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初遇 大淮末年的某个清晨,绍宗皇帝从两个妃子的大腿间起身,却看到宫殿大门堵着一颗黑龙脑袋,正朝他瞪着两只圆月般硕大的眼珠。 他本以为是梦,却发现两个妃子的脸,已不知被什么东西啃掉了。 绍宗大惊失色,忙叫道:“来人呢!护驾!护驾!” 可哪会有什么人来。整个皇宫、整个京城,到处是尸体,以及形形色色的妖兽。 绍宗不知道,他是这座天下最繁华都市内,唯一的活人了。 很快也不是了。 那黑龙轻轻吸了一口气,就将绍宗吸进肚子里。 其时,全国各地巨妖现世,群妖作乱。北有大鹏翅展千里;南有巨鳖掀滔天巨浪;东有妖猴地动山摇;西有九头巨蛇蜿蜒入关…… 从此,群妖起,大淮灭,末世降,末纪启。 这一年是庚子年,后世称之为庚子妖乱。 妖乱后,天下再无皇帝。妖兽遍地横行,幸存人类分裂割据,筑高墙围居,苟活于墙内,与妖长存,直至末纪六十年…… …… 末纪六十年冬,肃州牛家堡。 白仲逸第一次见到阿寒,他可以说是整座堡里最卑微的人。 进到堡主家的院子,阿寒被人扒光了上衣,双脚捆绑,倒挂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下。此时距离过年还有三天,寒风冷冽。 一个小男孩正笑嘻嘻地朝阿寒脸上滋尿。周边人全在哈哈大笑,没有人投来哪怕一丝怜悯的目光。 男孩穿着比其他人稍好些,是堡主的儿子。 跟在白仲逸身后的堡主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一声。 “让大人见怪了,这是个荒客。” 堡主显然没有任何制止儿子行为的打算,并觉得道出“荒客”两个字,便会取得白仲逸的理解。 白仲逸确实也理解了。荒客这类人,是在哪都不受待见。 自从庚子妖乱,大淮灭亡后,妖兽到处横行,占据了大部分地盘。人类只零零散散守住了部分家园,并修筑高墙围居,抵抗妖兽侵入。墙修得越高越好,连牛家堡这么个小村堡,围墙都修了五丈高。 而墙外之地,依然危险重重,被称作“野荒”。在野荒上流浪生存的人,被称作“荒客”。 这两字却和妖兽一样,成了令墙内人恐惧和厌恶的两个字。 这些人,有些是在墙内做错了事被赶出来,不是好人。有些本就是墙外的。但墙内人认为,能在野荒那种残酷环境活下来的,还会有什么人性。 他们不会把荒客当人看,更不会让荒客入墙内。 所以白仲逸唯一还有点不明白的是,这堡里怎么会有一个荒客? 堡主没有再说,将白仲逸请进厅堂,他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和白仲逸商谈。 与阿寒相反,白仲逸可以说是这个堡里最尊贵的人。 他今年三十,五官硬朗,身材挺拔,着一身光鲜的绿色官袍。他是上宾,是堡主专程从龙笛下城请来的猎妖师,身兼镇妖所四队队长要职。 然而,仅仅一夜过后,白仲逸全身是血,在堡里小巷内狼狈不堪逃窜,命悬一线,正好遇到拉着粪车的阿寒,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低声叫道: “救我……” 白仲逸本的确是来除妖的。 最近半年,牛家堡丢了二十三个孩子,连尸骨都找不着,八成是被什么妖兽吃了。堡里也加强了防卫,却连这妖兽的影儿都摸不着。年关将近,为了让大伙过个好年,只好请猎妖师。 前几日,妖兽倒留下些线索。一户人家遭妖,孩子不见了,父母双亡,应当发生过打斗,屋里留下一截妖尾和几处爪痕。 堡主请白仲逸和带来的两名手下,先歇息一夜,明日再让守卫长带他们到现场勘查。 白仲逸在客房中睡至半夜,忽听得门外有动静,打开门无人,却有一张纸条留下,上面写着:小心徐三。 这是什么意思?他觉得好笑,将纸条撕碎。不是他不当回事,而是他身为堂堂龙笛镇妖所四队队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偏僻小堡,能有谁是他对手? 翌日清晨,陪他们勘查现场的守卫长自报家门:“三位大人好,在下徐三。” 白仲逸皱了皱眉头。 徐三和他们套近乎。他过去曾是供职阳和下城的末等猎妖师,后来犯了点错,被罢免。既曾是同僚,白仲逸的两名手下,不禁对此人多了几分亲近,也多了一分疑惑。 “兄弟,你也不是业余的,半年了,就对这妖兽没什么眉目?” “惭愧啊,卸了官职,能力也退步了。我要能行,也不会请三位大人来啦。” 说着,徐三向三人敬上三卷妖草。他知道这是城里人盛行喜爱的玩意,有致幻作用,吸一口精神迷离,如梦似仙。 白仲逸两名手下眼睛放光。白仲逸却道:“不必了。” 闲时可以,干活的时候他绝不允许下属碰这东西。 徐三讪讪收起,推开瓦房的门。 “请大人们勘查。” 屋里到处都是血。男女主人尸体还在,是惨死,心脏被掏了去。桌子和床有多处爪痕,一截妖尾落在窗沿,应是破窗而去时夹掉的。 徐三道:“也是怕尸体腐烂了,堡主才着急请三位爷过来。” 白仲逸一名手下道:“徐兄,我当是什么凶妖,根据这爪痕和尾巴,明显是血狐狸,你怎么没看出来?” 徐三一拍脑袋道:“嗐!我当狐狸精喜欢吃男人,不吃小孩,没成想真是这畜生!” 那手下摇头道:“你可能不知道,狐狸精也分雌雄,雌的吃男人,雄的啥都吃。” “惭愧,鄙人才学殊浅,不然也不会犯了错,被免职。” 那手下拍了拍徐三肩膀。“没事兄弟,这种小妖,一天内我大哥就能帮你揪出来。是吧,大哥?” 然而,白仲逸却没搭腔。他陷入了沉思。 这事有点古怪。血和爪痕太多了。两个普通村民,哪会是狐狸精的对手,会留下这么多打斗痕迹吗? 除非,这现场是故意被人布置的。孩子不是血狐狸抓的。 可又是谁为何要这样做? 白仲逸心中一凛,抬眼看向徐三,后者一直在看着他。 四目相交,白仲逸懂了,徐三也懂了。 糟糕! 白仲逸伸手抓向徐三。可是晚了,对方动作更快,呼哨一声,迅速后跃出房门。 “你就当狐狸精来抓好了,狐狸精都给你们准备好了!非要多心生事!” 两个手下一脸懵。 “大哥,怎么回事?” 一个陌生汉子忽然出现在门口,手举连弩。 白仲逸大叫:“趴下!” “嗖嗖嗖——!” 十几只箭刹那间射出。变故突生,两名手下哪里躲得及,一人脖子中箭,另一人被贯穿脑袋,均当场毙命。 唯有白仲逸反应及时,贴地一滚,一跃撞窗而出。 窗外,果然还有两名汉子持刀待命,这是早有预谋的暗算! 那两歹人见白仲逸跳窗而出,立即举刀便砍。 操他娘的!下坠的惯力让他来不及躲了,索性举臂硬生挡刀,然后落地一脚一个,踢翻二人,掉头便跑。 身后,徐三正领着三个汉子追来。 白仲逸左闪入一条小巷,双臂鲜血横流,迎面一人拉着一车粪,是昨天见到的被倒吊的荒客。 白仲逸也是性急了,都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便低声呼救。马上又觉得自己可笑,这荒客和他无亲无故,为何要救他? 白仲逸错过身继续跑,熟料荒客开口的话却让他停下脚步。 “白大人,别跑,这村堡守卫都是徐三的人,您跑不掉的。昨晚的纸条,是我塞给你的。” ------------ 第2章 阿寒 阿寒今年二十,长得眉目清秀,能吃苦,人也机灵,做事麻利,堡主的家仆都不如他。 但就因为他是荒客,堡主儿子天天偏欺负他,堡主见到他就骂他。走在街上,时不时会有堡民朝他吐痰或者扔石子。 荒客就该待在墙外野荒。 阿寒是半年前,老堡主力排众议带进来的。老堡主毕竟德高望重,堡民们便默许了。 但即使入了墙,也会饱受欺凌,大家都想把他排挤出去。 阿寒不仅被黥面,额头上烙了“荒”字,警示他人。同时要做全堡最脏的活,受低人一等的待遇。他上午给全堡人拉粪,下午伺候堡主全家。 但他任劳任怨服侍所有人。他不想再回到墙外。 可最近堡里在丢孩子,大家都觉得是他晦气,招来的妖物。 他拉车上街,挨户去收大家的粪便。每个人都对他冷脸,他嘴角依然带着笑意。他知道这很贱,可是他不想让自己一副苦相,他要自己看得起自己。 一个妇人却扇了他一巴掌。 “你为什么总是笑?!” 嘴角破了,阿寒依旧恭敬道:“婶,你有夜香要倒吗?” 那妇人却红着眼又扇了他一巴掌。 “你怎么好意思笑的!我女儿昨天丢了,就是你害的!那妖怪一定跟着你进来的,你这个晦气玩意!” 妇人这么一喊,街上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喊,并围过来对阿寒拳打脚踢。 “晦气玩意!” “死荒客!” “滚出去!” “……” 等大家撒完气散开,阿寒才从地上爬起,用手帕擦擦脸上血,继续下一家。 到了中午,阿寒收齐全堡的污物,来到西边田地倾倒。 牛家堡的结构,东半全是房子,西半是田。 阿寒来到田地远侧的河沟边上。东张西望,确认无人后,小心潜入河沟。 这条河沟在地下与外面大河暗通。按理讲,围墙不应有疏漏,堡门应是唯一出堡通道。 但是庄稼得灌溉,得有水源。考虑到牛家堡地处华夏西北,水妖偏少,外面荒客也不清楚河沟入口在哪,河沟便得以保留。 阿寒水性不错,憋着气游到了堡外。 他浮出水面,贴着一面陡峻的峭壁,抓着垂下的藤蔓向上爬。大概爬了三四丈,一双手将他拽入峭壁上一个隐秘的洞穴里。 这是野荒上躲避妖兽、藏身的好地方。 一入洞,三个孩子开心地围上他。 “寒哥哥!” 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很精瘦。女孩面色苍白,看起来病怏怏的,但一双大眼依然水灵。 阿寒将他们紧紧拥入怀中。见到他们,他也十分开心,露出发自内心的笑,而非在牛家堡那般强挤出的笑容。 “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阿寒从怀中掏出包子和肉干,矮一点的男孩立即兴奋地抢走,已经两天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高一点男孩瞪着阿寒受伤的脸,冷哼一声:“你还是不该去牛家堡。”但还是接走食物。 阿寒手里还有一袋草药,递给了女孩。这年头,药最不便宜,几乎花去了阿寒半个月工钱。 女孩却没开心,眼角隐约闪着泪光。她心疼地摸了摸阿寒肿青的脸颊。 “寒哥,你别在堡里待了。野荒虽然危险,但不用天天受人气,你回来吧。” 阿寒灿然一笑,摇了摇头。这妹妹最疼他了,但他回到野荒,去哪方便给她买药。他好不容易才混进墙内。 这三个孩子,就是他一心想留在牛家堡的原因。 有朝一日,他会把他们全部接入墙内。 当天下午,被堡主儿子倒吊在树下的阿寒,看到猎妖师白仲逸走进院子,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 “你说什么?” 听到眼前青年的话,白仲逸一脸讶异。 阿寒再次道:“纸条是我写的。” 白仲逸心里一沉:“你是什么人?” “来不及解释了,大人若信我,我能保您命。” 徐三很快就会追上来,白仲逸其实别无选择,可这人身形瘦削,不像武艺高强,究竟能怎么救他? 阿寒道:“得罪了!” “什么?” 阿寒将一根细竹管插入白仲逸嘴中,又一把将他推入车上的粪桶中。 随后阿寒将小腿撞向车轮轴,第一下只擦破了皮。他咬住自己的手,第二下直接撞进肉里,痛叫闷在嘴中。 做完这些,徐三恰好赶来,急吼道:“阿寒!看见昨天的猎妖师没有?” 阿寒佯作一脸茫然道:“谁?没有啊。” 徐三左边汉子道:“老大,我真看到那厮跑进这巷子里了,不会错的。” 阿寒道:“确实没有,我干嘛要骗你们?想被你们赶出去吗?” 的确,这小荒客好不容易在堡内站住脚,活得比谁都乖。他没撒谎的胆儿。 徐三迟疑了。左边汉子仍不死心道:“血迹,地上的血迹到这就结束了!” 阿寒撸起裤管,皮开肉绽的地方,几乎能看见骨头,不住流血。 “唉,今天很不顺,摔了一跤,正好扎到车轮轴。” 触目惊心的伤口,连徐三四人都不忍看。 “好了,知道了。”徐三道,“兵分两路,你俩去那头,我们去那边。” 等徐三四人走远,阿寒撕下衣服,包住伤口止血,然后赶紧拉车离开巷子,一路往西,往田地去。 他每天拉完粪就去田地里倒粪,路上人看见也不奇怪。 等走到田地远侧的河沟旁,阿寒将白仲逸拉出来。 “白大人,这里没什么人了,出来吧。” 白仲逸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空气,却又被粪臭味熏得呕吐起来。 阿寒天天与粪便同行,倒未觉得不适。 他递给白仲逸一块手帕擦脸,后者却忽然站起,一手抓住他的脖子。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刚才情势危急,白仲逸只能求助于阿寒。现在他冷静下来,必须搞清楚这青年什么底细。 李折寒道:“大人,小的就是个奴仆,上午给牛家堡全户拉粪,下午伺候堡主全家。我真不是什么坏人。” 白仲逸的手却用力捏紧。 “既然你是堡主的人,为什么要帮我!” 阿寒脸涨得愈发红。 “大人……徐三做这事……和堡主无关……您听我说……” 白仲逸松开手,严肃道: “你现在给我解释清楚。” 阿寒喘口气道: “大人有所不知,徐三表面是牛家堡的守卫长,服从堡主,暗地里却勾结墙外荒客,净干些上不得堂面的事。这半年丢的孩子,都是他偷走卖给外面。大人也应当知道的,很多荒客用孩童喂妖炼妖。 所以,堡主没指使徐三,否则他也没必要请你们来,自己砸自己脚。” 白仲逸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告诉堡主,揭发徐三?” “堡主是个废物。他知道了又能有什么用? 这堡里一大半守卫都被徐三买通了,参与了此事。如果事情揭发了,他们会造反,徐三甚至会联合荒客直接屠堡洗劫。 老堡主其实也清楚徐三在搞什么。但为了一堡人安危,老堡主只能装瞎,用那些孩子的命换和平。 可是堡主偏要请你们过来。他刚接替老堡主位置,急于做事在堡民中树立威望。但牛家堡是偏僻小堡,你们镇妖所也没当回事吧,才派了三位大人。徐三怕事情败露,见你们人少,便想害你们。” 白仲逸陷入沉思,道:“这些……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折寒道:“大人,我给全堡一百三十一户人家拉粪,每户每人每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我都知道。” 白仲逸心中大为震动,一是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水竟然这么深,二是为阿寒。 一个拉粪的奴仆,竟能有如此之深的洞察力,对全堡明里暗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远胜堡主,这可能吗? ------------ 第3章 少年岂是池中物 白仲逸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荒客,一个奴仆施救。 可这年轻人的确救了他,并且仅靠自己一人之力。 阿寒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除了堡门,这条灌田河沟,从地下通到外面大河,是唯一出去的办法,您快走吧。” 白仲逸再次心中震动:他昨晚给我塞纸条,也料到我今日可能还是会中计…… “我今天能遇见你,也不是意外,对不对?” 阿寒道:“不瞒大人,小的从早上,就一直跟着你们和徐三。” 白仲逸不禁心道,这青年绝非普通人。利用粪车藏人、运到河沟、出堡路线,每一步都谋划缜密。并能在短时间内随机应变,果断自残,掩饰我的血迹。 年纪轻轻,却有如此缜密心计、过人胆识、狠辣手段。白仲逸自忖,自己年轻时也绝没有这般心智。 阿寒又催道:“大人,快走吧。” 白仲逸道:“你跟我一起走吧。我走了,他们找不到我,还是会怀疑你。” 阿寒却摇头。 “我不能走。他们发现我不在,就会判定您已被我救出堡外。他们会害怕您搬救兵来报仇,便会屠堡洗劫,逃之夭夭。我不走,他们会以为您还在堡内藏着。牛家堡也能暂时安全。” 白仲逸道:“你也说了暂时,他们仍找不到我,迟早还是会怀疑你,拷打你我的下落。” “那应该也得到明天了。大人放心,小的会咬定您还在堡内。我为大人争取的这两天时间,也是小的一个心愿,希望大人您今明两天,速速赶回龙笛,搬救兵来救牛家堡。” “这堡里人待你如何?你何必为他们这般不惜性命,跟我走吧。” 阿寒仍摇头。 白仲逸道:“行吧。他们杀了我两个兄弟,我不会放过他们,定会带人回来。” 阿寒喜道:“那真的谢大人了!牛家堡有救了!” 他笑得灿烂,可白仲逸心中沉重,他知道这人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 “大人,我在堡外也有几个荒客朋友,您从这条河游出去,他们应当在等着您。您给他们些钱,他们会帮您搞到鸟妖,回去更快些。” 白仲逸叹道:“你竟连这都谋划到了。” “大人,我那些小朋友都比较可怜,希望您多给些小费。” “我知道了。你想要什么?” 阿寒微笑道:“我说过了,希望您尽快回来。” 白仲逸明白,他所要回报绝不会简单,只是还不到提的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李,名折寒,您可以叫我阿寒。” “李折寒,希望我回来前,你还活着。” 言罢,白仲逸跳入了河沟中。 游到堡外,果如李折寒所言,有三个孩子正在一处峭壁上等他。他们用藤蔓将他吊进洞穴里。一个女孩帮他包扎了伤口。两个男孩离开约莫一炷香后,竟真不知从哪骑了只大鸟回来。 白仲逸重酬谢过,御鸟狂飞,心潮澎湃。作为龙笛镇妖所的骨干,他历经过多少凶妖恶兽,执行过多少危险任务,可没有哪次像这次,让他有劫后重生之感。 …… 这是第几次被人倒吊在树下了? 李折寒头朝下,全身上下布满鞭痕,头发几乎被血液凝结,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慢慢丧失。 一盆冷水浇在他脸上,透骨的冰凉,重新让他清醒地感受全身的疼痛。 徐三朝他头发啐了一口,目光阴厉。 “告诉我,你究竟把那姓白的藏哪了?” 李折寒喃喃道:“我……不会……告诉你们……” 徐三一旁人道:“老大,审他纯属浪费时间。都这么久了,我猜那姓白的已经逃出堡外了。咱们也不能等了。” 徐三犹豫了片刻,他在牛家堡苦心经营了这么久,这个决定不好做。但最终,他还是开口道:“杀了他,屠了牛家堡。” 一旁的人将刀抵在李折寒脖子上。 这一次李折寒心里感到有点害怕了,他们要来真的了。 就在这时,院子的门被撞开,白仲逸带了一伙人冲进来,一柄刀飞来扎在想杀李折寒的人额头上。 李折寒咧嘴笑了,他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你竟然还能笑出来,你都快死了。” 白仲逸一刀割断吊住李折寒的绳子,并脱下身上的大氅包住他。 “大人……小的就……知道您会来……” 没负李折寒所盼,白仲逸一回龙笛,就叫了全队的人,火速赶到牛家堡,反杀了个徐三措手不及。 徐三还试图抵抗,其实他哪里是白仲逸的对手。先前只是靠出其不意的暗算才伤到白仲逸,现在他和同伙被猎妖师们轻松一网打尽。 白仲逸将徐三的头挂在树上,问李折寒:“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了吗?想要多少钱?” 他展露腰间臌胀的钱袋子。他倒希望是这么简单的事。 “我不要钱。”李折寒眼眸深处微微闪光,“大人,我想当猎妖师,您带我走吧。” 白仲逸带李折寒离堡的时候,堡主带着全家和全堡人跪送在堡门,嘴里高喊感谢。 白仲逸道:“你们不该跪我,是你们的阿寒救了你们。” 堡主和堡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朝李折寒下跪叩谢。 唯独堡主家的傻儿子不跪,搞不清状况的叫道:“爹!为什么要跪那个贱人?凭什么?” 白仲逸挑眉道:“他说我的救命恩人是贱人?” 堡主一巴掌将儿子扇倒在地。“你他娘的给我闭嘴!” 李折寒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只将老堡主扶起。无论过去他怎样对他们笑,除了老堡主,有谁曾正眼瞧他一眼? 老堡主握着他的手道: “阿寒,我就知道将你带回堡里是对的。当初你在野荒上救了我,我见你一个人竟然能在野荒上养活三个孩子,就明白你绝非池中之物。我的堡民们愚钝啊,希望你日后腾达了,不要忘记牛家堡啊。” 李折寒终于微笑道:“老爷子,后会有期。” 其时,白仲逸也和老堡主一样认为,这不知从哪冒出的荒客,凭他的能耐,日后混个龙笛镇妖所的总队长是没问题的。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舞台岂止是龙笛、甚至肃州。此后十年,拨乱反正、荡除妖兽、平定末世的千秋伟业,都将由李折寒一手撑起。 后世称其为一代“妖相”。 自是后话。 ------------ 第4章 妖器和寄生妖 “实话实说,你想当猎妖师,我办不到。” 在去往龙笛的路上,马车内的白仲逸卷了根妖草说道。马车是牛家堡唯一的一辆,被猎妖师们征走的时候,堡主一句话也不敢说。 车厢内弥漫着妖草燃烧释放的奇异而诱人气味,令人迷醉。李折寒的脑袋却很清醒,他没有流露一丝怨愤,平静地听白仲逸说下去。 “猎妖师是个官职,不是饭馆招小二那么简单的事,我们镇妖所有严格的选拔流程。你虽然胆智过人,但武力同样不可或缺,在妖兽跟前,你耍什么聪明都没用。 招呼也不好打。我只是个队长,在我上面还有总队长、副镇妖使、镇妖使,这上下打点下来,至少要这个数。” 白仲逸竖起三根手指,继续道: “不要怪我无情,我是商人出身,亏本买卖不做。这一次从牛家堡剐了两百两,其中一百五十两全分给了弟兄们。我觉得值,能换来他们死心为我卖命。 你救了我的命,我会把你,和你那三个小朋友带进龙笛。这足够偿恩。让我再多花钱,那是不可能的。我目前也没看到你还能给我带来什么价值。 不怕告诉你,我在龙笛所有对头。不按规矩将你带进所,正好授人以把柄。所里现在有意提拔我为总队长,这个节骨眼我不想生事,你明白吗?” 白仲逸的话如此直白,毫无避讳,李折寒当然听得懂。 现今这世道,情义最不值钱。农夫和蛇的故事时常上演,白仲逸能做到这步,算是仁至义尽。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李折寒沉默了一下。 “但我还是想当猎妖师,不麻烦您,我会参加正规选拔。” 白仲逸实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呵,你知道选拔是怎么一回事吗?” “但听指教。” “两种方式。一种针对墙内人,十人一组混战比拼,择胜者录取;针对你们墙外的荒客则更严苛,除了要比拼,还设置了半年的考察期,戴着镣铐执行各种任务,能力出色、品行也无问题方能解镣转正。 一共就三十个戴镣名额,成留下,不成逐出,补入下一个。名额有限,竞争自然激烈,你确定参加?” 李折寒点了点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我真搞不懂,你为何一定要当猎妖师?在墙里讨个别的活计不是更轻松。猎妖师可是这天下最危险的职业啊。” 李折寒微微一笑:“在这妖乱末世,猎妖师也是最风光、最有前途的官不是吗?” 白仲逸却语重道: “你会死在里面。和你竞争的对手有多强你知道吗?停车!” 俩人下车。白仲逸叫来一名手下。 “陈铎,和这小子打一架,不用手软。” 陈铎是个和李折寒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身高体壮。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长官用意,一声“得罪了”,挥拳向李折寒打来。 拳风刚猛,可李折寒一低头,竟躲了去。 这确实出乎白仲逸意料,李折寒竟真会些武艺。虽然身形瘦削,力量上弱了些,但身法轻盈,闪躲敏捷,陈铎上来又有些轻敌,相互过了一二十招,一时竟无法奈何对方。 不过,在白仲逸看来,李折寒也只是会些武艺罢了。在现今属于猎妖师的时代,就是少林寺最强武僧的功夫,在猎妖师面前,也不值一提。 陈铎内心却是有些急的。长官本是想让他教训李折寒,他怎能辜负长官期望。当下握住背上的刀柄,拔出包裹的武器,竟有刀柄却无刀,刀柄上取而代之的,是粘连生长着一截有三尺长、黑乎乎的熊妖爪臂。 白仲逸没有制止之意。 那熊臂疾甩向李折寒,根本躲不过,刺啦一声,熊爪将他的手臂划出一道血痕。 陈铎再一挥,熊臂缠住李折寒的腰,本是想困住对方,让其知难而退。谁知李折寒红着眼,奋命挣扎。 人类之躯哪敌得过妖物,那熊臂箍得更紧了。 “别再动了!”陈铎警告,生怕弄出人命。 “够了。”白仲逸终于出声。 他命陈铎归队,队伍继续前进。白李二人回到马车上。 白仲逸为李折寒的伤臂缠上一层绷布。 “你总是这么拼吗?身上一堆伤还没好吧。” 李折寒露出一丝无奈笑容:“不拼,命早就丢在野荒了。” “知道猎妖师的厉害了吧。” 李折寒笑了笑。 白仲逸道:“猎妖师按实力,从高到低依次分甲乙丙丁戊末六个等级。陈铎只是个末等猎妖师。他虽然用了武器,但并非胜之不武。这不是过去武林高手比武过招,在妖兽面前,没人管你用的是拳头还是榔头,谁能活下来谁是强者。 陈铎用的玩意,是猎妖师必备。那玩意叫妖器,是猎妖师将妖兽的器官、肢体卸下来做成的武器,再好的功夫也斗不过,明白吗?这也是普通人和猎妖师差别所在。 再强悍的肉体,也是凡人之躯,是对抗不了妖兽的。但猎妖师学会了借妖杀妖,除了将妖兽做成武器,还学会将妖兽移植寄生在自己肉体,从而获得妖兽的力量。” 白仲逸在李折寒面前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皮肤忽然裂开,一条血红的舌头伸出,舔了掌心一圈,又缩了回去。 李折寒目露羡慕道:“大人,这是您的寄生妖?” “从十三岁就种上了。” “是什么妖兽?” 白仲逸嘴角轻扬。“呵,这可不能告诉你。” 这是猎妖师的底细。与敌对决,最忌惮被敌人事先弄清自己的寄生妖,怕对方想出针对办法。所以猎妖师对自己的寄生妖都讳莫如深。 “是小的冒昧了。” 李折寒在野荒混迹多年,对猎妖师、妖器、寄生妖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没有机会详细了解。 他知道寄生妖养得越久越强,与主人身体契合得也会越好。料想白仲逸实力等别应该不低。 李折寒问道:“大人您是什么等别猎妖师?” 白仲逸亮出自己腰上的铜制牌子,正面刻着“肃州猎妖师”五个字,背面刻着一个“丁”字。 丁等,是不低。 在牛家堡,只不过因为遭了徐三等人暗算,伤了双臂,才无法使出寄生妖的力量,否则,凭白仲逸的实力,绝不可能被那几个喽啰逼得逃窜。 李折寒道:“大人果然厉害。” “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些想进镇妖所的家伙也都有两把刷子。墙外荒客,多在妖兽爪牙下讨饭吃,很多人比正规猎妖师还强。 他们大部分都是坏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妖不妖的。你也在野荒混的,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清楚。所以我是替你着想,去了你会被别人整死。” 李折寒道:“大人是真心为小的考虑。但大人忘了,我虽然没有妖器和寄生妖,也是在野荒长大的。” 白仲逸脑海里是李折寒被熊臂缠住,红着眼的样子。 “罢了,我劝不了你,你是个有野心的家伙。送佛送到西,我能帮你免了比拼,你直接戴镣考察,能不能通过考察,就看你自己了。” 其实白仲逸早知这小子是劝不住的,也是个当猎妖师的苗子。只是李折寒来路不明,他无法完全信任,便想让李折寒先从最底层戴镣开始历练,看他能不能杀上来,值不值得花心血栽培。 李折寒道:“多谢大人。” “那三个孩子我已经派人去接了,待会儿会合。我不明白,他们是你亲人?” “没有血缘关系。” “哦?” “我们四个都是孤儿,一个老伯收养了我们。两年前老伯死后,将三个孩子托付给我。” “是那老伯教你的功夫吧。” 李折寒没有否认。 白仲逸吐了口烟道: “这世道,像你这样有情有义的,倒真是不多了。” 行路过半,到了一座哨塔,白仲逸命大伙歇息整顿,每人分了干粮和肉干。 李折寒独自一人,找了处僻静角落坐下,将肉干一分为二,拉开胸前衣裳,胸口皮肤呈圆状裂开,露出一圈尖刺。李折寒将半块肉干扔了进去。 白仲逸从十三岁种下寄生妖,而他打从记事起,这玩意就存在心口了。 不过他还是羡慕白仲逸的寄生妖。这么多年了,他的寄生妖除了吃之外,没什么大用处,他也不敢展露,一直隐藏着。所以他怎么都看起来像个普通人。 李折寒仔细思考白仲逸说过的话。白仲逸还无法完全信任他,他也不可能完全将自己交付给白仲逸。 脑海中浮出老伯临死前的两句遗言。 “孩子,有两句话你记住。第一,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向人展露你心口的那玩意。” “第二,”老伯抓住他的手,眼睛睁着浑圆,“你若想报父母之仇,就要不停往上爬,直到有实力站在那人面前。如果不想,就苟且偷生,活一日是一日。我多希望你能选择后者哇……” 李折寒用手阖上了老伯的双眼。老伯果然了解他,他现在已选择了前者。 ------------ 第5章 戴镣 临近龙笛,白仲逸的手下终于接来李折寒的朋友。 三个孩子,最大的男孩十六岁,叫阿风;最小的男孩十二岁,叫阿休;女孩十四岁,叫阿蓝。 “寒哥哥!” 阿休一见李折寒,便激动地扑到他怀里。阿蓝也露出开心的笑容,却夹杂一丝忧愁。 没见阿风。 阿蓝道:“寒哥,阿风不愿进墙,他没来。” 李折寒点点头,阿风性子他是知道的,不来是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你们不要担心,以后我会找回他,你们安心进龙笛安家。” 白仲逸将通过城防卫的关系,为俩个孩子安上户籍,并就安排住在白仲逸府上,当白家下人。白仲逸允诺给双倍佣金。 龙笛下城近在眼前,高达十五丈的城墙,远非寻常村堡能比。 李折寒对阿蓝和阿休嘱托了很多话,捏着阿休的脸颊道: “你十二岁,是个男子汉了,要好好保护姐姐。” 阿休狡黠地笑着点头。 李折寒目送两个孩子跟着白仲逸进城,而他则被陈铎领着去城门旁的选拔点。 那是个四丈长的方台子,台子上几个荒客正在比试,拼的你死我活,一名荒客一刀将另一名荒客劈成两半,不可谓残酷。 白仲逸帮了一个大忙。 陈铎先让李折寒等一下,他走去和台下的一名小吏笑眯眯地说了几句话。李折寒看到他将一锭银子塞进对方袖子里,随后向李折寒招手。 “你跟着这位大人去镇妖所。” 陈铎嘱咐完,又拱手道:“兄弟,咱们就此别过,之前多有得罪,后会有期。” “谢陈大人,后会有期。” “多说一句,你不应该去当戴镣的,没几人能活着出来。但我还是希望以后能在队里见到你。” 小吏给李折寒手脚上了冰凉的镣铐,领他进城。那些参加比试的荒客却向李折寒投来羡慕的目光。 然而一进城,李折寒的镣铐就成了遭人鄙视的不堪之物。与牛家堡一样,龙笛的百姓也对荒客充满敌意。 街上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直接咒骂。只不过有官吏在前,他们不敢乱来。 李折寒想明白,为什么要给他们想当猎妖师的荒客戴上镣铐,这是为了让墙里人安心。可听说这也是荒客入城的唯一途径:真的当城里人的囚徒。 路上那小吏一直问李折寒和陈铎、白仲逸是什么关系。 李折寒说没有关系。那小吏摇了摇头哼道:“白队长可从不做无利的买卖。” 说话间,二人来到龙笛镇妖所的大门。镇妖所,是下城掌管猎妖师以及处理妖兽相关事务的官方专属机构。 大门高大威严,两侧分别矗立着一尊面目可憎、彷佛能吓退世间一切妖魔的门神石像。门上一块黑匾高悬,上书“龙笛镇妖所”五个烁金大字。 然而,二人却未进大门,而是绕到镇妖所后面一座看起来十分坚固的石房前。 这才是关押戴镣新人的地方。 小吏通报一声,三名猎妖师懒洋洋地走了出来,为首一人道:“有新来的?” 小吏一脸谄媚道:“是,田爷,给您送壮丁来了。” “呵呵,又一个送死的。” 那被唤“田爷”的男人名叫田福达,是管戴镣的队长。他上下打量了下李折寒。 “希望你死前能有点儿价值。” 左右两名手下默契地将李折寒推入石房,粗鲁地扒翻李折寒的衣服。 石房内阴冷潮湿,铁牢相间,根本和牢房无异,本就是拿牢房改造的。 李折寒知道他们想做什么,识时务的把身上所有盘缠都掏出来。 田福达咬了一口最大的一锭银子,塞进自己衣袋,笑眯眯道: “挺懂事,你有点儿价值。” 忽有人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田福达一见来人,立即哈腰道:“呦,老大,您怎么来了?” 那人国字脸,身着蓝色官服,官阶不低,背着手进来。 田福达见“老大”面色不善,忙将刚收的银子递向对方。谁知“老大”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胡闹!这位是白队长的人,你们怎敢也搜刮?!平时真把你们惯坏了。” “这……” 田福达一脸尴尬,马上反应过来,将银子归还李折寒,赔笑道:“兄弟,你怎么不早说。都是误会,误会哈。” “老大”道:“一边儿待着去。” “是。”田福达乖乖站到一旁。 “老大”问李折寒:“你叫什么名字?” “李折寒。” “老大”拍了拍李折寒肩膀,极为和善道: “兄弟,我叫黄闻,是这儿的总队长。我和你们白队长交情不浅,你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和我说。有什么好活我也会交给你。好好干,保你一个月解镣转正。” 突然受到照顾,李折寒也颇感意外。但这绝非他所愿,又不能直言,只好道:“谢黄大人,小的自当尽力做好份内事。” “是个聪明人。” 黄闻满意点头,又对田福达眨眨眼道:“安排个好点牢房,就四牢吧。” 田福达会意道:“是。” 等黄闻走开,田福达又直起腰板,对李折寒冷笑道: “好小子,不简单啊,有靠山啊。你们也都听见了吧,白队长的人,都给我悠着点。” 左右说是,将李折寒带到四牢,这回没人敢动手动脚。 将牢门反锁,却有人忍不住笑道: “你真是白大人的人吗?他怎么会让你来这送死,呵呵。” 另一人道:“瞧这小子,俊得像女娃娃似的,等他们回来,可有他受的嘿嘿!” 李折寒环顾牢内,只瞧见一个汉子坐在地上。那汉子见猎妖师离去,凑近李折寒道:“兄弟,你知道他们刚才为何笑你吗?” 白仲逸和陈铎都希望他不要当戴镣的,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刚才那人那样说,李折寒大致猜出了。 “黄闻总队是白大人对头,是吗?” 那汉子道:“你原来是个聪明人。可惜,你若真是白大人的人,为何不帮你直接当正式猎妖师?在这里,你会被黄闻弄死。” 李折寒道:“白大人不是我靠山,我没有靠山。” “也对,真有靠山,谁会来这。在下马友顺,戴镣半个月了,兄台贵姓?” “李折寒。” 马友顺看清李折寒俊秀的脸,以及额头上刻着的“荒”字。 “你以前进过墙?” “在一座村堡当过奴仆。” 马友顺连连摇头道: “唉,我说小李兄弟,既然都进墙有着落了,为何不一直待在那,跑这找什么罪受啊!” “我想当猎妖师。” 马友顺又摇头道:“看你面善,我多说几句。我都已经后悔来这了。你猜我们三十个戴镣的最后有几个能解镣转正?” 马友顺竖起三根手指。 “不出三个。别说出头,多数人在这的结局就是死。要么死在野荒执行任务,要么就死在这牢内被人暗算。 任务不是公平分的,全看黄闻和田福达脸色,喜欢你就多给你机会,不喜欢可能半年都不给,或者都是凶险的任务整你。 牢里他们就是皇帝,大家都使劲讨好他们,背地里大家又互相算计,减少对手竞争,每天都有人横死。 说来可笑,都说野荒是地狱,大家抢破头挤进到这里,没成想这里也是地狱!” 这位马兄一番肺腑之言,看起来像在这里吃了不少苦。 李折寒不置可否,白仲逸之前也曾告诫过。 李折寒倒有件事很好奇。“白大人和黄总队究竟有什么过节?” 马友顺道:“我也是听说啊,黄总队之前不在这当总队,是当白队长的总队。白队长抓住黄总队犯下的一个错误,竟弹劾走了黄总队,想自己当总队长。 老黄虽然在这里还是当总队,但是平迁暗降。管戴镣不如管正儿八经猎妖队伍受重用。老黄现在手底下只有五个人,原来他可是管着三个队、二三十个猎妖师呢。” 李折寒对镇妖所和猎妖师还有很多知识欠缺,他需要慢慢了解。 “原来如此,多谢马兄指教。” 马友顺见年轻人听得认真,又恭敬,很是受用,谈吐欲大增。 “唉,还是提醒你,你虽说自己不是白大人的人,但他们觉得你是。咱这间牢里有三人和田福达关系不错,正在外面执行任务。那三人从前是流匪,心狠手辣,回来一定会替黄闻收拾你。看到那边躺着的人吗?” 顺着马友顺的目光,李折寒才发现,昏暗的牢房角落里竟还躺着一人。 “听说是个读书人。这年头还有读书人,可真是稀奇。昨天一来就满嘴之乎者也的,真娘的逗。田福达搜刮他,他还敢抵抗。进来就被那三个流匪揍了,被打的趴在那,到现在还没起来呢。” 此时走廊内忽然响起纷杂的脚步声。马友顺哀叹一声,拍了拍李折寒的肩膀。“说曹操曹操到。李兄弟,自求多福吧。”说罢躲到一边。 李折寒来之前早就做好受罪的准备,只不过没想到,这开局上来就很难啊。 白仲逸从不做无利的买卖。 李折寒想通了,将他带到龙笛,白仲逸自认算是还清恩情了。又帮忙将他弄到这里,其实是一个新的交易—— 白仲逸是想让李折寒除掉他的对头。 ------------ 第6章 不可忍 三个壮汉走进牢内,黑脸虬髯,面色不善,想必是马友顺所说的流匪。 为首壮汉懒懒地看了一眼李折寒道: “你就是新来的,田爷说,你是白大人的人?” 李折寒道:“只是认识,并没有多深的交情。” 壮汉冷哼了一声。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怕什么。” 李折寒沉默不语,和这种人解释再多也没用。 壮汉见李折寒不接话,冷笑两声。他左边的汉子走到李折寒面前,语气粗鲁道:“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 “你坐着我们朱老大的位置了。”他朝后指了指刚才说话的为首壮汉。朱老大就是那壮汉。 这牢内连个座椅都没有,怎会有某个人的“位置”? 李折寒明白,对方纯粹是想找茬。他不能上这个钩,也不想生事。当下站起,挪到别的地方。在牛家堡,这样的欺辱他受的多了。 见李折寒挺听话,三个壮汉不怀好意的交换了眼神。 朱老大一屁股坐下,并未坐到李折寒腾出的地方。 “老八、七斤,累了,给哥捏捏。” “好嘞,老大。” 唤作“老八”和“七斤”两个跟班,一个捏朱老大肩膀,一个捶他的腿。 “轻点。”朱老大又道,“脚也酸,谁给我捏下脚。” 老八道:“老大,空不出手。” 七斤笑道:“俺也一样。” 俩个跟班又默契对视一笑。 “喂,新来的!”老八朝李折寒喊道,“这个表现的好机会就让给你了!” 李折寒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起身,走到朱老大跟前蹲了下来。 朱老大毫不客气道:“脱!” 李折寒照做了。脱掉朱老大的靴子,一股臭气熏得老八和七斤忍不住掩鼻。 “咦——老大,你这脚几年没洗了?” “差点没晕过去。老大就是老大,脚都比一般人香。” 朱老大大笑道:“放你们娘的臭屁!”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了。三人惊讶发现,李折寒默默捏着朱老大的脚,脸上的表情竟没有一丝不适。他们不知道,李折寒曾经拉过半年粪物。 他服侍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倒让三人甚觉得无趣。 朱老大朝七斤使了个眼色。 七斤道:“兄弟,你这手法不错啊,在哪学的?是不是在什么大户人家里常干这种活?” 老八道:“你瞧他长得眉清目秀的,大户人家的老爷肯定喜欢。保不准白大人就好这口,白大人的大腿你就是这样抱上的吧?” 三人又得意大笑。 朱老大道:“我觉得你们说的挺有道理。我现在这脚可舒服了!那白大人不知道还享受过什么待遇呢!” 七斤忽然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老大,我明白了,为何田爷把这人送咱牢里,八成是瞧咱们平时幸苦,这不送个小玩意让兄弟伙放松放松!” 朱老大笑道:“原来如此,田爷真是费心了。去把他按住,扒他衣服!我先上,你们再上,哈哈!” 李折寒却道:“不劳两位弟兄,我自己来吧。” 老八激动地直拍大腿:“这他娘的从哪来的温顺小白羊!姓白的调教的好哇!” 七斤用力点头道:“甚好!那可是能省一番力气了!” 一直旁观的马友顺,也被李折寒的话惊得目瞪口呆,摸不清这年轻人到底是哪路人,都经历过什么。 李折寒已经站起来,脱掉两件外衫,忽然一左一右,分别向老八和七斤脸上一抛,他本人则出人意料地迅速扑向朱老大。 朱老大大惊失色,这小子怎么说变就变。他正舒服地享受着,浑身肌肉都是松弛的,哪里来得及防备。主要他没想到他们有三个人在,这小子竟真敢动他。 可他自忖身强体壮,俨然如一堵厚墙,就算这瘦不拉几的小白脸撞他又能怎样? 他想错了,李折寒是冲着他腰间的匕首来的。并且动作极快、瞅得奇准,一把将匕首抓到手,反手捅向他腰部,用力一转,再拔出,抵在他的脖子上。 等老八和七斤手忙脚乱地将头上衣服扒下,李折寒已经完成了对他们老大的劫持。 李折寒从未想过一直忍着他们。这不是在牛家堡当奴仆,什么事情都可以忍忍一时。这三个无赖会得寸进尺,变着法子搞他,直到弄死他。 绝不可忍。 只是李折寒也清楚,他确实打不过他们,体格、力量、人数悬殊太大,正面冲突毫无胜算。 因此,从一开始他就盘算好,擒贼先擒王,只要制伏朱老大就能掌控局势。便先假意做低姿态,逢迎、捏脚、脱衣,都是演戏迷惑对方,让对方放松戒备,好实施突袭。 老八和七斤两个莽夫,还只是当这小子运气好,竟能夺了老大的匕首。 殊不知李折寒心智缜密,每一步都是事先计算好的。最关键的是,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哪怕一点儿差池,也会前功尽弃。 那匕首捅向的部位,必须捅准要害之处,才能让朱老大痛得全身都使不上劲。否则稍微偏离,便会被朱老大一个过肩摔反杀。 李折寒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足见其沉着冷静过人。 七斤吼道:“你个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赶紧把老大放喽!”上来就要动手。 李折寒用力将匕首切进朱老大脖子,鲜血顺着流下来。李折寒红着眼,比七斤吼得更响道: “退后!他娘的老子就一条命,和你们同归于尽!” 这哪里是什么温顺小白羊,分明是一头逼入绝境的疯狼! 李折寒心知,要压住他们,气势上绝不能输。他要比他们更狠更绝,要让他们以后也不敢招惹他! 朱老大面色苍白,是清楚这小子下手贼狠,真可能把他杀了,也忙叫道:“你们别过来!听他的!” 老八和七斤真被威慑住了,你看我我看你,却都不敢动。 忽然一把匕首抵在李折寒腰上,马友顺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李兄弟,对不住了。你以为我怎么在这地狱活下去的……” ------------ 第7章 他派了个狠角色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折寒也不是神,他算不到每个局面,疏忽了这牢里还有别人。 老八道:“干的好老马!日后有你好处!”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李折寒便果断反应,毫不犹豫地拉着朱老大往后一撞。 马友顺根本想不到李折寒会这么不要命,心里一惊,手一抖,匕首一歪,只划破了李折寒的腰部。他不是朱老大的人,本来就只是想吓唬李折寒,并未尽心尽力。 李折寒撞掉那匕首,顺势倒靠在牢墙上,手里依然紧紧握着匕首,贴在朱老大脖子上。这下没人能再从背后偷袭他了。 朱老大看来受伤不轻,倒像个乖顺的小白羊。平时就是三个李折寒也不可能拽动他。 七斤上来踹了一脚还在目瞪口呆的马友顺。 “你他娘的会暗算人吗?” “我……” “滚开!” 局面再次僵持。老八和七斤不敢动手,只能对李折寒破口大骂,各种威胁。 但李折寒只是冷笑,完全不为所动。 忽然在谩骂声中,响起一个可怜的叫声。 “雅妹!你相信我!雅妹!” 转而又叫道:“老师!老师!你不能死啊!” 却是那一直躺在角落里的书生,好似做了什么梦魇,突然惊叫醒来。 老八上去就给那书生两耳刮子,从李折寒那受的气,全在这书生身上找回。 “滚你娘的乱叫什么!昨晚就‘鸭妹’‘老屎’的胡叫,吵老子睡觉!” 那书生当真柔弱,挨了两巴掌,竟又闭气昏死过去。 老八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对李折寒劝说道:“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能坚持多久?你能一夜不睡吗?” 李折寒冷哼道:“我想坚持多久就是多久。倒是你们老大不知道能不能坚持。” 这话提醒了老八和七斤。他们也感觉不对劲,朱老大已很久没发出过什么声音了。 马友顺怯生生地提醒一句:“我感觉他像是流血过多,再这么下去会……”他不敢说了。 “娘的。”老八定了个主意,“兄弟,是你厉害,我们不打了。七斤,你去叫铁牌子。我看铁牌子来了,你能怎么办!” 戊等和末等猎妖师的牌证是铁做的,所以也常被叫做“铁牌子”。 七斤大声朝走廊呼喊。不一会儿,一个铁牌子不耐烦地来了。 …… 与此同时,在牢中深处的一间房间,黄闻和田福达正在小酌对饮。 别的房间都是阴暗潮湿的牢房,唯独这间,豪奢舒适堪比大户人家的厢房。 田福达为黄闻倒了一杯小酒,一脸谄媚道: “真不知那姓白的咋想的,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竟敢送个人到咱这来,这是瞧不起谁呢。老大您放心,朱痞子下手挺重的,定让那姓白的脸上无光……” 黄闻懒懒地“嗯”了一声,似乎没放在心上,又道:“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在安排。” “不要有差池。” “老大您放心,我做事您还不了解嘛。” 这时,有人敲门。 黄闻举起酒杯喝酒。田福达道:“谁?” “田爷,是我,还有朱痞子他们。”是一名手下的声音。 田福达朝黄闻挤眉笑道:“朱痞子这狗东西,肯定是来讨赏的。就听听他们怎么办的人?” 黄闻没有吱声。田福达道:“进来!” 一进来,老八就扑倒在地,向田福达跪地哭道: “田爷您要救救我们大哥啊!” 七斤也一脸激动,只不过他正搀扶着朱老大,不好下跪。 朱老大半个身子是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情况看起来的确不好。 田福达一脸尴尬,心中既愤怒又荒唐,偷瞄了眼黄闻,怒声对三人道: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老八一听,连忙磕头,浑身不住抖动,结结巴巴道: “我们想……想收拾那姓李的……但那姓李的……抢了老大的……匕首……然后就……就……” 田福达听不下去了,看到朱老大他就懂了是怎么回事,一挥手让老八闭嘴。他问他的手下道:“那个叫李折寒的人呢?” 手下道:“绑在牢里了。” “为什么绑了?” 手下一懵,也结巴了:“这……他不是……伤了朱痞子……” 七斤一腔不满,不管三七二十一,脱口插嘴道:“他伤人犯法,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做你娘的主!” 田福达将酒杯砸向七斤。 “每天牢里都在死人!谁做过主!谁让你们招惹他的!” 七斤终于一脸懵,但仍然敢说:“大人,不是您让我们照顾他……?” “照顾你娘!我说的照顾,是你们这样照顾的吗?” “我……大人……我……”七斤醒悟,吓的开始扇自己巴掌。 老八将头磕得更响。 “大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把事办好!” 田福达道:“滚吧!办什么事?!你们不是那小子的对手!还嫌不够丢人吗?!” 两人刚要架着朱老大离开,田福达又道:“回来!” 扔出一锭银子。 “带他去看郎中!” “谢田爷!” 老八忙趴在地上捡起,又迅速跪着撤出。 那名手下道:“田爷,那我……” “去给人松绑。” “是。” 等人走完,田福达“扑通”一声朝黄闻跪下。 “向老大请罚!” “行了。”黄闻眯着眼睛悠悠道,“白仲逸这小子,他是派了个狠角色来搞我们啊。” 田福达立即咬牙切齿承诺:“老大您放心,我一定会搞死那个李折寒。” 黄闻还是懒懒地“嗯”了一声。 …… 李折寒被解绑后,马友顺立即向他道歉道: “李兄弟,刚才真对不住了。兄弟你得理解我啊,我在墙外有婆娘有孩子,我不容易啊。那朱老大你也见到是啥无赖,我怎么都得给点儿面子,不然怎么混。我还想解镣转正,将婆娘孩子都接进来。哎,你听我说……” 李折寒拾起地上铺的草,揉成两团,塞进耳朵里,躺下便睡,不再听马友顺唠叨。 三日后,李折寒迎来了戴镣考察的第一个任务。 ------------ 第8章 第一次任务 朱老大看过郎中,翌日便回牢里。就医还算及时,郎中用了些昂贵的妖药,性命无大碍,就是朱老大三人平时欺负别人榨取的钱全都赔了进去。 三人对李折寒恨的咬牙切齿,可却不敢再惹他。一是田福达叫他们不要“照顾”,三个蠢人被田训得晕头转向,早就揣摩不懂田话里的意思,不敢再乱来。二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腰上的伤隐隐作痛,让朱老大真怕了那个邪门小子。 他们回来后,四牢的气氛便十分尴尬。 他们和李折寒互相提防,坐在斜对角落,都不说话,他们只敢瞪着凶狠的眼睛,李折寒则面无表情,熟视无睹。 马友顺昨天见李折寒不简单,有意再套近乎,多次试图找李折寒说话,但后者显然不想理他,几番下来自讨没趣,便也老实待在一个角落。 那书生一直躺着,除了舔两口铁牌子放在嘴边的饭,其他时间都像死了一般。 这沉寂尴尬的氛围,一直到田福达的出现,才被打破。 田福达是早上来的,牢里的人都还在沉睡。 他步入牢中,一脚踢中朱老大的脑门。 “奶奶的,是谁敢……” 朱老大惊醒,正要骂,一见是田福达,忙不迭爬起,厚脸皮赔笑道:“哟,田爷,是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牢里其他人也全都醒了。 田福达似笑非笑看着朱老大道:“伤怎么样了?” “承田爷的福,出去干活是没问题了。” 仅仅是走路没问题,伤口还在作痛。可是朱老大清楚,田福达不会没事来牢房里,肯定是来发任务的,他不想错过。 田福达转向李折寒,笑眯眯道:“怎么样,小李兄弟,这几日在牢里可过得还算习惯?有没有人欺负你?” 李折寒道:“谢田大人关心,一切都好。” 田福达重重拍了两下朱老大的脸颊。“这三人要是搞你,你告诉我,我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折寒微微一笑。“大人言过了。” “行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现在有个任务,你们四牢全都去吧。”田福达顿了顿,特地对李折寒道:“是你们白大人管的四队副队长袁一鸣的活,巡守官道。你第一次任务吧,让熟人带带,我们黄总队可够给白大人意思吧。” 李折寒没多说,拱手抱拳,表示感谢。可能见过袁一鸣,但李折寒对不上脸。 其他人听了,虽然嘴上也都奉承感谢,心里却都叫苦。 官道是建在野荒上的,这活要出城做。要去野荒的活,没几个能算上好活。不出城的活才是最舒服的。 之前朱老大三人接的活,都是帮城里达官贵人解决一些小妖小怪,简单、报酬又多,可舒爽多了。现在田福达让他们巡守官道,明显是惩罚他们。 马友顺虽然一连好几天没接到活了,但也不大想去。官道虽一直有城防卫的官兵日常巡逻,猎妖师每月只巡几回,做做样子,比起去妖窟猎妖之类的,是稍安全些,但也要巡上一整天,难保没有意外。就算是野荒出身,还是会怕妖兽的爪子。 况且,他们戴镣的,是要顶在队伍最前面的。不然正规猎妖师要他们干什么,就是拿他们挡命的。 但是田福达的命令谁敢违抗,日后还能有他好果子吃? 然而,偏有人提出了反对。 “我……我不去……我是冤枉的……我不想做猎妖师……你们放我出去……” 出声的竟是大家都以为半死不活的书生。马友顺从来没觉得这世上竟有如此天真之人。 田福达看也不看书生,对左右道:“将他拖出去!” 一牢六人,被田福达带出牢,来到城门。 有三个铁牌子等在那,为首一人鱼纹铁牌,身材高大,铠甲护身,甚是威武,正是四队副队长袁一鸣。 戊等和末等都是铁牌,但为了进一步区别,在戊等铁牌上,还刻有鱼纹。 田福达也是鱼纹铁牌。他对袁一鸣抱拳客气道:“袁兄,好久不见。” 袁一鸣也抱了下拳,却是懒得说什么。他可没田福达那么虚伪,白黄不合这么久,早不是龙笛所的什么秘密。 论职务,田福达是队长,他倒是副队长。但管戴镣的不受重用,他不算低田福达半级,完全不必对其行长官之礼。 他瞥了一眼田福达带来的人,除了李折寒,有一个弱不禁风的疯癫书生混在其中,顿时有些窝火。这田福达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人?!明摆着膈应他。 但他又见另外四人倒生得精壮,想这次任务也不算太难,当下压住怒火,不惹事端,带上人走人。 朱老大刚想跟上新领导的步伐,后脑门忽地一痛,转身欲骂,却又是他田爷。 田福达面色阴厉,压低声音道:“别顶在前面,拿上这个,能保命,明白吗?” 朱老大低头看到手里被塞了三个小布袋子。虽然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 走上官道,将田福达和龙笛城甩在身后,袁一鸣示意大家停下。正式巡道前,他准备先给戴镣猎妖师们训个话。 他从坐骑,一只䑏疏上下来。那异兽外貌如马,头顶独角,四蹄粗壮,足底宽阔,耐力极好,是猎妖师长途跋涉常驭坐骑。 众人羡慕地打量那只妖马。䑏疏妖力不俗,会辟火,能驯服这么一只异兽为己所用,说明这猎妖师有两下子。 袁一鸣扫视了一圈人道:“都知道是要干什么的吧?从这到肃州上城的官道,长百里,我们要来回巡上一天。” 众人答“知道”,唯有那书生依旧在叫嚷“放我走”“放我走”,甚是刺耳。他就没停歇过,一直挣扎着想跑,袁一鸣的一名手下抓着他,让他逃不成。 袁一鸣走到书生面前,示意手下松手,他一拳打向书生。书生毫不会躲避,肚子硬挨一拳,痛得蹲在地上。 袁一鸣皱起眉头问: “怎么一点功夫都不会?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荒客吗?” 那书生叫道: “什么荒客?我今天是第一次出城!衙门的狗官诬蔑我,将莫须有的罪名扣我身上,关了我十天半个月,又把我扔给你们!我冤啊!” “我就说嘛,他前几天来的时候看着就不像荒客。他肯定是得罪了人,并且还不是一般人啊,才能把他整到这。城里真是人心险恶啊。” 马友顺靠近李折寒身旁,微微叹息说道。彷佛那天偷袭李折寒的不是他,脸皮之厚可见一斑。 李折寒瞥了马友顺一眼,淡淡反问:“有你险恶吗?” “哈?” 马友顺摸着自己脑袋尬笑,又压低声音道: “兄弟,你不能记仇啊,我真的是身不由己。你放心,我今天瞧见田福达对朱老大的态度,他显然已失势了。兄弟,以后哥站你这边。”说着还将手搭在了李折寒的肩头。 李折寒却将地上的一根草放在马友顺肩头。“送给你的。” 马友顺懵道:“什么意思?” “像不像墙头草?” 俩人说话间,这边袁一鸣也看得出,书生绝不可能是外面的荒客进墙当戴镣猎妖师的。 他心中咒骂田福达真是混账,整天胡作非为。可他现在若将书生送回,田福达必然不肯,还会给他屁吃。 若是放了书生,在这野荒上,书生一个墙里人绝活不过半个时辰。 况且,不管他是怎么当上戴镣猎妖师的,既然是了,就得执行任务。袁一鸣若是随便放了,更要遭田福达口舌。 当下平复心情,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书生稍微清醒些道:“在下姓周,名鹤安。大人,您放我走吧,我真是被人陷害的。” 袁一鸣摇了摇头道:“不管你有什么冤,那都是衙门的事,我们镇妖所管不着。但你现在戴着我们的镣,就得执行任务,这是规矩。”说完走向旁边的李折寒。 然而周鹤安一听,言语更加激愤。 “荒谬!荒谬至极!现在你们和我讲规矩?!那为何能把我从衙门调到镇妖所?!我肃州有哪一条法例,允许将犯人流放为戴镣猎妖师?这又是什么规矩?!我要上书城主,状告你们这帮沆瀣一气的狗官!” 马友顺嗤笑道:“真是个书呆子,读书读傻了吧。规矩都是人定的,就是搞你你能怎么办。上书城主?痴人说梦吧——呦!” 马友顺话末的失声来自于袁一鸣。 袁一鸣本已走到李折寒前面,听了周鹤安的话,却突然转回去,狠狠地扇了周鹤安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袁一鸣一脸严肃道:“你是说我是和田福达沆瀣一气的狗官吗?!” “我……” 周鹤安一时说不出话,他被袁一鸣的气势镇住了。 袁一鸣摘掉头盔,众人顿时均是满脸讶异。 但见袁一鸣露出的额头上,分明也刻着一个“荒”字。 这是和李折寒一样的黥面。说明他曾经也是个荒客,自然也做过戴镣猎妖师。他是在向周鹤安表明,他和田福达不一样。 ------------ 第9章 黥面副队长 袁一鸣脱掉头盔,是在表明,他曾是和大家一样戴镣的,然后靠自己实力,自己的命,一步一步拼杀到现在的位置。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污辱他靠自己血和汗挣到的东西。 戴镣猎妖师的竞争是有多么激烈,能活下来已是很难,转正为正式猎妖师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再往上爬,简直难于上青天。 而这个人却做到了堂堂一队之副。白队长若升任总队长,他还会升任队长。 马友顺先是惊讶,继而深感震撼,然后是满脸敬佩和羡慕,心中惊喜。 他突然对此行任务抱有期待,并决定好好表现,努力赢得这名黥面副队长的青睐。 这绝对是一个转正的好机会。 其实想转正,有时并不是看任务多少好坏,能不能遇到贵人才是紧要的。 袁一鸣出身野荒,和田福达这种唯利是图的鼠官不同,他一定看重实力。只要好好表现,说不定就能被他挑走任用。 就算运气不好,遇到极为凶恶的妖兽,有袁一鸣在也不必太害怕。同职位而言,野荒出身的猎妖师要远强于普通猎妖师,因为他要付出十倍努力才能得此位。袁一鸣作为戊等,可能真实实力已达到丁等。 遇事就只管往前冲好了,一定要让他看到自己。马友顺如此暗暗盘算着。 袁一鸣扇完书生,见书生一脸惊愕,也自觉下手重了。他扇书生,的确如马友顺所猜那般,“狗官”两字刺中了他的尊严。他也曾戴镣,历经过田福达之流欺压,一向厌恶,日后自己当差,更不能接受与之混为一谈。 袁一鸣道:“书生,你听着,你说的很对,这世道就是这般荒谬,我不知你蒙了什么冤,又是否属实,也不知田福达和衙门有什么勾结。 但我镇妖所绝非尽是田福达之流的乌烟瘴气地。这次任务后,你的事我会禀告上面。” 周鹤安双目燃起一丝光亮,点了点头,是听进去了。 袁一鸣重新走到李折寒面前。 李折寒的确是见过袁一鸣,后者曾跟着白仲逸来过牛家堡。不过当时俩人没有说过话。 袁一鸣对李折寒的了解其实并不多。只知道这个年轻人在牛家堡帮过白仲逸。白仲逸领他们去牛家堡的时候,也是这么轻描淡写告诉他们的。那个年轻人究竟怎么帮的他,一字不提。毕竟钻粪这种事不宜宣扬,白也是要脸面的。 所以袁一鸣仍然对李折寒充满好奇,不明白队长为何对此人另眼相看。 其实他并不希望李折寒跟着他的任务。大家都在传言,李折寒是白队长的人,是他们四队的人。但他是个刚直的人,不喜欢做什么沾亲带故的,所以他非但不会特殊照顾,对李折寒的考察还将比一般人更为严格。 此刻,袁一鸣一脸严肃道:“我们的任务向来凶险,关键时刻都是靠自己,不要心存侥幸。” 李折寒自然听得懂这话里的深意,袁一鸣这是提醒他不要抱有依赖关系的幻想,袁一鸣不会轻易提拔他,还得靠自己好好表现,拿实力说话。 虽然不免有些看轻了他,但袁一鸣是好意。李折寒抱拳道:“谢大人提点,大人放心,我一向靠自己。” 袁一鸣点点头。“解了他的镣。” 一名手下解开了李折寒的镣铐。 戴镣只在城内有意义,防止野荒出身的人乱来。但出了城,回归野荒,就没有戴镣的必要了。一是野荒凶险,他们释放手脚才能更好执行任务;二是也不惧怕他们袭击正规猎妖师,巴结还不够呢;三是他们更不会跑掉重回野荒。 下一个训话的到马友顺了。他主动自报家门,并眉飞色舞的自述自己野荒闯荡、英勇猎妖的经历。 袁一鸣本就看出他是练家子,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好干,解镣。” 饶是如此,也让马友顺眉毛上扬激动道:“是,袁爷!” 剩下朱老大三人虎背熊腰,一看便身手不弱。袁一鸣问了名字后,同样没多说什么,让手下解了镣。 最后唯有周鹤安还戴镣。袁一鸣怕这傻子真跑掉了,还是不解镣为妙。 袁一鸣又令手下向大伙分发了基础妖器,拱手一拜道: “各位,此行巡道漫漫,妖兽潜伏出没,还要仰赖诸位了,我袁某人先谢过大伙了!上路吧!” 众人得令,列队启程。袁一鸣让戴镣的两两并排前行,他和两名手下分列队伍两翼。 马友顺自告奋勇,和七斤列头排。李折寒和朱老大跟二排。三排是书生和老八殿后。 这条官道直通肃州上城,并非唯一的路,却是有城防卫巡兵和猎妖师巡逻的最安全的路。 现今末世的地理环境和前朝大淮时候截然不同。 从前肃州是州府,府州县村连成一片。庚子妖乱后,地盘都被妖兽占了,成了野荒,每个州只剩下几座城池在野荒上零散矗立,并不像相挨。规模较大的称为上城;较小的是下城。 肃州实际是一个城群的概念。以肃州上城为中心,由龙笛、漠南、肃东、阳和、肃西五座下城围绕组成。六座城池便是不相挨的,城池之间是妖兽横行的野荒。 从下城到上城,要穿过几十里的野荒,自然凶险。官方便修建了专人巡逻的官道,方便通行。 但官道并非真是路,官方只是在上城和下城间,每隔十里修建了哨塔。就拿龙笛到上城来说,真的铺路,要铺百里,耗资大,妖兽侵袭频繁,极难维护,且肃州地势平坦,也无意义。哨塔只需修九座,用最坚固的石材,足以抵御一般妖兽,不需常修。 哨塔备了狼烟烽火,城防卫巡兵轮流驻守一个时辰,一旦发现危险妖兽或者成群妖兽靠近官道,便燃烟或点火,提醒行人躲避,以及告知附近巡道的猎妖师前来帮忙驱妖。 行人便也会尽量沿哨塔连线行路,久而久之踩出了所谓官道。比下城更小的村堡,也会尽量靠近官道建立。 但或还是有人觉得,建官道不如直接将上城和下城合并为一城。 其实不然。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人也不能放在一座城里。妖兽屠灭一城,还有其他城可活,不至于全灭。 下城又叫作“卫城”,或者一个更直白的称呼“饵城”。妖兽到底也是一种有妖力的动物,吃饱了处于外围下城里的人,可能便没心思深入袭击中心上城,这样便能保护上城里达官显贵的安全,也使上城保有力量重新恢复被摧毁的下城。 庚子妖乱后,人类便是靠这种城群体系延续了六十年。 ------------ 第10章 马友顺的算盘 袁一鸣一行人在官道上,路过了三座哨塔,未见狼烟,来往多为商贾,一路无异常。倒遇见了几只小妖末怪,众人在野荒历练多了,不当回事,都顺手解决了。唯有第一次出城的周鹤安吓得大呼小叫。 到第四座哨塔,袁一鸣命众人歇息,稍作整顿。 马友顺趁机对袁一鸣大向殷勤,又是递水袋,又是切分肉干,连袁队长的宝驾䑏疏也服务了一把草。 朱老大看在眼里,对这小人当真是嗤之以鼻。他从早上遭田福达一脚,到和李折寒并排巡道,就一直满心窝火。 但因袁一鸣在,他不好发作,否则早就动手剁了李折寒。他虽然听田福达的,但也看得出袁一鸣是个任人唯贤的好官。他也有意好好巴结表现。 他这种人,哪有什么忠心可言。他管黄白之间有何矛盾,谁能让他解镣,他就跟谁。 但却被马友顺抢了先机。那厮围着袁一鸣团团转,丝毫让人插不进。这让朱老大更加窝火,发誓回牢必教训那厮一番。转而他琢磨起田福达临走时塞给他布袋的用意。 在这官道上会有什么危险?为何给他们这布袋,又能怎么保命?这事和新来小子有关吗? 李折寒坐在另一边啃着干粮,察觉朱老大盯着他,他报以莞尔。 朱老大冷哼一声,做了个抹脖子动作。 而遭朱老大忌恨的马友顺,社交功夫确实了得,已和三位官爷打成一片。他在野荒阅历丰富,满嘴趣闻,一个他误把罴九的屎当黄金去捡的笑话逗得官爷们哄笑(罴九:一种蓝毛红角鹿,其粪似金)。连看似不苟言笑的袁一鸣也捧腹大笑。 事实上袁一鸣虽然正直,但到底也是出身野荒的粗人,和马友顺经历相似,颇有共鸣。 马友顺正是抓准此点,竟真的打入袁一鸣心防。他假意请教袁一鸣当戴镣猎妖师的经验,实则袁一鸣每侃谈两句,便不动声色的马屁两句。袁一鸣是性情中人,戒防不深,浑然不自觉的受用。 兴致上来,他竟袒露胸口,但见从左肩到右腹,有一条醒目的长粗疤痕。 “我有今天就是拿命换出来的。两年前,”袁一鸣思忆道,“那是一只近两丈长的鬿雀,我拼死杀掉它,身体也被它一爪划开,差点死掉。但也因祸得福,当时白队长很是赏识我的勇猛,挑走了我。” 鬿雀是一种白首鼠腿虎爪的大鸟,极为凶猛。马友顺真心羡叹道:“我真恨不得这疤痕能长在我身上!” 袁一鸣哈哈大笑:“只要你们好好表现,一定也能遇到伯乐!好了,大伙准备下,该走了。” 时候的确不早了,闲话少说,袁一鸣带领众人再次上路。 又路过两座哨塔,依然未见异常,马友顺精神亢奋,时不时又和袁一鸣攀谈。 “袁爷,我看有您坐镇,什么大妖凶兽,都不敢过来了啊!” 袁一鸣笑道:“瞧你这张抹油的嘴,这才到哪,你话说的太早了。” 一语成谶。他话音刚落,便见二里外的哨塔狼烟直上。 袁一鸣举手握拳,示意大伙停下,不要轻举妄动。忽又见一枚火弹冲天,马友顺松了一口气。 “是恶级!袁爷,你杀那二丈鬿雀,怎也有凶级了吧。恶级咱更对付的来。” 肆虐华夏大陆的妖兽成千上万,按照妖力和对人类威胁程度,官方做了等级划分,从高到低依次为灾、害、危、凶、恶、末,以方便预警和应对。 哨塔除了点烟燃火,还会估判来袭妖兽形势,发射相应数量火弹预警,末级不作预警,恶级发射一枚,再往上依次累加一枚。 袁一鸣对马友顺的话没有回应,仍旧一脸严肃。他虽然性情简单,可不代表头脑简单,否则也不可能做到副队长。 “大家莫急,且探视一下。” 马友顺立即道:“我来当探子!” “你不要动手,查明情势立即回报!” “是!” 不多久,马友顺疾跑回来:“一里外约莫二十只狡兽,巡兵在剿杀。” 袁一鸣问:“你看清了?巡兵有多少人?” “也就七八人。” “怕是吃力的,咱们过去帮忙!” 狡兽形似狗,却头生牛角,全身豹纹,集牛豹之力,是野荒常见的恶兽,往往成群攻击行人,对付起来也非易事。 抵达战场,巡兵正和狡群厮杀,已除去了五只狡,巡兵这边也有一两人负伤。见袁一鸣等人到来,巡兵旗长大喜高喊: “是镇妖所的人吗?!” 袁一鸣回喊:“是!巡兵弟兄们辛苦了,我们这就帮忙!”随即下令众人冲杀。 马友顺一马当先,一柄花鲢精的骨脊制成的单锏砸向狡群,登时将一只小狡的脑袋砸得稀巴烂。 他如此大张旗鼓的冲上来,自然吸引群狡注意。三只狡兽同时扑上他,他只想立功,倒毫无怵怕,舞动鲢锏护身。 这种恶兽他在野荒遇过很多次,有一些经验,但同时对付三只还是会吃力。狡兽凶狠敏捷,一旦认准目标死咬不放。他一锏砸死一只,另一只却趁机咬住他握锏的手,怎都甩不掉。 马友顺上来就先玩命的拼,心里是打过聪明算盘的。 他们六个戴镣的互比,他自忖不是朱老大的对手,李折寒又是白队长的人。这次任务,他不先卖力表现,哪还有他出头的机会? 当下大吼一声,咬牙忍痛,将咬他手不放的狡甩向地面硬石,碰个脑浆迸裂,又挥锏砸飞另一只扑来的狡。 身后传来一声马叫,袁一鸣骑着䑏疏跳至马友顺身后,直接将一只欲举爪偷袭马友顺的狡扑压身下。 经历了一番血战的马友顺,大口喘气,右手鲜血长流,咧着嘴冲袁一鸣笑道: “袁爷,您不该帮我,说不定我背上会留下和您一样的伤疤。” “糊涂!你还嫌伤不够吗!” 嘴上斥责,盯着马友顺的血手,袁一鸣眼角微微有些抽动。他很难不想起,当年的他不也这般不要命啊! 袁一鸣道:“下次任务你还跟我。” 算盘打响了!这话让马友顺心里顿时有谱了,忙大喜道:“谢谢袁爷!”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掠过,只是眨眼间,袁一鸣脑袋被削去一半,血洒马友顺一脸。 马友顺足足怔了三个呼吸,才哭叫道:“袁……袁爷?!” …… 马友顺是真哭了,只是不知他是为了死掉的袁一鸣,还是为了刚喜获转正机会却瞬间失去的自己。 袁一鸣的尸体在他眼前倒下后,一条覆满黑鳞的粗壮尾巴在那矗立摇摆。方才就是这条不知什么妖兽的尾巴突然从土里钻出,锋利而灵活的尾尖,瞬间杀死了袁一鸣。 马友顺沉浸在悲恸中,仍然呆在那不动。 “不要命了?!” 有人拽住马友顺的后颈衣领,将他往后一拖。 他方才所站的位置,又破土而出一只半人大小的兽爪。 “妈呀!”马友顺吓出一身冷汗。这下他不哭了,清醒了,心知来了一只恐怕达到了凶级的妖兽。 “继续退!” 刚拽他的人继续叫道。这次他听出来了,救他的是李折寒。 马友顺纵身往后一翻,恰好又避开从土里伸出的另一只兽爪。紧接着,那兽爪落地,恰好拍死一只狡,用力一撑,将自己埋在泥下的躯体撑出。 地面震动、裂开,尘土漫天扬起,一只体长四丈、浑身黑绿鳞甲的妖兽从沙土里翻出,扬颈咆哮,巨嘴大张,猩红巨舌弹动,在场无人不惊骇。 “这是……”马友顺瞪大眼睛,“蜥蜴精?” 李折寒道:“也唤作虺。” 马友顺骂道:“操!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这玩意作为龙的幼年形态,是不折不扣的凶级妖兽。 平时在野荒也不是常常遇到,怎偏今天遇到了! 马友顺扭头就跑。他们之中勉强能和它打打的袁一鸣已经死了,不跑就是送死! 可哪里跑得掉。凶级妖兽,可是能屠灭一座村堡的。 那几名巡兵最先跑开,但没跑几步,就被虺几爪拍死。它黄眼转动,暴长尾巴,将往另一个方向逃跑的马友顺、朱老大等人扫回到自己视线范围内。 唯有袁一鸣的坐骑䑏疏,到底皮硬稳健,挨了几爪,还是逃了出去。而那些狡兽则嫩了点,没能幸免于难,被虺一爪两个,全部吞入腹中。 饥不择食。 这只虺显然饿了很久,剩下的人恐怕没人能活着。 跟袁一鸣来的两个铁牌子,见怎么都逃不掉,大叫一声,联手朝虺杀去,奋死一搏。 二人斗了几个回合,到底是末等猎妖师,即使联手也不济,最后还是被虺卷入口中。 那虺一阵咀嚼,往众人喷出一瀑血肉,似是在嘲弄,更是威慑。 众人被淋了一身血沫、肉块、碎骨以及虺的唾液,无不倍感绝望,谁还敢轻举妄动。 “娘的,我老马,今日竟要命丧于此了。”马友顺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朱老大三人亦是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第一次出城的周鹤安,此生更是头一次明白,为何人们都说野荒是地狱—— 这里真的是修罗地狱啊! ------------ 第11章 龙香草 周鹤安在城内活了二十一年,也并非没见过妖兽,但大多是被人驯服的小妖末兽,较为温顺。 这次出了城,真是开了眼界,原来野荒的妖兽当真大而凶残,几次吓得他魂飞魄散,哇哇乱叫,身为读书人的尊严和体面早已弃之九霄云外。 遇到那群狡已是超乎他的想象,是他所以为的妖兽之凶恶的极限了。 所幸己方人多,他运气不错,躲在后面,没有狡注意到。 谁料竟还有更恐怖的玩意在后。这次运气再好,怕也无用了,狡和这大蜥蜴比,如小狗比象。 被大蜥蜴喷出的血肉淋面,周鹤安当即两眼一翻,就要晕厥过去,他遭的什么冤什么屈,便要到下辈子洗清了。 也并非周鹤安胆小,任何一个从未到过野荒的墙内人,恐怕都会如此。 忽然有人扶住他,掐他人中。 “不要倒下,倒了就走不了了。” 气息回涌,周鹤安睁开眼,是那个和他年纪相仿的李折寒。后者的脸上竟没有一点慌乱。 马友顺泄气发疯道:“走?怎么走?!你没看到吗?一跑就会被那玩意拍死。” 李折寒道:“你冷静一点。” “没法冷静了!铁牌子都死完了!我们根本对付不了那只大蜥蜴!” “你不觉得此事甚是古怪吗?你仔细想想,为什么会出现一只虺?虺虽不是龙,但以后会长成龙,和龙的习性相通。龙生性不喜人,大多藏于深山,潜于河底,远离人类,虺也如此。但这商贾往来的官道,却出现了一只虺。” 马友顺一愣,他虽然没和虺或者龙打过交道,对这类妖兽的了解不多,但他从前在野荒上,确实没遇到过什么虺、龙。 “这官道又不是没有别人,为何偏偏攻击我们,真是我们运气背?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吗?” 马友顺道:“你的意思是……这虺是冲着我们来的?” 李折寒点点头。 马友顺不敢深想,还是觉得没道理,况且真是这样又如何,他们都快死啦。便道: “你他娘的现在扯这些能有什么用?能救我们命吗?” 李折寒道:“出发前,我看到田福达塞了什么东西给朱老大。” 马友顺疑道:“什么?” 李折寒转向正在瑟瑟发抖的朱老大三人,厉声道: “朱老大,田福达给了你什么东西?” 三人一愣,不由地握住了腰上田福达给的布袋子。 忽然遇险,这三人由于太过害怕,竟忘记布袋子这茬。 朱老大率先醒悟过来,难不成这布袋子能驱虺?这就是田福达所说的“能保命”? 李折寒向前就要抢三人的布袋子。朱老大给老八和七斤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举起妖器阻拦李折寒。 朱老大后退一步,面向虺,打开布袋子举起,竟掏出了一把草。他仍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料想这兴许是虺所忌惮之物。 他内心依然害怕,举起的双手在颤抖,但这个节骨眼,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退后!”他大叫道。 那只虺不知怎么着,真的往后退了一步。 朱老大立即双眼放光,浪声大笑,如获至宝。 “有救了!有救了!老子今天命不该绝!哈哈哈!” 话音刚落,那虺便一口吞下了朱老大。原来那虺只是被朱老大突然的举动吓了一下,并非真的害怕。 老八和七斤见大哥就这么没了,双双停止打斗,面如死灰。 李折寒叫道:“快把布袋子给我!那里面是龙香草!虺就是跟你们来的!” 不等俩人反应,李折寒直接抢下俩人的布袋子,然后拾起地上巡兵散落的弓箭,将布袋子穿在箭矢上,弯弓射向身体后方。 那虺立即跃过众人头顶,朝箭矢追去。 相比人肉,它显然觉得布袋子里的龙香草更香,更诱人。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匪夷所思。 马友顺喜道:“得救了!大伙快跑吧!” 刚要迈开腿,李折寒却拽住他。 “别跑,去哨塔躲着!” 马友顺不解道:“躲什么?