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起源 诗仙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自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后,人类对长生便有着根深蒂固的执念,究其根由,不过皆为名利富贵,想到撒手人寰,一辈子的恩怨是非便再与自己无关,心中难免有几分唏嘘与留恋,真正看开者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抛开一众凡夫俗子,即使千古帝王仍旧难逃六道轮回,可见这长生之道远非人力所能干涉,更与功过不相干。然而这谁都明白的道理,远远无法撼动长生在人心中的地位,既然无法长生,那也许借助日月精华天材地宝多活个百八十年也是人生幸事。于是乎,有隐居名山大川求长生者,炼丹制药求长生者,画符咒制法器求长生者,一时间百花齐放,各展其能,好不热闹。 古语云“人活七十古来稀”,或许是窥探到了天机,竟真有寻求长生之道者活到了六百岁,大家便纷纷效仿,于是有天赋者开宗立派,传道授业,很快便宗门派别林立,犹如雨后春笋,过江之卿,凡夫俗子称这些寻求长生之道者为修真者。奈何好景不长,各宗派之间本是同宗同源,却无奈各门下弟子有好事者非得相互比较,抬高自己,贬低他人。被贬低者岂肯罢休,于是相互讥讽挖苦,甚至大打出手。情况愈演愈烈,直到派别宗门之间矛盾频出,相互出手打的头破血流,失败者便自此消亡,胜利者便愈发壮大。一想到均是同宗同源,真让人唏嘘不已,也不知那位活了六百岁的先贤看到此景象做何感受。 时光轮转,沧海桑田。不知过了多久,亦不知是何年何月,只知当今世上,最鼎盛的修真门派分别是长生堂和凌烟阁。 凌烟阁地处西南,以炼丹制药最为出名,虽不及长生堂名望高,但是凌烟阁高手所制丹药之功效,却是让世人眼红不已。据说在突破阶段,若是有凌烟阁的丹药相助,往往有奇效。可惜炼丹制药之事需兴平气和,与世无争,更需天时地利相助,所以凌烟阁的弟子在中洲走动较少,常人极少见到。即使修真人士,偶遇凌烟阁弟子也都是礼让六分,祈图称兄道弟,运气好时还可以得到一颗凌烟阁的灵丹妙药。 而长生堂的兴起,还得说说长生堂的开派祖师凌云子。 据传在三千年前,有位大神通者自号凌云子,于方诸山突破长生之道,创立长生堂,编著无上心法《长生诀》。后又将《长生诀》分为四卷,取名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分别对应长生诀的四个阶段。 凌云子心怀天下,见世人苦于长生之道,忧心步入歧途,便将《炼精化气》公诸于世,而后不理世间俗事游历天下。后又将掌教之位传于堂下弟子,便遁世而去,无人知其所踪。 而这《炼精化气》乃长生诀入门心决,多为呼吸吐纳之法,习之虽不得长生,但却也延年益寿。若有天赋异禀之人突破,便正式收入门下,以教授后续心决。 这也就是长生堂鼎盛的原因了。 可惜后来的两千六百年里,堂下弟子再无一人能突破长生,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四百年前江旭的出现。 江旭是长生堂第五代掌教真人玉真子的嫡传弟子,天赋极高,年仅二十六岁便已进入炼虚合道境,只要突破这炼虚合道境,便可跳出轮回,得以长生。 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之下,江旭进入到长生堂后山竹屋,闭关修炼长生诀的第四卷《炼虚合道》。 可是不到一年,便传出噩耗,说江旭在竹屋内走火入魔,散尽全身真气,驾鹤而去。 与此同时,《炼虚合道》也不翼而飞。 这样的消息对于长生堂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掌教真人玉真子也因爱徒过世,半生心血付诸东流而大病一场,没过多久便悄然逝世。 而后,玉真子的师弟玉明子成为第六代掌教。 《炼虚合道》丢失的事情,长生堂自然是封锁了消息,虽暗地里派出堂下亲信弟子搜寻,却始终无果。 我们的故事,便是要从四百年后这方诸山下向南一百里的永宁镇说起。 ------------ 第二章 遗孤 如同镇子的名字,这里的人世代居住于此,安居乐业,日子过的好不惬意。镇子虽小,但因靠近方诸山,平日里人来人往,倒也热闹繁华。 入夜,百家灯火齐齐亮起,四下寂静无声,偶尔听得几声蝉鸣,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镇子北边的一处农家小院里,一名男子背着一担柴火推门而入,放在院子的角落,又走到院子中间的水缸前舀了满满一瓢水一饮而尽。 “你怎么又喝生水,这样很容易喝坏肚子的。”一个带着几分怒气的女声从屋里传来,紧接着出来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改改你这毛病。” 男人干笑几声,回应道:“娘子啊,我实在是太渴了,那热水太烫,一时半会儿又喝不下去。今天是赶集日,早上去柴火很快就卖完了,我趁着时间还早,又上山去砍了一担,这不回来的有点晚,让娘子担心了。” “是爹爹回来了吗?”屋里又传出一个稚嫩的男孩声。 “是啊,爹爹回来了。”男人一边答应着,一边几步走进了屋里,女人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也跟着进了屋。 屋里的桌子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小菜,冒着热气。距离桌子三五步开外便是一张小床,床上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钻出被窝,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进屋后径直来到床前坐了下来,捏了一把男孩儿的脸,笑呵呵地问道:“扬儿今天有没有听娘亲的话啊?爹爹今天柴火卖的不错,还专门给扬儿去买了最喜欢吃的臭豆腐呢。”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油皮纸包着的小小包裹,轻轻的打开,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豆腐。 看到这里,男孩儿立刻揉了揉睡眼,正准备伸手去抓时,却被女人一把夺过,嗔怒道:“都已经凉了,吃坏肚子怎么办?我去稍微热一下再吃,扬儿,下床洗手。”说罢走出屋子拐进了旁边的另一间屋子,想必那里便是厨房了。 “哦。”小男孩乖巧的应了一声,一边开始穿衣服一边说道:“爹爹,今天娘亲可是真生气了,饭菜都给你热了好几遍了还不见你回来,待会儿你可不要再惹到她了,吃完了记得主动刷锅洗碗,哄哄娘亲。” “好好好,”男人一边帮男孩儿穿衣服一边回答着,“我也给她买了礼物呢,待会儿吃完饭我再拿给她,保证她不会再生气啦。你赶紧穿好衣服,下床洗手,吃完了你的臭豆腐就赶紧睡觉,不然明天私塾的先生可要敲你的小脑袋了。” 男人给小男孩穿好衣服,一回头就看见桌子上多了一个装了几块热气腾腾的臭豆腐的盘子,凳子上还坐了一个女人,正在摆放碗筷。 “娘子今天怎么这么快?”男人有些诧异的问道。 女人一边忙活一边回答:“炉灶的火一直没灭,这样热饭菜方便点。” 男人神情复杂,坐到了女人旁边,又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支做工简单的钗子,递给女人,开口道:“娘子啊,真是对不住,今天我应该先回家来告诉你一声再上山的,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女人看了一眼钗子,叹了口气道:“家里的米也不多了,你还有钱买这些东西。”说罢接过钗子,轻轻戴在头上,回头静静地看着男人。 “娘子真漂亮,”男人笑着说道,挽住女人的手轻轻抚摸着,“这些年你跟了我,让你受苦了。”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我咋没觉得受苦,孩子健康,你健康,这样就挺好。”女人停了一下,又说道:“你要是真觉得我受苦,你就少喝几瓢生水,免得我整天担心你的身体,怕你生病。” 男人低下头,一侧身将头埋进女人的怀里。片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抬头,发现小男孩正在一边吃臭豆腐一边看着他。 “扬儿,你洗手了没?”男人假装严肃地问道。 小男孩眨了眨眼,回答道:“没有啊,可是我已经吃完啦!”,说着便将最后一块臭豆腐塞进嘴里,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床上。 女人没好气地对男人说道:“跟你一个德行。” 男人不敢再搭话,立刻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片刻之后桌上的饭菜已所剩无几。男人又主动开始收拾碗筷,准备拿到厨房去洗。 女人见状说道:“还是我来吧,还说孩子呢,你自己也不是没洗手?趁这会儿我收拾的功夫,你赶紧去洗漱一下,完了就赶紧睡觉。”说罢抱起男人已经摞在一起的碗筷去了厨房。 男人看着女人出去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沉思片刻后突然冲厨房喊道:“娘子,当下这世人都在修炼长生诀,你有没有想过也修炼一下?” 女人在厨房一边收拾一边回答:“我这个乡野村妇可不祈求长生,我只希望你和孩子都健健康康就行。” 男人在这边屋子沉默了一会儿,大声回应道:“娘子说得对,我们一家人健健康康就够了,还要什么长生,是不是啊娘子?” 厨房那边没有回应。 男人以为女人没听到,又大声喊了一句,却还是没有回应。 男人准备起身走过去看一眼,突然却听到厨房里传来女人的惨叫声,躺在床上的男孩儿也急忙爬了起来,对着男人问道:“爹爹,娘亲怎么了?” 男人顾不上回答,赶紧向厨房走去,可还没来得及挪动,却见门口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腰间缠着一条紫金色的长鞭,犹如一条毒蛇。女的身着一袭蓝衣,貌美如花,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右手握着一柄长剑,长剑散发着淡绿色的光芒,上边还沾着血迹。 “你们是谁?对我娘子做了什么?”男人面带慌张地问道。 蓝衣女子冷冷说道:“交出长生诀第四卷。” 男人神色微变,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衣着华贵的男子邪魅地笑着说道,“你的娘子已经被小妹杀了,你也逃不了,如果你乖乖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过你的孩子。”说罢指了指床上的小男孩。 “我要为娘亲报仇!” 小男孩听到自己的娘亲已死,顿时从床上跳了下来,愤怒地扑向那蓝衣女子。 蓝衣女子不躲不闪,抬起右手,还未等小男孩近身,长剑已直指小男孩咽喉。 男人一把扯住小男孩的胳膊,将其拽进自己的怀中护了起来。 看着小男孩脸上的泪水,蓝衣女子冷冷说道:“报仇?就凭你?” “别和他们废话了,”衣着华贵的男子有些着急,“那两个跟屁虫快要到了。” 蓝衣女子又转向男人问道:“你到底交不交?” 男人冷笑一身道:“我就算死,也不会交给你们这种人。” 蓝衣女子微微示意,衣着华贵的男子一掌拍在男人胸口,男人倒飞了出去,撞在后面的墙上,嘴角鲜血流出,身体不再动弹。 “爹爹!” 小男孩呼喊着,跑过去蹲在男人的身边,用力地摇晃着男人的胳膊,想要将男人叫醒,却被那衣着华贵的男子一把拎起,恶狠狠地说道:“告诉我,你家里人把长生诀第四卷《炼神还虚》藏在哪了?” 小男孩止住眼泪不再哭泣,盯着两人说道:“我一定会为爹爹和娘亲报仇。” 衣着华贵的男子听到这里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犹豫,另一只手狠狠拍在小男孩头上,小男孩立刻七窍流血,身子软了下去。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两人,衣着华贵的男子开口道:“小妹,消息是不是有误,我刚试这两人,发现此二人并未修炼过任何心法,体内没有一丝真气。” 蓝衣女子不以为然,道:“当今天下,世人或多或少都有修炼长生诀,偏偏此二人未曾修炼,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那我们?” 衣着华贵的男子转身看着蓝衣女子,想着仔细地在小屋内搜索一番,话未出口便被蓝衣女子打断。只听蓝衣女子道:“不必了,倘若真在他们手中,也不会藏在这里。” 衣着华贵的男子叹了口气,道:“看来,适才我有些急躁了。” “不妨事,我们且先回去,将经过如实禀报即可。” 蓝衣女子说罢转身出门,祭起那柄淡绿色光芒的剑御空而去。 衣着华贵的男子见状,鬼魅般的笑着,与此同时,右手掌心升起一团紫色火焰,轻轻一挥手,那火焰迅速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击在已死去的男人身上,尸体立刻燃烧了起来。 衣着华贵的男子大笑着出门,朝那蓝衣女子的方向追去。 屋子里火势已经开始蔓延,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在男人尸体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 第三章 照骨 或许是季节的缘故,这一日的永宁镇,天黑的特别早。刚过晚饭时分,街道上的人便少了很多,与白天的热闹形成了显明对比。伴随着几声蝉鸣,一条青石小路的尽头,渐渐出现了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待到走的近了,才看清是一位老者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那老者瘦骨嶙峋,须发皆白,身穿灰色长袍,左手握着一根竹竿,杆子顶端系着一张三尺来长的白色幡子,上书“谈笑古今”四个黑色篆体大字。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老者的右眼上绑着一个不知什么材料做的黑色眼罩,原本看起来仙风道骨,现在却略有几分滑稽。 “天阶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老者边走边吟道,“好一个卧看牵牛织女星,哈哈哈。” 小女孩扭头看着老者说道:“爷爷,这里哪有什么月色,更别说什么牵牛织女星了,你这说的都哪儿跟哪儿啊?” 老者微笑着说道:“小阿言莫要着急,稍过一会儿月亮和那牵牛织女星就出来啦。” “爷爷你真有闲心,我们被白天那一男一女带着兜圈子,都在这镇子附近转悠了一天了,我走的腿都酸了,你还有心情看月亮。”阿言有些不满地对老者说道,“你那追踪术到底灵不灵啊?” 老者自信地捋了下胡须道:“当然灵啦,我们都跟着这两人好几天了,这最起码也没跟丢吧,你说是不是?” “可我觉得我们好像总是慢了人家一步,不不不,不止一步,最起码三四五六步。” “那是你觉得,你看这地上的脚印,步子迈的越来越大,这说明他们已经开始有些着急了,不管他们要去做什么坏事,我们一直跟着,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呢。” 阿言看了看黑漆漆的地面,抬头问道:“爷爷你又在骗我,这哪有什么脚印啊?” 老者又笑了起来,摸了一下女孩的头说道:“忘了忘了,这些痕迹你现在还看不见,等你修为再高一些,我便把这本领传授与你。” “我才不要学呢,”阿言嘟着嘴,“学了这本领除了当人家的跟屁虫,再一点儿用都没有。” 老者也不生气,只是呵呵的笑着,继续向前走。片刻又转头严肃地对女孩说道:“小阿言,今日到了永宁镇,这两人突然带着我们兜圈子,自然是已经发现我们在跟踪他们了。想来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在这永宁镇,这二位来者不善,我们可得小心着点儿。” “嗯,”小女孩应了一声,又追问道:“爷爷,你前几日到底是怎么看出这两人有问题的啊,我怎么看都觉得人家是两个正常的修道之人。” 老者神秘地笑了起来,从右眼上取下那个黑色的眼罩,指了指说道:“全凭这个!” 