听来的，什么意思我还不知道呢！你别生气。” ------------ 149 有意 韶华皱紧了眉头，起身走近若尔，“我就是问你方才说的什么。” 韶华姐姐怎么瞧起来又像是魔怔了一般，这个样子可真是够吓人的。 若尔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吞吞吐吐道：“韶华姐姐，我就是说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 许是太紧张了，若尔觉得自己原本以为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话此刻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由得看向了千叶。 “是食亡。”千叶接过话，又看向韶华，道：“好了韶华，不就是芝麻大点儿的事儿，你瞧瞧你，都把若尔给吓着了。” 不待韶华有所回应，千叶又摸了摸若尔的脑袋，温声道：“若尔，今日就去你自己的屋子里做功课好不好？千叶姐姐有些话想要同韶华姐姐说。” 若尔看看还处于怔怔中的韶华，又瞧了瞧一脸温和的千叶，终是点了点头，却在准备抬脚离开的时候又踮起脚，将唇凑到千叶的耳边，一面用手挡着一面对着千叶小声道：“千叶姐姐，看韶华姐姐这个样子八成是魔怔了，我听坊间的人说，遇到这种情况你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才行，不然很危险的。” 千叶勾唇笑了笑，却又在瞥见若尔一脸认真的神情之后收了笑，正色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见千叶答得认真，没有丝毫敷衍的成分在里面之后，若尔这才轻手轻脚的踮起脚尖离开，像是生怕惊醒了还处于魔怔中的韶华一般。 千叶唇角的笑容扩大。 屋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拉上，千叶正准备开口同韶华说话，却又听得门响，探头一看，发现是若尔又将门给拉开了，探头探脑的，不知道想做什么。 千叶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她。 终于，目光在韶华的身上转了两圈之后，若尔终是将视线落在了千叶的身上，冲着她做口型。 小心。 千叶这下是真的绷不住了，掩唇咯咯笑出了声。 韶华不解的看向千叶，却见千叶正对着屋门的方向笑得乐不可支，旋即扭转脑袋，准备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若尔眼疾手快的将门给拉上，韶华看过去的时候就刚好只看见了一只略胖的手的虚影。 收回目光，韶华复又看着千叶，“王妃，奴婢只是……” 千叶抬手打断了韶华说话，收了笑，抬眸看了韶华一眼，半是叹息道“韶华，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不论在我们看来好与不好，都是那人自己选的路。你若是想要干预，最终也只是为自己徒增困扰。” 扭头透过支开的窗子看到方才她们提到的人儿已经踏进了院子，一双眼睛警惕的望着四周，同时还紧了紧手臂，千叶抿唇，柔声道：“好了，天韵回来了，这些事以后不要再提，也不要再去想了，随她吧。” 韶华墩身行礼，低低应了声是。 抬脚刚走到门口，天韵就已经推门而入了，差点一头撞进韶华的怀里，天韵面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韶华这是要出去吧？” 一面问着，一面错身让开了韶华。 韶华抬眼瞧了一眼天韵，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张惶与不安，反而是一脸的坦荡，就这般直直的站着任由她打量，反倒是显得她心里有鬼。 收回目光，韶华点了点头，“嗯，今日忘了去给王妃买玉食斋的点心。” 天韵不可自抑的啊了一声，里间坐着下棋的女子掀起眼皮淡淡的望了过来，天韵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止委实动静太大，抬手捂住唇，天韵低声催促：“那你快些去吧，这玉食斋的点心王妃每日都要吃上一些呢！若是等会儿王妃想吃却没有，那可就麻烦了。” 显然韶华也是这般想的，闻言便点了点头，冲天韵墩身施了一礼，抿唇踏步而出。 “王妃这里我会好生伺候着的，你快去快回。” 见韶华拿了廊下的伞又回眸看了过来，天韵会意，急忙说道。 韶华这才吐出一口气，疾步迈进了风雪之中。 天韵望着韶华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朝着地上呸了一声才抬手将门给掩上。 转过屏风，天韵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美人榻上与自己对弈的女子，除却方才她惊讶出声的时候她看过来了一眼，其余的时候似乎都没有听见这屋子里的任何动静，亦或者说这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能够引得她注视的。 静静思忖片刻，天韵走到桌案前给千叶斟了一杯热茶放在千叶的手边，千叶落子的手就这么停在空中，抬眸看了一眼天韵。 那眼神，本是寻常的一扫而过而已，可不知是天韵心里有鬼还是如何，总之惹得天韵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 举目四望，天韵很快就发现了今日的不寻常。 那个一下学就会蹬蹬蹬跑到王妃屋子里来做功课的若尔今日不在这里，是那丫头有什么事情所以才没来吗？还是说是王妃让她去干什么了？ 天韵为自己脑海里陡然生出的念头感到可笑。 一个小丫头而已，尚不满十岁，王妃怎么可能让她去帮忙办事！ 自己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天韵摇头失笑，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状若无意的试探开口问道：“王妃，怎地今日不见若尔？往日这个时候她可是在王妃这里写了好一会儿的字了，今日怎地到现在了还没见影儿？该不会是在学堂惹出了什么乱子，被先生罚了，自个儿偷偷躲在哪儿哭吧？” 这一点天韵也不算是胡诌，曾经有一次就是因为若尔调皮捣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将墨汁给倒在了颜粟的书卷上，恰好那书卷又是颜粟平日最喜欢研读的一本，这下好了，颜粟生气了，当即就打了若尔的手心。 那小丫头那日下午可是一个人躲在旮旯角里哭了好大半天才被韶华给哄回来。 天韵贸然出声，打断了千叶的思路，伸出去的手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落在哪里合适。 ------------ 150 抢活 眉心不自觉的蹙起，千叶叹口气，放下手里的黑子。 “天韵，以后在我下棋的时候不要突然开口说话。” 真是直白的说话方式，竟然一点婉转的余地都不留。 也是，她是主子，自己只不过是个丫头，跟一个丫头说话，何须婉转？当然是怎么直白怎么来，就算是言语伤到了这个丫头也无所谓，只要被伤到的人不是她就好了。 不是吗？ 天韵深吸一口气，敛目应声，道：“奴婢知道了，是奴婢疏忽了。” 千叶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旋即又拿起方才的黑子，一面看着棋盘一面道：“知道就好，这次就算了，下次记着。” 天韵咬唇飞快的看了千叶一眼，只觉得那人是越看越碍眼。 不就是运气比她好了那么一点半点，所以才飞上了枝头吗？除了没她这个运气，她哪里不如她了？竟然还对着她摆谱，看着就是气大！ 像是要把这种愈来愈浓烈的情绪给发泄出来一般，天韵对着虚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却是忘了这屋子里本就只有她们两人，千叶在下棋，这屋子里自然是寂静着的，稍微有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的放大。 千叶收了手，皱眉看向天韵，“天韵，你是在不满？” 我就是在不满，怎么了？ “怎么会？王妃说得对，这对弈之事本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奴婢贸然开口，定然是会打扰到王妃，王妃给奴婢提醒也是对的，奴婢怎会不满？” 挤出一丝笑，天韵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干瘪瘪的话来。 “一步错，步步错，原来你也知道这句话。” 千叶喃喃，复又低头去看棋盘，可是这一次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便索性丢开了棋子，吩咐天韵来把这些东西给收了，又叫天韵给她找出来了一本她近几日一直在看的书，书的面皮是什么并不清楚，但是天韵也并不在意。 毕竟千叶酷爱看话本子，而且每本话本子都是她自己用了其他的纸张来包着，说是让人瞧见了不大好。 只是今日这本，或者说千叶近来在看的这一本并不是话本子，而是……兵书。 不过并没有人看出来或者是在意就是了。 天韵噤了声音，恭恭敬敬的退到一侧去候着，只是那双眼里写满了对千叶的不满与嫉妒。 因着外间下雪，屋内的光线昏昏，而天韵站着的那处正好处在半明半暗之中，越发衬得天韵的脸色诡谲难辨。 天色暗了下来，府中各处已经次第点亮了灯，韶华提着食盒，埋头匆匆往幽兰居里赶着。 这玉食斋今日的生意委实也太好了些，她排队候着到如今才买上王妃平素要吃的那些点心，这么晚了，也不知道王妃是不是问过点心了。 心里焦急，韶华脚下的动作就愈发急切。 幽兰居在整个王府的最深处，要想抵达幽兰居，势必要穿过劲松亭，而此刻的劲松亭竟不似以往那般亮着，黑魆魆的，像极了张着大嘴等着吃人的怪物，韶华匆匆瞥了一眼，忙低下头离开了。 幽兰居中，袅袅升腾而起的热气将饭菜的香味传入千叶的鼻翼，千叶皱了皱眉，抬眼就往窗外看去，却发现天竟不知何时黑了。 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千叶转回头，正巧看到天韵檀口微张，好似要说些什么，只是被千叶这一毫无征兆的转头给截断了，甚至于似乎有些措手不及，眼中还带着惊吓。 “是要吃饭了吗？” 千叶丢开书，趿拉着鞋子就往桌案旁走去，意外的，没有看到韶华。 “韶华去哪儿了？怎地不在这里？” 一面拉了凳子坐下，一面四处望着，口里还在问着话。 不过半日没有瞧见那个丫头，竟然都要开口询问，真是离了她就不能活了吗？ 以往可不是这般的。 天韵垂首撇了撇嘴，尽管心里已经问候了韶华和千叶千百次，但面上依旧老老实实的答道“回禀王妃，下午的时候韶华说今日忘了给王妃买玉食斋的点心，怕王妃回头念着要吃，所以出去给王妃买点心了，想来差不多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天韵顿了顿，旋即又试探开口问道“要不奴婢去门口瞧瞧？” 千叶提筷吃了一小口菜，低低嗯了一声。 “王妃，奴婢回来了。” 天韵的脚尖堪堪转过一个方向，屋门就刷拉一声被人从外拉开，紧接着韶华的脸就出现在天韵的面前。 屋内暖黄的灯光给了韶华一种没来由的安心感，方才在经过劲松亭的时候所产生的恐惧在看到千叶如同往常般静静坐在灯下悠然的举筷吃着饭菜的时候陡然松懈了下来。 不规则的心跳逐渐趋于平稳。 韶华笑眯眯的抬脚进了屋子，顺带还不忘将门给合上。 三两步跪坐在千叶的面前，韶华将食盒里做得精致，摆放得又很整齐的点心给一一拿了出来。 “王妃，今日奴婢去得晚了些，还以为能很快就将这些点心给买回来呢！可是没想到今次玉食斋里的客人却是比往常还要多些，所以就给耽搁了。”韶华放好最后一碟点心，“奴婢明日会记着早些去的。” 千叶夹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大口咀嚼着，那厢天韵立刻就走了几步给千叶斟了一杯热茶过来。 喝了几口茶，千叶将茶盏随意的搁置在桌上，一面提筷一面说道“不必了，今年冬日上京雪大，出门极为不便，这点心倒也不用每日都出府去买，隔三差五买上一次回来就行了。” 韶华还以为是自己今日的失误才让千叶有了这种念头，忙张口道“王妃，奴婢保证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王妃，韶华近来事情多，府上很多事情都得让韶华拿主意，有时没来得及去给王妃买点心也是人之常情。”天韵抢过韶华的话头，笑了笑，道，“不如这样吧，左右奴婢平素没有什么大事，这给王妃去买玉食斋的点心的事不如就交给奴婢去办吧。” ------------ 151 约见 忍不住了所以要开始抢她的活儿了吗？ 韶华眼皮微掀，看了一眼站在千叶身边笑得一脸温婉的天韵，唇角不自觉的抿了抿。 “王妃，奴婢不忙的，这一点小事奴婢可以做好，还请王妃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天韵几步走到千叶面前跪下，“王妃，奴婢知道王妃看重韶华，如今又恰逢年关，王妃才接掌了王府的管事权，想来少不得要韶华去帮忙。这府里府外，上上下下可都得等着王妃你来定夺，半分差错也是不能出的啊。左右奴婢别无长处，但去玉食斋给王妃采买点心这种小事还是自认做得来的。” 天韵抬首，复又给千叶行了稽首大礼，“奴婢并无别的心思，只是想为王妃和韶华分忧而已，还请王妃明查！” 不过一个买点心的活儿，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明查上面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千古奇冤才需要如此呢！ 千叶垂眼叹了口气，将竹筷给放到桌上，看向两个端端正正跪在自己脚边的两人，柔声道“天韵说得不错……” 不错…… 那就是王妃同意了天韵的请求了吗？ 韶华一张脸霎时变得苍白，嘴唇翕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就这般望着千叶，眼角有莹润的水光。 跪在韶华身侧的天韵却是在听到千叶这一句话之后翘起了唇角，不过许是顾及到千叶有可能随时会看到，便又不得不努力压制着，这样一来，唇角的笑容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千叶目不斜视，声音木木直直说道“既然天韵有心，那这件事便交由天韵去做吧。” “奴婢定当不负王妃所望！” 天韵喜笑颜开，从地上一骨碌的爬起来对着千叶墩身施礼，那一瞬，千叶竟恍惚有种以前的天韵回来了的错觉。 不过一瞬也就只是一瞬而已，千叶恍惚的眼神很快又恢复了清明，垂眼看着一脸惨白跌坐在地上的韶华，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不就是谁去买糕点的活儿吗？不做就不做了呗，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端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天韵，把这些都给撤下去吧。” 天韵愣了一下，旋即又笑嘻嘻问道“王妃，是吃饱了吗？” “嗯。” 听得千叶发出一个单音，天韵立马就手脚利索的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来，一面收拾着，一面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韶华，嘴角的那抹得意的笑容真是怎么也挡不住。 真碍眼啊！ 韶华垂下眼睛，任由天韵故意趾高气昂的从她面前离开。 “韶华，你起来吧。” 千叶起身离桌的时候冷冷的丢下一句话，随后便再不理会韶华，自顾自的在屋子里慢慢走动起来。 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屋子里，好吃好喝好睡的，若是再不运动运动，只怕是等开春了，那些才置办的尚未穿过的衣裙又穿不上了。 韶华咬着唇，愣愣的瞧着千叶在屋子里一圈一圈的走动着，不知过了多久，韶华终于从地上起了身，而此时，千叶的饭后散步活动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绕过屏风去给千叶拿了一条干净的汗巾进来，千叶正巧停住脚准备歇息，韶华忙将手里的帕子给递了过去。 “王妃，你就不怕天韵她借此机会去相府同夫人还有二小姐有更频繁的接触吗？！” 想了又想，忍了又忍，韶华瞧着正擦着自己脸上汗珠的千叶终究还是低声问了出来。 千叶动作一顿，抬眸扫了韶华一眼，笑道“不错啊，韶华，居然能想到这里来了。不过你以前不是担心我对天韵不好，或是有了成见吗？怎地如今又提醒我要防着天韵了？感情这好话赖话你都一个人说全了！” 韶华慢慢垂首，食指扣着身上的布料，“王妃不是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奴婢从前的确和天韵很要好，心里也很感激天韵在王府的这段日子里毫不藏私的教会了奴婢很多，可是天韵到底不是从前的天韵了，很多事情还是希望王妃多留个心眼才好。” 千叶没有说话，只是唇畔的笑意更浓了一些。 屋门被唰的拉开，天韵笑吟吟的端了一些切得整整齐齐的水果进屋，“王妃，累了吧？不如坐下来吃会儿水果，这些可都是新鲜的。” 千叶点点头，将手里的汗巾丢给韶华，自己则几步走到了椅凳边坐着。 盘中的水果的确是很新鲜，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千叶一口气将盘中的水果给吃了个干净，惹得天韵脸上的笑意更甚。 别看这只是一盘水果，这可是代表了王妃对她的喜欢和看重。若不是如此，又怎会将这些水果给吃完？尤其是在刚吃完晚饭之后不久。 “王妃可是还有什么想吃的？不如今日一并告诉奴婢，奴婢明日去玉食斋替王妃买点心的时候可以一并给买回来。” 天韵一面想着这些，一面问着千叶。 “唔，我想吃炒栗子，你明日买些回来吧。” 天韵重重的点头嗯了一声，欢喜雀跃的模样顿时跃入韶华的眼中。 看来王妃还是没有把她的话给听进去啊！这般对待天韵，虽然的确是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可如今到底不是从前啊！ 而且府上马上就有一个姑娘进府了，王爷虽是把这件事情丢给了王妃全权负责，甚至于他自己都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对那个女子的关切，可到底还是得防着，如今没名没分的，日后可就不一定了。 王妃她……还没同王爷圆过房呢！这小主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信儿呢？若是再没有消息传来，只怕是宫里的太后娘娘都要亲自来过问此事了。 相较于韶华的忧心忡忡，千叶此时倒是一脸的惬意，伸展了身子舒适的躺在美人榻上，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榻沿，发出咚咚的清脆声响，打破了屋内沉闷的气氛。 “韶华，明日你去千金阁一趟，约见一下洛老爷子，我有事情要同他相商。” ------------ 152 火大 韶华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千叶的确是在对着她说话，不由得应了声是。 察觉到韶华话语里的迟疑和不解，千叶勾了勾唇，轻声道“韶华，天韵就是替了你给我买点心这一件事而已，其他的，可是都没变。就算是你想要让天韵一并接手，我也没那个心情去一五一十的交代过往。所以千金阁的事情还是得由你来负责，还有最近府上的事情，你也得帮衬我！” 韶华承认，在没有听到这番话以前她确实曾经有过不平，毕竟她不过是今日稍微晚了些给王妃买点心回来，王妃就剥夺了她做这件事的权利，还将它交给了明知心怀鬼胎的天韵，可如今…… 她没有不平了，甚至于心里那种隐隐害怕被王妃抛弃的恐慌也消散不见。 扬起唇，韶华走近千叶，“王妃，奴婢知道了，方才……是奴婢愚笨了。” “无妨，人心隔肚皮。” 谁又能知道谁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谁嘴上说的是真是假？ 所以，无妨。 屋外，兴冲冲回来的天韵在听到此话之后，唇畔的笑意终是僵住，甚至于尖利的指甲不自觉的在廊柱上划出了几道痕迹。 “天韵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千叶姐姐在屋子里吗？” 不知道打哪儿跑出来的若尔陡然出声，惊了天韵一下，一面往屋里看，一面回头冲着若尔笑了笑，道：“姐姐刚去做了些事，还念叨着小若尔今儿个怎么没来王妃的屋子里写功课呢！没想到小若尔这就来了，是来写功课的吗？今日可是有些晚了哦！” 天韵说着还探身往若尔的背后瞧了瞧，却是没有看到这姑娘手上拿任何东西，显然不是来写功课的，那…… “天韵姐姐，才不是呢！先生今日布置给若尔的功课若尔已经自己写完了，若尔现在是来找千叶姐姐玩儿的！” 天韵刚张口想问，那厢若尔就已经自己开始说了。 原来是来玩儿的啊，果然是个小孩子。 天韵笑了笑，为自己方才那一瞬的紧张感到好笑。 看来真的是她太草木皆兵了，还以为这幽兰居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对着她逢场作戏，表面上同她亲近交好，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当着韶华的面说着她的坏话来讨好韶华呢！ 毕竟韶华现如今才是王妃身边的大红人，名副其实的大丫头不是吗？ 还有千叶茴，明明心里就是最看重韶华，今次却摆出一副要重用她的模样，害得她像个傻子一样的在一边乐呵着！若不是方才她回来的时候在廊下听到了屋内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心念一动，才站在廊下偷听，还不知道得被那两个人给骗到什么时候呢！ 真是会做戏啊！ 天韵紧咬唇瓣，眸中闪过一丝嫉恨。 “天韵姐姐，天韵姐姐，廊下风大，还是快些进屋来吧！” 耳边忽地想起时远时近的说话声，天韵忙挤出一丝笑，这才抬头看过去，发现竟不知何时若尔已经越过她走进了屋内，此刻正半探出身子眯眼笑着招呼她进屋呢！ “就来！” 天韵扬声，一面向前走着，一面瞪了一眼屋内，即使除了一堵厚厚的墙什么也没有，但天韵还是这般做了，就好似这样能将心里的那口闷气给发泄出来般。 天韵迈过门槛的时候屋内已经传来了几人的说笑声，叽叽喳喳的，热闹非常。 翌日清晨，天空依旧阴沉，雪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寒风，竟是比雪天还要冷上几分。 仅着中衣站在廊下的千叶不由得打了一个颤栗，正欲转身回去拿披风，肩头却忽地一重，低头瞥眼一看，竟发现有人已经将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 “天冷，又近年关，还是时时注意些，别染了风寒。” 陌南笙低低的话音传入千叶的耳中，千叶眼里霎时有笑意散开，但旋即又消失不见。 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心里根本分不出任何位置给她的男人此刻是在做什么？ 步子错开，千叶微微后退些许，拿下了肩头的披风，冲着陌南笙墩身施礼，“妾身见过王爷。” 不待陌南笙说话，千叶又双手捧着披风抬高手臂，“这里是妾身的院子，妾身回屋去拿披风就可，王爷还是把披风披上吧！天凉。” 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披风，再看看那人虽然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可挺直的脊背，捧着披风没有任何颤抖的手臂，无一不是在说着那人的固执。 若是自己不收回那披风，她是不是要这样一直举着？ 陌南笙脑海里忽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手指动了动，但始终没有伸出手去。 廊下猛然吹来一阵风，将细密的雨丝也连带着吹到了千叶的身上，细软的发丝上立时带上了小小的雨珠，单薄素白的中衣勾勒出千叶姣好的身段，举在自己面前的手臂也禁不住寒冷似的颤了颤。 陌南笙收回目光，将披风从千叶的手上拿走，披在了自己的肩上。 “既然如此，那王妃就进屋去吧。” 千叶施礼应是，错开陌南笙走到屋门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陌南笙，问道：“不知王爷眼下过来是为了何事？” 算算日子，那个人应当快进府了，陌南笙过来应该是询问事情准备得如何了吧。 千叶垂眼抿唇，不再看陌南笙，只是依旧扶着门框站在那里，以表示在等待陌南笙的回答。 他就不能是忽然想过来瞧瞧她所以才来的吗？ 难道他每次来都一定得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能来吗？ 他可是他的夫君，她的天！ 她不若平常女子见了夫君就上前来亲昵的撒娇讨好也就罢了，拒绝自己的好意关心也暂且不提，现在居然还这般问他，就好像是他们一定得像陌生人一般一定得有什么理由才能见面一样！ 真是让人火大！ 火大？ 陌南笙一愣，为自己陡然生出的想法感到震惊。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他不是连迎那个女子进府的事情都全权交给自己处理了吗？ ------------ 153 不便 既然连那样的事情都可以做得如此理所应当，想来问她关于那女子进府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也不是那么艰难吧？ 做都做得出来，难道还说不出来？ 也是，有些人可能还真的是那种做起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等到要开口询问了才会觉得难为情。 千叶点点头，墩身冲陌南笙又施了一礼，慢慢道：“天凉，王爷还是快些回去吧，妾身也要进屋了。” 陌南笙并不知道自己的沉默已经让千叶的脑中转过了那么多念头，他还兀自沉浸在自己方才的发现中，久久回不过神。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短促的啊声，陌南笙回身，皱眉看向来人，却发现来人脸上满是惊讶与张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丝的不安与害怕。 自己又不吃人，害怕什么？ 陌南笙没有说话，抬脚就往外走。 韶华到底还是没有愣愣的像个木头桩子般的立在原处，一面墩身施礼，一面开口恭声唤着王爷。 若是放在往常，陌南笙定然是不会理会这些的，毕竟只是寻常的见礼，可今日他不知是怎么了，居然在听到那丫头开口唤他的时候应了声，虽然只是一个嗯字，并不能代表什么，可到底还是反常了。 陌南笙眉头皱得更深，脚下的步子也迈得越发大起来，到最后甚至用上了轻功。 “奇怪，王爷今日还真是奇怪。”韶华收回目光，喃喃自语，旋即又啊了一声，猛地拍向自己的大腿，“糟了！方才忘了给王爷拿伞！这天可还下着雨呢，要是回头王爷感染了风寒，岂不是……” 像是意识到自己这般是在咒陌南笙，韶华赶紧收了声，又忙忙冲着地上连连呸了好几声。 “掌嘴掌嘴，老天爷，方才说的都不作数的啊，不作数……” “韶华，你还在外面做什么呢？这雨越下越大了，也不见你撑伞，连若尔这般的小孩子都知道下雨了找屋檐避避，你怎地还傻不愣登的站在雨中？” 千叶抬眼本是要看陌南笙到底走没走的，可哪知道陌南笙没看着，倒是瞧见了韶华一个人站在雨中，双手合十，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啊！哦，王妃，奴婢这就进屋了。” 连贯的话语被打断，韶华又啊了一声，旋即意识到不对，一面应着千叶的话，一面埋首进屋。 第三次了，短短一刻钟的功夫，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啊出声了，好在此时时辰尚早，幽兰居里又没有多少丫头婆子，不然方才那般不稳重持成的模样落在他人眼中，让她这个王妃身边一等丫头的面子该往哪里搁？ 屋里暖意盎然，韶华站在原处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手臂及脸，这才绕过屏风走到千叶面前。 “韶华姐姐，你可真傻。” 韶华尚未来得及打量屋内的景象，若尔笑嘻嘻的说话声就在屋内响了起来。 看到若尔，韶华眼眸睁大，不自觉又啊了一声，只是这次她及时的反应了过来，那声啊并没有完全说出来。 陡然终止的话音，反而显得更加突兀。 若尔咯咯直笑，而后似是觉得不够，竟还捧腹大笑起来，这番动静，惹得千叶也把头从书本上抬了起来。 “韶华，你今日是怎么了？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 若尔倒也是个鬼精灵，见二人这番模样定是要说些她不宜听的事情，便寻了个由头，蹬蹬蹬的几步跑开了。 “王妃，奴婢去问过了，洛老爷说家中有事，不便见客，还请王妃见谅。” 洛老爷子膝下只得洛辰星一女，偏生洛辰星又不是个对家里生意上心的主，加之洛老爷子有心纵容，这千金阁的一干生意向来都是洛老爷子亲自打理。为了他百年归后洛辰星能有足够的倚仗，洛老爷子这些年可以算是勤勤恳恳，一心赚钱了。 千叶之前曾给洛老爷子提了一个主意，让洛老爷子狠赚了一笔，被洛老爷子奉为贵客，如今千叶又帮着洛老爷子在江南的买卖扎了根，按理说洛老爷子知道她要见他，断然不可能会拒绝的啊…… 到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才能让洛老爷子闭门不出？ 千叶眉头皱紧，“可是打听出来出了何事？” 韶华摇了摇头，“回王妃的话，奴婢无能。洛老爷子这次把事情给捂得严严实实的，奴婢不论是在千金阁还是在洛府，都没能探听出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丢开手里的书，千叶一面起身一面吩咐韶华，“让人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去相府。” 三弟同辰星整日形影不离，别的人或许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三弟应当是清楚的吧？ 韶华听到千叶的吩咐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径直出门去办，而是上前跨步，拦在了千叶面前。 “王妃，奴婢已经去相府找过三少爷了，三少爷并不知情。” 其实千叶珏何止是不知情，他还很惊愕。 之前已经听过洛辰星同他说家里有事，所以近来一段时日都不能一起出街同游，他当时见洛辰星说得轻描淡写，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便也应了没有在意。 可直到今日韶华来问，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见过洛辰星了。 “难怪最近总是觉得无聊至极！” 千叶珏吸吸被寒风吹得通红的鼻头，一面咕哝道。 尽管韶华已经如此说了，可是千叶还是决定要去一趟相府，毕竟从韶华离开到现在，已经足够千叶珏跑一趟洛府问个清楚了。 “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韶华拗不过千叶，俯身施礼道。 宽阔的街道上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本该是很喜庆的时候，却因为街道上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影而生生冲淡了那种即将过年的欢腾。 千叶掀起车帘，慢慢的打量着街道上的景致。 寒风吹进来拂乱了千叶的发丝，韶华忙伸手给千叶把发丝弄好，一面道：“王妃，还是把帘子放下来吧，这冷风冷雨的，到底是对身子不好。” 千叶点点头，松开了握着车帘一角的手。 ------------ 154 心思 其实洛府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洛夫人有了身子。 本来这应当是一件大喜事，毕竟洛老爷子这些年就盼着能再有一个男丁可以来继承千金阁的生意，好让洛辰星以后即便是没了他，也能够有一个可以走动的地方。可这些都是洛老爷子一厢情愿的想法，洛辰星对这个温如意肚子里的即将成为她弟弟的人可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不仅如此，还因着这件事将好不容易与温如意有所缓和的关系瞬间降至了冰点。 温如意年过四十才又有了这么一个孩子，以前没有倒也罢了，如今有了，怎么也不肯去打掉，偏偏洛辰星又是个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没有一个人肯让步，夹在中间的洛老爷子自然是日子最难过的，可偏生怎么说都不对。 满足了这边的就势必要惹恼那边的，成全了那边的，却又要得罪这边的，好好的一件喜事，就因为这个变成了家宅不宁的元凶！ 千叶皱着眉听着千叶珏说的这件事，似乎能够想见洛老爷子此时焦头烂额的样子。 若是能有选择的余地，想必洛老爷子定然是宁愿被生意上的事情惹得焦头烂额，也不愿意看到家里鸡飞狗跳的。 家和才能万事兴，难怪洛老爷子回绝了她。 这还真是一件不好办的天大的难事！ “洛小姐平素瞧着也不像是容不下小孩子或者不喜欢小孩子的人啊，为什么就不能让洛夫人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呢？” 韶华纳闷，总觉得这样下去事情会同当初沐之悦的那件事一样。 万一洛小姐也一个想不明白，拐进了死胡同里，那就…… 韶华睁大眼眸，旋即又将自己的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给丢出脑中。 这样的问题不只是韶华想问，在座的几个人都想问，只是没能直接开口说出来罢了。 此番听得韶华问，余下的二人就直接把目光对准了那个瘫坐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可言的千叶珏身上。 “你们可别看着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千叶珏缩了缩身子，连连摆手。 你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 成日和人家姑娘待在一处，会连人家家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常氏撇撇嘴，但是没有开口，因为千叶珏不说谎话，他说不知道也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几人纷纷丧着脸叹了口气，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 “王妃，七姨娘，三少爷，九公主来了！” 冬冬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嗓音陡然从屋外传来，紧接着一个穿得极为喜庆的孩童就顶着一张讨喜的脸迈步跑了进来。 “冬冬，过来，姨娘给你带了糖。” 常氏一向喜欢这个书童，此刻见到冬冬，立即就笑着招手，根本没有想起方才冬冬进来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 好在千叶还是注意到了的，何况那人就在门边站着，即使逆着光，她也能看清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翩荏还真是偏心，见着了冬冬，都立马把我给抛在脑后了！要知道我这出一次门可不怎么容易，如今竟还遇到了这样的待遇，真是让人心酸啊！” 女子一面抬脚迈步进门，一面故作楚楚可怜之姿说着那样的话。 千叶笑了笑，起身去拉过许宁的手，带到自己身旁坐下。 “你这丫头，可算是舍得出来了，还以为你待在那奢华温暖的金窝里不想动弹了呢！” 许宁也弯了弯眸子，“你这可就是冤枉我了，父皇一直不准我出宫，今次还是托了贵妃娘娘的福，我才能出来的，不然啊，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撒丫子狂欢一下呢！” “贵妃娘娘是淑妃娘娘？” 千叶声音带了几分迟疑道。 许宁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这宫里不就那么一个贵妃吗？怎么了，千叶，你之前不是见过贵妃娘娘的吗？不记得了？” 看许宁的模样似乎和顾子柔走得很近，千叶抿抿唇，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屋子里便沉默了下来。 常氏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给千叶珏递了一个眼色，千叶珏立即起身给许宁俯身施礼，然后带着冬冬出了屋子。 “阿宁，来，我这儿还有些糖，你要不要吃一个？方才冬冬还想多要两颗我都没舍得给呢，就给你备着呢！” 许宁嘻嘻一笑，坐到常氏的身边，“还以为翩荏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呢！” 拿过常氏手上的糖果，许宁一面咀嚼着一面说道：“方才我来的时候看到街上好多人呢，热闹得不行，咱们也出去逛逛吧！我都好久没有在上京走走了，指不定这些路我都不认识了。” 常氏亲昵的探出手点了点许宁的鼻尖，嗔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这上京城你走了没有百遍也有八十了，哪能是几个月没出宫就不认识了的？我看你是想去看看秦状元如今如何了吧？”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千叶一阵恍惚，许宁原本带笑的脸也不自觉的拉了下来，撇撇嘴角，道：“谁想去看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状元，还不值得本公主专程出宫去看他呢！我就是闷在宫里太久了，想要四处转转，顺道去玉食斋里打两圈麻将。” 一提起麻将，许宁的眸子又瞬间亮了起来。 “翩荏你是不知道我宫里的那些人到底有多笨，怎么教都教不会，惹得我这心里一直跟猫爪子挠似的，难受得紧！今日不论如何，你俩都得陪着我好好过个瘾才行！” 话落，许宁掰起了手指，可数过去数过来都只有三个人。 三缺一啊，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翩荏，你们府上还有谁会这个？带上一起去！” 挽上常氏的胳膊，许宁急急说道。 常氏摇摇头，“没了，若说有，那就只有珏儿，不过眼下他应当是没有什么心思陪着我们去打麻将的，或者说连我和千叶都没有什么心思。” 许宁怔怔楞在当场，看了看常氏又瞅了瞅一侧的千叶。 ------------ 155 不妥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们谁摊上了什么大事？” 许宁喃喃。 千叶如老僧入定般坐着，没有答话的意思，常氏只得接着道：“没有，我们都没事，是辰星家里出了点小麻烦。” 哦。 许宁恍然。 “那咱们要不要去瞧瞧？”许宁问道，旋即又觉得不妥，“还是算了，都说了是家事，想来星星也不想让我们跟着操心，我们还是不要去添乱了。不过到底是什么家事啊？” 许宁到底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好奇的心思，开口问了出来。 常氏粗略的给许宁讲了讲，其实说是粗略也不算是粗略了，毕竟她们知道的也不算多。 “那就这样僵持着？这马上就过年了，一家人还是得和和气气的看上去才像样啊！星星是怎么想的？那个温氏虽然是个继母，可到底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星星的事情吧？他们家里总共才三个人，此时要是添个小少爷，不是一桩喜事吗？星星到底在坚持什么？” 面对许宁一叠声的询问，常氏和千叶都答不上话。 常氏拍了拍许宁的手背，轻声道：“好了好了，这些事就不要细细追究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不是辰星，也没有见过洛府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甚至于对辰星家中的事情知之甚少，委实没有说话的权利。辰星也不是个小姑娘了，相信她做事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咱们不出去打麻将了，就在城中逛一逛，吃些小食当做散心好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话说得还真是没错。 许宁点点头，跟着常氏一道起身，却见千叶依旧愣愣的在椅凳上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伸手推了推千叶的肩头，许宁问道：“千叶，你这是想什么呢？” 千叶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什么？” “翩荏和我要去街上随意转转，你呢？是要跟着我们一道去还是要继续坐在这里发呆愣神？” 半是打趣的话并没有引来千叶的一笑，千叶缓缓看了看四周，摇头道：“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些事。” 说完这句话，千叶又叫了一声韶华，由着韶华站在廊下对着犹自在屋内的两人墩身施了礼，两个人就这么在许宁同常氏的面前渐渐走远。 许宁指了指千叶消失的地方，又看向常氏道：“我没招惹千叶吧？她今日怎么瞧着有些古里古怪的？” 常氏也看向门外，叹了一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怎么又是这句话？ 许宁皱眉，迟疑片刻道：“翩荏你是说皇兄同千叶之间出了问题？” 可是这话好像也不对啊…… 常氏笑了笑，不甚在意的睨了一眼许宁，道：“他们两个之间什么时候没有问题过？走吧，千叶不去，我俩还是得出去的。再磨蹭一刻，今日就真的是不用去了。” 罢了罢了，该来的总会来，不来的，想破脑袋也没用。 许宁丢开脑中一瞬间涌上来的诸多想法，换上笑脸，喜滋滋的跟着常氏一道出门了。 …… “王妃，为何不与九公主她们一道出府去逛逛上京城呢？王妃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府中，奴婢瞧着都憋闷，今日不是正好，王妃为何还……”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韶华不解的看向闭目养神的女子，轻声问道。 “来日方长，等这冬过去了，春光渐盛的时候再一起去城郊踏春同游岂不是更妙？” 千叶依旧阖着眼睛，淡淡回应着韶华的问话。 韶华莞尔一笑，拉长语调哦了一声，道：“王妃其实不是想踏春，而是想趁机放纸鸢吧！” 温暖和煦的春季，的确是个适合放纸鸢的好季节。 千叶睁开眼，竖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看穿不说穿才是做人的根本。” 韶华一愣，旋即失礼般哈哈大笑出声。 “去金风玉露。” 千叶忽地想起什么，掀开马车帘子对着外边驾车的车夫说了一句。 车夫手下一抖，马儿跟着扬蹄，马车顿时向后倾倒，惹得韶华大惊失色，惶惶急急的上前去护住千叶，一面冲着外面呵斥道：“怎么回事？惊吓了王妃你们该当何罪？” 听到里间传来的呵斥，车夫亦是慌慌，忙扭头看向身后的车帘子，连连道歉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王妃没事吧？” “我没事，继续走吧。” 韶华张口还想要再呵斥几句，却被千叶截断了话头。 内里传来的女声并没有恼怒的成分夹杂其中，还是如沐春风般的和暖，这多少让车夫心神定了些许。 只是……金风玉露可是花楼，王妃一个女子，还是后宅夫人，这般青天白日大大咧咧的去那种地方不大合适吧？ 车夫迟疑间，韶华猛地掀开了车帘，竖眉道：“还愣着干什么？时辰不早了，王妃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耽搁了你担得起吗？” 车夫缩了缩肩，赔笑着叮咛韶华进去坐好，这才催动了马儿不快不慢的走了起来。 原来王府的那个车夫家里的媳妇儿快要临盆了，可是家里又没有其他人在，他心里忧心，所以才让他来帮忙替一段时间。 都是邻里邻居的，平素大家关系也不错，况且胡同里就他一人还会驾马车，所以他就来了。 他记得来之前那人还说这王府里的主子好伺候得很，尤其是王妃，没有丝毫的王妃架子，每次上下马车都会同他说麻烦了，有时候高兴还会顺道让身边的丫头给赏两个小钱，可这今日来了，他发现那人倒是说得不错，只是跟在王妃身边的这个丫头看起来怎么那么凶神恶煞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主子呢！ 车夫撇撇嘴，双眼却是紧紧盯着路面，若是再出现方才那样的事儿，只怕是今日不好过了！弄不好还会害得那兄弟把这份差事给丢了，到那时他的罪过才是真大了！ 马车里，千叶正盯着韶华细细的瞧着，韶华被看得很不自在，微微垂下了头，道：“王妃这般瞧着奴婢做甚？” ------------ 156 麻烦 “我啊……”千叶拄着下巴，伸出食指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就是想好好瞧瞧我们家向来说话和和气气不与人红脸的韶华竖眉喝斥他人是什么样子啊……” 极尽轻佻的语气，让韶华顿时红了满面。 “王妃，说什么呢！” 千叶微微一笑，目光依旧没有从韶华的脸上挪开。 面前目光灼灼似火，韶华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脑中忽地想起了什么，急急抬首道“王妃，您方才说的是要去金风玉露？那个地方可不是……” 千叶还是笑，开口打断了韶华的话，“原来韶华也知道那里啊！不过韶华有一句话说错了哦，不是我要去，而是我们要去。” 千叶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又指了指韶华。 韶华愕然。 难怪方才那个车夫会如此失态，自己顾着大笑没能听清王妃说的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也就罢了，竟然还冲着那车夫横眉怒眼的…… 真是太丢人了！ 韶华抬手掩面。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旋即一道迟疑的声音在马车在响起，“王妃，到……到了。” 韶华掀开车帘子的时候车夫已经跳下了马车，双手交握在一起，眼睛四处胡乱的瞄着，下颚也是绷得紧紧，看来很是紧张。 噗嗤一声笑，韶华忽地就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张惶了。 虽然自己也觉得一个女子来花楼到底是于声名不好，虽然她也同样紧张忐忑，寒风刺骨的冷冷冬日里甚至于连手心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是此番见到这车夫慌张失措的模样，她反倒是轻松自在了起来。 扭头看向依然八风不动端坐在马车里的女子，韶华开口问道：“王妃，金风玉露都是晚上才开门的，此刻大门紧闭，估计都还歇着呢，要奴婢去叩门吗？” 什……什么？还真要进去啊？ 车夫不自觉的又将手握紧了些许，瞠目结舌道：“韶华姑娘，这事儿是不是……还要再考虑一下？这可不是你们这些正经人家的小娘子该来的地方。” 韶华摇头，一面跳下马车一面同车夫说话，“大哥，你就是朱大哥说的那个暂时来替他的邻里吧？方才的事真是对不住，我一个小丫头，说话急躁了些，还请大哥不要见怪。” 车夫怔怔，旋即明白过来韶华说的是方才喝斥他的事情，不由得咧嘴一笑。 “不当事不当事，我一个男人哪能同你们这些小姑娘计较？何况方才的确是我做得不妥，姑娘训斥两句也是应当的。” 许是这一笑冲淡了车夫的紧张，方才紧握的双手此刻也松了开来，紧绷的下颚弧线也因为这一笑变得柔软。 “大哥不放在心上就好。”韶华躬身做请，“还烦请大哥将这车给赶到安静的角落里去，我和王妃要去金风玉露了。” 车夫又是一愣，茫然的看向韶华，却发现韶华的身边此刻已经站了一个娇弱的女子。 女子披着颜色艳丽的披风，头上不知何时戴上了幂篱，从女子的动作来看，女子似乎是在看金风玉露那块烫金的匾额。 戴了那些个东西，能看清吗？ 车夫垂首撇撇嘴，小声的咕哝道，不过这话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在其中，就只是单纯的怀疑千叶看不清楚东西而已。 隐藏在幂篱下的唇角微微扬了扬，扶着千叶站在一侧的韶华也禁不住低头抿嘴笑了笑。 果然是男子，对女子的东西都有着莫名的不解，也不想想若是这幂篱真的挡住了视线，让人看不清眼前，那这些女子还戴着这个做甚？ 不是平白给自己添麻烦嘛！ 虽然戴着幂篱本身就是一件麻烦事，不过她们要去的是金风玉露，而且乘坐的又是带有王府标记的马车，要是被人认了出来，只怕是会有些麻烦。 “大哥姓什么？” 韶华忽地一问，车夫难免又是怔楞。 “哦，哦，小的姓吴。” 韶华又是低头一阵轻笑，女子如黄鹂般清脆的笑声让车夫无所适从，只得木木的低着头，垂眼看着自己长衫下微微露出来的鞋尖。 “吴大哥，那就请你把马车给赶到那边去好吗？” 韶华一面指着一棵大树底下，一面递给了车夫一些碎银。 车夫急急上马将马车给赶到那边，然后垂首瞧了瞧自己胀鼓鼓的钱袋，不由得咧嘴傻乎乎的笑着。 老朱果然没有骗我，这王妃身边的丫头给赏银给得还真是爽快，就这么出府一趟，拿到的赏银比他几个月的工钱还多，这可真是个好差事啊。 车夫感叹一句，倚着马车的壁沿半眯上了眸子。 那厢由丫头搀扶着的女子已经站定在了门前，女子微微转头似乎是在吩咐丫头敲门，旋即老吴就看到丫头抬起了手臂…… 多好的一姑娘，听说还是在府中深得王爷宠爱的女子，怎么就偏生要来这种地方呢？这地方，哪里是她们两个弱女子应当来的？这不是平白落人口舌吗？ 老吴合上眼睛，不再去看那边。 左右方才丫头给他赏银的时候已经交代了让他把马车赶到这边就让他在马车上候着，她们去办了该办的事情自然会出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拿了人家的银子，怎么也得信守承诺吧？ 老吴环抱着双臂，用力制止住自己不断想要睁开的双眼，一面给自己催眠。 别去看，别去管，老朱说了，装聋作哑就行了，少说多做才是正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老吴的耳朵动了动，旋即侧过身子，将心里所想的话给小声念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那么一瞬，老吴睁开眼，犹豫片刻还是跳下了马车。 雨已经停了，四面吹来寒风，冷得人直打哆嗦。 老吴拢紧衣襟，几步走到金风玉露的门前，抬手叩响了屋门。 方才给千叶二人开门的伙计打着呵欠将门打开，不待来人张口，便满是不耐烦的说道“干什么，干什么啊？我们这儿的姑娘都还歇着呢，要想找乐子，今儿个晚上换个干净的衣裳再来！” ------------ 157 挨揍 老吴不过是个普通人家，想着是来给自己的邻里替班，去的又是王府这样的权贵人家，唯恐失了礼数，唐突了贵人，所以才特地找来的家中最好的一件衣裳。 可这最好也比不过富贵人家里随意低等丫头的穿着，这金风玉露又是上京出了名的销金窟，来往皆是有钱人士，连带着看门的伙计眼睛都是朝着天上的。 他身上这衣服适才在马车上坐了那么久，已经满是褶皱，微风拂过，他甚至能够闻到自己身上携裹着的马匹身上的味道…… 怨不得人家伙计如此大剌剌的说出那番话。 老吴垂首抿紧唇。 见他不语，伙计嗤了一声，“没钱就别学人来这种地方，要想找乐子，喏，那边那些不都是？我们这地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来就能来的！” 伙计一面说道，一面抬手关门。 那往常轻轻松松就能合上的门今日像是有了千斤重，伙计一时半刻还愣是没将门给合上。 “嘿还真是奇了怪了……”伙计喃喃，探出半边身子来看门，“我说今儿个这门怎么关不上，感情还是你在这儿给我添乱！把手给我拿开！” 老吴的手还是摁在那门框上面不动弹，活计本就没睡醒，见叩门的还是这么个穷酸样儿的男子，就已是在压抑着脾气，耐着性子在说话了。可这如今话也好声好气的说了，那人还是如此，这摆明了就是要来挑事的啊！ 伙计啐了一口，咬牙道：“你松不松开？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可是要叫人了！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任由你胡乱撒泼叫板的地方！” 老吴的手抖了抖，但还是没有动作，只是开口道：“我要进去。” 说罢，不待伙计应声，他又重复了一句，声音比方才的要坚定许多。 伙计嗨了一声，“我说你这个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来人，有人闹事！” 伙计向泛着昏昏光芒的屋子里喊了一声，自己也撸起袖子放开了门迈步跨了出来。 老吴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在见到伙计身后陡然出现的人高马大的一众男子之后害怕的咽了口口水。 妈呀！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是好惹的，而且人还那么多，他要是非要闹着进去的话，指不定只能横着出来了。 胆怯在心内扩大，四周响起了低低的不屑的笑声，老吴的脑子顿时有些乱。 “我说小六，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么一个怂包也值得把哥几个从榻上叫起来？” “东哥，我这不是看他人高马大，胳膊还坚实有力的，以为是个什么不好惹的主儿吗？哪里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怂货！” 活计嘿嘿赔笑，似乎对那几人很是畏惧。 也是，这样一群五大三粗的又惯做打人之事的人就算是平素熟络也难免会感到犯怵，何况他这么一个看门的伙计对这些人还不熟悉。 万一一个不对，那些人就把他给打了怎么办？ 还是态度恭敬些为好。 男人们对这个叫小六的说出的话很是满意，“算你小子会说话，以后这种怂货就别来打扰我们了。” 小六连连点头哈腰应是，全然没有方才对着老吴的时候的那种趾高气扬。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老吴肃正神情，“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来挑事的，我就是想去找找方才进去的二位姑娘……” 到底是不放心两个姑娘家只身进入这种地方，尤其是在见到这叫东哥的人之后。 东哥转身回去准备继续睡觉的步子一顿，眯起眼睛看向门外那个依旧泛着穷酸气的男人，“你想进来？” 随着东哥这一话落，屋子里的气氛陡然肃杀了起来，甚至于门外的北风都跟着停滞了几分。 老吴脚下发软，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东哥，还跟他费什么话？姑娘们昨夜累了一宿，此刻都还歇着呢！哪里来的方才进去了两个姑娘的事儿！我看这小子就是成心来咱们金风玉露挑事的，还是快些把他给收拾了，别耽搁了东哥你们回去睡觉。” 伙计看着东哥，急切的喊道。 “嗯。”东哥应了声，“你说得有道理。让这小子再在这里待着，只怕是等会儿楼里的姑娘们都得醒了，那时候反而麻烦了。” 既然东哥都发话了，那些被无辜打搅了睡眠此刻正磨刀霍霍的男人们自然不再客气，一窝蜂的就冲着老吴而去。 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伙计听着那倒人牙疼的拳头揍在肌肉上的声音，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却冷不丁的被人给揪住了衣领，像是提小鸡仔一般提了起来。 伙计心内慌慌，忙向后看去，却看见东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小六，东西拿来吧。” 看着安静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小六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结结巴巴道：“东哥，什……什么……拿来？” 东哥揪着衣领的手动了动，小六的身子霎时离地面更高，即便是此时小六伸直了腿也够不着地了。 “东东东东哥，咱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小六反手抓住东哥的小臂，透过薄薄的布料，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隐藏其下的结实的充满力量的肌肉。 要是用这手臂全力挥出一圈落在他的身上，只怕是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吧。 有了这个认知，小六这下是连苦笑都苦笑不出来了，哆哆嗦嗦从厚厚的裤子里掏出一袋银子，“东哥，都在这里了，你……你快些放我下来吧。” 东哥笑了笑，一面拿过钱袋掂着，一面笑着将小六给放在了地面上，甚至还体贴的给小六拍了拍被他弄皱的领子。 “早这样不就好了？你说你不愿意让他耽误我们的功夫，”东哥努努嘴，看向门外，“你这不也是在耽误我的功夫吗？” 小六讪讪笑着。 “兄弟们，够了，收手吧。” 东哥扬声冲外面喊了一句，乱糟糟的声音顿时停止，紧接着一众男人就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 是的，凶神恶煞，在小六的眼里。 ------------ 158 倒霉 小六低头侧身给那些人让开路，一阵乱哄哄又夹杂着嬉笑的声音大作又归于寂静之后，小六才抬起了头。 真是倒霉透了！ 好不容易碰见这么两个出手大方的姑娘，还只是借个路从这里经过一下，现在就被东哥那些人给全都拿走了！都怪刚才那个男人！ 小六愤愤的往前走了几步准备关门，却瞧见那个男人竟然还在廊下，此时正扶着门框努力站起来，摇摇欲坠的，瞧着就让人心疼。 小六抬腿一脚踹在老吴身上，骂道：“丧气的东西！信不信我等会儿又叫人来把你给揍得爬都爬不起来？” 老吴的身子一颤。 其实小六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方才那一脚已经是他愤怒之下做出的出乎他意料的动作了，当然，他眼下更不可能又去把东哥那群人给叫回来，所以在这之后，小六就闭嘴不言了。 “那两个姑娘去哪儿了？你别骗我，我瞧着她们进来的，那……两个人可不是你们这种地方能够轻易得罪的……”身上的疼痛让老吴连连吸气，“你还是听我……一句劝……把……那两个姑娘给交出来。” 老吴扶着门框，被揍得已经睁不开的眼睛此刻正勉力睁着，错眼不眨的望着小六。 这人还真是固执！ 挨了这么一顿揍竟然还这么固执，真是…… 小六别开眼，挥挥手没好气道：“早就走了，早就走了，你也快些滚吧！” 手上使劲，门只是晃了晃，还是没能关上，小六又抬起头，“都说了人走了，你还想干什么啊！快走快走，看到你都晦气！” “你胡说！我一直在门外看着，根本就没人出来！” “我……”小六气势汹汹的想要和老吴争论，却在看到老吴脸上的伤之后又噤了声音，“她们就是从这里借个路，进来的时候连一刻都没有多待，早就走了！” 你怎么不早说！害得他白被打一顿！ 老吴气结。 你一来就说你要进来，跟你说了姑娘们此刻在歇息不接客，而且你也不拿镜子瞧瞧你那副样子，不是摆明了来挑事的吗？ 小六撇撇嘴，抬手关门，这一下门啪嗒一声就轻松合上了，小六不由得吐出一口气。 这糟心的，一大早都遇到些什么事儿！ 门外的老吴也跟着吐出一口气。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只要不是在这金风玉露里，都还好说。 身子沿着门框慢慢滑下，老吴跌坐在地上，咧嘴笑了笑。 冬日的天亮得晚黑得却早，千叶带着韶华回到之前让老吴停马车的地方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这一整条街都是林立的花楼，原本这些花楼都是散布在上京的各个角落里的，官府为了方便管制，所以才让她们都给迁到了一处，如此一来，各个花楼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手的生意如何，使得什么手段，然后明里暗里的开始仿效，而此时，正是拉客做生意的最好时机。 街道两边都是女子的莺声燕语，空气中原本夹杂的淡淡梅香也被各色的胭脂水粉的香气掩盖，韶华正好的女子们穿着齐胸襦裙，露出白嫩的手臂及胸前大片风光，好不热闹。 韶华活了这么些年陡然见到这样混乱又别有风味的一幕，眼睛都瞪大了，尤其是在看清楚那些女子的装束的时候，更是脸上红霞齐飞。 垂着头不敢再看那边一眼，跟在千叶身后走了几步，韶华又禁不住抬头瞄了瞄千叶。 只见千叶目不斜视，径直往马车而去，韶华不由得出声问道“王妃，你都不觉得那边……” 尽管韶华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是千叶已经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了，掀眉扫了两边一眼，道“世道艰难，生活所迫而已。” 世道艰难，生活所迫…… 韶华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抬眸看向那边，旋即就发现了那些倚楼卖笑的女子精致的面容下的疲倦与愁苦。 唉……要是不是被生活所累，谁愿意来做这些皮肉生意？ 老吴也是被这样的喧闹给吵醒的，揉了揉惺忪的眼，正好瞧见了两道纤弱的身影向他走来。 我的个乖乖，可算是回来了。 “吴大哥，不好意思，耽搁你了，送我们回去你就可以回家了，这是王妃的一点心意。” 韶华墩身给老吴施了一礼，旋即又拿出一个胀鼓鼓的钱袋递给老吴。 他这半日可是什么都没做，何况此前已经拿了一份赏银了，眼下怎么还能拿？ 摆手推拒了韶华递过来的钱袋，老吴急急道“王妃，韶华姑娘，这可使不得。小的就是替老朱的，王妃要去哪儿，小的就送去哪儿，这是小的分内之事，怎么好意思再拿王妃的赏钱？这不行，不行！” 韶华抬眼看向千叶，千叶依旧戴着幂篱没有摘下，看韶华望着她，便开口道“老吴，这些银子你就拿着吧，你脸上的伤得去看看，这药钱就从这里面出，余下的，你自个儿留着。” 韶华惊讶的张大嘴，探头去看老吴的脸，昏昏灯光下，若不是得了千叶的提醒，韶华还真是没有发现老吴的脸上有伤…… 韶华咂咂嘴，看向千叶的眼神里不自觉就又带上了钦佩之色。 王妃戴着幂篱眼神都能这么好，真是厉害啊。 老吴显然也没想到这个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同他说话的王妃居然是个观察入微的角色，本来脸上带了伤就不是什么光彩事，他也不想让人知道，所以一直以来说话都微微垂着脑袋，没想到这个女子还是发现了，还让丫头给他赏钱…… 府上的下人在跟着主子一道出府办事的时候擅自打架斗殴可是要被罚的，这王妃居然还给银子给他看伤…… 老吴想起之前老朱的嘱咐，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千叶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笑，指了指金风玉露的方向，然后带着韶华一起上了马车，留下老吴一个人面色更加古怪的愣在原地，手上还攥着不知何时被塞进来的一只胀鼓鼓的钱袋。 ------------ 159 大运 面色古怪的眼下可不止老吴一个，韶华也是呆呆楞楞懵懵懂懂，百思不得其解。 进了马车，将帘子放下又仔细给千叶取下了头上的幂篱放至一侧，这才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千叶的对面，问道“王妃，你方才……”韶华模仿了一下千叶适才对着老吴做的那个指金风玉露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啊？” 千叶唇角弯了弯，带着几分浅淡笑意道“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指了指金风玉露而已。” 她当然知道是在指金风玉露了，可是为什么会同吴大哥说着说着就指金风玉露呢？而吴大哥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更加错愕和迷茫。 不再理会韶华，千叶靠着马车的壁沿合上了眼，马车里寂静了下来。 因着千叶把车帘给掀起了一角，外间熙攘的街道上时不时有五彩流光落在千叶的脸上，韶华怕这些光影响了千叶休息，探身欲将帘子给放下来压实，却忽地听到千叶的声音，“别放，就这样，马车里太暖和了。” 而她……需要冷空气静一静。 今日借着从金风玉露过道转去了姨娘给她说的心儿姑娘的住处所在的那条街，可惜的是，姨娘并没能打听到具体的位置，只知道是在那条街上，她同韶华沿着那街问了许多人家，都说这附近没有一个叫心儿的人。 是那里真的没有这个人还是有人故意隐瞒了？ “王妃……”韶华的手停在空中，“王妃，实在不行，奴婢明日再出来找找，既是七姨娘说的，就应当是没错的，指不定是咱们记错了或者走错了地方，奴婢明日天不亮就出来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望着千叶不自觉又紧皱的眉头，韶华的心也跟着拧巴。 虽然她并不知道王妃要找的那个叫心儿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王妃又是从何处得知的，但凭着直觉，韶华总觉得这个人应当是她以后会认识的人。 原来是在找人啊…… 不过这王妃行事也太过荒唐了些，就算是想要避人耳目，也不至于来这种花楼来做掩护吧？ 隔着一道厚厚的车帘在外坐着的老吴也听见了方才二人的对话，一面摇头一面拿起马边催促马儿出发。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嘚嘚的开始跑起来，马车也随之缓缓前行。 王府各处也已经亮起了灯，不过今日府中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尤其是在看到韶华搀扶着的千叶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气氛更是达到了顶点。 韶华不免多瞧了两眼。 那些人顿时低下头来，四散着向各处奔逃。 “王妃，你有没有觉得今日府上的人有些奇怪？” 韶华在千叶耳边低语。 千叶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方才因着韶华目光而四处躲藏的人其实并没有跑多远，依旧在千叶她们不远处望着她们。 千叶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迈步，却在众人以为千叶要径直回幽兰居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千叶的脚尖又变换了一个方向，目标直指她们身后的厅堂。 哎哟！这可是要了命了！ 丫头仆妇纷纷上前，寂静狭窄的路面上瞬时变得嘈杂拥挤起来。 “……王妃，累了吧？奴婢送您回去歇歇吧？” “……王妃，这是王爷特地让奴婢给您备着的姜茶，说是王妃在外跑了一天，让王妃祛祛寒气。” “……王妃，奴婢听说王妃的女红很好，一直想来请教一下王妃，奈何奴婢无缘得见……今日能否请王妃给奴婢看一下这条手帕上的花样如何？” 丫头的这一声可算是给周遭的人提了醒儿，纷纷低头从自己身上拿出随身携带着的手帕来让千叶指点。 韶华被眼前乱糟糟的场景给弄得脑袋有些发懵，旋即怒意上头，厉声呵斥道“都给我住口！” 伴随着这一话落，现场似乎静了静，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而后人群倏地爆发出更为嘈杂的声音。 韶华掩耳退至千叶的身边，“王妃，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幽兰居吧？这些人委实太闹了些。” 而且就在王爷待客的厅堂，池清大人竟然还没有带人出来驱赶她们！ 韶华踮起脚尖看了看厅堂的方向，厅堂明亮，门窗紧闭，虽是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但是能清晰的看到映在门窗上的人影，其中一个似乎还是一个女子，即使如此，似乎也挡不住她那曼妙的身姿。 女子？！ 韶华打了个激灵。 不会这么巧吧…… 微微斜眼看了看一侧的千叶，千叶依旧站在原处，眼睛看着的方向和她方才看着的方向是一模一样的。 “王妃……” 心内有些张惶，却又在看到昏昏灯光下千叶更加昏昏的面色时止住了话头。 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显得有些多余吧？ 王妃平日看着似乎对这些，对王爷的事情都不大上心，也不大在乎，可心里，到底还是放不开的吧。 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面前的人影似乎也层层叠叠，叫人分不清谁是谁了。 千叶闭上眼睛片刻，待再睁眼时已是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出现的怔楞以及弥漫的难过从未出现过般。 “方才我瞧过了，大家的手帕都绣得很好，指教我是不敢说了，最多只能是给大家提一下建议。”千叶望着面前看到她张口说话就安静下来的人群，声音越发温柔，“这样吧，今日天色委实太晚了，明日，明日大家要是真心想让我给大家说一说女红的事的话，可以在得空的时候来幽兰居。” 本就是为了防止王妃发现厅堂那面的异样这些人才会如此慌乱的随意找了个借口，可哪里知道这王妃竟然还真的开口应下了，众人一时有些怔怔。 韶华见状，竖眉叉腰，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千叶的面前，“你们这些人还不赶紧谢过王妃？这天下论起女红，王妃要是说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你们可算是撞了大运了！” 对对对，该谢恩，眼下这个情况就该是谢恩才对。 丫头仆妇们互相拉扯着给千叶墩身施礼道谢。 ------------ 160 怒意 大运？ 得有三年没听过这个词了吧？ 三年前，世人说她能够以正妻的身份嫁给候安王，而且还是圣旨亲赐，是撞了大运。三年了，竟然又听到了这个词，还是在那人悄无声息一声不吭进府的时候…… 这大运，还真是，让人觉得心内惶惶啊。 千叶唇角的笑意更甚，夜风将她轻柔的话音传入众人的耳中。 “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而已。” 丫头仆妇们又是怔怔，直到千叶的身影已经快要看不见了才恍然回过神来。 王妃莫不是受了刺激，所以脑子开始糊涂了吧？ 方才王妃的神情她们可是都瞧见了的，那明显就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哪里还有心思指导她们做女红？ 可眼下她不仅认认真真的应下了，还诚心实意的邀请她们过去幽兰居里询问，这…… 跟在千叶身边一直惴惴不安的韶华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从千叶从容淡定的迈着步子回到幽兰居，到千叶从容淡定的用了饭，再到千叶从容淡定的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书，还时不时的指点一下若尔的功课的时候，她觉得脑子糊涂的人可能是自己。 毕竟那是在待客的厅堂，王爷跟一个女子光明正大的坐在那里谈话，又没有避人耳目，谁说就一定是那个女子了？ 指不定就是一个普通来访的客人，只是那个客人刚好是女子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的，可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韶华摇摇头，将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给甩出去。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韶华回头，见是天韵便又收回了目光。 天韵越过韶华，径直在千叶的面前跪下，再抬头时已是泪水涟涟。 韶华心里一个咯噔，还没来得及反应天韵如此是为了什么的时候，那厢天韵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王妃……事情就是这样的，奴婢没有来得及告知王妃，让王妃陡然惊闻此等消息，委实是奴婢失责……”天韵抬起袖子擦了擦泪珠，“还请王妃责罚。” 天韵说完话，以头抢地，发出砰的一声响，吓了韶华一跳。 千叶丢开书，似笑非笑的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天韵，“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是认错，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何况我并没有觉得你是来认错的。” 可不是，字字句句都在说是王妃带着自己私下出了府，并没有告诉她去了何处，害得她早早得了消息却是不知道该去何处送这个消息。 韶华撇撇嘴，转身去给千叶斟了一杯热茶。 “王妃，奴婢冤枉啊！”天韵心中震惊，抬起头来跪行几步，“奴婢的确是来认错的。只是让那女子进府是王爷的意思，甚至王爷还命了池清大人前去府门相迎，奴婢……奴婢只是一个丫头，哪里来的本事能够拦住王爷呢？” 千叶摇晃着茶盏，滚烫的茶汤不经意的飞出去几滴，好巧不巧的正好落在天韵那因着袖子滑落而洁白光裸的手臂上。 天韵吃痛，下意识的就想收回手臂，却在触及到千叶的视线之后又僵住不动了。 白嫩的手臂上立时浮现出几个红印。 瞧瞧，这手臂还真是比她的还养得白嫩，不过是茶水这么轻轻滴了两滴，竟然就泛红了。 将茶盏重重的搁置在矮几上，那砰的一声脆响引得天韵的手臂跟着往后缩了缩。 她可不想再莫名其妙的被茶水给烫到，还有那个韶华，她是成心的吗？竟然给倒了一杯这么烫的茶来！ 天韵垂眸，掩住眼中翻滚的怒意。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但是我的错，王爷也有错了？”千叶歪头浅笑反问，“难道王爷要接一个女子进府还得经过你这么一个丫头的同意么？那本王妃日后的吃穿用度是不是也要向天韵你报备呢？” 说到最后，千叶的脸色已是沉沉。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她只是想到千叶和韶华联手在作弄她，在演戏给她看，心里就膈应得慌，偏生自己明明知道还得配合着装出不知道的模样，真是恶心至极！ 本来还想着借今日之事好好恶心千叶一把，没想到竟然被倒打一耙！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真是恼人！ 天韵对着千叶行了一个稽首大礼，语气悲痛道：“王妃，奴婢真是冤枉！奴婢自觉失责，让王妃适才在府上的下人面前落了面子，所以奴婢才前来请罪！奴婢……奴婢委实没有那些想法啊，还请王妃明鉴！” 又是明鉴！说来说去，就只会这一句说辞吗？ 千叶冷哼一声，将头偏着看向窗外，天上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小雪，将才清理干净的地面又给蒙上了一层雪白。 “腊月初八，你去相府给沐之悦说了一些关于我的喜好，以及平素跟什么人来往。腊月十七，你又去相府私自见了沐之悦，说了江南之行灾民之乱是我解决的事情。腊月二十，去相府同沐之悦说了……” “不，不是的，那是夫人命人让奴婢过去的，奴婢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至于江南灾民乱的事情，奴婢自己都不知情，又何来的去同夫人说？”天韵神色惶惶，顾不得其他，开口打断了千叶的话，“王妃，王妃，奴婢是被冤枉的，是被冤枉的啊！” 垂目瞥了一眼自己被天韵拉住的袖子，千叶嗤笑一声，忽地猛然伸手打落天韵的手。 “冤枉？！天韵，你当真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是聪明人，其他的都是傻子吗？” 千叶陡然提高声音喝道，屋内及廊下候着的丫头仆妇们皆是战战兢兢的就地跪下。 “你敢说你方才没有站在树下看着我和韶华被那群人给围着？你敢说你真的不知道我和韶华到底去了何处？”千叶愤愤，“我出府向来用的是府上的马车，要是你有心去门房上问问，你会不清楚？” “不过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想来给我添堵！” 千叶伸出手指指向窗外，因着情绪激动，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 161 处置 天韵身后跪着的韶华闻言不由得又瞧了天韵几眼。 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来的？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的，奴婢就是来认错的，是来认错的。” 天韵一面摇着头一面跪行上前。 “认错？我记得你上次被我在相府偏门抓到的时候也是如此说的，可是你做了些什么？”许是连笑都懒得笑了，千叶脸上一片木然，“你靠着我的消息，从沐之悦那里换来了一袋又一袋的银钱！你瞧瞧你的手臂，你的脸，比我这个做王妃的还要娇嫩！看看你身上穿着的衣裙，和我的又差了多少？”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着冤枉，那你何不干脆的给我解释解释你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我虽然给你们的月银要比其他府中的一等丫头要高，可我不认为会高到这种程度，让你不但有余钱去买上好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还能买上百两一匹的绸缎！” 千叶冷冷的瞧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天韵。 天韵先是一怔，旋即大笑出声，拍拍膝盖径直从地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千叶，冷笑道：“是，我就是拿着你的秘密去向夫人换了不少的银子！不是我说，你的消息可还真是够值钱的，我上次不过是同夫人说了一句三姨娘要回来了，夫人就给了我五十两赏银！” 天韵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两哎！够我在你这里当上一年的丫头了！” 韶华皱皱眉头，刚要呵斥天韵，却又听得天韵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你以为你现在凭什么有资格过着这进出都是丫头仆妇跟随的生活？你以为你现在为什么能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过就是你运气好，有了一个当年救过太后的娘！也亏得是太后娘娘知恩图报，竟然舍得将你这个卑贱的庶女嫁给候安王做正妃！要不然，你现在还指不定在相府里过着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成日被夫人还有二小姐明里暗里的欺压呢！” 天韵很是不屑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掌，“你看，运气也不过是一时的而已！老天爷都是公平的眷顾着每一个人的，府上来了一个新的姑娘，你马上就要失宠了！哈哈……” 笑声又忽地消失，天韵摇了摇头，“不，不对，你从来都没有得宠过！试问天下间哪个女子会像你这般，出阁三年了竟然还是处子！” 千叶的眉头蹙了起来，韶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目光恨恨的盯着天韵，恨不能一把上前给她甩上一个大耳巴子！ 天韵此时似乎已经是豁出去了，浑然不觉身后韶华灼灼的目光，嘻嘻笑道：“你说王妃，我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夫人，夫人会给我多少赏钱？我还能不能去买一匹你现在身上穿的这个料子来做衣裳？” 千叶上前一步，在韶华以为千叶会扬手打人的时候，千叶却忽地浮现一抹笑，“怕是不能了！这料子即便是沐之悦给你再多的钱恐怕你也买不到！因为这是皇上赏赐的浮光锦，整个天辰不过十匹，而我也只是凭着运气侥幸得了一匹而已！” 天韵脸上的笑意僵住。 浮光锦，竟然是浮光锦！是她眼拙了，竟然没有瞧出来这是东裕国当年战败送来的浮光锦！不，不，不是她眼拙，是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真的会将御赐之物拿来做了衣裳还明目张胆的穿在了身上！ 怪不得她平素总觉得这衣衫的质地和模样都与其他旁的名贵布匹不同，没想到啊，竟然是浮光锦！ 天韵盯着千叶身上的衣衫的目光变得有些痴迷，探出手似乎是想要去摸一摸那衣衫，却被千叶侧身躲过。 “你们都跪着干什么？赶紧起来吧。”千叶皱眉，对着韶华说道，“韶华，去天韵的屋子里把她的那些首饰盒子之类的东西全都给我留下，然后把人给我赶出去，我倦了，不想再看见此人！” 这一次，韶华再没了任何犹豫，直接低头应了声是，旋即快走几步，打开门唤了两个看起来结识一点的仆妇进来看着天韵，自己则是去了天韵的屋子，替她收拾东西。 天韵瞧着韶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恍然回神，踉跄着往前奔着，一面急道：“韶华！不准去，你个小贱婢！那是我的银子，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动！谁都不许！” 抬脚迈进屋子里来的仆妇看到天韵要出去，下意识的就抄起手架住了天韵，将她带回千叶的面前跪下。 “千叶茴！你个贱婢！那是我的钱，是我钱！你是知道自己马上要失宠了，怕没有银子花，所以才想着上我这儿来拿银子吗？你个贱婢，贱婢！” 天韵怒瞪着垂首看书的千叶，像个泼妇似的大骂着，甚至于还试探着起身挣扎到千叶面前去想要打她。 千叶非但不避，反而还凑近了天韵，吓得两个仆妇赶紧伸手将天韵往后拉。 “那是你的银子吗？”千叶微微一笑，“那不是用我的消息，我的秘密换来的银子吗？自然应当是属于我的。我拿回来，有什么不对？” 千叶走了几步，继续道：“哦，对了，我不只要你的那些银子呢，还有你的那些金银首饰，绢丝布匹，我通通都要拿走！不过你放宽心，我呢，嫌弃你，是不会用你这些东西的。所以呢，我会等韶华拿来之后，当着你的面，让幽兰居上上下下都自个儿来挑一挑，看得上眼的就拿走，看不上眼的，就丢进火盆里烧了！左右天冷，权当暖屋子了！” 金银首饰，绢丝布匹，自己挑…… 两个仆妇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天韵怔怔的望着灯下的女子，失神一刻后又破口大骂，只是这一次她才刚张口，连音都还没有发出来，就被千叶丢来的帕子给兜头罩住了脸。 “把她的嘴给我堵严实了！吵吵嚷嚷的，万一惊到了王爷那边的客人可怎生是好？” ------------ 162 理会 幽兰居这边的动静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池清的耳朵里，正想着寻个机会去给陌南笙禀报，那头与心儿说着话的陌南笙就忽地止住了话音，抬眸看了过来。 “有事？” 池清点点头。 陌南笙嗯了一声，旋即对着心儿低声交代了两句，这才起身大步往外。 廊下四面来风，将头顶的灯笼吹得摇摇晃晃，同时也将陌南笙棱角分明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是王妃那边的事？” 先前那些丫头仆妇们为了拦着千叶来厅堂这面一个个争先恐后向千叶请教女红的事情，陌南笙已经听池清说过了。 他故意挑了她今日出门的时候让心儿来府上，故意的让府上的人看到，故意的交代了府上的人若是看到王妃回府，无论如何都要挡住王妃，不能让她来厅堂，甚至不要让她往厅堂这一面看，还特地吩咐了人把厅堂的门窗都给关上，灯点得透亮。 他知道，凭借她的聪慧，定然能够发现出这里的异样，他在屋子里等着她推门进来问，哪怕是问一句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她一声也好，可是……她没有来。 听池清说，她含笑应下了那些丫头仆妇们随口说出的话，还真心实意的邀请那些人明日去幽兰居里找她…… 发现了异样又如何？心里不在乎，所以又何必来问？ 长长吐出一口气，陌南笙抬眸看向池清。 “是。”池清点点头，“听来人说是王妃让韶华去天韵的屋子里收拾金银首饰，绢丝布匹，说是要赏赐给幽兰居里其他当差的人，天韵那丫头不肯，所以闹出了一些动静……” 陌南笙眉头猛地蹙紧，“让人去库房拿些金银首饰还有绢丝布匹给王妃送过去，怎么说也是皇亲，连赏赐个下人都要去夺自己身边婢子的东西来赏赐，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咱们候安王府还要不要挺起胸膛在这上京做人了？” 王府不过是个死物，死物哪里需要考虑做人的问题？ 池清撇撇嘴，却是没有动。 “王爷，王妃这是在处罚天韵呢！不是真的要赏赐那些下人，不，不是，是真的要赏赐那些下人，不过不是王妃想要赏，而是因为天韵那个丫头今日做了惹怒王妃的事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个话都说不清楚，白瞎了！ 陌南笙嫌弃的看了池清两眼，抬脚就欲往幽兰居去自己看个究竟，却又忽地收住脚，问道“你是说天韵那个丫头惹怒了王妃？她做了什么事？以前那些掀王妃底儿的事情都没让王妃动怒，甚至还如常般留她在身边，今次是做了什么，竟然惹得王妃动怒了？” 怎么感觉王妃生气王爷似乎很高兴？不然这微微掀起的唇角是怎么回事？ 池清疑惑的看了两眼陌南笙，道“回王爷，听人说是天韵那丫头指着王妃的鼻子骂，说了许多不入耳的话，所以王妃才……” 原来是因为被骂了，不是因为其他啊…… 陌南笙恍然，点点头唔了一声，“本王知道了，天韵那丫头既然这么不会说话，你就代本王过去瞧瞧看王妃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吧！” 能有什么帮忙的地方？王妃不是都已经做出处罚了？ 虽然这个处罚在他眼里并不如何，但到底是没有深仇大恨，也犯不着夺了人性命吧…… 池清一面想着，一面俯身施礼，向着幽兰居而去。 等等。 池清脚下步子一顿，回头看了看依旧站在廊下的陌南笙。 天韵那丫头既然这么不会说话，你就代本王过去瞧瞧看王妃有没有需要什么帮忙的地方吧…… 这句话的关键是在…… 池清忽地福至心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王爷委实也太小气了吧，之前在江南的时候，那些灾民当着面儿骂他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啊，如今就因为他说了一句天韵骂了王妃，所以王爷就要拿走天韵的舌头…… 这也太…… 摇摇头，池清抬起步子继续往幽兰居走着，摇曳灯光下，将站在廊下的陌南笙的身影拉得老长。 身后有清浅的脚步声传来，陌南笙眉头忽地一动，转过头去，正好撞见心儿提着裙摆款步而出。 “笙哥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要不要心儿去……” 最近东裕国大肆进犯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惶惶不安，明惠帝原本还想等着过完年之后再决定前往洛水城的人选，如今却不得不打乱计划，将其提前。 大臣们各执己见，相持不下，将整个朝堂弄得乌烟瘴气，不复以往。而这其中呼声最高的竟然不是常年待在洛水城的陌南笙，而是从未出过皇城，连兵都没有带过一日的大皇子陌南浔！ 这可是个立功的大好机会，也难怪笙哥哥会如此忧心。 心儿吐出一口气，大眼错眼不眨的看着陌南笙，唯恐漏了他的什么话。 陌南笙却是忽地笑了，“你想哪儿去了？如今进了府，那些事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待在府中便是。” 提到这个，心儿难免红了红脸，垂下头一刻又抬起头来，“笙哥哥……我……王妃……这般进来是不是不大好？” 看着心儿惶恐不安的神色，陌南笙也不自觉蹙起了眉头，不过却不是因为心儿提的这件事，而是提到的那个人。 也不知道池清到底明白他的意思了没？ 抬首看向幽兰居的方向，陌南笙轻声道“不妨事，王妃早就知道你要进府，只不过没给她打招呼提前了而已，不必理会。” “王妃怎么说也是府里的主子……心儿贸然住进王府，怕是有不妥吧？不若明日心儿还是亲自去拜见一下王妃，免得惹了王妃不高兴。” 他让心儿进府来可不是为了让她伏低做小的，眉头皱了皱，“都说了不理会，你还去干什么？” 丢下这么一句话，陌南笙抬脚大步离开了厅堂。 心儿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笙哥哥……刚刚是在对着她发脾气吗？ ------------ 163 飞来 “小姐，天冷，咱们还是快些回屋去吧。” 一直在厅内候着的兰儿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动静，就试探性的走了出来，然后便瞧见心儿一个人怔愣愣的站在廊下，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抬手给心儿的肩头披了一件披风，嘀咕道“王爷怎地就这样把小姐给丢在这里了？好歹也说一声让小姐住哪儿啊，这么火急火燎的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什么地方着火了呢！” “胡说八道些什么？！笙哥哥是因为有事才走的，你我在这里等一等就好了。” 心儿厉声呵斥，眉眼全是冷凝。 噗通一声，兰儿跪在地上，“小姐恕罪，小姐恕罪。是奴婢失言，奴婢认错……” 心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快起来吧。这里可是厅堂，人来人往的，到时候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是个什么刁钻跋扈的人呢！如此一来，岂不是还没和那王妃交锋就落了下乘！我可是听说王妃待府上那些下人极好，很多人都恨不得自己在幽兰居里当差呢！” 兰儿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方才认错的时候狠狠甩了几个巴掌，此刻正火辣辣的泛着疼。 主仆二人的确没有等多久就疾步走来了一个小丫头，躬身施礼道：“心儿姑娘，是王妃吩咐奴婢过来给你们引路的，你们的住处在落梅院，请往这边走。” 王妃？千叶茴？ 怎么会是她？难道不该是笙哥哥来安排她的住处吗？ 心儿咬着牙，却又不得不勉力笑着，“天色这么晚了，竟然还要叨扰王妃来操心这些许小事，其实心儿在这里随意找间屋子住下就是了，哪用麻烦王妃来亲自安排呢？” “王妃说了，来者是客，既然有客至，怎么能怠慢呢？”丫头一面提着灯笼一面小心提醒，“心儿姑娘，小心脚下。下了好些日子的雪，这青石板上长了些青苔，稍有不慎可能会滑倒。” “多谢姑娘提醒。” 心儿眉眼冷意愈盛，唇边的笑意也愈发浓烈。 果然是候安王妃啊，这么快就让人来了，客至？ 心儿嗤笑一声。 谁是主，谁是客，这都还不一定呢！ 翌日，大雪纷飞，宽阔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两侧林立的店铺也因为没有人气而显得有些冷清。 紧闭大门多日的洛府今日却是破天荒的开了门，从里间缓步走出一个红衣女子，腰间挂着一条鹿皮软鞭，只是女子并未能走出多远，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一个人给吓没了魂儿。 那人裹着厚厚的冬衣，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眉毛上都覆了一层白白的雪，配上其下那张明显还是少年人的脸，显得很是滑稽。 待看清楚那人的脸之后，洛辰星陡然扯下腰间的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冲着来人给甩了过去。 “千叶珏，你一天是吃饱了没事干，成心躲在这里吓人的是吧？看我今儿个不好好收拾你！” 本就在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的千叶珏四肢早已僵硬，大脑也被冻得发懵，对洛辰星这一突来的反应感到猝不及防，慌忙闪躲却也没能避开这一鞭子。 “啪！” 鞭子落在千叶珏的身上，发出一声响，旋即洛辰星的鞭子就落到了千叶珏的手上。 “喂！洛辰星，小爷我一大清早就来洛府门口等你，你不说请我进去喝喝茶也就罢了，居然还拿鞭子抽我！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啊？” 洛辰星就是这几日在家里憋闷，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府邸，却又被千叶珏这么突然一吓，心情自然就好不到哪儿去。 方才看到鞭子落在千叶珏身上之后，洛辰星就有些后悔这般对他了，此刻听得千叶珏近乎指责的话语，自然也没像以前那般反驳或者嗤声。 这样的变化倒是让千叶珏不由一愣。 龇牙咧嘴的上前走到洛辰星面前，将手里的鞭子还给她，“喂！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不至于露出这么一副要哭的表情吧？被打的可是我哎，我都没哭，你哭啥？” 洛辰星眨了眨泛酸的眼睛，道“你哪只眼睛里看到我哭了？！” 两只啊。 不过这话千叶珏是不会说的。 摸着鼻头讪讪的笑了笑，千叶珏道“喂，我们今日去金风玉露吧，听说娉婷姑娘走了，金风玉露今儿个要选新花魁呢！” 洛辰星白了他一眼，“你们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到晚就想着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丢下这句话，洛辰星从千叶珏的手上拿了软鞭就疾步离去，留下千叶珏愣愣站在原地。 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 他们本来就不是东西，是人啊，不，不对，他不是男人，不，这么说也不对…… 千叶珏愁眉苦脸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时之间陷进了这句话里，久久绕不出来。 而这边扔下千叶珏走了的洛辰星刚刚走出小巷进入主街，就听得人声鼎沸。 拉住一个急急往前走着的妇人，洛辰星笑问“大婶儿，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怎么忽地多了这么多人？” 洛辰星转头看了看已然水泄不通的四周，有些不解。 那位被陡然拉住的妇人在听到洛辰星前面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怒不可遏，可一直忍着到她说完话才一把打落洛辰星的手。 妇人看着瘦瘦弱弱的，也不知道手上打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这么一动作，差点把洛辰星的手腕都给打折了。 洛辰星呼痛，一面上下甩着手，意图减轻这份痛感，那厢就听得妇人用超大的嗓门嚷着“大婶儿？我看着有那么老吗？还是你以为你看着年轻啊？居然敢叫我大婶儿！” 洛辰星茫然抬头看着面前放大的怒容，妇人因为气愤而变得更大的鼻孔随着妇人的呼吸一收一缩，看起来很是骇人。 洛辰星忙倒退几步，“对不住啊对不住，姐姐，哦，不，妹妹，是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妇人撇撇嘴，站直身子，“这还差不多。” ------------ 164 横祸 眼瞅着妇人扭着纤细的腰肢走远，洛辰星才慌忙想起自己方才是为何要拦住这妇人。如今被人莫名其妙的吼了一通也就罢了，偏生目的还没达到，洛辰星不免有些着急。 可人潮涌涌，人头攒动，不过转瞬妇人就已消失不见，哪里还看得见踪迹？ 有人忽地从前面往后退了几步，一脚踩在了洛辰星的脚背上，洛辰星霎时疼得五官有些扭曲。 那书生打扮的人也知是自己之过，忙不迭的转过身子来冲洛辰星赔礼道歉，原本还想着作揖表示一下，奈何这里委实太过拥挤，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舒展自己的身姿，一个好好的礼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显得很是滑稽。 “没事没事，这儿人实在太多了，踩到也是难免的，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竟然会造成眼下的盛景。” 洛辰星大度的摆摆手。 书生微微一笑，露出细白的牙，有些疑惑道：“姑娘还不知道？” 见洛辰星身上的衣衫名贵，举手投足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对于她竟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很是诧异，可反观洛辰星神情又不似作伪，况且这事儿已经闹得风风雨雨，完全没有那个必要知道了还装作不知道，书生便贸然的开口搭了话。 哟！看样子竟然是个知情的，也不枉她被无辜踩了一脚。 洛辰星笑眯眯又带着几分兴冲冲的开口问道：“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到底出了何事？” 书生微微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是千叶丞相出事了！皇上说丞相大人身为百官之首，却是管不好一个小小的内宅，惹得内宅频频出现事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齐家都做不好，何谈辅佐帝王治国平天下？所以啊，丞相大人被罢官了！” 千叶丞相……罢官了…… 看这些人的模样，应当不仅仅是罢官那么一件事情吧？ 这上京城，天子脚下，每天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罢官的人多了去了，可也不见得何时会引来如此大的轰动啊！ 洛辰星面色微变。 “姑娘，姑娘？”书生不知为何洛辰星忽地变了脸色，伸出手在洛辰星的眼前晃了晃，见她看向他，问道，“没事吧？” 洛辰星有些恍惚，旋即又回过神来，追问：“这丞相大人被罢官了，也不至于街上这么多人吧？难不成都是来看热闹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书生松了一口气，摇摇头，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大皇子率了十万大军前往洛水城去攻打东裕国，结果人还没走出多远，粮草就被劫了！” 洛辰星看看周遭涌涌人潮，不禁为书生的这副模样感到有些好笑。 这么多的人，想必这件事情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吧，亏得他还能做出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生怕被人给听去了般。 只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可如今先行的粮草竟然全都被劫了，这场仗，还未打就输了一半啊！ 乱哄哄的人群忽地安静了下来，远处有马蹄声还有官兵们拿着鞭子出来维持秩序的声音，洛辰星趁着人群此刻的静默，赶紧快速的穿梭其中，挤出了人群。 千叶珏，那个小子一大早就在她们家门前候着，想来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被罢官了的事情吧？ 她得赶紧去告诉他才行。 与此同时，早就得知了消息的陌南笙此刻正和池清站在一间酒楼临街的窗前，看着下方闹哄哄的人群，眉头蹙得更深。 “有没有打听出来父皇到底是为何罢了千叶喻？” 坐在椅凳上，一面抬手给自己倒茶，一面问着池清。 堂堂丞相，百官之首，却治不好一个内宅，所以罢了丞相的官儿？这种荒唐的理由，也就只能唬唬这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了！ 何况丞相府那些内宅糟心事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父皇如今才拿出来用作理由罢黜了千叶喻，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陌南笙嗤笑一声。 “回禀王爷，这事儿就是一桩小事儿。是太后前些日子忽地想起娘家的子侄，招了人进宫来叙话，可哪知道那周公子在这之前和千叶三公子在街上打了一架，脸上带了伤。太后一瞧见就不高兴了，当下就叫了皇上要讨个公道。” “就因为这个父皇把丞相大人给赶出朝堂了？”陌南笙抬眼看向池清，“你觉得是我好骗还是我父皇脑子糊涂？” 王爷好骗还是皇上糊涂？这两个可都不是能说的。 池清飞快的摇了摇头。 “那你还来告诉我是因为这个原因？” 陌南笙语调平缓，看似并无异样，只是那双愈渐幽深的瞳孔还是彰显了他此刻的不虞。 “属下再去查查。” 池清丢下这句话，在陌南笙心口憋着的那股气还没彻底发作出来之前，一溜烟儿的从窗子边飞了出去，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 相府花厅廊下，站着一溜战战兢兢缩手缩脚的丫头小厮仆妇，就连胆子肥了，敢指着千叶喻鼻子骂的沐之悦此刻也只是由绿意扶着，颤巍巍的候在廊下，竖着耳朵听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不敢贸然进去。 过了好一阵子，屋子里的声响终于归于寂灭，千叶喻打开屋门，让人进去收拾那些残渣，却是看都没看沐之悦一眼，径直就要往千叶依的院子而去。 沐之悦慌张，抬脚就跟在千叶喻的身后。 千叶喻被罢官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她作为结发妻子，自然也是早就知晓了，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被罢官，竟然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和大皇子…… 唉哟！这日子怎么就没个顺心的时候了！ “老爷，老爷，这件事情咱们得问清楚，依依不是那样的人，你这样过去，不是摆明了要让依依难堪吗？你让她以后的面子往哪里搁？” 沐之悦急急几步上前扯住千叶喻的袖子。 千叶喻顿住脚，回头看着沐之悦，眉眼之间一片阴沉，“她的面子没处搁？你没看到现在我的面子都没处搁了吗？！咱们家，这一年来惹出了多少事，给上京城那些茶楼酒肆添了多少笑料？！” ------------ 165 不对 沐之悦抿唇不语，千叶喻却忽地一声嗤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现在连圣上罢我的官都是因为什么内宅不齐！沐之悦，你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家？