还不快跑回龙笛啊!” “箭没射多远,它很快就会回来,你也跑不了多远。大伙信不信我?” 如果不是李折寒那一箭射出龙香草,众人现在可能都在虺的肚子里。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有着不凡见识。 马友顺道:“娘的,听你的,老子的命今天搭你身上了!” 李折寒点头,瞅见躺在地上的巡兵旗长,上去摸出衣服里的钥匙,带领众人一路狂奔至哨塔,开门进塔。 巡兵方才都出去,死在虺爪子下。此时哨塔内无人。 马友顺立即抓住老八和七斤二人衣领吼道: “田福达给你们那布袋子是搞什么鬼?” 若是平常,这二人哪会让马友顺如此造次。现在他们刚遭大劫,心乱未定,也不在意这些。 七斤脸上汗珠如豆。 “……我不知道,田福达给的老大,老大塞给我们的,说是能保命。” 李折寒道:“龙香草不能驱龙,相反,龙极其嗜好此草香味。这香味人是闻不出的,但龙鼻远比人敏锐,隔数里也可闻之而来。虺也如此。” 老八大惊,不敢相信道:“这么说来……这哪是保命,是故意害我们……是……是拿我们做诱饵……怎么会这样……” 老八越想越惧,声音都颤抖起来。因为他清楚,田福达狠毒起来,是会连自己人都杀。 “我明白了!”马友顺忽然瞪着李折寒道:“他娘的,田福达这狗东西是设计想杀你!我们倒了八辈子霉了,都是你的陪葬!” 李折寒沉默。他有想过田福达是想杀他,但又隐隐觉得不对。 李折寒道:“到底是想杀谁,我不能确定。但有一点你说对了,这是田福达设的计。虽然我们里有龙香草,但虺藏于深山大河,离官道甚远,怎会闻得见。” “你的意思是……” “这虺是被人放出来的,循着龙香草的气味,一直跟踪我们,伺机而动。有人在背后操纵虺。”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所以我劝你们不要跑,跑不掉,那人会操纵虺再来追杀我们。” 马友顺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绝望地喃喃自语道: “照你这么说,我们确实不用跑……什么样的人能操纵一只凶兽,这人实力至少是丁等了吧……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大家振作一点,还有办法。” 马友顺叫道:“办法就是死!早死早投胎!” 李折寒不再理会马友顺,问其他人道:“谁知道火弹怎么射的?” 李折寒戴镣没几天,对很多事务还在学习中。 老八道:“我会。” 他算是老人了,之前巡过好几次官道,学到了一些东西。他在朱老大三人中也算是有些头脑,遇事也是最先能稳住的。 李折寒又问:“火弹和狼烟都是用来预警的,有什么办法向别的哨塔求助?” 老八道:“蓝火弹,这种火弹射出的颜色是蓝色的,表示本塔遭遇强敌,危在旦夕。塔里还养了青鸟,专门用于传信。” 李折寒双眼一亮道:“八兄,你和我去找青鸟,发射蓝火弹。” 俩人即刻动身,爬上塔里的梯子。 “能和我说说哨塔的结构吗?” 老八虽和李折寒有矛盾,但见这青年见识丰富,对虺、龙了如指掌,老八自己也是野荒出身,可远没有他经验老道,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眼下也只能寄望于李折寒,心甘情愿听其吩咐,也对他有问必答。 情况紧急,老八带着李折寒快速攀爬,并快速介绍。 “……这哨塔高十丈,一共五层,第一层架空,第二层是伙房和物需储备,第三层养青鸟,第四层储藏火弹火药,第五层堆放柴薪,也是烽火台。” 二人到烽火台上,李折寒注意到,有一尊大炮摆放在这里。 “你会用吗?”李折寒问老八。 老八一愣,难道说他想用这大炮射杀虺?不禁觉得此人未免也太狂妄。 “我没用过,但我见过巡兵用过。我可以试试。” 李折寒点头,时间不多了。 “下去吧。” 二人又迅速回到底层。老八已经发射完了蓝火弹,李折寒用青鸟寄了封信到龙笛。他寄给了白仲逸,除了白,李折寒也没有其他可以求助的人。况且,白的部下袁一鸣死在这,得让他知道。 马友顺听到了火弹发射声音,见二人下来,冷嘲热讽道: “能有什么用!最近的哨塔离这也要十里,等他们赶过来,那蜥蜴精早把这哨塔撞破吃了我们!更别指望几十里外的龙笛了!” 李折寒没有反驳,心知这话说的确实不错。 马友顺的话音刚落,塔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像有什么重物撞在塔墙上。 很快又传来一声比刚才更大的响动,哨塔也跟着摇晃了一下,沙尘刷刷掉落。 众人无不慌张。马友顺吓得躲在李折寒身后,大叫道: “来了!是大蜥蜴来了!我们要死了!要死了!” “你说的不错,我们是等不来救兵了。”李折寒沉下一口气道,“但是各位,你们屠过龙吗?” ------------ 第12章 猎虺 “但是各位,你们屠过龙吗?” 虺不是龙,李折寒这么说,是为了提振大家士气。 但显然,众人除了满脸震惊外,并未受到什么激励。老八先前隐隐猜到了,但真听他这么说出,还是不小的吃惊。 马友顺道:“你在开玩笑吗?靠我们几个,杀那大蜥蜴?铁牌子都死翘翘了,我们哪是那东西的对手。” “我们先是遭遇了狡群,消耗了一下,那虺又是突然袭击。倘若正儿八经列阵对战,未必降伏不了。” “你说的也是我们人多的时候。袁副队、朱老大都死掉了,我们现在就只剩五人,还能一战吗?” “是不能正儿八经列阵对战了,”李折寒道,“但是我们可以设陷阱。你们没发现,这哨塔不止是报警,也是可作军事防御的。 我就想问,你们信我吗?” 众人沉默。其实到现在,大家心知肚明,所有主意都是李折寒出的,他们也只能一直听他的。不然,除了等死,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老八道:“哨塔马上被撞破了,再不做点什么,就是死。李兄弟,我信你,你说做什么吧。” 老八带头,七斤自然也跟着点头。 书生早就被吓破胆,本就没什么主意。 马友顺虽然觉得荒唐,也只得道:“智多星,你就说说怎么设陷阱吧!” 李折寒立即吩咐道: “那你们听我安排。马哥、书生,你们去四层,把火弹火药全部抱到底层;七斤兄弟,烦你去五层把柴薪也抱到这里;八兄,你去装填调备那台大炮。” 果然,他想用大炮。老八道:“是要炮打那蜥蜴精吧。” 马友顺笑道:“那玩意跑这么快,去哪打得中,这不会就是你的馊主意吧!” 李折寒却道:“不,会打得中。” 马友顺道:“等等,那你做什么?” 李折寒目光炯炯。 “我会开门出去,将它引进底层,到时你们在二层用火铳射炸火药和柴薪。八兄,你就用大炮射它后腿。让它前进不行、后退不得,我们今天就把哨塔当炉子,烤个蜥蜴头吃!” 马友顺倒吸一口凉气:“你他娘的真敢想啊!” 哨塔晃动的更剧烈了。李折寒道:“没时间了!大家行动吧!” 众人立即依据他的计划跑动起来。李折寒也帮大伙搬动火药和柴薪。等堆得差不多了,李折寒朝大家点头,打开了门。 众人都已就位。马友顺和七斤从二楼梯子口,探出火铳和脑袋,看到李折寒打开门,都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并努力压住自己的手抖。 李折寒跑了出去。顷刻,他就跑了回来。 只听“轰”的一声,虺硕大脑袋,撞破塔门钻了进来。 “俺滴娘呀!” 马友顺和七斤一边惊吓,一边用火铳乱射。周鹤安不会用火铳,他举着火把往下抛。 李折寒感觉自己差点儿不知被谁射到,这帮人枪法果然烂。所幸命大,一股脑儿爬上梯子到二层,再帮大家一手。 在马友顺三人的努力下,堆在底层的火药火弹、柴薪,正在爆炸、燃烧。 那虺发觉不对,想要退出,后腿却猛然一痛,竟使不上劲,正是被哨塔上的老八用炮打中。 老八见一击得手,大为振奋,又连发数枚炮弹,炸得虺双腿、后尾血花四溅,直接打瘸了。 那虺的脑袋又在塔内遭受火药炸烤,好不痛苦惨烈,真如李折寒所言,进不得也退不得。它的脑袋只得在哨塔底层横冲乱撞。 到底是凶级妖兽,在如此困境中,虺也坚持了良久,底层快要被它脑袋撞塌,亦令众人心惊肉跳。 李折寒叫声“不好”,大声喊老八下来,并命大伙迅速从二楼窗户跳出。 当众人接住毫无功夫、最后跳下的周鹤安,伴随着虺的一声震耳哀鸣,以及持续的爆炸声,高达十丈的哨塔轰然倒塌。 虺半个身子被埋在塔砖之下,不再动弹。 但众人依然不相信,这么可怕的怪物怎么可能真被他们杀死。直到闻到一股烧焦的肉味,悬着的一颗心才敢放下来。 “死了,是死了吧……” 马友顺直直盯着眼前的废墟,口中喃喃道。 老八抱住七斤,喜极而泣:“肯定死了!都焦成那样了!我们得救了!哈哈哈!” 李折寒也是舒了一口气。他对自己的计划,事先也并非完全有把握。 但是李折寒知道,还没到高兴的时候。 “各位,咱们赶紧去附近的哨塔求援。别忘了,操纵虺的人还不知躲在哪,会不会再袭击我们。” 这话提醒了大家。如果真有人在背后操纵虺,必然是个高手。若现身来袭,他们五人联手,也不是其对手。 李折寒掐了下原地呆愣的马友顺后颈。“走吧老马。” 突然的疼痛,让马友顺终于有些他们真的干掉了一只凶兽的现实感。 李折寒倒不觉得猎杀一只虺,有何不可思议的。那躲在虺背后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值得担忧。他不知对手是谁,又究竟有何目的,会不会出现。 所幸,他们启程没走多远,附近哨塔的一旗巡兵看见蓝火弹,正好赶来,与他们路上汇合。 众人稍放下一点心,有这么多人在,料想那暗处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马友顺朝巡兵旗长激动的跪拜道:“兵爷救命!兵爷救命啊!” 那旗长见五人衣服破烂,浑身是血,不由握刀警惕。 “什么人?!” 马友顺道:“我们……我们是猎妖师……”说出那三个字,他的声音有些虚。 旗长也怎么看五人都不像是猎妖师。他瞥见戴镣的周鹤安,眉头一皱道:“你们是戴镣的?” 马友顺只得说是。 “兵爷,是这样的。我们从五哨塔过来的,我们遭遇了虺,带队的猎妖师和城防巡兵都死了。我们侥幸逃了出来。” “蓝火弹是你们放的?” “正是。” 旗长却摇了摇头,表示不信。“猎妖师都死了,你们怎么可能活下来?” 马友顺急道:“真的呀!” “走!带我去看看!” 在野荒上,没有猎妖师带队的戴镣猎妖师,就和荒客无异,难以令人信任。 刚从那炼狱逃了出来,众人当然不想再回去。可是他们是戴镣之囚,也不敢违抗兵爷命令,只好掉转回头。 ------------ 第13章 狰 回到死里逃生之地,虺的尸体依然压在坍塌哨塔之下。袁一鸣和驻守五哨的巡兵尸体散乱在不远处。 跟李折寒五人而来的巡兵们无不骇然。 毁了一座哨塔,死了这么多公差,牵涉镇妖所和城防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旗长依然对马友顺的话半信半疑。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旗长,眼前棘手形势,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他决定先派人速回龙笛禀报城防卫,请上面裁决如何处理,他带人回到自己驻守的四哨待命。 一个时辰后,镇妖所的人先来了。 是白仲逸,带了四名手下。他收到了李折寒的青鸟飞书。 巡兵旗长如释重负,把李折寒五人推给白仲逸处理。 白仲逸见到五人,上来只有一句话: “袁一鸣的尸体在哪?” 袁一鸣是白仲逸的得力干将,深受白器重,本都准备将队长位置传给袁,却就这么死于非命。 他们重又回到现场,白仲逸的手下收殓了袁一鸣的残尸,另两位弟兄的尸体在虺的肚子里,无从收殓。 整个过程,白仲逸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众人见状,也没人敢出声。 直到上路,白仲逸将李折寒叫到身边并行。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折寒便将事件发生过程,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听罢,白仲逸沉思良久,抛出了个问题。 “你真的亲眼看到田福达将龙香草交给朱老大?” “大人明察。”李折寒如实道,“我没看到。我只是觉得我们被虺盯上,必有蹊跷。无意中看到朱老大腰上有个布袋,同牢三日我从未见过,便猜想是否田福达临走前所赠。于是拿话套朱老大,熟料被我言中。”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布阵哨塔屠虺,当真是天才鬼略。” 李折寒在这次事件中表现确实亮眼,白仲逸是真的赞许,绝无虚意。 “大人言过了。是小的失误,若能早些察觉龙香草,或许袁大人就不会死。” “不怪你,猎妖师生死由命。小袁是个莽夫,有勇无谋,若有你一半才略,可能能活得更久些。” 李折寒不敢自负,心知袁一鸣是白仲逸心腹爱将,更为恭谨道: “大人,不敢。袁大人实力不俗,只是奸人趁我等迎战狡群,突然袭击,否则袁大人怎会牺牲。袁大人为人正直,心胸豪爽,对大人忠贞不二,实是我辈学习之楷模。” 白仲逸道:“自古忠义不敌小人,来说说小人吧。你觉得这件事,是谁如此胆大妄为,在背后指使?” 李折寒斟酌道:“这事和田福达脱不了干系。但究竟是何人所为,小的揣摩不出。” “你才来龙笛几天,这事确实不该问你。不过我和黄闻不和的事,你应当知道了吧。黄闻背后有些势力。我马上升任总队长,黄闻这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啊。” 白仲逸表面轻描淡写,实则拳头紧握。李折寒心知白已愤怒至极。 但李折寒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倘若确是黄田所为,此举真是为杀袁一鸣吗? 白仲逸道:“怎么,你有什么话想说?” “小的有一些想法,或者是感觉,没有证据,我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小的仔细回忆了一下。如果他们是想杀袁大人,一开始就已经得手了,为何还杀城防巡兵,多惹事端。城防卫的人事后追查起来,对他们来说绝不是好事。 可能我被他们视为白大人您的人,杀袁大人,顺手也杀了我,这可以理解。但朱老大、马友顺等人,有必要也一起赶尽杀绝吗?” 白仲逸沉思道:“所以你觉得他们别有目的?” “只是猜测。” “也有可能虺不好控制,受龙香草诱惑,胡乱吃人。” “不乏这种可能,所以我说这是我的感觉,不能下论断。” 白仲逸道:“我明白了。但不管怎样,黄闻、田福达和袁一鸣之死,脱不了干系。此事我绝不能善罢甘休。否则以后谁都能踩我白家一脚,弟兄们哪里还敢为我卖命。” 白仲逸的眼中,只有他的对头黄闻。 李折寒道:“田福达将龙香草交给朱老大,朱老大的两个弟兄老八、七斤可以作证。” “将他们俩人叫过来。” 老八、七斤小跑过来,内心惶恐,脸上强作镇定。 “白爷。” 老八咽了口唾沫道。他们原先算是田福达的人,现今袁一鸣遭田暗算,实在不知白仲逸将会怎样处置他们。 白仲逸道:“我只问你们一句,回去让你们作证,是田福达设计杀我部下袁一鸣,你们愿意吗?” 老八和七斤相视一眼,立即点头如捣蒜。 “当然愿意!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愿意!” “以后我们就是白爷您的人了!甘为白爷肝脑涂地!” 田福达心狠手辣,害死了他们大哥,俩人早就不准备再为田卖命。他们替田做了不少罪恶勾当,且害怕田日后会清算他们。白仲逸给他们机会,俩人当然乐意抱住新的大腿。 白仲逸道:“很好,回去后,我会申请解了你们的镣,你们以后就跟我在四队干吧。” 俩人大喜过望,立马跪地磕头。 “谢白爷!谢白爷!” 白仲逸又对李折寒道:“回去也给你解镣,你就跟着我干吧。你们可是杀了只虺,足以证明你们的能耐,我想不会有人说闲话。我的队死了这么多人,正好缺人,所镇妖使那老头也会批准。” 他的话音刚落,脚下地面突然震动,一只虺破土而出,刹那间一口吞下老八和七斤俩人。 白仲逸的四名手下反应迅速,立即冲来护住白仲逸。 白仲逸先是大惊,随即怒道:“都给我让开!” 那虺吃了老八、七斤,转身便跑。 白仲逸毫不犹豫追上去,扬起左臂,左臂忽然变粗,将衣袖撑破,全臂长出浓密的红毛。他的手也化为一颗形如豹、却面生一角的兽头,发出如击石般的吼声。 “这是……”李折寒睁大眼睛,“狰兽!” 白仲逸的手臂,正是种了一只狰兽。 狰,形如豹,毛赤红,五尾一角,叫声如击石。 释放此兽,白仲逸得以借助其妖力。他一跃而起,竟有四丈之高,远非人力能为,扑向虺的脖颈。 那虺扭头反咬,白仲逸在空中闪躲,落到虺背上。 白仲逸的四名手下立即冲上去,挥舞妖器,分别砍杀虺的四腿。 那虺被白仲逸牵制,根本无心处理脚下的铁牌子。 白仲逸和手下上下配合,转眼竟和虺斗了十几回合。 一名手下砍中了虺的前爪。虺一个分神,白仲逸趁机挥舞狰头,狠狠咬住了虺的后脖。 那狰的牙齿削铁如泥,一被咬住,无论虺怎样用力甩动,都无法甩掉。 白仲逸使劲,将狰齿深入虺的肉里,如锥子钉在虺脖子上。 虺痛不欲生,血流如注。白仲逸的手下继续奋力砍杀其四腿。 虺又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哀嚎着轰然倒地死去。 这才是白仲逸真正实力,堪比一只虺的恐怖实力。李折寒与众人设计利用哨塔才能杀死的凶兽,白仲逸仅用身体内的寄生妖兽便可以对付,这就是丁等猎妖师的强大手段! “他奶奶的,到底是哪个孙子搞鬼?给爷站出来!” 白仲逸浑身是血,杀红了眼睛,声音更是愤怒至极。 竟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杀人灭口,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折寒虽然隐隐感到,在背后操纵虺的人并未离去,但也没想到,那人竟敢在堂堂镇妖所四队队长的白仲逸面前动手,不惜牺牲一只虺,也要杀老八、七斤灭口。 白仲逸愤怒的声音在官道上回荡,但是无人回应。看来背后那人,是不会露面的。 此时李折寒脑中各种思绪迅速转动。 那人为何一直不离去?杀了袁一鸣果然还不够吗?为何继续跟着却迟迟不动手,直到老八七斤倒戈白仲逸才又下手?很多事情都说不通。 等等,这只虺是怎么跟着我们的?李折寒脑子一动—— 他们之中还有龙香草。 李折寒搜了搜自己身上,确定不可能有龙香草,立即走到马友顺面前,伸手便摸马。 马友顺正沉浸在对白仲逸猎杀虺的震惊中,突然被李折寒上下其手,不禁又是一惊。 “你干嘛?变态啊!” 李折寒确认马友顺也没有,不做理会,径直走向周鹤安。 马友顺道:“喂,小心啊书生,这家伙是个变态。” 李折寒这才发现周鹤安身上的衣服,是牢里发的囚服。 李折寒问道:“你这身衣服什么时候换的?” 周鹤安一脸懵道:“我一进来,那帮家伙搜刮我,就给我换了。” 可是李折寒和马友顺都没换,这不是必须的。 “得罪了。” 李折寒摸上周鹤安。 周鹤安过去活着所受的惊吓可能都没这一天多。“怎么回事?”他不安问道。 李折寒最终摸到,在周鹤安裤子内侧竟有个缝死的密兜。他一使劲,将周鹤安的裤子拽烂。 “你——岂可行如此禽兽之行径!”周鹤安惊叫,如待嫁闺中的大小姐受辱。 李折寒将扯出的龙香草递给白仲逸。 俩人都明白了,黄闻、田福达和那御虺之人的目标,其实是眼前这个惊叫的书生。 ------------ 第14章 书生周鹤安 周鹤安一进牢就被藏了龙香草,黄闻和田福达对他的谋杀早有预谋。 交给朱老大的龙香草恐怕是障眼法,不想让人发现书生身上还有此草。 杀袁一鸣也是障眼法,掩饰真正追杀的目标,顺便震慑下对头白仲逸。 可是一切又都说不通,周鹤安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在牢里朱老大两拳就能捶死,有必要动用一只凶级妖兽专门暗杀吗?黄闻和田福达及其背后的人,又为何要大费周折杀他? 答案恐怕只能在周鹤安身上寻找。 白仲逸直视周鹤安道:“你身上为何会有龙香草?” 周鹤安见李折寒从自己身上掏出那玩意,早已慌张不已。 “我……我不知道啊……” 白仲逸道:“你和黄闻、田福达有何过节?” “进牢之前,我从未见过俩人……” 白仲逸和李折寒对视了一眼。那么他得罪的人,是在进牢前了。 李折寒道:“周兄弟,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又是怎么陷害你?” “我……我……” 周鹤安支支吾吾,眼神闪烁,显然有难言之隐。 李折寒道:“你今天也见到了,我们死了多少人,很可能都是因你而死。那大蜥蜴应是冲你来的,其他人都是不幸的陪葬。” “什么?!” 周鹤安显然无法接受李折寒的说法,有些激动,又有些悲愤。 “这没道理啊!他们已经将我送进大牢,为何还要杀我?!为什么?!” 李折寒将一只手搭在周鹤安的肩头。 “周兄弟,你冷静一点,别害怕。我只是想找出幕后黑手,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并非怪罪你,这也是在帮你。你说你有冤,不妨告诉我们,白大人就在这,说不定可以帮你洗刷冤屈。” 白仲逸道:“我弟兄的死不是你害的,是害你的人在搞鬼。我们的敌人是一致的,你告诉我,我白某必会有报答。” 周鹤安长叹一声,双眼竟有泪光闪烁。 “这帮奸人,他们陷害我,说我杀了我师父啊!师恩如山,我待师如父,怎会做这种事!” “你师父?你师父是谁?”李折寒问。 “家师方国章,乃肃州最后的大儒。”念出家师的名字,周鹤安满脸掩饰不住的敬佩和自豪。 李折寒一直在野荒混,没听过这个名字。 白仲逸知道此人,号称肃州最后的大儒,常给达官显贵的子孙教书。当今末世,读书人几乎快绝迹了,书可杀不了妖兽。读书无用论深入人心。 也并非说大家都不读书了,书还是有人学的,只是次要的,学习猎妖本领才是主要的。 真正纯粹于著书治学的人鲜有,并且一代比一代少。到他们这一代,已经屈指可数了。因此尤显他们的难能可贵。像方国章坚守了几十年,如今五十岁,在肃州真是无人可比,确可称之为最后的大儒。名声流传,很多达官贵人也乐意邀他讲学,沾沾名气。 白仲逸便也有所听闻,对这样的人多少也有些敬佩的。他简单向李折寒介绍了下此人。 李折寒点点头。 “看得出你对你师父十分敬佩,想必你绝不会是凶手。敢问你师父是如何死的?” 周鹤安再次重重叹了口气。 “我能从头讲吗?” 自从遭人陷害入狱以来,根本没人会听他讲话,他心中的冤屈已经憋闷很久了。 李折寒道:“请。” …… 周鹤安从小就跟随方国章读书习经。他家和方家是世交,也是邻居。 周鹤安从小没有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周鹤安的爷爷是方国章好友,据母亲说,父亲死后,将他托付给方国章照顾,纳为徒弟。 周鹤安天资聪颖,受方国章影响,从小就爱读书。方国章也颇为喜爱这个徒儿,他祖上蒙受过周家恩情,因此也倾力帮助周家唯一的血脉。 况且方国章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因此也将周鹤安视为亲儿子般照顾,并作为继承其学术衣钵的唯一传人。长久受方国章照顾,周鹤安心怀感激,也待师如父。 方国章女儿方书雅,年方十七,容貌俏丽,与周鹤安青梅竹马,成天形影不离。两人都对对方暗藏情谊,只是无人挑破。 那是十日前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周鹤安像往常一样听方国章讲解诗书。 今天教习的是董儒的《天人三策》。方国章不无感慨道:“过去有朝代推行以儒治国,现今国之不存,天下妖乱,儒术无人问津,百家不鸣。鹤安,你觉得你我二人,仍执着于诗书的意义在哪?” 方国章经常给周鹤安出考题,点拨学识。但今天的考题未免太大了些,周鹤安思考半响,道: “诗书可以明思,可以达礼,予人教化,现世礼崩乐坏,人不人妖不妖,其本质原因是,天下无人再读书。” 方国章笑了笑道:“你终究还是太过书生气。你从没到过墙外野荒,不知世人之艰苦。末世,饭都吃不饱,还讲什么诗书礼乐。鹤安,我其实希望你能丢掉书。世人没错,读书是没用。” 周鹤安一惊,随即将头低得更低。他感觉今天老师讲的东西,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方国章继续道: “但我也很高兴,你丢不掉书,你是天生的读书人,遇见你也是为师之幸。今天我就告诉你读书真正的意义,也是末世读书人的使命,不是教化现世,是替后世保存圣人之学。是假如有人能平定末世,恢复太平,不让后世无书可读,无礼可用,你听明白了吗?” 周鹤安点头。“弟子谨记了。” “我乏了,回房休息了,你继续读书吧。” 周鹤安也觉得,今天师父讲的太多了。他恭送方国章回房。 等他回到书房,方书雅正在书桌前,用毛笔蘸墨在他书上画了一个鬼脸。 周鹤安嗔道:“雅妹你在做什么?!这是圣人之书,怎可亵渎?!” 方书雅咯咯笑道:“什么圣人?不就是死人?他能看见我给他的书画了什么?安哥,你还是那么迂腐!” 周鹤安一把抢下书,盯着方书雅糟蹋的书页,不住摇头叹气。 方书雅顿觉无趣,突然抓住周鹤安的手臂。 “你怎的那么无聊!听说今天有市集,你陪我去吧!” ------------ 第15章 百变狸戏法 龙笛半月一回市集,热闹非凡,却也人多混杂。方国章平日对唯一的女儿管教颇严,不准她随便上街。 周鹤安慌道:“雅妹你别闹了,师父怎会准你去那种地方,好生在家歇息。” 郭书雅面露不悦。“死书呆子,谁能天天像你待在家里,闷都要闷出病来了!” “外面人多混杂,良莠不齐,师父就你一个女儿,是为你好……” “整天师父师父的!烦不烦!我爹这几日好像很嗜睡,现在在房里睡着呢,我们跑出去他也不知道。我就问你这呆子,陪不陪我去!” 周鹤安还是挥手。“不可不可!” 方书雅抓起案上一本书,转身就跑。 “圣人的书是吧?我要拿去出恭用!” “哎!那是朱子的书,雅妹你怎能做出如此荒唐无礼之事!” 周鹤安急的直跺脚,最后一咬牙,还是追了出去。一是为了书,二是为了雅妹,万一她在外面胡闹,有个三长两短,他无法向师父交代。 周鹤安气喘吁吁的追上方书雅,俩人已置身集市之中。方书雅停下脚步,将书还给周鹤安,雀跃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哈哈!” 周鹤安爱惜地将书用袖子擦拭两下,藏入怀中。“雅妹,咱们还是回去吧。” 方书雅撇撇嘴。“来都来了,瞧个热闹再走!” 集市当真是热闹。肃州地处华夏边疆,商贸不发达,半月一度的集市,是城内百姓置买用需的最大途径,因此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上街。集市上除了各种日常用品,通常也会有绝技杂耍、奇珍异兽引人侧目。 方书雅平日久居深闺,对稀奇玩意一向好奇。不久她的目光就被一只黑白花纹的小狐狸吸引住了。 小狐狸身旁的卖艺人大力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咯!从野荒猎来的奇兽,名叫百变狸!一文钱,它能窥伺人心,变成你所想之物!” 行人觉得好笑,大多不信。也有好奇的,扔来一文钱,一手掐住百变狸的脖子,那小东西受惊,嘤嘤怪叫,竟在那人手中变成一只鞋子。 那人惊呼:“神了!神了!它怎么知道我今天来是想买双鞋子!” 方书雅拍手称赞有趣。卖艺人见机上来媚笑道:“小姐,要不试试?就一文钱。” 周鹤安也觉得惊奇,心道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但师父平日告诫不要靠近杂耍把戏,多为骗术。便劝道:“雅妹,师父曾说……” 方书雅一听“师父”两字便头疼,不等他说完,丢出一文钱,上前道:“那本姑娘就试试!” 她满脸期待,伸出手掐住百变狸的脖子,却无变身。她本是女子,平日里又喜欢猫猫狗狗,见那狸子娇小可爱,不忍使劲。 卖艺人道:“小姐,你要使点劲,要让这狸子喘不过气,受点惊才行。” 方书雅道:“好吧。” 手上一使劲,不料百变狸非但没变身,怪叫两声后竟两眼一闭,像是断气了。 方书雅大惊失色。卖艺人戳了戳狸子,没有动静,脸色阴沉道:“小姐,叫你使点劲,不是叫你掐死它。” 周鹤安同样惊慌不已。卖艺人一把握住方书雅的手腕。 “这百变狸是我花五十两从猎妖师手里买来的,今天你得赔我!” 五十两!这小东西竟然要这么多钱?!周鹤安两眼一黑,差点要晕过去。 方书雅聪敏,立即反应过来。 “我明白了!你们这是故意讹我!别说五十两,就是一分钱都没有!” 卖艺人冷哼一声:“我这狸子就死在你手里,你还敢抵赖!” 说罢,他身后不知何时竟现出三个壮汉。 周鹤安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人心险恶。他亲眼所见,真当是雅妹掐死百变狸,不想其中猫腻。见雅妹被人擒住,又急于解救,竟道: “师傅,你且松手,不要伤人,这银子我赔你便是!” 方书雅只觉得周鹤安蠢笨,叫道:“你哪来的钱?!” 周鹤安无官无职,靠祖上一点家产,节俭过日。他心中却已盘算回去把祖屋变卖尝还。 “我自有办法。” 方书雅猜到这书呆子想怎么做,绝不能让他犯傻,拳打脚踢道:“没钱!没钱!没钱!你给我放开!” 卖艺人将方书雅甩给身后壮汉。周鹤安欲上前解救。卖艺人一把拦住。 “公子说赔钱,钱呢?” “现在没有,以后给你!” “我看公子是读书人,懂规矩,凡事口说无凭,立个字据,签字画押吧。” 言罢竟有壮汉立即递来了纸墨。 方书雅急哭道:“安哥!他们是骗子!你千万别签啊!” 周鹤安心想,今日雅妹创下大祸,绝不能让师父知道,他一力担下此事便是。一咬牙,便拿起了笔。 “且慢!” 就在此时,一名锦衣公子踱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三四个武夫。 那公子旁观许久,见那书生真要立字据,上来一把夺走周鹤安的笔。 “不要写。” 周鹤安一愣,卖艺人也是一愣。但卖艺人行走江湖多年,见那公子衣着华贵,想必是有身份的,当下忍住不怒,拱手道: “这位公子,鄙人江湖卖艺,全靠这只百变狸维生,熟料今日运气不佳,竟被这女子害死。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毁物赔钱,其同伴愿立字据赔偿,可有何问题?公子又有何见教?” 那公子冷笑一声,厉声道: “野荒上到处都是的百变狸,顶多值一两银子,你好意思要人家五十两?!那狸子善幻术,好歹是只妖兽,狼都咬不死,一个弱女子就能掐死了?” 卖艺人脸色一变,心知这公子绝非酒囊饭袋。 “公子可不能乱说!” 那公子却是袖子一挥,一枚飞镖朝百变狸疾去。 再装,命就要真没有了,那狸子竟一个翻身,飞一般钻进卖艺人的衣袍。 周鹤安恍然醒悟,真是差点要连安居之所都被骗走了。 那卖艺人见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见公子身旁武夫绝非孬手,只好自认倒霉。拱手抱拳道:“公子厉害!”放开方书雅走人。 周鹤安向那公子感激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就免了,我叫铁坤,你们是?” “铁大侠,我叫方书雅!这个书呆子是我爹徒弟周鹤安!” 方书雅一经获救,立即恢复往日活泼,心情大悦,飞也似的跑到俩人中间,对铁坤的出手极为感激。她从小偷看不少三侠五义之书,对行侠仗义之事颇为向往,今日得见,更是激动。 铁坤笑道:“姑娘真是有趣,我不是什么大侠,小虾而已。你怎可称这位周兄为书呆子。敢问姑娘家父是谁?” “你问我爹?我爹是方国章。” 铁坤眼前一亮。“原来是肃州最后的大儒之女、之徒,真是幸会幸会。当今天下,像家父这样的人真是不多了,小生甚是敬佩。” 方书雅对这公子颇有好感。“那你想见我爹吗?不如到我家坐坐,你今日救了我们,还不知如何报答你嘞!” 铁坤连忙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不行!我家有上好的茶叶,公子不如来品尝一番!” “那就更不敢了。家父是何许人物,小生还是不打扰为好。” 方书雅嘴巴一撇。“你!瞧不起人!” 铁坤哈哈大笑。“姑娘当真有趣。不如这样,今天天气不错,我本打算去小南湖泛舟,却无人陪同解闷。不如二位和我一同前去,就算是报答了。” 方书雅拍手称妙。她今天出来,本就是来找乐子的。 周鹤安并不想去,觉得出来已久,怕师父发现怪罪。可这位公子又救了他们,不好却了人家美意,只能勉强同意。 三人便同往小南湖泛舟。 那小南湖当真是小,大湖都在野荒,此湖是龙笛唯一的湖泊了,足令旱鸭子方书雅兴奋不已。 铁公子面貌英俊,谈吐风雅,擅长逗趣,方书雅与其相谈甚欢。一旁的周鹤安只知哲理文章,满嘴圣人,对比起来甚显无趣,也根本插不进二人谈话。他心里也只想着怎么催促雅妹早点回去。可他一开口,就会被方书雅打断。 一直到夜色降临,方书雅才依依不舍与铁公子告别。 周鹤安心急如焚带着方书雅赶回家,心想师父肯定正在大怒,他盘算着待会怎么一人担下罪责。 熟料一进方家,仆人便满脸忧色迎道: “小姐,周生,你们去哪里了?老爷快不行了!” 周鹤安脸色大变,方书雅更是吓的跺脚。俩人拔腿冲进方国章的厢房。 方国章躺在床上,面色如纸,气息微弱,连手都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我爹是怎么了?!请郎中了吗?!”方书雅哭道。 仆人道:“请了四个。都只留下一句话,准备后事吧。” 周鹤安瞬间感到全身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怎么都想不到,几个时辰前师父还好好的,和他讲授末世读书的意义,转眼却要阴阳两隔…… ------------ 第16章 方国章的病 “爹——!” 方书雅扑在方国章身上,握住父亲的手。方国章闭着眼,虚弱道:“雅儿,你回来了……” “爹!是女儿不孝,我今天不该跑出去的!” “傻孩子,什么孝不孝,你想玩就玩,是爹平时管你太严了……” “不!不!爹说的对!外面确实有很多坏人!” 方国章咳嗽两声,嘴角勉强挤出笑意道:“怎么,雅儿遇到坏人了……?” “差点被骗钱了,还好有位铁公子及时出手相救。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什么都听你的爹!” 方国章却脸色一变,又剧烈咳嗽两声。 “铁公子?什么铁公子……是铁坤吗?” 方书雅惊疑道:“爹,你认识……?” 方国章忽然抓住方书雅的手,像是用尽最后一口气道: “铁家不是好人……那小子觊觎你很久了,以前就曾求我许你给他……你今后千万别和他来往……” 说罢,方国章闭上双眼,再没睁开过,无论方书雅怎样摇晃都不醒,只余一息尚存。 仆人道:“小姐,你且起身,莫再扰动老爷。” 方书雅道:“我爹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何救不了?!” “郎中们说,这病他们实在瞧不出眉头,极可能是妖病,非寻常医术所能医治。” 妖病是指人受妖气或妖虫感染所患之病,普通郎中的确无能为力,只有请懂得医治妖病的郎中才行,这种人通常被称为“妖医”。 “那就请妖医!”方书雅叫道。 仆人摇了摇头。“小姐可能不知妖医费用有多么昂贵。这几年老爷著书印书,都是自费,家里早就入不敷出,咱们请不起。” “怎么会这样!可城里有这么多人敬佩我爹,难道没人能施以援手吗?” 仆人还是摇头。他跟了方国章十几年,是个老仆人了。 “老爷是有名声。可是说句不好听的话,老爷的名声都是虚的,不值钱。现今这世道,老爷的学识能做什么,对别人能有什么用,小姐你应该清楚。” 方书雅大哭。周鹤安站起来,失魂落魄道: “我去想办法,一定把钱凑出来……” 说完冲了出去。他们都知道他会去做什么,但是没人阻拦。方书雅也跑了出去,她也不会放弃。 二人从当夜,到第二天傍晚,几乎把城里所有认识的,以及和方国章曾有来往的人,全都烦扰了一遍。 很遗憾,正如老仆所言,每个人都对方国章的病情表示忧心,但无人能掏出钱来,或者杯水车薪。 最终周鹤安决定将祖宅变卖。他母亲去年逝世,本就一个人住,房子卖了可以搬入方家。方书雅和老仆都劝他不要。他自然坚持,当日就背着他们卖掉了。 方书雅万般责骂,可事已至此,终归还是要救方国章,只好用这笔钱去请妖医,日后慢慢偿还周鹤安。 那妖医来后,不把脉不扎针,将一根发着黄光的丝探入方国章鼻孔。这丝长三寸,其实也是种妖虫,名为光虫,是妖医诊病常用手段。 那光虫在方国章体内游动,其所到之处,皮肤也会透光。那光虫最终停在方国章心口,悠忽熄灭。 妖医用一把小刀,从方国章心口割下一小块肉,放在阳光下仔细观察。随后叹了口气。 老仆关切道:“蔡大夫,我家老爷究竟是什么病?” 蔡大夫还是叹气摇头。老仆掏出两锭银子。 蔡大夫道:“是噬阳虫,这刀上有它的卵。此虫专吃人的精气,你家老爷近来是不是很容易嗜睡?” 周鹤安、方书雅、老仆三人点头。但老仆很快提出疑问。 “可是只是嗜睡,老爷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入膏肓?” “因为这虫原来只是游走方老爷四肢,现在这虫深入他心脏,那就不一样了。心乃精元所在,精元一下子被吃了,人当然就立马垮了。” 三人又点头,完全信了蔡大夫。 方书雅一把握住蔡大夫的手,激动道:“敢问蔡神医,那我爹还有救吗?” 蔡大夫却又叹了口气。 老仆道:“神医,你就别卖关子,赶紧说吧!需要多少钱我们都掏!” “唉,就是怕你们掏不起,这个噬阳虫须得用一种极为稀有的妖草对付。” 方书雅急道:“要多少?” 蔡大夫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十两?” “二百两。” 方书雅当即晕了过去。周鹤安祖屋变卖出的钱,一共也才六十两。 蔡大夫手掐方书雅人中,人无碍后便辞去。 三人陷入绝望。方书雅双目泪流,喃喃道:“我爹一辈子著书治学,从未做过恶事,为何却遭此报应……” 周鹤安和老仆也是抱头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可能有几个时辰,门外传来呼叫声。 “请问方书雅小姐在家吗?” 三人止住哭声,不知是谁来拜访。一起到门前,却见一个粗壮男子,方书雅和周鹤安都觉得面熟。方书雅先忆起,这男人是那天跟着铁坤的随从。 “你是铁公子的人?” 男子点头。“公子让我来的。” “什么事?” 男子是个武夫,说话直白。 “那日公子与小姐相谈甚欢。几日不见,公子想邀请小姐到府上再聚,有奇珍异宝供小姐赏玩。” 方书雅原是对铁坤有好感,但她想起爹的告诫。她很少听爹的话,这次她必须得听。 “请你转告。小女感激那日公子相助之恩,只是家中突遭大事,无法抽身,还请见谅。” 男子似乎早有准备,掏出一张信封。 “我家公子说,如果小姐拒绝,就将这个交给你。” 方书雅疑惑打开,信封里是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你家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方书雅怒道。 “我家公子说,他不求任何回报,就是想帮帮小姐。” 方书雅转身看向周鹤安,后者的眼神令人可怜。 这个决定不好做。 那天,方书雅将银票留给周鹤安,跟着那男子走了。 她和周鹤安从小青梅竹马。她其实一直知道周鹤安喜欢她。只是在周鹤安和父亲之间,她不得不选择了后者。 她果然还是没有听方国章的话。 ------------ 第17章 弑师 周鹤安痴痴地看着方书雅跟着铁坤随从离去。老仆知道他备受打击,但老爷的病不能耽搁,提醒道:“周生,老爷要紧,速去请蔡大夫吧。” 俩人当夜敲响了蔡大夫的门。蔡大夫不大情愿,门都不开,只是在屋里喊:“钱带足了吗?没有我继续睡觉了。” 老仆将银票塞进门缝。“蔡神医你瞧好了,一分不少。” 一会儿门开了,蔡大夫已穿戴完毕,背着药箱。 “老天开眼,方大儒为世传承文章,功在千秋,命不该绝。” 三人赶回方家,蔡大夫将一种银白色的妖草碾碎,敷在方国章心口。 “这是寒笼草,长于妖荒雪山,内含寒阴之气。噬阳虫喜精阳,畏惧阴寒。此草可驱之,但对人体无害,不需担心。” 周鹤安和老仆似懂非懂点头。 “先敷上一夜,明日我再来看看情况。” 二人恭送蔡大夫离去,轮流看守方国章,周鹤安守上半夜,老仆守下半夜。 翌日,蔡大夫如约而来,仔细查看方国章病情。 “夜里方老爷有醒来吗?” 周鹤安和仆人摇头。 蔡大夫嘀咕道:“这不应该啊,按理讲应该能好一半啊。” 蔡大夫嘴里嘀咕,面色平静,周鹤安和老仆则吓得不轻。 “没事,我再多敷点寒笼草。老爷子年纪大了,身子恢复慢。这样,”蔡大夫随手写了个药方,交给老仆,“你现在去抓点药,给老爷子身体补补。” 老仆立即去办,没一点耽搁。 蔡大夫又碾了点寒笼草,准备给方国章敷上。 这时,方国章有动静了。但貌似不是好的动静。他忽然闷哼一声,像是喘不过气,脸、脖子也变红了,双手在胸前乱抓。 这突然的举动直接将周鹤安脸吓白了。 “神、神医,我师父这是怎么了?” 蔡大夫也困惑地上前查看,却也脸色一变。 “不好!这虫命太硬了,从心脏往上跑,堵住了老爷子的气管!” “啊?!” 周鹤安扑通一声跪地上。“这怎么办神医?你可得救救我师父啊?” 蔡大夫原地踱步,像是思索一番后站住,又郑重其事地对周鹤安说道: “有个法子能救,不过得冒险,你愿不愿意试试?” 周鹤安用力点头,只要能救师父,他当然什么都愿意尝试。 蔡大夫却将一把匕首递给周鹤安。 “捅你师父前胸,放出淤血,让他的闷气顺出来,能暂时活命。” 周鹤安既惊愕又迷惑。他不懂医术,也不知世上竟有此种医法,哆哆嗦嗦道: “神医……你确定可以这样吗……我又岂能对师父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蔡大夫却道:“古有华佗刮骨疗毒,对病人开刀医治,并非没有先例。周生,不要犹豫了。” 周鹤安虽然蠢笨,也知道这绝非小事,蔡大夫又为何不亲自下手? 蔡大夫猜到他在想什么,竟退到一旁,拱手一拜。 “实不相瞒。这一刀下去我也没有把握,我要不巧杀死方老爷,日后就要背负庸医骂名,这辈子的生计就没了。周生你就不一样了,这是你师父,算是自家人,没人会说闲话。出了事,我也会帮你证明。” “可是……” 周鹤安脑中已乱成一麻。 蔡大夫又道:“救方老爷子就这一个办法。我是不会动手的。周生你自己看着办吧。老爷子若死了,没用掉的草药钱,我还你们便是。” 蔡大夫话到这份上,师父的呼吸也看起来更急促,周鹤安救师心切,一咬牙,举起了匕首。 “师父!对不住了!” 这将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周鹤安将匕首向下,只扎破了方国章的肌肤。他就是一个书生,连鸡都没杀过。 “用力!”蔡大夫指导道。 周鹤安的手却在抖个不停。 蔡大夫叹气一声,突然握住周鹤安的手,帮他使劲将匕首捅下。 周鹤安闭上眼大叫,他快哭出来了。 他能感觉鲜血洒了他一脸。蔡大夫帮他将匕首拔出,然后又拽着他握匕首的手,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 周鹤安惊魂甫定,光想着师父怎么样了,不知蔡大夫此举是何意。 蔡大夫笑道:“真是个书呆子。别看了,你这一刀下去,你师父死定了。” “你说什么?”周鹤安满脸惊愕。 蔡大夫却捂着受伤的胳膊就往外跑,口中大喊:“杀人啦!杀人啦!周鹤安杀死了方国章!” 周鹤安立马如遭雷击,倒不是蔡大夫突然的诬蔑,而是师父……死了。 他捂住师父冒血的伤口,拼命大喊。 “师父你醒醒!醒醒!” 无济于事,方国章早已没了鼻息。 周鹤安悲愤交加,手里还握着匕首,就要往自己身上捅。恰好老仆回来,一把拦住,抢下匕首。 见方国章死掉,老仆也备受打击,但仍强作冷静,质问周鹤安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鹤安已经瘫掉了,双眼无神,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没过多久,蔡大夫竟领着衙门官差来了,以及方书雅和铁坤。 方书雅昨天和铁坤共处一夜,今日是来看望父亲的病是否有起色,正好在门口碰见蔡大夫。 方书雅一见到方国章的尸体,立即晕了过去,铁坤从后抱住她。 “就是这小子!”蔡大夫指着周鹤安道,“他记恨方家闺女勾搭上铁家公子,于是怨忿师父没早点把女儿嫁给他,竟一气杀了方国章,还想杀我灭口,幸好我及时跑出来了。” 周鹤安先是看到方书雅和铁坤,心中咯噔一声。又见到蔡大夫,立即怒火上头,终于明白他被这大夫骗了,登时怒目而睁。 “狗东西!你血口喷人!你诬赖我!都是你骗我!” 来了三个官差,为首的冷冷一笑,问道:“我就问你,匕首是不是你捅下去的?” “我……我……” 周鹤安正怒火中烧,这件事又发生的匪夷所思,他一时也理不清。 官差冷酷道:“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周鹤安活到现在从没撒过谎,他回答道: “是……” 他瞥见雅妹睁开了眼睛,但满眼是失望之色。刹那间他觉得活着真没意义了。 “雅妹……” “带走!” 三个官差立即绑走了周鹤安。 他被关入了大牢,遭了三天毒打。凶器是匕首,蔡大夫是证人,无论他怎样喊冤,官老爷一锤定案,判处死刑。 没过几日,官老爷又说念其祖上功德,改判去镇妖所。周鹤安便是如此成为戴镣猎妖师。 ------------ 第18章 铁公子的酒宴 听完周鹤安的故事,李折寒和白仲逸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这个故事实在是充满了各种荒谬和巧合,换一个人讲述便绝不可信,可若是发生在周鹤安身上,二人信了。 他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周鹤安更好骗的人了,别人挖好的坑,睁着眼都会往里跳。 并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周鹤安仍然陷入深深的自责,泪流满面。 “现在想来,确实是我下手捅的师父,我确实是凶手,我真该死,我伤了雅妹的心……” 在边上旁听的马友顺,忍不住第一个发言了。 “我说兄弟,这世道像你这么单纯善良的,可真不多了。当时那狗大夫让你捅你师父,你就没想过他是在骗你?” 周鹤安摇摇头。“我心里想的只是快点救师父……” 马友顺叹口气道:“你们城里人真的太好骗了。你知道那狗大夫骗你们几次吗?那寒笼草十两就能买到,他问你们要二百两。噬阳虫还没有蚂蚁大,又怎会堵住气管。书生,亏你读过这么多书,怎么一点见识都没有。” 虽是责备,但马友顺的语气出奇温柔。若是换一个人,他早把对方骂死了。但周鹤安实在太可怜了,他实在骂不出口。 李折寒见书生哭的伤心,不想再当他面讨论他的事情,便叫马友顺将他带下去。 “这事你怎么看?”白仲逸开口问李折寒。 李折寒沉思道: “一切都是那个叫铁坤的人设好的局。百变狸卖艺人、蔡大夫、官差,应当全被他买通了,甚至方国章体内的噬阳虫,应当也是他派人偷偷放进去的。所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周鹤安含冤入狱,成为戴镣猎妖师。他也觊觎方家小姐的美色,但只是顺手的战利品,他的主要目标还是周鹤安。” 白仲逸点头。“周鹤安一说出铁坤的名字,我就知道是他搞的鬼了。” “大人认识铁坤?” “方国章说的对,铁家没有好人。你可知龙笛城有很多无法无天的帮派。铁坤是龙笛最大帮派铁水帮的二公子。铁水帮几乎垄断了龙笛一半的妖丹妖草妖药市场。” 李折寒在野荒混的,自然对城内情形了解不多。 “所以,铁坤就是黄闻背后的人吗?” “黄闻和铁水帮是走的很近。”白仲逸道,“所以我更不明白,铁坤为什么盯上周鹤安。周就是个读书人,也从未听过他们之间有何恩仇。如果是为了女人,铁坤已经得到了方家闺女,为何又要继续迫害周鹤安?且已判处死刑,又为何转为戴镣猎妖师?” 种种疑团,李折寒也没有答案。但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有一点很奇怪,衙门将周鹤安转为戴镣猎妖师,是因其祖上功德。” 可是白仲逸以前从没听过周鹤安这么个人物,也不知其祖上能有何功德。 “把周鹤安再叫回来。”白仲逸道。 周鹤安回来,他已经不哭了。 李折寒问:“书生,你想不想洗刷自己的冤屈?” 周鹤安点头。 “你告诉我,你祖上都是什么人,究竟有何功德?” 周鹤安却摇头。“是官府说我祖上有功德,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李折寒吃了一惊,感觉这事愈发奇怪了。 “那你祖上是做什么的?” “我母亲说经商,曾经阔过,后来中落,到我父亲这辈,基本败光。师父也是这么说。” 这不算什么功德。官府和母亲必有一个说谎。倘若是母亲,那她还和方国章有窜通。 李折寒问:“你从小就没父亲?” “母亲说,父亲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外出经商,不幸死在野荒。” “经什么商?” “母亲说是茶叶生意。” 全是母亲说母亲说,这书生可真孝顺,母亲说什么就信什么。 白仲逸朝李折寒使了个眼色。李折寒也知道,从这书生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 李折寒又将周鹤安支开了。 “大人,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铁坤所图,绝不是杀周鹤安,要杀早就让官府判死刑杀了,他们还有别的目的,不过应该没得逞,被我们干扰了。” “看来,”白仲逸卷了根妖草,“你暂时不能解镣了。你待在周鹤安身边,盯好,看看他们下一步究竟还会对他做什么。” 李折寒眨眨眼,他自然没什么可挑的。 …… 铁府。某个豪奢的房间。 三个男人,和侍酒左拥右抱,纵情饮酒。 坐在中间的是铁坤,正喝得上头。左右两侧分别是黄闻和田福达。 田福达是第一次被邀请进铁府喝酒,这代表着铁家对他的认可。他喝得也比较激动。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铁坤面前。 “铁公子,以前我就曾见过您,那时惊为天人,觉得您可真是英俊,这城里的女子,没有谁不为您倾心吧。不过今日一见,您可能得屈居第二英俊了。” 铁坤道:“怎么,那谁是第一?” 田福达突然转过身,将屁股撅起,谄笑道:“公子,您看我能当这个第一嘛,行您就踢我一屁股。” 左右侍酒美女都在哄笑。 铁坤一脚将田福达踢走,又对黄闻笑道: “他娘的,老黄,你是从哪找的这么个骚人!” 黄闻也笑。“这小子做事不行,说屁话绝对第一!” 铁坤突然认真道:“说真的,今天的事应该能成吧。” 黄闻道:“放心吧公子,你就尽情喝你的酒吧,你给了我们两只虺,我们还搞不定嘛。” 铁坤点头。 “买这两只虺可花了我不少钱。” 黄闻道:“这次事若是搞成,整个龙笛的市场就都是你们铁家的啦,还在乎这么点钱嘛。” 铁坤笑道:“若是这样,我会让家父向上面打个招呼,看能不能提你当个副指挥使。” 黄闻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那就麻烦铁公子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你们也都是铁家的人。”铁坤又变得有些亢奋,“今天是个机会,正好让你们互相都认识认识。” 铁公子叫来仆人,吩咐下去。不久仆人带来一位蓄着胡子、年约四十的男子。 “敢问这位是……”黄闻问。 “这就是我的军师鬼枭。” 黄闻早就听闻,铁坤近来收了一个谋士,专门为自己出谋划策。周鹤安的事,就全是这位军师在背后指点安排。 鬼枭朝黄闻拱手一拜。黄闻回拜道:“在下黄闻,这是我手下田福达。” 鬼枭道:“早闻黄队大名。不过大人头上气的颜色可不怎么好看。” 黄闻一脸懵道:“什么东西?” 铁坤拍着大腿笑道:“我就知道你气运不行!” 黄闻并不生气,反而谦虚道:“敢问阁下,气是指什么?我的气又是什么?” 铁坤向黄闻解释:“我这位朋友是位高人,会望气。你知道吗,每个人头顶都有一团气,代表着此人未来运势。鬼枭不但能看出气的大小,还能看出颜色。” 简直是胡说八道。黄闻笃定此人必是个骗子。但他仍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如此说来,铁公子的气肯定贵不可言。” “可不是嘛,”铁坤道,“鬼枭第一次见到我,就说我有一团蓝气,未来必有小成,稍加改运,或可成紫气,能成就一番大业。” 黄闻心想,铁坤陷害周鹤安,原让他以为这公子哥有点头脑,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铁坤道:“鬼枭,黄大人到底是什么气,你就直说嘛!” 鬼枭拱手道:“蓝里带黄,黄里带蓝。” “什么意思?”黄闻问道,其实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蓝意味着大人有一点福气,可是又有一股黄色霉运,一直缠着大人不放。” 黄闻心里哼了一声,故弄玄虚,满口胡言。 铁坤却拍着黄闻大腿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准,我就觉得你好像总差点儿运气。明明是总队长吧,却又是最没权的那个。” 这是黄闻心里一个痛处。但他隐忍不发,只是笑笑。 铁坤朝鬼枭招手道:“大师,来坐喝酒,多亏了你的计策,我才能抱得美人,也能马上扩大帮派势力,父亲一定更赏识我,你是我第一功臣,我敬你一杯!” “公子言过了。事情还没消息,不知能否成功,但这酒我就先喝了。” “消息嘛应该快了。我的探子应该有喜讯回报了。” 话音刚落,一名仆人跑进来。 “公子,有青鸟传书。” 铁坤打开信封,却是脸色一变,将信拍在桌子上,对黄闻和田福达大吼道: “二位,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李折寒是怎么回事?” 黄闻和田福达面面相觑。 铁坤将信扔给黄田二人。 “自己看!这小子打哪冒出来的,害死了我两只虺!计划彻底失败了!” 二人捡起信封,看后也是脸色一变。 铁坤起身便走,对仆人道:“给我送客!” 仆人只好对黄闻、田福达做出请的手势。 酒宴散去,只剩鬼枭还在,他仔细读了一遍信,信上详记铁公子的计划,遇到了一个叫李折寒的戴镣猎妖师的阻碍。不,应该是他鬼枭的计划遇到了阻碍。 鬼枭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李折寒……这小子有点意思……” ------------ 第19章 对手 白仲逸、李折寒等人一路赶回龙笛。快到龙笛城,白仲逸对李折寒道: “我让你继续戴镣,你没有想法吗?” 李折寒原本以为自己是没有选择的。经遭此事,他肯定是坏了黄闻、田福达的大计,会将他视为眼中钉,不会再给他好的任务。 他想转正,只能靠白仲逸了。白仲逸让他做什么,就只能做什么。 但此时听到白仲逸的话,李折寒发现自己是有选择的。他在白仲逸心中的分量变大了。选择不是指他可以选解镣,镣还是要暂时戴的,只是在白仲逸心中,事后他能换来更大报酬。 李折寒拱手道:“大人,小的不自量力。此事之后,我希望能成为您的副队长。” 白仲逸一笑,算是默许。 “你果然很有野心。” 白仲逸是商人出身,在他眼里,人都是唯利是图的。李折寒这样能让他安心和信任。 “我来告诉你我回城后的计划。”白仲逸道,“铁坤、黄闻、田福达,这三人在幕后捣鬼,害死我的部下,我绝不会放过他们。我会派人仔细调查周鹤安的身世,查出他们盯上周的原因。我还会让陈铎调查今日龙笛所有丁等以上猎妖师的行程,尤其是和黄闻关系好的那几个。” 李折寒听懂了。“大人,您是怀疑操纵虺的人,是所里的人?” “换做我是黄闻,我会这么干。丁等以上猎妖师本来就少,不是那么好找的,又必须是信任的人,黄闻很可能会找所里关系好的人来做这事。那人也始终不敢露面,恐怕是怕被认出。” 李折寒点头。“倘若找到此人,大人准备怎么做?” “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在所镇妖使前,指认铁坤、黄闻、田福达。他们胆大妄为,竟敢操纵妖兽猎杀猎妖师,这可是大罪。 铁坤背后虽然有铁水帮,但他们这次触碰的是镇妖所的脸面,我相信所镇妖使不会善罢甘休。至于黄闻、田福达,以公枉法,绝对死罪,没人敢袒护他们。” 李折寒道:“大人需要我来做什么?” “你在牢里密切监视黄闻、田福达、周鹤安三人的动向,一有情况立即向我汇报。这是应声虫,”白仲逸给李折寒一袋绿色、拇指大小的虫子。“都是子虫,母虫在我这里,我们用它传递消息。” 李折寒认得这种虫子。它可以学人声音,对它说什么,它能记录人声,回到母虫那里播报。 临近龙笛,白仲逸盯着李折寒道: “你坏了黄闻的事,这次回到牢里,他们会对你更坏,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李折寒摇了摇头。“没有后悔。” “很好。”这也是白仲逸对李折寒许下副队长的原因:这次交易足够危险,须得以更大回报换取效忠。 “我会送你回牢里。我要迷惑下黄闻,不能让他怀疑我已察觉什么,以免打草惊蛇。”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龙笛,来到了镇妖所后的牢房。 …… 黄闻和田福达被从铁府赶出去后,黄闻面色铁青,大步回镇妖所。田福达颤颤巍巍地跟在身后。 真是出了大纰漏。按照原先计划,没必要的活口一个都不该留,这样没人会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野荒上全军覆没的事情很常见。 可偏偏李折寒等人活了下来,而且白仲逸还接手了此事,周鹤安正落于他手。如果被白仲逸察觉异常,事后查出什么,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田福达真是大气不敢出,只能默默跟着黄闻。他知道黄闻气急了,什么都敢做。 二人披着夜色,悄悄来到了一座宅邸。 黄闻道:“走后门敲门。” 田福达轻轻扣响后门,扣了三下,不敢多扣。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声音。 “谁?” 田福达低声道:“老周,是我。” 门开了,俩人悄悄进去。 他们要见的男人看起来疲惫不堪,像是几天没洗澡。 “自便吧,自己倒点茶。” 黄闻道:“周兄,刚回来?” 男人点了点头。 “情况怎么样?” 男人道:“挺好的,一切顺利。” 黄闻道:“周鹤安呢?” “我把他送回牢里了,其他人都死了,我按要求完成了任务。老黄,你该把钱给我了吧。” 黄闻面色阴沉下来。 “老周,你真他娘的放屁!你就是想骗完钱跑路!你以为铁家没有眼线吗?那两只虺可是凶兽啊,怎么就死了?” 男人浑身一抖。“消息这么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只虺打不过几个戴镣的?” “这可不能怪我。那个叫李折寒的诡计多端,都是他搞的鬼,你们怎么安排这么个小子跟着队伍。” 黄闻道:“白仲逸也是那小子叫来的?” “是的。” “他们有没有发现你?” “当然没有。” “好,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钱你是别想拿了。” 男人面露急切。“可是我……” “没有可是,铁坤是金主,他生气了,我们能怎么办?你好自为之,这几日要小心,别被人查出什么。袁一鸣死了,但愿白仲逸没多想什么。” 男人还想说什么,黄闻和田福达立即离开了。 “走,回牢,我估摸着他们该回了。” 黄闻领着田福达匆匆回牢,等待李折寒、周鹤安回来。 …… 白仲逸要送李折寒等人回牢,是有其考量的。李折寒这帮戴镣的,本来是袁一鸣带队的。现在算是白仲逸接替的,他想黄闻应该也有消息了。如果他不送他们回来,会让黄闻觉得他做贼心虚。 白仲逸已经很久没见过黄闻,黄闻也很久没见过白仲逸了。 两个老对头再次见面,李折寒本以为会剑拔弩张,气氛一度紧张,熟料要比想象中缓和多了。 成年人的虚伪让双方都十分客气。毕竟白仲逸没有关键证据,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黄队。”白仲逸先向黄闻行了个长官之礼。 黄闻摆手道:“仲逸,不必客气。” 白仲逸没有多说,站直了身子。 “我记得早上是袁一鸣带队离开的,怎么晚上是你带人回来?”黄闻在装傻。 白仲逸不无伤感道:“小袁死了……” 黄闻装作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 白仲逸道:“真是运气不好,遇到了虺,小袁被偷袭,第一个死的。他们几个命大,死里逃生。这位李折寒认识我,给我青鸟飞书,请我帮忙。我赶紧来营救,带他们回来。” 白仲逸没有掩饰,他相信黄闻已经掌握了这些信息。 黄闻叹气,拍了拍白仲逸肩膀。“小袁可是你爱将啊,我记得他是你一手提拔的。” “野荒上生死由命,小袁命不好。” “这几位命倒是不错。”黄闻是指李折寒、马友顺、周鹤安。 “交给你了,他们是戴镣的,归还给你。”白仲逸道。 “没有看中的?他们几个可是从虺嘴里逃出的,有点本事。” 白仲逸道:“不急,今天的事我要向上面汇报,现在队里确实空缺很多,以后我再来挑人。” 黄闻点头。“你不觉得有点蹊跷,这官道上怎么会有虺?” 黄闻这句是个试探。 白仲逸道:“我也奇怪。虺可不常见。所以这事我要向上面汇报,也会派人查查。” 如果白仲逸不感觉奇怪,肯定会被黄闻察觉撒谎。他察觉异常,才符合黄闻认知。 “我要走了,黄队保重。”白仲逸拱手道。 “下次喝酒。”黄闻依旧客气道。 白仲逸走开后,田福达松了口气道:“看来这姓白的,没发现什么……” 黄闻暂时也是这个想法,不过,依他对白仲逸的了解,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他决定近段时间不再找铁坤,也不动周鹤安,更嘱咐田福达不要招惹事端。 “那个李折寒,我知道你恨他,但最近不要动他。” …… 李折寒、马友顺、周鹤安重新回到牢里,三人劫后重生,马友顺一屁股坐在地上。 “娘的,我第一次觉得牢里就是天堂,比野荒安全多了。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待够半年走人,不想执行任务,也不求转正了。” 老马发表了一番肺腑之言。 周鹤安瑟缩在角落里,当他知道是自己造成这么多人死亡,他对自己的愧责更多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活在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意义。 李折寒不擅长安慰,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俩人。 他有点想念阿风、阿蓝和阿休,不知阿蓝和阿休在白府过的怎么样,是否适应城里生活。解镣后,他要立马去看看他们。 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牢里颇为平静,田福达没有再派给他们任务,也没有往他们牢里塞人,一切看起来相安无事。 李折寒没有使用过应声虫。 但是白仲逸和陈铎那边,却在紧锣密鼓调查。 三天后,白仲逸来到牢里,主动提出要带李折寒出任务。他似乎不再避讳俩人的关系,也不害怕黄闻拿他把柄。 李折寒知道原因只有一个,白仲逸已经查出能扳倒黄闻的关键证据。 ------------ 第20章 周鹤安的身世 周淳最近手头有点紧。不能说是最近,他一直手头都很紧。 身为龙笛镇妖所十二队副队长,他的俸禄不少,足够养活一大家子。可是他贪赌。 这是个无底洞。他已经忘记自己在上面投入多少钱,回过头来,一文没赚,反而欠了巨债,天天被债主催债。 一名债主有点势力,扬言他再不还债,就要取他项上人头。 他虽然是丁等猎妖师,可是债主有钱雇更厉害的人对付他。 所以当黄闻找上他,说有个极为冒险、但报酬颇丰的活,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就是没想到,他会把活搞砸了,一文钱没赚到。他一点不觉得是他的错,明明是他们安排不周,反而让他背了锅。 但铁家他也惹不起,断不敢去讨钱。而他的债主,几日后就会上门。 周淳忐忑不安,最终决定逃,逃出龙笛,跑到别的下城躲起来。 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门敲响了。 是债主吗?他不敢应门。 “是我,老华……”门外人道。 老华是他相识多年的赌友,这人和他关系一直不错。 “怎么了?”但周淳依然谨慎地打开一条门缝问道。 “你怎么了?最近也不来赌钱了。” 周淳支支吾吾。 老华道:“有个赚钱的机会,一起搞不?” 老华又拉他赌,周淳哪还有本钱输,本想拒绝,老华又道:“知道你没钱,我可以先借你点。这回有个富商做局,是个冤大头,咱俩联手,一定能让他输掉裤裆。” 周淳心动了,他本就是赌徒,这次若能赌赢,把债还上,他就不必离开龙笛了。 他一咬牙道:“什么时候去?” “现在。” 周淳点头,跟着老华出门了。 老华把他带到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巷。赌局一般也会设在偏僻地方,周淳没有怀疑。 直到五六个铁牌子现身,堵住巷子,周淳才醒悟自己中计了。 周淳对他们眼熟,好像是四队的人,为首的人是叫陈铎。 周淳本来是有些心虚,但想自己也是猎妖师,还是个副队长,便挺直胸,冷笑道: “几位,都是同僚,这是什么意思?” 陈铎道:“白队长想请周队聊聊。” “我和白队长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想聊什么?” “聊一聊被你杀死的袁一鸣。” 周淳脸色一变,但随即镇定下来:他们应该没有证据,不能把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想你们可能找错人了,请让开。” 周淳盘算,他自己是丁等猎妖师,拥有操纵两只虺的实力,这六个铁牌子联手,未必能打赢他。 陈铎微微一笑,却掏出一袋银子。 “我想周队误会了,您是我们的长官,我们不是来找您打架的。我们白队说,只要周队愿意指认铁坤、黄闻、田福达,您的债他帮你摆平,白家最不缺钱。” 周淳一愣,万没想到白仲逸是要拉拢他。 “可是,如果你们让我指认,我不就把自己搭进去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陈铎胸有成竹道,“你去自首,所里会宽大处理,定个几年罪就能出来。但如果还不上债,东躲西逃的日子可不好过。我相信周队知道怎么选。”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交易。周淳确实知道怎么选。 …… 这是一个简单的护送任务。 经常有达官贵人走官道,为了安全,专门聘请猎妖师护送。 白仲逸当然不是找李折寒执行任务的。但他对黄闻的说辞很直白,李折寒是他的人,他想磨练提拔。黄闻自然无意见。 李折寒心中猜测,白仲逸是想对黄闻下手了,借任务讨他出来,好和他商量计划。 事实确实如此。 “我已掌握关键证据,并呈给所镇妖使。明天,”白仲逸道,“我会带人来抓黄闻、田福达,到时你和我里外配合。” “你们查到了什么证据?” “哼,陈铎查了那天形迹可疑的丁等以上猎妖师,周淳嫌疑最大。” “周淳是?” 白仲逸道:“十二队副队长。这人猎妖确实有两下子,但是品行不端,嗜赌,所以作为丁等猎妖师,一直没提拔为队长。平时和黄闻关系是不错。那天他一整天都不在所里,也没有出去执行任务,听说身体不适请了假。 但他那天没在家中。我们打听了左邻右李,有人看到他一早就出门了。 基本能确定是他。陈铎找到和他走得近的赌友,说周淳欠了一屁股债,很缺钱,可以推测他为了钱铤而走险,受雇于铁家。但事搞砸了,铁家肯定不买账。我便让陈铎笼络了周,周会帮我作证指认。” 想不到在背后操纵两只虺试图杀死他们的人,真是所里的人,还是一个赌徒。 李折寒道:“铁坤究竟想对周鹤安做什么?他清楚吗?” “这个他不清楚。他接到的任务,就是杀死和周鹤安随行的人,但很奇怪,铁坤不准他杀周鹤安,只要吓吓即可。” 这确实蹊跷,周鹤安身上必有秘密。李折寒道:“大人,查出周鹤安的身世了吗?” “查到了。我托衙门的关系,翻了他的户籍。周鹤安的母亲在撒谎,周祖上根本没人经商。说了你可能不信,周的曾祖父是个金牌子,甲等猎妖师,是初代州主左膀右臂,协助建立肃州,被初代州主封为龙笛第一任城主。” “什么?!” 李折寒这一惊可委实不小。 “确实功德显赫啊。只不过他曾祖父之后,周家就一代代没落了。周鹤安的祖父没抢到城主之位,只是当了镇妖所丹妖部总管。周的父亲就更不行了,只是一个普通的铁牌子。而周鹤安,你也看到了,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这……” 白仲逸道:“我也查了周鹤安的曾祖父,叫周远辉。这人不简单,可以说是个传奇人物,据说他炼出一种妖丹,食之能增长一年妖力。 有人说他将这妖丹秘方流传给后代子孙。有人说失传了,不然周家后代怎么都能力平平。众说纷纭。但我想,铁坤盯上周鹤安,应该和这秘方有关。” ------------ 第21章 恐吓 铁水帮是做妖丹妖药生意,李折寒大概明白铁坤对周鹤安感兴趣的原因。但还有疑点。 “可是如果铁坤想要的是周家祖上流传的妖丹秘方,应该绑了他刑问,让他戴镣做什么?”李折寒问。 白仲逸道:“这一点我也没想通。你回牢后,旁敲侧击问问周鹤安身上到底有没秘方。我想这书呆子根本不清楚这回事,所以铁坤还没得手,他让周鹤安戴镣,应该是他骗取秘方的计谋。” 李折寒同感。 “这件事之后再说,紧要的是明天抓捕黄闻。”白仲逸道,“我收买了周淳,并秘密带他去见了所镇妖使,周淳全吐了,所镇妖使同意我抓捕黄闻、田福达。先拿下这俩人,之后再对付铁坤。” “大人具体计划是?” “明天我会带全队人过来,围住大牢抓捕。你在里面监视黄闻、田福达,就怕二人听到什么风声。如果他们有什么异常动静,你立即通知我,我会提前行动。” 白仲逸的计划很简单,简单到无可指摘。主要还是情况确实很明朗,有关键人证,有所镇妖使的支持。 所镇妖使,可是镇妖所的最高长官。 但李折寒这三天在牢里也没闲着,他和马友顺打听了城里的许多情况。 龙笛城帮派混杂,明里暗里做着各种生意,相互较量争夺地盘。铁水帮是靠贩卖妖丹妖药妖草做大,但生意顺利并将势力扩大到龙笛最强,背后和来自上城的大家势力支持分不开。 他们在这调查,铁水帮在做什么? 李折寒想到在牛家堡,他塞给白仲逸提醒徐三的纸条,后者依然轻敌了。 此时的白仲逸志得意满,但李折寒天天在牢里,掌握的信息有限,也想不到对手会如何出招,不知该如何提醒白仲逸。 也许只是他多虑了。 但很遗憾,他没有多虑。对方出招了,只是招数比他想象的,也是更简单而粗暴。 白仲逸没有告知今天护送的人是谁。 李折寒只见他们一队人围着一辆马车前行,马车内想必是此次护送的“达官贵人”。 此行目的地是上城。 行至路半,一只兽爪准确地破土而出,将马车掀翻。队伍大惊,但兽爪立即退回土里不见。 李折寒认出,那是狸力的爪子,达到危级的妖兽。恐怕他们之间连白仲逸都不是这妖兽的对手。 所幸他们警视一会儿,那只狸力没有再出现。 妖兽一出现,白仲逸第一时间跑到翻倒的马车旁,将里面的人扶出,并紧紧护在身后。 那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妙龄女子,肤白如玉,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又身着一袭白衣,竟有几分脱尘超凡之感。 确认狸力暂时不会再出现,白仲逸转身向女子跪拜道: “是属下之过,让安小姐受惊了。” 女子没有受伤,但白仲逸的表情很紧张很惶恐,是李折寒从未见过的。 忽然遇险,女子倒很淡定,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没事白队长,野荒遇妖是常有的事,继续上路吧。” “是。” 但李折寒和白仲逸心知肚明,这不是常有的偶然,很可能是铁家在搞鬼。 白仲逸重新叫来李折寒同行,他面色铁青道: “你怎么看?” 李折寒道:“消息走漏了,铁家这是在恐吓。黄闻和田福达应该也知道人大您要做什么。” “他们以为我会退缩?明天我照旧去抓人!他们要是跑了,就是逃犯!” 李折寒知道白仲逸心意已决,不再说什么。 之后路途没有再出现意外,顺利结束任务。 回到牢里,黄闻和田福达表现得若无其事,一直到翌日,二人也轻松自若,并且看起来也没有逃跑的打算。 白仲逸来了。不过不是来抓人的。 他没有带上全队人,只有两个手下。他是来叫李折寒出任务。 黄闻面带微笑客气地和白仲逸打招呼。白仲逸面无表情,礼貌回应。 “计划取消。”离开镇妖所,白仲逸道,“这趟任务后,你解镣来我队,周鹤安的事我们不用碰了。” 李折寒吃了一惊。他看出白仲逸遇到了阻碍,只是没想到这阻碍令白转变得如此彻底。 “周淳跑掉了,想必铁水帮的人找了他。” 怎么会让周淳跑掉?白仲逸不可能放松对他的看守。李折寒忽然明白了,是白仲逸故意让他跑的。 一定有人向白仲逸施压了。 白仲逸果然道:“有人向我家族高层施压了,他们命我不要碰周鹤安的事。” 李折寒愕然,得多大的势力可以逼迫白仲逸低头,铁水帮的背后果然深不可测。 昨天那只狸力的袭击奏效了。没有恐吓到白仲逸,但震慑到了白仲逸上头的人。 李折寒想起白仲逸对马车内女子毕恭毕敬的表情。这位女子的身份,对白家来说一定极为尊贵。 李折寒道:“那所镇妖使那里大人该如何交代?” 白仲逸哼了一声。“那老东西,比我们都明白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他根本不是真心支持我们。” 镇妖所、白家、铁水帮、所镇妖使……李折寒来龙笛快十日了,他隐隐摸到了龙笛的权力轮廓,可是他只摸到了一个边,现在就要撤出了。 “大人,有件事请您见谅,我不想去您队里,我想回去继续监视周鹤安。” 白仲逸脸色阴沉下来。 “你是觉得我怕铁水帮了?” “当然没有。” “我告诉你,我一个人根本不怕铁水帮,可是我是白家的人。我抓了他们,将会牵扯整个白家,这是我必须顾忌的,你明白吗?” 李折寒没有忘记白仲逸是商人。部下的死,比不上家族的利益。可他依旧道: “大人,您不想知道铁家究竟要对周鹤安做什么?留下我继续监视周鹤安,这不会影响您什么,即使出事也是我一人承担。但是如果我发现可以扳倒铁水帮的致命把柄呢……” 白仲逸冷哼一声。 “不自量力。你是不知道铁水帮背后是谁。你的野心也太大了些。 你想留就留下,但不是我让你留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不会再帮你。” 李折寒的野心是大了些。