小女孩不屑一顾地说道:“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眼罩啊。” “这个眼罩可不普通哟,”说罢老者将眼罩放在掌心,解开外面的一层黑布,露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圆形镜子,老者又将镜子翻了个身,竟是一面双面镜,“我就是通过它才能看出那两人绝非善类,也是通过它看到那两人的踪迹。” 小女孩又惊又喜,说道:“白日里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易容才弄了这么个东西呢,没想到这镜子这么神奇。”说罢便要伸手取过,老者却迅速收了回去,裹上黑布又戴到了右眼上。 “爷爷,你也真小气,都不给我看一下,”小女孩又嘟起了嘴,拉着老者的衣袖来回摇晃着,“就看一眼,一眼,好不好?” 老者神情严肃,低头对小女孩说道:“小阿言听话,这件宝物非一般人所能驱使,若修为没有达到一定境界,只会被镜子的表象欺骗,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时间一久,便会真气散尽。” 小女孩听到此处摇了摇头,说道:“那还是算了,像我这种心志不坚的人,肯定会像你说的那样。可我很想知道,这镜子是怎么看出好人坏人的啊?” 老者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这世间的人,多行善者,内心为赤,常作恶者,内心为黑。那日我无意中透过镜子观察这两人,没想到这两人的五脏六腑竟然皆是黑色,唉,真不知道这两人害了多少性命。” “既然这样,爷爷你干嘛不直接出手,为世间除去这两个大坏人呢?”阿言不解地问道。 老者干咳了两声说道:“这个嘛,一来他们是两个人,二来嘛,他们中还有一个是女人,我如果直接出手的话,难免会......,你懂得。” “所以,爷爷你是打不过他们是吧?”小女孩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追问道:“那你还干嘛老跟着人家不放,要是被人家发现了,再追过来打你,我可救不了你呀!” 老者沉思了片刻,一脸庄重地说道:“我那日见他们行色匆匆,又看不出他们是何门派,只能先跟上,然后见机行事。到时若能挽救一两人的性命,也不枉此行了。” “想不到爷爷你还有这般心肠呢。”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片刻又追问道:“那这镜子叫什么名字啊,它又出什么地方?” “它叫照骨镜,出自仙器门。” “仙器门?就是那个靠锻造各类仙家法宝立足于中洲大陆的仙器门?” “不错,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照骨镜能看透过表象看清楚本质,也算得上是一件厉害的法宝了。” 阿言的好奇心更加强烈了,继续追问道:“那爷爷你是怎么得到这件法宝的啊?” 老者呵呵地笑了起来,对着身边的小女孩说道:“一位昔日好友所赠罢了,这位好友很久不曾见过了,他也是修真之人。” “爷爷,那你说这长生诀真的可以让人获得长生吗?” 老者慈祥地笑着说道,“据说长生堂的开派祖师凌云子就突破了长生之道,不过后来却遁世而去,不知所踪。” “那这位凌云祖师现在还活着没?” “这我可就不知道喽,”老者摸了摸阿言的头说道,“早年间我无意中得到了一本古书,书中记载了这中洲大陆许多奇闻异事,凌云子的故事发生在三千年前,现在已无从考究。” 老者说着神情暗淡了下来,叹息道:“我也曾痴迷于长生之道,错过了世间许多乐趣,等到回过神来,早已垂垂老矣。” 说到这里,老者脸上又浮现出了微笑,“后来,遇见了你,自那以后......” “自那以后,你就不再一昧地追求长生,而是开始四处云游,想着看尽世间繁华,也是一桩人生美事。“阿言打断了老者,“爷爷,每次你讲到这里,我就觉得你是在为你的懒惰找借口。” 老者忍不住笑出了声,摸了一下阿言的头说道:“这个小阿言啊,真是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话罢,老者的神情却突然严肃了起来,加快了脚步。 阿言见此也快速跟上,问道:“爷爷,怎么了?” “你看天上的月亮。”老者抬手指了指头顶。 阿言抬头望时,却只见一轮血月高挂天空,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 “红色的月亮?”阿言惊讶地说道,又朝前望去,只见一所农舍火光冲天,便立刻大叫了起来,“爷爷,你快看前面!” 老者看了看低声说了句“走”,便拉起小女孩快步朝那农舍走了过去。 ------------ 第四章 血月 那农家小屋已被烧的破败不堪,眼见就要倾塌,各种噼辣啪辣的声音不绝于耳。突然一根横梁掉了下来,砸在了一具小孩儿的尸身上,尸身被横梁砸中的地方快速燃烧了起来。就在这时,院子里进来两个人,正是那位老者和小女孩阿言。 阿言一眼便看见屋里刚进门的地方的尸身,刚抬手指了一下,老者一个眼疾手快,不等阿言开口便迅速冲了过去,将那具尸身拖了出来,刚从屋子里出来,那屋子便坍塌下来,瞬间火势更加猛烈了,眼看靠这爷孙二人已是无法扑灭。 阿言急忙上前拍灭尸身被火烧着的地方,说道:“爷爷,这是一个小孩儿!” 老者透过照骨镜,发现屋里再无其他生命迹象,这才回过头打量了一下这小孩儿,只见这孩子七窍流血,头顶有明显的的伤痕,伸手一摸,发现浑身上下已是筋脉尽断,开口道:“好狠的手段,仅靠着一手蛮力竟生生震断这孩子的全身经脉。那二人在此处的痕迹很多,定然是在此处停留过,如此想来,必定是那二人所为,真是作恶多端。” “爷爷,你快看看,他还有救吗?”阿言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瓢水洗了洗小男孩脏兮兮的脸颊。 老者正准备细细看时,却突然说道:“快走,有人来了。” 说罢便抱起小男孩,跃出院子,找了个隐蔽处躲了起来,阿言见此不再多问,也立马跟了上去。 片刻,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落在院子里,停顿了一下,竟直直朝着那间已被烧得看不出模样的厨房走去,就在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句“着火啦,大家快来救火啊!”。 顿时四下的街坊邻居都跑了出来,中年男子见状不再停留,一跃而起,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躲在暗处的爷孙两人看到此处,发现这人正是那一男一女中的男子。 “真想不到,做了坏事还敢回来,这人真是可恨!”阿言气鼓鼓地说道。 老者看着这些赶来救火的街坊邻居对身边的小女孩儿说道:“我们也赶紧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救活这孩子。” 阿言应了一声,急忙跟在老者身后,沿着来时的那条青石小路折了回去。 这一夜终是过去了,待到天明时分,爷孙二人带着林扬来到一处小溪旁边。阿言打了些水,清洗着林扬手脚的污垢,而老者,却看着林扬发呆,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爷爷,你在想什么呢,快想办法救救这小孩儿啊,我探了下他的口鼻,还有一息尚存。”阿言有些急躁,冲着老者生气的喊道。 老者回过神来,开口道:“我用照骨镜观他,发现他的内心,竟是被他浑身的杀气挡住了。即使这孩子现在这状态,杀气还是这么重。看他头上所受的伤,那两人是下了死手的,只是不知为何,他居然还有一息尚存,而且还支撑到了现在。” 阿言不解地说道:“可他毕竟还有机会,难道爷爷你真要见死不救吗?” 老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只怕今日救了他,日后却祸害了苍生啊!” “爷爷你这么说我就更不明白了,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孩子,又怎么会祸害苍生?” “昨夜天现异象,这孩子偏偏又在异象之下生还,不得不让人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啊!”老者的脸上全是担忧,“还有他身上这浓烈的杀气,这绝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 阿言挠了挠头说道:“异象?爷爷你指的是昨晚那红色的月亮?不过,昨晚的月亮真可怕,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 老者脸上神情复杂,许久才缓缓开口:“上一次我见到这种景象时,还是一百六十年前,那一次血月之后,中洲大陆出现了一个魔头,没人知道他师出何门,只知道他修为极高,使用的也是在一千年前被灭掉的魔教的功法,为此长生堂和凌烟阁合力出击,死伤了很多弟子之后才将其擒拿。” 阿言见老者面露痛楚,不禁问道:“爷爷,你怎么了?” 老者低下头,看着不远处的溪流,缓缓开口道:“那一战,我唯一的女儿也在其中......” 阿言见他不愿再继续往下说,心里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追问。见老者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便扯了一下老者的胳膊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老者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道:“昨夜那两人肯定是知道什么,这孩子的身世,不会这么简单。” “爷爷,现在只有我陪着你,可是如果你救了他,那以后就是我们两个人陪着你,”说到这里,阿言故意将语气提高了几分,装作大人模样说道:“俗话说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至于他是正是邪,还得看你怎么教导啦!”。 老者见眼前的小姑娘天真无邪,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从怀里掏出一颗淡黄色的仅有拇指般大小的药丸,送到林扬嘴边,阿言扳开林扬的嘴,老者将药丸喂到了林扬口中。 “这颗还魂丹乃是凌烟阁的灵丹妙药,只要有一息尚存就可以起死回生,但也要依靠服用者的强大求生欲。十二个时辰过后,如果他能苏醒,那就没有大碍了,至于外伤,也只能靠静养。”说罢老者叹了口气,“但愿今日我这老头儿不会铸成大错。” 阿言笑嘻嘻的看着老者说道:“怎么会?就凭爷爷你这菩萨心肠,任凭遇到再坏的人,也能将他感化。” 老者担忧地说道:“昨晚那人去而复返,想来是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如果他知道这孩子还活着,定然不会放过他。而最让我担心的,是昨晚那人离去时使用的功法,如果真是那样,后果将不堪设想。” 阿言急忙追问道:“那功法可有什么问题?” “罢了罢了,我也只是猜测,不说也罢。”老者摆了摆手,又继续说道:“这孩子若没有修为在身,倘若日后再遇到那两人,必然难逃一死。” “这不有爷爷你保护他呢吗,再说你也可以指导他修行啊,”阿言继续笑着,“别忘啦,爷爷你可是号称有着无上神通的张半仙。” 张半仙假装生气道:“小阿言要是再拿爷爷打趣,爷爷可真要生气啦!” 阿言笑得更开心了,一边笑一边将林扬挪到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想让他躺地稍微舒服些。 张半仙见阿言开心的笑着,知道她心地善良,心中的顾虑也打消了一些,又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小男孩,脑海中思绪万千。不一会儿,竟觉得有点乏了,便找了个树桩依靠着,昏昏睡去。 ------------ 第五章 幽冥 朝阳升起,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溪水中,伴随着潺潺的流水声,像是在谱奏一支优美的乐曲。树枝的倒影在水中摇曳,仿佛是那翩翩起舞的少女。还有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如同一条玉带,蜿蜒地伸向远方。几块色彩斑斓的石头沉在水底,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漂亮。 小溪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大石头上侧躺的,正是那个心地善良的阿言。一阵微风吹过,撩动她的头发,阿言稚嫩的脸颊便露了出来,恰巧一滴露水不识趣地落下,砸在了阿言的脸颊上,叫醒了这个熟睡中的小女孩儿。 阿言起身,揉了揉睡眼看向四周,突然大喊道:“爷爷,快起来,那个小孩儿不见了!” “什么小孩儿不小孩儿的,让我再睡会儿。”不远处靠着树桩睡得正香的张半仙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翻了个身,却不料后背没了依靠,竟直接翻了下去,脑袋刚好磕在一块小石头上。 “哎呦......”张半仙疼得喊了一声,立马坐了起来,一边揉着刚才被磕着的地方一边问道:“谁?谁不见啦?” 阿言急的直跺脚,指着小男孩躺过的地方说道:“就是......就是昨天我们救的那个小孩儿啊!” 张半仙一惊,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急忙从怀里翻出照骨镜戴上,仔细地看了看地面上的痕迹,向着脚印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言见状也急忙跟上张半仙,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着,生怕错过什么。 脚印延伸到了一片树林,张半仙和阿言跟着走了进去。树林里的路曲折蜿蜒,脚印也越来越少,这让两人不由的担心了起来。 两人在林子里越走越深,身边的树木也越来越茂密,窄一点的地方,还得侧着身子才能通过。走到一处分叉口,张半仙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前进,转头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身后的阿言也停了下来,问道:“爷爷,怎么不走了?” 张半仙一边看一边说:“那孩子的脚印,到这里就彻底消失了。” 阿言担心地问道:“是遇见了什么危险吗?” 张半仙打断阿言说道:“那倒没有,这里并没有其他人的脚印,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要不我们再四处找一下吧?”阿言走到张半仙跟前,“他要是真出了事,爷爷你的那颗还魂丹可就浪费了。” 张半仙知道小女孩心里着急,便说了声好,又继续低头看着已被厚厚的落叶覆盖的地面,企图发现点什么线索。 阿言转身向旁边的另一条小路寻去,刚走两步,只听得“啊”的一声,便不见了身影。 “阿言!”张半仙急忙转身,乍一看阿言竟只剩一个脑袋。张半仙赶紧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是阿言心里着急,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堆满落叶的大坑里。 张半仙急忙将阿言拽了出来,却见阿言神色慌张地指了指那个大坑说道:“爷爷,树叶下面有东西,好害怕!” 张半仙小心翼翼了起来,手里的竹竿缓缓地向着大坑伸了出去,挑开那堆落叶,待得看清里面的情况时,两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阿言又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原来,这小孩儿在这里啊。” 张半仙扔下手里的树枝,把已经昏过去的林扬从坑里抱了出来,弹去身上的枯叶,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言道:“想是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又走了这么长的路,到这里终是坚持不住,这才昏了过去,掉进了这大坑中。” 张半仙点点头,说道:“他是朝着永宁镇方向走的,这里距永宁镇虽然只有数里,可对这孩子来说,需要强大的意志支撑着才能走到这里。” “真是有趣啊,这小孩儿竟然还活着!” 