我娶你回来是给我好好治家，免了我的后顾之忧的！可你倒好，不帮忙就算了，还处处给我点火！现在好了，这后院失火都失到天下人面前了，你满意了？！” 千叶喻想到今日自己下朝回来的时候周围同僚那有如火烧的目光，就恨不能扒了千叶依的皮！ 沐之悦被吼得一愣，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千叶喻就已经甩袖走人了。 “夫人，咱们还是快跟上去瞧瞧吧。”绿意推了推仍旧处于怔愣状态的沐之悦，“老爷眼下正在气头上，若是二小姐言语冲撞了老爷，只怕是事情更……” 沐之悦打了一个激灵，暂且将千叶喻方才带给她的闷气搁置到一旁，疾步往千叶依的院子而去。 “……爹爹，您为何要打我？” 千叶依看着气冲冲走进来二话不说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的千叶喻，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几分恼怒几分疑惑的问着千叶喻。 “为何要打你？！你自己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吗？我还当你是个明事理的，一心想要栽培你，可是你呢？你现在都是在做些什么！”因着情绪激动，千叶喻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你不能给我，给我们千叶家带来荣耀也就罢了，做什么还要抹黑我们千叶家，还拖累我被罢了官？！” 罢官？！ 千叶依眨了眨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惊讶。 “爹爹，您为何会被罢官？您不是圣上最倚重的臣子吗？就算是您犯了过错，看在您是百官之首的份儿上，圣上也断然不会如此轻易的就罢了您的官啊？！” 许是千叶喻抛出的话对千叶依来说太过于惊骇，一时间千叶依竟然没有想起要捂住自己方才被打的半张脸。 清晰的五指印落在那白皙如玉的脸上，显得很是不衬，千叶喻挪开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千叶依一门心思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何曾注意到千叶喻这一丝丝的异常。 往前迈了几步，千叶依问道:“爹爹，您方才说您被圣上罢官是因为我？为什么呢？这会不会是圣上随便找的一个由头，目的就是为了将您给赶出朝堂？” 原本千叶喻见她一点觉悟都没有，好不容易压下去一些的怒火眼见又要发作，却又在听到她后面一句话的时候给生生压了下去。 府上的主子有了口舌之争，当奴婢的还是不要在面前胡乱晃荡比较好，尤其是像芍药这种并不怎么受千叶依待见的，贸然上去劝阻，只怕是会被无辜受牵连，是以芍药在看到二人之间气氛稍缓之后就悄无声息的退到了廊下站着，将屋子留给了父女二人。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千叶喻依旧拉长脸，“我自问为官这些年，虽不见得做出了什么人人津津乐道交口相赞的大功绩，但也没做出什么危害江山社稷的事情，圣上为何如此费心的想要将我……驱逐出朝堂？” 赶这个字委实难听，说的又是自己，千叶喻当然很是自觉的就换了一个词，不过驱逐二字也不见得有多好。 千叶喻的面色不由得又沉了几分。 “爹爹，您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千叶依苦笑，“您可别忘了，如今您不仅是丞相，还是国丈！您的大女儿，不管您承认不承认，待见不待见，她都是您女儿，她还是候安王妃！至于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两个女儿，两个都嫁入了皇室，若是嫁的是同一个男人还好，可偏生却是两个皇子。 一个有受宠的贵妃撑腰，一个有赫赫战功，圣上近来身子骨开始不好，东宫之位悬而未决…… 一瞬间，千叶喻的神色变了几变。 “不对，不对。”千叶喻摇摇头，“我在朝中一直中立，未曾站到大皇子或者候安王任何一人一边，圣上若是忧心这个，难道不该等着我做出决断之后再做打算吗？” 明惠帝深居宫中，根本不清楚大臣府邸之事，就算是清楚他更为偏心千叶依，也绝无可能就此断定他会站在大皇子那边。将他赶出朝堂，他对于这两人来说就没了多大用处，明惠帝此举，对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好处…… 难道说…… 圣上中意的是那个寄情山水的三皇子？！ 千叶喻眸中精光大盛。 若真是如此，那他……岂不是如意算盘落了空？ “为何会不对……” 千叶依堪堪吐出这几个字，千叶喻就已经急急转身而出了，正巧在院门口同沐之悦撞了个正着。 沐之悦先是一愣，旋即墩身施礼，“老爷，依依她……” “别和我说这些！”千叶喻推开沐之悦，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这火急火燎的又是出什么事了？ 沐之悦望着千叶喻离开的背影，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夫人，老爷都走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二小姐吧。” 对对，这才是大事。 不过千叶喻在这里待的时间并不长，想来应该也是没闹出什么乱子的。而且方才看千叶喻的样子，虽然依旧拉长着脸，却似乎怒气没之前那么盛了，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沐之悦抬脚往屋子里去，站在廊下的芍药立即墩身施礼，沐之悦原本要继续往前迈的步子却忽地顿住，扭头看向芍药。 “你怎么不在屋里伺候着，偏生跑到这儿来偷懒？”不给芍药开口解释的机会，沐之悦又继续道，“你该不会是见着老爷和小姐起了口角，为了避免自己受到牵连，所以才跑到这里来站着的吧？” 就算这是事实，若是不想被扒掉一层皮，眼下是万万不能应是的。 芍药惶惶跪在廊下冷硬的地面上，颤声道:“夫人，奴婢冤枉。奴婢只是瞧着老爷怒气冲天，二小姐性子又是个急的，万一两人不和的消息传了出去，到底是对大家都不好，所以奴婢才来外面守着的。” 更多乡村言情流行 加公众号 syzjxs2　　阅读速度更快 ------------ 166 双至 沐之悦嗤笑一声，“起来吧，没看出来你也是个有心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视野里华贵的衣裙从地面拖过，然后渐渐远去，芍药颤巍巍的从地上起身，老老实实的站在廊下。 冷厉的寒风吹过，将屋子里低低的说话声也一并带入芍药的耳中。 “……爹爹罢官是因为我和大皇子之间私通？” 千叶依因为惊讶而略微提高的嗓音传了出来，芍药不免又是一颤。 小姐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还……还如此不管不顾的当着人说出来，她真是…… 芍药挪了挪步子，又往外移了些许。 这些事情还是少知道一些比较好，毕竟知道多了，人命总是有些难保的。 “……真的是你？”屋内，沐之悦掩住唇，“依依，你怎么能这么不自爱呢？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你怎么……” 绿意哑然，旋即反应过来这话委实不适合被人听到，忙几步走到门口，抬手合上门的那个瞬间，绿意有些冷意的眸光若有似无的从芍药身上扫过，惹得芍药藏在袖下的手都在不住的抖动。 好在绿意只是匆忙扫了那么一眼，就像是不经意间落到了芍药身上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门吧嗒一声合上，芍药紧绷的背脊也舒缓了下来。 微微靠在廊柱上，芍药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仿佛一条快濒临死亡的鱼。 “不自爱？”千叶依冷笑，“我和大皇子婚事已定，早晚都会有这一桩事，那既如此，早做和晚做又有什么不同？” 看着千叶依那不甚在意的表情，沐之悦只觉得心口锐痛，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倒下去，关门回来的绿意赶紧上前扶住了沐之悦。 “夫人！” 握着绿意的手，沐之悦勉力稳住身形，“依依，你居然问我有什么不同？你知不知道这世间事，变故多了去了，只要没到最后一刻，谁能肯定事情就是如你所愿的那般在发展？你如今将自己交了出去，万一……万一……” 万一那陌南浔临时反悔，不肯娶你了又当如何？ “没有万一！”千叶依面色不虞，“我和殿下的婚事是圣旨亲赐，不会有万一的，不会……” 千叶依虽然口气强硬，可她眼中依旧有着无法掩饰的慌乱，似乎连她自己都对自己说出的话没有什么信心。 沐之悦见状，那些原本到了嘴边还想要再训斥千叶依的话全都化作了唇边那幽幽的一声叹息。 “依依，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已成事实，娘亲还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沐之悦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千叶依抬眸看向她，颊边那鲜红的五指印依然清晰可见。 “你……有没有吃药？” 这种事情，即便是对着自己的女儿说，沐之悦也难免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千叶依愣了愣，反问:“我好端端的，吃什么药？” 沐之悦嘴唇动了动，那一句避子汤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二小姐，夫人说的药是避子汤。”绿意见状，只得赶紧替沐之悦开口说道。 这件事事关重大，二小姐同大皇子之间有了肌肤之亲已是事实，她们没有办法让时间倒流，只能尽力应对眼下的情况。 若是二小姐事后忘了服用避子汤，只怕是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不过，如今问，似乎也没有多大用处了。 听到绿意的话，千叶依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脸上血色忽地褪尽。 虽是什么都还没说，但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了。 沐之悦这下是真的稳不住了，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就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 “娘，娘，你怎么了？芍药，芍药，快去找大夫！” 屋子里霎时乱哄哄的一团，门外的芍药根本来不及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何事，在听到千叶依的吩咐之后，就慌里慌张的跑出去找大夫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笼罩整个王府，有丫头开始次第点亮王府的灯，亮光从外往里逐一扩散。 而位于王府最里面的幽兰居此刻亦是灯火通明。 “王妃，具体的事情就是如此了。”韶华将打听来的消息逐一说给千叶听，“大夫说夫人就是急火攻心，开了两贴药，就提着药箱走了。” “等等。”千叶抬头，露出比灯光还要明亮的杏眸，“你方才说沐之悦是和千叶依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才晕倒的？那可是打听出了她们说了些什么？” 当初得知是千叶依命鸢锦去害了她的亲弟弟的时候，沐之悦顶多就是痛心疾首，并未曾晕倒，甚至还很快的调整了状态，帮着千叶依挽回在千叶喻心中的形象。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同千叶依说了两句话就晕倒？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回禀王妃，没有。”韶华摇了摇头，“当时二小姐的院子里除了夫人、二小姐就只有绿意和二小姐的贴身丫头芍药。” “芍药是从厨房调去的那个丫头吧？”千叶默然一刻，问道，“我记得曾经在相府的时候见过几次，那个丫头是个手脚勤快又老实本分的，既是二妹身边的丫头，那想来应该知道些什么吧。韶华，你去问问。” 去问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那丫头若是不傻，怎么可能会将自己主子的事情和盘托出？ 韶华讶然，却依旧应了声是。 走了两步，韶华看着周遭有些空荡荡的屋子，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又急急开口道:“王妃，是不是改日还要寻个牙婆来，天韵被赶出王府了，王妃身边只得奴婢这一个近身伺候的人，只怕是不妥。” 千叶轻笑摇头，“这件事不急，只要你不嫌累，再另找一个丫头的事情就可以暂时不提了。况且眼下就要过年了，事情堆积如山，就算是要找，还是得等到过完年之后再来讨论比较合适。” “当初若不是王妃自己拿出银子替奴婢的弟弟还了赌债，奴婢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韶华急急应声，“能够伺候王妃是奴婢的福分，哪里还会嫌累？” 更多乡村言情流行 加公众号 syzjxs2　　阅读速度更快 ------------ 167 果决 千叶抿嘴轻笑，挥手让韶华退出屋子去打听消息，自己则是拿起矮几上的话本子看了起来。 不过看也仅限于看这个动作而已，那些以往最吸引她的话本子上的故事此时却是不能留住她的心神，千叶蹙着眉头，望着话本子上的字在怔怔出神。 陌南笙之前已经让池清来同她说过了千叶喻被罢官的事情，还说是因为太后娘娘的侄子周素被三弟给打了，脸上的淤青让太后很是不悦，所以才以眼泪相逼，要让皇上给出一个交代。 皇上素来又是个仁孝的，见太后如此，自然是为了哄太后高兴，急急的就一口气给应了下来。 只是这个应，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周素，侄子，太后，陌南笙 千叶脑中忽地有亮光闪过，旋即千叶猛地从美人榻上给弹了起来，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攥着话本子，这一下，话本子就不偏不倚的砸到了千叶的脑门上，留下点点红印。 千叶却顾不得这些许疼痛，趿拉了鞋子，草草的披上外袍就要往外跑。 “千叶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着急的样子，难不成是东裕国的人打进上京来了？” 千叶的步子一顿，掀起眼皮往发声处看去，正好看见穿着大红色厚厚碎花袄子的若尔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在吃，另一只手却还攥了一串尚未动过的糖葫芦大摇大摆的进屋。 形状漂亮的山楂果裹着一层厚厚的糖衣，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若尔，这话是你打哪儿听来的？”千叶蹙起了眉头，神情有些严肃，“东裕国的人打进上京这种话是咱们能说的吗？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听见了，小心你的皮！” “千叶姐姐别生气，若尔记下了，以后不再乱说就是了。” 若尔吐吐舌头，一面上前几步走到千叶面前，将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递给千叶，“喏，千叶姐姐，这是若尔给你带回来的小食，韶华姐姐的若尔方才在路上碰见了，所以就给了，这是千叶姐姐你的。” 千叶接过糖葫芦，笑着道了声谢，旋即又问道：“若尔，你还没有告诉我方才那些话是什么人教你说的呢！总该不会是颜先生教的吧？” 若真是如此，那这个颜粟未免也太过糊涂了些。 这种话，能随随便便就讲给一个小孩子听吗？况且，那远在边境的事情，他又是如何得知？皇上不是才派了大皇子带着十万兵将去洛水城击退敌军吗？ 听得千叶提到颜粟，若尔唯恐千叶因此而误会了颜粟，然后强行禁止她在先生那里求学，赶紧开口解释道：“不是的，不是先生说的。先生从来不同我说这些，我都是在街上听来的。” 街上听来的？ 军事之事什么时候轮得到百姓们在大街上都能谈了？ 千叶惊愕，若尔又继续道：“是真的呢！千叶姐姐，你成日闷在府上不知道，如今大街上的人都在说这个呢！还说什么粮草被劫了，皇上可生气了呢！” 什么？还有这种事？！ 陌南浔离京不过是几日前的事，就算粮草先行，此刻也断然不会到达洛水城。两军交战，援军未至，粮草却被人给劫走了，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那是关乎十万大军的粮草啊！ 东裕国的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够越过洛水城守城将士跑进天辰的国土来，还将那么多粮草全都给劫走了！ 千叶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圣上会应了太后的求” 千叶掩唇，喃喃自语。 当初朝堂上力荐陌南浔带兵出征的大臣之一就有千叶喻，皇上此举，完全就是借着太后的由头在发泄怒气！ 一天的功夫，足够好些人知道该知道的事情了，毕竟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千叶喻将面前几案上摆放着的文书给合上，旋即有些颓然的往后靠在椅背上。 完了，完了，当初就说不该听淑妃的话，说什么要支持陌南浔去出征！陌南浔在上京养尊处优的待了这么些年，哪里是带兵打仗的料？ 现在好了，还没有和东裕国的人正式交锋，就已经输了一大截！难怪圣上会突然发作，只怕是圣上也觉得自己因为当了国丈，心里妄图想要来染指东宫人选的事情了吧？ 千叶喻摇了摇头，为自己的一时糊涂感到后悔不已。 其实这件事若是重新来过，只怕是当时他还是会如此选择！顾子柔那个女人，竟然不顾丝毫情面，拿着千叶依已经是陌南浔的女人的事情来威胁他，还说要是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白白失了身，到头来却什么都得不到的话，最好就乖乖答应她的要求，在朝堂上帮着陌南浔说话。 也怪当时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惊骇委实过大，加之他心里又有些蠢蠢欲动。要知道若是陌南浔此去真的立了大功，再加上朝中他的扶持，后宫淑妃的周旋，这东宫之位，也是**不离十了。 待到明惠帝百年，他就是最大的功臣，千叶家的荣耀将会更上一层！ 如今如今 千叶喻垂首看着几案上的文书，一把抓起来撕了个粉碎！ 蠢货！蠢货！ 地上满是雪花一样的纸片，千叶喻似是觉得还是不够，伸出脚又去踹了踹。 圣上这一次，还真是果决啊！ 与此同时，同样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的陌南笙却是忍不住勾唇一笑。 “王爷，大皇子未免也太原本还以为至少要到了洛水城，同东裕国的那些人交上手以后才会出事端，可如今还没到洛水城呢，粮草就被劫了，圣上这次可是被气得不轻啊，咱们是不是可以准备” 池清的面上也带了笑意。 今晨就听见上京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事儿，可是担心是三人成虎，所以他一直没敢同陌南笙说，直到消息确认之后才来禀报。 “不急。”陌南笙摇摇头，“你去查查这件事情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什么事情？ 池清一愣。 ------------ 168 意料 抬眼看向陌南笙，对方却已经低头在看书了。 方才他们是在说粮草被劫的事情，随后王爷就说让去查一查谁走漏了风声对啊！这件事情可是事关机密，传出来会对大皇子很是不利，大皇子那一派的人若是知道了，必然会想尽法子遮掩，然后把粮草能找的给找回来，找不回来的就自己掏腰包补上，怎么着也不至于让这个消息满天飞吧？ 这件事还真是有些古怪。 池清一面蹙着眉头退出屋子，一面在脑中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人做出来的这档子事。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池清正想呵斥来人，却发现那人是千叶，赶紧墩身施礼，侧身避过，给千叶让出路。 “陌南笙。”千叶径直进了屋子，站定在陌南笙面前，“我有事要同你说。” 面前的人儿因为方才剧烈跑动的缘故，面色较之以往要红润许多，但也因此呼吸有些不畅。 “池清，给王妃泡一壶茶来。”陌南笙扬声对外面吩咐了一句，旋即看向千叶，“坐下说吧。” 千叶倒也没客气，径直拣了一个根凳子坐下，“陌南笙，我来是想问你，粮草是不是真的被劫了？是被何人劫了？” 果然不是来问心儿的事的。 陌南笙的眼眸身处划过一抹失落，很快又被星星点点的笑意给掩去。 “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粮草被劫，王妃却跑来问本王，难不成王妃觉得是本王派人去劫了粮草，成心给我皇兄添堵？” 呃好像问错话了。 千叶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来你这儿确认一下，听说粮草被劫了，这件事可是大事，没了粮草，这场仗岂不是就输了一半？而且我想有没有可能是东裕国的细作混进了天辰，所以才抢了粮草” 陌南笙面色稍缓，却又忍不住嗤笑一声，“王妃不是平素看起来挺聪明的吗？今日是怎么了？居然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千叶红了红脸，带着几分尴尬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细作？是咱们天辰的人自己干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话难不成王妃没听过？”陌南笙一瞬不瞬的盯着千叶的脸看，“要是东裕国的细作那么容易就混进了天辰，本王这些年在洛水城兢兢业业的守着又是为了什么？” 这话说得也是，她都快忘了陌南笙才是那个在洛水城待了多年的人，这候安王的名头可都是实打实自己挣来的。 “我知道了。”千叶讪笑，旋即又凑近陌南笙，“那照你这么说，你是知道是谁做的了？” 陌南笙斜眼看了一眼某人紧紧攥起的拳头，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你不知道就算了，你要是知道的话，就赶紧告诉我啊，我去把那人给揍一顿！”千叶挥挥拳头，“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东裕国的人都还没进来抢自个儿的东西，自己家里的人倒是开始动手了！这种人，要是不揍得他哭爹喊娘，简直就是对不住我自己！” 陌南笙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看着对面那人还在滔滔不绝的骂着那不知是谁的人，寒潭似的眸子里满是温情。 门外有清浅的脚步声远去，屋内的人却是谁都没有察觉。 “我还以为王妃今夜慌里慌张的过来是为了问我令尊大人的事情。” 余光瞥见池清的衣角，陌南笙正了神色，开口打断说得兴起的千叶。 千叶一愣，旋即撇嘴，“这件事情问了你也没用啊。圣上旨意都下来了，一言九鼎的事，哪能朝令夕改？这样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咱们圣上是个不讲规矩的人？” 这下换成是陌南笙怔愣了。 从今晚面前的人一开口说话时他就知道她今晚有些不同寻常，这样的她，更像是平常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她，或者说，是故意不让他瞧见的她。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很乐意见到千叶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是全心的信赖，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在说话，没了以往的疏离和戒备。 不过听得她说出方才那番话，他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奇怪的情绪在涌动。 问了你也没用啊圣上一言九鼎 这明显就是在关心他，怕他为难啊。 陌南笙忽地咧嘴笑了起来，千叶被吓了一跳，猛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往后跳开几步。 因着动作剧烈，椅凳摇摇晃晃的撞击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将陌南笙陡然拉了回来。 收了笑，陌南笙看向千叶，“我不知道，王妃请回吧。” 不知道什么？没头没尾的。 千叶一面撇嘴，一面起身，直到她快走到幽兰居才回过味来陌南笙那一句不知道是说的什么。 居然连陌南笙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看来还得去找姨娘问问，不然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多难受啊。 “王妃，你可算是回来了。”韶华从屋子里急急踏出来，将狐裘披风披到千叶的肩上，“王妃，你真是太胡闹了！就算是想起什么要紧事要去见王爷，也得把披风披上，手炉拿上再去啊！这夜凉风大的，回头王妃你再身子不适了怎么办？” 借着院子里昏昏的灯光，千叶看着一面给她系披风带子，一面喋喋不休念叨她的韶华，唇角不自觉的往上翘了翘。 “事情打听到了？” 想起自己之前吩咐韶华出去办的事，千叶收了笑，垂首问道。 “还是王妃说得对。”韶华墩身冲着千叶施了一个礼，“芍药那个丫头虽然是走了运从厨房调到了二小姐身边去做一等丫头，可二小姐那性子到底不是个好相与的，芍药在二小姐身边没少受气挨打。如今听得奴婢是奉了王妃的命去问她，那丫头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只不过” 千叶依是什么性子，千叶心里再清楚不过，是以芍药那个丫头会一点都不犹豫的应承下来，她是半点儿没觉得奇怪。 “只是什么？” 千叶抬脚往屋子里走，一面问着身后的韶华。 ------------ 169 夜访 “芍药那个丫头说要王妃允准一件事，才会将王妃想要知道的事情告诉王妃。” 韶华说完这句话就有些怯怯的打量着千叶，原本还以为千叶会蹙眉或者说些什么，没想到千叶只是笑了笑，抬手将披风解下，脚步不停的进屋，脱鞋，上榻。 等到这一切做妥之后，千叶才不轻不重的吐出一句，“还她自由？” 韶华先是一愣，旋即忙不迭的点头。 “王妃，你真是太聪明了，没错，芍药那个丫头就是说的这个。”韶华眉飞色舞，然后又想起什么，神情黯然，“王妃，要不奴婢再换人去打听打听。这相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下人，就算是夫人还有二小姐瞒得再严实，也总会有人知道的吧？比如说” “姨娘不知道。”千叶摇摇头，截断韶华的话，“何况芍药提出这个要求也无可厚非。若是那个秘密真的关系到千叶依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她贸然说给我们听，回头等千叶依知道了，只怕是她的性命不保。” “那王妃的意思是答应了？” 韶华有些迟疑。 会威胁到芍药那个丫头的性命，会导致千叶喻被罢官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圣上对外宣称的是千叶喻治家不严，内宅混乱不堪，总得是确确实实有这么一件事，才能让圣上用这个理由来罢免吧？不然回头等别人查起，岂不是让圣上自己陷入了窘境之中？ 千叶抿唇，杏眸盯着矮几上那一滴茶渍出神。 白日发生的种种注定了今夜也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护国将军府，顾家。 “公子，咱们就这么把那些粮草给劫了，会不会给殿下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 “当然会有影响。”慵懒的坐在椅凳上，一手还执着酒壶的顾子虚闻言应声，“这可是十万兵马的粮草，你别说，拿去换成银子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顾子虚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丢开酒壶，从椅凳上坐直了身子，看着死士带回来给他过目的东西。 这东西谁敢要啊？ 死士嘴角抽了抽，没有回答顾子虚的话，何况他也知道自己的主子眼下不过是在说笑。 果然，不过须臾，顾子虚又慵懒的靠回了椅背上。 “这件事情告诉姐姐了吗？” “没有公子的吩咐，属下不敢擅作主张。”死士躬身单膝跪地，眼角瞥见顾子虚露出满意的神色之后才大着胆子问道，“公子，这不是贵妃娘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殿下争取来的立功的机会吗？公子如今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劫了粮草，岂不是给殿下添乱，断了殿下走向东宫的路？” 他们这些死士生来就是为了给大皇子坐上东宫之位铺路的，明面上是将军府的护卫，暗地里却是替宫里不能随意动手的贵妃娘娘解决麻烦。 而且这两个主子感情一向很要好，几乎是宫里的那位说什么，面前这位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什么，如今是怎么了？ 就算是不想帮忙，也不至于给断人财路吧？ “断了他的路？”顾子虚不甚在意的嗤笑一声，让死士重新给他拿了一个酒盏斟满酒一饮而尽，“我可是他的小舅舅，我能不为了他好？” “你为了他好？顾子虚，这话你还真是敢说啊。” 顾子柔陡然推开屋门，说出的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姐姐，你怎么出宫了也不说一声，好让我在宫外安排安排啊。”顾子虚唇角带笑，“你这样贸然出宫，宫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今日龙心不悦，皇上定然是要去你宫里找姐姐你安慰的，姐姐如此，会不会” 顾子柔冷笑一声，“你给我出去。” 这话自然是对着屋子里的那个死士说的，死士原本瞧见二人如此，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恰好此时又听到顾子柔如此吩咐，一句话没有多说，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人，顾子虚从椅凳上起身，弯腰伸手做请，“姐姐，何必这么大的怒气呢？来来来，咱们姐弟俩坐着好好说话。左右姐姐你是个做事稳妥的，想必出宫也已经安排妥当了，那我这个做弟弟的就不多费心了。” 顾子柔又是一声冷笑。 “哪敢劳烦你费心啊？我现在可是不敢随意使唤你顾公子了。” 顾子虚讪讪，“姐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不就是让人把粮草给劫了吗？过段日子再还回去不就好了？” “还回去？”顾子柔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你当真以为这是幼时在玩过家家吗？你本事大了啊，居然还敢让人去劫粮草！这事儿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不止是你，还有我，浔儿以及咱们整个顾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顾子柔面色沉沉，双眸直直的看向顾子虚。 她在等，等她这个弟弟来给她解释。 她不相信，与她素来亲厚的弟弟明知道这般行事会有什么后果，却还是一意孤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顾子虚摸了摸鼻头，“我当然知道这个。姐姐，不管你想问什么，还是先坐下来好吧？要不你这站着，我也得跟着站这儿。我今晚心情好，多吃了些，肚子里正难受呢。” 还心情好，多吃了些！ 顾子柔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不过到底还是不忍心，连连瞧了顾子虚好几眼。 顾子虚的脸上还浮现着笑意，可是那重瞳深处还是闪烁着些微的不适。 顾子柔抿抿嘴，依言坐了下来。 “就知道姐姐是最心疼我的。”顾子虚毫不掩饰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与平素在人前展示出来的一面大为不同。 显然顾子柔是见惯了他这副模样的，故而此时见到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脸上冷硬的弧线还是因此而柔和了许多。 “快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顾子柔一面端起热茶，一面说道，“我知道你的性子，纵使有些不着边际，但到底不是胡来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总得给我说说吧。” ------------ 170 胡思 “这是自然。”顾子虚笑，“本还想着明日一早让人给姐姐送信，我好将这事儿给姐姐说明，不成想姐姐今夜自己就来了。” “废话少说。” 顾子柔放下茶盏，错眼不眨的看着面前笑嘻嘻的顾子虚。 夜风阴寒，屋外的丫头小厮们早已被人给赶了下去，空荡荡的廊下只余几盏昏昏的灯笼在空中摇曳。 温暖如春的室内，有低低的续水声传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抬手接过兰儿递来的热茶，心儿轻轻抿了一口，道“这么说来，千叶依同大皇子的婚事极有可能是不成了？” 心儿不是寻常女子，多年来留在上京替远在洛水城的陌南笙收集上京的消息，如今她虽已经进了王府，陌南笙也将她手中的事情交给了其他人去做，可今日这桩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到底还是让她给知晓了。 兰儿闻言心下诧异，略微有些奇怪的瞧了一眼心儿，旋即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茶盏被重重放下，发出的声响在强烈的表达主人的不虞。 “小姐莫恼。”兰儿收了笑，“奴婢只是觉着大家都在琢磨着这粮草被劫，丞相大人被罢官，不知何人会顶替其位置的时候，小姐居然头一个关心的是二小姐的婚事。若是二小姐知道了，只怕是会感激小姐如此惦念。” 心儿面上的恼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笑，“她当然应该感激我。若不是我，顾子柔能知道那件隐秘的事？” 屋内响起低低的哄笑声。 “小姐，说起来，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二小姐和大皇子就算是”到底是未出阁的丫头，如此大剌剌的说着那些事还是有些顾忌，兰儿的语声顿了顿，“他们应该都是极为小心的人，那件事又如此隐秘，怎会让旁人知晓？” “小心的人么？”心儿唔了一声，“或许陌南浔是，不过千叶依可不是。她那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仗着自己有个当侯爷的表哥，有个当丞相的爹，现在又多了一个有可能成为储君的未婚夫，眼睛长在头顶上，能看得起谁啊？不过她那个人，就是个没脑子的，想要从她那儿套话，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满是鄙夷不屑的语调里却夹杂着丝丝的羡慕。 她要是能有那样的身份，何至于到现在还这么没名没分的住在这府上？若是她有个当丞相的爹爹，说不定现在就没千叶茴什么事了！ 等着吧，候安王妃的位置，她早晚会拿回来的！ “小姐，奴婢听说以前二小姐也对王爷有” 兰儿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心儿的表情，略带几分迟疑的说出这句话。 “就她？头发长见识短的，笙哥哥除非是眼瞎了，才会看上她！”心儿顿了顿，旋即想起什么不对，“不对，笙哥哥就算是瞎了也不会看上她！” 那这个意思岂不就是在说大皇子殿下是眼瞎了？ 兰儿慌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让你出去做的事情如何了？” 眼角扫到兰儿那胆小怕事的样子，心儿心中的冷嘲声更大。 这般唯唯诺诺，胆小如鼠，要不是看在她现在对她还有些用处的份儿上，她早就叫牙婆来把她给发卖了，省得杵在这里碍眼！ “回禀小姐，事情果然如小姐所料，王妃一得到消息，就让身边那个叫韶华的丫头去相府打听二小姐的事情了。” 这下心儿是真笑了，“她去找的谁打听？” “是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芍药。” “还真是小看这个王妃了，居然一来就想到了要去找芍药打听，不愧是当初” 不愧是什么？ 兰儿竖着耳朵正想往下听的时候，心儿却忽地止住了话头，旋即问道：“那小丫头如何说的？” 带着几分阴沉的目光从兰儿的身上扫过，兰儿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急急道：“小姐，许是二小姐平素对待那丫头太过苛刻了，那婢子胆小得厉害，同韶华说了半天，就是没有说出关于二小姐的事。咱们是不是得想想法子？” 没说么？ 看来自己还是算错了千叶依的运气啊，这么一个好丫头，留在千叶依的身边实在是太可惜了。 心儿啧啧两声，“罢了，没说也不妨碍。明日一早你就出府，借着给我置办东西的名头，该做些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只是 “小姐，芍药那个丫头不是什么都没说吗？咱们这么做，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空什么空？只要有人看见候安王妃身边的贴身丫头去向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偷偷摸摸的说话就行了！至于有没有打听到什么，这有什么关系？别人会去仔细追究吗？” “可是小姐，她们二人谈话除了奴婢，并没有其他的人看见啊。难不成要奴婢去说？这样岂不是在告诉别人这件事同小姐也有关系？” 兰儿有些吃惊。 就算是为了对付王妃，也不至于把自己给搭进去吧？要真是这样，她可得想个法子，她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你是蠢吗？没人你不知道找人去办啊？给点银子，街上随便去找几个小乞丐，到时候还不是你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 兰儿恍然，赶紧低头应是。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天色不早了，歇着吧。” 心儿一瞧见她那样子就一股无名火起，不耐烦的摆摆手，将兰儿给挥退。 门开了又合，期间有冷风夹杂着梅香袭来，惹得心儿心下又是一阵烦躁。 这个院子真是让人心烦，好好的，种点牡丹这种国色天香的花不好吗？非得种什么梅花，成日闻着这一股子味儿就难受。 看来得找个日子去拜访一下千叶茴了，让她赶紧给自己换个院子住才成！不然这日子还真是过不舒心了。 想到这一点，心儿就气闷不已。 听说之前府上主持中馈的一直都是那个管事，是前不久笙哥哥才让管事的移交给千叶茴那个女人的，不知道是不是笙哥哥 ------------ 171 乱想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还不待自己想完，心儿就自己摇头否认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蹬掉脚上的鞋子，心儿一面掀开被子，一面往床上躺倒，“肯定是千叶茴那个不要脸的女儿缠着笙哥哥给的。笙哥哥向来不注意这些后宅小事，见她开口，不好推脱所以才答应她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夜色就在心儿这般的喃喃自语中渐渐变得浓重。 当东方亮起来的时候，千叶早已起身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了好一阵子的书了。 今晨起了雾，整个幽兰居都看不大真切，不知是不是这样的缘故，千叶的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直觉今晨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韶华急匆匆的脚步声和面上慌张的神色让千叶原本抱着侥幸心理的那颗心陡然沉到了谷底。 “王妃，不好了。” 果然，韶华一进屋子，连气都等不及喘匀，张口就吐出这几个字。 千叶扑通扑通胡乱跳着的心脏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反而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合上书，将身前的矮几往前推了些许，千叶趿拉着鞋子下榻，一面问道“又如何不好了？” 奇怪的，看到千叶这平静的面容以及那不疾不徐还带着些慵懒意味的动作，韶华六神无主的脑袋忽地也冷静了下来。 轻轻的调整了一下呼吸，韶华开口说道“王妃，方才奴婢出府的时候听得上京的百姓都在谈二小姐**于大皇子的事……” 掀起眼皮飞快的望了一眼那厢已然顿住动作的千叶，韶华慢慢止住了话音。 到底还是在乎的，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啊。 如今出了这事儿，就算日后二小姐成了大皇子妃，只怕是那些人也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吧…… 千叶动作僵住也只是那么一瞬，快到眨眼就消失不见，继续四平八稳的将半满的茶盏给递到嘴边，一口气喝了半盏茶之后才扭头看向韶华。 “这不好也是千叶依不好吧？或者说是相府不好，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相府不就是你的家吗？那些人可都是你的家人啊，怎么能没有关系呢？ 韶华急了，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你不是去见芍药了吗？那丫头同你说了些什么？说来我听听。” 千叶就势坐在身后的雕花椅凳上，漫不经心的问着。 韶华怔愣，旋即接口道“王妃，芍药那个丫头方才同奴婢说的也是这件事，还说老爷前阵子将二小姐禁足在府上也是因为这件事。就昨日，老爷被罢官回府之后怒气冲冲的去找了二小姐，还打了二小姐一巴掌。” 啧啧，这被罢官了就是生气啊，以往连大声呵斥的女儿如今都狠得下心去打了。 千叶摇头，不置可否。 “王妃，咱们是不是得想个法子帮帮二小姐？这件事闹得如此大，老爷又被罢了官，要是皇上反悔，不让二小姐嫁给大皇子了，岂不是对咱们不好？” 二小姐若是嫁给了大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老爷被罢了官，不是丞相了，府上那位还住着王妃才能住的落梅院的心儿姑娘也得看着大皇子那妹夫的面子上，让着王妃几分。 “对我们能有什么不好？你这丫头，脑袋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怎么总是说出些这么没头没脑的事情来！”千叶笑了笑，嗔道，“何况这件事若是只有千叶依和陌南浔两个人知道，那千叶依最后能不能嫁过去还不好说，如今么，只怕是板上钉钉了。” 这怎么就板上钉钉了？ 连她这个做奴婢的都知道皇家最好面子，如今二小姐惹出这种丑事，声名狼藉，皇家哪里还肯要这样的儿媳妇？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抹黑吗？ “这丑事可是他们自己做下的，抹黑又如何？还不是得咬着牙受着！” 千叶睨了一眼还未明白个中关窍的韶华，柔声提醒道。 自己做下的？ 是了，二小姐又不是**给了别人，而是本身就与她有婚约的大皇子啊，加之现在又闹得满城风雨，皇家铁定得尽快让大皇子回来把二小姐给娶过门去才算是有个交代啊！ 不然这天下悠悠众口，该如何能堵得住？ 韶华忽地合掌一拍，惊呼道“那这件事岂不是还是好事一桩？” 有什么好的？ 这门亲事原本就是圣旨定下的，金口玉言，哪里还会有什么变故？只是如今这么一闹，千叶喻又被免了官职，千叶依最大的倚仗已经没了，只怕是日后大皇子妃的日子不大好过。 与此同时，沐之悦也有些与千叶同样的担忧。 “绿意，你去查，这件事好端端的怎么就会被人给知道了呢？这是要置我们依依于死地啊！” 沐之悦双手交握着，顾不得什么仪态端庄，坐立不安的，以缓解自己内心的焦灼。 “夫人，您先不要着急，事情既然发生了，咱们就得自己先冷静下来，把背后捅刀子的人给找出来才是，不然以后指不定还出什么乱子呢！” “对对对，你说得对。”沐之悦霍然起身，“你去查查，我现在去依依那儿，出了这种事，依依肯定心里很不好受。” 绿意忙伸手拉住她，“夫人，方才二小姐那边的人已经来说过了，二小姐得知这个消息气愤不已，关上房门在屋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夫人眼下要是过去，只怕是二小姐会将那些火气都发泄到夫人你的身上……” 她是很担心千叶依，但是这并不代表明知道千叶依此刻在气头上，她还要着急忙慌的凑上去任由她出气。 沐之悦坐回椅凳上，“你让人盯着依依那边，等到依依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许之后我再过去。” 绿意点头应是，再抬眸看向沐之悦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很是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夫人……应该也很累吧？ 短短一天一夜的功夫，引以为傲的丈夫和女儿忽地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丈夫还好，不过是被罢了官而已，而女儿…… ------------ 172 怀疑 几不可见的吐出一口气，绿意轻手轻脚的准备去给沐之悦拿一件薄毯过来搭上，结果刚走了两步，沐之悦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绿意，沐府那边可是派人来过了？” 想想之前沐老夫人不过是听说二小姐让身边的丫头给夫人的安胎药里放了藏红花，结果引得夫人小产就冷落了二小姐好些日子，要不是夫人拦着，指不定老夫人真的会拿起身侧的拐杖好好的打骂二小姐一通，而且那次还是府上少数人知道。 这一次，二小姐做出如此失德的事情，还闹得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了，老夫人那边不可能还没得到消息，可是…… 绿意顿住脚转过身，冲着沐之悦墩身施礼，摇头道：“没有夫人，前些日子大少爷派人过来传了话，说是老夫人往家里请了一尊菩萨，每日都在佛前念经祈福呢，想来是老夫人还没听说这件事吧。” 没有听说？这是在唬谁呢？ 沐之悦笑了笑，却也没有开口斥责绿意，只是柔声道：“没有也好，最近府上的事情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母亲年纪也大了，做女儿的，不能在跟前伺候也就罢了，还是莫要再做出些事情来惹母亲她老人家跟着担心。” “奴婢这就过去同大少爷说，请大少爷务必瞒着老夫人。” 沐之悦坐直身子点了点头，绿意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是不打算再小憩了，自然去拿毯子的事也就可以搁置到一旁了，便矮身施礼之后从屋子里出了去。 做女儿的，还是不要让母亲跟着操心才好，可是她这个女儿，似乎从来都没有这种觉悟啊。 沐之悦悠悠吐出一口气，端过一旁的茶慢慢喝了起来。 千叶依的院子里依旧充斥着哐哐当当的声音，原本在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此时全都不顾外间纷飞的大雪，抄着手在院子里站着，时不时有几个胆大的站在廊下靠近门边侧耳听着里边的动静，可是这胆大也仅限于此了，若是要让谁此时进去给千叶依送个什么东西，说上什么话，只怕是这些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怎么样怎么样？小姐还在摔东西吗？” 丫头刚离开门口几步，立时就有年纪小的丫头凑了上来，急切的问着话。 之前的这个丫头闻言给了小丫头一个白眼，带着几分讥嘲和不屑道：“你想知道自己去门边听听不就行了？来问我做什么？” 小丫头猝不及防的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头，垂首准备退下，另一边却忽地有人凑了上来，嘴里问着同样的话。 这一次，那个丫头没了面对小丫头时的眼高于顶，反而笑吟吟的挽着那人的胳膊，“芍药姐姐，你还是别进去了。小姐已经关在屋子里摔了好一阵子东西了，估计再过个一时半会儿能摔的就该摔完了，到时候芍药姐姐你再进去就好。” 被唤作芍药的丫头闻言瞪了一眼那个丫头，一面拿开丫头的手，道：“小姐心情不好，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儿？全都在外边儿候着做什么，相府给你们月银就是让你们来这里偷懒耍滑的吗？” 芍药说话的语调依旧是软软的，没有任何气势，但那丫头面色还是白了一白，尤其是在看见自己之前瞧不上眼的那个小丫头还在偷偷打量她的时候，就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了。 不待芍药再多说什么，丫头就径直走开了。 芍药张口欲喊，旋即发现院子里的人都若有似无的将视线往自己身上聚，抿抿嘴，芍药在众人的注视下迈着不疾不徐的从容步子推开了千叶依的屋门。 屋子里没有再传出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屋外的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对芍药产生了一种钦佩。 “嘁！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方才被芍药呵斥的丫头不知何时又走了回来，手上还攥着一小把瓜子，一面说着话一面将瓜子壳随意的往地上吐着。 站在她身后的一个拿着笤帚的小丫头怯怯的望着她的背影，将哭未哭的模样好不可怜，可是丫头并没有任何察觉，依旧我行我素的吐着瓜子壳。 周围的人自然都是瞧见了丫头这番行径，除了给拿着笤帚的那个小丫头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色之外，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去呵斥丫头。 半晌，手里的瓜子嗑完了，丫头拍拍手，扭着柳腰往一旁拨给丫头住的屋子走去了。 “快些扫干净吧，不然回头被二小姐瞧见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打骂……” “……别看红桃了，管事的是她小叔，虽然她不敢对芍药姐姐如何，却是不用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的……” 有人七嘴八舌的提醒着还处于怔愣中的小丫头，小丫头忙拉起袖子擦了擦泛红的眼圈，埋头开始打扫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散去做自己的事情，屋子里已经没有再传出来什么摔东西的声音了，想来过不了多时芍药就该出来唤她们进去打扫了。 果然，不过须臾功夫，紧闭的屋门就被人唰啦一声拉开，旋即芍药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你们几个，进来收拾一下。” 芍药说这话的时候是将脸稍微侧着的，虽然掩饰得极好，但是还是有眼尖的丫头看见了芍药脸上的巴掌印。 看来一等丫头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风光啊。 丫头垂首，抿唇从芍药的身边过去了。 “我听说千叶茴身边那个叫芍药的丫头今早过来找你了？真不巧，这件事也是今早传出来的，该不会是你们几个小贱婢见不得我好，所以故意给我捅出来的篓子吧？” 芍药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那上面还残留着适才千叶依握住时指尖上的冷意。 怎么会这么凑巧呢？她不过是前脚才同韶华说了，后脚这件事就闹得人尽皆知了，就算是韶华故意说出去的，也断不可能连她回府这短短一段路就传成这样吧？ ------------ 173 冷意 芍药咬着下唇，却是没有心思去太过关注这方面，她现在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她可以离开相府。 方才不管二小姐如何逼问，她就是没有承认自己和韶华说了这些，只是说韶华的弟弟在外面欠下了赌债，一时之间没了法子，所以才来找自己借点银子周转一下，并没有说其他的。 好在韶华的弟弟好赌成性这件事情相府里的下人都是知道的，也不怕二小姐找人询问，何况当时她和韶华商量好的，为的就是防着被人发现了，引起麻烦。 “芍药，芍药……” 内里传来千叶依的声音，芍药猛地回过神，扭头看向内里，扬声应了声是，旋即便调整好心绪转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千叶依此刻正斜躺在美人榻上，半阖着眼睛等着她进屋。 “小姐。” “你去我娘亲那边问问，看看绿意查出来什么没有。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给我耍心眼，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自打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千叶依一直关在屋子里发脾气，可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沐之悦已经让绿意去查了，依着绿意的能耐，这个时候多多少少也该是有个结果了。 芍药心里猛地一颤，自然她也是知道绿意的本事的。 小姐为何要让她去？是不是小姐还是不相信方才她说的话？看小姐这胸有成竹的样子，难不成绿意姐姐真的查出来这件事情同她有关了？小姐让她过去是不是就是为了让绿意姐姐出手教训她？ 一瞬间，芍药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千叶依半晌没有听到动静，很是不满的睁开眼，一张脸拉得老长，问道：“你在想些什么？本小姐同你说话你没听见么？” 不，不会的。这件事是韶华和王妃做下的，她不过是想离开相府，所以说了两句话而已，同她没什么关系的。 心思稍定，芍药咬唇应了声是。 千叶依这才又慢慢躺下去，待到芍药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哦，对了。” 芍药的身子猛地一颤。 千叶依狐疑的打量着芍药，“你转过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芍药心里一个咯噔，旋即矮身跪下去，“奴婢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小姐啊，小姐为何如此说？这让奴婢心里好害怕。” 还不待千叶依细细追问，芍药就一个劲儿的开始磕头，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方才那些话，倒像是被千叶依这一问给吓傻了的。 自己在怀疑些什么？ 就她这胆小怕事的样子，能做出什么事？ 千叶依撇撇嘴，“算了，你去吧。快去快回，我还等着听呢。” “是，小姐。” 芍药起身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一串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 千叶依烦闷的对着虚空吐出一口气，而后侧过身子面朝里躺着，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芍药一面抬脚往外走，一面拉起袖子胡乱的擦了两下脸上的泪水，等到袖子再放下来的时候，芍药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浅笑的模样。 天渐渐暗了下来，陌南笙携着满身的寒气就这般毫无征兆的进了千叶的院子，而彼时千叶正由韶华伺候着在用饭，见到陌南笙，韶华不由得吓了一跳。 墩身施礼，韶华唤了一声王爷，便急急的带着屋子里的若尔退出了屋子。 “心儿说你不给她换院子，这是为何？” 许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陌南笙的嗓音透着沙哑，还夹杂着些微疲倦，透过微弱的光线，千叶还能看见他眼底下的黑眼圈。 心，没来由的一跳，担忧也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慢慢放下竹筷，千叶抬眼看向陌南笙，一板一眼的答道：“并不是妾身不给心儿姑娘换院子，只是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王爷初次在京中过年，好些官员家里都需要走动，妾身每日和管事一同商量着这些大事，哪里还管得了心儿姑娘那换不换院子，换哪个院子的小事？何况……” 千叶顿了顿，勾唇轻笑，“王爷又不是不知道妾身娘家近来出了不少的事情，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那到底是妾身的亲人，又是在同一片天空下，妾身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说得倒是有道理，只是也没见着你去相府走动走动，问问情况啊。 “是你不想给心儿换院子吧？” 面前的人儿脸色骤变，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淡然，陌南笙不禁怀疑是自己眼花，毕竟自己眼下再瞧过去，那人已经又是笑靥如花。 哪里会有人上一刻还满是失落，下一刻就又笑得如此灿烂的？ 定是他眼花了。 陌南笙抿抿嘴，抬脚坐在桌案的另一边，错眼不眨的望着千叶，希望她可以给出一个更为合理的解释。 千叶垂眼，嘴边的笑容愈发温和，“来者是客，客人的要求，妾身定当全力以赴。只不过心儿姑娘说想换院子，妾身陪着找了好几处地方，心儿姑娘似乎都不怎么满意，还同妾身说她喜欢落梅院的那块地方，希望新的院子可以在那里。王爷听听，这不就是想要妾身将落梅院给推了，然后再在上面建一处院子么？” 陌南笙嘴唇翕动，千叶却又开口接着道：“候安王府的格局都是找人专程来看过的，随意动土，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时候，怎么说来都是不合礼数的，所以妾身就让心儿姑娘再委屈一段时日，等过了年问过太史局的大人，才能动土。” 皇家就是这么不懂变通，自己的宅子，想要修个什么，改动个什么，都得让太史局的人来看了再说，真真是烦人得紧。 陌南笙唔了一声，“既是如此，那你就应当同心儿好好说，她初来府上，什么规矩都不知道，你有空得多教教她才是。” 千叶笑了，比起方才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此时的笑带着莫名的冷意。 “妾身方才说了，心儿姑娘是客，既是客，这些规矩不知道也便不知道了。若不是客，那妾身就……” ------------ 174 是客 就如何？ 千叶没有说明，但是陌南笙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个大概。 “先不管那些，心儿在府上一天，你就得替本王好好照顾着。” 起身略有些仓促的丢下这句话，陌南笙就准备往外走，千叶却在此时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王爷说的是。不过妾身还是那句话，心儿姑娘若是客人，妾身自当替王爷好好照顾，如果不是，想来也用不着妾身好好照顾！” 摆在四角的炭盆发出噼啪的声响，屋子里寂静了下来，千叶的耳边只余下自己清浅的呼吸。 说出来了，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千叶闭上眼，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才能压抑住心潮的起伏。 背对着千叶的陌南笙此刻亦是合上了眼睛，有些无奈又有些愉悦的勾起了唇角。 “王妃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既是来的府上，心儿她自然是客，难不成本王还同王妃说过什么其他心儿不是客人的话？” 这一次，千叶没有开口，而陌南笙也没有再停留，大步流星的就出了幽兰居。 韶华在廊下瞅着陌南笙走远了才又如乌龟般慢吞吞的进了屋子，却发现千叶的脸色很是奇怪，看起来有些怔愣，有些不悦但其中又夹杂了丝丝难以置信。 韶华闹不明白两人到底是在屋子里说了什么，便干脆走过去问千叶是否还要继续用饭。 “撤了吧。” 千叶扭头看了看桌上那些已经冷掉的饭菜，掀唇轻声说道。 “可是王妃……” 你才吃了一点点啊，这夜还长着呢，奴婢可以下去把这些饭菜再热热，或者弄些新的来的…… 后面这些话韶华还没来得及说，千叶就已经迈步脱鞋躺回了窗边的美人榻上，双眼闭着，在昏黄的灯光下，韶华可以看到其上颤抖着的长睫。 王妃到底是怎么了啊？每次同王爷说了话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怎么问也不说。 难不成是因为府上的那个心儿姑娘？白日心儿姑娘身边的兰儿过来说要换院子，王妃拒绝了，王爷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特地过来找王妃问罪的吧？ 要真是这样，那个心儿姑娘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韶华气恼的跺跺脚，一面咬着唇回身去收拾桌上的那些东西。 碗碟碰在一起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千叶禁不住皱了皱眉头，旋即那声音就消失在了屋内，伴随着的还有韶华放轻的脚步声。 既是来的府上，心儿她自然是客，难不成本王还同王妃说过什么其他心儿不是客人的话？ 脑海里忽地又冒出陌南笙方才说的这句话，千叶抿嘴将眼睛闭得更紧，脑子里却是乱乱不成型。 不会的，不会的，陌南笙心里一直都是喜欢心儿的，甚至一开始对自己好，在人前宠溺纵容于她也是因为需要她来为心儿打掩护，他一直都是想要心儿进府的。 不，不止是进府，陌南笙那个人肯定不会甘心这么委屈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定然是要寻机会把王妃的位置也拿给心儿坐才肯罢休，他怎么可能会把心儿当客人？ 难道他不懂自己方才话里的意思？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千叶忽地睁眼从榻上坐起来，惹得送了碗碟去厨房又匆匆折回来的韶华惊呼不已。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 若是方才她没看错的话，王妃是从榻上直接弹起来的，那副模样，倒不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而是像老人们说的……中邪。 不然，为何王妃听到她问话竟是一点反应也无？ 韶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面小心翼翼的靠近千叶，唯恐惊扰了她，一面又暗自在心里琢磨着明日该去请个道士回府来看看，但是又不知道这王府上到底准不准道士来看，还有年节到了，那些道士应该也回家准备过年了吧？ “陌南笙在哪儿？” 千叶霍然抬起头看向韶华，吓得韶华一个趔趄，差点往后坐到地上去。 “王妃……王爷他方才不是走了么？”韶华愣愣指指屋外，旋即又回过神，“王妃，莫不是王妃找王爷有事？奴婢这就伺候王妃过去找王爷。” 此时天色并不是很晚，陌南笙定然还在劲松亭里处理杂务，眼下过去，王妃要是能红袖添香一番，说不定今夜会是两人之间微妙关系的一个巨大转变。 思及此，韶华不由得咧嘴傻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一个人偷着乐什么呢？我不找陌南笙，就是问问他在哪儿，我还以为……” 方才是我的错觉，陌南笙其实根本没到这里来过，更没有说过那些话。 千叶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她身侧的韶华就一副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样子连连点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重。 千叶皱了皱眉，心里烦乱成一团的她此刻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追问韶华到底在乐呵个什么劲，左右不是什么害人的主意，那就随她去吧。 她这个主子还是很宽宏的。 没听到千叶如以往那般忙不迭的撇清她和陌南笙之间的关系，韶华更是握拳在嘴边掩住了那几乎快要咧到耳根子后面去的笑容。 看吧，王妃自己都承认是她忽然想王爷了，所以才会问王爷在哪儿。方才还见过呢，这才多大一会儿啊，就迫不及待的问着王爷，这心里啊，就如天韵所说的那般，得是思念入了骨才会如此吧。 避无可避的想起了那个一路领着她，指点她的丫头，韶华嘴角的笑意收了收。 也不知道天韵被赶出王府以后去了哪儿了？是不是回相府去了，或者又重新找了一个别的人家做事？ 不过依着天韵的性子，只怕是不愿意再去做人奴婢这种活计吧，那她…… 想起自己最近时常在相府附近晃悠，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天韵的消息，韶华心里约摸也是猜到了天韵应当没有回相府。 既然没有回相府，身上那些靠着出卖王妃的消息才换来的金银细软也被王妃随手赏给了幽兰居里伺候的下人，也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在这上京生存下去。 ------------ 175 院子 韶华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幽兰居的外面。 为了迎接新年，王府上上下下早就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绸缎，廊下的灯笼也换了新的，更别提主子们住着的那些院子的窗纱还有布帘，几乎是全都换上了喜气的团花图案，整个府邸洋溢着的都是即将要过节的气氛。 可惜了，天韵要是好好的在王妃身边伺候，也许现在幽兰居里也是一团热闹吧，尤其是今年还添了一个小孩子若尔…… “韶华，回头你领着兰儿在府上四处瞧瞧，看看哪处比较合意，等年节一过，我就派人去请太史局的人过府来看看。” 千叶忽然开口浅声吩咐着韶华。 “啊，哦。”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韶华陡然听到千叶的声音，恍惚有些回不过神，“奴婢记下了，明日奴婢就去找……什么？王妃您方才是让奴婢带兰儿去府上选地？王妃……” “有什么问题么？”千叶抬眸，朝韶华睇来淡淡的一瞥，可那语气神态却完全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坚决。 韶华吞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一面飞快的摇头一面道：“没有没有，奴婢记下了，王妃还有什么旁的吩咐吗？” 比如请王爷过来说一说年节应当注意的事情，顺道培养培养两人的感情，也好让那个兰儿别在府上如此的趾高气昂，一副好像她们家的小姐才是这王府女主子的模样。 “嗯，你倒是提醒我了。”千叶开口，不自觉的端坐，韶华心里隐隐有些激动的抬眸看向千叶，还以为是自己方才心里所想的被千叶给接收到了，“王妃，您要让奴婢去做些什么？是不是要去置办一些好吃的点心还有一壶好酒？不过一壶酒是不是太少了，要不要奴婢买上两坛子回来？” 千叶眉尖轻蹙，不解的看向韶华，“好端端的买那么多酒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府上准备的那些酒还不够？不过就算是不够，也犯不着再买两坛子来吧？” “难道王妃不是要……” 借机把王爷灌醉，然后好…… 韶华半是羞赧半是讪讪的垂下头，“王妃您吩咐吧，奴婢听着，保证不再多说话。” “你这丫头，就是你突然说什么酒，害得我差点酒忘记了这件事。”千叶嗔怪的看了韶华一眼，收了嘴角若有似无的笑，肃容道，“这几日你在府外采买东西的时候记得多留意一下相府四处的动静，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一定要尽快告诉我。对了，还有芍药那个丫头，你也看着一点儿。我怕……” 王妃要嘱咐的就是这个？ 老爷被罢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二小姐同大皇子的婚事也不会因这个丑闻而出现任何变故，既然这两件事都不会再有任何变数了，哪里还用得着盯着？眼下最该关注的是那个忽然住进府上的心儿姑娘吧？ 最近府上好多下人有事没事都凑在一起议论王妃和心儿姑娘，甚至还有人说王妃早晚会被王爷从王妃的位置上赶下来，她听着这些话都生气，更别提王妃了。 可是王妃怎么不但不介意，反而还尽心尽力的去满足那个心儿姑娘提出来的要求？ 落梅院，那本来应该是王妃住的院子，那个心儿姑娘一来就霸占了不说，现在居然还不要，那态度，好像就是在说怎么样，你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东西，我不但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还看不上眼，肆意的折腾着。 这么不把王妃放在眼里的嚣张态度，连她这个做丫头的都看出来了，她不信王妃还没看出来。既然如此，那王妃怎么还…… “韶华，那些都是小事，方才我也问过王爷了，王爷说心儿姑娘是府上的客人，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应该尽量去满足的。别说是换个院子了，就算是心儿姑娘今儿个说要把府上那个花园给拆了修建一处院子给她住，只要太史局的人说没问题，咱们就得毫不犹豫的去做，这才是待客之道。” 千叶对韶华这副模样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好心开口帮助她从自己凭借想象力搭建出来的围城中走出来。 果然，在听到千叶说的这句话之后，韶华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 “哈？！客人，王妃王妃，王爷真的是这样同王妃你说的么？”韶华合掌，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整个人猛地欺近千叶，“王爷居然说心儿姑娘是客人，王妃，王爷方才真的是同你说的这个么？可是奴婢怎么瞧着你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韶华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脑子，轻易的就能被千叶这一句话给冲昏了头，她还惦记着适才千叶那有些骇人的反常模样呢！ 这个丫头啊！ 千叶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唇边却是带起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难不成碰着什么高兴的事情非得像若尔那样捧腹大笑才成么？” 韶华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知道知道，这是规矩，王妃可是皇家的人，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的，自是不能像奴婢们那样失态！” “行了，别贫嘴。”千叶扭头往屋子的四处瞧了瞧，“若尔呢？前些日子不是说要搬出去住么？我挑了几处大小合适的院子，让她进来再挑一挑，选好了搬过去的时候记得多买些丫头小厮什么的，不过大部分还是得从府上挑，用着放心些。” 哦，对哦，还有这件事。最近她委实是忙糊涂了，若不是听到王妃提，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起来。 “王妃，真的要让若尔搬出去吗？王府这么大，又不是没有地方住，何必非得让若尔她一个小姑娘单独出府去住着呢？如若不成，还可以让若尔上奴婢那里来住啊，左右那屋子眼下也是奴婢一个人住着，夜里在王妃这里伺候，也鲜少有机会回去，不如就把奴婢的那处屋子让给若尔住？” 韶华带着几分迟疑又带着几分希冀的看着千叶。 天韵才走了没多长日子，怎么若尔也要走了呢？如此一来，幽兰居岂不是更安静了？ ------------ 176 覆水 “韶华，你忘了吗？若尔虽然还是个孩子，可是她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这次的事情也是她自己同我说的。”千叶回看韶华，因着方向的缘故，杏眸里流转着温暖的光，“她说她不想这样，好日子过惯了，很容易就会让人忘记初衷，她是小孩子，比旁人更容易如此。所以她不能长久的住在这里，必须要出去。原本她还说只需要一点小小的银钱，她回之前住的地方去就行了，我好说歹说了半日，才得来如今的结果。” 一定得这样吗？她是真喜欢这个小姑娘呢，如今要走，想想就舍不得。 知道这件事几乎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韶华只能死死的咬住下唇，尽量让自己不说出那些会让千叶为难的话。 “好了，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我和若尔说好了，让她在府上过了年再走。” 过了年再走那不是还要走吗？既然都是要走，那早走和晚走又有什么分别呢？ 韶华噘嘴，仍旧满脸沮丧。 “你要是再这样，信不信我明日便让若尔离开？”千叶出声威胁，“左右若尔这个丫头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兴许我的主意刚好合了她的心意也说不准，对吧？” 这厢韶华还惊愕于千叶会说出这番话，以为千叶是在同她玩笑，愣愣木着不动的时候，那厢千叶已经趿拉了鞋子准备往外去找若尔。 王妃说真的？ 韶华怔怔，下意识的追出几步拉住千叶的衣袖，“王妃，奴婢知道了，你何必如此较真呢？” 千叶扭头斜眼看向一脸忧伤的韶华，安慰道：“韶华，眼下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容我同你开玩笑逗趣。千叶依的那桩事本就是私密之事，一般人想要得知都没有门路，况且大家也想不到这上面来，既然如此，为何你前脚去问了芍药，后脚这件事就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千叶这些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吐出来的，听得韶华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抬手捂住叫嚷着要冲到嗓子眼的心脏，韶华只听得自己声音干涩的问道：“王妃的意思是这件事并不是意外泄露的，而是有人故意在针对我们？” 千叶抿唇，并没有直接给出回答，只是声音平静道：“也许是我想多了，那就是一个意外。” 意外？这天下哪里来的那么多意外？ 像是在江南的时候，她一直以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是意外，可是之后的种种迹象，没有一处不是在说着那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那个想要杀王妃的人，现在还在他自己的府邸上好好的待着，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这一次，是二小姐和大皇子的事情被人给泄露了，难道不应该是针对二小姐或者大皇子的吗？王妃为何会觉得是同她们有关？ 韶华想到江南的可怖经历，虽然时日已远，但如今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仍旧止不住的担惊受怕，眼下又听到千叶如此一说，她就更是惶惶不安。 “你也别太紧张了，兴许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千叶伸出手，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落在了韶华的肩头，“最近几日你如往常一般，该做什么就放开手脚去做便是了，只是有一点，记得多多注意一下相府的动静。” 韶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步履平缓的走出屋子的，在合上屋门后的那一瞬间，韶华身子顿时矮了下去，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昏昏灯光下，有晶亮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落，无声的在地面上开出了花。 …… “小姐，事情都办好了，奴婢按着小姐所说的，去找了几个在街头行乞的人，那些乞儿也真是没见过世面，奴婢不过是给了一些碎银子，他们便答应了奴婢的要求，说是奴婢让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 圆满完成任务的兰儿笑嘻嘻的同心儿说着话，言语之中满是对那些乞儿的鄙夷和不屑。 “我早晚会取代千叶茴的位置……”心儿没头没脑的抛出一句，惹得兰儿一愣，“这话是你说出去的？” 心儿的语调并没有什么起伏，面上也是不喜不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兰儿的心跳还是骤然停了一拍，在心儿的注视下慢慢垂首喃喃：“奴婢……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只是想着咱们初来府上，定然少不得要同府上的丫头婆子打交道，所以奴婢就一时冲动……不过那些话奴婢只是同她们在私底下用玩笑的语气说的，没有人会当真的！” 心儿迈步走近兰儿，一手挑起兰儿的下巴，一面缓缓勾唇轻笑，“我现在想把你的舌头给割掉……” 兰儿身子一抖，顾不得自己的下巴还被心儿挑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心儿的脚下，“小姐，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绝不乱说话了，以后小姐让奴婢说什么奴婢就说什么，求小姐不要，不要割掉奴婢的舌头……” “你这是做什么？方才不过是同你说句玩笑，怎地还当真了？”心儿笑着伸手去扶面色苍白的丫头，“虽然屋子里烧了地龙，可地上到底冷硬，还是快些起来吧，不然回头伤了身子，我一时半刻还找不到能替你的人呢！” 站直身子又听得心儿如此一说的兰儿的身子依旧还是不住的颤抖着，心儿见状又是柔柔一笑。 “看你！不过一句玩笑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得了得了，以后大不了我再不同你说这些玩笑好了。” 玩笑，又是玩笑，小姐还是在责怪她私下出去同府上的那些人乱说话吗？ 想到这个可能，兰儿又立即跪了下去，求饶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明日就去找那些丫头婆子，无论用什么法子，总归是不会让她们四下去乱说的。奴婢保证，一定会做到的！” “呵！兰儿，覆水难收这个词你总是听过的吧？难不成你什么时候还见过泼出去的水被收回来了的？你说出去的那些话，如今连我都听说了，你觉得你明日再要去做些什么……” ------------ 177 难收 心儿又是勾唇一笑，语调却倏然转冷，连精致的眉宇间亦是一片阴寒，“那还有什么用吗？破镜重圆，那镜子就当真能恢复如初吗？你去说了，那些人明面上不说，心里不会想吗？既然心里会想，那被不情不愿的压抑着，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说出来吧？” 说了这么多，那是想要她如何？总不会让她去把那些人都给杀了，然后让她自己自缢吧？ 兰儿泪眼婆娑的望着心儿，嘴唇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好端端的，哭什么呢？难不成是内疚了？”心儿将兰儿爱怜的揽进怀里，“乖啊，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咱们就别那么小家子气一直耿耿于怀了，放宽些，这不还有我呢吗？” “小姐，奴婢……奴婢应该怎么做？奴婢应该怎么做？还请小姐告诉奴婢，告诉奴婢。” 兰儿在心儿的怀里泣不成声，可是仍旧记得将自己的脸稍微远离心儿的襦裙，不让泪水沾上那华贵的衣袍半分。 这一细微的动作极大的满足了心儿，心儿唇角轻扬，抬眸看向屋子长条矮几上搁置着的香炉里冉冉升起的青烟。 看吧，人都是有记性的，吃过亏，上过当有什么打紧的？使点小手段让她牢牢记着不就成了！ 松开怀中的人，心儿慢慢扭着纤腰踱步回一旁的美人榻边坐下，双错着踢掉脚上的鞋子，道：“不必如此紧张，那些不过是下人之间闲来无事说的玩笑话而已，哪里会有人当真？” 眼角余光瞥到心儿那漫不经心的随意模样，兰儿这下是真的确定了她并没有想要惩戒自己的意思，只是想给自己提个醒，让自己别忘了本分。 贝齿轻咬住下唇，兰儿对着心儿盈盈一福礼，道：“是，小姐说的对，那不过是句玩笑而已，没有人会当真的。” “是么？” 心儿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兰儿尚未闭紧的唇。 兰儿又是一个激灵，却没有再跪下去求饶，只是僵着脸，有些勉强的笑了笑，道：“可不是？奴婢知晓什么是玩笑，什么不是的。” 心儿移开视线，点头唔了一声，“你同府上的人关系如何了？” 不过是凑在一起说了两句话，如今时日尚短，哪里有什么特别的进展？ 显然，此时心儿问出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听这个的，兰儿苦笑一声，硬着头皮道：“已经很熟悉了，小姐有事要打听？” “幽兰居里的人呢？”心儿不答反问，“那里可没有几个下人，能近身伺候的除了天韵和韶华那两个丫头，就只有一个叫若尔的小孩子，你……同她们熟悉吗？” 那几个人都是同王妃交好的丫头，一心一意得紧，平素不可劲儿提防着她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同她说话？ 不过…… “小姐，天韵那个丫头好像已经被赶出王府了。” 兰儿想起之前偶然听到的一句谈话，忙将它给说出来。 心儿也是很惊讶，原本只是问问，看能不能让兰儿从幽兰居那里打听打听今日笙哥哥去同千叶茴说了些什么，可如今居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还真是有些意外。 “可是知道她犯了何事？” 她当时忙着出府去替心儿办事，若不是意外听到天韵的名字，她根本就不会停下来听。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只知道那个叫天韵的丫头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头，知道她被自己伺候的主子给赶出了王府也就成了，哪里还会去打听为什么会被赶出去，这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眼下看来，自己当时还是应该多问两句的，兴许这个时候也不会如此手足无措了。 兰儿有些忐忑的摇着头，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心儿陡然皱紧的眉头，生怕她又会说出什么玩笑话来的兰儿见状赶紧试探性的开口问道：“小姐想要知道这个？奴婢这就去打听。那日说这些话的丫头婆子奴婢都还记着呢，想来奴婢去问，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算了，不必去了，那些事情都是小事，日后再慢慢打听也不迟。”心儿摇了摇头，“这几日你多盯着一点千叶依那边的动静，必要的时候，可以同千叶依来个巧遇。” 在说到巧遇这个词的时候，心儿的眼中有一抹流光快速的划过，兰儿在一旁兀自看得心惊肉跳的同时又不免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只要小姐的注意力不是在她的身上，其他的，管他是谁，可都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是，小姐，奴婢记下了。”兰儿墩身施礼，正欲退下去的时候忽地又想起一件事，“小姐……” 心儿的思绪陡然被打断，颇为不悦的看了一眼兰儿，“有什么事？” 兰儿咽了口口水，艰难道：“是韶华，她适才过来同奴婢说了明日在府上看地的事情。说是王妃吩咐的，让小姐您多选几处，等过完年，王妃会请太史局的人过来瞧，太史局的人说没问题了，王妃就立刻按着小姐您的要求来建院子。” “呵！”心儿捏紧拳头，“千叶茴说让我去多挑几处，怎么，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这个府上的主子了吗？” 人家可不就是主子吗？ 兰儿瑟缩了一下脑袋，怯怯抬头道：“小姐，王妃说不定不是这个意思。兴许她只是觉着若是她来选院子，难免会不如小姐您的意，让您自个儿挑的话，指不定会好些。而且王妃她不是说了一切都按着小姐您的意思办吗？这不是好事吗？小姐，一个王妃都这般被您像奴才一般使唤着，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 高兴，她可还真是高兴。 这个千叶茴，上次看见的时候还是一副柔柔弱弱、任人欺负的模样，如今竟然处处给她下马威，时时不忘在她面前宣示主权，还真是看着碍眼得紧啊！ 心儿冷笑一声，“我知道了，明日是韶华那个丫头陪着还是千叶茴亲自相陪？” “回小姐，是韶华。王妃的意思是天冷，怕您在外面转悠着染上风寒，所以就让奴婢同韶华去。奴婢就是想问问小姐您看中了哪处，回头奴婢装装样子之后就好同韶华说。” ------------ 178 传召 这样么？ 也好，两个丫头去，她们不必见面，倒是听着不错。若是让她明日去，再加上千叶茴亲自相陪，这府上，只怕是会闹翻天吧？ 心儿勾了勾唇角。 “这府上我也没四处转过，你明日且跟着一并看看吧。有什么地方是你中意的，你就先记下来，回头回来同我说说，我再在你选出来的那些地方中好好挑一处便是。” 若是放在往常，兰儿听见自家小姐如此说，心里定然是欣喜万分的，毕竟这也变相的在说明她家小姐是从心里看重她的，可这一次，她是委实没有那个自信敢往那处想了。 “是。”兰儿再度墩身施礼，“小姐还有什么旁的吩咐吗？” “没了，你下去吧，我不唤你，你就别进来打扰我了。” 兰儿低声应是，旋即迈着细碎的步子渐渐往外走去。 待到门口处传来屋门被合上的声音，心儿的脸色才陡然沉了下来，在明亮的光线下，那张姣好的脸蛋此刻却看起来异常的丑陋不堪。 千叶茴，你别得意，候安王妃的位置早晚会是我的，你就好好珍惜珍惜你今后再也享受不到的候安王妃的荣光吧！ 贝齿紧紧咬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可怖。 夜里寂静的可不只是心儿那一处，劳累了一整日的百姓们此刻亦是抓紧了时间，趁着夜色熟睡着，就连那九重宫阙之中，亦是万籁俱寂。 明黄色的衣袍快速的从廊下掠过，卷起一阵清凉的风，跟在明惠帝身后的常德躬身弯腰的在后面小跑着，脸上时不时的露出一个叫苦不迭的表情来。 “皇上，要不就在芋贵人那处歇着吧，这天寒地冻的，还请皇上千万要珍重龙体啊。” 再一次从一个后宫妃嫔的宫中出来，常德终于忍不住开口同前面那道走得飞快的人影说道。 明黄色的身影一顿，旋即狠狠地剜了常德一眼。 常德讪讪笑着，垂下了头，慢慢跟在明惠帝的身后走着。 作为一个跟在皇帝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人哪里会不清楚明惠帝此番作为不过是为了让人提出一句去淑妃娘娘那儿歇着的话，可天色擦黑前他才得了消息，淑妃娘娘有事出宫了，他现在可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自是明白淑妃娘娘将这话告诉他的用意，所以这怎么也不能引着皇上去那里才是。 明惠帝时不时的往后瞥一眼常德，心里止不住的纳闷，怎么往日跟个鬼精灵似的人今日偏生如此不上道呢？ 奈何明惠帝的目光再灼灼，常德就是眼观鼻鼻观心，打死不说明惠帝心里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正当明惠帝咳嗽两声，准备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时候，安嬷嬷从长廊的另一头疾步而来，“奴婢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安嬷嬷可是母后最依仗的人，平素跟母后亦是形影不离的，此时天色已经晚了，按着太后的作息，怕是早该歇着了吧？怎么安嬷嬷却忽然出现在这里了，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是特地过来找他的。 明惠帝心里有些疑惑，站直身子肃正神情，抬手虚虚扶了一把安嬷嬷，口中关切的问道：“嬷嬷近来身子可好？朕刚得了一些上好的人参，回头朕就让常德给送到嬷嬷那儿去。” “奴婢先谢过皇上还如此惦记奴婢了，只不过那人参哪里是奴婢能吃的？皇上还是快些收回去，奴婢可不想折寿。”安嬷嬷笑着推拒了明惠帝的好意，模样轻松随和，似乎就是一个长辈在同普通晚辈闲话家常而已。 常德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了，皇上对太后娘娘向来看重，自然对待太后身边的这个老人也是非常亲厚的，把刚得的人参什么的拿给旁的什么人，常德许是还会感到意外，可若是那个人是安嬷嬷，那就不足为奇了。 “嬷嬷真不要？那人参可是好东西，嬷嬷用了肯定是好有好处的。” 明惠帝再一次不确定的问了问，在安嬷嬷再三说不要之后才作了罢。 “哦，对了，朕忘了问，嬷嬷这么晚了怎地还在这儿？是母后找朕有事吗？” 安嬷嬷笑着颔首，“还请皇上先暂时将今夜在哪个宫妃那里歇息的事情搁置在一旁，随着奴婢去见过娘娘之后再说吧。” 宫里能够这么当面打趣一国之君的，除了那个圣眷正浓的淑妃娘娘，只怕是也只有这个安嬷嬷才能如此了吧。 常德心里略微有些感慨，眼角止不住的瞥了一眼明惠帝。 已是中年的帝王在听到这番打趣之后没有丝毫的不悦，而是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旋即抬步往太后的宫中而去，至于安嬷嬷，则没有落后几步或是在前面引路，反倒是与帝王并肩走着，时不时的提点帝王两句关于此时太后忽然的传见是为何事。 在宫里做奴婢的，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只怕也是绝无仅有了吧。 常德再一次半眯着眼睛感慨，脸上流露出丝丝羡慕。 眼前忽地灯火通明，常德眨了眨眼睛，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太后的宫门前。 难道是他也上了年纪，所以开始心神恍惚，竟然一路都在出神？！ 心里陡然生出的想法让常德不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在明惠帝看过来的时候又忙收正神情，低眉顺眼的垂下头去。 宫殿里只有几盏昏昏的八角宫灯亮着，因为香炉里常年染着宁神香的缘故，久而久之，宫殿里也染上了与其他宫殿不同的清香。 明惠帝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感慨道：“还是母后宫中的味道闻着让人觉得心安啊，宁神香，宁神香，倒是没有浪费这好名字。” “安嬷嬷，既然皇帝喜欢，你这就去给装上一些，回头让皇帝带着一并走。” 许是等着见明惠帝，太后身上还穿着宫装，仪态端庄的坐在层层纱幔之后，在昏暗的光线下并看不清太后的神情，只是可以根据方才说的话隐约猜测到太后此时是笑着的。 ------------ 179 算盘 明惠帝或多或少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方才在来的路上，安嬷嬷已经好意提点过母后此次是为了大皇子和千叶依两个人的事情才叫他过来的，虽然他觉得这件事就算是做主，也应该是叫皇后而不是他，可眼下母后已经差了人过来，若是不来，只怕是会被人诟病。　　此时虽然看不清太后的神情，但是只要确定太后还会笑，那就说明事情并不是很严重，或者说太后并不是很生气。　　站在明惠帝后面几步的常德脑中也闪过这样的念头。　　安嬷嬷站出来墩身施礼之后就慢慢走出去吩咐了宫人，旋即又对着明惠帝粗略施礼之后才走到太后身侧，掀开了层层纱幔，太后含笑的面容就这样展露在明惠帝的面前。　　常德抬眼飞快的看了一眼仍旧在四目相对的母子，而后跟着安嬷嬷出了宫门，在廊下一左一右的站着。　　安嬷嬷面上的笑意已经沉了下去，又恢复到了常德平素在宫中看到的不苟言笑的模样。　　果然，安嬷嬷也只有在太后或者皇上面前才会显露出上了年纪的人应该有的和蔼之态。　　殿内，太后已经招呼了明惠帝坐下，母子二人离得并不近，但是却也不远。　　“不知母后忽然叫朕过来是为了何事？”　　见太后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明惠帝不免有些急促，有些失礼的开口问道，话语中隐隐带着几分催促之意。　　“皇帝猴急个什么，你急着去见的那个人此刻还在别处呢！”　　太后抬眼不紧不慢的看了一眼明惠帝，面容有些严肃。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明惠帝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但旋即又想起一桩事，开口问道：“母后说的是柔儿吗？如今天色已晚，柔儿又是宫妃，没有朕的手谕，哪里能够出宫去？”　　太后似笑非笑，“看来皇帝还真是宠爱这个顾子柔啊。知道她私自出了宫，竟然半分怒气都没有，哀家记得先皇曾经教导过皇帝帝王无情这句话吧？皇帝如今对一个女人如此看重，岂不是将先皇的教诲全都给扔到脑后去了？”　　知道太后向来和顾子柔不对付，连带着也看不顺眼淑妃所出的大皇子陌南浔，但和一个妇人，尤其那妇人还是他的娘亲计较的话，未免有些失了皇帝的气度，故而明惠帝只是嘻嘻一笑，并不多言。　　太后见状果然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皇帝你就可劲儿偏心着那个女人吧，哀家年纪也大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这些小事哀家不想管也管不动了。”　　皇帝无声的咧嘴笑着。　　太后嗔了他一眼，继续道：“哀家今儿个叫你来只是想问问大皇子的婚事。原本这个千叶依呢，是千叶丞相的女儿，在上京也算是一号人物，倒是也与我们皇家相称，可如今闹出那么一桩事，皇帝你就直接说说你是打算如何的吧。”　　“这个”明惠帝笑了笑，“母后，朕是一国之君，管的是家国大事，这些个婚嫁之事哪里是该朕管着的？母后不若同皇后商量商量，或者是母后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告诉朕。”　　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不让千叶依嫁入咱们皇家！如此一个道德败坏的女子，嫁入我们皇家那就是把我们皇家的脸面放在地上死命的踩着！可是哀家能说出那种话吗？就算是再不喜欢大皇子，那也是咱们皇家的孩子，难道还真能放着不管了不成？　　明惠帝端坐着身子耐心等着太后说话，半晌之后，太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听说浔儿把十万大军的粮草给弄丢了？”　　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明惠帝垂首把玩起了手指。　　“这不是胡闹吗？想咱们天辰自建国以来，经历的战役也是大大小小无数，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笑话？”太后换了换语气，柔声道：“皇帝还是赶紧下旨把浔儿给调回京中来吧，他那个孩子，打小就没离开过上京，连杀人都没见过，更别提还要亲自赴前线去杀敌了。”　　“母后，后宫不得干政。这话母后应该是知道的吧？方才朕便说过了，朕管的是家国大事，这两军交战，派谁人去，领多少人去，那是朕的分内之事，母后还是不要越矩才是吧？”　　明惠帝难得在太后面前沉了脸色。　　这一番虽然没有明着斥责，但实际上已经落了太后面子的话瞬间让太后的脸僵住了，嘴唇翕动，半天发不出声来。　　“罢了，天色晚了，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儿女婚事，虽说你是一国之君，可你到底也是一个父亲，寻常人家，儿女的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做主的？既然你说让哀家同皇后商量，依哀家看，干脆全都交给皇后处理吧。”　　太后挥了挥手，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明惠帝起身躬身施礼，旋即才慢慢退出宫殿。　　夜晚的风很大，吹得明惠帝一头发丝胡乱的飞扬着，隐隐现出内里的几根白发。　　都是半只脚要踏进棺材的人了啊，难怪那些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这立太子的事，看来也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明惠帝没有再四处去宫妃那里，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寝宫，这让一直忧心他会不顾面子直接提出要去娇兰殿的常德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躲过去了，这么晚了，娘娘应该回宫了吧？　　大皇子头一次奉命出征就闹出这样的笑话不说，如今连即将要过门的妻子也惹出那样的丑闻，就算是圣上宠爱娘娘，只怕是也不会愿意立这样的皇子为太子吧？　　他会不会押错宝了？　　涉及权位之争就是如此，能够从始至终保持中立的人几乎是少之又少，尤其是他们这种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内侍，如今仗着皇帝的信任，尚可以风光无限。可若是皇帝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内侍，能得个全尸跟着入皇陵陪葬都算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了！　　他可不想如此，人生还长着呢，他还有好多事尚未去做过呢！ ------------ 180 而已 “常德！”　　明惠帝坐在雕花大椅上，面色沉沉，丝毫不见方才在太后面前那插科打诨的混账模样，双目阖着，即便是常德看不见明惠帝眼中的神采，也依然可以想象到其内必然是如面上一般黑漆漆一团。　　“皇上。”常德几步走到明惠帝的身后，伸出手开始给明惠帝按揉太阳穴，明惠帝眼睛睁开了那么一下，旋即又闭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享受着那力道适中的按摩。　　“常德，朕知道，朕近来身子骨越发不好，朝中大臣也开始纷纷上书催着朕赶紧立太子，你是朕身边最得力的人，有时候难免会为自己打算打算”　　明惠帝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人已经停止了动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就是一时糊涂，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听着耳边一叠声的告饶，明惠帝轻轻笑了笑，冲淡了面上的阴沉。　　“朕若是真想要治你的罪，回来的的路上就直接将你丢给那些禁军处置了，还能像现在这样招你进来说话？”　　常德细细想来发觉的确如此，因为紧张而骤停的心脏开始慢慢恢复如常，但人却还是笔直的跪着。　　“行了，起来吧，朕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常德依言站直身子，明惠帝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再给朕按按吧，你这手艺倒是不错，宫里的那些贵人按着，不是力道轻得跟棉絮似的，就是手劲儿大得厉害！好啊，真是好啊。”　　常德笑了笑，“皇上这是太过夸赞奴才了。宫里娘娘们的手那都是没沾过阳春水的，按起来肯定比奴才这种满是茧子的手摁着要舒服。”　　这个话题委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再接下去的，明惠帝闭上了嘴，片刻之后又低声问道：“你也看好浔儿当太子？”　　询问一个内侍这种关乎国之根本的大事委实是不合理数的，但明惠帝也不是真心想要询问谁更适合当太子，只是想听听自己跟前儿的人怎么不选其他人，偏生就选了大皇子。　　常德显然心里也是明白的，但这种事情，本来是该在私底下商量的，如今乍然被放到人前来，尤其这人还是当今皇上的时候，就变得不那么好说了。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便是，朕就是问问。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听来看看，看看你口中的浔儿和朕平素看到的有没有什么不同。”　　皇帝都这样说了，要是再忸怩着，只怕就是太过了。　　常德抿抿唇，似是在思量应该从哪里说起，明惠帝也不催促，极有耐心等着。　　夜色更深了，当更夫打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的时候，顾府里一直亮着的灯盏终于灭了，房间暗了下去。　　