既然决定离开野荒进城,他就没想只是当一个普通的猎妖师。 ------------ 第22章 妖窟猎妖 看到白仲逸将李折寒送回来,田福达有一点惊讶。因为他以为这次任务后,白仲逸会直接将李折寒解镣带走了。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白仲逸摆了他们一道,但是铁水帮找了上面,压制了白家。 白仲逸没理由再留李折寒插在这里当眼线了。 可是李折寒真的回来了。 黄闻客气地接待了白仲逸。白仲逸没多说什么,将李折寒还给了他们。 等白仲逸走后,田福达对黄闻道: “黄爷,姓白的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白家已经输了,还把李折寒送来干什么,送死吗?” 黄闻冷哼一声:“不自量力。他敢送,咱们就弄死这小子。” “得令!” 田福达露出阴险的笑容。他一直想整死李折寒,这次也不需要忌惮什么了…… …… 翌日,周鹤安终于又被派遣任务,并且李折寒、马友顺也一同被叫上。 马友顺清楚,和周鹤安沾上边,准没好事。但任马友顺怎么哭闹,田福达还是将马友顺拖了出去。 马友顺上次没死,和李折寒、周鹤安走得近,田福达自然不会放过他。 牢外,赵昌领着十一、十二队两队,共近二十人等候。 田福达一见赵昌,便一路小跑过来,满脸谄媚道: “赵爷,什么活需要您这位大将亲自出马啊?!” 赵昌是统领十、十一、十二队的三队总队长,三十五左右,玉面微须,看起来颇为和善,笑眯眯道: “大将?我不是大将,只是为上面做事而已。这次是上城的大人物直接下的命令,想要一只乘黄,我准备去蜘蛛妖窟碰碰运气,听说有人在那发现乘黄踪影。” 乘黄是一种妖马,经驯化后是上品坐骑。 “是吗?那有您出马,一定手到擒来啊!” 赵昌又笑笑。“时候不早了,人都到了吧,该出发了。” 田福达道:“都到了,咦——”他发现有人晕倒了。 是马友顺,听到蜘蛛妖窟四个字,直接晕了过去。 因为马友顺清楚,去妖窟猎妖,是最凶险的任务。 所谓妖窟,是指野荒上妖兽聚集群居的地方,也是野荒上最危险的地方。荒客都会远远避开,除了猎妖师去那猎妖,没人敢靠近。 蜘蛛妖窟位于龙笛西南七十里,其中最厉害的妖兽是山蜘蛛,因此这个妖窟也被称为蜘蛛妖窟。 田福达上来就给了马友顺一脚。“他娘的别装了,赶紧给我起来!” 马友顺咬牙忍住疼痛,继续装着。 田福达拔出刀道:“临阵脱逃,我斩了你,应该没人会有意见吧?” 马友顺立即从地上爬起,钻入队伍。 他看到队伍里,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五个戴镣的,加上赵昌带来的猎妖师,人倒是挺多,他心里稍安些,祈祷这次能再次保住命。 赵昌清点完人数,带着两队猎妖师、八个戴镣的,浩浩荡荡出城,朝蜘蛛妖窟进发了。 …… “你们真把我害惨了。” 马友顺指着李折寒和周鹤安叹道。 “和你们走得太近,我被田福达当成一伙了。唉,不知这次能否活下来。” 李折寒笑笑:“去妖窟找只马而已,怕什么。这么多人在,还扛不住吗。” “咱们快三十人是不少,但你不知道,妖窟的妖兽成千上万啊……”马友顺说了两句便不说了,因为他想起李折寒在妖荒上经验比他还丰富,他何必自讨没趣。 他离李折寒、周鹤安远一点,彷佛就能撇清与俩人的关系。他故技重施,利用自己的马屁功夫,攀附猎妖师,寻求庇护,很快就和一个副队长一见如故。 遭遇过凶猛的狡和虺,周鹤安这次在官道上,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大惊小怪。他淡定了许多,眼里始终有一抹忧伤。 在牢里几日,李折寒告诉他一些“真相”。如果都是真的话。实际上他很多都无法接受。 李折寒说蔡大夫被铁坤买通了,一切都是铁坤设的局。还说他的母亲也在撒谎,他祖上没人经商,他的曾祖父是厉害的猎妖师,家族还有一份神奇妖丹秘方流传。 他半信半疑。 在他们被百变狸卖艺人坑骗,以及师父病危的时候,可都是铁公子及时施以援手,虽然铁公子抢走了雅妹,但他心中没有一丝怨恨。 说他母亲撒谎、祖上都是猎妖师,更是无稽之谈。母亲怎么会骗他。 但他相信有人想要杀他,他衣服里被藏了龙香草。他被人陷害入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他不相信是因为那份所谓的妖丹秘方,才惹来的杀身之祸。因为无论李折寒让他怎样回忆,他真的不记得家里是否藏着这样一份秘方。 “这次任务,无论遇到什么,你跟紧我。”李折寒对周鹤安嘱咐道。 周鹤安点头。尽管李折寒告诉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他还是信任李的。李救了他好几次命,他觉得李是个好人。 队伍在官道上很顺利的,没遇到什么大的危险。 大概行了三四十里,队伍开始脱离官道,横穿野荒,朝妖窟方向驶去。 在野荒上倒遇到几只凶兽,但对于一支近三十人队伍,足以应付。 最终他们到达了此行目的地,蜘蛛妖窟。 此地是一片低山丘陵,地形复杂,适合妖兽打洞造穴,群居栖息。 一入妖窟,众人便能感到一种邪魅的氛围。穿梭于山丘间,鬼叫兽鸣不绝于耳。时而能听到恶兽嚎叫,时而却从幽林间传来诡异的啼笑声。遍地妖兽骨骸,堆积如山,令人毛骨悚然。 已有戴镣中的胆小者,开始吓得腿软,越深入胆怯者越多。 不时有小妖末兽袭击队伍,猎妖师随时在战斗。 忽然从树林深处传来琴声,琴声悠长而悲伤,众人无不惊奇。 这妖窟怎么会有琴声?又是什么人在抚琴? 李折寒则大叫一声:“不好!大家快捂住耳朵!” 走在一起戴镣的,以及附近的铁牌子听到李折寒的提醒,都照做了。虽然不明白这琴声有何危险,但这是在妖窟,多一份警觉总归没错,因此不少人照做了。 那些离李折寒较远的铁牌子,都还沉浸在琴声中疑惑。忽然,有两个意志不坚者,被这琴声渗透感化,心中升起一股强大悲伤,然后举刀便砍自己,竟当场丧命。 众人方才醒悟,这琴声有古怪,纷纷捂住耳朵,急速前进,等琴声渐弱,才敢松开耳朵,庆幸保住一条小命。 这事之后,一名铁牌子对李折寒传令。 “赵大人说要见你。” 李折寒跟随来到赵昌面前。 “你就是李折寒?”赵昌打量了一番李折寒。 “小的见过赵大人。” “你率先让大家捂耳朵,这琴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折寒道:“这是罕见的琴妖,一种可以模仿发出琴声的妖兽,能够蛊惑人心。” “有意思,你见识挺广,看来传闻中,你带领几个戴镣的杀了只虺,不是谣传。” 李折寒道:“是运气好罢了。” “你不必谦虚。我们要在这妖窟待挺久,我需要你这种人才。那七个戴镣的,和你编成一队,你来当队长怎么样。” “谢大人厚爱,恐怕难胜此任。” “行了,我说过别谦虚了,就这么着吧。好好干,这次找乘黄,是上城的授意,谁表现的出色,肯定前途无量。” 赵昌笑眯眯拍了拍李折寒的肩膀,似乎对他充满期许。 李折寒只好拱手领命。 回到队伍中,几个戴镣的就此听命于他。 马友顺酸道:“到底是你行啊,我拍了这么多马屁,也就抱上一个小副队长的大腿,你一上来就获得总队的青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李折寒道:“少说废话,你脚下有蛇妖。” 虽然知道李折寒是在吓他,但马友顺还是警惕朝脚下看了一眼。 众人在妖窟里深入了半个时辰,却连乘黄的影都没见着。 所遇妖兽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凶,不断有人受伤。 这样下去只怕会无功而返。赵昌做了一个决定,让队伍一分为三,分开去找,增加找到乘黄的概率。 分开的三队,自然是原本十一、十二队各一队,戴镣的自成一队。 马友顺十分惶恐,当然不想和戴镣的一队,但这是长官命令,攀附的副队长似乎也不愿帮他。 马友顺只好乖乖来到李折寒身边,讪讪道:“你对妖窟应该挺了解的吧,跟着你没问题吧。” 李折寒笑而不语。 赵昌为三队分别指出方向。他让李折寒领戴镣的,钻入一处狭窄的山道。 八个戴镣的刚进入,没走多远,忽听得身后传来巨响,转身一看,全都傻眼。 竟不知从哪飞来一块巨石堵住山道入口,一下子断了大伙的退路。 众人还在错愕中,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竟密密麻麻爬来一堆蜘蛛。 马友顺惊恐道:“娘的!我们是进入了山蜘蛛的巢穴了吗?!” 李折寒就知道,这次任务没有那么简单。 赵昌,应该也是被铁水帮买通了。 ------------ 第23章 山蜘蛛 见到漫地而来的蜘蛛,众人无不惊慌。 李折寒叫道:“大家不要慌,这只是蜘蛛崽!” 果然,那些蜘蛛爬过来,绕着大家的脚爬走,没有攻击任何人。 众人松了一口气。李折寒却心知,这些小东西不足为惧,真正的威胁在后面。 小蜘蛛威胁解除,众人的注意力转而放在身后卡在山壁之间、断了大家退路的巨石上。马友顺盯着巨石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这块石头从哪滚下来的!” 这巨石竟足足高五丈,想要一跃而过基本不可能。有戴镣的尝试爬翻过去,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众人只觉得倒霉,当巨石是天灾。没人想到有可能是人为的。 确实正常人推不动这么大一块石头。但猎妖师可以操纵妖兽做到。 李折寒想,是赵昌下的手吗?他是丁等猎妖师,确实拥有操纵妖兽的能力。但随即李折寒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赵昌毕竟是三队之总队长,不敢如此张扬的狡诈,他刚派他们出发,却又堵住他们退路,他不好向猎妖师们解释。 是周淳吗?他倒戈了铁水帮,这次又来杀他们。这倒有几分可能,但也有可能来了新的高手。 李折寒目前无法判断敌人真面目。但可以确定的,危险不是巧合,赵昌让他们走这条山道,是故意将他们逼入蜘蛛窝,一定和铁水帮窜通好了。 眼下退不能退,也不能缩在这,否则就算没被妖兽杀死,也会饿死,得找出路。 这时,另外五个戴镣的聚在一起,互相小声说话,时不时看一眼李折寒。 这五人是同一牢的,和李折寒三人并不相熟。 忽然有一位壮汉朝李折寒走来。他身材异常魁梧,足有近七尺之高(约2米),给人以如山般的威慑。 虽然李折寒被赵昌任命为戴镣的队长。实际上每个牢都有自己的老大,这走来的壮汉,想必就是这五人之首。 “在下石光。” 那汉子昂首阔胸道。瘦弱的李折寒在他面前更显弱小了。 “李折寒。” “李兄弟,现在这么个情况,咱们该怎么办?” 李折寒明明是队长,石光却呼他为兄弟。 李折寒道:“不能留以待命,得找出路。” 石光道:“对,俺也是这么想的,怎么走?” 李折寒并无主意,他从前来过蜘蛛妖窟,但没有如此深入过。 石光见李折寒犹豫,直接开口道:“那我们先走了。我那四个弟兄信任我,我先带他们走了。你们如果想跟着我,也可以。” 石光这是直接表明不愿听从李折寒的领导。他抬起胳膊,忽然暴喝,手臂变粗变黑,皮肤硬化,手竟化为一颗犀牛精的头颅,充分展示自己不凡的实力。 李折寒虽然在遇到琴妖的时候展现了自己的见识,但见识并不能服人。戴镣的都是从妖兽爪子下杀出的,他们更信奉武力。李折寒看起来瘦弱,实力不强,书生更是文弱,马友顺一人也不足为惧。他们可有五人。 石光作为五人老大,绝不会让一个毛头小子骑在自己头上。 李折寒知道他们的心思,也不想与他们争执,况且有人愿意带路,他何乐而不为。 当下微微一笑道:“愿跟石兄走。” 石光笑道:“看来你们都是聪明人。” 他没说“你”,而是说“你们”。因为马友顺见到石光展露了寄生妖,立即走到他们五人这边,亲切地和他们套近乎。别的不行,墙头草随风倒,没人比他更擅长。 石光拍了拍李折寒肩膀,自命长官似的说道: “我看得出,你脑子很好用,你好好帮我,咱们争取拿下乘黄,功劳我会分你一份。” 这些人都疯了。李折寒心想,这种险境下,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这帮人竟然还想着立功。 但富贵险中求。这次任务是上城授权的,诱惑不可谓不大。对于戴镣的,不拼命怎么出头。 李折寒心中感慨,表面上对石光微微一笑。 “那大伙都拿出本事来,往前走吧。” 石光吩咐众人前行。 其实石光是个莽汉,也不知该往哪走。但他们五人中有个叫薛沉的年轻人,人挺机灵,一对招子贼亮,看的贼远,小心带着大家避开妖兽前行。 然而,这毕竟是妖窟,危险是不可能全避开的。 忽有人惊叫一声,指向前上方。 只见一只鬿雀在空中张开翅膀。 众人全都一惊,以为那鬿雀要朝大家扑来。但却没有。定睛一瞧,才发现那鬿雀竟悬在空中,一动不动,诡异的是,那其实只是具躯壳,内里的血肉都被掏空了。 石光见鬿雀只是具尸体,不以为意,命众人继续前行。 李折寒却道:“不可,大家停下!” 石光瞥了一眼李折寒道:“怎么了,怕什么,那鬿雀是死的。” “不是鬿雀的问题。那鬿雀是被蛛丝粘在那的,大家再往前,就会触碰蛛丝,引出山蜘蛛。” “蛛丝?哪有蛛丝?” “蛛丝无色透明,自然是看不到的。” 众人沉默,没人再提出异议。石光一伙人,虽然对李折寒不服气,但鬿雀悬停在空中确实不合理,不能排除是山蜘蛛所为。 “好吧,”石光屈服,不太高兴道,“那你说怎么办吧?咱们都走到这了,难道退回去?” “爬着走。蛛丝架得高,咱们不碰到,就惊动不了山蜘蛛。” 目前也没更好办法,众人只好采纳李折寒的建议。 众人匍匐前行,头顶上方竟是各种妖兽的尸体粘在半空中,触目惊心。 大约爬了半个时辰,大伙都爬累了。石光身材魁梧,爬起来最费劲,实在不想爬了,不满道: “我说李兄弟,还要爬吗。这都爬多久了,连山蜘蛛影都没见到,你看它捕了这么多猎物,应该吃饱休息了吧,咱们不如一股脑跑出去。” 李折寒心知还不是起身的时候。山蜘蛛最狡猾最有耐心的猎人,是以静制动的高手,用表面的平静迷惑敌人,实则躲在角落里随时准备出击。 “不行,”李折寒道,“我们还没爬出它的范围。” 石光已经失去了耐心。 “呵呵,我就不信了。” 石光从地上站了起来,往前试探地走了四五步,并未有何异常发生。 他哈哈大笑。“你们看,啥事没有。” 然而他再迈开脚,身体却停住了。 他碰到蛛网,粘住了。 “这他娘的什么玩意……” 李折寒大叫道:“别动!” 然而,石光哪里会听,拼命撕扯蛛网。 李折寒心想救不了了,他已震动蛛网,惊地山蜘蛛 那山蜘蛛出现得当真是快,只见一团巨大的黑影,不知从哪冒出,闪到众人面前,一条尖腿直接贯穿了石光。 最令众人震惊的是,这山蜘蛛有半座山丘大小,动作却迅如闪电,快如鬼魅,怪不得能够占窟为王。 山蜘蛛将石光塞进嘴里,后者一点反抗都做不出,然后,山蜘蛛的眼珠子转向了李折寒等人。 这下全都被发现了。李折寒大叫一声“跑”。众人忙从地上爬起,仓皇逃窜。 那山蜘蛛顺着蛛丝在空中移动,如同飘动一般,紧追不舍,并喷射蛛丝,直接缠住两人。 李折寒心知,跑是跑不过山蜘蛛的。忽见右面有一片林坡,忙叫众人藏入林子里。 八个人眼下只剩五个人了。一入林子,大家大口喘气,刚才奋命奔跑,简直要了半条命。 李折寒却知道,还不是停下休息的时候。 众人也听见巨大的响动,尘土漫天,那山蜘蛛干脆踩倒树林朝他们爬来。 马友顺气急败坏,指着薛沉和另一名同伴,破口大骂道: “都怪你们老大鲁莽,真要把大家都害死了!” 薛沉顶嘴:“闭上你的臭嘴!赶紧跑吧!” 李折寒道:“跑不掉的,省省力气。” 马友顺道:“你他娘的更会胡扯,命都要没了,省力气有什么用?还是智多星有何妙计,赶紧说来听听!” 李折寒道:“放火,烧山林,山蜘蛛怕火。” 不等众人反应,李折寒已经取出火折子,将一堆树叶堆一起点燃。 山蜘蛛即将到来,可李折寒也心虚了,这点火根本不行。 薛沉直言道:“这点火不够吧!” 然后,薛沉举起手臂,手心对准一棵树,竟喷出火来。他移动手臂,火焰扫射了一片树林,形成一道火焰屏障。 山蜘蛛停在火焰后,竟真的不敢靠近了。 “真是老天保佑啊!”马友顺长出一口气,又对薛沉谄笑道,“行啊小子,深藏不露啊。” 李折寒道:“你种的是火蛤蟆吗?” 薛沉道:“阁下好眼力。” “继续喷火,那山蜘蛛绕到另一边过来了。” 薛沉点头,继续举起手臂喷火。 众人边放火边退,等大家退出山林,半个山林都陷于火海,浓烟滚滚。 山蜘蛛已经没影了,估计被火势吓退了。 李折寒终于放下心来。 “各位,继续找出路吧。” 他的话音刚落,周鹤安大叫着“小心”朝他扑来,那破土而出本来要袭击他的蜘蛛爪刺,却被周鹤安挡住了。 这山蜘蛛果然狡猾,从土里钻过来了。 ------------ 第24章 心口妖兽 李折寒轻敌了,他想简单了。他真以为他们能躲掉一只危级妖兽的追杀。 他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被周鹤安救了。 在这人性淹没的世道,也只有这个傻子,会舍命救别人。 李折寒不知道周鹤安有没有死掉,他看到那蜘蛛臂爪贯穿了周的身体。周浑身是血的倒在他怀里,嘴里还虚弱呢喃:“师父……雅妹……”之后便没了声音。 同时不幸中招的还有薛沉,以及他的同伴,俩人也被山蜘蛛臂爪贯穿,当场丧命。唯有马友顺当真命大,被山蜘蛛疏忽,此刻正吓得屁滚尿流。 然而,山蜘蛛立即从土里冒出,浑身泥土如流滑下,朝李折寒和马友顺张开恶心的口器,并朝二人快速刺出臂爪。 李折寒心知这么短距离,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避开这一刺,只能受死。 他放下周鹤安,闭上眼睛挺胸。 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死掉了,连镣都没解开。他还妄想能爬到最顶端,却连底层都没爬出来。 老伯希望他不要报仇,就是怕他还没见到仇人,就先把命交了。 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怎么选呢?估计还是会选这条路。 罢了。他心中笑笑,想这么多也没用了,安心受死吧。只是阿风、阿蓝、阿休那三个孩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必他们会哭的很伤心吧…… 此刻,李折寒能感觉到蜘蛛臂爪朝他胸口刺来,可是很奇怪,他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睁开眼睛,低头看到心口裂开,体内的寄生妖,正好咬住了那臂爪。 紧接着,古怪的事发生了,那山蜘蛛忽然如触电般,庞然的身体开始抖动不已,最后轰然倒在地上颤抖。 原本刺向马友顺的臂爪也收回了。 马友顺喜极而泣,看向李折寒道:“兄弟,你是神啊!以后我老马跟定你了!绝不会背叛你!” 他以为山蜘蛛的异状是李折寒造成的。 事实上李折寒自己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觉得,这可能和心口寄生的妖兽有关。 但是他以前也试过,这妖兽确实可以咬住一些东西或者活物,比如一只猴妖。但只是咬伤,从来没让猴妖的身体如此颤抖,更何况是一只山蜘蛛。 他的身体真是一个谜。 但眼下没时间细思,趁山蜘蛛倒地不起,李折寒抗起周鹤安,和马友顺飞也似的跑开。 他们一路狂奔,眼前山道终于现出一个豁口,豁口之外再无山丘,一马平川。他们大喜,知道终于找到妖窟出口了。 就在他们要跑出之时,忽然一只虺从天而落,虺上骑着一个男子。 紧接着又有一群人现身虺后,为首一人一身锦衣,气宇轩昂,朝身旁的中年男子笑道: “我的军师啊,还是你看人准。这个叫李折寒的果然厉害。你赌赢了,没想到他竟然真能从山蜘蛛老巢逃出来!” 那中年男子道:“公子过誉了。” 那锦衣青年走向前道:“你是李折寒吧?” 李折寒大致猜出这帮人是谁了,果然,一切早就设好埋伏。 “正是在下,不知诸位是?又所为何事?我等奉镇妖所之令在此猎妖,还请各位行个方便,且让开一条路,在下感激不尽。” 锦衣青年冷脸道:“我是铁坤。你们要猎的妖,应当在妖窟,你们跑出来干嘛。” 李折寒道:“原来是铁公子。我们死伤惨重,这是想回龙笛搬救兵,还请铁公子通融。” “那我要是不让呢?” “那在下只好硬闯了。” 铁坤捧腹大笑。“哈哈哈,硬闯?你也不看看你们几人,我们有几人。真他娘的好笑。” 李折寒道:“我不明白铁公子为何非要刁难小的,我们是奉命猎妖的,是否哪里冒犯了铁公子,还请明示?” “行了,别他娘的装了。识相点,别你手里的周鹤安放下。你小子有点本事,如果你愿意为我效力,我可以饶你一条命。” 一旁的马友顺立即靠前,朝铁坤点头哈腰道: “铁公子,在下马友顺,和李折寒、周鹤安都不相熟。在下不才,愿意为公子效力。” 铁坤瞥了一眼马友顺,不屑道:“哪里来的杂碎,别碍事,滚一边去!” 马友顺讪讪站回到李折寒身旁,又觉得哪里不对,往旁边移了几步,保持距离,完全忘记刚才他还信誓旦旦表示要跟定李折寒。 李折寒道:“公子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位周鹤安是我的友人,可能无法交给公子,小的确实不才,不配为公子效力。” 铁坤哼了一声。 “要不是我的军师高看你一眼,我嫌你给我擦屁股都不配!周淳,你还在等什么?” 骑在虺上的男子正是周淳。 然而,铁坤的话音刚落,李折寒已经抢先将匕首抵在铁坤脖子上。 对面铁坤带来了近二十人,不先擒贼先擒王,毫无逃出的胜算。 此时距离铁坤最近,应当也是唯一的机会。 铁坤实在大意,毫无防备,李折寒一举得手。 “铁公子,得罪了,让你的手下都让开吧。” 铁坤瞪圆眼睛,凶狠道:“你知道老子生平最恨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李折寒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的手下们没有一人紧张。 “我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刀架我脖子上!” 铁坤气势十足,丝毫不惧。 李折寒将匕首用力,试图割开皮肤,放出点儿血吓唬铁坤。 然而,他如触铁块,匕首根本下不去。 糟糕!这家伙脖子上肯定是有寄生妖! 然而来不及反应了,铁坤一刀捅入李折寒肚子。 李折寒后退两步,喷出两口血。 铁坤冷冷道:“周淳,杀了他们。” 周淳驾驭虺,咆哮两声,朝李折寒和周鹤安踩下巨爪。 李折寒心中苦笑,想不到他们杀出山蜘蛛地盘,却要死在这帮人手里。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掠过,那虺的巨爪落下,再抬起,哪里还有李折寒和周鹤安的影子。 铁坤双眼一亮,异常兴奋叫道:“好家伙,大鱼终于上钩了!” ------------ 第25章 黑衣人 李折寒发现自己被救了。 一个黑衣人抓着他和周鹤安,躲过虺的攻击,一路疾奔。 问题是李折寒根本没看清这人是从哪冒出的,可能在周围潜伏很久了。铁坤那边足足有二十人,竟然没一人事先发现他。 也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但好在又捡了一条命,这已是万幸。 那黑衣人返回妖窟,躲入一处洞穴,将李折寒和周鹤安放下。 “多谢阁下相救。敢问阁下是?”李折寒问。 “少说话,肚子不痛吗?”那黑衣人戴着面罩,声音冰冷。 确实一说话会牵动肚子上的伤口,李折寒选择了闭嘴。 那黑衣人先是查看了一番周鹤安的伤势,然后撸起袖子,用刀在小臂上划开,将血滴在周鹤安伤口上。 随后,黑衣人也将血滴在李折寒肚子上的伤口。 李折寒没有多问。 黑衣人注视了一会儿李折寒的伤口道:“你的血挺特别的,无法和我的血相融。不是人血吧。” 李折寒心里一颤。血是他的秘密,从不告知于外人,却被这个陌生人一窥端倪。 李折寒保持沉默,毕竟这黑衣人让他少说话。 黑衣人又道:“撩开胸口。” 李折寒不明就里:“阁下究竟想做什么?” “想活命吗?就听我的。”黑衣人的语气依旧冰冷。 李折寒展露胸口。他的命此刻捏在黑衣人手里,不得不从。 “让那玩意露出来吧。”黑衣人道。 李折寒大惊。 “你都看到了?你一直跟着我们!” “想活命就听我的。”黑衣人还是那句话。 老伯的遗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展露心口妖兽。现在算是“万不得已”的时刻吗?李折寒对眼前的人一无所知,他无法想象这么做的后果。 李折寒只有一个直觉:这黑衣人不会杀他。 他心口肌肤裂开,露出一圈尖刺。 黑衣人将手臂的血滴落在裂口。 裂口在吮吸黑衣人的血,似乎十分受用。 李折寒惊住了,这黑衣人的血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收走了胳膊,然后又去查看周鹤安的伤势。 李折寒有一肚子疑问,但他知道,黑衣人不会回答他。他躺下,调整自己的气息,忽然感觉肚子上的伤不那么痛了。他不知道这和黑衣人的血有没有关联。 过了一会儿,黑衣人又走回来了,对李折寒道: “能站起来了吗?” 李折寒尝试着从地上站起,勉强能成功。现在他确信,这黑衣人的血有恢复功效。 “很好。周鹤安受的伤更重,一时半会还醒不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一个人干不掉铁坤那么多人。他的人里有侦察高手,现在应该已经包围了外面。”黑衣人道。 “你希望我们联手突破包围?” 黑衣人点头。 “为什么要帮我们?不,”李折寒突然反应过来,“你只是想救周鹤安。你救我,只是因为你一个人,抵挡不了铁坤,你需要帮手。” 黑衣人道:“你太聪明了。”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认识周鹤安?” “这和你无关。” “那好吧,我也不会帮你。周鹤安救了我一次,但刚才我也差点为他死掉,算是两清了。铁坤的目标是周鹤安,我现在完全可以投靠铁坤活命。我这种人,本来就是荒客,仁义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李折寒虽然不知黑衣人是谁,但他至少弄清了黑衣人的一个意图。黑衣人需要他,他企图以此反客为主。 黑衣人沉默,像在思索,随后摘掉了面罩。显然对他来说,周鹤安的命比他的真面目更重要。 这仍然是一张陌生且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李折寒不认识这人。 但是他却觉得眼熟,不是以前见过这人,而是觉得这人的眉眼很像一个人。 李折寒看向周鹤安,又看向黑衣人。 “你……”李折寒有些惊讶道。他有了一个想法,但他仍然不能确定。 黑衣人把面罩重新戴上了。 “我叫周明元,是周鹤安的父亲。”他平静道。 刹那间,李折寒想通一些事情。 为何铁坤陷害周鹤安入狱,却又将他转到镇妖所?为何让周淳放虺追踪,却只是吓唬周鹤安? 因为周鹤安只是一个饵。让他当戴镣的,到野荒上,方便将他逼入险境,或许便能引出真正的大鱼。 从一开始,铁坤的目标就不是周鹤安,而是周鹤安的父亲。 周鹤安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李折寒没猜错,铁坤是认定,周家祖上流传的妖丹秘方,是在周明元身上。 …… 秦绝跳到一块石头上,低下身子,让肩膀上的狗妖头,嗅嗅石头上的气味。狗头朝东狂吠。 秦绝立即向二公子指明前进的方向。 铁坤吸了一口用上好狐妖毛制卷成的妖草,浑身一抖,脸上现出一种疯癫的表情。 他确实很兴奋,他等这条大鱼很久了,如今终于能收网,心情不言而喻。 “他娘的,兄弟们,成败在此一举!谁先拿下黑衣人,我赏他五百两!记住,要活的!” 重赏之下,众人也不精神抖擞,摩拳擦掌,一个个争先恐后跟着铁坤,没有人甘愿落后,生怕被别人抢先了功劳。 二十人围追三个人,大家都以为成功是板上钉钉的事。 “公子,就是这了。”秦绝肩上的狗死死盯着前上方的一处洞穴。 铁坤扭了两下脖子,兴奋的像即将洞房的新郎。 鬼枭怕铁坤冲动误事,上前提醒道:“公子,先派俩人进去试探下,以防有诈。那黑衣人竟能从我们眼皮底下劫走周李二人,不容小觑。” 铁坤道:“你昨天说我什么来着?” “时运已到,天降紫气,公子今日头上的蓝气必将变为紫贵之气。” “那你看我现在头上是什么气?” 鬼枭瞥了一眼,小心斟酌道:“已是半紫之气。” “哈,很好!”铁坤拍了拍鬼枭肩膀,“那有什么可担心的。放心,我的军师,事成后你是第一功臣,必重赏。” 随即铁坤从手心抽拉出一把黑铁剑,指向洞穴,大叫道: “兄弟们还在等什么!” ------------ 第26章 突围 “现在你可以和我联手了吧。”周明元道。 “等等,”李折寒道,“可是周鹤安告诉我,他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没了。” “你不是发现周鹤安的母亲全是在撒谎吗?” 李折寒心里一惊,这人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他,而他竟然毫无察觉。当时白仲逸告诉他周鹤安母亲撒谎的事,他们正在野荒上行路,周围并无他人。 李折寒道:“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偷听到我们谈话的?” 周明元走到李折寒身后。“你听过影妖吗?” 李折寒一愣,一转身,发现周明元瞬间消失不见了。 再眨下眼,周明元慢慢从李折寒的影子里冒出来。 洞穴上方有裂隙,漏进了几道光,李折寒在地上是有影子的。 李折寒讶异道:“我听过这种神秘的妖兽,但从未见过,你体内种了一只影妖?” 他弄清刚才周明元是怎么突然冒出抢走他和周鹤安,原来是影遁。 周明元点头,道:“没有时间了,他们马上要攻进来了,你若还有什么问题,等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李折寒确实满腹疑问,但周明元说的没错,而且对方已经展露了诚意,他也得付出帮助了。 “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周明元道:“我还不清楚你的能力,但我猜你的能力在于你心口的妖兽,我刚才见到山蜘蛛接触你心口后,倒地不起。我猜测是被麻痹了。” 李折寒其实也是今天才发现心口妖兽的能力。他坦然道:“我这只妖兽的能力,我并不知如何发挥,今天只是次偶然,我也还没搞清。” 周明元道:“我没指望你。就算你确实有点实力,我们也打不过二十人的。” “你的影妖倒挺厉害,对付不了他们吗?或者直接带我们潜影子里。” “没用的。我的影妖只对我一人有效,它可以让我遁入周身三丈之内的影子,但是影妖没有任何攻击能力,说白了,我能做的就是潜藏、跟踪、刺杀、逃跑,正面打斗,我只是个末等猎妖师水平。” 李折寒听明白了。 “所以,你的计划是?” 周明元道:“还是擒贼先擒王,抓住铁坤。” “我刚才失败了。” “那是你不了解铁坤。他体内种了一只啮铁。” 李折寒知道啮铁,那是一种食铁又能排泄铁、长得像水牛的妖兽。李折寒心道,周明元为了儿子,跟踪了不止一两个人。他今天也是有备而来。 “你刀架他脖子的时候,他体内的啮铁在他脖内形成了铁块。但是啮齿产生铁的量是固定的,如果脖子上产铁,其他部位就不会再产铁。他现在急于拿下我们,铁一定聚于手上形成兵器,这次刀架他脖子,便可成功。” 李折寒点头。周明元继续道:“具体计划,你先背着周鹤安走出洞穴,吸引他们,我会潜跟在你的影子里。 你向铁坤诈降,靠近他,你说周鹤安死了,周明元已经跑掉了。当你离他三丈之内,我就会遁影到他身后,听明白了吗?” 李折寒道:“他们不知道你体内有影妖吗?” “不知道。我已经二十年没有现身了。他们原本都以为我死了。最近不知是谁泄露了我的行踪,他们发现我还活着,但对我的了解仍停留在二十年前,那时我只是个普通的铁牌子。” 看来这二十年周明元躲得很好,铁坤没有掌握太多信息。李折寒很想问周明元为何要躲起来,但他忍住了。 周明元道:“如果擒王失败,就只能逃跑了。周淳是丁等猎妖师,最强。铁坤和一个肩上有狗头的手下戊等。这三个要避开,不可对战。其他人都是末等,找人少的地方突破。” “我明白了。” 李折寒对这个计划没有意见。这确实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周明元道:“出去吧。” 李折寒背起周鹤安,周明元消失在他影子里。 李折寒走出洞穴。果不其然,铁坤正带人围冲上来。 见李折寒自己走出来,他们也是一愣。 铁坤示意大家暂时停下。 “小子,几个意思?” 李折寒直截了当道:“我投降。” 铁坤道:“那个黑衣人呢?” 他能肯定黑衣人是周明元,周鹤安无亲无友,除了爹,谁会舍命救他。但没见到黑衣人真面目前,他暂且不直说。他抓周明元本就是秘密行动,事实上除了他和鬼枭,他的手下都不知在抓谁。 李折寒道:“跑了。周鹤安死了,他就跑了。” “如何证明?” 李折寒试图走近。 鬼枭却道:“不要过来。”又对铁坤道:“公子,小心有诈。” 李折寒道:“怎么,铁公子竟然怕我,和一具尸体?” 铁坤刚吸食完妖草,满脸亢奋,双目都有些红,笑道:“怕你?笑话。” 李折寒嘴角上扬,继续走近,伸手重重拍了拍背上周鹤安的脸。 “看到没,死透了。我不知道黑衣人和周鹤安什么关系,反正那人一见周死掉,立刻哭了,然后就走了。” 儿子死了,老子落泪。铁坤怎么听都像是真的。可问题是周明元跑了,他的行动不就失败了吗? 铁坤刚还很兴奋的脸上,显出不悦而阴狠的神色。手下们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知道铁公子露出这个表情,连自己人都会杀。 “跑了?!往哪跑了?!”铁坤气急吼道,他对李折寒举起手中铁剑,“告诉我,他往哪个方向跑了?!如实说!否则我削死你!” 他不自觉又往前走了几步。李折寒估算,现在距离足够三丈之内了。 鬼枭道:“公子小心,这小子诡计多端,不一定是真话。周鹤安未必是死了,我来检查一下。” 鬼枭刚迈出几步,理想时机出现,周明元出现在铁坤身后,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铁坤不惧反笑,简直要喜极而泣。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跑掉!告诉我,你把妖丹秘方藏哪了?” 他大声说话,分散周明元注意力,拖延时机。手心在悄悄吸食铁剑,想将铁转移到脖子上。 周明元当然知道铁坤的心思,冷哼一声,一刀砍掉他吸铁的手,又迅速放回他的颈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铁坤也是目瞪口呆看着自己断掉的胳膊,足足两个呼吸后,才夹带哭腔大叫起来。 “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周明元我要杀了你!都给我上!上!杀了这狗娘养的!” 可是没人敢动。断掉的手还能再接,人要是死了,老爷绝不会放过他们。 “你们都傻了吗?!平时白养了吗?!给我杀啊!” 周明元又掏出匕首刺铁坤后腰,狠狠道: “给我闭嘴,否则把你刺成筛子!” 铁坤痛上加痛,终于屈服了。“周明元,你有种。” 周明元厉声道:“所有人,全部退后!你,退后!” 那个“你”是指鬼枭。 鬼枭淡定没动,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周明元。 “二十年,足够改变一个人,是我们大意了。怪不得二十年不见踪影,原来你有影妖,你加入‘暗河’了吧。” 周明元没有回应他的话题,刺了一下铁坤,后者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 鬼枭终于识趣地退到一边。 然而,铁坤这边队伍,竟有一人突然不管不顾跑出。 周明元慌了一下,李折寒却道:“没事,不是铁坤的人。” 那人全身被绑,鼻青脸肿,显然遭受过毒打,扑倒在李折寒身边。 “李兄弟!救我!救我!你可不能抛弃我啊!” 正是马友顺。 李折寒无奈笑笑,一刀划开马友顺身上的绳子,后者立即感恩戴德。 周明元见时机差不多了,道:“走!” 李折寒点头,背起周鹤安。 周明元拖拽铁坤当人质,跟上李折寒。 “不准跟上来!” 鬼枭却微微一笑道:“好一个擒贼先擒王,但是你们还是走不掉的。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周明元一愣,下一瞬握刀的手臂竟突然酸麻,刀落地上。 铁坤虽然嚣张跋扈,但绝不是脓包,立即反应,一个肘击撞开周明元,捡起地上的刀,挥向周明元。 变故突生,周明元也是老江湖,立即后撤,要害保住,但终归晚了一步,肚子被划破,一个后滚,爬起便与李折寒狂跑。 铁坤的手下见主人脱离危险,立即追上来。 铁坤大叫:“生擒周明元,奖一千两!杀了李折寒,奖五百两!” 一听奖励提高,众人劲头更猛,赌徒周淳一虺当先,秦绝紧跟其后。 眼看周淳的虺就要踩向李折寒四人。 李折寒没有犹豫,转身挺胸,只能再赌一次运气,希望心口妖兽能再发挥效力。 周淳冷笑:“不要命了!” 虺一爪拍在李折寒身体。李折寒如撞巨石,虺却如遭雷击,颤抖一下,先倒下了,不然就是李折寒被拍飞。 饶是如此,这一拍,也令李折寒气血一闭。 那虺一倒,秦绝原本冲在其后,正好被压住,当场昏死过去。 周明元拽拉李折寒。 “快跑!” ------------ 第27章 妖丹秘方 四人一路狂奔,后面追军不断。 眼见前方有片山林,李折寒赶忙叫大家跑进去,用树林掩护。 四人找了一块巨石下方藏身,缓解体力。铁坤等人一时半会没有找到他们。可是他们肯定正在树林里大搜,四人也不敢出去。 周明元道:“那个肩上有狗头的是侦兵,叫秦绝,被那虺一压,他肯定受伤了,不然早就侦察到我们的位置。” 说完周明元吐了一口血,脸色极为苍白。 李折寒这才注意到,周明元的伤势不容乐观。 他解开周明元的衣服,肚子上鲜血淋漓,虽然伤的不是要害,可是流血太多,又加之刚才奋命奔跑,元气耗竭严重,可能撑不住了。 “我要死了。”周明元倒坦然道。 李折寒没有劝慰,说那种假话没用。 “你的血可以缓解我和周鹤安的伤势,对自己没用吗?” 周明元笑笑。“流出去的血不会倒流。” “影妖还有治病之效?” “我的血和影妖无关。” “那它为何可以疗伤?”人之将死,李折寒能感觉出来,周明元应该有话要对他说。 忽然,周鹤安醒了。 马友顺又暂时逃过一劫,自认命大,也对周鹤安道:“你原来没死,你这柔弱书生的命比老子还硬。” 周鹤安摸着身体上的伤口,目露茫然。 “我……还活着?” 李折寒看向周明元。 周明元抛妻弃子,潜藏二十年,在周鹤安心中,也已是个死人,此刻还能父子相见吗?周明元又想让儿子认自己吗? 周明元却朝李折寒点头道: “过去我和他母亲认为,不让他知道真相,我隐姓埋名,就能保护他。但现在那些人还是找上门来,终归还是得让他知道,得让他自己保护自己。” 李折寒会意,走向周鹤安。 “鹤安,我们现在仍被铁坤追杀,情况紧急,但你现在必须要认识一个人。” 周鹤安早就看到躺在另一头的周明元,只是仍很茫然。 “是谁?” “是你父亲。” 周鹤安先是一愣,随即不信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马友顺也觉得李折寒莫名其妙:“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突然冒出一个父亲。” 周明元拉下面罩,开口道: “烙饼儿,你生于末纪四十年四月初八,左股下有一块胎记。你出生那天,有只仙鹤误入家里菜园,你母亲和我希望你一生平安,我便给你取名为鹤安。” 周鹤安浑身一震。 烙饼儿是他小时候的乳名,十二岁前只有母亲这么叫过。名字的由来母亲也是这么说的,但应当从未告诉外人。况且那块胎记很隐秘,除了母亲和自己外,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除非…… 但不可能啊,母亲明明告诉他父亲已经死了啊。母亲这么疼爱他,他还是不相信母亲会骗他。 见周鹤安脸上惊疑不定,周明元正色道: “烙饼儿,我知道我突然出现,一时无法让你相信。我要死了,时间所剩不多了。不管你当我是什么,我接下来的话希望你每一句都记住。 你母亲告诉你咱家祖上一直经商,是我让她撒谎的,我们这么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是为了保护你。但现在我会告诉你真相。 你的曾祖父叫周远辉,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帮助肃州初代州主建立了肃州,被赐封龙笛初代城主。 他很会淬炼妖丹,据说炼出一种妖丹,食之可补一年妖力。靠着这种妖丹,他修炼成甲等猎妖师。等他死后,外界传言他遗留了一份妖丹秘方给子孙。 究竟有没有秘方这个后说。可很多人相信秘方是存在的,这让周家后代陷入了无妄之灾。很多心怀不轨之人,想尽办法算计周远辉后人,试图窃取骗取秘方,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周远辉之子,也即你的祖父,就是惨遭奸人陷害,想要逼迫他交出秘方,但你祖父宁死不从,最终入狱后郁郁而死。 我不想步入你祖父后尘,一直小心提防,但奸人太多,防不胜防。你出生后,我决定彻底解决此事,不让你和我一样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于是我对外放出消息,我手上确实有秘方,想要秘方的,午夜在城外等我,我将公开秘方,请以后任何人不要再烦扰周家。 临走前,我交代你母亲,不告诉你任何事,希望你能置身事外的长大,并将你交给大儒方国章抚养,永生不碰猎妖师。 当夜我赴约城外,城外竟聚集了一百多人,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正人君子。然而,我当着他们的面烧了秘方,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再纠缠周家,随即自尽。 一些人信了秘方没了。但很多人仍不信,可是我就死在他们面前,他们还能从哪找秘方。你当时只是个婴儿,什么都不知道,这帮人便没有对你下手,不了了之。 等你长大后,整日跟方国章读书,除了诗书经学,什么都不懂,加上我死的决绝,铁心斩断秘方之害,最后一帮仍抱有觊觎之心的人,也不再对你怀疑,相信周家秘方已绝。” 周明元平静地讲述,可听者无不惊心,这个故事不可谓不奇情曲折,无法想象周明元当时承受了什么。 李折寒道:“你烧的秘方是真是假?又是怎么在这么多人面前假死?” 周明元道:“我父亲的一位故人协助了我。那夜前一夜,他交给我一粒妖丹,吞下后,身体会出现服食砒霜反应,肉身也会有尸斑,持续三日后,人会回魂醒来。但尸斑不可逆。” 周明元脱下上衣,胸前竟有触目惊心的尸斑。 “我醒来后,直接悄悄跑到野荒,连你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生怕被人发现。在城外,你祖父的故人接应我,并拉我入伙了‘暗河’。” 李折寒依稀听说过这个组织。这是一个分布在华夏诸州的神秘组织,专门从事暗杀,组织成员身份也都是绝对保密的。 影妖是这一组织驯化饲养的独一无二妖兽。 怪不得周明元能够躲藏二十年而不被发现,原来他成了一个刺客,并有暗河庇护。 周明元道: “我替暗河做事,游走华夏诸州,行使刺杀任务,不再露面,也从未再踏入龙笛半步。本以为你我父子二人,能够相安无事一辈子,熟料最近肃州却有人传言我还活着,并且铁家还真的对你下手了,目的就是引我出来。 二十年了,我作为一名刺客,杀了多少有罪的无罪的人,我本以为自己已无心无欲。可你终究是我儿子,无法令我放下。我明知是陷阱,却还是回来了,现在你便见到了我。” 李折寒道:“是谁在传言?” 周明元叹气道: “我不知道,但坏在铁家真信了。铁家是做妖丹生意,这秘方对他们诱惑太大。铁二公子与大哥在争位,他急于立功,不管是真是假,都要试一试。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这妖丹秘方竟始终让人无法忘怀。周远辉靠妖丹建功立业,名震四方,却给后代留下了无穷之害。” 李折寒道:“所以,究竟有没有秘方?你假死那晚,烧的是不是真秘方?” “周远辉是甲等猎妖师,但我的父亲却只是个丁等猎妖师,实力平庸,最后连本该继承的城主之位都被人夺去,就只当上了镇妖所丹药部总管。 而我混的更差,只是个铁牌子。如果真有妖丹秘方流传下来,我和父亲为何如此平庸?” 李折寒心想这里面看来还有隐情。 周明元继续道: “妖丹秘方是有的,周远辉确实炼出一种强大妖丹。只不过这秘方并未流传下来,我那晚烧的是假秘方。 秘方没流传下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妖丹,后世要一千年后才能造出,这妖丹是用水麒麟淬炼出来的。” “什么?!” 周明元此话一出,李折寒和马友顺无不大惊。 妖兽分为灾害危凶恶末六个等级,凶级妖兽如虺,已可摧毁一座村堡,危级能危害一座城池,害级可为祸一州,而灾级则能祸乱一盟。 而还有几种妖兽,竟排在灾级之上,可称之为神妖神兽,划为大灾级。 麒麟便是大灾之一。 麒麟多为火雷属性,水麒麟则千年一遇。 李折寒和马友顺,一是震惊于周家妖丹,竟是用如此稀有而强大的神兽制成,二是震惊于周远辉,竟能收服一只大灾妖兽。 周明元解释道:“周远辉不是普通的金牌子,是金纹牌子,是最初追随大元帅稳定妖乱的十二柱将之一。” 甲等猎妖师手持金牌身份凭证,但比甲等还要强的猎妖师,金牌上则刻有花纹,又称之为金纹牌子。 整个华夏大陆,只有十二个金纹牌子。 李折寒和马友顺依然目瞪口呆,周家祖上已不是显赫肃州,而是显赫整个华夏。 李折寒道:“十二柱将,都足以当盟主的,为何周远辉只是区区下城城主?” 周明元道:“据说,周远辉沉迷炼丹修妖,对权力不感兴趣,他选中离妖荒最近的边陲龙笛,就是为了炼丹。后来还有人传言,周远辉没有病死,而是变成妖兽消失了。” ------------ 第28章 水麒麟之血 现在无论周明元说什么,都能令李折寒和马友顺无比震惊。 他们从未想过周鹤安出生的周家,竟然如此不简单。 李折寒猜测道:“如果传言是真的,周远辉最终是变成了麒麟吧,是那妖丹的作用吧。” 周明元道:“那妖丹是不是把周远辉变成麒麟我不清楚,但是妖丹确实能赋予人水麒麟的力量。据说水麒麟是水之元妖,能滋养万物,缓和千病,稀释百毒。” 李折寒恍然若悟道:“你之前用你的血为我们疗伤,难不成你……” 周明元点头道:“周远辉服食水麒麟,获得了此兽之体,之后他生下了我的父亲,父亲竟遗传了水麒麟的血,之后我也是,我儿也是。” 李折寒再次大惊不已。 “这么说来,妖丹秘方确实无法流传下来,但是,‘妖丹’流传下来了,你们就是行走的‘妖丹’。” 周明元道:“可以这么说,但没有任何外人知道,连鹤安的母亲也不知道。秘方只是个幌子,周家真正的秘密,是我们体内的血。 但是我们除了血之外,并没有继承周远辉其他能力,我们也不知如何修炼水麒麟之血。周远辉死,或者说消失的突然,没有留下任何秘笈。所以我和父亲这两代人,都很平庸。” 说到这,周明元咳了两口血,脸色也变得更为苍白。 李折寒对周明元的话陷入了沉思。而周鹤安,从头到尾却是一脸漠然。 周明元对周鹤安继续道: “烙饼儿,我原来想错了,我以为欺瞒你所有事情,让你一无所知,你就能置身事外,一生平安。我和你祖父,也一直采取这种逃避策略,是我们错了。 我现在想明白了,拥有这种血就注定了你的不平凡。与其如此,不如让你知道真相,直面自己,学会如何操纵水麒麟之血,才能真正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对周明元临终肺腑之言,周鹤安还是冷漠。 “你说完了吧。”周鹤安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淡语气道,“我想阁下还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儿子,体内也没有什么水麒麟之血。我母亲告诉我,我的生父已经死了。” 周明元哀叹一声,眼角隐隐有泪光。 “我知道你恨我。二十年了,我从来没出现过,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你的话到此为止,只望你能好好记住。” 周明元忽然看向李折寒。 “接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李折寒道:“阁下请说。 李折寒心知,周明元没有避开他这个外人,道出了这么多秘密,一定有其用心。 “你是个聪明人,我让你知道这么多秘密,是因为我想拜托你照顾周鹤安。我死了,他真就无所依靠了。凭他现在,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我跟踪你们很多天了,你不是一般人对吧?” 李折寒没有回应,却道:“可是你说的这些秘密对我能有什么帮助,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也需要周鹤安,你需要他的水麒麟血。我为你疗伤,发现我的血无法和你的血相融。水麒麟血是阴之水,阴阳相斥,你的血不是人血,是某种至阳至火妖兽之血,我说的没错吧?” 李折寒一愣,但并不打算解释。周明元继续道: “我游走华夏诸州二十年,得了些粗浅见识。火血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但你却好好活着。全是因你心口种下的妖兽吧,应当是某种至阴之妖,它压制了你体内的火血,但也反受火血压制,所以无法发挥其本身能力,一直无用。” 周明元说的没错。李折寒沉默不语。 “但今天你心口妖兽却突然麻痹了山蜘蛛。你应当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的血和你的血不相容,却和你心口妖兽都是至阴之物,所以我将血滴在你心口,增强那妖兽的力量,利用它愈合你伤口。 山蜘蛛刺伤周鹤安的时候也是,你正好抱住周鹤安,心口妖兽吸到了周鹤安伤口的血,水麒麟血帮它压制了火血,使它能够释放自己能力。” 李折寒道:“所以……” “所以你需要周鹤安,只要他不死,他的血就能帮助你。你们是相辅相成的。你是做大事的人,不用我多说,周鹤安对你的意义不言而喻。” 李折寒道:“我只是个戴镣猎妖师,我照顾不了他,我一个人也对抗不了铁水帮。” 周明元道:“那就拉拢白家。找那个白仲逸。 你以为白仲逸插手这件事,真是为了部下报仇吗?城里有个新兴帮派,叫独风派,试图挤占铁水帮的妖丹市场。独风派背后,就是白家暗中支持。 你是聪明人,你懂我的意思。” 李折寒道:“好吧,我明白了你对我的用心,你对马友顺的用心是什么,他也听到你的秘密。” 马友顺尴尬的一愣,他也确实听到了很多秘密。 周明元看向马友顺道:“别装了。我让你听到这么多秘密,就没想过让你活着走出这里。” 马友顺更是惊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明元道:“铁坤心狠手辣,为何没有杀你,反而留你?” “我……” 马友顺慌了一下,随即却叹了口气。 “各位兄弟,确实对不住了。我的婆娘孩子都在野荒,我不能死啊。铁坤多少人啊,你们才几个人啊,打得过吗?我得保命啊。” 周明元道:“所以你就倒戈了铁坤。我的秘密,你事后都会告诉铁坤。” “不要怪我。” 马友顺转身就要跑。 周明元道:“别跑了,你早就中了我的五步散。” 马友顺一愣,可是他一咬牙继续跑。他必须赌一把,周明元可能是骗他。 果然就五步,他痛叫一声,倒在地上吐了两口血,断气了。 李折寒哀叹一声,马友顺只是个在末世左右逢源、夹缝求活的荒客,最终还是被自己害死。 周明元咳了两口血,声音更虚弱道:“你靠近些。” 李折寒走近,周明元一把抓住李折寒,将其心口抵在自己伤口,让那妖兽大口吸水麒麟血。 “让它多吸点我的血,你们靠它杀出去……” 然后,周明元用尽最后力气大声道:“就算我求你了,我的儿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周明元咽气了。李折寒阖上他双目,对周鹤安道: “你父亲死了。” 周鹤安仰头叹息,流下眼泪。 “我没有父亲。” ------------ 第29章 寒毒 周明元咽气后,铁坤找到了李折寒和周鹤安,立刻包围。 周淳的虺仍麻痹在原地,周淳没有骑虺。秦绝被虺压下,断了一条腿,肩上的狗头也被砸死,此刻被铁坤一名手下搀扶着。 饶是如此,李折寒也绝不可能打赢这么多人。 李折寒冷静道:“各位找的挺快,但是还是晚了一步,周明元已经死了,你们想要的秘方也被他带入土下。” “你骗我!这肯定是假死!” 听到这个消息,铁坤愤怒不已,但压住怒火冷笑道。 李折寒将周明元的尸体抛向他们。周明元救了他,但他相信周如果活着,会理解他这么做。他心中也笃定,如果能活着逃出,回头会好好收殓周明元的尸体。 铁坤的一名手下立即上前查看。稍顷摇头道:“少爷,真死了。” 铁坤脸色大变,上来一刀砍死手下,又对周明元的尸体挥刀砍了数下泄气。 其余手下无不瑟瑟发抖,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铁二公子已经气疯了,生怕他降罪于他们,把大家都砍了。 “我辛辛苦苦设下天罗地网,你他娘的就这么死了!死了也要告诉我!秘方在哪!秘方在哪!” 铁坤脸上溅满了血,披头散发,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只有鬼枭胆大,上前对铁坤低语了几句。 铁坤忽然一笑,对李折寒道:“周鹤安是他儿子,他临终前把秘方下落告诉周鹤安了吧!赶紧说出来,饶你们不死!” 如果将周鹤安交出去,李折寒或许能活命。但他想起周明元临死前的嘱托,和老伯临死前的样子交叠在一起。不禁叹息,他终究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 也不知心口妖兽吸了周明元的血后,能发挥多大作用,姑且尝试一战了。 “没有秘方,”李折寒淡淡道,“你们一直被骗了,周家从来没有秘方。周家祖上显赫,遭人嫉恨,被故布谣言。” “你放屁!” 铁坤狠狠地大力吸食了一口妖草,因愤怒和兴奋,脸上表情已扭曲成非人,疯疯癫癫朝众人下令道: “给我杀了这小兔崽子!” 众人一拥而上,挥舞妖器朝李折寒袭来。 李折寒感觉心口的妖兽在蠢蠢欲动,手臂皮肤下有物蠕动,再一看,手心裂开,尖刺交错,妖兽竟跑到他手心。它一定感受到危险,急不可耐了。 这可是头一回。心脏乃血液之源,妖兽因此镇在心脏,扼制全身火血。现在妖兽能够移动,说明周明元的水麒麟血对火血起到了克制作用。 当下心中稍安,在敌人间腾挪闪躲,出手拍人,所拍之人必如遭雷击,麻痹倒地,无法动弹。 一路朝铁坤杀来。擒贼先擒王,他的突围思路还是先抓住铁坤。 众人都不知他手心有此能力,又仗着人多,没有设防,一时之间竟被李折寒击痹五六人。 鬼枭大声道:“小心!他手心有毒妖!” 众人这才恍悟,用妖器保持距离攻击,小心被李折寒的手碰到。 李折寒心道,铁坤这个军师倒是个难缠角色,并且还不知他的能力。他就站在铁坤身旁,想拿下铁坤看来会难上加难。 有两人挟持了周鹤安。但是无妨,他们想要秘方,就不会杀死周鹤安,李折寒不必太顾虑。 他能感受到,全身有一股阴凉的力量在源源不断流动,那是妖力,并且这股力量在不断增强。 体内寄生妖显然有些兴奋,大概是被压制太久了,突然得到了释放。 老伯告诉他,这只妖兽,叫作冰蚕,乃天下至寒至毒之物。但除了这些,李折寒对冰蚕知之甚少。 那些人不敢靠近他,但他能感到自己的身体速度也大大提升了。既然他们在退缩,那自己就出动出击。 他大吼一声,体内妖力大盛,朝众人扑来。 众人只感一股寒风扑来,无不惊疑。总感觉眼前人和之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李折寒更快了,转眼就来到一人身后,拍在那人背上。 那人大叫一声,忽然全身颤抖,倒在地上,不住哆嗦,像是被人扔入冰河中,之后不再动弹,鼻孔下竟有冰渣。 其余人全是一惊,脸上现出惧色,显然是被这诡异的死法吓到了。 鬼枭双目一亮,对李折寒的兴趣更大了。“这是……寒毒?” 李折寒一击得胜,继续挥舞手臂,又连续冰冻毒痹数人,连周淳也被击杀。 事实上周淳虽然是丁等猎妖师,但是他的能力全在于驾驭妖兽。此时没有妖兽的他,就如同被人卸去了左膀右臂,只是个普通猎妖师水平。混在人群中,不幸被李折寒击杀。 剩下的人更加畏惧,竟不觉后退。 铁坤见状大怒,红着眼咆哮道: “废物!一群废物!” 他竟举刀砍中转身后退的一人。 那倒霉鬼正是受伤的秦绝,本就丧失作战能力,想退出眼前的混乱,谁料转身便中了自家主子一刀,到死都没想明白怎会死在主子手里。 其他手下见铁二公子连手下大将都砍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攻击李折寒,但士气早已丢掉。 李折寒仗着冰蚕寒毒,越杀越猛,无人能挡,如入无人之境。 最后地上躺下一片冻死之人。 只剩铁坤、鬼枭,和挟持周鹤安的两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铁坤怒极,无法接受李折寒忽然变强,但身边已无人可砍。如果砍了鬼枭,自己恐怕也难敌李折寒,他还保有一丝理智。 李折寒粗喘着气,一连战了十几人,多少损耗了体力,只是他昂着头,气势丝毫不减,瞪着铁坤和鬼枭。 “你们俩,谁先上?我看不如一起上。” 其实李折寒这是一句激将。他已经损耗了一波实力,心知铁坤不好对付,那鬼枭想必也不普通,俩人若是联手,他大概率会惨败。 铁坤果然中计,破口大骂: “你小子算老几?不知天高地厚,去死吧!” 鬼枭道:“公子不可!” 铁坤却踹了一脚鬼枭: “滚开!你的破点子一个都没奏效!” 鬼枭一直作为铁坤的座上宾,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挨这一脚。看铁坤那样,如果自己上前帮忙,一定会杀了自己。 铁坤已杀向了李折寒,两人缠斗在一起。 李折寒以手冰击铁坤,但所击到之处,铁坤都会凝聚体内铁块抵御。 二人过了十几招后,终究还是李折寒更胜一筹,一个虚晃,佯攻脖子实攻胸膛。 铁坤急忙将铁块移至胸前,李折寒只将半掌寒毒贯穿下去。 铁坤后退两步,只觉得胸前一麻,全身如坠冰窟。 鬼枭不得不出手了。 李折寒本想趁势再给铁坤一击,忽然大腿一麻,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他竟然中毒了?是谁?什么时候下的毒? 一只拇指大小的蝎子,从衣服下爬出。 李折寒抬头看向鬼枭。毫无疑问是这个人干的。 鬼枭颇显意外,捋着自己的胡须道: “奇怪,为什么你和周明元都没有直接毒死,只是麻痹。” 原来周明元劫持铁坤的时候,突然手麻松刀,也是鬼枭用蝎子下的毒。 鬼枭道:“我这蝎毒,毒死一头大象都没问题,你们俩不简单啊。” 当然不简单。李折寒想,周明元体内是水麒麟之血,他体内有火血,可不是随便能被毒物侵入的。 铁坤只挨了李折寒半掌,所受寒毒不深,勉强从地上站起,但面色苍白,显然还是伤到根本,双眼却充满怒火,依旧嚣张不减。 “鬼枭!这小子竟敢伤我!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鬼枭却斟酌道:“公子,他已经不成威胁,还是先弄清秘方下落再说。” 铁坤怒极:“你说什么,你个望气的骗子,敢忤逆我?!”敢有人对他以下犯上,也是他生平无法容忍之事。 鬼枭及时恭敬一鞠道: “不敢公子。秘方重要,先审问周鹤安,再杀李折寒不迟。万一周明元见周鹤安蠢笨不谙世事,将秘方托付李折寒,以换取李对儿子的照顾。若杀了李,岂不是坏了大事。”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铁坤挥手让鬼枭退下,叫手下将周鹤安架过来。 铁坤冷笑道:“书呆子,老实告诉我,你爹将秘方藏哪了?” 周鹤安此时竟十分平静。自打师父死后,他遭遇了太多事,内心早已被磨平,对死亡也不再畏惧。 “不知道,周明元不是我爹。” 铁坤又嘿嘿笑了两声。 “小子,嘴挺硬。你青梅竹马的嘴,倒挺软。真可惜啊,你守了她十几年,最后却便宜了我。告诉我秘方,我将她送还给你怎么样?” 周明元瞬间怒睁眼睛。他知道铁坤说的是谁。要说这世上还有谁令他牵挂,就只有方书雅了。 “怎么样,这交易很划算吧?”铁坤舔了下嘴唇道,“你的雅妹真的很软。” “噗呲”一声,一把匕首插在铁坤胸上。 铁坤脸上笑容瞬间僵住,低头看看匕首,又看看周明元,显然不能相信这个柔弱书生竟敢捅他。 ------------ 第30章 鬼枭的真面目 这件事发生的如此荒唐,以至于大家都以为是一个错觉。 直到铁坤直挺挺倒在地上,众人才意识到,连鸡都杀不了的周鹤安真的杀了铁坤。 这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就是因为大家以为书生做不到这种事,所以铁坤没有一点防备,两名手下也没有防备,甚至周鹤安从怀里掏出匕首,大家都没想过会发生什么,眼睁睁看着书生将匕首插在铁坤胸上。 嚣张的铁二公子,死在了他最轻视的敌人手中。 两名手下大惊失色,面如灰土。 铁公子死了,他们该如何向老爷交差? 一名手下立即将周鹤安按倒在地上,另一名手下求救地看向鬼枭:“鬼枭大人,怎么办?事情闹大了。” 鬼枭漠然看着铁坤的尸体,似乎对他最终死法并不觉得意外。 “跑吧,”鬼枭道,“你们就算押着凶手回去复命,老爷还是会杀了你们。” 两名手下互看了一眼,都知鬼枭所言非虚。铁坤心狠手辣,他爹亦是。 一名手下道:“那鬼枭大人您……” 鬼枭道:“放心,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也会逃掉。” “那这俩人怎么办?杀了吗?” “不能杀,让他们来承受铁老爷的怒火,他们死了,我们就是替死鬼。” 两名手下点头,深以为然,朝鬼枭一拜。 “鬼枭大人,就此别过。” 俩人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龙笛城是回不去了,一想到以后会流浪野荒,不免忧心,可是对于他们来说,铁老爷比野荒还可怕。 然而,俩人刚转身想跑,鬼枭身后忽然伸出一条硕大的蝎尾,直接将一人刺穿,另一人吓软在地,鬼枭一摇蝎尾,也将他刺死。 “这俩人早晚还是会被铁家抓到,到时候就知道是你们杀了铁坤。” 眨眼杀了两个人,鬼枭若无其事地对李折寒道。 李折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鬼枭笑笑:“因为这样更有趣。” “你在保护我们?你的目的是什么,想取得我们信任,骗取秘方?但我们当你是铁坤的人,绝不会相信你。” 周鹤安盯着鬼枭,忽然大叫道:“你是……你是蔡大夫!” 鬼枭嘿嘿一笑:“小子,你终于发现了,我这张脸确实和蔡大夫一模一样。但我不叫蔡大夫,我也不叫鬼枭。名字和皮囊,都是虚像。” 鬼枭忽然撕下脸皮,将那张人肉脸皮贴在地上一名死掉手下脸上。 “瞧,现在蔡大夫也好,鬼枭也好,已经死了。重新自我介绍下,我叫于少靖。” 鬼枭、蔡大夫,或者更准确来说,于少靖,似笑非笑看着李折寒和周鹤安。 那张中年男子的脸撕下后,竟露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双眼细长,鼻子秀挺,倒也有几分俊气,但又似有几分邪气。 李折寒道:“你究竟是谁?” “我说了,于少靖。” “于少靖是谁?”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你到底想干嘛?” 于少靖笑笑道:“忘了回答你,我对秘方毫无兴趣,也不是铁坤的人。我只是恰好遇见铁坤,想摆弄一下人心罢了。” 于少靖说的像摆弄一个玩具一样简单。李折寒道:“很好玩吗?” “一开始还不错,直到我遇见更有趣的目标。” “哦?” “铁坤想与大哥竞争帮主之位。是我怂恿铁坤追查周家妖丹秘方下落,告诉他周明元还活着,有了秘方必会被他爹高看一眼。” 李折寒道:“你怎么知道周明元还活着?” “我不知道,我胡诌的。周明元是否活着,秘方是否存在,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铁坤信了。铁坤信了,很多人也会信了。” 李折寒道:“所以,你的目标也不是铁坤,你只是想挑起一场风波。” 于少靖哈哈大笑。“你不觉得龙笛太平静了吗,就像一潭死水。总有人要搅一搅才有意思。” 李折寒没觉得有什么意思。他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人一句谎言,害死了方国章、周明元,差点自己也被害死。 这个疯子,将整个世界视为自己的玩具。 周鹤安更是怒极,大叫着朝于少靖扑来,为师父报仇。他已经杀过一次人了。 但于少靖不是铁坤,一挥手就将周鹤安打倒在地。 “活着太无趣了,不是吗?”于少靖问李折寒道,“你参与这件事的目标又是什么?” 李折寒不想回答这个疯子。 于少靖笑笑道:“你是唯一让我看不透的人。我查过你的底,你被白仲逸从牛家堡带进来,可是在此之前,你做了什么都很神秘。” 李折寒终于明白他遇到了更有趣的目标是什么,原来就是李折寒。 于少靖道:“你知不知道,假如妖丹秘方是一粒石子投向龙笛这潭死水,那你就是一块巨石。 所以我决定以后跟着你,必定会有好玩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三番两次阻止铁坤杀你。” 李折寒道:“疯子。” “你现在想怎么处理铁坤的事。虽然人都被灭口,但是铁家知道铁坤今天是为了周鹤安而来,他的死一定和你们脱不了关系,铁家不会放过你们,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不用你操心。” “哈哈,我有点后悔杀了最后那俩人,这样你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李折寒越来越觉得此人是个疯子。 “找白仲逸吗?能攀上白家这个靠山,倒是个办法。铁水帮背后是赵家,肃州的四大家族之一。白家是新贵,想挤占赵家的妖丹妖草生意,周鹤安对白家来说,是把利刃,我想你应当明白怎么做。” 李折寒道:“谢谢你提醒。” 于少靖满意地点点头,也似乎无话可再说了。 “希望你还能活着,我知道你的野心绝不止于此,我们还会再见的,李折寒。” 于少靖挥了挥手,走掉了。 李折寒松了口气,勉强从上爬起,此刻身体十分虚弱。 然而,他知道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铁坤之死,终归是摆在眼前的一个大麻烦。 ------------ 第31章 读书人的觉悟 如何处理铁坤的尸体是一个难题。 放之不管,早晚会被铁家人发现,正如于少靖所言,铁家不会善罢甘休。 铁坤此行是为了周鹤安,向赵昌一打听,就知道李折寒也和周鹤安在一起。铁坤的死,和他们脱不了干系。铁家必会报复。 李折寒自知自己几斤几两,根本无力对抗铁家。 铁坤的尸体必须处理掉,绝不能让铁家人发现。铁家虽然会有怀疑,但也能迷惑拖上一段时间。 好在这里是妖窟,处理尸体不难。 附近就有一处蚯蚓精洞,几十条一丈粗的蚯蚓精在里面蠕动。 李折寒抓住铁坤的肩膀,对周鹤安道:“搭把手。” 俩人将铁坤拖走,扔进蚯蚓精洞里。 其余的尸体,也被二人一一拖来抛尸。 这个活一点也不轻松,二人气喘吁吁,仿佛跑完十里路。 只剩下周明元的尸体没有处理,这样随意放之也是隐患。 李折寒征求周鹤安意见。 “你爹的尸体怎么办?” 周鹤安道:“他不是我爹。” “你为什么不认?” 周鹤安不说话。他脾气倒挺硬。李折寒和他相处有些日子了,想天下读书人都是这般。 他始终相信自己的娘不会骗他。不过,自己坚信了二十年的东西,忽然被人说是假的,任谁可能都无法接受。 李折寒倒也觉得,承认周明元是自己的爹,确实也不是件好事 “好吧。” 李折寒找了处隐秘的角落,将周明元埋了。 处理完这些,摆在李折寒面前的是另一个难题:他们该何去何从? 回头找赵昌?毕竟是赵昌领他们出来任务,他们不跟他回去,若被视作逃跑,戴镣猎妖师的身份是否还能保留?可是若回到赵昌那,赵昌和铁水帮有勾结,转手就会把他们卖了。 去找白仲逸?周明元和于少靖倒都是这么建议。可是白仲逸已经放弃周鹤安。况且他们杀了铁坤,白家又敢接纳他们吗? 但如果这两条路都走不通,难道又要重回野荒流浪? 那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李折寒当然不能回野荒。眼下他只能想办法进龙笛,去找白仲逸。不管能不能说服白仲逸,必须重新一试。 俩人即刻出发,走出妖窟,先回官道上再说。 李折寒还不知道周鹤安是什么想法。 李折寒道:“我准备返回龙笛,你有什么打算?” 周鹤安原本就是城里人,李折寒知道他肯定想回去。但问题是,他杀了铁坤,早晚会被铁家知道。李折寒想问的是,他准备如何应对? 这个书呆子该不会还想着回去继续读他圣贤书,凡事高高挂起吧。 谁料周鹤安的回答,却大大出乎李折寒的意料。 “我想拜你为师。” 李折寒愣住了。 “我想当猎妖师。” 李折寒反应过来,反问道: “你不当你的读书人了?” 周鹤安道:“我是读书人,这不会改变,但不影响我成为一个猎妖师。” “你为何突然想当猎妖师?” 周鹤安哀叹一声。 “你们说我是书呆子,过去我当你们是嘲笑,甚至以此为荣,鄙视你们不读书,轻视书,以为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以为世道昏暗,唯我执灯而行。 现在想来,不过是我自命清高,不知人世疾苦罢了。我师父说的对,读书人教化不了现世,只能替后世保存圣人之学。但想将圣人之学传承下去,那也得能活着才行。 我自以为高抗大义,但其实有旗无杆,从未认清现实。所以我想当猎妖师,因为我想活着,书救不了我的命。” 书生终于开窍了,李折寒既惊讶又欣慰。 过去和周鹤安相处这么多天,他每天都听周鹤安高谈阔论诗书理学,痛陈世道黑暗,礼乐崩坏,道义不存。 今天周鹤安的话,是他听过的最接地气的一次。 李折寒道:“我会帮你,但你不用拜我为师,你只要听我的就行。” 周鹤安拱手道:“大恩大德日后必报。” 李折寒心中好笑,不知这书呆子日后能怎么报答他。但见他承诺的认真,李折寒姑且记之。 周鹤安问道:“我们该如何混进龙笛?” 这不是件好办的事,但不是没有办法。 过去李折寒在野荒上混的时候,为了给阿蓝买药,经常想法混入城里。 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混入商旅的货物中,不过需要一些观察和时机。 要好好挑选适合藏身的商队。 李折寒已经观察跟踪了一个车队良久。 这个车队有八个人,拉了四辆大车。车辙印不算太深,说明货物不实,有容身空间。最关键的是,这八人非常谨慎小心,不让货物暴露,也从不与路人攀谈,时刻警惕有人靠近。 大概率他们运载的是违禁物品。 那么他们想把违禁品运进龙笛,就得事先买通城防卫的人。 这八人皮肤黝黑,小腿粗壮,一看就是常年跑货的,必然有进城的关系,可确保不遭人搜查。 这样确定合适藏身的商队后,就要等待时机了。 官道上常有妖兽骚扰,通常会有短暂的混乱,却是偷偷潜入车队的好时机。 李折寒跟了这支车队半个时辰,终于有几只恶兽冒出袭击。 趁着八个商队贩子与恶兽缠斗,李折寒拉着周鹤安藏入了最后那辆货车。 扑鼻的丹草味,李折寒发现,这支商队运的是妖丹妖草。 妖丹妖药妖草,一般由官家作坊垄断,官家也明令禁止私人制造买卖。但其中市场利润太大,还是有人会铤而走险,且质量不差,卖得也比官家便宜,养活了一众帮派,最后反而干倒了官坊。 官家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收受贿赂,被帮派渗透勾结,年年说清剿私丹私草,都沦为做做样子了。 李折寒更加安心,城防卫不会为难这帮人。 果然商队顺利进入了龙笛,有两名守卫随便搜搜,根本不细翻。 听着外面人声喧哗,车已驶入闹市,李折寒赶紧拉着周鹤安准备跳车,谁知刚一出头,一把刀架在李折寒脖子上。 “兄弟,这一路在车上可躺得舒服?” ------------ 第32章 独风派 那是一个汉子,甚为得意看着李折寒。 李折寒早有预料,取出银子,递给那汉子。 “感谢兄弟照顾,这是搭车费。” 以前也曾多次被发现,都用银子打发了事。这些人要的无非是钱,将他扭送给城防卫,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多了一事,捞不到任何好处。 果然那汉子笑吟吟接过银子,将刀放下了。 李折寒转身将周鹤安拉了出来。 那汉子身后站着一个青年,个头不高,白面微须,注视着李周二人,忽然在汉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汉子又伸过刀来,拦住李折寒和周鹤安。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钱不够吗?”李折寒冷静道。 那汉子笑呵呵道:“不是钱的意思。” “那是?” 这时,商队的八个人全都靠过来,将李折寒和周鹤安围住。 李折寒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汉子道:“我家掌门,可能想要认识认识你身后的周兄弟。” 李折寒一惊,不明白这些人怎会认出周鹤安。但对方人多,又是在街面上,李折寒不想闹大,以免引来铁水帮注意。或者说,这些人就是铁水帮的人? 如果是那样,他就必须奋死一战了。 李折寒道:“你家掌门是?我想你们认错人了,我这位兄弟不姓周,姓刘。” “兄弟,莫怕。我们是独风派,我派掌门乃江湖人称旋风斧王的孙天。”汉子提到自家掌门名字,脸上写满了骄傲。 李折寒没听过什么旋风斧王,但独风派这三字让他眼睛一亮。他之前听说过,独风派是白家暗中支持的。 如果是真的,倒不必怵怕这帮人。 但谨慎起见,李折寒道: “久仰旋风斧王的大名。不知阁下是否见过我这位刘兄弟。倘若没有,真是认错了人,岂不是唐突了你家掌门?到时掌门怪罪下来,就怕阁下平白遭了一罪。” “这……” 这倒是难倒了汉子。汉子身后青年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卷纸。 “在下葛青。我家掌门素来仰慕初代城主、十二柱将周远辉,对周家后人一直有心结识,还特地画了画像,让我等平时多加留心。 我见你这位刘兄弟,与画上人颇有几分相似,不如请到掌门面前,让掌门断定,即使不是,我家掌门为人豪爽,也不会亏待你们。” 李折寒又是一惊。怎么回事?周鹤安成名人了?他更担心的是,他们在妖窟的事已然事发。 这位葛青显然是个难搞角色。 李折寒决心冒险一回。 葛青立刻将二人“请”回车上货物里,还给二人绑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了,四周听起来很僻静,李周二人被拉下了车,有人领着他们继续走,直到听到鸡叫声。 