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回头看时,竟是那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张半仙冷冷地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中年男子微微一抱拳说道:“在下兰霄,老先生跟踪我和小妹好几天了,莫非也是为了长生诀?” “我爷爷才不稀罕什么长生诀呢,”阿言忍不住对兰霄道,“倒是你,此般行径,与那强盗有何分别?” 兰霄看了一眼阿言,见她身高不过三尺,年龄最多五六,心中暗自发笑,叹了口气道:“小小年纪,就跟着这位老先生四处乱跑,小心,可不要被骗了哟。” “你......你无耻,”阿言见他如此说,不觉怒上心来,祭起法宝就要出手。 “你害我爹娘,我要杀了你!” 不知何时,躺在地上的小孩已经醒了过来,大喊着就要向朝兰霄扑去。 张半仙急忙一把拉住说道:“孩子,先不要冲动!” 小孩泪流满面,努力想挣开张半仙的手:“仙长,他害我爹娘,我一定要杀了他,为我爹娘报仇。” 兰霄奸笑着道:“昨夜急躁了些,忘了留下活口,想不到你命还挺大,也罢,抓你回去也算一件功劳。” 阿言闻言对兰霄讥讽道:“阁下真是好手段,害了这孩子父母,现在连这孩子也不肯放过。” “哈哈哈,小姑娘过奖了,”兰霄笑的更加得意,“今日我可以放过你们爷孙俩人,但这孩子,我必须带走!” “休想!”阿言一声轻喝,紧接着法宝出手,一道白光直朝兰霄面门击去, 只见那法宝散发着纯洁的白色光芒,竟是一把尺子,尺子通体呈浅白色,一面光滑无比,另一面雕有几朵祥云,祥云栩栩如生,隐隐有飘动之感。尺子的前边,刻着两个篆体小字,训诫。 兰霄见那白光袭来,却也不躲不闪,他右手抬起,一道赤芒飞出,硬生生顶住白光,竟将那白光又顶了回去。阿言见情况不妙,急忙抽身躲闪,那道赤芒擦着阿言娇小的身躯飞过,将身后的几棵大树击的粉碎。赤芒随后又飞回兰霄手中,乖乖地缠绕在兰霄的腰间,仔细看发现,竟是一条紫金色的长鞭。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有训诫尺这种法宝,”兰霄面露贪婪,“可惜你修为太浅,无法发挥这法宝的威力,要是这法宝在我手里,必然有另一番威力。” 说罢盯着阿言手中的训诫尺,正欲上前抢夺,却听到张半仙缓缓开口道:“你果真是幽冥府的人,昨晚我观你凌空而去时,觉得你气息诡异,当时我便有所怀疑。今日阁下使出紫金赤芒鞭,我更加确定,你就是早已消亡的幽冥府余孽!” ------------ 第六章 符咒 张半仙见赤芒袭来,一把将阿言和小孩拉到身后,左手捏三清指,右手在空中快速比划着。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张半仙刚说完九字真言,只见一张巨大的金色符咒凭空浮现出来,挡在三人面前。 林扬被眼前这情景惊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张半仙,一时又悲又喜。悲的是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喜的是眼前这位老者,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不等林扬细想,那道赤芒已狠狠地击在金色符咒之上,将金色符咒撞的剧烈摇晃,一旁的林扬只觉一股气浪袭来,竟将他吹得倒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就在赤芒撞击的一刹那,阿言也急忙趁机直攻兰霄。 兰霄见赤芒被金色符咒阻挡,又见那小女孩儿的训诫尺朝他袭来,心中一阵惊愕,知道自己轻敌,慌忙撤力收回紫金赤芒鞭,又向后侧身退了几步,这才险险避过训诫尺的攻击。 “真是让人意外啊,”兰霄看着张半仙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居然是一位符咒师!” 张半仙一声冷笑,说道:“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幽冥府余孽,我真该早些除了你,也免得你多害两条性命。” 兰霄目露凶光,缓缓抬起头盯着张半仙说道:“那就看你的修为,够不够了!” 话音未落,兰霄已一跃而起直冲张半仙而来,那爷孙二人也立刻一同迎上,瞬间三人便战在一起。法宝的光芒在空中交相辉映,周围不断有树木被击碎,掉下的树木断枝好几次差点砸到林扬。林扬赶紧跑开,等到了他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这才回过头来细看这激战的三人。 只见那老者虽看起来须发花白,但却身形灵活,手中各色符咒滔滔不绝地向那中年男子砸去。那中年男子虽被两人夹击,却没有丝毫慌乱,手中长鞭挥舞,竟将那符咒一一挡下,空隙间又将长鞭挥向那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应付起来略有吃力,但那手中法宝总在关键时刻替她挡下长鞭,一时间也未落下风。 看到这里,林扬心中思绪万千,若想替父母报仇,唯有修道一条路可走。爹爹以前总是说,只要他和娘亲健康快乐,长不长生又有什么关系。于是在大家都忙于修仙问道的时候,他和爹爹娘亲开开心心地生活着,同龄的伙伴儿也都羡慕他有父母疼爱。而伙伴儿们的父母不是忙着修仙,就是忙着问道,虽说比常人多活了三五十载,可一辈子将时间都花在寻找长生之道上,错过了太多太多世间的美好。他本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爹爹和娘亲在,他就有吃不完的臭豆腐,有无尽的父爱母爱,有无尽的快乐。 至少,在那两个坏人闯进来之前是这样的。 他看到娘亲的最后一眼,是她端起爹爹收拾好的碗筷走去了厨房。他听到娘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只希望他和爹爹平安健康。他也还记得那晚爹爹送给娘亲的那个钗子,他还记得那晚娘亲为他热的那盘臭豆腐。他在被窝里听到娘亲被那两个坏人杀害,心如刀绞,豆大的泪水从他眼里流出,可他不敢出声。他不是怕,他只是祈求他们能放过爹爹,放过那个会给他卖臭豆腐的人,放过那个为了他和娘亲早出晚归的人,放过那个即使自己吃东西不洗手也不会责备自己的人,放过那个自己世上仅存的,唯一的,亲人。 可终究,爹爹还是倒下了。 不,不,不。 他的整个世界,坍塌了。 他爬出被子,大喊了一声爹爹,可他的爹爹终是没有回答。 他的爹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被那个坏人拎起,想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却无济于事。 他挥拳砸向那人,却怎么也够不着。 他重复着立下的誓言,他一定要为爹爹和娘亲报仇。 仇恨涌上脑门,他知道,他必须杀了那两个坏人,也许杀了他们,爹爹和娘亲就会回来,也许杀了他们,也许,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林杨感觉到有人拉他的胳膊,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时,却发现是那个小女孩儿,只不过此时的她,衣服上多了几道血痕。 “快走,”阿言拉着林杨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这人修为很高,我和爷爷打不过他!” 林杨任由她拉着,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没走几步,却见一个身影摔了下来,摔倒在了两人面前。 “爷爷,”阿言喊了一句,急忙松开林杨,上前扶起张半仙。 张半仙吐了一口鲜血,一边咳一边说道:“此妖人修为高深,我们不是对手,我拖住他,阿言,你快带着他离开。” “爷爷,我不走,要走一起走,”阿言搀扶着张半仙,想让他站起来,却发现拉不动,便掏出手帕给张半仙擦去嘴角的血迹。 “我要为爹爹和娘亲报仇!” 林扬捡起地上张半仙的竹竿双手握住,大喊着朝兰霄冲了过去。 兰霄见状,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说完左手一掌推出,一个紫色手印凭空飞出,重重打在了几丈开外的林扬身上。林扬喷出一口鲜血,向后退了几步,撞在了一棵树上倒了下来。 “我可舍不得杀你,我还得留着你的命邀功请赏呢!”兰霄得意地笑着朝三人走来。 “快走......快走......”张半仙推开身边的阿言,口中喘着粗气说道。 “今日,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兰霄说完便又直接朝着阿言攻来,张半仙刚想祭出符咒抵挡,却发现伤势太重,竟连胳膊也抬不起来,又想到要命丧这密林之中,倒也不失为一处佳穴,便直接索性不再抵抗,一把推开阿言,迎上了兰霄。 “邪魔歪道,住手!” 一声冷喝传来,兰霄正欲回头看时,却只觉一股剑气径直朝他飞来,心中大惊,急忙一个转身躲过,等到站稳身形再回头,只见一个过年二十的白衣少年立在了三人面前。 只见他手持一把发着蓝光的长剑,高约七尺,身着白色道袍,梳着云鬓发,面容冷峻,眼神凌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兰霄。 兰霄见这三人来了帮手,吃过前边的亏,不敢再次轻敌,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冷哼一身,朗声说道:“我乃长生堂玉清真人座下弟子,周忘川。” ------------ 第七章 忘川 这可真是个好天气,整个天空呈浅蓝色,仿佛要将大地包裹其中。一行归雁飞过,原本凄凉的叫声也变得悦耳起来。阳光洒向树林,那一片绿色由原本的阴暗变得油亮,就如同被清洗过一般。天地万物皆已早早醒来,开始享受这美妙的一天。 树林的深处,树木更加茂密,唯独一块儿地方,树木少的可怜。只见到处都是残枝断木,看样子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栽倒的树木腾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就是那方才交手的几人。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处大开杀戒,取人性命?”周忘川厉声问道。 兰霄看着周忘川手中的淡蓝色宝剑,开口道:“想不到龙渊剑竟在你这小辈手上,你师父玉清子可真舍得。” 周忘川面无表情地说道:“师尊的名讳岂是你这宵小之辈提的,我观你气息诡异,还有眼下这番作为,想必平日也没少造杀孽,今天就让我为世间除去你这祸害。” 说罢周忘川祭起龙渊剑横于胸口,身子腾空而起,大喝一声:“乾坤裂!” 刹时天地变色,凉风四起,吹得满地的枯叶在空中乱舞。龙渊剑蓝光大盛,剑刃幻化成了一条青龙飞腾而出,直直向兰霄扑去。 兰霄见青龙来势汹汹,杀气凌厉,知道周忘川出了狠手,心中不由一惊,慌忙使出紫金赤芒鞭抵挡。只见赤芒射出,刚与那青龙相接,便立刻被击散。青龙气势不减反增,直接击向兰霄胸口。兰霄见状急忙闪躲,可青龙已至胸前,避无可避。 青龙过处,树木和石头被击的粉碎,巨大的轰隆声响起,兰霄方才站立的地方已被爆炸的烟尘埋没,只听得烟尘里传出兰霄痛苦地呻吟。等到烟尘消散再看时,兰霄的左臂已消失不见,仅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不远处紫金赤芒鞭断成几截,随意地摆在地上的枯叶里。 “好神通!”林扬看到此处,忍不住赞叹道,内心更加坚定了修道的决心。 周忘川准备上前,忽然几道淡绿色剑气朝他袭来,周忘川一个闪身轻松躲过,再回头看时,地上的兰霄已不见了踪影。 周忘川祭起龙渊剑刚要追击,空中传来一个悠远而悠长的女声。 “长生堂小辈,他日我定取你性命于幽冥剑下......” “幽冥剑!”周忘川暗自心惊,低声自言自语道。 “不错,正是幽冥剑!” 周忘川转过身,发现说话的正是刚刚命悬一线的老者,急忙从怀里掏出两颗药丸给张半仙服下,好一会儿,张半仙才缓了过来说道:“今日多亏少侠及时出手,不然......唉......” 周忘川抱拳道:“前辈客气了,晚辈今日也是恰巧路过此地上空,见这林中有人斗法,本不想干涉,可却发现其中有一道真气古怪之极,像是那魔教中人才会修炼的功法,便赶来一探究竟,还好来的不晚。” 看张半仙又状态好了点,周忘川又开口道:“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半仙缓缓坐了起来,将事情的前后一一说于周忘川。 周忘川听罢,良久才开口道:“想不到幽冥府也死灰复燃了,看来魔教扩张的速度已超出掌教师伯的预期。” 刚说完,一旁的林扬突然跪下说:“求仙长收我为徒,我也要像仙长一样除魔卫道。” 周忘川扶起林扬,一改之前的神情,微笑着说:“小兄弟,长生堂门规,除掌教真人和首座师伯以外,其他人不得收徒。若你真想为天下除害,等你修炼到炼气化神境界,自然可来我长生堂拜师学艺。对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抬头挺胸大声说道:“我叫林扬。” 周忘川看着眼前的林扬,不觉心生喜欢。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本有点发皱的书籍,递给林扬道:“这本《长生诀》第一卷送与你,你可先跟着这位前辈修炼,等到时机成熟,你尽管来长生堂找我。”说罢拍了拍林扬的肩膀,不由得心中一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 张半仙却是发现了周忘川的异样,转头对阿言说道:“小阿言,你带林扬去打点水来,老头子我清洗清洗这狼狈模样。” 阿言心中明白,只是应了一声,便带着林扬去找水了。待到走的远了些,周忘川才说道:“前辈,我刚试探这孩子根基,只觉他体内气息紊乱,杀气蠢蠢欲动,想必已是心魔入体。” 张半仙道:“我方才与那兰霄激战时,无意中瞥见这孩子双目通红,杀气腾腾,已然是被心魔所扰,入魔已是时间问题。” “凡入魔者,皆因经历大起大落,被情绪冲昏头脑,无法控制自身真气,导致真气四散才走火入魔,可听前辈刚才所说,这孩子并无任何根基,自然也没有真气,那这入魔......”周忘川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不由沉思了起来。 张半仙见他这般,开口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咳咳......咳咳......” 周忘川见他咳嗽,急忙过来搀扶着,示意他先别说话。 张半仙摇摇头继续说道:“那日我犹豫许久,不知道该不该救他。我这一把年纪,人也有些糊涂了,但愿不会成为天下的罪人。” 周忘川笑道:“前辈言重了,佛家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慈悲心肠,这孩子和您在一起,只要细心教导,想来不会走上邪道。” 张半仙见他一个道教弟子竟使用佛家真言劝自己,打趣道:“长生堂果真了不起,堂下弟子也是博学多闻啊。” 周忘川听出张半仙话中的意思,说道:“天下修道者皆为同宗同源,本无门派之别,优于己身的地方,借鉴也无大碍。掌教师伯平日里也是如此教导师兄弟们的。” 张半仙听罢哈哈大笑说道:“看来,倒是我这一把年纪之人看不开了。” 周忘川忙说道:“前辈说哪里话,连这仙器门至宝照骨镜,您都随意地当眼罩来用,怎会还有您看不开的事。” 张半仙见他认出照骨镜,笑道:“少年英才果真厉害,长生堂有你这样的后辈,实在令人钦佩。” “前辈过奖,今日发现魔教余孽,此事关系重大,我先行一步回师门禀告,前辈,就此别过。” 张半仙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忘川,满意地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禀报。 周忘川抱拳行礼,随后祭起龙渊剑御空而去,转眼间便看不见了。 ------------ 第八章 拜别 阿言和林扬用两片巨大的叶子当作容器打了些水回来,未看见周忘川,心中知晓他已离开,也不再问。张半仙端起叶子喝了几口水道:“这个周忘川的修为真是高的惊人!” “是啊,他仅仅一招,就一招唉,就将那个兰霄打成那样,还直接击碎了兰霄的法宝。”阿言也忍不住说道,“真是太厉害了。” “乾坤裂,鬼神灭,星辰消,九幽凹,”张半仙说着咳了几声,“这四式剑招是长生堂威力最大的剑招,一旦使出,非死即伤。