黑夜里一前一后的走出两个人影，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戴着大大的风帽，像是在挡风又像是在遮住面容。　　不过这黑灯瞎火的，周遭的人都早已经歇下，哪里还会醒着四处晃荡？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常德到底拖住皇上没有，要是被皇上知晓了今夜的事，只怕是我们都没什么好果子吃。”顾子柔挥了挥手，示意顾子虚回去，自己则是踏上了马车，带着几分忧心的看了看皇宫的方向。　　“姐姐这么担心，当时就不应该冒险出宫来。就算是对弟弟我做下的事情再恼，姐姐也不该连迷迭都没带就出宫。”　　顾子虚笑嘻嘻的，没有半分担心的样子。　　“你知道迷迭是我的贴身丫头，很多事情我都得让她去替我做，难道皇上会不知道？近来因为浔儿的事情，我同皇上起了一些小小的争执，皇上素来好面子，想来一时半刻应该是不会来我宫中的，可是世事无绝对，谁又能说得准呢？”　　说这话的时候，顾子柔已经坐进了马车里，车夫没有得到命令，自然是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处不动。　　顾子虚正了神色，道：“姐姐以后还是莫要如今日这般行事了。不过殿下的婚事，姐姐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了？”　　顾子柔没有再回答顾子虚的话，只是放下了车帘，让车夫赶着马车走远了。　　还真是　　顾子虚看着一溜烟儿往皇宫赶去的马车，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在踏进顾府的时候，顾子虚的脸上就变成了一脸的木然。　　抬手拿出一个哨子吹了吹，顷刻便有一道黑影落下来，跪在顾子虚的面前，“主子。”　　“顾云生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吗？”　　“属下无能，那小子平时看着挺老实的，这一次却是狡猾得很，属下们前些日子发现了他的踪迹刚要准备追踪，就被他给发现了，还顺利逃掉了。”　　对方不过是一个少年人，还是口不能说的少年人，他们一行数十人，竟然都奈何不了他，说出来都觉得惭愧。　　黑影垂下了头。　　“呵！他只是不能说，其他地方可没有问题，尤其是脑子，比你的好使多了。”顾子虚垂眼扫了一眼黑影，“继续找，如今是非常时期，可不能让这个小子坏了我姐的大事！”　　空中有一道温柔的风拂过庭院，而后庭院响起了顾子虚一人的脚步声，再之后，庭院也恢复了安静。　　与此同时的王府，苍竹院里却还依然亮着灯。　　池清躬身候在一侧，等着陌南笙把手上的信给看完了才迟疑开口问道：“王爷，这件事情是不是要告诉王妃？”　　陌南笙拉了拉因为动作而即将要滑落肩头的外袍，掀眸看向池清，“告诉她做什么？还嫌她事情不够多，要操心的不够多？”　　那不久前王爷你还让王妃去给心儿姑娘挑院子，还让人家王妃务必要好好照顾心儿姑娘！你这不也是去添乱的么？　　当然，这话池清也就敢在心里想想，真要是让他说出来，只怕是会要了他的命。　　“可是这样瞒着王妃不大好吧？怎么说也是”　　池清还是有些犹豫。　　“什么叫瞒着？本王这只是暂时不说而已。” ------------ 181 哪边 好吧，池清竟然觉得他们家王爷说的的确是很有道理的。 “是，王爷，属下明白了。” 池清躬身施礼，一礼尚未完成，就又听得陌南笙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对了，这几日你多注意一下相府那边的动静，本王听说韶华同千叶依身边的那个丫头有过接触，你记得留意一下。” 其实留意那边的动静是假，王爷真正的是想让他能够保护一下王妃的安全吧？ 池清点头，应了声是。 “别引起别人的注意，尤其是心儿那边，本王不想多做解释。” 陌南笙沉吟片刻，又对着池清吩咐道。 池清先是讶然，而后又恢复如常。 当天光大亮的时候，沉寂的街道就像是复苏了一般，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你们知道吗？王妃身边的那个叫什么华的婢子昨日同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在一起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呢！” “你想表达什么？难不成你是想说二小姐……的事情是王妃身边的那个丫头说出来的吗？” 虽然天辰没有明文规定百姓不能说皇家的事，可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若是什么大功绩还好，可如今偏偏是这种丑闻，还是避讳一下比较好，故而说话的人直接跳过了某人。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两个丫头凑在一起说了话而已。”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的指责，那人面色讪讪，“而且那两个丫头分开后不久就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这件事是什么事，显然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说来丞相府这段日子还真是热闹，先是闹出相府三姨娘一掷千金包了金风玉露里的头牌小倌儿，后来又闹出外室的事情，好不容易消停了吧，又有人说王妃同镇北侯关系匪浅。” 有人嗤笑了一声，在其他人看过去的时候神态自若的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茶，继续道：“王妃被迫跟着去了江南平息水患的事情，回来姐妹就要成妯娌了，倒也是件美事。结果这风头还没过去，相爷又被罢官了，连带着还闹出二小姐的丑事，这闹出丑事也就闹出了，怎地偏生又有人将它同王妃扯上关系了？” 得，听到这里，大家要是还不明白这人其实是站在候安王妃那边的，就真是傻子了。 “兄台是站在候安王妃那边的？” 有人凑到近前询问，众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到男子的身上。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站在真相那边的。” 哟呵！真相那边的，这话说得还真是有趣。 大家来了兴致，那人继续发问：“不知兄台说的真相又是为何？不如兄台说来我们听听，也好让大家帮着你评断评断嘛！” 那人继续摇头，“非也，真相就是真相，不论你们帮不帮着我评断，它就是真相，容不得世人狡辩。” 哪里来的书呆子，真是怎么说话都说不通！ 众人顿觉无趣，三三两两的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上去，不再理会那人。 “秦大人，是认识王妃？”方才说话的人正是秦明，自打中了状元又拒绝了皇帝的赐婚以后，秦明的仕途就走得不是那么顺当，不过好在他这人向来适应能力极强，即便是现在任着一个极其不打眼的官职，也乐得自在。 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是不久前才买回来的，其他方面都还好，就是问题有些多。 秦明笑了笑，“不认识，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而已。” 不认识还能说上话？ 大人说话还真是奇怪。 小厮挠挠头，眉头轻轻皱在了一块儿。 “走吧，茶也喝了，书也听了，把位置让给别人吧。” 说来这茶肆还应该感谢丞相一家子，要不是相府这一年来消息层出不穷，给说书人添了不少说书的材料，这茶肆的生意还不会如此之好。 想到这里，秦明又笑了笑，瞥眼看了一眼台上仍旧唾沫横飞的说书人，这才抬步出了茶肆。 “小姐，你想要听书直接让奴婢出来买个说书先生回王府说给你听不就行了吗？做什么非得大老远的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瞧着就让人觉得难受。” 不打眼的茶肆面前此刻正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虽然上面没有标志，但从丫头身上的穿着就可以看出来仍旧坐在马车里的女子应该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就算是这个小姐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秦明也没有什么兴趣停下来多看两眼。 毕竟，奴仆随主，能有这样说话的丫头，想来小姐也不是什么值得相交的人。 不过……方才这个丫头说到了王府，若是放在其他国家，兴许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可在眼下的天辰，王府只能是候安王府，难道里面坐着的人是候安王妃？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秦明不由得就停下了脚步，在一旁等着丫头将马车里的人给扶下来。 “大人……” 看到秦明莫名其妙的停下步子，小厮有些不解的出声询问，却看见自家一向不往女子身上多看两眼的大人此刻竟时不时的往旁边的一辆马车上瞄。 大人这是…… 小厮惊呆了，顿时抬手掩住唇，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看漏了任何一个足以激动人心的细节。 马车的帘子被丫头掀起，里面缓步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衣裙款式都是当初上京最大的成衣铺子衣名轩里流行一时的，不过女子们的喜好时时在变，很快上京就没人穿那些衣裙了，倒是没想到今日竟还能看见有人穿在身上。 女子的身段很好，即便是最简单不过的装束，穿在女子的身上也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意味。 小厮不由得从心里感叹自家的大人眼光毒辣，要知道隔着马车都能猜出里面坐着的是个美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小厮定睛继续往那边看，只可惜女子戴了幂篱，根本看不到面容。 小厮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顺带还不忘往秦明的脸上看了看。 只见秦明眉头先是一舒，紧接着便又紧紧拧了起来。 ------------ 182 顺利 这个女子绝对不是候安王妃，虽然穿衣打扮的确很像，可是王妃的身量还要更纤长一些。而且方才只顾着看马车里的人，却忽略了这女子身边的丫头，这个丫头既不是王妃身边的韶华，也不是天韵，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若真的是王妃出府，不可能不带那两个丫头中的一个，反而带了这么一个丫头。 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人不是王妃，自然还是得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秦明收回视线，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大人这就走了？虽说没有看到人家姑娘的样貌，但就看这身形气质，也知道这姑娘是个美人儿，大人居然不找机会上去问问，而是就这么走了？ 小厮愣在原地，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可秦明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远了，小厮咬牙跺脚，临走前又瞥了一眼马车的方向，正好对上丫头愕然的目光，没有心思解释什么，小厮蹬蹬蹬几步跑开。 现在这些小厮都这么没规没矩了吗？就算她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瞧吧？ 哎呀，真是羞人！ 兰儿的面色不受控制的浮上了一丝红晕。 “进去瞧瞧还有没有什么位置，我要去听书。” 心儿颇有些嫌弃的往里面看了看，这茶楼酒肆，尤其还是这种下等的茶楼酒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来，看看那边，竟然还有人脱了鞋在抠脚，真是让人作呕。 兰儿也是很嫌弃来这种地方的，可是架不住自家小姐非要来，她也只能跟着一道来了。 拎着裙角，兰儿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近茶肆，举目四望，找到一个小二模样的人说着什么，而后便掏出银子递给了那小二哥，小二哥立时喜笑颜开的亲自出了茶肆来迎接心儿。 “姑娘可算是运气，这上好的雅间就剩一个了，小人这就领姑娘你去，保管那位置，无论是赏景还是听书都是极佳的！” 小二哥热情洋溢的同心儿夸着即将要去的雅间，心儿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即便是兰儿都觉得这小二哥委实聒噪得厉害，可心儿似乎仍旧没有半分不耐烦。 小姐非要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总不会真是听书来的吧？ 兰儿心里犯起了嘀咕。 好在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雅间就到了，小二哥领着她们落了座，又热心的推荐了几样他们这茶肆里的小食，这才乐颠颠的搭着布巾退出了屋子。 “小姐，这小二哥是不是太聒噪了？连奴婢都觉得……” 兰儿一面倒茶一面说着话，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心儿嘘声制止了。 心儿并没有同兰儿多说什么，而是竖起了耳朵在听外面的动静，透过掀起的帘子，可以清楚的看到场中央坐着的说书人正停了话头在喝茶，而四周的人们没有一个不耐烦，反倒是同打了鸡血似的，兴致勃勃的和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小姐是在听什么？眼下说书先生并没有说书啊。 兰儿疑惑不解。 “……你们还别说，方才那人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我在上京待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相府大小事呢！一桩接一桩，一环扣一环的，不过好像每次那个王妃都是被无辜牵连进去的……这一次，会不会也是如此？” “……得了吧，说得好像你多清楚似的。人家那些事的来龙去脉你都清楚吗？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两句，就装得跟什么都知道一样。依我看，这次的事情还指不定就是王妃做下的呢！”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围绕着这个话题已经争执了好半天了，有说千叶是无辜受累的，也有说是千叶一手主导的，双方各执己见，谁也不让谁，可现在居然又有一个人出来说，而且看样子像是个知道什么内情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把帘子放下吧，太吵了。” 心儿垂眸，端起热茶放在手心，眼神一直盯着那茶碗里浮着的茶叶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兰儿起身将帘子放下，又安静的回来坐到一旁。 透过方才的事情，她约摸已经知道小姐为何要来这茶肆里了。 酒楼茶肆，烟花之地，向来是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依着她们如今的身份，自然不能说是去烟花之地，那么，这酒楼茶肆倒是成了首选之地。 兰儿抬眸偷偷看了心儿一眼。 没想到那些人这么快就把事情联系到了王妃的身上，不管是相信她的还是不相信她的，总归是同王妃扯上了关系，这也算是距离她们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了吧。 “兰儿，那几个小乞丐呢？” “还是同寻常一样四处行乞呢，小姐是要见他们？” 兰儿眼睛瞪圆，有些不敢置信。 小姐素来瞧不上这些人，觉得他们都是低贱的下等人，虽然人前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可是作为贴身丫头，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小姐如今不仅主动问起了那些人，还极有可能要见他们，这…… “谁会想要见他们？”心儿嗤笑，“我是想说你让那些人都散了，再给些银子好好安顿，别让他们出去乱说话。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要来得顺利，茶楼酒肆的人都在大张旗鼓的谈论了，想必千叶依那个蠢货应该也想到了吧？” 真是太好了，简直是天助我也。 心儿弯起唇角，侧耳听着外面说书的声音。 事情的确如心儿所想的那般，千叶依此时也已经想到了这里，此刻正四处找芍药那个丫头呢。 “你，你们几个，看见芍药了吗？”千叶依裹着雪白的狐裘，无暇的纯白让千叶依看起来犹如画中仙，只不过要是脸上能再带些笑容就好了。 被点中的那几个丫头一下子就把肩膀给垮了下来，不过须臾，便又意识到自己那般是不对的，忙又挤出一丝笑看向千叶依。 “回二小姐的话，奴婢……没有看见芍药姐姐。” “奴婢没看见……” “奴婢也没看见……” 很多事情都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开头，如今有人说了，那些人自然也是跟着就这么自然的说了出来。 ------------ 183 反思 千叶依听着这一叠声的不知道就心烦，柳眉一竖，见势就要发作，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耐着性子挥退了那些丫头。 “真是奇怪了，以往都在身边打转的人，怎么今天偏生找不着了？”千叶依垂首喃喃，“难不成是芍药这个小贱蹄子知道本小姐要找她，所以做贼心虚跑路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千叶依忙唤了一个因为动作慢些还未来得及退下的丫头，“你，去芍药的屋子看看。” 小丫头陡然被叫到，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带着几分茫然的问道：“小姐，你让奴婢去看什么？” 真是蠢死了，怪不得做了这么久还是只能做个粗使丫头！ 千叶依粗略的扫了一眼丫头身上的灰布衣裙，顿时更加不屑。 “能去看什么？当然是看芍药那个丫头的东西还……” 不，这话不能这么说，会让别人觉得自己连一个丫头都管不好，是个无能之辈。 “本小姐有一支金钗没找见了，这些东西一直都是芍药那个丫头替我收着的，今日不是一直没看见她吗？我挑好的那套衣裙只能拿那支金钗才能相配，所以你去给本小姐找找。” 小丫头站着没动。 千叶依不悦了，皱着眉看着丫头身上的灰色衣角，“怎么还不去？！” 小丫头缩了缩头，怯怯的开口说道：“小姐，你还没有告诉奴婢那支金钗是什么样子的，奴婢……” “能有什么样子？难不成你觉得芍药那个丫头那里还能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千叶依不耐的打断丫头的话，“你只管去找就行了，只要是金钗，通通给我拿过来。” 丫头匆匆应是，躬身弯腰退了出去。 “还知道问问金钗是什么样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蠢嘛！”千叶依撇嘴，“不过就算不是那么蠢，本小姐还是不喜欢这种丫头！” 许是怕再次惹怒千叶依，丫头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回来向千叶依禀报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都找遍了，芍药姐姐的屋子里没有金钗……” “没有？！”千叶依拉长了语调，“怎么可能会没有？本小姐的那些金银首饰一向都是芍药在管着，不在我这里，也不在她那里，难不成金钗还能长翅膀飞了？” 本来就没有什么金钗，也亏得是千叶依还能在知道状态的情况下做出这副样子来。 丫头缩头垂首，嗓音颤颤，“会不会是小姐记错了？这金钗指不定在小姐的屋子里呢。” 废话！我方才才翻出来戴过，当然是在我的屋子里。 “本小姐不是说了没有吗？你再去芍药的屋子里找找，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给我找，本小姐今日一定要见到那支金钗！” 千叶依态度坚决，丫头如今也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今日是撞到枪口上去了，只得认命转身，继续去那几乎一眼都可以看完的屋子里四处翻找。 若不是今日得了小姐的命令才能有幸进入大家明里暗里羡慕嫉妒着的一等丫头的住处，她还不知道原来这个一等丫头的生活和她们比起来，除了人前风光些，有一间自己独立的小屋之外，也同她们这些人没什么分别。 丫头撇撇嘴，看着这近乎一贫如洗的屋子，别说是金钗了，就是支银钗都没看见。 “真不知道小姐到底是要找什么？” 丫头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在屋子里四处走着随意翻找那些东西。 ……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回去给王妃说，等过完年，就请太史局的人过来看看。”韶华领着兰儿将王府都走了个遍的情况下，终于听到了兰儿说一声好，不由得放松了心情，“心儿姑娘回头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过来同我说，只要是太史局同意的情况下，我们一定会尽力满足心儿姑娘的要求。” 看着韶华一副主人姿态的模样说话，兰儿顿时想起了昨夜心儿说的话。 也不知道这个丫头说的话是王妃特意叮嘱过的，还是她自己的心里话，要是是前者，那这个王妃看起来似乎还真不是什么可以任人搓扁捏圆的人。 兰儿抬首，笑着冲韶华墩身施礼，“那就有劳韶华姐姐和王妃了。” “这是应该的，来者是客嘛！” 韶华摆摆手，爽朗一笑。 这句脱口而出的来者是客不过半日功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无数的丫头婆子小厮凑在一起，连同着相府的事情一并讨论着。 “……要我说王妃简直是好手段，你瞧，人家不动声不动气的，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来者是客，直接就把那心儿姑娘的气焰给生生压下去了。高，实在是高啊！” “哼！你知道些什么？王妃才不是这种人。”另一人反驳，“我听在幽兰居里当差的人说，王妃几乎每日都在屋子里看书下棋，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小事。这种话，怎么可能是王妃说的？” “那你的意思是这话是韶华姐姐说的喽？你可别忘了，韶华姐姐就是个丫头，要是没主子允许，她还能出去乱说话不成？” “怎么就不可能了？要是王妃真的被心儿姑娘给赶下位，她韶华还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你别傻了才是，人家心里算盘可都打得清楚着呢！” “哎哎……”眼见二人一副快要打起来的架势，一个常在外跑动的小厮赶紧开口，“你们知道二小姐的事情吗？外面的人可都说是王妃和二小姐姐妹感情不和，所以才特意把这个消息给放出去的，为的就是搅黄二小姐和大皇子的婚事。” 有人轻笑，“这么轰动的大事件怎么可能没听说？不过我说啊，咱们王妃还真是一个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能引起别人的关注。” 说来还真是。 但凡是能同王妃扯上一星半点关系的，必然到最后都会闹得人尽皆知，只不过这些事情说到底最后都不是什么好的就是了。 看看当初那个三姨娘的事，再看看现在二小姐的事，要说同王妃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似乎也没有。 ------------ 184 拜访 “王妃可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大家子不着调的人……” 有多愁善感的丫头抬手捧脸，双眉紧蹙的感叹道。 “能有什么倒霉的？她要不是候安王妃，谁会关注她一个小小的庶出之女啊？”有人嗤笑，“说起来，三年前的时候，上京城可没有一个人觉得王妃是倒霉的啊。” 三年前，是千叶将要嫁给陌南笙的时候，那时候还真是每个人都在感慨千叶的运气好。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福祸相依？！”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快过年了，府上的事情还多着呢。” 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别人的事情，当做饭后谈资说说笑笑也就过了，要紧的还是眼前的事情。 众人纷纷起身，随后各自散开。 不管洛水城有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新年还是如约而至。 家家户户，不论老人还是孩子，皆是穿上了新衣，笑脸盈盈的走上家门，互相拱手道贺。 “王爷，这是洛水城那边的最新消息，大皇子战败了，十万大军折损过半，估计消息很快就要传回上京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准备准备？” 王府上下也是喜气洋洋，不过那仅限于表面而已，内里如何，未曾身在其中，三言两语也是说不清楚的。 池清穿着新衣，顶着一肩落雪疾步踏进了屋子，将手中的信递交给陌南笙看。 陌南笙停下笔，抬手接过飞快的扫了两眼，似笑非笑道：“还以为大皇兄能够坚持到初七以后呢，没想到这才初一，竟然就全线崩溃了。父皇要是知道了，肯定很恼怒吧？” 大皇子战败，接下来朝中的大臣就会为了保险起见，上书请奏皇上让王爷出兵，东裕国的那些人可不是王爷的对手，这么算下来，就是白白丢给了王爷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如此，岂不是离太子之位更近了？ 胜利近在咫尺，怎么看起来王爷似乎不开心？ “王爷……” “吩咐下去，让大家都准备好，务必要以最好的状态奔赴洛水城！” 陌南笙肃正神情，对着池清吩咐道。 方才是他妇人之仁了，皇权之争，哪里顾得上那些将士的命？成王败寇，一念之间也。 与此同时的幽兰居里，千叶也从她自己的渠道得知了一些消息，一脸平静的将看完的信纸放到炭盆里烧成灰烬，而后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王妃，是不是江南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还是说那些铺子都亏本了？” 东裕国曾经一举攻进了江南那块富庶之地，导致那里的百姓一直都惶惶不安，如今又加上那边的水患才刚解决，百废待兴的时候却又碰上东裕国进攻，对江南的生意肯定有影响吧？ 也不知道亏了多少，竟然让王妃都沉默了。 韶华抿紧唇瓣，有些忐忑又有些担忧的看着千叶。 “不是，那些铺子都已经步入正轨了，是有其他的事情。” 顾云生，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又清秀无害的少年，竟然将顾青林顾夫人还有顾芸芸三个人全都杀了…… 这种事，就算是天辰以前出现的那个十恶不赦之人也做不出来，那可都是至亲之人啊！就算是顾夫人不喜，对他动了杀心，可是顾青林还是暗地里让人照顾了他的呀，还有顾芸芸，她对这个弟弟有多喜爱她可是清楚的，怎么就，怎么会…… 千叶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纷乱的人影，有顾青林的，有顾芸芸的，还有顾夫人和顾云生的，一张张，不断的在脑海里重复出现着。 “王妃，王妃……” 千叶眼前最后出现的是韶华焦急的脸。 韶华这丫头怎么老是教不会呢？不是成日还念叨着她是一等丫头，要成熟稳重，喜怒不形于色吗？怎么又这么慌里慌张的了？ …… 入眼的是熟悉的天青色的纱帐，角落里的三脚香炉里还有袅袅青烟升起，整间屋子溢满了凝神香的味道。 千叶撑着手臂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只穿了中衣躺在床上，头脑疼得厉害，嗓子也有些发干。 “我这是怎么了？” 隐隐听到外间有刻意压低的人声传入，千叶探头往外看了看，奈何屏风挡住了视线，除了声音，根本什么也瞧不见。 “韶华，韶华……” 千叶闭着眼喊了两声，外面的说话声立时就停了下来，紧接着韶华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千叶的面前。 “王妃醒了？要喝水吗？” 千叶点点头，韶华立马走到长条矮几前给千叶倒了一杯热水来。 “我晕倒了？”千叶轻声问着，看到韶华点头之后又继续问道：“你方才是在同大夫说话？” “回禀王妃，是大夫也不是大夫……”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哪有什么是又不是的道理？ 千叶蹙起眉头。 “是君亭君公子，他刚好来拜访王爷，结果就听到王妃你晕倒的消息了，王爷就干脆让君公子一道过来看看。” 原来是君亭来了。 千叶吐出一口气，觉得脑中还是昏昏沉沉，“君亭说了我这是怎么了吗？” “君公子就说王妃身子虚弱，近来事情繁多，伤了身子，又猛地受到刺激，难免承受不住，心神涣散就给晕了过去。只要王妃好好歇息，平素多多注意不要忧心，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是吗？她是不怎么爱动，常常在屋子里一待就是一天，但是她去看娘亲的时候，不是也能一口气爬到山顶上去吗？身子骨不会差到这种地界了吧？ 千叶有些怀疑的看了韶华两眼，问道：“韶华，君亭真是这样同你说的？” 韶华连连点头，“君公子就是这样同奴婢交代的，还有王爷，当时王爷也在场。王爷说心儿姑娘的事情就不让王妃你操心了，交给池清大人去办，还有相府的事情，王爷会帮王妃处理的，让王妃你好生歇着，不要东想西想。” 所以大家都觉得她是因为担心这些事情才晕倒的？！ 千叶忽然觉得自己刚咽下去的白水隐隐有了回弹的趋势。 ------------ 185 过年 这话也就是君亭说出来韶华才信，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韶华定然是十二万个不信的。 她们王妃的性子如何，她这个丫头是再清楚不过。虽说近来的事情几乎都凑在一起去了，而且几乎还都是不好的事情，可是要说王妃为此忧心到晕厥，这……委实太欠缺说服力了。 不过既是君公子说的，想必那就是确有其事了，毕竟当初王妃意外感染上鼠疫，也是全仰仗了君公子才能如此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他说的话，肯定是没错的。 韶华抿嘴点点头，余光瞥见千叶面色有些难看，忙紧张的开口询问，“王妃，可是还有哪里不适？君公子已经在府上住下了，王妃要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不要瞒着奴婢，好让奴婢去请君公子过来瞧瞧。” 千叶瞧着韶华那紧张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事实上她也确实是笑了。 韶华着急跺脚，“王妃，你笑什么呀！奴婢同你说正经的呢，连君公子都说王妃你身子弱了，王妃你又是个不爱说的，奴婢贴身伺候都还能把你给伺候晕倒了，要是再有下一次，奴婢怕是只能以死谢罪了！” “哪有那么严重！这身子弱又不关你的事，哪有我晕倒了你就要以死谢罪的理？” 千叶笑着打趣。 “王妃！” “好了好了，我没事，就是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不大好受。不过没什么打紧的，想来过一阵子就好了，君亭初一就上门来拜访，想来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不要耽搁他了。” 主要是大家也不熟悉，有什么事情麻烦别人也不能麻烦他啊，一看他就是个不喜自己的，何必凑上去自讨没趣？ 千叶撇撇嘴，收了笑。 “还是王妃思虑周全。”韶华又转身去给千叶续了一杯白水，“不过君公子已经猜到王妃醒来会有些不适，所以一早就交代了，只要让王妃好好养着，这些不适就能慢慢好转的。” 这还真的是要把君亭的话给当成圣旨来做了？ 千叶无奈，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同韶华计较，便干脆任由韶华而去。 “韶华，我晕倒这些时辰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千叶记得她晕倒之前明明是早上，可此时外面已经亮起了灯，更远处黑魆魆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王妃你就放心吧，今儿个可是初一呢，还好君公子来了，不然去请大夫只怕是都不好请呢。” 初一是新的一年开始，就连洒扫什么的都只能从外向里，说是聚财，更别提什么吃药请大夫了，确实是不吉利。 千叶颔首，不再问了。 “王妃，咱们明日还去接三姨娘吗？老爷被罢了官，二小姐又闹出那事，往日人马往来络绎不绝的相府今日可是冷冷清清的，瞧着就让人觉得难受。” 官场上的人，当然清楚什么人有用处，什么人需要巴结讨好，昔日丞相府不仅有丞相，还有大皇子妃以及背后的镇北侯，如今…… 千叶依和大皇子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是重重深宫之中消息传递不易，宫里的那些贵人，不可能还不知道外边儿的动静。既是知道了，却迟迟没有理会，看来千叶依这出丑闻，确实是狠狠甩了皇室一个巴掌啊！ “去，怎么不去？我都同娘亲说好了的，做人怎可言而无信？” 千叶毫不犹豫。 “可是王妃，如今这时节，三姨娘又是自请离了府的，贸然回去不大好吧？” 韶华想说的岂止是不大好，而是很不好才对。 夫人本就不喜三姨娘和王妃，如今二小姐的事情虽然王妃也是被牵累的，可从夫人还有二小姐的角度来看，王妃分明就是最有可能之人，眼下回去，岂不是送上去被人甩脸子？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什么都没做，却要因为旁人说的就不回去了，只怕更会落人口舌。” 理好像也是这个理，只是…… 韶华还是有些担忧。 之前在江南，她们在明，敌人在暗，一来就是生死一线，她担忧。如今回了上京，以为可以轻松一点了，却发现日子比在江南还难熬，至少在江南，她们可以多带些人手防着，必要之时保命，这在上京…… 哎呀，真是愁死个人了。 “韶华，新年第一天就皱眉不大好吧？来来来，今儿个出了点意外，给你准备的红包还没拿给你呢。” 千叶忽而从软枕下面掏出一个平整烫金红包，灼人的红色在眼前一晃而过，随后便落在了韶华的掌心。 红包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什么重量。但是韶华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千金阁的飞钱，足足一千两银子，她才装好的，本来以为是王妃拿来有什么其他用处，没想到竟然是给她的红包…… 眼角忽地湿润，韶华咬着唇，就想要将这个红包给推回来。 实在是太贵重了，一千两，足足一千两，她就是不做丫头了，回去成日躺着，也能很好的过完下半生了，哪有主子给红包给得这么多的？ “别给我拿回来啊。这新年第一天就被人拒绝，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是我的丫头，别给我添乱啊。”千叶见她动作便知道韶华想要做什么，赶紧开口道，“本来啊，这里面有一半是天韵那个丫头的，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没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可是……算是便宜你啦，自己收好吧。” 王妃果然还是在意天韵的。 “王妃，天韵姐姐出了王府以后也没回相府，奴婢也没打听到哪家人家新买了丫头，过年了，指不定天韵姐姐一个人在哪儿呢！要不咱们去找找，让天韵姐姐回来一块儿过年吧？” 千叶摇头，“不了，已经赶出去的人就不是我们王府的人了，没有道理再回来。何况我也不想她回来了，心变了，就回不来了。” 韶华怔怔。 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天韵不只是说了王妃的事情，还差一点在去静慈庵的山上害死王妃呢！这样的人，要是留在身边…… ------------ 186 说写 不行，这太危险了。 韶华压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起因为千叶晕倒迟迟未醒，眼下早已过了寻常千叶用饭的时辰，便急急开口：“王妃可是要用些小米粥？” “今夜做了小米粥？”千叶挑眉，有几分诧异的反问，“今儿个可是初一啊……” 初一晚上就喝粥，总感觉不像过年啊。 “回王妃的话，是君公子特意交代的，让王妃吃些小米粥最好，不易积食。” 好吧，君亭说的一句话现如今已经可以让她们连历来的规矩都抛在脑后了，那她还有什么说的呢？ “去盛一碗上来吧。” 韶华脆声应下，本想着走到门边去唤其他丫头去，可又担心丫头手脚太慢，耽搁了千叶用饭，便干脆自己去了。 待到韶华一走，屋子里就彻底寂静了下来，千叶的耳畔除了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外，旁的，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奇怪，今夜怎么会如此安静？ 千叶想到突然到访的君亭，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有些不安，顾不得其他，忙掀开身上的被子，随意拿了一件放在床头的外袍披上，趿拉着鞋子就出了幽兰居。 王府位于繁华的东街，占地面积极大，虽然四周种植了不少树木，可还是能够听到外面熙攘的人声。 千叶一路走来，不但连个下人没看见，还差点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将头颅压得更低了些，千叶一面小心翼翼的盯着脚下的路，一面嘀咕，“这些人怎么回事？连个灯都不点，难不成都是去外面看热闹了？” 上京三十到初七的晚上，每一日都有各式各样的节目在轮番上演，很多府上的丫头小厮都会趁着得空，跑出去瞧上几眼。 自打陌南笙把主持中馈的权利交给千叶以后，千叶就吩咐了，这几日，大家可以自由出府去看热闹，但是必须事先安排好几个人留在府上以待伺候。 至于留哪几个人，怎么留，都是下人们自己说了算，千叶不干预，可是这未免也太过了些吧？ 整个王府里，除了她的幽兰居还有些微的光亮外，其余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劲松亭和苍竹院也是如此。 难不成是陌南笙带着君亭等人出府去了？ 千叶停住脚，侧头看了看外面，可是院墙太高，只能听见外面的声音，知道外面此时很热闹，余下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千叶心跳忽地加快，猛然扭头厉声问道：“谁？” “王妃，别紧张，是奴婢。” 精致的八角宫灯慢慢移动，照亮了来人有些紧张的脸。 “是韶华啊。”千叶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来这儿了？” 千叶问完不禁又觉得有些好笑，想来是韶华去给自己拿了小米粥回来却发现自己不见了，心里担心才匆匆出来找的吧。 担心？她在王府里，韶华担心什么？ “韶华，府上是不是出事了？” 千叶错眼不眨的盯着韶华的脸看，韶华抿唇垂首，发出一丝轻笑，“王妃，你说什么呢？王府要是出事了，奴婢能不同你说？” “可是这……” 千叶指指黑魆魆的身后，往日熟悉的地方忽而就像一个怪兽，正张大了嘴等着猎物送上门去。 韶华嗨了一声，笑道：“奴婢还以为王妃想说什么呢！是这样的，王爷说君公子难得在这个时节来一次上京，所以就领着君公子等人一道出去了。” 果然是去看热闹了吗？那也不至于一个下人都没有，或者说一盏灯都没人点吧？ 千叶有心还想要问问，结果韶华已经大着胆子拖着她回幽兰居去了。 …… “我凭什么信你？” 亮如白昼的屋子内暖如仲春，千叶依穿着水蓝色薄纱留仙裙端坐在椅凳上，在她的不远处正跪了一个丫头。 丫头身上的冬衣看起来穿了一些日子了，上面沾了不少的灰尘，放在地上的手掌也布满了冻疮，还有好几个开始化脓，看起来有些倒人胃口。 千叶依满是嫌弃的挪开视线。 丫头听得问话，顿时直起身子，啊啊呜呜的一通胡喊，因为没了舌头的缘故，好些口水顺着她的动作流了下来，顿时让脏污的冬衣的颜色又深了一层。 千叶依挥挥手，“得得得，你还是像方才那样写在纸上吧。真是作孽，好好的一个人，舌头竟然被生生给拔下来了。” 丫头握笔的手不由得用力了几分。 少顷，丫头停笔，千叶依起身去丫头身边拿。原本这种小事只需要她动动嘴就好了，可是芍药那个丫头如今极有可能靠不住，当然不能让她在屋子里候着，至于眼前这个丫头，身上委实太脏了，要是让她靠近，不知道得把她的新衣给弄成什么样呢！ “你说是千叶茴让人把你的舌头给拔了的？”千叶依看清纸上的字，大脑有些发懵，“你莫不是看千叶茴把你赶出来了，还四处打了招呼，害得没有人家敢用你，所以心里不平想要利用我来报复她吧？” 这个天韵，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竟然连这种法子都使得出来，是以为她没脑子吗？ 跪在地上的人儿，也就是消失多时的天韵猛地摇头，啊啊呜呜的又开始嚷了起来。 千叶依有些烦躁，抬腿踢了她一脚，“行了，没有舌头不能说话就别说，啊啊呜呜的，听着就难受！” 天韵毫无防备，被千叶依踢了个正着，还不待她有所反应，千叶依就兜头给她扔了一张纸来，“想说什么就一次性给我在上面写清楚了，省得我一句一句问，也没人应个声，跟个傻子似的。” 看着千叶依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态，天韵垂首，死死的咬住了下唇，提笔写字的手却是没有任何颤抖，仿佛方才那些话她一句也没听见似的。 “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关于常氏和千叶茴的秘密要告诉我吗？一并写在那上面得了！” 千叶依努努嘴。 天韵停手，抬头看向千叶依。 ------------ 187 不能 “嘁！瞧你那样子，我知道了，不就是给你一些银两让你离开上京吗？只要你上面说的是实话，到时候我自然会送你离开。” 千叶依抬高下巴，神情倨傲。 天韵这才继续低下头去写字。 千叶依斜眼晲着因为垂首写字而露出一大片白皙颈项的天韵，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 千叶茴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不过是一个丫头，竟然也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肌肤，都快赶上她了吧？可是结果呢？人家把她当一回事了吗？ 外面忽地传来一声喧哗，千叶依拔高音量冲外面喊了一声芍药，顿时就有一人推开屋门，却是愣愣的站在门口没有上前。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进来！” 千叶依扫了一眼已经很自觉将头给垂下去的天韵，嘴角的弧度弯了些许，不甚明显。 门口的丫头身子颤了颤，道：“回二小姐，奴婢……奴婢不是芍药姐姐，芍药姐姐不在院子里，奴婢听见二小姐唤人，所以才过来的。” 芍药那个丫头又出去了？ 千叶依愕然，旋即大怒，“你们怎么不拦着她？她一个小贱蹄子，谁知道这次出去又会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是一等丫头，她们哪里有资格过问她的行踪啊？ 丫头两股战战，双膝一软就直直的跪在了千叶依的面前，“二小姐，不关奴婢的事啊，芍药姐姐的行踪奴婢们哪里有权过问？还请小姐明鉴啊！” “没权过问？那怎么也不见你们早些来禀报？最近耳朵都聋了，没有听见外面的人说些什么吗？你们竟然还敢让她出去，要是她借此机会收拾东西走人了，本小姐上哪儿去找啊？” 千叶依想起芍药极有可能跑路了就心里焦躁不堪，再看到丫头明显写满害怕的脸，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时候她千叶依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想当初，上京城这些人哪个不是为自己的容貌感到痴迷或嫉妒，现在居然连这些丫头都不正眼瞧她了，真是…… 哐啷一声，气愤不已的千叶依瞬间就将桌上的东西给拂到了地上去。 丫头着急忙慌的想要上前来收拾，却被千叶依一脚踢开，道：“你们还不快去给我找人去？要是芍药那个丫头真的跑了，你们就等着接替她的位置吧！” 这个接替显然不是要让她们接替芍药那个一等丫头的位置，而是要替芍药接受惩罚，丫头恨恨，在心里将芍药给骂了一通，旋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冷风被隔绝在屋门外边，千叶依的气愤却始终难以平息。 芍药和韶华联手将千叶依和大皇子的丑事给抖了出去的消息她也听说了，原本还以为是三人成虎，眼下看来似乎也不尽然。好在芍药不在，不然等芍药认出了她，只怕是回头千叶茴那个女人就知道了她的落脚处，定然会再找些人来要了她的命！ 眼角余光看到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衫，想起自己那些被千叶茴拿来随意赏给了幽兰居那些下等人的金银首饰，绢丝布匹，天韵眼中的嫉恨就更深了一层。 千叶茴，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你东西都写好了？” 千叶依看到不知道何时已经抬起头来的天韵，带着满满的怒意问道。 天韵点点头，而后又想起什么，忙摇头否认，在千叶依开口之前，又提起了笔在纸上刷刷写了两笔。 待到墨迹稍干，天韵就拈起纸片递给了千叶依。 见她态度如此恭敬，千叶依心头的火气总算是消散了些许，抬眸抿嘴扭头满是不屑的拿走纸片，千叶依飞快的看了起来。 少顷，黑字白纸就这么晃悠悠的从千叶依的手上跌落，轻飘飘的落到地面上，千叶依却好似浑然不觉，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飘飘然。 “啊啊呜呜……” 一叠声嘈杂的声音响起，像是在提醒千叶依，却又碍于现实，只能发出如此几个单调的音节，不过，好在还是成功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千叶依豁然回神，双目如电的看向天韵，“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上面写了些什么？这种话可不是能随便胡说的！” “啊啊呜呜……”天韵着急，嘴唇翕动，却始终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只得拼命摇头。 “常氏居然知道天辰国会发生什么事情，怪不得上次千叶茴可以帮着陌南笙处理好了灾民的事情，说不定这件事情是千叶茴一早就知道的，可是她却没有告诉圣上，害得天辰百姓饱受天灾之苦，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候安王妃……” 千叶依喃喃自语，一面毫无意识的捏紧了手上的纸片。 天韵见她神情如此，便也没有再徒劳的挣扎，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千叶依看。 “你先留在我这里，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衫，芍药那个丫头已经是和千叶茴狼狈为奸了，那么你就在我身边先伺候着吧，就当是我和千叶茴互换了一个丫头好了。” 千叶依扬声随意唤了一个丫头进来，吩咐人将天韵带下去好好梳洗一番，天韵起初还着急忙慌的用手遮挡自己的面容，生怕别人认出来她是跟着千叶茴一道出了相府，在人前风光无限的天韵。 哪知进来的那个丫头完全是个生面孔，根本就不认识她，只是墩身施礼应了声是，然后就恭敬的请她跟着一道出去。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回廊上，天韵的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今日已是初一，明日千叶茴就要带着三姨娘回府了，看方才千叶依那副模样，定是要想法子给千叶茴使绊子，也不知道千叶依此时留她下来打算做什么。 “姑娘，干净的衣裳都放在这里了，奴婢就在外面候着，姑娘要是有什么吩咐就用这个敲三下，奴婢听到了就会进来的。” 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天韵将心里的那些担忧都给暂时放到了脑后，舒展了四肢享受着此刻的愉悦。 对，就是这样，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凭什么她千叶茴能，她就不能？ ------------ 188 练手 看，她现在不也被人唤姑娘了？ 不过只有一个人这么唤她，而且还是因为千叶依，不是因为她天韵，这不够，她要更多的奴仆，更多的下人小厮，出门都是豪华车马相伴，那才是她应该过上的生活。 用力攥了一把水在手心，却很快就从指缝中滴落，发出叮咚的清脆声响。 天韵毫不在意，只是近乎着迷般看着自己的胳膊，泛着水光的胳膊在明亮的光线下闪着粼粼的光，更加显得她肌肤娇嫩，肤白如雪。 天韵想要放声大笑，却发现以往做来再轻易不过的动作如今已成了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都是千叶茴那个女人，要不是她，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千叶茴！ 眉宇间的戾气瞬间席卷了天韵的整张脸，让此刻的她看起来很是骇人。 一直候在外边的丫头听见水声停了好一阵子，忙在外低声询问，“姑娘，姑娘，可是好了？要不奴婢进来伺候姑娘更衣？” 连连问了好几声丫头都没有得到屋子里的任何回应，慌乱中就想要去推门而入，却在触及门的那一瞬间想起屋子里的那个是个不会说话的，兴许是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能就这么冒失的冲进去，万一惹恼了那个姑娘，只怕是二小姐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 深吸一口气，丫头换上一副笑脸，柔和了语调，问道：“姑娘，你还好吗？奴婢要进来了哦” “咚咚咚。” 三下沉闷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出，丫头探出去的脚瞬间僵住，旋即想起那是自己之前搁在那姑娘身边的用来向她传达意思的物件所发出来的声音。 三下…… 这是不让进了。 丫头收回脚，尽管屋子里的人看不见，但是丫头还是笑得很灿烂，道：“奴婢知道了，那姑娘你有什么事就招呼奴婢。” 天韵靠在浴桶上，听到外面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已经清洗干净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浅笑。 这日子，还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哗啦一声水响，天韵从浴桶里径直站了起来，拿过一旁干净的衣衫慢慢穿了起来。 夜色慢慢深了，宫里的热闹散去之后，明惠帝半眯着眼睛坐在娇兰殿里，任由身后的顾子柔给他慢慢按揉着肩膀。 “皇上，浔儿他也是没经验，所以才会……”顾子柔半带着试探的打破室内的沉寂，殿内的宫女内侍早已退到殿外，“皇上不如再给浔儿一个机会，浔儿一定能够戴罪立功，让皇上的威名彻底震慑住东裕国的那些人。” 明惠帝睁眼，推开了顾子柔的手，脸上不辨喜怒，道：“子柔，你前些日子私自出宫也是因为南浔吧？” 顾子柔心里一个咯噔，脑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常德出卖了她，不然明惠帝怎么会知道她出宫的事情。 神情变换一刻，顾子柔起身柔柔跪倒在明惠帝的脚边，“皇上，臣妾……臣妾也只是担心，臣妾听说浔儿他弄丢了十万大军的粮草，如今国库空虚，根本就弥补不了这么大的损耗。至于浔儿，当初也是臣妾头一个在皇上面前说让浔儿去的，是臣妾信誓旦旦的向皇上保证浔儿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皇上才……” 顾子柔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臣妾只是想着南笙他今年好不容易才回京过一个舒坦的年，东裕国那些人想来也就是借机生事，只要浔儿带着足够的兵马过去，定能为皇上分忧，也能让南笙好好在京中同小茴她培养培养感情，毕竟他们二人已经成婚三年，夫妻却是聚少离多，以至如今还迟迟未能添上一儿半女……” 不知不觉这两个人竟然已经成婚三载了啊，那个王妃，他的儿媳，他似乎至今都想不起来长什么样子。 明惠帝屈指不紧不慢的敲击着桌面，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皇上，臣妾也是一片好心，没想到浔儿那个不争气的，竟然会一来就让皇上颜面扫地。臣妾心里着急，所以才匆匆去找了弟弟，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浔儿替皇上击退那些东裕国的人。” 说完这些话之后顾子柔就没有再开口了，只是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不解释也不求饶，就这么静静的跪着。 半晌，明惠帝起身笑着将顾子柔给扶到一侧坐下。 “这事儿哪能怪你，你也是好心。”明惠帝话音顿了顿，“这事儿也不怪南浔，他自小长在宫中，文韬武略学得都不错，只是缺乏经验，这次就权当是让他练练手吧。” …… “所以这件事情到最后就成了只是给大皇子练手的？”千叶听着许宁派人从宫里捎带出来的消息，眉头轻轻的蹙在了一起。 皇上未免对顾子柔还有陌南浔太过纵容了，弄丢了十万粮草的此等大事，竟然连一句斥责都没有，就这么揭过去了？ 与此同时，陌南笙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王爷，那我们是不是还要……” 池清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原本还以为大皇子弄丢了粮草还吃了败仗，皇上一定会立马就让大皇子回京，可是没想到皇上竟然只是用练手两个字就轻描淡写的阻挡了那些准备谏言的大臣。 这事儿还真是…… 不仅没有按照他们预想的发展，还朝着反方向发展了，看来皇上心里的太子人选已经十有**是大皇子无疑了。 陌南笙抬眸看向外面纷飞的大雪，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异样，就好像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一般。 “王爷……” 池清又开口唤了一声。 王爷这是怎么了，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竟然不想着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还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发呆！ “池清，你让大家都先回去歇着，出征的事情暂时不用急了，好好的陪着家人过一个年再说。” 既然父皇没有让他离京对敌的打算，那他就安心待在上京候着吧，顺道也好瞧瞧他那个大哥是怎么反败为胜的。 ------------ 189 热闹 就这样？他们就真的这样等着，然后什么也不做？ “王爷，皇上以前就因为淑妃娘娘比较偏爱大皇子，如今在众大臣都上书请立太子的时候还这么明显的帮着大皇子，只怕是皇上心中的太子人选就是大皇子了，咱们要是还不想想法子，这……” 池清面上带了急色。 “是吗？要是真是如此，那就是大哥吧，你我日后好好尽心辅佐就是了。” 池清愕然。 王爷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大皇子为什么会娶千叶依，一方面是看中了千叶依的美貌和身份，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千叶依曾今心仪的人是王爷啊，要是能娶到千叶依，不仅可以得到一大助力，还可以让王爷的面上过不去，一箭双雕的事情，王爷怎会不知？ “王爷，你真的是这样打算的么？那咱们这么多年的部署和筹划，岂不是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陌南笙斜了池清一眼，“你说要是东裕国的那些人知道了大哥在父皇心目中的不同，会不会产生其他的想法？” 这么说，王爷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池清心下稍定。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陌南笙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明惠帝会给他下一道圣旨，而且还是一道与前方战事毫不相关的圣旨。 瞅着常德手上拿着的那张明黄色的圣旨，陌南笙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王爷，接旨吧，皇上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 常德好心提醒陌南笙，陌南笙赶紧恭敬行礼，然后抬高双手接过了那道圣旨，一面吩咐下人，“去送送公公。” 这个送自然是少不了要拿些好处的，常德笑着摇头拒绝，“咱家也是奉旨办事，要是还收王爷的东西，只怕是回头皇上那儿知道了，咱家过不去，所以还请王爷收回去吧。” 常德帮着顾子柔隐瞒她出宫又被明惠帝知道的事情陌南笙也有所耳闻，当时宫里还有人说常德这次怕是要栽了，一个个的都等着看他的好戏呢。 可没想到，这常德不仅好好的，还越发受明惠帝器重，不过闹了这么一出，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变化，至少这个常德公公自此以后是只听明惠帝一人的命令了。 陌南笙低低笑开，一面冲常德拱手作揖，“公公高节，是本王唐突了。” 常德俯身回礼，旋即一甩拂尘，带着一众人马走远了。 “王爷，皇上忽然下旨让你纳侧妃是因何原因？” 池清忽地冒出来，问道。 “这上面不是说了么？本王成婚已有三年，可至今膝下无子，除了茴儿，王府里一直没有再添人，父皇担心也是应该的。” 陌南笙扬了扬手上的圣旨，那明黄的颜色差点灼了人的眼。 眼下这个时节，父皇不但不忧心国事，反而还记挂着他这个儿子，热心的想要给他添人，看来还真是将他给放在了心尖尖上啊。 陌南笙眼里闪过一丝讥嘲，拿着圣旨就大步离开了屋子。 圣旨来的这一日正好是初二，千叶早早地便出了府，带着人上山去接商怀虞了，此时正坐在温暖宽大的马车里，同商怀虞低低说着近来上京发生的事情，以免到时商怀虞回了府，陡然说错话惹了千叶喻发脾气。 当然，千叶可不是担心千叶喻发脾气，她只是不想看着商怀虞落泪罢了。 手掌猛然被人攥紧，千叶隐隐作痛，抬眸看向商怀虞，却发现对方早已白了脸，此刻正极力咬着下唇，身子颤抖着，看起来受了不少的惊吓。 “娘亲，父亲他没什么事的，只是被罢了官而已。近来随着二妹与大皇子的婚事定了，相府的风头也越来越盛，父亲此时赋闲在家，反倒是一件好事，不是有句老话说盛极必衰吗？”千叶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拍了拍商怀虞的手背，安抚意味浓重，“娘亲该感到高兴才是。” 商怀虞轻轻扯了一丝笑，“傻孩子，为娘今日回府也只是想趁着年节看看翩荏，说起来，她可是帮了咱们不少忙。至于你父亲，从他动手想将我烧死在大火里的时候，我们的缘分就已经尽了。他如何，已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了。” 听着好像是有几分道理，可，她怎么瞧着自己娘亲那个样子也不像是把父亲给放下了的模样啊。 千叶抿抿嘴，应和商怀虞的话，“是茴儿愚笨了。”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而今又是年节，虽然依旧有人负责扫雪事宜，可到底比不得之前，故而千叶一行人行走得很是缓慢，等到相府门前的时候，沐之悦已经带着人等了好一阵子了。 是以，千叶她们一下马车就连看到了沐之悦明显不悦的神色。 “母亲。” 千叶扶着商怀虞慢慢走近，然后在离沐之悦几步远的时候停下来给沐之悦行了礼。 若不是最近相府在上京城很是出了一把风头，无数双眼睛都明里暗里的盯着相府，等着看他们的笑话，沐之悦才不会顶着这冻死人的天气像个傻子似的在这里来候着！ 想起这些，沐之悦就怒火中烧。 垂在身侧的袖子被人小心的拉了拉，沐之悦垂眼，刚好对上绿意的眼睛，双眸不动声色的转着看了看四周，发现四周有不少或明或暗的视线在她们几人身上打转。 看热闹都看到门口来了！ 沐之悦恨不得直接上前啐那些人一人一口，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处，沐之悦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上前一手拉住一人的胳膊，热切道：“瞧瞧，茴儿打小就是个懂礼数知分寸的，如今当了王妃也没有恃宠而骄，怪不得如此得王爷的欢心呢。” 为了气氛不会太过尴尬，跟着沐之悦的那群人立即就很是配合的笑了起来。 千叶也抿嘴笑了笑。 沐之悦又侧头去同商怀虞说话，无一例外都是些场面话，说给别人听的罢了。等到相府大门一合上，沐之悦立即就松开了胳膊，连场面话都没说，径直带着人走了。 ------------ 190 问好 “夫人好像生气了，这大过年的，可不怎么好，我还是跟过去看看吧。” 商怀虞看了一眼自己空了的胳膊，又抬头往沐之悦离开的方向望了望，脸上带上了一抹忧色。 “娘亲，二妹和大皇子的事情正闹得满城风雨呢！母亲从小就疼爱二妹，这次看到二妹如此受委屈，心里自然不舒坦，咱们要是再凑上去，只怕是会更让母亲添堵。”千叶拉住商怀虞，“咱们还是去姨娘那儿吧。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着姨娘了，不知道姨娘近来是不是在府上闷得发慌了。” 想到待会儿可能会见到的常氏那神情恹恹的样子，千叶就忍不住轻笑出声。 商怀虞依旧有些踟蹰，“茴儿，就算不去看夫人，咱们是不是也该先去见见老爷？” 她差点忘了，府上还有千叶喻呢！ 千叶抬手轻轻拍了拍脑门，带着几分懊恼道：“真是的，茴儿都给忘了，多谢娘亲提醒，不然回头父亲得置气了。” 时隔多日再看见商怀虞，千叶喻也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作为府上的当家人，他也是今日才知晓自己的妾室要回来，说出去只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不过相府这一年来惹出的事，又有几件不是能让人笑掉大牙的？ 千叶喻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就这么僵着身子扶着门框站着，也没说让她们进去坐下说话，千叶便也只能陪着商怀虞在廊下一道站着。 “老爷。” 温柔如水的嗓音，记忆中熟悉的身形，甚至于连墩身施礼的动作都与以往如出一辙，仿佛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商怀虞带着女儿过来同他问安一样。 千叶喻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扶商怀虞起身，却在即将要碰到对方衣角的那一刹那想起他们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佯装自然的收回手，千叶喻面色又冷了一层，一面回礼，道：“夫人不必多礼。” 曾经有过最亲密关系的人今日变成这样，还真是让人有些不习惯。 千叶别开脸，开始欣赏起院子里的景致来。 “妾身今日来就是来给老爷拜年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老爷许是还有事情要忙，妾身就不耽搁老爷了。” 商怀虞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颤抖着的嗓音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情绪。 千叶喻没有答话，商怀虞便又墩身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开，千叶愣神片刻，旋即对着千叶喻匆匆施礼，迈开步子急急跟上商怀虞。 “小虞！”千叶喻张口喊住商怀虞，却在对方顿住脚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砸了砸嘴，最后干瘪瘪的吐出一句新年快乐。 商怀虞笑着颔首，“新年快乐，老爷。” 话毕，商怀虞继续迈步往前，这一次，身后再也没有传来千叶喻的声音，那句小虞，此生应该是再也听不到了。 周遭的景致忽地变得有些模糊，近前有人伸出手递过来一方干净的帕子，紧接着千叶的声音就在商怀虞的耳畔响起，“娘亲，翻篇了，都翻篇了。” 轻轻拍打着商怀虞的脊背，许是商怀虞太伤心了，竟猛地扑进了千叶的怀里，喃喃道：“茴儿，他瘦了，你看没看见？他的两鬓都有白发了，我离府的时候他还没有白头发呢！这才多长日子啊，他竟然都有白头发了……” 千叶喻有没有白头发这件事，千叶还真的没有注意到，只是方才恍惚间看了一眼，印象里还是满头青丝，想来就算是有也不过寥寥几根而已。 “娘亲，父亲老了，有了白发才是正常的啊。” “不，不是这样的。他是在担心……”商怀虞摇头，“他以前是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每次见他都是容光焕发的，可是你瞧瞧现在，他的……” “娘亲，那是父亲的事，同娘亲你没有关系了。” 千叶柔声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如刀。 怀中的人儿身子猛地一颤。 是啊，没关系了，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方才，他叫的她夫人呢！她曾经一直都希望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可是等了半辈子，却始终没有等来。 今次终是听到了，可，却不再是她想的那两个字的意思了。 变了，大家都变了。 商怀虞慢慢的从千叶的怀里退出来，拿起帕子擦拭了一下泪水，笑道：“是娘亲一时魔障了。” 千叶除了看不得商怀虞泪水，还有看不得的就是她眼下这副明明很难过却还要强撑着笑的模样了。 “娘亲，不想笑就别笑了。左右你现在已经不是府上的人，不用再看别人的眼色行事。自己怎么高兴就怎么来好了。” 怎么高兴怎么来？这么孩子气的话…… “你呀，难不成在王府也是如此？怎么高兴怎么来，你倒是还真的敢说出口！” 商怀虞抬手点了点千叶的额头，带着几分嗔怪道。 千叶咧嘴傻傻笑开，“不瞒娘亲，茴儿此生最大的愿望应当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了吧。要是能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得多畅快啊。” 商怀虞直勾勾的看着千叶傻笑的脸，带着几分试探问道：“茴儿，是不是你在王府过得不高兴？还是说王爷他欺负你了？” 千叶一愣，旋即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点头道：“是啊，娘亲，陌南笙他就是欺负我了，娘亲你可得为茴儿做主啊。” 商怀虞盯着千叶看了半晌，最后扑哧一笑，扭头道：“我才不替你做主呢！要是王爷欺负你了，那就是你该被欺负！” 哎，哪有这样的啊…… 千叶不乐意了，抬脚跟上商怀虞，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娘亲，方才你哭得那么伤心，女儿就不是那样说的。怎么换成女儿说被人欺负了，你就说出这种话来呢？真是让人伤心。” 千叶抬起袖子就要去抹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商怀虞瞥了她一眼，眉间残存的伤心之意已经散去，“那不然你还想如何？难不成要为娘去撸起袖子将王爷给揍一顿，说你要是再欺负我女儿，我就把我女儿带回庵里去？” ------------ 191 恶煞 千叶闻言怔愣，倒是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韶华率先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还道是王妃时不时冒出来的那股子说话逗趣的性子是打哪儿来的，感情三姨娘也是这种人，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的，有时候说起话来还真是引人发笑得紧。 带王妃回庵里去，这打抱不平的，还不如就此箴默呢！ “娘亲，哪有你这样的？” 千叶追上去，带着几分娇嗔的挽住了商怀虞的胳膊。 “我不管也不行，我管了也不对，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当如何？” 隐约夹杂了几分笑意的话音随着风吹进仍旧在廊下站着的千叶喻耳中，千叶喻神情怔怔，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抓住。 常氏老早就得了消息，此时正盼星星盼月亮的在廊下踮脚候着呢，终于在芙蕖第三次过来催促她进屋去等的时候看见了千叶她们一行三人的身影。 这好歹还是一个王妃呢，身边竟然只跟了一个丫头，还不如人家千叶依一个小姐出门，真是 常氏皱了皱眉，旋即又释然。 人家千叶都不在乎这些，她这么在意作甚？何况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不是挺开心吗？人生在世，不就图个乐得自在？至于其他的，管那么多做什么？ 常氏扬了笑，揣着手炉几步上前，“你们可算是来了，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说说也就算了，常氏竟然还做出了一个花儿凋谢的模样，惹得几人又是笑个不停，院子里的下人看见主子们都如此开心，也是纷纷垂首抿嘴偷笑着。 气氛一团和乐。 相较之下，沐之悦的院子此时就显得沉闷许多。 原本因着千叶喻被罢官一事，还愿意和相府走动的官宦人家就已经少了泰半，后来又闹出千叶依的事情，剩下的人都在观望，奈何皇上对于大皇子弄丢粮草一事做出了决定，却迟迟没有对这件事情表示出什么态度，惹得剩下的人也暂时不敢来相府了。 相府的这个年，应当说是有史以来过得最冷清的一个年了。 如今又加上商怀虞那个已经走了的妾室又跑了回来，听说还去了千叶喻的院子，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想想就让人觉得心烦。 “人都说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怎么我倒是觉着这日子越过越不是人过的了呢！” 沐之悦忍不住呢喃出声。 “绿意，依依最近在屋子里做什么呢？大皇子可是有给她写信？或者说她可有给大皇子写信？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到底是要如何解决，大皇子都说了吗？”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沐之悦想到最近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忙唤了绿意过来询问。 “回夫人，小姐近日一直都在屋子里好生待着呢，至于有没有和大皇子通信，奴婢委实不知。” “不知道那就去问问。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了，宫里始终没个态度，要是再得不到一个准信儿，只怕是我过不好这个年了。” 沐之悦郁郁寡欢，看起来倒真像是有些不好了般。 绿意骇了一跳，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上前去看沐之悦，一面还道：“夫人，你得放宽心才是。不是有句话说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吗？二小姐的性子您又不是不清楚，要是咱们此时去问，只怕是会惹得二小姐不高兴。而且奴婢还听说” 听到绿意话语里的迟疑，沐之悦有些疑惑的看向她，“听说了什么？” “王妃身边那个叫天韵的丫头不是前些日子被赶出王府了吗？奴婢听说此刻那丫头就在二小姐房里呢！” 沐之悦眉心跳了两跳。 “天韵那个死丫头在依依房里？！”沐之悦陡然拔高了音量，惹得院子里的仆妇丫头纷纷抬头张望，绿意赶紧伸手冲她嘘声，“你怎么不早些来说？那个丫头向来心眼多，你瞧瞧，前些日子都给咱们说了些什么？乍看起来还是些有用的，可实际上呢，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她现在费尽心思跑到依依身边，谁知道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沐之悦坐不住了，抬脚就要往外走。 “不行，得去把那个丫头赶出去才是！” “夫人，您先别着急啊。”绿意知道沐之悦近些年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所以一直没敢同她说这件事，就是怕沐之悦像现在这般，“那个丫头的舌头被人给拔了，根本就没法说话。” 舌头被拔了？！ 沐之悦捂住心口，蹬蹬蹬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喃喃：“舌头被拔了？谁，谁拔的？” 咬舌自尽都是会死的，可是这人舌头没了却还好好的，背后的人该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能做到这般地步？是千叶茴那个恶煞吗？ 沐之悦的心猛然攥紧，旋即又想起千叶此刻就在相府里，不由得面色又白了一层。 “是谁做的？” 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耗尽了沐之悦全身的力气。 绿意闻言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沐之悦，似是在思考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不会让她承受不住。 到底还是老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姐，后宅的血腥之事她向来只是动嘴，从未亲自去做过，而她也不会将这些血腥主动的说到她面前来，所以才造就了如今不过是听到一个人的舌头被拔了就脸白至此。 “绿意，我在问你话！” 半晌没得到回应，沐之悦有些恼怒。 绿意回神，正色道：“回夫人，听说是王妃。” 真的是那个恶煞啊。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总之此时沐之悦听到那两个熟悉的称谓已经没有那么震惊了，只是手依旧抚在心口上，像是在感受其下跳动的脉搏。 “去依依的院子。” 沐之悦深吸两口气，再抬头时已然又是人前那个笑吟吟的相府夫人。 这也是沐之悦为数不多的优点中最令绿意钦佩的一个了，不论最开始有多么的震惊或者慌乱，沐之悦总是能够在很快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 192 喧嚣 沐之悦来到千叶依院子的时候，千叶依正带着一个丫头打算出门，两人在廊下碰上，齐齐顿住了脚。 沐之悦扫了一眼千叶依身后的那个婢子，婢子带着面纱，只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即使看不清那人的样貌，沐之悦也能知道那人就是天韵。 “依依你这是要去哪儿？” 其实沐之悦想说的是如今相府在风口浪尖上，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奈何话一到嘴边，还是生生变了模样。 千叶依笑着给沐之悦行了一礼，道：“女儿打算去看看姐姐还有三姨娘，听说她们方才回府了。” 沐之悦肃正神情，“依依，是不是这个丫头让你去的？你知不知道这丫头的舌头就是让千叶茴给拔掉的，她来找你就是想挑拨你和千叶茴的关系，这是要把你当枪使啊！” 千叶依收了笑，抬眼睨了沐之悦一眼，那一眼中全然不见温情。 沐之悦心神俱震。 “这件事情天韵早就同女儿说了，女儿只是许久不曾见过姐姐，想要去看看罢了，娘亲你这是做什么？” 沐之悦只觉得面前拂过一道轻风，再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千叶依已经带着天韵走出了院子。 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夫人，要不还是奴婢去拦着小姐吧？” 方才千叶依那一眼绿意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她还一直以为母女间没有什么隔夜的仇，何况真论起来，该抱着歉意的应当是小姐才是，怎么小姐那个样子倒像是夫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般？ 良久，沐之悦才勉力嗯了一声。 当宫里的人来的时候，常氏和千叶等人还在一起说笑，看到几乎是连滚带爬滚进来的芙蕖，常氏不由得心头一跳。 “芙蕖，你这是慌什么？难不成是天要塌了？” “七姨娘，外面外面来了好多禁卫军，说是要要” 芙蕖白着一张脸，话说了好几次都说不清楚，惹得常氏更是焦急，起身上前靠近芙蕖，追问：“要什么？你别慌啊，你一慌，半晌都说不清楚了。” “候安王妃在吗？皇上有旨，请王妃进宫一趟。” 不待芙蕖调整自己的情绪，那边禁卫军的统领已经开始说话了。 请王妃进宫说话哪里用得着动用禁卫军？随便指使一个内侍过来传话不就行了。 众人眼底满是惊诧，千叶亦是如此，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留下来细想，只得尽量平稳着呼吸，仪态端庄自然的出去。 “是。” 千叶屈膝施礼，浅浅应声。 屋内的千叶珏听到这个字后立即就冲了出来，道：“姐姐，这去不得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千叶使了一个眼色，刚好站在千叶珏身边的商怀虞就上前捂住了千叶珏的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茴儿，去吧，皇上是个明君，做事肯定都是有原因的，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自打出现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就沉默得如同不存在的禁卫军此时才抬眼看了一眼商怀虞，嘴角嘲讽的弧度不断扩大，就仿佛是商怀虞说了一句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千叶抿嘴点点头，应了声是。 泛着冷光的银甲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远去，千叶今日在外面披了一件火红色的披风，在这一色的银甲中显得尤为扎眼。 带着天韵赶过来的千叶依刚走上转入常氏院子的小道就看见了在一众银甲中鹤立鸡群的千叶，唇边的笑意不禁扩大了些许。 千叶茴，这一次，看你还怎么逃？ 微微后退几步，千叶依和天韵同时垂首给禁卫军让路，待到一众人过去之后才缓缓抬起头看着。 千叶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巧撞上千叶依那满是笑意的眸子。 千叶依，是碰巧吗？ 不过是经过那一瞬间的事，千叶很快就被带出了相府，脑中因为千叶依突然出现而产生的思绪也全部被即将要进宫面圣的事情给占据。 相府周围一直都有百姓在或明或暗的看着，当看到带着满身肃杀之气的禁卫军大摇大摆的进了相府的时候，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上京。 “皇上肯定是要问王妃关于二小姐的事情了。” “胡说八道！二小姐的事情那是她自己行为不检点做下的，同王妃有什么关系？依我看，说不定是皇上请王妃进宫，想要问问王妃关于洛水城有何高见。” 另一人啐了一口，道。 “你才是痴人说梦吧！皇上怎么可能会问一个女子朝政大事？你当那些文武百官都是摆着吃素的吗？” 先前那人回道。 “怎么不可能？你可别忘了当初江南水患的事情皇上是派了谁去的，又是谁解决好的？” 这几日相府的事情在百姓中口口相传，本来言论大都是不利于千叶的，可不知道是谁放出了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当初江南水患的事情能够完美解决全凭了千叶，一时间，百姓们纷纷佩服这样一个奇女子。 当时好像也是皇上下旨让王妃跟着候安王去的，难不成那个时候皇上并不单单是为了让王妃去躲避和镇北侯之间的说不清道不明？ 人群中不免有人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要真是这样，那为何不让其他人来请？请人犯得着用禁卫军来请吗？那些人成日带着刀剑，一看就是凶神恶煞的，连我这个大男人瞧了都止不住打颤，更遑论王妃那样的弱女子？” 这话好像说得也有道理，皇上这副做派，完全不像是要请教的模样啊 众人心念又开始转换。 本来接了圣旨心里还有些想不明白明惠帝到底是何意思的陌南笙是打算出来在茶肆里喝喝茶，听听书的，倒是没成想听到了这么一桩大事，而且这事还是同他多少有些干系的。 唇瓣紧抿，陌南笙放下手里的茶碗，奉命去打听消息的池清此时正掀开厚厚的布帘从外面进来，神情异常严肃。 “王爷，打听清楚了，确实是皇上的旨意，奉命带王妃进宫的是禁卫军的胡统领。” ------------ 193 一拍 池清也很是震惊，想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为什么忽然要召见王妃，不，这已经不算是召见了，一来就让禁卫军带着人进宫。 宫里的那些眼线竟然没有一个提前来禀，足以看出明惠帝这次的行动到底有多么突然。 “王爷，会不会是因为侧妃的事？” 池清忽地想起今晨亦是突然来到的圣旨，问道。 自打确定了千叶的确是被带进宫里之后，陌南笙就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池清问话，他才抬头看了池清一眼。 “不会。” 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却让陌南笙说的比什么都艰难。 若是因为侧妃的事情，宫里来的人应该是母后身边的红木或者是皇祖母身边的安嬷嬷，亦或者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就是不可能会是明惠帝，更加不可能是禁卫军！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陌南笙皱眉，“王妃今日不是一大早就去静慈庵里接三姨娘回府了吗？你赶紧去相府问问七姨娘，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会……” “王爷先不要着急，属下这就去问问。” 陌南笙先是一愣，旋即瞪了池清一眼，“胡说些什么呢？本王可是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怎么可能会让你看出来着急？还有，这是王妃的事，同本王又没有多大的关系，本王着急什么！” 着急就是着急嘛，自己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偏生不让人说。 池清撇嘴，也知道现在不是打趣自家王爷的时候，赶紧应声是就退了出去。 不远处帘子晃动，惹得屋子里光线也昏昏光驳，陌南笙愣愣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借着茶碗里残余的茶水仔细打量着自己脸上的表情。 明明同寻常没什么分别嘛，这个池清！ 候安王妃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被禁卫军从相府带到皇宫的事情可是有不少的百姓看到，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时不时的说着些什么，池清对此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相府外面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给吓了一跳。 “这也太……”池清倒抽一口凉气，原本要从正门光明正大拜见的步子顿时收了回来，“还是走偏门吧。这要是走正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去呢。” 知道相府有偏门的人又不是只有池清一个，正门既然都围了那么多人，偏门虽然小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不少的人，甚至于因为地方小，那里堆积着的人反而看起来还要更多一些。 池清呆住了。 “王妃在上京的风云程度完全不亚于王爷啊……” 夜色降临，上京的各条街道也次第亮起了灯，因着还是在年节，最繁华宽大的街道依旧响起了伶仃乐响，欢快的曲调让人心生顿觉舒爽。 在一面极大的鼓面上，站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寒冷的冬夜仅仅穿了一件红色薄纱的舞衣，舞衣的下面坠上了小巧精致的铃铛，散落在舞姬纤细的腰肢上，随着舞姬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愉快的调子，急促的鼓声，曼妙的舞姿，很快就吸引了许多百姓，那些围在相府门口的百姓们见状也纷纷按捺不住离开了自己坚守已久的阵地。 人群，如潮水般散去，让躲在后面奉命来打探消息的小厮不由得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双腿无力般的跌坐在地上，手里一直紧抓不放的扁长木棍也随之落到身侧，发出一阵嘈杂的响声。 妈呀，这人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来也太可怕了。 过了二门，入眼处看到的第一间院子就是沐之悦的住处，自然，作为当家主母，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心有余悸的往自己心口处拍了拍，不知怎么，自打今日听说天韵那个丫头的舌头是被千叶茴给拔了之后，她一直心头惴惴，甚至于在听说千叶茴被禁卫军统领给带走了的时候，她也没敢亲自上前去瞧，只是自顾自的打发了丫头过去看上两眼。 “绿意，你说皇上忽然召见那个恶……”沐之悦陡然收声，下意识的往四处看了看，确定屋子里只有她和绿意之后才讪讪改口接着道，“千叶茴，是为了什么事啊？怎么还动上禁卫军了？” 绿意知道沐之悦心里定然还是因为今晨听说的那件事情害怕，当下便笑了笑，柔声道：“夫人，这可是皇上的意思，奴婢又怎么会知道那些贵人的心思呢？指不定就是同外面说的……” “怎么可能同外面说的一样！”沐之悦厉声打断，“千叶茴不过是个女子，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干政的说法？当真是欺负我老糊涂了吗？” 我的个乖乖，这个话可就严重了。 沐之悦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同老字可是还不沾边的，更遑论说什么老糊涂了。 绿意上前给沐之悦倒了一杯茶，“夫人消消气，奴婢知道，您不就是担心是王妃惹了什么事连累相府吗？” 沐之悦抬眸看了一眼绿意，撇撇嘴什么都没说就又低下了头。 “不知道夫人还记不记得今晨夫人担心二小姐，所以带着奴婢去找二小姐的时候碰巧撞上二小姐要出去的事……” 这事她当然记得，不仅是记得，而且还记忆犹新！她一直放在手心上呵护娇宠着的女儿，就连她因为害怕担心害死了她的亲弟弟的事情，她都没舍得同她太过计较，还一心一意为她打算，她竟然……竟然用那样仇视的眼神看着她，简直……让人心底发寒。 瞧见沐之悦脸色的异样，绿意懊恼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好好的，跳过这些不行吗？非得提这件事，这不是明摆着让夫人和小姐之间产生隔阂吗？ “夫人，奴婢……奴婢是想说王妃被突然召进宫里的事情十有**同二小姐有关，夫人别忘了，小姐身边的天韵可是同王妃有莫大的仇的……” 意味深长的话让沐之悦暂时将千叶依的事情给丢到了一旁。 对啊，天韵同千叶茴才是不共戴天的仇，正好她们也看不惯这千叶茴，如此，岂不一拍即合？ ------------ 194 即合 想归想，事情没个彻底的定数前，所有的都是虚妄。 沐之悦拢了拢衣襟，一面起身一面道：“咱们过去问问依依。” 绿意忙上前几步去给沐之悦开门，夜晚的寒风携裹着雪粒猛地扑进屋子，兜头就是一脸，让人瞬时睁不开眼，绿意忙用身子给挡住，不让那刺骨的雪粒落到沐之悦的身上。 方才屋门紧闭着，沐之悦心里又憋着事，自然没注意到外面呼啸的风声，此时门一打开，离得又近，再瞧瞧绿意那狼狈的模样，沐之悦探出去的脚立刻又缩了回来。 “算了，你指使个丫头去依依那边问问吧。” 沐之悦转身绕过屋内的屏风进了内里，绿意嗳了一声，忙站到廊下去招呼了一个丫头过去问话，旋即就又踏进了屋子里。 果然还是屋子里暖和啊，那外面，真是能冻死个人。 被打发去问话的丫头顶着一头雪白，瑟缩着身子很快就回了来，跪在温暖的室内，半晌才回神。 “夫人，二小姐说不让您管这件事。” “砰！” 意料之中的拍桌子的声音，还是让丫头忍不9住跟着往后缩了缩脖子，将头垂得老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沐之悦不快，而后迁怒于她。 一直站在屋子里的绿意瞥见小丫头的模样，也心知小丫头的想法，但这大半夜的，若是因此闹出了什么大的动静，只怕是明日一大早那些闲着无事干的百姓就又要将相府给围个水泄不通了。 想到这一点，绿意忙上前道：“夫人，小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想来小姐自己也知道在做什么，既然小姐这样说了，夫人何不干脆将事情丢给小姐，自己在一旁乐得自在呢？” 绿意一面说着话，一面给仍旧跪着的小丫头打眼色，小丫头顿时如蒙大赦般的退了出去。 廊下的风势未减，小丫头的心情却是和之前大不相同，她还是头一次觉着这冷厉的北风亲切，至少比让她待在屋子里要感到安心得多。 不过说起来，这人的命数果然都是有定数的。想想年前，相府多风光啊，又是出王妃又是出皇子妃的，上京城但凡是有头脸的人家，哪个不是上赶着来巴结？就连她这个不打眼的小丫头出了相府，也是有不少别家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前来套近乎，要交情。 可如今…… 丫头抬头望了望相府四周还亮着灯火的地方，幽幽地吐出一口气。 这相府虽然看着还是相府，可不过是一座没有相爷的相府罢了。就连皇子妃，虽说是不少女子都想要使着各种手段好一步登天，可到底没有哪个女子做了那等事却被暴露了的啊？ 只要没放在明面上来，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揭过，任凭那些人在背后如何说，只要不承认，谁能如何？可二小姐这事儿，完全就是闹得人尽皆知啊。就是日后二小姐嫁了过去，只怕也是会容易被人瞧不起了。 相府啊，怕是完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她们这些丫头还能不能另外找到一户好人家，她可不想留在一个破落户的家里当那些个苦命的丫头！ 屋子里的说话声还在继续，丫头下意识的就侧耳听着。 “……咱们相府现在可是在风口浪尖上，你还记得老爷是怎么被罢了官的吗？就是因为治不好家宅！”沐之悦咬牙切齿，“皇上还真是，想要卸磨杀驴明说便是，还非得用这样蹩脚的理由，直接让我们相府成了上京的笑柄！” 绿意咳嗽两声，沐之悦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抬手掩住唇，不多时又开口掩饰道：“要是依依这次做的手脚被千叶茴给看出来了，事情又是在皇上面前闹的，只怕是老爷的仕途就真是没什么希望了。” 丫头心头猛地拧紧。 连夫人都说老爷的仕途完了，那岂不是她们这些丫头被卖出府去都是早晚的事？ 思索间屋子里的人还说了些什么，丫头却没了心思继续往下去听，她只想着自己积攒了哪些人脉，哪个能在府上的夫人面前说上话，让她也可以进那府上去做个丫头。 此时同丫头一样忧心忡忡的还有同在相府的常氏，她一刻不停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看门外。 本是天寒，屋子里又燃了碳火，原不该如此将门大打开的，可常氏想要在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所以就不顾芙蕖的阻拦，硬是奢侈了一把。 要知道，时值寒冬，今年又异常寒冷，这家家户户都在大量采买木炭，那些个眼尖的生意人，毫不犹豫的就抓住了这次机会，短短月余时间，这木炭的价格就翻了三倍，如今一盆木炭足足卖到了一百两银子！ 虽说府上各院的用度都是由沐之悦掌管着的，可那都是有定数的，常氏怕冷，每日要燃更多的炭来取暖，自然，这多出来的，就只得自个儿掏腰包给填上了，一百两银子一盆的东西，根本就用不了多久，她真心肉疼啊！ “七姨娘，要不您先坐下歇歇吧？奴婢去外面看看，三少爷若是回来了，奴婢立马就跑回来同您禀报好不好？” 芙蕖站在风口，意图给常氏挡一些风，奈何人的身躯在这种自然风力的面前委实显得太过渺小，芙蕖这般举动，根本毫无用处，反倒是把自己一张被暖意给熏出来的红红的脸生生变成了青白色，甚至于说这几句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常氏瞧了一眼芙蕖，忙伸手将她拉到避风口站着，“你傻不傻啊？仗着自己年轻所以就乱来是吗？这风冷得刺骨，哪是你能挡住的？快快，去里面坐坐，给自己倒杯热茶喝着缓缓。” 芙蕖不肯动。 哪里有放着主子在这里吹冷风，丫头自个儿跑到屋子里还倒热茶来喝的？ 这，不合规矩。 常氏见状，一面推搡着芙蕖，一面道：“芙蕖，你去给我倒杯热茶来，我站在这里忽然觉得有些冷。” 这话一落，芙蕖立马二话不说的就转身去给常氏倒茶去了。 ------------ 195 丢了 人哪，老实些是好，可这老实过了头，就成了固执不懂变通了，这样子可是很让人头疼的。常氏探头往里望了一眼正一本正经倒茶的芙蕖，忍不住摇了摇头。 “娘亲，等久了吧！怎么不关上门坐着等？孩儿不是说了回来就直接来找你吗？你这要是冻病了怎么办？” 常氏扭头，只觉眼前一花，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形，就听到了千叶珏的声音。 好家伙，可算是回来了。 “打听到什么了？千叶她回府了吗？陌南笙是怎么想的？该不会就这么放着千叶不管了吧？” 千叶是陌南笙的妻，是皇家的人，如今去的又是深深宫廷，他们外边的这些人，没有个人脉什么的，还真是不可能从皇宫大内里面打听出来消息，所以常氏一早便让千叶珏去王府守着了，就是想看看陌南笙能不能知道更多的东西。 如今千叶珏回来了，那想必事情应该多少有些眉目了吧。 “娘亲，你先别着急。王爷心里定然是有姐姐的，说句实话，孩儿刚一靠近王府就被池清给发现了。”一直自诩自己武艺高强，如今刚一出门就被人查探到了行踪，千叶珏说起来也不免有些讪讪，“池清直接将孩儿带进了王府，看得出来王爷心里也很担心，孩儿去的时候王爷正准备进宫呢！” 陌南笙为了千叶进宫了？ 常氏一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个皇室，还是手握重兵的皇室，此时又正处于争夺东宫之位的关键时期，不可能想不明白禁卫军忽地将人带进宫中是为了什么，也不可能不清楚自己这一进宫意味着什么，可是陌南笙还是去了。 常氏心中百感交集。 她一直都知道千叶心系陌南笙，还曾经说过千叶这个丫头死心眼，人家明明都对她没有那个心思，却还是一门心思的扑在那人身上，可而今看来，千叶这个傻丫头，似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常氏勾唇轻笑。 “娘亲，虽说王爷进宫了，可是这也不代表事情就解决了，说不定皇上还会因为王爷进宫更加迁怒姐姐呢！你不担心就算了，怎么还笑了？一点也不厚道。” 最后几个字是千叶珏故意将声音给压到了极致才说的，以至于到最后几乎是没有声响了。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能知道什么？” 常氏嗔道，扭头去接芙蕖送来的热茶。 “三少爷，您也喝一些暖暖身子吧，出去一趟，定是冻坏了。”芙蕖将另一杯热茶递给千叶珏。 千叶珏摇摇头，“不喝了不喝了。池清说有了消息会派人过来通知我们的，我们就别跟着担心了，还是好好去休息休息才是要紧，多的，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 话音戛然而止，原本说着话已经快要走出屋门的千叶珏却忽地想起了什么，猛然转过头来，厉声问道：“娘，三姨娘呢？！” 三姨 常氏被千叶珏这一嗓子给吓了一跳，杯中的茶水也跟着淌了几滴到她的手背上，一旁的芙蕖见状忙接过她手里的茶盏，然后掏出白净的帕子就要上前来给常氏擦手。 常氏挥了两下，根本顾不上这个，抬脚就在屋子里转了几转，口中喃喃：“怀虞呢？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芙蕖，芙蕖” 找不到商怀虞，常氏带笑的脸上也忽然换成了慌张之色。 要知道千叶是信任她所以才将商怀虞给放在她这里的，可是眼下，一个大活人，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没了，尤其还是在千叶进宫情况不明的时候，要是商怀虞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只怕她自己无颜面对千叶啊。 被唤到名字的芙蕖显然也还没有回过神，一面急急走近常氏一面道：“七姨娘，三姨娘不是在屋子里吗？奴婢方才还” 眼前的床榻上空空如也，除了常氏和她，再没有任何一个活物。 芙蕖跌坐在地上，神情愣愣。 怎么会？方才三姨娘还在这里的，她记得三姨娘心里担心王妃，所以到了她往常入睡的时辰也迟迟熬着不肯去睡，最后还是她哄劝了好一阵子才把三姨娘给哄去睡了的，甚至她还记得一个时辰前她还来看过，怕三姨娘在这屋子里住得不习惯 那个时候，明明还有人的。 千叶珏本就是突然一问，也没想过会出什么事，可如今听到动静，也不得不扬声问道：“娘亲，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出来给我说句话啊。” 男女大防这种事千叶珏在常氏多年的影响下倒也没有像古代人那般恪守成规，可那也只是针对于一个同龄人来说，若对方是个长辈，这一切就得另当别论了。 是以千叶珏心里再着急也只是在屋外来回走动，并没有冒冒失失的跑进来瞧。 常氏转出屋子，看着灯下身长如玉的少年，道：“珏儿，翩荏不见了。” 看出常氏并非是在同他玩笑，千叶珏脸上的血色忽地褪尽，“娘亲，这个玩笑可不好笑。你瞧瞧，孩儿今儿个都奔忙了一天了，正想着回去好好歇上一歇，明日还要去王府打听姐姐的情况呢！娘亲你乖，别同孩儿闹。” 常氏不说话也不笑，就这么看着千叶珏，千叶珏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慢慢往下沉了。 抿抿被北风吹得已经蜕皮的干涩唇瓣，千叶珏道：“孩儿知道了，孩儿这就去找。” 好不容易才在绿意的安抚中歇下的沐之悦这一下又被外面的响动给惊醒了，急慌慌的唤了绿意进来询问。 “夫人别担心，是三姨娘哦，是商氏不见了，三少爷正点人准备出去找呢！”商怀虞已经不是相府的三姨娘了，可是府上的人都叫习惯了，绿意亦是如此，一时半刻还没缓过神来。 好在沐之悦此刻并没有注意这些，只是掀开帘帐，皱着眉往外看。 外面灯火通明，听声音像是全府的人都被闹起来了。 不过是一个被逐出府的妾室而已，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 196 休妻 沐之悦撇撇嘴，放下帘帐，一面翻身一面拉了拉锦被，竟像是又要躺下去继续睡的模样。 绿意急了，“夫人，老爷还在外面等着您出去呢！还是莫要再睡了，先去见过老爷吧。” 什么？！千叶喻也起身了？ 自打闹出外室那桩事情以后，千叶喻一直都规规矩矩的睡在他自个儿的院子里，他不愿意来沐之悦这里过夜，想去常氏那边，又被常氏毫不留情的给赶了出来，这些事，她都是知道的。 既然不来她这里，那又岂能一直宿在常氏那个妾室的屋子里？常氏已经给千叶家添了一个男丁，要是再让她为相府添上一儿半女，这相府岂不是更没她的位置了？ 还好那个常氏识相，知道自己把千叶喻给赶出来，没有劳烦她动手，不然 沐之悦嘴角微动，还未来得及展现出一个完整的笑，便又急急收了起来，蹙起了眉头。 千叶喻那个没心肝的，果然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商怀虞那个小贱婢吗？ 沐之悦有些愤愤的起身，本来还想着要好生梳洗一番，毕竟外面除了千叶喻还候着那么多下人，这般入睡的模样，哪里能展露人前？ “夫人，老爷让您尽快出去呢，要不就别梳洗了吧？” 绿意望了一眼屋外越来越盛的光亮，不免有些着急的催促。 沐之悦闻言更是不悦，“我以往去见他，若是恰逢他在会客，我还得在外面老老实实的候着，等着他开口让我进去才能进去。如今，是他说的要见我，可不是我要见他，当然也得让他自个儿在外面候着，不然岂不是没了规矩？” 您这哪里是规矩，这分明是在借机拿乔啊！ 绿意慌里慌张的，怕千叶喻在外头等得不耐烦，想直接把沐之悦给拉出去，可又怕如此一来，沐之悦当着府上下人的面儿落了千叶喻的面子，心里正踌躇着怎么是好的时候，屋门就被叩响了。 “夫人，有人在敲门，许是老爷派人来催了，奴婢去瞧瞧。” 沐之悦点点头，对着铜镜仔细的描着眉。 绿意几步走至门边，手还未碰上门，那单薄的门就忽地被人从外面推开，若不是绿意躲闪得快，只怕是会砸到她的鼻梁上！ 什么人竟然这般无礼？！不知道这是夫人的卧房吗？ 绿意眉眼上带了恼怒，正要开口训斥来人，却在触及到那人阴沉的脸色之后瑟缩着身子低下了头，规规矩矩的冲着来人施礼，“老爷。” 