葛青的声音响起:“摘下眼罩。” 李折寒发现,他们身处一个稀松平常的农家大院里,只不过大院比一般人家要大上很多,养了许多鸡鸭。 一个皮糙肉厚的壮汉,穿着布鞋布衣,坐在一个破板凳上,面前一个大锅,煮着猪肉。他徒手撕了两块递给李折寒和周鹤安,一点也不怕烫。 “我叫孙天。自家养的猪,挺肥的,尝尝。” 要不是有人提前介绍过自家掌门的名字,李折寒真以为眼前汉子,只是个农家大汉。 李折寒和周鹤安对视一眼。这种不明不白情况下,俩人都没什么胃口。但掌门盛情难却,只得接过来吃了一口。 孙天倒不见外,捧起一个猪腿狂啃,猪油流满前襟,毫不在意,几口竟将猪腿啃完。 “怎么样,香吧?”孙天问道。 李折寒吃了五六口,周鹤安斯文,吃得慢,只吃了一小口。 孙天笑道:“到底读书人,吃东西比我们这种庄稼汉文雅多了。” 李折寒道:“孙掌门可能认错人了,我这位兄弟不是读书人。我二人在外做生意,不幸野荒遇妖,逃跑匆忙,连通关文牒也弄掉了,迫不得已才藏入贵派的商队进城,请孙掌门见谅。” “呵呵。”孙天盯着李折寒道,“听说你杀了一只虺,你这种人才,白仲逸那小子怎么不提拔你到他队里?” 李折寒心中一惊,知道这帮人仔细调查过,他和周鹤安的身份是不可能瞒过去了。 既然对方提了白仲逸,他也顺势试探问道: “哦,掌门认识白队长?” 孙天倒也不避讳,颇有微词道: “认识。本派的货都是从白家拿的,能不认识?就是白家不该将龙笛交给白仲逸,这小子太谨慎太算计,成不了大事,怎么干得过铁水帮。” 李折寒道:“掌门说话倒是坦荡,不怕这几句话被我传到白大人那里去?” 孙天哈哈一笑:“我对他什么看法,白仲逸那小子心里敞亮。他精着呢,大家互相利用而已,犯不着起冲突。” 李折寒心生几分佩服,这孙天为人倒颇有几分气度。 李折寒道:“我和这位周兄弟,确实当过戴镣的,和白大人也认识。只是不明白,孙掌门想认识周兄弟干嘛?” 孙天道:“恐怕你们还不知道吧,铁坤偷鸡不成蚀把米,逼你们妖丹秘方,结果人失踪在妖窟的消息,已经在帮派间流传开了……” 李折寒一愣,事情比想象中传的快,不过好在,只是说铁坤失踪,没传他死掉。 孙天道:“你了不起啊,既能屠虺,又能斗得过铁坤,智勇双全啊。” 孙天这几句话颇有赞许之意,但话锋很快一转,他眯眼盯着李折寒道: “老实告诉我,你们杀了铁坤吧?” 李折寒摇头。 “铁坤包围了我们,我们运气好,有凶猛妖兽来袭,我们趁乱逃掉,铁坤等人怎么样,我们不清楚。” 孙天根本不信。“呵呵,就这么简单?” 铁坤已死的事,李折寒现在必须对任何人隐瞒。“就这么简单。” 孙天道:“那妖丹秘方呢?究竟有没有这玩意?” 果然,这孙天请他们来的目的,也是为了秘方。想必铁坤的事传开,很多人也重新对周家妖丹秘方感兴趣起来。 画了周鹤安画像的帮派,可能不止独风派一家。 “没有所谓的秘方,一切都是谣传。” 李折寒如实说道。但他知道,他越这样说,孙天反而越相信秘方是存在的。他突然明白周明元当年的心情,一定恨透了乱传谣言的人。 他们今天肯定是走不掉的,势必要被困在独风派,直到贡献出所谓的“秘方”。 然而,孙天却道:“我是想要秘方,但绝不强人所难,你们想要什么,可以开出条件,看我孙某能不能满足。 李兄弟要是认为我得不到秘方,就会困留你们,那真是把孙某人看扁了。 我不是铁坤那狗人,为了一个秘方丧尽天良,害人家破人亡。 你们不想交易,就算了,这就放你们走。我只望能和两位交个朋友,江湖上互相照顾如何? 说实话我一直看不惯铁坤那厮,你们若真杀了铁坤,可真是出了我心中一口恶气。” 这一番话确实让李折寒意外,这么爽快的人的确不多见了。只是秘方也确实不存在。 李折寒道:“孙掌门真乃豪杰,心胸开广,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秘方,是真的不存在,还望孙掌门见谅!在下确有要事,就不久留了。” 孙天果然不强留,只是朝葛青使了个眼色。葛青端来三十两银子。 “强行将你们带过来,是孙某唐突了,这点银子,算作赔偿,请两位恕罪。” 李折寒推辞,孙天又推回来。其实也缺钱,李折寒就不再和钱过不去,接受了。 刚和周鹤安起身,孙天的一名手下慌张跑进来。 “不好了掌门!铁水帮来闹事了!” 孙天呵斥道:“慌什么,那帮龟孙是来闹什么?” “铁水帮说,我们派有人偷了他们仓库钥匙,要进来搜……” “混账!” 孙天一掌拍在铁锅上,竟拍出一个掌印。 “我们吃饱了撑着偷他们仓库钥匙做什么?”孙天看向李折寒和周鹤安,“看来他们消息挺灵通,知道我们接了二位来。这不是来搜钥匙,是来搜人的吧。 李兄,周兄,你们也莫怕,且在这待着,我出去会会他们,绝不让他们带走你们。” 李折寒点头,这铁水帮果然不简单,眼线遍布龙笛,他们刚进城才多久,竟就找到他们。 “那就有劳孙掌门了。” “不用客气,这也是涉及我派脸面问题,他们铁水帮可真是欺负到我头上了。” 说罢,孙天带人直朝大门走去。 门外正在乱哄哄叫骂,二十个铁水帮汉子正堵着大门,和十个独风派汉子推推搡搡,试图往里冲。 孙天一来,人群停止喧哗。 铁水帮中有一名男子昂首走出来。他看起来和铁坤长得几分相像,但五官更肉一点,也比铁坤胖。 只听他对孙天笑道: “哟,孙掌门怎么出来了。只是一点小事,真犯不着打扰您插手。” 孙天冷哼道: “小事,多小的事?铁大公子,不瞒你说,我今天挺闲,就想听你好好说道说道!” ------------ 第33章 黑虎铁斧 带头来闹事的,正是铁家大公子,铁坤的哥哥,铁乾。 比铁坤年长五六岁。平时没有铁坤那么跋扈,但坏心眼也不少。 孙天对铁乾也一样看不惯。 铁乾笑道:“孙掌门,别生气嘛,事情是这样的。我家掌仓库钥匙的伙计,今天走在路上,忽然有个年轻后生撞了他。 我家伙计本来不在意,可习惯性一摸腰上钥匙,发现钥匙竟然没了,赶忙去追那年轻后生。 那后生立马就跑,我家伙计就追,一直追到那后生跑进孙掌门府里。伙计见是您家,断不敢造次,赶紧叫我过来。 孙掌门,这钥匙可是我铁水帮仓库钥匙,至关重要,怎能轻易落于他手。我相信那后生绝不是府上的人,独风派也绝不可能指使人偷我帮钥匙,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还请孙掌门将那后生交出来,问清事情,若拿到钥匙,我铁乾立马给您赔罪,带兄弟伙走人。” 孙天冷笑两声: “你们铁水帮是龙笛第一帮,生意好着呢。我独风派连自己的货都卖不掉,仓库里一堆积压,何必偷你家仓库钥匙?” 铁乾道:“孙掌门此言差矣,我帮货卖的好,说明货质量好,遭别家嫉妒,分明有人想整我们。丢钥匙事小,面子事大,今天这钥匙不讨回来,以后大家都敢来偷抢我家钥匙了!” “呵呵,你家面子关我屁事,为何来我这找回?你家伙计呢?除了他,还有谁看到那所谓的后生跑进我府上了?”孙天丝毫不让。 铁乾自信道:“这附近的街坊邻居都能证明。” 铁乾手下立刻带上几名假冒的所谓“街坊邻居”,和仓库伙计,一致指认有个后生跑进孙府。 孙天在这住了许多年,从未见过这些“街坊邻居”。他不点破,只是对仓库伙计道: “兄弟,你说有个后生抢你钥匙,那你睁大眼告诉我是谁?我宅子里的弟兄,全都出来了,都站在这大门前。” 那仓库伙计眯眼细瞧,摇头道:“不,没有那后生。” 孙天道:“那说明没有后生跑进我府里。” 铁乾不乐意道:“嘿,孙掌门你这话就不对了。大伙明明都看见了,只可能是府里人都没出来吧。” “除了家眷不便露面,那后生也不可能是女子吧?在我府内的男人都出来了。看来是没有那后生,诸位还是请回吧。” 铁乾道:“孙掌门,你是一派之主,德高望重,我相信你绝无虚言,可是我这帮兄弟可能不会。这么多证人在,你的话实在令人无法信服啊。 孙掌门,不如这样吧,我派几个弟兄进去看一下,就只要一刻钟,看一下就走。若是没有疑似人等,我给你磕头赔不是。” 孙天彻底拉下脸道: “铁乾,你算老几?我孙家是你说搜就搜的!老子今天告诉你,就算你爹铁威来了,也进不了我孙家大门!” 铁乾冷笑道:“我说孙掌门,你是窝藏了人心虚吧,要不然为什么怕我们搜?不过参观两眼,还是你府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对铁乾拙劣的激将,孙天不上这个当,对左右道:“将我的妖器拿来!” 左右抬来一柄妖器,八尺长的铁杆,一头连着半个孩子大小的斧子,另一头则是一颗呲牙咧嘴、黑面怒目的虎妖头。 要俩人才能抬动的妖器,孙天竟轻轻拿来握在手里,妖器一转立在地上,斧子朝下,直接将青石地面砸碎。 孙天只是淡淡道:“你们想进来,可以,谁过得了我这柄黑虎铁斧,随意进。” 孙天语气平淡,可众人无不被孙天这股气势震了一下,一时间根本无人敢上前。 孙天冷笑道:“铁公子,我看你挺想进来,要么试试?” 铁乾早闻孙天身高体壮,臂力过人,江湖人称“旋风斧王”,一柄重达二百斤的黑虎铁斧,举若无物,挥如舞剑,令人闻风丧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铁乾心下几分佩服,自知绝非其敌手,表面上冷笑道: “看来孙掌门连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是铁定不会让我等进去了。黑二,你还在等什么?” 从铁乾身后立即走出一个壮似铁塔的人物,浑身漆黑如碳,先朝铁乾恭敬一拜,然后走到孙天面前,竟和孙天一样魁梧,直直目视孙天。 铁乾料到孙天不好对付,当然早有准备,挑了个得力手下过来。 孙天也早就注意到对面人群中显眼的黑二,也早有意较量一番。他是遇强则喜的人,对方越强,越让他兴奋。 “小子,”孙天道,“你想进来?” 黑二昂着脑袋,也不说话,像是不屑说话。 孙天呵呵两声,也不屑问道:“我这斧子拿得动吗?拿不动,不配和我打。” 黑二朝孙天勾了勾中指,示意孙天扔过来。 孙天举起抛来,黑二身后的人立即吓得退了两步。 黑二则面不改色,稳稳接住了黑虎铁斧,在手里随意舞了两下,又扔回孙天。 孙天不掩饰脸上的嘉赏之色。 “是个汉子,可惜跟了铁乾这个怂蛋。来吧,让你先出手,你的妖器是什么?” 黑二扭了两下手腕,表示不屑用妖器,同时也不打算客气,赤手空拳就朝孙天扑来。 孙天举斧便砍,斧子朝黑二脑门劈下。黑二眼睛都不带眨,忽然双手伸出,竟合掌硬生生接住孙天这一斧。 孙天吃了一惊,竟有人能徒手接他的斧子,这倒真是头一回。 当下倒翻妖器,将黑虎头从下往上扫向黑二裆部。 黑二大吼一声,双臂暴粗,肌肉撑破衣服,手臂上竟黑乎乎的覆了一层兽毛,双手一握拳,如两个石墩,毫不犹豫地朝虎头捶去。 虎拳相击,一击后各退一步。表面上是平手,孙天握斧的手却暗暗颤了一下,险些丢掉,叹服对方猛力。 孙天道:“阁下拳臂了得,体内种了只通臂猿?” 黑二终于开口道:“孙掌门好眼力。” 既被对方识破寄生妖,也不再保留,黑二直接撕开胸前衣服,露出大如圆盆的胸肌,双拳捶打,发出猿鸣怪叫,气势如虹。 孙天握紧黑虎铁斧,知道对方是个狠角色,脸上不仅不怵,反而更加兴奋,也哇哇大叫道: “来来!他娘的!来!” 黑二凶狠地呲牙咧嘴,朝孙天扑来。 俩人再次交手,这次一连斗了几十个回合。双方大汗淋漓,一时竟不分上下。 俩人都是依仗蛮力,招数并无巧妙之处,也不擅躲闪,都是实打实硬打,你一斧我一拳,不久竟汗水与血水齐飞。 俩人身上伤口不断增加,但都不管不顾,往死里打,却是看得周边人无不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独风派的人更是为掌门担心,虽然相信掌门的实力,但怕这一场恶战下来,不免会重伤。 孙天却是越战越亢奋,嘴巴已经被打出血,却大笑怪叫,毫不在意。 孙天从小打架到大,心知打架可不是光靠力量,还要比气势。如能气势上压过对方,必然多一成胜算。 实际上,孙天和黑二在力量、体力上都是旗鼓相当的。但显然孙天更有经验,知道要将气势装到底,没表现出一点怀疑和畏怯。 黑二果然被迷惑,越打越没底,似乎对方有用不完力气,最终一个拳头没打实,身子失稳,被孙天重重反击一虎头,朝后摔出。 独风派发出呼声,胜负已定。 孙天喘着粗气,朝黑二伸出手,想要拉起黑二。 “能和我打成这样,你不是第一个,但也很不错了,有机会请你喝酒。” 谁料黑二忽然抓起地上一把土,撒向孙天眼睛,然后撞向孙天。 孙天吐出一口鲜血,狠狠摔在地上。 黑二两步上前,使出全部力气,挥拳捶向孙天心口,这是要将孙天一击毙命。 独风派惊呼,却无人能来得及阻挡。 铁乾则露出期待的微笑,若是能杀了独风派头目,独风派不过是乌合之众,很快就会垮掉。 眼看黑二的拳头快要碰到孙天心口,忽然众人耳边响起一声虎啸,无不震耳发聩。 只见一颗黑面巨齿虎头从孙天肚子上拱起,狠狠咬住黑二,巨齿直接穿透黑二身躯。 又是两声虎啸,那虎头甩了两下,竟硬生生扯下黑二半个身子,剩下半个身子直接甩出,落在目瞪口呆的铁乾面前,血洒了他一身。 巨齿虎! 铁乾根本想不到,已经看起来很强的孙天,竟然还保留了实力。 孙天这一下,可真是让铁乾直接丧失了挑衅的底气。铁乾带来的二十个跟班,人数多于独风派,却也都吓破了胆,心生退意。 孙天还挺着肚子上的虎头,那巨齿虎正咀嚼着黑二的身子,他往前一步,铁水帮便退后一步。 但没有铁乾的命令,谁都不敢跑。 孙天嘿嘿笑了两声,对自己带来的威吓十分满意,但还不够。他指向那刚才大放厥词的仓库伙计,示意他过来。 伙计浑身都在抖,但还算机灵,心知铁乾是护不了他,忙下跪磕头。 “孙大爷饶命!饶命啊!” ------------ 第34章 铁帮主 孙天懒懒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到,我叫你过来。” 仓库伙计只好跪行到孙天前面,那虎嘴里涌出的腥臭味直让他想吐。 “告诉我,你先前说了什么?有人抢了你钥匙,又跑进我家?”孙天笑眯眯对伙计道。 伙计立即道:“哪有的事!是我眼花看错了!” “是吗?那到底有人抢你钥匙吗?” “没有!” “那你们仓库钥匙去哪了?” “还在我身……哎,不对,我想起来了,钥匙是我自己弄丢了!” 孙天一巴掌甩在伙计脸上。打得伙计眼冒金星,差点昏过去。 孙天变脸咆哮道:“你他娘的自己弄丢的,为何栽赃到老子头上?!” “我……我……”伙计汗如雨下,嘴巴哆嗦的已无法言语。 孙天则看向铁乾,挑挑眉道: “铁老弟,听见没有,虽然你家伙计想起来的有点慢,但钥匙是他自己弄丢的,和我独风派无关。 你之前说的对,这就是一场误会,现在误会是解了。怎么着铁老弟,还想进来搜搜?” 铁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来捕获情报,独风派抓了俩人,疑似是周鹤安和李折寒,便立即带上一帮人手冲来,只当独风派是小派,本以为能吓住对方,搜走周李二人,向父亲邀功。 谁料孙天竟是如此狠角色,反被对方将了一军。之前还真是小瞧了旋风斧王和独风派。 铁乾道:“孙天,你可别得意,你今天得罪了铁水帮,以后可有你苦头吃!你知不知道我们铁家背后是谁?!” “知道,你们就是赵家养的狗!” 铁乾怒道:“你说什么?!” “乾儿,你在这不争气的嚷嚷什么呢,远远就听见你的声音。” 忽然,从人群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铁乾和铁水帮听见这声音,脸上无不现出喜色。老爷来了,孙天就是有三个巨齿虎,也是斗不过的。 孙天不禁皱起眉头,和身后的葛青,交换了个眼色。 但见铁威带着四个随从,眉眼与铁乾有几分相似,但并不显蛮横,穿着青袍,整个人倒给人几分儒雅气质。 铁乾立即上前,激动告状道:“爹,孙天那混蛋,竟说咱们是狗,这口恶气岂能忍下!” 谁料铁威反手就给了铁乾一个巴掌。 铁乾直接懵了。“爹……你……” “蠢货,”铁威道,“谁让你找独风派麻烦的!” “不是……爹……是阿福,阿福说独风派抢了他钥匙!我只是来讨个公道!” “好一个公道!”铁威瞪向那仓库伙计阿福,“仓库钥匙如此重要,不管钥匙被谁抢了,都是保管不善,该当何罪?” 阿福直接腿软跪在地上,完全不敢辩驳。 铁威的左右会意,上来一刀抹了阿福脖子,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铁乾低着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铁威对孙天抱拳道:“在下铁威,想必阁下就是孙天掌门吧。” 孙天还礼,完全不知铁威在玩哪出。“在下孙天,见过铁帮主。” 铁威倒是客气道:“犬子铁乾,对手下管理不善,年轻气盛,行事鲁莽,平时胡作非为惯了,不知天高地厚,实在冒犯了孙掌门,还请宽谅。” 孙天道:“铁帮主言重了。铁公子是龙笛青年才俊,有勇有谋,只是受小人蛊惑,一时糊涂而已,也算不得什么错。 现小人已被帮主清理,帮主深明大义,治帮威严有序,我孙某甚是佩服。” 铁威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一个随从递来一个厚厚的包裹,又被铁威转给孙天。 “这里面都是上好的妖药,一个小小的误会却弄伤了孙掌门,铁某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孙掌门笑纳。” 孙天倒不客气,接过来扔给手下道: “帮主好意,孙某就不客气了。既然矛盾化解,在下又身负伤,实想回屋歇息,就不留铁帮主了。下次孙某专门请铁帮主到酒楼一叙,到时还望帮主赏脸。” 铁威点头,未多说什么。 孙天抱拳道:“铁帮主,今日幸会,就此别过。” 孙天刚想转身,谁料铁威却道:“且慢。” 孙天道:“哦?铁帮主还有指教?” 铁威道:“在下仔细想想,孙掌门你好像有一事忘了。” “但请赐教。”孙天就知这老狐狸不会善罢甘休。 铁威不紧不慢道: “孙掌门,是这样的,我铁某自认是个讲理的人,也秉守与人交往,互尊互敬为先的原则。我们对独风派和孙掌门的冒失及唐突,我自认已经赔清了。 但是,好像孙掌门对我帮的冒犯和僭越,似乎并不当回事,也不准备赔还,这让在下实在困惑。” 孙天心知铁威在给他设套,但这套又不得不跳。铁威的面子,到底还是要给的。 “是在下愚钝,实不知哪里冒犯和僭越了贵帮?” 铁威指着阿福道: “各家有各法,各帮有各规,行处自决,彼此间应互不干涉。此人乃我帮之人,所犯对错,都应由我帮裁决处理。 就算真是污蔑了贵派,孙掌门也该交由我帮处理,然而孙掌门却擅自惩处了此人,实在有违常规。 我铁某如视若无睹,实在难以说服众兄弟,以后别帮别派,都以为我铁水帮的人,可以随意掌掴。” 孙天一愣,想不到这老狐狸竟来这招。 独风派中,实在有兄弟听不下去,觉得铁威强词夺理,性急站出道: “你这老滑头,婆婆妈妈说些什么歪理邪说,难不成你铁水帮的人砍我一刀,我还得向你请示能否还击一刀?!” 铁威并不理会那人,只是默默注视着孙天,等孙天如何回答。 孙天冷笑两声,抽出腰刀,手起刀落。 独风派无不惊呼。 “掌门不可!” 孙天面不改色从地上捡起自己血淋淋的手掌,对铁威道: “铁帮主,我这掌扇过你这位弟兄,现在还给你,总行了吧?” 铁威也是个狠人,眼都不眨,接过孙天的断手,塞进衣袖,拱手道: “掌门敞亮。既然如此,在下告辞,后会有期!” ------------ 第35章 暗流涌动 孙天强忍疼痛,一只手抱拳道:“恕在下不送!” 铁威转身便走。 铁乾急着抓周鹤安和李折寒,跟上铁威,又没有眼色的低声道: “爹,咱们就这样走了?我敢保证,周鹤安就在孙天府上,现在不搜,耽误时机,就要被孙天藏到别处了。” 铁威恶狠狠地瞪了铁乾一眼。 “蠢货!你知道自己已经打草惊蛇了吗?这是人家地盘,只会鲁莽行事!” 他的话吓得铁乾一缩脖子。 这时,葛青带了二三十个汉子迎了上来,个个愤愤不平。原来葛青见铁威来了,情况不妙,和孙天交换眼神后,立马溜走,叫人手过来。 只可惜他晚了一步。他要早到一步,孙天的手可能不用砍了。 见独风派这么多人围上来,铁威脸色不变,毫不在意,只是转身对孙天淡淡道: “孙掌门,我一个小小的帮主而已,能走会跑,不用派这么多人相送吧!” 孙天朝葛青一挥手:“叫兄弟们下去。” 葛青会意。众兄弟虽然不肯,但掌门既然下令,也不敢不从,只得让开一条路,凶狠地瞪着铁水帮等人离开。 铁乾终于觉悟是自己太鲁莽了。光急着抓人,却准备不足,深入了别人地盘,注定一无所获,反而打草惊蛇。 好在他脑子还不至于蠢笨到家。一出独风派地盘,立即向父亲认罪。 “爹,是孩儿错了,孩儿太鲁莽了。” 铁威冷哼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铁乾哭饶道:“爹,实在是我担心弟弟安危,一听到消息,便迫不及待赶到孙家。” 铁威却斜眼道:“你弟弟失踪了,最开心的难道不是你吗?” 铁乾语塞,随即委屈道:“爹,你说什么呢?我和弟弟平时虽有点小摩擦,但到底是亲兄弟啊。”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铁威是暗指,铁乾急着抓周鹤安,好掌握弟弟下落,意欲做不轨之事。 铁乾急忙下跪。“爹,给我三个胆我也不敢乱来啊!我真的只是想找回弟弟,夺得妖丹秘方啊!” 铁威道:“去叫人把独风派地盘围住,密切监视,不放过任何可疑人等。你再去请赵昌来。” 铁乾自以为爹的新命令就是对他的原谅,忙喜道:“孩儿这就去办!” 铁威望着铁乾,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一共就两个儿子。长子铁乾,色厉内荏,做事浮躁,他其实更喜欢次子铁坤。 铁坤心思狠辣,行事果决,颇有他的风范,只可惜为人嚣张跋扈些,也容易冲动,但日后加以调教,改改性子,说不定能抗大任。 铁威年纪越来越大了,最近一直在考虑接班人问题。谁料铁坤却在这节骨眼出了事,恐怕已遭不测。 他甚至开始考虑多纳几个妾,再生个儿子。 这是后话,眼下还是先找回铁坤再说。如果找回的是尸体,他绝不会放过涉及此事的每个人。 半个时辰后,赵昌来到铁府,一见铁威便拱手自愧道: “铁帮主,我无颜见你啊!” 铁威道:“赵大人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是我儿鲁莽,与赵大人无关。” 俩人又说了些场面话,提到铁坤之事,赵昌重新讲述了那日的情形,基本和铁威打听来的消息一致。 铁坤为了妖丹秘方,和赵昌密谋,打着猎乘黄的名义,将周鹤安带入妖窟,令其陷入绝境,逼迫周明元露面。铁坤则带人围抓周明元。 按理此事应天衣无缝,水到渠成。当日晚,赵昌就该和铁坤汇合,可是赵昌等了很久都不见铁坤,终觉不对,立即带人搜遍整个妖窟,可却找不到铁坤影子,心知不妙,赶紧派人通知铁家。 后来传来消息,周鹤安和李折寒已在龙笛,被独风派带走,赵昌才醒悟,铁坤八成是遭遇了不测。 可是赵昌想不通,铁坤带了这么多人,还有他手底下的副队长周淳助力,怎会斗不过几个戴镣的,还是不幸遇到了什么凶猛妖兽? 周明元有没有现身?妖丹秘方又到底存不存在? 看来一切都得从周鹤安和李折寒入手。 铁威也持此观点,此事多加揣测也无用,抢回周鹤安和李折寒才是关键。 “这个李折寒究竟是什么人?我听说他曾经带领戴镣的炮杀了一只虺。”铁威道。 赵昌对李折寒在妖窟里表现印象深刻。 “是个人才。可惜最初是白仲逸带进来的,都说是白家的人。” 铁威道:“那么妖窟的事,是不是意味着白家也插手了?” 赵昌摇了摇头。“我们赵家早就警告过白家。白仲逸不是个胆大妄为的人,他应该不敢再造次。” “但现在,人可是在独风派那。独风派和白家的关系可不简单啊。” 赵昌道:“这事好办,我再请家族人去威慑白家,让他们把人交出来。” 铁威道:“看来妖丹秘方是真的存在,就怕独风派捂着宝贝不肯让啊。” 赵昌笑道:“一个奶都抢不到的小派,我马上叫手下去敲打敲打,抓几个喽啰,杀鸡儆猴。” 铁威也笑道:“有赵大人这几句话,我铁某就放心了。但愿犬子无事,还望大人多费心。”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袋银子,交给赵昌。 赵昌也不推却,拱手告辞。 …… 铁威带人走远后,孙天立刻倒下,身边的人忙接住他,将他扶进屋。 他和黑二一战,全身确实多处受伤,又断了一腕,危险暂时解除,他也不再强撑。 他们在外面对峙的时候,李折寒大胆从门内偷窥,目睹听到了整个过程。 对孙天自断一腕的行为,既敬佩又惋惜。 李折寒对孙天道: “孙掌门你这是何苦呢,把我和周鹤安交出去,不就没事了?我告诉过你了,真的没有秘方,你这样真不值得。” 周鹤安也是既惶恐,又不解。他知道,别人的争斗都是因为他,这让他很不安。 孙天咧嘴笑笑道: “李兄弟,你这么说的话,那真是把我孙某人看扁了。我本来就打算放你们走,绝不是为了秘方。 只是把你们交给铁家,肯定会受报复。你们是我请过来的,就是我的客人,我绝不允许客人被欺负。” 孙天这几句话既豪迈又真诚,李折寒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感激,也又多了几分敬佩。 孙天道:“眼下你们也走不掉了,铁家肯定将这里包围了,你们走不出去的。不如继续当我的客人吧。” 李折寒也明白,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这会连累独风派。铁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再找麻烦。” 孙天哈哈一笑:“麻烦让他们去找好了,我孙天纵横江湖多年,还没怕过谁。给我拿酒来!也叫厨子炒几个菜。” 左右有些为难:“掌门,你这伤……” 孙天一拍桌子。“混账,这点伤算什么?!” 左右立即走开。 孙天笑眯眯道:“我今儿见你俩就觉得和你俩有缘,像我失散多年的兄弟,今天两位既然不走了,不如陪我喝两盅,咱们今天一醉方休!” 李折寒忍俊不禁道:“想必孙掌门见谁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心里却佩服,孙天刚断一腕,铁家在暗谋报复,他却闲情逸致喝酒,浑然不在意。 孙天哈哈大笑:“你他娘的,可真是伶牙俐齿!对不起,我野荒来的,说话粗俗了些。我听说兄弟也是野荒来的。” 李折寒道:“正是。” “不瞒你说,我这独风派,就是靠野荒进来的弟兄支撑起来的。不像别的帮派根基深厚,有大树乘凉。我们独风派,完全靠自己的双手,在龙笛杀出一条血路。我取名独风派,就是指‘无帮无靠,风里来雨里去’的意思。” 李折寒其实对独风派很感兴趣。“可是你们的货,都是从白家拿的,我也听说,白家在背后支持你们。” 孙天冷哼一声:“兄弟你不明白,我们和白家是合作关系,不是依靠关系。铁水帮就是赵家养的一条狗,但我独风派绝不是任何家族的狗。相反,是他们白家依赖我们卖丹药。不过他们白家也不想如此,只是没办法而已。 兄弟你刚进龙笛不久吧,既然说到这了,我就和你掰开细说说。 肃州有四大家,你知道吧?元杨赵王,四个显赫家族,在肃州只手遮天。其中元家和赵家关系很好,结成联盟。杨、王则联盟对抗元赵,在肃州互相斗来斗去,争夺势力。 肃州一共有五个下城,元杨赵王分别各占一城,只有龙笛城主姓张,暂不属于任一方,也自然成了四大家的角斗场。谁都想将龙笛据为己有,各个帮派就是他们培养的爪牙,在这里明争暗斗。 白家是近年来肃州新兴家族,意欲成为肃州第五大家,想在肃州开拓药丹市场,壮大自己势力。可是下城已被四大家占了四座,只剩龙笛能挤进来。 但白家想卖药丹,人生地不熟,就得靠帮派。但龙笛的帮派都是四大家的人,瓜分了药丹市场,根本无从下手,也没有帮派鸟他们,最后只能找到独门独户的独风派。” ------------ 第36章 煮酒笑谈 手下端来酒和菜。 “天气冷,咱们煮点酒喝。” 孙天亲自煮酒,招呼李折寒和周鹤安吃菜喝酒。李折寒混野荒的,不怕酒,也不拘束,端碗便饮。孙天面露几分赞赏之色。 周鹤安是书生,以前从不饮酒,挥手道:“谢掌门美意,只是在下从前一心念书,怕贪杯误事,从不沾酒。今天也就不喝了。” “什么贪杯误事?”孙天将断腕抬到桌子上,不满道,“你这读书人就是迂腐,我为了你断了一腕,难道还换不来你一杯酒吗?” 周鹤安只得讪讪舔了口酒。 “太少了,猫都不这么偷酒的。” 周鹤安索性闭上眼,将碗里酒一饮而尽。放下碗时,双颊通红,脑袋一晃,叩在桌上,竟醉了过去。 孙天哈哈大笑:“怎么没人告诉我他这么老实?” 李折寒嗔笑道:“掌门你逼他喝酒,他怎敢不从?” “好,都是痛快人,你们俩今天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还好你酒量不错,咱们继续喝,边聊边喝。” 李折寒道:“你说了这么多,我是明白了,白家远弱于四大家,因此受制于人,也无帮派支持,只能与你们合作。” “没错,所以我根本不怕白家,就是他不供给我丹药,我大不了还是像从前那样,做些别的买卖。铁水帮就不行了,好日子过够了,回不去苦日子喽,就得好好做赵家的狗。” 李折寒问:“赵家和铁水帮的势力究竟有多强呢?” “这么说吧,龙笛一共十二条街,你猜铁水帮占了几条?我们独风派占了几条?” 不等李折寒猜测,孙天已迫不及待脱口而出,竖起一根手指,神情激愤道: “一条!我们独风派就占了一条!他们铁水帮他娘的占了六条!剩下五条属于杨、王两家的帮派。” 李折寒吃了一惊。龙笛就是肃州的缩影。他知道赵家和铁水帮势力大,没成想这么厉害。 由此可见,白家在肃州的处境,要比他想象中艰难,他也明白了之前白仲逸对周鹤安忽然转变的态度。 这时,一个兄弟慌慌张张跑进来。 “不好了掌门!镇妖所的人,来咱们街上抓人了!有三个兄弟在卖私丹药,正好被抓个正着。” 孙天道:“看清是谁吗?” “好像是赵昌总队的人。” 孙天很淡定,似是意料之中,朝李折寒笑道:“赵家人的动作比想象中快。” “怎么办,掌门?” “别慌,一点小事,让他们在里面蹲几天,以后会叫葛青拿钱去赎。通知其他兄弟,这段时间风头紧,就不要去街上贩卖了。” “是。” 李折寒道:“孙掌门真是淡定。” “要被这点小事吓死了,我这掌门真不用当了,你看着,马上赵家和铁水帮还有别的动作。我和你打赌,白仲逸那小子也一定会来啰里啰唆。咱们且饮酒,且看戏,且不动如山。” 李折寒忍不住心道:这孙天当真是个人物,若是从军,必是一员大将。 “就这么一条街的势力,你也敢和六条街的铁水帮硬干,在下真是佩服。”李折寒由衷道。 孙天嘿嘿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不但敢和铁帮硬干,还一直撑了这么久。那铁水帮有六条街势力啊,为何迟迟灭不了我独风派?” 这正是李折寒疑惑的地方。他端正坐道:“但听指教。” 孙天道:“其实很简单,就靠四个字,‘虚张声势’。 你也看到了,那黑二不弱,无论力量还是体力,和我不相上下,为何败于我?就是败在气势上。 帮派争斗,和打架一个道理。你人数虽少,但你敢打敢拼,对自己狠,不要命,一个人顶六个人气势,让别的帮派觉得你不好惹,动你自己还得掉一块肉。这些帮派一直过的不错,只要你没触碰他根本利益,他也犯不着花力气灭了你。 白家就不懂虚张声势的道理。白家其实有意成第五大家,说明实力不弱,可是他们太谨小慎微,这个不敢得罪,那个也不得罪,畏手畏脚,四大家就更不把白家当回事,尽情踩在脚下欺负。” 李折寒若有所思点头,独风派确实很会虚张声势,他今天是见识到了。 这时又一个兄弟慌张跑进来。 “不好了掌门!铁水帮污蔑我们弟兄进他们街卖丹药,直接绑了几个兄弟。” 孙天喝了口酒道:“没事,只是绑个人,他们不敢怎么着,你们不要乱来,以后我会把人要回来。” “可是……” 孙天一挥手。“什么可是,下去吧!” 那兄弟一下去,一个兄弟马上又进来。 “不好了掌门!” “嘿!”孙天一拍桌子,“我说你们是串通好的吗?!进来报告事情,全都先来句‘不好了掌门’,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好着呢!” 那兄弟被孙天一唬,咽了口唾沫,竟不敢说话了。 孙天道:“有屁快放!” “是这样的掌门,铁乾正在聚集六条街的人,准备占了我们的街!说要将我们赶出龙笛!” 孙天冷笑道:“真好大的口气!” “怎么办,要不要……” 孙天却冷脸道:“不要。叫所有在外的弟兄都回来,守住街坊,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乱动!就算对方挑衅也要按兵不动!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那兄弟一走,孙天朝李折寒挤了挤眼。“看到了没,我现在就在虚张声势。” 李折寒沉思道:“无论对方怎么挑衅威胁,孙掌门这次都很沉得住气,对方摸不清虚实,恐怕有诈,必然不敢进一步行动了。可这也会让对方觉得孙掌门心虚,手里一定有周鹤安和妖丹秘方。 这就涉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最终还是会动独风派。” 孙天嘿嘿笑道:“兄弟聪明,这么快就看透彻了。的确,我这次虚张声势对铁水帮没用,但我其实不是虚张给他们看的。” 李折寒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的虚张声势,是给杨王两家帮派看的。 李折寒也终于领悟,他该如何劝说白仲逸重新接纳他和周鹤安。他原本还没有信心,现在他有信心了。 ------------ 第37章 白仲逸到访 铁水帮这次是铁了心要搞独风派,所以孙天很清楚,他的虚张声势对铁水帮没用。双方实力相差太大,一旦开战必败。 因此李折寒猜测,孙天的虚张声势,是用于城里另外两大家的帮派。 声势孙天从断腕的时候就开始造了。之后铁水帮挑衅,孙天越是淡定,铁水帮的挑衅就会越多,城里各方势力也越会相信,孙天已经握得妖丹秘方,并且绝不会交给铁水帮。 妖丹秘方人人都在觊觎。杨家和王家也不例外。只是铁水帮在城里势力太强,杨家和王家不敢轻举妄动,原先也觉得独风派不堪一击,会乖乖交出秘方。 现在独风派造出了声势,不仅不好对付,铁威和铁乾父子二人都没能威慑住,一点儿不怕铁水帮,势必与铁水帮对抗到底。 杨王两家绝不会再坐视不管。他们会心动,想要参与到这场争斗中,不让秘方落于铁水帮,他们绝不想让铁水帮一家独大。 斗争之中,局势越混乱,越有利于弱小一方,周旋于各方大势力间,才是弱小一方的生存之道。 孙天的虚张声势,会将整个龙笛搅动、混乱,却为独风派赢得喘息空间。 当然,这些都只是李折寒的猜测。孙天到底是怎么想的,李折寒并不清楚。 但他猜测的想法,却是可以用来劝说白仲逸,拉拢白家。白家何尝不是夹在大势力间的弱小一方。 李折寒问道:“那孙掌门是对谁虚张声势?” 孙天只是笑笑。 “除了铁水帮,都是。” 李折寒恍然大悟,他自己不也已经被孙天虚张了一势。孙天几句什么都没点透的话,已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劝说白仲逸重新接纳周鹤安。 这其实也是在为独风派解释和说话。 独风派和白家到底是合作关系。独风派惹了铁水帮,捅破了篓子,白家肯定很头痛。 现在孙天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帮他稳住白家。 李折寒哈哈一笑:“孙掌门的虚张声势之道实在高明,在下佩服。” 孙天可能完全不知李折寒想了什么,他可能根本没想过让李做什么。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这样能收拢李的人心,这就够了。 俩人又饮酒闲聊了一番肃州、龙笛的形势。 孙天看似是个乡野粗汉,实则观察细微,颇有真知灼见,李折寒受益匪浅。 作为一派之主,孙天虽有韬略,但平时说话颇为粗俗,穿的简陋,住的也简陋,就是个农家大院,但这恰是其对自家兄弟所“虚张”的“声势”。 独风派的兄弟们都来自野荒,进入城里就是下等人,都受过有钱人欺侮,鄙视有钱人。孙天这样的掌门,才能让他们打心眼里接受,让他们安心。 李折寒学到了。 铁水帮还在不断挑事,但还未挑起大事,不过看形势,一场暴风雨终归要降临。 在那之前的傍晚时分,白仲逸果然先来了。 白仲逸显然是带着怒气来的,但他并未显露出来。进来时一脸平静,沉稳不躁。孙天和李折寒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白仲逸在强掩怒火。 白仲逸看到李折寒,也并不意外,似乎料到李折寒就是在孙天府上。 孙天笑道:“哟,什么风把白队长吹来了?” 白仲逸道:“明知故问。” 孙天将一碗酒放在白仲逸面前。“白队长,请。” 白仲逸看都不看道:“你们俩竟然还有心情喝酒。” “今天幸得两友,自然要小酌两杯。” “大难临头前的狂欢吧。” 孙天嘿嘿笑了两声。“什么大难?请白队长赐教。” 白仲逸道:“不用我直说,你们俩也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是干嘛的。” “不是来喝酒的?” “别挣扎了,你独风派再怎么硬气,也打不过铁水帮。赵家已经找过我上面了,天黑前把人交出来,不然你可不是断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孙天道:“再断一只手也没关系。” 白仲逸并不生气,显然知道孙天是个胡搅蛮缠的角色,也不愿多纠缠,索性直说道: “孙掌门,我是来表达白家上面的意思,话我只说一遍。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交出人,赵家和铁水帮不会再追究; 第二,不交人,白家将立即与独风派断交,不再提供任何货物,你们所作所为全和白家无关。” 孙天“啧啧”两声。 “白队长还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啊。别的不说,我就想问,交人的话,这位李兄弟是你带进城的,你也不管了吗?” 白仲逸平静地注视着李折寒:“我和他已经两清了。我曾经也劝过他,不要掺和周鹤安的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孙天摇摇头。“白家是对我很失望了吧,但我也对你们很失望。也罢,你们一开始就这样,根本没改变过,我还抱着什么期待?” “既然如此,在下无话可说,孙掌门,告辞!”白仲逸转身便走。 李折寒道:“白大人,请慢!” 白仲逸停住了。 李折寒对孙天道:“孙掌门,请给我和白大人安排一个房间,我要和白大人密谈。” “可以。”孙天道。 白仲逸却道:“不必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时周鹤安对白家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白仲逸笃定,无论李折寒说什么都没用的。 李折寒道:“大人,请给我一刻钟。我只想告诉您,周鹤安身上,的确有能扳倒铁水帮的把柄。” 白仲逸真不信铁水帮能有什么把柄让人抓住。但李折寒以前总是会出乎他意料。他犹豫了。 “一盏茶。” “好。” 孙天为二人找了个空无一人的偏房,亲自倒水后退出。 孙天一走,李折寒上来说的话,果然让白仲逸出乎意料。 “铁坤死了。” 虽然有过这种猜测,但真的确信这个消息,白仲逸还是大吃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随后他猛地站起,不再掩饰脸上怒意,就要离开。他知道李折寒根本没掌握什么把柄。 李折寒叹口气,接下来的话却又留住了他。 “大人,早晚铁水帮会发现铁坤死了,绝不会善罢甘休。大家都以为我是您、是白家的人,事到如今,您还觉得铁水帮会放过你们?” ------------ 第38章 说客 李折寒的确没有铁水帮的把柄,之前那么说,纯粹是想将白仲逸留下。 这一招也是虚张声势。 对于无权无势的弱小之人,这也是和大势力对抗的,不得已却有奇效的办法。接下来,他将以这四个字为基础,建立如何战胜铁水帮的策略。 “我没有把柄,但是我有扳倒铁水帮的策略。” 白仲逸坐回椅子上,神情严峻。 “说吧,如果是胡说八道,我会立即砍下你的头,带着你的头,和周家小子,向铁威请罪。” 李折寒坐直身子,正色道: “大人请听。我的策略无非是四个字,‘虚张声势’。” 白仲逸立即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耐烦道: “孙天的小把戏,以为断了个手就能唬住铁水帮。铁水帮这次是玩真的,一定会动你们,虚张声势无用。” 李折寒道:“可是,大人,若虚张声势是对别人呢?眼馋妖丹秘方的,可不止铁水帮。” 白仲逸沉思道:“你是说杨家和王家?” “是的。铁水帮来问独风派要人,杨王二家其实一直在观望此事。如果独风派软弱,直接交出了人,杨王肯定不掺和。可是独风派却造足了势,和铁水帮对抗上了,这会让杨王相信秘方存在,并觉得有机可乘。 杨王占了龙笛五条街,如果和独风派联手,铁水帮必败。” 白仲逸道:“说白了,你想让白家拉拢杨、王两家。” “正是。” 白仲逸道:“联合杨王,对抗元赵,白家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甚至曾试探过杨王的态度,说实话,杨王对白家并不感兴趣,甚至对后起之秀保持敌意。” 李折寒道:“恕我直言,请白大人不要介意。白家居于四大家之下,迟迟壮大不了势力,正是因为白家不懂得虚张声势的道理。 白家太小心谨慎了,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唯唯诺诺,因此也被四大家看扁了,是虚减了声势。 所以杨王不敢和白家联合,觉得白家没有底气,不敢挑战元赵。 如果白家这次能虚张声势,高调力挺独风派,硬抗铁水帮,再去拉拢杨王两家,一定能成功。 元赵一直强于杨王,杨王何尝不想找个外援压制元赵。让铁水帮干掉独风派,得到妖丹秘方,只会让元赵势力更强,那绝不是杨王想看到的。” 李折寒这番对白家的直言,让白仲逸冷哼一声。 李折寒再次道:“口不择言,如有得罪,还请大人原谅。” “说来说去,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到底有没有妖丹秘方?杨王两家不是傻子,他们为的是秘方,这是关键。没有秘方,一切都是空谈。” 李折寒诚实答道:“没有秘方。我们见到了周鹤安的爹,周明元。” 白仲逸摇了摇头:“没有秘方,再怎么虚张声势,白家也拉拢不了杨王。他们肯定会先要求看秘方。” “未必。” 白仲逸觉得李折寒越来越会说大话。 李折寒忽略白仲逸的脸色,他必须说下去。 “正因为没有秘方,才能更好的虚张声势。白家和独风派,越是高调,越是强硬对抗赵家和铁水帮,杨王越是相信我们有妖丹秘方。且越不让杨王见到,他们越会深信不疑。 假如秘方真的有,给杨王看了,这么珍贵保密的东西,轻易展示给别人,杨王反而会觉得给的是假秘方,反而怀疑我们没有秘方。” 白仲逸陷入了沉思。随后他开口道: “假如真的骗到、拉拢到了杨王,那日后呢,如何按秘方生产妖丹?杨王早晚会识破骗局,和我们撕破脸。” 李折寒道:“所以,这次一定要干掉铁水帮,瓜分铁水帮的地盘,让杨王先吃饱肚子。 其次,秘方的事可以继续虚张声势。独风派的货卖的不好,不仅是因为地盘小,口碑也不行。白家是后来者,大家对白家的货不了解,自然不敢买。 周家妖丹秘方却大有名气。大家也都相信秘方在我们手里。如果对外声称,我们的货都借鉴了秘方进行改良,是不是会有更多人买?” 白仲逸还是摇头。 “你的办法无法说服我的上面。杨王不是傻子,没有秘方,早晚露陷。” 没法说服上面,那意味着白仲逸开始动摇了。 李折寒不管自己接下来的话有多么狂妄,有多么无礼,他必须乘势追击。因为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他争取留在龙笛当猎妖师的最后机会了。 “大人,请把我的话转告给你上面的人。 这次如果向铁水帮服软,只会更加被四大家瞧不起,不被他们当回事,今后将受各种蹂躏欺负。独风派会被干掉,没有帮派再帮白家在龙笛卖丹药,白家只能全面败退。 白家若想成为肃州第五大家,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错过这次,再无翻身机会。 你们其实别无选择。请大人三思!” 李折寒在危言耸听。白仲逸面色铁青,但他陷入了沉默。 少顷,白仲逸开口道:“你知道,我是要升总队长的,元赵一直在阻挠,我原先许诺不碰周鹤安,他们才放过。” 李折寒道:“向元赵妥协,大人的猎妖师生涯就到总队长为止了。” 白仲逸难得笑了一声:“你当真是狂徒。你的策略我会向上面禀告,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会立即过来带走你和周鹤安。” 李折寒道:“小的就在这里静候大人。” 白仲逸摇头道:“我还是那个意思,不要小瞧铁水帮背后的赵家、元家,你把他们想的太简单了。就算我们与杨王家真的联手,也不一定能干掉铁水帮。就算干掉了,你以为元赵会就此罢休?龙笛将大乱。” 说完这话,白仲逸却忽然醒悟,也许这就是李折寒的目的。谁能从混乱中受益最大,当然是眼前这个本就一无所有的小子,越乱越有他用武之地。 他究竟从野荒带进了一个什么人! 李折寒却道:“那就恭喜大人了。不破不立,打破龙笛原有权力格局,白家才能起来。” 白仲逸笑笑。他说的对,他们其实别无选择。 李折寒和白仲逸出来的时候,孙天迎上来,满脸笑容,但他一句话也没问,似乎已经知道他们会聊些什么,并且也知道白仲逸会被说服。 白仲逸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告辞。 孙天继续拉李折寒喝酒,不再聊局势,只是扯些有的没的。心里都清楚,局势无需再谈论,只需等待。 天黑了,依然是一些断断续续铁家挑事的消息。 直到亥时,一个兄弟跑进来,他脸上的慌张远比之前兄弟要多。 “不好了掌门!铁……杀……兄弟……” 由于跑得太急,除了前面五个字喊得清楚,后面语无伦次。 孙天道:“急什么?!喘口气再说。” 那兄弟平复了一下,才道: “铁乾又栽赃了咱们一位弟兄,说他偷铁水帮的妖丹,然后,然后直接将人打死了!几个弟兄实在按不住,已经和他们干上了!” 孙天和李折寒对视了一眼。这个消息既令人喜,又令人忧。 铁乾此举,无异于开战。 这说明白仲逸说服了白家上层,白家没有向赵家妥协。否则铁乾不必开战,白仲逸会亲自来要李折寒和周鹤安。 但问题是,白家有没有去拉拢杨王两家,这无法推测。 杨王若不来帮忙,光靠独风派,是干不过铁水帮的。 可是孙天等不了了。再等下去,独风派的弟兄要一个个被干死了。 他朝李折寒一点头,随即大喊道: “兄弟们,出门了!给我干!” 众人兴奋高呼,像是憋闷已久,急需一场发泄。 孙天对李折寒道:“李兄,是否愿与我并肩作战?” 李折寒道:“乐意至极。” 孙天指了四名实力较强的手下,吩咐道:“你们好好保护周鹤安的安危,若有不测,拿你们是问。” “绝不负掌门所托!” 孙天朝李折寒一笑道:“走吧李兄!去会会铁家杂碎!” …… 对铁威来说,开战实在是下下之策。 他本来是想靠赵家,压制白家,从而逼独风派交人。 原本赵昌派人捎来信,说已和白家初步谈妥,等放人消息,若天黑还没放人,就开战。 天黑后铁威等了很久,白家和独风派一直没动静,他心知白家一定出了问题。 于是铁威不再等了,让儿子开战。 铁家在龙笛横行霸道多年,现今另一个儿子下落不明,威吓一个小帮派竟反吃了瘪。 眼下不给独风派一点颜色看看,外人肯定会觉得他老了,赵家也会怀疑他的能力,能否继续做赵家在龙笛的代言人。 他其实也别无选择,只望这一战不要再出意外。 这时一名仆人进来禀报。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谁?” “没见过,自称天罗,有要事求见。” 铁威也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个节骨眼,有陌生人突然求见,铁威不得不警惕。 “叫他进来。” “是,老爷。” 天罗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其貌不扬,见到铁威却直言道: “拜见铁帮主,小的有句话在先:铁水帮和独风派此战,必败。” ------------ 第39章 援手 天罗这种人,铁威不是没有见过。大多是江湖骗子,利用危言耸听,故作高深,唬住家主,继而献出胡编乱造的破解之策,取得家主信任,骗吃骗喝。 铁威只是没想到,竟有人胆大,敢骗到他头上了。 按照以往,他会直接将人轰出去。 不过他今天倒有些兴致,想听听这骗子是怎么预测他会败的。 铁威冷哼一声道: “独风派能打的,满打满算也就五十人。而我铁水帮,这次一共派出了一百四十人参战,是敌人数量的三倍。 独风派不过是乌合之众,你告诉我铁水帮如何会败?难不成独风派藏着金牌子不成?” 天罗微微一笑道:“单看人数和实力,独风派确实无法战胜铁水帮。但是铁帮主,你有两点失误。 一是你虽然发现孙天不简单,但仍然还是不够正视此人; 二是独风派能胜,不在于独风派。” 第一点失误铁威根本不当回事。无论孙天再怎么强,再怎么聪明,双方实力差距摆在那,他不相信孙天有什么办法能力挽狂澜。 第二点铁威曾经也想过,也许独风派会求助外援。白家没有向赵家妥协,这更是一种迹象。 铁威道:“你以为,我想不到白家会向杨王两家求助?那你真的小瞧我了,也小瞧了元赵。告诉你,杨王绝不会施援。杨王是老狐狸了,除非将周家妖丹造出来放在他们面前,否则他们绝不愿与元赵撕破脸。” 天罗仍旧故作高深的微笑道:“我只是提个醒,铁帮主咱们且看吧。” 天罗的微笑令铁威厌恶。他终于失去耐心,朝天罗一挥手。 “滚吧!不需要我叫人把你扔出去吧?!” 天罗依旧道:“铁帮主,你会明白,我说的是对的。你会欢迎我再来的。” 虽然天罗已在后退,铁威还是叫人将他扔了出去。 铁威完全不在意这个骗子说了什么。但说不清的是,他心中确实有一两分担忧。 这次他没有亲自参战。一是没把独风派当回事,犯不着他这个帮主出马,自掉身价;二是他想交给铁乾,也是有意磨练铁乾,看他究竟有多少能耐。铁坤如果真死了,这小子就是唯一接班人了。 铁威喊来一名仆人。 “通知下去,每隔一刻钟,向我传递战况。” “是,老爷。” …… 独风派五十人,铁水帮一百四十人,这是一场近两百人的战斗了。 李折寒是第一次参加人数如此之多的战斗。 这也是他决定跟随孙天参战的原因。他从未参加这种战斗。其次他也想借机观察这个能和白家合作的帮派的真实实力。 虽然独风派很可能过了今晚就不复存在了。 和孙天冲出去,李折寒先是看到,街上有一群人影在节节败退,不用说是独风派第一波参战的人。 毕竟人少,架不住对面人多,没必要白白牺牲,只好边打边退,和孙天这边的主力汇合。 但听孙天大吼一声,如一道惊雷炸在李折寒身边。 “兄弟们!我孙天在此,大家豁出去了!守住龙跃街!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孙天振臂一呼,独风派立刻士气大振,前后两拨人聚集,重新杀出,就在街巷中与铁水帮展开厮杀。 帮派中的人,实力大都比普通人强一点,但无法和猎妖师比。虽能挥得了妖器,但达不到末等猎妖师的水平。体内种有寄生妖的,更是寥寥。 独风派的人来自野荒,在妖兽爪子下讨过生活,下手狠,个人实力稍比铁水帮强一些。 因此刚一交手,独风派虽然人少,但勉强支撑住了铁水帮第一波攻势。 孙天依仗黑虎铁斧和巨齿虎,能以一敌五,杀入敌中,如入无人之境。 有掌门一马当先,独风派的人自然也都比较拼。 铁水帮一开始也确实被独风派不要命的气势吓到了,有些乱了阵脚。 但等他们缠斗了一刻钟,铁水帮人数上的优势慢慢显现。 铁水帮往往是二打一,甚至三打一,独风派的人,气势再足、武力再强,除了掌门,谁也坚持不了以一敌多。况且孙天也被铁水帮多名高手围住,进退不得。 独风派再次开始败退,不断退向孙府。 李折寒杀的也很吃力。没有周鹤安在身边,吸不到水麒麟之血,李折寒的冰蚕无法发挥。靠他自己的力量,实在有限。接连打倒两个敌人后,他体力消耗不少,身上也负了点伤,这时又有两个敌人扑向他。 该死的,铁水帮的人太多了! 李折寒心里确实有点后悔了。他太托大了,太相信独风派了。虽然他知道独风派打不过铁水帮,但总抱有一点侥幸。现实中却是留不得一点幻想的。帮派斗争,不讲究阵法策略,人数就是王道。 白家和杨王两家也迟迟没人现身。 街上除了铁水帮和独风派的人,没有别人。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上也不见城防卫人的影子。他们早就得到消息,知道帮派会闹事,对这种事,管了,得罪帮派,不管又显得失职,索性不派人巡街。 李折寒可能真的误判了形势,自信杨王会帮忙,或许都是自己的妄想。 他应该和周鹤安逃走,才是正确的选择。但现在也来不及了,根本冲不出去。 就在他胡思乱想、心神不宁的时候,一道刀光扑向他头顶。 他心中一惊,却来不及抵挡。 只听一声虎啸,孙天跳到他身旁,帮他架开那柄砍来的刀。 “李兄弟,打起精神来!现在怎么能怯怕呢?!” 孙天刚经历一场血战,从几个高手包围中突破出来,浑身是血,显然也损伤不小。但情绪依旧高亢,丝毫没有一点气馁。 李折寒不禁感叹,此人真是有大将之风。可是目前形势,就是他也无力回天吧。 谁知孙天却拍了拍他肩膀,笑呵呵道: “兄弟,别这么早放弃,再坚持一下,援手马上到了。” 援手?李折寒不禁感到,这家伙是不是虚张声势到有些自以为是了。 独风派马上一败涂地,杨王更不可能来了,他们会觉得独风派不值得结盟。 李折寒无奈笑了两声道:“杨王应该不会派人来了,白家应该也放弃了。” 孙天却哼了一声道:“杨王两家都是缩头龟儿子,我本来也没指望他们。白家是唯利是图步步为营的商人,靠他们迟早完蛋。” 李折寒一愣。突然想起孙天的那句话,除了铁水帮,谁都是他虚张声势的对像。难道说,援手还有别人? 孙天忽然高喊道:“葛青!时候差不多了!叫朋友们出来吧!” 葛青远远地点头,吹响哨子。 哨声划破黑夜下的长街。左右原本紧闭的门窗,忽然全部打开,住在街上的居民,男的拿着棍棒、耙子、菜刀,冲向铁水帮,女的、小孩的则从窗户往下掷物。 铁水帮先是一愣,随即发现这帮居民是冲他们来的,竟也是敌人,并且怒气冲冲的,这让铁水帮的人也有些惊慌。 李折寒终于明白了,这条龙跃街是独风派的地盘,孙天是“虚张声势”煽动了街上的居民。 他先是引诱铁水帮深入街坊,让独风派和铁水帮一番血战后,铁水帮虽然占了上风,但也消耗了不少战力,有所疲惫。这时候再让居民出战,足以与铁水帮对抗。 只是李折寒还有一点不解。 “这些居民为何愿意冒险帮你?” 龙跃街是独风派贩卖丹妖的地盘,居民住这,但可不是独风派的人。 孙天嘿嘿一笑道:“你知道当初我是怎么从四大家手里拿下龙跃街的吗?这条街的居民住的都是龙笛的穷人,我基本是半价卖药丹给他们。现在如果铁水帮想抢回这条街,你觉得他们会情愿吗? 我独风派越是拼命抵抗铁水帮,在这些居民眼中,我们越像是在为他们卖命,他们能不感动吗?” 李折寒恍然大悟。 “佩服佩服。” “干吧,这一战不一定会输。” 情势的确在慢慢扭转。居民的杀入,让铁水帮颇感棘手。 这些冲出来的居民加起来也有七八十人,而且每个人也是不要命的打法。铁水帮实在想不通,这些居民像是和他们有仇似的。 不过居民到底不是帮派的打手,武力上还是差了些。铁水帮在慌乱之后,渐渐又稳住阵脚,但战力一时难以恢复,只是和独风派陷入不分上下的胶着局面。 此时李折寒满眼是妖器、火把、刀光、拳头、血花,彷佛这场战斗不会结束似的。 双方都有这种感受。这场战斗持续太久了,铁水帮本以为会很快结束,完全想不到独风派的抵抗会如此顽强。 对独风派来说,这是殊死一战,每根筋都绷紧,时间也极为难熬。 双方都需要一个解脱。 终于,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镇妖所的人来了!” 孙天赶紧派个弟兄深入查看,很快回报:“是白仲逸!带队冲入了铁水帮后方!” “娘的,白家看到赢的希望,才肯过来。”孙天大骂道,但又对李折寒提起精神道:“兄弟,走吧,和我去拿铁乾的狗头!” ------------ 第40章 惨胜 在铁水帮和独风派大战的时候,每隔一刻钟,就会有仆人向铁威传递战况。 直到一名仆人带来让铁威吃惊站起的消息。 “不好了老爷!龙跃街的居民也加入战斗,支援独风派!” “什么?!” 铁威感觉不妙。 “现在帮里还有多少弟兄?” “十五人左右。” “全部叫上,出门!” “是,老爷!” 铁威一出门,却看到三个铁牌子已在门口等候。 他不认识,但他确认不是元赵的人。他皱起眉头,知道今夜恐怕已难挽回。 为首的铁牌子向铁威拱手一拜:“铁帮主,在下陈铎。” “三位是哪一队的?又有何指教?” 陈铎道:“四队的。不知深更半夜,铁帮主出门是要去哪里?” 铁威冷哼一声:“猎妖师的职责是对付妖兽。你不去抓妖兽,管我去哪里作甚?!” 陈铎赔笑道:“铁帮主息怒,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上面的意思,今夜不太平,作为龙笛第一帮的帮主,就在家里好生歇息,不要随便走动了。” “混账!”铁威面色铁青吼道,“就凭你们几个铁牌子,也敢困住我?!白仲逸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陈铎掏出一张令纸道:“是所镇妖使的命令。所使大人说,不希望事情越闹越大。” 陈铎恭敬地将那张令纸递给铁威。 铁威面色依然铁青,但还是接过那张令纸。上面的确是所使的笔迹,以及所使的官章。 能请所镇妖使出手,白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说明杨王两家插手了。 为什么元赵没有阻止?难道元赵决定放弃他了? 铁威将令纸撕得粉碎,对目瞪口呆的陈铎吼道:“滚开!挡我者死!” 陈铎迅速恢复镇静道:“没用的,就算您过去,战斗应该也结束了。” 铁威怒目而视,已准备一招击杀陈铎。 就在这时,有人跑来向铁威慌张禀报: “老爷!大公子被独风派抓走了!” 铁威浑身一惊,呆呆地后退了两步,知道一切已无力回天。 …… 白仲逸的到来,给铁水帮带来了足够的威慑。 虽然他只带来了五名队员。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猎妖师,每人都能以一敌五。 铁水帮的成员也都已疲惫不堪,对付独风派和居民已是力不从心,哪里还腾的出手,对付一支平时管着他们的猎妖师队伍。 局势明朗。白仲逸和独风派前后夹击,铁水帮很快溃散,能逃的逃,不能逃的向猎妖师束手就擒。 铁乾搞不清状况,绝不相信独风派能赢,大声叫唤手下人不要逃,还能一战。以为凭借自己贵为公子的身份,能重新凝聚涣散的人心。 很快铁乾就不敢叫了。 不知何时,孙天将自己的黑虎铁斧抵在他后背。 独风派和龙跃街的居民高声欢呼。 这是一场惨胜。 表面上独风派胜利了,保住了李折寒和周鹤安。但独风派损失惨烈,五十个弟兄,死了十个,伤了三十个。 铁水帮伤亡则更多,主力基本被击溃。留下了五十多人伤势较重,逃不了,被白仲逸的队伍拘押。 铁水帮最大的损失,还是铁大公子被擒。 孙天将铁乾扔给弟兄。弟兄们立即对铁乾拳打脚踢出气,直接将他打哭。 铁乾嚎道:“放肆!你们怎么敢碰我?!我是铁水帮的大公子!我是未来的帮主!” 一个弟兄将狗屎塞进铁乾嘴里,笑道:“你就是条吃屎的狗,知道吗?” 白仲逸装作没看见,默许独风派押走铁乾。他知道经此一役,独风派短时间内是无法恢复战力的,必须拿住铁乾这个把柄。 李折寒见到白仲逸道:“我们得谈谈。” 白仲逸点头。 李白二人又在孙府的偏房密谈。屋外,孙天正和弟兄们大吃大喝,载歌载舞庆祝胜利。 李折寒开口道:“大人,小的有疑问,不得不说。” “你说吧。” “为何最后才支援?” 他不相信是白仲逸来迟了。白家一定是在观望。 白仲逸也没打算遮掩,平静道: “因为杨王,还有我们白家,想看看独风派究竟有多大能耐。我们三家,不可能随便支持一个小帮派,对抗元赵。我们需要的是一颗能长期使用的棋子。一个过了河就被杀掉的‘卒’,对我们来说没意义,我们需要的是‘车’、是‘马’这样的猛棋。 说实话,你还是太年轻了。 孙天自视清高,他以为白家没有独风派就没法立足了?事实上,如果独风派真被灭了,白家一样有能力可以扶持新的帮派,他太小看白家了。 但你的建议依然起到了一点儿作用。白家愿意再给独风派一个机会,因此没有向赵家妥协,将你和周鹤安交出去。 我们只能先等,看独风派能撑到什么时候,究竟值不值得我们下注。” 李折寒安静地听完。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独风派撑到了最后,白家下注,铁水帮一溃而散。 白家所为,是一个极其成熟的商人做法。 白仲逸说的对,他还是太年轻了。李折寒对这一点不否认。 孙天早就看清了一切,不动声色的想好了后招。而他只是个刚看清一半,就迫不及待叫嚷的孩子。 李折寒道:“大人所言极是。小的鲁莽了。” 白仲逸却笑笑道:“不过也得恭喜你,白家上层,很赏识你。跟我回镇妖所吧,给你解镣转正。还有周鹤安,你们都归入我的四队。 白家这次一出手,再无回头路,是彻底和周鹤安,和独风派绑定在一起。无需再避讳,让周鹤安加入我的队,白家可以更好的庇佑周鹤安。 哦对了,我明天就升任总队长。杨王已经被白家拉拢,帮我挡住了元赵的阻碍。” “恭喜白大人,小的愿为总队效力。” 李折寒衷心祝贺。但他的思绪也已经飘起来。 白家太重利,走的慢,也走不远。可是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靠山可选。 …… 另一边,铁威正大发雷霆,打碎屋里的所有东西。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敢打扰老爷。 门却叩响了。 “是谁?!”铁威咆哮道。 天罗的声音飘进来。“铁掌门,你觉得我们能谈谈了吗?” ------------ 第41章 元副使 铁水帮和独风派这场激烈的深夜街战,在第二天天亮后,对于龙笛来说,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龙笛的百姓照样上街,商铺照样开张,偶尔有人会聊昨晚的动静,但大多数人毫不在意。这样的事对龙笛人来说,实在太常见了。 对于铁威来说,这件事永远无法从心里抹去。 他平生从未受到过这般耻辱。 一百四十个人,最后只有八十人回来,这八十人还有一半受了伤。 铁水帮实力大损,现在想立即报复独风派,基本不可能。况且,他那个窝囊大儿子还在独风派手里。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元赵两家的态度。昨晚这两家竟然眼睁睁允许白家干预此事。 铁威一夜未眠。次日,他梳洗打扮一番,郑重地去拜访赵府。 赵昌的仆人却让他先坐着等一会儿,说主人在会客。约莫过一刻钟,才请他进去。 赵昌正在和两位客人满面春风地说话。见到铁威进来,三人依然继续说话,彷佛没看见铁威。 铁威看见两位客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站到一边。他早该想到,昨晚出了这么大事,元家人知道他会来找。这两位客人不是来找赵昌的,其实是在等他来。 三人的聊天中断了一下,终于有人注意到铁威。一个坐在赵昌左侧,身材臃肿、头发半灰的老人看了一眼铁威,开口道: “铁威,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彷佛他才看到铁威。 铁威这才敢上前两步道:“元副使与赵总队议事,在下不敢冒昧。” 这个老人即是龙笛镇妖所副镇妖使元辰,是龙笛所的二把手。元辰道:“你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两个儿子都没了?” 铁威不敢流露一丝怨愤。“是两个儿子无能,落于敌派手中。” 元辰道:“听说昨晚你们惨败。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怎么记得这个独风派才成立一年,就能将你击败了?” 铁威心里不由慌张,他本来是想来找赵昌讨说法的,谁知赵昌提前叫了元辰过来。现在反倒成了,元赵两家对他失利的问责。他瞥了一眼赵昌道: “独风派使诈,煽动了街坊百姓助战。还有白家,镇妖所的白仲逸也插手了……” 有人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说铁老头,你是不是真老了啊。你们铁水帮多少人,一百四十人的大帮啊!独风派是什么东西,几个街坊百姓,再加上一个白仲逸,你们就输了?” 说话的人叫元震,约莫四十年纪,五官和元辰相像,但更加肥胖,足足似有两百斤。他是统掌镇妖所七八九队的总队长,也是元辰的儿子。 铁威心中愠怒。他向来对元震不屑。这小子就是个什么能耐都没有的废物,平时只会吃喝嫖赌,全是靠他爹才坐到总队位置。但也因为他爹,铁威只好忍着,不好发作。 在座三人,他只忌惮元辰。 元杨赵王,元家是肃州第一家族。元辰是元家家主元广的叔叔,也是元赵两家在龙笛职位最高、权力最大的人,是元赵势力在龙笛的代表。铁威不得不给面子。 元震继续歪歪叽叽:“你要是老了,干脆就退位了吧。扶持一个帮派不容易,毁掉一个帮派却很简单,元家可担不起损失。你那俩儿子都是废物,他们没了也正好,让真正有能力的……” “行啦,”元辰打断儿子的喋喋不休。“昨天晚上的事,也是我大意了,想不到一个个小小的独风派能有这么大能量。铁威,你今天来,是想问赵总队,我们昨晚为何不作为吧?” 铁威将头低得更低,语气也更恭敬道:“不敢。在下是来找赵总队认罪的。” “哼,你会认罪?”元震不屑道。 元辰道:“赵总队向我汇报,是我按住他不要动。我是希望这场斗争就通过帮派的方式解决,不要闹大。一是我确实小瞧了独风派,二是我相信你啊铁威。谁知独风派真能翻盘。 等不利消息传来,我们已经来不及插手了,你明白吗?” 铁威道:“明白。” 元震嚷嚷道:“你明白什么?你辜负了我们的信任知道吗?我们就是太相信你这个老东西了。” 铁威道:“我认罪。我愧对元赵两家,帮主之位我会交出来,请元副使让合适的人接替此位。” 元震道:“如此甚好。” 元辰却道:“铁威,你这话就重了。我说过了,也是我大意了,不是你一人问题。铁水帮是你一手建立的,没有你就彻底垮了。 这只是一次失误,我相信你能够重振铁水帮。” 铁威道:“此次失败难辞其咎,恐怕不能再服人。” 元震道:“正好爹,我手底下有几个人,挺适合当帮主的。” 元辰瞪了一眼元震。元震缩了下脑袋,不再吱声。元辰道:“你不要再推脱了,铁威,这帮主之位非你莫属。” 铁威道:“是。” 元辰道:“但到底是你败了,篓子已经捅出来。你大儿子铁乾,我已经和白家调解此事了。独风派会还给你儿子,不过,你铁水帮要让出一条街给独风派,你能接受吗?” 元辰的口吻,像是费了大力气帮铁威摆平烂摊子。 这根本不是他接受不接受的问题,显然元辰已经和白家达成了交易。铁威也配合表演感恩戴德道:“在下愿意接受。让元副使劳烦了。” 元辰道:“嗯,就这样吧,这件事暂告一段落。周家的妖丹秘方,你们折腾了这么久,连个影都没见到,八成是故弄玄虚,不存在的东西。现阶段你好好整顿休养铁水帮,就不要再起事了。等以后再收拾独风派也不迟。” 铁威恳切地点头道:“在下明白。” “嗯。”元辰起身,“所里还有点事情,先走了,你们二位继续聊。” 铁威和赵昌一直将元辰父子送出大门,并目送他们离开。 等元辰的背影消失在街尾,赵昌拍了拍铁威的肩膀道:“老哥,你不会怪我把元辰叫来吧?” 铁威沉下脸,看了眼赵昌:“赵大人此话怎讲?我怎么会怪罪赵大人什么。” “元辰不是我叫来的,他自己来的。”赵昌捏了捏铁威的肩,“你真的误会了,咱们回屋里,喝杯茶。” 喝了两口茶,赵昌叹气道: “我也不想看到你们铁水帮元气大伤。说到底,你们卖的是我赵家的丹药,不是元家的,我们赵家更心疼。” 铁威根本没心情喝茶。“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辰是轻视了独风派,我也没当回事,谁都想不到独风派能翻盘。但其实不利消息传来后,还是有时间去支援你们的。但最终元辰选择了按兵不动。” 铁威的脸色更加阴沉。 赵昌继续道:“我只知道秦所使昨晚找了元辰。元辰的选择显然和这有关。” 秦所使是龙笛镇妖所的镇妖使,一把手。这人不属于四大家任何一方,一般都以为他是龙笛城主的人。也有人说,秦所使过去是肃州州主郭天志的近身侍卫,和上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很明显,杨王两家出手了,找了秦所使,秦所使又找了元辰。秦所使一向不喜欢四家斗争,既想置身身外,又无法坐视不管。他不想昨晚的事闹大。独风派占上风,秦所使便甘为杨王说客,让元辰直接罢休。” 铁威一拍桌子,怒道:“元辰为何要退缩?!他还怕秦所使?” 赵昌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我有个猜测,元辰年纪大了,可能上面也想让他退了……”赵昌瞥了一眼铁威,不再继续说了。 铁威已然想明白。 他被元辰卖了!元辰要退了,肯定想把副使的位子传给元震。但元震那个废物,就他所知,元家上层根本不看好,并不准备支持。所以元辰转而想通过秦所使支持他儿子,并向杨王家做出妥协,以期杨王不阻碍元震。 元辰这个老狐狸,还表现的像是帮他。铁威咬牙切齿。 可是,赵昌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 铁威看向笑容虚伪的赵昌:“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说了,你卖的丹药都是我赵家的货,我们才是一家人。元辰根本不想和白家闹大,只想息事宁人,也准备隐瞒此事,根本不会报给上面。他还让你不要乱来,其实他就是想安稳坐完他的位子,交给儿子,不生事不犯错就好。 但我身为赵家人,怎能咽下这口恶气,你放心铁帮主,你放开手脚去干,我赵某一定鼎力支持你。” 铁威盯着依旧微笑的赵昌。他明白了,赵昌也觊觎副使的位置。不过,眼下这个人,对他来说的确是个不可或缺的帮助。 铁威朝赵昌拱手。对方也还礼。俩人达成了心照不宣的交易。 回到铁府,铁乾已经被送回来了,披头散发,满身污垢,像个乞丐。一见铁威就哭道:“爹你要为孩儿报仇,灭了独风派那帮狗东西!”丝毫不反思自己的失败。 铁威上来就给了铁乾一巴掌。与此同时仆人传报另一个儿子的消息:铁坤的贴身玉佩,在蜘蛛妖窟的蚯蚓精洞里找到了。 ------------ 第42章 升官宴 铁威已经确信,铁坤死了。 掉进蚯蚓精洞这么久,不可能还活着,想必是在蚯蚓精肚子里。唯一的遗憾,是尸骨无存。 铁威将玉佩代替铁坤,葬在了铁家祖坟。 铁家的亲朋好友见到铁威都吓了一跳,铁威好像老了十岁。 在铁坤墓前,哭的最伤心的不是铁威,是铁乾。 铁威一滴眼泪都没流。他只是在心中发誓,要将所有仇人的头摆在铁坤墓前。 之后他早早结束白事宴席,在书房中独坐。 “说吧,”铁威对黑暗中的人影说道,“你有何计策?” 天罗从黑暗中露出半张脸。“帮主,你是只想杀死周鹤安、李折寒,夺回丢失的势力,还是想灭了独风派,做掉杨王两家,称霸龙笛?” 铁威派人调查过天罗。找不到太多底细,手下人推断,此人应是云游四海的江湖骗子。 但铁威仍然不怕。他不管此人究竟有何目的,只要能帮到他就行。 “当然是后者。” “那么请铁帮主耐心听完我的计策……” …… 在铁家办丧事的同时,龙笛另一头的春江楼,正在操办一场升官宴。 李折寒和周鹤安都摆脱了戴镣身份,成为末等猎妖师,编入白仲逸的四队。 李折寒名副其实,周鹤安纯粹是捡了个空子。 因为最初戴镣的,都是通过比试选出来的,自然都有实力,解镣就直接升为末等猎妖师,不需再评级。 周鹤安是没有经过比试而戴镣的,解镣了却也成为末等,实际上若真评级,他连普通人都不如。 令李折寒惊讶的是,白仲逸直接让他做四队的副队长。 白仲逸解释道:“你忘记了,这是我之前对你的诺言。” 李折寒明白,这和诺言无关。在商人白仲逸心中,他的价值值得这个回报。 白仲逸顺利升为统管四五六队的总队长,当晚在龙跃街的春江楼大办升官宴。 除了庆祝白仲逸,也是庆祝李折寒和陈铎。陈铎也同时升为副队长。 当晚,春江楼好不热闹。 四五六队的猎妖师全部到场,所里其他三个总队派人恭贺,孙天和独风派骨干必然也来了。但除此以外,城内其他帮派竟然也派人到场,甚至铁水帮也派了个人来。 事实上,各个帮派虽然属于各大家势力,但对镇妖所,无论是谁还是要客气一下。难保有事栽到对方手里,都希望能通融就通融。不管几大势力间私下里怎么斗,表面上的和气还是都希望维持的。 白仲逸坐在中间最大桌子上,左右手分别是李折寒和陈铎。 白仲逸一只手搭一个肩膀。“两位以后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好好干,我在镇妖所还要仰仗两位了。” 众人都听明白这话。四队队长的位置现在空缺,以后必然会从两位副队长中产生。 众人立即向三位升官者轮番敬酒。白仲逸酒量一般,不久便醉倒。他在春江楼有相好,在众人的艳羡目光中,被相好扶入后房。 李折寒和陈铎酒量还行,勉力坚守众人的攻势。 四队的一个队员喝多了,白仲逸又不在,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走到李折寒面前,伸出手摸了摸李折寒额头上的“荒”字,喷着酒气笑道: “你小子,一个荒客,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李折寒只当他喝多了,笑笑不说话。 谁知那人更来劲,突然本着脸说道:“嘿,你笑什么?你他娘的不过一个荒客,别以为当了副队长就了不起了。 陈队能当副队长我们服,人家跟了白总队多久了,是自己一步步争取来的。你他娘的才来几天啊?耍点小聪明,就能上天了?你根本不配和陈队坐一桌,明白吗?” 李折寒沉默不语。众人却没人上前阻止,竟都有些幸灾乐祸地盯着李折寒。唯有陈铎厉声道:“张申,别乱来。” 张申非但不听,反而继续道:“陈队长,您别拦我。我今天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我得让他知道,他以后在我们四队兄弟,在您面前,最好悠着点……” “啪”的一声,陈铎扇了张申一巴掌。后者瞬间酒醒,一脸错愕地看着陈铎。“陈队,我……” 陈铎严肃道:“跪下,向李队道歉。” 张申一咬牙,向李折寒下跪道:“对不住了李队,喝多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陈铎道:“滚!去洗把脸。” “是!” 陈铎拍了拍李折寒的肩膀,递来一杯酒,一脸歉意道: “这帮兄弟就是这样,比较直,但是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和你不熟,等熟了一个个都愿意为你两肋插刀。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段时间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找我。” 李折寒笑笑,向陈铎表达感谢,和陈铎一饮而尽。 陈铎却又为李折寒斟了一杯。 孙天走来,朝李折寒偷偷挤眼,然后一把抱住陈铎。 “兄弟,酒量不错嘛?