可这四式剑招需进入《长生诀》炼神还虚境界后才可修炼。这个周忘川才二十出头就有如此修为,长生堂后继有人啊!咦,小阿言,你干嘛一副花痴相?” 只见阿言蹲在地上,双手撑着脑袋,嘴角流露着浅笑静静听张半仙说着。听到张半仙喊她,才回过神来说道:“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唉,实在忍不住啊。” 张半仙见她这般,不再理会,而是看着林扬说道:“你叫林扬?” “嗯。”林扬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且问你,当时你看到那兰霄逃走,心里是何感想?”张半仙一脸严肃地对着林扬说道。 林扬开口道:“我其实心里很欣慰。” “哦?”张半仙见他如此说倒是颇感意外。 “他还没死,这就说明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亲手杀了他。” 张半仙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透过照骨镜发现,仅一刹那,这孩子身上的杀气更加浓烈。 阿言却一拍林扬脑门,骂道:“你这小孩儿,杀心怎么这么重,那会儿打斗时也不知你在想些什么,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害我担心你,这才分了神挨了兰霄两鞭子,你如此心心念念想着报仇,这可对修炼大大不利。” “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会儿脑子一片空白。” “罢了罢了,”赵半仙摆了摆手说道,“你可愿,随我修炼?” 林扬见此,说道:“刚才和阿言妹妹交谈,知道我的命是仙长您救回来的,刚才一战,仙长又舍身保护,此般恩情,林扬难以回报。” 说罢便要跪倒拜师,却不料一旁的阿言大喊了起来,“妹妹?你居然叫我妹妹?” 林扬不解,问道:“你的个头没我高,看起来年纪也没我大,我叫你妹妹是理所应当。不过我倒奇怪,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小孩儿呢?” “因为跟我比起来,你就是个小孩儿!”阿言越发地生气了,“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你叫我姐姐!来,快叫一声阿言姐听听。” 林扬看了张半仙一眼,不情愿地说道:“阿言,姐姐。” 阿言得意地应了一声,说道:“现在,你可以拜师了!” 林扬闻此赶紧跪在张半仙跟前,抱拳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张半仙见状笑着说道:“孩子啊,你若想习得无上道法为你父母报仇,还是得去那些修真大派,只有在长生堂,凌烟阁这种地方,你才有机会。老头子我虽一把年纪,修为却是粗浅的很,不过我却有些修炼法门可传授于你,让你在修炼的道路上稍微快一点,这样你也能早些进入长生堂,你若想跟随我修炼,也不必叫我师父。不如,就跟阿言一样,叫我一声爷爷吧。” 林扬抬头看着这位慈祥的老者,想到刚才他为救自己差点被那坏人杀害,不觉眼睛湿润,带着哭腔了一声爷爷。 阿言见状想逗他笑,开口道:“怎么样,我就说你得叫我姐姐吧!” 林扬转头看着阿言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你分明比我小好几岁,我都十岁了,可你最多六岁。” “因为我都叫了好几年爷爷了,而你才叫了一声。” “这不公平。” “你这小孩儿,小小年纪还知道公平?” “......” 张半仙看着他们两人闹着,心里稍许有了些欣慰,许久才打断他们说道:“以后,我就喊你扬儿吧,” 林扬的神情黯淡下来,脸上流露出了悲痛,说道:“爹爹和娘亲以前也这样喊我。” 阿言调皮地摸了摸林扬的头说道:“扬儿乖,以后你有爷爷,有姐姐,那些让你觉得难受的事情,就先不要去想了。” 张半仙支撑着站了起来,对林扬说道:“你不是想回家吗,虽说你爹娘不在了,可他们的后事还未料理。我们且回去,你就再看一眼你的家吧。” “好,”林扬说完摸了摸眼泪,便起身跟着张半仙和阿言一起朝永宁镇走去。 由于张半仙和阿言有伤在身,行动不便,等他们到永宁镇时,天空已经擦黑,月亮也升了起来。 林扬回到家中,看到那曾经熟悉的家已变成一堆灰烬,心里难受至极,忽见那废墟的背后,新修了三座坟茔,林扬急忙走了过去,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旁边两座坟茔的墓碑上,分别刻着他爹爹和娘亲的名讳。中间那座小坟,竟是他自己的。 “林扬之墓,”林扬喃喃自语道,“看来,我已然是死了。” 说完跪倒在坟前,许久不说话。 阿言走上前来,说道:“这应该是周围的邻居帮忙修建的,想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居多。那些坏人,毕竟是少数。” 林扬知道阿言是想让他放下仇恨,可这父母之仇,怎能说放下就放下。他清晰的记得那两人的脸,清晰的记得那晚的每一幕。不知不觉间,眼泪又流了下来。 张半仙远远地站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就这么失去了双亲,面对如此巨变,任谁一时间都无法接受,更别说释怀。原本想着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指导他修炼,这时候却抛开了这种想法。与其避世不出,不如带他看看世间繁华,说不定这花花世界,可以慢慢淡化他脑海里的仇恨。 “阿言,扬儿,我们走吧。”张半仙忽然开口说道。 林扬听到张半仙喊他,回了句好,心里却道,那个快快乐乐的林扬,终究是死了。爹爹,娘亲,终有一天,我会为你们报仇。一边想着一边起身,跟着张半仙等人走出镇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正是那: 今夜与君别,相见自无期。 待到重归日,阴阳两不识。 ------------ 第九章 初遇 转眼之间已是八年,八年来,林扬跟着张半仙与阿言二人游历名山大山,纵情山水,经历世间红尘,流连于市井之间,阅历渐渐多了起来。对于八年前的那些事,逐渐慢慢释怀,心魔也未再发作,对而长生诀的修炼也有了很大进展。与此同时,张半仙还将符咒师的要诀尽数传授,以便在危难时刻可以自保。 这一日,三人来到了临安城,这临安城地处东南,距离凌烟阁不足二百里,是凌烟阁附近最繁华的一处地方。虽然林扬已经有了些阅历,可如此繁华的地方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十三岁的他刚进城便急急忙忙地四处转着,将张半仙和阿言甩在身后。张半仙和阿言倒是淡定很多,毕竟,这已不是他们第一次来这临安城了。 张半仙在后边看着林扬如今的状态,安心了许多。八年里张半仙一直悉心教导林扬,将符咒师的功法也给林扬传授了一些,让他在必要时可自保。虽说魔教蠢蠢欲动,可自那树林一战之后,却再未听到过有关魔教的传闻,这八年来倒也过得安稳。 反观一旁的阿言,还是那副五六岁的模样,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不过那行为举止,已然是活脱脱的一个小大人。 林扬来到一家酒楼前停下,抬头看着这酒楼的两块匾额,只见一块匾额上赫然写着“一品天下”四个大字,另一块匾额上倒是简简单单的写着“韵江南”。 “好大的口气。”林扬心中感叹一声,回头冲着后边的张半仙喊道:“爷爷,阿言姐姐,我们便在这里填饱肚子吧。”说罢便抬脚走了进去。 阿言见状对张半仙说道:“您这孙子可真有眼力劲儿,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临安城里价格最贵的韵江南。爷爷,您兜里的钱,够不够啊?” “唉,不够不够啊,快快,赶紧跟上,别让这小子点太多,不然到时候爷爷付不起,那可就丢脸喽。”说完便急忙朝林扬追去。 林扬前脚刚进门,张半仙便也跟了进来,阿言走在最后,看着他俩无奈的笑着。 店小二看到有人进来,急忙过来招呼,说道:“三位客官里边请,请问您三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三人被小二领到一张角落的桌子上坐下,林扬问道:“小二哥,你们这里可有什么特色菜肴,我们三人也是初到贵宝地,不太了解,还劳烦你给介绍介绍。” 小二一听立刻给推荐了几道,张半仙听到小二说得都是店里的招牌,自己又囊中羞涩,便打断了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菜名的小二道:“你就随便炒两盘青菜,再弄几碗米饭就行了。” 小二猜到缘由,也不点破,继续笑脸相迎地为三人沏了一壶茶,应了下来便走开了。 “爷爷,就两盘青菜啊?”林扬问道,“好不容易到这临安城,也不吃点好的,你看阿言姐姐这八年来就没长过个儿,这都是因为我们每天就吃炒青菜,白米饭。” “阿言没长高,那是因为你把原本属于她的饭都给吃了,你看看你,比之前都高了多少了,现在比爷爷我都要高了呢,”张半仙辩解道,“再说这韵江南,这可是临安城里最出名的酒楼,你光看门口那一品天下的招牌,就知道这里的东西很贵了,我们的钱,也就够点两个炒青菜吃,那几碗白米饭,还是人家免费送的。” 这时小二端上几道香喷喷的菜肴,说道:“老先生您说笑了,小店的菜贵自然有贵的道理,我们这里用的可都是上等食材,几位大厨也是在本地是赫赫有名,这临安城里的有钱人家也是经常请我们店的大厨去府上的。” 阿言打断说道:“小二哥,你上错了吧,糖醋鲤鱼,椒盐八宝鸡,银杏蒸鸭,这我们可没点啊!” 张半仙瞪大眼睛瞧着桌上的几道菜口水直流,没等小二开口便扯下一只鸭腿塞到嘴里,一边吃一边嘟囔道:“既来之,则尝之。” 小二笑着一指,说道:“菜没有上错,这都是那桌客官送的,还有一壶好酒呢,等着马上给您几位端来。” 三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靠窗的桌子上,坐着三位身着淡青色衣服的人,其中一男一女,还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沐晴姐姐!”阿言看到后喊了一声,开心地跑了过去。 那三人也是站了起来,被阿言称作沐晴的女子,一把抱起阿言,说道:“小阿言长的越来越漂亮了呢。” “沐晴姐姐又取笑我......”阿言假装生气道,脸上却洋溢着掩盖不住的喜悦。 张半仙也走了过来,对着沐晴说道:“沐晴姑娘,好久不见,你师父师伯他们最近可好啊?” “劳烦前辈挂念,”沐晴放下阿言,双手抱拳说道,“几位师伯外出寻找药材已半年未归,师尊也已闭关炼丹多日,尚未出关。” 说罢又向张半仙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同门师兄和师妹,萧景生萧师兄,小师妹楚若盈。” 萧景生和楚若盈一起抱拳向张半仙行礼,萧景生看着林扬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林扬赶紧道:“我叫林扬。” 萧景生不知内情,通过林扬身上的淡淡气味知道他服用过还魂丹,便直接开口道:“想必小兄弟的遭遇不一般,不然也不至于服用我凌烟阁的秘药还魂丹了。” “他的遭遇......”,张半仙接话道,本想说林扬父母的事,却又怕勾起林扬的回忆,便又改了口,“现在和阿言一样,都喊我爷爷。” 萧景生见张半仙未言明,也不再追问,请三人落座,随后又道:“还魂丹乃是本门奇药,虽不知这位小兄弟遭遇如何,可既然需要服用这还魂丹,想来绝非一般。” 林扬的脸色变了变,不知该说什么,却听张半仙岔开话题说道:“这还魂丹果真奇药,当日扬儿筋脉尽断,若不是有还魂丹,只怕扬儿早已魂归九天,扬儿,还不快谢谢几位?” 林扬回过神来,抱拳说道:“谢谢萧师兄,谢谢沐晴姐姐,谢谢......谢谢楚姑娘。” 说完一抬头,却看见楚若盈正在看着他,不觉红了脸。 楚若盈见他这般,捂着嘴咯咯地笑着道:“林师兄不必客气,叫我若盈就好了。” “谢谢......谢谢若盈师妹。”林扬吞吞吐吐说道,随即疼得“啊”了一声,低头朝桌子下看去,发现阿言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疑惑地问道:“阿言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阿言小声骂道:“臭小子,这么些年,也没见你对我脸红过。” 声音虽小,一旁的萧景生却是听得真切,忍不住笑出了声,沐晴转头瞪了一眼萧景生,萧景生赶忙收住了笑声,端端正正的坐着。 张半仙尴尬地笑着说道:“扬儿性子内向,若盈姑娘莫要见怪。” 楚若盈道:“前辈误会,只是方才听林师兄要谢谢我们,却不知是要谢我们什么?” “我......我......谢谢几位炼制的还魂丹......这才救了我的命......”林扬的脸更红了,恨不能找个理由躲出去。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阿言没好气地说道。 “哦,是这样啊,可是这还魂丹却也不是我们炼制的,是师尊联合几位师伯合力炼制而成,你如果要谢,也应该到我凌烟阁去谢谢他们才对,为何要谢我们?”楚若盈浅浅笑着说道。 林扬正不知如何回答时,沐晴开口道:“我这小师妹自小聪慧过人,最能胡说,林师弟莫要在意。” 林扬赶紧向沐晴投去感激的目光道:“在下不敢,若盈师妹长得如此好看,又古灵精怪,却是有趣的很。” 不想刚说完楚若盈便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追问道:“你真觉得我好看吗?” 林扬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腿答道:“真的......很好看......” “那你觉得我哪里好看?”楚若盈盯着林扬问道。 “若盈,回来乖乖坐着。”萧景生对着楚若盈喊道,楚若盈乖巧的“哦”了一声,又冲林扬眨了眨眼,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沐晴对着张半仙道:“前辈见笑了,我这小师妹从小被师尊收为关门弟子,对世间礼教之事知之甚少,还望前辈见谅。” 张半仙一边吃一边道:“我游历多年,世间的繁文缛节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不过若盈姑娘倒也天真烂漫,如我这孙儿所说,有趣的很。” “谢前辈夸奖,”楚若盈一本正经地抱拳向张半仙道谢。 沐晴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说道:“前辈,此前见您略有几分拮据,我这还有些盘缠,还望您收下。”说完便从腰间摸出几锭银子要交给张半仙。 “沐晴姐姐,不用这样麻烦,”阿言急忙推辞道。 张半仙却乐坏了,急忙伸手去接,伸出去时才发现刚才自己吃过鸭腿,手上油腻腻的,又不好意思的将手收了回来,沐晴见状笑而不语,示意楚若盈取一块手帕出来。 楚若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展开,将沐晴给的几锭银子用手帕托着,递到林扬跟前道:“林师兄,还望收下。” 林扬愣了一下,张半仙赶紧示意,林扬这才伸手接住,拿到的一瞬间林扬只觉得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忍不住对着手帕轻轻嗅了一下。仔细看发现,手帕右下角秀了一朵盛开的荷花,旁边还有两只荷叶,较大的那只荷叶上绣着两个娟丽的小字,若盈。 “收起来,收起来,”张半仙小声说着,仿佛害怕沐晴再要回去,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阿言看不下去了,对着张半仙道:“爷爷,您能不能稍微注意下。” 张半仙干笑几声道:“以后注意,下次一定啊,嘿嘿嘿。” 阿言气的直跺脚,小声道:“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回事啊,一个贪财,一个好色,真是受不了!” 林扬的脸却是红的不能再红,急忙拉了一下阿言的衣服道:“阿言姐姐,别胡说。” 张半仙倒不在意,道:“如此,就多些沐晴姑娘一番美意了。” 沐晴却一脸严肃道:“前辈不必客气,昔日前辈于我凌烟阁有大恩,今日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林扬听到这里回过神来对张半仙问道:“爷爷,您对凌烟阁有恩?” 