千叶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绿意，只是冷哼了一声算作应答，一双比冬夜还要寒冷的眼睛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最后问道：“夫人呢？” “回老爷的话，夫人在里面梳妆呢！” 不知道是不是绿意的错觉，只觉得自己方才那梳妆一词说出口之后，屋子里的温度又陡然下降了不少，尽管地龙还烧着，屋子里的暖意却始终没了初始那般浓。 “梳妆？”千叶喻又是一声冷哼，“她倒是闲情逸致！去，把人给我带出来！” 人都已经踏进屋子了，往里面再走几步，绕过屏风就可以看到沐之悦，却偏生要使唤旁人去，绿意不由得心里暗自着急。 老爷如今已经摆明了连表面的功夫都不想再同夫人做，夫人偏生还处处拿乔，这 “是，奴婢这就去。” 着急归着急，绿意也深知当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只能墩身应是，先去将沐之悦唤出来才是正经。 不过是短短的距离，千叶喻进屋之后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屋子里头脑清醒着的沐之悦自然是听见了千叶喻所说的话，气得正在拿木梳梳头的她一不留神就扯断了好几根长发。 千叶喻，不过就是一个妾室，你居然为了她不给我留半分情面！ 沐之悦咬紧牙关。 随着细微的脚步声逼近，铜镜里慢慢显现出绿意的身影，“我知道了，马上就出去。” 绿意一愣，正疑惑沐之悦是怎么知道她进屋了，便看到沐之悦直直落在铜镜上的眼神，眉眼之间的阴沉竟与外面的那位别无二致。 绿意心头一惊，惶惶上前想要宽慰沐之悦两句，沐之悦却已经放下木梳，披上外袍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完了，方才老爷的话夫人定然是一字不落的全听见了，要是这般让夫人出去，只怕是火上浇油！ 饶是绿意反应迅速，追出来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沐之悦已经站在千叶喻的对面同千叶喻说上话了。 “老爷这话的意思是妹妹是被妾身给藏起来了？” “不是你还是谁？沐之悦，你少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这府上只有你这个恶妇才会干出这种行径！”千叶喻咬牙，脸上全是山雨欲来之势，“你快些把人给交出来，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否则” 沐之悦讥笑，“否则什么？老爷要休妻吗？” 休妻？！ 扶着门框的绿意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夫人啊，休妻这两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现在三姨娘已经不是咱们相府的人了，可是她是王妃青天白日光明正大引进咱们相府的人，如今人不见了，百姓们本就对相府盯得紧，老爷生气自是难免的，你说两句软话，好好在老爷面前服个软，这事儿不是就可以揭过了吗？怎么还非得死咬着不放，还说出休妻这样的话来呢！ 显然千叶喻也是被沐之悦这态度给激怒了，瞪着眼睛看向沐之悦，咬牙切齿道：“沐之悦！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休你吗？” “你当然敢！你都敢在我没过门的时候就先纳妾，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养外室，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沐之悦反唇相讥，“夫为天，你这个天怎么没看着帮着自己人出出气？女儿出了那么大的事，现在皇室都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你却成日只知道在我这儿寻麻烦，窝里横算什么男人？算什么天？” 人生几十年，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可这拌嘴还是得有度，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女人逮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尤其还是千叶喻这样曾经位极人臣的男人！ ------------ 197 三思 “啪！” 屋子里陡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沐之悦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嘴唇颤抖迟迟没有说出话来，一侧的绿意显然也是没有料到千叶喻一个文臣竟然会动手打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子，这委实有失风度。 “千叶喻，你好啊！我这还没被休呢，你就开始打我了，和离，我要同你和离！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竟然敢打我！”沐之悦抽泣，嗓音更是尖锐，“以后你爱养几个外室就养几个外室，你愿意歇哪儿就歇哪儿，我通通不管了！” 沐之悦脸上还带着一串泪珠，吼完这句话趁着千叶喻还在愣神之际，蹬蹬蹬跑进里屋，随意收拾了几件东西就要离开。 绿意忙拉住沐之悦，“夫人，不可使小性儿啊！” 沐之悦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瞥了一眼千叶喻，又扭头看着绿意道：“我这哪里是在使小性儿？再说了，就算是我想要使，可我敢吗？你没看我一天在府上跟个受气包似的，两头不落好？！人家可都说了要休妻了，我还不识相点儿，自个儿麻溜的收拾东西滚了，难不成还等着人家待会儿亲自带着人来赶吗？” 绿意嘴唇翕动，看看沐之悦又瞅瞅那边愣愣站着不说话的千叶喻，只觉一阵无力感袭来，拉着她沉沉往下。 沐之悦见一向会拦着自己的绿意此时都没有再出言阻止，便揣紧了手里的小包袱，疾步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院子，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群人，每两个人手上都提着一盏灯笼，打着呵欠裹着袄子，看到沐之悦出来，院子里立即笼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氛。 沐之悦暗自啐骂，怎地就把这些人给忘了！ “三姨娘不是不见了吗？你们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去找？要是找不到，你们这些人也就不用回来了！” 还以为沐之悦会当没看到他们般径直出去，哪曾想到自己会被吼一通的下人们先是一愣，旋即作鸟兽散。 看着慌乱四散的人群，沐之悦心头憋着的那口闷气总算是散了一些，但仍旧心头郁郁，紧了紧手上的包袱，沐之悦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要继续往外。 “沐之悦。” 身后忽地传来千叶喻的声音，没了之前的火药味，带着几分沧桑，几分平静，就这么轻轻的喊了一声。 沐之悦心头一紧，紧跟着又是勾唇一笑。 千叶喻，到底还是舍不得吧？只要有我在，就等于沐家还在，就等于你东山再起的机会尚在。一样的，就如同当年你为了权势，可以求娶我一般，过了这么些年，还是一样的。 沐之悦正在心里想着这一次自己要怎么说话，怎么让千叶喻做出保证，日后不准再对她如此的时候，千叶喻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可是却是毫不留情的将她打入了地狱！ “沐之悦，和离吧。”沐之悦身子僵硬，迟迟没有转过头来看千叶喻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表情，“既然你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那我就让府上的车夫送你回沐府，明日一早，我会让人送和离书到沐府的。” 这一下沐之悦是真的彻底僵住了，唇角的那丝笑容却还没有来得及收起，在此时显得莫名的奇怪。 “绿意这个丫头是跟着你进府的，你要是回去，还是把这个丫头一并带着吧。”千叶喻继续道，“这么多年都是她伺候你的，估计没了她，你一时半刻也不习惯。” 沐之悦的确是要走，不过她只是在气头上，想着千叶喻到底还是要依仗沐家的权势，所以他一定会向自己低头，到时候自己推搡两下便也跟着回来了。 既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自然绿意得留在府上帮忙给看着，要是她不在，千叶喻又同其他人勾搭上了，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把绿意一并带回沐家，千叶喻竟然…… 沐之悦猛地回头，眸光锐利的看着千叶喻，“千叶喻，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就当真舍得？没了我，沐家可是绝不会再站在你这一边，到时候你要是想重回朝堂，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得把这些利弊都给千叶喻说清楚，免得他一时糊涂，做下不可挽回之事！ 千叶喻扯了扯嘴角，“多谢夫人提醒，只是我没想过再回朝堂。相府如今已经沦为了上京城的笑柄，我也没有那个脸面再回到朝堂上去。” 什么？！就是为了那么一个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妾？所以他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位置也可以拱手让人了？ 沐之悦身子发颤，却又不想将自己表现得那么卑微，好像离了千叶喻就活不了似的。 “好，千叶喻，这可是你说的，你最好自己记得一清二楚！”沐之悦瞥了一眼脸色已成青白之色的绿意，道，“绿意，我们走，现在就回沐家去！” “夫人，夫人，老爷只是在气头上，说的这些话也不过是气话，夫人您别跟着老爷一道胡闹……” 绿意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疾步追上沐之悦，带起的风将千叶喻的衣角也一并吹起，像是要挽留什么。 沐之悦顿住脚，抿唇看向那个在灯下站着的神情毫无波澜的男子，忽然就觉得心凉。 娘亲说得对，这男人，果然不是什么良人！ 再不听绿意的劝慰，沐之悦抱紧手中的小包袱，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夫人，夫人……”绿意着急的连着唤了几声，沐之悦却是停也没停，绿意忙又回头给千叶喻墩身施礼，“老爷，夫人说的只是气话，并不是真的想要和离，奴婢这就去劝劝。老爷也知道，相府如今在风口浪尖上，这个时候要是再传出老爷同夫人和离的消息，只怕是对老爷的名声也不好，还请老爷三思。” 千叶喻的神情依旧平静，站得笔直的身子无形之中透露出来一股倔强固执之意。 绿意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冲着千叶喻又是一施礼，旋即便追着沐之悦而去。 ------------ 198 鸡犬 沐老夫人是在一阵喧哗中醒来的，上了年纪的她本就睡眠极浅，心头闷闷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辗转反侧半晌，好不容易才入睡，却又被吵醒了，换做是谁，估计此时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出什么事了？” 沐老夫人掀开帘帐，神情沉沉的披衣坐起。 外间立刻有守夜的丫头推门进来将灯给点亮，“老夫人醒了？” 沐老夫人并没有理丫头的话，显然丫头也是习惯了，轻轻笑了声，给沐老夫人端来一杯白水伺候她喝了，这才继续道：“听前院的动静，好像是小姐回来了，奴婢知道老夫人醒来定是要问，所以打发红玉去问了，想必很快就会知道了。” 沐老夫人这才嗯了一声，但还是一脸郁郁，一双浑浊的眼睛半阖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丫头吐吐舌头，躬身站到一旁。 不过须臾，丫头方才嘴里提到的那个叫红玉的丫头就回来了，一向讨喜的圆脸上此时亦寻不到一丝笑意，冷着一张脸，看起来竟是同神情沉沉的沐老夫人别无二致。 丫头刚想出声提醒一下红玉不要在这个时候说一些不好的消息给老夫人听，那厢沐老夫人就已经开口询问了，“出什么事了？” 依旧是方才丫头进来时老夫人问的那五个字，可丫头还是敏锐的听出了这里面的不同。 老夫人的心情似乎更差了。 丫头抿紧唇，刚刚探出去的脚又默默的收了回来。 红玉已经给沐老夫人行完礼了，此刻正站在离老夫人几步开外的地方，道：“回禀老夫人，是小姐，小姐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从相府回来了。奴婢听绿意说，好像是姑爷同小姐提了和离。” 和离？！ 丫头听清楚这两个字，忍不住惊呼出声，却又在沐老夫人无意识的抬头瞥过来的时候忙伸出手掩住了唇。 怎么会这样？姑爷和小姐这些年来不是没拌过嘴，可是没有哪一次是提到和离了的！对了，这么些年，不论小姐和姑爷吵成什么样子，小姐也从来没有这么晚跑回来过……难道这件事是真的？ “小姐人在哪里？” “小姐回来之后就直接奔她的屋子去了，还吩咐下来话，不要让人去打扰她，她想好好睡一觉。”丫头顿了顿，“不过奴婢看小姐似乎也没有心情多不好，甚至方才知道奴婢是替老夫人过去打探的，还冲奴婢笑了呢！” 当然会笑，她从小就是如此，生气了就摔东西，伤心了才对着人笑，然后就关上房门蒙头大睡一觉，翌日醒来又是活蹦乱跳的，任谁都觉得她没心没肺。 沐老夫人揉了揉额角，“红玉，你去相府打探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扯到和离上来？！这两个字哪怕是在气头上也不能随便乱说！你去问问姑爷，看看是不是因为依依的事情两个人才拌嘴的。” 纵使沐永隽他们将消息刻意给压了下来，但沐老夫人该知道的还是能知道，一直隐忍不发，不过是觉得儿女之事自有儿女自己去解决。她这个行将就木的老骨头，就安安稳稳的待在后宅过几年安生日子，颐养天年罢了。 可若是两个人因为千叶依的事情要和离，她是说什么也不准的！她们沐家，出了那么一个恬不知耻的东西就已经是让列祖列宗蒙羞了，现在要是再来一个被夫家赶回来的女儿，那她百年归后还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去见她那可怜见的丈夫？！ 沐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头痛，眯着眼睛很是难受。 丫头见状赶紧去拿了放在屋子里最显眼处的药膏，用手指沾了轻轻在老夫人的太阳穴附近揉开，一面道：“老夫人，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这件事想来估计也就是小姐和姑爷两个人气得狠了，所以才在那儿斗嘴狠呢！” 药膏是沐永隽千辛万苦求来的，很是好用，加上丫头的指法娴熟，沐老夫人头痛的毛病渐渐好转。 “你们都下去吧，记得去打听打听。还有去小姐那边说一声，明日来见我。” 沐老夫人一面吩咐一面躺回床榻，丫头立即过来放下床帐，然后应了声是。 灯盏被吹灭，屋子里慢慢黑了下来，两个丫头一前一后的出了屋子，只余下沐老夫人继续辗转反侧。 沐家这边除了沐之悦突然归来引起了一些大的动静之外，之后便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可相府那边就不是如此了。 “什么？！爹爹真的是这么说的？还有娘亲，已经回沐家了？” 打发了沐之悦派来的丫头回去，千叶依就准备歇息了，可这帐子还没放下呢，就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下意识的就想叫芍药那个丫头出去看看，可刚一喊出口才猛然想起那个死丫头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闷闷不乐的千叶依只得随意叫了一个房里的丫头出去问，很快丫头就回来说是三姨娘不见了。 还不待千叶依更衣梳妆前去看看的时候，丫头却又来回禀说夫人和老爷吵起来了，还说要和离！ 这个节骨眼上，相府还闹出和离的事情，只怕是会对她的亲事不利啊…… 千叶依抬手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脑中忽地想起之所以会引起这两个人争吵的原因，“三姨娘找到了吗？” 丫头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千叶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询问一个毫不相关的外人，至少在她们这些千叶依院子里的丫头看来是毫不相关的。 “回小姐的话，还……还没找着呢！七姨娘那边都快急疯了。” 丫头赶在千叶依发怒之前总算是将千叶依想要听到的话给说了出来。 没找到啊……商怀虞这个女人，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先是借着机会出了相府，如今在静慈庵那个清苦之地过不下去了，就想着要回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奈何一直没有达到目的，又赶上了千叶茴被禁卫军带进皇宫的事，能不能平安回来还说不定呢，所以就赶紧想出了这么一招想搅得相府鸡犬不宁…… ------------ 199 不宁 捉摸不透千叶依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小丫头见状只得退回到一侧去候着，尽管夜深了，她又委实犯困，可没有主子的发话，她还是得死死的在这里熬着。 许是过了半晌又许是过了那么一瞬，丫头终于听到千叶依恍如天籁的声音，“好了，你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 丫头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站在千叶依身侧那个一直蒙着面纱的婢子，心里直犯嘀咕。 这姑娘也才来府上没多少日子，但是看小姐的样子，似乎很是倚重这个丫头。她在这里虽然是顶着婢子的名头，但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婢子应该做的杂事，就连伺候小姐梳洗这样轻巧简便的活计也很少看到这个丫头做，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丫头收回视线，垂下头应了声是，慢慢退出了屋子。 “你是怎么想的？” 千叶依回头看着天韵，问道。 “这会不会是千叶茴想出来的一个计策？商怀虞要是想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不行，为什么偏偏要挑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而且，凑巧的是，她刚一在相府住下，人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要知道，她来的时候可是好多人看着的，如今她不见踪迹，只怕是被旁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来。” “谁跟你说这个了？”千叶依瞪了天韵一眼，那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我问的是我爹和我娘和离的事情，是真的吗？还是说这是他们新想出来的一个主意，用来替我转移注意力的？” 天韵愣了愣，对于千叶依说出来的这种无异于异想天开的话语嗤之以鼻。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换上了一副艳羡的神色，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老爷和夫人一向看重小姐，小姐如今被千叶茴那个小贱婢给莫名其妙的累了名声，依着老爷和夫人的性子，想必定然是会想尽办法帮助小姐的。” 千叶依笑着卷起垂在自己肩头的一缕发丝，一面打着圈一面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们两个人吵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之后还不是好好的像个没事人一样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不想那么多了，睡觉去，希望明早我起来的时候能够听到千叶茴锒铛入狱的好消息。” 面纱遮挡下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天韵走过去给千叶依放下帘帐，又吹灭了屋中的烛火，这才慢慢回到了自己的榻上。 东方泛起了光亮，一夜忧心忡忡的常氏在睁眼看到屋外的天光的时候就猛然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子，“芙蕖，芙蕖，有消息了吗？” 此时的天色尚早，加之昨夜又因为接踵而至的事情忙乱到很晚才睡，故而此时芙蕖大脑还是有些发懵，只是在听到常氏的声音之后下意识的就起身推门进屋了。 睡眼惺忪的她毫不顾及形象的在常氏面前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一面略带迷茫的开口问道：“七姨娘，什么有消息了？” 常氏看见芙蕖的模样就知道自己那话是白问了，动了动唇，摆手道：“没事没事，还早呢，你接着去睡会儿。” 芙蕖果真大脑是懵的，听到常氏这么一说，立刻就游魂似的晃荡出去，不过好在她这懵的状态到底还是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往前步履蹒跚了几步就被不知道打哪儿吹进来的一阵寒风给惹得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也跟着就清醒了过来。 慌慌回过头看向常氏的时候，常氏正在给自己的外袍系腰带，一面还咕哝着什么这腰带还真是难系之类的话。 “七姨娘，还是奴婢来吧。” 芙蕖三两步上前接过常氏手上的活，心里不由得暗骂自己跟猪一样，主子都起身了，偏生自己这个丫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居然还想着要回去睡觉！ 简直是罪不可恕！ 眼角看到芙蕖的手都在抖，常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顿时芙蕖的手就抖得更厉害了。 “娘亲，娘亲……” 外间传来少年的声音。 “定是有消息了，快快，咱们快出去瞧瞧去！”常氏催促着芙蕖，急切的抬起头往外张望。 与此同时，少年也已经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屋子，差点和正准备出来的常氏撞了个满怀。 “谁的消息？好的还是坏的？你这孩子倒是快说啊。” 眼疾手快的拉住因为忽然停下脚步而即将要向后倒去的少年，常氏有些着急的问着话。 “是姐姐的。王爷那边来消息了，说是皇上下令将姐姐给打入天牢了。”千叶珏似乎也有些疑惑，“娘亲，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啊？咱们天辰还从来没有过女子被关进天牢的，更遑论说是皇室的人了。姐姐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惹得皇上不顾丝毫情分而将人给打入天牢啊！” 常氏面色白了一白，回道：“你问我啊，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皇帝，你有本事你去问皇帝啊！” 千叶珏张了张嘴。 谁有那个胆子敢去问皇帝啊？而且就算是有那个胆子，未经传召，也进不去这皇宫大内啊！ “这让人下狱总得是有个由头吧？总不能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想要如何便能如何的吧？陌南笙那边是怎么说的，你快些说来我听听。” 我好仔细想想攻略上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件事儿，然后才能对症下药啊。 想到攻略，常氏不由觉得自己大抵是穿越者中最没用的一个了，不是主角也就算了，带着攻略来，竟然还不能顺利通关，这种挫败感就同她拿着游戏攻略以为天下无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连攻略都看不懂一样。 经过常氏这么一提醒，千叶珏也想起来之前王府来的人同他说的话了。 “皇上说姐姐居心不良，明明早就已经想出了如何解决江南水患一事，可是迟迟没有禀报，甚至还趁机在江南开了数间店铺，用着候安王妃的名头蛊惑百姓，从中牟取暴利……” “欲加之罪！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 不待千叶珏说完，常氏就已经嚷了出来。 ------------ 200 不同 “千叶开铺子完全是因为想给那些灾民一个保障，谁让那狗皇帝不肯从国库里面拿银子出来！千叶帮着他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还避免了民乱，他不好好奖赏千叶也就罢了，竟然还编出这么一套荒唐的说辞来，当天下百姓都是无知小儿，那么容易哄骗吗？” 狗皇帝！ 芙蕖和千叶珏同时瞪大了眼睛，然后一脸无措的看着还在胡咧咧不知道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的常氏，唯恐这话到时候传出去会惹来什么麻烦，千叶珏立即就伸出手捂住了常氏的嘴。 “娘，你别乱说话！皇上不是咱们能骂的！咱们相府最近正被盯得紧呢，这话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只怕是我们得满门抄斩了！” 满门抄斩？！ 常氏瞪圆了一双眼，停止了挣扎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可不是，她都快忘了这里是皇权至上的古代，动不动就容易砍头诛九族什么的古代！ 拍了拍千叶珏的手，示意千叶珏松开，千叶珏不放心的看了常氏两眼，小声叮嘱道：“那你可别再乱说话了啊。” 常氏点点头，被禁锢的嘴终于重获自由。 “不是，陌南笙有没有说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啊？千叶可是他媳妇儿，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该不会陌南笙也是这么打算的吧？见着千叶落难了，就赶紧将千叶给踹了，然后回头就请命，让他府上那个叫什么心儿的上位？事情该不会是这样发展的吧？那到时候千叶成什么了？千叶现在能摊上这样的事儿，还不全都是因为陌南笙啊？”常氏一口气未歇的说出一大串话，末了还拉着千叶珏的手道，“不行，我不怎么放心陌南笙这个人，我们得去一趟候安王府，好生叮嘱一下陌南笙才行！” 说风就是雨的常氏说着就要拉千叶珏往外走，还被常氏方才那一番话给震得一愣一愣的芙蕖忙又屏住了呼吸。 千叶珏也拉住常氏，无奈喊了一声娘亲，“你这是做什么？王爷要是真的有这个打算，咱们又能怎么办？娘亲，你可别忘了，那是候安王，王位可不是凭借着哄皇上高兴得来的，那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候安王手上现在还握着二十万兵权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人怎么活得这么憋屈啊！ 常氏几欲抓狂。 …… “看来这一次还真是老天都在帮着小姐，小姐就坐在府中什么也没干，千叶茴就迎来了牢狱之灾，想来这过不了多久，王妃的位置就该是小姐的了。” 兰儿笑眯眯的一面给心儿梳头，一面同她说话。 心儿显然也是心情极好，不过她还是时刻谨记着这里不是她的小院而是王府，全府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这个院子，有些事情，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不，这可不能算是什么都没干，我可是很辛苦的呢！”漂亮的眼珠往四处转了转，心儿笑问，“那个丫头呢？现在如何了？” 兰儿也跟着她的动作往屋子里看了一圈，笑道：“小姐放心，好着呢。” 闻言心儿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点点头，“那就好，这次还真是多亏了她，回头记得好好赏赐一下那个丫头。” 兰儿放下木梳，墩身施礼应了声是。 心儿一面侧着脑袋欣赏镜中的自己，一面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蹙眉问道：“笙哥哥呢？还没回府吗？” 说起这件事情她就有些火大，千叶茴那个女人被禁卫军带进宫里对她来说可算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她居然没想到陌南笙竟然会为此主动进宫，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虽说千叶茴被打入大狱的事情已经变相的证明了陌南笙进宫是徒劳无功，但是她还是为此感到很不悦！ 毕竟，这更加说明了千叶茴那个看起来样样都不如她的女人在笙哥哥心里的不同！ “还……还没。” 清楚心儿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兰儿见状也不由得收了笑，有些颤颤的说出这几个字。 果然，心儿在听到这句话以后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 “小姐，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着恼。你想啊，王爷之前不是为了小姐，一直都故意在人前同王妃表现得很亲昵吗？而且事实也证明了王爷这一招成效不错，瞧瞧在江南的时候，淑妃娘娘派去的那些杀手，哪个不是冲着王妃去的？” 听到兰儿提及江南的事情，心儿也露出了一丝笑，不过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阴狠的表情。 “有什么好的？千叶茴那个女人还真是命大，这么多杀手派过去，竟然一次都没有得手，甚至都没伤到她一根汗毛！” 要是她就此死在了江南多好。 千叶茴，你为什么不干脆死在江南，为什么还要回来！ 远在大狱里蹲着的千叶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天牢阴寒，许是又常年沾染了死囚的怨气或者是其他，令这原本就阴寒的空间还多上了一丝丝的诡异，千叶咽了口口水，抱紧自己的双膝又往后缩了缩，一双纯澈的杏眸近乎贪婪的看着头顶上方那一扇小小的可以投进光亮的窗子。 姨娘同她说千叶依会嫁给大皇子，跟她说了天辰的天要变，还说了陌南笙会死，怎么就没同她说过她会死呢！想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了人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的睡一睡自己的夫君，竟然就要死了，这……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哀的事情吗？ 望着头顶那铅灰色的天空，千叶心下戚戚。 不是说攻略在手就什么都不在怕的么？怎么她一点都没感觉到啊！除了事先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还不是经常灵验的事情，哪里还有半分用处？ 思及此，千叶不免觉得自己更加凄惨了。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千叶赶紧将这个用来自娱自乐安慰自己不要害怕的小情绪给收起来，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淡漠模样，掀起眼皮无悲无喜的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 201 打断 “王爷，王妃她……” 池清觑着陌南笙的神色，要说出口的话忽地就收了回去，不敢再多说什么。 “心儿呢？在府上吗？”陌南笙也像是没有听见池清方才所说的话一般，一面解开厚重的狐裘，一面问道。 王妃不是还在大牢里吗？王爷一回来就直接要找心儿姑娘？难不成王妃成了弃子，王爷打算就这么不管了？毕竟王爷匆忙进宫的事情此时也已经在上京传开了，好多百姓都说王爷委实是将王妃放在了心尖尖上宠，而今心儿姑娘也已经到了府上，皇上又下了旨让王爷尽快立侧妃，这么说来，王妃的存在似乎已经成了一个阻碍…… 想到这里，池清忽地悲从中来，连带着回答陌南笙的话也慢了几拍。 陌南笙眉头一沉，扭头看向池清，“池清，你要是不想在这儿待了，本王可以给你换个地方，你成日这样心不在焉的，留在本王身边也只会拖累本王！” 池清心神一凛，旋即反应过来陌南笙说的是什么意思，忙跪在陌南笙面前道：“回禀王爷，是属下的错，属下保证日后一定不会再犯！还请王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他还不能离开王府，至少眼下不行！他要是走了，加上府上的那个心儿姑娘，只怕是王爷很快就会忘记曾经还有王妃这么一个人，王妃就更不可能安全的从大牢里出来了。 短短的一瞬，池清已经打定了主意。 跪在地上的身躯笔直，带着一如既往的固执。 陌南笙抿抿唇，“你起来吧。” 心儿是没想到陌南笙刚刚一从宫里回来就径直跑过来找她了，无视府上那些下人若有似无的打探目光，心儿欣喜若狂的将陌南笙给迎进了屋子里坐下，然后亲自给陌南笙斟了茶。 “笙哥哥，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姑娘并没有戴面纱，平素隐藏着的绝世容颜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展露在了众人的面前，但屋子里的人都是两人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震惊之色。 陌南笙一瞬不瞬的望着面前的人，直到惹得人儿面色酡红，害羞不已的低下头去，陌南笙才接过了心儿手上的茶盏。 兰儿见状立即抿唇笑着悄悄退出了屋子，自然，池清亦是，只不过池清的眉宇间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成分在，甚至于还夹杂着一丝丝的阴霾。 屋门被合上，陌南笙放下了茶盏，将面前的人儿给拉到自己身旁的椅凳上坐下。 心儿的面色更红，偷偷抬眼打量着陌南笙，却又在陌南笙回看过来的时候慌忙挪开了视线。 “笙哥哥不要这么看着心儿了啦，心儿会不好意思的。” 心儿扭了扭自己的身躯，带着几分娇嗔的声音跟着流淌而出。 陌南笙轻笑，动作有些轻佻的挑起了心儿尖细的下巴，“心儿不是一直都想着做我的妻吗？难不成心儿打算日后也一直如此？笙哥哥可还想着要一直这么瞧着心儿呢，可是心儿这般低着头，笙哥哥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陌南笙的眼角眉梢都随着出口的话带上了几分遗憾和失落。 像是期盼已久的东西忽地从天上掉了下来，正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自己的面前般，心儿听到这番话，顿时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看来之前都是她想多了，千叶茴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已，那些从笙哥哥那儿得到的人前的宠溺，不过也只是笙哥哥行的一招棋罢了！ 心儿嘴角的笑容变大，眉目间亦是顾盼生辉。 “心儿一直都喜欢笙哥哥，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帮助笙哥哥而一直待在那种地方替笙哥哥收集上京的情报。如今能得到笙哥哥这么一番话，就算是要心儿立即死了也甘愿。” 陌南笙笑出了声，手也环上了心儿的腰，然后一个用力就将心儿抱离了那张凳子，稳稳的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心儿惊呼一声，待到回过神来之时，才发现自己和陌南笙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了。 心跳，陡然如鼓。 “笙……笙哥哥……”心儿抬手推拒着面前的人，可那点力道完全不足以让陌南笙放在心上，反倒是惹得陌南笙凑得离心儿更近了一些。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心儿的颈项，鼻尖传来更为浓烈的不知名的香气，与陌南笙惯常用的大为不同，心儿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 心上没来由的慌乱，心儿欲睁眼细看，奈何眼前忽地一暗，整个人就慢慢向后软倒。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眼是陌南笙倏然变冷的眉眼。 不，不是，这个人不是笙哥哥，是谁？ “南笙！” 房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撞开，陌南笙不紧不慢的给床上的人儿盖好了锦被，放下了床帐之后才慢慢看向来人。 池清和兰儿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至于不好看的原因，只怕是只有二人自己才心知肚明。 “君亭，还真是不容易啊，认识你这么久了，头一次见你这么着急上火，怎么，天塌下来了？”陌南笙轻轻扯了扯嘴角，调侃道。 君亭没有回答陌南笙的话，只是愣愣看向床帐。 被帘帐挡住了视线，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其后的身影，但，仅仅如此就够了，他知道心儿还是好好的。 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重重落下，君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笑看向陌南笙，“在你眼里难道我就那么点儿能耐？区区天塌，能让我至此？” 这话说得可就有些…… 陌南笙扭头看了一眼床帐之后的人影，“心儿睡着了，我们出去说话吧，兰儿，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心儿，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过来找我。” 兰儿抿抿嘴，抬眼偷偷打量了陌南笙几眼，可是并没能从陌南笙的脸上看出任何东西来。 也不知道小姐和王爷到底有没有……哎呀，真是的，若不是君亭公子突然冲进来，这事儿肯定没得跑！要是小姐成了王爷的人，这府上才算是真的有了她们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兰儿又看了一眼君亭，却在对方察觉之前收回目光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 ------------ 202 傻子 薄薄的日光从树梢的缝隙间洒下来，在地上形成光驳的斑点，虽是出了太阳，可走在这阴凉之地，到底还是带着料峭的寒意。 “君亭，你喜欢心儿。” 陌南笙忽地顿住脚，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君亭，表情虽是带着几分疑问，可语气确实极为肯定的。 君亭放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抖了抖，面上也有了一瞬间的僵硬，旋即一面抬手拍上陌南笙的肩，一面垂首低低笑开，“我说南笙，你这是从哪来冒出来的奇怪念头？我记得你从前可是从来不说这些话的，冷冰冰的，跟块石头似的，什么时候你也变了？” 也？ 陌南笙挑眉，“除了我，还有谁变了？” 虽然早就知道陌南笙心思敏锐，但君亭还是被吓了一跳，拿开搭在陌南笙肩头的手，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你瞧瞧你，这么严肃干嘛？我不是经常喜欢用也字说话吗？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还是说因为王妃的事情，所以你有些草木皆兵？” 听到君亭提起千叶，陌南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喂！我说你不是吧？”君亭凑近陌南笙，“我听说千叶茴前脚被带进宫里，你后脚就跟着进宫了，你该不会是认真了吧？你可别忘了，心儿她当初还……” 他虽然也觉得千叶很可怜，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成亲也就罢了，嫁过来后还一直被夫君当做棋子，用来保护另一个女子的棋子，如今还遭受这无妄之灾。可是那又如何？ 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要怪就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上京那么多合适的女子，怎么就不偏不倚的挑中了她做候安王妃！而且看样子，她也不算是可怜吧，至少候安王妃这个虚名，好多人想破大天也想不到呢！ 君亭抬眸看向陌南笙，像是要看到陌南笙的心里去。 陌南笙后退几步，与君亭拉开距离，“你用不着时时提醒我，心儿对我如何，为我做了些什么，我拉你出来，可不是为了同你说这个。” “那你是想要说什么？” 君亭扯了扯嘴角。 “茴儿前些日子会突然晕倒不是因为身子弱吧？你……”这下换成是陌南笙盯着君亭看了，“知道些什么吧？比如茴儿房间里忽然多出来又突然消失不见的那盆花？”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的交汇，明明是无风的天气，偏生两人的衣袍都被风吹得鼓鼓的。 少顷，君亭收了力，朗声大笑，“南笙，你这样要是我还真的以为你对那个王妃没什么的话，那我可就真的是个傻子了。你这样，对得起心儿吗？” 话题又被扯回到这种问题上，陌南笙的眉头皱了皱，旋即又舒展开，似笑非笑的看着君亭，学着君亭的语气道：“你这样要是我还真的以为你对心儿没那份心思，那我才是真的傻子了。” 远处的池清虽然并没有刻意的去听二人的谈话，奈何耳力太好，那两个人说话又是不避讳的，这么一来，就是池清不想听，那些话也止不住的要往耳朵里钻。 池清的眼中划过一丝惊愕。 君亭公子喜欢心儿姑娘？怪不得一直以来都觉得君亭公子待心儿姑娘极好，那种好他一直以为是因为王爷的缘故，没想到竟是这样…… 只是…… 池清瞄了瞄站在树下的二人，表情一如既往，似乎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过王妃房里有花吗？他怎么没有发现？ 池清收回目光，默默地回想着之前在千叶的院子里所看到的景象。 “南笙，如果我说没有呢？” 没有什么？那盆花还是没有喜欢心儿姑娘？ 池清竖起耳朵，却发现自己听不懂这句话里的真正意思，眼角瞟了一眼陌南笙，发现自家王爷像是松了口气般的勾起了唇角。 看王爷这副模样，应该是君亭公子不喜欢心儿姑娘，所以王爷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太阳西斜，直直的晒进沐之悦所在的屋子里，为房里的东西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靛青色的床帐依旧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其内的光景，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的丫头往床边看了一眼，就立即退出了屋子。 “怎么样？小姐还睡着吗？” 方才的小丫头点了点头，“红玉姐姐，要不然你进去把小姐给唤醒吧？这姑爷都来了好些时辰了，要是没人去唤小姐，小姐直接睡到晚上去了可怎生是好？” 红玉闻言瞪了一眼小丫头，“我又不在小姐的屋子里当差，这种事情当然得是你去。” “可是我也不是小姐屋子里的人啊。”小丫头咬牙跺脚，“也不知道绿意姐姐去哪里了？一直都是她贴身伺候着小姐的，这种时候这种事，自然得是由绿意姐姐来做才最为合适。” “红玉，琉璃，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是小姐醒了吗？” 说话间，绿意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站在廊下的两个丫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红玉和琉璃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急急迎上去道：“绿意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姑爷来府上了，老夫人让我们过来唤小姐呢！” 听得是千叶喻登门来了，绿意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红玉，“红玉你帮着拿一下，那是小姐醒来要喝的。我这就进去唤小姐。” 瞧着绿意带着几分匆忙的动作，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旋即噗嗤笑出声来。 看吧，这件事总是有人更着急的，甚至她们连话都没说出来，有人就自己进去了。 少顷，屋子里响起呵斥的声音。 “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睡觉吗？！” 许是屋内的绿意低声说了什么，尖利的女声忽地又低了下去，两个站在屋外原本想往后挪动一下的丫头干脆就站在了原处等着。 天气寒冷，手上的热汤很快就没了热气，而丫头的手也开始变得有些酸软。 “怎么还没出来啊？待会儿老夫人要动怒了。”红玉抬起头往屋子里看了看，语气带着几分抱怨。 “红玉姐姐，红玉姐姐，来了，出来了。” ------------ 203 和离 因着琉璃站得离屋子要更近一些，是以琉璃比红玉要更先看清楚屋内的景象，见到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就缓步而来的沐之悦，琉璃赶紧拉了拉身侧的红玉，嘴里还小声的提醒着。 虚掩的屋门被人刷拉一声拉开，红玉和琉璃赶紧收腿躬身，垂首正色在廊下站好。 “小姐，姑爷来了，老夫人让奴婢们请您过去。” 这件事绿意已经同她说过了，故而此时沐之悦只是嗯了一声，就带着绿意往前厅而去，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自然也是急急抬脚跟上。 前厅内，沐之筠和沐老夫人皆是在座，丫头来来回回续了不知道多少次茶水了，却迟迟没有等来沐之悦的身影。 沐老夫人沉了脸色，刚想再打发一个丫头过去看看，就瞧见了沐之悦不慌不忙而来。 “小悦来了，这就好这就好。你们两个是夫妻，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一辈子能结为夫妻，那都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有事啊，得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商量，哪有动不动就提和离的事？” 当事人都来了，自然也没有必要再说些场面话，直奔主题反而要来得更好些。 千叶喻扯开嘴角笑了笑，却是没有接沐老夫人的话。 沐之悦踏进屋子的同时，沐老夫人和沐之筠也已经起身，在半途碰上的时候，沐老夫人刻意小声的劝沐之悦同千叶喻好好说，别使小性儿。 沐之悦垂首略一施礼，算是应下，沐老夫人这才笑眯眯的扶着沐之筠的手臂往外走去。 随着沐老夫人等人的离开，偌大的屋子忽地就空了一大片，沐之悦拣了一张离门口最近的凳子坐下，轻声吩咐绿意给她斟茶之后便没有再开口，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好似把千叶喻当成了空气一般。 绿意抬起眼眸看了看成对角之势坐在沐之悦对面的千叶喻，发现对方也是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模样，心下不免替这二人着急起来。 “夫人……” 在端茶递给沐之悦的时候，绿意轻轻唤了一声沐之悦，提醒她而今的身份。 沐之悦抿抿唇，接过茶盏来呷了一口，却依旧不说话。 咱们就这么耗着吧，看谁最先熬不住！ 沐之悦高傲的抬了抬下巴，斜睨了千叶喻一眼。 趁着送沐老夫人回屋的空当，沐之筠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瞧了瞧已经合上屋门的前厅，迟疑道：“母亲，就这样让妹妹同妹夫两个人谈话没事吗？妹妹那个性子，你我都清楚，那是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想来昨夜匆忙回府，也是想清楚了的，这要是两个人真的和离……” 相较于沐之筠的焦急，沐老夫人倒是显得要沉静许多，闻言也只是冷哼了一声，“能有什么可担心的？昨儿个不是都打听清楚了吗？这千叶喻说是今早就会过来送和离书，可是你瞧瞧，咱们跟那儿坐了老半天了，甭说是和离书了，就是跟这沾边的两个字都没听见他说。他啊，也就是一时气话，该怎么做，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只要小悦肯给个台阶下，这日子以后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你啊，就别操心这些事了，有那时间，好好叮嘱叮嘱隽儿，如今洛水战事未平，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咱们沐家可得擦亮眼睛好好看看才是。” 沐之筠愣愣，“母亲的意思是这一次咱们要站队了？不保持以往的中立？” 沐老夫人瞥了沐之筠一眼，“中立也得是有能耐才行，沐家同千叶家乃是姻亲关系，皇上已经开始对付千叶家了，沐家要是还不好好掂量掂量，只怕是下一个就轮到沐家了！我们，也是出于无奈啊。” 真的是……出于无奈么？ 沐之筠站在原地，看着沐老夫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着的佝偻背影，脑中思绪乱乱。 暮色四合，沐府上下都点亮了灯盏，将夜色中的沐府装扮得更是美丽，只除了前厅那一处，依旧是被暮色笼罩着，留下一层将暗未暗的稀薄光亮。 一个丫头并一个小厮正站在廊下，左右推搡，些微的动静惊扰到了屋里的绿意，绿意忙往外看了看，随即附耳在沐之悦的身边小声的说了两句，就从屋里出了来。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小姐和姑爷在屋子里说话吗？进府之前的规矩难不成是都忘了？！” 虽然沐之悦已经嫁了出去，可这沐府总共不过几个主子，加之如今沐之悦又回了来，谁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绿意是沐之悦身边的大丫头，她的话，在某些时候就是沐之悦的话。既是主子的话，沐府上下哪个下人敢不放在眼里？ 当下丫头和小厮就颤巍巍的跪在了廊下，嘴里急道：“绿意姐姐，是奴婢瞧着天色晚了才想着来点灯，却又怕惊扰到了姑爷和小姐，所以就……” 得了丫头提醒，绿意这才抬头看了看各处。 怪说方才她就觉得屋中太过暗了些，可看屋中二人的样子，似是浑然未觉，她还以为是她自个儿眼睛出了问题呢，却不想竟是天已经黑了。 垂首抿了抿嘴，绿意重新抬头，“我知道了，你们且先将这灯点上吧，然后吩咐厨房那头准备一下饭菜。这之后你们就在这附近候着，到时小姐和姑爷若是饿了想要用饭，我会出来吩咐你们的。” 在这附近候着的意思就是不能离这屋子太近，不能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可是也不能离这里太远，免生回头绿意出来唤的时候找不到人。 丫头和小厮齐齐垂首应了声是，便开始轻手轻脚的点亮廊下的灯盏。 昏昏的灯光透过半开的窗子洒进了屋内，沐之悦抬首看了看，正想唤绿意进来点灯，就看见一盏灯光慢慢向她们移动而来。 待到屋内也彻底亮了，沐之悦这才看向自始至终都没有换过位子的千叶喻，带着几分不耐烦道：“你当真是铁了心要和离？千叶喻，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204 探视 “意味着什么？不过是我的仕途罢了。当年就是因为仕途，所以才想迎娶你过门，而我倒也没算是打错主意，仕途顺遂，一步步登上丞相之位，可是……”千叶喻摇摇头，笑道，“罢了，都是前尘往事，不提也罢。你签了这和离书，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如此，桥归桥，路归路，也好过在一起两两生厌。” 当年千叶喻答应迎娶自己的目的就被这般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沐之悦的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想着依着沐家，依着她的样貌，当年上京城有多少王公贵族想要娶她过门她都没应，偏生一根筋的想要嫁给还未曾在上京站稳脚跟的千叶喻，没想到今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话还真是说得有理。 沐之悦讽刺的笑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千叶喻，“绿意，你去，把那个和离书拿过来。” “夫人，要不还是……” 绿意眼眸睁大，有些迟疑的开口。 “快去拿过来。” 沐之悦瞪了一眼，语气很是强硬，但若是仔细分辨，就会察觉出里面夹杂的惊慌失措。 该写的东西千叶喻都已经写好了，故而此时沐之悦只要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好，而一个名字，又不是多复杂的东西，不过须臾，沐之悦就已经签好了。 “和离书已经签了，我们就没多大关系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就不留千叶大人在这里用饭了，请。” 待到绿意将和离书其中一份交到千叶喻的手上，沐之悦就站了起来，神色冷冷的下着逐客令。 千叶喻显然也是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多留，听到沐之悦说完这句话，只是拱手作了一揖便大步离开了沐府。 沐家和千叶家姻亲关系破裂的消息不过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惹得茶楼酒肆再度热闹了一番。 候安王府，寻梅居。 “小姐小姐，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兰儿兴冲冲的从外面跑进来，“沐家小姐同千叶丞相和离了。” 正执了黑子准备落下的心儿闻言不由一愣，扭头看向兰儿，问道：“沐家小姐？” “是啊，小姐，你不记得了？就是那个丞相夫人啊，现在她已经回沐家了，与千叶丞相也和离了，这一下，人人艳羡的二小姐只怕是日子不好过了。” 兰儿怔怔回答。 沐之悦竟真的与千叶喻和离了，这千叶家和沐家如今成了两家人……兰儿说得没错，千叶依的日子只怕是会不好过了。 “我知道了，以后莫去打听别人的事情，别人的日子好过不好过，同我们又有何关系？管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万没有想到心儿会是如此反应，兰儿有些讪讪的低下头，“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对了，相府七姨娘那边最近不是让你盯着吗？有没有什么收获？” 在兰儿即将要退出屋子的时候，心儿忽地又叫住了兰儿。 兰儿顿住脚，想了想几日来的所得，摇了摇脑袋，道：“回小姐，七姨娘那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每日虽然还是派人在四处找寻三姨娘的下落，但看起来远没有前几日尽心，想必也是做个样子，很快就会放弃了。倒是那个三少爷，奴婢瞧着他似乎还挺上心的，天不亮就出府了，天色擦黑了才回来。” 千叶珏…… 心儿笑了笑，“还以为与千叶茴最交好的那几个人定然会因此不死不休的找，没想到千叶茴前脚才进了牢，后脚那些人都开始将她当做弃子了。只是这世道，似乎还没有看起来那么凉薄，至少还有一个傻小子愿意为了千叶茴奔波操劳，不是吗？” 兰儿也跟着弯起了唇角，“小姐说的是。不过奴婢听说这个三少爷是师承高人的，别看着年纪小，本事倒是挺高的。他这么执着的要找三姨娘，定然是不找到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三姨娘还在这处，只怕是早晚都会被找到，咱们要不要……将三姨娘给换个地方？” 心儿没有回答兰儿的话，只是抬起头问道：“让你传的消息都传了吗？” 听起来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是兰儿知道心儿问的是什么，忙道：“小姐放心，都传了。千叶茴如今虽已沦为阶下囚，但到底还担着候安王妃的名头，明面上还是皇家的人，那些牢头也不会怎么为难她，所以小姐交代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好了。” “那就好。商怀虞那里先暂时按兵不动，我们……再等等看。” 心儿勾唇，艳丽的红色在白玉般的脸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兰儿垂首屈膝施礼，慢慢退了出去。 当清冷的月光透过小小的铁窗透进阴暗潮湿的牢房的时候，千叶迎来了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的衣袍，全身上下除了一枚玉佩，竟再无其他装饰物。 “王爷。” 牢门被打开，陌南笙低头踏进了牢房之内，千叶起身同他见礼，仪态端庄一如往昔。 陌南笙打量着千叶的脸，意图从千叶的脸上或者是杏眸里找到一丝丝的惊慌，只是可惜，千叶眸中除了平静还是平静，像是看穿了一切诡计不想徒劳挣扎的坦然，又像是知道自己会平安无事的淡然。 心，倏然落下。 “王妃在这里可是一切安好？” 陌南笙环视了一下牢房的四处，这里的环境委实与王府内不能相比，即便是刻意打了招呼，狱卒没有为难千叶，连牢房和传闻会吃到的酸臭的牢饭也尽量挑了好的来，但……到底还是差强人意，甚至于陌南笙还从牢房的角落看到了几只硕大的老鼠。 寻常女子看到这些老鼠蟑螂什么的，就算是不被吓晕，至少也会尖叫，可是眼前之人，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还特地在老鼠窝边放了一只碗，竟像是把老鼠当成了宠物来养。 这女人，还真是…… “多谢王爷挂心，臣妾一切安好。” 果然，陌南笙的念头才刚刚划过，那厢就听见了千叶的声音。 ------------ 205 兵权 陌南笙回头，视线重新落回到千叶的身上，不过短短时日，千叶圆润的下巴就已经尖了起来，两颊凹陷，露出高高的颧骨，更是显得其上的杏眸圆圆。 还真是倔强的女人，明明在这里就过得不好，非得嘴硬说好。 陌南笙在心底无声的笑了笑，转念却又想到自己方才所问，那般的话，她不说好又能如何？哭着跟自己说不好，让自己带她出去吗？ 若真是那样，只怕也不是她了。 “本王来这里，只是想同王妃说一句不用担心，本王一定会替你找到三姨娘的。” 千叶颔首轻笑施礼，“如此，臣妾就在这里先谢过王爷了。” 陌南笙错愕，竟没想到她在牢里还能知道商怀虞失踪的消息，也没想到她知道却还如此沉静，难道就不担心商怀虞出事吗？ 像是看出了陌南笙心底的疑问，千叶笑道：“臣妾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分出心思去管娘亲的事？何况臣妾人在天牢，就算心里再着急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沉下心来，慢慢等待时机。” 时机？ 这么说起来，她还真的是有法子脱身？ 不待陌南笙开口，千叶就已经自顾自的摇起了头，“臣妾并没有想出什么法子，不过臣妾相信皇上，皇上是明君，定是明察秋毫的。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皇上又怎么可能会冤枉臣妾，臣妾相信，假以时日，皇上一定可以还臣妾一个公道。” 千叶的话音一落，陌南笙觉得自己的嘴角有些抽搐，“你说的时机就是这个？” 这哪里是时机？这分明就是黔驴技穷之后一种无望的等待和空想！ “臣妾说的时机当然不是这个。臣妾的时机，都是要看王爷的。” 看他？ “王爷如此错愕是为了什么？难道皇上还没有找王爷谈话？只要王爷肯交出二十万大军的兵权，自此留在上京，安心当个闲散王爷，臣妾不是就可以安然无虞的出去了？”千叶顿了顿，“哦，不对，臣妾说漏了一点，或许皇上还想要臣妾交出江南那些铺子，毕竟那些铺子的盈利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知道臣妾说得对不对？” 面对着千叶的笑颜以及她毫不隐藏的说出口的那些话，陌南笙今晚头一次觉得自己来牢里看她，还说出那些话不过是个笑话。 亦或者说不过是在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些歉疚所做出的弥补，而她，竟然还那么认认真真的同他道了谢！ 在明惠帝突然将千叶带进天牢之后他就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先是给他下了圣旨，说是让他立侧妃，而后就将千叶以外人听起来很是荒唐的理由抓了起来，为的就是让他交出兵权，因为明惠帝认定千叶是自己的心上人，抓她来威胁，他肯定会有所犹豫。 之前在江南的时候三番五次的派人来刺杀千叶，明惠帝看的就是他对千叶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先不论他会不会交出兵权，就单单是那张圣旨，他若是不立侧妃，就是抗旨不遵，可若是立了侧妃，加上千叶还在牢里待着，那些想象力极为丰富的百姓就会立即认定是他三心二意，为了将侧妃扶上位，所以才设计陷害千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旦在百姓中有了不好的名声，只怕是日后入主东宫，也会麻烦不断！ 父皇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明面上看着是在对付千叶家，对付千叶，实则是在对付他！ 虎毒不食子，而他的父皇，竟然为了另一个儿子，不断挖坑来给他，这让他怎么甘心交出兵权？陌南浔那个人，打小就看他不顺眼，若是他当了太子，日后承袭大统，哪里还会给他留活路？ 这兵权，他是说什么也不会交出来的！ 这般想着，陌南笙的面色有些讪讪，被压在心底的愧疚也跟着浮上来。 “这个……” “王爷不必如此为难。臣妾自认臣妾在王爷心中并没有半分分量，是以也不敢奢望王爷会为了臣妾放掉手中的兵权。何况如今这时节，东宫之争摆上台面也是迟早的事，王爷手上留有兵权，总归是件好事。” 千叶无所谓的笑了笑，不过那双澄澈的眼眸里还是划过了一丝不为察觉的黯然。 陌南笙抿抿嘴，半晌才抬起头看向千叶，“你既然已经将我和父皇的心思都揣摩了个清楚明白，想来所说的时机定然也不会是这个，那不知你说的时机，到底为何？” “就是王爷啊。”千叶抬高下巴，“皇上如此动静，除了担心王爷手上的兵权之外，还有一个隐忧。那就是臣妾手中的商铺，士农工商，商最末，也最被人看不起，不过这世上有哪个人敢说银子不重要？即便是尊贵如皇上，掌握万万里河山，所有世间金贵的物什都不放在眼里，但是这成堆的银子，是如今的皇上最最想要的。” 江南那几个铺子？就算是盈利颇丰，也不至于让父皇如此费尽心思的想要拿过来吧？ 陌南笙有些不相信。 “王爷还真别不信，皇上啊，指不定就是因为这个。世人皆知臣妾是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自然，世人也会相应的自发认为臣妾对王爷亦是如此，那么，皇上也是一样。” 千叶唇角笑容散开。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千叶说她自己是他心尖尖上的人的时候，明明是带着些许嘲讽意味，他还是觉得心跳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甚至于面颊也隐隐有些发红。 陌南笙轻咳一声，将头扭至一旁，“你接着说。” “为君者，最担心的莫过于臣子手中有兵权，但是更担心的却是臣子手中不但有兵权还有钱。毕竟养兵之事，动辄花费就是成千上万，没有银钱，即便是臣子手握重兵，倒也不至于成为皇上心头大患。而如今的王爷，很显然已经成了大患，王爷你说，臣妾的时机是不是在王爷呢？” 千叶忽然转身，如玉的手搭上了陌南笙的肩头。 ------------ 206 时机 说得倒是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她还是没有说清楚她手里到底握了多少银钱才会惹得父皇都出手啊，况且，他曾经也让池清查过江南的铺子，并没有查到与千叶有关，那父皇又是如何知晓的？ “那些事情就不劳烦王爷操心了。”千叶松开手，绕到陌南笙的面前站定，“臣妾感谢王爷今日还肯来见臣妾一面，也多谢王爷替臣妾找寻娘亲，所以……” 陌南笙眉头皱了起来，“你有什么就说什么？这般同我客气，倒不像是你了。” 千叶一愣，旋即掩嘴咯咯轻笑，“没想到臣妾在王爷心中竟是这般模样。不过也好，臣妾本就不是这般人，如此说话臣妾也是挺累的，既然王爷都开口了，那臣妾就有话直说。” 收了笑，千叶肃正神情，“臣妾恳请王爷去皇上面前请求休妻！” 什么？她说的时机原来就是这个？！ 陌南笙心神俱震，寒潭似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千叶，垂在身侧的手也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倒像是被千叶的言谈给吓到了一般。 半晌，陌南笙回神，“这就是你说的时机？解释。” 千叶讶然，她早就想好了这个主意，只是一直在等着陌南笙来见她，然后好提出来，毕竟休了她，然后让心儿坐上候安王妃的位置，名正言顺的陪着他过完下半生不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吗？她一面期待着陌南笙来看她，一面又祈求着陌南笙不要来。 她怕，怕陌南笙也同她想到了一处，怕陌南笙比她先一步说出口，可直到陌南笙真的站在她的面前，还同她说会帮忙找娘亲，好不容易狠下的心却又在那一瞬柔软了。 迟迟没有开口，就是想着看还能不能有其他的法子，但，终究还是奢望了。 她以为，陌南笙会毫不犹豫痛痛快快的应下，没想到他竟然开口要解释…… 这是不是说明…… 千叶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可能的想法全都给压到心底，对着陌南笙展颜，“方才臣妾不是同王爷说得很清楚了？只要王爷休妻，臣妾就同王爷再无半点关系，皇上也就不用担心臣妾会同王爷一道，拿着那些银钱为王爷养兵，皇上对王爷的猜忌也会跟着消减。何况皇上不是连理由都给王爷找好了？” “什……什么理由？” 陌南笙还愣愣的沉浸在千叶说的那个休妻里面，此时乍一听到千叶说的话，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圣旨，王爷，在臣妾去接娘亲的时候皇上给王爷的圣旨。”千叶看着陌南笙，一字一顿，“皇上不是让王爷早些立侧妃吗？虽说极有可能皇上会因此往王府里塞上一些皇上的人，但是臣妾相信，依着王爷的手段，那些人，不足为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爷只需到皇上的面前将此条一说，想来就是皇上想拦，也没法子拦。” 何况，皇上还不会拦。 千叶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不过就是苦了心儿姑娘，如此一来，只怕是要叫她受委屈了。” 她什么时候开始操心这么多人的事情了？别人委不委屈，同她有什么干系？ 陌南笙的脸色倏然阴沉，千叶一愣，旋即往后退了两步，脑中却是在思考陌南笙到底是为何突然如此。 难不成他连这一点点的委屈都舍不得让心儿承受？ 心脏传来一阵疼痛，千叶咬紧唇瓣，犹豫着开口劝说陌南笙，“王爷，皇上说的是侧妃，王爷只要将那些侧妃给收了，回头随便寻着由头收拾，不出两年，一定可以让心儿坐上王妃的位置，王爷又何必……” “你能不能不多管闲事？！” 陌南笙烦躁的打断千叶的话，惹得千叶愣愣。 许是陌南笙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反常，别开眼有些不大自然的道：“本王知道了，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再在牢里待一段日子，本王会想法子将你给救出去的。还有三姨娘那儿，本王也会让池清多加留意，一定会将三姨娘给你平安带回来。” 千叶还在纠结方才陌南笙突来的烦躁，略略敷衍的应了声哦。 “时辰不早了，本王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只怕是会对你不好，本王先走了。” 透过小小的铁窗，陌南笙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急急作别。 “臣妾恭送王爷。” 千叶也看了一眼天色，也知道陌南笙是在寻借口脱身，刚好她眼下心里也有些堵得慌，陌南笙留在这里她还得分神来应付他，如此，也好。 匆匆的脚步声远去，千叶坐回有些潮湿发霉的稻草搭建的床榻上，单手支着下巴，凝着远处老鼠窝旁的老鼠，怔怔出神。 娘亲性子柔弱，若非是情非得已，一般也不会与人结怨，加之一直待在静慈庵里修行，更不可能会惹上什么人，唯一能勉强算得上结怨的，也就只有沐之悦和千叶依二人。 可是听说沐之悦和千叶喻最近正在闹和离，千叶依因为此前的事也足不出户，想必也不可能是这两人，那么，到底还有谁呢？ “到底会是谁呢？这上京城我都快翻了个底朝天了，愣是一点踪迹都没发现，到底是何人能有这般本事？” 在常氏屋子里的千叶珏此时也不禁皱眉呢喃出声。 “还没找到怀虞吗？”常氏一脸的忧心忡忡，不知道是不是入冬受了寒，常氏此时的脸色泛着青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与平素大相径庭。 千叶珏见状，赶紧道：“娘亲，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先好好养病，不然到时候姐姐回来，三姨娘没找到，你也给病倒了，姐姐心里定然会不好受的。” 说罢，不待常氏说话，千叶珏又扬声唤了芙蕖进屋，“芙蕖，你请的是哪个大夫给娘亲瞧病？怎地这药一幅幅吃着，身子却是丁点儿不见好呢？” 芙蕖慌乱的跪下请罪，“三少爷，奴婢一直都尽心侍奉着姨娘，每顿药也都是按时给姨娘服下的，奴婢绝对没有二心，还请三少爷明察！” ------------ 207 奇才 就知道底下的这些人会多想，千叶珏有些无奈的让芙蕖起身，“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对娘亲如何，我是看在眼里的。我只是瞧着娘亲的病一直不见好，想问问你请的是哪个大夫，等这次的剂量吃完了，就赶紧另请一个更好的来，这么拖着委实是个大问题。” “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三少爷是……”芙蕖长舒一口气，“奴婢请的是妙手堂的杨大夫，这上京啊，就数杨大夫的医术最好，若是少爷执意想要给姨娘换个大夫，只怕是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找不上。” 妙手堂的杨大夫…… 千叶珏眯起眼，那还真是上京医术最好的大夫，可如今连他的药娘亲吃了都没什么用处，那娘亲这病…… “好了，既是最好的大夫，那就再用这大夫的药吃上一阵子吧。”常氏看到千叶珏很是忧心的脸，赶紧开口道，“有些病啊，许是得好好调养，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出好坏的，就耐着性子再等上一等。况且如今我除了脸色差一点，说话的气力弱了一些，不也没什么旁的吗？你小子该偷着乐了，日后啊，我就是想揍你，估计也是没有那个气力来揍你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说笑！ 千叶珏拉长语调唤了一声娘。 “好了好了，不闹了。你下去歇歇吧，这些日子早出晚归的，瞧着人都瘦了。”常氏作势要摸上千叶珏的脸，千叶珏别扭了两下，最终还是坐在原处不动，任由常氏上下其手。 年轻就是好啊，这肌肤滑得…… 常氏眯起眼喟叹一声，顿时让千叶珏黑了脸。 因着起身的动作太急，还带倒了一旁的凳子，千叶珏却是头也没回，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就匆匆离开了院子。 常氏的手还保持着先前抚摸千叶珏的脸的动作，此时落空，愣了一刻，摇头轻笑。 “三少爷这是不好意思了呢，姨娘也真是的，三少爷如今也是半大的孩子了，早就知晓男女大防，即便姨娘是他的娘亲，只怕心里也是有些顾及的。” 芙蕖一面将凳子给扶起来，一面笑着同常氏解释。 “你说珏儿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他都快弱冠了，被人摸一下脸还这么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以后怎么出去讨姑娘欢心？” 芙蕖怔怔一刻，旋即掩嘴咯咯笑出声来，“三少爷龙章凤姿，一表人才，等到了弱冠之龄，那些媒婆定是抢着上门替少爷说亲，指不定啊，还有姑娘等不及自己巴巴的跑到相府来呢，哪里用得着姨娘担心这个？” 许是常氏想到了芙蕖说的那场景，常氏低头也无声的笑了起来。 “芙蕖姐姐，芙蕖姐姐。” 门外忽地出现一个穿着靛青色袄子的小丫头，扒拉着门框正探头探脑的，见常氏低着头，便立即小声的唤着芙蕖，还冲芙蕖招手。 芙蕖纳闷，忙走过去询问。 “芙蕖姐姐，秦状元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见七姨娘，此时正在偏门外候着呢，你看是不是……” 秦明从未来过相府，可是相府的丫头多少还是识得他的，毕竟作为天辰有史以来第一个在高中的当日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被打入大牢的“奇才”，这件事没少被人拿来当谈资，更何况放榜那日，榜上有名的都是骑了高头大马，簪了花游街的，那些个小丫头，但凡是得了机会的，哪个没偷偷溜出去看？ 芙蕖吃了一惊，拉过小丫头到廊下去站着，“你可是没瞧差？秦大人怎么会来相府找姨娘？” 小丫头点点头又摇头，“奴婢不会瞧差的，就是秦状元，放榜那日，奴婢还站在相府的门后面瞧了的呢！不过奴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姨娘，秦状元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奴婢来通禀。” 芙蕖抿嘴略略沉思一刻。 “芙蕖姐姐，你进去同姨娘说一声吧，见还是不见，奴婢也好去回个话，秦状元还在外面等着呢。” “姨娘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按理说我应该直接将人打发了的，不过既是秦大人，想必定是有要紧事要见姨娘，你在这里稍稍等候片刻，我这就进去问问。” 芙蕖一面叮嘱丫头，一面往屋子里走去。 少顷，芙蕖扶着常氏出了屋子，径直往偏门而去。 “秦大人。” “七姨娘。” 一人拱手作揖，一人墩身施礼。 “秦大人，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去说吧。”待到常氏行完礼，芙蕖急急伸手去扶着她，一面同秦明道，“姨娘身子有些不适，外边天寒，怕是对姨娘不好，所以还请秦大人海涵。” 听得芙蕖的话，秦明这才抬眼细细瞧了常氏一眼，发现对方脸色竟是青白之色，不由得大骇。 “姨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请了大夫来瞧？大夫如何说？” 面对秦明一叠声的询问，芙蕖很是诧异。 这个秦大人，怎么会对头一次见面的女子如此关切？莫不是真的同姨娘有什么牵扯？ 也不怪芙蕖会往别处想，毕竟常氏离经叛道，根本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揣测她，加上常氏回府这么些日子，从来没有让千叶喻进过屋子，还三天两头的往府外跑。要说外边儿真的没人，估计才是真的没人信。 只不过这个人，是秦大人？ 听说这秦大人未曾中状元之前一直在上京府衙里当捕头，她以为是个五大三粗之人呢，还暗自在心里纳闷儿这样的人是如何考得状元的，却是不曾想这秦大人竟然长得如此秀气，浑身都是书卷气。 再回想起之前听说的秦明拒绝同九公主的婚事一事，芙蕖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有劳秦大人挂心，已经请过大夫来瞧了，药也一顿不落的吃着，就是迟迟不见好转。”常氏笑了笑，“不过也没什么，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不必强求。” 气若游丝的声音，听得芙蕖心里一紧，“姨娘别这么说，人生在世，哪里能一直没个小病小灾的？姨娘只要好好服药，这身子啊，早晚能好起来的。” ------------ 208 表白 常氏笑着拍了拍芙蕖的手，看向秦明道：“秦大人，这边请。” 秦明忙抬脚跟上。 待在烧了地龙的屋子里，又连着喝了好几盏热茶，被冻得僵硬的身子这才略略缓和了一些。常氏坐在上首，因着身子之故，并没有用茶，而是喝的白水，见秦明放下了茶盏，忙跟着放下，问道：“秦大人可是还要再喝一些？” 秦明微愣，旋即摇头，“不必了，多谢姨娘。” 常氏点点头，给芙蕖使了一个眼色，芙蕖立即会意的将屋子里候着的丫头全都给打发了出去，自己则是拉上屋门，站在了廊下候着。 因着芙蕖站在门口处，那些心里好奇想要来偷听墙角的丫头小厮也不得不退至一侧。但总不是人人都胆小的，不然好奇心怎么害死猫？ “芙蕖姐姐，这秦状元和七姨娘是旧识？” 芙蕖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毫不掩饰心中好奇的丫头，得，感情打听消息都打听到跟前儿来了。 “府上有条规矩，那就是少说话，多做事，那些个不关你的事，尤其是主子们的事情，还是少打听。” 说完这句话，芙蕖就肃正了神色，任凭身前的丫头再说什么也绝口不答话。 丫头讨了个没趣，讪讪的退到一旁去了。 其余躲在角落里看好戏的小厮丫头们见丫头吃了瘪，全都偷偷的在一旁笑着，惹得丫头面红耳赤，站了没多久就蹬蹬蹬跑走了。 屋内，没了旁人，常氏自然也不再端着架子，放松的依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晲着秦明。 “秦明，没想到你我再见竟是在相府。这说来，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以往见你都是一身捕头装束，无趣得紧，也就小九那个小丫头不觉得你无趣，一天天看见你都热情得不行。”提到许宁，常氏的脸上带上了一抹怅然，“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对小九没什么感觉，既是如此，当初皇上赐婚，你又为何要拒绝？惹得小九那个丫头闷在宫里好长一段日子，好不容易出趟宫吧，也是闷闷不乐无精打采的。” 秦明抿嘴不说话。 常氏撇撇嘴，“算了，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现在我们还是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吧，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虽说我这里也算不得什么宝殿，但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还以为常氏在说许宁的事情上还要再说上些时候，没想到竟是这么快就转换了话题，秦明目瞪口呆，可眼角瞥见常氏那般自然的做派，秦明又为自己方才的反应感到可笑。 常氏身子不好，心里纵然是想着要再多替许宁说说他，也是没有那份精力，所以便干脆的直奔主题，等说清楚了，打发他走了就好回去歇着吧。 秦明端起一旁的茶盏呷了一口茶，“实不相瞒，在下原本是不想来打扰姨娘的，可无奈找人给九公主递了信条，九公主却不见在下，在下别无他法，只好冒昧上门来叨扰姨娘了。” “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当说客，让小九来见你一面？”常氏疑惑的蹙起了眉头，“我说秦明，你这就不厚道了吧。当初是你拒绝赐婚的，害得小九颜面扫地，若不是小九在皇上面前求情，你以为你坐几天大牢，吃几顿牢饭，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既然小九不见你，那定是小九不想见，既是她不想见，你就算是来找我，我也不会帮你的。” 常氏摊手，扬声就想要唤芙蕖进来送客。 “姨娘切莫着急！”秦明急急唤住常氏，“在下并不是因为儿女私情要见九公主，是……一些旁的事，所以必须要见九公主一面。” 旁的事？ 常氏狐疑的看了秦明几眼，“你该不会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结果人姑娘看不上你，所以你想找小九给你出谋划策，然后帮你追上那个姑娘吧？” 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过，不怪乎常氏会这般想。不过什么追姑娘，这话说得也太直白了些，连他这个大男人都难以启齿，怎地这姨娘还说得如此自然？ 秦明面色红了红。 一旁的常氏看见秦明的模样就不住的摇头叹气，“秦明啊，也不是我说你。你这要追姑娘，大可以找其他人帮忙嘛，做什么非得拉上小九？小九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可到底也是个姑娘，哪里能经得起你这么一伤再伤的？咱们做人还是厚道些，这种小事就莫要找上小九了吧。” 这姨娘想到哪儿去了？ 想到自己进来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正事一句还没提及呢，就老是被这姨娘给带偏，这下他可总算是明白了许宁时不时的让人觉得无奈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了。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秦明吐出一口气，正色道：“姨娘，其实在下也不是非要见九公主不可，只是觉得九公主同在下更为熟悉一些，所以才……” “你说的倒也是实话，你同小九确实是要熟悉一些。”常氏点点头，在秦明准备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往下说的时候，常氏却又忽地话锋一转，“可是你也不能因为你同小九熟悉，就让小九帮你追姑娘啊！这不是让小九心里委屈了吗？”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追姑娘的事情上了？难不成他看起来就这么像迫不及待要去追姑娘的人？ 秦明无奈，深吸一口气，道：“姨娘，接下来可否能不再说追姑娘的事了？让在下把在下想说的话一并说完，然后姨娘你再开口作答好吗？” 常氏愣愣点头，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双手抱住自己，惊讶道：“你该不会是想要同我表白吧？我虽然行为做事不按常理，看见漂亮的男子也会上前去调戏一番，可是我这人是很有原则的，朋友看上的男人，我是说什么都不会接受的！” 呃……不是说了不说追姑娘的事了吗？ 秦明扶额。 还以为这个姨娘相比较于许宁那跳脱的性子要好上一些，没想到这完全是过犹不及啊，这话……今儿个还能说清楚吗？ ------------ 209 重磅 “那个……姨娘，在下不是……” 秦明着急的想要解释，可又觉得自己若是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对人姑娘没那份心思，即便是那姑娘再不拘小节，只怕是也会觉着不高兴的，是以张口仅仅说了这么几个字之后，秦明就又顿住了，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对。 好在常氏这一次没有再语出惊人，听到秦明说不是，立马就喜笑颜开，还动作夸张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处，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要是真是那样，我还不知道怎么同小九交代呢！” 秦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正想着说正事儿，却又听得那头的常氏一脸疑惑的问道：“我生得也不比小九差啊，你为何会不喜欢我？难不成是看我嫁人了，觉着没有小九看起来有魅力？” 秦明瞠目结舌。 “不对啊，不是说已婚的妇人看起来更有风姿吗？秦明，你这到底是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这女子怎么会如此麻烦，方才还一脸庆幸自己对她没有那份心思，不至于让她为难，可怎么转眼功夫，又开始细究起来他为何不喜她的问题？ “姨娘，不如咱们还是先来说说今日在下到访要说的事情，至于旁的事，咱们先放在一边可好？” 常氏哎哟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瞧我，光顾着容貌的问题去了，竟然忘记了秦大人到现在还没有说正事儿。不过想来秦大人应该也能理解，女子嘛，甭管是嫁了人的还是没嫁人的，都是比较在意自己的容貌和魅力的。” 秦明生怕自己接了这话就又要一直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于是扯了扯嘴角，敷衍的干笑了两声。 见自己说的话已经没人应了，常氏也没了心思，正色道：“有什么事秦大人就说吧，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定当竭尽全力。” 秦明抱拳作揖，“如此，就先谢过姨娘了。” 常氏笑笑。 “是这样的，在下前些日子在茶楼听书的时候偶然碰到了一个姑娘……” 姑娘？感情这还是跟姑娘有关啊，要是待会儿秦明真的说要让她开口叫小九帮忙追姑娘，她是不是应该身先士卒，自己帮小九把这祸事给担了？ 常氏心思变换，一侧的秦明时不时的抬眼打量常氏的神色，一面加快语速说话，就怕等会儿常氏又忽然冒出一些让人手足无措的问题来。 “……经在下查证，发现那姑娘是不久前才搬进候安王府的，听王府里的下人说，他们都唤她一声心儿姑娘。” 心儿！ 常氏豁然回神，“你方才说心儿？” “是，是啊……”不明白常氏为何忽然变得如此严肃，秦明结结巴巴的应声，一脸不解的看向常氏，“姨娘认识这个心儿姑娘？” 当然认识，不就是陌南笙的心上人嘛！不过一直都只是闻名，还未曾有机会见过，也不知道比之千叶又生得如何，竟然让陌南笙心心念念，甚至还不惜当着千叶的面将人给迎进王府。 常氏冷笑一声，抬眸看向秦明，“方才秦大人说到了金风玉露？据我所知，那不是一处烟花之地吗？” 不知为何，在常氏问到这个的时候，秦明总觉得比方才被常氏追问为何不喜欢她的时候还要尴尬。 有些机械的点了点头，秦明尚未多言，就又听得常氏道：“没想到像秦大人这样的男子也会去那种地方，我还以为秦大人是不同的，不成想天下男子都是一个模样。” 呃…… 秦明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左右他做事，只求问心无愧，至于旁人的想法，哪里是他能管的？ “你的意思是心儿就是金风玉露的前任花魁聘婷姑娘？！”常氏不是不震惊的，她们曾经去过金风玉露，也点了聘婷过来伺候，想要一睹花魁的风采，可是无论是她还是千叶，她们都是没有见过心儿的容貌的，自然也就不知道心儿和聘婷到底是不是同一人，“秦大人，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听千叶说，那位心儿姑娘无论何时都戴着面纱，就连在心儿院子里伺候的丫头，也是没有见过心儿的容颜的，你是……” “这件事说来也是巧合，不过在下想说的是府上的三姨娘如今正在心儿姑娘的手里。” 对对，方才秦明是说了这个，是她震惊于金风玉露的前任花魁聘婷姑娘竟然是千叶一直想要见上一面的心儿，所以才忽略了。 “什么？！你说翩荏在心儿的手上？”常氏惊讶出声，“这件事可不是玩笑，秦明，你确定吗？你想要找小九说的就是这件事？” 秦明点点头，“在下知道三少爷同姨娘都很担心三姨娘的安全，在下不敢拿这种事情来胡乱开玩笑。三姨娘，确实是在心儿姑娘的手上，与三姨娘一道的，还有一个叫芍药的丫头，在下听说那个丫头之前在二小姐的院子当差，想来姨娘应当也是知晓的。” 芍药她确实知道，千叶依同陌南浔那档子事儿还是从那个丫头那里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丫头才匆匆逃离了相府，害得千叶依惹了一肚子火却没处发，没想到那个丫头竟然也在心儿的手里。 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没那么简单！ 常氏起身，匆匆向秦明道了一声谢就要往外走去，秦明愣神，旋即伸手贸然拉住了常氏的衣角，“不知姨娘有何打算？” 常氏回头，“能有什么打算？那心儿不是陌南笙的女人吗？他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当然是直接告诉陌南笙，交给陌南笙来处理啊。” 陌南……这个女子竟然直呼王爷的名讳，真是大胆！ 秦明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回想起方才这女子一直鬼灵精怪的说话方式，不由得又在思考她说这句话到底是夹杂了几分真心实意。 “秦大人以为这个法子不妥？还是说秦大人想出了更好的法子？”常氏追问，“秦大人应该是有更好的法子吧，不然也不会想着要找小九。” ------------ 210 自找 “姨娘心思敏锐，在下佩服。”秦明俯身作揖，“在下在来之前确实是想了一个法子，那心儿姑娘是王爷身边的人，你我二人的身份不够让那姑娘说出实话，而在下认识的人中，唯有九公主的身份合宜。九公主又素来与王妃交好，想必也是很乐意帮这个忙的，只不过……” 只不过许宁不见他。 常氏垂下眼睑，“秦大人有没有想过即便是找来了小九，在身份上压了心儿一头，但是那心儿就是不说实话呢？只要她咬死了不认，我们又当如何？说不定还会被她反咬一口，说是这件事是小九故意栽赃陷害于她，毕竟小九同千叶关系好这件事情不是只有我们清楚。” 他只顾着想要找个身份地位高的人来压制，谨防那姑娘使诈，却是还未想过这一可能。 “那按照姨娘的意思，就是去找王爷？万一王爷他……” 秦明并不敢直接说陌南笙同心儿有可能是站在一处的，但是这种可能不说不代表就不存在。 “不会的，陌南笙不是那样的人。”常氏略略沉吟一刻，还是决定去找陌南笙直言比较好。 “芙蕖，你去三少爷那里将我方才说的话告诉三少爷，我这就同秦大人去王府。” 芙蕖咬着唇，眼睛里满是担心，“姨娘，要不还是换奴婢去吧，你的身子不好，大夫说了要静养，不宜操心杂事。左右是去传话，奴婢去也是一样的，奴婢可以保证一定将姨娘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王爷。” 常氏摇摇头，看向院中不知何时又飘落的纷飞大雪，“你去不合适，万一运气不好，可能王府的人连门都不会让你去，还是我去最好。那些人都见过我，想来应该是不会拦我的。” 芙蕖闷声不说话了，只是转过身给常氏拿了手炉和大氅，又叫人去备了马车，直到看着马车慢慢走出了视野，芙蕖才回身往千叶珏的院子而去。 ……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这个时候，你居然同爹爹和离，你这样，岂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 沐家沐之悦的屋子里，负责沐之悦日常饮食起居的丫头们全都被赶出了院子，只留下绿意一个人在内伺候着。 千叶依是一大早就到了的，按着规矩去给沐老夫人请了安，自然，做出了那种丢人的事，少不得又被沐老夫人一顿训，不过好在最近沐老夫人因为沐之悦和离的事情心里更堵得慌，见千叶依态度良好，也就草草说了几嘴，便打发千叶依来找沐之悦了。 方才屋子里响起的有些尖锐的女声就是从千叶依的嘴里发出来的。 沐之悦哂笑一声，抬眼看向千叶依，“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担心我这个做娘亲的，所以才跑来安慰我，没想到却是来指责我的……” 沐之悦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双眼里还是盛满了绝望。 打小就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女儿，不管她做了多么糊涂的事情，说了多么难听的话，她都很少同她发脾气，可如今…… 沐之悦又扯了扯嘴角，不想同千叶依再多说什么，她心里烦闷得厉害。 “安慰？！”千叶依柳眉一竖，“你需要什么安慰？爹爹都已经亲自登门来同你道歉了，你只要顺着台阶往下，说上爹爹几句，然后就跟着爹爹回府，哪里会有和离的事？这一切，分明都是你自找的！亏你还是个做母亲的，真是半点都没为我考虑过，一心只顾着你自己，图一时爽快，现在好了，和爹爹和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小姐，老爷他登门不是来同夫人道歉的，是来让夫人签和离书的，夫人也是没了法子，所以才签的。夫人心里也难受着呢，小姐你就少说两句吧。” 见千叶依说的话越来越过分，一旁的绿意终是听不下去了，开口替沐之悦解释道。 “啪！” 沐之悦看也没看，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甩到了绿意的脸上，这一巴掌的力道可见是不轻，绿意的脸霎时就出现了几道红色的指印。 “千叶依！”沐之悦怒瞪着千叶依，“绿意是我身边的人，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你当着我的面打她，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做娘的放在眼里？还是说你以为你攀上了大皇子那根高枝儿，就可以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高枝儿？”千叶依冷笑一声，毫不畏惧的回瞪着沐之悦，“本来这件事是件好事，要不是你同爹爹和离，我就是十拿九稳的大皇子妃，可是现在呢，我能不能嫁给大皇子都还是个问题！如今全上京的人都知道我是大皇子的人，要是最后我没嫁进皇家，这上京谁还敢娶我？我年纪轻轻的，就得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了！” “你还知道满上京的人都知道你同大皇子两个……你要是自爱一些，哪里会有今日的事？这一切不都是你自找的吗？你不好好想法子让大皇子赶紧娶了你过门，偏生来我这里找不痛快，你当我是你娘了吗？我和离不和离，那都是我的事儿，我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做什么要替你考虑？” 小姐的脾气简直是和夫人学了个十成十，一生起气来，就专挑对方的痛处说，这样下去，不打起来才怪了。 “夫人，夫人，奴婢没事，你同小姐有什么话慢慢说，别着急。” 绿意放下捂着脸的手，柔声劝着沐之悦。 “我同她没什么好说的！像她这么自私自利的人，难怪爹爹受不了非要和离！要我是爹爹，我直接就写一封休书丢给她了！” 沐之悦还没开口说话，千叶依倒是抢先了，丢下这么几句让人着恼的话后，就怒气冲冲的踩着步子走出了屋子。 沐之悦直气得脑仁发疼，扬手就将矮几上放着的茶具给推到了地上，哗啦几声响，上好的汝窖天青色雕花茶盏就这么应声碎裂，碎片散落得四处都是。 “你瞧瞧她那个样子，就是我把她给宠坏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 211 恭喜 “夫人别生气，小姐还是个孩子呢，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日后夫人再慢慢教导便是。”绿意矮身下去收拾碎片，一面安慰沐之悦，“不过夫人，小姐方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如今您同老爷和离了，吃亏的可不只是老爷，对小姐似乎也没什么好处啊。” 她们心里都清楚，陌南浔之前之所以热切的追着千叶依跑，除了对千叶依的喜欢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看准了千叶依背后的千叶家和沐家。而今千叶依同陌南浔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她们觉着丢了脸面，宫里的人更是觉得丢了颜面，千叶喻白白丢了丞相之位也就罢了，千叶家和沐家也没什么关系了，这件事……确实对千叶依的婚事有影响。 至少宫里那位淑妃娘娘会开始不满意这桩婚事了。 “这件事还真是有些棘手。”沐之悦喃喃，“绿意，你可是有什么好的主意？依依若是不能嫁给大皇子，只怕是到最后真的要去那苦寒之地当姑子了，我可就那么一个女儿，要是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岂不是让我这个做娘的心疼？”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绿意叹了一口气，“夫人，既然皇家迟迟没有表明态度，那么咱们就想法子让皇家表明态度不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 沐之悦疑惑的看向绿意，绿意立即上前在沐之悦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依依那个孩子，虽是老惹我生气，但我总不能看着她就这么被人当做弃子丢在一旁，无论如何也得让依依嫁给大皇子！” 商怀虞在心儿手上的事情，常氏到底还是没能告诉陌南笙，因为陌南笙已经向皇上请旨，要求休妻，还顺带着立了心儿为侧妃！ “真是白瞎了我的眼！陌南笙竟然在这种时候毫不犹豫的休了千叶，不日就要迎娶心儿那个女人过门！” 常氏“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的道。 “娘亲，你动这么大怒做什么？这件事要说是坏事，可不也是一件好事吗？至少姐姐是顺利从大牢里出来了，命保住了，至于旁的，日后再做打算也不迟啊。” 千叶珏笑着安抚常氏。 “是啊，姨娘，这是件好事，王妃从牢里出来了，到时候再一起想法子把三姨娘给救出来就皆大欢喜了。” 一旁的芙蕖也跟着附和千叶珏的话。 “我怎么能不生气？说不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陌南笙和皇上联合起来耍的一个把戏，为的就是休了咱们千叶，好让陌南笙迎娶另外一个女人！” 芙蕖和千叶珏讪讪噤声，事到如今，不只是常氏如此想，就是上京的那些百姓之中，也渐渐开始流传出这样的谣言，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恐怕也只有陌南笙最是清楚不过了。 与此同时，王府寻梅居里的心儿还有丫头兰儿可是兴高采烈得紧。 “奴婢恭喜小姐，贺喜小姐，终于要如愿以偿的嫁给王爷了，而且奴婢听说这事儿还是王爷自个儿在皇上面前说的呢，想来王爷对小姐也是一样的。” 兰儿一面给心儿梳着头发，一面笑眯眯的说着讨喜的话。 心儿虽是没有如兰儿那般喜形于色，但是微微弯起的唇角和眉眼还是流露了主人此时的心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心儿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借着铜镜，一点一点的打量着镜中人的眉眼，“兰儿，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小姐，这当然是天意了，命中注定小姐同王爷今生就是要双宿双栖的，如今可不是实现了？就是可惜了，还以为那个王妃会被关在牢里关到死呢，倒是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给放出来了。” 听得兰儿提起千叶，心儿的唇角也沉了下去。 是啊，真可惜，这么大好的一个机会，竟然又叫那个女人给躲了过去，那女人还真是好命得让人嫉妒啊！用一个王妃之位换来了一条命，这买卖，真是怎么算怎么划算啊。 笙哥哥亲自请的旨休妻，不知道那个女人知道了会不会难过得想哭呢？ “听说王妃今日回府，兰儿，咱们也去看看吧，王妃一个弱女子，在牢中待了那么些日子，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受了不少的惊吓，咱们既是住在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得去看一看，好生关切关切才是。” 心儿起身，自顾自的拿过一侧挂着的外裳穿上。 兰儿愣愣一刻，“小姐莫不是忘了，这王府已经没有王妃了，只有小姐你一个侧妃。小姐本就不喜那人，如今又何必违背自己的本心去看那人？而且刚从牢里出来的女人，身上都带了晦气，小姐一去，回头沾上了晦气可如何是好？” 心儿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兰儿的话，只是不疾不徐的往幽兰居的方向而去。 果然，心儿刚转过拐角就看见了刚从牢里出来的千叶，几日不见，那人圆润的下巴就变尖了，估摸着是韶华那个丫头提前拿了干净的衣衫去给她换，这才没让千叶看起来落魄不堪。 “王妃。” 听得身后环佩叮当的声音，千叶原本抬起的脚又直直放下，回过头来看来人。 “原来是心儿姑娘。” 千叶墩身施礼，一旁跟着的韶华也屈膝向心儿施礼，心儿和兰儿还礼，看起来场面很是融洽。 “我就说王妃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不，王妃好好的从牢里出来了，恭喜王妃。” 心儿笑着又给千叶施礼。 “这确实是一件喜事，不过还有一件喜事，之前本还想着我一个刚从牢里出来的人身上沾了晦气，怕是不便亲自给姑娘道喜，倒是不成想姑娘竟是不介意的，我还没有上门来，姑娘就先来了。”