以前见你跟着袁队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酒量好。” 陈铎皱起眉头。孙天一屁股坐下,就要和他喝起来。 李折寒过去久居野荒,很少遇到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只觉得这里乱哄哄的,有些头晕,他确实想清静清静。 走到外面栏杆,皓月当空,晚风习习,李折寒稍微扯开领子。 “李兄,恭喜啊。” 李折寒一扭头,看到于少靖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他倒不慌,因为他知道这个疯子的目标,不是杀了他。 李折寒道:“好久不见于兄。怎么?你也来是为我祝贺的?” “当然。只不过,”于少靖瞥了眼屋里,“你这副队长看来不会好当啊。” “谢谢于兄关心。于兄如今在哪高就?” “你的对头。” “哦?” 于少靖忽然神神秘秘道:“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你的对头马上会采取强力反击。我真怕你升官了,骄傲大意,不再尽心。 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我多心了啊。咱们走着瞧吧。” 李折寒笑而不语,当于少靖的话,和摸他额头的张申的醉话一样,都是今晚的笑话。 ------------ 弟43章 正式开始猎妖师 “铁威已经知道,你们杀了铁坤。” 本来要离开的于少靖,见李折寒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并饶有兴趣盯着李折寒的脸,想从上面辨别出一丝的情绪反应。 很遗憾,李折寒依然面色平静。 于少靖道:“你觉得铁威会对你做什么?” 李折寒道:“他杀不死我。” 于少靖笑了。“你太自信了。铁威野心很大,不仅要杀死你,还要吞下整个龙笛。不妨告诉你,我已向铁威进献三步计策,想听吗?” “你不必告诉我。” 于少靖很显然压抑不住自己的吐露欲。 “周鹤安有个软肋,你应该没忘吧,他有个青梅竹马在铁府。铁坤死了,但是方书雅还被扣押。所以,我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利用方书雅,要挟周鹤安自投罗网。 第二步,就是分裂杨王和白家。这三家合作的基础,其实是妖丹秘方。但我知道那玩意不存在,可是外人都相信存在于周鹤安身上。当周鹤安落入铁水帮手中,白家对杨王家还有什么价值? 拆开三家后,第三步,铁水帮将假意拉拢杨王两家的帮派。这两家帮派嘛,其实一直也瞧不起独风派,只需诱之以利,就能鼓动他们一起打独风派,瓜分独风派地盘。铁水帮将让杨王两家帮派前驱,趁他们和独风派混战,铁水帮将坐收渔利,一网打尽。” 李折寒笑了两声:“此三计甚妙矣,在下佩服。” 于少靖道:“你有何应对之策?” 李折寒想了想道:“三步计策,全在于第一步计策能否成功。白家会派人严密监护周鹤安,绝不会让他落于铁水帮之手。所以你们的计策不会实现。” 于少靖笑道:“是吗?” 李折寒道:“当然。” 但其实李折寒心中也绝非肯定,铁水帮的本事还是有的。白家能否守住周鹤安确实值得担忧。 令李折寒困惑的是,这家伙为何要告诉他这些?铁水帮真会按照计策来搞事吗? 他明白了,这个狡猾的家伙故意虚虚实实,就是想牵着他鼻子走。 李折寒道:“铁水帮能给你什么好处。不过阁下似乎也不是诚心帮铁水帮。似乎只是想和我对着干?” 于少靖嘿嘿一笑:“白家能给你什么好处,他们满足不了你吧。你来龙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只是对这个感兴趣,我等着龙笛大乱。” 真是个怪人。李折寒道:“劝阁下不要多费力气。” 于少靖呵呵了两声。 “好。我泄密就泄到这。你肯定觉得我在骗你,但我建议你相信,铁水帮会这么干。” 于少靖朝李折寒挥挥手,然后往后翻下栏杆,消失在夜色中。 李折寒回到屋内。 酒宴已推向高潮。白仲逸请来的舞姬,正在大厅内载歌载舞。还没醉的人,无不兴奋高呼。 李折寒寻找周鹤安的身影,后者果不其然,喝醉趴在桌子上。 周鹤安正在做梦,他梦见方书雅和铁坤在拜堂成亲,他也在场,一直喝闷酒。忽然铁坤脸色苍白,腹部不断冒血,手指着他。 方书雅大哭,随即面露怒容,将一把刀插在他胸上。 “雅妹!” 周鹤安惊醒了,茫然四顾,无所适从。 …… 白仲逸让李折寒寸步不离周鹤安,随时保护他的安全,算是转正后的第一个任务命令。不仅如此,白家还派了人暗中监视周鹤安,生怕有闪失。 俩人解了镣,手脚重获自由,都有想去的地方。 周鹤安想回方家一趟。李折寒也跟他一块去。 方家一个人都没有,很是萧条。方书雅应该一直在铁府,铁坤出事后,没人在街上再见过她。方国章死后,方家老仆也离开了。 偌大宅子,曾经响彻着他和师父的读书声,如今十分清寂。 李折寒帮周鹤安将珍贵的书籍全部封存,不知何时才能获解封。 周鹤安叹息一声:“我师父一生功绩全在于此,弟子不孝,暂时无法传其衣钵。” 李折寒道:“不会反悔了吧?” 周鹤安知道他问的什么,点头道:“我心已决。我原来说当猎妖师是为活命,其实我也想保护别人。” 李折寒道:“别冲动,你现在去只是送死。你要知道,她在铁府会被当作人质,他们抓不到你,她才会越安全。以后我们会想办法救她出来,现在还不是时机。” 周鹤安点头。但他无法忘记噩梦中方书雅的样子。 …… 李折寒终于又见到阿蓝和阿修。 两个孩子见到李折寒也十分开心。他们看起来在白府过得不错。阿修都长胖了。 阿蓝还是那么瘦,脸色比以前稍好一些。 李折寒知道,阿蓝的病不会那么简单治疗。但他马上可以领取月俸,足够给阿蓝买药了。 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阿风还不知去向,但他相信这个孩子在野荒上的生存能力,迟早他们会再见的。 白仲逸叫李折寒和周鹤安到他的书房。 白仲逸心情不错,他年富力强,升职为总队长,前途光明。白仲逸笑眯眯对李折寒道:“这里没有外人,告诉你,我是有意提拔你当队长。你继续好好干,白家的目标,今年再吞下铁水帮两条街,还要靠你多出力。” 独风派战胜铁水帮,扩张地盘,名声大噪,并趁势而为,打出周家妖丹秘方的招牌,宣称所卖妖丹借鉴秘方进行了改良。谁都知道周家后人是在白家手里,没人质疑,妖丹销量暴增。 白家尝到了甜头,野心绝不会止于此。 李折寒拱手道:“在下愿为白总队效犬马之力。” 白仲逸又亲切地拍了拍周鹤安的肩膀。现在周可是白家的摇钱树。白仲逸摸了摸周鹤安腰挂的铁牌子: “我听折寒说了,你是真想当猎妖师。你现在虽然有牌子,但和真正猎妖师比还是差太远了。” 他又对李折寒道:“你好好训练训练这小子,交给你了。你们暂时先别执行任务。正规猎妖师和戴镣的也不一样,你也需要学习适应一下。接下来半个月别出任务了。” 于是,李折寒和周鹤安每天一早来镇妖所点卯后,并不出任务,而是待在校场上。 周鹤安什么都不会,李折寒只能从基本的腿脚功夫教起。这个活比去野荒猎妖还难。周鹤安连一刻钟马步都扎不了,令李折寒头疼不已。好在周真是认真想学,态度诚恳,从不叫苦。 李折寒只好从长计议,以后慢慢教他。俩人就住在镇妖所公房内。 半个月后,白仲逸允许李折寒执行任务。至于周鹤安,还是不放心他乱跑,让他在校场继续训练。 猎妖师的工作无非三种:抓妖,护人,抓人。 妖窟猎妖就是抓妖。巡护官道就是护人。抓人则是指抓携有危害妖器或体内种有寄生妖的人。普通的人,则交给城防卫去抓了。 白仲逸交代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抓人任务。 任务很简单,抓一个在独风派地盘乱卖妖草的荒客。 一般来说,在私卖妖丹妖药妖草这件事上,官家和帮派之间很暧昧。帮派背后又有各大势力撑腰。 但官家能够容忍各大势力在自己地盘上贩卖私货,但偶尔会有从墙外进来的、无帮无派的荒客私卖丹药,官家就不会坐视不管了。并正好充当各大势力的爪牙,清理抓捕不懂规矩的荒客。 李折寒领命。白仲逸叫来张申,和另一个队员林轲,听从李折寒指挥。 这是李折寒身为副队长,第一次带队出任务。 张申和林轲这种活干多了,都不是很当回事。 “白老大交代的很清楚了,几点、在哪都知道,咱们直接去抓就行了。” 张申对李折寒勾肩搭背,彷佛俩人很相熟,彷佛那天在春江楼羞辱李折寒的另有其人。 张申拍了拍胸脯道:“小李队长,这点小事你就别出马了,晚上去哪玩去吧,交给弟兄们办。我保证手到擒来,让你在白总队面前有面子。” 林轲年纪只比李折寒大一点,一向听张申的。 李折寒笑笑:“张哥,这不好吧。” “没事。怎么了小李队,你不信我?” 和四队弟兄还要长期相处,李折寒虽是副队长,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新人,不好得罪。李折寒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当然不是,我信你张哥。只是这是我第一次带队,不到场不好。不如这样,你们先去抓,如果抓的顺利,我就不去了。如果过了两刻钟你们还没回来复命,我再去。” 张申道:“行吧,小李队是谨慎人,就这么着吧,你说是吧林老弟。” 林轲点点头。 当夜,张申和林轲先从镇妖所出发了。 张申搭着林轲的肩膀不屑道:“一个比你还小的毛孩,还想指挥咱俩,你说他算老几。这次也不知从哪来的倒霉蛋,咱们得好好敲打敲打,讨个喝酒钱,是吧林老弟。” 林轲点点头。 李折寒没有等两刻钟。俩人一出龙笛所,他便立即悄悄跟上了。 ------------ 第44章 抓人 白日,有帮派分子和猎妖师在街上晃悠,这些无帮无派、私卖丹药的荒客并不敢出来。 到了晚上,才敢上街行事。 张申和林轲注意到,一个可疑的男人在春江楼前晃悠,不时拦住路过的行人,鬼鬼祟祟耳语什么。 张申和林轲确实是老手,没有上来就抓人,俩人偷偷观察了一阵子,才敢确定。 张申道:“肯定是这人。咱们老办法。” 林轲会意。 张申立即装醉,由林轲扶着,嘴里骂骂咧咧朝可疑男人走去。 快到男人身边,那男人才突然对林轲说道: “兄弟,要来点货吗?” 林轲很懂行道:“有红货吗?”红货是指红狸妖的毛制成的妖草,烧之极香极媚,能让人生出无限春宫旖想和快乐。 男人咧嘴一笑道:“当然有。兄弟你很识货。” “来点。” “三百文。” 林轲掏出银子,男人想去接,林轲缩回手道:“货呢?” “当然有。” 男人从自己衣服内兜掏出一个纸包,在手心上小心撕开。 “闻闻,绝对好货。” 林轲微微一笑:“是好货,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男人刚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挨了张申一拳,他想不到一个醉汉怎会暴起袭击。 林轲立即抽出一把刀插在男人手臂,封住男人的寄生妖。白仲逸的情报,男人左臂种了寄生妖。 张申一脚踹翻男人。 “行啊,敢在这儿卖妖草啊。” 那男人道:“两位爷,饶命。” 张申却将男人拖到一个角落,一阵拳打脚踢,打得男人满脸是血,跪地求饶。 “别打,别打,我有多少钱都给!都给!” 张申笑道:“那还不赶紧掏出来,非得让爷动手一顿不可。” 男人颤颤巍巍地摸了全身,总共凑出二两银子。 张申一把夺走,却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我们哥俩忙活了一晚,你就这么点钱?!” 男人可怜道:“全在这了,今晚就赚了这么多。” 张申道:“林弟,按住他种寄生妖的胳膊,我来卸掉,让他以后猎不了妖。” 男人哭饶道:“别,别,就指着这玩意活呢。我窝里还有钱,还有钱。” 张申眼睛一亮道:“你窝在哪?” 男人道:“离这不远,拐个弯就是。” “窝里还有人吗?” “就我俩个孩子。” 林轲道:“张哥,还是算了,小心有诈。” 张申却道:“怕什么,你看他怂样,给我们带路!” 那男人带着张申和林轲来到一座低矮的小木屋前。 张申用刀抵着男人后腰,小声道:“别耍花样,开门吧。” 男人轻轻解锁,推开门,忽然往前一撞,就要倒进屋里。 林轲忙伸手去抓,却见森然白光一闪,林轲的手没了,被什么东西咬了去。 林轲顿时惨叫,张申也不由一慌。 忽有人抓住俩人衣领,往后一拖。 “退后!” 只见刚咬掉林轲的玩意再次扑出,竟是一条呲牙咧嘴的犬妖。 喊“退后”的人是李折寒,他立即撕裂衣服,包住林轲的断腕。 张申从地上爬起,这回看清扑来的玩意,他不慌了。抽出妖器,几下就将那犬妖敲死。 这犬妖只是末级妖兽,对张申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只是刚才乌七八黑,他没看清,被吓了一下,才措手不及。 想不到那家伙竟然埋伏他。张申提着妖器,怒气冲冲踢开木屋门。李折寒放心不过,也跟上前。 屋子很小,已经不见那卖妖草的男人身影,显然从后窗逃掉了。只有两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被绑在一起,无助地看着张申和李折寒。 “他娘的,竟然让那男人跑了!”张申破口大骂,同时将妖器伸向那两个孩子,“告诉我,他跑去哪了?” 两个孩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娘的,不说是吧?”张申举起妖器,就要朝一个孩子砸去。 再怎么对张申客气,李折寒此时也不得不阻拦道:“你做什么?他们只是孩子!” “什么孩子?都是从墙外进来的,哪有好东西?!” 李折寒道:“你怎么知道是荒客,他们绑着绳子,如果是被绑架的城里的孩子呢?!” 张申道:“那也只是你的猜测!宁可错杀无辜也不能放过!” 李折寒冷静地瞪着张申道:“我也是从墙外进来的。” 张申不敢相信李折寒竟敢瞪他,随即一笑道:“行吧,你是副队长,听你的!”收起妖器,去查看林轲的伤势。 李折寒解开两个孩子身上的绳子。“你们走吧。”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确认真的听到李折寒这么说,转身就从后窗逃走。 李折寒叹息一声。他一见到这俩孩子,就知道他们是从墙外进来的,他们的眼神和城里孩子不一样。八成是墙外荒客的勾当,也会把别的荒客的孩子,卖给城里人炼妖。 …… 次日,白仲逸将全队人聚到一起训话,除了林轲断了手,回家静养去了。 白仲逸面色并不好看。他踱了两圈道: “谁能告诉我,抓一个小小的卖草荒客,为何林轲的手会赔进去?” 大家不吭声,都知道能回答的只有李折寒和张申。 张申却一句话不敢说,没打算站出来。 李折寒道:“对不住白总队,是我大意了,让他俩抓人的时候,太深入,中了埋伏。” 白仲逸瞪了眼张申道:“张申,是这么回事吗?” 张申看了眼李折寒,最终道:“我们都是听命李副队行事。” 白仲逸眨眨眼道:“李副队,那就是你的问题咯,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折寒道:“我身为带队,没有护好队员,是我的责任,甘愿受罚。” 队伍中有人小声嘀咕:“装什么呢……” 白仲逸道:“罚你一个月俸禄,下不为过,别让我再失望。” 李折寒没有多作一句辩解。 第二日,李折寒发现自己靴子里被人放了蛇,吃饭的时候吃出毛毛虫。 有人在他背后议论,甚至故意让他听到。 “这小子怎么当上的副队长,一个卖草的荒客都抓不住……” “还让队员赔了一只手,谁跟他谁倒霉啊。” “听说他放了两个荒客小孩,到底自己也是荒客,和外面人一路的……” 李折寒都装作没听见。 ------------ 第45章 白家的新期许 队里的谣言越来越多,说新来的副队长是荒客,对荒客有同情和私心,抓人的时候不果断,导致林轲的手断了。 看见他放走两个荒客孩子的只有张申。所以李折寒也知道是谁在散播他的谣言。 荒客即使成为了猎妖师,对他的偏见和鄙视依然不会减少,甚至会更多。 之后李折寒又带队了几次任务,虽然都完成了,但都不是很顺心,手下人并不怎么听话,总是出点小差错,有的明显是故意为之。 显而易见,如何处理和队员的关系,如何让大家承认他这个副队长,是李折寒成为猎妖师后的第一考验。 这日,白仲逸将李折寒和陈铎一起叫来,听取两位副队长近期的述职。 听完后,白仲逸点头道:“陈铎,大伙对你的评价都不错,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培养。” 陈铎拱手微笑道:“全赖白总队平日教导。” 白仲逸卷了一根妖草,对李折寒道:“李折寒,你好像不是很适应?” 李折寒不置可否,神色谦卑。“愿听总队指教。” 白仲逸道:“你是荒客,刚来所里,有些不适应也难免。但早晚你得和大伙融入一起。这不是你过去在野荒上混,不能光靠心计和胆识。你得靠人,手下人若不听你的,你这副队长就只是个空头衔。” 李折寒没有辩驳,道:“谢总队指点。” 陈铎道:“总队,我要为李队长说句话。李队对手下很好,是这些小子嫉妒李队。” 白仲逸笑笑:“说白了他们还是不服。李折寒,这还是你的问题,你不能等着别人服你,你得想办法让他们服。陈铎刚来所里的时候,很多人也欺负他,现在他成为副队长,你看有人说不吗。平时多向他学习学习,对你有好处。” 陈铎谦虚道:“总队谬赞了。我也有许多不足,正好和李队多交流学习。” 白仲逸笑眯眯道:“挺好,你们俩现在是四队的顶梁柱,要团结一致。” 李折寒点头。 “行啦,就这样吧,没什么事就去忙吧。” 李折寒和陈铎转身。白仲逸却又道:“李折寒你留一下。” 陈铎瞥了一眼李折寒,自己退出房间。 白仲逸吐了一口烟。 “我把你带进来的,但你不能指着什么都是我帮你,想当队长,你还得靠你自己。” 李折寒道:“我明白。” 白仲逸道:“一个多月了,铁水帮竟然心甘情愿的割掉一条街给独风派,也一直很安分,没有再惹事。你怎么看?” 李折寒道:“上次的战斗,铁水帮损失惨重,这个月估计在休养生息,恢复实力。一旦恢复好,铁水帮绝对会对我们开展报复。” 白仲逸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趁铁水帮还在休整,我们得抓紧增强实力。 我这个总队长位置,虽然杨王背地里帮了我一把。但杨王并未明面上支持我们。杨王对白家的态度很暧昧。这两家是老狐狸了,还在静观其变。 但有件好事,杨家给了一个机会。杨家在龙笛的爪牙,天鸿帮帮主家在闹妖,你带几个兄弟过去看看,听说很棘手,但如果能解决,天鸿帮对我们的态度自然会不一样。 天鸿帮在龙笛占了三条街,主要是生产妖器,但他们对妖丹生意其实也感兴趣。天鸿帮帮主是杨家的远亲,叫杨庭。独风派需要扩大销路,如果你能解决杨庭家的妖兽,表达我们白家的诚意,杨庭会允许独风派在他们地盘上卖货。 听明白了吗?” 李折寒道:“杨庭家里在闹什么妖?” “他小儿子得了妖虫病。”白仲逸忽然压低声音道,“我听有谣言,他小儿子夜里会吸下人的血。之前一队和二队也派人去看过,但是没解决。你在野荒见过的妖兽多,或许有办法。” 白仲逸又道:“如果你能办到,这对白家是一件大功劳,上面会考虑提你当队长。我还是相信你。” “尽力而为。” 白仲逸又叫来张申等四个弟兄,嘱咐几句,将他们交给李折寒。 “明日就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先向我汇报。” 白仲逸盯着张申道:“你们都老实点,服从指挥。” 张申笑呵呵道:“总队,放心,我们和李队是兄弟。” …… 晚上,在龙跃街某个酒楼。 张申笑眯眯朝陈铎敬了一杯酒。 “陈队啊,我看早晚队长是你的啊,兄弟们说是不是?” 其他三个弟兄都点头称是。 陈铎道:“你们这话说的早了吧。李折寒帮白家搞铁水帮,很受重视啊。” 张申哼了一声:“一个荒客。我看这小子也没什么能耐,就会想些鬼点子而已。” 其他人也应和。 陈铎道:“你们不喜欢他,可是白总队很器重他,这不又把一个重要的活交给他。你们还是为以后着想,对人家客气点,万一人家当队长了呢。” 张申嘿嘿笑了两声:“放心吧陈队,有我在,你觉得我能让这小子办成事吗?明天我们去杨府,你就看他怎么难看吧。” 陈铎笑笑不说话,朝张申敬了杯酒。 …… 次日,李折寒带四个弟兄来到杨庭府上。 一位约莫三十的男子在门口等候,向李折寒抱拳道:“在下杨知照,是家中长子,见过李队长。” 李折寒拱手还礼。 “家父等待多时,各位请。” 几人走进府内,一位老者锦衣华袍,显然身份尊贵,朝来者随和微笑,但眉宇间又有几分威严。 李折寒等人坐下,仆人添茶。 杨庭道:“想不到新任副队长,这么年轻。我听说你猎了一只虺,又曾在野荒待过,想必见多识广,我儿杨晓光,应该有救了。” 李折寒不敢托大。“不知晓光公子遭了什么妖,我等不敢乱说,但必将尽我们所能。” 杨庭点头:“各位随我来。” 四人跟着杨庭和杨知照来到一间厢房,一推开门就听到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传出来。 “找谁看都没用!就是杨知照想要害死我们的光儿!你让他死!” 众人一脸疑惑看向杨知照。杨知照也是一脸窘迫。 ------------ 第46章 血 李折寒等人跨入厢房,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全身瘦的只剩骨头,看起来像要死了一般。 少年身旁坐着一位美貌妇人,年纪应当不再年轻,但身段曼妙,颇有风姿。正在哭哭啼啼。刚才应当也是她喊出让杨知照窘迫的话。 杨庭道:“这位是贱内。躺在床上的就是小儿杨晓光。” 杨夫人依然情绪激动道:“叫杨知照进来!就是他搞的鬼!你们问他,问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杨庭终于沉下脸,厉声道:“胡闹!你再嚷嚷我让人把你抬出去!” 杨夫人暂时闭嘴,把脸偏了过去。 “一点家丑,让各位见笑了。”杨庭又面色温和对李折寒道,“还请你们对小儿仔细瞧瞧。” 李折寒查看了一下,问道:“晓光公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杨庭回忆道:“如此也应有十日了,那日小儿本来好好的,忽然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全身使不上力气,一直卧床到现在。” 李折寒道:“除了虚弱无力,可有别的症状?” 杨庭道:“白日嗜睡,食欲不振,以及口渴。” “口渴?” 就在此时,杨晓光忽然睁开眼睛,眼珠子通红,双手抓向空中,把众人吓了一跳。嘴里大叫:“我渴!我渴!渴!” 双手随后抓向自己脖子,挠出一道道血痕。 杨夫人忙抓住儿子的手,对杨庭哭叫道:“还不叫人来!!” 杨庭对李折寒无奈道:“小儿发病,惊扰各位,请到前厅一歇。” 众人退出房间。管家带来一个丫鬟,与李折寒擦肩而过。 李折寒注意到,那丫鬟在浑身颤抖,脖子上竟有牙痕。 杨庭宴请众人,杨知照也过来陪客。 杨庭说了些客套话,随后竟不见外道: “让各位见笑了。我夫人并非知照生母,对知照有偏见。怀疑知照怕弟弟威胁他的帮主之位,便对弟弟下了妖虫。” 众人只觉尴尬,不知如何应声。 杨知照却一脸惶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亲!我绝不会对弟弟做这种事!” 杨庭皱眉道:“知道你不会,起来吧。”他不耐烦的朝杨知照抬抬手。 杨知照擦了擦眼角起身,竟真擦掉两滴眼泪。 杨庭转向猎妖师们道:“对犬子的妖虫病,各位可有何想法?” 李折寒斟酌道:“能导致口渴之症的妖虫颇多,我们可能还需要再观察研究。” 李折寒看的出,杨庭并不愿挑明小儿吸血的症状,他也不好下定论。 杨庭道:“府里随便你们转悠,仆人们你们随便问,只要你们能发现什么。知照,你来陪同。” “是,爹。” 李折寒带着弟兄们在府里转悠了一圈。他询问了几个仆人,但没问出什么。每个人所说,都和杨庭差不多,没问出什么新的东西。 倒是杨知照一路上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又什么都没说。 傍晚,李折寒向杨庭复命。杨庭问他可否看出什么端倪。李折寒还是摇头。 杨庭有点遗憾道:“果然,这个孩子的病难办啊,唉……” 李折寒忽然道:“不知可否留宿一晚?” 杨庭有些意外道:“如果能对李队有帮助,请便。” “那就劳烦杨帮主了,有劳了。” “知照,你来安排。” 杨知照道:“是,爹。” 杨庭离开后,杨知照给李折寒等人安排房间。张申直接不满道:“我说李队,你究竟有没有眉目?让哥几个住下来是什么意思?” 李折寒道:“此妖虫非同小可,还请大家辛苦住一夜。” 张申道:“啧啧,睡一晚能有什么用?我说李队啊,你还年轻,我们几位兄弟都有婆娘孩子,实在不方便,我们明日再来吧。” 李折寒却坚持道:“就只一晚。” 张申道:“有什么意义?大伙都什么意见?” 其他三个人都看着张申,不说话。显然唯张申是瞻 李折寒没有妥协。“这是命令。” “呵。你还真把自己当副队长了?”张申道,“如果不是白仲逸给你撑腰,你算老几?” 李折寒道:“那就请各位给白总队面子。今晚擅自离守者,我会禀报白总队。” “你……”张申想了想,还是算了。“算你厉害,我看你今晚能搞出什么名堂,你要是没搞清杨家公子妖病病因,可别怪哥几个不客气。” 李折寒只是笑了笑。 张申骂骂咧咧,和兄弟们各自回房了。 只剩下李折寒和杨知照。李折寒看了一眼杨知照。 “如果你有话和我说,今晚子时,想好来找我。” 杨知照一愣,李折寒已经进了房间。 …… 子时,李折寒听到了极轻的敲门声。 李折寒下床打开门。杨知照在门口,他紧张的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人才走进房间。 杨知照重重叹息一声。 “我还是不该来的。” 李折寒没有开灯。“没有人知道你来过。” “你……” “我知道,这座府里没有人会说实话。” 杨知照一愣道:“我还以为你这么年轻,镇妖所只是又派个人应付下。” “我是想帮助你们。说吧,府上死了几个人了。” 杨知照大惊:“你怎么知道?!” “那么我猜对了。” “原来你是套我话。”杨知照叹口气道,“既然被你套出话来,我就实说吧,十天了,府里每晚死一个人。 我弟弟晓光,可不是简单的口渴病。不过最初发作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口渴。我们给他灌了一盆水,他仍然喊渴。到了晚上,他竟然突然暴起,咬死一个丫鬟,并吸干了她的血。” 杨知照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脸上不由现出恐惧的神色,彷佛被吸干血的,不是那丫鬟,而是他。 “最怪的是,我弟弟的实力,也就是末等猎妖师的水平,可是那晚,他力气大的出奇,人也无比凶残,几个人都拦不住,最后只有丁等实力的父亲才把他制伏。” 李折寒道:“你们当时没有报镇妖所?” “弟弟毕竟杀了人,怎么报啊。当晚目睹此事的仆人,全被父亲控制,给了足够的封口费。 之后弟弟每天都要吸人血,一吸就要把人吸干,否则就会渴的不行。府里每晚都会悄悄死一个人。府里人心惶惶,开始传流言。但被父亲严厉斥责,谁乱说就被杖打五十下。有人逃,也会被抓回来。 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父亲还是请了猎妖所的人来。猎妖所的人过来也不知是什么妖虫,但他们看出了不对劲,只是碍于父亲的面子,无法直言。只是装蒜,说解决不了。 可弟弟的病情更严重了,现在已不是每天一个人血,要两人才够。父亲也怕了,迟早纸包不住火。他是真希望有人能解决弟弟的病,因此又请了你们过来,但又害怕你们捅破这事。 你能明白父亲的心态吗?” 杨庭是希望他们既治好杨晓光,又要低调解决此事。李折寒陷入沉思。 杨知照道:“我二娘老觉得我想害弟弟。她觉得我想当帮主,视弟弟为眼中钉,一心想除之。 其实我从没有这个心思。我并不觉得自己能当个好帮主,从没觊觎这个位置。二娘想要晓光当帮主,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我只是希望晓光能好起来,不要再出人命,父亲和二娘都能安心。 这也是我秘密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原因,希望你能解决此事。” 李折寒道:“如果我没有猜测,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血蝙蝠虫。染上此虫者,会有血瘾,喜欢吸食人血,到夜晚尤为狂躁。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发作。因为这种虫吸血量并不大。只是你弟弟的血,此虫恰巧不喜欢而已,所以会驱使你弟弟一直吸他人的血,直到吸到喜欢的血为止。” 杨知照听得目瞪口呆:“这世上竟有这种妖虫?” 李折寒道:“妖虫病难治,因为妖虫千变万化,各有古怪。” 杨知照道:“那你可有解决之法?” 李折寒道:“得找到此虫血源。” “血源?” “嗯,你可知此虫起初并不爱喝人血,只是喝动物血。但一旦沾染人血,就只喝人血。它第一次喝到的人血,将令它终身难忘,也就是此虫最喜欢的血。 所以治你弟弟病也很简单,找到被此虫第一次吸血的人,让你弟弟咬一口,那虫会脱离你弟弟,进入那人体内寄生。” 杨知照不可思议道:“那岂不是害了那人?” “是的。” “可是又该去哪找这人?” “这虫一般寄生在人体内。必须调查近期你弟弟都接触过什么人。杨兄,此事可否请你协助一起调查?” 杨知照道:“只要能救晓光,我愿意帮忙。” 李折寒点头道:“烦劳了。”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李折寒心中一凛,那是张申的房间。 惊叫还在持续,已变成惨叫。 李折寒和杨知照忙打开门,冲到隔壁。 只见俩人扭在一起。 杨知照大叫道:“晓光,万万不可!!” ------------ 第47章 杨帮主之怒 只见张申房间内,俩人扭打在一起。 杨知照辨别出杨晓光,正将头埋在一人身上。 李折寒没有犹豫,冲过来将杨晓光撞开。 原来被杨晓光压在身下的人,捂着脖子骂骂咧咧地站起。 “他奶奶的,这小子疯了,为什么疯狂咬我脖子?!” 正是张申。 杨晓光跪爬在地上,像狗一样伸起脖子,呲牙咧嘴,满嘴是血,又朝张申冲来。 张申拨出妖器,砸在杨晓光肩膀上。杨晓光重重挨了一击,但身体依然没停下,力气奇大,竟将身高体壮的张申扑倒在地。 李折寒和杨知照赶紧再来帮忙,俩人合力才将杨晓光拉开,却也控制不住杨晓光,后者又要暴起,张申立即过来将妖器压在杨晓光身上。最终三人合力才将杨晓光制伏在地。 “他娘的,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张申骂道。 李折寒道:“张申,你究竟做了什么?杨晓光怎么在这?” 张申心虚道:“我没干嘛呀。我这不是也想弄清这小子什么病因,白天他娘看的紧,什么都不让问,这不夜里了,我就找他聊聊。” “你……”李折寒真想给这个愣货一拳。 “你别说这杨府可真邪门,这小子的门上了好几层锁,窗户都是封实的,我就放弃走了。这杨府啊,绝对有鬼……” 张申突然看到杨知照,发现杨家大公子一直都在,识趣的没有往下说。 李折寒道:“然后呢?既然上了锁,杨晓光怎么跑出来的?” “我不知道啊,我就回房了,谁知道这小子一直跟着我,我一推开门就袭击我,真他娘的吓死老子了……”张申不像说谎。 杨知照一脸惊恐地醒悟道:“应当是弟弟闻到你的味道,自己扯开了锁。弟弟的力气变得更大了……” 李折寒道:“先把他送回房,不能惊动府里其他人。” 可杨晓光太凶猛,他们三人貌似不可能做到。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原来住在附近的两名仆人听到此处的异样动静,去把老爷和夫人叫来了。 众人见到他们和杨晓光,无不吃了一惊。 杨夫人立即愤怒尖叫:“你们在对我儿子做什么?你们这群混蛋!”当她看到杨晓光的肩膀在流血,她的表情更加狰狞了。 “是谁?!是谁干的?!是谁敢伤害我可怜的儿子!” 答案并不难找。张申手里拿着妖器,妖器还在滴血。 杨庭面色铁青,一挥手,跟来的四名贴身侍卫,用绳子将仍在疯狂扭动的杨晓光捆起来。 杨夫人心疼道:“轻点,你们轻点。” 侍卫嘴上说是,可绳子丝毫不敢绑轻。 侍卫绑完绳子,又给杨晓光包扎肩膀伤口。杨夫人爱怜的注视儿子,随后瞪了一眼李折寒三人,又扭头对两名报信的家仆凶道: “说!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这两名家仆其实不知道二公子的真实情况,平时只是听过传言,今夜一见,吓的直接跪地发抖。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杨夫人道:“二公子是怎么出来的?看到什么说什么,否则剁了你们喂狗。” 一名仆人指向张申道:“我就看到这人鬼鬼祟祟在二公子门前晃悠,然后二公子就出来了,来到这里……然后……大公子和这位从隔壁过来了……” 杨夫人立即手指三人,哭叫道:“好你个杨知照!就是你指使猎妖师去光儿房间的吧!” 随即对杨庭道:“老爷你看看!我就说是他干的坏事!他现在又窜通猎妖师,想把咱光儿这个样子公之于世!我就说不要叫猎妖师来,他们会害了光儿!” 杨知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爹!二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绝不是……” 杨庭“哼”了一声,又强压自己的怒火,对李折寒道:“李副队,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李折寒沉默。最棘手的事情发生了。杨庭宠溺夫人和次子,杨夫人显然不愿儿子的事被揭开,杨庭也爱惜次子的名誉,也不愿爆出家丑。但他又想救治次子的命,所以又请了李折寒等人。 他的心态是矛盾的。 现在李折寒和张申俩人的行为,却是直接僭越冒犯了他。这些猎妖师太不老实,他很难再信任他们。 这时张申继续添乱道: “我说杨帮主,现在的情况你不该向我们解释解释吗?” 李折寒道:“张申不要说话。” 张申却更来劲,指着自己被咬的脖子:“为何不能说?他们儿子敢袭击猎妖师?!竟然还敢吸人血!我认为,应该立刻马上把他交给镇妖所!” 李折寒恨不得缝死张申的嘴。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已彻底惹怒杨家。 果然,杨庭忽然抬起手臂,手臂暴长两丈,掐住张申的脖子。 杨庭一字一顿道:“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 四名贴身侍卫,反应迅速,立即围上李折寒。 李折寒根本没打算反抗。堂堂天鸿帮帮主的贴身侍卫,自然都身手不凡,他哪里是对手。 “我告诉你们,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猎妖师?呵呵。不过几个铁牌子,我随便捏死,扔到你们总队面前,他也不敢吭声。” 原本温和的老者,此时双眼就像一头豺狼精光四射,已然起了杀心。让李折寒和张申深深意识到,这个老者,可是龙笛第二大帮的帮主,手上染血无数。 张申脸色紫红,已经快要不行了。 李折寒冷静道:“杨帮主,我能解决二公子的病。他是染了血蝙蝠虫。” 在这个紧张时刻,他必须一语镇住杨庭。 杨夫人道:“老爷,别听他的,他肯定在胡说八道骗你!” 杨夫人没什么见识,杨庭却是听过这种虫,只是了解不深。 李折寒急忙又道:“此虫可治!请给我七天时间!” 杨庭犹豫了。杨夫人听到“可治”,也动摇了,急切道:“你确定能治?” 李折寒点头,对此虫做了一番解释。 杨庭道:“所以,你的救治之法,就是找到第一个被此虫吸到血的人。” “是的。” “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 第48章 丽春院 三天时间虽然太少,但李折寒只能答应下来。 杨庭松开张申,后者倒在地上痛苦地呼吸。 杨庭道:“重新和你们说一遍。第一,三天内解决血蝙蝠虫。第二,我二儿的状况,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你能做到这两点,白家和独风派想在天鸿帮地盘上卖货,那还有的谈。否则,白家不仅将是我的敌人,你们的命我也会再取走。听明白了吗?” 李折寒道:“听明白了。” 杨庭又交代两名贴身侍卫。“你们俩时刻跟着他们,监视他们一举一动。” “是,帮主。” 杨庭没有忘记杨知照。他瞪了眼后者,哼道: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想害死你弟弟当帮主,那也得等我死了以后再说吧。” 杨知照惶恐地将头嗑在地上。 “爹!我绝无此心啊!我只是想帮主晓光弟弟!” “你也和他们一样。就给你三天时间,救不了你弟弟,你就滚出杨家吧!” “爹!” 杨庭甩袖转身离开。杨夫人恶狠狠瞪了一眼杨知照。“你若再使坏,我定不饶你。”跟着离开了。 那两名倒霉仆人也被侍卫带走。他们今晚知道了太多东西,杨庭可能会将他们的血喂给杨晓光吸。 杨知照一直等听不到众人的脚步声,才敢从地上站起,失魂落魄的对李折寒道: “李队,我杨某就握在你手里了,请你一定救好我弟弟。” 李折寒道:“杨公子言重。请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也请杨公子助我一臂之力。”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李折寒道:“近一个月,你弟弟都接触过什么人,我需要一个名单。” “我会尽力而为,明日将名单给你。” 二人就此告别。杨知照面色忧郁,怀着心事离开了。 张申刚缓过来,嘴巴依旧硬道:“他娘的,这杨庭可真是欺人太甚,咱们回镇妖所向白总队告他一状!” 李折寒却知道杨庭的话不是开玩笑,冷笑道:“如果你觉得白总队不会将你头砍掉送给杨庭,你就去告状吧。” 张申一时语塞:“你……” …… 次日中午,杨知照将整理好的名单送来了。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活。杨知照询问了全府几十号仆人,又派人秘密调查了杨晓光近一个月的行踪,一共整理出了近七十个人名,每个人名后都标注了和杨晓光的接触次数,以及接触事由。 李折寒对杨知照的能力有些意外,同时得出结论,杨知照的人缘不错。杨庭德高望重,杨夫人嚣张跋扈,府里人又怕又敬。在这俩人的阴影下,杨知照依旧能获得仆人的听从。 杨知照道:“不知是否有遗漏,还请李队详阅。” 李折寒仔细翻阅这份名单。有二十人是府里人,十五人是天鸿帮里的人,十五人是杨晓光的好友,剩下二十人是杨晓光到过的茶馆、酒楼、夜市曾有密切接触的陌生人。 和李折寒想象的不同,那个苍白少年现在看起来并没什么活力,实际上却是精力旺盛、贪玩的富家子弟。 在生病前,几乎整日都外出,流连茶馆、酒楼、夜市等玩乐之地。 李折寒阖上名单,叹口气道:“杨公子,你有所隐瞒。” 杨知照一愣。 李折寒道:“如果晓光公子,只是每天和狐朋狗友喝喝酒吃吃饭,是不可能染上血蝙蝠虫的。 这虫无法存活于人体外,一人要想将虫子传给另一人,必须是通过极为亲密且足够久的接触,比如接吻,比如床笫之事。 其次,这种虫在野荒都极为少见,在城内更是绝迹。大概率晓光公子接触的人,是从城外来的。” 杨知照陷入沉思,但依然似乎不愿开口。 李折寒道:“我知道杨公子有所顾虑,但家弟性命攸关,还请杨公子不要有所隐瞒。” “我不知你在指什么?” “晓光公子年少,尚未娶妻,那么平日是否有相好,或者,是否曾去过青楼?” 杨知照叹口气道:“我就是怕别人觉得我说弟弟坏话,才不愿多说。” 李折寒道:“公子放心,我会保密的。” “罢了,现在大家都觉得我觊觎帮主之位,想要谋害弟弟,我还怕什么呢。 我弟弟,很爱逛青楼。” 李折寒并不意外。“富家子弟,皆爱风流玩乐,这不算是什么事。 “我弟弟最常去的青楼,是城东的丽春院。我也派人问过,和我弟弟关系密切的姑娘有三位。”何为关系密切,杨知照点到为止。 “事不宜迟,还请杨公子带路,去一趟丽春院。” …… 一听要去丽春院,张申先是瞪大眼睛,感觉难以置信,随即重重拍了下李折寒肩膀,喜出望外道: “行啊,小李队长,我还以为你是个雏儿,啥都不懂。你这是看兄弟们在杨府待的憋屈,给大家放松放松是吧?真没想到,以前看错你了,你还挺为弟兄们着想。” 其他三个弟兄,也是又惊又喜。他们被关在杨府一上午了,个个愁眉苦脸,快要憋坏了。 李折寒笑笑,他知道解释也没用。 张申见到随行的还有杨知照,更是调侃了两句。 “杨公子不是已经结婚了吗?看杨公子一脸正气,原来也是如此风流倜傥,都忘了你也是富家子弟,是丽春院常客吧?” 杨知照只是“哼”了一声,不理会张申。 张申讥讽道:“假模假样。”随即又去调侃杨庭的两名贴身侍卫。 这两个侍卫非常尽心尽职,猎妖师们一出门,便寸步不离的跟着。 张申道:“两位爷,我们只是去玩玩也跟的这么紧啊。好吧,待会儿,让你们先挑,不会亏了两位爷。” 两个侍卫一言不发,面若冰霜。 转眼到了丽春院。老鸨对龙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了如指掌,认得天鸿帮的大公子,也认得李折寒等人腰间的牌子,一见众人便眉开眼笑,点头哈腰。 “哟,这不是杨大公子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真是稀客稀客,今天不知哪位姑娘有福了。 这五位差爷是和杨公子一起的吗?今天本院真是太走运啦,能遇到您们几位贵客……” 张申极为兴奋,轻车熟路道:“把你们院头牌叫出来!” 老鸨对张申面露赞许之色。“这位爷看着面熟,一看就是行家。”又对杨知照、李折寒等人谄媚道:“其他几位爷,也别客气,想要哪位姑娘,我可以让他们全部站出来!” 杨知照极为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张申刚想说好,李折寒却平静道: “我们只开一间房,请翠兰、小素、花娘三位姑娘露一面。” 老鸨和张申一脸震惊。 张申不满道:“有没有搞错?我们有八个人,你只叫三个姑娘是什么意思?这兄弟们怎么分啊?” 老鸨立刻懂了,似笑非笑道:“这位小兄弟会玩啊,就是怕把姑娘们累坏了,恐怕照顾不来。” 张申也懂了,拍着李折寒肩膀道:“他娘的,真看不出来,原来你有这癖好。不过想想还真有点令人兴奋,人多热闹,我也尝试一下。” “就要这三个姑娘。”杨知照掏出一把银子,“够了吗?我们就是和他们聊聊天,不干别的。” 杨知照给的钱足够买十五个姑娘,老鸨喜笑颜开道:“够了!够了!我这就领你们过去!” 老鸨领着八人走入一间客房,随后将三位姑娘叫进来。 这房间建的时候可没想过容纳这么多人,一时显得有些局促。 老鸨笑嘻嘻看着这癖好古怪的客人们,道:“诸位尽兴,我就不打扰了。” 老鸨一走,气氛立即尴尬。 三个姑娘从来没一次接待这么多人,脸上不免也有些慌乱。 张申咳嗽两声道:“谁先上?我看你们都是生客,不如我先来,给你们演练一下。” 三个姑娘也就要脱衣服,他们觉得这是想当然的。 李折寒道:“三位姑娘且慢。我们是来问一些事,不干别的。” 三个姑娘茫然的互看一眼。 李折寒道:“你们最近有去过野荒吗?” 张申终于醒悟,李折寒真的是来问事的。起身就要出去,想去别的姑娘那找乐子。 一名侍卫却朝他拔出了刀。张申只得讪讪退了回来。 那三个姑娘认出铁牌子,听李折寒这么问,不免开始紧张。 李折寒道:“放心,你们没犯什么错。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杨晓光公子,你们都很熟吧?” 然而三位姑娘再次互视一眼,神情却都很复杂。 李折寒直觉,这三个姑娘不是很喜欢杨晓光。 一个胆大的叫花娘的姑娘道:“我们都好多年没去过野荒了。你们是晓光公子的什么人?” 李折寒指了指杨知照。“这是晓光公子的哥哥。” 小素道:“晓光公子怎么了?他有一个多月没来我们这了。” 翠兰道:“我听说他病了,这是真的吗?” 李折寒道:“他得了一个小病,不过这个病可能需要你们帮助。” 花娘道:“我不觉得我们能帮上什么。” 杨知照掏出一锭银子。 李折寒道:“只要如实回答就好。” 花娘收起银子道:“他死了最好,但是我会如实说。” ------------ 第49章 可怜的女人们 李折寒道:“你们不喜欢晓光公子?” 花娘和小肃、翠兰互看了一眼,轻笑一声。 “你打听打听,这院里谁会喜欢那个禽兽?也就我们三个倒霉,是他喜欢的长相,老是被他光顾。春姨见他钱给的多,就让我们忍着。我们命都卖给春姨,也没有办法。” “他对你们做了什么?” 花娘起身,脱下上身衣服。这回李折寒没有阻止。 只见花娘雪白的肌肤,竟布满触目惊心的疤痕。 其他两个姑娘神情黯然,情况应该与花娘一样。 花娘道:“这畜生,一兴奋就会抽打我们。他把我们打成这样,除了他,也没有别的顾客会光顾我们。” 男人们陷入了沉默。谁都想不到杨晓光竟是如此衣冠禽兽。 “这畜生看起来猖狂,其实是个窝囊废。他母亲宠溺他,将他惯坏了,实际上他确实是个废物,帮里人都瞧不起他,更尊敬他大哥,这让他很不爽,把气都撒在我们身上。 哦对了,他为了让自己更强一点,在自己身上种了寄生妖。有次他打我,我做了抵抗,他用手心的寄生妖威胁我,他还说他母亲为了他能快速变强,从野荒买孩子给他喂妖炼妖。他们怕他大哥杀他,夺帮主之位。” 李折寒心里一亮。杨知照则面色平静。 花娘道:“我不知道你们来找我们做什么。你是令他害怕的大哥吧,我现在让你知道,你弟弟就是个禽兽,如果他病好了,你好好管管他吧。如果没好,那就是他的报应。” 这只是三个可怜而无助的女人。李折寒确定,他们不可能传给杨晓光血蝙蝠虫。同时他也找到了调查的新方向。 李折寒和杨知照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杨知照又给花娘两锭银子。 “拿去赎身。我弟弟都做了什么,今后还请保密。” 离开丽春院,张申心中不满,但也不好发作,三个姑娘的事让人心里沉重。丽春院的姑娘们都是苦闷人啊。 众人回到杨府。李折寒到杨知照书房商议。 杨知照道:“李队现在有什么想法?” “丽春院那三个姑娘和血蝙蝠虫无关,但他们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晓光公子有寄生妖,还买城外的孩童喂妖。” 杨知照叹息一声道:“我真的想不到,我弟弟竟然干了这么多事。我作为兄长,平日疏于关心管教,甚感惭愧。” 李折寒道:“公子不必愧责。大概率血蝙蝠虫来自于你弟弟吃掉的荒客孩童。只能说晓光公子自己作孽。” 杨晓光做的事确实丧尽天良,李折寒说话不再婉转。 “眼下还请杨公子尽快调查你弟弟,是从哪里搞到的城外的孩子。” 杨晓光沉思道:“城里人买城外的孩子炼妖,其实很常见。各大帮派都有暗线经营这个罪恶的生意。实不相瞒,我家也有。 我曾经劝过父亲,放弃这个生意。无奈贩童利润巨大,父亲实在不愿舍弃。我会拜托帮里弟兄,偷偷调查此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 翌日早上,杨知照带了一位五十左右男子和李折寒相见。 杨知照介绍道:“这是我帮前辈,副堂主许辉。” 天鸿帮在龙笛占了三条街,每条街设一堂口。杨庭虽然不喜杨知照,但毕竟是家中长子,还是将一条街交给杨知照管理。 他是龙啸街的堂主。但对副堂主依旧十分恭敬。许辉显然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向李折寒拱手一拜道:“见过李队长。” 杨知照道:“昨天我们查了一夜。二娘为二弟买童一事,确实做的很隐蔽。多亏许副堂,他在龙笛的帮派之中混了多年,颇有威望,人脉广布。全赖许副堂的关系,总算有了点眉目。许副堂,还请你来说吧。” 让许辉参与如此隐秘之事,说明杨知照对许十分信任。而许辉看起来十分老成,在天鸿帮的分量应该不轻,可能是帮里长老级人物。 李折寒有些意外,杨知照是怎样拉拢到这样一位人物,并甘心做他的副手。 听到杨知照的嘱托,许辉点头,对杨知照十分的谦卑恭敬,丝毫没有倚老卖老的架子。 “如果我的人没有查错的话,杨夫人应当是从铁水帮那里买的城外孩童。” 李折寒道:“杨夫人和铁水帮有来往?” “李队长有所不知,杨夫人是铁水帮帮主的表妹。” 李折寒心里一突,这个信息可不寻常。 许辉道:“近一个月,杨夫人一共从铁水帮买了两个孩子。而这两个孩子,铁水帮又是从一个叫老烟的人贩子那买来的。” 荒客贩子从城外将幼童拐带进城内,一般会选择卖给帮派。主要是省事、安全,交易稳定,帮派背后都有大家族支持,官府不敢乱动。帮派再高价卖给所需之人。 许辉道:“干人贩子的,都比较狡猾,狡兔三窟。老烟也不例外,在城里有好几个窝。但他有个致命弱点,他好赌,每来城内,必去赌坊。 城内各大赌坊我们都有眼线,老烟现在就在城南的一家地下赌坊。” 许辉掏出一张纸条交给李折寒,上面有赌坊的地址。 李折寒道:“多谢许副堂。既然许副堂已调查清楚,事不宜迟,此人极为关键,在下这就去抓。” 短短时间内能捞出如此多的线索,李折寒心里也极为佩服此人。能将此人拉拢到身边的杨知照,可能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一面。 杨知照道:“明天就要向父亲复命,绝不能让老烟跑了。以防万一,我会带十个弟兄和你一起。” 李折寒点头,并不反对。 二人即刻安排。李折寒带上张申等四个弟兄,杨知照从自己堂里挑了十个弟兄,加上杨庭的两名侍卫,共十六人朝老烟所在赌坊进发。 张申听说要去赌坊,立刻来了兴致,他平时也是没少去了。但有上次去丽春院的经验,他知道肯定不是去玩的。 他本想抱怨几句,看到杨知照带了十个弟兄,一脸严肃,知道这次是来真的,他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他摸了摸袖子里的应声虫,想起陈铎的话,有什么重要情况,及时向他报信。 …… 老烟最近睡的极不踏实。虽说干他这一行,睡不踏实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不是心里不踏实。再说他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了,哪还有什么良心不安,否则早就金盆洗手了。 他就是真的睡不踏实。夜里老觉得有人走进他屋里,他每次警惕醒来,却没发现什么人。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他学会了如何在睡觉中保持警惕。 但这几天在城里,这种情况有点频繁。他每晚换一个地方睡觉,但每晚还是会警惕醒来一到两次。 他觉得自己被人追踪了,并且觉得此人想要加害他。可这人也十分谨慎,令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不知自己得罪了谁,但确实令他感到害怕了,他直觉,这人是想杀他,并且不杀死他绝不会罢休。 老烟此次来城里,一共带了四个孩子来卖。 今天他终于卖掉最后一个孩子,并决定立马离开龙笛,一刻也不想停留。 可是当他路过地下赌坊的时候,他的赌瘾还是犯了。 他犹豫再三。最终他告诉自己,就玩一把,就只玩一把…… …… 李折寒和杨知照赶到赌坊,许辉的两个人正在赌坊外看哨。 他们和杨知照碰头。那俩人对杨知照十分尊敬,告诉他,老烟还在里面。 赌坊是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巷子里,表面是一座普通民宅,下面却是掏空的,一群人正在下面挥金如土。 杨知照立即安排五位弟兄,伪装成赌徒,进去抓老烟。其余人守住巷子的各个出入口。 杨知照排布严密,众弟兄对他的命令也毫不犹豫执行。 这些全被李折寒看在眼里。 李折寒和张申等人是铁牌子,赌坊的人可能有人会认出来,以免打草惊蛇,也守在外面。 不多时,一个男人满脸慌张、狼狈不堪的跑出来,后面跟着杨知照的弟兄们紧追不舍。 看到那男人,李折寒先是一愣,好似在哪见过。但来不及多想,李折寒立即带人追来。 老烟到底是老江湖了,双腿应该寄生了一种善跑的妖兽,让他跑得极快,众人竟抓不住他。 忽然杨知照加速奔跑,双脚离地,竟像一支箭朝老烟飞来,狠狠撞在老烟后背,将他撞倒在地。 老烟竟立即爬起,还想跑,杨知照一脚踢中老烟小腿。 老烟再次扑倒,杨知照上前,将老烟一条腿直接扭断。平时温润的大公子,此时双眼狠厉,没有一丝犹豫。 老烟痛得大叫。他终于后悔自己不该进赌坊的,并且一赌就赌了十把。 杨知照的弟兄们立刻将老烟拖进巷子深处。 老烟痛道:“他娘的,你们是谁?!你们想干嘛啊?!” 李折寒仔细打量老烟,终于想起他为什么觉得老烟眼熟。 张申比他先反应过来,上来给了老烟一脚道:“嘿!你小子不是那天伤了林轲的卖药的?!” ------------ 第50章 孩子们的复仇 老烟早就忘了李折寒和张申,他见过躲过的铁牌子太多了。 不过他也真是难抓,这次却终于落入李折寒手里。 老烟认出他们的牌子。“各位官爷,我犯了什么错,你们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张申道,“你奶奶的不认识我了,你的犬妖那天可是吃了我兄弟一只手。” 老烟终于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但他立即矢口否认。 “官爷你肯定认错人,我从来没养过犬妖。” “去你娘的!” 张申抬起手,想给老烟一巴掌。 李折寒叫张申住手。他盯着老烟道:“你做过什么心里清楚!我是镇妖所四队副队长李折寒,我现在杀了你,不会有人有任何问题。” 老烟服软道:“别,李爷,小的就只是干点买卖,被你们抓,我认了,我跟你们回所里。” 李折寒道:“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我会考虑对你减刑。” 老烟道:“那大人您问,您问。” “告诉我,你从哪搞的血蝙蝠虫?” 老烟一脸懵。“什么虫?” 李折寒和杨知照对视一眼。老烟的表情应当是真实反应。 “我问你,你之前卖过两个孩子给铁水帮,一个叫小黑,一个叫二平,你有印象吗?” 老烟为难道:“我卖的孩子太多了,哪会每个都记得住。” 李折寒将刀架在老烟脖子上。 老烟浑身一抖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随后仔细思索道:“二平……二平……这小子我有印象。哦是他,李爷你也见过的。” “什么?” “你忘了,那晚你们闯入我的窝,不是有两个孩子被绑嘛,其中一个就是二平,另外一个是他哥哥大平。” 李折寒一愣。“他们不是也跑掉了吗?” 老烟有些阴险又尴尬的笑道:“二平又被我抓回来,卖给了铁水帮。” “这两个孩子你是从哪找来的?” 老烟回忆道:“我不知李爷您问二平干嘛,不过他和他哥哥,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古怪。我拐卖野荒上的孩子,一般是向他们描述进城后生活有多美好,许诺会帮他们在城里安家,将他们骗进来。 但是二平和他哥哥似乎对我的谎言没什么兴趣,对城里生活也似乎不是很向往,可是他们依然要跟我进城,并且还想让我把他们直接卖给天鸿帮。我哪里管他们这么多,最后将二平随便卖给铁水帮。” 最终二平,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被铁水帮卖给了杨夫人。 李折寒和杨知照却明白,这两个孩子必有古怪,并且和杨晓光有关系! 李折寒厉声道:“这两个孩子为什么想把自己卖给天鸿帮?” 老烟摇头道:“我不知道啊。” 李折寒指了指杨知照。“这位是天鸿帮大公子。” “两位爷,饶了小的吧,我真不清楚。” 李折寒感觉越来越接近答案。二平已经被杨晓光的寄生妖吃了,答案只能在大平身上。 李折寒道:“不对,你撒谎,他们想把自己卖给天鸿帮,大平为什么会跑掉?又跑去哪了?实话告诉我!” 老烟急道:“我不知道啊,事实就是这样,我真没撒谎。那两个孩子很机灵,当时分开逃,我最终只抓住了一个,谁知道大平去哪了。” 李折寒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来了。他心中咯噔一声。没剩多少时间了,想在整个龙笛找大平,几乎不可能,而且那孩子可能早已回到野荒了……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李折寒心中极为不甘。 杨知照脸上亦是显现出失望和不甘之色。但他还是叹息一声。 “唉李队,我们尽力了。明天就要向父亲复命,那个大平根本来不及找了。” 李折寒沉默。 杨知照忽然向左右弟兄使了个眼色,几人围上杨庭的贴身侍卫。两个侍卫不由地握住背后的妖器。 杨知照道:“我已决定将你们送回镇妖所。” “不可,杨公子。” “放心,我会说服父亲,不让他以后也碰你们。” 李折寒叹口气,他不相信杨庭今后会放过他们。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靠近过来。 众人警惕地看向来人,只见一个孩子,毫无畏惧走来道: “你们想找我,我就在这。” 众人大吃一惊。 李折寒仔细一瞧,这确实是那晚见到的孩子之一。 可是大平怎么会忽然自己现身? 大平却瞪着杨知照道:“你弟弟吸人血了吗?” 李折寒道:“是你们干的。杨晓光吃掉二平,二平体内有血蝙蝠虫,又到了杨晓光体内。” 大平凛然大笑,说话像个小大人。“二平干的好,真的成功了。” 野荒的孩子都早熟。李折寒道:“你们和杨晓光有什么仇?为何要这样做。” 大平咬牙切齿道:“你们城里人都是坏人,拐卖了我们三弟三平。杨晓光更是个畜生,他吃了三平,他不得好死。 我和二平一定要报仇。我们俩每人都种了血蝙蝠虫,找到老烟,想把我们再卖给杨晓光,让他吃了我们,当一个生不如死的吸血鬼! 至于你老烟,你也不得好死,我跟了你好几天,想把我的血滴进你嘴里。” 老烟心里一毛,虽然不明白什么是血蝙蝠虫,但想必这小子的血肯定是致命的。 李折寒听明白了,也十分唏嘘。少年们的弟弟死于杨晓光,他们竟然用了一种无异于自杀的方式来报仇。 众人也无不唏嘘、震惊。 杨知照叹气道:“我弟弟真的是报应……” 李折寒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们的血蝙蝠虫从哪来的?第一个被血蝙蝠虫吸到血的人是谁?” 说完李折寒就反应过来,他们体内有血蝙蝠虫,却没发病,那只能说明,他们就是血源。第一个被血蝙蝠虫吸到血的人,不会发病。 大平也道:“我和二平,都是第一个。” 但大平救不了杨晓光,杨晓光得咬二平。可二平已经死了。 显而易见,这两个少年,就是要置杨晓光于死地。 李折寒心里一沉,到头来竟是白忙活一场?! ------------ 第51章 策反 李折寒还有疑问。“那晚你跑掉了,为什么只有二平回来?” 大平道:“我们后来决定,不能光找杨晓光报仇,还得有人找老烟报仇。老烟一样得死。” 大平凶狠地瞪着老烟。老烟吓得一哆嗦。 大平对李折寒道:“你是个好人,那晚你放了我们。请你把老烟给我,让我亲手杀了他。” 李折寒想明白大平为何现在现身,他是怕老烟被带去镇妖所,他就再没机会杀老烟。 杨知照听得有些困惑,他看向李折寒,只想弄清一个问题,大平到底能不能救他弟弟。 李折寒十分歉意地摇了摇头。 “只有二平能救杨晓光,但二平被杨晓光吃掉,把血蝙蝠虫传给杨晓光,同时也死掉了,再无办法可救。 你弟弟是自绝后路,神仙难救。” 杨知照呆愣了一下。“这……” 随后他冷静下来,接受这个现实,对李折寒劝道: “你们快走吧,回镇妖所。” 李折寒知道此时离开,白家、独风派将永远失去天鸿帮的支持。 刹那间,各种念头在李折寒脑中汇聚。 李折寒沉住气,开口道: “杨公子,你真的想救回你弟弟吗?你弟弟这样,对你更有利。” 杨知照一愣。“李队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然希望……” 李折寒却语气更加强硬道: “杨公子,我希望你不要再把我当外人,我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说实话,你那晚来找我,告诉我你弟弟吸人血的秘密,其实并没想到我能有解决办法吧,你只是想把你弟弟曝光。 镇妖所之前派的人,都是老滑头,装作没发现。而你觉得我年轻,或许沉不住气,会把你弟弟的事抖出来闹大。 当所有人发现你弟弟是个吸血妖魔,你将是帮主的唯一继承人。” 杨知照摇头。“李队长,我真的没有这个心思,你误会了……” “你父亲宠溺你母亲和弟弟,你在他们面前故意做小伏低,背地里却暗自发展,把自己的堂口管理的井井有条,拉拢帮里的长老、骨干,你说你没有野心,恐怕没人会信吧。” 杨知照脸色终于阴冷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公子,你还在等什么?现在就是个机会。你父亲老了,糊涂了,任你二娘蛊惑操纵。你二娘认定是你害了她儿子。 现在我们无法向你父亲复命,他真的会收走你的权力,将你赶出天鸿帮。 不如,现在抓住机会,你来当帮主吧。” 杨知照脸色一变。 李折寒继续道:“我代表白家。白家只是想和天鸿帮结盟做生意,谁愿意和白家结盟,我们支持谁当帮主。 你二娘和铁水帮关系密切,你觉得铁水帮会让你当帮主吗? 只要我们将你弟弟的样子公之于众,我相信帮里人也会支持你。铁水帮势力再大,有白家和底下人支持,你不是没有胜算推倒你爹和二娘。” 对于李折寒来说,他要的是天鸿帮的支持,而不一定是杨庭的支持。 杨知照终于明白,白家为何会重用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心计之深,可能早就算计好了。找到血源,能获得他爹的支持;找不到血源,就策反他获得天鸿帮支持。怎么着都不会输。 杨知照笑了,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李折寒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杨知照。 “我会告诉你怎么做,现在我先说服另外三个人。” 李折寒看向大平道:“老烟我可以交给你,但你先帮我一个忙。” 大平道:“说吧,我什么都能做。” 李折寒点头,说服这个血气方刚的孩子并不难。他走向杨庭的两名贴身侍卫。 两名侍卫已经掏出妖器,准备殊死一战。 李折寒道:“我们十多人,你们只有两人。你们要是反抗,结局只有死,但也有聪明的选择。 晓光公子什么样,你们也见到了。杨帮主老矣,位置坐不了多久了,你们觉得帮里会支持谁当帮主? 是为旧主愚忠而死,还是为新主而生,我相信你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杨知照上前一步道:“你们跟了父亲这么久,还只是侍卫。我当了帮主,会封你们为香主。” 两个侍卫互看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妖器。 杨知照带来的十个弟兄更是兴奋异常,他们本就期盼着杨知照能当帮主。 李折寒的四个弟兄则比较尴尬,作为猎妖师,他们并不想掺和帮派家务事,更不懂他们的副队长是玩哪出。 张申道:“李队,我们还是回所里了,你想继续折腾你随意。” 李折寒不准备放他们走,在起事之前,不能有人泄露。 “现在回去你们如何向白总队交代?你们在队里干了多久了,不想让白总队赏识一次吗?这是你们少有的为白家立功机会。” 张申之外的三名弟兄犹豫了。 “我们留下。” 张申见没人离开,只好也讪讪留下。 杨知照充分见识了李折寒的胆识,微笑道:“李队长,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了吗?” 李折寒面向杨知照,眼前的人忍了他爹和二娘多年,可能比李折寒以为的城府更深。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必须毫无破绽。 “第一,你要在帮里散播晓光公子的谣言;第二,策动帮中长老,逼迫你爹交出晓光公子,处死晓光;第三……” …… 次日一早,李折寒和杨知照带着大平,向杨庭复命。 两名侍卫陪同。他们没有向杨庭揭露李和杨的阴谋。 杨庭自以为侍卫忠诚于他,也未对李和杨产生怀疑。 杨庭打量大平道:“就是这个孩子能救光儿?” 李折寒点头道:“晓光公子体内的血蝙蝠虫就是在此子身上,又从他身上转移到此子弟弟,再转移到晓光公子身上。” 李折寒模糊不提晓光公子的寄生妖吃了二平一事。 杨庭道:“哼,胆子不小,竟敢加害我的孩子。” 杨夫人更是情绪激动,上来狠踹被绑着的大平。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加害我儿!” 大平只是笑,眼神得意,但并不说话。 来之前李折寒特意嘱咐他不要说话,生怕他不经大脑乱说露陷。 杨夫人踹得越狠,大平笑的越开心。杨夫人怒极,恨不得一刀劈死大平。 杨庭是老江湖,还是有些存疑。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能救杨晓光,只能赌一把。 “希望这小子真有用,否则,”杨庭对李折寒严肃道,“光儿要是有什么差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李折寒面不改色。“若晓光公子没能恢复,请杨帮主取走在下的项上人头。” “哼。” 杨庭一挥手,贴身侍卫走来,将大平架到杨晓光床前。 此时杨晓光被人五花大绑在床,嘴巴却对空气咬来咬去,他明显比之前更凶猛了。 侍卫拉着大平的一条胳膊,放到杨晓光嘴边,让杨晓光咬住。 杨晓光狠狠地吸大平的血。 少顷,杨晓光忽然松开大平,竟晕了过去。 杨夫人又惊又急道:“怎么回事?我儿怎么了?” 李折寒淡定道:“夫人莫急,请看。” 杨晓光又睁开眼,原先眼中的凶狠和癫狂退去了,露出迷茫的神色。 杨夫人扑上去。“我儿!” 杨晓光虚弱地开口道:“娘……爹……”像是恢复了正常。 杨庭大喜道:“李队长,你果然有两下子。” 就在这时,一名仆人慌慌张张跑进来。 “不好了,帮主!” “怎么了,慌什么?” “帮里堂主和长老都来了,说想见二公子!他们好像,好像听见什么传闻,说二公子……变成……” 仆人看了一眼杨庭,不敢说下去。 “他们听见什么传闻了!说!”杨庭怒道。 仆人下跪道:“他们听说二公子成了吸血妖魔!成天吸人血!” “混账!”杨庭一掌将面前桌子拍成两半,“是谁在乱传谣言!” 他瞪了眼杨知照,显然在怀疑杨知照,后者把头低了下去。 “哼!他们来的正好!让他们进来,看看谣言是不是真的!”杨庭命令道。 “是!” 不多时,以许辉为首的帮中长老、堂主、香主等约二十人,挤进厅堂里。 杨庭懒懒地看向大家,故作淡定道: “怎么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大伙都来了?” 许辉上前道: “帮主,您莫生气。我们近日听到了一些关于二公子的不好传闻,说实话,我们并不相信,只是传言愈演愈烈,帮里人心惶惶,说二公子会将帮里弟兄的血都吸光!” “无稽之谈!”杨庭暴怒。 许辉继续胆大道: “我们相信二公子是清白的。只是二公子的确许久未曾露面。还请帮主将二公子请出,让大伙见一面,谣言不攻自破。 各位兄弟今日来此,也是为了还二公子清白,请帮主见谅!倘若二公子无恙,我们甘愿领罪!” “哼!好你个许辉!”杨庭道,“我一定会治你的罪!把晓光叫出来!” 不一会儿,杨夫人搀扶着依然虚弱的杨晓光走了出来。 杨知照和李折寒也都出来了。李折寒给了杨知照一个眼神,示意一切尽在安排中。 ------------ 第52章 杨府风云 “光儿,向各位叔叔伯伯打个招呼。”杨庭道,“他们都说你疯了,你好好让他们看看。” 杨夫人也向儿子鼓励道:“光儿,你朝前走两步,让这些白眼狼看一眼。” 杨晓光脑袋仍旧昏昏涨涨的,离开母亲的搀扶,朝前走了两步。 忽然,杨晓光抽搐了一下,紧接着转过身,抓着自己的脖子,对母亲道: “娘,我渴……” 杨夫人一惊,杨晓光已经朝她扑来,狠狠咬住她脖子。 众人无不大惊。 杨庭万万想不到,儿子明明看起来恢复了,怎么突然又疯了! 成功了!李折寒却是心中暗喜。他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杨晓光吸大平的血,也将大平体内的血蝙蝠虫吸到自己体内。一山不容二虎,两虫在杨晓光体内搏斗,也使杨晓光暂时摆脱虫子的控制,短暂的恢复了。 可一旦一虫胜出,另一虫死掉,杨晓光重新被虫子控制,便又重新变为吸血恶魔! 此时杨知照高叫:“保护帮主!” 已暗地效忠杨庭的两名侍卫,立刻围住也一时慌张的杨庭。看似是保护,实则是围阻。 众人竟无人上前,眼睁睁看着杨夫人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吸血。 杨庭终于反应过来,推开两名侍卫,可是杨夫人已经死掉了。 杨夫人到死都没有一句怨言,看着杨晓光的眼神既宠爱又无奈。 杨知照又高叫:“保护帮主!” 在外面等待多时的堂口兄弟,全部涌入,挡在杨庭和杨晓光之间。 “保护帮主!清楚妖孽!” 杨知照叫喊着上前,一刀扎入弟弟胸口,眼睛眨都不眨。 鲜血四溅,杨晓光倒在地上,死掉了。 “光儿!!!” 杨庭痛心叫道。只是一盏茶时间,他竟接连失去了两位至亲,这打击不可谓不大、不突然。 “逆子!你反了啊!给我杀了这个逆子!” 杨庭手指着杨知照,愤怒叫道。可是他叫了两声,突然发现他作为帮主,竟然没有人听从他的命令。 厅堂里全是杨知照堂口的人,二十位长老、堂主、香主也无动于衷,而他自己的侍卫,竟也垂手立在一旁。 他看看杨知照,又看看李折寒,终于明白,这俩人是早有预谋。 许辉站出来大声宣判道: “杨晓光孽畜,拿幼童喂妖炼妖,遭反噬入魔,吸食人血,丧尽天良,谋杀亲母,又欲谋害帮主,罪不可赦! 大公子替天行道,铲除妖孽,救父于危,功不可没!公子英明!” 其他长老、堂主、香主都是被许辉煽动拉拢过来的,其实心里都是半信半疑,但见到杨晓光竟真将自己母亲吸血至死,才终于相信。 又见杨知照将杨晓光刺死,无不醒悟此时局势。 杨知照是帮主唯一儿子,必将是未来的帮主。便立即站队到杨知照这边,与许辉一起高喊:“公子英明!公子英明!” 许辉又叫道:“本堂斗胆恳请帮主,封大公子为少帮主!” 杨庭哪里会肯。他恨死这个儿子了,竟敢害死他的爱妻爱子,他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最令他发狂的是,竟然没人听从他的命令!都反了!反了! 许辉见杨庭一脸怒色,根本不可能册封大公子,只好一鼓作气,不等杨庭开口,竟直接叫道: “帮主年事已高,丧失一子,心伤过度,恐难掌帮中事务,应立即退位给大公子!” 长老、堂主、香主面面相觑,想不到事态竟发展到这一步,还要在杨庭和杨知照之间站队。仔细一想,无不明白过来,这定是大公子早有预谋。 此时,杨府里全是杨知照的人,无异于将刀架在众人脖子上。 龙吟街堂主率先站出来道: “大公子年轻有为,能力卓绝,众弟兄敬服。帮主年事已高,确实该退位,颐养天年。” 其余人见一街堂主站到杨知照这边,意味着天鸿帮三条街,有两条街归属杨知照,便纷纷附和,宣称支持大公子当帮主。 “混账!你们都疯了吗?!” 杨庭大怒。杨知照的人立即团团围住杨庭,这架势分明就是要逼宫退位。 杨知照心中长舒一口气,心知父亲大势已去,他赢得众兄弟支持,这帮主之位是他的了。他苦熬了多年,终于如愿以偿。 他径直坐上父亲的帮主之位,面向众人,不怒自威道: “我父亲一日之内丧妻失子,悲伤过度,心智迷乱,已无力再掌本帮。小子不才不孝,就替父执掌帮中事务,还恳请各位叔叔伯伯多加照顾。” 一挥手,命众弟兄将杨庭带下去休息。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却昂着头笑道: “你父亲老了,确实该退位了。可是你杀了自己的弟弟,屠戮手足,毫无人性,与禽兽何异?我天鸿帮是仁义之帮,你此等行径,凭什么继承帮主之位?” 杨知照心中一惊。这名中年男人是龙吼街堂主,也是父亲的弟弟,杨榭。 许辉斥道:“杨榭,不得对帮主无礼!” 杨榭却大笑:“他还不是帮主呢。要我说,杨庭一个儿子已死,另一个儿子无德,这帮主之位应该我来当!” 众人大惊,想不到杨榭竟也会唱这出,又无不为杨榭捏了一把汗。这府内全是杨知照的人,只怕他马上会身首异处。 杨知照冷笑:“杨叔叔真是大言不惭。我父亲的位置凭什么给你,兄弟们给我拿下吧!” 杨知照的人立即扑向杨榭。 杨榭却一点都不慌,竟高叫道:“都进来吧!” 杨知照和李折寒脸色一变,难不成这家伙早有准备?他怎么知道杨知照今天要篡位,难道他们今日的密谋已被人泄露? 不幸的是,猜想变成现实,又一群人忽然涌进杨府。 人数比杨知照的人更多。其中有几人,竟是铁水帮的人。这意味着杨榭已和铁水帮勾结在一起。 杨知照脸色无法平静。这群人能冲进来,那么意味着,守在外面的弟兄已被干掉了。 杨榭得意笑道:“诸位,咱们再好好聊聊这帮主之位,该谁来坐吧!” ------------ 第53章 虚惊一场 杨榭的人忽然杀气腾腾的冲进来,确实让在场的人又惊又慌。 原本支持杨知照的长老、堂主、香主,现在心里都没底了。纷纷退到一边,不再表态,让杨榭和杨知照两边的人自己相斗。 杨榭嘿嘿笑了两声道: “知照啊,看来这些人也不是那么坚定的支持你哇。帮主的位置还是让叔叔来坐吧,你太年轻了,镇不住这群老狐狸。等我老了,我再把位置传给你怎么样。” 杨知照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退缩,他挺直胸膛道: “兄弟们,杨榭心怀不轨,觊觎帮主之位,勾结外帮,以下犯上,谁能取下杨榭人头,我赐他香主之位!” 杨知照的人本来都也有些慌张,听到杨知照这么说,无不受到鼓舞。他们本就是杨知照的嫡系人马,此时士气一振,也不再畏怕敌方人多,摩拳擦掌,势要与杨榭决一死战。 杨知照又对长老、堂主、香主说道: “我天鸿帮能够兴旺,背后一直是杨家支持。铁水帮的背后则是赵家支持,杨赵素来不合。现在杨榭勾结铁水帮,若坐上这帮主之位,诸位觉得上城的杨家上层,会认可吗?” 此话一出,长老、堂主、香主开始交头接耳,似乎都觉得杨知照的话有几分道理。 杨榭脸色一变。 很多年前,他和杨庭争夺帮主之位,就是因为杨家的上层不是很看好他,他才落败。 所以他和杨家上层一直关系不和,也没机会再翻身。觊觎帮主之位,却无力下手。 直到昨晚,铁水帮找上他,透露了一个惊人消息,杨知照欲造反,谋取帮主之位。 他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铁水帮表示也会对他给予帮助,加上他自己的堂口势力,足够与杨知照对抗。 他一直不受杨家上层待见,因此也决定倒向铁水帮背后的元赵家。铁水帮也透露,他们来找杨榭,正是元赵家的授意。 他本以为抱上元赵这棵大树,此次夺位势在必得,却忘记了天鸿帮这帮老人,都是杨家一手提拔起来的,无不受到过杨家的眷顾。 