张半仙夹了一口菜喂到嘴里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哦,对了,你吃的那颗还魂丹,就是当时的凌烟阁主表示感谢送给我的。” “臭小子,那还魂丹何等珍贵,爷爷当时为了救你,可是没有一丝犹豫就给你用了,你呀,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服气,这才遇到了我和爷爷。”阿言得意地说道。 “可是,还魂丹是爷爷给我用的,这里面好像没你什么事啊......” “废话,要不是当时我求爷爷救你......” “可你刚还说爷爷没有一丝犹豫。” “我记错了不行吗?” “......” 沐晴和萧景生看的目瞪口呆,楚若盈却觉得这两人有趣的很,而张半仙,早已司空见惯,对两人爱答不理,继续大口吃着。 阿言眼见争不过可,把气撒到张半仙身上道:“爷爷,你要是再不帮我的话,以后我们的钱就不归你管了。” 张半仙丝毫不为所动,呵呵笑道:“也该轮到扬儿管钱喽!” 说着张半仙想是想到了什么,对着沐晴问道:“沐晴姑娘,我看这客栈四下各个门派的人几乎都有,敢问临安城最近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前辈有所不知,最近盛传,距离临安向南一百里的岳山,发现了妖兽的痕迹,几位师伯特地命我等前来调查。”沐晴说道这里压低了声音,“据消息说,前几日在岳山山阴处的临渊湖畔,发现了几个魔教弟子,估计也是冲那妖兽来的。” “妖兽......”张半仙嘴里一遍遍重复着这个词,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如果真有妖兽,想必魔教那些人的目的必然是兽丹。” “兽丹?”沐晴不由一怔,看了一眼萧景生,一旁的萧景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阿言率先开口道:“爷爷,那兽丹是什么啊?” ------------ 第十章 妖兽 张半仙正欲说话,门口却进来一个身着淡绿色衣服的女子,只见她进来后左右观察,像是在找什么人,当她的眼睛扫到沐晴时立刻几步走了过来,俯首在沐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抱拳向众人行了一礼,便又匆匆出门而去。 沐晴起身道:“前辈,今日我等还有要事在身,日后若有机会,可来凌烟阁一叙。” 张半仙也忙起身道:“沐晴姑娘既然有事,我也不便多留,今日多些姑娘慷慨解囊。” “前辈,后会有期。”沐晴说完便领着萧景生与楚若盈走了出去。 林扬盯着楚若盈的背影看了好久,直至在拐角处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 这时突然楚若盈的脑袋从门里伸了进来道:“林师兄,我的手帕,你可要保管好。”不等林扬回答,便再次消失。 林扬呆呆地看着门口,仿佛还在期待什么,阿言拍了拍桌子道:“别看了,这回是真走了。” 林扬挠了挠头笑了两声,又向张半仙问道:“爷爷,你刚说的这兽丹是怎么回事啊?” 张半仙抿了一口茶开口道:“要说兽丹,还得先说说这妖兽。当年上古之神女娲,为了让大地富有生机,便创造了人类。起初女娲是用泥巴一个一个地捏人,可这样太慢了,女娲便将一根藤条放在泥潭中,用力一甩,落在地上的泥点,便变化成了人类,如此一来,造人的速度比先前捏人的速度快了很多,大地上也很快充满了人类的足迹。” 阿言听到这里说道:“女娲造人的故事我们都知道啊,可这和妖兽有什么关系?” 张半仙继续说道:“用藤条将泥巴甩在地上这样造人固然快,可泥点的大小不一,绝大部分变成了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类,唯独那一小部分,甩的太远,撞击在那山石之上,就变化成了妖兽。后来还有一只巨大的妖兽撞坏了一根擎天柱,这才有了女娲补天。” 林扬听到此处不解地问道:“那为何从来都没人说起过妖兽呢?” “妖兽的存在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人类为了保护家园便一直在猎杀他们,后来还出现了专门的猎妖人。可是,妖兽已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发现了妖兽活动的痕迹。” 张半仙又继续说道:“不过,人们猎杀妖兽,不单单是因为它们嗜杀成性,给人类家园带来破坏,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妖兽乃女娲神力所幻化。妖兽的体力蕴含着上古之神女娲的一丝神力,妖兽死后,体内的女娲神力会凝聚为兽丹。这兽丹可以极大程度提升修道者的修为,所以世人才会如此疯狂地猎杀妖兽。” 阿言听罢感慨道:“这妖兽也着实可恨,不过修真者如此疯狂的追求兽丹,也有违修炼的初心。” “是啊,”张半仙又缓缓开口道:“世人都在寻求这长生之道,大部分人因天赋所限不能突破,只能依靠这种旁门左道。阿言,扬儿,你们以后可不要学习这些人啊!” “知道啦,爷爷” 阿言应了一声,又回头白了一眼林扬说道:“听到了没有,你也别一味的追求修炼的速度而走了旁门左道。” 林扬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爷爷,我也一定不会靠这种旁门左道来提升修为的。” 张半仙道:“这兽丹也不是不能吞食,只是靠兽丹堆积起来的修为,远远不及自身修炼得来的修为纯净。而且妖兽的兽丹有五行之分,若不慎与体内真气冲突,那后果不堪设想,轻者一身真气散尽,重者爆体而亡。” “啊!”阿言听到此处吓得喊了一声,“既然这样,那些猎妖人为何还如此执着地猎杀妖兽?” 张半仙叹了一口气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突破长生,便不择手段,想抓住一切机会,在妖兽完全消失之前,因为吞食兽丹而丧命的修道者数不胜数,就连凌烟阁的第十七任任阁主,也是因为吞食兽丹而死。” “唉,这些人真是可悲可叹。”阿言不由感慨道。 “此次妖兽现世,大小门派估计都已得到消息,应该已经蠢蠢欲动了。” 林扬神情黯淡,道:“看来,这又是一次中洲大陆的灾难。” 张半仙点点头道:“明天我们也去临渊湖畔。” 阿言一惊道:“爷爷,难道你也想夺那兽丹?” 张半仙摇摇头说道:“既然各门派都会前往,那魔教的人也会前来。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大战,我们且去瞧瞧,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爷爷,还是不要了吧,”阿言看着张半仙道:“就我们三个的修为,要帮忙也是帮倒忙。” “那......凌烟阁的人也会去吧?”林扬突然开口问道。 张半仙微微笑了笑道:“那是自然,凌烟阁素以炼丹制药出名,这兽丹是极好的药材,他们定然会去。” 阿言怪声道:“只怕某些人是想去看看他那位若盈师妹吧!” 林扬红着脸道:“阿言姐姐,我只是......只是......只是想把手帕还给她。” 阿言哼了一声道:“你这个理由,估计连爷爷都骗不了。” 张半仙呵呵笑道:“我们今晚就先在此处住下,休整一晚,等明天天一亮就向临渊湖畔出发。” 入夜,四下寂静无声,林扬躺在床上盯着那方包裹着银子的手帕发呆,想到白天遇见的楚若盈久久不能入睡,许久忽然坐了起来,从包袱里拿出另一块手帕将沐晴给的几锭银子裹了起来塞进包袱里,又将楚若盈的那方手帕折的整整齐齐放入怀中,嘴角苦笑了一下,暗自道,林扬啊林扬,父母之仇未报,你竟还有心思想这些。 想到此处,便穿好衣服下床来到桌子前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而后又坐到床上运起长生诀修炼了起来。 这八年来,林扬的长生诀第一层已经圆满,但却又迟迟无法突破,每次运行体内真气修炼,总会感觉胸口疼得厉害,这次也是一样。林扬却不顾疼痛强行运行真气,突觉体内一股温热由小腹涌上口腔,林扬一张口,只见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林扬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推开门来到张半仙的房间门前。 “爷爷,你睡了没?”林扬敲了两下门低声问道。 “是扬儿吗?你进来吧。”房间传出张半仙的声音,林扬知张半仙还未入睡,便推门而入。 只见张半仙盘腿坐在床上,林扬便沏了一杯茶递到张半仙跟前,张半仙接过茶抿了一口道:“扬儿,可有什么事?” “爷爷,我有一事不明。”林扬说着拉过一只凳子坐到张半仙跟前,“我的长生诀第一层已经圆满,可为何迟迟不能突破,而且每次运行真气,胸部便疼得厉害,方才我强忍疼痛修炼,却不料......” 张半仙盯着他看了半晌道:“扬儿,你跟着我已有八年之久,这八年来,你将符咒师的心诀已修炼至小成,同时你又修炼长生诀第一卷《炼精化气》修至圆满,此等天赋已超过世间太多人。” 林扬不解地问道:“爷爷,你想告诉我什么?” 张半仙缓缓道:“我且问你,你为何要进那长生堂?” “自然是为了学得无上功法,除魔卫道。” 张半仙微微笑着道:“你骗得了阿言,你却骗不了我,你也骗不了你正在修炼的长生诀。” 林扬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半仙又道:“这些年来,你体内的杀气虽然逐渐减少,但却未曾消失,而你的心魔虽未发作,但是却一直潜藏着。长生诀的修炼最忌讳这个,若你能完全放下仇恨,长生诀自可突破。” “可是,父母之仇,怎能说放下就放下。”林扬闭上眼,回忆着那夜的情景,所有事情他都历历在目,铭记于心。 张半仙见他面露痛楚,抓着他的手道:“扬儿啊,我知道这很难,可你如果一味的想着复仇,那你的修炼便会永远止步于此,不会再前进半分。” “爷爷......我该怎么办?” 张八仙露出心疼的神情,拍了拍林扬的肩膀道:“孩子,切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的父母肯定也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得为自己活着,不要为仇恨而活。” “爷爷,我......” “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好好想想我的话。”张半仙笑了笑,将手中的杯子搁在了床前的小柜子上。 林扬起身道:“爷爷,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退了出来,轻轻的拉上张半仙的房门。回到自己房间想了一会儿,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几个跃步,林扬便来到了临安城郊外。听到不远处有流水声,林扬便走了过去,原来是一条小溪。看着溪水缓缓流动,林扬忍不住跪了下来,大喊道:“爹爹,娘亲,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眼泪不由地夺眶而出,林扬无声的抽泣着,声音在荒野中传开,好久才散去,可回应他的只有那潺潺的流水声。 冰凉的夜风拂过他的脸颊,将他的脸冻得发红,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顷刻间便大雨倾盆,林扬依旧跪在那里,动也不动,任凭自己被大雨冲刷着。 报仇的想法在他心里从未消失过,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天赋,只不过是较为刻苦罢了,八年来,有多少个夜晚他彻夜未眠,一遍又一遍地修炼,这才将长生诀第一卷修炼至圆满,又不知费了多少精力,才将符咒术的心诀修炼至小成。他所作的这一切的动力,皆是为了报父母之仇。 可张半仙的话如同一盆凉水,狠狠地浇在他的头上,让他的希望全部熄灭。 “放下仇恨......放下仇恨......” 林扬一遍遍念叨着,在这滂沱大雨中,犹如一尊石雕,就那么跪着。他的衣服已经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过脸颊,早已分不清那些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背后,为他撑着伞。林扬回过头来,却发现是阿言。 “你怎么来了?”林扬声音有几分颤抖地问道。 “臭小子,你干嘛总是这样?”阿言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 “我......我报不了父母之仇了......”林扬断断续续地说着。 阿言将伞向前移了移,将林扬完全护住,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暴露在雨中,又轻轻蹲在林扬旁边道:“报仇,真的那么重要吗?” 林扬缓缓闭上眼,哽咽着道:“父母之仇,岂可不报。” “可我......可我不想看到你被仇恨所包围,我也不希望你过的不快乐。”阿言轻声抽泣着,“我更不想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阿言姐姐,谢谢你。”林扬忽然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阿言,“你不必如此的。” “臭小子,你忘了你当初对周忘川说过的话了吗?” “你说你要向他一样除魔卫道!” “你说你要去长生堂学习无上功法。” “可我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杀了兰霄,杀了那个女的,为我父母报仇!”林扬大声咆哮着,“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要杀掉他们,向他们那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阿言顿了一下道:“那......你看着若盈姑娘的时候也这样想吗?” “若盈......”林扬低下头念叨着。 “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阿言神情忧伤,看着林扬缓缓说道。 林扬没有说话,从怀里缓缓掏出楚若盈给他的那方早已被雨水浸湿的手帕,怔怔出神。 “终有一天,你还会在遇见她,终有一天,你会对她表明心意。”阿言说着哭出声来,“那时候,你可曾想过要怎样面对她?” 林扬冷笑了一声道:“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说罢将手帕向溪水中丢去,不料刚脱手却被阿言一把抓住道:“这手帕,她可是让你好生保管。” 林扬痛苦的闭起眼睛道:“她是凌烟阁主的关门弟子,天赋异禀,岂是我这等人可以高攀的。她又怎可能看上我,这不过只是一场幻想罢了。” “臭小子,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总让你叫我姐姐?”阿言止住了哭泣,盯着林扬问道。 林扬轻咳了一声道:“你和爷爷救过我的命,我对你和爷爷从心底里感谢,叫声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阿言苦笑着摇了摇头,片刻之后才开口道:“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 第十一章 摄魂 岳山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两名身着白色道服的长生堂弟子站立在不远处,此时两人的白衣上已尽是血渍,其中一名弟子受伤颇重,被另一名搀扶着才未倒下去。 两人对面站立着五个人,服饰打扮各不相同,领头的正是那断了一臂的兰霄,此刻的他右手握着一柄黑色长剑,鬼气森森,阴冷至极。 “魔教妖人,害我长生堂弟子,他日定叫尔等血债血还。”受伤较重的长生堂弟子朝兰霄怒喊道。 兰霄听罢仰天大笑道:“八年前周忘川断我一臂,今日拿你们几个小辈的命来偿还,也算公道。” 兰霄身旁一名道姑打扮的美貌妇人魅声道:“兰左使,还和他们废什么话。” “就是,我们有好几个弟子载在这两人手中,干脆直接杀了,也好回去交差。”美貌道姑身边一个弯腰驼背的人跟着附和道。 话音刚落,另一名身着黑衣黑帽的人已然出手,只见一把飞爪从衣袖中射出,直直飞向两名长生堂弟子,伤势较轻的那人急忙挥剑抵挡,却被飞爪震的倒飞出去,身体重重地撞在身后两丈开外的树上。 飞爪收回的同时,另一只飞爪也已出手,击在伤势较重的那名长生堂弟子身上,径直穿过身体又倒飞而回,竟将那名长生堂弟子的心脏生生挖了出来,那名长生堂弟子还未来得及呻吟,身体便栽倒下去。 “师弟......”远处另一名长生堂弟子一边大喊着一边挣扎着爬起来,可刚站起来又倒了下去。 “哼,白费力气,”美貌道姑讥讽道,“我要是你,就乖乖躺着等死了。” 身着黑衣黑帽的人奸笑着道:“这小辈性子倒是挺倔,等我拧下你这脑袋,看你还怎么倔。” 说罢正欲再次出手,却被兰霄拦了下来。 “鬼手前辈且慢。” “兰左使这是何意?”鬼手转头看着兰霄,“难道兰左使动了恻隐之心,想饶他一命?” “前辈说笑了,我只是觉着,这人还有些修为,倒不如留给我如何?”兰霄鬼开口解释道。 鬼手冷哼一声道:“你们幽冥府这功法当真恶毒,取其性命不说,还要吸取别人的真气。” 兰霄闻嘴角斜笑道:“那也好过你活活把人家心脏掏出来,你看看,把邱三娘都吓得往后退了。” 那美貌道姑听他这般说,媚笑着说道:“想不到兰左使还挺在意我的嘛。” 兰霄不理会,径直朝那长生堂弟子走去,那名弟子死死盯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恐惧。兰霄见他如此,冷笑一声伸出右手化掌为爪,猛地扣在那名弟子的头上,那名弟子早已无力反抗,只能痛苦的喊叫着。 只见一股淡淡的白气从那名弟子头上升起,缓缓凝聚在兰霄的掌心中。随着白气的流动,那名弟子的脸开始干枯,随后脸颊上的骨头清晰可见,再然后整个身形开始枯萎,最后竟只剩下了一堆骨头。 另外几人眼见那名弟子从血肉鲜活的人变成一堆骷髅,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兰霄将手中凝聚的白气吞入口中,闭眼沉醉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不愧是长生堂下弟子,真气不仅浑厚,而且无比纯净。” 邱三娘暗自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光鲜,手段却如此狠毒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弯腰驼背的人呵呵笑了起来道:“兰左使好手段!” “若论功法恶毒,幽冥府的摄魂诀,恐怕无人能出其右。”站在最后边的那人终于开口。 兰霄转过身笑道:“难的听倪前辈夸我幽冥府。” “倪前辈?”鬼手回头看着身后的人,“你是倪剑南?” 那人缓缓摘下斗篷和披风说道:“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老夫的名字,真是难的啊!” “风驼子,还不动手?” 鬼手突然朝那弯腰驼背的人喊了一句,随即使出双爪向倪剑南发难。 飞爪虽快,可倪剑南更快,还未等双爪飞至身前,倪剑南已立在几丈之外。鬼手见一击落空,又迅速闪身至倪剑南跟前,右腿飞起踢向倪剑南肩膀,倪剑南不慌不忙闪身躲避,一旁的风驼子见状也立刻向倪剑南另一侧攻去,三人立刻战成一团。 邱三娘不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兰霄长叹一口气道:“当年长生堂汇聚天下正道,欲彻底剿灭我圣教,就是倪前辈提前告知消息,这才让圣教免遭劫难,当时此二人的师父正在我幽冥府做客,虽收到消息,却未能及时通知门下弟子转移,因此导致门下八百多名弟子全部被杀或被俘,仅留下师徒三人。” “所以他们便把这笔账算到了倪剑南的头上?”邱三娘好气又好笑,“这未免也太过牵强。” “后来,二人的师父前去找倪剑南理论,不料却被倪剑南讥讽,甚至还交上了手。”兰霄盯着不远处斗在一团的几人道:“二人的师父不是倪剑南对手,回来后不久便郁郁而终了。” 邱三娘追问道:“于是他们的师父留下遗言,让二人必杀倪剑南报师仇?” 兰霄微微笑道:“那倒没有,报仇是此二人自己立下的誓言。” “那再后来呢?” “长生堂灭我圣教的计划落空,自是知道出了细作,几番查证下来,便查到了倪剑南的身上。倪剑南只得逃走,在当年圣教教主的安排下藏匿了起来。”兰霄说道这里伤感了起来,“后来圣教教主意外身亡,圣教四分五裂,长生堂也趁此机会亡了圣教。” 邱三娘忽然鬼魅般笑了起来,悠悠说道:“兰左使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今日为何还带这倪剑南出来。” “我家府主大人花了好些力气才找到倪剑南,在将其收入麾下之前想试试此人实力,”兰霄说道这里脸色阴暗了下来,“另外我也想瞧瞧这人的本事,倘若在我之上,我自然是不希望他加入幽冥府的。” 邱三娘看了兰霄半晌媚笑着道:“想不到兰左使竟还有这般远虑,真叫我心生喜欢啊!” 说着便将一只手搭在兰霄肩膀上,却不料被兰霄一把推开,邱三娘一惊,却只见一只酒葫芦从她身边迅速略过,向倪剑南击去。 “多些兰左使了。”邱三娘笑的更加魅惑,却见兰霄只顾着正在激斗的三人,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地气上心头,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时,风驼子忽然一个跃步弹到几步之外,那酒葫芦也飞到空中,底朝上嘴朝下。只见那风驼子运气真气,葫芦口霎时间便射出十几道紫光将倪剑南困在其中。鬼手趁机使用一只爪子勾起一棵粗壮的的大树朝着倪剑南砸了过去。 眼见倪剑南情况危急,兰霄却嘴角扬起了几分笑意,暗自道:倪前辈,你要是再不出手,可就真要吃亏了。 倪剑南见自己被困,想破掉那紫光,尝试了几次均未得手,又见鬼手的飞爪钩着一颗数朝他扔来,无奈之下只得祭出法宝抵抗。 兰霄见他祭出一柄淡蓝色的剑,顿时心中暗喜,不由说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倪剑南在长生堂潜藏多年,所学亦是长生堂功法,他的真气,岂不是和刚才那个小弟子的真气一样浑厚纯净!” 邱三娘听他如此说,不由诧异道:“你会连倪剑南的真气也想吸出来吧?” 兰霄呵呵笑着道:“放心,不是在这里。” 说罢便迅速上前挡住风驼子与鬼手,道:“两位前辈,昔日之事我们暂且放下,等妖兽之事过去之后,你们再自行解决,如何?” “哪有那么容易?”风驼子还欲动手,兰霄剑已出鞘。 “倪前辈是我幽冥府的座上宾,今日谁敢怠慢,就是与我幽冥府为难,我身为幽冥府左使,定然要他给个交代。”兰霄朗声说道。 鬼手见情况不利便拉住风驼子道:“既如此,等他日有机会再与倪前辈讨教。” 说完便和风驼子各自祭起法宝御空而去。 “倪前辈,”兰霄抱拳道,“今日真是对不住,却是不知您与那两位前辈有何误会?” 倪剑南冷冷盯着兰霄说道:“此事过去久远,不提也罢。” “倪前辈,”邱三娘甜美的声音响起,“在幽冥府可是危险重重啊,倒不如来我极乐谷,最不济也能落得个逍遥自在。” 倪剑南不予搭理,抬头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干正事去了。” 话音未落便已转身离去,兰霄与邱三娘对视一眼也紧忙跟了上去。 不大一会儿,又有四人在不远处落了下来,正是沐晴一行人。 淡绿色衣服的女子刚落地便开口道:“之前发出求救信号的,应该就是此处。” 萧景生道:“大家四处看看有什么线索,注意安全,不要放松警惕。” 其余三人点了点头便四下散开。 “你们快过来......”沐晴突然喊道。 几人听到急忙走到沐晴身边,举目望去,几丈开外的地上歪歪斜斜有十几具尸体,从服饰上来局看,有六具尸体是长生堂的人,死相极为凄惨。其余的穿着怪异,沐晴一时间也没有分辨出来。 “这些人使用的功法太过阴损毒辣,”萧景生怒骂道,“看样子应是魔教做派。” 楚若盈看到前边大树下似乎有东西在动,便走了过去,离得近了才看清,只有一堆衣服。俯身细细看时大惊失色,急忙退了几步呕吐起来。 萧景生察觉到楚若盈这边的状况赶了过来,看到那已被吸的只剩下还湿漉漉的皮包骨的尸体后也是心头一颤,喃喃自语道:“这是......摄魂诀。” 刚才说完,便看到那具尸体还在缓慢的向前蠕动,萧景生暗自道:难道这人没死? “怎么了萧师兄?”沐晴和那位淡绿色衣服的女子也走了过来。 萧景生忙道:“沐晴,小寺,你们先别过来。” 可说时迟那时快,沐晴和小寺已经到了萧景生跟前看到了那一幕。 “啊!”小寺吓得大叫着坐到了地上,“萧师兄,它......它......是什么东西啊?” 沐晴强忍着恶心扭过头不去看那具尸体,努力克制着说道:“看服饰这也是长生堂的人。” “是啊,算上这具尸体,长生堂共有七人丧命于此,”萧景生起身叹了一口道,“能被派下山的人,修为定然不低,看来他们的对手也不是泛泛之辈。” 楚若盈缓过劲儿来问道:“萧师兄,那......那具尸体是死是活啊?” 萧景生摇了摇头道:“只是残存的一点意识罢了。” “看这天气,估计待会儿估计要下雨。”沐晴抬头看了看天空,神色犹豫。 萧景生看了看她立刻明白过来道:“这些力气活儿我来吧,你带着她们去找个避雨的地方。” 沐晴立刻投去感激的眼神,带着楚若盈和小寺走了。 萧景生看着满地的尸体朗声道:“诸位道友,今日就由萧某送大家最后一程吧。” 萧景生说罢便四下转悠着,好一会儿才算是找见了一根儿趁手的粗树枝,又找了块较为尖锐的石头,一番折腾鼓捣出来一个石镐,费了好大劲,才挖了一个深约一丈的坑。 坐着缓了一会儿,萧景生又起身将长生堂弟子的几具尸体一个个的搬进了坑里,一边忙活一边道:“道友莫怪,时间稍微紧了些,几位就稍微讲究着挤一下吧。” 忙活完之后又找了棵粗细适中的树,取其树干部分,拔出剑砍去一半,做了个简单的墓碑,又在墓碑上刻上“长生堂七英杰之墓”,将它插到坑前的地上,这才用土将坑填了起来。 站在自己亲手挖又亲手埋的坟茔前,萧景生双手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礼毕,萧景生又盯着魔教几人的尸体犹豫许久,想到待会儿大雨即将来到,这些尸体将曝尸荒野,实在于心不忍,便另外寻了一处地方挖了一个差不多的坑,将那些尸体也都统统搬了进去,全部都埋葬了。 萧景生看着尸体都已处理完毕,这才长出一口气,找了棵树背靠着坐了下来,又从腰间摸出一个小葫芦,拔掉塞子闻了一下,说了句“好酒”,便大口喝了起来。 这时,小寺回来了,冲着萧景生喊道:“萧师兄,快过来,我们找到了一个山洞。” 萧景生跟着小寺走着,没走一刻钟便看见一个洞口,洞中隐约有火光,便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两人刚进山洞,外边便传来巨大的雷声。很快,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 第十二章 阿言 雨一直下着,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临安城郊外的小溪边,阿言蹲下身为跪着的林扬撑着伞,可雨水早已把两人淋的湿透。 “阿言姐姐,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林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感觉除了心中的仇恨,再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现在应该二十三岁了吧!” 阿言平静地说道,却掩不住脸上的痛苦。 “啊!”林扬被这话惊住了,“阿言姐姐,你在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呢?” 阿言苦笑着陷入了回忆中。 “那是因为我体内的定颜珠,将我的容貌永远定在了五岁。”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那里的人和永宁镇的人一样,淳朴,热情。平日里邻里和睦,大家也都和和气气,村民之间矛盾也很少。” “我的爹爹是一名木匠,小时候我想要什么玩具,爹爹总会给我做出来。那时候我觉得爹爹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母亲呢,则靠着纺布补贴家用。虽说日子过的艰苦,但是爹爹和娘亲很是恩爱,我们一家人生活的很快乐。” “可是有一天,我生了一场大病,爹爹带着我看了好多大夫,都没治好我,甚至还有大夫说我活不了几天了。娘亲知道后一夜白头,也跟着生病,三天之后就去世了。” “爹爹料理好娘亲的后事,又带着我去隔壁村子找大夫,不行。又继续带着我去更远的村子找大夫。那一段时间里,我感觉爹爹脸上的皱纹增加了好多,整个人感觉像是快垮掉了一样。” “或许是老天开了眼,有一天,爹爹在路上遇到了一位行脚僧人,那僧人知道了我的病之后就好心为我诊脉,诊断完之后告诉爹爹,说我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如果不医治的话,最多可以活两天。” “爹爹连忙求那僧人出手相救,那僧人却说,他的确有一味奇药可以救我,但若我服用了,样貌便会永远停留在服药的那一刻,身体永远不会再长大。” “那时我才五岁。” “爹爹当时却想着,只要能救我,永远五岁就永远五岁吧。可那僧人却让爹爹发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将事情说出去,否则定会惹来灾祸。爹爹便当即立下毒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将事情透漏给其他人。” “后来,也果真如那僧人所言,服了那药,我的病很快就好了。可在那以后,我的身体,我的样貌,便再也没有发生过变化。” “一开始倒也没事,可看着和我同龄的小伙伴儿一天天的长大,我却永远是这个样子,他们便把我当成怪物,不和我一起玩耍,还经常捉弄我,欺负我。” “那些日子,我经常一个人躲在家里哭,谁也不想理。” “唯有爹爹,想尽各种办法逗我开心,还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为我做了一个木马玩具。” “可我那时候已经十岁了,早已经过了玩这种玩具的年龄。我虽然知道爹爹很爱我,可我还是生气,就连他也把我当成五岁的小孩子。” “于是那天我狠狠地凶了一次爹爹。” “爹爹听到我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走了出去。” “我记得那天雨下的很大,爹爹摔下村子里的石板桥时,手里紧紧捏着一根粉红色的头绳。” “我听街上卖杂货的伯伯说,爹爹那天来问他,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应该喜欢什么样的东西,那位伯伯便给他推荐了那根粉红色的头绳。” “我不知道我那天哭了多久,哭到雨停了,又哭到雨开始下。” “看着平日里的叔叔婶婶们忙着在我家进进出出,我知道他们在帮忙操办爹爹的后事,因为娘亲走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 “我的身上被他们穿上了一件白色衣服,头上也系了一根白色袋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记得上次穿这样的衣服还是爹爹帮我弄的。只是现在,连爹爹也不帮我了。” “后来,整个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找出从小到大爹爹给我做的所有的玩具,把他们全都摆在屋子的地上,我想告诉爹爹,我是有多么喜欢这些玩具,我是有多么想他和娘亲。” “那一段时间,我总觉得爹爹就在我身边,娘亲也在。爹爹忙着给人家做东西,而娘亲则忙着为我们准备晚饭。” “直到有一天,欺负过我的那些孩子又来了,他们把我的玩具踢的满地都是,他们还骂我说没爹没娘的孩子。” “再后来,我听到一位婶婶暗地里说我是天煞星下凡,克死了父母,现在自己也是个怪物,不管吃什么东西都长不高,还说有一天我可能会克死周围的邻居。”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得了一场病而已,娘亲也只是伤心过度重病不治,而爹爹,那完全是一个意外。” “我那时想,如果我没有凶爹爹,爹爹也不会为了哄我开心而出门去为我买那根头绳。” “如果爹爹不出门,也不会出那样的事。” “可是却从没人在乎我怎么去想。” “最后,大家都开始相信我就是那天煞星下凡,如果我不离开村子,终有一天会克死他们。更可笑的,他们把我没出生前的事也算在我头上,说什么就是因为我要下凡,所以那些人才会死去。” “可那些人,我根本见都没有见过啊!” “我很努力的想跟他们解释,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听我的,我不知道之前那些善良的叔叔婶婶们都去哪里了,现在在我眼前的,完全是另外的一群陌生人。” “于是我下决心离开村子里,可他们却什么都不让我带走,就连爹爹给我做的玩具,都被他们给弄坏了。” “我没带食物,没带衣服,什么都没有,就这么孤身一个人离开了村子。” “大概过了两天吧,我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夜里,寒风刺骨。