千叶看向心儿，嘴角弯了弯，“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在这里给姑娘道一声喜了。” 心儿怔楞，这话今日从府上的任何人说来她都不会奇怪，可是从眼前之人嘴里说出来，总让她不是滋味。 ------------ 212 扬威 不过总归是在道喜，即便是心里不是滋味，此刻面上也得笑着应下，不然岂不是落了下乘？ 心儿笑了笑，隐藏在面纱下的容颜依旧如梦如幻，看不真切，千叶如今也没了想要看那面纱下的容颜的意思，左右她都是要离开王府的人了，日后这些同陌南笙有关的人，想必也是不会再见了。 “姑娘不介意我从牢里出来，我到底还是要避让几分的。姑娘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告辞了，毕竟我已经不是王妃了，为了避人口舌，还是得尽快收拾东西离开王府才是。” 千叶颔首施礼，说完便欲抬脚往幽兰居里面走。 这就要走了？她还有好些话没同她说呢！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过便宜她了？ “等等。”心儿张口唤住千叶，千叶回头，疑惑挑眉，“姑娘可还有事？” “没……没什么，就是想着心儿这些日子在府上承蒙王妃照顾，如今王妃要走了，心儿也没什么好报答王妃的，只能同王妃说上几句体己话……” 同她说体己话？这个心儿姑娘还真是有趣得紧。若是她没记错，她们两个，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能坐下来好好说体己话的人吧？打着要说体己话的幌子，还不知道是要私底下同她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呢！ 杏眸中划过一丝冷笑，须臾，千叶唇角也缓缓漾开一抹笑意，“按理说姑娘在这府上也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此番姑娘想同我说些话，我于情于理也应当听的。只是……” 千叶看了看自己，“姑娘也瞧见了，我这是才从牢里出来，委实不便与姑娘过多接触，而且，不瞒姑娘，牢中的日子并不好，我待了那么些时日，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不若等我歇息好了，回头再来寻姑娘？” 什么？她就这样不走了？！ 心儿瞪大眼睛，仿似没有料到千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现在开口让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真是骑虎难下。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正当心儿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的时候，陌南笙从远处走来了，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不论是在看向她还是在看向千叶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毫无波澜。 心儿无声的弯起了嘴角。 “笙哥哥，你来了。我看王妃回来了，想着这段日子一直承蒙王妃的照顾，想要同王妃说一些体己话呢，可是王妃她……”心儿犹豫的看了一眼千叶，“按理说王妃回来，心儿的确是应该体谅一下王妃的，可王妃马上就要离开王府了，心儿怕再不说就没机会同王妃说了，所以就……” 她要走了？这么快？ 陌南笙看向千叶，发现对方只是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在看她。 “有什么话不能留着日后再说？千叶小姐方才才回府，身上还带着从牢里沾上的晦气，你这么凑上来是做什么？还是过些日子，有缘再同千叶小姐说吧。” 陌南笙是带着斥责的口吻同心儿说话的，只是这话的内容，怎么听也不像是在斥责心儿，反倒是像在嫌弃千叶给心儿带来了晦气，给这王府带来了晦气。 “可是……” 心儿心里正乐得厉害呢，可面上却还是有些犹豫的看着千叶。 “王爷说的是，姑娘的诚心我已经看到了，我身上还带着晦气，姑娘还是快些离去，免得沾染上了。” 千叶墩身施礼，旋即不待心儿和陌南笙还有何反应，就这么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进入了幽兰居的院子。 “王妃，那个心儿姑娘就不是什么好人，明知道王妃你才回来，正累得厉害呢，还偏生要凑到王妃跟前儿来。她这模样，摆明了就是来向王妃炫耀的，这王府上下谁不知道她一心想嫁给王爷，现在可算是如愿了。”韶华一面跟着千叶进屋，一面不满道，“王妃你方才就不该同她道喜，明明王妃你自己心里都还难受呢！” 千叶笑了笑，没有搭腔。 “依着奴婢看，王爷也是个没心肝的！竟然在这种时候用无后的罪名向皇上请旨休了王妃！奴婢想，若不是王爷心里担心才刚休了王妃就立马娶心儿做王妃容易让人心生不满，肯定早就向皇上讨了这道旨意了，哪里还会仅仅只是向皇上讨了一个侧妃的位置来！真是欺负人！” 那厢的丫头还在喋喋不休，根本没有注意到千叶已然黯然下来的眼神。 “好了，韶华，我没什么可难受的，也没觉着受了欺负。要真说起来，让王爷休妻的法子还是我提出来的呢！自然也是我同王爷说的心儿姑娘可以当侧妃。方才你说的那些，都是我同王爷说的，所以，你就不要再说了。” 什么？是王妃自个儿提出来休妻的？这是为什么？ 韶华捂住嘴，有些不可置信。 “王妃，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王爷他已经在想法子救王妃出来了，就算王爷不行，宫里不是还有九公主吗？九公主同王妃关系那么好，定然不会眼看着王妃你一直在大牢里待着的！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找七姨娘，找三少爷想法子，为什么王妃就非得要……要让王爷休妻呢？王妃可是知道女子一旦被夫家休了，日后想要再嫁也就难了……” 韶华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 千叶叹了口气，掏出帕子给韶华擦脸，“你这丫头，我都没哭，怎么你还哭上了？凡事不能只这么看，你心里也清楚，若是陌南笙都想不出法子救我出来，小九还有姨娘她们就更没什么法子了。如今这样挺好的，王爷一直以来都喜欢心儿，心儿也喜欢王爷，借着这个机会，既能让我全身而退，也能成全了他们，岂不是美事一桩？与其日后留在这王府担着一个王妃的虚名，看着他们二人琴瑟和谐，倒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也好让他们二人能够记着我这个情。” 可是王妃你呢？ 王爷喜欢心儿姑娘，你就让心儿姑娘进了王府，那王妃你喜欢王爷，谁又让王妃你如愿呢？ ------------ 213 耀武 千叶回来的时候已是天色不早，路上又被心儿耽搁了一些时辰，原本想着今日就离开王府的事情也只能被暂时搁在一旁。 虽然千叶已经不是王妃，但是幽兰居里伺候的人还没有撤走，故而同往常也没什么变化，当然前提是忽略底下那些人时不时投过来的揣测的视线。 “王妃，时辰不早了，还是先歇息吧。”韶华眼圈还是红红的，“王妃，明日……明日你真的要走吗？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奴婢一道？奴婢本就是王爷找来伺候王妃的，如今王妃要走，奴婢自然也是要跟着走的，王妃不要留奴婢一个人在王府，王妃带奴婢一道走好不好？” 千叶从书上移开视线，落到韶华的身上。 灯下的丫头身形显得愈发消瘦，眼中噙着泪珠，死死咬着下唇，跪在地上的身姿笔直。 千叶叹了一口气，抬手将韶华给扶起来，“韶华，我已经不是王妃了，日后不必再如此唤我。至于你，你本就是王爷买来的丫头，是去是留，都由不得我做主。” 韶华猛地抬头，“那奴婢这就去求王爷，府上的丫头这么多，想来王爷也不会不允准奴婢跟着王妃一道走的。” 韶华走得很急，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会被千叶丢在王府一般。 千叶嗳了一声，尚未来得及将口中的话说出，那厢韶华就已经走出了屋子。 “真是个傻丫头。不过是因为家中幼弟不懂事才不得已来这王府为奴为婢，半道上跟了我这个主子，好日子倒是没过上几天，却偏生铁了心的要跟我一起走。”千叶一面摇头一面呢喃，“虽说是天韵那个丫头一手带出来的，可这性子到底还是没随了那个丫头。” 不过须臾，紧闭的屋门再一次被人打开，卷起一地的雪花飞进屋内，还不待落地就被屋内的暖意给融化成了水。 千叶听着动静，以为是韶华那个丫头回来了，心里正盘算着幽兰居到苍竹院的距离怎么着也不至于让韶华这么快就回来，一面趿拉着鞋子往外走去，一面问道：“韶华，你这么快就回来……” 话音戛然而止，千叶怔怔看着面前着素白狐裘的女子，“心儿姑娘，原来是你啊。” “方才心儿听到姐姐是在唤韶华的名字，难不成韶华不在屋内？”心儿也是一愣，旋即又浅浅笑开，甚至还在问话的同时探头往屋内看了看，“韶华这个丫头，平素看她在姐姐跟前忙前忙后的，还以为是个忠心的，倒是没想姐姐这还没失势呢，她倒是先跑了。” 怎么又来了？白日里要说的话没说完，所以晚上又来她这儿来了吗？ 千叶垂眼笑了笑，并没有打算同她交代韶华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只是侧身让开身子，“心儿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是为了何事？不如进屋里来说。” “叨扰姐姐了。” 心儿屈膝施礼。 千叶一面领着她往屋内走，一面道：“心儿姑娘马上就是王爷的侧妃，而我，已经不是王妃了，委实当不起姑娘这一声姐姐。说起来，我与心儿姑娘也没什么交集，心儿姑娘还是唤我名字比较好。” 千叶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太过严重的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可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这心儿竟然就这么眨巴了一下眼睛，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在素色的地毯上染上了层层深色的印记。 “你……你别哭啊。”千叶慌了神，“我这也没说什么啊，你哭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哪儿欺负你了呢！” 也不知是哪句起了作用，心儿总算是止住了哭声，抬袖擦了擦眼泪。 “是妹妹失礼了，妹妹只是方才听到姐姐说已经不是王妃了，妹妹心里就难受。姐姐是妹妹在这个府上唯一说得上话的人，妹妹原本还想着进了府之后可以同姐姐好好学学规矩，不成想你我姐妹二人的缘分竟如此浅薄。”心儿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妹妹这才刚进来姐姐却是要走了，妹妹心里难过，所以便……是妹妹失礼了，还请姐姐勿怪。” 千叶听着她这一串串姐姐妹妹的就心里闷得慌，可是面上又不能显露出来，免得这姑娘又落下金豆子来。 “姐姐为何不说话？还是说姐姐不喜欢心儿，认为是因为心儿的缘故，所以笙哥哥才向皇上请旨休了姐姐的？姐姐不要……” 来了，终于开始说到正题上来了是吗？ 千叶心下冷笑，“姑娘说笑了。王爷的为人处世我还是清楚些的，何况，让王爷休妻是我的主意，自然，也是我让王爷立姑娘为侧妃的。我想着若是我不在府上了，王爷的性子又那么闷，不善于和人交谈，届时有姑娘在身旁陪着，我也好放心一些。” 什么？是因为她向笙哥哥开口说了，所以笙哥哥才要迎她进门吗？！ 心儿下颚猛地绷紧，贝齿紧咬着不发一语。 千叶瞧着她的样子有异，便“关切”问道：“姑娘，你也别伤心。王爷的心里定然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我如此一说，他就那么顺手一做了。你马上就是侧妃了，日后跟着王爷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同王爷生了嫌隙。” 心儿露出一抹比方才更勉强的笑，摇摇头道：“妹妹明白，时辰不早了，姐姐今日也累了，妹妹就不叨扰姐姐了，姐姐早些歇着吧，明日一早还得出府呢！” 心儿墩身施礼，礼数周全周道，不过这一次，千叶却是没有同先前一般还礼了，只是就那么坐着，四平八稳的受了心儿这一礼。 韶华回来的时候正巧撞上心儿并着兰儿打算往外走，停下步子给心儿行了礼，立马就急急的进了屋子。 “王妃，王妃，那个心儿姑娘怎么又来了？是不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刁难王妃了？” “没有啊。”千叶无所谓的摇摇头，“你见到陌南笙了？他怎么说？” “王爷说奴婢本就是找来伺候王妃的，自然王妃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 214 风雨 千叶垂眼轻笑了两声，似乎这件事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韶华看了一眼千叶的脸色，带着几分迟疑道：“王妃，你就真的这么放弃王爷了吗？奴婢看得出来，王爷心中也是有王妃的位置的，王妃之前在大牢里，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奴婢都觉得可以理解。可如今王妃已经出了大牢，王妃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就算是府上马上要添上一个侧妃，王妃也可以留在府上，哪怕是给那心儿姑娘添堵，也好过就这么放手成全心儿啊！” 万万没想到一向性子柔顺的韶华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千叶错愕之余又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丫头，我倒是很好奇心儿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喜她？” 韶华撇嘴，垂首喃喃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奴婢第一眼见她就不喜欢她啊，何况现在她还抢走了王爷，还在王妃面前耀武扬威的，谁会喜欢她啊。” 千叶看到韶华这副模样，又是不自觉的摇头一笑，“好了，左右我们明日便走了，想来日后你跟着我，应当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同她碰上了，就不要再因为这些事情困扰了，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寻梅居里，刚回到屋子的心儿待到兰儿将屋门合上，立即就抬手摔碎了一个茶杯。 “兰儿，你听听，千叶茴那个女人，她现在都不是王妃了，我才是日后会陪在笙哥哥身边的女人，可是你瞧瞧她方才的那番模样，何曾将我放进过眼里？还说什么笙哥哥是因为她才向皇上请旨要娶我进门的，她以为她是谁啊？” 心儿犹自愤愤不平。 “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同她置气呢？左右她明日就要出府了，想来日后不是在相府里面浑噩度日，也就只能同她那个娘一样在庵里当姑子，常伴青灯古佛了。而小姐你就不同了，马上就是王爷的侧妃，凭着王爷对小姐的好，想来过段日子小姐就会成为候安王妃。若是王爷再入主东宫，待到他日王爷登基，小姐就会是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哪里是那个弃妇能够相比的？” 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 心儿眉间的戾气倏然沉下，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对，你说的对，我现在不应该因为这些许的小事同她置气。不管笙哥哥是因为什么娶的我，总之现在是我要名正言顺的住进这王府，而她，却是被休掉的弃妇！我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应该帮助笙哥哥夺得太子之位！” “小姐能这么想就对了。千叶茴那个女人，被王爷休掉了，只能回相府去。现在的相府，大不如前。何况府上还有一个二小姐，小姐可别忘了那个二小姐一直都不喜欢千叶茴，想来千叶茴回去了，二小姐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千叶茴过上好日子，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我们只需要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随着兰儿吐出的话，心儿嘴角的笑容越发显得明晃晃的刺人眼。 …… “王爷。”池清看着坐在灯下安静看书的陌南笙，带着几分迟疑的唤了一声，待到陌南笙带着疑惑的目光看过来时，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话接着说了出来，“这件事是王爷一开始就打算好要如此做的吗？” 陌南笙皱起眉头，一面放下手里的书，一面重复道：“一开始就打算好要如此做的？” 池清垂首，抿唇不语，陌南笙却是忽然笑了。 “池清，现在外面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这么想的？连你都这么想，是不是淑妃娘娘还有父皇他们也会这么想？”池清依旧没有答话，毕竟那些人如何想的，他也不清楚，“罢了，这样想也好，至少她可以过过安生的日子了，本就是被我无辜牵累的。” 池清抬手，看向那人脸上陡然升起的落寞，忽而就觉得自己方才问的话是问错了。 “王爷你……” “夜深了，下去歇着吧。” 陌南笙起身，脱鞋上了床榻，池清见状，即便是还想要再问些什么，也只得兀自压下，应了声是又吹灭了屋中的烛火，这才缓缓退出了屋子。 翌日天光还未大亮的时候，韶华就已经将她们二人的东西搬上了马车，在一片静悄悄中离开了王府，回到了相府之中。 “千叶茴，你还有脸回来啊？我若是你，被人给休了，早就自己扯了白绫悬梁自尽了，哪里还会像你这般厚着脸皮跑回来，真是不害臊！” 千叶依没想到自己因为爹娘和离的事情睡不着而起来四处走走的时候会碰到刚回府的千叶，而千叶也没想到自己回府之后头一个碰上的人就是千叶依。 两方人马对峙着，还是千叶依的反应要更快一些，转眼就回过神来不说，还指着千叶的鼻子将千叶给冷嘲热讽了一番。 跟在千叶身后正指挥着人将马车上的东西都给搬下来的韶华听到这句话，立马就蹬蹬蹬几步跑到了千叶的身边站定，那架势，活像是千叶一声令下，她就能冲出去将千叶依给撕成碎片般。 千叶依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在瞥到身旁站着的天韵时又停了下来，抬高了下巴望着千叶，讥笑道：“怎么？如今没了候安王给你撑腰，你就只能靠着这个小丫头了吗？你信不信，我动动嘴就能把她给弄死？” 韶华咬牙就要上前。 “韶华。”千叶忽地张口唤住她，“让他们把东西都给搬进去，你也跟着去看看，别让他们将东西放错了地方。” “可是王妃……” 韶华扭头看了看千叶依的方向。 “没事的，你且先按着我说的做吧。” 韶华抿唇屈膝施礼应是。 “就这么护着那个丫头，怕我真的将那个丫头像对待乐音那样给弄死啊？千叶茴，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 千叶依看着韶华走远，倒也没有去难为韶华，只是嘴上说出的话变得越发的不像样。 至于千叶，在听到乐音名字的时候，那双杏眸就忽然沉了下来。 ------------ 215 欲来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二妹是个这么有骨气的女孩子呢！”千叶忽地抬起手掩唇咯咯笑出声来，“方才二妹说我被休了所以就该三尺白绫自缢，那不知道二妹出阁前就失了身，还闹得全城皆知的事情又该做出如何的交代才算是了结呢？” 千叶依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提这件事了，尤其那个人还是她一直欺压着的千叶茴！ 千叶依两步上前，站定在千叶的面前，“千叶茴，都是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这件事又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你这个卑鄙小人，只会揪着别人的弱点肆意的踩踏，还敢煽动芍药那个小贱婢来背叛我！若是我不能嫁给大皇子，你就等着吧，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揪着别人的弱点？想要打击人，可不就是得揪着弱点来吗？难不成还挑你最擅长的来？ 千叶冷笑，“二妹，你这就生气了？我不过是说了句事实而已。方才二妹那么义正言辞的说我应该去自缢，而我也不过是被休了，要真说起来，二妹做出来的事情才更是让人不齿呢，二妹居然还好意思站在这里，要是我是二妹啊，此刻就巴不得躲在屋子里，再没脸出来见人才是！” 千叶依本就是心情不好看到千叶茴才想上来找千叶茴的晦气，也好让自己可以开心一点，没想到不但没有欺负到千叶茴，反倒是把她自己给气得个半死！ 千叶依这次连口都没有开，直接扬手就要给千叶一个巴掌。 “怎么？二妹，说不过我就想要动手了吗？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任由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姐姐？”千叶猛地一把抓住千叶依的手腕，眼中的冷凝和嗜血惹得千叶依心中大惊。 “你干什么？千叶茴，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千叶依挣扎着，一面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天韵身上，天韵立即上前来帮千叶依，却被千叶一掌给挥开。 千叶这一动作来得猝不及防，惹得天韵还没来得及碰上千叶的衣角就被千叶的力道给弄得摔倒在一旁。 “怎么天韵，你以为你戴了个面纱我就认不出来你了吗？”千叶一手仍旧捏着千叶依的手腕，一面看向摔倒在地上的人，“你走之后韶华日日在打听你的下落，倒是没想到你竟然又回到了相府，不知道这一次你又说了些关于我的什么事来做交换，竟然换得留在二妹身边伺候！我猜，应该是同我入狱有关吧？” 原本挣扎不停的千叶依忽然顿住了，摔倒在地上的天韵更是颤颤不停。 她怎么知道是我？ 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看到千叶脸上从未见过的戾气，天韵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自己被生生拔掉舌头时的苦痛，身子一软，竟是连起身都做不到了。 被韶华急急找来的常氏一眼就看到了这边的场景，急切的步子也倏然停下，抱臂倚在一棵树干上，嘴角噙着笑，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远处看起好戏来。 跟在她身后是心急如焚的韶华，因着被常氏挡住了前面的光景，韶华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见到常氏停下来，虽是心急，但还是停下步子，道：“姨娘，还是快些去看看吧，就在前面了，我们要是再不去，王妃说不定就要被欺负了！” 常氏摇摇头，苍白的脸色因为方才那番急切的动作染上了丝丝红晕，“不急，千叶这个丫头现在控制着全场呢！好家伙，我就知道她丫其实是个女王，却不知道为什么平素总爱装成一副软妹子的模样，这下好了，千叶依把千叶给激怒了，女王千叶出来了，我们先站在这里看看好戏再说。” 什么女王，什么软妹子，姨娘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啊。 韶华见常氏果真没有再要上前的意思，再顾不得其他，匆匆向常氏行了一礼就越过常氏，想要自己上前去帮千叶。 可是还没有等她靠近，就看到千叶依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处，旁边还倒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婢子。 而自己心心念念的王妃，此刻正笔直的站在那处，虽是隔得还有些距离，韶华也能感受到自家王妃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之气。 韶华身体不受控制的后退两步，抬手捂住唇，瞪得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 这个人，还是她那个一向柔柔弱弱，能不与人红脸就不与人红脸的王妃吗？ “啪啪啪。” 几声拍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千叶回过头，正好看到常氏还未放下的双手以及楞在原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韶华。 “姨娘，没想到韶华这个丫头竟然还把你给请来了。”千叶松开手，朝千叶依冷声道，“千叶依，自己做了多少丢人的事自己先想清楚了再说。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要人人捧着的相府二小姐了，我也不是那个任你欺负的千叶茴！你要是想日子好过点儿，就别来找我的不痛快，不然的话……” 许是千叶的脸色太过骇人，又或许是千叶依被这样的千叶给吓到了，总之千叶依连话都没有等千叶说完，拔腿就往另一处跑走了。 常氏笑着走近千叶，眸光中满是赞许，“千叶，不如你来给我说说那个千叶依到底是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动怒，竟然连手都动上了？” 方才做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如何，直到此时看到韶华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常氏脸上的好奇，千叶这才惊觉适才的自己委实有些太过……剽悍了些。 呃…… “没什么，不说了。”千叶有些尴尬的挥挥手，“姨娘你不是病了么？现在可是好些了？我如今被休了，想来日后定是要一直待在府上了，等找到了娘亲，我们几个人就可以坐下来安安生生的打麻将了！” 常氏一怔，旋即哈哈笑开，不过转瞬脸上就又换上了愧疚之色。 “千叶，都怪我，没有看好怀虞，竟然让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给人带走了，我实在是……” “姨娘又不会武，那些人若是真的想要带走娘亲，不管姨娘怎么看着，也还是没有法子的。” ------------ 216 不信 常氏抿着唇，一面打量着千叶的神色，一面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同千叶说商怀虞的事情。 千叶停下脚步，松开挽着常氏胳膊的手，道：“姨娘想要说什么就直说吧，这般吞吞吐吐的，可不是姨娘你的性子。” 常氏咬牙，觉得千叶说得有道理，况且，她确实不是那种性子，憋在心里不说迟早得将她憋坏！ “千叶，怀虞的下落我们已经知道了，只不过……” 不待常氏的话说完，千叶就已然惊喜出声：“真的吗？姨娘，你该不会是在蒙我吧？娘亲在哪儿啊，是被什么人给带走了，这些你都知道了？那有没有去救娘亲，娘亲肯定是害怕极了，这么些日子，我又一直在牢里，生死不明的，娘亲肯定很担心！” 走在二人身后的韶华此刻也不由得看了过来，眸中询问意味明显。 “千叶，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同你说……” 常氏执了千叶的手，在常氏不疾不徐的语调中慢慢往常氏的院子走去。 待到一行三人到达院子的时候，常氏也刚巧将事情给说了个清楚。 “……这么说来娘亲现在的具体位置我们还是不清楚？”千叶抿着唇，怎么也没想到商怀虞竟然会在心儿的手上。 心儿抓娘亲干什么？难不成是想用娘亲来威胁她离开陌南笙？ 千叶心头忽然划过一丝哂笑。 从前是千叶依，不过千叶依那个时候也仅限于使些小手段，给她找一些不痛快罢了。好不容易等着千叶依同大皇子在一起了，竟然又冒出来一个心儿，这个心儿才是真正的蛇蝎美人，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内心竟如此歹毒，连抓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若是她没有被休，下一次那个心儿是不是就要将娘亲在她的手上的事情说出来了？ 看来这个候安王妃的位置还真是很抢手啊…… “千叶，你也别着急，心儿抓了人总归是有所图的。”常氏觑着千叶的神色，道，“想来她所图的，应当就是候安王妃的名头。如今你既已不是王妃，那怀虞对她来说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想必很快心儿就会将怀虞给放出来了。” 对，她已经不是王妃了，娘亲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千叶点点头。 “娘亲，姐，你们回来了。”千叶珏像一阵风似的从屋子里冲出来，身后还跟着拿着狐裘一脸紧张的芙蕖。 “三少爷，外边冷，还是把狐裘给穿上吧。” “不穿不穿，一个男人哪里能穿得跟个小娘子似的。” 千叶珏头也不回，直接就拒绝道。 见千叶珏态度坚决，芙蕖也没了话，只是一面抱着狐裘一面同千叶她们见礼。 “前些时候你不是也穿着狐裘么？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说同个小娘子似的。”常氏狐疑的打量着千叶珏，“珏儿，我记得昨个儿你出府同辰星出去玩儿了吧，回来就嚷着不穿狐裘……莫不是辰星说了什么，所以你才……” 千叶珏的面色陡然变得殷红如血，旋即又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急道：“娘亲你可别胡说！我就是忽然觉得那样穿像个小娘子，你瞧，你和姐都是这副打扮的。我是一个男人，哪里能同你们一样？” “是吗？”常氏眯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当……当然是真的，我没事骗你做什么，好玩么？” “那好。”常氏肃正神情，“左右千叶如今没事，辰星还有小九我们几个也好久没见过了。赶明儿我就让人把她们都给约出来，大家一起出去逛逛街，顺道我去问问辰星，昨日同你说了些什么。” 见常氏已经扭过头吩咐芙蕖去约人，千叶珏忙拉住常氏，“娘，不就是一件狐裘吗？你怎么还要特地跑去问洛辰星？我这不都同你说了么？” “谁同你说我是特地去问了？”常氏歪头，佯装疑惑的反问，“我方才明明就说的是顺道！” 千叶珏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想要打消常氏的那个念头，却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确是因为洛辰星的一句话才忽然那般反常的。 可爱的小模样引得常氏和千叶的眼中都不自觉盛满了笑意。 “好了，三弟，姨娘她逗你的，她才没有那么无聊，闲着没事去问辰星这个呢。你就放心吧，我们不会告诉辰星你是因为她才宁愿挨冻也不穿狐裘的！” 千叶上前拍了拍千叶珏的肩头，笑着安抚道。 千叶珏顿时点头如捣蒜，“嗯嗯，还是姐姐好，不像娘亲……” 千叶和常氏闻言同时笑出了声，就连站在几人身侧的芙蕖和韶华也忍不住垂首抿唇，死命的压抑着那忍不住上翘的唇角。 少顷，千叶珏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哀嚎道：“姐，你怎么也这样！” 千叶自是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双眼笑得愈发弯弯。 与此同时的劲松亭却是笼罩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之中。 看着那个执了酒盏斜倚在窗边的男子，池清有些踌躇的上前，“王爷，幽兰居里的人都回来了，说是王妃一大早便带着韶华走了。” “本王知道。” 陌南笙吞下一口酒。 “王爷，心儿姑娘此时就在劲松亭外，说是求见王爷，不知道王爷……” “让她进来吧。” 池清的话还没有说完，陌南笙就已经开口了，将手里已经空了的酒盏随意的放到一边，陌南笙拣了张椅子坐下，竟是一副等着心儿进来的模样！ 池清略略停顿一刻，旋即大步出去将心儿给请了进来。 室内的酒气一时半刻是散不干净的，故而心儿一进来就闻见了那浓郁的酒香，眉头，不自觉的一蹙。 “笙哥哥可是因为王妃姐姐走了不开心，所以借酒浇愁？” 陌南笙垂眸轻笑，“说的什么胡话！若真是如此，我还向父皇请旨休妻做什么？直接让她留在王府里当王妃不就好了？” “笙哥哥当真是如此想的，不是在骗心儿？”心儿摆明了不相信陌南笙的说辞。 ------------ 217 夜深 “你是不信我？” 陌南笙不答反问，寒潭似的眸子里流转着诡谲的光。 心儿身子一颤，急急垂下头去，“不是的，心儿不是那个意思，笙哥哥莫要恼。心儿只是听说自打王妃姐姐走了之后，笙哥哥就一直坐在屋中喝闷酒，所以心儿才” “哦看来心儿还很是关心本王呢，连本王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陌南笙的面色并看不出来什么异样，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还是那般慵懒，可心儿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对了，王妃走之前交代了，你要的那处院子我已经交给府上的管事去办了，若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你只管去同管事说便是。”陌南笙揉了揉眉心，道，“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心儿你就先退下吧，我想要歇歇了。” 心儿咬着唇瓣抬眸看了一眼陌南笙，最后终于应了声是。 “小姐，是王爷在处理公务吗？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心儿回到寻梅居的时候兰儿正拿着湿布在擦拭屋子四处的尘埃，见到心儿有些失魂落魄的回来，不免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 她记得小姐方才说要去找王爷的时候还是笑逐颜开的，怎么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姐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心儿眉眼动了动，却是没有将心头的疑虑给展露出来，只是问道：“君亭哥哥还在府上吗？” 兰儿停下动作，有些不解的点了点头，“小姐是要找君亭公子吗？奴婢这就去” “不用了，今日天色不错，我自己去吧，你不必跟着。” 心儿转身，在兰儿准备跟上的时候又特地停下来吩咐了一句，兰儿不得不墩身施礼应了声是。 “小姐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奇怪？莫不是和王爷出了什么问题？千叶茴那个女人不是走了吗，小姐马上也要嫁入王府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兰儿一面擦着长条矮几，一面喃喃自语。 而这厢，心儿已经停在了君亭的房门前。 “咚咚咚。” 不轻不重的三声叩门声响，换来了屋子里的人一句谁啊。 “君亭哥哥，是我，心儿。” 话音刚落，紧闭的屋门就被人从里到外打开，露出君亭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 “心儿，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君亭的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一面问着心儿，一面将门拉得更开，自己从屋子里踏出来，同心儿并肩站在廊下。 “君亭哥哥，心儿叫你一声哥哥，还希望君亭哥哥对于接下来心儿所问的问题能够如实相告。” 心儿屈膝施礼，郑重的模样让君亭也不由得收敛了脸上的笑。 “这是自然，心儿你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君亭双手作揖。 “君亭哥哥是不是同笙哥哥说了那盆花的事情？”心儿一直垂着头，像是她自己也觉得问君亭这话委实有些不妥，“就是之前君亭哥哥给王妃姐姐诊病的时候在王妃姐姐屋中发现的那盆会导致人晕厥昏迷的花？那件事情，君亭哥哥是不是同笙哥哥说了？” 饶是觉得不适宜问这样的问题，但心儿已经鼓足勇气撕破了那道口子，接下来的话想要说出来就显得顺畅多了。 君亭身子晃了晃，有些苦涩的问道：“在心儿的心中我就是如此不值得相信之人？” “不是！”察觉到君亭话语里的失落，心儿急急抬头否认，“心儿只是心儿罢了，没事，是心儿一时糊涂了，君亭哥哥不要同心儿计较。心儿想起还有些事要做，便不在君亭哥哥这里多多逗留了。” 不等君亭再开口说什么，心儿福身匆匆施礼之后就迈着急促的步子离开了君亭所在的院子。 稀薄的阳光投射在君亭的身上，只觉得内心无比的寒凉。 心儿她她竟然 君亭闭上眼睛又是苦涩的笑了笑。 是夜，千叶裹紧棉被躺在床榻上，耳畔却忽地传来凌厉的风声，惹得千叶下意识的就往床的另一边躲了躲。 “叮！”飞镖模样的东西精准无误的钉入床板上，那个位置，刚好离千叶的脖颈不过两指距离。 千叶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颈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一面翻身坐起，面色沉静如水，五指在床上慢慢摸索着靠近那枚暗器。 倏忽间不知道打哪儿吹进来一阵冷风，千叶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竟冒出了层层细密的冷汗，被夜风这么一吹，不自主的就打了一个激灵。 “韶华。” 就知道方才那突然到访的“来客”本意并不是要她的命，甚至于如果不是她自己擅自挪动身子，那枚暗器还不会离她的脖颈如此的近。果然，在那暗器上面，千叶摸到了一张纸条，只是这取纸条尚还可以借着微弱的光亮进行，若是要看清上面的字，只怕是太过勉强。 “嗳。”韶华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旋即千叶便听到了外间摩挲的细微声响，不过须臾，就看见韶华掌了灯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屋门。 “王妃。”韶华小声的呼唤着，一面继续往前。 “我醒着，不是梦呓。你快些掌灯，我要看些东西。” 千叶知道这个时辰她忽然出声唤韶华的名字，是个正常的人都会觉得可能是她睡着做梦所以梦呓而已，韶华也不例外。所以对于韶华刚推开门时的那一系列举动，千叶很快就领会到了韶华的意思，张口同韶华说了话。 安静的夜里听得韶华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旋即就加快了步子走了过来，顺道点亮了屋里的灯。 “王妃要看哪本话本子？奴婢这就去拿。” 显然韶华是误以为千叶半夜醒了睡不着，需要看些话本子来打发时间，是以韶华一面将床帐给掀开，一面扭头看向矮几上摆放着的几本千叶近来或看完或未看或正在看的话本子，寻思着千叶到底是要接着没看完的看还是其他。 千叶没有理会韶华的问话，只是捏着纸条和那枚她好不容易从床板上拔下来的暗器爬到床边来盘腿坐着。 ------------ 218 人静 韶华垂眼正好瞧见千叶手上的东西，不由得惊呼出声，却是立马意识到不妥，急急抬手掩住了唇，将惊呼声给吞没在唇齿间。 半晌，也不知道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千叶趿拉鞋子走到灯盏边上，将纸条点燃，直至火舌快要窜上千叶的手指，千叶才松了手将它给丢开。 “韶华，我要出府一趟，你留在这里。”千叶转身拿起一旁的衣衫就开始穿了起来。 韶华错愕不已的看着面前的人，道：“王妃，这都三更天了，您要是有什么事不如吩咐奴婢去做？” 千叶穿衣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外边黑魆魆一片的天，呢喃道：“竟然这么晚了” 室内沉寂一刻，在韶华以为千叶要改变主意回去歇下时，千叶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我突然想起白日里走的时候忘了同陌南笙说几句话，本想着明日再去说也不迟，可我又怕我睡了一觉起来就给忘了，思前想后，还是我此时去吧。” 三更半夜的出府去就是为了同王爷说几句话？ 韶华要是相信那才真的是奇了怪了。 不过看千叶的模样也是摆明了就算是她问也不会说，故而韶华只得应是，道：“奴婢知道了。不过王妃这么晚了出府，少不得要惊动门房上的人，到时候” 府上人多口杂，指不定会说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只怕是对千叶有百害而无一利。 千叶敛目，“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我自幼在这府上长大，知道在西北角有一个狗洞，少时我想溜出去看热闹的时候就是从那里出去的，想来那个洞应该还在，我去碰碰运气。若是没有，我就回来，明日再说这件事。” 看来王妃是铁了心要去了 韶华无奈的吐出一口气，轻声叮嘱千叶，“那王妃你可得小心着些，奴婢今夜不睡，就在屋子里候着。若是王妃迟迟未归，奴婢定是要去找七姨娘还有三少爷说的。” 千叶知道韶华是不相信自己方才的那套说辞，可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阻止自己出府，心里担忧，所以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好。” 千叶吐出一个字，打开屋门，就着夜色往西北角而去。 虽是有很长一段日子没能在相府里走动了，可那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却是在这种时刻自动浮现在脑子里，形成了清晰的路线图。千叶沿着记忆中的线路，挑了一条最近的小路走，不多时便到了位于西北角的院子。 这院子因着地势太过偏僻，相府虽然有几位姨娘，可相比较起来，到底还是比不得京中其他勋贵世家人多，故而这院子一直被空置着，长满了齐腰的杂草。 千叶摸着黑小心翼翼的往前行进，衣裙扫过杂草发出簌簌声响，反倒是让千叶乱糟糟的心莫名的静了下来。 许是那狗洞被杂草给盖住了，又许是府上的下人偷懒，看见了也念着没人会往这里来，狗洞堵不堵都是无甚关系，总之千叶记忆里的那个狗洞还依旧在原处，只不过总感觉小了一些。 “当初还是个孩子，身子娇出入这个狗洞也是容易得紧，如今骨架都长开了，想要从这里出去，还真是有些费事。早知道方才就拿个什么东西来了，现在这园子荒着，什么趁手的东西都没有”千叶蹙紧眉头，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个狗洞，喃喃出声。 身后忽然传来衣裙摩挲的声音以及千叶适才才听过的布料扫过杂草的声音，千叶眉目一冷，下意识的就矮身躲到了草丛里。 与此同时，来人也停在了离千叶几步远的地方。 “你还敢来找我？” 黑夜里率先响起的是千叶依的声音。 这么晚了，千叶依跑到这废弃的园子来是做什么？听这话的意思，似乎千叶依身边还有人 千叶心中狐疑，又将身子放矮了一些，竖着耳朵去听，这一听，便又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小姐何必如此恼怒？我来找你，自然是因为有事。” 是心儿！ 她们两个，竟然认识？ 千叶瞪大眼睛。 “年前的时候你不是问我心儿的事情吗？我问过府上的人了，那个叫心儿的人曾经受千叶依的邀请还来过沐之悦办的赏花宴” 千叶脑中有一道白光闪过，旋即便想起某日同常氏说话的场景。 她差点忘了，这两个人认识，是姨娘一早便同她说过的。 “有事？心儿”千叶依嗤笑一声，“或者说应该唤你娉婷？你以为你攀上了候安王，即将要做他的侧妃，你就能对我呼来喝去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心儿的话语里有些慌乱，像是没料到这么隐蔽的事情会被人给知道，尤其是这人还是她一向以为没脑子的千叶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重要吗？”许是千叶依抬手绕了绕她的头发，千叶听见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这里荒芜得很，站着就让人心慌。” 千叶依的语调倏然转冷。 “好。原本我还想着多少也要说几句场面话做个铺垫什么的，既然二小姐如此说了，那心儿也就不说那些弯弯绕绕的了。”有脚步声响起，估摸着是心儿往前走了几步，千叶听到心儿的说话声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实不相瞒，商怀虞在我的手上。我听说二小姐今日被千叶茴给教训了一番，她不过是一个庶女，而二小姐贵为嫡女，想来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吧？尤其是千叶茴还将二小姐同大皇子的事给说了出去，惹得二小姐近日来连府门都不敢出”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千叶依颇为不耐的打断心儿的话。 园子里安静了片刻，随后又响起了心儿的声音，“二小姐应当知道，千叶茴看似温柔和善，什么话都好说的模样，可真正能叫她放在心里的，也不过那么寥寥几人而已，而这商怀虞，刚好就是其中一个。” ------------ 219 发现 听到心儿提到商怀虞的名字，千叶的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千叶依似乎已经不耐烦到极限了，见心儿半天没有说到她想要听的地方上去，千叶依直接抬脚就要走，布料在草上扫过，又是一阵摩挲的声音响起。 千叶稍稍抬起头，从草丛间的缝隙打量着不远开外的两个人。 即便是晚上，心儿还是戴着她那素白的面纱，微弱的光线下，那张脸显得愈发模糊。 “二小姐在千叶茴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难道就不想要讨回来一些利息吗？” “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二小姐那么聪明的人，该不会听不出来吧？” 千叶依垂首沉吟半晌，却是没有对心儿方才所说的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道：“看样子你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左右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我就各自回去歇着吧。” 说罢，千叶依就率先转身离去。 四下又恢复了初始的安静。 千叶从杂草丛中起身，愣愣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因着千叶回府，常氏的院子也比往常要热闹许多，不过常氏到底还是在病中，一行人也没敢多闹腾，只得让芙蕖几个丫头将麻将给摆好，几个人就着日光，懒洋洋的在院子里打着麻将。 “……不玩了不玩了，姐姐每次都点炮，可偏生胡牌得让我自个儿摸，眼巴巴的望着又吃不到，没意思，不玩了！” 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千叶点炮，想胡牌而又不能胡牌的千叶珏烦躁的将面前的麻将给推倒，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焦躁道。 常氏抬眼，不冷不热道：“让你去把辰星叫过来一起玩儿你不去，只有我们三个人，若是还点炮胡牌，那才叫没意思。这能怨谁，还不是怨你自个儿？” 千叶珏扬起下巴努努嘴，却是没有再说话。 千叶不由得抿嘴轻笑，“好了，既然三弟不想玩儿了，那不玩便是，我们……” “王妃，姨娘，三少爷，秦大人求见。”不待千叶的话说完，就被匆匆进来的芙蕖给打断。 饶是千叶现如今已经不是候安王妃了，可府上的下人还是维持了原来的习惯称呼，千叶纠正了几次没有转变之后，便也由着他们去了，是以此时听到，在场的人都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秦明？”千叶看向芙蕖，“他来做什么？” 芙蕖是常氏身边的丫头，按理说就算是问秦明来访有什么事，也应该是常氏开口而非千叶，但显然常氏和千叶都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合时宜，故而芙蕖也没有迟疑，直接回禀道：“秦大人说是途经相府，顺道来拜访一下王妃还有姨娘。” 千叶同秦明并不相熟，仅有的几次见面几乎都是有事，要说是途经就来拜访的话，还远远没有到那种程度。再加上许宁的事情，就算是千叶觉得感情之事应当你情我愿，秦明不愿意，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埋怨或者不平的，但她们到底是许宁的朋友，心，自然是偏向许宁那边的，自然也就和秦明更加疏远了。 如今，秦明来访，到底是…… “请秦大人进来吧。” 千叶还在思忖的时候，一旁的常氏漫不经心的开口吩咐了，芙蕖得了令，立即墩身施礼应了声是，就转身去请秦明进府了。 “姨娘，你同秦明相熟？” 千叶觉得还是有必要问问情况。 常氏摇头，抓起桌上千叶珏剥好的一把瓜子仁就丢进了嘴里，在千叶珏不满的埋怨声中含糊道：“不熟啊，最初认识他不还是因为端午的时候扯上的那桩踩踏事件吗？后来有交集是因为小九，这你不都知道吗？怎么这么问？” 常氏说得没错，这些她都是知道的，那这秦明…… “哦！我想起来了，怀虞在心儿的手上这件事还是秦明告诉我的，还有心儿是娉婷的事情，也是他说的。当时他来找我，就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把你从牢里救出来，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想出法子，就传出你平安无事被放出来的消息，还有陌南笙他……” “咳咳……” 斜刺里忽地传出一阵突兀的咳嗽声，常氏带着几分不满的看向正握拳掩在唇边的千叶珏，刚想要说几句，就听见千叶珏更加剧烈的咳嗽声，眼角再一瞥见千叶的神色，常氏猛地就明白过来。 “那个……我去看看秦明怎么还没进来？想来他今日到访，应该是来看看你到底有事没事。” 常氏一面干笑一面拍了拍衣裙上沾着的瓜子皮，忙急急走了出去。 千叶抬手倒了一杯茶放到千叶珏的手边，笑道：“喝点水吧，咳了这么半天想必也累了。” 小把戏被人给当面拆穿，千叶珏面上有些讪讪，伸出手去端起茶来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正巧他放下茶盏的时候常氏已经领着秦明进了院子，他这才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王妃，三少爷。” 秦明拱手作揖给千叶和千叶珏见礼。 “秦大人不必客气，不知道秦大人此行前来是……”千叶并不想在这里打机锋，故而在等秦明落座以后就直接开口询问了。 “哦，是这样的。”秦明扭头看向千叶，“听说王妃从牢里出来了，在下原本是想着去王府恭喜一下王妃的，但是又听说王妃已经回了相府，便过来瞧瞧。” 千叶回来的时候很早，应当说除了两府的人，其余的人都不知道，这么说起来，秦明应当是去了王府再来的相府，两府虽是都在上京，可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距离并不算近……再瞧瞧这天色，也不过巳时正，这么来回折腾，就是为了同千叶说一声恭喜…… 常氏眯起了眼睛。 “有劳秦大人记挂。”千叶颔首，“适才听姨娘提起，我娘亲在心儿手上的事情还有心儿姑娘的真实身份都是托大人的福才知晓的，我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了。” ------------ 220 秘密 秦明挠了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举手之劳，都没能真正帮上王妃，在下委实担不起王妃这声谢字。” 千叶莞尔。 “在下就是来拜访一下王妃还有七姨娘和三少爷，如今没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在场的几人都没有说话，秦明如坐针毡，尤其是背后还有两道灼热的视线，秦明更是坐立难安，起身同几人行礼告辞之后便忙不迭的离开了相府。 看着有些慌乱离开的秦明，常氏的一双眼睛直接眯成了两条细线。 “娘，你这般是在做甚？难不成是太阳太刺眼了，你身子感到不适？”千叶珏一抬头就看见常氏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的问道，“娘亲，既是如此，那咱们就进屋去吧，左右这麻将咱们也不打了。” 原本心思不在这里的千叶听到这话也急急的起身看向常氏，嘴上道：“姨娘，是身子不适吗？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回来瞧瞧。” 见千叶立马就要往外走，常氏忙伸手拉住她，摇头道：“没有的事儿，你别听这小子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啊，就是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秦明为何会拒绝皇上赐婚的秘密。” 秘密？！ 千叶同千叶珏对视一眼，千叶珏别过脸，道：“娘，我忽然想起来我同洛辰星说好了今日要去玉食斋吃点心，眼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你之前不是说没有约辰星吗？那这去玉食斋吃点心又是怎么回事？”常氏瞪大眼睛，有些惊诧的看着千叶珏，却又在不经意看到千叶珏泛红的耳根的时候道，“算了算了，你去吧，辰星是个姑娘，既是约好了，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姑娘久等才是，你娘亲我还等着你把辰星早日拐回来给我当儿媳妇呢！你快些去吧。” 儿媳妇…… 千叶珏的脸顿时犹如火烧，匆匆说了句“我走了”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小院。 被千叶珏这么一打岔，千叶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要说什么了，索性丢开这件事，也同常氏作别。 “你也要走啊？”常氏的脸上不无失落，“你都回府上了，哪里有什么事需要操心？倒不如陪我在这里打发打发时间，也好过闷在屋子里啊。” 千叶慢慢的摇着头，“姨娘莫不是忘了娘亲还在心儿的手上？我虽已不是王妃了，可不代表心儿就会白白放了娘亲回来，要知道只要娘亲回来，回头我在陌南笙面前说上那么一嘴，陌南笙极有可能就会因此而不喜她，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心儿怎么会做？” 况且昨夜她还同千叶依在一起，只怕是晚了，事情会更加棘手。 见千叶说得郑重，常氏便也没有强留，只是握着千叶的手道：“你且小心着些。若是不成，便直接去同陌南笙说。原本你没回来时，我同秦明就是打算去找陌南笙说这事儿的，可没想到……陌南笙虽是立了她为侧妃，倒也不见得就是同心儿一道的，说起来，他当初肯为了你进宫去见皇上，我就觉着他待你还是有些不同的，你去说上一说，指不定还有些用处。” 陌南笙竟然为了她进过宫去见皇上？！ 千叶心怦怦直跳，好半晌才勉强恢复如常，“我知道了姨娘，你也好生将养着。天韵那个丫头如今就在相府，她一直跟在我身边，你的事情，她也知道得比韶华要多，眼下虽然没有听她同千叶依说些什么，可难保她以后不会。总之，姨娘你自己注意一些，别着了那丫头的道！” 王府偏僻的角落，一间被荒废的光线昏昏的屋子里此刻正站了几个人。 “小姐，咱们真的要把她给二小姐吗？这可是千叶茴的娘亲，千叶茴很是看重，我们若是用这个人来向千叶茴要江南的那些商铺，千叶茴定会给我们。这样一来，小姐就有了盈利颇丰的铺子，届时小姐若是想帮王爷，也能有更多的法子不是？”兰儿踢了踢喂了药已经昏睡过去的商怀虞，“这么好用的一颗棋子，小姐就这么给了二小姐，不觉得有些可惜吗？” 左右屋子里被绑着的两个人都昏睡着，剩下的人都是心儿自己的人，那面纱自然也就没有了要戴的必要，故而心儿今日摘下了面纱，露出了那张比千叶依这个上京第一美人还要美上万分的脸。 心儿闻言低声呵斥了兰儿一句，道：“你知道什么！我们如今人在王府，就算这里是王府的人都不会来的地方，可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笙哥哥虽然没有承认千叶茴于他是不同的，可我看得出来！若是被笙哥哥知道千叶茴的娘亲在我的手上，只怕是会更麻烦！我原本就是想利用这个女人逼千叶茴离开笙哥哥，如今好了，千叶茴被休了，这个女人也就没了原本的用处。我正愁着怎么解决这个人比较好呢，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还是小姐聪明。”兰儿笑嘻嘻的附和心儿的话，“将这个女人交给二小姐，二小姐那么不喜千叶茴，加上昨夜又有小姐在一旁点拨，想来这个女人落到二小姐手里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到时候小姐再去将人给救出来，千叶茴肯定会千恩万谢。还有王爷，也会对小姐更为关切。至于二小姐，这欺辱生母的仇，千叶茴就是再和善再大度，想来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吧。到时候……” “啪！” 心儿猝不及防的抬手赏了兰儿一巴掌，那一巴掌带着十足的力道，直打得兰儿眼前发黑。 “混账！什么时候我想要博得笙哥哥的关心需要我靠帮千叶茴忙才能得来了？” 心儿眉眼一片阴沉，漂亮的双目也因着情绪的变化变得更为幽深了一些，一张脸半明半暗的，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全然没有那张脸所带来的最初的美好感觉。 兰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连着甩了自己几个耳光，道：“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 221 惊涛 心儿就这么抱臂在一旁冷眼看着，直到兰儿将自己的脸扇得微微肿起来了，她才慢条斯理的笑着伸手将兰儿给扶起来，“好姑娘，犯错不打紧，知错就改就是好的。不过你这姑娘也真是的，我知道你心里悔恨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可也不至于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啊，瞧瞧，都肿了。” 宛若天籁之音的轻柔话语在兰儿的耳旁炸响，惹得兰儿的身子不自主的颤了颤。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蛋，如此一来，都不能出门见人了。”心儿似乎并未察觉兰儿对她的恐惧，伸手抚上兰儿的脸，“都说丫头随主子，你瞧瞧我，多么善良的一个人，连在路上见了蚂蚁都舍不得去踩，你怎么就偏生长了一颗这么狠辣的心？以后啊，莫要再如此了，知道了吗？” 不知是心儿有意还是无意的，她说完这句话还拍了拍兰儿的脸，而这刚好是兰儿被扇肿的那半张，直拍得兰儿半张脸没了知觉。 “是，奴婢知道了。” 将滚动在喉间的呼痛声给尽数压下去，兰儿屈膝施礼应是，模样是说不出的乖巧与柔顺。 心儿的神色更是柔和，抬手摸上兰儿的发丝，“真乖，去吧，把这两个人都带出去。” 有了方才的教训，兰儿就算此时满腹心思也不敢再在心儿的面前多嘴，毕竟这脸上还火辣辣的疼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面前这个有着天使容貌的女人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是，小姐。” 宽阔的大街上，摩肩接踵，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千叶带着韶华，穿了男装，并未乘坐车马，而是混在人群里，不慌不忙的顺着人群往前面涌去。 韶华寸步不离的跟在千叶身边，全神戒备，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将千叶给弄丢了，同时脸上也不免浮现出好奇之色，微微凑近千叶，问道：“公子，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啊，这街上怎会如此多的人？” 千叶眉眼一动，正想扭头同韶华解释，斜刺里就踉踉跄跄冲出来一个人，韶华下意识的就挡在了千叶的面前。 那人作书生打扮，许是因为拥挤，长袍皱皱巴巴的，发髻也有些凌乱，见到千叶和韶华两人正望着他，忙咧开嘴角笑了笑。 千叶挪开视线，继续往前迈步，那人先是一愣，旋即又巴巴跟了上来。 “这位小公子方才不是在问今日是发生了何事吗？我知道哦” 那人不知道打哪儿摸出来一把折扇，一面说着一面摇着那扇子，眉尾微微上扬着，看起来颇有点风光霁月的味道。 韶华撇撇嘴，并不理会那人，只是跟着千叶继续往前走。 那人倒也没恼，腆着一张笑嘻嘻的脸又凑了上来。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韶华双手叉腰，横眉怒眼的看着面前的人，“没看见我们家公子不想同你说话吗？你还凑上来干什么？” 那人被韶华吼得一愣，嘴角的笑也不自主的收了些许，越过韶华的肩去看千叶，却发现千叶根本没有往他们这边看上一眼，只是木木的站在原处不动。 “这位小公子莫要恼，在下不过是觉得同两位公子投缘而已。” 那人俯身作揖，眉眼又带上了最初的笑意，仿似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伸手不打笑脸人。 韶华瞧着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男子，忽地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就想要问千叶应当如何。 千叶却在此时一把拉过韶华，站定在男子面前，神情严肃，问道“这位公子，你一路跟着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看公子你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想来也不是那种宵小之辈，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什么？王妃要同这个登徒子坐下来谈？ 韶华瞪大眼睛，张口就想要提醒千叶，却被男子抢先接过了话茬。 男子笑眯眯的看着千叶，脸上浮现出丝丝的疑惑，“在下不知这位公子是在说什么？在下不过是方才被人挤着差点摔倒在地上，才刚巧碰上了两位公子，何来的一路跟着两位公子一说？不过公子若是想同在下一起坐下来说说话，交交心什么的，在下也是不介意的。” 这个登徒子！ 韶华在心里啐了一口，下意识的就要上前喝退此人。 “韶华。”千叶微垂眼角淡淡的唤了一声，韶华立即停下了动作，“公子早就看出我们两个乃是女儿身，竟然还说出这样轻浮的话，未免有些太过……” “哈？！你们竟然是女儿身！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长得很是秀气俊朗的男子……”不待千叶的话说完，男子的眼珠就猛地睁大，那受到惊吓的模样绝不像是装出来的，“此前多有得罪，在下先行告辞。” 千叶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这人方才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而在千叶身后的韶华此时亦是瞠目结舌，手指着那人消失的地方，“这……这……” 这人莫不是……好男风？ 天辰向来民风开放，虽是能接受男子喜欢男子的事情，但从来就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在人前承认自己喜欢的其实是男子，更有甚者，为了隐瞒这件事情，还会故意娶妻生子……像方才那人那般毫不掩饰的表明自己的喜好的人，还真是……生平仅见。 韶华摇摇头，看向那人消失的方向的眼神又不由得带上了丝丝的钦佩。 千叶收回目光，又恢复了之前的木然无波，“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动作得快些，不然就赶不上了。” 韶华点点头，忙抬脚跟上千叶，可方才那么一耽搁，这街上的人似乎又多了不少，她们被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啊，这么多的人。” “应当是陌南浔回京了。” 千叶想起方才那书生模样的人身上可以隐藏的行伍之气，开口道。 啊？大皇子回来了？这么多的人，定是大皇子打了胜仗凯旋了，那二小姐同大皇子的婚事岂不是就要…… ------------ 222 骇浪 “没事，不用担心。千叶家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了，陌南浔还肯不肯认那门亲事都还说不准，更遑论说其他？” 看出了韶华眼中的担忧，千叶靠近韶华，轻声在韶华的耳边解释着。 啊？王妃之前不是说皇家一定会让二小姐过门的吗？现在又…… “今时不同往日。喏……”千叶努努嘴，示意韶华抬眼看看那边的人群，“陌南浔若真是凯旋，定然算立了大功，看前些日子皇上的动静，想来皇上心里也是更偏向于陌南浔的。这一次，说不定皇上就会借着这个由头立陌南浔为太子，到时候……” 当了太子岂不是对二小姐来说更好？太子妃呢，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全天下顶顶尊贵的位置。 韶华眨了眨眼。 “你啊……”千叶屈指弹了一下韶华的额头，“罢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先去做正事吧。” 对对对，正事要紧，至于这些，都是日后的事，留着日后再说也不迟。 陌南浔打了胜仗还带回了东裕国王上的亲笔书信的事情很快就在上京城里传开了，自然，千叶依也不例外。 “看来要恭喜小姐了，大皇子此番得胜归来，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风光迎娶小姐过门。到时候，说不定小姐承的就不是大皇子妃这个名头了，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之事啊。” 即便是千叶认出了天韵，但天韵还是戴着面纱，方才那些话，不过是照旧写在纸上拿给千叶依看的。 一想到这一点，天韵的眸子里就泛上了丝丝恨意。 她……真的有好久没有听见过自己的声音了。 “知道你恨她，现在我就有一个很好的方式可以让你撒撒气，不如你跟我一道去看看？”千叶依垂眼，刚巧就捕捉到了天韵眼中的恨意，绯色的唇不自主的扬起。 “小姐说的是三姨娘商怀虞？”天韵提笔在纸上唰唰写下这句话，便抬眸看向了千叶依。 果然，千叶依笑着颔首。 街道上的人已经散去了不少，但茶楼酒肆里仍旧是人山人海，所幸，谈论的已经不是去年相府一家的事情了，而是大皇子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事。 想起年前，大皇子将十万兵马的粮草给弄丢的消息传回上京的时候，那些百姓的眼神，真是恨不能跑到陌南浔的面前，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可如今…… 成王败寇，终究还是不同的。 千叶依戴着幂篱，身边跟着天韵，一面竖着耳朵听别人张口就是在夸赞陌南浔，眸子里笑意满满，一面却故意压下心头的那些得意，用着最平常的步调游走在这些拥挤纷杂的小道上。 原本商怀虞被心儿从王府里带出来以后就放在了京中的另一处地方，而去那个地方，是不需要经过这茶楼的，可她想听听眼下那些人到底是如何说陌南浔的，便特地饶了远路过来。 “……提到大皇子，我忽然就想起大皇子未出征以前，那可是老追着相府二小姐跑，三天两头就在市面上寻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为了博那美人一笑，想来如今这二人，好事应当近了吧？” “那可不一定。你又不是没瞧见之前千叶二小姐和大皇子的那档子事被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皇室的态度。若皇室真的有心，只怕是早就该给千叶家一个交代了。可到现在都没见宫里任何一位贵人到访千叶家，这事……可还真的不好说。” “哎，你这话我可不同意啊。那二小姐如今已是大皇子的人，又有皇上亲下的圣旨为凭，于情于理，这大皇子都得风风光光的将二小姐迎进门才是。不信啊，咱们就走着瞧！” 有人在说她和陌南浔的婚事？ 千叶依眉眼蓦地一动。 在离她们三步之遥的地方站着几个少年人，方才说话的少年身边站着一个穿蓝布长袍的少年，面若冠玉，唇红齿白，虽然身上的布料并不见得是什么名贵的布匹，可那周身的气度却远非他的那几个同伴可比。 这样的少年，到底是哪家的贵公子，怎地她在上京竟从未见过？ 心中疑惑，目光便不自觉的落在了那少年的身上，少年似有所觉，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千叶依。 被人这般直直的打量着，少年的脸上竟没有丝毫的不虞，反而嘴角处还噙了一丝笑，温润如玉，是千叶依眼下唯一可以想得出来的形容词。 不待千叶依开口赔罪，那厢的少年已经率先拱手作揖，这一突来的举动自是引得他身边的人纷纷往千叶依这边看了过来。 “我就说有远钊出门的时候就应该让他带上风帽，把他这张祸国殃民的脸给遮住，不然，这些小娘子的眼里哪里还看得到我们这些人？” 穿着青色长袍的少年笑嘻嘻的搭上那个名唤远钊的少年的肩，狭长的眉间蕴藏的满是打趣之色。 少年意气，肆意又张扬才是原本该有的模样。 千叶依垂眸轻笑，旋即对着几位少年墩身施礼作别。 待到走得远了，千叶依还能依稀听到几位少年人齐齐打趣远钊的声音，其间还时不时的夹杂着远钊的笑声辩解之声。 再度摇头轻笑，千叶依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从另一侧安静的小道离开，将身后茶楼酒肆的喧嚣给远远的抛在脑后。 天韵不能说话，身上又没有随身携带纸笔，即便是此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而在千叶依的眼里，同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说话，无异于自言自语，听不到任何回音，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般想着，千叶依脚下的步子就迈得更急。 心儿安置商怀虞的地方并没有离开上京的范围，甚至连城门都没有出过，是以两人一路走着小道，很快便到达了商怀虞所在的地方。 巧的是，心儿也在。 在千叶依看到心儿的同时心儿也看到了她。 “我还以为二小姐是不会来了，没想到……”心儿笑着上前，却忽地注意到千叶依身边跟着的戴面纱的丫头，“这位是……” ------------ 223 杀人 来这里的事情应当是极为隐蔽的，既然千叶依能够带上这个丫头，那么，这丫头应当是很得千叶依信任的人才是。 可是之前不是说那个芍药才是千叶依的贴身丫头吗？而且最近沐之悦同千叶喻和离了，商怀虞在她们手上，府上唯一剩下的可以主持中馈的就是那个据说不怎么靠谱的七姨娘，她好像是相府里最同千叶依合不来的了吧，怎么可能会想到要给千叶依找个体己的丫头？ 这么细想之下，眼前的这个丫头应当是千叶依自个儿找的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代替芍药的位置得到千叶依如此信任，想必不会是一个什么好相与的人才是！ 心儿的眸中闪过了丝丝警惕。 千叶依摘下幂篱，瞥眼看了看落后自己半步站着的天韵，道：“我的一个丫头而已，不值一提。” 真是一个普通的丫头你能来这种地方还带着？ 心儿垂眸，将眼中的鄙夷给压下，再抬头时又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一个破落不堪的小院中，三人成三角之势站着，尤其是心儿还同天韵一般带着同色的面纱，加之两人的身形又差不多，人一晃神就特别容易将两人给弄混了去。 如同心儿这般的人，哪里愿意自己同一个不起眼的丫头看起来相似？ 见状，心儿心里就不自主的涌上了层层的膈应与不适，一点点的在心中呈波浪般的向四处扩散，汇集到四肢百骸。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心儿越仔细去瞧天韵越觉得熟悉，可无奈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见过如此相熟的身影，反倒是还惹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坦，便干脆转过身，招呼了千叶依往屋子里走。 “你还真是够小心的，繁华的上京城竟然还被你找到了这么一个破落的地方，还真是不容易啊。” 千叶依眼珠转动，半是嘲讽的道。 方才进来的时候只觉得这里偏僻，倒是没注意这院子竟已破落至此。 “这不是为了避人耳目吗？”心儿扯开嘴角笑了笑，却是没有转身，而是径直往前继续走着，“她们就在屋子里，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们？”千叶依疑惑，“除了商怀虞还有谁？” 之前也没听到心儿同她说起还有别的人啊。 千叶依狐疑的看了心儿好几眼。 心儿虽未回头，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轻笑道：“为了表示诚意，自然除了这份大礼外，还得再备上一份小礼才是啊。” 千叶依刚想问小礼是什么，就看见前头走着的人忽地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道：“两份礼物都在这里了，二小姐可得收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屋子本就空旷，如今心儿一走，就更是显得缩在屋子角落的两个人更加突兀。 千叶依抬脚往前，想要看清楚这两人的模样，奈何两人都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像是在沉睡，千叶依心中又极为不屑去碰那两个人，毕竟谁知道心儿那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有没有在这两人身上做手脚，如此想来，还是让别人上前去看更为妥当。 “天韵，你去瞧瞧另外一个人是谁。” 天韵的眸中闪过挣扎，想来，她也是知道千叶依心中的顾虑的。 “怎么，你不愿意去？”还没有等天韵想清楚，千叶依就已经冷眼看了过来，“天韵，你可别忘了是谁让你变成今日这副模样的，你也别忘了是谁在你落魄的时候拉了你一把，供你好吃好喝的。做人，不说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吧，但这基本的，你至少也要做一做吧。” 天韵墩身施礼，旋即迈步往前。 走到二人的面前，天韵掏出一张丝帕覆盖在自己的手上，旋即就伸手去将其中一人的下巴给抬了起来，还不待千叶依看清那人的面容，屋外就忽地冲进来两个人。 “娘亲，娘亲！” 千叶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天韵的手打落，让商怀虞的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如此一来，商怀虞眼下的情况就更是清晰明了的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商怀虞面色乌青，看样子竟是没了气息。 “娘亲，你起来啊，起来啊。”千叶吧嗒吧嗒的落着泪，在晃动商怀虞还带着温度的身子的时候不小心扯开了她的领口，白皙的颈项上，一圈还不怎么明显的印记跃然印入千叶的眼帘。 这一下，饶是迟迟没有弄明白状况的千叶依也反应过来了。 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般，身子也颤颤的，“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不是。” “千叶依！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被骄纵过了头，会使些小性子，所以一直没有同你过多的计较这些！”杏眸圆睁，千叶愤愤的看着千叶依，“没想到你今日竟然敢……我要杀了你替我娘偿命！” 千叶将商怀虞的身子小心翼翼的靠在墙角，双眼红通通的看向千叶依，在屋子里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直的冲到了千叶依的面前，一把掐上了千叶依的脖颈！ 性命受到威胁，千叶依本能的就开始挣扎，长长的指甲在握着她脖颈的千叶的手背上划出了道道血痕，奈何千叶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死死的拽住千叶依的颈项，怎么也不放手。 天子脚下，又是在大战得胜之时，已经闹出了一条人命，不，或许是两条，若是再惹出一条人命，只怕是屋子里的这些人全都得陪葬！ 慢了些许赶来的千叶珏心里虽然也是恼怒万分，但好歹还是理智尚存，想到这一点，脚下微微用力，一个闪身便到了千叶的身后，抬手就将千叶给打晕了过去。 接住怀中人软倒的身子，千叶珏唤来了还楞在当场的韶华，“你照顾好姐姐。” “啊，哦，嗯。” 韶华茫然的伸手将千叶从千叶珏的怀中接过来，然后看向了另一边还在兀自说着人不是她杀的千叶依，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二姐，我叫你一声二姐，是想听你同我说句实话。” ------------ 224 偿命 千叶依闻言，眼神空洞的看向千叶珏，随后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千叶珏的袖子，“三弟，你信我，信我。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承认，我的确很不喜欢千叶茴，明明我才是相府的嫡女，明明我才应该是候安王妃，凭什么她一个庶女那么幸运，得到了全天下的女子都想要的丈夫？可是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我不会，你要相信我……” 千叶依显然也是受了不少的刺激，此番揪着千叶珏的衣袖，反反复复的就说着人不是她杀的。可真当千叶珏想要再问些其他的事情的时候，千叶依却又像是被人给点了哑穴一般，说不出个因为所以然来。 “我们先把这些人都给带回府上去，切记不要声张。” 千叶珏见状也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扭头向韶华和还一脸愤愤不平的洛辰星说道。 好在今日出来的时候洛辰星一时心血来潮说要坐马车，不然眼下他们三个清醒的人弄两具尸体，一个昏迷的人，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回去还少不得麻烦，尤其是那两具尸体，光天化日的，若是这般在大街上走着，只怕是还没有走到相府，京兆尹的人就该来将他们通通押回大牢里待着了。 千叶珏看看被自己打晕了还靠在韶华肩头的千叶。 许是太伤心了，即便是在不省人事的情况下，依旧紧紧蹙着眉头，甚至连垂在身侧的手还是保持着适才扣紧千叶依脖颈时的模样。 想起府上还有一个尚在病中的娘亲，还未及弱冠之龄的少年就拧紧了眉头，一脸的心事重重。 肩头忽地被人给轻轻拍了几下，千叶珏回头，撞入眼帘的是洛辰星那张熟悉的脸，“打起精神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是啊，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千叶珏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向角落，将商怀虞的尸身给小心翼翼的放到背上，一路背进了马车里靠着车壁坐着。 洛辰星和韶华也没有闲着，在千叶珏去背商怀虞的时候就先一步将昏迷中的千叶给率先放上了马车，屋中眼下只剩下千叶依和另一具尸体。 两人是女孩子，饶是洛辰星这种平素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时也是没有那个胆子敢去接触那具尸体的。至于是怎么瞧出来那是具尸体的，两个人就完全是凭着直觉在猜测了。 毕竟他们几个人在这里进进出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个会喘气的，应该早就说话了才是，哪里会像那样木木的靠在墙角，耷拉着脑袋，任凭凌乱的发丝遮挡住了面容。 所以韶华同洛辰星两个人就心照不宣的在千叶依和那具不知名的尸体中间选择了相对不那么讨厌的千叶依。 千叶珏安置好商怀虞和千叶再度从马车上折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韶华和洛辰星两个人架着千叶依出门，千叶珏忙躲到一旁避开韶华一行人，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洛辰星在经过千叶珏身边的时候同千叶珏努了努嘴，道：“里面还有一个，交给你了！不过你得注意啊，那很有可能是具死尸。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竟然被千叶依给一并杀了，你去瞧瞧模样，再决定要不要带走，反正我和韶华是不会来帮忙的，看着就骇人得紧。” 千叶珏闻言先是眉头一皱，探出半个身子往屋子里的角落看了看，在听到洛辰星说骇人的时候又露出了一个邪气的痞笑，道：“怎么？洛辰星，你不要告诉我说你害怕尸体。若真是这样，当初在江南姐姐被人刺杀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害怕？好家伙，手里的鞭子挥得比我还带劲，一鞭子过去，直打得人皮开肉绽的……” 像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千叶珏还后怕似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抖了抖身子。 洛辰星皱眉，下意识的就想放开手里的人去同千叶珏理论。 “嗳……你可注意着些啊，你手上那个可是个大活人，知道痛的。” 千叶珏指了指已经由韶华一个人辛苦支撑着才没有摔在地上的千叶依。 洛辰星扭头一看，忙伸出手去帮韶华分担了一部分重量，然后狠狠瞪了一眼笑嘻嘻的千叶珏，“这能一样吗？当时那不是赶鸭子上架，被逼无奈吗？那刀光剑影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的脖子上来？我为了千叶，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当然是得先发制人了！” 千叶珏唇角的笑意有所收敛。 “算了，不同你说了，我得赶紧把这人也给送到马车上去。真是的，明明自己是杀人凶手，还偏偏露出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来，有胆子做，还没胆子认了！木木呆呆的，净给我添麻烦！” 洛辰星空出一只手来戳了戳千叶依的脸，千叶依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从呆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剧烈的挣扎着，口中还喃喃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是她，是那个小贱人……是她想要嫁祸于我！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喂！千叶依，我可警告你，你别在这里装疯卖傻啊！”洛辰星冷眼看着千叶依，慢慢松开了手，“看你这力气这么大，不如你自己乖乖的去马车上坐……” “哎……” 洛辰星的话还没有说完，千叶依就身子一晃，整个人呈倒栽葱的模样往凹凸不平的地面跌去，引得众人惊呼不断。 “哎哟，好险好险。”洛辰星一手撑着千叶依，一手拍着自己的心口，“这人怎么回事啊？说倒就倒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该不会是装的吧？就为了让本小姐把她给抬上马车？” “行了行了，你今儿个怎么话这么多？”千叶珏擦擦额上渗出的冷汗，“该不会被吓傻的人是你吧？” “笑话，我怎么可能……” 算了，非常时期，还是不同他计较这些了。 洛辰星看到藏在千叶珏眼瞳深处的忧伤，抿了抿嘴，将剩下的那些话给尽数吞回肚子里，和韶华一道架着千叶依往马车走去。 ------------ 001 来人 马车上的重量太重，马儿哼哧哼哧打了好几个响鼻都没能让马车往前挪动一步，听到后面已经开始有些喧闹的声音传来，洛辰星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不行，我们人太多了，马儿根本就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洛辰星起身，因为身量的缘故，只能低着头，避免脑袋碰到马车顶，“我走路去相府，你们坐上马车先走。” 洛辰星说着就要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去。 “我们这车上好几个人呢，下去你一个，也无济于事啊。” 千叶珏伸手拉住洛辰星的胳膊。 “那你说要怎么办？不下车大家今儿个可都是走不了了。等到那边的人一过来，迟早会发现这里的异样，到时候再惊动了京兆府尹，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洛小姐说得有道理，奴婢也跟着下去吧，让王妃还有三姨娘她们在马车里坐着，这样多少也能让马车的重量减轻一些。” 听到远处传来的人声还有二人的对话，韶华红着眼圈，有些怯生生的说道。 “就算你也下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千叶珏看向韶华，“你们两个小丫头，瘦不拉几的，能有几两重？爷带着姐姐回去，你们自己赶马车回去。” 千叶珏起身拉过靠在车壁上还昏迷着的千叶就要下马车。 “就算你带着千叶一起下去，也只是少了你们两个人的重量，马儿还是费劲。”洛辰星拦住千叶珏，“何况，我不会赶马车。” 千叶珏嘿了一声，刚想要说什么，缩在角落里的韶华也慢吞吞的开口道：“奴婢奴婢也不会。” 千叶珏看向洛辰星，洛辰星耸肩，千叶珏又看向韶华，却发现韶华将自己的身子缩成更小一团，脸上满是对自己此刻帮不上忙还要添麻烦的羞恼。 得，那还说什么？ 千叶珏又将千叶给放回原处，对着二人道：“我来赶马车，你们两个” 一时间千叶珏也拿不准应该如何安排才能将这些人全都给安全带回相府，话音到这里，就自动化作了沉默。 “是相府三少爷千叶珏还有千金阁大小姐洛辰星洛小姐吗？” 马车外忽地传来一道男声，吓得马车里的人一哆嗦。 千叶珏脸上浮现出警惕之色，紧绷着下颚问道：“是谁？” 车外的人听到声音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调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笑意，道：“小的是沐府的人” 沐家的人？ 突然来这里是做什么？ 千叶珏听到外面的人的回答，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倒是连肩背都跟着绷成了一条直线，不过他没有出声，而是继续听着外面的人说话。 “是我们孙少爷知道三少爷和洛小姐遇上了麻烦，所以特地差了小人前来给三少爷还有洛小姐解围。” 孙少爷？算起来那不是镇北侯沐永隽吗？ 他怎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遇到了困难？他如今让人来这里，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千叶珏垂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同样晕过去的千叶依，想起方才千叶依忽地在马车里闹腾起来，洛辰星嫌吵，一个手刀过去就将人给打晕了的事，眼中全是深思。 “你在这里瞎犹豫个什么劲？起开！”洛辰星见千叶珏半天没有反应，又察觉到越来越近的人声，便再也按捺不住，抬手就将千叶珏拨到一边，“那个谁，你稍等一下啊，我这就把人给你带出来。” 洛辰星心里虽然不喜千叶依，但想着此时是非常时刻，那些个旁枝末节的小事就先放到一边不提，所以二话不说就要将千叶依给搬出马车，还在拉千叶依起身的时候差点反栽倒千叶依身上的时候小声的让韶华帮个忙。 呆若木鸡的韶华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怯怯的伸出手去。 嘴上虽是什么都没说，可是她的动作她的神情还是在向洛辰星传达一个信息：外面的那个人可靠不可靠啊？ “管这么多做什么？那人不是沐永隽派来的人吗？这千叶依可是沐永隽的小表妹，沐永隽还能害了她不成？”洛辰星继续搬动千叶依，“就算是千叶依到时候出了什么事，那同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我们只管把千叶依给交出去，到时候你和我再下马车走回相府，让千叶珏把千叶她们给带回去，这事啊，就算是解决了！” 事情，好像真的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这样真的好么？她也不喜千叶二小姐，可她好歹是王妃的妹妹，三少爷的姐姐，就这么把她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是不是太 韶华的恻隐之心又开始作祟。 洛辰星看向千叶珏，“你说吧，这事儿怎么办？那人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们的马车边上不被我们察觉，功夫肯定在你我之上。他既然开了口，想必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待会儿若是交起手来，把那边的那些人全都给引过来了的话，事情可是会更麻烦。” 千叶珏垂眼瞥了一眼千叶依。 “就按你说的做吧，那人既然是二姐表哥派来的，想必不会对二姐做出什么事来。” 连千叶珏都松口了，韶华再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当下就帮着洛辰星将千叶依给送到了那人的手上。 “千叶二小姐就交给你了，至于她是什么身份，不用我多说吧？”洛辰星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异常老实忠厚的人，“要是你骗了我们，想来你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人笑着接过千叶依，冲着洛辰星点了点头，“洛小姐说的是，小人明白，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既然洛小姐和三少爷已经将人交给了小人，小人就先回去复命了。” 洛辰星见此人的眼睛一直没有乱瞄，绷着的小脸也不由得松动了几分，冲着那人点点头，道：“等我们解决好这里的事情，我们会去沐府拜访的。” 别以为这个时候派这么一个人来就想要保千叶依的安全，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是镇北侯亲自来，也没有什么用！ ------------ 002 两难 那人弯起唇角，因着身边还靠了一个千叶依，原本想要给洛辰星拱手作揖的动作也只能因此搁置，“小人一定会替洛小姐将话一字不落的带给我们孙少爷。” 洛辰星没有说话，那人也没有再耽搁，再次冲洛辰星点了点头之后就一手搂着千叶依的腰，使着轻功几个纵跃间就消失在了洛辰星的眼前。 这人的功夫还真是深不可测！ “千叶珏，我把韶华带走咯，你自己赶车回府能行吗？” 洛辰星收回目光，对着阴影里看不清面色的少年嚷道。 “你回去吧，小爷我什么时候不行过？” 千叶珏挥挥手，满是不耐烦的语调。 洛辰星撇撇嘴，拉过自打见到商怀虞尸体之后就一直是这样怯生生模样的韶华大步往相府的方向走去。 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拐角处，那厢千叶珏也拿起马鞭催动马儿缓缓前行了。虽然车上的重量依然没有减轻多少，但好歹是顺利让马车的车轱辘给转动起来了，千叶珏坐直了身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常氏也不知道打哪儿得来的消息，老早就让芙蕖在偏门等着了，千叶珏下了马车，一通人又是好一顿折腾才将车上的人全都给弄下来。 “这不是早就跑出相府的芍药吗？二小姐找了好久，就差没将府上的地皮给掀起来找了，怎么会” 芙蕖面色发白，可到底还是没有慌乱到不知所措，甚至她还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去将芍药的脸给擦干净。 这样的沉稳多少让千叶珏心里放松了一些。 “怎么会怎么会千叶不是去将怀虞给带回来了吗？怎么会是这样的？”常氏捂住脸，呜咽出声，“珏儿，你告诉娘亲，是不是那个娉婷做的？是不是她？怀虞之前就一直在她的手上，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她做的！她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常氏说着就要往外冲，结果因在病中，身子乏力，踉跄了几下就要跌倒。好在千叶珏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滑倒的身子给接住了。 “娘亲，这件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清楚，你这样贸然跑到候安王府去闹，于情于理都不妥。你别忘了，心儿现在是圣旨定下的候安王侧妃，不是我们可以轻易招惹的。” 知道常氏心里难受，可千叶珏也不知道从何安慰，只能干脆明了的将事情的利弊给常氏说清楚。可惜常氏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更加声嘶力竭。 “凭什么不能招惹？不就是攀上了皇家吗？天辰律法明明白白的在那儿摆着，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她一个还未过门的侧妃，有什么可以嘚瑟的？” 千叶珏苦笑。 一个未过门的王爷侧妃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嘚瑟的，只是让她能够嘚瑟的是她背后所倚仗的夫君，候安王陌南笙。 虽然皇上如今看起来明显更偏向于大皇子，但是陌南笙可是个手握重兵的亲王，就是皇上想要打压他，也得先掂量掂量再说。 陌南笙心里定然是喜欢心儿的，不然也不会在千叶还在大牢里的时候就向皇上请旨休妻，然后扬言说要纳心儿为侧妃一个是被休掉的旧爱的娘亲，一个是惹人怜爱的新欢，孰轻孰重，岂不是一眼便知？ “娘亲，你先别着急，先静下心来听我说。” 千叶珏安抚着常氏。 “我怎么静得下心来听你说！早知道当初怀虞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的，如果我在知道怀虞在心儿手上的时候就想法子将人给救出来，而不是等着心儿将人给送回来如果我不提出来打麻将，千叶就可以早些去王府，怀虞就不会”常氏掩面，泪水从指缝滑落，“如果不是我，怀虞就不会死，不会所以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怀虞的死都是我造成的我居然还理直气壮的想要去找心儿算账” 常氏忽地放下手，咧嘴凄苦笑开，“明明我才是罪魁祸首，我居然还有脸去找别人，真可笑” 常氏眼下这副模样让千叶珏心里惴惴不安。 “娘亲，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也别犯傻去做些傻事。姐姐还昏睡着呢，她要是醒来发现你做了傻事，姐姐会内疚的，你想看姐姐一辈子都活在你带给她的内疚之中吗？” 无奈之下，千叶珏只得搬出千叶来。 一听到千叶的名字，常氏就更是五味杂陈。 “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千叶？我还有什么脸？” 千叶珏抿嘴，委实不知道这话应该如何接。 半晌，常氏抬起头，盯着千叶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没那么傻，怀虞死了，我心里愧疚自责是真的，可我也不会像旁的女子那样去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一来我是狠不下那个心，二来” 我就算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一起才是！ 门口忽地出现两个人将光线给挡住了大片，在屋内投下一片阴影，千叶珏回头，见是洛辰星和韶华两人，只是说了句回来了，就再没了下文。 “千叶醒了吗？” 屋内的气氛委实压抑得难受，洛辰星坐在凳子上，四处看了看，犹豫再三之后终于问出一个问题。 “韶华，你去看看，就在里屋。我下手的力道不重，算算时辰，这个时候姐姐应该已经醒了。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姐姐心里肯定难受，万一再”千叶珏看了一眼常氏，将舌尖的话给吞回去，“你进去看看吧。” 许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缓冲，韶华总算是镇静了下来，此时听到千叶珏吩咐，立即墩身施礼应是，丝毫不见之前在破屋的时候的呆愣。 “哦，对了，若是姐姐醒了，你就陪在她身边。如今事情杂乱，我可能顾及不到姐姐那边。” 千叶珏叫住已经走到几步开外的韶华，有些为难的补充道。 韶华垂眼瞥到一旁的常氏，心下了然，冲着千叶珏又是一礼，这才继续迈步往前。 ------------ 003 坟地 昏昏的屋子里，一人正着素白的中衣靠坐在床头，穆青色的纱帐还未掀起，静静的垂在那处，勾勒出那人的身形，却是叫人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知道是千叶醒了，再一看千叶此时的模样和回想起方才千叶珏的低声教诲，韶华心内一惊，忙加快了步子往床边走去，甚至于脸上还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明媚的笑意，好似这样就能将屋中的阴霾给全部驱散般。 “王妃你醒了？方才三少爷还在同奴婢说估摸着王妃你这个时辰该醒了，让奴婢进来瞧瞧呢！”韶华将纱帐分别挂在床两头的铜钩上，“三少爷说得可还真是准呢！” 千叶的眼睫动了动，旋即便哑着嗓子问道：“几时了？” 见千叶醒来没有一张口就问三姨娘的事情，韶华多多少少也松了一口气，脸上换上更为灿烂的笑容，韶华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道：“回王妃，已经申时末了呢！王妃要起身还是要继续歇着？” 韶华一面问着，一面念及适才千叶问话时的沙哑声音，想来是千叶嗓子干涩，便转身去给千叶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千叶接过茶，只是呷了一小口就递还给了韶华，道：“起身吧。” 说完千叶就掀开身上的锦被要下床来，韶华忙将茶盏给放到一旁的矮几上，腾出手来伺候千叶起身。 千叶整个过程都很安静，虽然这种模样是韶华平素见惯了的，也深知千叶刚睡醒起身的时候不爱说话，但今日不同以往，原本初始的时候见着这样的千叶她还有些欢喜，而今却是忐忑难安。 在给千叶系腰带的时候，韶华终是忍不住从下抬眼看着千叶，但不敢去看千叶的眼睛，是以眼神一直落在千叶光洁的下颚上，“王妃，奴婢知道你心里难过，你不用忍着的，想哭便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千叶平静的杏眸里泛起了点点涟漪，而后又归于平静，垂首看向催促着她哭，自己却快要哭出来的韶华，千叶反而还笑了一下，道：“我为什么要哭？” 你心里难受啊，难受不就得哭出来才好受些吗？ 韶华张嘴，想要说话，却在看到千叶的神情的时候又咬紧了牙关。 千叶从韶华的手里抽走已经系好的腰带，一面抬脚往外走，一面小声呢喃道：“韶华啊，人难过的时候是该哭出来的，发泄了，也就过去了，可有些时候难过的是，你想哭却哭不出来，做着个痛哭流涕的模样，反倒是让人心生憎恶。” 耳畔还回荡着千叶方才的话，可空荡荡的室内，除了被风卷起的纱帐就只剩下了韶华只身一人。 想哭却哭不出来 不知为何，明明听千叶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可她就是想哭。 韶华掩住嘴，矮下身去蹲在地上，无声的痛哭起来。 院子里，千叶珏几人乍然看到千叶，皆是骇了一大跳，旋即便又害怕千叶向她们询问关于商怀虞的事情，一时间，几人竟是匆匆别开了眼，没有一个人敢与千叶对视。 千叶抿嘴一刻，抬脚走近几人，“姨娘，娘亲呢？” 常氏的身子一抖，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在千叶的问话之下立即变成了青白之色，几欲张口回答千叶的话，却都没能如愿出声。 千叶珏心下不忍，往左移动几步站在常氏的面前，将常氏掩在自己的身后，而他自己则是掀起眼皮定定的看着千叶，道：“姐姐，三姨娘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我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这件事情同娘亲没有多大关系，也不是娘亲想要看到的在你醒来之前，若不是我死命拦着，娘亲此刻怕是已经在王府同心儿姑娘拼命了，你就不要” “我知道，我问的是娘亲，娘亲在哪儿？”千叶平静无波的回看着千叶珏，“你打晕我，将我带回了相府，那娘亲呢？你该不会是将她丢在那间破屋子里了吧？” 原来是在问三姨娘的尸体，不是在责怪娘亲。 千叶珏松了一口气，脸上带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明晃晃的，比院中的光亮还要刺眼。 一旁的洛辰星见状忙抬起手肘撞了撞千叶珏，示意他看千叶。 