也罢,不如趁此机会,就此全部屠杀,省的以后成了麻烦,直接让天鸿帮改姓元赵吧。 杨榭恢复冷静,阴狠地瞪着众人道: “杨家势大,元赵家势更大!我管杨家认不认可我,今后有元赵家认可,支持天鸿帮,诸位还怕没有肉吃吗?” 许辉上前怒斥道:“无耻叛徒!你忘了自己姓杨了吗?卖主求荣的东西!” 杨榭冷笑道:“对不起,我姓赵,我叫赵榭。” 众人一片哗然,再也无法忍受,纷纷破口大骂。 杨知照见长老、堂主、香主不会倒向杨榭,心中稍定。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叔叔当初没有斗过父亲。因为杨榭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他以为自己带的人多,就能胜券在握,实则不然。 若是只和杨知照的人打,他确实稳赢。 但现在他把一众长老、堂主、香主全都激怒。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喽啰,而是一顶五的高手。他们现在站到杨知照这一边,胜负还真不好说。 杨榭仍不明就里,见长老、堂主、香主都在辱骂他,心中更怒。这帮人从前就不支持他,现在竟然还是不支持,他只想统统杀光。 杨榭大怒道:“你们这帮老不死的东西,全都给我死吧!兄弟们给我上!杀了他们,你们就是以后的堂主、香主!” 杨知照心中暗笑,脸上却严肃喊道:“兄弟们!保护长老、堂主!杀了杨榭!” 许辉这个操弄局势的高手,则高喊道:“各位长老,杨榭这个败类,勾结外帮,竟想将诸位屠杀于此地,颠覆我帮。大家拼了!天鸿帮的存亡在此一举!” 霎时间,杨府内大乱,各拨人马挤杀在一起。 这当真是一场混战。 李折寒置身事外旁观。当杨榭要杀长老、堂主、香主时,他就知道杨榭不可能赢了。 杨榭太过托大,小觑了这帮老人。他手下的人,见对手都是帮里高层,下手时心里也有所忌惮,不敢下狠手。 反观杨知照这边,则是上下一心,越杀越勇。 过一会儿,杨榭的人果然开始呈现败势。 铁水帮来的人则感不妙。他们可没有杨榭那么蠢,也没想到杨榭竟这么蠢。铁水帮为首的人是一街堂主,当杨榭口出狂言,他就皱起了眉头。 本来他们人多,还有他们铁水帮的人在,足够形成威慑。杨榭应当拉拢帮里长老,而不是把他们推向杨知照,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铁水帮见形势不对,赶紧拥护杨榭离开。杨榭毕竟是龙吼街堂主,就算失去控制天鸿帮的机会,也还能分裂得到天鸿帮一条街的势力。 愚钝的杨榭,直到被铁水帮推出大门,还没认清形势,还在口中狂叫: “杀!杀!我是帮主!” 杨榭这边毕竟人多,杨知照和众长老也只能将他们逼退,但无法击杀杨榭,最终让杨榭和铁水帮逃掉了。 不过,虽没完胜,也足以让众人欢呼。 杨知照重新坐回帮主之位,他一身是血,表情更加坚毅,此时也更像一个帮主了。 众人这次全部心悦诚服地朝杨知照跪拜。他的位置坐稳了。 李折寒心里石头放下了,确实虚惊一场。但从此,天鸿帮也将一分为二了。好在杨知照这边占了两条街势力,并且会和铁水帮交恶。这对白家和独风派依然大大有利。 杨知照命众人收拾战场,救治伤员,做善后工作。 李折寒上前道贺:“恭喜杨帮主!” 杨知照则微笑还礼:“真是多亏了李队长。今后你将是我帮的座上宾,只要在我帮地盘,都会受到帮主礼遇。” 李折寒忙道不敢当。 杨知照知道李折寒想要什么。“请你回去告诉白总队,我愿和独风派结为兄弟帮派,今后白家的妖丹妖草,可在我帮地盘上贩卖。” ------------ 第54章 歃血 当晚,天鸿帮和独风派在春江楼大摆宴席。两派高层悉数到场。白仲逸和李折寒亦参宴。 杨知照做东,款待白仲逸和孙天。 杨庭当帮主的时候,杨知照小心谨慎,低声下气。现在无需再夹着尾巴,他待客从容,落落大方,和白仲逸、孙天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颇有帮主之风。 几杯下肚,孙天性情中人,就已和杨知照称兄道弟。 两家之首正在交好,底下人也不再顾忌,推杯置盏,放开畅饮。 其实,独风派是小帮派,天鸿帮从前是颇瞧不起独风派。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现下独风派仗着周家妖丹秘方,妖丹广销,赚的盆满钵满,惹人眼红。独风派愿让一杯羹出来,天鸿帮何乐而不为。 孙天尽情施展他的酒桌功夫,又是敬酒,又是对杨知照吹嘘拍马,反复请杨描述此次惊心动魄、一波三折的夺位过程,适时夸赞杨沉稳冷静、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帮主之位非他莫属。 饶是杨知照酒量尚可,城府深厚,也架不住孙天这番攻势,两瓶酒下肚,双颊通红,当场与孙天歃血为盟,今后兄弟相称,将宴会推向高潮。 双方协定,独风派可在天鸿帮的地盘随意贩卖丹药。天鸿帮将从独风派的收入中抽取三成算作地租。 大功告成,白仲逸也开心地多喝了几杯,将李折寒,以及包括张申在内参与此次任务的四位兄弟叫到身旁,挨个敬酒。 白仲逸一只手搭在李折寒肩膀,喷着酒气道: “你小子,还真是总是出乎我意料!” 白仲逸知道这次杨家二公子的妖病很蹊跷,如果李折寒没能解决,也属实正常。就算真能解决了,他也知道杨庭是个难搞的人,顶多愿意提供半条街让独风派卖货,还得加各种条件。 谁知李折寒剑走偏锋,不按套路出牌,竟踹下杨庭,扶杨知照上位,全面获得天鸿帮的支持。 虽说镇妖所真正掌权的杨家人没有派人来参宴,可能还是有所顾虑,但也没有阻拦两派结盟,算是一种默许。 这下白家竟可以在龙笛四条街卖货。原本白家很长时间,只能憋屈在龙跃街卖货,李折寒一来,竟将地盘扩展了四倍,白仲逸这次是真的惊喜。 他举起酒杯道:“折寒,我已经向上面申请,举荐你做四队队长。” 众兄弟欢呼祝贺。李折寒谦虚了几句,谢过白仲逸。 白仲逸又对其他人道:“你们跟着也一起立了个大功,回去都有赏,月俸翻倍。” 众兄弟又是欢呼。 现在除张申外,另外三个弟兄,真是对李折寒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原本对李折寒不了解,鄙视李的荒客出身,也觉得李不配当副队长。 但此次任务后,他们充分见识到了李的能力,对李当队长,心里没有半点质疑,今后也愿意死心塌地追随李。 唯有张申表面恭维了几句,内心里还是不服气。在他眼中,只有曾在一次任务中舍身救过他命的陈铎,才是兄弟,才是队长的唯一人选。 但他也觉得邪门,这小子运气真好,竟真能成功策反杨知照夺下帮主之位,每次被逼入绝境,却总能绝处逢生。 这下李折寒当上了队长,他也觉得自己在李面前应该有所收敛,但他还是支持陈铎,一旦发现李的马脚,一定会将他拉下马。 众兄弟轮番对李折寒敬酒,满嘴恭维和敬佩。 李折寒终究不胜酒力,借口如厕,到楼外栏杆处吹风赏月。 于少靖拍着手从阴影中走出,似笑非笑道: “真是恭喜李兄,从副队长荣升队长。两个月前,你还只是个遭人唾弃的戴镣的,现在却平步青云。你这晋升速度,镇妖所里还真无人能及。” 李折寒笑笑。 “于兄又取笑我了。” “哪里。查血蝙蝠虫,策反杨知照上位,联杨抗铁。李兄真有大才,实至名归,我看所镇妖使的位置早晚也是你的。”于少靖眯起眼盯着李折寒,“但我想,李兄的志向绝不止于此吧。” 李折寒还是笑笑。 “于兄太会说笑。论谋才,我还是不如于兄。今日于兄让铁水帮拉拢杨榭,真是差点就坏了小弟的好事,令小弟可真是虚惊一场。” 于少靖大笑。 “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算过李兄啊。谁料杨榭是个蠢货,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 “杨榭愚蠢,但到底是个堂主,还是分裂出天鸿帮一条街的势力,日后是个后患。杨榭怕杨知照报复,只会对铁水帮更加言听计从。 于兄此计不可谓不毒。我并未全赢,于兄也并未全输。此战后,铁水帮得杨榭,重新恢复六条街势力。” 于少靖挑眉道: “白家却获得坚实盟友,拥有四条街支持,获利最大,下一步就是联合王家的石天派了吧。” 石天派占据龙笛两条街。李折寒明白,白家若想进一步对抗铁水帮,石天派势必要拉拢过来。 李折寒道:“我倒想知道于兄下一步会怎么做。上次于兄告诉我,你有三步计划,为何迟迟不见铁水帮动手啊。” 于少靖道:“李兄太厉害,唬的铁水帮不敢乱动。不过,李兄你有多久没看看周鹤安老兄,铁水帮可能已经动手了哦。” 说着,于少靖挥着手,翻下栏杆,消失于夜色中。 李折寒心中一惊。周鹤安应该没事吧…… 当夜,李折寒返回镇妖所公房,周鹤安并未失踪,好端端躺在床上睡觉。 于少靖的话真假参半。李折寒松了一口气,准备也上床睡去,却听到周鹤安翻了个身,嘴里梦呓道: “雅妹,师父的死,请你原谅我…… 雅妹,我好想你,你在哪里……” 李折寒摇摇头,这家伙早晚会被他的软肋绊住脚。周明元虽然把他托付给他,但李折寒不可能一直保护周鹤安。他必须想个办法,让周鹤安变强才行。 …… 清晨,周鹤安醒来,看到李折寒回到镇妖所,竟傻傻的笑了。 “啊,李兄……” 这几日不见李折寒,他一个人在所里无亲无友,实在孤单落寞。 以前他也没什么朋友,不过那时候他有书为伴,倒不觉得什么。 如今李折寒曾数次救他性命,又传授他武艺,他真将李当朋友。多日不见,竟生出几分落寞。 李折寒可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快乐,只是一脸严肃对周鹤安道: “你练功一个月了吧,我今天要检验你的练功成果。” 俩人来到校场,李折寒叫周鹤安打一套拳给他看。 周鹤安点头,照做了。一套打完,气喘吁吁。 李折寒却不住摇头。 这哪是什么拳法,就是一套拳操。拳脚都颇为无力,恐怕连普通人都打不过。 李折寒不得不承认,周鹤安实在不是练武的料,恐怕也不是当猎妖师的料。 这怎么能行? 周鹤安见李折寒一脸失望,也有些忐忑道: “李兄,怎么样?我有没有进步?” 李折寒直言道:“甚微。” 周鹤安遭受的打击多了,心态已磨平许多,并未太难过,自我调侃道: “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我果然只能当个书生。” 李折寒拍了拍周鹤安的肩膀。“我会想别的办法帮你,你会变强的。” 李折寒是认真在思考,并非敷衍周鹤安。 也许周鹤安身体瘦弱,一时半会提升武力并不现实。 但是他体内可是流淌着水麒麟之血,如果有办法让他发挥出水麒麟的妖力呢? 麒麟可是神兽,拥有腾云驾雾、喷火吐水的神力。这是周鹤安体内的巨大潜能。 只是李折寒不知该如何激发周鹤安体内的水麒麟之力。 但这是一个方向。 因为周鹤安排斥自己是周远山之后,李折寒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接下来几日,他自己开展了行动。向所里借阅了大量书籍,搜寻关于水麒麟的记录和知识,以及周远山的历史纪录。 …… 除了派了位堂主,参与了天鸿帮的夺位,铁水帮确实安分了一段时间。 帮中人只在自己地盘活动,没人去挑衅独风派。 这都是帮主铁威的严格命令。 他如今唯一的儿子铁乾,几乎是半软禁,压根不让出铁府,生怕他在外滋事。 原本外界都以为,上次铁水帮败于独风派,二儿子又不明又白死,依铁水帮平时嚣张的行事风格,会立即不顾一切报复独风派和白家。 熟料铁水帮却像吃了瘪,不敢再吭声。 不久就有人开始传言,铁水帮上次战败,元气大伤。铁威丧子,伤心过度,年纪已老,无力掌帮。铁水帮气数已尽。 原本一些归附铁水帮,不成气候的小帮小派,竟开始出来小打小闹,在铁水帮地盘上挑衅闹事。 如果铁乾没被关在府里,可能早和这帮人干起来。 但铁威就是要忍着,所以才关起来铁乾,不希望帮里任何人生事。 这种故意的示弱,迷惑敌人,其实在暗中,铁威在休整帮派,恢复实力,并且,秘密借调外援。 这日一早,四位贵客从上城,终于赶到铁府。 铁威亲自迎接,多日以来,头一次喜笑颜开。 有这四位大人物在,铁水帮必将重新称霸龙笛。 ------------ 第55章 尊贵的客人 为了迎接上城来的客人,父亲比平时早起了一个时辰,这让铁乾十分不解。 全府上下,也比平时更早就开始忙活。仆人受老爷的叮嘱,所有门匾、窗户、桌椅全都认真打扫一遍,整个府里像换新一般。厨房也早早开始备菜,全是最上好的食材和酒。 铁乾自然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对来客如此客气,就算是上城的赵家人来了,好像也没有这般礼遇。 他对来客的底细还没搞清楚。只是听说是四个杀手,似乎名气不大,因为名气大,一打听就知道了。 就算是名气大的杀手,也不过是杀手而已,打发些银子即可,况且还是没名的,需要如此以上宾之礼相待吗? 铁乾本想试问父亲,但看到父亲神色凝重地在厅堂里走来走去,他还是知趣的闭上嘴巴。 辰时,客人到了。 仆人传报,门外有四个陌生人求见。 铁威连忙到大门,亲身将客人们迎进厅堂,满脸谄媚,身子一直恭敬的弯下。 铁乾实在看不出这四人有何特殊之处,相反觉得可笑。尤其是为首一人,身材矮小,却穿着极其华丽但过时的衣袍,袍子直接拖到地上,上面缀满珠宝,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似的。 在铁乾眼里,这人就像是个暴发户商人,把值钱的玩意全部穿戴在身上。作为一个杀手,这么张扬真的好吗? 最吊诡的是,此人脸上还戴着一个纯黄金的面具,金光闪闪,在人群中更扎眼了。 他身后跟着的三人稍微正常些,一个仙风道骨、道袍飘飘的老头,一个浓妆艳抹的红衣女子,以及一个黑色武士袍的年轻男子。这个男人穿着最像杀手,就是一脸狂气,嚣张的让人想打上两拳。 这四个人的组合实在滑稽,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杀手团队。 而铁威却是为他们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各种嘘寒问暖。铁乾不禁想,父亲是不是搞错了,这四个人会不会是骗子。 他实在觉得可笑,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声轻笑却让众人都停下来,看向铁乾。 铁威竟一脸慌恐地起身,跪在为首的那人身前,不断作揖。 “对不起黄金贵大人,这是犬子铁乾,头一次见到各位贵客,内心惊喜,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铁乾却彻底不解,他只是轻笑一声,有何冒犯可言,更有必要如此低声下气的下跪认错吗? “爹,你这是做什么?” “你给我闭嘴吧。” 铁威却直接扇了铁乾一巴掌,并踢了他的小腿,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按跪在地上。 “快向四位大人道歉!!” 父亲是真的动怒了,铁乾虽然依旧不爽,但还是乖乖地嗑了头,低声道: “对不起。” 黄金贵只是懒懒地“嗯”了一声。 铁乾抬起头,却发现那名女子正似笑非笑盯着他,四目相交,他心里竟颤了一下。 其实那女子虽然漂亮,身姿曼妙,但绝非顶级美女,还没有他几个姬妾美貌。 但那女子偏偏笑起来极其妩媚,彷佛施了什么妖法,令他心神鼓荡,心生想要亲昵之感,眼睛都看痴了。 “还不赶紧给我退下!” 父亲的声音炸在耳边,才让铁乾回过神来,退了下去。 铁威朝黄金贵拱手一拜。 “小儿无能,扰了四位大人。” 黄金贵道:“无妨。” “您大人有大量。” “听说请我们来,是为了周远山后人。” “正是。” “铁威你老了啊,周远山的后代,一代不如一代。你连他后人都搞不动了吗?听说你把自己的儿子都折进去了。” 铁威十分谦卑道:“那小子就是个书生,不堪一击,只是他身旁有白家护着。” 黄金贵轻轻哼了一声。 “白家算什么东西,可笑。” 铁威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两个仆人将一口箱子抬上来。 铁威掀开箱盖,箱子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本帮颓落,还望四位大人能予以援手。这点玩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黄金贵不语,表情藏在面具之后,只是点了下头。 铁威立即跪在地上,再三叩谢,并且请四位下榻府上,必好生招待。 等将四位客人送到客房后,铁威又将铁乾叫来,狠狠臭骂几句,并叫他不要去惹他们。 铁乾满脸不服气。 “不过是个暴发户,爹你怕他什么?” 铁威大怒,扇了铁乾一巴掌。 “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那人在这龙笛城里,也就秦所使能和他过两招。” 铁乾吃了一惊。 “你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是。” 铁乾确实对黄金贵没兴趣。只是那个女子妩媚的眼神,一直留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 深夜,铁乾翻来覆去,在床上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是那女子妩媚的笑容,连怀中的姬妾也失去了姿色。 终于,铁乾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并且相信那位女子,也是给予了他暗示。 他偷偷溜出了房间,悄悄跑到那女子的客房外。 那女子的房间竟还亮着灯,这让他更加觉得,这女子是在等他。 他大着胆子,敲响了房门。 门内女子却道:“是铁公子?” 铁乾心中狂喜,这女子果然是在等他,出声道:“小娘子,正是在下。”推开了门。 那女子正躺在床上,手臂支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铁乾,全身上下只一层极薄的、红色轻杉,尽显身材曲线。 铁乾的眼睛都看直了,咽下一口唾沫道: “小娘子,如此夜深,为何还不睡呢?” 女子却道:“初来贵府,小女尚不习惯,夜深难以成眠,正缺一人解闷。不知公子可否陪妾身一夜呢?” 女子声音柔甜,听得铁乾全身血液都沸腾了。 哪管自己铁家大公子身份,直接如恶狼般扑向女子。 “小娘子,那我来啦!” 铁乾兴奋地解开女子的衣衫,却“娘的”一声跌下床去。只见那女子的前胸,竟没有一块肉,只有几根森白的肋骨裸露在空气中。 而那女子还在朝他妩媚地笑。 “怎么了公子,我这样不美吗?” ------------ 第56章 镇妖所高层 铁乾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脖颈以下,腹部以上,没有肉,只有骨头,而那人竟还好端端活着。 那女子还在朝他笑。原本极其妩媚的笑,如今在他眼中,比狐精还要恐怖。 女子从床上起身,继续笑吟吟地问: “怎么了公子,不想陪妾身解解闷了吗?” 解闷?他现在只想逃跑。 可是不知是因为太过害怕,还是怎么着,铁乾发现自己双腿不能动弹了,根本跑不了。 他连呼救都发不出。 女子正一步步朝他走近,脸上依旧是无辜而诡异的笑容。 铁乾感觉自己就要吓得尿裤子了。 女子已伏在他身上,嘴唇朝他的嘴唇贴近。 铁乾感觉自己要死了。 “够了,琴姬,和铁公子的玩笑就到此为止吧。”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琴姬“咯咯”笑了两声,站起身子。 铁乾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忙从地上爬起,朝外跑去。 站在门口的是黄金贵。 铁乾脚步丝毫不敢停留,可不敢再招惹是非,一路狂奔回屋,掩上门,大口喘气,心想父亲这是请了四个妖怪啊…… …… 李折寒的代队长任命下来了。 李折寒还是末等猎妖师,未评戊等,因此上面先任命李折寒为代队长。但是只需评级通过,即可转为正式队长。对于他来说,评戊等也不是难事。 白仲逸将四队的人全部聚集,当众宣布上面的决定。 除跟着李折寒在杨府执行过任务的三位弟兄,鼓了两下掌,其余人都面面相觑,对李折寒的升迁速度既吃惊又嫉妒。 陈铎脸阴了一下,还是挤出微笑,鼓了两下掌。 其余人见状,也稀稀落落鼓起掌。 白仲逸哼了两声。“怎么了,大伙有意见啊?” 陈铎拱手道:“李队长有勇有谋,清除杨家内妖,立下大功,实至名归。” 白仲逸道:“我知道你们不服,觉得我偏袒李队长。但我告诉你们,李队长的这个位置,是靠他自己挣来的,你们若是不服气,就好好表现,做的比李队长更出色!否则,就不要乱嚼别人舌根,显得很下贱!” 总队的话说到这份上,没人敢乱吱声,都低着头。 众人散去,白仲逸留下李折寒。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代队长了。但我还是那句话,这帮小子不服你,你得想办法让他们服你。话我已经帮你说到位了,人还是得你自己带。” 李折寒拱手道:“我明白了。” “这次将天鸿帮拉拢过来,你确实干的漂亮,但我还有一个疑问,铁水帮怎会提前知道杨知照想篡位,这事你怎么看?” “有内鬼。”李折寒沉思道。 白仲逸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觉得谁是内鬼?” 李折寒摇头,不敢断言。当时谋划起事,在场的人众多。内鬼可能在四队,也可能在杨知照那边。 “行吧,现在是用人的时候,不宜搞得人心不稳,内鬼的事以后留心查吧,只是日后做事要万分小心。” “是,总队。” “走吧,你现在升任代队长,跟我去见见咱们老大。” 白仲逸口中的“老大”,是指龙笛镇妖所的一把手,镇妖使秦宁。但凡队长级别以上任命,都要所镇妖使亲授。 虽然是个形式,但起码要让一把手对新骨干认个脸。 李折寒进所至今,还从未见过秦宁。 听说他年事已高,平时不爱问事,不怎么在猎妖师面前露面。 李折寒跟着白仲逸,心中倒不怎么忐忑,只是充满好奇。 他们来到镇妖所的内厅前,这里平时只允许总队以上的人参与决议所里大事。 今日,李折寒将头一次接触整个镇妖所的上层人物。 白仲逸恭敬地请厅前侍卫到里面通传一下。不久,侍卫领着二人走进去。 厅里坐着五个人。秦宁坐在中间案桌后,左下坐着所副使,白仲逸外的三个总队长的位置左右依次排开。没有黄闻,说明黄闻的总队长,是不够格列入所里的高层。 秦宁坐的稍远,李折寒只抬头瞥了一眼,没敢细看。但感觉年纪挺大,精神似乎还行。 左下的副使,李折寒以前见过一眼,是元赵家势力在龙笛的代表元辰。 元辰下边依次坐着他的儿子元震,和赵昌。 在元震对面,则坐着统领一二三队的总队长,杨崇善,年约四十左右,瘦长脸,八字胡,是当今杨家家主的弟弟,代表着杨王家在龙笛的势力。 白仲逸领李折寒进来,先向秦宁一拜。 “见过秦所使。” 又朝两边人依次一拜。 “见过元副使、杨总队、元总队、赵总队。”无一人落下。 李折寒也不出声的照做一遍。 秦宁微微一笑道:“白总队不必多礼。你身后这个后生,就是你新提拔的代队长吧。” 白仲逸点头。“回所使,此人名叫李折寒,虽然年轻,但足智多谋,胆识过人,炮杀巨虺,除血蝙蝠虫,屡立奇功。本官以为,李折寒堪当四队代队长一职。” 旁边却有人哼了一声。 “什么屡立奇功,是帮你白家屡立奇功吧,他为镇妖所做过什么?” 说话的人是元震。暗指白仲逸提拔自己人,公私不分。 白仲逸不卑不亢道: “我不知元总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白某一向秉公行事。元总队如觉得李折寒难胜此职,可请元总队亲临四队考察李折寒工作。” 元震道:“考察就考察,明天我就去。” 杨崇善则笑道:“我说元贤侄,李队长升任,是大家投票的结果。现在照你这么搞法,是不是以后你提拔一个人,他白总队也要去你队上考察考察。” 这话犀利的让元震一时语塞,最终讪讪道:“我就是提提建议。” 秦所使对这场争执当作没听见,只是叫李折寒上前几步。 “真年轻啊,李队长今年多大了?” 李折寒低头拱手道:“回所使,小的今年二十。” “才二十岁,后生可畏啊。我二十岁在干嘛,哦,似乎就开始在郭家做事了,不过可没你这么厉害。” 秦宁好像陷入了回忆。 “新人源源不断。我想我这个老人也该退位了。” 李折寒抬起头看向整个镇妖所权力最大的老人。这次他看清了,心里一震—— 这不是他和秦所使第一次见面。 ------------ 第57章 藏书房 李折寒想激发周鹤安体内的水麒麟之力。但麒麟这种神兽实在少见。李折寒在野荒混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见过。所了解的都只是传说,但对于他来说无用。 他只好打算去所里的藏书房,看能否搜阅到相关记载。 藏书房在镇妖所的西北角,可以说是整个所里最不起眼、最清冷的地方了。 这世道人们不爱读书了,猎妖师也不例外。想获取猎妖经验,读十本书,也不如去野荒上走一遭。 也就丹药部的人,偶尔一个月一次,会来查个资料,平时藏书房可以说大门紧闭,无人问津。 李折寒可能是这个月第一个造访藏书房的人。 他敲响年久失修的老木门。过了许久,门才缓缓拉开,一个老者伸出脑袋,狐疑地看着李折寒。 可能是因为看着不像丹药部的人,也想不到会是来看书的人,老者疑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李折寒道:“老师傅你好,我是四队副队长李折寒,过来找两本书看。” 老者面露意外,但还是让李折寒进来了。 “你竟然不是丹药部的人。真是稀奇,稀奇。” 老者穿着一身朴素但破旧的长袍,对李折寒的到来再三怪道。 李折寒只是笑笑。 老者将李折寒带到里面,竖立着一列列书架,大概有二十多排。说来好笑,李折寒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 老者问:“你想找什么书?” 李折寒道:“随便看看关于妖兽的书。” “那你随便看吧,别把书翻乱了,记得放回原位。” 李折寒点头。那老者去了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李折寒开始从头翻找书架。书确实多,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五花八门。 关于妖兽的书也是多,估摸着这里一半书架都归放着此类书。 李折寒先挑了几本翻看,倒是有关于麒麟的记载,但都是寥寥几笔,写的并不深入,很多都是他从传闻中就听到过的,并无新鲜信息。 很多书只描述了麒麟的体貌特征就没了,顶多谈谈麒麟喷火吐雷的属性,水麒麟的记载根本没见到。 李折寒翻找了一上午,一无所获。 中午他去吃了两口饭,下午回来继续。从杨府回来后,他向白仲逸请假修养几天,白准许了。 老者见他吃完饭又来了,啧啧道:“你倒是挺好学。” 李折寒依旧笑笑。 下午李折寒换了个方向,翻找关于记载周远辉事迹的史书。 这并不难找。周鹤安的曾祖可真是赫赫有名,各种记载中都不吝啬对他神猛的吹捧,各种传记戏说真假难辨,有的还说周远辉一掌能拍死一条龙,总之是威名赫赫的传奇人物。人们对他的吹捧比肃州初代州主还多。 可这些对李折寒的帮助实在甚微。 他并不关心周远辉拍死了几条龙,周远辉是如何拍死龙的才是他关心的。 但他找到的几本书中,根本没有涉及。这也难怪,这种修炼隐秘,周远辉怎会让外人知道。 李折寒翻了一天书,头晕脑胀,感觉眼睛都要瞎了。他心里开始犯难,也许翻阅书籍也不是个办法,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站起来,准备回去,却有人拿什么东西戳了下他。 转身一看,那老者拿了柄扫帚顶他腰。 他不明就里,困惑地看着老者。 老者却道:“你呀,翻了一天书,留下这么多灰尘,打扫一下吧。” 李折寒一惊,觉得这老头可真古怪。他就翻了几本书,且在这里坐了一天,屁股都没挪一下,能制造多少灰尘? 这老头没听明白他是副队长吗,怎敢如此找事? 这个自命不凡的念头只在李折寒脑子里转了一下,他还是冷静下来。 老头的表情似乎是认真的,并且固执。他久居藏书房,或许平时对书要比常人更爱惜。李折寒拿过来了扫帚,开始打扫。 老者不客气道:“每个角落、每个书架都要打扫。” 李折寒觉得这老头实在不可理喻,但他还是照做了。老头年纪大了,他姑且当作孝敬老人吧。 等他打扫了三个书架,天色就暗下来,屋里昏暗一片。 那老头却不点灯。 李折寒忍不住不满道:“老师傅,能点下灯吗?我这看不清也没法打扫。” 老者却道:“藏书房都是书本典籍,禁止燃烛。但凡失火,你担得起责任吗?” 李折寒哭笑不得,只好睁眼瞎乱扫一通。 老者就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一声不吭,似乎在监视李折寒干活。 李折寒实在想不到镇妖所,竟还有这么一号怪人。但又想自己初到所里,根基不稳,还是不要随便招惹事非,便快速的随便打扫一下,尽快完事走人。 “老师傅,我打扫好了,我先走了哈。”李折寒放下扫帚道。他不是在请示,只是告知一下。 谁知那老者却道:“等我检查一遍。”意思好似李折寒打扫的不好,还不能走。 李折寒皱起了眉头,看到老者的影子走到某个书架前,伸手摸了下,并竖起一根手指,严肃道: “不行,你看这灰厚厚一层,你再打扫一遍吧。” 李折寒真是欲哭无泪。 “老师傅,我还有事,要不我明天再来吧。”转身便要走,不想与这怪人多说。 谁知那老者竟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他甩了一下,竟甩不掉。 李折寒吃了一惊。这老者手劲竟大的惊人。心想镇妖所的水有这么深吗,连一个看管藏书房的老头都有两下子? “年轻人,今日事今日毕。我看你还是打扫完再走吧。”老者的话丝毫不容置疑。 李折寒没辙,也不想和这老者进一步冲突,只好当自己倒霉,拿起扫帚,又回去打扫。 他每打扫完一遍,老者都会检查,不合格就再来一遍。 如此李折寒打扫了五遍,最终又困又累,全身好似散掉,就在藏书房的椅子上睡着了。 翌日清晨,老者拿着一本书,狠狠地将李折寒扇醒。 李折寒从睡梦中睁开眼,满脸惊怒,完全不知这老头到底在玩哪出。 ------------ 第58章 撕下的书页 “你为什么打我?” 李折寒还是先忍住怒气,询问这怪老头打他的理由。 老者却把书打开,展示给李折寒看。 “你把这页书撕掉了。” 只见那书打开的地方,却是被撕掉一页。 李折寒从未借阅这本书,当即肯定道:“师傅,你搞错了,不是我干的。” “不可能。”老者的语气也十分坚定,“谁看完书,我都会检查一遍是否有缺损。这本书之前是完整的。这一个月内,除了你来看过书,就没人再碰过了。” 李折寒从未见过这般无赖的老头。他脾气再好,也难抑怒火,干脆冷哼道: “老师傅,既然这么说,你来搜我吧。我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出去过,我不信你能搜出来什么。” 老者冷笑:“年轻人,大话不用说的这么早。”然后就上手来搜李折寒。 片刻,老者从李折寒的靴子里捏出一页书纸残张,和书里缺损的那页一比,正好吻合。 李折寒脸色一变。“老师傅,你算计我。” 老者道:“怎么了,做了不敢承认?年轻人输不起啊。” 李折寒心中大怒,真是百口莫辨,转身欲走,心道和这怪老头纠缠下去将永远没有结果。 可是李折寒心念又一转。他若这般走了,那真是证明自己心虚。 当下挺起胸膛,直视老者,不卑不亢、心平气和道:“做了我自会承认。不是我做的事,老师傅你休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这让老者有点意外。“不错,你还挺沉得住气。可是这纸片的确是从你身上搜来的。这屋里就你我二人,并没有第三者能为你证明,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李折寒道:“也没有第三者可以证明,这不是你放入我靴子中的。” “伶牙俐齿。”老者冷笑道,“这样吧,你把万妖录抄写三百遍,我就相信你的清白。” 万妖录正是这本厚达三百页的书。 老者的要求简直强人所难、匪夷所思,绝不可能完成的,换做一般人早就暴怒。 李折寒却又忍了。“好,我抄,但你必须向我保证,我抄完后,你绝不要再纠缠不休。” 老者哼了一声。“你抄吧,我保证。” 老者拿来纸笔砚,并道: “话说在前头,纸和墨一共就这么多,不够了你得自己解决。” 李折寒扫了一眼道:“我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李折寒将一沓纸交给老者。 “抄好了。” 老者狐疑地接过来,只见每页纸,正反都写满了“万妖录”三个字,足足写满了三百遍。 老者先是一愣,随即不怒反笑。 “你小子果然精明。”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李折寒的话意思是,既然老者耍他,那他也可耍回去。 李折寒拱手道:“已按你所言,将‘万妖录’抄三百遍,请老师傅不要再刁难小的。实不知以前,是否哪里得罪了阁下,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告辞。” 老者却道:“为何偏偏是这页纸被撕下,你没想过吗?” 李折寒一愣。老者将那页纸伸给李折寒。 “你呀还是太年轻。” 李折寒接过来一看,纸上开头写着“水麒麟”三个字。李折寒心里一惊,再抬头,那老者竟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原地消失了。 他跑出藏书房,哪里还望得见老者的影子,想必已经远去。 这时,有个年轻人过来对他喊道:“喂,你谁呀?你怎么进去的藏书房?” 李折寒抓住他问道:“你们看守藏书房的老头是谁?” 年轻人一脸懵。“什么老头,看守藏书房一直就我一个人啊。我请假回家看亲半个月了,这房都上着锁,你是怎么进去的?” 李折寒松开了年轻人,明白从他这,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事后,李折寒也在所里做了打探,可是没人知道藏书房里曾有过这么一个老头。 直到今日,白仲逸带他来到镇妖所的内厅,面见所里高层,他才震惊地发现,坐在中间位置的秦宁,不就是他在藏书房遇到的老头吗? 秦宁似乎瞥见他吃惊的神色,但视若无睹,不以为意。 李折寒自知无礼,收回表情,重新低下头。但他能确认,秦宁就是那个老头。虽然秦宁穿着更华贵,此时也有一种威严气质,但五官俩人绝对一模一样 一开始李折寒压根想不到,所以听见秦宁的声音,也并没有反应过来。 整件事是如此吊诡,完全令人想不通,为何那日秦宁会出现在藏书房,又为何将万妖录那页纸撕给他? 李折寒真是一肚子疑问。但眼前的人,如今不是那个怪老头,而是整个镇妖所权力最大的人,他可不敢随意发问。 一旁的元辰听秦宁说自己老了,该退位了,笑道: “所使,您这样说可把李队长吓到了。他一提拔,您就要退,那他这队长还要不要上任了?” 秦宁大笑:“老元啊,你这张嘴才是真厉害。那我不退了,可是昨日你递上的请辞书又是怎么回事?” 元辰道:“我老了呀所使,身子骨不硬朗啊,妖兽也追不动了,我才该退了。” 秦宁摇头道:“你不让我退,自己却退,那可不行,不行。只要我还在,你不能比我早退。这事你休要在我面前提了。” 元辰只得作罢。 秦宁又对白仲逸道:“你带来的这位李队长,我看挺聪明的,你好好带吧,所里需要这样的年轻血液。” “是,所使。” “其他人还有没有话讲?”秦宁扫视了一圈总队长,“既然没有,我和副使年纪也大了,坐不住了,就不和你们继续唠了,散会吧。” 众人都毕恭毕敬待在原地,一直恭送秦宁离去,才一个个散开。 元辰先带着元震离开,不忘低声数落儿子。 “你呀你,真是嫌给我丢人不够多啊。” 元震一脸委屈,完全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教训他。 元辰也知道傻儿子不会想明白,那白仲逸的话句句在给他设套。早晚他会蠢死在自己手里。 元辰想,自己早晚会退位。在那之前,他得尽快帮儿子铺平副使的道路。 杨崇善虽然在会上,帮白仲逸多说了两句话。但会后他并未停留,径直离开了。 赵昌则走到白仲逸和李折寒二人前,笑着对李折寒打招呼: “李队长,别来无恙。妖窟一别,想不到再见,竟是在这里。而李队长已经是队长了。” 李折寒道:“真是托大人的福。” “哪里,还是白大人会识人啊。二位,改日再见。” 白仲逸和李折寒拱手一拜。 现在只剩下白李二人。 白仲逸道:“这次会议你有何想法?” 李折寒知道白仲逸想问什么,沉思道: “所里的高层,就像是肃州权力斗争的缩影。元家和杨家相斗,而秦宁并不想管,只想置身事外。 元辰是真心想退,他还会再递几次辞呈。秦所使知道他想要的条件,是让儿子继位。这可是个多方觊觎、引起纷争的位置。所以秦所使暂时不会同意退位,和和稀泥。 至于杨崇善想不想争这个位置,我看不出来。但他对白家的态度也很模糊,他将元家视为对手,但似乎也未完全信任白家。” 白仲逸点头。“你看的很全面啊。再说说我白家吧。我刚入内厅,你也看得出,我在里面虽有地位,其实没什么话语权,这也是我白家在肃州的缩影。 接下来还得靠你了。尽管我们拉拢了天鸿帮,杨崇善依旧态度不明。若是能拉拢来石天派,我想到时他也不得不支持我们了吧。 至于如何联合石天派,你先拟定一个计划。” 白仲逸拍了拍李折寒肩头。 李折寒回答是,打定主意,先不对白仲逸说藏书房的事。他自己也还没摸透秦宁。 秦宁给他撕下的那页纸,李折寒回去已好好琢磨。 这页纸记载着水麒麟的外貌、习性和能力。他如获至宝,可如何应用到周鹤安身上,他还没勘破。 但是秦宁为何知道他在找有关水麒麟的书籍? 会不会秦宁也知道周鹤安体内流淌着水麒麟之血? 这个古怪的所使大人,一定藏着李折寒不为所知的秘密。 …… 黄金贵虽然是杀手,但他从来不喜欢隐秘行事。和他张扬的外表一样,他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在行动。 他一向直来直去。 铁威将镇妖所的房屋分布图摆在他面前,并详细讲解,镇妖所有多少丁等以上猎妖师,分别住在哪。 铁威甚至帮黄金贵设计了一条周密的路线,如何避开高手猎妖师,避免惊动大部队,隐秘的劫走周鹤安…… 黄金贵望着铁威所画的曲曲弯弯路线,却是皱起了眉头。 不等铁威讲完,他从铁威手中夺走笔,从镇妖所大门直接画一条直线到周鹤安住处,看起来十分随意,他却告诉目瞪口呆的铁威,这才是正确的路线。 铁威本还想说担忧地两句,但他想起来,此人可是黄金贵啊。 他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 第59章 传闻 周鹤安每天还在练习武功。 李折寒上次说他进步甚微,并未打击到他的积极性。他每天还是一个人默默地坚持练功。 队里有些人,见周鹤安愚笨。李折寒不在的时候,便会嘲笑欺负周鹤安。 李折寒如今是代队长,那些看不惯李的人,不敢招惹李,便欺负李带进队里来的周鹤安。他们将周视为李的人。 周鹤安又是个书呆子,有时候被耍了也不知道。 陈铎的一个小弟叫魏通,家里有点权势,据说是张城主的亲戚。 魏通这种富家子弟,从小就养尊处优,一向瞧不起荒客,对李折寒这种从城外一步步爬进来的人嗤之以鼻。觉得李得来的一切,都是通过跪舔白家所得。 也是因李折寒背靠白家,他不敢明面招惹。周鹤安这个书呆子,却是个很好的取笑玩弄对象,也能彰显他对李折寒的不屑。 魏通常常带着两个小弟,找周鹤安切磋武艺。表面上对周鹤安讲,想教他功夫,指点他身手。实际上他们过招的时候,招招下狠手,对周鹤安一点儿不让,常常将周鹤安摔的狗吃屎,让他出洋相。 周鹤安也不生气。也许他以为这些人是真心想帮他,他会挨揍,是自己功夫太差了。李折寒偶尔听到过周鹤安和他说,队里的人对他还不错,会指点他功夫。李折寒事忙,便也没察觉哪里不对。 魏通等人更加认定周鹤安是个软柿子。 这日魏通带着两个小弟又来戏弄周鹤安。 周鹤安正在扎马步。魏通笑道:“周兄,你动作不对,你这样练到猴年马月也没用,还是和我过两招。” 周鹤安笑笑。“还有一刻钟,我要坚持一个时辰。” 魏通有些不悦。要说戏弄周鹤安较为没趣的地方,就是这人是个愣头青、一根筋,像个仙人掌,你想打他两拳,有时会被膈应两下。 但今天魏通并不打算通过指教功夫来羞辱他,他这两天在城里听到了一些传闻,他想到了更有趣的方式。 魏通道:“周兄,我听说你以前是方国章的弟子?” 周鹤安一愣,他已经好久没听人提过他师父的名字了。 魏通摇头叹道: “你师父我是很佩服的,最后的大儒,声名赫赫。可惜啊,死的早,女儿竟嫁给铁坤当妾,不久铁坤死了,竟成了寡妇。 但我最近又听说啊,方国章女儿竟然又要改嫁给铁坤他爹铁威当妾。 啧啧,这铁家可真不是玩意,父子俩把别人家女儿轮流糟蹋。 真不知方国章女儿是有多漂亮,儿子死了,老子还想享用。 周兄,听说你和方国章女儿是青梅竹马,你说漂亮吗……” 魏通的话还没完,周鹤安已捏紧拳头,满脸怒色,像头野兽朝魏通扑来。 魏通就等着周鹤安发作,一转身闪过,并伸出脚绊倒周鹤安,将他摔了个狗吃屎。 魏通和两个小弟哈哈大笑。 “周兄,你要看准人再打,眼手并用,这些日子教你的都忘了?” 他们目的达成,一边继续笑着,一边转身离开。 往常这事就到此结束了,周鹤安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不料今日周鹤安一反常态,从地上迅猛爬起,又朝魏通背后扑来。 魏通猝不及防,压根没想过周鹤安会反击,直接被扑倒在地。 周鹤安红着眼,着了魔似的一拳一拳落在魏通头上。 魏通的两个小弟吓了一跳,随即赶紧拉开周鹤安。 “他娘的!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魏通暴怒,他进所里以来,仗着城主的名势,还没人敢动他。 今天竟被他最瞧不起的书呆子打了。校场上到处是人,这口气岂能忍下?!以后在所里还有何脸面?他定要十倍还回去! 他叫两名小弟架住周鹤安,然后对后者疯狂拳脚相加。 “你他娘的什么玩意!敢碰我!你去死吧!” 周鹤安被打得满脸是血,快要昏过去。校场上无人敢上来劝阻。 魏通还觉得不解恨,竟捡起地上石头,砸向周鹤安脑袋。 “住手!” 就在这时,有人抓住了魏通的手腕。 “谁敢拦我!不想混了?!” 魏通骂骂咧咧转身,却看到李折寒严肃的脸。 魏通愣了一下,嚣张的气焰减去半分。但仍阴着脸,放下石块,对李折寒拱手道: “李队。” 然后对两名小弟道:“我们走!” 一点也不畏怕李折寒,带着两个小弟大步离去。 李折寒扶起周鹤安,查看他的伤势,带他找所里大夫医治了一下。所幸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止了血,涂了些药,李折寒带周鹤安回到公房。 李折寒不难想象,这些人从前必然经常欺负周鹤安,这多少也受他牵累。他也知道周鹤安单纯的性子,容易受骗。他叹气道:“周兄,你以前说他们指点你功夫,只是变相欺负你。” 谁料周鹤安却鼻青脸肿的平静道:“我知道。” 李折寒小小吃了一惊。原来周鹤安是在装傻。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心智确实也该成长了。 周鹤安道:“你是队长,管的事多,我不想让你操心这种事。” “你后不后悔跟我来镇妖所?” 周鹤安苦笑摇了两下头。 “待了快两个月,其实我也发现,我不是当猎妖师的料。可是我不甘心啊。要说我没有私心那是假。 我恨铁家,我恨铁坤抢走了雅妹。我想变强,变的非常非常强,有朝一日能从铁家将雅妹抢回。” 李折寒安慰道:“你会的。怎么让你变强,我已经有了点眉目。” “太慢了……” 周鹤安忽然抓住李折寒的手腕,眼睛睁大。 “你告诉我,方书雅给铁威作妾了吗?!” 李折寒其实是听说过这个传闻的。他不知铁家在搞什么鬼,是不是故意放出此类消息。毕竟于少靖是计划利用方书雅牵制周鹤安的,这令他很是担心。 不管怎样,他必须稳定周鹤安,不能让他冲动。 于是他撒谎道:“我没听说这个传闻,应该是假的,你不要在意。” ------------ 第60章 强袭 镇妖所的防卫并非最森严的,但可说汇聚了整个龙笛最厉害的猎妖师。 正因如此,镇妖所从来不觉得有人敢擅闯镇妖所。除非这个人不想活了。 镇妖所一共一百多号人,每个人都是至少能以一敌三的战力,就算铁水帮、天鸿帮、石天派、独风派加起来围攻镇妖所,也未必能赢。 这也是各个帮派忌惮镇妖所的原因。 铁威虽然觉得黄金贵乱来,但唯一庆幸的是,他还是选择了在夜晚来犯镇妖所,没有托大在大白天进攻。 可这仍让铁威担忧。晚上很多猎妖师会回家歇息,但仍有半数人和一位轮换的总队长留守。 黄金贵没有选择他推荐的防守薄弱地方潜入,而打算直接从大门攻入,这真的也太小瞧龙笛所了。 他心里捏了把汗,但他不能质疑黄金贵,听话的带人在不远处街角守候,等待他们完事后接应。 而黄金贵就带着三个同伙,玉潇子、琴姬、剑魄,大摇大摆地走向镇妖所的大门。 …… 当晚值守镇妖所大门的是六个铁牌子。 丑时,有四人料定长官已经打瞌睡,不会来巡查,便大胆到门房内摇起筛子,让两个老实人在门外寒风中值守。 四人玩的正酣,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不禁纳闷这大半夜的,谁在弹奏这玩意。 就在此时,门敲响了。四人赶紧收起筛子。 但如果是长官,会敲的比这响,且门外俩老实人按理也该提前通风报信。为何没有?于是都警觉地摸住妖器。 一人问道:“谁?” 门外却传来一个细小而温柔的女人声音。 “各位官爷,小女是琴女,留宿街头,无处可归,可否收留一夜?” 四人听是个弱女子的声音,不禁稍稍心定。 一人不耐烦道:“这里是镇妖所,不是客栈,你到别处去吧!” 另一人却起了色胆道:“别赶人家,大晚上这么冷,家家户户都睡了,你让人家去哪。咱哥几个玩筛子也怪单调的,不如让这姑娘给咱们助助兴。” 一人干笑道:“好你个刘大,家里婆娘还不够你暖被子的。” 有人已经去开门了,但仍只开一条缝,见门外是个孤身女子,还是个美女,才把门彻底打开。 琴女走进来。四个粗人哪见过什么美女,眼睛都直了。 大冷天的,琴女只身一层薄衣,玲珑的身体曲线,让四人只觉燥热难耐,哪里还有什么戒心。 刘大色迷迷道:“姑娘,你穿的这么少,不冷吗?” 琴女可怜道:“当然冷,官爷。” “那你不如来我怀里,我给你暖暖。” 其余三人哈哈大笑。 琴女却羞答答道:“官爷,不如你来抱我。” 刘大哪受得了这等诱惑,立马扑向琴女,解开她衣衫,却“娘的”一声跌倒在地。 其余三人的表情也从兴奋变为惊恐。 琴女空空无肉的胸腔,一排肋骨在月光下森然发光。 四人这才想起,明明听到了琵琶声,为何这女子手里却无琵琶…… 琴女微微一笑,诡异而恐怖。 但见她将玉指按在肋骨上,上下抚弄,明明只是人骨,四人却听到了悠扬的琵琶声,全部浑身一震,片刻后心神迷荡,掏出妖器,互殴起来。 三人死掉,满地是血,刘大苟活,清醒过来,“娘的”一声拔腿便跑。 门外,那两个值守的老实人还一动不动站在岗位。逃出来的刘大大叫:“快报!快报!有妖怪!” 他跑近二人,一手触动一人,那人的脑袋却平整的从脖颈上滑下来,再碰另一人,同样如此。 刘大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瘫掉,今晚到底是怎么了,来的都是何方神圣…… 忽然一道银光一闪,他的脑袋也从脖颈上滑下来。 剑魄满意地收起从掌心刺出的骨剑,上面一滴血也没沾到。 黄金贵耀眼的面具,在黑夜中就像悬浮的月盘,声音冷酷道: “走吧,琴姬。” 四人如鬼魅般飘入镇妖所大门。 今晚负责大门值守的,是八队队长。他确实打起了瞌睡,但听到大门的动静,他立即带两名手下赶来,正好正面撞上黄金贵四人。 “什么人?!” 队长隔着十步大声问道,并未直接出手。他仍然想不到,会有人胆敢直闯镇妖所。 黄金贵并没有回答。 代替他回答的,是从玉潇子体内飞出的三根骨头,每一根都尖如弯刀,朝猎妖师旋转而来。 八队队长到底是戊等猎妖师,率先反应过来,贴地往后一滚,骨刀从他面上堪堪滑过。 身旁两位铁牌子则没那么幸运,均面上中刀而亡。 八队队长彻底醒悟过来,竟有人敢明目张胆袭闯镇妖所,他用尽全身力气朝所内大叫: “快起来!有杀手!!!” 随即背后一痛,倒了下去。 顿时,四下门窗响动。沉浸在睡梦中的猎妖师们终于醒来,二三十人仓皇从房间涌出。 黄金贵只留下了玉潇子和琴姬,他觉得他俩对付这群人足够。他示意剑魄跟他走。 剑魄将骨剑从八队队长背上拔出,舔了口上面的血,愈加兴奋,十分不舍眼前的战场,但还是跟上黄金贵的步伐。 琴姬玉指翻飞,以骨作琵琶奏,曲声激荡,响彻夜空,撼人心魂。 玉潇子则踩着弦声,在月光下起舞,道袍随风摆动,如同道仙下凡,嘴里高声吟唱: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六十四柄骨刀从他体内旋转而出,呈八卦分布。凡是踏入八卦刀阵之中的人,必见血光,躲无可躲。 …… 黄金贵带着剑魄一路前往李折寒和周鹤安的公房,路上所遇之人,全被剑魄一剑削下脑袋。 最终二人来到目的地,黄金贵示意剑魄。 剑魄上前,直接用骨剑劈开门。 “嗖嗖”两声,两支箭飞出,但全被剑魄挡下。 “哼,雕虫小技。” 原来李折寒听到外面动静,心知不妙,便提前设好埋伏。 但显然对黄金贵和剑魄并无用处。 黄金贵大步迈入房间,黄金面具在发光。 剑魄问道:“你是周鹤安?” ------------ 第61章 面具之后 李折寒打量黄金贵和剑魄,回答道: “我是周鹤安,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剑魄将骨剑横在肩上,歪着头打量李折寒。 “你看着也不强啊,为何铁水帮连你这个小娃娃都搞不走。”剑魄突然眯眼,嘴角歪笑,“还是你其实很强?” 他满脸期盼着能和李折寒打一架。 黄金贵道:“他不是周鹤安。” 剑魄一愣,旋即怒道:“好小子,敢骗本大爷?!” 李折寒心里一沉,不知自己哪里露出马脚,仍然嘴硬道: “我没骗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黄金贵道:“我是黄金贵。你叫床下的人出来吧。” 李折寒一愣,原来这人早就发现了。当下也不再掩饰。 “阁下好眼力。” 剑魄将骨剑指向李折寒。“他奶奶的,连我们四骨都不认识,你以为我们是吃素的?还敢骗我们?去死吧!” 言罢,举剑刺向李折寒。 人还未到,剑风已扑面。 李折寒暗暗心惊,这人竟以骨作剑,动作迅猛,快如闪电。李折寒从未见过如此快猛之人,心知这一剑绝对躲不过,干脆举起双臂挡住脸面,同时侧身滚开。 鲜血飞溅,双臂被划开深深的口子,直抵骨头,痛得李折寒直咬牙。他再次心惊:这人的骨头竟如此锋利! 他刚还在想,这两人是如何大摇大摆走进镇妖所。现在他明白了,此时所里,没有人是这个挥舞骨剑的人的对手! 剑魄见没能一剑杀死李折寒,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舔了下骨剑上的血,兴奋道: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李折寒。” “有趣,你挺有胆识,竟舍弃双臂保命。下一剑我看你如何再躲。” “等一下,我认输,我把周鹤安交给你们。”李折寒垂手道。 剑魄收回骨剑,颇觉意外。 “呵呵,我还以为是个硬骨头,枉我兴奋一场。” “鹤安,出来吧。”李折寒道。 周鹤安躲在床下,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是暗自心惊,知道李折寒凶多吉少,早就想冲出来,将自己交付出去,不拖累李折寒。 他现在爬出来,顿时心里轻松一些,坦然看向两个敌人。 李折寒走到周鹤安身后,将手搭在周的肩上。 “周兄,对不住了。” 周鹤安道:“没什么,我明白。”后背却刺痛了一下,但他忍住表情。 剑魄失望地摇头道:“你比他还弱,老大,会不会又弄错了?” 黄金贵道:“就是他,带走。” “哎,无趣,真无趣。” 剑魄用骨剑挠了挠自己的后背,走向周鹤安。“那这位兄弟,咱们走呗,还要我绑你吗?” 就在这时,李折寒猛地从周鹤安身后闪出,挥掌拍向剑魄。 剑魄嘴角一笑,早有防备,将骨剑刺向李折寒。 “早知道你小子心怀不轨!” 李折寒并不准备收手,也来不及收了。 掌心裂开,咬住剑魄的骨剑。 剑魄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小子竟能接住他削铁如泥的骨剑! 更让剑魄意想不到的是,从骨剑上竟传来一股寒气、侵入他体内! 他感觉全身一僵,竟使不上劲。 他真小瞧这小子了! 李折寒另一只手抽出腰刀,直刺剑魄脖子。 然而刹那间,李折寒握刀的手臂忽然僵住,无法动弹。他能感觉到肌肉和神经,可是他操控手臂的意识忽然凝固了。 因为在那一刻,他眼睛瞪大,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在剑魄身后,那个自称黄金贵、戴着黄金面具的矮小男人,摘掉了脸上面具。 只见面具下的脸,竟没有五官,没有一丝血肉,那就是一颗骷髅头! 折寒明白自己为什么动不了了。那是因为恐惧!在看到骷髅头的那一刻,心魂震动,恐惧占满全身,彻底丧失斗志! 李折寒双眼无神的垂下手。 剑魄到底是好手,中了冰蚕寒毒,还是能迅速恢复动弹,怒火中烧,杀意四射,一剑劈向李折寒。 “你这个卑鄙小子,竟敢暗算我!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正儿八经打,李折寒确实不是剑魄对手,只是剑魄不知他手心有冰蚕这玩意,才能出其不意冻麻剑魄。 这也是剑魄恼怒的地方。他讨厌被耍。 但现在已被黄金贵定住心魂的李折寒,根本无法动弹。这一骨剑下去,他断然会被一分为二。 刹那间,一串飞镖朝剑魄疾旋而来,攻势极猛,剑魄不得不收剑回挡。 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蹿出来,抱住李折寒,便纵身跳窗而出。动作极快,如同鬼魅。 剑魄大骂一声“娘的”,起身便要追。 黄金贵戴上面具呵斥道:“不必了。我们的目标是周鹤安,带他走。” 剑魄只得不爽地将骨剑指在周鹤安身上,逼周动身。他寸步不离,这次不敢再懈怠,生怕再有差池。 二人带着周鹤安,与玉潇子、琴姬汇合。 周围已没有一个猎妖师是站着的。所里剩下的猎妖师躲在屋里,吓得不敢再出来。 剑魄啐了一口,大骂道:“他奶奶的,龙笛所猎妖师也太弱了!这么快就被干趴下了,一个都不给我留,真是没劲,没劲!” 黄金贵道:“目标到手,撤吧。” …… 当天晚上留守的总队长是元震。 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而无聊的留守之夜。他像往常一样,叫来两位姬妾,陪他饮酒作乐。他们待在所里最深处房间里,以避免手下打扰。 耳朵里也全是丝竹之音和姬妾的欢笑,元震竟对屋外恐怖的战斗浑然不知。 黄金贵四人闯入的突然,大家匆忙应战,只顾保命,压根没人想起这个废物总队长。 直到黄金贵四人离去,才有人敲响元震的房门,中断这个彷佛被世界遗忘的房间内的欢乐。 元震甚为不悦道:“什么事?没看见我在忙吗?” 那人面色苍白,声音颤抖道:“总队,所里出事了,您真该出来看看……” 当元震走出房间,发现遍地是切掉的头颅、残肢断臂,以及四处痛苦哀嚎的猎妖师,他当即晕厥过去。 ------------ 第62章 疲惫的一夜 李折寒猜到将他救出的人是谁。 那人抱着他扑出窗户,逃出镇妖所,直赴白府,将他放在大门,拱手道: “麻烦告诉下白总队,在下无能,周鹤安我是保不了了,剩下的尾金我也不要了。” 说罢敲响大门后离去。 这人应是白仲逸请来的,在暗中保护周鹤安的保镖。 在黄金贵和剑魄面前,此人也无能为力,只能救下李折寒逃掉。他知道若救周鹤安,黄金贵绝不可能让他们走出镇妖所。 李折寒对此人毫无责怪,相反觉得他是个汉子,在那种凶险情境下敢出手,真算是舍身而出了。 白府大门开了,一名老仆见过李折寒,立即将李搀回府。 老仆将白仲逸叫醒。白仲逸听李折寒简单讲述所里发生的事后,心中已有数。不久所里派人通报,秦所使请白仲逸总队到内厅议事。 白仲逸叫大夫来,医治李折寒,并让他好生歇息,前去赴会。 镇妖所真是一片狼藉,哀嚎一片,损伤惨重。白仲逸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所里曾是这个样子。 只有四个人,大摇大摆走进镇妖所,半数人死伤。这真的是前所未有。 秦宁尚未到位。 各个总队长已到,神情严肃,都已听说发生了什么。 元辰父子黑着脸。元震一把鼻涕一把泪,显然不知被父亲训过多少次。 不久,秦宁进入内厅,面色还算平静。 元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所使,我错了,我有罪,请您惩罚我吧。”元震拼命磕头。 “起来吧。” 秦宁挥挥手道。他的脸色其实并不好。毕竟死了十几个弟兄,还是在所里死的。镇妖所的颜面,早被人踩在地上,碎不成样。 元辰拱手认真道:“所使,元总队玩忽职守,守夜不力,我恳请革除元震总队职务!” 秦宁知道元辰是在试探他,他才舍不得儿子革职呢。秦宁也懒得管元震犯了什么错,直接不理会道: “白仲逸!” 白仲逸上前一步。 秦宁道:“我听说杀手掠走你队的人,他们是冲着一个叫周鹤安的人来的。” 白仲逸道:“本人所管四队周鹤安确实失踪,具体事由还待详查。” 秦宁点头,“白总队,这事本使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务必调查个水落石出,将凶手揪出。” “是!” 秦宁又道:“元总队。” 元震跪着往前挪了两步。 元辰道:“我恳请革除……” 秦宁摆摆手,示意元辰不用说了。他道:“元总队,今夜是你负责值守,善后和抚恤伤员死者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元辰涕泗纵横,将头抵在地上, “谢所使。” 秦宁有些疲惫道:“好了,今夜大家都不容易。太晚了,大家各干各的吧,能休息就休息。 杨总队,以后如何加强镇妖所防备,就交给你了,你拟个方案吧。” “是!” “散会吧。” 没有人再说话。秦宁看起来的确很疲惫。他也觉得自己老了,实在干不动了。尤其是今晚,让他从未有过的疲惫…… …… 李折寒的双臂受伤,确实伤的不轻,剑魄的骨剑果然厉害。 所幸并非无药可救。白仲逸请来的大夫也是名医。李折寒的双臂终究是保住了。 大夫走后,李折寒疲惫地睡了一觉。 后来,他听到了动静,睁开眼。于少靖坐在凳子上,吃着桌子上的葡萄。 “李兄,你醒啦。”于少靖漫不经心道。 李折寒并不意外于少靖的出现。这种时候,他该是要耀武扬威一番。 李折寒道:“黄金贵是铁家派来的。” 于少靖没有否认。“他们很强吧。” “你的第一步计划不是用方书雅诱走周鹤安吗,为何铁家直接派人强行带走。” 于少靖无奈地耸耸肩。 “李兄,你也知道,我只是个谋士,能算老几?人家信你,重用;不信你,一脚踹开。 铁威没信我,也没踹开。他信了一半。他觉得应该抢走周鹤安,分裂白家和杨家。只是他觉得铁水帮实力不复往日,又不屑于雕虫小技,将希望寄于外援。 元辰老了,只想将位置传给儿子,不想多生事,并不愿帮主铁水帮。铁威只好直接向上城求助,请来了‘四骨’。 所以你不要怪我,请‘四骨’不是我的主意,我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请神容易送神难哦。” 李折寒皱眉道:“四骨是什么人?” 于少靖道:“你到底是个荒客,知道的少,四骨在上城的名气可不小。这么说吧,如果什么东西四骨要抢,可没人敢拦。 这四个人寄养了不同的稀有的骨精,因此叫四骨。 老大黄金贵,骷髅骨,据说是不死之身。 老二玉潇子,飞骨,体内骨头可拆分成六十四柄骨刀,呈八卦飞出。 老三琴姬,琵琶骨,以骨作琵琶奏,迷人心魂。 老四剑魄,剑骨,以骨作剑,锋利无比。 四骨合力,镇妖所那帮人,平时懒散惯了,毫无警觉,半数不敌也正常。” 李折寒见识到了黄金贵和剑魄的厉害,知道于少靖并非开玩笑。 “这帮家伙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进猎妖所抢人?”李折寒不解道。 “黄金贵行事张扬。不过他敢这样,还不是因为背后有暗炉帮撑腰。 暗炉帮你可能也不知道,它是上城第一帮派。四骨其实就是帮主的四个爪牙。” 李折寒听明白道:“暗炉帮背后是上城的赵家。” “聪明。” 果然,这帮人的嚣张,还是因为背后有大势力支持。 “你们这次输的很惨,”于少靖有些幸灾乐祸道,“没了周鹤安,你们的招牌也没了,你们想卖丹药,想拉拢杨家,只怕难上加难。这正是铁水帮孤注一掷,直接请来四骨的目的,不是震慑你们,是震慑杨家。杨家更加不敢与你们结盟。” 李折寒陷入了沉思,他无力反驳于少靖。眼下局势,对白家的确十分不利。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会让我失望,你能化解这次危机,对吧?我相信你。” 留下这句话,于少靖消失于黑暗中。 ------------ 第63章 铁威的狠招 元家传信,请铁威到府上一叙。 铁威并不意外,元辰不希望他生事,他现在却派人将镇妖所掀了个底朝天。元辰不急才怪。 铁威倒是不慌不忙地走到元家。 元辰、元震、赵昌已坐在里面。 铁威道:“见过元副使,元总队,赵总队。” 元震见到铁威,双眼冒火,简直像是要把铁威吃了。 “四骨是不是你请的?!” 铁威淡定道:“不是我请的,我不知道这回事。” “你骗人!”元震咆哮道,“全龙笛都知道,你对周鹤安恨之入骨!” “觊觎周家妖丹秘方的人多了,想抢走周鹤安的人也多了,不知元总队依据什么认定,四骨是我派请去的?” “你!”元震气得全身肥肉颤抖。 “好了,不要吵了。”元辰还算淡定道。 “爹!绝对是这个老东西在搞鬼!”元震像个孩子似的向自己爹告状。 元辰道:“不管是谁干的,不都是你守卫不力?” “爹!那四骨这么强横,谁守卫都一样啊!” 元辰哼了一声,“你闭上嘴吧。铁帮主,我今日请你来,不是怀疑你,也不是责问你。既然你说不是你请的四骨,我也相信你,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昨天四骨袭击镇妖所,是元震守的班,难辞其咎,他必须抓住四骨,将功赎罪。秦所使让白仲逸抓四骨,若被白仲逸抓到,我这张老脸就真没地方搁了。 你们铁水帮人多势大,抓四骨,找回周鹤安的事,我希望在白仲逸之前,你能帮我儿子解决掉。” “爹!这老东西怎么可能会帮忙!”元震跳脚道。 元辰直接将手里的茶水泼在元震脸上。 元震立即坐下不吱声。 铁威抱拳道:“元副使之令,在下必全力完成!” 元辰点头。“赵总队,还有你元震,你们都配合铁水帮,势必将四骨抓回。” “是。” “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铁威和赵昌恭敬拜别。 二人一走,元震还是不解道:“爹,您是不是糊涂了啊,明明就是铁威派四骨干的,他怎么会抓四骨?” “唉,你呀你,要是能聪明一点,我也不至于为你如此劳累,副使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元辰叹气道。 “我当然知道四骨是铁水帮派的,但你有证据吗?你都证明不了,铁威怎会认罪。可是我让铁威抓四骨,就像你说的,他肯定不抓,那他不就是完成不了任务,我是不是可以治他个办事不力的罪?” 元震费了半天劲才想明白元辰的话,一拍脑袋笑道:“爹,还是你高明!” 元辰却在心中叹道,这个傻儿子,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根本还不是笑的时候。 铁威这招可真狠啊。铁威是见他不愿生事,帮铁水帮搞白家,于是就直接绕过他从上城拉外援。 这让元辰置于两面不讨好的境地。秦所使认为铁威是他的人,这事他脱不了干系,儿子继承他副使的位置将更难了。 他若真动铁威和四骨,交给秦所使,则又无法向上城交代。 四骨是什么人元辰是清楚的。暗炉帮帮主的四个爪牙。 暗炉帮是上城第一帮,专门为赵家制作妖丹、妖草、妖药。铁水帮的货,其实都是从暗炉帮运来的。 暗炉帮或许害怕铁水帮的地盘缩水,也会影响他们生意,于是同意对铁威予以援手。但是上城赵家有没有掺和此事就无从得知了。 可暗炉帮到底是赵家的,怎么着都要给面子的,四骨绝不能动。 所以铁威这招真狠啊。直接让他元辰吃了瘪也不能吭声。 还有赵昌那小子应是也参与了。可能就是赵昌将铁威和四骨牵线在一起。赵昌这个家伙,果然心怀不轨,和铁威狼狈为奸。 赵昌想要什么,无非是他的位置。 这俩人可真是歹毒。 元辰捏紧拳头,这俩人他绝不会放过。他们不让他好过,他也不会让他们笑到最后。 …… 出了元府,赵昌和铁威并行了一段路。 赵昌道:“让你去抓四骨,元辰这用心很坏啊。” 铁威哼了一声道:“事都做了,他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就算交不出四骨,他也不敢动我们。他以为他姓元,就能骑在我们头上吗。没了铁水帮,他元辰在龙笛屁都不是。 我也不信他敢把这事报给上城。到时候就让上城评评理,他元辰什么都不做,放任白家发展,难道他没有错?” 赵昌摇摇头道:“我总觉得元辰不会这么简单。他应该也怀疑我和你走到一块了。” “怎么了,赵大人怕了?那我们就一鼓作气,除掉元辰。没有他,元赵家肯定会推你做副使。” 赵昌有点心动,但他没有那么猖狂。 “元辰这个老家伙,吓吓他就行,动他就算了,上城的元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觉得铁威派四骨血洗了镇妖所后,胆子也变得更大了。 他不得不担忧起来,并想好自己的退路。接下来铁威才要面对的真正考验,白仲逸已经开始全城大索,马上要对铁家开展调查。铁威能否挺过这关还未知。如果铁威落马,赵昌得想好怎么能置身事外。 正如赵昌所料,铁威一回到家,白仲逸就带人来了。 …… 昨夜白仲逸从镇妖所领命回来后,立即来见李折寒。 白仲逸将秦所使的话向李折寒表述了一遍。 白仲逸当初将周鹤安安置在镇妖所,就是觉得镇妖所安全,没人敢乱闯。但万万没想到,铁威竟派人直接杀进镇妖所抢人。 他对此很是恼怒,但表面还算平静。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你有什么想法?”白仲逸问道。 李折寒沉思道:“第一,杨家对此事的反应很重要,我们得探明杨家的态度;第二,必须立即救回周鹤安;第三,抓捕四骨,这件事有难度,可以先做前两件事。” 白仲逸点头道:“明天我就派独风派和天鸿帮接洽,探探杨家的态度。你的双臂还能动吗?” “不打架没问题。” “那你和我带队去铁府。” ------------ 第64章 形势急转直下 白仲逸统领的四五六队,全部出动,包围铁府, 铁威到大门迎接白仲逸,满脸微笑,丝毫没被吓到。 “哟,白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还带这么多兄弟,是有什么事吗?不过您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家里也没准备,一时可招呼不了这么多兄弟。” 白仲逸冷哼一声:“好啦,铁帮主,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奉秦所使命令行事。有人举报你指使袭击镇妖所,窝藏嫌犯,你府上今天就让兄弟们进去搜一下吧。” 铁威装作又怕又气道:“指使袭击镇妖所?这得多大罪名呐,我铁威怎么会做这种事,又是谁举报的,他敢不敢和我当面对质?” “行了,别装了,你让不让开?”白仲逸不耐烦道。 铁威站到一旁。“让。白大人您的命令我怎会不遵守呢。” 白仲逸一挥手,众兄弟鱼贯而入,将铁府查个底朝天。 铁乾十分不爽道:“我说白总队,是什么人诬赖我们,如果你们什么都没查到,该怎么办,我铁府岂是让人想查就查,想翻就翻的。” 白仲逸冷笑道:“那你们就去找秦所使讨说法吧。” 铁威瞪了一眼铁乾。 “犬子嘴拙,大人您别见怪。” 白仲逸懒得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李折寒朝白仲逸摇了摇头,表示没查出什么。 铁乾瞪眼道:“您看吧白大人,我就说我们是被诬赖的,拜托你们下次搞清楚再来……” 白仲逸心中愠怒,但不便发作,只得道:“撤!” 李折寒其实也猜到,铁家不可能把四骨和周鹤安留在府上。四骨可能已回上城,而周鹤安应该被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 白仲逸等人走出铁府,门外却是乌泱泱的人,竟是孙天带了一帮兄弟过来。 铁威送白仲逸到门口,看到这一幕不禁不悦道: “哟,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又有这么多客人莅临铁府。孙掌门,您来是做什么的?” 孙天冷哼道:“你个老东西,我来做什么你清楚。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我独风派将立刻开战!” 原来孙天性情中人,听说周鹤安被铁威掠走,怒火中烧。周鹤安可是他独风派的摇钱树,他岂能忍下这口气,便带一帮兄弟过来要人。 听到孙天的挑衅,铁威哈哈大笑:“好呀,你要开战,我便奉陪!告诉你,别以为你独风派上次赢了一次,就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你们独风派在我眼里不过还是一帮喽啰。” 孙天这人虽然有胆识谋略,但人也豪爽,有时容易冲动。这令李折寒和白仲逸头疼,现在可不是个开战的好时机。 镇妖所已经乱了一次,秦所使可不希望帮派再乱一次。 况且上次独风派赢得侥幸,这次能不能打的过铁水帮还真不一定。 白仲逸走到孙天面前,面色铁青道: “回去!” “怕什么?!别以为他们铁水帮可以无法无天了!” 白仲逸掏出妖器。“我叫你回去!” 孙天看看白仲逸手里的妖器,还是咬牙给面子道:“行吧……” 闹剧收场。猎妖师们和独风派弟兄退出铁家地盘,留下铁威父子洋洋得意的大笑。 “胡闹!” 孙天和李折寒都来到白家,白仲逸朝孙天怒道。 “你怎么能带人直接来闹!你真当铁威吃素的!” 孙天挠了挠头,憨笑道:“吓吓他们嘛,万一他们就把周兄弟交出来了呢!” 白仲逸冷哼一声。“你最近最好给我老实点。还有叫你去和杨知照对接,那边什么态度?” 孙天两手一摊,“听说周兄被劫走,光想着去铁府要人,还没和姓杨的接洽呢。” “你真是成不了气候。算了,折寒,还是你去杨家跑一趟吧。你对杨知照有恩,一定要稳住他。” 李折寒领命,即刻前往杨家。 杨知照见李折寒拜访,大喜,盛情款待。李折寒助杨知照夺得帮主之位,全帮上下都对李折寒十分恭敬。 二人客套一番,聊了些琐事,李折寒进入主题,叹口气道: “杨帮主,四骨从镇妖所劫走周鹤安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杨知照点头。“这四骨实在太猖狂,真不把镇妖所放在眼里。这铁水帮我看早晚完蛋,秦所使应当不会放过铁威吧。” 李折寒摇头道:“四骨是暗炉帮的人,不是那么好动哦。铁水帮这次敢托大,还不是觉得赵家会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哼,”杨知照不屑道,“我倒要看看铁家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杨崇善那边,可对天鸿帮有何指示?” “这倒没有。”杨知照明白过来,“李兄,杨崇善那边对此事有何态度,我不好说,但是我们天鸿帮肯定还是会站在你们这边,铁水帮吓不到我。” 李折寒点点头。毕竟铁水帮支持杨榭分裂了天鸿帮,杨知照对此怀恨。相信天鸿帮会坚定选择和独风派联手。 二人又闲聊几句,李折寒告辞。 李折寒一走,许辉进来道:“帮主,铁水帮的人又来了。” 杨知照挥手道:“不见。” 许辉却没有退下。 杨知照道:“怎么,许堂主有话说?”杨知照当上帮主之后,许辉顺理成章从副堂升为堂主。 许辉斟酌道:“帮主,此话可能不好听,但我必须得说,铁水帮的人应该见。” 杨知照不悦道:“铁水帮支持杨榭,绝不能忍。” “此仇要报,但不是此时。帮主也该看看局势。铁水帮得周鹤安,妖丹秘方算是落入铁水帮手里。独风派失去了卖货招牌,生意将受挫,势必衰落,不值得再结盟。铁水帮东山再起,无论如何,不是得罪的时候。” 杨知照沉思道:“叫他进来。” 那人进来笑眯眯道:“小的天罗,见过杨帮主。杨帮主年富力强,智胆超人,实是天鸿帮之幸……” “行了,马屁少拍。说吧,铁威派你来是为何事?” 天罗道:“铁帮主想和天鸿帮结盟。” 杨知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敝帮是小帮派,可高攀不起铁水帮这种大帮。” “那杨帮主可真是小看自家兄弟了。天鸿帮人才济济,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铁帮主对杨帮主的雄才大略,私下里也一直夸赞,有心结识。 虽然两家帮派曾有罅隙,但那都是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希望两家能冰释前嫌,我帮此次是诚心结盟。” 杨知照冷哼道:“好一个误会,好一个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杨知照偏生是心胸狭隘的小人,你回去还是告诉铁威,不要以为打了人给点糖就能和好了。” 天罗笑笑。 “杨帮主幽默。可如果我们给的是玉露琼浆呢?” “呵,什么是玉露琼浆?” “如果,铁水帮愿将杨榭的人头献给天鸿帮,并归还龙吼街,”天罗道,“不知能否修复两家伤痕?” 听到这话,杨知照的双眼不自觉一亮,想不心动都难。 …… 某阴暗处。 周鹤安感觉异常口渴,自从被四骨带走,扔入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喝水了。 全身都处于渴水的状态,像岸上快被晒干的鱼。 忽然一滴水落在嘴唇上,周鹤安下意识舔了一口,并伸出舌头,想要更多。 然而就只有一滴水。 “想要更多水吗?” 铁威在阴暗中问道。 周鹤安诚实呢喃道:“想……” “那就告诉我,你们周家妖丹秘方在哪?” 周鹤安还是诚实回答:“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想要这个,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 铁威哼了一声。“你告诉我不知道,独风派可是声称,所售妖丹,都经过周家秘方改良过。” “我不知道……你们杀了我吧……” “哼,你以为我不敢吗,用刑。” 两边手下立刻上前,用鞭子抽打周鹤安,打得周皮开肉绽。 铁威将一只脚踩在周鹤安脸上。 “我再问你,我儿子铁坤是怎么死的?” 