我又冷又饿,蜷缩在一颗大树下,感觉到眼睛越来越困,就在要睡过去的时候,我遇到了爷爷。” “爷爷给了我一点吃的,带我躲到了一座古庙中,他在我跟前升了一堆火,好让我暖和暖和。” “他又问我为何一个人穿的这么单薄地睡在大树下,我便把我的经历都给爷爷说了。” “爷爷听完,叹了口气,说这人世间的荒诞愚昧之事居多,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为这污浊的世间做点好事。” “我心里想着,若这世间还有跟我一样遭遇的孩子,那我能救一个,便算一个。从那以后,我便跟着爷爷一起四处流浪了。” “这些年来,我和爷爷帮助过很多人,就连那不可一世的凌烟阁,当时要是没有爷爷,今日也恐怕不复从在了。” “后来从爷爷口中我才知道,当年那位僧人为了救我,给我服下的,竟是那天下所有女子都想得到的至宝,定颜珠。” “说来也是可笑,就是这定颜珠,才害得我有了现在这副模样。” 阿言说完,早已哭得不像样子,一旁的林扬却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眼中的阿言,一直是一个活剥开朗的小女孩儿,实在没想到,阿言的身世竟如此凄苦。 “那,后来你再有没有回去过那个村子?”林扬想安慰安慰阿言,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问了问后边发生的事情。 阿言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后来有一天,我跟爷爷说想回去看看,爷爷便又带我回到了那个村子。可当我们回去的时候,那个村子发生了瘟疫,昔日的叔叔婶婶们都死了。那些活着的人也都逃离那个村子。我回到我曾经的家,看到那满院子的杂草,还有那被扔在角落里的早已腐烂的看不出样子来的木马,才终于意识到,我跟那个村子,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林扬看着她的神情,知道自己不该继续追问,便伸手接过阿言手中的伞为她撑着。 却听到阿言继续说道:“我想着去祭奠一下我的爹爹和娘亲,可他们的坟,也早都不见了。” “想必是那帮愚昧无知的村民干的吧,”林扬叹了口气,“那些村名后来大都死于瘟疫,活下来的也都没了家园,这也算是因果报应吧,阿言姐姐,你不要哭了。” “报应?”阿言转过头盯着林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林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那些人里,欺负我的仅仅是少数,如果因为我一个人就要那么多人去死,那我岂不是真成了天煞星下凡?”阿言停顿了许久,又开口道:“他们也有父母,他们也有孩子,如今,他们也与亲人阴阳相隔,他们的痛苦又有谁能知道,你竟然管这样的世间悲剧叫做报应?” 刺骨的冷风夹杂着雨水拍打在阿言的脸上,将她的脸拍的发红,几缕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着她的耳朵,时不时还有雨水沿着头发滴下。 林扬看着阿言的眼睛,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我们修道之人,本应该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爷爷豁出性命救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去报仇吗?” “阿言姐姐,我......我错了。”林扬低下头不去看阿言的眼睛,可那眼睛里纯洁善良的光却时刻在脑海中闪烁,怎么都无法避开。 林扬尝试着转过头,却如同芒刺在背,无奈又回过头迎上阿言的眼睛,这才感觉好了点。 认识阿言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他在这个小女孩儿面前感觉到压力。 “林扬,你要永远记得,你当日在周忘川面前说过的话!” “你说你要像周忘川那样,除魔卫道。” “这世间有太多苦难,” “除魔卫道,”林扬嘴里重复道,四个字就如同钉子般牢牢钉进林扬的心里。 时间仿佛凝住了,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待着。 许久,林扬终于开口说道:“看来,我以后还是得叫你姐姐。” 阿言被逗笑了,说道:“当然要叫姐姐,不然你还想叫什么?” 说罢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故意假装恶狠狠地说道:“不过,你要是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你就完蛋了!” 林扬听完赶紧点点了头,举手起誓道:“我保证,不把阿言姐姐今年二十四岁的事情说出去!” 阿言闻言嗔怒道:“你这臭小子,现在都敢拿我开玩笑了!” 说罢便一拳向林扬的胳膊砸去,林扬假装痛苦的“哎呦”了一声。 阿言回应了林扬一个白眼,起身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也站起来。 “怎么了,阿言姐姐?”林扬起身一边揉着跪了好久的膝盖一边向阿言问道。 阿言浅笑了一下道:“今夜的雨未免也太大了,你看这溪流的水位,都快要涨到岸边来了。” 林扬拉着阿言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可阿言却一动不动,林扬见她这般又静静地走到她面前,用伞将她完完全全护住。 “臭小子,以后你也会这样保护我吗?”阿言仰起头看着林扬略有几分憔悴的脸问道。 林扬抚摸着阿言的头发说道:“当然会啊,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还有爷爷。” “那你以后去了长生堂,还会记得我吗?” 阿言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光,都不舍得眨一下,仿佛那眨眼的瞬间,都会错过她想听到的答案。 林扬蹲下来将自己的额头抵到她的额头上,笑着说道:“不管我去了哪里,我都会永远记得你。” 阿言终于露出了往日的笑容,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一把抱住林扬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林扬本来是半蹲着,被她这一抱,带得整个身体只能跪着,连伞也没法打了,便轻轻尝试着推了一下,却发现她抱的很紧,便也不再徒劳。 就这样,两个人在雨里淋着雨拥抱着。 许久,阿言推开林扬打了个喷嚏,林扬急忙为她撑着伞。 “怎么样,着凉吧了,阿言姐姐,我们赶紧回去吧!” 原本还在抽泣的阿言听到这里,忽然伸手夺过伞道:“伞是我带来的,你自己淋着雨慢慢往回走吧!” 说罢便转身往回走,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道:“以后......不用叫我姐姐了。” 林扬还未反应过来,阿言祭起训诫尺御空而去,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中。 “阿言......” 林扬话到嘴边又想起了阿言刚才的话,“姐姐”两个字终是没有说出口,顿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又欺负我没法宝不会御空,不过我还有疾行咒。一边想着一边口中念道:“临,兵,斗,者,疾行。” 只见林扬脚下逐渐升起两团金光,随后他便朝临安城方向飞奔而去。 等林扬离开后,远处的树后露出出一个带着斗笠的身影,却是那原本在韵江南休息的张半仙。 张半仙沉思良久,无奈地摇了摇头,终是长叹一口气,也朝着临安城方向行去。 ------------ 第十三章 山洞 萧景升跟着小寺走进山洞,看到沐晴和楚若盈正围着火堆坐着,又仔细看了看四周,发现洞内倒是十分宽敞,心里踏实了几分,便走过来坐在沐晴旁边,给火堆添了几根木头,一时间火苗快速地跳动着,将几人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你把尸体都处理了?”沐晴开口问道。 “魔教几人的尸体,我也一并处理了。”萧景升点了点头道,又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洞倒是挺大,我四处查看一下。” 说罢便沿着墙壁往山洞深处走去,边走边祭出仙剑法宝,那剑刃散发着幽黄的光芒,将萧景升四周照的通亮。 沐晴笑道:“你这虎魄剑要是知道你拿它当火把,估计能气的晕过去。” 萧景升没有回应,那幽黄的光也在前边的拐角消失了。 沐晴倒也不在意,回过头刚想对楚若盈说什么,却见她独自起身,来到洞口处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外边的雨一句话也不说。 小寺见出她这般,向沐晴问道:“沐晴姐,若盈姑娘这是怎么了?” 沐晴笑而不语,也起身来到了洞口,在楚若盈身边轻轻坐下。 “师姐,”楚若盈回头看了一眼打了个招呼道:“今夜这雨可真大。” 沐晴挽起楚若盈的手道:“小师妹,你好像有心事。” 楚若盈侧了个身靠着沐晴道:“我虽然是关门弟子,可我见师父的面却少之又少,修为也全是靠师姐指点,这些年来,谢谢师姐了。” 沐晴听罢轻轻笑着道:“傻妹妹说什么呢,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妹。看你白日里对那位林师弟可是热情的很,怎么现在又多愁善感起来了?” “师姐,你还取笑我,”楚若盈说着坐了起来,“在凌烟阁,每日都是练功,制药,其他师兄弟平时也很少见到,这样的生活一点也不是我想要的。甚至有时候我总是在想,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沐晴捏了一把楚若盈冻得冰凉的脸颊道:“你第一次下山,心就这么野了,小心我回去告诉师父。” “师姐,”楚若盈无奈道,“你认真点。” “好好好,”沐晴连声应道,沉默片刻又道:“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 楚若盈抬起头看着沐晴道:“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过的一点都不快乐。所有人都有期待的眼光看我,这样让我感觉压力很大。” “你是我凌烟阁天赋最高的弟子,整个凌烟阁的未来都在你身上,凌烟阁上下都对你期望极高,都盼望着你能达到一个前辈祖师都未曾有过的高度。”沐晴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这样的压力,对你而言,确实是有些重了。” 楚若盈嘴角扬起微笑道:“可是今天,我遇到了一个人,我却没有从他的眼睛里体会到那种感觉。” 沐晴停下脚步道:“你是说,张前辈的那个孙子?” “他叫林扬,”楚若盈脱口而出,片刻又觉得哪里不对便补充道:“这个名字其实也很好记。” “所以,你把那方手帕借着机会送给了他?”沐晴看着楚若盈,已有几分生气。 楚若盈没有察觉到沐晴的变化,又继续道:“那方手帕是我炼丹偷懒之时所绣,它承载着我在凌烟阁为数不多的快乐。” 沐晴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怒斥道:“他不是我凌烟阁弟子,自然不知道你所肩负的使命,你怎么这般愚钝!” 楚若盈起身看着沐晴的眼睛说道:“那又怎样,至少他和别人不一样。” 沐晴看着她平静的眼神,心中却是无比震惊。 这个小师妹,从小到大都是她一手带着,这么多年来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不敬,平日里虽说玩心重了些,但也从未惹过什么事端。 “你......”沐晴的语气有几分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慕情姐,萧师兄回来了。”小寺冲着两人喊道。 沐晴回头看着一身污秽的萧景升,又看了看楚若盈,无奈的叹了口气,朝着萧景升走去。 楚若盈跟在她身后也走了回去。 萧景升拍打着身上的污秽看到沐晴神色不似平常,便开口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沐晴道:“没事,倒是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唉,”萧景升一边拍打一边说道,“洞里深处有好几个岔口,也不知道通向哪里,我在插口处做了记号便走了进去,其中一个很快便到底了,里面都是些动物的尸骸之类的。我便又折了回来,又进入到另外一个,不过这个岔口里面倒是让我触目心惊。” “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沐晴忙问道。 萧景升缓了口气道:“我进去走了几步,便发现那条隧道的两边堆满了白骨,这回可不是动物的尸骨,是人的。少说也有几百具,每具尸骨的头骨上,都有五个浅浅的黑点。” 沐晴听罢略一沉思道:“有人在这里修炼摄魂诀。” 萧景升点点头道:“而且还有几具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腐烂的程度也不一样,甚至有两具尸体,像是前几日才死去。”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还在这里修炼?”楚若盈不由自主地说道,又向一旁的沐晴看了看。 “可还有其他发现?”沐晴继续追问道。 “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些尸体,发现死亡的间隙差不多在七天左右,也就是说,这个人每隔七天便会抓两个修真之人回到这里,吸取其真气以供自己修炼。”萧景生说道这里停了一下,看了一眼众人又道:“根据最后那两具尸体推断,明日那人便会回到这山洞中来。” 一旁的小寺大吃一惊道:“那我们等天一亮便赶紧离开这里吧。” 小寺说着便看向山洞深处,虽然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但小寺听完萧景升的话却始终觉得那里有几百双眼睛正在盯着她看,不由的“啊”了一声,紧紧拉着沐晴的胳膊。 “小寺别怕,”沐晴安慰着,又向萧景升问道:“那你这一身的污秽是怎么回事?” 萧景升收拾完身上便坐到了火堆旁添了两根柴说道:“第二个岔口也就这些发现,我便又折返进入第三个岔口,谁想到那第三个岔口刚进去便一脚踩空,掉到了一个坑里,那坑里全是些动物的粪便,这才搞成了这般模样。然后我就回来了,其他的几个岔口我也没进去。” 楚若盈也蹲了下来问道:“师兄,师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为满足一己私欲竟杀了这么多人,真是可憎至极,萧师兄,你可有怀疑之人?”沐晴坐在萧景升旁边问道。 萧景升略一沉思道:“之前在外边见到的那具骷髅便是被摄魂诀吸干真气所形成的,这摄魂诀又是幽冥府的绝学,我猜测这人定然是幽冥府的重要人物,很有可能就是幽冥府的府主。” “此人吸食了那么多真气,修为深不可测,我们且去看看那几条隧道还有什么其他线索,”沐晴扫视了一下众人道。 萧景生点点头道:“也好,知己知彼,也不至于先落了下风。” “萧师兄的意思是,”小寺瞪大了眼睛,“我们要和那人......” 楚若盈打断了小寺道:“此人这般行径,既然叫我等遇上了,自然不会放走。” 沐晴看了一眼楚若盈道:“等下把火灭掉,把我们的痕迹清理一下,免得被发现。” 萧景生拔剑一挥,只见那堆火瞬间熄灭,洞里瞬间就黑了下来。 下一秒,一道幽黄的光四射开来,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只见那堆火还有几缕青烟还在飘着,萧景生又用地上的土石将灰烬掩埋掉,这才领着其他三人向山洞深处走去。 沐晴走在最后边,将楚若盈和小寺护在中间,刚转过一个拐角,一股恶臭便扑面而来,小寺立刻便扶着墙呕吐起来。 楚若盈扶了一把小寺道:“赶紧运气抵挡。” 小寺立即运起真气护住周身,这才长舒一口气道:“这也太恶心了。” 