千叶珏这才忽然想起眼下这个时候，委实是不宜露出这样的笑容的。 天色已晚，府上四下各处早已点上了灯，站在灯下的少年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仪，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面站直身子，一面向千叶赔礼，道：“姐姐，我不是我只是” 少年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又好似说什么都不对，进退两难，急得少年面红耳赤。 “我知道，你只要告诉我娘亲是否还在那间破屋子里便是。” 是了，这才是姐姐一直在问的事情，至于旁的，姐姐不是说都知道吗，那便就这样吧。 “我将姨娘带回来了，不过姨娘是已经同爹爹所以不能入千叶家的祖坟，我只能在京中另外买了一个地方安葬姨娘。”少年想起之前将这件事禀告给千叶喻的时候，千叶喻脸上的坚决，心里便更觉得对不住千叶，“不过姐姐你放心，那处地方是我精挑细选的，风水好，风景也很好，姨娘若是在那里，想来也自在。姐姐你不用担心，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若是不信，可以问洛辰星，我们俩一起去看的” 事实上，就算是商怀虞没有出府，死后也是不能入千叶家的祖坟的，所以，对于千叶珏这样的安排，她反而觉得要更好一些。 “能带我去看看吗？” 千叶点点头，问道。 千叶珏一愣，随后又急急的点头，“可以可以，我这就带姐姐去。不过现在天色晚了，那里的风景什么的，姐姐可能瞧不大分明。还有风水先生，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愿意一起去的，姐姐你” 千叶珏以为是千叶心里不放心他方才所说的，想要自己去亲眼看一看，最好还能有个风水先生给她亲自说上一说才能让她安心，便同千叶解释道。 ------------ 004 家人 “无妨，我就是想去看看。” 千叶摆摆手，率先往门口走去，千叶珏呆了一刻，最后还是被洛辰星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跟上去。 坟地的位置有些偏，距离相府也有些远，原本按着千叶珏的意思是让府上的人给千叶备上一辆马车，两人好坐着马车去，这样也比走路要来得快当一些，奈何千叶说想要走走，千叶珏也只得随着她一道。 “姐姐，你真的没事吗？” 在同千叶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之后，千叶珏发现千叶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也绝口不提千叶依或是心儿，这反倒是让他心里万分不安。 千叶并没有戴幂篱，而是戴了风帽，风帽上镶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将千叶原本就不大的脸显得更加小了。 听得千叶珏的问话，也深知千叶珏心里的担忧，千叶停下脚，侧首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少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这个时候无论是千叶依还是心儿都不是我能惹得起的，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因为娘亲的事去找她们算账，我现在只想去看看娘亲，看看娘亲日后所要待的地方，至于旁的，我暂时没心思去想。” 明明千叶珏听到这话应该感到高兴的，毕竟千叶如此明事理，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是真当他听到了他一直期待着的千叶醒来后会说的话，他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高兴。 少年站在原地，舔了舔被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唇瓣，犹豫道：“姐姐，这件事不一定是二姐做的。虽然二姐平日看着挺招人烦的，但是二姐她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就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怪罪” “三弟。”千叶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声，千叶珏立马就止住了话头，人烟稀少，北风凛冽的街道上，戴着风帽看不清形容的女子慢慢转身，看向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少年，一字一顿道，“就算这件事不是千叶依做的，我同千叶依之间，也是不可能在一个屋檐下做一家人的。我只要一看到她，一看到她的那张脸，我就会想起今时今日在破屋里看到的场景，我就会想起娘亲” 千叶收了声音，将微微滑落的风帽给重新理了理，转身继续往前走。 少年怔怔站在原处，耳边呼啸的，都是方才千叶说的话。 不可能在一个屋檐下做一家人的 不可能做一家人的 不可能 真的回不去了吗？ 少年望着已经走远了的身材娇小的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沐家在上京的别院里，千叶依正从昏睡中醒来，眼睛才堪堪睁开一条细缝，便看到了自家表哥那张满是冰寒的脸。 看着灯火通明的宅院，白日里在那间破屋里的不堪记忆全都瞬间涌上眼前，千叶依跪在床上，白嫩的手指紧紧的抓住床边人的衣角，也不问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沐永隽又怎么会在这里，而是直接道：“表哥，表哥，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杀的” 沐永隽垂眼看着抓着自己衣袍手的表妹，容貌还是一如既往的倾国倾城，只是那心，怎么也瞧不穿了。 “依依，这件事我已经禀明了父亲，祖母也已经知道了。他们让我等你醒了之后就带你回沐家，然后再一起去找千叶茴赔罪。” 千叶依一听到沐老夫人也知道了的消息，抓着沐永隽的手一下子就松了开来，因着才睡醒而泛着红晕的脸色也陡然化成了苍白之色。 “不，表哥，我不回去。我回去了，不就等于我承认这件事情了吗？我不能回去！”千叶依摇着头拒绝，“况且外祖母外祖母她，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你知道的，外祖母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和善，可骨子里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之前和陌南浔的那桩事她肯定心里还记着呢，这次又撞上这个，我若是回了沐家，外祖母一定会打死我的！” “够了，依依！”沐永隽沉着脸，“外祖母如何，是你这个做小辈的人可以随意评论的吗？外祖母和父亲已经知晓了，我劝你识相点儿，乖乖跟我回去，不然的话，就不要怪我这个做表哥的不念旧情！” 千叶依被这样的沐永隽给唬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明明是熟悉的容颜，却在此刻偏生像是不认识了一般。 “表哥，你是不是也喜欢千叶茴？你从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我的！”千叶依嘴唇颤抖着问出这话，意料之中的，没有听到沐永隽的反驳之声，千叶依忽地就变得激动起来，“为什么连你也喜欢千叶茴那个卑贱的庶女！她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快些起身收拾收拾，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回沐府去呢！” 沐永隽故意将脸一沉，可就是这样的态度却无异于是在变相承认方才千叶依所说的话。 千叶依桀桀一笑，“表哥，你可别忘了，千叶茴她不过就是个破鞋！你是沐家的希望，你以为你喜欢千叶茴就能把千叶茴娶进沐家的大门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沐永隽呼吸渐重，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来，拳头攥得紧紧的，好似下一刻就会不顾一切的砸在千叶依的身上，就连牙齿也是咬得咯咯直响，“依依，你是个女孩子，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半分世家小姐的尊贵？分明连那些市井泼妇都不如！我最后再说一遍，收拾东西跟我回沐家，别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冷硬的丢下这句话，沐永隽大步离开了屋子，许是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沐永隽出去的时候将屋门给摔得哐当作响。 千叶茴，她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要亲手将我送入死地！ 千叶依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下颚绷得紧紧的，眸子里满是对千叶的不满和憎恨。 ------------ 005 是谁 “王爷，大事不好了。” 池清步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刚想开口同陌南笙禀报三姨娘商怀虞的事情，就看见了坐在陌南笙旁边的心儿，忙将舌尖的话给咽回去，在一旁静默的站着。 陌南笙瞥了心儿一眼，道：“心儿你先下去吧。” “是。” 心儿闻言什么也没有问，直接起身，很是干脆的就出了屋子，不过人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了廊下，附耳贴在门上，欲听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却是一片静默，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说话声传来。 奇怪，方才池清火急火燎的模样，分明就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现在却不着急了？ 心儿眼中刚刚闪过一丝疑惑，旋即就明白过来那是屋子里的陌南笙知道自己还未离开，所以才迟迟没有让池清说话。若是她还在这里站着，只怕是会想听的东西听不到，反而还会惹得陌南笙对她心生不悦，到时候，只怕是得不偿失。 收回搭在门上的手，心儿正了神色，再不迟疑的离开了劲松亭。 终于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陌南笙这才放下手里的笔，看向池清道：“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池清进来的时候是没有犹豫的，不过经过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池清却开始踌躇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千叶的事情告诉陌南笙。 “方才不是一脸着急吗？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陌南笙皱起了眉头，“池清，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个女人了，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 无缘无故又被说像女人，池清一口钢牙简直是要咬碎了。 “回禀王爷，是王妃的事情。”池清抬眼看了看陌南笙的神色，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想听的意愿之后才继续道，“属下方才得到消息，三姨娘……被人杀了。” 什么？！ 陌南笙手上一抖，将正准备翻页的书本给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本王不是让你们去找三姨娘的下落了吗？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一点风声都不知道？”陌南笙霍然起身，“茴儿呢？现在还在相府吗？” 这样的着急可不是能装出来的，池清看着陌南笙的脸，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回禀王爷，王妃和三少爷出府去了。” 和千叶珏在一起……陌南笙坐回原处，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是什么人做的？你们查出来了吗？”陌南笙抬手拿起方才看的书继续往下看，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好似适才着急上火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暂时还不清楚。得到的消息说是当时王妃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戴面纱的丫头的手正好放在三姨娘的下颚处，而那个丫头是近段时日才到千叶二小姐身边伺候的，二小姐也在那处。” 千叶依也在？是凑巧吗？ 陌南笙的眉头蹙紧，“千叶依呢？她怎么说？” “事情发生没多久，镇北侯就让人将二小姐给带走了。守在相府的人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二小姐归府，想来二小姐应当还在镇北侯那处。” 沐永隽也插手进来了，莫非这件事还真的是千叶依一手做下的？ 陌南笙的眼中闪过深思，脑中却不知怎么忽地浮现出心儿方才贴在门边，一副想要听他们说话的样子……心儿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明知道池清是他的贴身护卫，那么着急的来找他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这个时候，只要是他没有开口让心儿留下，心儿就从来不会多问，更别说像今日那般故意留在门口偷听…… 难道这件事同心儿也有关系？ “王爷，王妃和三少爷往城东的方向去了，他们二人没有坐马车，是徒步行走去的，若是属下骑马去追赶，想必能赶得上。王爷看是否要属下……” “不必了，别看千叶珏年纪尚小，可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有他陪在茴儿的身边，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 陌南笙打断了池清的话，直接道。 夜色渐浓，在这人命贱如蝼蚁的上京城，只要没有人刻意宣扬，死了两个人，还真的在那些权贵眼中不算什么事，更何况是权贵中的权贵，京中最尊贵的皇宫之中，那就更算不得什么事了。 顾子柔染了红色蔻丹的手掐下了一朵开得正好的仙客来放在手心里，笑道：“迷迭，你瞧，都说这仙客来是报春的花，本宫前些日子看着还连个花骨朵都没有呢，今日却是突然开了，看样子，春天也快到了吧。” 迷迭垂眼看向那朵仙客来，木木直直道：“回禀娘娘，春天，的确快到了。” 这话委实没什么可笑的，可顾子柔却笑得前俯后仰，“迷迭，你还真是让本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顾子柔摇了摇头，将那朵花随意的丢弃在一旁，抬手整理了一下因为方才的动作而滑落肩头的薄纱，“你方才说千叶茴和千叶珏两个人往城东去了，他们无缘无故的，跑去城东做什么？这千叶茴自个儿的娘亲都死了，她竟然还有心思四处乱跑？” 迷迭僵直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回禀娘娘，城东的方向，就是千叶三少爷今儿个花重金买下来的一块地，听说三姨娘的墓就在那处，想来他二人是去看三姨娘了吧。” 千叶珏花重金在城东给商怀虞买的墓…… 商怀虞于太后有恩，不然当初千叶茴也不可能会有那等机会嫁入候安王府，这件事情还是她当初不小心听来的…… 而且她还听说太后曾经去过静慈庵，若是她没记错，那个商怀虞似乎曾经也在那里，这两个人之间该不会…… 寝殿内没了顾子柔的说话声就变得静悄悄的一片，迷迭像一个木偶一样站在一处，不说话也不动。 半晌，顾子柔吐出一口气，柔声道：“罢了，如今浔儿立了大功回来很是得皇上的欢心，想来这立太子之事也快尘埃落定了，至于千叶茴她们，就暂且让她们狗咬狗吧。” ------------ 006 小事 翌日的晨光洒遍相府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千叶依回来了，随行的还有镇北侯沐永隽以及……沐之悦。 坐在桌前安静用着晨食的千叶喻听到管事的来禀，忙将手上的小勺给放下，一面整理着衣袍一面急急的往外迎去。 若是千叶依单独回来或者是千叶依和沐之悦一起回来，千叶喻都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奈何与她们一道的还有镇北侯，这就不能随意怠慢了。 将人迎进花厅坐着，千叶喻招呼下人上茶，自己则是坐在首座上，问道：“不知道镇北侯来访是为了……” “哦，千叶……老爷不必如此客气，本候此行只是为了送表妹回来。”沐永隽冲着千叶喻拱拱手，一声千叶老爷喊得他无比别扭，奈何千叶喻如今已同自家姑姑和离，又失了官身，除了唤声老爷，也别无他法了，“都是表妹淘气，昨儿个遇着件不顺心的小事，就非得闹着在沐府住下了。千叶老爷也知道本候自小就与表妹感情深厚，这不，表妹如此一闹，本候也就任性了一遭，将人给留在沐家了，今日才特地上门来给老爷您赔罪。” 说着是赔罪，可千叶喻又哪里敢真的让沐永隽给他赔罪？当下便笑了笑，拱手道：“镇北侯客气，小女不知礼数，倒是给镇北侯添麻烦了。” 商怀虞死在了千叶依手上的事情，千叶喻早就已经知晓，可一个是已经出府的妾室，一个是捧在手心上日后将要嫁给大皇子甚至还可能入主东宫的女儿，千叶喻会站在哪边，明眼人一看便知。可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千叶喻同沐之悦的事情让沐家的人太过震惊，以至于拿不定千叶喻的主意，是以眼下才会让沐永隽特地过来走上一遭，说上那么一句话。 不顺心的小事…… 沐家摆明了就是在告诉他，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千叶依做的，都同千叶依没关系，他们沐家，是一定会保住千叶依的。 千叶喻眸中神色变幻几许，最后化作唇边的浅笑：“镇北侯这么早过来，想必是还没有用早膳吧？不如就在这里一起用个饭？” “也好，那就叨扰了。” 沐永隽含笑点头应允。 沐之悦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听得沐永隽要留下来用饭，她才不紧不慢的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方才碰过茶盏的手指，淡淡瞥了一眼千叶喻道：“我这人用不惯外面的饭食，既然千叶老爷已经知道应当如何处理依依的事情，那我也就不在这里多留了。左右沐家离这儿的距离不是很远，我这就回去了。” 神情倨傲，好似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样的沐之悦不由得让千叶喻回想起了当年还是豆蔻年华的沐之悦。 一转经年，他们竟然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沐之悦还是高高在上的沐家小姐，而他，除了这个宅子，似乎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想到这里，千叶喻的脸上带上了一抹怅然，为了避免这样的神情落在沐之悦的眼中，千叶喻垂首端起了一旁的茶盏当做掩饰，而正是这一低头垂首，让千叶喻的眼角瞥见了安安静静坐在下首的千叶依。 至少，他也不是一无所有。 千叶喻方才的怅然忽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可以称得上愉悦的浅笑，他放下茶盏，冲着外面喊了一声，立时便有管事的进来，“沐小姐要离开了，你代本老爷我去送送。” 听到这一句话，沐之悦方才因为看见千叶喻脸上的怅然而生出的明媚笑意忽地就变成了阴鸷，狠狠的剜了千叶喻一眼，沐之悦蹬蹬蹬的迈步走开了。 沐之悦这样的动静，让沐永隽的脸上有些尴尬，下意识的就去看坐在上首的男子，却发现对方并无所觉，脸上一派的云淡风轻。 唉……早知如此，姑姑当初又何必非要那么决绝的和离呢？ 被沐之悦这么一搅和，沐永隽也没有什么心情留下来用早膳了，在屋子里稍稍坐了片刻，又和千叶喻低声交谈了几句，在离开的时候还特地瞥了一眼千叶依，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再这么不知分寸。 千叶依死死的咬住下唇，厚重的衣衫下，那些被沐老夫人一时气不过用拐杖打出来的伤还在隐隐泛疼。 “……你要是再不知道收敛，你信不信，我日后连沐家的大门都不会让你踏进一步！” 昨夜沐老夫人的话还言犹在耳，千叶依垂下脑袋避开沐永隽的视线，将眸中那一瞬间涌上的疯狂的不甘尽数用长而卷翘的睫毛给遮住。 沐永隽还以为她是知道了，长了记性，所以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再度冲着千叶喻作了别，这才迈出了屋子。 外间的阳光已经大盛，许是解决了一桩棘手的大事，沐永隽看着相府的一草一木都觉得无比的亲切。环视了一圈，当视线落在千叶目前居住的院落的时候，沐永隽唇角的笑意微微僵住。 突然间痛失至亲，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沐永隽垂下眼睑，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想起千叶依白皙纤长的颈项上现在还有的那道明显的淤青，沐永隽的胸中就翻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 在他的印象中，千叶那个女孩子看起来一直都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坐在幽兰居临窗的那张美人榻上翻看着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话本子。不论遇到多少事情，那双无比纯澈的杏眸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平静无波，冷静自持到连他这个男子见了都自愧不如，可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昨日竟然疯了似的想要掐死自己的妹妹…… 那心里该是有多痛，才能让那样一个人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来？ 沐永隽双手紧握成拳，薄唇抿得紧紧的，成一条直线状，在廊下候着的下人犹犹豫豫正要上前来询问可是有什么吩咐的时候，沐永隽又猛地松开，再度往千叶所住的那间小院的方向看了看，旋即不再犹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相府。 ------------ 007 颤意 昨夜去了城东千叶珏给商怀虞挑选的那处地方，千叶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直到东方快亮了才披着一身的湿意和冷意回到小院，那小模样可是让彻夜守在廊下没敢去歇息的韶华吓了一大跳。 “没什么事，你去打些热水给姐姐擦擦脸什么的，最好再去熬一碗姜汤给姐姐喝，别让姐姐感染了风寒。” 千叶珏一直陪在千叶的身边，自然也是一宿没睡，身量正在猛地往上蹿的少年此时脸上竟也冒出了淡青色的浅浅胡茬，看起来倒是比以往多了几分成熟。 韶华将千叶给扶回床榻边坐着，又伺候了千叶梳洗，这才放任千叶在床上沉沉睡去。待到一切做妥，韶华转出屋子的时候，看到千叶珏还在廊下站着，不免又是一怔。 “三少爷，你也一宿没歇息了，趁现在时辰尚早，三少爷快回去歇歇吧。”说到这里，韶华顿了顿，“王妃那里奴婢会仔细盯着的，三少爷你就放心吧。” 千叶珏瞳孔闪烁了几下，最后还是抿抿嘴点了点头。 当沐永隽踏出相府大门的时候，千叶刚好从睡梦中醒过来，在韶华的帮忙下，迅速的将一切给整理妥当。 韶华看着在自己在千叶的吩咐下重新换了一身装束的千叶，眸子里有些惊讶，道：“王妃，你是要……出去？” 千叶闻言回头，眉间轻蹙，不解的问道：“不可以吗？” 从昨天到今天，不过是才过去了短短的一天，可是韶华总觉得千叶变了很多，此刻在千叶这样纯澈的目光注视下，韶华倒是不好意思说不行了，只是抿了抿嘴，道：“不是，只是三少爷送了王妃回来，整个人累得厉害，估摸着这个时候还睡着呢。王妃不若晚些时候出去，也好让三少爷能好好歇歇。” 千叶唔了一声，在韶华以为千叶是要放弃出行的计划时就又听得千叶的声音，“既然三弟累了，就好好歇息便是。我不过是想出府去逛逛，三弟不陪着也行的。还有韶华你，也在府中留着吧，免得到时候三弟醒了回头找不见我，又该着急了。” 千等万等没想到是等来了这个结果，韶华一颗心开始七上八下，整个人也有些着急起来。 “王妃，三少爷那边，奴婢这就去同冬冬说一声就行。最近相府一直在风口浪尖上，王妃还是让奴婢陪着一道出去吧，不如咱们去若尔那儿？想来奴婢也有好长日子没有见过若尔那个丫头了，也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如何？” 千叶嘴角的笑意不变，只是垂下了眼睑。 她如今哪里有什么心情去看若尔，就连她方才说的要出去走走也不过是想撇开韶华她们，自己一个人去王府找心儿讨个公道罢了，没想到韶华这个丫头竟然防范得如此严密，若是真带了她一起出去，只怕是她还没走到王府去，就会被这个丫头给强行带回来了。 千叶长久没有答话，韶华的心情更是忐忑。 她好害怕千叶执意要将她给留在相府，自己一个人出去，那样的话，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呢？若是在平常，韶华定然是不会顾及这么多的，可眼下的情况和千叶的反应，真的没办法不让人担心。 韶华顶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眸看向千叶。 “好吧，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若尔了，正好我也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有什么地方好去的，那就干脆一道去若尔那儿吧。” 恍如天籁的声音在韶华的耳边响起，韶华顿时激动的抬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当上京最后一丝冰雪消融的时候，似剪的春风带着勃勃生机吹遍了整个上京城，一时间，桃红柳绿，莺飞草长。 “小姐小姐，今日天气甚好，咱们出府去踏春吧。” 兰儿兴冲冲的从外面跑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双手搭在下巴上一脸死气沉沉的心儿，唇角的笑意下意识的就收了收，连带着走路的步调也跟着放缓。 自从那日之后，陌南笙就限制了心儿自由出府，直到今日才刚刚解了禁足令，兰儿本想着心儿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可看心儿眼下的模样，兰儿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凑上前去自讨没趣才是真的。 犹豫了片刻，兰儿就想转换方向，把自己当做一个隐形人，也好过被心儿揪去当出气筒好，奈何兰儿的脚尖才堪堪转动半分，那厢心儿的话音就响了起来。 “兰儿，笙哥哥呢？还是不肯见我吗？” 就知道心儿每日一定会问这句话，也不知道陌南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就开始疏远心儿，而且还做得异常的明显，现在不只是陌南笙身边亲近的人知道，就是王府里的那些下人也知道这件事了。兰儿有时候去做个什么事情，就总是能够看见一群下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还有胆子大的，直接就对着她指指点点，真是让人气恼。 不过这些话，哪里适合同心儿说？ 兰儿敛下心中的思绪，嘴角扬起一抹笑，道：“小姐，王爷这几日正忙着呢。这不是再过一段日子就是小姐进王府的日子吗？想来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安排呢，这府上如今就得王爷并一个管事的操持，王爷平素又公务繁忙，定是抽不开身的。倒是小姐，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养好气色，到时候才能美美的嫁进王府，替王爷分忧啊。” 心儿的眸子动了动。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啊，竟然都要到她和笙哥哥大婚的日子了…… 见心儿垂着眸不说话，一时间兰儿也拿不准主意，只得咬着下唇忐忑不安的站在一侧候着。 “兰儿，千叶茴呢？最近可是有去打听到千叶茴的消息？” “小姐您忘了？王爷给您下禁足令的同时奴婢也被禁足了，不是奴婢不想去打听千叶茴的消息，而是奴婢根本就出不去王府的大门啊！” 兰儿丝毫不敢耽搁的回答心儿的话，可是语调里还是不自主的带上了一丝丝颤意。 ------------ 008 枪使 听说商怀虞还有那个叫芍药的丫头被千叶依给杀了，还被千叶茴当场抓了个现行，商怀虞对千叶茴来说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如今千叶依将商怀虞给杀了，千叶茴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心儿蹙起眉头，细细的在心中思量着。 “你不能出府，可是府上总有人能出去啊，难道过去这么长一段日子了，府上就没有一个下人说起此事？” 对于心儿所说的这个问题兰儿早就已经想到过了，并且还付出了实际行动去打听，奈何就是石沉大海，半点消息也无。 千叶茴是候安王妃，虽然已经被休掉了，可是府上的那些人到底还是惦记着的，小姐如今的身份又是侧妃，而且还偏生是在休了王妃之后就立的侧妃，她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问得多了，只怕是会传出些不好的东西来。若到时候再因为这个关系惹得小姐同王爷两个不和，她的好日子只怕是还没来得及过上就得结束了。 这样的风险委实太大，她可不愿意。 “回小姐的话，府上的下人们那儿奴婢这些日子也明里暗里的问了，可是就是没有半点关于千叶茴的消息。小姐你会不会是担心得太多了？”兰儿抬眼觑了心儿一眼，“如今千叶茴没了王爷撑腰，就是千叶家的一个庶女，可二小姐就不同了，千叶喻虽然倒了，可到底还有一个沐家在。奴婢听说那个镇北侯对二小姐可是关怀备至，想来若是他插手，这千叶茴就是有心想要追究都不得其法吧。” 这么说起来也有道理，可是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里就是惴惴不安得紧。 心儿捏紧心口处的布料，慢慢转过身子看向兰儿，“你不是说禁足令解了吗？既然我的解了，你的应该也是解了吧？你现在就出府去亲自打听打听，我倒要看看这个千叶茴到底是胆小怕事还是在扮猪吃虎！” 心儿的眼中快速的划过一丝流光。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兰儿只是匆匆瞥了那么一眼就不敢再看，忙低下头去应声，旋即就急急的打听去了。 劲松亭里，陌南笙和君亭正在下棋。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一时间竟是看不出来到底谁更胜一筹。 “算算日子，你给心儿下的禁足令也该解了吧？既然解了，能不能容我问问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禁足心儿？” 君亭在棋盘上随意的落下一颗白子，一面抬眸看向对面的陌南笙问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陌南笙笑笑，落下一颗黑子之后也看向君亭，却是在开口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就没了下文。 “喂，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开始这样吊人胃口了？”君亭皱起眉头，唔了一声之后见陌南笙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也就没有再执着这个问题，毕竟再过一段日子，心儿就真的成了自己兄弟的女人了，朋友妻不可欺，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我听说千叶茴的娘亲被人给杀了，这件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走漏？该不会是你暗中做的手脚吧？” 陌南笙原本平静的眸子倏地一沉，旋即就有些阴鸷的看向对面的君亭，“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君亭抓起一旁精致的小碟子里盛着的蜜饯丢进嘴里，“我还听说那个叫芍药的丫头的尸体是你帮着给处理的，不然这个时候的上京城应该很热闹吧？” 可不是，好端端的丞相府偏院外躺了一具女尸，丞相府在这段日子有多受关注，就连他这个不是上京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何况还是那些在上京土生土长的人？这样的事情不出半日，定然会传遍整个上京，至于说辞嘛，无非就是千叶二小姐杀了自己的贴身丫头，原因是目睹了二小姐杀掉自己的姨娘之类的吧，可以想见，若真是如此，这上京城近来可不是得好好热闹热闹？ 只不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有手段，那个叫商怀虞的，左右不过是千叶喻的一个妾室，后来还去静慈庵里修行，不问红尘俗世了。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谁会想到要她的命，而且还费尽心思的栽赃嫁祸给千叶依？ 瞥见君亭眼中的了然，陌南笙就知道这些事是瞒不过面前这只狐狸的。 “这件事的确不是千叶依做的，说起来，千叶依就是被人当了枪使，正巧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而已。” 陌南笙说这话的时候不明意味的朝着君亭望了好几眼，直把君亭看得心底发毛。 “你看我做什么？我难道会没事去处心积虑的杀掉一个规规矩矩的妇人？我有病吧我？”君亭揪住自己的衣襟往后缩了缩身子，旋即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眸子瞬间睁大，道：“陌南笙，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那个人是心儿吧？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你才将心儿给禁足了？” 陌南笙有多了解心儿，他不知道，但是他心里清楚，心儿也绝对不是从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就像是上一次凭空出现在千叶茴房间里后来又凭空消失的花。 虽然他觉得心儿既然一心想要跟着陌南笙，而陌南笙显然是不会甘心一辈子做个王爷的，那么以后的日子，心儿有一些小手段小聪明比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娇滴滴的小姑娘要来得好得多，至少他不用担心日后他若是不在，心儿会受到欺负。可若是真要说心儿连活生生的人都敢去杀，他是怎么都不会信的，所以一想到陌南笙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心儿给禁足的，他就觉得陌南笙委实是愚不可及！ 陌南笙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瞥了君亭一眼，也就是这一眼，瞬间让君亭感觉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是有多么愚蠢。 陌南笙为了不给千叶茴再带去什么新的麻烦，已经亲自下令让人去将那个可能带来麻烦的丫头的尸体焚成灰烬了，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千叶茴那个女人在陌南笙的心里不是一点分量都没有的。 ------------ 009 错误 若商怀虞真的是被心儿给杀掉的，只怕是陌南笙不会单单只是禁足她了。 想到这一层，君亭就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至少陌南笙知道这件事不是心儿做的，没有胡乱的将帽子给扣在心儿的头上。不过君亭这口气到底还是没能彻底松完，旋即就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般，急急的抽了一口气道：“你既然知道不是心儿做的，那你做什么还将心儿禁足？” 对他来说或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可是对于心儿那个小丫头来说，那可真的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了。想起自己前几日去寻梅居里看到那个无精打采的小丫头时，君亭的眸子里就不觉又黯淡了几分。 “我做事还用不着向你交代吧？”陌南笙并没有要给君亭解释的意图，只是淡淡的看了君亭一眼，默默的将棋盘上的白子给围了起来。 “喂喂喂！陌南笙，你这是乘人之危！” 君亭拦住陌南笙去拾棋盘上的白子的手，口中还惊叫个不停。 在不远处候着的池清听到君亭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果然，这个君公子就不是个什么简单的人，这不，他一个人也能将这府上给闹得像是住了好些人一样，而且，态度还那么多变！ 池清脑中的念头才刚刚闪过，小路的尽头就出现了一个婀娜的身影。 是心儿！ 一看就知道心儿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此刻正笑意盈盈的从远处走来，那温柔无害的模样任谁看起来都不会将她同不久前那桩杀人的事件给联系在一起，可是池清到底是不同的，跟在陌南笙身边这么多年，是陌南笙身边为数不多的知道心儿以前是做什么的人，故而此时看到心儿，池清的情绪还是有些复杂。 “心儿姑娘。” 思量间，心儿已经走到了池清的面前。看到向自己微微垂首行礼的池清，心儿的眸中满是不悦。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她最先认识池清的，可是池清这个榆木脑袋的男人却是怎么都不待见她，平素见了，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同她过不去但是也绝不会同她亲近。可是就她在王府里待着的这段日子来看，这个池清对千叶茴的态度很明显就不同于她，这一点，就让她很是不悦了。 尤其是在千叶茴已经不在这个府上，而她马上就要成为名正言顺的侧妃的时候，不管府上旁的人背地里是怎么说她的，可至少在面子上见了她，都会恭恭敬敬的唤一声侧妃了，偏生是这个池清，到现在都还是叫她心儿姑娘！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以后她才是这个府上的女主子，才是他应该要好好巴结的对象？！ 饶是心中情绪翻涌如波涛，可心儿面上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在听到池清唤她的时候还特意停了下来向池清还礼，礼数周到，姿态端庄又大方。 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被黑子吞噬掉了一大半，败相已显，胜负已分。 对弈的两个人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自然是知道有人来了，不过陌南笙显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是以君亭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只得陪着陌南笙继续下棋。 “笙哥哥，君亭哥哥。” 心儿嘴角挂着笑，见二人似乎都沉浸在棋局之中没有反应，不免觉得有些尴尬，正抬眸打算向陌南笙传递一个信号时，那厢的君亭已经对着她笑了起来，并热情的招呼着心儿坐下。 这样的态度可不是一个在府上做客的人应该摆出来的姿态，尤其是在心儿看到陌南笙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她的时候，心儿脸上不失礼仪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要笑不笑的样子倒是比不笑看起来还要难看。 与此同时的顾府，顾子虚正执了酒杯优哉游哉的躺在临时让下人搭建的秋千上面喝着酒，远处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沐永隽在下人的带领下进来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纵然是定力好如他，此刻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三两步走到顾子虚的身边，抬起腿就踢了顾子虚两脚，随后便听到沐永隽带着几分嫌弃的声音道：“顾子虚！你这是在做什么？秋千架？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倒是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个玩意儿啊！” 府上的下人很有眼力见，将沐永隽带到地方之后就很识趣的退了下去，此刻这偌大的地方，也不过顾子虚同沐永隽两个人而已。 被踢了几脚的顾子虚蹙着眉头睁开紧闭的双眼，因为有些不适应强烈的光线，还特地伸手在自己的眼睛前面挡了挡，奈何他这样一个举动完全就是白费，毕竟沐永隽那么一个人站在那里，完全挡住了投在他脸上的光线好吗？ 豁然直起身子，顾子虚将手中的酒盏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抬眸看向面前的人，道：“沐永隽，你这一副吃了枪药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最近你那个安分乖巧的小表妹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啊，你不准备同我说说？” 就知道来这厮完全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沐永隽白了顾子虚一眼，转身拂袖，竟是一副要走的架势。 顾子虚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兀自笑了笑，道：“没想到我的消息还真是没错，你那个小表妹有点厉害啊！居然能让你这个表哥露出这样一副神情来！不过相比较于你的那个小表妹，我倒是更关心千叶茴那个女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同我说上一说？” 果然，沐永隽一听到千叶茴的名字就停下了脚步，当然，这样的变化自然又引来了顾子虚一连串的啧啧声。 见沐永隽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了，顾子虚才不紧不慢的凑过头来，“之前就觉得你小子不对劲，一直想知道能让你小子心动的女人是谁，没想到啊，我猜遍了几乎整个上京城有可能的人，竟然就是没想到千叶茴的身上……” ------------ 010 得寸 听到顾子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千叶的名字，沐永隽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奈何顾子虚那人就像是看不懂人的脸色一般，还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 “够了，子虚！”沐永隽有些无奈的扶住额头，“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了，我同千叶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沐永隽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很是艰难，不过碍于他的手好巧不巧的挡住了他的眼睛，以至于一时半刻顾子虚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顾子虚最后还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就这么静默的对视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半晌，沐永隽放下了手，抬眸看向顾子虚，“那件事情不是依依做的。” 顾子虚点点头，“你跟我说这个干嘛？你该去解释的，难道不该是千叶茴那个女人？不过我说你们也真是的啊，既然不是千叶依做的，你们干嘛还费尽心思的将千叶依带回沐家，还在千叶喻面前说那种话。你不要跟我说你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就算不是也会变成是千叶依做的了？” 就知道这些事情可以瞒过别人，却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顾子虚这样的人，故而对于顾子虚此时的反应，沐永隽也没有觉得多奇怪，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也就是这一点头，反倒是让顾子虚惊呆了下巴。 不满的瞥了一眼呈白痴状的某人，沐永隽极为嫌弃的道：“方才不见你有丝毫的反应，怎么现在……” “沐永隽，你丫是脑子有病吧！”不待沐永隽的话说完，顾子虚就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你小子既然知道不是你那小表妹做的，那你干嘛还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你这不是摆明了在误导千叶……” 顾子虚的话音戛然而止，旋即狐疑的看了两眼沐永隽，暗自低咒一声，“你不要告诉我说你是故意的？” 故意将千叶茴的注意力引到千叶依上面来，然后让千叶茴去杀了千叶依给她娘亲报仇？不会是这样的吧？那也委实太…… 沐永隽苦笑一声，仰头望天，道：“你是不知道当时的那个情况，千叶茴向来看重她的娘亲，她又亲眼目睹了那么一场惨剧，气得当时就上手要去杀了依依了。而且陌南笙不是才将她给……我不这么做，只怕是她没了想要……” 活下去的念头…… 最后几个字消失在沐永隽越来越低的话音里，不过顾子虚倒是没有介意这些，左右他都已经猜出来了沐永隽此番如此做的目的，再看看眼前之人的表情，那些话，就算是没听见也可以猜出来了。 顾子虚点点头，起身去给沐永隽拿了一小坛酒，“给，借酒浇愁！” 沐永隽怔了怔，旋即接过顾子虚手上的酒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重瞳幽深。 …… 自打上次被沐老夫人狠狠教训了一番之后，千叶依倒是消停了一段日子，可最近许是因为皇家的人已经开始在相府出入与千叶喻交代一些关于大婚的事情了，千叶依的那股子嚣张气焰又开始慢慢回来了。 “千叶茴那个胆小如鼠的人呢？又不在么？” 韶华看着面前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千叶依，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起初的时候她看到千叶依还会想要冲上去将千叶依给活活咬死，毕竟王妃的娘亲就是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给杀死的，可是没想到她们王妃还没找上门去，这个女人就开始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了，还一副要来挑事的模样。结果王妃一看到她，连眉目都不曾变动一下，直接将千叶依给忽略了，并且还交代她没事不要同千叶依起争执，千叶依爱做什么就让她去做，不用管。 原本韶华当时还担心千叶看到千叶依会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去将千叶依的脖子给扭断，可看到那一日千叶的反应之后，韶华的这颗心就放下了，毕竟三少爷他们顾及什么她都知道。可看到这样任由别人在面前挑衅还无动于衷的千叶，韶华心里也很不好受，尤其这个人还是有着深仇大恨的千叶依的时候。 可日子长了，韶华再看着每日雷打不动都会出现在这里问一句王妃在哪儿什么的千叶依，渐渐就变得无奈了。 “回二小姐的话，王妃不在。” 一如以往的答案，韶华面无表情的重复着。 本以为这一次千叶依也会如常一般点点头就离去，可是没想到今日的千叶依根本不走寻常路。一听到韶华说不在，千叶依就给身后跟着的婆子打了一个眼色，立时就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上来将韶华强行给带到一边去了。 “二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都说了王妃不在。” 万万没想到千叶依这一次竟然会如此行事，韶华大惊失色，奈何被人一左一右的架住了身子，一时半刻也挣脱不得。 千叶依心情极好的勾起唇角看着韶华，一字一句道：“本小姐能做什么？还不是想请大姐去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毕竟快到我的大喜日子了，大姐有过经验，自然能帮上我。” 很明显今日的千叶依就是来者不善，韶华一双眸子睁圆，活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二小姐，人在做，天在看呢！你这样，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千叶依仰头哈哈笑了几声，“你见过像我这样的报应？我马上就要嫁给大皇子了，而且还极有可能成为太子妃，你觉得如果这算是报应的话，那这个报应岂不是来得越多越好？” 韶华咬着牙，也不说话，就是死死的瞪着千叶依。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千叶依竟然被这样一双眸子看着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佯装无所谓的别开眼，千叶依吩咐道：“你们两个将这个丫头给我看好了，我要进去找我的姐姐请教一些事情。” 知道此时若是能讨好千叶依，将来的日子定然也会很好过，两个婆子不禁喜上眉梢，连带着架着韶华的手都又紧了紧，无比庄重的应了声是。 ------------ 011 进尺 还不待千叶依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兴冲冲的上前去推开紧闭的屋门，那木门就吱呀一声，自己从里面打开了，吓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身子一颤，反射性的往后面退了几步。 门口处站着的纤弱女子正是千叶无疑，两只苍白得可以看得见青色血脉的手轻轻搭在门框上，此刻正顶着一张更为苍白的脸无神的看向她们，或者准确的说是千叶依。 明明那个女人什么都没做，明明一开始是自己上门来想要挑衅千叶茴，可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千叶依触及到千叶茴那双依旧纯澈的眸子时，竟然想起了适才韶华说的那句人在做，天在看。 愤愤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千叶依将心中那股陡然升起的恶寒给压下去，红唇轻勾，冲着千叶妖娆一笑，道：“姐姐果然是在屋子里，方才这个小丫头居然还敢骗我说姐姐不在，真是可恶！” 说完，千叶依就给那两个架着韶华的婆子递了一个眼色，几乎是同一时间，寂静无声的小院里就响起了韶华呼痛的声音。 千叶眉头微皱，微微侧首往韶华那边看了看，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回千叶依的身上，莞尔一笑。 千叶的脸色很白，可唇色却是莫名的红，加上她此时只穿了素白的中衣，头发也是散散披在身后，像极了某些不干净的东西。尽管此时只有千叶一个人在那阴暗的地方站着，可在场的人无一不觉得胆寒。 都说这个叫韶华的丫头是千叶身边的红人，千叶一直以来都将这个丫头当做妹妹看待，当初那个乐音被打了，千叶都可以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替她挨那些棍子，如今却是看到自己的丫头被人打了还能若无其事的笑出来而且这么久了，她们连一句话都没有听到这个女人说，到现在为止就只看到了她这一个笑，简直是 跟在千叶依身后那些原本想要在千叶依面前表忠心的丫头们齐齐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 “小姐，奴婢瞧着大小姐似乎不对劲，不如咱们还是改日再” 一个胆子稍大，也是近日来最能在千叶依面前说得上话的丫头悄悄上前在千叶依耳边轻声说道。 “有什么好怕的？这光天化日的，难不成千叶茴还能变成一个鬼了不成？”千叶依轻蔑的看了一眼身侧的丫头，似乎只要这个丫头再多说一句，她就能把这个丫头亲自丢到千叶茴面前去。 听到自己的心里所想所顾忌的东西就这样被千叶依给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丫头缩了缩脖子，抿着嘴悄然退下了。 “千叶茴，你这是做什么？大白天的，难不成想装鬼来吓死我替你那个短命娘报仇？” 短命娘 实在是太过分了！ 韶华剧烈的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将千叶依的那张嘴给缝起来，奈何身边这两个婆子那一双同她小腿差不多粗细的胳膊根本就不是白长的，韶华在她们的手上根本就是动弹不得！ 挣脱不开，韶华就只能担忧的看向那个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的千叶的身上。 其实她说千叶不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自打那日从若尔那里回来之后，千叶一直就是这样的状态，每天在她的强行逼迫下会吃了两口饭将命给续着，其余的时候都是紧闭帘帐，躺在床上睡觉，至于是不是真的在睡觉，这一点韶华心里也拿不准。 还好千叶很安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自尽的蛛丝马迹，是以韶华见到千叶这般，也以为是千叶终于在漫长的沉寂之后开始接受了商怀虞已经过世的消息，开始显露出来一个正常的反应了。睡觉也好，至少在睡梦中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不想记得的事情，没想到今日，这种平静就要被千叶依给撕破了。 韶华的眼眸陡然变红，瞪着千叶依的眼神也仿佛是要吃人一般。 千叶依当然不可能对这么灼热的视线毫无所觉，扭过头看向那边的丫头，明明心里在打怵，可面上还是在逞强，道：“看什么看？本小姐说得不对吗？商怀虞就是个短命的，还有千叶茴，也是个胆小如鼠的，要是真有胆子，为什么一天到晚只知道在这里躺着像个废人一样？” “呵呵” 院中突然响起不合时宜的笑声，许是因为之前给人营造的印象太过可怖，大家心里都有些犯怵，此时乍一听闻如此诡异的笑声，众人皆是一颤，旋即就三三两两的抱在了一起，只余下千叶依一个人站在原处，没有一个丫头敢上前来靠近她。 “二妹这话说得难不成狗咬了我一口，我还得咬狗一口吗？” 千叶将门彻底拉开，就这么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慢慢步下石阶，虽然是在对着千叶依说话，但是千叶本人却是没有向着千叶依而去，反倒是走到了径直走到了韶华的面前站着。 内宅妇人就是内宅妇人，无论多大年纪，到底还是怕那些莫须有的东西的，或者说年纪大的反而还要更惧怕一些。 即使韶华没说，千叶还是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两个婆子在看到自己一步步走近她们的时候开始两股战战。 艳色的唇扬起更大的弧度，千叶抬手探上其中一个婆子的手，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婆子就忙不迭的松开了手，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看向千叶的眼神里满是惊恐。 见到自己的同伴如此，另一个婆子双手更是抖得厉害，加上此时又少了一个人的桎梏，韶华三两下就挣脱了那人的桎梏，跑到了千叶的身边，扶住了千叶的身子。 “王妃，王妃，是奴婢没用，奴婢连一个人都拦不住” 小丫头没有丝毫惧怕的站在千叶的身边，脸上挂满了泪珠，同时看向千叶依的眼神更加愤恨。 “千叶茴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看到那两个婆子突然如此，千叶依脸上也终于绷不住了，浮现出了丝丝惶恐，一面问着话，一面随着千叶的逼近而不断后退。 ------------ 012 内里 如果是人，千叶茴那日差点掐死自己，今日看到自己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如果不是，那这人是谁？不是说那些鬼东西都怕光的吗？ 千叶还在不断逼近，千叶依仍旧不断后退。 “咚。” 千叶依的后脚跟踢上了院墙，终于，退无可退。 “千叶茴，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我可警告你啊，我马上就是大皇子妃了，而你这个女人，不过是没人要的残花败柳，你要是今日敢对我做出什么，我跟你说，你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千叶依眼中的惊恐越来越盛，最后只得弓起身子，伸出手臂去挡住千叶继续往前的脚步，嘴上还说着威胁的话。 千叶在离千叶依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了，千叶此时的笑声听起来真的算不得悦耳，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才是真的。 少顷，笑声顿止，千叶靠着韶华的身子，换了一个慵懒的姿势，斜斜的看向千叶依道：“二妹方才不是说谁杀了我的娘亲，我就该找谁付出代价吗？我想了想，觉得二妹说得很有道理啊，所以我这不是应着二妹的请求，来找二妹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三姨娘的死同二小姐有关？ 几乎是那一瞬，跟随千叶依来的丫头婆子脑袋里都同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关于商怀虞的死，其实他们是不知情的，只知道那天三少爷忽然急冲冲的回来向老爷说什么祖坟，后来父子俩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三少爷面色铁青的从书房里出来了。再后来，就是二小姐彻夜未归，翌日被镇北侯送回来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三少爷将这件事给封锁得很严密，他们从伺候千叶喻的小厮那里才辗转打听到死的人是三姨娘。当时众人都很唏嘘，毕竟三姨娘尚且年轻，谁知道好端端的就会去了，他们根本未曾往别的方面想过，况且老爷还特地嘱咐过，三姨娘是旧疾突发才会如此。 现在看来，这里面似乎还大有文章。 众人的神色变化当然没有逃过千叶依的眼。 想起之前沐永隽还有沐老夫人等人交代的话，千叶依的眼眸里闪过一阵慌乱，“千叶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商怀虞那个贱人的死同本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休想把这顶帽子往本小姐身上扣！” “呵！”千叶轻笑一声，“千叶茴，你这是做什么？大白天的，难不成想装鬼来吓死我替你那个短命娘报仇？” 对于千叶忽然叫自己的名字还说出那样一番话，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就连跟在她身侧的韶华也禁不住担忧的看向了千叶。 千叶往前又走了两步，看向周围的众人道：“大家难道不觉得这话很耳熟吗？这可是方才我的好二妹亲口说的呀！你们说若是我娘亲的死同二妹没有关系，二妹又何须说出那样的话来？不就是仗着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大皇子妃，而我无权无势无依仗，所以奈何不了她吗？” 经过千叶这么一提醒，众人都想起了方才千叶依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会儿大家还不知道商怀虞的死另有隐情，所以也没有多在意，毕竟这姐妹二人不和的事情大家也不是才知道一天两天了。 “怎么二妹？现在不敢认了？方才不是很嚣张吗？”千叶闲庭阔步般的走近千叶依，手指百无聊赖的缠绕着她的发丝，唇角犹自带着笑，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怒意。 这这真的是面对一个杀母仇人应该有的反应吗？ 在场的人再一次神情变换，奈何再一接触到千叶那一身装束的时候又禁不住齐齐打了个冷颤。 今日的大小姐简直是处处透着诡异。 “王妃” 韶华忐忑不安的拉了拉千叶的袖子。 千叶却是理也没理，径直看向千叶依，道：“二妹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既然二妹没有想说的，那不如我来说吧。” 千叶依暗自懊恼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沉住气，偏生要过来找千叶茴的不痛快。虽然商怀虞的死多半是心儿那个女人做的，可是别人又不知道，加上表哥他们那么欲盖弥彰，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只怕是她的婚事就得泡汤了！ “千叶茴，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我早就说过了，这件事同我没关系，这是栽赃，是陷害！”千叶依咬着牙，“你要是真有那个能耐，就去把真凶给找出来，一直揪着我不放是什么意思？” “呵！”又是一声嗤笑，千叶抬眸看向千叶依，“二妹，到底是谁揪着谁不放？你莫名其妙的跑来我的院子，让你的人打我的丫头，还口口声声说我的娘亲是个短命鬼！现在，你却说是我在揪着你不放？你这颠倒黑白的功力未免也太炉火纯青了吧！” 千叶依张口结舌，却是理亏。 “怎么，二妹没话说了？”虽是春日，天气到底还是寒凉，千叶又只穿了中衣，此时终于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既然二妹说同二妹没有关系，还说是栽赃嫁祸，那就请二妹说出来到底是何人做的此事，这样不仅可以还我娘亲一个公道，也可以还二妹一个公道啊！” 她怎么可能说是心儿！要知道当初她和心儿还暗中派人去江南要过千叶茴的命，要是心儿那个女人到时候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她只怕是也讨不了半分好！况且心儿那个女人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害她，肯定是早就把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她要是说了，指不定心儿那个女人那儿还有多少后招等着她呢！ 千叶依神情变换一刻，最后梗着脖子道：“本小姐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爹爹都说了商怀虞是旧疾突发才过世的，同本小姐能有什么关系？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是吗？” 见千叶依还是没有要说出那个人的打算，千叶倒也没恼，只是翘起了唇角，一副早已料定的模样。 ------------ 013 乾坤 万万没有料到千叶会是这个反应，千叶依咽了咽口水，最后一把上前推开了千叶，急匆匆的跑出了院子。 跟着她一道来的丫头婆子们见千叶依都跑走了，更是觉得千叶怪异，为了不惹祸事上身，自然也跟在千叶依的后面呼啦啦的跑了。 她们这一跑，原本还有些拥挤的小院霎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韶华抬眼看了看脸色愈渐苍白，就连唇色也开始泛青的千叶，语带担忧道：“王妃，咱们进屋去吧，这外面太冷了，王妃你又穿得如此单薄，只怕是” 原本还以为要多费很多唇舌才能将千叶给哄进屋子里去，没想到千叶只是听见了前面几个字就自己转身往屋子里走了，留下韶华一个人对着虚无的风怔怔无言。 须臾，韶华回过神来，跺了跺被冻僵的脚，赶紧一溜烟儿的跑进屋子里了。 屋内的温度并没有比外间好上多少，尤其是在千叶喻已经失了官身，又同沐之悦和离之后，这府上的银钱是越来越不足。可千叶喻一个大老爷们儿又向来不管这些内宅之事，府上夫人走了，三姨娘也去了，眼看着就剩下一个常氏可以主持中馈，奈何常氏一句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就生生将管事的给拦在了院外。故而管事的就是再不乐意，也只得自己将这差事给揽上，何况他还不是不乐意，毕竟府上所有开支都是经由他的手，这其中的油水，那是不言而喻。 曾经千叶喻也想过让千叶依接手，奈何千叶喻婚期在即，好多事情已经不适合让她来做主，而且就算是他想让，只怕依着千叶依那个性子也是不肯的。但若是交给千叶，千叶喻又念着商怀虞的事情已是对不住千叶了，如今再 于是乎，就算是千叶喻知道管事的在中饱私囊，也没有法子可以管制，只得由着他去了。 还好已是春日，天气虽然还是寒冷，可到底比冬日要好上许多。 韶华去给千叶打了一盆热水擦拭脸颊，然后又推开了许久未曾开过的窗，让清新的空气能够自如的进入屋中。 千叶已经穿好了衣衫，脱了鞋袜，此刻正呆呆的坐在窗下支着的一张美人榻上，凝着外面树梢上出现的绿意出神。 被打理过的脸颊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但还是苍白居多，韶华望着坐在美人榻上愈渐消瘦的人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王妃，今日天色好，不如咱们出府去走走吧。” 韶华小声提议，意料之中的得到了千叶的摇头拒绝。 “韶华，姨娘如何了？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出过房门，我还不知道姨娘的身子如何了呢！” 自千叶依走后就再没听到千叶说话，韶华还以为千叶又要像之前那般沉默了，此时乍一听到她主动问话，心中霎时涌上一股类似激动的情绪，忙不迭答道：“听芙蕖说好像不大好，奴婢也好些日子没去看过姨娘了，不如奴婢此时陪着王妃一道过去瞧瞧？” 千叶屈指在美人榻上敲打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尖轻蹙，侧首看向韶华，不解道：“不是说姨娘的病只是小风寒吗？这都过了多长日子了，怎么还没好？” 韶华抿嘴摇头。 这件事就连杨大夫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又怎么会弄得明白。 “我出府一趟，你不必跟着。” 千叶翻身下榻，趿拉了鞋子就往外走去，韶华心里担心，却又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做什么，想要跟上去吧，又碍于千叶适才的话只能在屋中跺脚，看着千叶纤弱的身影慢慢变成一个小点。 方才二小姐才来那么闹了一出，王妃现在是要干什么去啊！ 清风阵阵，带来一阵清新的味道，千叶抬手用风帽遮挡了形容，拣了最为偏僻安静的小道疾行。即便如此，百姓们热切谈论洛水城大战胜利的消息以及随之而来的陌南浔和千叶依的大婚的事情还是时不时的传入了千叶的耳中。 千叶神色不变，脚步不停，径直往前继续走着。 昏暗的室内，此时檀香袅袅，安嬷嬷小心翼翼的靠近主座上闭眼小憩的人，墩身施礼道：“太后。” “如何？笙儿那边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吗？” “回禀太后娘娘，千叶家的那个小姑娘在圣旨下的第二日就已经搬回了相府，如今王爷的府上只有一位姑娘，名唤心儿，想来就是王爷要纳的那位侧妃。”安嬷嬷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太后的神情，迟疑道，“不过那个心儿姑娘的身份” 听出安嬷嬷话音中的迟疑，太后豁然睁开眼睛，内里一片清明之色，“有什么就直说。” “那位姑娘似乎曾经是金风玉露里的头牌，名唤娉婷。至于是怎么和王爷相识的，这一点老奴未曾查到。” 太后不知道金风玉露是什么地方，但是听安嬷嬷说的话还是可以清楚那金风玉露就是烟花柳巷，只是她的那个孙儿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还会向皇上请旨将那样的姑娘纳为侧妃？ 太后眯起了眼睛。 “那姑娘是什么时候进的王府？” “回娘娘，是年前的事了，当时千叶家的那位小姑娘也在。心儿姑娘在府中的一应事宜都是那位小姑娘一手操办的，听说是王爷的意思。” 年前 竟是在圣旨下之前就已经将人给接进府中了么？ 太后陡然停住数佛珠的动作。 “你亲自去一趟王府，让笙儿进宫来，就说哀家好久没见他，有些想念了。”太后顿了一刻，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般，继续道，“还有，让他带上那个姑娘一起来。” 安嬷嬷大惊。 这个心儿姑娘甭说是还没有进府，就是单单她的那个出身，根本就不可能进入这深深宫廷。若是放在以前，太后定然也是瞧不上这种姑娘的，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还主动要见？ 安嬷嬷心里琢磨着，可面上却是不显，从善如流的应下，旋即就带着腰牌出宫去传达太后的懿旨了。 ------------ 014 求见 “小姐，太后娘娘要见您呢！奴婢听说这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就是王爷，小姐您又马上要成为侧妃了，想来是太后娘娘想要同小姐您说些体己话呢！” 兰儿站在心儿身后，自打陌南笙让人来传话之后，她就一直很兴奋，叨叨个不停，就连此刻给心儿梳头，也是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好了，这些话不要乱说。太后娘娘有太后娘娘的打算，不是你我可以随意揣测的。” 心儿沉下脸，喝止住身后兴高采烈的小丫头，但是她眉宇间藏都藏不住的喜色还是泄露了心儿此时心里的想法。 兰儿见状，自然只是稍微撅了撅嘴，嘴上却是没有丝毫停歇，“小姐，奴婢听说以前那个千叶茴也是进了宫见过太后娘娘的。哦，对了，还有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听说那些娘娘都很喜欢千叶茴那个女人，不过依着奴婢来看，那些娘娘怕也只是表面喜欢罢了，不然为何这次千叶茴进了天牢，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帮她说话呢？” “那照你这意思，也就是说今日不管我怎么做，也不可能会讨得太后娘娘真正的欢心咯？” 心儿眉眼之间的喜色霎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兰儿心下一跳，忙开口道：“怎么会？那是千叶茴那个女人才会遇上那样的事。咱们小姐这么貌美如花，国色天香，又是一心为了王爷，太后娘娘哪里会有不喜欢小姐的道理？若不是喜欢，太后娘娘何须在小姐尚未过府的时候就让小姐进宫？” 不得不说兰儿这一番话正好是说到了心儿的心坎上去，心儿抿嘴轻轻笑了两下，对着铜镜嗔怪的看了兰儿一眼，那一眼眼波流转，风情万千。 “小姐果然是绝代佳人，这一颦一笑让奴婢这个做女子的都要忍不住心动了。” 见心儿的神情稍缓，兰儿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胆子就又慢慢大了起来，继续拣了好听的话同心儿说。 “好了，动作快点，王爷还等着呢，要是迟了” 兰儿忙闭上嘴，一门心思的替心儿梳妆。 好在兰儿这丫头的手巧，一番收拾下来倒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心儿到达府门的时候，甚至还看到站在王爷身边的一个年纪稍大的穿着宫装的老妇人弯着嘴角冲着她点了点头。 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安嬷嬷吧？ 心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妇人，旋即墩身给陌南笙和安嬷嬷依次见礼。 “好了，咱们出发吧。” 马车轱辘辘转动着走远之后，王府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纤弱的身影。 “来者何人？” 来人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取下了头上的风帽，露出了愈发精巧的容颜。 “王王妃？” 方才问话的人脸上闪过一丝丝惊愕，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 “以前是，不过眼下只是一个下堂妃罢了，小于大哥不必如此称呼我。” 千叶颔首施礼，那人立即收敛起了方才的戒备之色，看向千叶道：“不知王妃突然来访是要见王爷吗？那可真是不巧，王爷被太后娘娘请进宫里了，方才才出府，王妃若是要见王爷，只怕是得等到明日再来了。” 被唤作小于的人脸上陡然浮现出一丝红晕，似是没有想到千叶竟然会记得他的名字，有些羞赧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语气也跟着变得轻柔了许多。 千叶的神情似乎没有丝毫变化，但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见她的唇已经不知不觉间抿成了一条直线，不过说出的话依旧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无妨，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见王爷的。只是想问一下之前住在府上的君亭君公子此时还在府上吗？” 君亭曾说过是来拜访陌南笙的，这已经过了许多天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还在不在。若是不在了，想要寻他只怕是得来找陌南笙帮忙才行了。 短短片刻，千叶已经在脑中思量起来君亭若是不在，她应该如何让陌南笙见她的事了。 “原来王妃是来找君公子的啊。”小于咧开嘴笑了笑，“王妃是哪里不适吗？小人这就去请君公子出来，王妃要不然先在屋里坐上稍等片刻？” 关于君亭，府上的人知道得并不多，但是大家都清楚君亭的医术很好，甚至有好几次王妃的身子不适，都是王爷请君亭来给王妃看的，故而对于此时千叶提出要见君亭也没有多诧异。 千叶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空空荡荡的屋子，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还是在这里候着吧。” 小于点点头，忙不迭的跑去找君亭了。 陌南笙进宫并没有带上池清一起，因此小于急匆匆跑去找君亭的路上，正好就碰上了池清。 “有人到访吗？你这么急匆匆的。” 池清叫住小于，有些疑惑的问道。 毕竟王爷此番出府是从正门出去的，府上此时根本就没有主子，这一点门房上的人不可能不清楚。既然清楚还偏生往府里跑，这委实有些奇怪。 “池清大人。”陡然被人拦住，小于一时半刻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到看清面前的人时，小于立即对着池清行了一礼，回道，“是王妃要找君公子，想来应当是王妃身子不适，小人方才瞧着王妃的脸色很不好。” “王妃来了？” 剑眉皱起，尤其是在听到小于那句脸色很不好之后，池清的神情更是变得阴沉，“王妃人呢？” “在外面候着呢，小人请王妃进屋来等着，可是王妃执意要在外面” 小于的话还没有说完，池清就已经如一阵风般的冲向了府门口。 小于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方才他没瞧错吧？池清大人脸上的是紧张？可就算是王妃病了，该紧张的也不该是王爷吗？什么时候轮到池清大人如此紧张了？难不成池清大人对王妃她 小于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可能是不经意间得知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忙将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给抛到脑后，闷头往君亭所在的屋子跑去。 ------------ 015 麻雀 小于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千叶觉得自己还未在这里站到半盏茶的功夫，竟然就听见了脚步声，惊愕于小于动作迅速的同时也抬起了头往门里看去。 池清？！ 千叶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不然小于怎么会变成了池清呢？ “王妃，听说你特意来找君公子，是身子不适吗？” 池清站定在千叶的面前，微微有些喘气的打量着千叶。 还真的是池清啊。 “池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千叶眨了眨眼眼睛，似乎对于面前的一幕很是不解，“那个，你看见小于了吗？就是门房的一个小厮，我刚请他帮我进去找君亭了，现在怎么样了？” 许是太久没有见过除了韶华以外的熟悉的人，此时千叶看到池清有些许的激动，连带着面容也比之前看起来要好了许多。 领着君亭出来的小于刚好看到这一幕，忙闭了眼睛。 完了完了，这池清大人不会是真的对王妃有意吧？虽然王爷现在已经把王妃给休了，可是王妃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肖想的啊，当然了，池清大人也不算是随便什么人，可这还是…… “咳咳……”小于握拳在唇边干咳了好几声，待到正门处说话的二人停止了交谈齐齐看过来的时候，小于忙咧嘴，不好意思的冲二人笑笑，“嗓子突然有些痒，一时没忍住。” 这等拙劣的借口自然是不可能骗过在场几位的眼睛的，不过千叶不知道为什么小于要如此，也没什么过多的心情想要去追究，便冲着小于点了点头，径直看向了小于身后站着的人。 小于见状忙急急退至一侧，“王妃，这就是君亭君公子。” “君公子。” 千叶墩身施礼。 “千叶小姐客气。” 君亭回了一礼，却是没有像小于和池清那般称呼千叶为王妃，千叶颔首，倒也没在意这些，只是有一瞬间的不习惯，但也只是那么一瞬而已。 “听小于说是千叶小姐身子不适，所以才来找在下的？”君亭挑眉看向面前的人，就这么直直的问出自己想问的话，丝毫没有请千叶进府里来单独谈话的打算。 起初只是等人，千叶自然无所谓在哪儿等，可眼下君亭在这里，谈论的又是病情这等较为私密的事情，千叶哪里还肯站在这里说？当下便开口道：“我在此处站着也有些乏了，不知可否请君亭君公子移步，同我一道回相府再说？” 闻言，君亭有一刹那的错愕，但很快就被他收敛于眼底。 说到底，他其实是不讨厌面前这个女子的，甚至于还有一丝丝的怜悯，可如果不是她横插一脚，只怕是心儿和陌南笙之间早就修成正果了。这般想着，君亭看向千叶的眼神不免又带了一股凌厉之色。 对于这样的转变，千叶先是一怔，旋即又释然的冲着君亭笑了笑。如此一来，倒是显得君亭有些不识礼数了。 “那个，君公子，您看王妃都提出这样的要求了，能不能请君公子您就移步去一下相府？毕竟这里是王府正门，人来人往的，若是这般拉拉扯扯，被人瞧见了只怕是也不大好……” 池清自然也是看到了君亭神色的转变，不过相较于千叶的不甚在意，他更要知道其中的缘由一些。说来说去，其实这个君亭公子之所以不喜王妃，定然也是因为心儿姑娘的缘故。但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若是因为这个就故意和王妃过不去，未免失了风度，是以池清忙站出来打圆场。 君亭眉眼微动，最后沉吟半晌，终是松了口跟着千叶一道走了。 既然是领着人往相府去，千叶也不好再像之前那般为了图方便光挑些偏僻的小道走，只得不紧不慢的踏宽阔的正街，听着四周的喧嚣。 “……没想到千叶家倒了，这个二小姐还是能够嫁给大皇子做正妃。我还以为大皇子当初执意要娶二小姐，看中了二小姐的容貌是其次，这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二小姐的家世，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人家二小姐倾国倾城，就算是没了丞相爹爹，那边不是还有一个当侯爷的表哥嘛！能有多大的影响？况且大皇子和二小姐已经行了周公之礼，若是不对人家姑娘负责，岂不是平白让人诟病？” “你这么说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先前那个说话的男子应声，“唉，如此看来，这麻雀就是麻雀，凤凰就是凤凰。就是那麻雀撞了大运飞了枝头，也成不了那凤凰！” 千叶本来心无旁骛的同君亭一道并肩走着，听到这一番麻雀凤凰的论调也只觉得好笑，尽管她心里清楚他们口中的那只麻雀就是她自己，而那只凤凰自然是千叶依无疑，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轻笑。 “你倒是看得挺开。” 君亭斜睨了一眼旁边兀自偷笑得正欢的千叶，唇角也禁不住轻轻勾了起来。这一笑，冲淡了方才见到千叶时的冷意，让千叶瞬时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看来这不仅红颜是祸水，蓝颜也是祸水啊！ “有什么看不开的？他们说的不是实话吗？我就是一只麻雀，飞了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千叶撇撇嘴，无意识的看向方才说话的二人，那二人浑然不觉有人在看自己，兀自说得高兴，只是这一次重点说的不是凤凰，而是麻雀了。 “……这大小姐说来也真是有些可怜，有那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妹妹，寻常人眼里哪能看得到她？好不容易得了那么一个夫婿吧，结果却被休了，这下好了，灰溜溜的回了娘家，娘家也没什么可依仗的了。听说她的娘亲好像也不在相府了，去了什么静慈庵里当姑子修行去了！” 娘亲…… 千叶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嘴角的笑容也逐渐收敛。 许是这样的目光太过直接，那说话的两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千叶好几眼，旋即相互拉扯着垂首走远了。 ------------ 016 故人 “方才不是还什么都不在意么？怎么这会儿就开始恼羞成怒了？” 君亭瞧着面前陡然变得可怖的女孩子，颇有些戏谑的说着。 被风帽遮住了大半面容的千叶抬眸狠狠瞪了君亭一眼，旋即冷冰冰的道：“拿我说笑打趣，怎样都行，但若是想要拿我娘亲在那里说笑逗趣，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还有君亭，我是有事请你帮忙，你也可以对着我趾高气昂，甚至于肆意奚落嘲讽。没办法，谁让我有求于人呢？况且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我，不就是因为我霸占了心儿姑娘应该有的位置吗？可现在不也都全还给她了？你这样，未免有些太过！” 君亭嘴唇翕动，怔怔望着面前的女子。 他方才说那话只是单纯想要揭开这个女子面前的假笑，毕竟他最不喜欢看别人明明不开心还要佯装开心的模样，万万没想到女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还一针见血的说出了为什么他不喜她的真实原因。 这姑娘，果然不是纯真无害的小绵羊！ 不过须臾，君亭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道：“奚落嘲讽什么的就算了，我这人没有落井下石的癖好。” 没有落井下石的癖好？那方才说话的又是谁？ 千叶气结。 可眼下这种场景，也委实容不得她与他过多的计较，适才那一番话，已多少将她的态度言明，加她本来也没想着因此同君亭闹僵，毕竟姨娘的病还需要君亭出手相助，是以千叶听到君亭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又狠狠瞪了君亭两眼，这才带着君亭继续往相府走去。 偏门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人，千叶带着君亭，熟门熟路的就往常氏的院子走去，意外的，竟然在院子里的一棵参天古树下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 之所以知道是衣冠冢，是因为在那稍稍隆起的土坡前立了一块半旧不新的木牌，面言明了其人的身份。 商怀虞。 他倒是忘了，商怀虞已于日前被人杀害，凶手至今逍遥法外，难怪方才那两人提到商怀虞的时候面前这人会变得如此不虞。他居然还在那个时候说出那样的话，确实是让人生气得紧！ “抱歉。” 君亭忽地没头没尾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让千叶有一瞬间的怔楞，回过头正好看见君亭的视线从古树下的衣冠冢收回来，便瞬间明了。 “君公子，里面请。” 并未对君亭的话做出回应，毕竟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伤害已然造成，而她，着实生气，也不必强装着去说原谅，还是说眼下的事情比较好。 君亭显然也是了解千叶的想法，只是还有一件事他不怎么明白，“三姨娘的衣冠冢为何不在大小姐的院子？况且这相府虽然是规矩不比王府，但这衣冠冢立在府中，总归是不好的，千叶老爷又怎么会……” “君公子好眼力，这里的确不是我的院子。至于其他的么，我想就不牢君公子费心了。”千叶屈膝施礼，“此次请君公子过来，只是想让君公子救治一个病人，至于报酬，我想，君公子也知道，我在这里除了江南的那些铺子有些薄利之外，旁的，是什么也拿不出来，所以……” “所以大小姐是想将江南的那些铺子随便拿一间给我？” 君亭似笑非笑的睇着千叶。 千叶摇头，“非也。相比较一间铺子而言，我想君公子可能更感兴趣的是这个。” 君亭看着千叶从袖中掏出的一个锦囊，颇有些不解。 “我听闻君公子此次进京是为了找寻一个故人，不过到目前为止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所以我想这个应该是对君公子有用的。” 这一下，君亭是彻底正了神色，眼瞳深处闪了又闪，最终还是抬手接过了千叶手里的那个锦囊。 他没有怀疑千叶是不是故意在骗他，毕竟他来京的真正目的除了陌南笙和他自己，就连心儿都不知晓，更遑论说这个小丫头。何况她现在还有求于他，断然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欺瞒他。 将锦囊放进自己的袖中，君亭抬脚就欲进屋，却被千叶给拦下，“君公子就不怕我是为了旁人来骗君公子？” 君亭只是淡淡的扫了千叶一眼，并没有答话。但就是这一眼，已足够表明他的态度。 他，根本就不信千叶会骗他，没有理由也没有那个胆量。 好吧。 既然最有可能被骗的人都不怕被骗了，那她这个骗人的做什么还怕？ 千叶耸肩，前几步推开了紧闭的屋门。 屋内光线明亮，天青色的纱帐在时不时的微风吹拂下晃动着，给这死气沉沉的屋子带来了些许的生机。 千叶蹙起眉头，缓步靠近床榻。 “姨娘，姨娘，我请了君公子过来给你瞧瞧。” 天青色的纱帐被一只青白的手从里面掀开一角，君亭忙回身至一侧候着，等着二人准备好了才靠近床榻。 饶是见过许多病人，遇到过很是凶险的病症，此时的君亭还是忍不住被面前这位女子的面色给骇了一大跳。 这哪里是寻常的风寒之症？分明就是凭着意志还吊着一口气的将死之人了啊。 “怎么了？莫不是姨娘的病症很棘手？连君公子都没法救治？” 自打君亭靠近床榻，千叶就很是注意君亭的眉间神色变换，此时一看到君亭的表情，她的眉心也跟着拧了起来。 “我需要给这位夫人先诊脉。” 君亭抿着唇说道，下颚的紧绷让千叶心里咯噔了一下，多少有了些谱。 “……大小姐那边如何了？可是二小姐为难了大小姐？”芙蕖的声音忽地从外间传进来，千叶还未来得及去同芙蕖打招呼，便听见了芙蕖的尖叫声，紧接着蹬蹬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七姨娘！” “娘亲！”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旋即又戛然而止。 千叶珏和芙蕖瞧着方才他们还担心不已的千叶，只觉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 韶华那个丫头不是说姐姐在屋子里歇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017 不躲 “大小姐！” “姐姐。” 又是两道同时响起的声音，芙蕖抬首看了看千叶珏，最终抿唇退下。 千叶珏前几步，脸带着笑意，可眼眸深处却又带着几分担忧，问道：“姐姐，我听说二姐去你那儿找你麻烦了，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却是只看到韶华那一个丫头坐在廊下的石阶出神。我问她姐姐你去哪儿了，那丫头还骗我说你在屋子里，已经歇下了，没想到竟然会在娘亲的屋子里看到姐姐。” 千叶弯唇，踮起脚抚了千叶珏的脑袋，细软的发丝所带来的触感很好，让千叶爱不释手。 “这段日子你费心了，姨娘和我那儿都得让你看顾着，委实辛苦，不过如今好了，我那儿以后你就不用再分神了，千叶依就算是来找我麻烦，我也绝不会让她讨了好处去的。”千叶收回手，往屏风倒映着的影影绰绰的人影瞧了两眼，“方才我出府去请了一个大夫回来，之前不是说姨娘就是普通的风寒吗，怎地会变得如此严重？” 该来的到底还是躲不掉。 千叶珏收了笑，抿唇看着千叶，神情凝重，“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杨大夫也瞧不出娘亲的病症到底是为何会如此。我这几日正琢磨着向父亲辞行，去其他地方找寻名医回来给娘亲瞧，可是一直……” 少年的话音顿住，垂首看向自己的脚尖。 千叶却是忽然明白了，轻轻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头，“放心不下我？” 少年没有答话，可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很好的肯定答案。 千叶叹了口气，语气幽幽道：“三弟，你想要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不用担心我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就放心吧。”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就传来了清浅的脚步声，千叶同千叶珏立即收了声，齐齐往屏风后面望去。 “君公子，姨娘的病如何了？” 关于千叶的事情，君亭一直没有过多的关注，可也知道千叶除了有千叶依那样一个妹妹，还有一个甚为亲厚的弟弟，相府唯一的少爷，千叶珏。 君亭一面同千叶说着常氏的情况，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千叶身旁的少年。 “这么说起来，姨娘的病连君公子你也瞧不出什么吗？” 千叶的眉头蹙紧。 这是怎么回事？姨娘的身子向来很好，此次不过是寻常的风寒之症而已，竟然连医术卓绝的君亭也看不出端倪，难不成是…… 脑中陡然亮起一片白光，千叶的眼眸也不由自主的睁大。 “姐姐，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姨娘不是这里的人，虽然她一直未曾直接同她言明天辰的发展方向已和她所知道的产生了差异，可她对于这一点还是清楚一些的，难不成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姨娘的身子才会突然如此？ 是不是要救姨娘，必须让发生转变的轨迹重新回到它原本的位置？ 千叶的身子忽地一软，整个人眼看就要往下倒去，千叶珏忙伸出手去将她接住，“姐姐，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目光落到一旁站着的君亭身，君亭会意，立即探出手去给千叶把脉。 “没什么事，就是身子太弱了，一下子受了刺激，有些乏力罢了，好好调养调养便没事了。” 千叶珏是知道千叶身子弱的，只是韶华不是说一直以来都在调理吗？怎么还会如此？ “咳咳咳咳……” 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叠声的咳嗽声，连带着纱帐也在跟着晃动，千叶珏心急如焚，想要进去瞧瞧常氏，奈何怀里又搂着千叶，一时分身乏术。 “三少爷，将大小姐交给奴婢吧。” 一直静默无声的芙蕖探出手，将千叶给揽了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千叶珏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屏风之后。 “千叶……去将千叶找来……我有话同她说……” 常氏似乎说话很是费力，不过短短一句话，竟是断断续续不成调的，不过好在屋子很安静，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千叶陡然听到常氏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就回过了神，隔开芙蕖还欲伸过来扶住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内室。 千叶珏见她进来，心里虽然疑惑为何自己的娘亲在这个时候偏偏要见他的姐姐，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很是顺从的离开了内室，只是在与千叶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千叶珏还是忍不住瞥了千叶几眼。 那眼神中不是探究，有的只是放不下的担心。 千叶不躲不避的迎千叶珏的目光，弯唇轻轻笑了一下，似是在说她没事。 “姨娘，有什么想说的不能等你身子好了同我说？你现在才刚刚醒过来，正巧君亭还在外面，不如我请君亭进来再给你瞧瞧？” 室内，千叶珏已经踱步出去，连带着还带走了芙蕖和君亭。看样子是千叶珏知道常氏此时要同千叶说的东西非比寻常，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干脆将人全都给带走了，好让常氏和千叶可以好好说话。 常氏的眼睛眨了眨，半晌才将视线缓缓落在千叶的脸。 这不过是在寻常人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可常氏做起来偏生像是用尽了力气，千叶心痛如绞，即便是娘亲辞世，她心里也没有如此难受过。许是因为她赶到的时候商怀虞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她没有亲眼见到商怀虞生前那种缓慢经历死亡的过程，而常氏，对于她来说，如师如友，亦如母。 此时看到平素任何时候都充满活力的女子忽然变得如今这副模样，千叶发现自己极力想要给常氏笑一下都做不到。 双手，无声的交握。 “千叶……天辰……天辰的局势已经变了……至于是怎么变的，我也……不知道，你得……你得小心。” “我知道我知道，姨娘你别再说这些了，那些事情我自己会应对的，你不用担心。我这就去将君亭给叫进来，君亭是圣手，医术很好的，一定有法子可以救你的，我这就去，这就去……” ------------ 018 不避 杏眸红红的，内里盛满了泪水，可千叶这个倔强的性子，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另一只手稍稍用了力，千叶想要推开常氏仍旧拉着她的手出去找君亭，奈何常氏死死的攥住了，千叶见状，也舍不得用力了，只得安慰道：“姨娘，我说的是真的，君亭他眼下就在外面呢。他虽然看着年轻，可是那医术是真的没话说，他……可是陌南笙的人呢！” 像是怕常氏根本不信她的话一般，千叶连陌南笙的名头都搬出来了，毕竟她的眼光姨娘信不过，陌南笙的眼光，姨娘应当是信的。 孰知常氏在听到陌南笙的名字后，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不要让君亭进来，可那攥住千叶的手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显然是在表达她的不同意。 “姨娘，你乖，别闹脾气好不好？咱们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是不是？” 千叶知道常氏是在因为商怀虞的事情对陌南笙有所不满，毕竟常氏知道商怀虞的事情同心儿脱不了关系，既然心儿是陌南笙侧妃的事情已经板钉钉了，那么她不喜陌南笙也是正常的。 瞧着常氏的脸色，千叶不由得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好端端的，没事提什么陌南笙啊！ “那个，姨娘，我的意思是君亭的医术真的很不错，不如就……” 篓子都是她捅出来的，现在自然是要想办法给补回去咯。 尽管千叶都已经这么说了，常氏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若不是千叶一直盯着常氏，只怕是根本发现不了常氏的动作，因为常氏摇头的那个动作委实太轻了，轻得几乎看不见幅度。 唉…… 见常氏执意如此，千叶也没有那个能耐去将君亭强行给唤进来给常氏诊病，只得吐出一口气，由着常氏去了。 “千叶，不必费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如今说不定借着这个机会，我正好可以回到我自己原本的世界，你应该为我感到开心啊。”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常氏的精神忽然好了许多，连带着说话也没有方才那么断断续续了。 “姨娘你……想回去？” 千叶惊疑不定的望着面前的人，半带着试探的问道。 她可不想姨娘是为了让她宽心才故意这么说的，但如果这真的是姨娘的真实想法，只怕是有些事情就该变一变了。 常氏闻言扯了扯嘴角，“千叶，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虽然在这里待着，能时不时的同你和小九还有珏儿辰星他们玩儿，但是我到底不是这里的人，不论怎么装，我都接受不了这里三妻四妾的制度。” 而且，千叶喻那样的男人也不是她理想中的相守一生的男人。 千叶摸着自己的下巴唔了一声，杏眸半眯，像是在打量常氏说这话的真实度。 迎着千叶的目光，常氏没有半分闪躲，甚至于在提到可以回去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是点燃了某种光亮一样，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这的确像姨娘会说出来的话，她怎么就忘记了，姨娘或许根本就不愿意在这里待呢！平素虽没有听过姨娘说那边的事情，可是不代表姨娘就真的不想回去，落叶归根，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姨娘，你的病症来得蹊跷，你就这么确定这样可以让你回到那边？”千叶还是有些不确定，不论如何，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常氏一个人在说了算，虽然她的样子神态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她还是得确保万无一失才行，“姨娘，你不是一直都想把三弟和辰星撮合在一起么？你要是就这样走了，可就看不到他俩大婚了，你不觉得遗憾吗？” 千叶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望着常氏。 “是挺遗憾的。”常氏眼中倏然划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又被明媚的笑意取代，“不是有句话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吗？我来到这里是一个意外，现在回去应当也是天命。天命不可违，我也不想违。” “看样子姨娘是心意已决了？”千叶问，不待常氏做出回答，千叶又继续道：“话虽如此，但我是知情人士，也能理解姨娘你的心情，可是三弟他们不知道。三弟到现在心里还担心着姨娘的身子，方才姨娘还没醒的时候，三弟就在同我说要离开京，去各个地方给姨娘你遍寻名医。姨娘就这样放任着自己的身子不管，然后等到缘灭之时一走了之，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出于私心，千叶还是想要尽力将常氏给留下来，毕竟娘亲已经走了，她又是眼下这个状况，能够亲近的人本就不多，若是常氏再一走…… 常氏闻言果然怔楞在了当场。 不过许是因为常氏是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就算是这样，常氏依旧没有开口说要留下来，反而要走的态度更为坚决了一些。 千叶不免觉得有些头痛。 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姨娘是这样一个有原则的人呢？ 认定了什么事就是死也不会改，这真是让人…… “千叶，我知道你心里不舍，我亦是。”常氏抿唇一刻，“不过我已经拿定主意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说了吧。我叫你进来，除了想告诉你天辰的格局走势已变，还想同你说的就是……” 常氏的话音顿住，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的看着千叶，一字一顿道：“有人故意来同你过不去，你就想法子还回去，若是有人打你脸，不要犹豫，直接甩回去！虽然我知道这样说起来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在里面，也知道在这里，以你目前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那么随心所欲，但是我还是不希望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欺负。有些时候，不能仅仅是口头的教训，该动手的就得动手。挑柿子大家还知道挑软的捏呢，怀虞以前教你的忍耐现在已经没用了。一味地退让，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 ------------ 019 可悲 千叶的脸上满是震惊，一时间被人看穿的惶恐笼罩了全身。 她不得不承认，痛痛快快的还击才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奈何一直碍于商怀虞的教导，加之长时间以来的惯性使然，已经让她下意识的去忍让，去忍耐。只不过她到底是定力不够，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亮出自己的爪子，在敌人面前挥一挥。现在常氏居然直接告诉她，让她不用忍，想做什么便做，这实在是…… “姨娘……” 像是看出了千叶心底所想，常氏有些艰难的抬手摸了摸千叶的脑袋，第一次用一个长辈的口吻对千叶道：“千叶，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自己活得恣意潇洒就足够了。善良没错，可让善良长出了牙齿，那就有错了。” 这一次，千叶连姨娘两个字都没有说了，一双杏眸泛着泪花，就这么可怜巴巴的望着常氏，像极了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对于千叶来说，不论私底下处得再好，常氏始终是相府姨娘，是她的长辈，而对于常氏来说，千叶是她的朋友，是平辈，所以头一次用这种近似于长辈的口吻同千叶说话，不习惯的，又何止是千叶一个人？常氏别开眼，轻咳了两声。 微弱的咳嗽声瞬间冲淡了方才在房中弥漫着的越发肆意的诡异气氛。 千叶赶紧给常氏倒了一杯白水递到常氏的嘴边，“姨娘，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的事情只有我知道，三弟他们并不知情，就算是为了让三弟放心，你是不是也应该让君亭进来给你再瞧一瞧？” 常氏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千叶说的话。 在屋外早就急不可耐的千叶珏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了，奈何知道常氏同千叶此时定然要说的是极为要紧的事情，他也不敢任意冲进去，只得在外面老老实实的候着。终于，“咯吱”一声，屋门被人打开，露出了千叶那张熟悉的脸。 在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千叶珏已经几个箭步冲到了千叶的面前，脸上爬满了焦急，若不是千叶只将门才打开一道不宽不窄的缝，人又在门后站着的话，只怕是千叶珏已经不管不顾的冲进去了。 唉……看三弟这个样子，定然是将姨娘看得很重的，真不知道三弟若是知道了姨娘心里的打算会怎么想。 千叶垂首吐出一口气，人往后稍稍推了些许，抬手将门彻底打开。 “姐姐姐姐，娘亲如何了？” 千叶珏迈进屋内，双手扶住千叶的肩头，眼神一刻不停的往屏风后面看去。隔着山水绘鸟的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在床头上靠着的人影，千叶珏的一颗心才总算是尘埃落定。 “君公子，麻烦你再进去给姨娘瞧瞧，有劳。” 千叶没有理会千叶珏的话，只是径直出了门，在君亭的面前站定，墩身施礼。 君亭的瞳孔深处是幽幽的光，落在千叶身上的眼神却变得极为复杂，像是心疼又像是不可置信。 心疼？不可置信？ 她不过是进去同姨娘说了会儿话，君亭怎么就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一定是她看错了。 果然，当千叶深吸一口气准备去细细分辨君亭眼神里的东西的时候，君亭的眼睛里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空无一物，甚至在察觉到千叶在看他的时候，君亭还侧首以眼神询问还有何事。 “没有没有。”千叶将头摇晃着，一面垂首盯着君亭长袍下的鞋面，“君公子快请进吧，姨娘还等着呢。” 君亭没有说话，只是在临走之前盯着千叶的脑袋看了半晌，害得千叶的脖子都快酸了。 “怎么感觉君亭奇奇怪怪的？”千叶看着已经走到屋门的男子的背影小声嘀咕着，“该不会是突然改变了策略，打算将我给拐到手，好给心儿和陌南笙创造机会吧？” 没有丝毫停顿，千叶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是君亭为了心儿什么都肯做，他也不至于想出这么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来啊，这样做对他可是没有任何好处。” 一旁的芙蕖并不知道千叶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只是隐约听到了法子、好处之类的简单词汇，还以为是千叶在为常氏的病情忧心，便几步走过去，道：“大小姐，姨娘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姨娘命中真的有此一劫，我们所能做的，便只有竭尽全力让姨娘在这最后一段日子开心快乐的过完。” 呃……芙蕖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芙蕖。”不管心里怎么想，千叶却是不会将心思给表露出来的，只得顺着芙蕖的话往下，“这段日子你辛苦了，你是姨娘身边最亲近的人，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姨娘都得麻烦你多多照顾。” 芙蕖是万万没想到千叶会突然同她致谢，心中骇了一大跳，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才让千叶说出了反话，刚想要为自己辩解就看到了千叶无比郑重的神情。 好吧，她忘记了，大小姐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客气有礼的，不像二小姐。 芙蕖眯起眸子冲着千叶回了一礼，“大小姐言重了，这些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委实担不起大小姐一个谢字的。” “当然担得起。有些人就算是做着分内之事，也难免会生出其他的想法，可是芙蕖你不一样啊，一直以来都是兢兢业业，恪守本分的！” 千叶皱眉，不大赞同芙蕖的话，脱口而出道。 听得千叶如此说，芙蕖立马就想到了之前在千叶身边伺候的那个丫头天韵，听说天韵那个丫头后来做了不少糊涂事，甚至还有一次差点害死千叶。虽然后来千叶已经将那个丫头给赶出了王府，平素也没有表现出来对天韵那个丫头的不满，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阴影的吧。 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被自己最为亲近的人伤害，确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 020 惊悚 芙蕖的心思电转，旋即便又想到了府上的千叶依。 这段日子因为姨娘的身子不好，她很少离开这个小院，方才还是无意中听到府上的其他小丫头在说今晨二小姐又去找了大小姐的麻烦，不过最后好像是没有得逞，府上好多人都瞧见了二小姐是跑着从大小姐的院子里出来的……比起天韵那个丫头，二小姐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所做的事情似乎才更是让人心寒吧。 芙蕖抬眼，有些心疼的看了看面前的女子。 女子似乎是刻意打扮过的，在胭脂水粉的装扮下，脸色倒是好了不少，可还是掩盖不住原本的青白之色。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孩子啊。 屋内传来了深浅不一的脚步声，芙蕖忙收敛了心思，与千叶一道往屋内看去。 果然，不多时便看到了千叶珏和君亭一前一后从屋子里出来，两个人的面色如常，千叶早就知道了情况，是以此时也没有多好奇，只是粗略的问了两句，便让芙蕖领着君亭走了。 “姐姐，这个君亭是陌南笙那边的人吧？你是不是去候安王府了？” 千叶珏见君亭一走，立马就拉住了千叶开始盘问。 “你小子，这是什么语气？怎么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大事一样。”千叶被看得一愣，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拍在了千叶珏的脑门上，“陌南笙曾经给我说过，君亭是圣手，凡是世间的疑难杂症，几乎是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姨娘不是说得了风寒吗？可是这么久了，竟是一点好转也无，我便想着去王府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让陌南笙将君亭给请来，没想到，君亭竟然还在王府。我这不是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就干脆将人给直接带过来了吗？” 千叶珏捂着被千叶打的地方，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些许，像是在避免千叶又动手打他一般，问道：“姐，你真的不是借着这个由头去找陌南笙的？” “我去找……” 好吧，曾经在商怀虞刚过世的时候，她的确几度想过要去找陌南笙，将心儿的真面目告诉他，不过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能成形罢了。 想到这件事，千叶方才理直气壮的小模样就不自主的焉了几分，而旁边的千叶珏则盯着一副看吧看吧，被我说中了吧的模样满是鄙视的看着她。 “喂！你这个臭小子，就算是我有那样的想法，你也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千叶抬手又是要给千叶珏一个爆栗，不过这次千叶珏早有防备，早在千叶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闪到了老远的地方去躲着。 千叶见一击不中，也知道自己这次定然是打不着了，便干脆冲着千叶珏招了招手，示意千叶珏过来。 千叶珏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见千叶招手，立即狐疑的看着千叶，问道：“干嘛？姐，你甭想骗我过来。” “我不骗你。快过来，我有正事同你说。”千叶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像是怕千叶珏不信一般，补充道，“是关于姨娘的。” 一听到是关于自己娘亲的事，千叶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再不迟疑的走过来在千叶的旁边坐定，两个人，不说是什么身份特别尊贵的人，但好歹也是相府的主子，竟然就这么在门前的石阶上毫无形象的坐着说话，真是让一旁的芙蕖很是无语。 不过到底是见惯了常氏平素也是如此，此时芙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冲二人施了礼就转进屋子去伺候常氏了。 “姐你是不是要说娘亲的病没得救了？是不是要告诉我说不必去四处寻医了，是不是要说娘亲没有打算要好好治病，是不是要……” 千叶珏刚一坐下，不待千叶开口，自己就说出了一连串的是不是，引得千叶咋舌不已。 “我不是要同你说这些。” 半晌，千叶苦涩一下，语调轻缓的说出这么几个字。 不是说这些？ 千叶珏一愣，少年清隽的脸上旋即绽放出一抹更加苦涩的笑意，道：“那姐姐是不是要同我说娘亲不是这里的人，娘亲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回去，而且她已经找到了回去的法子，那就是死。” 我去！要不要这么惊悚？！ 千叶瞪大一双杏眸，虽然并没有回答千叶珏的问题，可是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千叶珏说的是对的。 见状，千叶珏不由得又是一笑，只是这一笑不同于之前的苦涩，反倒是多了一抹看穿一切的坦然和接受事实的洒脱。将四肢摊开随意的摆在台阶上，千叶珏晲着千叶，不紧不慢的道：“娘亲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又不傻，若是小时候还好，少不更事，能见到娘亲的次数是少之又少，是以总觉得娘亲说的都是对的。不过现在么，是我不想……” 千叶珏没有再说后面的话，但千叶知道。 不想揭穿这个谎言，并不是真的不知情，甚至还极为乐意的陪着她们演戏，就是为了将这个谎言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千叶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原本她还在为难到时候姨娘走了应该如何同千叶珏解释，倒是没想到这个少年已经看穿了一切，包括那些姨娘才同她说的打算，竟然都一并被这个少年猜了出来。 “三弟……” “姐你这是什么表情？”千叶珏忽地抬头一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落叶要归根，娘亲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这么些年一直待在这里已然委屈，而今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机会，当然不能阻拦娘亲咯！姐，不是我说，你可别自作主张的在背后做一些小动作啊，也不要告诉娘亲我知道了，就像目前这样，顺其自然就好！” 千叶静默的看着千叶珏，眼神越来越幽深，直到千叶珏再也稳不住，以为她真的要做什么的时候，千叶一个爆栗就敲在了他的脑门上，嘿嘿笑道：“我的确是想要做些什么，不过不是你想的那个，而是现在这个！” ------------ 021 无可 “嗷！”千叶珏捂着被千叶再一次偷袭了的地方叫了一声，旋即几步跳开，一面道，“姐，你这是偷袭！” 千叶也不恼，眯眼轻笑，道：“不不不，这叫兵不厌诈。” 千叶珏瞪大眼睛，又是嗷的一声，随后便干脆的躺在地装死不动了。 屋子里的芙蕖刚巧伺候了常氏歇下，此时听到外面的动静，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忙不迭的跑出来看，一眼便瞧到了躺在廊下冰冷地面的千叶珏以及另一侧笑得眉眼弯弯的千叶。 这两个小主子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芙蕖摇了摇头，又轻手轻脚的回屋子里去了。 君亭回到王府的时候，陌南笙和心儿也已经回来了，自然，关于千叶曾来过王府这件事，池清定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告知了陌南笙，故而此时府的下人一看到君亭回来，立马就转达了陌南笙的话。 “君公子，王爷说您回来了之后去一趟劲松亭，他有事找您。” 自打看了千叶递给他的那张纸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此刻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也只是木然的转身看了一眼，眼神空洞，根本没有将来人的话听到耳朵里。 迟迟得不到回应，来人也有些忐忑，想要再次开口催促，奈何对方又是王爷的朋友，不敢太过放肆，只得按捺住脾气，静静的在一侧等着，心里不断的祈祷着君亭可以早些回话。 冗长的静默。 就在来人忍不住要不管不顾的开口再催促一次的时候，君亭忽然脚尖一转，径直就朝劲松亭走去了。 见人都走远了，来人才终于卸了力道般的垮下了肩膀，“不是说这个君公子温润如玉吗？方才哪里有半分温润如玉的模样？！” 就在来人还在嘀嘀咕咕说着君亭的时候，陌南笙也发现了君亭的异样，再想起今日池清同他说的求医，幽如寒潭的眸子瞬间划过一抹紧张和担忧。陌南笙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声线开口问道：“不是被茴儿请到相府去诊病了吗？如何？瞧你这个神色，莫不是这病很棘手，连你都无可奈何？” 一直魂游天外的君亭闻言，眉眼终于几不可察的动了一动。 “是啊，无可奈何。” 君亭抬眸看向陌南笙，似笑非笑的回答，这熟悉的模样霎时冲淡了方才陌南笙乍一见到君亭时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不过他还是不敢太过放心，迎君亭的目光，道：“行了，瞧你这样子就知道那些个病在你眼中不算什么，何必装出方才那副样子来试探我。” “南笙你知道今日我是去给谁诊病吗？” 君亭扯了扯嘴角，面全是嘲讽之色。 相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君亭露出这副模样，陌南笙不由得心下一惊，但脑中又不自主的去思量方才君亭说的话。 他知道君亭是千叶来请的，若那个人是千叶的话，大可不必劳烦君亭走这么一遭，直接在府随便找个地儿瞧了便是。可千叶非得让君亭移步去相府，而君亭此番又这么问，无疑不是在告诉他，他今天诊病的人不是千叶。既然不是千叶，那相府里能劳烦千叶操心又身子抱恙的，只怕就只剩下常氏了。 果然是关心则乱啊。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方才竟然一直没有想到，还说人是在试探他…… 陌南笙扶了扶额头，原本想就这么垂首不搭理君亭，奈何好友今日的状况委实有些不对，他也只得答道：“听说常氏是感染了风寒。常氏同茴儿关系甚好，只是没想到茴儿亲自过来请你去相府，竟是为了给常氏瞧病，想来你是瞧不这样的病症吧？” 陌南笙的话音不过刚落，他就看到了自己好友愈渐显得高深莫测的笑容，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时，他又恍然惊觉，这岂止是哪里不对？ 他方才说的，根本就是从头到尾都没对过好吗？ 为了避免自己此时一不小心再说错什么，陌南笙抿紧了唇瓣，不管一旁的君亭阴阳怪气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索性将沉默进行到底。 “呵……”君亭自唇角溢出一丝轻笑，“南笙，我今日的确是给相府的七姨娘瞧病去了，你方才说的也没错，她确是感染了风寒。可这个风寒又不是寻常我们所见的那种风寒，而是会不知不觉间耗尽她的生命，不然你以为凭着千叶茴对我的印象，为何会巴巴的跑来找我帮忙？”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棘手的情况，陌南笙猛地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坐在自己的对面的好友。 “你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陌南笙瞧得很仔细，生怕错过了君亭的每一分表情变化。毕竟心儿的问题横在那里，常氏的病症又如此棘手，难保君亭不会借此做些什么来帮心儿出气。虽然好友的品行还不至于让他怀疑，可自古温柔乡，英雄冢，万一好友一时不慎，捅出了什么大麻烦…… 不过短短片刻，陌南笙的心里已然百转千回。 君亭倒也没有被质问的懊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法子，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就这么瞧着，或者开一些续命的汤汤水水去将人命给吊着，不过我想这种法子，不论是千叶茴还是七姨娘本人，应当都是不愿的，所以我提也没提。” 君亭神色很淡，就连陌南笙此时都无法看出他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这天下之大，匪夷所思的病症如此之多，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法子便没有法子吧，这只能说是那人的命数。” 陌南笙嘴安慰着好友，可是脸却显然不是表达的这个意思。 常氏是目前看来茴儿最为亲近之人，商怀虞的事情想必茴儿还没有完全走出来，听池清说今日茴儿的面色很不好，整个人也瘦了不少，若是再在这个时候常氏也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他……真的无法想象她会怎么样？ ------------ 022 奈何 像是看出了陌南笙隐藏在心底的焦虑，君亭觉得此时自己应该是替心儿抱不平的，毕竟心儿才是陌南笙应该好好疼惜的人，至于旁人，哪怕是和陌南笙曾经拜过天地的千叶茴的事情，陌南笙也不该如此心，何况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是一想到袖中的那张纸条，君亭就觉得自己委实不能像以往一样理直气壮的说出那些话。 可若是让他开口说千叶茴其实没什么事，看得比陌南笙开得多了，完全用不着陌南笙担心的话，他又说不出口。如此一来，倒不如什么都不说来得自在。 “你说的那些，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医者仁心，见到病人那样，而自己却无能无力，只得袖手旁观的滋味真心不好受。” 沉默了半晌，君亭还是放弃原本要同陌南笙说那件事的打算，只是顺着方才陌南笙说的话往下。 陌南笙原本也就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何况别人就算是有事，不会也不敢来找他说，是以在这方面的经验更是少得可怜。此时屋内已经沉默了，陌南笙便也干脆埋头去做他自己的事了。 君亭又在屋子里待了片刻，随后便同陌南笙说了一声，推开屋门准备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有些事情，他得好好想想才是。 可是没想到在王府的这段日子以来，他几乎从未在寻梅居或者陌南笙所在的地方碰到过心儿，可今夜似乎是天在故意捉弄他一般，竟让他在这个时候碰到了心儿。原本他还想着距离尚远，心儿许是还没看到自己，只要他往旁边的树干后面躲一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心儿居然早早的就看见了他，此刻正提着裙摆，蹬蹬蹬的向他小跑而来…… 罢了，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迎去了。 “心儿，你慢着些跑，这么着急是在做什么？” 君亭弯唇轻笑起来，霎时如春回大地，春暖花开。不过他自己本人是没有什么感觉的，而享受到这样养眼笑容的心儿也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左右这不过是君亭见了她之后的惯常模样，着实没什么可稀奇的。 “君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吃饭了吗？”心儿看着君亭，小脸亦满是笑容，热情的语调让君亭陡然吃了一惊，不待他有所反应，那边的心儿已经又接着开口了，“唉，瞧我，连个话都不会说了。君哥哥这模样明显是才从外面回来，哪里来得及吃饭？不如这样吧，今儿个心儿给君哥哥下厨做一顿饭食。想来君哥哥来了这么长日子，心儿还没有好好款待过君哥哥呢，今日就权当是赔罪吧。” 君亭愣愣的瞧着面前过分热情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君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想吃心儿做的饭食吗？心儿的手艺还不错的，君哥哥不用……” 心儿见君亭没有反应，小脸的笑一下子就收了起来，眼睛里的光亮似乎也在这一瞬间跟着寂灭，耷拉着脑袋，周身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味道来。 君亭下意识的抬手就想要去揉一揉心儿脑袋，却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道：“怎么会？只是君哥哥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第一次心儿提出来要给我做饭食呢！想来南笙那个小子都没有过这等福气，改明儿我见了他，一定要在他面前好好炫耀一番，肯定得把那小子给气死！” 听到君亭提到陌南笙的名字，心儿的脸立马带了一种独属于女儿家的娇羞笑容来。 这样的反应应当是稀松平常，可君亭唇角的笑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下，跟着心儿一道去了寻梅居。 寻梅居里原是没有单独的小厨房，可自打心儿进了王府以后，千叶担心心儿会吃不惯王府的饭食，便在寻梅居里寻了一处地方，给辟了一个小厨房出来。平素府的下人们也是会每日送些新鲜的肉菜来，即便是在千叶离开王府以后，这一项小事也是没有落下，是以这时小厨房里还有新鲜的肉菜。 请君亭过来用饭完全是因为心儿有些事情想要问君亭，可她又念着之前不管不顾的跑到君亭那里去兴师问罪的事情，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加这段日子君亭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躲着她，她也想找个机会好好同君亭聊聊，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给处理掉，所以随便做两个简单的小菜就可以了。 心儿以前是金风玉露里的花魁，平素的吃穿用度都有专人伺候，倒也不用委屈她去下厨，可她又不是一开始就是花魁，何况为了陌南笙，她将那些不喜欢的，如厨艺，如女红这些东西都给拾了起来，久而久之，倒也像模像样。 君亭倚在门框边瞧着里面忙忙碌碌的女子，脸愈发温柔，只是在瞳孔的最深处还是闪烁着不明的光。 “君哥哥……”心儿让兰儿将做好的菜给端出来，正想叫君亭，却没料到君亭就在眼前，一时间，想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直愣愣的停在了那里。少顷，心儿回过神，小声的冲着君亭道：“君哥哥，好了，快些过来吃吧，看看我做的好不好吃。” “心儿做的，自然是好吃的。” 君亭跟着迈步，将兰儿手中的菜给接了过来，自发的坐到了院中的石凳，端着碗开始吃了起来。 “看来君哥哥还真是饿坏了。” 心儿掩住嘴，咯咯的笑声洒遍了整个院落。 说实在的，口中的饭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是君亭就是觉得好吃，哪怕心里清楚心儿今日如此，极有可能是为了在他这里打听某些消息，他也觉得此生足矣。 少顷，君亭用完了饭，看着坐在一旁的女子，直接道：“心儿做了这么多，是想问我今日去相府的事情吧？” 还在脑海中琢磨着应当如何同君亭说才能既不引起君亭的怀疑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的心儿闻言不由得一愣，旋即别开眼，道：“君哥哥胡说什么呢！” ------------ 023 夜谈 这样的神色，怎么可能是他在胡说？ 君亭垂下眼睑，拿起石桌上放着的一壶温酒，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好好好，是君哥哥在胡说，君哥哥说错话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心儿一愣，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故意这般，竟然惹得君亭直接不说了。 这可怎么行？今日她做了这么多，本来就是为了打听相府的事情，听说今日是千叶茴那个女人亲自来相府请的君哥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病了，竟然能让千叶茴亲自来相府请…… 心儿本是想寻个由头让君亭可以自己将这件事给说出来，可是又想到方才似乎是自己不让他说的，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得闷在那里，久久无言。 君亭大口大口的喝完了一杯酒，一面放下酒盏一面轻笑：“生气了？” “君哥哥就知道欺负人！” 心儿抿着唇，美目里流转着的光芒摄人心魄，再加上方才说话时的那种娇嗔的语气，让君亭心里不由得一阵激荡。 勉力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君亭好脾气的冲心儿道：“好，是君哥哥欺负了心儿，君哥哥在这里给心儿赔罪了。来，为了表示君哥哥的诚意，心儿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只要是君哥哥知道的，君哥哥一定通通告诉心儿如何？这样的诚意是不是够让心儿原谅君哥哥了？” 君亭的话音很是温柔，伴随着夜风，格外让人昏昏沉醉。就算是在京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仪君亭，用尽了浑身解数都想得到君亭如此温柔的相待，可是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如此无时无刻的享受到君亭这样的对待。想到这里，心儿方才故意攒起来的那丁点儿不虞很快就跑了个没影。 “这可是君哥哥你自己说的，心儿可没有逼你哦！” 心儿嘟着红唇，面上一派娇憨。 似是怕这样下去会暴露自己内心的阴暗想法，君亭别开了眼，借着喝酒的动作将这些小情绪给压下，无比自然的接话道：“那是自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这话总算是将心儿给逗笑了，君亭也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将今日在相府里的事挑了一些说给心儿听。 “……就是这样吗？那那个七姨娘的病症，君哥哥你也没法子吗？”心儿泫然欲泣，好似身体抱恙没办法救治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君亭看着她的脸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唇刚掀起一个弧度，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积聚的笑意忽地一下子就散了，上翘的唇角僵硬在那里，看起来很是尴尬。 不过短短一瞬，君亭就调整好了心情，抬眼看向身侧兀自蔫头耷脑的心儿，笑道：“你这丫头，性子还是这么软，听到个旁人有什么病症，自己比生病的人还要伤心，真的是……” 陌南笙摇了摇头，似是对心儿很是无奈。 适才还蔫头耷脑了无生气的女子这时却突然抬起了头，撅着红唇，瞪大眼珠，一脸不赞同的反驳：“才不是呢！心儿会这样，完全是因为那个人是茴姐姐的姨娘。心儿听说茴姐姐的娘亲前些日子不幸过世了，现在又碰上这样的事儿，茴姐姐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君亭一怔，没有想到心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心儿，你……喜欢千叶茴？” 不明白君亭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心儿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是啊，茴姐姐人可好了。我在府上的这段日子，多亏了茴姐姐照顾，不然府上这些下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在背后说我和兰儿呢！我知道我贸然搬进王府肯定会惹来大家的非议，可是这件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是笙哥哥说要让我搬进来……君哥哥你应该知道，心儿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能够嫁给笙哥哥，所以笙哥哥提出那样的要求时，心儿明知不该，可还是忍不住……君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心儿……不知廉耻？” 小丫头似乎真的很忐忑，也很害怕从君亭那里听到什么让人心伤的答案，可是又压不住内心的好奇，一面说着，一面偷偷抬眼打量着君亭的神色。 君亭忽地一笑，“怎么会？方才心儿不是说了么，是南笙那个小子让你搬进来的，又不是心儿你自己提出来的，这有什么？左右现在你马上就要成为南笙的侧妃了，也算是全了你的一个心思，这不是一桩好事么？不用想这么多，开开心心的享受你自己的生活就好。” 果然，君亭这话一落，心儿明显松了一口气，不过须臾，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君亭正想问怎么了，就听得心儿道：“君哥哥，我知道这件事很让你为难，可是能不能请你……全力以赴的去救救那个姨娘。我记得，那个姨娘似乎是茴姐姐身边最重要的人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怕……茴姐姐会承受不住……” 眼角忽地滑落一滴晶莹，旋即便滴落在石桌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 君亭抿唇望着心儿，没有立即答应心儿的话，只是就这么看着她…… “君哥哥，怎么了？是心儿方才说的让君哥哥很为难了吗？可是茴姐姐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儿的面上终于染上了一抹焦急之色，“君哥哥，就当是心儿求求你，你帮帮茴姐姐好不好？茴姐姐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不应该承受这些东西的……” “心儿。”君亭忽地唤了一声，心儿怔愣，用眼神询问，“哦，没什么。就是想说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你去宫里见太后娘娘想必也累了，早些歇着吧。至于你方才说的那件事，我记下了。虽然常氏的病症我至今还未见过，不过我那些古籍孤本上说不定有记载，我回去就找找看。” 君亭一面说着一面也站了起身。 “心儿在这里先谢过君哥哥，有劳君哥哥了。”得到君亭肯定的回答，心儿立时笑了起来，皱着的眉头也随之松开，像极了怒放的蔷薇。 ------------ 024 遇难 “你这丫头，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这个医者应当做的事情，哪里是需要你来请求的？”君亭笑着回答，旋即便迈步离开了寻梅居。 君亭的前脚一走，一直在屋内候着没有出来打扰两人说话的兰儿立马就从屋子里转了出来，想必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不然不可能将时机掐得如此精准。 听得脚步声传来，心儿收敛了唇畔的笑，回身看着正在往自己身边走的丫头。 “小姐，那个叫什么常氏的七姨娘最是同千叶茴交好，若是真如君公子所说是没有救治的法子的话，小姐为何不干脆就这么任由那人去了？这样岂不是更能打击到千叶茴，也省得千叶茴那个女人到时候再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兰儿看着心儿，有些不解，“可是为什么小姐还偏要请求君公子全力以赴呢？君公子的医术小姐应是最为清楚不过，若是君公子真的找出了法子，治好了那个常氏的病，岂不是白白帮了千叶茴一把？小姐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的做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心儿笑了笑，没有答话。 这种事情，何须同一个丫头解释？若不是君哥哥彻底没了法子，君哥哥会那样说？君哥哥的性子她很了解，只有君哥哥已经确定的事情他才会说出来，而方才，君哥哥已经说了，他没有法子，相府的那个姨娘，必死无疑！ 既然是这样，她为何不在君哥哥的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此前她已经因为商怀虞的事情被笙哥哥禁足了大半个月，笙哥哥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可是她知道，笙哥哥心里已经开始在怀疑了，若是不尽快打消笙哥哥心中的疑虑，只怕是日后她的路不好走。而君哥哥是笙哥哥的好友，二人平素没事总会待在一处喝酒下棋，要是能够在君哥哥这里表现出她的想法，想来很快笙哥哥那里也会知晓了。 夜晚的风很凉，深蓝色的天幕上挂着寥寥几颗星子，云朵挡住了月亮，整个上京城都处在一片静谧之中。 一个纤弱的身影穿着脏兮兮的衣裙，佝偻着脊背，双手环抱着，一步三挪的在上京的街头晃荡。忽地兜头吹来一阵风，将女子面上戴着的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面纱给吹了起来，露出其下娇俏的容颜。 墙角里，几个瑟缩着身子躲在一处避风的乞儿恰巧看见了这样美好的一幕，几双眼睛顿时绽放出了精光，涎水不自觉自口中溢出，沾湿了破烂的衣衫。 “这个妞儿看起来不错啊。” 其中一人摸着下巴，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之色，一面说着越发粗鄙不堪的话，一面滴溜溜的转动着眼珠子打量着慢慢在街上行走的女子。 其余的人的眼神亦是落在女子的身上，许是女子被冻得厉害了，又许是女子心里想着事情，总之女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更加没注意到越来越逼近的危险。 忽地，眼前罩下一大片黑影，女子似有所觉，抬眸看向自己的前方，几个乞儿正笑眯眯的看着她，脸上的垂涎之色毫不遮掩。 “妞儿，这月黑风高的，一个人在街上走着是不是觉得很寂寞啊？不要担心，哥哥们这就来帮你，很快你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乞儿们逼近女子，女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在乞儿的手碰上女子的胳膊时，女子立马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同时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难不成这个女人是个哑巴？” 几人停了手，有些探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似乎是被吓得狠了，此时仍旧是在不住的挥动着胳膊，只不过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然退到了一条小巷的墙角处。 “管这么多做什么？是哑巴不是更好？这样办起事儿来还不用担心这个小娘们扯开嗓子吼，只不过就是可能没有那么舒畅”另一个男子猴急的摸向自己的裤腰处，“爷都好久没有开过荤了，今夜可算是运气好，碰上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妞儿！” 男子的话音一落，立马引起了身后一群人的哄笑声。 适才这小妞儿的面纱被风吹起来的时候，他们可都是瞧见了脸的，那可绝对比后面那些花街柳巷里的女子要好上太多，而且瞧这妞儿的模样，指不定还是个雏儿呢！ 一瞬间，男子们都纷纷解开了自己的裤带，胡言乱语的走向被逼到墙角的女子。 “呜呜呜呜” 女子已经退无可退，加上被这么多人堵着出路，她根本就逃不开身，刺耳的裂帛声在这安静的偏僻小巷响起，伴随着男子们的坏笑声，将这片宁静给撕得粉碎。 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男子们才满足的离去，留下一身青紫，早已晕厥过去的女子躺在地上。不过那些男子到底还是存了些怜悯心，没有就这么直接离去，而是丢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外衫扔到女子身上，虽是仍旧衣不蔽体，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些遮挡。 天韵是被冻醒的，刚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就想起了昨夜发生的噩梦一般的事情，忙不迭的摸向自己的身子，果不其然，衣衫遮挡下是一片滑溜，寸缕未着以及身下的疼痛无一不是在告诉她昨夜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眸子里剩下的最后那一点光亮也忽地寂灭，天韵咬着下唇，死死的盯住地面上的一个小坑。 半晌，天韵终于动了起来，将搭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衫给穿了起来，好在她纤瘦，这衣衫整理一番，还是能勉勉强强蔽体。扶着墙根慢慢站了起来，趁着此时街上的人还不多，天韵赶紧离开了这个充满了她不好回忆的小巷子，七拐八拐的消失在上京城的街头。 而这一边，那些吃饱喝足的乞儿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昨夜的“好运”。 “那妞儿的滋味可真是不错，方才应该带回来的，这样以后就可以” ------------ 025 登门 “还是大哥精明，要不我这就回去看看，那妞儿昨晚被哥儿几个折腾得这么惨，说不定现在还在那犄角旮旯的地方睡着呢！瞧她那个样子，应该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肯定是做了什么欺主的事情才会落得那步田地！想来我们就是直接把那妞儿给带走，也没人会关注这事儿！” 一想到只要把那个丫头给带着，日后他们若是想要，就可以随时随地的得到满足，这样的好事让男人面上隐隐带了几分兴奋之色。 “也好！你去看看，若是那丫头还在，就把人给我带回来，反正那丫头不能说话，咱们也不怕惹出什么乱子！” 被称作大哥的人，也就是昨夜第一个欺负天韵的男子显然是这群行乞之人的头领，听到自己的兄弟这么说，再一想到寻常他们讨了银钱去烟花柳巷之地快活也只能找到最不入流的女子来伺候，那些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还一脸的不高兴……昨晚的那个丫头不论是姿色还是身段，可都是比那些老女人要来得好多了……要是真能带回来，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大不了以后省出来的那些逛烟花柳巷的钱全部拿来养着那个女人好了…… 日头不知不觉间升高，街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心儿带着兰儿乘坐着带有王府标志的马车缓缓向相府驶去。 “……那不是候安王府的马车吗？这是往哪儿去啊？” 人群中渐渐有人注意到这辆马车，并且对此发出了小声的问询。 “你这不是上京人吧？这马车，一看就是去相府的。” “你怎么知道？那条路上可是有不少的府邸，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去相府的？万一不是呢？” 那人一副一看就知道你是从外地来的表情瞧了说话的人一眼，“候安王府和相府可是姻亲关系，虽说如今相府的大小姐已经被王爷给休了，可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初咱们上京的人谁不知道王爷是把那相府大小姐给放在心尖尖上的，这突然闹了这么一出，指不定现在是王爷心里后悔了，要去挽回大小姐呢！” 许是那人觉得自己是头一个发现这么重大的秘密，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就提高了，以至于都传到了前头马车里坐着的人耳朵里。 “真不知道这些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王爷都亲自向皇上提出休妻了，而且马上就要迎娶小姐过门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王爷要去挽回千叶茴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的结论的！” 兰儿愤愤的拍了拍马车上铺着的软垫。 相较于兰儿的激动，心儿的情绪就要平静得多，不过那紧蹙的眉头还是泄露了些许主人的情绪。 “兰儿，这些话不过是百姓们的胡乱猜测，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到时候等着笙哥哥迎娶我进门，这些消息自然而然的就没有人再说了，现在你又何须同他们置气？”心儿敛了心绪，“相府就要到了，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今儿个我们是去探望茴姐姐的，你别像在我面前似的，说话不经大脑。要是今日惹了茴姐姐生气，你知道会有什么惩罚的。” 兰儿心下一凛，来不及细想此时明明是在马车里，只有她和心儿，为何心儿还会如此帮着千叶茴那个女人说话。不过碍于是心儿亲口所说，兰儿条件反射似的就垂首敛目应是。 “心儿，是你吗？”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兰儿还没有来得及去掀开马车车帘，车帘就被人从外面掀开了，一张熟悉的脸骤然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君哥哥。”兰儿面上的惊骇之色还未完全褪去，心儿就已经笑吟吟的望着来人开了口。 真的是君公子啊。 兰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刚想对着君亭笑一笑，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带着几分疑惑问道：“君公子，你也来相府探望千叶小姐？” 君亭一愣，将视线从心儿的脸上移开，缓缓落在一旁的兰儿身上。 他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个小丫头主动问他什么话呢，这种感觉还真是……新奇。 君亭翘起了唇角，挑眉轻问：“你们……是来看千叶小姐的？不过千叶家可是有两位，不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位啊？” “君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显然人家是来看望茴姐姐的啊。” 心儿嗔了一眼君亭，似是对君亭的问话感到不满。 君亭愣了一刻，旋即朗声笑道：“是是，是君哥哥说错话了，君哥哥在这儿给心儿赔礼啦！心儿可不要着恼，女孩子经常生气可是会变老的。” “君哥哥就知道拿这些话来唬我！”心儿嘴上说着不信君亭，可紧皱的眉头到底还是立即舒展开了。 “好了，快些下来吧，不是还要去看大小姐吗？”君亭伸手欲将心儿从马车上给接下来，心儿也没有扭捏，握住君亭的手就下了马车。 “你先回去吧，回头我带着心儿她们一道回来。” 君亭冲车夫浅声吩咐，车夫立即扬了扬马鞭，马儿顿时拉着马车嘚嘚嘚的跑远了。 “君哥哥也是要去瞧茴姐姐的吗？”心儿满是诧异的望着君亭。 “不是。”君亭摇了摇头，“不是你昨晚拜托我一定要竭尽全力去救治常氏吗？今儿个我就是想来再瞧瞧常氏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 心儿点点头，眉眼间跳跃着笑意，“君哥哥就知道哄心儿开心。明明是君哥哥心善，见不得有人受病痛折磨之苦，所以才来看姨娘的，却偏偏要把这些事情推到心儿的身上……” 君亭挑眉轻笑，对于心儿所说，没有出声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不赞同。 “这位小哥，麻烦你去给千叶大小姐通传一声，就说是君亭前来拜见。” 君亭站定在相府门房面前，文质彬彬的冲着门房说话。 穿着深青色粗布长袍的门房本来见到君亭和心儿衣着不凡，刚刚露出笑脸准备好生招呼二人，却没想到随后就听到君亭说是来拜访千叶的，那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 ------------ 026 拜访 “在这儿等着！”门房撇着嘴，冲着君亭和心儿丢下这句话之后就一步三摇的慢慢往内里走去，“还以为是两个什么贵客，穿得似模似样的，竟然是来找那个破鞋的，真是瞎了小爷的眼！” 门房不只是态度轻慢，还一面走着一面小声的嘀咕着。 许是那门房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根本不会被门外的那两人听到，又或者说是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给听到，所以门房一直径直往前走着，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自然也没有看到身后二人尴尬的表情。 “君哥哥”心儿咬着唇，“方才那人说的是茴姐姐吗？” 破鞋 身为相府的下人，怎么可以随意的说自己的主子是破鞋呢！这实在是实在是 心儿眨了眨眼睛，旋即一滴泪水就滴落在了她的浅色外衫上，泅出一小片深色来。 君亭神色复杂的看着门房越来越小的身影，一面抬手安抚性的拍了拍身侧的心儿，道：“这相府的下人还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门房迟迟没有回来，君亭和心儿两个人没有得到允准又不可能大剌剌的进相府去，只得耐着性子在外面候着。原本君亭是怕心儿在这儿站得腿麻，想让她进马车里去坐着的，可是一扭头就瞧见那一块空落落的地方，才猝然想起他已经让车夫先行回去了，这已经滚到喉咙口的话也只得咽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相府里总算是传来了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君亭虽然医术卓绝，可不代表他除了医术，旁的，就什么都不会了。 “小姐，咱们还是别去大小姐那儿了吧。上一次大小姐那副模样，委实把奴婢们吓得不轻，小姐不也是因此连着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吗？咱们就” 一个丫头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君亭的耳朵。 千叶依要去千叶茴那儿？那个丫头方才说的千叶茴那副模样又是什么模样，竟能将千叶依给吓得如此厉害？ 心儿的眼角注意到了君亭的异常，忙问道：“君哥哥，可是有听到什么？” 世间但凡是习武之人，其耳力都是要远远比常人来得要好的，而君亭的耳力，无异于又是这其中的佼佼。 “你知道些什么？如今千叶茴在这府上，我又因为待嫁一事不得随意出府走动，若是还不能去千叶茴那儿找找乐子，只怕是我得”千叶依的话戛然而止，君亭看不到情况，只是能听见一阵慌促的脚步声以及急急行礼的声音，片刻后，又响起了千叶依的声音，“你不是门房上的人么？怎么会从千叶茴的院子里出来？该不会是” 千叶依眸光一凌，旋即踢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门房，大步朝着千叶茴的院子而去，那模样，像是生怕自己去晚了一步，就白白错过了一场好戏般。 “哐啷”一声响，屋子里刚去看了常氏回来给千叶禀话的韶华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就看见千叶依如一道小旋风一般急急的冲了进来。 “千叶茴！你又在做什么好事？” 韶华本就对千叶依借着马上就要嫁给大皇子的事情三不五时的来找自家王妃麻烦的事情不满，如今又瞧见千叶依如此不顾规矩，径直砸门冲了进来，瞬间就把千叶平素交代她的话给抛到了脑后，几步上前，怒瞪着千叶依，“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当大皇子妃了，就可以如此不管不顾吗？这里是我家王妃的屋子，可不是二小姐你的地方，二小姐这般横冲直撞，大声叫嚷，怕是不妥吧？” 千叶依想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韶华，奈何韶华这个丫头看起来瘦瘦小小的，那腿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任凭千叶依推了好几下都没有推动她分毫。 千叶依气急败坏，越过韶华，径直冲着犹自坐在桌前喝着鸡汤的千叶吼道：“千叶茴！你以为你拿个丫头在这里堵着我，不让我过去，我就不知道方才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丑事吗？你同你那个不知羞耻又短命的娘一样，一天到晚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不，你可比你那个娘饥不择食多了，她好歹还知道找个金风玉露的头牌来，你就是是个男人都可以，连门房都不放过！” 千叶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放下手上的鸡汤，将挡在自己身前的韶华给拉开，与千叶依面对面站着。 “二妹说话可得讲证据，咱们天辰律法严明，可不是任凭二妹你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千叶缓缓开口，“若我没听错，你方才说我饥不择食？那你倒是说说我和那门房究竟是怎么了，竟能让二妹你如此义愤填膺？” 看到千叶茴如此面不改色的问自己这个问题，千叶依的一张脸立马涨得通红，咬着牙憋了半天，道：“恬不知耻！” 听得千叶依咬牙切齿了半天就对着自己说了这么四个字，千叶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话方才二妹已经说过了，我现在也知道了，可是二妹总得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说说我到底是怎么个不知耻法吧？” 没想到千叶茴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千叶依起初的那种羞怯感终于在这种场景下弱化，梗着脖子道：“你不就是想要找个男人让你有身孕之后可以回头去找候安王吗？所以这些天才一直将自己给关在屋子里，但凡是府上的男子，就没有一个能逃过你的魔掌！方才我亲眼看到门房从你的院子出来，你说，若不是你在这里面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那门房见了我为什么如此惊慌失措？” 呵脑子这么会想事儿，怎么没见你去说书啊！ 千叶依被千叶这莫名其妙的一声冷笑给惹得心里发毛，方才那些丫头说的话又不自主的在脑海里响了起来，千叶依再仔细一瞧千叶茴目前的神情，分明就同那日被附身了一模一样，这个女人 千叶依往后退了两步。 ------------ 027 证明 “千叶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千叶依提高了音量，同时身子也已经退到了门边，一面说着话，一面偷偷往外瞥了一眼。那些原本跟着她的丫头婆子们此刻终于跟了上来，在小院里候着，无端的给了千叶依勇气。 “二妹说得自然是对的。” 千叶站在阴影里，没有再上前，只是似笑非笑的回答着千叶依的话，自然，她也瞧见了外面的那些人。 “王妃，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二小姐说的明明就不是……” 韶华听不下去了，千叶依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在控诉自家王妃品行不端，水性杨花，可自家王妃分明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为何还要承认呢？ “不是事实吗？”千叶打断韶华的话，“可我觉得二妹说得句句在理啊。” 千叶依估计也没有想到千叶竟然会这么直接承认，一口气憋在那里，不上不下的，更是难受异常。 “千叶茴，你不用说些反话来激我，你以为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了么？我这就去把那个门房叫来，你们当面对质！” 千叶依盯着千叶，一字一句道。 千叶挑眉，“听二妹这个意思，似乎是想要为我说话啊？可这一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就跑来说那些话的人不是二妹你自己吗？二妹如今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么？二妹会不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千叶依咬牙切齿，下意识的就想要反驳千叶的话，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千叶说的句句在理，她自己一时半刻竟然找不到什么可以来反驳千叶的话，“你想怎么样？” 千叶依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内心不断涌起的害怕的念头，缓缓抬眸对上千叶那双过于纯澈的眸子。 “我想要怎么样？二妹这话莫不是说错了？该是我问二妹想要如何吧？” 千叶嗤笑一声。 “千叶茴，你别得寸进尺！要知道我现在可是在给你机会去证明你自己的清白，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到时候不只是相府的人都知道你水性杨花，上京城的人肯定也全都知道了！” 千叶依低吼出声。 “我什么时候同二妹说过我想要证明我自己的清白了？还是说我做了什么给了二妹这样一个错觉？” 千叶从阴影里踱步而出，慢慢靠近千叶依。 “你别过来！你想说什么就站在那里说！你别过来！”千叶依尖叫出声，双手做出防御的姿势，阻止着千叶的靠近。 千叶似是明白千叶依到底在忌惮些什么，很听话的站在了原地。 “好吧，既然二妹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得满足二妹这个小小的要求才是。”千叶抱臂看着千叶依，却是开口同韶华道，“韶华，给我搬张凳子过来，站在这儿说了半天话了，胳膊腿都酸了。哦，对了，你问问二妹要不要，顺道也给二妹搬张凳子去，不然回头不知道府上又会传出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来。” 千叶茴看着邪气得厉害，还有这间屋子看起来更是邪气，谁知道到时候坐了这凳子会不会变成同那千叶茴一样…… “不用了！”千叶依不待韶华过来询问，自己就急急开口回答道，“不用给我搬凳子，我这些日子在屋子里待得太久了，今日正好活动活动身子骨。” 韶华看向千叶，以眼神询问千叶的意思。 “那便随二妹去吧。”千叶抚着下巴沉吟，一面拉过韶华搬来的凳子坐下，“二妹大婚在即，即便是二妹自己愿意，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万万是不敢苛责二妹的。这样吧，我就长话短说。二妹方才所说的我都认下，不用再刻意让人来对质了，二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就还请二妹速速离去吧。” 千叶的神情不似作伪，按照常理来说，千叶依听到千叶如此一说，定然会感到高兴才是，然后再趁机好好踩千叶几脚，说些难听的话来嘲讽打击千叶才应该是对的，可不知为何，千叶依此时并不高兴，反而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是的，欺骗。 “千叶茴，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我说过了，我这个人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就是要找人来对质，到时候谁黑谁白，大家就一清二楚了。” 这姑娘，是想当什么名垂青史的青天大老爷想疯了吧，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 “韶华，你在这儿陪着二妹好好玩玩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千叶起身，再不理会千叶依，径直就要出去。 “怎么千叶茴？你这是不敢对质了吧？方才不是还承认得那么痛快吗？怎么这会儿倒是不敢了？” 千叶依拦住千叶，面上一派淡定从容，倒是寻不见适才看到千叶的时候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恐慌。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那条纤细的胳膊，千叶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千叶依，你来找我的目的不就是想听我亲口承认我和府上那些下人有染，我是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吗？我都承认了，你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你现在还偏生要来什么对质，你有那个时间玩儿，我可没那个心情陪你玩这些把戏，给我让开！” 跟着千叶依的其中一个丫头此时也凑上前来，在千叶依耳边小声道：“小姐，千叶茴说的没错。咱们来不就是想听她承认这些吗？您方才的一举一动，可完全是在帮着千叶茴证明她是清白的啊，您……” 千叶依眉眼一冷，丫头立即躬身退下，老老实实的站在廊下。 “千叶茴，我是在给你机会证明你自己！” “谢谢，我不需要证明！何况，二妹有什么资格让我来证明我的清白？若是我记得没错，当初二妹和大皇子的那档子事可是传遍了整个上京城，那会儿似乎也有很多人说二妹是个不知廉耻的人吧？所以二妹如今义正言辞的跑来问我，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 028 戏精 “千叶茴你……” 不理会千叶依震惊的眼神，千叶拍了拍衣裙，飘飘然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咱们还是不要同大小姐过不去了吧。奴婢瞧着这大小姐邪气得厉害，指不定是什么时候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回头要是那东西找了小姐您，岂不是平白害了小姐您自己吗？”丫头见千叶依又要不依不饶的前去追着千叶问，赶紧拉住千叶依，小声的劝慰着。 千叶茴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方才竟然敢拿她和陌南浔的事情来说事儿，还明里暗里的讽刺她不检点，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可这丫头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是放在以前，别说明着讽刺，就是背地里千叶茴也不敢多说她一个不好……这样的转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千叶依却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丫千叶茴似乎真的很邪性。 “我们走！” 千叶已经不见踪影了，千叶依心里的不甘此刻也只能冲着还在屋子里的韶华发泄了，不过许是忌惮着韶华跟在千叶的身边，指不定也是个邪性的，是以千叶依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瞪了韶华好几眼。 韶华并没有听到千叶依和丫头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所以当看到千叶依瞪她的时候只觉是千叶依还在不满自己方才冲她叫嚷的事，立马就给瞪了回去，还幼稚的冲着千叶依做了一个鬼脸。 “有病！” 千叶依丢下两个字，蹬蹬蹬的就带着一大帮子人走了。 “说谁有病呢？你才有病吧？”韶华气得跳脚，“你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儿，我们王妃大度不同你计较，你还得寸进尺，现在居然还敢说我们王妃水性杨花，京城谁不知道你还未同大皇子有婚约就敢爬大皇子的床。自己都是个不检点的，一天到晚还好意思来说别人？谁给你的脸？” 韶华一口气不带喘的骂完这通话，才转过身去收拾屋子。 矮几花瓶里插着的花已经枯了，该去折几枝新鲜的来换了，这春日渐盛，屋子里的被子也该拿出去晒晒，哦，还有王妃的那些宝贝话本子，也得一并拿出去晒晒，还有窗纱……真是的，她可忙了，就这二小姐一天无所事事，还偏生喜欢没事找事，这不是瞎耽搁她功夫吗？ 噗嗤一声笑，引起了韶华的注意，一面扭头匆匆往声音来源处看去，一面在心里发誓如果这次还是千叶依的话，她一定要拿院子角落放着的笤帚将人给打出去！ “君……君公子……”韶华愣愣的瞧着面前的人，似是没有料到来的人竟然会是君亭。 “你们家小姐呢？” 君亭眉眼带笑，温润如玉。 “王妃她……她方才出去了。”韶华回过神，立即殷切的将君亭给迎进另一间千叶用来专门招待外客的屋子，“烦请君公子还在这里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寻一寻王妃，想来王妃也只是在这府随处走走，奴婢很快就回来。” “无妨，不急。”君亭不疾不徐的语调很大程度安抚了韶华有些慌乱的心绪，“左右是我和心儿来得太唐突了，未曾提前给千叶小姐递个书信，此时等着也是正常的，韶华姑娘尽管慢慢去，若实在找不着也无妨。” 心儿也来了？ 韶华自打见到一个她觉得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有些心慌意乱，加君亭又是言明了要见千叶，她一心便念着许是王爷托了君亭给千叶捎话，生怕耽搁了此事，所以急慌慌的想要去将千叶给寻回来，哪里有空注意到君亭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而且那人还是心儿！ “心儿姑娘，请坐。”韶华抬眼看过去，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君亭身旁站着的那人的眉眼，果然是心儿无疑，她心内虽不喜，可面子的功夫还是得做足，“适才出了一些事，奴婢心里有些慌乱，怠慢了心儿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韶华给心儿和君亭分别添了一杯热茶递到二人的手，“烦请二位还在这里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王妃过来。” “等等。”心儿唤住要走的韶华，“韶华姐姐方才所说的出事，是不是指千叶二小姐来找茴姐姐的麻烦了？二小姐马就要成为大皇子妃，若是她成心想要找茴姐姐的麻烦，茴姐姐定然只能生生受了这亏……此刻不见茴姐姐，茴姐姐是不是受了委屈，自个儿躲着哭去了？” 君亭也抬眼看向韶华。 韶华敛目轻笑，冲着二人墩身施礼，道：“有劳姑娘挂心，王妃看起来柔柔弱弱，可骨子里却不是个好哭鼻子的人，况且王妃出门的时候已经同奴婢说了是有事，想来不会是姑娘方才所说的那种情况。天色不早了，二位在这里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人家话都说得那么明显了，心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眼底隐隐透着些许的委屈。 脚步声响起，韶华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前，君亭侧首看了看心儿，道：“这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君哥哥，韶华似乎很是不喜我，方才我不过是关心茴姐姐，所以才多问了两句，可韶华的那模样……”心儿委屈的抬眼看向君亭，“君哥哥，不是心儿多想，人们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这句话想来反着也是成理的。你瞧适才韶华的态度，这是不是说明茴姐姐也打心眼里不喜欢我？” “心儿，你太敏感了。韶华只不过是不想我们在这里等久了，所以才想要赶紧出去找千叶大小姐，哪里能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真的不是么？君哥哥你肯定是在骗心儿。”心儿拿出帕子擦了擦快要滴落的泪珠，“心儿知道，茴姐姐嘴不说，心里定然还在怪着心儿。若不是笙哥哥在向皇提出休妻的当天就向皇提了要纳心儿为侧妃，茴姐姐就不会如此生心儿的气，现在更是闭门不见……” ------------ 029 茶凉 “心儿，这些事情又不是你能左右的，千叶茴就算是要责怪，也断然没有理由来责怪你啊。” 君亭打断心儿的话。 “可是……”心儿垂首避开君亭的视线，“若不是我，笙哥哥定然不会向皇提出休妻的，茴姐姐还会是候安王府的王妃，断然不会像今日这般……” 君亭知道心儿说的是门房今日所说的话，不得不承认，千叶茴在相府真的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相府里随随便便一个下人似乎都可以欺负到她的头去，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在相府是如何过的？ “君哥哥……” 意料之外的没有听到君亭的声音，心儿终是忍不住抬起了脑袋，却发现君亭正在出神，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方才所说的话。 “嗯？哦。”君亭垂眸，先是不解心儿为何突然唤他，而后又立马将之前的事情给联系了起来，笑着揉了揉心儿的发丝，轻声道，“心儿，你若是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是，我承认，如果千叶茴继续留在王府，她过的日子定然比在相府要好许多，可这只是表面，并不代表千叶茴自己内心也是这么觉得的。还有，南笙休妻与否，都不影响他迎娶你过门，所以，千叶茴被休从而回到相府过如今的日子，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大可不必为此而忧心忡忡。” “君公子果然是个看得明白的。” 君亭的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了一道女声，屋内的二人顿时抬头往外看去，便看见千叶不紧不慢的跨过门槛，缓缓在他们面前站定，唇边还绽放着一抹浅笑。 韶华落后在千叶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冲着君亭和心儿墩身施礼，旋即便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减弱了。 “千叶大小姐。” 君亭颔首同千叶见礼。 “茴姐姐，方才的话……”心儿咬着唇同千叶微微施了一个礼，旋即便有些急切的开口。 “心儿姑娘不必多言，君公子所言确是我内心想法无疑。”千叶落座在首，又招呼了二人落座，这才继续道，“王爷与我，没了缘分就是没了缘分，所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想大抵便是我和王爷如今的模样。心儿姑娘且可放宽心，该同王爷如何处便如何处，不必顾忌我的感受。” 哼，不必顾忌你的感受？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下堂妇，我方才所说不过是客套说辞而已，你居然还真的敢就这么接过话头去，千叶茴，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美目里骤然划过一丝阴翳，不过很快又被心儿给压下，脸绽放出一丝比千叶还要美千分的笑容，道：“心儿素来知道茴姐姐宽宏，可这件事委实是笙哥哥做得不妥。若是姐姐在相府过得尚好我也就不提了，可姐姐分明在这里过得不如意，就连一个小小的门房都能随意欺辱姐姐，看到姐姐如此，心儿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同笙哥哥待在一处好好过日子呢？姐姐，不如今日你就同我一道回王府吧。” “心儿，不得胡闹！”还不待千叶开口说些什么，那厢君亭就已经出声阻止了，“大小姐同南笙已经没了关系，怎可好再宿在王府？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平白损害了大小姐的声名？何况……” 君亭扭头看了看千叶，“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小姐如今过得不快乐，那只是在心儿你看来，可不代表大小姐也是如此想的，所以，这话以后莫要再说！” 心儿似是被君亭这番色厉内荏的模样给吓到了，紧紧抿着唇，瑟缩着肩膀，看起来柔弱不堪。 千叶把玩着矮几搁着的一个空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两人，没有说话。 君亭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很是不虞，可一抬眼接触到千叶的眼神，又恍然惊觉自己这一番话恐怕落在千叶的眼里是在告诉千叶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回到候安王府，她和陌南笙缘尽于此，不会再有其他可能了。 这般想着，君亭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几度张口想要同千叶解释，可又拉不下那个面子，觉得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可以解释的，辗转几次以后，终是端起了矮几的热茶慢慢小饮着。 气氛，逐渐凝固。 “茴姐姐，你别生气，这件事是心儿思虑不周。心儿只是担心茴姐姐在这里受到欺负，所以才想着要帮帮茴姐姐……”心儿抬眼瞥了一眼千叶，怯怯的开口，“以后……心儿一定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千叶垂眸，让一旁的韶华给她斟茶，淡黄色的茶汤自壶口缓慢倾泻而出，千叶深吸一口气，顿觉五脏六腑都是那沁人心脾的茶香。至于说了方才那番话的心儿，一直被千叶这般有意无意的晾着，一张小脸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意又不由得慢慢僵硬…… “多谢心儿姑娘挂心。”千叶呷了一口茶以后才慢慢开口，“我在相府过得很好，心儿姑娘大可放心，我是绝不会再回王府的。” 这话可真是…… “千叶茴，你别太过分！”若说君亭方才还对千叶存了几分歉疚，此时一听到千叶的话，那些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歉疚立马被快要灭顶的恼怒给掩盖，“心儿不过是担心你在相府被人欺负，所以才好心想要帮帮你，你就算不领情，至少也不该如此同心儿说话吧？！” 韶华根本就没有听几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左右在进来之前王妃就已经吩咐过她，不要听不要看也不要问，可眼下这个温润如玉的君公子都拍案而起了，她可不能就这么看着别人当着她的面欺负到王妃的头去！ 韶华前几步就要同君亭呛声，奈何千叶的反应比她的动作还快，“韶华，茶凉了。” 明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千叶用来糊弄她的一个借口，可韶华却又不敢不去换茶，毕竟凡事都有万一，万一这一次王妃说的刚好是真的呢？她怎么可以让王妃喝凉茶呢？ 韶华屈膝施礼，前将矮几的茶壶提下去换新的来。 ------------ 030 人走 偌大的屋子里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变得有什么不同。 千叶嗤笑一声，抬眸不闪不避的回看着君亭，“敢问君公子，我哪里过分了？” 是啊，她哪里过分了？她好像一直在劝说心儿好好同南笙过日子，可是为什么自己方才就是直觉她说的不是真心话，而是在反讽心儿呢？ 君亭嘴唇翕动，良久无言。 “茴姐姐，君哥哥，你们不要争执，是心儿的错，心儿不会说话，惹了茴姐姐生气，茴姐姐，心儿在这里给你赔罪，你就不要再同心儿置气了。”屋内的气氛委实太过沉闷，心儿先是对着千叶说了一通，又扭头看向君亭，“君哥哥，茴姐姐适才说的话没有旁的意思，君哥哥就不要错怪茴姐姐了。咱们今日是来瞧茴姐姐的，不要因为这些小事伤害了咱们之间的感情。” 感情？ 千叶听到心儿这句话不由得在心内冷笑了一声。 她怎么不知道她和她有感情这种东西？ “君公子和心儿姑娘是特地过来探望我的？”韶华已经换了一壶新的茶水来，正挨个儿给几人添着新茶，茶水倾倒的声音与千叶的说话声融合在了一起，“多谢二位，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我就不作陪了，二位自便。” 耐性已经被一点点磨光，千叶着实觉得自己没有那个必要再逼迫着自己待在这一处同他们说话，粗略的向二人告罪之后就要抬步出门。 “茴姐姐稍等。” 千叶刚走到门口，就又听到了心儿那如影子般甩都甩不掉的声音，强自耐着性子，千叶扭过头去，用眼神询问心儿。 “茴姐姐，我今日是来特地看望姐姐的不假，可是君哥哥是来给姨娘诊脉的，不过是刚巧在相府门外碰了我，所以君哥哥才同我一道来姐姐这儿的。”心儿笑了笑，“君哥哥和我对相府都不是很熟悉，所以能不能请茴姐姐带个路，领君哥哥过去给姨娘瞧一瞧？” 千叶眸光几度变换，最后终是看向了君亭。 君亭别开眼，冲着心儿道：“心儿，别人都是病者赶着四处去寻医问药，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医者眼巴巴的凑来了？若不是我名头在那儿摆着，说不定人家大小姐还会以为我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呢！咱们走吧，想来大小姐也不想领我们这份人情。” 君亭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拉着心儿就要往外走。 千叶也不阻止他们，只是在君亭二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冲着二人略微施了一礼，道：“多谢君公子费心，慢走，不送。” “千叶茴你！” 君亭猛地甩开心儿的手，横眉怒眼的看着面前的人，像是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千叶眼都不眨，就这么无悲无喜的瞧着君亭，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心儿怕两个人一不留神又在言语起了冲突，一面冲千叶抱歉似的笑笑算是赔罪，一面伸出手去拉君亭，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恕我直言，心儿姑娘同王爷已是有了婚约，再这般同另一名非亲非故的男子拉拉扯扯委实有些不妥，这一点，还请心儿姑娘自己想清楚。我言尽于此，两位自便。” 这一次，千叶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再给二人留了，带着韶华就匆匆离开了院子。 “王妃，那是咱们的院子，要走也该是她们走，王妃为何要走呢？” 千叶顿住步子，往后看了一眼，旋即将目光落到韶华的身，“韶华，回头去庙里柱香吧，顺带求两个符回来搁着，我琢磨着近来定是流年不利，不然怎么牛鬼蛇神通通都跑来同我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韶华先是一愣，旋即掩嘴失笑，却又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迟疑问道：“王妃，君公子可是圣手，他今日来说不定是真的想出了什么法子可以救姨娘，咱们真的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不再去问问吗？” “你可别忘了，昨日是君亭亲口说的姨娘的病症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试问这样的病症，就算他天赋异禀，天纵奇才，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找到了法子？”千叶冷笑，“方才你也瞧见了，君亭可是一直站在心儿那边的，我娘亲的事情可是和心儿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你觉得这样，君亭会是同我一处的？” “可王妃，万一君亭公子根本就不知道心儿姑娘做的那些事呢？这样草率的同君公子划清界限，到最后吃亏的岂不还是我们？” 韶华委实不大赞同千叶的想法，这样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未免太过了。 岂料千叶又是一声讥笑，道：“那这样岂不是更该划清界限？是人是狗都分不清，这样的队友拿来不是平白害了自己？” 队友？ 好吧，这个稀奇古怪的词定然又是王妃从姨娘那儿学来的，毕竟她所认识的人里面，也就姨娘一个人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用一些古里古怪的词。 听千叶说得有理，韶华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主意，左右这些人里，她需要关注在意的人，从头至尾也不过一个千叶而已，至于旁的，与她又有何关系？ 此间院子的主人都已经离去了，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这里，当即君亭和心儿就自个儿沿着记忆中方才走过的路往外走去。 在千叶茴那里憋了一肚子气的千叶依此刻正烦躁的在府中四处走动，无意间抬眸的时候，刚巧就看见了一男一女气质不凡的两个人从一个拐角处出来，看那样子，竟像是要出府去。 那两个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尤其是那个姑娘，总感觉像是在哪里看过？ 千叶依蹙起眉头，透过密密的竹林间的缝隙直直的盯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身影瞧，最后抬了抬手，立时便有一个丫头前来，以一副等候命令的姿态在她旁边候着。 “你去门房那里打听打听，今儿个都有些什么人来了府，都是来干嘛的？问清楚一些。” ------------ 031 盘算 许是难得有机会可以在千叶依面前邀功，又许是因为打听两个人这样的小事同跟着千叶依去挑衅那个邪性的千叶茴相比要来得更为简单一些，总之丫头很快就笑眯眯的回了来。 “回小姐的话，奴婢方才去问过了，门房上的人说那两个人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只知道是来找大小姐的。” “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也敢随意放进来？要是出了事情，到时候该算在谁的头上？”千叶依将柳眉一挑，眼看着就要发作，“你去，把方才同你说话的那个人找来，本小姐今日倒是想要亲自问问，看看到底是他们不知道规矩还是受了别人所托，不得告诉他人！” 这个别人所托，千叶依明显加重了语气，加之此前千叶依在千叶茴那里口口声声控诉千叶茴不知检点，同府上下人有染的事情，很快丫头就领会了千叶依的意图。 “奴婢这就去将李二带来，一定让他老实交代出到底是何原因。” 丫头墩身施礼，迅速的沿着来时路返了回去。 李二一听到千叶依要见他，后背冷汗涔涔也顾不上，只一个劲儿的想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妥，惹上了那位娇小姐。 “大……大小姐。” 前面走得好好的丫头忽然停了下来，若不是李二反应快，只怕是这会儿早已和丫头撞做了一团。 什么人啊，竟然连二小姐跟前儿的大丫头也敢冲撞，不怕被穿小鞋吗？ 李二适才一直在想着旁的事，连丫头都没有怎么注意，更遑论说是丫头方才小声嘀咕的那句话。被拦了去路，李二见丫头久久不说话，就想着自己出个头，替这丫头挡上一挡，兴许还可以博得这丫头的好感，等会儿好在二小姐的面前帮衬帮衬他。 这般想着，李二立即抬起了头，张口就想要斥责呆愣愣站在前面的那人，却在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又以一副吞了苍蝇的难看表情将头给垂了下去了，喃喃道：“大小姐。” 该死的，怎么会是这个女人？ “你不是二妹身边的丫头吗？今天早晨我才见过你，怎么这会儿你不在二妹身边伺候着，反倒是同这个……”千叶皱起眉头看向李二，却是一副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的模样，李二忙笑道：“回大小姐，小的名叫李二，在门房那处当差。” “哦……”千叶恍然，接着方才的话道，“你怎么会同李二在一处？二妹快要出阁了，嫁的又是咱们如今高攀不起的大户人家，能带过去的丫头都是有定数的，恰巧我最近听说二妹要带过去的丫头已经定好了，千方百计得到消息，知道自己不能跟着过去的丫头近来似乎都在给自己找好人家……” 听到这里，丫头哪里还能听不明白千叶的意思？ 急急的跪在千叶的脚边，道：“大小姐明鉴，奴婢此番是奉了二小姐的命令，将李二带过去问话的，除此之外，绝不曾同李二有过任何联系，还请大小姐明查啊！” 一旁的李二也不是个傻的，若是之前听了千叶七弯八绕的说了那么大一通话却不明白，此时一见到丫头跪着求饶，他心里也就明白了个全乎。 这丫头模样身段也不算差了，要是真能讨回去做个媳妇儿，倒也不错。 李二心里盘算着，可也知道千叶虽是大小姐，到底做不得主这府上的事，尤其这丫头还是二小姐那边的人，与其此时因为这件事将这个丫头得罪了，回头大小姐又没能将这丫头赏了他做媳妇儿，反倒是被这丫头给捅到了二小姐那边去，只怕是没个好的，倒不如此刻就表明自己的立场为好。 “大小姐，确实是二小姐有事传唤小的前去问话，小人不敢欺瞒大小姐的。” “你们一个二个的慌什么？我不过是同你们随便聊聊，又没说要做什么。”千叶似是不解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罢了，既然二妹还等着，你们就赶紧过去吧，回头我再来找你们闲聊。” 一个大小姐要同他们做下人的闲聊？这莫不是有病吧？而且他们可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那边的，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们一定会陪着她闲聊？ 丫头和李二几乎是同时在心里腹诽，不过尽管很不情愿，但他们都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如果千叶到时候真的来找他们闲聊，他们是没有法子拒绝的，毕竟千叶在这里再不受宠，再没有地位，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到主子的头上去！ 千叶没有理会二人神色的变换，说完那句话后就径直带着韶华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那矜贵淡傲的模样，仿佛让人觉得之前会站在那处同下人闲聊的人只是别人的错觉而已。 “快些走吧，小姐还等着呢！” 丫头无端想起之前着一身素白中衣的千叶，那被不干净东西附了身的念头又涌了上来，惹得丫头打了一个激灵，旋即忙冲着后头的李二小声道。 两个人的脚步声匆匆远去，千叶没有回头，只是步子稍稍慢了些，唇角翘起了一个似笑的弧。 风声阵阵，引得竹林摇曳着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 千叶依单手支着脑袋望着门口的方向，颇有些气急败坏。 “不就是让她去门房找一个人过来问话吗？从这儿到门房那儿能有多远？就算是用爬的，也该爬回来了，怎么这丫头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借着这个机会上哪儿偷懒去了吧？” 千叶依虽是不管府上的事，可她到底也是知道的，府上的丫头小厮，但凡是能逮着机会的，肯定会使懒躲去一旁，是以迟迟没有见到丫头带着人回来，她脑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屋子里候着的其他丫头早就不满意千叶依近段日子以来一直看重那个丫头，此时听得千叶依如此直接的表达对那丫头的不满，都想着要趁这个机会去在千叶依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听说二小姐要带四个陪嫁丫头过去，若是能挑中她，那以后…… ------------ 032 不宜 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蠢蠢欲动的丫头们却好像已经亲眼看见了等着她的无比灿烂辉煌的日子，一个个摩拳擦掌，正打算上前去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并着一道深青色的人影前后进了屋子。 “小姐，人带来了，这是门房上的李二，此前小姐询问的那两个人就是他放进来的。在来的路上，奴婢已经同李二说了小姐找他来的目的，李二也已经准备好了，小姐您看是否要……” 丫头端端正正的跪在千叶依的面前，细细的同千叶依说着话，不动声色间解释清楚了为何自己会姗姗来迟。 千叶依面色稍缓。 余下的丫头也不是傻的，自然明白自己等了许久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的溜走了，不甘心的同时也只能甘心，缩着身子躲避到屋子的角落去做自己手头的事，将那些几欲破体而出的想法给通通压回之前的那个角落。 想要取代我的地位，你们就痴心妄想吧！ 跪在千叶依面前的丫头用垂首的动作掩饰掉了唇边的那抹笑。 “……你说那两个人是你领进来的，那你可是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 那厢千叶依已经在开始问话了。 算起来，今日已经是李二第二次见到这个上京第一美人了，奈何美人在前，他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敢抬眼去细细打量一下面前的人，只得一直垂着脑袋，屏气凝神的听着美人问话。 “回二小姐，那两个人却是小人领进来的，他们说是要找大小姐。小人瞧着那二人衣着不凡，想来非富即贵，所以没敢多问，就让人进府来了。” 千叶依冷笑一声，“衣着不凡？非富即贵？李二，你知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贼人若是真想要做些什么，你能想到的，贼人定然也能想到！要是当门房的，人人都像你这样，咱们相府的大门岂不是形同虚设？岂不是任何人故意去打扮光鲜亮丽一点就能大摇大摆的进来？你这样，把府上主子的安安危放在眼里了吗？！” 不过是放了两个人进来，何况府上眼下也没出什么事，哪里就有千叶依说的那么严重？ 李二总算是明白了，这二小姐哪里是要来追问那二人是什么来历，分明就是在大小姐那儿吃了闷亏，所以回过头来拿他们撒气呢！ 至于那个人为什么会是自己，李二也只能自叹一声倒霉了。 “小人知错了，还请二小姐息怒！” 李二行了稽首大礼向千叶依讨饶。 “事已至此，好在府上没出什么乱子，今日之事，本小姐也就不同你计较了。”听到千叶依如此就放过了自己，李二长出了一口气，可这气还只出了一半，就又听得千叶依话锋一转，“不过那两个人的身份还是得去好好查一查，毕竟本小姐婚期在即，本小姐可不想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惹出来什么笑话！” 那两个人就像烟雾一般消散无踪影了，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门房所能找到的？ 何况上京这么多人，想找两个人出来，岂不是大海捞针？ 这话李二不敢直接在千叶依跟前说，是以此时纵然心里有天大的难处，也只能笑着应下，“是是，二小姐所言极是，小人这就去查，一定争取给二小姐一个满意的答复。” “嗯。”千叶依语调清冷的应了一声，一面端起矮几上的花茶，一面补充道，“要快，最迟明天，明天午时之前，我要听到我想要听的东西。” 什么？明天？！现在天色都快黑了，到明日午时算来也没几个时辰了啊，这不是要人命吗？ “怎么，有问题？” 千叶依挑眉看向李二，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要是敢说一个有字，我立马就让人把你丢出去喂狗。 李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摆手道：“没问题，没问题，小人这就去查，这就去查。” 许是千叶依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时间给得太少了一点，听到李二说这话，千叶依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李二自己出去。 “小姐，那两个人很重要吗？为何小姐一定要这么急着让李二查出那两个人？” 李二一走，屋子里就剩下千叶依和丫头两个人了，丫头见千叶依茶盏中的茶没了，便很自觉的给千叶依添了茶水，又绕到千叶依的身后给千叶依不轻不重的按捏起肩膀来。 “我自然有我的用意，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千叶依闭上眼，放松自己的身子去享受这一刻由丫头的指尖所带来的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地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千叶依豁然睁开眼，一脸不虞的看着刚踏进屋子来的另一个小丫头，“什么事？” “二小姐……” 丫头识得眼前这个小丫头，是千叶依安排的同大皇子那边的人交涉事宜的，可以说她才是千叶依跟前最得脸的人。心里正琢磨着这个时候小丫头匆匆忙忙的前来，可是大皇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转眼便瞧见了千叶依冷冷的眼神。 真是吓人。 丫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以为那个附在千叶茴身上的不干净的东西此刻又跑到了千叶依的身上，不然为何此时千叶依瞧她的眼神同之前千叶茴的眼神如此相像？ 好奇心固然还是在，可那在的前提得是命还在。此番丫头直觉自己若是还不出去，脖子上的脑袋估计快保不住了，所以当机立断的冲千叶依施了礼，又同那小丫头稍稍颔首示意之后，丫头立即出了屋子，顺带还带上了屋门。 “现在说吧。” 千叶依看着面前的人，柳眉不自觉的皱在了一起。 “二小姐，奴婢方才听大皇子那边的下人说，淑妃娘娘她……”丫头似乎有些害怕，不敢就这么轻易的将心中的话给说出来，可一抬眼看见千叶依愈发黑沉的脸色，小丫头干脆低头，一咬牙一跺脚，一骨碌将话说了出来，“淑妃娘娘似乎想让皇上收回旨意，说是二小姐如今声名狼藉，委实不宜再进皇家的门！” ------------ 033 你好 “什么？！” 饶是千叶依一瞧见小丫头心里便多少有了些底，可她仍旧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严重到这种程度，顾子柔，顾子柔竟然敢…… “这件事，大皇子那边怎么说？” 千叶依深吸一口气，即便是顾子柔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可要娶她过门的，不是顾子柔，而是陌南浔，只要陌南浔心在她这里，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孰料小丫头听到陌南浔的名字，原本就颤抖着的身子刹那间颤抖得更加厉害。 “有什么话就直说！啰啰嗦嗦的，小心本小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千叶依瞧见丫头的神情，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可喉间哽着的那口气还是驱使着她将话给问了出来。 丫头被千叶依这么一吓，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再抬头时已是泪眼婆娑，“小姐，大皇子说这件事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一切都还得看淑妃娘娘和皇上的意思，不是他不想娶小姐您进门，而是他无能为力！” 千叶依不发一语，只是生生捏碎了矮几上放着的一只茶盏，碎片划伤了千叶依的手，殷红的血顺着手上的纹路缓缓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丫头匆忙抬头瞥了一眼，在触及千叶依那陡然变得可怕的眼神之后立即低下了头，张惶解释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方才那些话都是大皇子的原话，奴婢不敢有半句虚假之言，还请小姐明查啊！” 她当然知道是陌南浔的原话，否则就凭眼前这个抖如筛糠的小丫头，她哪里来的胆量敢同她说这些话？可就是这样，才更让人生气！ 陌南浔，这就是你说的爱我？！ 好，好，好！ 千叶依深吸一口气，跌坐在太师椅上，尽量控制住自己声线的平稳，对着小丫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先不要告诉爹爹，我会想法子处理的。” “小姐，您……” 哪有那个能耐左右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决定啊？如今就连大皇子都变了主意，小姐您同大皇子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若是这事儿黄了，以后只怕是上京其他人家也不敢上门来提亲了啊！ 丫头怯怯的咬唇打量着千叶依的神色，后面的那些话在舌尖转了几圈，终究还是尽数化作了一声简单的应是。 连主子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又哪里是她们这些做丫头的能处理的？ 丫头退出了屋子，将千叶依一人留在空寂的室内。 …… 夜凉如水，候安王府寻梅居内一灯如豆，心儿斜斜的支着手肘，将另一只手慵懒的摆放在兰儿的手上，任由兰儿跪在自己的面前给自己的指甲染上最新的蔻丹。 这种蔻丹是上京城才风靡起来的一种新货，据说里面加了一些新鲜的香料，不仅让蔻丹的上色效果更好了，还压住了蔻丹原本难闻的气味，是以很受上京女子们的欢迎。 自然，心儿也不例外。 “小姐，这只好了，您瞧瞧看满不满意？”兰儿笑眯眯的抬起眼，用着极尽温柔的语调对着阖眼小憩的心儿道。 狭长的凤眸缓缓睁开，从眼睛深处溢出来的光华刹那间让屋内的烛火都为之失色，兰儿心下一颤，却不是因为美色当前，而是因为那种深入骨髓里的胆怯与害怕。 淡淡琥珀色的眸子轻轻扫过那艳红的指甲，在兰儿如芒在背的时候终于听到心儿嗯了一声，就这么一个字，瞬间让兰儿提到嗓子眼的心给重重的落了下去。 今日白日，她跟着心儿一道去了相府拜见千叶茴，可后来在相府门口碰上君亭的时候，心儿就让她跟着车夫一道回府了，是以今日在相府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但是从心儿回来之后的脸色来看，肯定是不好的事。根据以往的经验，兰儿下意识的就想要跑到一个心儿看不见的角落里去，以免到时候心儿拿着她撒气，可这也只能是想想，毕竟心儿一回到寻梅居就点名让她来给她做指甲，让她所有的希冀全部粉碎成渣。 提心吊胆又战战兢兢的做着眼前的事，心儿没有开口说话，她也不敢轻易搭话。屋内的气氛沉闷不已，以至于她觉得今日的时辰过得异常的缓慢，好不容易挨到一只手的指甲做完，又在忐忑不安中得到一声嗯，兰儿才总算是有了踩在地面上的真实感。 心儿换了一个姿势，将另一只手放在虚空中，兰儿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跪行到心儿的另一侧，小心的握住心儿的手，开始专心的给心儿染起蔻丹来。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端，让兰儿的心情跟着静了下来。 “兰儿，你说……” 心儿忽地开口，吓得兰儿的手一抖，红色的蔻丹立即在雪白的手背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小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兰儿顾不上其他，忙向心儿磕头认错，不过须臾，已经泪流满面。 心儿垂眸瞥了一眼极为刺目的那道红痕，带着几分厌恶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的手还要来有什么用？！” 兰儿的手一抖，旋即便将手给藏到了身后，一个劲儿的哭着向心儿求饶。 