萧景升听罢一边走一边说道:“这里面有风,肯定有甬道通往外边,我们这才没有在洞口处闻到里面的味道。” 沐晴看着墙壁上的痕迹道:“大家小心,这墙壁上有些打斗的痕迹,可能会有危险。” 楚若盈闻言祭出法宝,却是一把小巧的折扇,那折扇散发着淡青色的光芒,与虎魄剑的光交汇在一起,墙壁之上的痕迹看的更加清楚了。 几人越往里走,恶臭味越重,很快便到了萧景升说的岔口,只见岔口处连接着好几条甬道,细细数来竟有七条。 萧景升指了指墙上的三角符号道:“这便是我留下的印记,免得走入死路出不来。” 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岔口前,萧景升回过头指了指其中几条说道:“这些有印记的我都进去过了,走不通。我们去其他的甬道看看吧。” “你摔跤的是哪一条,那条你不是还没进去过吗?”后边的沐晴开口道。 萧景升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就从这条开始,大家小心,别掉下去。” 说着便领着几人朝第三条甬道走了进去。 借着法宝的光亮,这条甬道刚进来的地方有一个稍微陷下去的地方,上边铺满了动物粪便。 萧景升赶紧提醒道:“这一块地方可别踩,会陷下去。” 说完一个大跨步便越了过去,其他几人见他这般也跟着跃了过去。 几人又往前行了三十几步,发现这条甬道越走越宽,越往里面人工开凿的痕迹越明显,再往前到了一处竟然豁然开朗,萧景升运气催动法宝,虎魄剑光芒大盛,大家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人工开凿的房间,里面石桌石凳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石床。 萧景升不由感叹道:“也不知道是哪位世外高人在此住过。” 沐晴冷哼一声道:“说不定是那个魔头呢。” 楚若盈举着法宝在墙壁上摸索着,忽然看到一处墙壁上竟然有字,便急忙喊来众人。 “春已到,花亦开,唯有君,不曾来。” 字迹娟秀清晰,看起来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 “看起来是一个被薄情郎辜负的女子所书,”沐晴说罢,回头看了看一旁的楚若盈,只见她脸上神情复杂,像是在思索什么。 萧景升盯着墙壁看了一会儿道:“这墙壁后边似乎是空的,我们四下找一找,看有没有机关之类的。” 众人便找了起来,沐晴忽然看到石室中间的石桌上有一个杯子,那杯子也是石头雕成,便走过去向拿起来,却发现竟拿不起来,便开口道:“你们看看这个,也许这就是机关。” 说着便尝试着转了一下,萧景升急忙大喊道:“别动!” 可为时已晚,沐晴已经转动杯子,突然另一侧的石壁上多出十几个小孔,紧接着几只弩箭便迅速朝几人射出。 几人皆是一惊急忙躲避,幸好没人受伤。 萧景升道:“这杯子太过明显,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机关。” 沐晴突然祭出仙剑,运起真气朝那刻有字迹的石壁打去,只听得“砰”的一声,那石壁竟纹丝不动。 几人面面相觑,小寺感叹道:“这石壁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沐晴运足真气又试了一次,这一次震的整个石室都晃了一下,可那面石壁却依然没有动静。 沐晴还想再试,却被萧景生阻止。 “师妹,再这么下去,整个石室会塌的。” 楚若盈转了一圈走到一处停了下来,伸出手仔细感受了一下道:“这里有风。” 萧景升走了过来,看着楚若盈脚下的一块凸起的小石块道:“要不试试这个?” 沐晴点点头道:“大家小心。” 萧景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搬了一下小石块,然后警惕的盯着四周。 其余三人也屏住呼吸仔细警戒着。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来,这只是一块平常的石头。”萧景升喃喃自语道。 沐晴犹豫片刻,突然一个转身,一剑将那石桌下的一个石凳劈成两半。 “师妹,冷静。” 萧景升急忙劝阻道,可话音未落,那面刻有字的石壁突然动了起来,中间的一块墙壁慢慢的向后后退去,露出一个门来。 ------------ 第十四章 往事 看到原本结实的墙壁露出一个门来,众人皆是喜出望外。 萧景升走过来拍了拍沐晴的肩膀道:“师妹,下次可别这么冲动了。” 沐晴笑着哼了一声便朝那扇门里走去,其余人也跟了过去。 里面的房间并不大,四面各有些简单的布置,紧靠着最里面有一张石床,沿着石床的另一面是一个石头砌成的梳妆台,还配有一张石凳,梳妆台上面有一面落满了灰尘的铜镜。正对着梳妆台的那面墙上有一个画框,但是画框中却没有画。整个房间内并没有窗户,也不知曾住在这里的人是如何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窟中度过每一天。 “沐晴姐,你看,”楚若盈促动真气,手中的扇子越发的亮。 沐晴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只见在那张石床的角落里,竟有一堆白骨。 “想必这便是这里的主人了吧。”萧景升也从跟来过来,看了看白骨说道。 楚若盈将扇子移到石床之上,发现上边写着许许多多的小字,仔细看了看道:“这床上的字迹,与外边那间石室的字迹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小寺走了过来,借着楚若盈手中折扇的光读道:“余幼时曾于名门修炼,一日与父游于临安,不幸遭遇强人,得伯年兄搭救,虽留得性命,父却惨遭毒手。此后便与伯年兄于临安一隅苟活。” “这个伯年兄是谁,你可曾听闻此人?”沐晴听到这里,转头向萧景升询问道。 萧景升摇了摇头道:“我经常下山寻找药材,所见所闻虽多,却未曾听闻此人。” 小寺看了看两人,又接着读道:“后朝夕相伴,日久生情,经十月怀胎诞下一女,取名茗儿。茗儿十岁之年,被一女子掳走,吾追之,不敌,被囚于此。” “字迹到这里就开始有些凌乱,看得出来写字之人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小寺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我也辨别不出来后面写的是什么了。” 萧景升走了过了看了看道:“吾日夜哀求,此女子方才道出缘由,自称伯年兄之发妻,因伯年兄不告而别,便苦寻十二年,终获伯年兄行踪。得知伯年兄已与吾育有一女,便出此下策引伯年兄前来,以便对质。” “天下的男人果真都是薄情寡义!” 沐晴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看着萧景升怒骂道。 萧景升不解,问道:“你对着我骂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沐晴举剑示意,冷冷说道:“接着读!” 萧景升无奈,又开始读石床上的文字。 “吾与她巧辩多日,此女子愿放茗儿回去。奈何伯年兄未曾到此,此女子心灰意冷,便将石门封死,自行离去。” “吾已坚持二十日有余,知是求生无望,乃留吾平生经历于此,若有后人读到,欣慰万分。” 萧景升读到此处,神色大变,不由向后退了几步。 沐晴见他这般,问道:“这就完了?” 萧景升缓缓转头看着她说道:“还没有。” “那就接着读完啊。”沐晴说着便又将他拉回到原先的位置。 萧景升却未看石床,而是转过身背对着石床道:“凌烟阁弟子......江映雪......绝笔。” 几人听完不由大吃一惊,齐声“啊”了出来。 “这人竟是我凌烟阁弟子!”小寺率先开口道。 楚若盈默默念叨着“江映雪”这个名字,向沐晴问道:“沐晴姐,我凌烟阁可有江映雪这个人?” 沐晴摇了摇头,看向萧景升道:“萧师兄,你在我凌烟阁时日最长,可曾听说过?” 萧景升许久未说话,小寺上前连喊了几声,萧景升才回过神来。 “萧师兄,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萧景升眉头紧锁,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两百年前,我凌烟阁上一任阁主,也就是师尊的师尊,师爷,应般若寺宏远大师之邀前往大荒山,所为何事无从知晓,只知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小镇,那镇上的首富姓江,因早年间与师爷相识,师爷便前往江家一叙,无意中见那江家幼女骨骼惊奇,天资过人,知是块好苗子,便与江家商量着想收这江家幼女为徒,江家知道凌烟阁乃修真大派,自然爽快应允,后来师爷便将那江家幼女带上了山正式拜师,成了我凌烟阁弟子。” 楚若盈听罢道:“这江家幼女便是江映雪?” “不错,”萧景升看了一眼楚若盈道,“江映雪与你一样,天资过人,修炼神速,很快便赶上其他同辈弟子。师爷大喜,便将她收为关闭弟子,细心栽培,江映雪也不负众望,在我派十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上一举摘得首名,那一年,江映雪才二十一岁。” 楚若盈道:“此等天赋,远在我之上。” “按年龄算,这位江前辈现在应是我凌烟阁的支柱人物,可她又怎么会在这里?”沐晴开口道,她特意称江映雪为江前辈,已示对江映雪的尊重。 萧景升见她改口称江前辈,也跟着改了口道:“江前辈夺魁的消息传回她的家乡,其父特地赶来为女儿庆祝,主要也是想看看女儿,毕竟也已很多年未曾再见。师爷自然也是应允,可是......” “可是什么?”小寺急忙追问道。 萧景升面露遗憾,开口道:“江前辈与其父下山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师爷多次派人寻找,也都未曾见半点音讯。想不到......唉” 沐晴闻言沉思良久道:“这些事为何师尊从未提起过,萧师兄你又是从何得知?” “我也是从师伯们的闲聊中听来的,”萧景升说着叹了口气道,“这位江前辈真是可惜啊!” 小寺盈若有所思,盯着江映雪的尸骨看了半晌,忽然落下泪来。 沐晴吓了一跳道:“小寺,你怎么了?” “我没事,”小寺强笑着道,“只是一想到江前辈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窟中独自一人,每天忍受着饥寒,孤独,还有黑暗,就莫名的心疼。” “我们帮江前辈把尸骨收敛了,出去找个地方掩埋了吧。”楚若盈说着,便欲动手收拾江映雪的尸骨。 萧景升见状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道:“还是我来吧。” 说完便抢在楚若盈前边跳上了石床,将那片衣襟平铺开来,又将一根尸骨拿起,吹去上面的尘土,这才恭恭敬敬地放到衣襟之上。 几人见他行为虔诚,不便打扰,便悄悄退到了外边的石室。 许久,萧景升才从小石室内走出来,左手提着一个包袱,想来江映雪的尸骨便被收纳其中。只见他走到石室中间的石桌前坐了下来,右手将一颗黑色的珠子轻轻摆在了桌子上。 沐晴仔细看了看道:“这珠子是我凌烟阁之物!” 萧景升点了点头道:“这是一颗月珠,这种珠子是用来在夜晚照亮的。白天将其放在太阳下吸收阳光,夜里使用我派真气催动,便可将珠子里的光释放出来,已达到照亮的作用。” “这么说来,江前辈的确是我凌烟阁弟子了。”小寺开口道。 沐晴在石室里来回走动,突然停下道:“我不明白,江前辈的父亲去世后,她为什么不回凌烟阁!” 楚若盈会心一笑道:“也许,我能理解。” “哦?”萧景升突然来了兴趣道:“怎么说?” “其实身为关门弟子,更多的是压抑,和无趣。”楚若盈说着拿起石桌上的那颗月珠仔细地看着,“就如同这珠子,被人赋予了太多期待,虽有一时明亮,可却终会归于黯淡。” “可是突破长生,不是每个修真者的毕生愿望吗?”沐晴盯着楚若盈说道。 楚若盈将月珠靠近手中的折扇,月珠里面渐渐亮了起来,不一会儿珠子上的黑色便消失不见。楚若盈收起法宝,又运气真气催动月珠,只见那月珠缓缓升起,悬于众人头顶,紧接着由内而外射出亮光,一刹那便将几人法宝的光芒比了下去。 沐晴与萧景升见状,纷纷收起法宝,那月珠的光比几人法宝的所发出的光亮了数倍不止,整个石窟都亮了起来。 “若盈,你怎么会催动这月珠?”沐晴不解地问道。 沐晴没有回答,而是收起折扇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要获得长生,若这世间没有值得留恋的事物,一直活着,反倒变成了一种折磨。江前辈的父亲去世,给了她很大的打击,我猜测正是因为这位伯年兄,江前辈才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刚刚萧师兄不是说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这么说来,她还有其他亲人啊!”沐晴转身看着萧景升道。 萧景升轻轻咳了两声道:“其实那时候江家已经没人了,江前辈上山不久,江家所在那个小镇就被一场洪水给淹没了,整个江家,只有江父幸存了下来。” 沐晴愣在原地,喃喃道:“这么说来,这位伯年兄倒是成了她活着的全部希望。” “可是,这位伯年兄不是照样辜负了江前辈吗?”小寺嘟着嘴说道,“所以说......” “小寺,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看我!”萧景升见她说着说着看向自己,急忙说道。 楚若盈道:“江前辈到最后还是以伯年兄相称,可见她没有怪过这位伯年兄。会不会是我们遗漏了什么,所以将事情搞错了。” 说着楚若盈便又走进了那件小石室,仔细寻找着每一处线索。 这时,小寺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毕竟我们已经进来很长时间了,不是说一会儿还有一个大魔头要来吗,按时间算,这会儿外边应该都天亮了。” 萧景升看了沐晴一眼道:“小寺说的有道理,我们且先出去,等除了这魔头,再慢慢探究这件事情。毕竟江前辈是我凌烟阁弟子,我们也该弄清楚真相。” 沐晴点了点头,朝楚若盈喊道:“若盈,我们该走了。” 楚若盈听到要走,心中竟生出几分遗憾,可还是从小石室退了出来,收起悬于空中的月珠,跟着几人眼原路折了回来。 可是当他们穿过那条甬道来到门口时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原本堆满动物粪便的坑里,竟直直立着一道石门,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这是什么情况?” 几人纷纷愣在原地。 萧景升思索片刻道:“想必是之前石室地上那个小石块触发的机关。” “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沐晴恍然大悟道,“这石室既然是用来囚禁人的,自然应该是机关重重才对。可我们进来的也太过容易,而且里面的机关也就只有那几只弩箭。” “要不,我们试着用功法轰开这道门?”小寺轻声说着。 萧景升摇了摇头道:“这石门与里面那件小石室的门是同一材料所制,靠蛮力是不行的。” 小寺闻言有几分惊慌,忙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要和江前辈一样下场?” “我还记得之前挪动那个小石块的地方有风,既然有风,定然是通向外边的,也可能是和其他甬道联通,我们暂且回去看看。” 萧景升说着便又沿着甬道向回走,其余人一时也无他法,便跟着返回到了石室中。 楚若盈刚回到石室,便又进了那件小石室。 沐晴跟了进来道:“你好像对江前辈的事情很在意嘛!” “我......我只是向弄清楚真相,”楚若盈吞吞吐吐地说着。 沐晴微微笑了一下道:“我看你就是想搞清楚这个伯年兄到底有没有辜负江前辈。” 楚若盈见沐晴猜出她心里所想,便不再言语,继续低头在小石室内寻找着。 沐晴见状退了出来,看到萧景升正在蹲在角落仔细研究那个小石块,便走了过来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萧景升摇摇头道:“这石块平常的很,也不知是怎样启动了门口的机关。不过这风倒是从这个夹缝中出来的。” 沐晴蹲下细细看,这才发现那面看似光滑的墙上,竟有一道浅浅的裂缝。 萧景升起身在墙壁上摸索着,忽然有一处地方似乎是空的,萧景升不由心中暗喜,便使劲儿按了下去,竟按出了一个小洞来。 萧景升将洞口的土石剥落,洞口约有一拳大小,他往里面看去,只见那小洞里有一个小石块,与外边地上的类似,便急忙伸手去转动。 却只听“咔”的一声。 那间小石室原本开着的门,竟又在瞬间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