她知道心儿今日的心情并不好，所以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会引火上身，可是没有想到，她就放松了那么片刻，竟然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可这事儿归根结底也不能全算在她的头上啊，要不是心儿忽然开口说话，她也不会…… 不过这些理由是从来都没有用的，相反，不但没有用，反而还极有可能助长心儿暴怒的性子，从而引来更为残酷的惩罚，是以兰儿从头到尾都只是磕头求饶，绝口不提其他。 心儿再度闭上眼，一句话像是在冰里冻过，冷邦邦的，让兰儿的身子更是止不住的战栗。 “还不快滚来给本小姐把这碍眼的东西清理干净？！你杵在那里是等着本小姐将你的手给彻底废了吗？！” 兰儿微不可见的吐出一口气，虽是不知道为何心儿忽地又改变了主意，但她明白自己的手眼下是保住了，便再顾不得其他，立即躬着身子跪行上去给心儿清理那道红痕。 可这新蔻丹能让指甲上色的效果更好，落在指甲以外的地方，上色效果也更为惊人，兰儿弄了半天都没能将红痕给去掉，晶莹在眼眶里直直打转。 ------------ 034 委屈 “王爷。” “王爷。” …… 外间忽地传来一叠声的问安声，伴随着的还有次第矮下去的丫头们的身影。 落梅院在建府之初就是给王妃准备的，如今千叶那个候安王妃被休了，剩下的就只有还未过门的侧妃，心儿。加之她自打进府伊始就是住在寻梅居里的，虽然并不是落梅院这个主院，可在某种程度还是代表了不一样的地位与尊荣。 既然有了不一样的地位，那这伺候的丫头小厮自然也得跟着往提才行。 原本心儿也是想像千叶茴那般，只留几个丫头伺候就行了，可陌南笙却说侧妃得有侧妃的样子，而后便亲自挑了一些看得顺眼又用得顺手的聪明伶俐的丫头过来落梅院，一时间，落梅院里倒是比王府的任何地方还要热闹。 想到这些，心儿眉宇间的冰冷消散了一些，刚想要起身去迎陌南笙，那厢紧闭的屋门就被人从外面给拉开了来，露出陌南笙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笙哥哥。” 看到男人的脸的那一瞬间，心儿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从身体中剥离了出去，笑意重新浮美丽的脸颊，心儿迎了过去，却又在离陌南笙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周周正正的给陌南笙见礼。 “不是说了以后私底下见面，这些虚礼都可以免了么？” 陌南笙几步踏进屋内，将行完礼正要起身的心儿一把给扶住，顿时，四周的丫头婆子以及屋内还红着眼圈的兰儿都极有眼色的悄然退了出去，只留下陌南笙，心儿还有池清三人。 池清是陌南笙的近卫，负责保护陌南笙的安危，可即便如此，明智的做法也应当是抽身离开，或者躲在暗中，而不是像此时一般，直愣愣的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立在这里，平白坏了屋内的气氛。 这么些日子以来，还是陌南笙头一次主动踏进这个地方来找她，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刻，说不定，她再努力努力，今夜就可以坐实笙哥哥女人的这个名头，她当然不想眼睁睁的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可不管她怎么向池清使眼色，那池清就是同瞎了一般，笔直的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挪动地方的意思，气得心儿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无法，既然池清不走，她也不可能就这么和池清去较劲，自然得想法子先把陌南笙给安抚好，这样，池清到时候自然会离开。 心儿转了转眼珠，脸的笑意比方才又盛了几分，就势滑进陌南笙的怀里，道：“心儿如今快要成为笙哥哥名正言顺的侧妃了，自然不能像从前一般，况且那日太后娘娘不是说了么，希望心儿能够好好学习皇家的礼仪，以免将来出了什么岔子。太后娘娘是笙哥哥最为亲近之人，既然这样能让娘娘开心，心儿定然是要时刻谨记并且做好的。不过是行个礼而已，笙哥哥不必如此忧心心儿，心儿甘之如饴。” 女子在耳边呵气如兰，陌南笙立时勾唇一笑，大掌搂住女子的腰，使劲儿往自己怀里一带，顿时两人的身子就贴得更紧，且毫无间隙。 这样总该知道要退下了吧？ 心儿笑靥如花，躲在陌南笙怀中偷偷打量着一侧的池清，奈何池清还是同之前一样，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个榆木疙瘩！ 心儿犹自愤愤，踮脚便要献自己的唇。 “池清，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先下去吧。” 陌南笙将怀中女子给推开了些许，气息有些不稳的扭头对着屋内的另一个人说道。 池清立时垂首行礼，一板一眼的动作，丝毫没有马虎，看得一旁的心儿又是一阵叹息。 不过心情还是瞬间好了起来，毕竟最大的障碍此刻已经被赶出去了。 她虽还是完璧之身，可到底成长在金风玉露那等**，该知道的东西可是一件都没落下，何况太后为了让她能够尽快给皇家延绵子嗣，早早地便让安嬷嬷差了最有资历的宫人出宫来亲自教导她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方才的情况，若是她没有料错，笙哥哥已然是动了情。 池清那个碍事的一走，等会儿她再好生撩拨撩拨，今夜，定然会是一个心想事成的夜晚…… 心儿正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动作才能更好的达到自己的目的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头顶某人陡然变得清明的眼神以及那不知何时已经平复的呼吸，不，或者说某人的呼吸从未乱过，方才的感觉，不过是故意做出来误导心儿的。 “心儿，听君亭说你今日去相府找千叶茴那个女人了？” 陡然间听到自己不喜欢的人的名字，心儿下意识的就抬起了头，“笙哥哥，我……” 陌南笙皱起眉头，“不是同你说了没事不要去找千叶茴那个女人吗？她现在已经不是候安王妃了，你才是我要娶的女人，这件几年前就该纠正过来的错误时至今日终于能够扭转，她如何，不是你应当关心的。你只需要好好关心我，念着我，想着我便成了。我答应你的，一定会拿给你。不过现在，只能委屈你暂时屈居在这侧妃的位置了，毕竟父皇那边，以及百姓这边，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陌南笙似乎很是懊恼于现在的境况，连带着在提到千叶的时候，语气也夹杂着丝丝的冷漠与厌烦。 “笙哥哥，心儿相信你，只是心儿觉得，茴姐姐也是一个受害者，我们现在是能过我们原本的日子了，可茴姐姐，却成了牺牲品，你都不知道，今日我和君哥哥去相府的时候那些下人在说些什么，茴姐姐她……”心儿难过的抿了抿唇，“在相府的日子真的不算好。要不，我们把茴姐姐给接回王府来住吧，心儿不要王妃的位置了，笙哥哥你把茴姐姐给接回来吧！今日我便同茴姐姐提了，可是茴姐姐不信，若是笙哥哥你去，相信茴姐姐定会跟着笙哥哥你回来的……笙哥哥……” ------------ 035 叹息 女子苦苦哀求的声音一直在屋子里持续着，男子没有答话，只是木然拍着女子的后背，无声的安抚。 半晌，许是心儿觉得哭够了，稍稍离开了一些陌南笙的怀抱，道：“笙哥哥，我方才的话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怀中陡然的落空并没有让陌南笙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只是陌南笙似乎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听到心儿问话，极为少见的反问了一个嗯字，然后才道：“没有，就算是心儿让我为难了，心儿也要记得，那是笙哥哥心甘情愿的，如同心儿一样，不计较名分也愿意跟在笙哥哥身边。” “笙哥哥说的是哪里的话？”心儿急急抬手去堵住陌南笙的唇，冰凉的唇蓦地被掌心的温暖覆盖，惹得两人齐齐一怔，旋即心儿回过神，垂眸看向两人衣襟交缠处，手指却未曾收回，“心儿对笙哥哥的心思，想必就算是心儿不说，笙哥哥定然也是清楚的。只是笙哥哥，茴姐姐那里，我始终觉得过意不去，就当是心儿求笙哥哥了，笙哥哥去把茴姐姐给接回府上来吧！心儿不日就要嫁进王府了，笙哥哥事务繁忙，就算是心儿想要找个说话的，只怕是也不容易。正巧心儿同茴姐姐交好，若是茴姐姐能回来，心儿日后在府上也好有个去处……” “心儿。”陌南笙扶住心儿的肩，盯着心儿的眸子，一字一顿道，“如果没有几年前的那道圣旨，千叶茴此刻就应当是在相府过着那样的日子的。现在，因为那道圣旨，她已经过了好几年舒坦日子了，是时候该还回来了。而且，她已经不是王妃，没有理由住在王府里，这样对她，对你都不公平。所以，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不乐意听。” 陌南笙的神情真的很严肃，原本心儿说这些话就不是真的想要将千叶茴给迎回来，毕竟若是如此，当初她就不会想方设法的除掉千叶茴了。 只是想起今日见到千叶茴时的样子，脑子里又止不住的想到当初千叶茴离开王府的时候说的那句陌南笙会休妻，是她的主意，心儿心里就惴惴不安。费了半天心思，闹了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借此看看陌南笙的态度。 而陌南笙此时此刻的态度，无疑让心儿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 想要上前去抱一抱陌南笙，可又担心陌南笙会因为她这样的举动觉得她轻浮，是以心儿只得按下这个念头，冲着陌南笙笑了笑，“心儿知道了，是心儿一时糊涂，笙哥哥别同心儿置气，笙哥哥应当知道的，心儿最怕的就是笙哥哥生气了。” 陌南笙嗯了一声，脑中却又想起了千叶。 那个女人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说过多要几个丫头来伺候的事，即便是自己之后态度稍微软化了些，她也一直恪守本分，从未提过要搬到落梅院来住的事，明明当时，她才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还有……那个女人，似乎从来不怕惹他生气，甚至还敢给他甩脸色…… 陌南笙忽地笑出了声。 “笙哥哥，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心儿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时的陌南笙心里在想着别的人，而且一定是个女人。 是谁？到底是谁？ “没，没什么。” 心儿正在头脑里疯狂的想着有没有什么人是她所遗漏了的，就听到了陌南笙的声音。 “真的没什么吗？笙哥哥，心儿好害怕！”心儿盯着陌南笙看了一会儿，忽地就上前去扑进了陌南笙的怀里，陌南笙被扑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了？笙哥哥在这里呢，不会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你的。”陌南笙并没有反抱住心儿，只是耐着性子安慰着心儿。 “笙哥哥，心儿好害怕，方才，心儿就这么看着笙哥哥，却总觉得笙哥哥下一刻就要离我而去了。” 意料之外的没有察觉到腰间应该有的力道，心儿将陌南笙的腰肢搂得更紧，带着哭腔的声调喃喃道。 陌南笙没有想到心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被噎在了当场，好半晌才开口道：“怎么会呢？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今日去相府想必也累了，早些歇着吧。” 陌南笙将心儿从自己的怀抱里推出来，又抬手替心儿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发丝，语调极其温柔，动作却是毫不含糊。 笙哥哥又不在这里留宿？！她都快要成为他的侧妃了，可是到现在笙哥哥还没有碰过她一次，听说以前千叶茴那个女人在的时候，笙哥哥虽然去的次数少，但还是去过，现在，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可是她还是比不过吗？！ 心儿死死的咬住下唇，眸中的怒火愈盛，就在她快要不顾一切问个清楚明白的时候，陌南笙已经大步出了屋子。 竟然……竟然…… “笙哥哥！” 心儿追了出去，因着出来得急，心儿并没有穿披风，瘦削的身影在廊下孤零零的站着，很是惹人心疼。 陌南笙原本带着池清离开的步子在听到心儿这一声之后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陌南笙侧首询问，眸中关切明显，旋即不待心儿答话，陌南笙就已经上前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心儿的肩上，“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不是说了晚上风大，让你好生注意身子么？” 男子的面容在昏昏的灯下显得更加俊美非凡，心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男色给晃晕了眼睛，垂首道：“没事，心儿就是想说笙哥哥自己也注意身子，别太劳累了。此番大皇子虽是立了功，朝中许多大臣都支持大皇子，可支持笙哥哥的也不在少数，毕竟笙哥哥多年功绩不是大皇子偶尔一次的侥幸就可以比拟的。现在太子之位还未尘埃落定，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心儿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笙哥哥的，一定！” 闻言，陌南笙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心儿，最后终究是叹息了一声。 ------------ 036 兄妹 “我知道了，那些事情只管交给我，你需要做的，就是安心的待在府上，或者说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东西，然后自己或者是命府上的下人去置办。毕竟这里，应该是你以后要一直生活的地方了，笙哥哥还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些。” 陌南笙将心儿被风吹到脸上的一缕发丝给重新夹到了心儿的耳后，对着心儿轻声道。 “只要是在笙哥哥身边，不管是在哪里，心儿都是开心的。” 心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抬手将自己肩上的披风给解下来重新披到陌南笙的肩上，但因着身量的缘故，心儿做这一个动作显得很是吃力，好在陌南笙在心儿出丑之前及时的将披风给接了过去，这才免了不少的尴尬。 “天冷，这披风还是笙哥哥披着吧，心儿看着笙哥哥走了之后就立马进屋子，保证不会让自己感染风寒的。” 面对着这样一个大美人，说出的又是这样的请求，估计放眼全天下，没有几个人会舍得拒绝，甚至于再有些定力不好的，只怕是会将其他事给抛在脑后，直接不管不顾的留下来了。 可陌南笙到底是陌南笙，即便是在此时，也没有被动摇，沉声嗯了一声，就带着池清大步离开了。 廊下，心儿还站在那里，夜晚的凉风不断的吹打在心儿的身上，可心儿就像是什么也察觉不到一般，愣愣的站在那处，一动也不动。 远处，因为陌南笙的到来侥幸逃过一劫的兰儿正躲在一根廊柱后面偷偷打量着心儿的一举一动。 不是她忘记了自己作为丫头的本分，也不是她不想上去提醒心儿应当进屋去，而是心儿这个样子总是让她觉得害怕，再一想到之前因为心神不宁而将蔻丹误画到了心儿手背上，而自己的一双手险些保不住的事情，兰儿想要上前去劝心儿进屋的动作就生生的停在了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兰儿扒着廊柱的手都被大风给吹得僵硬了，才看到心儿转动身子，迈着极其缓慢的步子慢慢踱进了屋子里。 小姐可算是进去了，再不进去，只怕是就得感染风寒了。若是真的如此，到时候遭罪的只怕还是她这个丫头。 兰儿长舒一口气，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去寻一些事做，以表示出自己很忙的模样来，就听到了心儿的呼唤声。 “兰儿。” 兰儿咽了口口水，看着那半开的屋门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要吃人的巨兽一般，一步三挪的往屋门处走去。 “兰儿！” 屋内的人加重了语气，似乎是在警告某人，若是还不快些进去，接下来等着她的后果可不是她能够承受的。想到这里，兰儿再顾不得其他，一溜烟儿的小跑进了屋子。 “小姐，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方才在外间收拾东西呢，所以来得迟了些，还请小姐莫怪。” 可能是心儿的心情委实糟糕到了极点，所以才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同兰儿计较，是以在听到兰儿这番明显是在推脱的借口的时候，心儿破天荒的没有去问兰儿，只是坐在美人榻上闭上了眼睛，吩咐道：“过来给我揉揉肩。” 兰儿战战兢兢的靠近心儿的身板，试探性的将手指搭上心儿的肩膀，见心儿再没有其他的动静，一颗心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跳得更加快了。 小姐这样着急的叫她进来就是为了让她捏肩？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为了避免出现蔻丹的事件，兰儿此时也只敢想到这种程度，若是再因为心神不集中而出了什么乱子，只怕是今夜她的手不管是谁来都保不住了。 陌南笙去落梅院的消息尽管是君亭没有去刻意打听，但还是清晰的传入了耳中。 没办法，心儿是王府的侧妃，还跟着王爷一道进宫去见了太后娘娘的事情，府上的人早就心知肚明。此时陌南笙一去落梅院，大家就开始忍不住猜测到底需要多长时间，这个侧妃就能变成王妃。 一群人躲在墙角嘀嘀咕咕的，君亭的耳力又太好，自然是听了个全乎。 烦躁的在床上滚了几圈，君亭忽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胡乱的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真是的，这样的事情不是早该猜到的吗？就算是他们现在还未拜堂成亲，可心儿是候安王府侧妃的事情早就是人尽皆知的，既然如此，她和陌南笙两个人真的发生了什么，不也是正常的吗？ 他到底在烦躁个什么劲？ 心里这样想着，可君亭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手。 一把掀开了身上的锦被，君亭拿起床边的外袍，三两下将靴子给套好，又重新给自己束了发，这才打开门径直出了屋子。 劲松亭的灯火依旧还亮着，君亭没有等劲松亭的下人进去通禀，直直的就闯了进去，意外的，竟然在这里看到了池清还有……陌南笙。 按理说陌南笙和心儿在行周公之礼，池清这个近卫不在落梅院而在劲松亭也是说得过去的，可是连陌南笙都在劲松亭，这事儿，就委实说不过去了。 不等君亭反应，陌南笙已经让池清退出了屋子，他自己则是抬头看着君亭，问道：“什么时候懂礼守节的君公子也会做出未经主人允许就擅自闯入的事情了？这可不像是君公子的作风啊。不知道君公子是不是应该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怎么会在这里？心儿呢？” 许是陌南笙满是揶揄的神情刺激到了君亭的神经，君亭一下子开口问道，语气还极为不善。 陌南笙一愣，旋即哑然失笑，“早该知道的，能让咱们的君公子如此反常的事只能是关于心儿的事，至于旁的，只怕是根本入不了君公子的眼。看来君公子也是知道了本王今夜去落梅院的消息了，不知道君公子此时问这句话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或者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问？本王好像记得，当初君公子可是说过对心儿只是兄妹之情，既是兄妹……” ------------ 037 开诚 余下的话，陌南笙没有再往下说了，但其中的意思，已经足够让君亭恢复冷静。 随意的拣了一根椅子坐下，君亭揉了揉眉心，道：“是我今日太冒失了。不过你不是在落梅院吗？怎么会在这里？” 陌南笙挑眉看向君亭，似是在问你以什么立场在问这句话。 君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看来今日若是不将话说个明白，是不可能从陌南笙那里得到他想知道的消息了。 “是，我承认我对心儿不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听到意料之中的话语，陌南笙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还勾唇笑了一下，“是吗？本王怎么知道君公子这次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毕竟上一次君公子可是信誓旦旦的告诉本王说他只把心儿当成妹妹呢！可今日君公子竟然就改口了，这样的话让本王如何敢去相信呢？” “陌南笙！” 被人一直追着问这样的问题，饶是君亭的礼仪教养再好，此时亦是忍不住了。一掌拍向桌案，君亭怒不可遏的瞧着陌南笙，“换做其他任何人用这样的语气来质问我都行，就是唯独你陌南笙不行！这些年来心儿待你如何，想必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你不觉得你这样咄咄逼人，实在是可耻得紧吗？” “可耻？”陌南笙嗤笑一声，旋即脸色亦是沉了下来，“君亭，既然你心里清楚心儿对我的心意，你也该明白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如今你在我面前这么理直气壮的说着你爱慕心儿的话，你又把我放在什么地方？！” 朋友妻不可欺 这句话他当然知道，若不是因为这句话，他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死死压抑着自己对心儿的感情，若不是因为太过顾及他这个兄弟，他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成日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的兄弟在一起卿卿我我，他心里何曾有半分好过？ 君亭痛苦的闭上眼睛，颈间全是凸起的青筋。 “好了，方才那些话不过是觉得此时处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我应该有的反应而已。”就在屋子里气氛越来越沉重的时候，陌南笙蓦地笑了起来，抬起手掌去轻轻拍了拍君亭的肩头，“我老早就觉得你对心儿不一般，一直追着问你，不过也是想知道我自己的猜测到底正不正确。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话不仅你清楚，我心里也清楚，所以” 所以什么？ 君亭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了。 难道这种时候不应该挥着拳头打自己一顿或者是指着自己的鼻子痛骂一顿吗？这么笑嘻嘻的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对心儿，是真的只有兄妹之情。”陌南笙见君亭没有反应，只能自己泰然自若的接着方才的话茬道，“直到现在，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君亭，我” 君亭忽地抬手打断陌南笙的话。 “南笙，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你知道的，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很多东西就变了。”君亭像是知道了陌南笙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话，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陌南笙，“我一直把你当做好兄弟，你知道吧？既然你能看出来我对心儿的感情不一般，自然，我也能看出来一直以来，你都是把心儿当妹妹在看。可是心儿却不是把你当哥哥在对待的，所以，心儿的心愿，我无论如何都要替她实现！谁要是拦了心儿的路，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哪怕哪怕那个人是是我自己” 最后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君亭的齿缝间生生挤出来的，可以想见说这话的主人内心到底是有多煎熬。 是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下换成陌南笙疑惑了。 等等，方才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所在，陌南笙不由得扶额苦笑，“君亭，你到底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还不知道你在上京这些日子，还知道了这些龙阳之好的事情。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对这些从来不关注的。” 实际上对这些从来不关注的还有他自己。 不过上京的百姓委实太过无趣了些，尤其是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们，一个个还说是受过什么最好的礼仪教导的，最不会在背后说人闲话，议人是非，可就是这样的人，偏生最喜欢在背后凑在一起将上京城不错的好男儿们凭着自己的意愿组在一起，他就曾经有幸上过这些女子们的榜单 回想起自己当时听到池清前来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那副难看的模样，陌南笙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君亭抬眼无意中瞥见陌南笙唇角的笑意，再一将陌南笙方才的话联系在起来，君亭的脸色顿时变得和当初池清的脸色别无二致了。 “既然不是如此，你方才方才为何” 天知道他在听到陌南笙方才的话的时候有多震惊，天知道他到底费了多大的劲才勉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天知道 天不知道，若是知道，哪里会任由着他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你现在是在怨我？要不是你自己在外面听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事情会闹成现在这样？！” 陌南笙对此也很是无奈，方才他明明是想说 罢了，不管他方才想说什么，总之现在也没什么想要说的了。 “南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心儿，却向皇上请旨要娶心儿，你这样做，把心儿放在什么位置？” 许是为了转移适才闹出来的尴尬，君亭将话题转移回了最开始的地方，他可是记得陌南笙方才亲口说他将心儿当妹妹。既是当妹妹，却又要娶她进门，这 “缓兵之计。”陌南笙沉吟一刻，最后定定的看着君亭，“如果我说我当初是为了救茴儿出来，所以才向父皇请旨休妻和赐婚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如果我说你最担心的事情是真的发生了，你是不是想要替心儿揍我一顿？” 君亭沉默了。 ------------ 038 布公 他最担心的事，说起来，无非就是担心陌南笙日久生情，对那个已经被逐出王府的王妃千叶茴产生了真正的感情，从而忽略了心儿的心意，让心儿一腔爱意付诸东流，可如今…… 看陌南笙这个样子，似乎是真的认定了那个女人，可是他又马上要娶心儿进门，这样算起来，倒也不算是辜负了心儿，毕竟一直以来，心儿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陪在陌南笙的身边，如今这样，也算是如愿了，那这也就不算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了…… 大概君亭这短短二十几载的人生从未像今夜这般后悔无措过。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君亭忽地抬头问道。 “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心儿，我也知道心儿一直以来的心愿都是留在我身边。原本，如果没有遇上茴儿，我这辈子是无所谓谁在我身边的，或者说，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更倾向于将心儿留在身边，毕竟她很好，知进退又识大体，是个很合适坐王妃位置的人。可是……”陌南笙无奈轻笑，“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听到池清说茴儿来了王府，却不是来找我，而是找你的时候，我是真的慌了。你知道么？那一刻我竟然有了一种害怕的情绪……” 害怕她是真的决心放下我，好好过日子了，害怕此生再也不能同她光明正大的住在一处，还害怕……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我…… 陌南笙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那些话实在是太煽情，太不适合他这样的人了，只得选择用空白来代替那段他说不出口的话。 君亭亦是沉默着。 按理说来，他听到自己的兄弟亲口在自己的面前说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子，他应该是极度愤怒，极欲替心儿去抱不平的，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竟然很平静，甚至于在内心深处还隐隐冒出了一个念头…… 以前南笙心里没有住着人，所以心儿还有机会，可现在南笙心里已经有人了，那他是不是就可以…… 这样的念头不过才刚刚萌芽，就被君亭自己利落的掐掉了。 “南笙，今夜的话我会当做没有听到过。心儿是你的侧妃，是圣旨亲下，全上京乃至全天辰的百姓都知道的事实，无论你心里中意的到底是谁，你都应该把它给扼杀，将心思放在心儿的身上。”君亭豁然起身，“好好对待心儿，这才是你应该要做的事情。至于千叶茴，作为补偿，我会竭尽所能替她治好常氏！” 椅凳被带倒，在屋子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 “小九，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段日子皇上将你看得很严实，你出不来吗？” 常氏看着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许宁，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再一看到许宁身上穿着的明显不合身的内侍的衣裳，顿时就明白了几分。 “你又将哪个倒霉催的公公给打晕了？我记得上次被你打晕的那个公公后来可是被打了五十大板，生生去了半条命，你这次故技重施，他们竟然还让你得逞……” “不是故技重施。”许宁一下子坐在常氏的床沿上，有些烦躁的打断常氏的话，“是淑妃娘娘帮着我出来的。她知道我同你关系交好，你如今又身患怪症，为了不让我在宫里胡思乱想，所以才特地帮我引开了我宫里的那些人，还给我找来了这么一身衣裳，亲自将我送出了宫门口。” 还以为是许宁故技重施才跑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顾子柔暗中相助。只是这个顾子柔在宫中不是和皇后向来不对付吗？许宁是皇后所出，依着顾子柔的性子，怎么会那么好心的去帮许宁？ 常氏的眼睛里满是疑问，可她近来身子越发孱弱，稍微做些动点脑子的活儿就开始浑身不舒坦，所以此刻常氏也没什么旁的心思去问许宁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和顾子柔又是怎么碰到一起去的。 她记得不久前似乎许宁还很不喜欢顾子柔，还在她面前说顾子柔是个妖妃来着，怎么这么快就…… “屋子里有人？” 蹬蹬蹬的脚步声忽然走近，常氏刚想开口问芙蕖是不是千叶来了的时候，就听见了千叶依低声询问芙蕖的声音传来。 千叶依，她没事来我这里做什么？ 常氏心下狐疑，挣扎着就要起身去看，被许宁一把摁住，“你就消停些吧。身子都这样了，还要瞎折腾！不就是一个千叶依么，我帮你打发了就是。” 许宁作势就要出去，却被常氏一把拉住。 不要出去。 常氏摇了摇头，又像是怕许宁不明白似的，还拉了拉许宁的衣服。 许宁一看见自己身上那身内侍的衣服，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败的坐回床沿上。 “回二小姐，除了姨娘，屋内没有旁人。”芙蕖语调平稳的开口回答，似乎是看见千叶依要往屋子里面走，常氏她们又听到芙蕖补充道，“姨娘还歇着，二小姐若是有什么事，不妨说与奴婢。待到姨娘醒来，奴婢定会一字不落的说给姨娘听。” 又传来一阵窸窣声，常氏和许宁看不到外间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屏气凝神。 “府上如今就剩下七姨娘一个姨娘了，她如今身子抱恙，本小姐想要进去瞧瞧还不行么？你这么推三阻四的拦着本小姐，该不会是趁着姨娘身子不好，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没想到竟然会被千叶依给倒打一耙的芙蕖闻言顿时有些慌乱。 常氏在屋内听着，简直是恨不能冲出去一口将千叶依那个碍眼的给咬死！ 来看她？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怎么不知道她这么好心？成日里去千叶那里没事找事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跑到她跟前儿来闹，老虎不发威，当真以为她是病猫了？！ 常氏气冲冲的就想掀被下去，可不出意料的，又被许宁给摁住了，“你躺着好好休息，我出去会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宁竟然换了一身衣裙，看样子，应当是她的衣衫…… ------------ 039 煞神 就在常氏怔怔望着许宁身上衣裙的时候，紧闭的屋门已经被人给打开了，外间的光亮在一瞬间进入了屋子的每个角落。 “……你不是说屋子里没别人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好你个丫头，竟然敢学着别人胡说八道了！” 千叶依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此人是谁。不过是谁不打紧，千叶依现在只觉得怒火中烧，毕竟一个小丫头现在都敢不把她给放在眼里，开始欺瞒她了，这简直是罪大恶极！ 芙蕖抬眼看了一眼许宁，有些怯怯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明白许宁是什么时候进到屋子里去的，但看千叶依似是没有认出许宁的身份，而许宁好像也没有其他的打算，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应当如何做才对。 就在芙蕖两相为难的时候，许宁忽地抬步出了屋子，笑意盈盈的站在廊下，那一笑，仿佛所有的阳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就连千叶依这个号称上京第一美人的千叶依在她的面前也逊色了几分。 “千叶二小姐是吗？” 许宁双手环胸，斜斜的站着，那模样，跟街上胆大调戏世家小姐的流氓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唯一的不同就是许宁穿的是女装。 适才并没有注意这个突然出现在相府的生面孔，毕竟府上她不认识的人多了去了，可认识她的人也是多了去了，可从来没有一个丫头敢这么阴阳怪气的叫她千叶二小姐。 千叶依不悦的将眉头一皱，收起即将要落到芙蕖身上的拳头，扭头看向廊下站着的许宁，“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千叶依不满许宁的称呼，可到底还是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一看到许宁身上的装束以及她的脸，千叶依就觉得她不是相府里的丫头，但若是让她说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千叶依却又说不上来。 “听说千叶二小姐即将嫁给大皇子，成为大皇子妃，近来正在府上跟着宫里来的嬷嬷们学规矩，而且好像还颇有成效的样子。” 许宁说着忽地就垂首从脚到头的扫了千叶依一眼，这样打量人的方式是极为不礼貌的，顿时引得千叶依一股火气就猛地蹿了上来，但许是千叶依觉得许宁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贵气，到底是没敢轻举妄动，只是瞪着许宁，准备听她接下来说什么。 许宁也是没有负了千叶依的期望，嗤笑一声继续道：“看千叶二小姐的样子，这宫廷礼仪倒也是学得不怎么样嘛！要不回头我回去同母后说说，让母后再重新挑几个嬷嬷过来教二小姐？” 回去……母后…… 虽说天辰所有的皇子皇女，不管是不是皇后所出，见了皇后都要规规矩矩的称一声母后，但据她所知，皇室里面皇女本就少，长到眼前这个女子这般年龄的那更是只有一位，那就是皇后所出，当今三皇子陌南煜的亲妹妹，永宁九公主！ 千叶依豁然睁大眼睛看向许宁，只觉得眼前之人的眉眼愈发像自己曾经所见到过的那人。 看到千叶依的反应，许宁很是满意的勾了勾唇，将身子的重量集中到一条腿上，把另一只脚给竖了起来，脚尖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丝毫没有皇室公主应当有的风采，“很好，看样子千叶二小姐如今是知道我是谁了。” 到了这个份上，千叶依若是还真的对许宁的身份有所怀疑的话，可能她的脑袋就真的是出问题了。 “千叶依见过九公主。” 千叶依垂首，恭恭敬敬的给许宁见礼，将之前的那股子在芙蕖面前的嚣张气息尽数给收了起来。 许宁收正姿态，抬脚缓步下了石阶，也没叫千叶依起身，就这么让千叶依半蹲着，自己则是慢吞吞的围绕着千叶依转了好几圈。 就在千叶依快要支撑不住，身子摇晃着要往后倒下去的刹那，许宁终于离开了千叶依的身边，在千叶依五步开外的地方站定，道：“看来嬷嬷们还是没有说假话的，二小姐这礼仪学得甚是不错，就连我这个打小就学礼仪的公主都快比不上了。” 许宁一下子跳上面前的石阶，神情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首的千叶依，终是开口说了免礼，“看二小姐礼仪学得如此好，那本公主也就不多费事了，这让母后再挑嬷嬷送来教二小姐的事就这么算了吧。二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许宁单手拄着下巴，歪头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千叶依问道。 “没，没有。” 早就知道许宁同常氏还有千叶茴那个女人关系好得不行，可是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像许宁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是真的想要和那两个人交好，而且当时不管是千叶茴被休还是千叶茴被关进大牢，这个九公主都没有露半分面，没有在皇上面前说半句求情的话，她还以为…… 今天还真是晦气，竟然遇上了这尊煞神！ 千叶依咬牙，见许宁仍旧在看着她，不过眸底愈演愈盛的不耐清晰的传递给了千叶依，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千叶依只得再次同许宁见礼，“臣女告退。” 许宁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在千叶依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忽地扯开嗓子道：“本公主若是没记错，如今朝中的丞相已经不姓千叶了，希望这件事二小姐也能时刻记得，下次再见着本公主，可不要再说错话了。” 千叶依的脚步顿了一顿，旋即以更快的速度迈着步子消失在了许宁的面前。 而这时的许宁一面懒洋洋的伸着懒腰，一面自言自语道：“这个千叶依还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连本公主这张貌若天仙的脸都记不住，看来是让她的日子过得太逍遥了，所以没了记性。下次，本公主得好好想个法子让她长长记性，不如去淑妃娘娘面前说说，让她不要千叶依这个儿媳妇了？” 许宁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毕竟这是她父皇亲自下的旨，要是她去说，肯定得被臭骂一顿，若是淑妃去，指不定就成了呢！ ------------ 040 真话 “我真是太聪明了，天辰怎么会有我这么聪明又美丽的公主呢！”许宁得意的笑着，一面蹦跳着进了里间，“翩荏，我回来了，那个讨人厌的千叶依被我给赶跑了。” 还在院子里站着的芙蕖：“……” “小九，你这样没事吗？要是回头千叶依回过神来，知道你是私自出宫，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皇上该怎么办？那你今日不是就白费了那么多心思出来了？” 方才许宁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嗓音，是以在屋内的常氏也听得一清二楚，即便是没有亲眼见到，但光凭着她的想象，她也能知道千叶依那一副吃了憋的小模样来。 说实话，还真的是挺爽的，怪不得大家都想往上面爬，挖空心思的想去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这种光凭着身份就可以让千叶依动弹不得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啊！ 常氏弯起了唇角，好心情毫不掩饰。 “就凭千叶依那个猪脑子，估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就是当初那个挑剔她最引以为傲的琴艺的人吧。”见常氏高兴，许宁的心情就更好了几分，“等她想到我是私自出宫，然后再找人将这个消息传回宫内，估计那个时候我早就已经在宫里了。何况，千叶依现在没了当丞相的爹，又惹了沐之悦那么伤心，就连向来疼爱她的表哥现在也不怎么爱搭理她，她还敢背着我去向父皇告状，然后遭我记恨吗？为了这一点点小小的吃亏，她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儿？” 许宁伸出小指比划了一下。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全世界就你最有道理，没人敢得罪你好了吧！” 听到许宁这番话，常氏笑得打跌，前提是她可以的话。 笑够了，自然就该说到正事儿上来了。 “小九，你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就是因为得到消息，所以放心不下出来看看我吧？”许是因为方才大笑过，常氏此时的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许宁抬了抬下巴，“不行啊？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现在你都这样了，我要是还不来看看你，那还算是人吗？本公主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也知道你心里担心我。不过……”常氏拉住许宁的手，“你应该是为了千叶才来的吧？只是你觉得在千叶最难捱的时候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帮她，所以无法去面对千叶？想着我身子不好，千叶可能会在身边贴身照顾，所以就想来我这里碰碰运气？” 不得不说，常氏这一次是真的将许宁的心思给猜透了。 撇了撇嘴，许宁口不对心道：“翩荏，你胡说什么呢！以我和千叶的关系，还不是我想去见她就去见她，不想去就不去，难道千叶会因为我当时没有陪在她身边就同我疏远了么？你可别忘了，千叶她还是我嫂嫂呢！”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也是一种对人的尊重。 常氏笑了笑，没有再去反驳许宁的话，只是道：“小九，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但是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而且我这次的病我心里清楚，看起来就是一个简单的风寒，但药石无医，所以你也不要费心的让宫里的太医过来替我诊治了。还有，陌南浔你得防着一些，他虽然是你的兄长，但历来通向那金灿灿的宝座的路都是由无数的尸骸铺就的，所以你得小心些。” 这样的话，即便是亲密如他俩，还是不太合时宜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的。 许宁的心一紧，脑中忽地就想起了那一日她去王府找千叶的时候在廊下听到的千叶和翩荏的对话，如今又听到翩荏这么说…… “翩荏，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你不用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就告诉我天辰是不是快要覆灭了，是不是大皇兄做的？是不是他？你就告诉我这些就行了！” 许宁的神色有些狂乱，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仿佛不在常氏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她就会追问到底一般。 常氏也没有想到许宁的反应会这么大，可许宁方才说的那些，她承认，她确实有些想不管不顾的告诉许宁，但是她知道，她不能。 “小九，你说什么呢！现在的天辰不是好好的吗？皇上身子也还康健，东裕国的人也被大皇子给击退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哪里会是要覆灭的样子？”常氏笑了笑，“这话若是别人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一个公主也这么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要是传了出去，可是得诛九族的啊！哦，不对，你说了应该不会，毕竟你的九族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存在啊！” 常氏哈哈大笑起来，许宁却没有半分想笑的意思，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常氏。 渐渐的，常氏嘴角的笑容也开始僵硬起来。 “小九，你这样盯着我干什么？好了，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还不行吗？”常氏拉了拉许宁，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床边，“我方才那些话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也不是我真的知道什么，可能是我快要死了吧，所以总是想得有些多。这次陌南浔大胜归来，听说朝中支持他做太子的人不在少数，而陌南笙也是东宫之位的有力竞争者，要是他们两个一交手，势必会引起天辰动荡。要是这个时候东裕国再来趁机分一杯羹，只怕……” 许宁的脸色愈来愈沉。 “好了好了，小九，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会发生的。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以免到时候你措手不及。你不是还要去找千叶吗？现在就去吧。自打怀虞出事以后，千叶的状况也一直不大好，你去同她说说话，我也放心些。” 实在是吃不消这副模样的许宁，常氏只能选择快些将人给打发走，至于许宁去见了千叶会不会问类似的问题，委实不是她这个病人可以操心的了。 许宁依言起身，“翩荏，我知道你没说真话，但我答应你，我会注意的。” ------------ 041 奖励 “姨娘，要歇下吗？” 许宁走了已经有一阵子了，芙蕖担心常氏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会被闷坏，所以赶紧进来瞧一瞧，哪知常氏一直保持着许宁离开时的模样，不管她说什么也不给个回应，惹得芙蕖心里很是忐忑，可又不敢这么直接去让常氏躺下，只得一直陪在常氏身边，时不时的问上这么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常氏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也有些累了，这一次，芙蕖的话音刚落，常氏的睫毛就跟着颤动了几下，旋即看向芙蕖道：“芙蕖，你扶我歇下吧，今日小九来了府上的事，你不要四处去说，知道了吗？” 这种事情，就算没有常氏吩咐，芙蕖自己也是知晓的，不过此时既然常氏吩咐了，芙蕖还是一面应着是，一面扶着常氏躺下，在确定常氏躺好了以后，还细心的给常氏掖了掖被角。 “姨娘，您这身子可是得好生保重。奴婢听说最近皇上似乎有意要扶持老爷，若真是这样的话，想来很快相府就能回到从前的光景了。如今夫人已经出府了，三姨娘也……姨娘您就是这相府唯一的女主子，到时候，相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可还得劳姨娘您操持呢！” 这种事情本就是算得上机密，如今却连芙蕖这样不出府门的小丫头都知道了，想必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好意还是来者不善了…… 常氏蹙起了眉头，忽地就有些担心千叶。 “芙蕖，方才小九离开了这里是直接出府了还是去千叶那里了？” 明明说以后姨娘的路子的事情说的好好的，怎地忽然问起大小姐来了？ 芙蕖心里疑惑，可面上还是没有丝毫怠慢，即刻道：“回姨娘的话，九公主去大小姐那里了。” 去千叶那里了啊，那就好，就好。 她还担心许宁这个倔脾气的，到时候真的不去千叶那里，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到时候生疏了，要是她再一走，只怕是千叶的日子会过得更加艰难，要是有许宁从中帮衬着，就算是千叶依成了大皇子妃，那个心儿成了侧妃，千叶的日子倒也不会太过艰难。 心里担忧的事情终于落了地，困意就跟着浮了上来。 芙蕖见常氏的眼睛已经在不受控制的阖上了，心里也清楚常氏这是要歇息了，便轻轻的将床两侧铜钩里挂着的纱帐给放了下来，再仔细的瞧了瞧窗棂是不是关好了，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姨娘如今清醒的时辰真是越来越短了，三少爷和大小姐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忙些什么，一连好几天也见不着一个人影，亏得是姨娘心里想得开，不然的话，这病情只怕是会更严重…… 芙蕖的脸上也满是焦虑。 她身为常氏身边的大丫头，以前姨娘身子好着的时候，若是心情不好了，就连夫人都不敢轻易来找姨娘的不快，那个时候，府上的丫头明里暗里的羡慕嫉妒她的可不在少数，毕竟像常氏这样的主子，几乎从来不拿下人撒气，甚至有时候见你不高兴了，还会来哄你两句，这换做府上其他主子那里，一个丫头，哪会有这样的待遇？ 可如今，常氏身子不好，甚至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府上那些攀高踩低的人，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呢！要是……要是…… 芙蕖坐在石阶上，想到日后的日子，不由得悲从中来，将脸埋进膝头，无声的哭了出来。 月影西斜，暗香浮动，一条黑色的人影快速的在相府小道上穿梭而过，没入其中一间屋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里。 与此同时，那间屋子里忽地发出一声烛火爆裂的噼啪声，旋即使得原本还亮堂着的屋子猛然间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是谁？” 黑夜里，千叶蹙紧了眉头，一脸戒备的看向四周。奈何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千叶自己微弱的呼吸外，就只剩下廊下仍旧在随风摇曳的灯笼，就连歇在外间的韶华，此时亦是没有任何动静。 韶华一向睡眠沉，可自打娘亲出事以后，韶华担心她做出什么事情来，是以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即便是在睡梦中，只要是她屋子里发出丁点儿响动，韶华总是能快速的进来查看，不可能会像现在这般，还沉沉睡着……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给打晕了或者是……灭了口。 想到后面一种可能，千叶的心跳就不由得乱了几分，可越是慌乱的时刻，越是得保持冷静，不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千叶摩挲着身前的矮几，凭着灯灭之前的记忆，慢慢的站直了身子，对着黑夜里再次重复问道：“是谁？阁下何不直接出来，这般藏头露尾的，岂不是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在千叶的东北方向忽地传来了一阵压抑的笑声，千叶立即往那处看去，奈何屋子光线委实太暗，而那人似乎是有意在逗千叶玩，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得极为巧妙，即便是千叶此时知道了他的方位，却依旧连他大体的轮廓都看不出来。 千叶不由得暗自在心里啐骂了一声。 “我这样是不是也算是让阁下笑了一回？既是这样，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奖励？” 千叶定定的瞧着东北角的方向，不知为何，明明知道那个女人是看不见自己的，可他还是有一种此时正被人看着的错觉。 不过……奖励……这个女人平素瞧着挺正常的，可是怎么一到这种时刻反而变得不正常了？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更加不能确定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却还敢问着他讨要奖励？ 呵呵…… 又是一阵压抑的笑声，千叶知道，他这是在笑话她，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情去管这些旁事，她需要确定一件事，“韶华……呃，就是睡在外间的那个伺候我的丫头，她还活着吗？” 她故意说着这些在他看起来很蠢的话就是为了逗他笑，然后问关于她那个丫头的事情？ 人影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的看着站在光下的女子。 ------------ 042 捉奸 “你就不关心关心你自己？难不成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杀你吗？” 许是人影终于按捺不住了，进屋以后头一次开口反问道。 千叶笑了笑，“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住的又是此等偏僻的院子，平素本就鲜有人至，若是我此时大声呼救，只怕也是徒劳无功。倒不如安安静静的，讨了阁下开心，顺道骗一骗阁下的好心，告诉我我那个丫头现下如何了。” 这女人……还真是会说话啊。 人影笑了笑，道：“那丫头没事，我怕她大喊大叫，所以进来的时候将人给打晕了。” 千叶也跟着笑了。 她不会怀疑这个人会骗她，毕竟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值得被骗的价值不是么？只要确定了韶华现在是安全的，千叶就更不着急了，摸着凳子坐下来，还极为热络的招呼那人也坐，一副就着黑要和此人促膝长谈的模样。 看着她这一连串的举动，黑影不由得暗暗咬牙。 这女人难道一点都不害怕他吗？！ 咬牙切齿归咬牙切齿，黑影到底还是不会亏待自己，见千叶一个女人都如此从容的坐在那处，丝毫不畏惧于他，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怕她一个女人吗？ 一阵摩挲声响，黑影也就地盘腿而坐。 一时间，屋内的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空气中开始渐渐漂浮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你受伤了？！” 千叶有些惊讶的出声，似是没想到半夜而来的这个人竟然是受了伤的，或者说是因为方才面虽然从容，但心底还是太过慌乱，以至于让她连这么明显的血腥气都没有闻到。 “怎么？我受伤了，你就想着能够赢了我吗？我告诉你，就算我受伤了，要弄死你，也只需要我动一根手指头就够了！” 男人似乎伤得很重，方才一直紧张着，千叶也没注意到男人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此刻许是因为知道了男人并非是专程为了她而来，又受了伤，千叶就注意到了很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你是宫里的人？” 不知不觉间，月亮悄然移动了些许，就是这些许，让千叶看到了那人的腰牌。 那，是宫里的御林军才会有的东西，这个男人的身份是……御林军！ 不，不对，男人根本就不像是普通的御林军，何况御林军直属皇帝，有什么人敢在宫里动代表着无尽皇恩的御林军？！ 这……不可能！ “你到底是什么……” 千叶的话尚未说完，外间就传来了喧嚷的声音，像是府的家丁护卫以及丫头婆子们全都聚集了的模样。 这种时候，又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大的动静？ 千叶满是疑惑的从尚未关紧的窗棂处看了出去，却发现那群人此刻正浩浩荡荡的往她的院子来…… 莫不是知道有贼人闯了进来，所以才特地带着棍棒来抓贼的？ 千叶狐疑的往那人的身瞄了瞄。 那人的呼吸急促，像是在极力压制伤口所带来的痛楚，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可即便如此，千叶还是能看见不断有鲜红的血液沿着那人的指缝渗出来。 许是察觉到了千叶正在打量他，男人一下子抬起了头，一双犹如能割开世间一切物什的眼睛无比犀利的看向千叶，“出去！将那些人都给打发走！要是你敢耍什么花样，你那个丫头……” 都这样了，居然还想着用韶华来威胁她？！真是…… 千叶挺直腰板，刚想要开口对着那人说不，就听到了外间更为喧哗的声音。 这些人是没脑子吗？哪有抓贼人弄出这么大动静的？这岂不是在明摆着告诉别人你在这里，让别人识相点儿，赶紧跑到另外的地方去吗？！ 真是蠢！ 千叶委实看不过眼了，决定站出去“好心”的指导一下那些人。 “知道该怎么做吧？要是……”就在这时，男人夹杂着冷冽寒风的威胁话语忽地在屋子里响起，“你那个丫头……” 卑鄙！无耻！ 千叶扭头瞪了那人一眼，可却真的不敢耍什么花样，毕竟有一句话他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就算他受了伤，想要捏死她和韶华，也是容易得紧。若是逼急了这个男人，说不定他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选择让她们好过！ 千叶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屋外走去，就在手碰屋门的那一瞬间，千叶听到了千叶喻的声音，“你们几个，给我进去看看！今日，我倒是要瞧瞧，这个寡廉鲜耻的女人是不是真的敢在府，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些乱七八糟的事！” 千叶喻竟然也来了，不过这话怎么听着…… 千叶收回手，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院子里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来抓贼的，甚至可以说他这个爹爹，根本不知道他的女儿此时被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危险人物威胁着，反而还一门心思的想要来捉奸，让全府下都来看看他的女儿到底有多么不堪！ 外间那么大的动静，千叶喻说话的声音又没有压低过，千叶能听得一清二楚，自然那个受了伤的男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看来大小姐在这相府确实过得很不如意啊！” 男人低笑出声，像是咬定了千叶此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外面的那些人发现自己，所以变得特别有恃无恐。 “你进来的时候除了打晕了我的丫头，还做了什么？” 今晚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蹊跷，明明千叶喻都没有确切的证据，却敢大张旗鼓的带着人来她的院子，想必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他想要的那个奸就在她的屋子里！ “不愧是在江南替候安王解决了棘手问题的候安王妃，这聪明伶俐劲儿，果然名不虚传！”男人放松了身子，靠在墙笑着，“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担心他坏了我的事儿，所以将他给打晕了。” 果然是有人安排的。 千叶扯开嘴角苦笑，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你把那个人丢在哪儿了？” ------------ 043 清白 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这个受了重伤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的男人，以及那个被他打晕了，原本要用来充当她“奸夫”的男人，只要这两个人不会被他们找到，这捉奸的事情也就是子虚乌有了。 至于剩下的，那就等着秋后一并算账好了！ 男人努了努嘴，“千叶大小姐，我拜托你露出一点你是在被捉奸的慌乱出来好吗？你这样有条不紊的问我那个男人，真的很容易让外面的那些人很没有成就感哎！” 见千叶如此，加之前听到的话，自然而然的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猜了个**不离十。 啧啧，没想到临时跑进这相府，误打误撞躲进这大小姐的屋子，竟然还有幸见识到这样一幕。生身父亲竟然亲自带着人来捉女儿的奸，真不知道是该说这丞相大公无私呢还是该说他不近人情！ 男人饶有兴味的看着千叶，浑然不觉自己此刻也是处在危险之中的人。 许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此刻千叶并不能确定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刻，他们两个人可以合作一下。 于是再顾不其他，千叶抬脚靠近了角落里的男人。 早前闻到血腥气便知道这男人受伤极重，此番走近了才发现这伤势竟深可见骨，男人即便是简单的说两个字，也能让这血流不止。 千叶抬眼瞧了一眼男人，有些无奈的同时还有些钦佩。 真不知道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忍受这样痛苦的同时还保留心情来同她玩笑？！ “怎么？千叶小姐打算趁人之危？” 男人挑眉看向千叶，似乎并不介意千叶会借此将他的容貌给看去。 “我没时间同你废话，那些人就要进来了，看你这伤势，就算你武艺不凡，现在想要无声无息的跑出相府，只怕也是很困难吧？不如我们合作一下？你告诉我那个男人在什么地方，我想法子帮你把那些人给打发走，还可以顺道好心的给你请来大夫瞧一瞧。”千叶似笑非笑的垂眸看了看男人仍旧捂在腹部的手，“你这命，要是再不找大夫来把这血给止住了，只怕是等不到天明了吧？” “千叶小姐何必说得如此委曲求全的样子？”男人同样似笑非笑的回望着千叶，“外面那些人本就不是冲着我来的，你瞧，那个男人被我打晕了，可是始终在这个院子里，那些人顶多也就是多费些时间罢了。若是再加我，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更热闹一些？明日京的茶楼酒肆里高谈阔论的是不是就是千叶大小姐一夜与两名男子颠鸾倒凤的风流事迹？想想还真是不错。” 什么？！这个男人是疯子吗？把事情弄成那种局面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千叶皱起了眉头。 男人似乎是看穿了千叶眸底的意思，笑道：“当然有好处啊。毕竟千叶大小姐曾经还顶着候安王妃的头衔呢！若是明日能和千叶大小姐扯一段风流韵事，那在下也是不枉此生啊！” 疯子！真是个疯子！ 千叶不可置信的望着男人，意图从男人满是笑意的脸看到什么说谎的痕迹，可看来看去，就只看到了男人满脸的认真！ 这个男人……是真的不介意这种事情发生！ 千叶握拳深吸一口气，再度看向男人，问道：“你想要如何？别以为你用这种话就可以吓到我了。没有人不惜命，你这样还等着回去复命的人肯定更是。你要是真的不介意，又何必贸然跑进相府来？所以，痛快点儿，你想要怎么做或者说你想要让我做什么？” 男人诧异的挑眉。 “现在我总算是相信大小姐当初是真的帮了候安王了。我还以为是候安王为了韬光养晦，所以才故意把这些事情推到你身的，没想到……” 千叶睨了他一眼，不说话，可眉宇间的不耐还是提醒着男人要说什么赶紧说，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好！既然大小姐这么爽快，那我就直说了。我可以帮你把那个男人处理掉，也可以保证外面的那些人进来在你这里找不到任何他人存在的痕迹，但是大小姐得答应我，事成之后，给我找个地方好好养伤，还有，替我找个可靠的大夫。” 绕了这么半天，这个男人的目的就是这个？和她方才提出来的合作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不过就是多了一个找地方养伤，他至于在这里兜了半天的圈子？ 千叶只觉得自己头发丝都要直起来了。 “大小姐先别恼，起初大小姐提出来的意见确实同这个差不多，可是我怎么知道大小姐到底可靠不可靠？要是到时候大小姐见自己的麻烦解决了，回过头来就对付我这么一个重伤在身的人，我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所以饶了这么一圈，现在她就变得可靠了？是谁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说就算他重伤在身，也可以将她和韶华一并弄死的？！ 为了自己还能再多活两年，千叶觉得自己是真的不能再和眼前这个男人说下去了，况且，眼下的情况也不容得她再考虑。 “好，成交。你现在就把那个男人带走。” 随着千叶的话音一落，男人的身形如鬼魅般陡然消失在了屋内，与此同时，外间紧闭的屋门也被人大力推开，喧哗之声顿时毫不遮掩的涌了进来。 睡在外间的韶华在这样吵闹的声音中一面皱着眉头，一面揉着眼睛起身，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来势汹汹的府的家丁护卫。 “你们做什么？！大胆！这是大小姐的屋子，岂是你们说进来就能进来的？” 韶华双臂展开拦在门前，大声喝止着那些人。 那些人根本就没将韶华这样一个丫头放在眼里，见状，连犹豫都不曾有过半分，直接抬手将韶华给拎到一旁去站着，“进去搜。” 霎时，哗啦啦的涌进了一大群人。 怎么可以这样？ 小姐的清白，小姐的清白啊…… ------------ 044 畜生 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这个受了重伤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的男人，以及那个被他打晕了，原本要用来充当她“奸夫”的男人，只要这两个人不会被他们找到，这捉奸的事情也就是子虚乌有了。 至于剩下的，那就等着秋后一并算账好了！ 男人努了努嘴，“千叶大小姐，我拜托你露出一点你是在被捉奸的慌乱出来好吗？你这样有条不紊的问我那个男人，真的很容易让外面的那些人很没有成就感哎！” 见千叶如此，加之前听到的话，自然而然的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猜了个**不离十。 啧啧，没想到临时跑进这相府，误打误撞躲进这大小姐的屋子，竟然还有幸见识到这样一幕。生身父亲竟然亲自带着人来捉女儿的奸，真不知道是该说这丞相大公无私呢还是该说他不近人情！ 男人饶有兴味的看着千叶，浑然不觉自己此刻也是处在危险之中的人。 许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此刻千叶并不能确定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刻，他们两个人可以合作一下。 于是再顾不其他，千叶抬脚靠近了角落里的男人。 早前闻到血腥气便知道这男人受伤极重，此番走近了才发现这伤势竟深可见骨，男人即便是简单的说两个字，也能让这血流不止。 千叶抬眼瞧了一眼男人，有些无奈的同时还有些钦佩。 真不知道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忍受这样痛苦的同时还保留心情来同她玩笑？！ “怎么？千叶小姐打算趁人之危？” 男人挑眉看向千叶，似乎并不介意千叶会借此将他的容貌给看去。 “我没时间同你废话，那些人就要进来了，看你这伤势，就算你武艺不凡，现在想要无声无息的跑出相府，只怕也是很困难吧？不如我们合作一下？你告诉我那个男人在什么地方，我想法子帮你把那些人给打发走，还可以顺道好心的给你请来大夫瞧一瞧。”千叶似笑非笑的垂眸看了看男人仍旧捂在腹部的手，“你这命，要是再不找大夫来把这血给止住了，只怕是等不到天明了吧？” “千叶小姐何必说得如此委曲求全的样子？”男人同样似笑非笑的回望着千叶，“外面那些人本就不是冲着我来的，你瞧，那个男人被我打晕了，可是始终在这个院子里，那些人顶多也就是多费些时间罢了。若是再加我，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更热闹一些？明日京的茶楼酒肆里高谈阔论的是不是就是千叶大小姐一夜与两名男子颠鸾倒凤的风流事迹？想想还真是不错。” 什么？！这个男人是疯子吗？把事情弄成那种局面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千叶皱起了眉头。 男人似乎是看穿了千叶眸底的意思，笑道：“当然有好处啊。毕竟千叶大小姐曾经还顶着候安王妃的头衔呢！若是明日能和千叶大小姐扯一段风流韵事，那在下也是不枉此生啊！” 疯子！真是个疯子！ 千叶不可置信的望着男人，意图从男人满是笑意的脸看到什么说谎的痕迹，可看来看去，就只看到了男人满脸的认真！ 这个男人……是真的不介意这种事情发生！ 千叶握拳深吸一口气，再度看向男人，问道：“你想要如何？别以为你用这种话就可以吓到我了。没有人不惜命，你这样还等着回去复命的人肯定更是。你要是真的不介意，又何必贸然跑进相府来？所以，痛快点儿，你想要怎么做或者说你想要让我做什么？” 男人诧异的挑眉。 “现在我总算是相信大小姐当初是真的帮了候安王了。我还以为是候安王为了韬光养晦，所以才故意把这些事情推到你身的，没想到……” 千叶睨了他一眼，不说话，可眉宇间的不耐还是提醒着男人要说什么赶紧说，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好！既然大小姐这么爽快，那我就直说了。我可以帮你把那个男人处理掉，也可以保证外面的那些人进来在你这里找不到任何他人存在的痕迹，但是大小姐得答应我，事成之后，给我找个地方好好养伤，还有，替我找个可靠的大夫。” 绕了这么半天，这个男人的目的就是这个？和她方才提出来的合作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不过就是多了一个找地方养伤，他至于在这里兜了半天的圈子？ 千叶只觉得自己头发丝都要直起来了。 “大小姐先别恼，起初大小姐提出来的意见确实同这个差不多，可是我怎么知道大小姐到底可靠不可靠？要是到时候大小姐见自己的麻烦解决了，回过头来就对付我这么一个重伤在身的人，我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所以饶了这么一圈，现在她就变得可靠了？是谁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说就算他重伤在身，也可以将她和韶华一并弄死的？！ 为了自己还能再多活两年，千叶觉得自己是真的不能再和眼前这个男人说下去了，况且，眼下的情况也不容得她再考虑。 “好，成交。你现在就把那个男人带走。” 随着千叶的话音一落，男人的身形如鬼魅般陡然消失在了屋内，与此同时，外间紧闭的屋门也被人大力推开，喧哗之声顿时毫不遮掩的涌了进来。 睡在外间的韶华在这样吵闹的声音中一面皱着眉头，一面揉着眼睛起身，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来势汹汹的府的家丁护卫。 “你们做什么？！大胆！这是大小姐的屋子，岂是你们说进来就能进来的？” 韶华双臂展开拦在门前，大声喝止着那些人。 那些人根本就没将韶华这样一个丫头放在眼里，见状，连犹豫都不曾有过半分，直接抬手将韶华给拎到一旁去站着，“进去搜。” 霎时，哗啦啦的涌进了一大群人。 怎么可以这样？ 小姐的清白，小姐的清白啊…… ------------ 045 没人 千叶本就在相府不受宠，何况如今又是一个下堂妇，千叶喻能给她拨一个地方住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哪里还会尽心给她挑拣一处好的院子来？是以千叶眼下住的这间院子，不仅是全相府地势最偏僻的，而且还是最小的一间，夸大一些，就是连某些上等丫头的住处都还不如，内里的陈设也很简陋，简陋到只需一眼，便可以将屋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显然，这样的地方是没办法藏人的，更何况还是传说中的千叶的奸夫。 家丁护卫们很快就顶着一张神色诡异的脸出了来。 “人呢？不是让你们进去找人了吗？” 千叶喻见这些人一个个的全都空手而出，再瞥见一旁环臂站着的千叶，不由得吹胡子瞪眼的催促那些人。 “回……回禀老爷，里面……没人。” 一个家丁唯唯诺诺的站出来回禀，又是引得千叶喻一阵不满。 “没人？！你可是搜查仔细了？这么巴掌大点儿的地方，是绝对不可能藏不住人的，怎么可能会没有？！” 听听，这是一个做父亲的人应该说出来的话吗？这意思，就好像是自己的女儿一定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一般，要是屋子里没人，做父亲的难道不该高兴吗？这至少证明了自己的女儿品行端正，可看看千叶喻，哪里有半分高兴的模样？甚至连装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只一个劲儿的追问着家丁护卫，打算再让他们进去查看一番。 “父亲既然不相信，何不自己亲自进去找上一找？” 一旁的千叶彻底失了耐心，毫不畏惧的看向千叶喻道。 “对，我自己进去找，一定会将这个奸夫给找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千叶喻的话音戛然而止，旋即猛地看向千叶，“是你，一定是你这个丫头将人给藏起来了，还不快些把人交出来！今夜你要是自个儿把人给交出来了，我就……” 估摸着就连千叶喻自己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他能够怎么样，只得半天在就字上打转。 “父亲当如何？父亲方才自己不也说了，就这么巴掌大个地儿，父亲带了这么多家丁护卫都没能找出半个人影子来，难不成还真的是女儿会什么妖术，将活生生的人给硬生生变没了不成？” 关于千叶可能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的事情，千叶喻也略有耳闻，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他是不怎么相信内宅妇人们才会相信的鬼神之说的，可此时听到千叶自己这样说，再想起那个无论怎么找都找不见的男人，千叶喻的心底开始有些不确定了。 “畜生！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还不赶紧把人给交出来，难不成非得等到别人将人给带出来，让你颜面尽失才觉得自在吗？” 千叶喻板起一张脸，不论事情如何，他就是认定了那个男人是被千叶给藏起来了。 千叶目光幽幽的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原本眸色就淡的眸子此时在廊下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诡谲，引得那些家丁护卫们的腿肚子不受控制的轻颤了几下，“看到父亲如此，女儿倒是有一个疑问了，不知道父亲到底是亲眼见着有男人进了女儿的屋子，还是道听途说了此事，所以才家丁护卫们进去都没能找着人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深信不疑的觉得女儿一定在屋中藏了人？” 带着那个传说中的奸夫一道消失在千叶院子里的身受重伤的男人此刻正靠在一棵高高的大树上，无比悠闲的看着下方女儿和父亲对质的一幕。 这千叶大小姐还真是扮猪吃虎，分明早就将事情给看了个清楚，现在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动声色的逼问着千叶喻，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未免也太…… 男人摇了摇头，对千叶的做法显然不是很赞同。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己，千叶眸光犀利的直直看向男人藏身的大树，吓得男人差点一个倒栽葱从树上跌了下去。 真是吓死人了，这个千叶大小姐在这么严肃的时刻不好好的听着她爹的话，往他这边乱看什么？ 男人拍了拍自己还在怦怦乱跳的心口处，闭上眼睛小憩去了。 院中，千叶收回目光，眼眸深处还带着丝丝疑惑。 为什么她适才总感觉那个男人就在对面那棵树上藏着呢？ 摇摇头，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给压下去，千叶不给千叶喻开口的机会，继续道：“还是说父亲才是这一切事件的主使者？容女儿斗胆猜测一下，莫非今夜这场所谓的捉奸，全都是父亲的手笔？可是这么做，对父亲似乎也并无好处啊。要知道当初皇上罢免了父亲的官职，就是因为父亲的后宅不宁。女儿日前听说皇上近日有意要父亲重返朝堂，女儿若是在这个时候又传出些什么不好的流言来，不知道会不会对父亲的仕途产生影响呢？” 这个畜生，竟然敢拿他的仕途来威胁他！ 千叶喻怒不可遏，垂在两侧的双手此刻亦紧紧握成了拳头，似乎千叶下一刻要是再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就要亲自冲上去教训了。 “父亲怎么不说话？难不成父亲这是在默认了？” 千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家丁护卫们没有像以前那样听风就是雨的在小声议论，只是惊疑不定的看看千叶，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千叶喻。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一个大老爷和自己的女儿莫名其妙的开始争斗起来了？这能有什么好处啊？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可这老爷怎么说也是当过丞相的人，怎么会这么糊涂的带着这么多人来捉自己女儿的奸呢？要换做是他，定是老早就开始想法子把这件事给遮掩过去了，真不知道这老爷是怎么想的。 家丁护卫们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神情，显然是更偏向于站在千叶这边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自己方才都说了，若真是我做的，对我有什么好处？明明是你自己不知廉耻，胡作非为，现在竟然还想把这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来！” ------------ 046 一个 顾不得什么姿态好看不好看了，这件事要是真的被人认为是他在自导自演这一切，只怕是他的仕途就再也没有希望了。这般想着，千叶喻就抬手指着千叶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 自然，千叶喻也不是真的那么傻，看到千叶始终这么淡然的模样，就算是心里不承认，此刻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那个奸夫，只怕是早就不在这里了。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会在这么关键的地方出现纰漏！ 千叶喻垂眸思索着今夜发生的一切。 “不错，女儿适才的确是说了那样的话。可是父亲，不知道您有没有想到一件事？”千叶慢慢踱步靠近千叶喻，至于那些被千叶喻带来要捉奸的家丁护卫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丫头婆子们早就已经被千叶喻给挥退了，此时院中也只剩下了千叶喻、千叶并着几个亲近的丫头小厮而已。 “什……什么事？” 不知道是千叶喻做贼心虚还是千叶此刻的气势太过骇人，竟难得的让千叶喻这样的男人说话都开始打起了结巴。 “女儿在江南有不少的铺子，如今江南从水患之中恢复了些许的生气，女儿的那些铺子盈利是越来越好了。” “你那些铺子，位置是不错，也给你攒了不少钱，可是那些事情同我又有何关系？” 千叶喻僵硬的梗着脖子。 “没关系么？都说女儿家要是未出阁，这些东西都该是归父亲管的。”千叶笑了笑，“可父亲，应该不好意思拉下面子来问着女儿要这些个外物吧？当然，父亲大人如此清高，定然是瞧不上眼女儿这些东西的。何况，二妹不是就要嫁给大皇子了么？父亲大人至此又成了皇亲国戚，寻常人肯定想要上赶着来巴结呢，父亲又怎么会对女儿的这些东西在意！”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千叶左一句父亲大人，右一句父亲大人唤得心头直跳的千叶喻死死的瞪着千叶，语调一声比一声凌厉，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不为人知的念头给彻底掩盖一样。 千叶的情绪倒是一直很稳定，即便是此时近距离和千叶喻说话，千叶嘴角的笑意也没变过。 “女儿只是忽然想起许久未曾同父亲这般闲聊过了，今夜时光正好，女儿一时情不自禁，所以就多说了两句。”千叶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冲着千叶喻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天色不早了，既然父亲未曾在女儿这里找到什么所谓的奸夫，那就请容女儿先行告退。” 跟在千叶身边的韶华见状也忙向千叶喻施了一礼，旋即匆匆跟着千叶进了屋子。 屋内亮起了灯，千叶喻负手站在院中，眸光沉沉的看着投在门窗上的两道人影，唇角死死的抿着。 “老爷……” 小厮上前，想劝千叶喻回去歇着。 “你去给我找！看看今晚到底是何处出了纰漏，那个男人，不是你们斩钉截铁的给我说已经送到了她的床上吗？怎么会找不到？！” 千叶喻低声怒吼着。 原本这样的事情他就不屑去做，何况对付的还是自己的女儿，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对自己的女儿下得去手，要不是为了……为了…… 千叶喻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而后迈着步子离开了小院。 小厮忙不迭的抬脚跟上，自然，他不是跟着千叶喻回屋的，而是去找那个他们一早安排好的男人的。 真是倒霉透顶！胜券在握的事情竟然也会办成这样！ 小厮一想到余下的人都已经各自歇下，而自己还要去苦命的找那人，顿时心中愤愤，不住的在心里啐骂着那个男人。 …… “我还以为你今夜要好好教训教训千叶喻，没想到竟然又是光打雷不下雨，你这样，只会让别人觉得好欺负而已，换不来什么的！” 屋中忽地多出一人，韶华不知前因，此时见到这个面生的男人，张口就想要唤人。 “你这个丫头呵……” 男人身形一闪，就点了韶华的哑穴，韶华眼珠转动着，想要叫千叶快些跑。 “你给她把穴解了，她不会叫嚷的。” 千叶蹙眉，忽而觉得自己不会武真的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要是会武的话，至少也不会处处被人掣肘。 男人看了千叶一眼，最终还是解了韶华的穴道。 韶华是听到了千叶所说的，而且据她方才的观察，似乎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家王妃是认识的，所以没有大声叫嚷。何况方才才出了千叶喻带人来捉奸的事，要是她在这个时候大叫一声，把那些人给喊了回来，王妃不守妇道的罪名只怕是要落实了。 这等对千叶不利的事情，韶华是怎么着也不会去做的。 但不会做并不代表她就这么相信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以韶华抿紧了唇瓣，眸子里满是戒备的看着男人。 “你这个爹不怎么样，但是你这个丫头倒是还不错。” 男人半眯着眸子，慢慢踱步坐下。 “那个男人呢？” 千叶没有理会男人的话，问道。 一旁的韶华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 还有一个男人？！ 这……这…… “杀了，扔了。”男人眼都没眨，轻描淡写的说道，许是见千叶的目光太过不善，男人又补充道，“他半道上醒了，那会儿不是情势紧张吗？我怕他闹出什么乱子，所以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哦，对了，尸体就被我扔在相府偏门那棵大树上，你可以趁机好好想想，怎么利用这具尸体，将他发挥到最大效用！” 这个男人还真是…… 千叶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冷血无情，可转念又一想，要是当时不将男人给杀了，男人闹起来，估计她讨不了什么好处，是以满嘴想要斥责男人的话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韶华，你去找三弟，让他想个法子支开偏门的那些人，然后去他方才说的地方把尸体给捞回来。” 这么大的动静，想必此时千叶珏已经是知晓了。 在这个府上，如今她可以倚仗的，就只有这个弟弟了。 ------------ 047 保证 韶华垂首应了声是，旋即迈开步子往外而去，却在临出门的那一瞬间又极为不放心的扭过头回来瞧了那人好几眼。 “得了得了，我说好像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你这丫头跟防贼似的防着我，至于么？” 男人坐在千叶的对面，像是看出了韶华的心思，冲着韶华摆了摆手。 就是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才防着你啊，要是多见了几次，指不定还热茶相迎呢！ 韶华不懂这人的逻辑，但也心知此时和这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还是快些去将千叶吩咐的事情给做了，早早的回到千叶的身边才是正经。 细微的脚步声远去，男人收回了目光。 “你这个丫头还真是忠心得紧，不如我们做个交易？”男人戏谑的看着千叶，“看你那个样子，似乎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放心用的大夫来给我治伤，既然这样，那我就吃亏一点，让你一步好了。” 千叶抬眸看向男人，静心等待着男人的下文。 “你将那个丫头给我，我就不用你找大夫来给我治伤了，只给我找个隐蔽的住处就行。”男人倒也没让千叶失望，很是爽快的就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这种交易是不是很划算？怎么样，要不要答应？” “不换。” 千叶半分犹豫也不曾有过，直接就回绝了男人。 男人啧啧两声，“不过是一个丫头，你至于这么舍不得么？还是说只是因为这个丫头是陌南笙送的，所以你才舍不得？” 杏眸缓缓的扫过男人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连一丝褶皱都不放过的深究着男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男人挑眉，却没有回答千叶的话，只是略带了几分诧异道：“不是吧？被我给说中了？你瞧着可不像是这么恋旧的人啊。” 他们才认识多长时间？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轻易的对她是哪种人下了结论？ 真是个草率的人，难怪会被人给伤成这样。 千叶别过脸，不再同男人交谈。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就渐渐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千叶珏的身影就如一道旋风似的冲了进来，还一面道：“姐，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有个男人死在了咱们家附近的那棵大树上？” 千叶珏的身后跟着的是韶华，再之后就没有人了。 “韶华，人呢？不是让你给带回来吗？” “王妃，人……人在三少爷背上呢。” 韶华似乎对千叶此问很是无奈，她还以为那么大个人，凭着自家王妃的聪明劲儿和眼力见儿，肯定是一眼就看见了三少爷背上的那个人的，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家王妃竟然真的没看到…… 听到韶华的回答，千叶这才慢慢往千叶珏那边看去，千叶珏此时已经转过身了，正在犹豫是应该将那个男人直接扔在地上，还是好好的放在凳子上坐着，一对好看的剑眉就因为这个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随便扔在什么地方吧。”千叶默了一刻，沉吟出声。 果然，千叶珏在听到千叶这话之后立马就将人往地上一扔，大马金刀的就坐了下来，“姐，你果然一点都不关心我，不然怎么会连我背上背了一个人都没看见呢？” 这话说得……还真是越来越有姨娘的风范了。 千叶尴尬的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瞧你跟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哪里会想到你小子功夫又精进了不少，竟然背着一个人还丝毫没有影响你的行动力嘛！” 估摸着这话愉悦了千叶珏的身心，很快少年就咧嘴笑了起来，露出里面两排整齐的牙齿。 “姐，今晚爹爹怎么会突然带着人来……”许是捉奸两个字对于少年来说委实有些难以启齿，是以千叶珏在这里停顿了片刻，“姐，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 少年人一脸关切的看着千叶。 “这个是你弟弟？相府的三少爷？” 在一旁被冷落的男人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出声问道。 自打进屋来就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家姐姐身上的千叶珏此刻才发现这屋中竟然还有旁人的存在，立时眼神凌厉的看了过去，“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姐姐的房里……” 本该是反问的语气却在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时候变成了弱弱的尾音，千叶不由得失笑。 “姐，你还笑？这个男人该不会就是方才爹爹他们口口声声嚷着要来……”依旧是那说不出口的两个字，少年顿了顿，又立马自我否定道，“不会的，不会的，姐姐才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不知少年又发现了什么，话音再一次顿住，而后屋内响起拔高的少年声，“你受伤了？” 这一下，是彻底证明了自家姐姐和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没有关系了，不过…… 这样一个身受重伤，又半夜还待在自家姐姐闺房的男人，仍旧……不是什么可以轻信的人。 方才已经在那个叫韶华的丫头眼睛里看过这样防备的神色了，是以此时再在另一个少年身上看到那种戒备之色，男人也并没有多么惊讶，只是还是很不羁的冲千叶抛了个媚眼，笑道：“看来你在这里的日子也算是不错了，至少还是有几个真心相待的人嘛！难怪……” 太轻浮了，实在是太轻浮了，怎么可以这样看王妃！ 太无耻了，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调戏我姐姐！ 刹那间，韶华和千叶珏两个人都同时带着不满看向男人。 “好了，三弟，天色很晚了，你回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会看着办的。” 千叶下了逐客令，可是千叶珏仍旧没动。 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走掉？要是这个男人对姐姐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要是姐姐今晚出了什么事，那他……那他岂不是这辈子都无法心安了？ 这样想着，千叶珏的脚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无法挪动分毫。 “你先回去。”千叶自是看出了千叶珏的想法，对此只是满脸尴尬，“不会出事的。” ------------ 048 我来 ?许是怕千叶珏不放心，千叶停顿了一刻，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 “姐！” 千叶珏扭头唤了一声千叶，并不赞同千叶的做法。 就算这个男人如今身受重伤，可是也不能轻敌，毕竟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强者才能感受到的威胁和压迫，没错，他就是那个强者，他怎么可以放姐姐这个弱者在这里？ 要说千叶珏自小和千叶亲厚，可远不到这种近似于粘人的程度，千叶曾经也一度不解为何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忽然之间就变成了眼下这副模样，可是后来在少年的眸中不经意看到了那种唯恐失去了娘亲还要再失去一个姐姐的无措之后，千叶才算是彻底明白了少年的想法。 叹了一口气，千叶起身走到少年身边轻轻拍了拍千叶珏的肩膀，“三弟，不用担心的，今晚若不是他，恐怕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千叶说得婉转，可千叶珏还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今晚这出闹剧，的确是有人故意安排，想要栽赃陷害的。 是二姐吗？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就算是从小不喜欢大姐，觉得大姐身为一个庶女，却出生在了她的前面，白白占去了大小姐的头衔，可那又不是大姐自己乐意做的，这么些年的刁难，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千叶珏的唇不自觉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其实这件事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是他和姐姐的父亲大人安排的，可这怎么可能呢？ 虎毒不食子，爹爹不是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来毁了姐姐的一生？ 千叶珏只觉脑中乱乱一团。 “好了，我会解决的，你就不要想了，好好陪陪姨娘。” 千叶轻声同少年说着话。 少年点点头，没有再坚持要留下来，游魂似的飘走了。 总算是将人给哄走了，千叶这才看向男人，“我看你的伤，这大夫定然是能早则早，不过这个时辰，大夫们应当都已经歇下了。而且你的身份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很特殊，甚至说不能随意找人来给你治伤对吧？” 男人挑眉看着千叶。 “所以千叶大小姐是打算过河拆桥？” 男人虽然唇角带笑，可是那森冷的语气，分明就是在说你要是敢说一个是字，我就敢让你血溅当场！ 当然，千叶也并没有打算那样做，虽然她在说这话之前已经考虑过那样说的后果了，两相比较之下，可能还是暂时顺着这个男人比较安全。 “没有。我是想说，既然一时半刻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不如……” 完了，还是不敢说出口。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万一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千叶想想都觉得害怕。 男人皱眉看着千叶纠结的表情，下意识问道：“你该不会说不如让你来给我治伤吧？” 其实男人也就是凭着千叶的表情随便猜猜，可没想到他这随便猜猜竟然就猜中了。虽然千叶并没有肯定的点头或者应声，但看她的那个表情就知道他是猜对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听说这个大小姐女红极好，可这是治伤，又不是绣花，她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能看得来那种伤疤吗？别回头他还血还没流尽，就被这个大小姐给折腾死了，那岂不是冤枉？ 男人在心里腹诽，屋子里的气氛却因此变得凝滞。 在一侧的韶华也是没有想到千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再一看见那人的脸色，顿时心里慌乱，忙拉过千叶到一旁，小声嘀咕：“王妃，这样不行吧？你从来没有给人治过伤，也没学过医术，要是……” 韶华侧首悄悄瞥了男人一眼，一脸的焦急。 她倒是不担心这个男人因为王妃手生被折腾死了该如何，左右这个男人半夜三更带着重伤还打晕了她出现在这里，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就死了，她就是担心到时候她和王妃两个弱女子，应该如何处理这两个男人的尸体。 这两个男人块头都那么大，她和王妃又都纤弱，哪里有能耐将两个男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 千叶自是不知道韶华内心真正担心的是这个，还以为韶华是担心她没有接触过这样狰狞的伤疤，到时候做噩梦之类的，就安慰道：“没办法，现在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来给他治伤，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我们暂且死马当作活马医，能造七级浮屠就造，不能造……” 屋子里的气氛更压抑了。 千叶咽了口口水，有些艰难的继续道：“不能造，我们也得尽力去造不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条无辜的人命在我们面前消失吧？何况他方才还帮了我们呢！” 韶华抬首，冲着千叶惨白一笑。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些时候对于某些事来说，可不是尽了力就能行的，要是那样，倒不如一开始就给人一个痛快，省得后来被活活折磨死，当然啊，她可不是不相信自家王妃，而是……这太天方夜谭了，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去信啊！ “不管了，现在是被逼无奈。要是我不去，就得你去，你能行么？” 千叶看出了韶华的不相信，深吸一口气，对着韶华说道。 果然，韶华一听，立即就将头摇得同拨浪鼓似的。 “那只能我来了啊。” 千叶回忆着曾经闲来无事的时候看过的医术上关于这种伤的治法，一面吩咐韶华去准备相应的东西。 就在此时，屋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推开，吓到了屋内三个俱是战战兢兢的人。 “哐啷哐啷哐啷……” 一连几声响，韶华手里的东西全都落到了地上，张大嘴看向来人，颤抖着嗓音道：“君……君公子。” 看来是认识的。 男人稍微收敛了一些身上的杀气，用眼角余光去打量千叶的神色。 女子显然也很惊讶，不过倒算镇定。 “君亭公子，这个时候你来……” 君亭抿着唇，目光一一从地上那些凌乱的东西上扫过，“不是要治伤吗？我想我来应该比你来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