周鹤安终于明白,原来抓他的人是铁坤的爹。但他不害怕,也不后悔杀死铁坤。 “他是我杀的,你杀了我吧……” 铁威浑身颤抖,铁坤将是他心中永远的伤。他更用力踩周鹤安,“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他将周鹤安囚在这里,一是逼问周家妖丹秘方下落,二也是慢慢折磨周鹤安,享受报仇的快感。 胆敢杀他儿子,他定会让此人生不如死。 除了肉体上的疼痛,铁威也知道如何给对方带来精神上的折磨。 “方书雅是你青梅竹马吧?” 听到那三个字,周鹤安瞬间瞪大了眼睛。 …… 白府。 白仲逸和李折寒正商讨形势,研究应对办法。 孙天不等仆人通报,急忙忙冲进来,仆人拦也拦不住。 白仲逸不悦道:“我说孙掌门,这是我家,可不是你家。” 孙天可顾不得那些礼节,直接大声骂道: “他奶奶的,杨知照那王八蛋,他竟然将我们的弟兄,从他地盘上全部赶出去了!” 白仲逸和李折寒心惊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 第65章 杨帮主不在 周鹤安抓住铁威的脚,双目猩红道:“雅妹在哪,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铁威踢开周鹤安的手,冷笑道:“你的雅妹现在是我的小妾,她现在活的好好的呢,不需要你小子来操心。” 周鹤安瞪大眼睛。“你骗我!骗我!他怎么会给你这个老头子做妾!” “呵呵,我儿子被你们害死,她一个寡妇,在龙笛无依无靠,有谁还会要她。是她拼命求我,夜里跑上我的床,我才好心再纳她为妾。” 周鹤安双眼冒火,喷出一口鲜血。“你胡说!你胡说!胡说!雅妹她不是这种人!” 铁威哈哈大笑。“你和她青梅竹马,喜欢她十几年,她竟然都没让你碰一下,你怕是不知道她的床上功夫了得吧!那两条腿真不错!” 周鹤安像疯狗似的朝铁威蠕动。 铁威一脚踩在周鹤安脸上,啐了一口。 “猪狗不如的东西。这样吧,你若是把妖丹秘方交出来,我可以将方书雅改嫁给你,你看如何?” 周鹤安吐了两口血道:“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不,我会一直一直折磨你,直到你乖乖把秘方交上来哈哈哈……” …… 李折寒站在杨知照府门前已经很久了。杨知照的老仆多次劝说。 “李队,帮主他真的不在,您还是回去吧。有什么您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转告……” 李折寒依然固执道:“请你告诉他,我有话要和他亲自说,希望他能从百忙中抽出微末时间,见我一眼。” 老仆摇头叹气,回府里去了。 片刻后,许辉走了出来,朝李折寒拱手。 “李队长,你所来究竟是为何事?我们杨帮主真的不在。” 李折寒道:“杨帮主不在,你们就可以如此怠慢客人了吗?” 许辉面不改色,到底是老江湖,沉着道: “杨帮主,咱们都是敞亮人,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形势不同了,大难来临各自飞,天鸿帮已损失一条街,实力大损,当不了出头鸟,恐难和独风派再联手。李队长,你若为此事而来,还是请回吧。” 李折寒道:“这也是杨帮主的意思?” 许辉点头。 李折寒叹息一声。“那请您也转告一声杨帮主。白家和独风派将一直视天鸿帮为盟友,如有难,必全力帮助。” 许辉依旧冷静道: “杨帮主倒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他说李兄是卧龙,白家想与四大家分一杯羹,终究有些不自量力,反倒引火烧身,也纳不下李兄这只龙。 良禽择木而栖。杨帮主说他,天鸿帮愿为李兄提供这根粗枝。” “什么良禽择木?!你天鸿帮也就是一棵枯树,一把火就烧没,休要在这胡言乱语了。”忽然孙天的声音飘来。 许辉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平静。 只见孙天带着二三十个兄弟来了。 李折寒也没想到孙天会来,吃了一惊,暗叫不妙。 孙天昂着头,气势十足道:“叫你家帮主出来!他当初可是和老子歃血为盟,他认我当大哥。现在大哥来了,他这个小弟怎么还不出来!” 许辉不悦道: “孙掌门这话未免太强横了。我家帮主敬重孙掌门是英雄好汉,才敬称孙掌门为大哥。现在孙掌门这般盛势凌人,哪里还是什么英雄好汉,分明是地痞无赖,更不配当我家掌门大哥。” 孙天冷笑道:“你这老头子,真是诡计多端、伶牙俐齿。我今天就想知道,杨知照到底出不出来?!” 许辉拱手。“帮主不在。” “很好。既然他不愿见我们,那我们只好自己进去了。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脸上长了什么麻子,这么怕被我们见到!” 许辉面色一凛道:“你敢!” 李折寒也朝孙天摇头。 “孙掌门,万万不可。” 孙天冷笑道:“李队长,这事你可别拦我。是他们背信弃义在先,我听说那姓杨的已被铁水帮拉拢过去,我今天非得见他讨个说法!” 说罢一挥手,让弟兄们往杨家大门冲。 许辉张开双臂,释放寄生妖兽,双手竟化为两只硕大的鹰妖爪,先将冲来的独风派弟兄,一爪一个,拍倒在地。 许辉掷地有声道:“谁想踏进杨家大门,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孙天冷笑。“鹰爪手许辉,果然名不虚传。那我就试试当第一个从许堂主身上踏过的人吧。” 说罢,两名手下抬来黑虎铁斧,孙天抓在手中,朝许辉大步走来。 杨家老仆早已吓的进去通风报信。许辉见孙天气势赳赳,心中也有几分佩服。旋风斧王的名头他是听过的,而他年纪已大,恐怕不是孙天的对手。他只想着撑住一招半式,等人援手。 “老头子,”孙天将沉重的黑虎铁斧拿在手里转动,如同转动一根木棍,“现在跑还来的及,只要你不挡道。” 许辉哼了一声。“少废话,我许辉行走江湖三十年,还没怕过谁。” 孙天嘿嘿两声,将黑虎铁斧朝许辉用力砍下。 许辉奋力挥动两只鹰爪迎接,只觉双臂一麻,不由暗叹,孙天果如传言中威猛。 孙天却也意外许辉竟还能抗两下子。 “老头子,宝刀不老嘛!” 但他可不给对方喘气的机会,随即倒转妖器,黑虎头提上朝许辉咬去。 许辉手臂刚麻,不敢硬抗,仓忙往后退,堪堪躲过虎头。 孙天乘势追击,步步紧逼,连下重手。 许辉凭借经验和技巧,又躲过十余招。一介老将,能和孙天斗成这样,已令孙天生出几分佩服。但终究是力量和体力上不敌,许辉的鹰爪被黑虎铁斧削断,一斧落在他肩膀上。 登时鲜血长流,许辉挨了斧子,跪在了地上,但头依然高昂着,狠狠瞪着孙天。 孙天收斧道:“承认了。”就要让兄弟们继续冲。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放肆!孙天,你当我杨家是什么?想进就进,人想伤就伤?!” 正是杨知照,带着十个弟兄大步从门内走出来。 ------------ 第66章 联盟决裂 孙天嘿嘿一笑:“我说杨老弟,你不是说你不在吗?” 杨知照道:“先向诸位说声抱歉。在下事忙,今日不宜见客,无论是谁,一律同仁。” 杨知照没看向孙天,显然这个“诸位”不包括孙天,只是向李折寒行了个礼。李折寒立即回礼。 孙天笑嘻嘻走向杨知照,就要勾肩搭背。 “老弟,走,去春江楼喝一杯吧。” 杨知照打掉孙天的手。 “孙掌门,你今天究竟所为何事?” 孙天道:“兄弟,你真是上了铁家的当。铁威那老狐狸,都是骗你的,和他合作不会有好果子吃。和我合作你有何不满的,你为啥要将我的人都赶走?” 杨知照道:“不满?我现在就问你,你为何要将许堂主打伤?” 孙天愣道:“许堂主不准我见你。” “是我下的令,和许堂主有何干系,你为何要将我的部下打伤?你这样对待我帮之人,你叫我如何相信你们?许堂主在帮中一向极有威望,你这样我如何向手下的弟兄交代?” 孙天皱眉道:“嘿,杨知照,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避着我们不说,反倒责备起我来。你小子诚心想和我们决裂是吧?别人传闻我还不信,现在我真他娘的信了,以前的酒都白喝了!” 李折寒见孙天情绪激动,出手制止,并对杨知照客气道: “杨帮主,孙掌门行事鲁莽,我代他向您、向许辉道歉,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孙掌门。我冒昧前来,其实也是心中有困惑,最近天鸿帮的所为,确实让在下迷惑不解。” 杨知照叹口气道:“李队长,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天鸿帮有多少弟兄需要我养,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们,为了天鸿帮的最大利益,希望你能谅解。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永远记得李队的恩情,我天鸿帮也将一直视李队为座上宾。” “我呸!”孙天啐了一口,“你在说什么狗屁!你就是个伪君子、小人知道吗?!我孙天可真是眼瞎看错你了!” 孙天啐的这一口,直接喷在杨知照身上。 帮主受辱,左右兄弟个个不能忍,朝孙天吹眉瞪眼,摩拳擦掌。 杨知照用手帕擦掉头发上的痰液,忍住怒火道: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送客!” 转身便要走。 孙天大骂:“忘恩负义的狗!兄弟们给我扒了这狗东西的皮!” 李折寒想要阻止,可是凭他一人,如何阻止事态滑向深渊。 孙天的弟兄们一拥而上,杨知照的弟兄也早已按耐不住。 双方撞在一起,瞬间爆发一场战斗。 孙天以一当五,对杨知照的人狠下重手。 杨知照在一旁旁观,气的咬牙切齿。这可是在天鸿帮的地盘,待天鸿帮更多援手赶到,约莫又来了二十多个弟兄,将孙天的人团团围住。 孙天再强,也难以扛得住这么多人。 杨知照没有心软,一众弟兄齐拥而上,将孙天制伏在地。独风派其他弟兄,也都受伤倒下。 天鸿帮唯独没有伤李折寒。李折寒置身一旁,知道自己也出手帮不了什么。大势已无法挽回,天鸿帮和独风派的盟友关系一去不复返。 虽被制伏在地,孙天的表情依旧凶狠,并贼兮兮笑着看着杨知照,似乎仍觉得杨知照不能把他怎么样。 杨知照冷哼一声道:“伤了我的人,你以为能若无其事的走掉吗?” 孙天吐了口血:“杨狗,有本事杀了我,否则我孙天必将你天鸿帮从龙笛铲除。” 杨知照拿过一把刀,二话不说,切掉了孙天的一截小指。 孙天眼睛都不带眨,确实是个硬汉,在场的人无不佩服。 “来呀!你小子就这么点能耐?有本事杀了我啊!”孙天的双眼在喷火。 杨知照将刀拍在孙天脸上。 “你他娘的以为我不敢吗?” 李折寒必须说话了,拱手恭敬道: “杨兄,请给我个面子,放过孙天。” 孙天咆哮道:“他算什么玩意?!我死了,我的弟兄们会为我报仇的!” 李折寒上前扇了孙天一巴掌。 杨知照将刀扔给左右,转过身。 “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独风派的弟兄们立刻上来将孙天拖走,一伙人狼狈地撤出天鸿帮地盘。 李折寒无奈地摇摇头,没想到事态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想要重新取得天鸿帮的信任,近段时间看来是不可能了。 …… 铁府。 铁威的眼线将杨知照府前的冲突,一五一十地向铁威汇报。 铁威听后,问道:“那杨知照真的切掉了孙天的一截手指?” 眼线道:“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铁威一拍椅子,大喜道:“很好!传我命令,派人今晚宴请杨知照!” 当晚,在铁家地盘上的铁家楼。 铁水帮骨干和天鸿帮骨干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铁威笑眯眯道:“杨兄,你是青年豪杰,你父亲之后,确实只有你能担当天鸿帮帮主大任。可能之前我的手下擅自主张,犯了一些错,给贵帮和我帮之间造成了一些误会,但我相信误会是可以化解的。” 铁帮一拍手。之前帮助杨榭试图和杨知照夺位的某街堂主,抱着一个木匣走来,满脸凝重,朝杨知照一跪。 “杨帮主,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了贵帮,罪该万死,今已请辞堂主之职,并将此礼献上,请杨帮主笑纳,原谅在下的罪过。” 说罢,打开木匣。 里面正是杨榭的人头。 杨榭一死,龙吼街无主。铁威大方道:“以后龙吼街就是你的了。” 杨知照笑了,当即将杯中酒饮尽。 “铁帮主,承蒙您看重,以后我天鸿帮地盘,你们的货可任意卖。” 铁威大笑。“杨帮主果然是爽快人,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敢碰天鸿帮的人,就是对我铁威不敬! 杨贤侄,我比父亲小几岁,过去交情深厚。我近日不幸丧子,见你思子,就恬不知耻,请你做我义子如何?” 杨知照朝铁威弯下腰,恭敬道:“义父!” 此时,铁威的威势和声名,确实达到了前所未有之高。 派四骨侵犯镇妖所,竟从一众猎妖师手里大摇大摆掳走人,让天鸿帮臣服,让杨知照称子,铁威一时震惊龙笛全城。 血洗上次被独风派击败的耻辱,铁水帮再次坐回龙笛名副其实的第一帮,威势甚至远胜之前。 之前铁水帮不如意的时候,有几个小帮派挑衅闹事。 现在铁威终于能腾出手收拾他们,把那帮人全都揪出来,一个个杀掉,毫不留情。 铁水帮五条街,天鸿帮三条街,现在全部听服于铁威,剩下四条街,迟早也会归他所有。 铁威一度觉得自己可以比肩龙笛城主。 这日,元辰请铁威至元府小叙。 铁威拜过元辰父子。元辰道:“铁帮主,今日请你来,是想询问你,四骨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铁威装蒜叹气道:“回副使,四骨到底是四骨,行踪诡秘,小的查了几日,实在没有头绪。” 元震哼了一声道:“什么没有头绪,我看你根本没查吧。” 元辰道:“哦?铁帮主是有何难处?” 铁威道:“四骨这事,我看白仲逸那边也没有眉目,我料想他们也一筹莫展。副使,这事要么就算了。过段时间,估计镇妖所就遗忘淡化此事,不会怪罪元总队。” 元震一拍椅手,怒道:“算了?什么叫算了,你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是在和元副使说话!” 元辰皱起眉,也觉得今天铁威的态度的确有些倨傲。 铁威丝毫不以为意,甚至直起腰道: “两位大人,四骨是暗炉帮的人,暗炉帮背后是上城赵家支持,咱们还是给上城一点面子,此事真要做这么绝吗?” 元震咆哮道:“你什么意思?!敢拿上城压我们?你算老几?!” 元辰不动声色道:“铁帮主,就算是上城想干嘛,为何此事不和我打个招呼,你到底把我元辰的脸往哪搁啊?!” 元震愤而起身,面向元辰道:“爹!此人完成不了任务,忤逆您,我看他这个铁水帮帮主的位置不用做了!” 铁威却哈哈大笑。 竟然敢冲元辰父子大笑,这真是前所未有过。 元震大怒,元辰也面色铁青。 铁威却笑道:“我这个帮主做不做,可不是你们父子说的算。” 元震咆哮道:“你说什么?!没有我们元家,你以为你铁水帮算什么东西?你敢和元家对抗?” 铁威却道:“我可没要和元家对抗。你们父子二人,为己之利,不惜牺牲元家利益,放任白家发展。我不觉得上城元家还会信任你们。” 元辰道:“铁威,你以为自己强大了,就可以不把我父子二人放在眼里?你太小瞧我在元家的地位。” 铁威拱手道:“副使还是多教训你这个废物儿子,怎么才能让他继承副使之位,而不是教训我。” 铁威转身便要走。 元震大怒,一拳朝铁威打来。 忽然一人迅即落地,一剑斩断元震一手。 正是剑魄。 ------------ 弟67章 上城的信号 元震“哇”一声哭出来,捂着自己的断腕,在地上打滚。 “爹!爹!救我!救我!” 元辰面色铁青,还算镇定地瞪着剑魄,以及随之一同现身的黄金贵、玉潇子、琴姬。 他元家的防卫也算森严,四骨却能随意出入,对四骨来说形同虚设。 铁威冷笑一声道: “元副使,四骨我现在给你带来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可是你能怎么办呢,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留得住他们吗?” 元辰一把年纪了,拼得两败俱伤,也许能留下剑魄一人,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能有何意义。 只是他无法忍受,无法原谅,四骨竟突然现身,伤他儿子,毫不给他元辰面子。 他们怎敢这样?再怎么着,他也是元家人,是现今上城元家家主的哥哥。四骨不过是暗炉帮的爪牙,怎敢踩在他头上? 元辰一肚子怒气,但他忍住了。毕竟四骨要杀他们父子,真的是轻而易举。 元辰微微一笑道: “我心心念念四位,没想到四位竟亲自登门拜访了。黄金贵,为何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让下人准备一下。” 黄金贵道:“不必劳烦元副使,我四人不请自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但他的话可听不出一点歉意。 “哦?你们突然现身,就砍掉我儿的手,这可不是能随便见谅的事。” 黄金贵平静道:“帮主将我等雇给铁威,铁威付了酬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黄金贵描述的就像是一场普通的交易。他口中的帮主是指暗炉帮帮主。 在黄金贵心中帮主只有这一位。在这个世上,他只忠于暗炉帮帮主一人。 元辰从未见过暗炉帮帮主。此人行事隐秘,据说只有元赵家上层,和暗炉帮骨干亲信接触过帮主。 元辰虽是元家在龙笛的代表,但是回到上城,他的地位还达不到最上层,只能说是家族的长辈。自然没见过暗炉帮帮主。 元辰冷哼一声道:“暗炉帮管的未免有些太多了。你们帮派不安生炼制丹药,为何要将手伸到龙笛来?” 黄金贵道:“帮主派我们来,让我们帮助铁威,我们只是听从帮主命令行事。” 铁威道:“铁水帮在龙笛势力动摇,影响的也是暗炉帮的生意,你说暗炉帮主为何要插手这里?” 元辰陷入沉思。暗炉帮和元赵家上层关系密切,四骨的到来,他很难不去联想这是否和元赵家上层有关系?上面的人是不是不相信他了,所以才绕过他让暗炉帮插手此事? 这是否就是上城的信号? 上城想抛弃他这个老家伙了? 不管怎样,他是真的老了。儿子又是个废物,他在龙笛的威望都被儿子败光了,震慑不住赵昌和铁水帮。 也许他真该放手了。 “我知道你们帮主的意思了,”元辰平静地对黄金贵道,“你们走吧,恕不待客。” 黄金贵拱手拜别。 铁威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大摇大摆离去。他将元辰的反应视为对他的屈服,对此他非常满意。 这也证明,他铁威的威势,如日中天,甚至盖过了元家人,多年来在元辰这里受的气,终于能还回来。 眼下白家和独风派这两个眼中钉,他必须要解决掉。 铁威和四骨一走,元辰才叫仆人,将元震扶下去,并叫郎中医治。 元震还在叫嚷:“爹!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孩子可是断了一只手啊!” 元辰没有像以往打骂元震,只是有些怜惜地看着元震。 “断一只手总比送命强。龙笛是个是非地,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就你的能耐,早晚会被人玩死。等我退了,和我一起回上城,好生安养天年吧。” 元震虽然愚笨,但也听懂了元辰话里的意思。他瞪大眼睛,这是他头一次觉得向来雷厉风行、一辈子不曾低头的爹老了。 这时,一名仆人进来。 “老爷,有个镇妖所的人求见。” “谁?” “他自称是四队队长李折寒。” 元辰皱起了眉头。那日白仲逸领来这位新晋的年轻队长到内厅,他对李有些印象。但李是白仲逸心腹,此时来找他做什么? 元辰陷入了沉思。 “老爷,人还在外面等着,是留,还是让他走?” “让他进来。”元辰最终决定。 …… 天鸿帮和独风派决裂,与铁水帮结盟,一时之间全城皆知。 谁都明白了,铁水帮重夺大势,独风派又落回之前受欺的境地,生意也大为受挫。 之前铁水帮割让给独风派的那条街,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铁水帮夺回去。 铁水帮最近也在不断挑衅独风派,在两家地盘接壤地方制造冲突。大家都觉得铁水帮在谋划什么,势必会对独风派发起一场大战,将独风派彻底拔除。 白仲逸和李折寒都劝孙天消停一下时间,谨小慎微,不要生事。可偏偏孙天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耐不住的主,对铁水帮的挑衅,必会反击回去。不等铁水帮先开战,孙天可能就已先杀过去了。 白仲逸很头疼,再这么下去,独风派将被灭,而白家也将难以再在龙笛立足。 白仲逸派人搜找周鹤安的下落,也已有半月了,这一日,终于有了线索。 一名白家安插在铁水帮的线人,秘密带给白仲逸一个消息:周鹤安可能被关在城外。 铁威最近隔三岔五地出城,不走官道,每次都去同一个地方。是距离龙笛二十里远的一座前朝旧庙。 白仲逸让线人继续潜伏,深入打探。 最终线人带回确切的消息。铁威是在这座破庙里关押了一个人,可以确定是周鹤安。 白仲逸叫来李折寒,与他商讨这个重要消息。 李折寒疑问道:“线人的消息真的可靠吗?” 白仲逸道:“这个线人老早被我派入铁水帮,在铁家深耕多年,能经常见到铁威。消息应该属实。” 李折寒点头。“事不宜迟,不能让铁威发现走漏了风声,我们应即刻着手研究营救计划。” ------------ 第68章 瓮中捉鳖 元辰又召铁威到府上。 铁威多少有些意外。他以为上次见面后,元辰心生忌惮,不会再招惹他。没想到元辰竟又要见他。 但他觉得元辰再怎么样,也闹不出什么浪来。况且他还有四骨的庇护。 铁威即刻赴约。 却是一场隆重的宴席。元辰一反往常,竟然宴请他。 赵昌也受邀而来。 铁威一落座,元辰向赵昌和铁威端了一杯酒。 “两位,咱们三个在龙笛共事多年,牢牢为元赵家守住在龙笛的利益,都劳苦功高,这杯酒我敬你们。” 铁威不知元辰在卖什么关子,但还是将酒一饮而尽。 元辰端起第二杯酒。 “这第二杯酒,老夫要向你们道歉。” 赵昌忙起身虚伪道:“元副使,万万不可,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承受不起啊。” 元辰示意赵昌坐下。 “听我说完,我这杯酒必须喝下。在对付白家的态度上,是我错了,没有很好的支持你们。你们做的是对的。” 赵昌和铁威沉默,但将酒也喝下了。 “第三杯酒,我必须说我老了,很多事都糊涂了,也力不从心,所以我想辞退了,以后龙笛就交给你们了。 咱们之间确实曾有过分歧,请原谅我这个老头子的任性,这杯酒后,大家还是兄弟。” 铁威明白元辰是找他们想干什么。元辰终于要放手了,他真的老了,但又怕退了后,铁威和赵昌秋后算账,所以想和他们求和。 这老头虽然曾一度踩在铁威头上,令他极度厌烦。但元辰毕竟是元家人,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者,既然老头愿意退一步,他又怎会紧逼。 当下将酒喝尽。“元副使,您这话就严重了。是我之前对副使多有不敬,这杯酒算我对您的道歉,还请您原谅。您是我们在龙笛的主心骨,退位的事还早,今后铁水帮还要多依仗副使。” “哎,”元辰拉过来铁威的手,“铁老弟,说句心里话,我们都是为元赵家卖命,大家是站在一条线上,自家矛盾怎么都能化解对不对。 至于退位一事,我心已决,你就不要劝我了。” 铁威当下又饮下一杯酒,不再多说。 三人又喝了几巡,喝的甚酣,重修于好。 酒宴散后,铁威先走,元辰留下了赵昌。 元辰对赵昌道:“等我退后,副使的位置我准备举荐你。” 赵昌装作惶恐,推脱道:“副使不可,在下历练不足,恐怕难当此任,还是应由元总队担任更为合适。” “行了,我都要退了,咱们不必遮着掩着了,你也不用怕我。咱们都清楚,我那儿子吃喝嫖赌倒是在行,当副使可就难为他了。不是我,他连副队长都当不了。” “可是……” “我已经向上城元家写信请辞,并也举荐你接替副使。今天上城的回信也到了,上面同意你当副使,不过在这之前,还想再考验你一下。” 赵昌心中大喜,知道这回这老东西是真心举荐他,不是试探。抱拳道:“谢副使举荐!此恩我赵昌将终生不忘。不知上面想如何考验我?” “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元辰道,“上面想让你再去妖窟猎妖。” “是哪个妖窟,猎什么妖?” “肥遗妖窟,要比上次的蜘蛛妖窟凶险百倍。凭你恐怕有些难,我建议你带上四骨。” 肥遗是一种巨怪蛇,可是害级妖兽,这确实比去蜘蛛妖窟危险多了。他也有意带上四骨。关系他的升职,此次任务他无论如何都要圆满完成。 俩人又客套闲聊几句,就此拜别。 …… 数日后,白仲逸的线人终于传来消息。 他已确认关押周鹤安破庙的具体位置,铁威明天应当不会来破庙。 破庙大约有二十来号人把守。 白仲逸召来李折寒。二人商讨一番,决定明天就行动。 天还没亮,白仲逸就带着四五六队,约二十三人,悄悄出城,往破庙进发。 路上一刻没有停留,一行人火速赶到破庙。 那是一座荒废的佛庙,前朝所建。过去人们还有信仰,庙寺广布,但妖乱之后,诸神佛从未降临,信仰崩塌,佛像蒙尘。这些留下的佛庙遗迹,倒是成了人们野荒上躲藏的好去处。 这座佛庙不算小,有五六个院子。 白仲逸指挥队伍,悄悄包围佛庙。 他带上李折寒、陈铎等十多个骨干,从后院入手,干掉门口守卫,顺利杀入。 据线人情报,周鹤安应被关在最中间院子。 线人事先和白仲逸约定,在院子后门汇合,由线人带领去找周鹤安。 白仲逸等人抵达约定地点,却不见线人影子。过了半炷香时间,线人还是没有出现,白仲逸终于意识到不对,可想撤已来不及了。 铁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白总队,你想参观我在野荒的别院,就提前说声,何必如此鬼鬼祟祟来?” 一边说着,铁威一边将手里提的一颗头扔向白仲逸。 白仲逸脸色一变,那头是线人的头。 忽然,寺庙中到处涌出铁威的人,怎么也有四五十人,绝不止十几人。 白仲逸带来的弟兄们全都感到不妙。他们这是被铁威耍了,明显是铁威摆下的陷阱,等着白仲逸自投罗网。 白仲逸已恢复镇定,笑道:“我是带弟兄们来野荒猎妖的,听说这庙里藏着几只大妖兽,没成想这庙已成了铁帮主的别院。 真是意外啊,铁帮主放着龙笛的豪宅不住,住这破庙做什么?” 铁威哈哈大笑。“白总队果真是做大事的人,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我就欣赏白总队这一点。” “这里是铁帮主的别院,绝不可能有妖兽。既然是误会,那我就带弟兄们离开了。叨扰了!” 铁威却道:“哎,既然都来了,就多待一会儿吧。我请白总队,和弟兄们喝酒。” “不必麻烦铁帮主,我等还有要事,实在不好留下,下次我请铁帮主喝酒。外面还有十几个弟兄,铁帮主事先没有准备,恐怕也不够招待。” 铁威嘿嘿笑了两声。 “怎么没有准备了,外面我还有五六十个弟兄候着,半个帮的人都来了,专门等着你们。你们就给点面子,别走了。” 此话一出,白仲逸的弟兄们脸色一变。他们这次真是插翅难逃了。 铁威好狠,竟是想将白仲逸统领的一整总队,全部一网打尽。 铁威此刻得意洋洋,他早就发现白仲逸的线人,干脆将计就计,放出假消息,将白仲逸引来,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白仲逸是白家在龙笛的代表,他一死,白家在龙笛势力也就完结了。接下来收拾独风派就更简单了。 白仲逸倒还显得淡定,开口道: “既然如此,铁帮主的盛情难却,我们就留下来喝一杯。这庙看起来荒败,也不知铁帮主如何招待我们?” 铁威道:“以刀作酒杯,以你们的血作酒,如何?” 猎妖师们无不心惊。白仲逸道:“铁帮主太会开玩笑。” 铁威冷哼一声道:“白总队,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我看就从你的李队长开始吧。 李队长,你害死我儿铁坤,今天就用你的血当酒,祭奠我儿在天之灵!” 李折寒也面色平静道:“铁帮主,我的血可不是酒,令郎的死更和我无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嘴硬,我现在就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拔下来,我看你承不承认。 你们竟杀了我儿,将他扔进蚯蚓精洞,连个尸首都不留,此仇不报,你当我铁威是什么。” 铁威掏出妖器,双眼尽是凶狠之色,准备动手。 猎妖师也都掏出妖器,心知此次凶多吉少,龙笛远在二十里外,即使求援也来不及了,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且慢!”李折寒道。 铁威冷笑道:“怎么,想求饶,我劝你免了,我绝不会留情。” 李折寒笑笑。 “铁帮主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求饶。我只是想提醒铁帮主身处险境,建议铁帮主不要浪费时间在这里,是真心为铁帮主着想。” 铁威心里迷惑,只当李折寒虚张声势,这小子向来诡计多端,他不要被耍了。口气更阴狠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搞清楚,是你们身处险境,而不是我。” 就是猎妖师们也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不明白自己的队长在说什么。 李折寒和白仲逸对视一眼,笑道:“铁帮主带了一半弟兄来,就不怕龙笛老窝被人一脚踹了。” 铁威疑惑地皱起眉头,随即松开,只当俩人又在故弄玄虚,临死挣扎,自信道: “呵,就算龙笛只有一半人马,也没人敢动我老窝。你们独风派更没这个实力。 我劝你不要再挣扎了,束手就擒吧,我或许还能给你个痛快!” 李折寒微微一笑道:“确实,即使铁水帮只剩一半人手,独风派还是赢不了,但如果独风派和天鸿帮两家一起联手呢?” 铁威刚想说天鸿帮怎么可能和独风派联手,一名手下慌慌张张跑来,向铁威耳语几句。 铁威脸色一变。 ------------ 第69章 围魏救赵 元辰交代给赵昌的任务,是去肥遗失妖窟找一只驺虞。那是一种虎躯猊首,白毛黑纹的妖兽,也是上等乘骑。 这种妖兽虽然危险,但尚且能对付。任务的主要难度,还是在于肥遗妖窟。 整个妖窟就是个蛇窟,而蛇主肥遗剧毒无比,凶狠异常,即使是乙等猎妖师,都不一定能有去有回。 这个任务的难度等级,绝对是顶级难度,在镇妖所可以排到前列了 但为了副使之位,赵昌必须放手一搏。 因此他带上手下三队全部人马,以及四骨,第二日便迫不及待赶去肥遗妖窟。 这么多人手加上强悍的四骨,赵昌觉得这次任务不至于无功而返。 他们在肥遗妖窟小心行进,尽量避开肥遗,仔细搜寻驺虞的痕迹,发生了数次战斗,好在有四骨在,都化险为夷。 但是他们搜寻了整整一天,连驺虞半点影子都没见着。 带来的弟兄们都有点疲惫,心生归意。 黄金贵道:“赵总队,请问您确认肥遗妖窟有驺虞活动吗?” “这是上面的意思。” 赵昌其实并不确认,但这是上面的指示。上面说肥遗妖窟有驺虞,总该不会错的。 黄金贵问:“是元副使告诉你?” 赵昌点头道:“上面来信,告知的元副使。” “那元副使可否将信件展示给你看?” 赵昌一愣,黄金贵这是在怀疑元辰? “恕我直言,我们已走遍了整个妖窟,这里完全不像是存在驺虞。” 赵昌陷入了沉思,难道元辰那个老家伙在骗他?可为什么要骗他?是想杀他?可是有四骨在,他不信龙笛有谁能动得了他们。 黄金贵往龙笛城的方向望去。 “他是想将我们四骨支开,看来龙笛将有大事发生了。” …… 关押周鹤安的破庙。 那名慌张跑来的手下,在铁威耳畔如此低语: “不好了帮主,龙笛加急飞信,天鸿帮和独风派正联手攻击铁水帮的地盘。” 这个消息简直简直是晴天霹雳,也验证了眼前李折寒的话。 李折寒意料到那名手下在低语什么,笑道:“如何,我说的是不是正变为现实?” 铁威强忍怒火道:“原来,杨知照和孙天之前的决裂,都是在给我演戏,杨知照只是假意与我联盟。” 李折寒道:“铁帮主明鉴啊。” “这是你一开始就制定的策略?” “正是。” 直到现在,铁威才第一次正视眼前的青年。之前儿子折在李折寒手里,他还在疑惑这个小子到底有何能耐,只当儿子运气不好。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白家会重用此人。他确实轻敌了。 李折寒道:“天鸿帮和独风派两家联手,龙笛城铁水帮只有一半人,肯定抵挡不住。形势紧迫,所以我建议铁帮主,立即回城救援,保住老窝啊。 铁帮主你现在想杀我们,虽然这里你们人多,但我们这些弟兄也不是吃素的,必会与你们奋战到底。你若是耗在这里,和我等鏖战,实在得不偿失,你龙笛的地盘恐怕都将入别人囊中。” 铁威冷哼道:“你别忘了,我还有四骨……” 话一出铁威就意识到不对,因为他知道四骨也不在龙笛,跟赵昌去肥遗妖窟了。 这么说来,难道元辰也是和李折寒勾结耍弄他们? 李折寒见铁威凝固的脸色,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肯定对方的想法。 “正是。” 铁威当真大惊。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远识谋略,绝非常人! “你……” 李折寒道:“怎么样,铁帮主,你要怎么选?是耗在这里?还是速速撤离?” 铁威面色铁青,陷入沉默。 李折寒似乎已知道铁威将会怎么选。“放心,铁帮主,我们只要周鹤安,只要你留下他,我们绝不会纠缠你,拖延你时间,你赶紧回龙笛吧。” 铁威眼睛像要喷出火,恨不得将李折寒碎尸万段,但还是一挥手道: “传令,回龙笛。” 他怎么都想不到,在他看来一场完美的瓮中捉鳖,却是对方的围魏救赵。 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们是怎么知道,他会设计这个瓮中捉鳖,并带来半个帮的人。 看来帮里内奸不止一个。 铁威恨恨地离开,稍不留神,脚一歪,差点摔在地上。左右连忙搀扶他,狼狈撤离。 庙外的猎妖师们正和铁水帮的人,紧张地对峙着。猎妖师们本以为将是一场凶多吉少的恶战,熟料明明占据优势的铁水帮竟开始撤离,无不惊疑,等铁水帮真的全部撤走,才放下心来。 李折寒找到了周鹤安,浑身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所幸命还在。 白仲逸的线人死的比较可惜,这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会好好厚葬,并抚恤其家人。 这下队里的人无不对李折寒心生敬佩。他们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料李折寒的两句话,竟就说服铁威撤离了。 包括之前看不起李折寒的人,也终于发现,这个荒客绝非普通人。 …… 等铁威赶回龙笛,天鸿帮和独风派竟已攻占了铁水帮三条街的地盘。 儿子铁乾根本不是杨知照和孙天的对手。 铁威带人加入战斗,勉强抗住,保住了剩下两条街,不至于全灭。 天鸿帮和独风派见铁威援手,便见好就收,胜利撤离。 铁乾跪着向铁威哭诉:“爹,孩儿不孝,没能保住铁家地盘……” 铁乾一边儿哭说着,一边儿拼命磕头,这可是丢了三条街,他真怕他爹一怒把他杀了。 铁威却反常没有责骂铁乾,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双眼出神。 他只有铁乾这一个儿子了。命能保住就不错了,他对这个废物儿子还能抱有什么期望。 现在,独风派瓜分了铁家两条街,天鸿帮瓜分了一条街,两家在龙笛各拥有四条街势力,并肩成为当之无愧的新霸主。 而铁水帮,从鼎盛的六条街,如今竟只剩下两条街,苟延残喘。 铁威不得不承认,他也老了,这次是真的被打趴下了,想再站起来,几乎是不可能了。 ------------ 第70章 重新结盟 当晚,天鸿帮和独风派在春江楼大摆宴席。 两家欢庆胜利,犒劳弟兄,整个楼全部挤满人,好不热闹。 杨知照先向孙天自罚三杯,非常歉意道: “兄弟,斩断一截小指,我罪该万死,我自罚三杯,明天再送上一份赔礼到你府上。” 孙天毫不在意道:“杨老弟,你这么说就见怪了。要怪就怪,我让你砍掉我一只手,你偏偏只砍一截手指,还好骗住了铁威那老家伙,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他晃了晃那只已断掉的左手,如今从断腕处接了一只虎爪,好不威风。 “你就该斩断我的左手,这样我的右手也能换成虎爪,左右对称起来,岂不妙哉!” 杨知照对孙天这个汉子愈发敬佩,三杯酒连续下肚,全部见底,以示敬意。李折寒的计策,其实只是让杨知照打孙天几拳即可,但孙天觉得这样不够狠,一定要见血断肢才行。 孙天实是成大事者。 孙天笑嘻嘻道:“怎么样杨老弟,我去你家闹事,戏演的真不真?我骂你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你恼不恼?” 杨知照放下酒杯,面色一正道:“我还真有点生气,你还吐了一口痰在我头上。” 孙天转过身,竟撅起屁股,笑嘻嘻道:“那我堂堂独风派掌门,让你踢一下屁股怎么样?” 杨知照毫不客气,在孙天屁股上狠踹了一脚。 孙天吃痛,指着杨知照笑骂道:“娘的,你小子还真下狠脚啊,看来我没骂错,小人一个。” 杨知照道:“你砍伤了我的堂主许辉,才是真该道歉。” 许辉也在酒桌前,肩膀还缠着绷布。他是完全不知道自家帮主和孙天在演戏,也是真心劝帮主接受铁水帮的拉拢。 不等孙天有什么表示,许辉自己站起来。 “老夫有愧,阻碍了天鸿帮和独风派之间的联盟。” 孙天忙道:“许老,你千万别自责,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你对你们家帮主非常忠心啊,我派里要是有一位你这样的老将,我做梦都会笑出来。” 说罢孙天向许辉连敬了三杯酒。 杨知照道:“你想抢我家许老,我可不会愿意。”替许辉挡下孙天的酒,自己喝下。 这样一弄,不仅把许辉的罪责摘掉,也让两个帮派的弟兄对许辉更敬重了。许辉也会更心无猜忌为两派尽忠。 酒至酣处,孙天站起来道: “兄弟们,我来说两句。 第一,今天我必须感谢白总队和李队长,我孙天,以及独风派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必须感谢这两位。没有白总队的英明领导,和李队长的奇计妙策,我独风派怎么可能干的过铁水帮,大伙说是不是!” 众弟兄全部点头称是,高呼“白总队”和“李队长”。这两位如今在两帮派心中,真是仅次于帮主掌门的地位。 “第二,我宣布,天鸿帮和独风派两家,重新结盟!大伙说如何?!” 众兄弟都沸腾了,拍着桌子,欢呼“结盟!结盟!结盟!”一时整个酒楼都彷佛被他们的呼声震动了,将酒宴氛围推向了高潮。 龙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送来了贺礼。包括一向谨小慎微、对白家态度暧昧的杨崇善,都送来了贺礼,这释放了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王家在背后支持的石天派的贺礼也送到了。 白家现在算是在龙笛站稳脚跟。白仲逸很高兴,拉着李折寒狂喝。 “我当初将你从野荒带回来,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正确决定之一。” 队内猎妖师,也挨个向李折寒敬酒。以前不认李折寒是队长的,现在全部心服口服。 陈铎倒了一杯酒笑眯眯对李折寒道:“李队,能和你共事,真是我四队的荣幸。” 李折寒还酒,忽然在陈铎耳边小声道: “我知道你和赵昌有勾结,一直向铁水帮泄密的就是你吧,铁水帮已经不行了,以后你给我老实一点。” 陈铎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笑眯眯的表情,拍了拍李折寒肩膀。 “李队,你说什么呢,你是我们的队长,我绝对忠于你。” 李折寒早就开始怀疑陈铎。之前杨知照篡位一事,铁水帮竟提前得到消息,当时李折寒其实就猜到,张申一直在和陈铎传递消息,陈铎向铁水帮泄密。 此次铁威能揪出白仲逸安插的线人,肯定也是陈铎搞的鬼。 白仲逸对此也了然,早就派人调查陈铎,发现他和赵昌有秘密来往。 事实上,陈铎十分嫉妒李折寒受白家重用,抢走了他的队长之位。因此赵昌也借机接近陈铎,诱之以利,拉拢他为赵家做事。如果能干掉白家,赵昌会让陈铎取代白仲逸的总队位置。 陈铎心动了,选择了背叛。 现在,向李折寒敬完酒后,陈铎如坐针毡,心里彻底没底。他看向白仲逸,不知白总队是否已发现他的真面目。 应该是知道了。他也知道白仲逸这个手段狠辣的人,会如何对待背叛。 又假装喝了两杯酒,借口如厕,陈铎悄悄溜出春江楼,准备回家收拾东西,离开龙笛。 然而,刚从后门走出,就有四个人影围上他。 陈铎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张申和四队里的其他弟兄,他稍心定一些,以为他们喝多了在这里吹吹风。 张申看到陈铎出来,也是吃了一惊。 “陈队,你出来做什么?” 陈铎拍拍张申的肩膀。 “家里有点事,我回趟家。” 张申却叹了口气,拔出了妖器。 “我真没想到,叛徒竟是你。白总队今晚给我们的任务,让我们守在这,说今晚从后门溜走的人,就是队里的内奸。” 陈铎一愣,随即笑道:“兄弟,你说什么呢?我对白总队忠心耿耿,为队里弟兄做了多少事,你的命也是我救的,我怎么会背叛你们?” “其实我到现在也无法相信,我也希望你能成为我们队长,所以也一直支持你,没成想你却利用我,一直和铁水帮勾结。”张申摇头道,“我相信白总队,没有白总队,我们什么都不是。” 说罢,将妖器朝陈铎砸下。 与此同时,春江楼的栏杆旁,李折寒斜倚着身子,俯视着楼下发生的这一幕。 于少靖鼓着掌从阴影中走出。 “李兄,我现在愈发是佩服你,内忧外患,你现在一并都解决了。” 李折寒笑笑。 “于兄,哪里解决了,你现在不还活着好好的呢。” 于少靖笑道:“我算什么?一个鬼鬼祟祟的谋士,危害不了你啊。” “出策让铁威拉拢杨知照的是你吧,这一招确实狠啊。” “那有什么用?这不还是你的圈套。我于少靖很少佩服谁,你算是一个。” “我猜于兄对我的圈套,应该是瞧出点眉目,也劝过铁威小心吧,只是铁威一时得势,得意忘形,轻视了敌人,也听不进别人的话了。” 于少靖道:“铁威终究是个老东西,儿子比老子还废,铁水帮早就是瘦死的骆驼,我从来没看好他们,最终彻底败给你们,也是意料之中。” 李折寒不置可否。 于少靖又道:“我倒是劝李兄可不要掉以轻心,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铁水帮背后的人才是真老虎,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别忘了,四骨在这,他们是大患。 你这次竟通过元辰,支开了他们,的确是出人意料的险招,下次可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四骨,这两个字确实让李折寒极为担忧。 于少靖的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但我相信,李兄还是会完美解决,我等着看下一场好戏,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于少靖消失在夜色中。 李折寒知道于少靖说的对。 现在,龙笛的风云斗争,其实才算刚刚开始。 …… 这可能会是赵昌这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就是竟听信了元辰那老东西的话。 当他从肥遗妖窟赶回龙笛,城内却已经变了天。 龙笛势力格局彻底洗牌,独风派和天鸿帮完成逆袭,成为两大霸主。而曾经只手遮天的铁水帮,却沦为末流小帮,让人唏嘘。 赵昌真是气极,最气的是,他觊觎的副使位置,还是落到了元震手里。 元辰这次是真退了,他确实也给上城元家写信明确退位一事,只是没举荐赵昌而已。 秦所使这次准许了元辰的辞职。在镇妖所内厅召集高层,宣布此决定。 出乎意料的是,白仲逸竟站出来举荐元震当副使,杨崇善竟附和,秦所使也没反对。 即使他赵昌反对,也已无济于事,元震这个废物,竟顺理成章接替了他爹的位置。 白仲逸和杨崇善竟会支持元辰? 赵昌立即明白了,元辰这是又把铁水帮卖了,以换取白家和杨家的支持,助他儿子接位。 元辰这个老狐狸,为了自己的利益,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赵昌表面恭贺元震成为副使,内心则怒极。当夜便写信给上城赵家,痛诉元辰所为。 哼,元辰这次真的出格了,他不相信上城会容忍下去。 ------------ 第71章 黄金贵的帮主 铁府。 上次惨败痛失三条街后,铁威一蹶不振。据说闭门不见客,终日躲在屋里不出。帮中的一切事务已全权交予铁乾。 铁水帮本就元气大伤,交给铁乾来管,更加混乱不堪、支零破碎。很多弟兄见帮派衰落,纷纷跑路,两条街竟只剩下三四十号人勉力维持。妖丹妖药生意更是一塌糊涂,再也卖不过独风派,甚至被街内一些小帮派抢去生意。 铁乾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了几日,见爹真的退隐深居,也不过问他。他也破罐子破摔,不再管事,全权交给两个堂主,自己则大胆的日日饮酒作乐。 这一日,去了肥遗妖窟再无露面的四骨,在铁府现身了。 铁乾正和两个美姬玩得开心,琴姬忽然现身在他身后,双手环绕他的脖子。 “铁公子,需不需要我也加入服侍您呢?” 铁乾只觉此女双手嫩滑,香气浮动,正想是从哪冒出的美女,抬头一看,却是琴姬。 当即吓得魂飞魄散,颠倒在地。 剑魄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打趣道: “还是铁公子会玩,铁水帮都快玩完了,也丝毫不影响铁公子的兴致。” 铁乾恢复一点镇定,招手让两个宠姬退下,重新坐正在椅子上,面向四骨。 “你们还在龙笛?” 剑魄道:“叫你爹出来。” 铁乾却清清嗓子,装样子道:“我现在是铁水帮的代帮主,你们有什么事找我说吧。” 剑魄骨剑出手,削去铁乾椅子四腿。 “滚你娘的,你这个废物,不配和我们说话。” 铁乾坐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赶忙跑走。 不一会儿,铁乾请铁威出来了,四骨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铁威头发竟白了许多,看起来老了十岁,向四骨拱手道:“四位大人有何指示?” 神情十分麻木,一点没有曾经不可一世的影子。 黄金贵道:“铁帮主,几日不见竟憔悴了许多。” 铁威黯然道:“不服老不行了啊。” “既然如此,铁威,你把铁水帮交出来吧。” 黄金贵的话像是认真的。 铁威没有反应。铁乾先按耐不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是帮主,铁水帮在我手里。” “你们父子二人在龙笛一败涂地。铁水帮不必再姓铁了。” “你他娘的——” 铁乾的话还没完,铁乾脑袋和身子直接分家了,连玉潇子、琴姬、剑魄三人都没看清黄金贵是如何出的手。 他们只知道,黄金贵最恨别人不尊重他。 当初铁威迎接他们,可是做足了场面,生怕哪一点没有尊重到黄金贵。 铁威表情悲伤,但没有想象中激动,似乎迟早知道这个儿子,会祸从口出。 黄金贵道:“有个人想见你。” 铁威叹了口气道:“是他来了吗?” 黄金贵心照不宣的点头。 “我会把铁水帮交给他。” “很好。”黄金贵道。 “铁威。”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房间阴影中传出。 “谢谢你,真的辛苦你了。” 铁威刚转过身,那男人便将一只手插入铁威的胸膛,取出他还在跳动的心脏,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一边。 四骨立即下跪,齐声道: “参见帮主!” 那男人懒懒道:“起身吧。” 黄金贵却仍不起,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恭敬。能让黄金贵如此恭敬的,这世上恐怕只有这个男人了吧。 “属下向帮主请罪。铁水帮一败涂地,属下亦有责任。” “你已经尽力了,铁水帮积重难返,这个结局我并不意外。” “帮主……” “不必说了,你去把方书雅带来。” “是。” 不久,黄金贵带来方书雅,丢在“帮主”面前。 她嫁给铁坤后不久,就发现铁坤是个无耻恶人。自从铁坤死后,她又一直被关在铁府,没有任何人告诉她铁坤是怎么死的,铁家直接软禁了她。 之后铁威又逼迫她给他做妾,受尽委屈折磨,形销骨立,精神萎靡。在这对于她来说如同大牢的铁府,她不和任何人说话,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不知为何,当她见到眼前的“帮主”,她瞪大眼睛,双颊竟滑过两行泪。 …… 白仲逸为李折寒在龙笛城置办了一座宅子。 这是白家对李折寒功劳的奖励。李折寒倒没客气,把房契收下了,只是他自己没搬进去,他还住镇妖所,他让阿蓝和阿休搬进去了。 这两孩子原来一直在白府当仆人,实际很受优待,根本没让他们干什么活。 现在也不必当仆人了,直接当李府的主人了。白家还给李折寒的宅子配了三四个仆人和两个保镖。 两个孩子十分开心,在野荒上流浪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住进龙笛的大宅子里。 阿休异常兴奋,对李折寒道:“寒哥哥!以后我也要当猎妖师!赚大钱!” 李折寒摸了摸阿休的头。 “小不点,等你再长一点再说。” “谁说的,我现在就有本事了!你看!” 说着,阿休的嘴巴竟裂开十倍大,顺手抓来桌子上一个铁壶,丢进嘴里,并吞咽了下去。 李折寒吃了一惊,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阿蓝在,才舒了一口气,并狠狠敲了下阿休的脑壳,严厉训道: “你以后不可在任何人面前这样,知道吗?” 阿休委屈地抚摸自己的脑壳,撅小嘴道:“我知道了。” 李折寒仍不放心,比划了个劈削的手势 “小兔崽子,再被我发现,我一定削了你。阿蓝,你帮我看好他。” 阿蓝噗嗤一笑。 “知道啦,寒哥哥。” 少女笑容明媚,但面色依然略显病态。 阿休虽然调皮,但他的成长速度着实令李折寒惊喜。 阿蓝的病情虽没恶化,但也未好转,这仍令李折寒担心。 善解人意的阿蓝看出李折寒的心思,出言安慰道: “放心吧,寒哥哥,你买来的药足够吃一年的,不会有事的。” 说完,阿蓝又朝李折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李折寒怜爱地将两个孩子拥入怀中。 他们都是和李折寒一样的苦命人,他无法不对他们爱怜。 ------------ 第72章 雨中垂钓 周鹤安被救出后,白家这次将他秘密藏起来了,生怕再被四骨劫了去。 先是接到孙天家,让人以为周鹤安被安置在这里,之后又秘密转移到白府中,安置在白府的地窖。 除了孙天、李折寒、白仲逸,及白仲逸的一名贴身侍卫,再无第五人知道。 侍卫自幼生养在白家,跟着白仲逸,对白家绝对忠心。 每次的饭食都是侍卫亲自秘密拿给周鹤安,不会有别人知道。 周鹤安就在白家养病。他在铁威那受尽了折磨,浑身是伤。 郎中每次都是蒙着眼睛被带来的,所以他根本不知自己在哪医治的周鹤安。 李折寒隔三岔五来白府看望周鹤安,他过去也常被白仲逸召来议事,所以在外人眼里,并没什么端倪。 周鹤安真的伤的很重,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还是无法下床。 刚接回来的时候,他昏迷了三天才醒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雅妹,她究竟怎么样了?” 李折寒安慰他,说铁水帮已被他们击垮,很快他们就会灭了铁水帮,救出方书雅。 周鹤安并未完全相信,双眼流下两行眼泪,似乎很是绝望。 半个月后,周鹤安依然郁郁寡欢,快瘦脱了相。 李折寒心中叹气,这样下去并不行。 如今铁水帮彻底衰落,他们可以想办法救出方书雅了,让她和书生团圆。其次,他还是要赶紧激发周鹤安水麒麟之力,让他变强,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地窖里。 上次秦所使给他的那页典籍,他反复读了几十遍了,早已烂熟于心。 可是他依然没有什么头绪。 直到这一日,他来探望周鹤安,查看周的伤势。 周虽然郁郁寡欢,但伤势在恢复。 除了烙伤。 铁威那个混蛋,对周鹤安动用了各种刑罚,其中也包括烙刑。 在周鹤安的手臂、胸口和后背,共有五处烙伤。 很奇怪,明明覆了很多次药,但那五处烙伤仍然很新鲜,像是刚烙上去的一样。 李折寒问周鹤安疼不疼。周摇头,表示毫无知觉。 李折寒陷入沉思。他觉得这一定和水麒麟之血有关联,但他不能明确答案。 思来想去,他觉得有一个人或许能回答他的问题。那人一定藏了很多秘密。 他不想等了,他必须找秦所使问清楚。 李折寒请白仲逸能否帮他和秦所使约一次见面。 “你找秦所使干什么?” 白仲逸卷了一根妖草,躺在书房。白家这次大获全胜,他脸上也比从前更从容许多。 李折寒道:“和周鹤安有关。” “那和秦所使能有什么关系?” 李折寒沉默。周父只将周鹤安托付给他,所以很多事情他并未多向白仲逸透露。 不过白仲逸没有为难李折寒,他相信李有不能说的道理,他也相信李对白家的忠诚。 “好吧,我会试着帮你安排一下。” 翌日,白仲逸带来了消息,秦所使同意和李折寒见面。 二日后,秦所使会在小南湖钓鱼,李折寒可前去见。 到了那日,李折寒只身前往。 湖上下着雨,水光茫茫一片。 李折寒透过伞檐下雨帘,瞧见湖边有一叶孤舟停靠。李折寒走去上了舟。 舟上有一蓑衣人,一言不发,解开系在岸上的绳子,让舟随水波漂动。 李折寒拱手一拜:“所使。” 秦宁看也不看李折寒,拿出钓竿,将鱼饵抛向湖面。 “什么所使,老夫不是所使,我只是一个蓑笠翁。” 之前秦宁还装藏书房的人,现在是蓑笠翁,这个古怪的老头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把戏。李折寒也不再执着于他的身份。 “我所来只为一事,还望老翁能够指点迷津。” 秦宁直截了当道:“不能。” 李折寒对这回答并不意外,上次在藏书房,秦宁也是对他百般刁难。 “老翁,您可以听我陈述一遍事情缘由吗?” 秦宁却道:“和老夫比钓鱼,赢了你有什么问题,任你问。” “好。” 舟上还摆着一副鱼竿。李折寒拿来坐下,将鱼竿探出舟沿。 大雨天并不适合钓鱼,一是视线不好,二是下雨会让水温下降,影响鱼儿食欲,不易上钩。 俩人一声不吭,听着雨声,各自垂钓了半个时辰,都一无所获。 这样钓下去,何时是个头,李折寒到底年轻,果然先沉不住气,心里有点烦躁。 这样是无法钓上鱼,必须使用非常手段,他准备跳进湖里直接抓鱼。 但李折寒瞥了一眼秦宁。秦宁还是很淡定地坐在舟上垂钓,鱼线随风飘动,看起来也不像是能钓上鱼。 李折寒明白了,秦宁只是在消磨他的时间,惩罚他上次利用谐音,巧妙地抄写“万妖录”。 “如果我真的钓上鱼,我也不会赢对不对?因为你会说,比的是钓‘雨’,而不是‘钓鱼’,对不对?这就是一场比不出输赢的赌局。” 秦宁没说话。 李折寒拱手道:“告辞,恕在下无法奉陪,失礼了。” 秦宁终于哈哈大笑。 “你呀,最令人讨厌的一点,就是你太聪明了。铁威在龙笛叱咤风云多年,最后败在你手里,并非意外。” 李折寒道:“铁水帮气数本就将尽,我只不过推波助澜而已。” “你为什么来龙笛?” “爬,我想往上爬。” “上面的风景可并不好看。” “但有我想要的东西。” “周鹤安究竟与你何干,和你想要的东西有关系吗?” “他只是我受人所托,有时很多事都是意外,但又不得不接受。倒是所使,那日在藏书房,为何要帮我,或者说是在帮周鹤安。” 秦宁道:“周明元将李折寒托付给你了?” 李折寒愣了一下,道:“是。” 秦宁摇头道:“这小子,老肖将他带入暗河,他竟然还跑回来。哎,这就是命啊。” “周鹤安,周明元,到底和所使有什么关系?” “唉,和你一样,老夫也是受人所托啊,这也是我人生之中的意外。” 李折寒猜道:“所使是认识周鹤安的祖父?” 秦宁瞥了一眼李折寒。 “你太聪明了。周庆松和老夫是至交。但他,”秦宁低垂着眼,语气听起来很平淡,“也是死在老夫的手里。” 非常平静的一句话,夹杂在雨声中。湖面依旧白茫茫一片,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了。 李折寒到底还是吃了一惊。 “我相信这其中必有缘由。” “你可知最初肃州的四大家族,并非现在的元杨赵王,而是周元杨赵。此中的周,正是周鹤安的祖辈。而且当时的周家,一度是肃州最鼎盛的家族。 周远辉当年何其厉害,可是十二金纹牌子之一,连初代州主郭游,见他也要低头。 可惜周远辉后来消失了,周家的顶梁柱一下子就断了。这给了郭游机会。 狡兔死,走狗烹。周远辉当年帮郭游建立肃州,却也功高盖主。郭游其实心里一直忌惮周家的强大,等周远辉真的不在了,他才敢动手收拾周家。 而我和肖海平,作为郭游的爪牙,领取了这项任务。我那时追随郭游出生入死,对郭游忠心耿耿。 但我和肖海平,同时也是周远辉之子,周庆松的至交好友。 周庆松虽然没有其父那么厉害,但为人谦和,颇有品格,我很是欣赏他,平时也很聊得来。肖海平也是。我们三称兄道弟,整日聚在一起。 不料郭游竟让我和肖海平杀死周庆松。肖海平不愿接受这项任务,逃离了肃州。 而我却留下了。我和肖海平不同,他一直孤身一人,而我有妻儿,最终我找到了周庆松。 周庆松早已知道郭游让我除掉他,他一点也不惊慌,相反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让我杀了他。可是我下不去手,那一刻不可能不犹豫。 周庆松劝说我必须下手,我有妻儿,要是像肖海平那样跑了,郭游不会放过我的妻儿。 他说他也一样,他必须死。他说郭游派我来,已是最大的宽容。说明他死了,妻儿就能保住。换别人来,必灭周家全家。 最终我杀了周庆松,提着他的头交给了郭游。郭游也果然没有再动周家人。” 秦宁叹气一声,彷佛往事就在昨日发生。 “周庆松在死前,紧紧攥着我的手,要将周家后人托付给我。然后他告诉了我周远辉的秘密,周家妖丹的秘密,请我在必要之时,帮助周家后人。 这就是那天我为什么会帮你和周鹤安的原因,你明白了吗?” 李折寒点头。 秦宁道:“过去几十年了,我依然无法忘记周庆松那日死去的样子。我很惭愧,杀他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秦宁的声音在雨声中飘忽,就如这叶在风雨中晃动的孤舟。 李折寒能够想象那日的惨烈。兄弟间刀刃相向,古往今来都是最残酷之事。 “所以,你可以问了。有什么问题,老夫会帮你。” 秦宁忽然收线,竟真从下雨的湖中钓上一条鱼。那鱼在他手中挣扎了两下。 “真是一条好鱼。” 他又将鱼扔回湖中。 ------------ 第73章 代价 “恕在下愚钝,那日藏书房,所使交予我的那页纸,我熟读百遍,却无从领悟,因此才再来请教所使。” 李折寒拱手谦卑道。 秦宁哈哈笑了两声,“你若是能领悟出什么,那才是见鬼。那纸上虽写了水麒麟种种,对周鹤安却是无用。” “明白了,这只是所使对我释放的信号,让我日后再来找您。” “也是考验你,你是真在琢磨这事,说明是真心想帮周鹤安。” “那么,所使究竟有无办法释放周鹤安的力量?我觉得所使,应该也不想周鹤安再被四骨掳走一次吧。” 秦宁道:“麒麟本是属火。你可知水麒麟是怎么来的?” 李折寒摇头。“只知水麒麟千年一遇。” “说了有些奇妙,都说水麒麟是水之元妖,其实并非水生,而是浴火而生,诞生于火。” 李折寒一愣。 “这也都是周庆松临死前告诉我的。据说,曾有两只麒麟相斗,一只麒麟用火将另一只烧死。不料那只麒麟求生意志极强,外火与内火相交,负负得正,竟形成了水之力,死而复生,化为水麒麟。” 李折寒立即若有所悟。他想到了周鹤安身上不消的烙伤,那可能是火和周的血产生了某种反应。 “想要激发水麒麟血的力量,引子可能就是火。但周庆松也郑重叮嘱我,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告诉他的后人,如何激发水麒麟之力。 为何周远辉之后,周家一代不如一代。因为周庆松根本没激发自己的水麒麟力,也没告诉儿子如何激发。” 李折寒陷入沉思,想起那个传闻。 “难道说周远辉最后变成妖怪是真的?” 秦宁道:“一旦激发,便将一发不可收拾。周远辉将水麒麟炼成妖丹吞下,其实是偷吃禁果,虽获惊天之力,但自己也成为妖力的俘虏,身体日趋水麒麟化,直至真变为水麒麟,再难为人,隐逃妖荒。 这就是他付出的代价。” 李折寒沉默。这个代价不可谓不大,这是直接沦为妖兽。 “水麒麟化的时间要多久?” “应当因人而异。纵使是周远辉,七年就彻底变为水麒麟。” 李折寒心里一沉。七年,相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实在太短了。 “所以,我即使知道这个方法,也没有想要帮主周家后人。现在我把这个秘密托付给你,我相信你,怎么帮周鹤安,你自己决定吧。” 可是李折寒也有点心乱了,这如何让他决定。他本来是想找秦宁帮忙,没想到秦宁却是把一个担子撂到他身上。 秦宁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这事还是看周鹤安自己,要他自己决定,你决定不了他的决定。你能决定的是,是否将水麒麟之力的秘密告知周鹤安。” 李折寒沉默不语。 湖上,大雨还在下,脚下的孤舟摇曳不定。 …… 四骨将铁威和铁乾的尸首,展示给铁水帮仅剩的两位堂主。两位堂主直接吓得腿软,当场宣誓效忠四骨,以及四骨身后的屏风后,神秘的暗炉帮帮主。 黄金贵派剑魄和玉潇子,分别跟着两位堂主,下去整顿各自管辖的两条街。 琴姬则出城,去迎接上城来的暗炉帮人马,接应他们秘密入龙笛。 天罗隔着屏风,向帮主拍马屁道: “铁水帮看似强大,其实早已千疮百孔。帮主英明神武,接手后,必能重振铁水帮,灭独风派和白家。” 帮主笑了两声,“行了,于贤侄,马屁少拍。倒要问你,你在铁水帮待了这么久,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于少靖讪笑道:“在下还是年轻,见识短浅,谋略不足。” “你当初向我请命来龙笛,谋划夺抢周家妖丹秘方,可是雄心勃勃、信誓旦旦的,现在怎么又谦虚了。” 于少靖挠了挠脑袋。“帮主,莫要取笑我了。” “你呀,就爱胡闹,你还是回到你爹身边去吧。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无法向你爹交代。” 于少靖却道:“我那个爹,有二十多个儿子,才不会管我死活。” 帮主呵呵了两声,“你还是怕你爹吧,所以才想离他越远越好。” 于少靖眼中闪过一抹阴厉之色,显然被戳中心事,但他很快恢复平静。 “帮主下一步有何打算?” “你还是不想走?” “愿留下助帮主一臂之力。” “也罢,你脑子可比你爹另外二十多个蠢儿子聪明多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于少靖上前一步道:“帮主在打探周鹤安的下落吧?” “不是在孙天家里吗?” “如果是,帮主早就让四骨动手抢了吧。” 帮主没否认。 于少靖道:“白家的把戏,先把周鹤安接入孙家,混淆视听,暗地里却移到别处。” “你对白家看得很透彻嘛。那周鹤安在哪里,你可有眉目?” “周鹤安身负重伤,必须有人照顾和治疗,藏在哪里都不方便,且能信任的人太少。 如果我是白仲逸,必将周鹤安藏在白家。” 帮主道:“这只是你的推测。” “调查全城郎中,谁最近被白家蒙着眼请走,必是去给周鹤安看病。只需在此人身上种下我的蝎虫,即可定位周鹤安的位置。” 帮主沉思片刻。“黄金贵,你按于少靖说的去做吧。” 帮主又朝于少靖笑道:“你爹真该对你好一些,你可能是他唯一有出息的孩子。” 于少靖拱手道:“帮主抬举我,能不被他杀死,已是我万幸。” “你帮我,你爹的位置,我可以帮你夺到。”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我对权力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帮主可否听说李折寒此人?白家和独风派能压倒铁水帮,此人功不可没。” 帮主有些意外。 “听说了,倘若那些事的确是他策划的,此子确有些本事。” 于少靖微微一笑道:“那么我请帮主务必小心此人。” 帮主皱了皱眉头,然后舒展。 “我明白了,你觉得他是个有趣的对手,你想要的,是赢过此人。” ------------ 第74章 四骨再犯 三日后,黄金贵派出的人,按照于少靖的办法,确认一个事情:周鹤安的确在白家。 帮主即刻召集四骨,命令他们抢掳周鹤安。 …… 李折寒和秦宁分开后,前往白府。白仲逸告知他一个惊人消息:铁威和铁乾都死了。 李折寒微微一惊。 “这……是谁动的他们?” 铁水帮虽然已衰弱,但毕竟还占着两条街势力,就算街内有些小帮派不服闹事,也没这个胆谋杀铁威。 白仲逸道:“消息属实。我在铁水帮的线人探得的消息,四骨杀了铁威和铁乾,召两街堂主进铁府,将尸首摆出来。” “那么铁水帮谁在主事?黄金贵?” “不。四骨是暗炉帮帮主的爪牙,恐怕此人已在铁府。” “暗炉帮究竟是什么帮派?” “暗炉帮老窝在上城,是上城第一帮,背后是赵家在支持,替赵家炼制生产妖丹妖草妖药。铁水帮从赵家拿货,其实是从暗炉帮拿货。 暗炉帮行事低调,帮主也从不显露,但肃州大半的妖丹妖药妖草都是暗炉帮的货,上城不必说,五个下城到处都有暗炉帮的人。 可以说,暗炉帮就是赵家势力的根基。这次铁水帮在龙笛溃败,看来暗炉帮是真的坐不住了,竟亲自入驻龙笛,保住生意。” 白仲逸的话有一丝丝担忧,但似乎也没有太过担忧,毕竟暗炉帮的势力主要集聚在上城。上城和龙笛隔着野荒。 独风派和天鸿帮各占着四条街势力,就算暗炉帮帮主就在龙笛,白仲逸也不太相信,他能凭借两条街的势力推翻八街。 李折寒问:“暗炉帮会不会调遣人马到龙笛?” “我已让孙天派人,严密盯着城内城外动向,一有可疑人马,立即通报。也让独风派和天鸿帮加强防卫和巡逻,提防铁水帮的动静。” 李折寒点头。“总队考虑周全。” 他也希望所谓的暗炉帮只是虚张声势,远在上城,对龙笛鞭长莫及。他更担心的还是周鹤安。 从四骨上次掳走周鹤安开始,他就隐隐觉得这个暗炉帮似乎对周鹤安兴趣更大。 其实独风派和天鸿帮如今已十分坚固,铁水帮势弱,根本无需忌惮,周鹤安已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 暗炉帮夺得周鹤安仅仅是为周家秘方的意义了,对于分裂两家意义不大,也不会让铁水帮变强。 但是暗炉帮可能就是为了周家秘方。铁水帮的死活对它来说没那么重要,也许它觉得大可以扶持一个新的帮派。 李折寒不得不担心,因此才让白仲逸秘藏守护周鹤安。 白仲逸又请了更多保镖,秘密守护白府,以防四骨真的袭来。 从秦宁那得知水麒麟的秘密,再见周鹤安,李折寒心里多了一份沉甸甸。 周鹤安伤势恢复了更好一些,勉强可以下床,面色没那么苍白了 李折寒照旧是抚慰了周鹤安几句,但水麒麟之力的事,终究没有提的意义。 上策是彻底铲除铁水帮,赶走四骨,救出方书雅,在龙笛二人可平安;下策才是告知水麒麟的秘密。 但是四骨可不给李折寒实施上策的时间。 李折寒见完周鹤安这个夜里,四骨真的袭来了。 丑时。 琴姬故技重施,装作无家可归的可怜女,敲响了白府的大门。 两名守卫被琴姬迷得神志不清,正待要打开大门。 忽然一个老者现身琴姬身后,一手揽住琴姬的腰。 “白仲逸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如此美人,不如跟我归家吧。” 琴姬面上妩媚,内心却恼怒这老色胚坏她好事。 “哎呀,老人家,您家在哪里啊,恐怕我腿脚不便,走不到。” “好办,我可以背你,到家有你好吃好喝的。” “老人家您这身骨,恐怕背不动我吧。” 老者却踢了两下脚。 “如何?还硬朗吧?” 琴姬懒得再装下去了,干脆摊牌,解开前衣,将无肉胸腔内的白骨展露,并羞答答道: “老人家,这样您还愿意带我回去吗?” 老者倒没吓到,两名守卫登时清醒过来,忙跑向里报信。 老者盯着琴姬的骨头,淡定道:“久闻四骨的大名,今日一见,原来是这种玩意。” 琴姬脸色一变,心知这老者原非路过的普通人,立即后撤,双手拨弄胸骨,奏响琵琶声。 老者却像听若无声,脸色不变,只是淡定赞许道: “修炼骨精并不容易。要割削自己的肉,非必死之心者能做到。你一介女子,却能修炼成琵琶骨精,老夫佩服。” 琴姬见琵琶声对老者无用,心知来了妖力深厚的高手,倒也不怕,因为黄金贵、玉潇子、剑魄也已现身。 老者注意到另三人出现,不慌不乱拱手道:“想必三位就是黄金贵、玉潇子、剑魄,四骨齐聚矣。” 黄金贵高昂着黄金面具,语气高傲道:“挡我者何人?” 老者一拍手,又从暗处现身六人,围在老者身旁。 “在下付老大,我等乃甘州七犬妖人。” 黄金贵冷冷道:“没听过,你们是白仲逸请来的保镖吧?” 付老大道:“正是。” 剑魄早已耐不住,亮出骨剑,上前道: “我管你们是什么甘州七狗妖人,先吃老子一剑,看你们接不接得住。” 说着就朝付老大劈来 付老大道:“列阵!” 七人竟迅速站成北斗七星之状,并移步换阵。 剑魄明明一剑劈中付老大,却是劈了空,原只是劈了个残影。 只见七人身影移动,围着剑魄越移越快。剑魄明明觉得自己劈中一人,却仍是虚影,完全摸不着头脑,最终只得讪讪撤后。 黄金贵道:“有点意思,白仲逸是如何请你们来的。听说白家有联盟背景。但我还是劝你们不要趟这趟浑水。” 付老大笑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白总队报酬优厚,我等甘愿效力。” 黄金贵呵呵了两声,“希望你不要后悔。”然后摘掉了自己的黄金面具,刹那骷髅头现。 七人全部怔住,被恐惧震慑,浑身动弹不得,再厉害的阵法此刻也不得施展。 剑魄嘿嘿笑了两声,上来直接劈死俩人。 付老大到底妖力深厚,稳住心神,抓住左右两个弟兄,赶紧撤走。 犬妖本是普通妖兽,并非大妖。他们七犬妖人的厉害之处,实则在于七星阵法,互相配合,充分发挥犬妖的敏捷,以身影变换,迷惑敌人,伺机出击。 现今阵法无法施展,断难是黄金贵的对手。 付老大想不到肃州竟如此卧虎藏龙。原来黄金贵修炼的竟是骷髅骨精,这得对自己多狠的人,才会把脸上的肉全部割掉。 付老大暗暗心惊,一刻不停逃离,连白家的酬劳也不要了。 所谓的七犬妖人已退,四骨直入白府。 白家早已惊动,二三十名护卫涌出。 琴姬抚奏琵琶骨,玉潇子摆出八卦六十四骨刀阵,镇住整个白府。 黄金贵带着剑魄径直下地窖,无人可挡,将还在睡梦中的周鹤安揪起。 剑魄将骨剑搁在周鹤安脖子上,笑嘻嘻道:“兄弟,又见面了。” 经历过上次,周鹤安很有经验,一点也不惧怕,面无表情。 二人押着周鹤安回到地上。 白仲逸已然候着,怒道:“岂有此理,想不到你们连我白府也敢劫!” 剑魄道:“镇妖所都劫了,你们白府算老几?” 不多废话,白仲逸释放寄生妖兽狰,在黄金贵摘下黄金面具的同时,白仲逸闭上了眼睛,听声而动。 他早已听李折寒讲过,此人骷髅头,有摄人心魂之力。 白仲逸左臂化为狰兽,发出如击石般的吼声。 剑魄也看得出,白仲逸的寄生妖兽不好对付,抢先攻向白仲逸,并叫道: “老大,你先走,我来对付他!” 黄金贵没有反对,抓着周鹤安继续走。 白仲逸想追击,剑魄一骨剑凌厉而来,挡住白仲逸去路。 剑魄兴奋道:“你的对手是我!” 黄金贵见到玉潇子和琴姬,二人这里倒是顺利,白家守卫毕竟不可能是二人对手,尸首遍地。 黄金贵带上二人就要走。玉潇子道:“老大,不等剑魄了吗?” 四骨虽强,但毕竟只有四人。黄金贵一向张扬,但也知白仲逸并非草包,早料四骨会来,应当不只请了七犬妖人那么简单。 只听大门外一声怒吼。 “他奶奶的,你们四骨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信你们能从我独风派这么多人手里逃走!” 来人正是孙天,收到白仲逸的急速报信,立即带着独风派六七十弟兄,将白府团团围住。 每个弟兄都用布堵住耳朵,用纱布蒙住眼睛,只要能看见孙天手里火把影子就行。孙天用火把指哪,他们就打哪。 孙天自己则大睁眼睛,他不相信一个破骷髅头能把他吓住。他倒要看看能有多恐怖。 他们的做法是完全针对四骨。 黄金贵确实感到意外了。 这一定是那个李折寒的计谋。这小子——黄金贵不得不承认,还没有哪个人让他想要将其碎尸万段。 ------------ 第75章 不死之身 黄金贵盯着孙天和他带来的独风派弟兄,轻蔑道: “这龙笛城内,没有人可以拦住我。” “嘿!”孙天啐了一口,“我偏拦你,我就不信了!” 当下挥舞黑虎铁斧,仰天咆哮,朝黄金贵奔来。 黄金贵摘掉面具,孙天只觉浑身一僵。 虽然听李折寒描述过,直到亲眼目睹,才信那面具后的骷髅头果然有几分邪性。 连杀伐不断的孙天心里也生出几分惊惧。 但到底是孙天,他仿佛有十个胆,吓破三个,还剩七个,足够支撑他。 只是僵了一瞬,便强装冷静,大笑道: “我以为是什么,原来就是一个骷髅架子,有何可怕!” 一只移接的虎爪挥动火把,另一只手握黑虎铁斧,朝黄金贵劈来。 孙天身后的弟兄们蒙着纱布,都没看清黄金贵什么样子,只能看到人影,自然未受震慑,听到孙天的声音,看到孙天的火把火光,便纷纷跟随涌来。 黄金贵心中小惊,想不到此汉竟有如此胆魄。 左右两边玉潇子和琴姬立即前去迎战众人,他们相信也敬畏黄金贵,对付孙天绝不在话下。 孙天一斧劈来,正中黄金贵左肩,心中一喜,心道什么四骨不过如此,却立马觉不对。 那重斧本该将黄金贵一劈为二,谁料不但没有血喷出,那斧头根本砍不下去,如击硬石。 定睛一瞧,黄金贵肩膀裂开的衣服,竟露出森然白骨。 难不成这人全身都是骨头? 来不及细想,孙天掉转斧头,又在黄金贵身体各处要害,或砍或削,全部如击硬石。 黄金贵站立不动,任孙天攻击。 明明就是个矮个子,他孙天竟然愣是砍不动,自己倒像个上蹿下跳的猩猩,不由得火大。 难道说这真是具不死之身? 黄金贵冷笑道:“孙掌门,你砍够没?” 孙天“嘿嘿”笑了两声,心知兵器不行,他还有别的办法。 一边假意道“再吃我两斧”,一边贴近黄金贵。 忽听一声虎啸,腹上黑面巨齿虎头拱出,一口咬住黄金贵,巨齿寒光一闪,直接将黄金贵骷髅架子咬断拆散。 孙天大笑,“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得意地向周鹤安走来。 “周兄,受惊了,现在接你去喝酒!” 他的话音刚落,却发现周鹤安表情不对,再低头一看,竟有一只无皮无肉的骷髅手从自己的胸口穿出来。 刚想说两句,便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周鹤安本来对人世已麻木,但这汉子是好人,曾经救过他,这次又为救他而死,心中怆然,满脸凄色。 我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大家要为我打来打去,徒增如此之多的杀戮。 那我倒不如一死了之。 周鹤安弯下身子,想要去捡孙天的斧子自戮,却发现根本拿不动。 黄金贵可不管周鹤安想干什么,甩了甩骨手上孙天的血,推着周鹤安道:“走吧。” 黄金贵的骷髅脸让周鹤安浑身一凛,乖乖往前走。 这次白府中,可没人能阻挡黄金贵和周鹤安的步伐。 独风派的人也全部玉潇子和琴姬缠住,甚至没人发现孙天的情况。 黄金贵带着周鹤安一路突出重围,来到了白府外面的大街。 李折寒收到白仲逸的报信,带着三队猎妖师及时赶到,大家的眼睛全部蒙着纱布,只能看见人影,但看不清脸。 可前面明显有人在挟持另一人,必是黄金贵和周鹤安。 李折寒大叫道:“周鹤安?!” 周鹤安不想因他再生伤亡,默不作声。 李折寒却能确定,一定是他们。他一挥手,众猎妖师列队向前,势必要将黄金贵拿下。 “前面可是李兄?” 忽然从黄金贵身侧的深巷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以及纷杂的脚步声。 李折寒脸色一变,心知今日断难追回周鹤安。 于少靖笑眯眯领着二三十人,从黑暗中显现,挡住黄金贵和周鹤安。 李折寒掀下一角纱布,露出半只眼睛。 于少靖领着的人,都是生脸,脸上都有倨傲之色,衣着也比铁水帮的人更优渥一点,不像是铁水帮的人。 是暗炉帮的人,他们竟然偷偷进入了龙笛。 李折寒心中一凛,不知暗炉帮还有多少人已进入龙笛。 于少靖笑道:“果然是李兄啊,还蒙着纱布,差点没认出来。” 李折寒拱手道:“于兄,幸会。敢问于兄现在为谁做事?” 于少靖道:“一位从上城来的大人物。李兄如有兴趣,可为于兄引见。” “不必了,你的主人换的倒挺快。” 于少靖笑笑。 “于兄今日一定要带走周鹤安吗?” “那人的命令,恕难违抗。” “独风派和天鸿帮如今联盟牢固,暗炉帮夺得周鹤安又有何用,失去了周鹤安,两家照样如常,生意也不会受影响。” 于少靖直言:“实不相瞒,那位帮主就是对周家妖丹秘方感兴趣。” 李折寒笑笑道:“妖丹秘方的事又冒出来,原本就是你胡诌的,煽动铁威。周明元都已死了。你我都知道,哪有什么周家秘方。” 于少靖道:“呵呵,那么为何白家还把他秘密隐藏、周密保护?不如就让那位帮主见上周鹤安一面,如若真没所谓秘方,那位帮主定会归还周鹤安。” 李折寒一点也不相信于少靖,但他也心知,他们就算开打,黄金贵更可趁乱带走周鹤安,根本拦不住,只是平白增添弟兄们伤亡。 好几个念头在李折寒脑子里一转,他最终对于少靖冷静道: “周家妖丹秘方是什么,只有我知道,你们带走周鹤安无用。交出周鹤安,我把秘方给你们。” 于少靖一愣,显然没料到李折寒会这么说,随即大笑道: “李兄,你骗别人倒行,骗我可不行。” “我没骗你,周鹤安一介书生,连妖丹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周明元告诉他,他会懂吗? 我也在周明元身边,我才是他临死前将秘方所托之人,以换取我对周鹤安的保护。” 于少靖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说,李折寒的话很有蛊惑力。 可是他俩都犯了一个错误,黄金贵只听那位帮主的。 ------------ 第76章 如梦幻泡影 就在李折寒和于少靖对话之时,黄金贵早已悄悄带走了周鹤安。 他才不会听李折寒的废话,他的任务是掳走周鹤安,他管妖丹秘方在谁那。 于少靖一扭头,想和黄金贵商量,发现人早已不见。周围暗炉帮的人,都装作不知。 于少靖朝李折寒摊手道:“李兄,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看我就是个谋士,什么事都做不了主啊。” 李折寒道:“那你帮我给那位帮主传个话,周鹤安对妖丹秘方一无所知,你们逼问他不会有任何结果,想要秘方,就拿周鹤安和我换。” “这个好办,我会和帮主说。兄弟们,撤吧。” 暗炉帮撤退,并不准备多做什么。 张申上前,对李折寒道: “李队,咱们就让这帮家伙走了?他们竟敢进总队家抢人,怎能让他们溜之大吉?” 张申清除了叛徒陈铎,白仲逸让他接替了陈铎的位置,如今是副队长。 他对李折寒比以前客气了许多,但好感也谈不上,他只忠于白总队。陈铎一死,这份忠诚更无二。 李折寒道:“穷寇莫追,白总队还在府里不知情况,咱们应该速速进去,先保总队安全。” 李折寒一提白总队,张申便立即点头称是。 三队猎妖师即刻入白府,尽管有些人曾经遭遇过那晚四骨袭击镇妖所,但还是被眼前的惨状吓了一大跳。 遍地是血和断臂残肢,以及痛苦哀嚎的独风派兄弟,宛如人间地狱。 四骨之中的玉潇子和琴姬已逃走。 李折寒立即下令救助伤者,清点死伤,寻找白总队。 一伙人正围着一个地方哭叫,有人声嘶力竭喊道:“掌门!掌门!” 李折寒心里一颤,立即快步走来。 那伙独风派弟兄,个个满面泪流,认得李折寒,纷纷让开。 李折寒当即看到孙天躺在地上,紧闭双眼,胸前一个血洞。 他娘的。 “兄弟们不要楞在这,快去叫全城最好的郎中!你,”李折寒对一名铁牌子急道,“先去把所里的大夫全都请来!” “是!” 现在李折寒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白仲逸。 白仲逸如果也倒下了,那么白家势力在龙笛两个中流砥柱,就塌掉了。 所幸不久,他就看到张申背着一人,匆匆从另一个院子里跑出,那人浑身是血,但是朝李折寒挥了下手。 是白仲逸。虽然伤的也很重,但至少还活着,李折寒心中稍松了一口气。 “都让开!都让开!” 张申喘着粗气吼道,脚下一点不停。他可等不及大夫过来,他要自己带白仲逸过去。 李折寒继续往院子深处走,不断有伤者被抬出来。 独风派来的弟兄,估计有一半死伤,白府仆人们都躲屋里,未受伤亡,但护卫们几乎全灭。 不可谓损失惨重。但想到上次镇妖所的损伤,似乎不觉得太意外了。 看来,暗炉帮和四骨不找到周家妖丹秘方,是不会罢休了。必须得想个办法对付四骨了。 这时,李折寒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剑魄被五花大绑在地上,也浑身是血是伤,正抬头朝李折寒冷笑,身旁站着四个独风派弟兄朝他拳打脚踢解恨。 四个弟兄朝李折寒一拱手,其中一名汉子道: “这混蛋和白总队一番血战,我们见状也上来帮忙,最终和白总队合力将他击败,不过白总队也重伤了。 李队您看怎么办。只凭您一句话,我们立即手刃了这混蛋,为掌门、为弟兄们报仇!” “交给我吧。”李折寒道,“辛苦诸位弟兄了。” 李折寒叫来两名铁牌子,命令他们将剑魄带回所里大牢,并再三叮嘱,要给剑魄绑上十道铁索,任何人不得靠近,等他来审。 两名铁牌子拖着剑魄经过李折寒,剑魄却哈哈大笑道: “你们怕我!你们怕我!告诉你们,黄金贵定会来救我!你们全都得死!” 一个铁牌子塞住了他的嘴。 李折寒叹了口气,今晚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但他必须打起精神。谁都知道龙笛白家势力三个关键人物,除了白仲逸和孙天,就是他了。 他必须主持局面。 李折寒叫来葛青和白府管家,协助他一起清理战场,尽快组织救助伤员,安抚独风派弟兄。 独风派都以为孙天死了,个个义愤填膺,甚至有人声称要去找铁水帮报仇。 葛青心知现在可不是闹事的时候,独风派也不能乱,挨个抚慰派里弟兄。他是孙天的幕僚,很多人服他 但李折寒和葛青都有一个担忧,孙天假如真死了,四街堂主会怎么想,会不会有人想独立山头? 李折寒让人到四条街里散布消息:孙天还有救。其实看到孙天那个样子,能不能救他一点数都没有,但现在必须先稳住人心。同时他也让队里猎妖师去四街巡守,以防真有人哗变。 李折寒一夜都不敢睡。只在凌晨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听到两个好消息。 一是白仲逸的伤没有大碍,还在医治; 二是孙天醒了。 李折寒心中悬的一颗大石终于落下,同时惊叹,孙天果真不是普通人,命硬的离谱。 一名铁牌子进来通报:秦所使请李折寒到内厅议事。 …… 周鹤安被黄金贵抓走后,没走几步,黄金贵就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等他醒来,周鹤安发现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他扭扭脖子,没想到经历这种事,他竟然还睡得挺酣甜。然后他就感到奇怪了,他发现自己没被绑着,也没被扔进大牢里。 他躺在一张床上,还是很舒服的一张床上,待在一间厢房。 但他还有更多古怪的感觉,这厢房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他立即下床,扫视一圈,终于醒悟,他竟然躺在师父的宅邸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打开房门,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先是浑身一颤,随即大哭。 只见方国章捧着一本书,坐在厅堂中间,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 “鹤安,你醒啦。” 周鹤安直接跪在地上,大哭道:“师父,我以为你已经……已经……” 周鹤安已经语无伦次。这是梦吗?他想。如果是一个梦也挺好。 “你不要激动,”方国章淡淡道,“一个大男儿,哭哭啼啼,成为体统?你坐下来,吃点早饭。” “是……师父……” 周鹤安坐在方国章的下座,仍哭的稀里哗啦。 方书雅走进来,端了一碗面放在他身旁案几上。 周鹤安亦心中一颤,他曾甚至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雅妹了。 “雅妹……” 他像个傻子似的,盯着方书雅。 这必然是个梦吧! “书呆子!看什么看!吃饭了!”方书雅瞪了他一眼娇嗔道。 这是他熟悉的从前的方书雅。 这不像是梦,一切都那么真实。会不会之前经历的一切才是梦?一场噩梦? 周鹤安心中一阵激动,已经相信必然是这样,他的师父没有死,雅妹没有嫁给铁坤,那就是梦。 肚子饿的咕咕叫,他端起碗就狼吞虎咽,几个月来他第一次感觉这般有食欲。 “你这个书呆子怎么回事,慢点吃,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你是饿死鬼吗?” 方书雅摇头叹气道。 方国章也笑道:“鹤安,你是读书人,虽是末世,读书人也该有读书人的样子。” “是!” 周鹤安放下碗。他从前就听师父的话,现在更字字听从,只要师父……还活着。 “待会来书房,咱们今天继续学董儒。” 周鹤安用力点头,这才是他的人生啊。研习诗书儒道,诵读圣人之书,替后世延存圣人之学。这才是他的使命,而不是当什么猎妖师。他更不是什么荒谬的祖上显赫的周家后人。 但是—— 当方书雅收走他的碗,他还是瞥到了,方书雅的手背上,有鞭痕。 最古怪的还是,方书雅从小养尊处优,又有点刁蛮,怎会主动收走他的碗? 以前的老仆去哪了? 他怔了一下,原本坚定的某种信心,重又动摇了。 一直以来,他承受的太多了,全部积攒在心里,此刻他再也绷不住了,泪如泉涌。 “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梦见你死了……我梦见雅妹……嫁给铁家……” 方国章和方书雅全都僵住。方书雅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哀戚,不再伪装从前的机灵鬼怪。 方国章叹了口气道:“鹤安,我的确死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被你刺了一刀。” 周鹤安大骇,“师父,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你是被蔡大夫和铁坤联手坑骗。” “可是师父,我明明看到你……” “看到我死了是吗?你不懂医术,你怎能确保我真过世了?” “可是,如果你还活着,这段日子你都去哪了?” 方国章眨眨眼,“我被一家帮派,从铁水帮手里救走了。” “什么帮派?” 周鹤安想到城里那些互相争斗厮杀的帮派。 “暗炉帮。你听过没有?”方国章面不改色道。 周鹤安似听过,又似没有,但最终摇了摇头。 ------------ 第77章 师父的解疑 方国章道:“我被暗炉帮秘密救走,一直在他们那养病,直到铁水帮衰败,才恳请暗炉帮将你和方书雅救出,我对不起你们。” “不,一切都由我而起,是我对不起你们。”周鹤安哭道。 他仍然觉得师父死而复生不可思议,但很快心中又感到高兴,只要师父还活着,那就是最好的事。一直以来他心中背负的弑师的枷锁终于能卸下,但让师父和雅妹所受的苦,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他心中仍有很多疑问。如果师父曾经死过,雅妹曾嫁给铁坤,这些都是真的话,那么他是否是所谓的周家后人,是否有周家妖丹秘方,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父,我有很多疑问。” “我知道。”方国章道。 “师父,我究竟是什么人?” 周鹤安没有忘记那个自称是其父亲的男人的话,一直以来他都无法承认,可也无法从心中抹除那些话。现在遇到了信任的师父,他必须求证。 方国章平静道:“是我和你母亲骗了你,为了你的安危。” 周鹤安心中“咯噔”一声,双眼有些恍惚,喃喃道:“他竟真是我父亲……” 也想不到师父和母亲真会骗他。 “你不要怪我们。我和你祖父周庆松是好友,颇受照顾。觊觎妖丹秘方的人太多,都想对周家图谋不轨。 你父亲假死前,嘱托你母亲托付给我,我不得不答应,并同意和你母亲联合骗你,只希望你能摆脱周家人的诅咒。” 方国章随即叹息一声。 “可惜,现如今你还是无法逃脱周家的命运。” 周鹤安已原谅师父和母亲。其实无论师父和母亲怎么骗他,他都不会介意。 “所以我和你母亲的做法也不对。还会有人源源不断来找你要周家秘方。不能掩藏,这个秘方就是大麻烦。”方国章像是对此事认真思考了很久道,“你若是有,师父建议你将它拱手而出,让世人自己争去吧,你这一生就安生读书。” 周鹤安听明白师父的意思,但摇了摇头。 “没有秘方。” 方国章问道:“你见到你父亲周明元了?” 周鹤安点头。他终于承认那人是他父亲,心中对此人的死,生出更多悲哀。 “告诉我,你父亲都和你讲了什么。” 周鹤安便把自己仍记得的,周明元临死前的话,一五一十讲给方国章。包括曾祖周远辉拿水麒麟炼丹,周家后人体内延续了水麒麟之血这些秘密,全部告诉了方国章。 方国章听罢陷入沉思。 “想不到是这么一回事,反而更加棘手。这些真相如果让外人知道,那么他们的目标不是秘方,而是你的肉体了。看来只有伪造秘方了。” 周鹤安道:“一切都听师父的。” “咱们能重新团聚不容易,今后我不想让你们再受苦。我和暗炉帮帮主有些交情,我去找他商议如何帮你。” 周鹤安想不到师父和帮派竟有联系。但师父和母亲都欺瞒过他,他不再意外师父还有别的秘密。 方国章看到周鹤安眼睛里的一丝疑虑。 “放心,暗炉帮绝不会害我们,现在他们的人就在外面保护我们。你们不要出去,好生在家待着。” 方国章起身。 “我晚上就会回来。” 周鹤安点头。方书雅神情漠然,一言不发。 方国章走出宅邸,走到对面的一间民房里。黄金贵和于少靖等在里面,见他进来,恭敬地朝他拱手。 “帮主。” 方国章点头,“周鹤安醒了,你们辛苦了。” …… 李折寒赶到镇妖所内厅,秦所使、元震、杨崇善、赵昌早已等在里面。 元辰告老,不再参与所内事务。元震接任副使之职,但尚未选好合适的总队接任人选,因此身兼副使和总队两职。 元震无才无能,大家都清楚,元辰现在是躲在背后指挥元震。 白仲逸还在病床上,无法参会。 李折寒朝两使、两总队各拱手一拜。 秦所使摆摆手,示意李折寒不必拘于礼节。 “快说吧,昨天晚上白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骨袭犯,再次掳走周鹤安,重伤白总队。” “哼。” 秦宁猛地一拍椅手。 “这四骨简直无法无天,竟敢二犯,还重伤我所高层人员,真是岂有此理。” 李折寒道:“四骨之中,我等捕获一人,名叫剑魄。” “很好,此人定要严加拷问,其余三人也势必要全部缉拿归案。各位,说说你们的想法。元震,你是副使,你先说吧。” 元震没有因为他成为副使,而也拥有相应的才智。他一开口,还是充满愚蠢。 “秦所使,我的想法就是把他们全都抓起来。让所里的弟兄全部出动,全城大索,将另外三个混蛋揪出来。” 说了等于没说。若是这么简单,早就将四骨除掉了。 秦宁也没指望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问下一个人。 “杨总队你觉得呢?” 杨崇善沉思道:“所使,此事不宜急躁,不该先全城大索。” 这是否定了元震的想法。元震立即对杨崇善怒目而视。尽管他的副使位置也有杨崇善的附和之功,可生性莽直的他,对这个死对头的感情很难改变。 杨崇善无视元震,继续道: “四骨难抓,不是难找,而是难打。四骨战力太强。建议先由李队长审问剑魄,若是能问出四骨的弱点,即可有破解之法。” 秦宁转向赵昌。 “赵总队你有何见解?” 赵昌如今的位置有些尴尬。元赵到哪都是一家,可是元辰将他耍了,表面上他还对元家客气,实际貌合神离。他忌惮元家,元家也在防着他。 而谁都知道四骨是暗炉帮的爪牙,暗炉帮又是赵家势力帮派,他的位置就更尴尬了。 这种时候,不表态是最好的发言。 赵昌拱手道:“但听秦所使命令。” 对赵昌的回答,秦所使也不意外。他虽然愤怒四骨所为,但四骨背后毕竟是赵家。他不能正面顶上赵家。 既然赵家越界了一步,那还是让杨家和白家来制衡吧。 “李队长,你就按杨总队说的办吧。” 秦宁深谙肃州的权力游戏规则。 ------------ 第78章 最尊贵的人 按照李折寒命令,剑魄全身绑满铁索,趴在大牢里。 李折寒一进来,剑魄就兴奋地叫嚷: “黄金贵会来的!你们都得死!你们拦不住他!” 李折寒让左右打开牢锁,左右的人都有些紧张。李折寒则淡定地坐在剑魄面前。 “黄金贵救不出你,他并不是无敌的,否则你们这次行动,也不会落下你一个人。” 剑魄冷笑:“你们就是一群鼠辈,敢不敢松开我,和我决一死战!” 李折寒一旁陪审的张申骂道: “少他娘的废话,死到临头逞什么嘴硬!” “你小子是谁?杀你只用一剑,直接砍掉你的脑袋。” 张申冷笑,向李折寒请示道: “李队,请让我对此人用刑,我保证有办法让他老实,有问必答。” 张申是镇妖所老人,李折寒相信他有一些手段。但李折寒还是不想过早用刑。 他示意张申不必说了,他要开始审讯了。 “不需要黄金贵救你,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会对你从轻发落。告诉我,黄金贵究竟是什么人?暗炉帮帮主是什么人?” 剑魄嘿嘿笑了两声。 “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套出一句话。” 李折寒道:“套出你的话很简单。知道你的骨头很硬,可以削断石头,但你的身体不是像黄金贵全是骨头吧,如果一层层削掉你的肉,你能坚持多久?不如早点吐了,何必吃那些苦头。” 剑魄狠狠道:“你们敢动我一根指头试试,我是四骨之一,其他三骨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赐予你们十倍的痛苦! 你们想了解黄金贵,告诉你,他是不死的,没人能杀得了他,他可以杀死任何人! 等我出来,我会将你们一个个慢慢剁成肉酱!” 左右真有人打了个寒颤。那晚四骨袭击镇妖所,有人目睹了黄金贵的可怕。 张申听不去了,再次请示道: “请李队让我对这杂碎用刑!” 李折寒仍摆了下手,对剑魄道: “你叫的越大声,越嚣张,其实你心里越害怕,越心虚对不对?这是你第一次被俘,而且你很清楚,黄金贵绝不会救你。” 剑魄一愣。 李折寒继续道:“黄金贵是个高傲的人,他穿着华丽,脸戴黄金面具,眼里只有自己最尊贵,虽叫四骨,但他根本觉得你们不配和他并肩。在他眼里,你们只是他养的狗。 他这种爱面子的人,怎会去救一只不值一提的狗,一只畜生,说出来让人笑话。 我说的对不对?” 剑魄道:“你很会臆测,但对我没用。我不会背叛任何人。” 李折寒道:“我还是会劝你考虑清楚。不会有任何人救你,你的忠诚毫无价值。 就算你真能侥幸活着出来,黄金贵必杀你,因为你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污点。 他需要的是一个完美强大的四骨形象,你的被抓,是对这个形象的一种破坏。 你现下唯一活下去的路,就是协助我们杀死黄金贵。” 剑魄沉默了。 “你小子可真会说。”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黄金贵的残忍,从没能逃走的那一刻,就清楚自己的下场。 在白府他其实就有意了断自己,可惜浑身是伤,连杀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被擒。 到了镇妖所,他各种叫喧,也是希望激怒猎妖师杀死自己。 但是,这小子只和黄金贵见过几面,却能窥伺人心,仿佛认识黄金贵多年。 也许他真能杀死黄金贵。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好,”剑魄道,“我帮你,但你必须完全放了我。” 李折寒道:“杀了黄金贵,我必无罪释放你。” “你们想了解黄金贵什么?” “所有。从你遇到黄金贵开始,你对黄金贵的所有了解,全部慢慢讲吧。” “怎么说吧,我打小就喜欢剑,一直练剑,想当一名剑法高强的猎妖师。可是我没有天赋,一点天赋都没有,身体也瘦弱,我的剑法打不过任何人。 我在训馆,天天受人嘲笑欺负,他们说我就算练一辈子剑,也当不上猎妖师。 后来黄金贵找到了我,他告诉我,他可以给予我强大的力量,但是代价也很惨重,我要用骨头当作武器,骨头要被削成剑。 你知道吗,我用骨剑杀你们,我自己也很疼,可是我早已能忍耐。 黄金贵还提了一个条件,我要一辈子听从他。 当时的我,为了变强,真的疯了,竟然答应了他,让他将骨精种在我身上。 骨精侵蚀我的肉体,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疼痛。 我确实变强了,变得非常强,这种强大也让人着迷,让我变成了骨精的奴隶,也变成了黄金贵的奴隶。 玉潇子和琴姬,和我的经历差不多。原本都是不得志的弱者,受到黄金贵的蛊惑,接受了骨精的力量。 玉潇子是修道者,想修仙。琴姬原先是琴坊的官妓,想弹奏出世间最美的琴曲。黄金贵准确地控制了他们的欲望,也让他们成为他的奴隶。 而黄金贵,则是对自己最恨的人,最初为了招引骨精,他用刀割下自己脸色的每一块肉。” 李折寒心中一惊,此人确实意志可怕。其他听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剑魄道:“黄金贵原本不叫黄金贵,反正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据我所知,他是上城一个没落家族的落魄少爷。 他家族这一代虽然不行了,但他内心依然很高傲,自恃尊贵,又极为爱美,幻想自己是俊美翩翩公子哥。想吸引迎娶大家的名媛小姐,重振家门。 可惜他长得又矮又丑。出入富家子弟聚会,根本没人瞧得上他,经常有人奚落他的外貌,令他痛苦不堪,又备受耻辱。这令高傲的他如何忍下这口气,发誓要变得强大。 然后他遇到了暗炉帮帮主,赐予了他骨精。他割掉全身的肉,让骨精附于身,得偿所愿,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杀掉每个曾嘲笑他的人。 并将自己改名黄金贵,戴上黄金面具,以彰显自己独一无二的尊贵。” 这确实是一个极为骄傲而又敏感的男人。李折寒问道: “暗炉帮帮主是什么人?” 剑魄摇头。“我不知道,他很神秘。只有黄金贵和他才能接触,我们只是听命行事。是他给予了黄金贵力量,要说这世上有谁能让黄金贵屈服,只有这个男人了。” 李折寒确信剑魄确实不了解暗炉帮帮主,他继续问黄金贵的事。 “黄金贵修炼的骨精究竟有何能力?” “一是骷髅脸,能震慑人心;二是骷髅身,不死,即使你拆散,也能自动复原;三是骷髅手,能穿墙击石。凭此三样,无往而不胜。” “没有什么弱点吗?” 剑魄摇头。“杀他真的很难,主要还是你杀不死一具骷髅架子。” “火烧呢?” “这或许是一个办法,可是将骨头焚烧成灰需要时间,他可能早就跑掉了,你们能抓住他一直烧他? 黄金贵虽然张扬,但也狡猾。他敢行事张扬,也是他对局势有充分把握,对难以把握的事,他很少冒险。你们抓不住他的。” 李折寒道:“这不需要你来劝说,我们会抓住他的。” “嘿,”剑魄道,“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再告诉你们一个我的观察。跟了黄金贵这么久,总是能发现一点端倪。不一定准,但说不定能帮上你们。 以前任务不是没有遇到过强敌,黄金贵的骷髅身曾被打散,但很快会复原。不过有一回,他被打散了三次,我注意到每次重新复原,时间会变得久一些。” 李折寒点头,他记住了这条信息。“很好,感谢你的帮助。” 剑魄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三天之内,我们会对暗炉帮发起进攻。” “你真能杀死黄金贵?” “我已有计划。” 其实掌握了这些对黄金贵的了解,李折寒仍然没底,也没有计划。但他必须装出胸有成竹,这样才能骗取剑魄更多帮助。 “希望你能遵守对我的诺言。” …… 审讯问剑魄,李折寒直赴孙天家。他听说孙天已经能说话了。 一进门,就听见孙天的脏话,满屋飘。各种对四骨、对黄金贵的辱骂,郎中每给他敷上一块药,他都要如此骂上几句,吓得郎中的手一直在抖。 李折寒放下心来,能确定孙天真的无碍。 “听到孙掌门的脏话,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了。” 孙天看到李折寒来,又喜又骂道: “你个兔崽子,不会也以为我会死吧,老子命比谁都硬着呢!” 李折寒笑嘻嘻道:“岂敢,岂敢。” 孙天摸着自己胸上伤口。“竟被人在这开了个洞,确实不爽。告诉我,什么时候反击,我要杀了那个骷髅怪!” “你先养好自己的伤,这事你就别管了。” “不是我质疑你,你小子是聪明,但没有我,你们还是杀不死他!” 孙天的仆人来报,杨知照求见。 孙天很满意,他一伤,大家都来看望他。 “孙大哥!”杨知照一进门就满眼是泪。 孙天朝李折寒挤了下眼,表示人家可比你有情意多了。 此时李折寒只觉杨来的正好,他要和大家盘算出一个完美的计划。 ------------ 第79章 议计 孙天配合杨知照的眼泪,也挤出几滴眼泪。 “杨老弟,我真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知照握住孙天的手,仿佛离散多年的兄弟相聚。“四骨竟欲杀大哥。此仇不报,我杨知照誓不为人!” 孙天很受用,大叫道:“他奶奶的,四骨真是猖狂,在咱们地界横行,今日要杀我,明日就杀你了!今晚我们就打回去!” “对,必须灭了四骨!” 堂堂两帮派之主相拥一起,大嚷大叫,乱发誓言,像两个初出茅庐,浑身热血的小混混,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向暗炉帮。 一旁的李折寒十分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但他心里十分佩服杨知照,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知道孙天是性情中人,懂得如何投其所好。 李折寒至少可以不必担心杨知照的立场。 独风派惨败四骨,孙天差点丧命,势必影响两帮结盟。杨知照此举在去疑。 李折寒随即明白,暗炉帮是上城帮派,突然插手龙笛,势必令杨家忌惮。 大家都当铁水帮已苟延残喘,没人想看到曾被自己打倒的敌人,再次站起来。暗炉帮的到来,反而加强了两家的盟友关系。 而且还带来更多意想不到。 杨知照道:“石天派已联系我,愿派人给我,助力攻打暗炉帮。” 这是个好消息。 李折寒真没想到,暗炉帮的到来,竟让龙笛帮派团结起来。一是觉得杨家真的尝到甜头,不想再居于元赵家之下;二是暗炉帮看来比铁水帮还要强还要可怕,以至于大家毫不犹豫联合。 孙天大喜道:“那还等什么!今晚咱们就一起杀回去!” 李折寒头疼道:“还是制定计划,稳步反击。孙掌门你伤还没好,也不上了战场。” “谁说没好!”孙天怒目,当即挥舞拳头,欲展示自己的无恙。谁知一抬胳膊,便牵动胸口伤口,想痛叫,却又强忍住,表情如同便秘。 李折寒忍住不笑,“看来真上不了战场。” “你奶奶的……” 杨知照朝李折寒一揖,一如既往的恭敬。 “我相信我们三家联手,加上孙掌门之勇,即刻灭掉暗炉帮不是话下。但如李队长能再出谋献策,必然可万无一失,则更好。” 几句话谁都不得罪,也能让李折寒畅所欲言。 孙天冷冷道:“就听听你有何计划。” 李折寒在来孙府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心中略有五六,现在必须说出七八,否则孙天不高兴了,骂他两句也够难受的。 李折寒道:“城里已有暗炉帮的人,尚不知有多少,那夜我见了有将近三十人。” 孙天不耐烦道:“多少人都不怕。我们三家一共十条街,少说也有两百个弟兄,还怕他们人多?” 杨知照却明白李折寒话里深意。 “暗炉帮竟然已派人进城,为何没人发现?” 李折寒摇头,表示不清楚。这也是他担忧的地方,暗炉帮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龙笛,说明他们本身在龙笛就隐藏着深厚的根基,有足够内应。 杨知照自己沉思道: “暗炉帮,是上城第一帮派,也是肃州第一帮派。但在街面上很难见到他们的影子。因为他们不出面贩卖,暗中炼制丹药,暗中供应自己扶持的帮派。 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地下帮派,因为低调,总会让人遗忘,实则强的可怕,各个下城都有他们的暗中势力,和元赵家关系远比任何帮派紧密。 市面上流通的货,大半是暗炉帮的货。官方为什么对私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大原因是暗炉帮的势力根基太深。” 李折寒点头,他迫切需要了解更多信息。 孙天道:“不要自己吓自己,暗炉帮在龙笛的势力就是铁水帮,已经被我们打的差不多了。 说这些没用,说说怎么打暗炉帮吧。他们肯定就窝藏在铁水帮的两条街地盘上。” 孙天虽然粗直,但看事情其实并不含糊。 李折寒道:“暗炉帮隐藏势力,只好派人多方打探。攻打暗炉帮,最大的问题还是,怎么对付剩余三骨。” 孙天一听“三骨”两个字就激动。“不用担心他们,我一斧头就能砍死他们!” 李折寒无视孙天道: “琴姬用琵琶骨扰乱心神,让兄弟们堵上耳朵暂且可行。玉潇子的八卦六十四骨刀阵,委实难对付。不能让弟兄们白送死,必须将三派中高手集中起来,专门对付玉潇子。” 杨知照道:“这个可以,三帮派之中,不乏好手,原先总被偷袭,力量分散,现在集中于一处,玉潇子的六十四骨刀阵必可破。” 李折寒道:“剩下的就是黄金贵。此人有三招,骷髅脸,摄人心魂;骷髅身,不死之身;骷髅手,穿墙破石。凭此三招,令人忌惮。” 孙天一听“黄金贵”又来劲。“什么忌惮?一个死人,一把火烧了!” 李折寒还是佩服孙天,他看着傻,实则心里门清,早就想到怎么对付黄金贵。 “火烧是个办法,但是必须先抓住他才行。怎么抓住他,还是要有一批高手。” 说白了,李折寒的计划,即是先探再攻,先摸清敌人虚实,再三帮包围,精锐攻四骨。 杨知照没意见,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孙天骂骂咧咧,觉得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干就行了,否则暗炉帮早就跑了。但他说归说,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当真的,毕竟他总爱虚张声势。 李折寒和杨知照心中笑笑,都觉得暗炉帮要保住在龙笛的生意,怎会就此跑掉。 俩人又去白府,一是探望白仲逸的伤势,二是向白仲逸汇报他们的计划。 白仲逸没有反对,他伤势重,也下不了床。他相信李折寒,全权交给李折寒来办。 杨知照立即派出大量探子,打探敌人虚实,并和李折寒纠集三帮人手,在三帮之中挑选高手,吩咐作战指令,一夜不眠。 只等探子探清虚实,立即率队出发围剿暗炉帮。 然而,当晚,探子却带回一个惊人消息。 ------------ 第80章 方书雅的转变 李折寒和杨知照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大吃一惊。 他们万万没想到,竟被孙天猜中了。好几个探子发现,暗炉帮竟真的在逃! 可怎么会这样! 是诱敌之计? 可是他们本来就要倾巢出击。 李折寒先是震惊,随后陷入沉思,很快他想明白了。 比起铁水帮的地盘,暗炉帮是觉得周鹤安更重要,怕被白家抢回,便姑且抛下铁水帮利益,先将周鹤安带出龙笛。 难道说,暗炉帮发现了周鹤安水麒麟之血的秘密? 不过也说明,暗炉帮在龙笛的人,没有他们想象中多,因此选择先保全周鹤安。 杨知照问探子道:“他们现在逃到哪了?出城了没有?” “还在城内,分两路往北门、南门而去。” 杨知照看向李折寒,等李开口。 李折寒道:“两路分别是什么人?四骨在哪一路?” “四骨在往北门。” “周鹤安呢?” “无法判断。” 李折寒心里一沉。暗炉帮故意兵分两路,就是要扰乱他。 他若以为四骨会保护周鹤安,去追四骨,说不定周鹤安被藏在南门逃的那路。 但若往南追,又说不定正中四骨下怀,周鹤安其实就是在他们手里。 稳妥的办法,是三个帮派也兵分两路,可这样也分化了实力。 暗炉帮这招确实高妙,帮主究竟是什么人? 时间不等人,李折寒得赶紧作出决定。 “兵分两路,我往南,你往北。往北有四骨,你带三分之二的人去。” 杨知照点头,没有反对。看似往北有四骨,更危险,但敌人情况是实的,又带上更多人,人多不足惧。 往南才是虚的,危险未卜难定。 杨知照抱拳道:“请李队务必小心。” 李折寒也抱拳,“事不宜迟,叫大伙出发吧。” 二人即刻带上人马,分道追之。 孙天本来也要去,可他根本站不起来,只能骂娘。李折寒嘱托葛青,一定要照看好孙天,留守独风派地盘。 一场生死难料的恶战要再次拉开了…… …… 方国章走后,屋子里只剩周鹤安和方书雅。 俩人陷入沉默。面对日思夜想的雅妹,周鹤安反倒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虽然师父还活着,但因周家妖丹秘方,可真是把方家害苦了。重逢师父的喜悦随着师父离去而褪去,现在那种自责重新涌上心头。 他真没脸面对方书雅,真想立刻遁去,可现在同处一屋,他总得说些什么。 “雅妹,你还好……吗?” 这是一句没有意义的问话。他想听到什么,对方会说自己过的好吗? 方书雅极为冷淡道:“不好。” 两个字立刻让周鹤安脸涨的通红,更加一句都说不出口。 其实他很想知道,雅妹在铁府里都遭遇了什么,但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方书雅和以前比,完全像变了一种人,没有了少女的烂漫,脸上多了一份风霜和成熟。 周鹤安心痛的想,她一定在铁府遭遇了很多折磨。 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生隔阂,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可刚醒来的时候,她叫他书呆子,叫她吃面,他还以为回到了过去。刚才只是表演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鹤安摇摇头,方书雅冷若冰霜的表情,让他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要问为好。他起来,决定去书房,去做书呆子。 方书雅却开口道: “你对你的师父没有一丝怀疑吗?” 周鹤安吃了一惊,不明白方书雅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他像我爹吗?” “哪里不像了……” 五官都和过去的师父一模一样。周鹤安完全摸不着头脑。师父难不成还能是假的? “你果然是个书呆子。那是我爹,又不是我爹;是你师父,也不是你的师父。感觉不对。” 周鹤安像听了一个哑谜。 “刚才他让我还像过去一样对你,希望大家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发生就是发生了,我无法抹除我经历过的事。 他明明死了,我们都看到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复活过来。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回到了我们身边,他回来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暗炉帮又是什么? 在铁府里待过后,我只知道那些帮派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爹明明是个专心著书立说的大儒,为何会和帮派有联系? 这些你不觉得奇怪吗?” 周鹤安呆呆张开嘴巴,又闭上。他真的不会对师父有任何怀疑。 “待会儿,他若进来,你和我一起将他制伏,逼问他。” 周鹤安大骇,不明白方书雅为何要这样对自己的爹,同时惊于她的大胆。 “可是雅妹,你没必要这样做吧?” “我自有分寸。” 方书雅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摸了两下,确认是否锋利,又放回袖子里。 周鹤安更是目瞪口呆。这还是他认识的雅妹吗?他没感觉她有什么分寸。 方书雅淡淡道:“铁威那老头,每次想碰我,我都会和他拼命。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我。” 周鹤安心中生出一股悲戚,雅妹自然受到了远超他想象的折磨,才变成这个样子。这都是他的责任。 方书雅才不管周鹤安在想什么。 “待会你必须帮我,否则,你若拦我,我对你也不会客气。” 周鹤安不敢说话,他想拒绝,但看样子如果他拒绝,方书雅现在就会活剥了他。 他打定注意,如果雅妹只是想问清事情可以,若要动刀子,他必保护师父。 大门响起了脚步声,师父回来了。 周鹤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 在方家宅邸对面的屋里,方国章坐下喝茶,于少靖和黄金贵依然恭敬地站着。 “恭喜帮主,夺得周家妖丹秘方。” 于少靖不管方国章从周鹤安那得到了什么,先上来就恭喜,试探方国章的态度。 当初他配合方国章假死,让李折寒入狱成为戴镣猎妖师,引周明元出来,最后绕了一圈,还是要方国章亲自出马。如果再无收获,他真怕方国章大怒,连他爹的面子也不顾,把他杀了。 方国章没说话,只是问道: “白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于少靖道:“我们的探子传来的消息,李折寒在纠集独风派、天鸿帮、石天派的人马,准备对我们发动一次联攻。” 方国章放下茶。“暗炉帮有多少人进来了龙笛?” “三四十人。” “太少了。” “我们还有三骨,黄金贵大人能以一抵十。” “剑魄肯定吐了,他们会想办法针对黄金贵。” “帮主的意思是?” “撤,现在就撤。” 于少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方国章在周鹤安身上,一定有重大收获,才会迫不及待想要带走周鹤安,生怕周又落入白家之手。 于少靖立即道:“好,我这就安排,一定确保万无一失。” “很好。事成后,如果你想杀你爹,我也会帮你。” “嘿,帮主真是说笑了。” 方国章和于少靖定下计划,黄金贵没提什么意见。在帮主面前,他只需要忠诚地执行帮主的话。 方国章重新走回自己的宅邸,撤退的第一步,他要劝说周鹤安和方书雅,一起逃出龙笛。 周鹤安这个傻弟子,对他毫不怀疑,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方书雅,是个聪明孩子,总觉得她哪里变了,不如以前乖了。 但他又必须带上方书雅。那呆子喜欢方书雅,关键时刻还得用这女人牵制他。 正想着,方国章推开门,走到厅堂。 周鹤安不见了,方国章皱起眉头,忽听背后传来风声,方书雅正举着花瓶朝他砸来。他侧身闪过,花瓶落在地上,摔的粉碎,方书雅更加确信此人不是她爹,攥着匕首朝他小腹捅来。 方国章一掌打飞那匕首。方书雅吃痛,只觉此人力深不可测。 方国章将方书雅按在墙上,后者毫无还手之力。 “你疯了,你想杀你爹?”方国章怒目道。 方书雅冷笑道:“你不是我爹,我爹何时会功夫。” 方国章不想和她争辩,后悔带回这女人,竟要坏他好事。 但周鹤安不可能跑了,整个宅邸都包围着暗炉帮的人。方国章听到了动静,他松开方书雅,将周鹤安从桌子下拽出来。 周鹤安手被绑着,嘴里塞着块布。原来方书雅还是怕他误事,直接将他绑了。 方书雅看着周鹤安道:“现在你觉得我说的对了吗?他不是你的师父,也不是我的爹。” 这女人到底还是坏了他的事。但其实也无所谓了,他已经得到了周鹤安的秘密,也没必要掩藏了,只是不能劝说他们离开,而要用武力强迫了,但结果也是一样的。 方国章摘下周鹤安嘴里的布,解开绳子,若无其事的坐下。 周鹤安却还脑子不清,茫然无措道:“师父,雅妹在说什么?” 周鹤安本希望方国章能解释,方国章却直截了当道: “她说的有道理,我应该不会武功才对。” 方书雅冷笑两声。 方国章继续道:“但我的确是陪了你们长大的,那位好大儒、好父亲、好师父,只不过我还有个身份是,暗炉帮帮主。” ------------ 第81章 障眼法 方书雅道:“你的意思是,你有双重身份,而不是伪装成方国章?” 方国章点头道:“女儿啊,你怀疑我不是你爹啊?” “世道如此,很多事情要多个心眼。” “唉,你在铁家真是受了不少苦。这样吧,你是我一手养大,你可以问些小时候的问题,看我能不能答上来。” “好。” 方书雅立即问了三四个小时候非常微小、外人绝难知道的事。 第一个问题方国章答出来,方书雅还以为是猜的。等到第三、四个问题也答上来,方书雅怔了怔,算是信了。 方书雅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隐藏自己暗炉帮帮主的身份?” 方国章叹了口气,“我身不由己。我有很多仇人,我必须这样,这也是对你们的保护。” “我不信,你的目的绝不简单。真是好巧不巧,你既是暗炉帮帮主,又是周鹤安师父。我知道铁家想从周鹤安身上得到什么,所谓的妖丹秘方。我也听到过铁家和暗炉帮是什么关系。” 方国章摇摇头。“女儿啊,你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 “让我猜一猜,你是故意装死对不对,你和铁水帮有勾结。” “女儿,你想的太多了。” 周鹤安知道方国章是暗炉帮帮主,先是一惊,再听师父解释,已然信了。对方书雅仍如此咄咄逼人,感到不解。 “雅妹,这是你爹啊,他为什么要骗你?” 方书雅瞪了一眼周鹤安,冷笑道: “养了你二十年的爹,却是一帮之主,还将你推向了铁家的魔爪,这样的爹,我宁可不要。” 周鹤安道:“雅妹,师父或许有难处。” “什么难处?你个书呆子,他的话有个巨大破绽,你可知暗炉帮是铁水帮的主人,他既然是暗炉帮帮主,为什么我们被铁水帮追杀、蹂躏的时候,他却视而不见,不出手相救?你不觉得奇怪?” 周鹤安一愣,他不知道暗炉帮和铁水帮的关系,但他仍然相信师父不会害他们。 “你说话!”方书雅瞪着沉默不语的方国章。 方国章看着方书雅,然后笑了。 “你确实不是我女儿。” 方书雅一愣。 “我是有一个亲女儿,但不是你,我把她藏在别的地方。但当年为了演戏演真一些,我将你从野荒抱回来,当作亲女儿的替代品抚养,以免外人怀疑。重要的是不能让周家人怀疑。 谁能想到,我亲手养大的狗,最终却反咬我一口。” 方书雅道:“我明白了,铁水帮想得周家妖丹秘方,是你在背后指使,是你想要周家妖丹秘方。 你装死,都是你策划出来,就是为了周家秘方。” 方国章叹气道,“你作为一个女人,过于聪明了。” 下一瞬,方国章欺近方书雅,以手作爪,穿透方书雅前胸。 “你……”方书雅口吐鲜血,气若游丝。 “雅妹!”周鹤安惊叫。 “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方国章摇摇头,“你只是我野荒上随便捡的。你该庆幸我捡了你,不然你连一个时辰都活不下去。” 方书雅一口血喷在方国章脸上。 方国章拽出了方书雅的心脏。 “真晦气。” 周鹤安如遭雷击。师父做了什么?他杀了雅妹? 一瞬间,周鹤安彻底傻掉了。眼前的变故实在超乎他的理解。 方国章略显歉意地对周鹤安道:“对不起啊,杀了你的青梅竹马。这种女人上城到处都是,跟我去上城吧。” “不……” 周鹤安崩溃地跪在地上。 方国章毫不客气地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拖走。 …… 李折寒带着约莫七十人,朝南边逃跑的暗炉帮追来。 李折寒先分一拨人,加速跑到前面堵住暗炉帮,自己则带人马上跟来,前后夹击暗炉帮。 暗炉帮的人停下来,大概有十几个人。 双方就此对峙,剑拔弩张。 人群中有人走出,高叫道:“来的可是李兄?” 李折寒一听便知是谁。 于少靖“嘿嘿”笑了两声,“我就知道李兄会往这边追。” “周鹤安在不在你队里?”李折寒问道。 “你追错方向了,周鹤安不在我这里,你们应该全力往北追。帮主是个谨慎的人,肯定要让四骨守着周鹤安。 是我提议,分一拨人往南逃,我这招妙吧?” 于少靖很是得意。 李折寒道:“于兄一向机智过人。” “我建议你们,赶紧掉头往北,兴许还来得及阻挡四骨。” “你的人,先让我搜搜吧。我得确认一下。” 于少靖道:“李兄不信我?” “马车里是什么人?” “是帮主。” “可否与在下一见?” “稍等。” 于少靖走到马车旁,装模做样向车里问了几句,然后回来道: “帮主不便相见,李兄你还是赶紧往北吧。” “拿下!” 李折寒冷酷地向弟兄发出命令,决定不再和于少靖废话。 十几个人对上七十人,前者必然不是对手。但暗炉帮到底是上城第一帮,实力都不错,双方鏖战了一会儿,暗炉帮才被制伏。 于少靖基本不反抗,束手就擒。 李折寒掀开马车,里面是空的。 “上当了吧,”于少靖嘿嘿笑道,“我告诉你了,你该往北去。我只是在拖延你时间。” 李折寒并不生气。敌人故布疑阵,处处是陷阱,他掌握不了更多信息,只能踩一下试试。 “帮主也在四骨那边。他这么着急要带走周鹤安,是因为他发现了周鹤安真正的秘密了吧。” 于少靖眨眼道,“让我猜猜,妖丹秘方可能真是不存在的,但周鹤安身上依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不是妖丹只有一粒,就在周鹤安肚子里?” 猜出点眉目,但仍然不对。李折寒不想和于少靖多说了,他必须往北支援杨知照。 走了两步,李折寒又觉得不对,他调转回头,瞪着于少靖。 “不对,你确实在拖延我时间,又一个劲鼓动我往北。周鹤安既不在你这,也不在北边。你们两路人都是障眼法,还有第三路人马送周鹤安离开。” ------------ 第82章 青狮爪 深夜,一辆马车悄悄驶向城门。 车上只有两人,一人是车夫,另一人坐在车厢内,浑身被绑着,嘴里塞着布。 前面就是城门。漆黑的街道空无一人,马车畅通无阻。 直到黑暗中显现一人,挡在城门前。 马夫停下车,嘴角上扬,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人。 “别人告诉我,龙笛城出了个狠角色,叫李折寒,有本事坏我事。但我知道,在这个城内,唯一能拦住我的,只有秦所使。” 拦车的人正是秦宁,他也笑笑,朝马夫拱手。 “没想到方大儒竟能死而复生,这可真是奇迹啊。” 方国章也拱手。“一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所使大人莫要笑话老夫了。” “雕虫小技?”秦宁扬起眉毛,“我以为方大儒只会著书立说,传扬儒学,却有死而复生之能,当真不可思议。 如果方大儒释放出寄生妖兽,我现在也不震惊了。” “秦所使说笑了。不知所使大人,拦在车前,究竟有何指教?” “我倒要问问方大儒,深更半夜出城是为何?车上所载又是何人呢?” 方国章疑惑地皱皱眉道: “就我所知,镇妖所的职责是处理和妖兽相关的事务,小民一介书生,出城做什么,和所使大人的职责,我想应当无关吧?” 秦宁捋捋胡子,“那可不一定吧,说不定方大儒车厢内,藏着一只妖兽呢。你让我查上一查,若无问题,立即放你走。” “所使大人又说笑了,我方某年老体衰,可能连只鸡都抓不住,这车上要有妖兽,老夫早就被吃掉了。” “哦?那车内是什么?” 方国章笑笑。“这和所使大人无关吧。” 秦宁身影一闪,竟已至车前,伸手就要掀车帘。 方国章脸色一变,但应变也极为迅速,抬手就抓住秦宁的手腕。 秦宁冷笑道:“出手就能抓住一个丙等猎妖师,方大儒还敢说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狗急还会跳墙,我只是被所使大人逼出来的。” “呵呵,你说自己是狗吗?” 方国章也不生气。“我只是奉劝所使大人,不要生事。” 秦宁道:“老夫这辈子,就没几人敢威胁我。方国章,你算老几?为了妖丹秘方,装假学经,假君子,大尾巴狼,接近周家,现在终于露出尾巴了吧。” “想不到所使大人早就对我关注了啊。我怎么听闻周庆松是死在你的手里,秦所使又有何颜面见周家后人,这车帘你还是别掀了吧。” 方国章的话刺中了秦宁的痛处。 秦宁冷笑两声。“你真想死吗?” “听说秦所使的青狮妖十分厉害,今日就领教领教,也不虚此行到龙笛。” “只怕龙笛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方国章却不再说话,嘴巴一张,猩红的舌头朝秦宁弹来。 秦宁凌空而起。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一只癞蛤蟆!” 秦宁认出,方国章的舌头是蛙舌。 “嘿嘿。” 方国章全身开始冒出湿润的雾气。 秦宁咆哮一声,双手化为粗大狮爪,一爪朝方国章拍去。 方国章消失在雾气中。秦宁一爪拍空,忽听得风声,只见一颗水弹飞来。 秦宁侧身闪过,那水弹继续朝前打在了一面墙上,冒出黑烟。 这是毒水弹。 这个老毒物。 只见方国章手脚着地,肚子和两腮忽然鼓起,彷佛各能装下一头猪。嘴一张,便是一颗毒水弹朝秦宁飞来。 秦宁也手脚并用,攀爬在墙上,躲避毒水弹。脖子上狮化长出的青色长毛迎风飘动。 秦宁动作快如鬼魅,一连躲过十几颗毒水弹,直朝方国章而来。 方国章被迫和秦宁近战。可是近战绝非方国章擅长,更何况秦宁招招凶猛,狮爪锋利,方国章挨了一爪,立即滚开,释放水雾,迷障秦宁眼睛。 整条街都弥漫着浓浓的水雾。 秦宁冷哼一声。 “雕虫小技。” 秦宁狮目能夜视,方国章肥胖的身影在浓雾中闪现。 秦宁立即扑出。 青狮妖乃万兽之王,力量和速度都是兽之极致,秦宁这一扑,压迫感十足,真如青狮子扑面。 方国章嘴中凝聚一颗三倍大的毒水弹,朝秦宁射来。 秦宁一低头闪过,贴地爬向方国章,又和后者近战肉搏。 秦宁狮爪飞舞,方国章蛙舌如剑劈刺。二人都了几十个回合,秦宁一爪拍中方国章胸脯。 这一击,能劈山断河,秦宁自忖,龙笛城内无人能抗住。 方国章倒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佩服道:“秦所使的青狮妖爪子,果然厉害,在下自愧不如。” 秦宁道:“能接我一爪而不立即毙命,你的修行也算可以了。留你一条狗命,滚吧。” 方国章道:“秦所使对胜负也太早下结论了吧,你真的击中我了吗?” “你在胡扯什么?” 方国章袒露胸口,胸膛中了一爪,本应有爪印,可他的胸口却毫发无损。 方国章笑笑。 “秦所使自恃龙笛实力第一,曾经是州主贴身侍卫,无比辉煌,嘴上虽说自己老了,其实依然骄傲,未免有些太轻敌了。” 秦宁脸色一变。 “所使不觉得疼吗?” 秦宁刚想说,你在放什么屁,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竟有一枚爪印。 分明是自己的青狮爪印。 他明明拍中了方国章,为何这一爪却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这是什么妖法?”秦宁怒目。 方国章笑道:“不愧是秦所使,挨了自己这力能断山一爪,竟还能站住。” “卑鄙。” 方国章摇头。“兵不厌诈,秦所使不该这么幼稚。在你爪子拍到我的时候,也和我肉体有接触,我可将伤痛转移到对方身上,专克近战。” “是我大意了。” “那么,所使大人可以放老夫走了吗?” 秦宁冷哼一声。“本使即便是死,也不会放你走。” “硬气。只是可惜了。其实我不想你死,从周庆松开始,我们那一代的老家伙已经走了好多,还剩几个啊。唉,所使何必如此拼命呢?” ------------ 第83章 方国章的伪装 秦宁冷哼道: “我拼命,因为我不想让周家后人落入你这种伪君子手中,我不想让周庆松死不瞑目。 当年你们方家落魄,是周庆松接济你,你反倒恩将仇报。” 方国章皮笑肉不笑,“恩将仇报?你以为周庆松是什么好人?” “周庆松处事磊落,高风亮节,岂由得你这小人玷污辱没。”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和你说道说道。当年我方家落魄,家里快揭不开锅,一家人就要出门乞讨。我四处求人,无人援手,尝尽人情冷暖。 我不得已,只得向周庆松求助。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向周庆松救助,我知道这个伪君子,绝对会帮我,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我方家为何衰落,就是因为他周家。” 方国章面色阴戾,提起当年之事依然怀恨在心。 “我父亲是文士,和周远辉一同辅助郭游州主。俩人明明都是建州功臣,一武一文。只因周远辉是十二金纹牌子,是猎妖师,便不将我父亲放在眼里,对我父亲制定的州法熟视无睹,行事乖张,常常触犯法条。 但因周远辉杀妖功高,权势熏天,郭游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父亲心知周远辉功高盖主,也自恃功高,行事无视法纪,长久以来必败坏纲纪,有心制衡之。 我父亲搜罗周远辉诸多罪行劣迹,上书死谏郭游,惩处周远辉,熟料郭游忌惮周远辉,驳回谏书。而周远辉得知此事后,竟反咬一口,要治我父亲一个诬陷罪。郭游慑于周远辉威势,竟同意了。 我父亲含冤入狱,不久便无故亡于狱中。我方家便是因周家而衰。众人忌惮周家,都不敢对我家施以援手。 你明白我为何不愿求助周家吧?可我最后又想通了,我得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手段,得活下去才能向周家报仇。 于是我最终还是向周庆松求助。我知道他肯定会帮我,他帮了我,便能彰显他的君子之风。 这个伪君子,一直想摆脱他父亲的影子,他父亲孤高暴戾,他就努力装的仁义温良,广交贤士。呵呵,于是我也假装和他交好,感激他的援助,向他效忠,实则卧薪尝胆,等待时机报仇。” 秦宁冷哼,显然并不认同方国章的话。 “周庆松一生光明磊落,却不想结识了你这种小人。我也是瞎了,当时竟然也没看出你的真面目。还以为周庆松帮你,你会真心感恩,不生坏心。” 方国章道:“呵呵,我方家因为谁衰倒,他周庆松不知道?他何必假惺惺帮我们?” 秦宁道:“你父亲嫉妒周远辉功劳,想扳倒周远辉,向郭游邀功,只是自不量力,大家都看的明白。” “闭嘴!不许你侮辱我父亲!” 方国章伸出长舌,抽了一下秦宁左颊。 “我父亲不畏强权,敢于死谏,是一代名士谏臣!他唯一败在,他不是猎妖师!有文无武,在这末世,就这样任人踩在脚下! 而我深知此理,暗地里修炼猎妖术,积攒实力,等着有一天为父亲报仇!而确实也让我看到周家倒下的那一天,真是老天有眼啊! 不妨告诉你,周远辉消失后,郭游就想和元赵家联手剿周,是我与他们暗通消息,协助罗织周家罪行。” 秦宁道:“呵呵,假装儒士,文弱不堪,其实是只癞蛤蟆精,若论心地险恶,小人行径,你确实很成功。” “哼,成王败寇,兵不厌诈,你我都知道,这世道,仁义不值一分钱。只可惜,周远辉消失的早,我没能亲手杀他,为父亲报仇。 但是,我不会让他的后人好过,我还要得到他们周家的力量,让他们周家人生不如死。” 秦宁不屑道:“所以你将周鹤安纳为徒弟,装了二十年,就是等周明元再出现,就是为骗取周家妖丹秘方。不得不说,你确实是个做大事的人,可惜用错了地方。” “哼,”方国章道,“这一切都只能怪他周家自作孽。” “你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秦宁道,“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周家妖丹秘方。” “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了,周远辉是将水麒麟炼成妖丹吞下,最后变成水麒麟隐世了吧。水麒麟千年一遇,这妖丹是不可能炼出了。” 然而方国章阴险一笑。 “你以为我便得不到妖丹了?但我知道周家人的血,继承了水麒麟之力。我的计划是,激发周鹤安的水麒麟血,让他变成水麒麟,然后我将他炼成妖丹吞下。 嘿嘿,到时我将是肃州最强,无人能敌。” 秦宁道:“这就是你的阴谋?真是可笑。” “可笑?等我炼成水麒麟妖丹,你就不会觉得可笑。”方国章跳上马车,“我不会杀你,我要留你一条狗命,见证我的崛起,见证属于我方国章的时代,什么元杨赵王,都将屈居于我之下。” 方国章挥动马鞭。 秦宁却道:“那你告诉我,你如何激发水麒麟之血?” “我自会找到办法,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未必,这可是水麒麟,不是俗物。” “你这么说,难不成你知道?” “呵呵,我杀的周庆松。临死前,周庆松将办法托付给了我。” 方国章跳下马车,重新走到秦宁面前。 “我差点忘了你和周庆松的关系,他倒真有可能告诉你。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就要杀你,除非你告诉我如何激发水麒麟血。” “很简单,”秦宁目不转睛看着方国章,他和方国章没有肢体接触,不怕伤害转移,且仅有一步距离,这个距离杀伤力足够,“就是你去死——!!!!!!” 秦宁这一吼,注入了全身青狮妖妖力,宛若雷鸣。 方国章只觉耳膜顿时炸裂,耳朵喷血,大脑眩晕,倒在地上。 是他大意了。秦宁这声狮子吼,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他试图站起来,却爬起来又倒下,大脑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对身体平衡的控制。 秦宁爬向了马车。 他摸到了马车,刚想爬上车。 方国章一只脚踩在他背上。 “你太小瞧我了,老夫可是暗炉帮帮主,全肃州一大半妖丹产于我帮。我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两颗顶级妖丹,助我恢复妖力和元气。” 秦宁心中叹气,他还是老了。以往他的狮子吼,可以直接震崩敌人脑浆。他真的老了。 “想不到秦所使,为周家后人做到这一步,你对周庆松可真是仁至义尽了。你到地下,也无愧于见他了。” 方国章伸出舌头,不再犹豫,不能再留给秦宁机会,就要将秦宁从后背刺穿。 也就在这时,一箭飞来,逼得方国章不得不收回舌头。 又一连串箭射来,方国章连续后跳。 李折寒领着七十个帮派弟兄,从前后街巷中显现,包围方国章。 方国章冷哼一声。“什么人?” 李折寒拱手道:“在下镇妖所四队队长李折寒,敢问阁下就是暗炉帮帮主吗?” “你就是李折寒?”方国章上下打量李折寒。“于少靖这小子,为何连你都骗不住。” 李折寒微微一笑,“阁下诡计多端,李某已被你们骗得团团转。” “呵呵,你别以为你们人多,就能拦下我。我劝你们都让开,和我死碰,徒增伤亡而已。” 李折寒望见秦宁趴在地上,心知秦所使都不是其对手,此人当真不容小觑,恐怕实力不比黄金贵差。 但是他们人数足够多,李折寒自信能够对付这家伙。 他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方国章表面上不把眼前七十人放在眼里,其实心里却是没底。他刚和秦宁一番鏖战,又受了狮子吼,动了元气,断难打过七十人。 而这个李折寒,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 方国章只好掏出匕首,抵在秦宁脖子上。 “乖乖让开,要不然我杀了秦所使。” 谁知秦宁性子刚烈,直接顶上,让匕首插入他脖子,鲜血喷溅。 李折寒大惊,这变故出乎意料,但他不能呆住,必须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叫众人一拥而上。 方国章心中咒骂一声,松开秦宁,全身冒出浓雾,此战看来不可避免。 他就要得到周家水麒麟之力,难道要功败垂成在这里? 黄金贵从天而落,挡在方国章身前,众人无不吃了一惊。 “蒙眼!” 李折寒大叫。但有人蒙的晚了,看到了黄金贵的骷髅脸,顿时全身凝固不动。 李折寒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黄金贵不是在北边吗?那里也应该有杨知照缠住他?怎么会跑到这里? 李折寒不知道,诡计多端的方国章生怕遇到变故,事先和黄金贵约定,如果自己成功出了城门,会释放信号弹。如果一刻钟内都没有,那必是遇到了麻烦,黄金贵则要立即来助他。 方国章见黄金贵到来,大喜。有黄金贵在,虽然灭不了眼前七十人,但铁定能逃脱了。 黄金贵十分歉意道:“主人,在下来迟,甘愿受罚。” 方国章跳上马车。“免了,替我开路吧。” “是。” ------------ 第84章 浴火重生 李折寒带来的七十人中,有十多人看到了骷髅脸,当场被震住,其余人蒙上纱布,朝黄金贵杀来。 黄金贵身形闪动,快如鬼魅,游走在众人之中,骷髅手开膛破肚。 方国章喷毒水弹,令人无法接近马车。 一时之间,有黄金贵护佑,方国章驾着马车,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路,稳稳前行,众人竟真奈何不了。 李折寒心急如焚,这样下去,真要让方国章二人冲杀出去。 此时他来到秦宁身边,不能丢下秦所使不管,伸手去探所使鼻息。 秦宁忽然睁开眼,抓住李折寒手腕。 “我还没死,我狮子脖,硬着呢,一般兵器可弄不死我。” 李折寒舒了一口气,“秦所使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秦宁将他手腕攥的更紧,“答应我,一定要将周鹤安救回来,方国章会吃了他。暗炉帮帮主就是周鹤安的师父。” 随即秦宁晕了过去。虽然性命无碍,但到底失了不少血。李折寒叫来俩人,将秦宁送回镇妖所,让大夫医治。 方国章和黄金贵就要冲出他们的包围。 李折寒必须做出一个决定。秦宁原来告诉他,这个决定要由周鹤安自己做,他只要决定要不要告知。 李折寒一直犹豫不决。 但很多事情往往不会按照预想的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反而必须要帮周鹤安做决定了。 李折寒深吸一口气,他心中已有决定。如果周鹤安日后恨他,他愿意承受。 李折寒叫来队伍中的六名弓箭手和两名火铳手。 李折寒对火铳手道:“将你们的火药和火弹,全部交给弓箭手。” 又对弓箭手道:“你们分成两拨,上房,一拨人将火药和火弹射向车厢,另一拨人将箭矢点燃,朝车厢射箭,一定要将车厢点燃。” 六名弓箭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李折寒表情认真,又像是真的。 “按我说的去做,都听明白了吗?”李折寒沉声道。 “是!” 六名弓箭手再无犹疑,纵身翻上屋檐,追上马车,对准车厢齐射。车厢顿时炸燃,冒出无数火舌。 方国章目瞪口呆,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以为李折寒见留不住周鹤安,竟要杀死周鹤安,绝不让其落于他人之手。 此子竟如此心狠手辣! 方国章连续发射毒水弹,将车厢火灭掉,等他将周鹤安拉出来,后者已是一具焦尸。 方国章大怒,望向李折寒,此子竟坏他大事,他今天非宰了他不可!!! “黄金贵!” “在!” “给我杀了李折寒!” 黄金贵得令,立即朝李折寒冲来,根本无人能挡。 李折寒掉头便跑,无奈黄金贵动作更快,转瞬来至李折寒身前。 黄金贵抬起骷髅爪,道:“让你嚣张很久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李折寒微微一笑,“但请赐教。” 李折寒心里却清楚,他可能接不过黄金贵三招,便会惨死。 忽然一声耸然尖叫,令众人一惊。 黄金贵更是扭头望向声音传来之处。因为这声音分明是方国章发出的。 李折寒也感到疑惑,只见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黄金贵立即前去查看。 那边帮派弟兄忽有人高声喊道:“神迹!这是神迹啊!” 李折寒却见方国章浑身是血,满脸慌张,狼狈地朝黄金贵跑来。也不顾自己帮主身份,大叫道:“救我!救我!救我!” 只见在方国章身后,竟是周鹤安烧焦的尸体,浑身泛着蓝光,追逐着方国章。 水麒麟身,浴火重生! 水麒麟血是被成功激发了吗? 不然无法解释为何周鹤安能够死而复生。周边的弟兄们更是看到周鹤安无视方国章任何攻击,挥拳击打方国章,快如鬼魅,每一拳都似是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方国章竟完全无法招架。 周围弟兄只能将此视为神迹! 黄金贵立即迎上周鹤安,拦在方国章面前。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黄金贵也有些不可思议道,但他并不畏惧。 周鹤安明明被烧焦了,烧伤之处却全都呈现一种神秘的蓝色。他的一只眼睛瞪圆,晶莹剔透,如同蓝宝石。 周鹤安发出野兽般愤怒的声音。“闪开!” 敢让黄金贵闪开,敢不尊重他,他真觉得此人活腻了。 废话不说,黄金贵骷髅手袭向周鹤安胸口,势必将周鹤安撕开。 然而出乎意料,周鹤安竟一把抓住了黄金贵的手腕。 黄金贵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周鹤安不仅能抓住他的手,并且力量大的惊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小子才死去一盏茶时间,竟忽然复活,并判若两人,迸发惊人力量! 然而,他到底是黄金贵,身经百战,当下迅速反应,另一只骷髅手以更快的速度掏向周鹤安。 噗呲一声,骷髅手插入周鹤安右胸。 黄金贵身后的方国章已经镇定下来,眼前周鹤安的样子让他异常兴奋,他也明白过来,周鹤安已激发水麒麟之血,这才是李折寒烧他的目的。 而这水麒麟的力量果然可怕,竟让一个柔弱不堪一击的书生,立即能与黄金贵过上一招! “留活口!我要活的!”方国章立即朝黄金贵兴奋大叫。 黄金贵收回骷髅手,也本准备不再下手,刚才那一击足够让周鹤安倒下。 谁知周鹤安听到方国章的声音,脸上也露出兴奋之情,握住黄金贵骷髅爪的手,加大力量,竟直接掰断了黄金贵的骷髅爪。 黄金贵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周鹤安扬起拳头,拳头上的蓝光更加耀眼,一拳击中黄金贵胸口,速度快如闪电,黄金贵根本来不及躲,骷髅身直接被打散! 方国章既兴奋又错愕。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就是水麒麟之力吗?当年周远辉就是靠这个力量横扫肃州的吗?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力量!” 由于过于兴奋,方国章竟没在意周鹤安已几步奔至他身前。 周鹤安一手抓住方国章的衣领,神志似清醒,又不似清醒,满眼是怒火,咆哮道: “为什么要杀死雅妹!” ------------ 第85章 周方恩怨结 周鹤安这一声咆哮,整个街巷都为之一颤,天空竟有雷鸣炸响。 方国章双耳耳鸣,什么都听不清了。 周鹤安掐住方国章的脖子,用力一拧,方国章毫无还手之力,“咔嚓”一声脖子断掉,软瘫在地上。 “为什么……”周鹤安双目似有泪光,“你教我诗书礼乐,你告诉我,读书人在末世的意义,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方国章直接断气了,无法回答。但他死前的表情,依旧在贪婪地看着周鹤安,像是要把周鹤安吃掉,像是在做着把周鹤安吃掉后,获取水麒麟之力,称霸肃州的美梦。 周鹤安再次咆哮一声,众人无不敬畏。 死而复生,击败黄金贵,杀死方国章,这些变故,都委实匪夷所思。 周鹤安呆立在师父尸体面前,全身蓝光退去,原本烧焦的肌肤竟全部恢复,一如初生婴儿。 李折寒走到周鹤安面前。 “对不起,是我烧的你,激发了你体内的水麒麟之力。” 周鹤安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 周鹤安捂住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 …… 经此一役,方国章被杀死,黄金贵骷髅身虽然被打散,但并未找到骨头,显然没死,八成逃出龙笛。 没有黄金贵,杨知照那边压倒性胜利,全灭暗炉帮在龙笛的人,玉潇子和琴姬重伤逃走。 杨知照一鼓作气,带着三帮弟兄,一举攻下铁水帮剩余两街地盘。 至此,铁水帮在龙笛的势力彻底被铲除。 独风派和天鸿帮瓜分了铁水帮剩余地盘,各分了一条街。龙笛帮派势力格局彻底洗牌:独风派和天鸿各占五条街,石天派占两条街。 三日后,独风派和天鸿帮在春江楼大宴。 孙天伤还未痊愈,但坚持参加到场,一定要与杨知照喝上十碗酒,被左右兄弟们拼死拦下。 杨崇善亲自派人送上贺信,恭喜独风派和天鸿帮击灭铁水帮。 众人欢歌跳舞,无不为胜利开心。 宴席高潮,孙天慷慨发言,回顾独风派从建派只有十人的规模,到现在成为占了六条街、人数过百的大派,当真不易。 说到动情处,孙天痛哭流涕,感谢诸位兄弟的忠心支持和不离不弃。 各位兄弟追随孙天多年,受孙天影响,也都变得性情中人,听到孙天的话,无不痛哭,感激掌门带领独风派走向巅峰。 孙天很是欣慰,并再次重申和天鸿帮的友谊,两家将永久联盟。 白仲逸伤未好,在宴会上露了个脸,以茶代酒,敬了几杯,之后回到白府。 李折寒也离开酒宴,跟随白仲逸回到白府。 “说吧,”白仲逸躺在椅子上,看起来很是疲倦,这次受的伤似乎对他影响很大,“到底怎么回事?周家妖丹秘方是什么?周鹤安又是什么?” 白仲逸的线人已经回报,周鹤安死而复生,杀死暗炉帮帮主方国章。 李折寒不再隐瞒。如今周鹤安的实力,恐怕龙笛城内无人是其对手,他不必担心周鹤安的安危。 他向白仲逸坦言妖丹秘方并不存在,周家人的秘密,在于他们所继承遗传的水麒麟血。周鹤安浴火重生,正是激发了水麒麟之力。 他隐去诸多细节,包括周远辉最终变成麒麟之事,并未告知。 白仲逸沉思道:“这么说来,周鹤安因祸得福,倒是成为一个高手,真是世事弄人啊。” 李折寒沉默不语,不做评论。 白仲逸道:“周鹤安今后什么想法?继续留在镇妖所吗,愿为我白家效力吗?” 白仲逸终究是商人出身,关心还是此事此人能给他带来多少利益。 “他想要什么,升职还是报酬,我白家都可以给。” “我会和他聊聊。” “嗯。”白仲逸卷了根妖草,这能缓解全身的伤痛,“铁水帮竟真的覆灭了,背后支持的暗炉帮帮主竟然这么死了,其实我也没想明白铁水帮输在哪里。就像周鹤安能杀死方国章,我只能说天意如此吧。” “人是有天命的。” “那么,下一步白家的天命,独风派的天命,在哪里?”白仲逸喃喃道。 如今,放眼龙笛,独风派已经没有对手。但是白家的对手,元家、赵家依然还在,但已经对白家无法构成威胁。 可是白仲逸和李折寒都心知,元赵家不会善罢甘休,不可能继续看着白家在龙笛壮大。上城的人会放弃龙笛的利益吗? 二人都不相信。 白家的野心也不会止步于此。 “先修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也累了吧,日后我们再讨论今后的计划。”白仲逸吐了一口烟道。 李折寒点头,退出白府,遁入黑夜,朝方家走去,最终停在方家门前,止步不前。 亲手杀死师父方国章后,周鹤安一直孤身待在方家,未曾再露面。 李折寒并未打扰他。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周鹤安,其次,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周鹤安,很可能活了七年后,会变成妖兽。 而激发周鹤安水麒麟力的人,正是他。周鹤安会不会恨他?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迟早要面对。 李折寒最终迈入方家的门。 周鹤安一身缟素,在为方书雅和方国章守灵烧纸。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纵然方国章犯下滔天大错,死后他还是选择为方哀悼。 李折寒将手放在周鹤安肩上。 “节哀。” 周鹤安看起来比李折寒想象中平静。面色差了些,看来并未如何认真吃饭。 “今后有什么打算?”李折寒问道,“还跟我回镇妖所吗?” 周鹤安摇了摇头。 “我不准备回去了。” “哦?” “猎妖师终究不适合我。” “你现在拥有了水麒麟之力,你知道你有多强吗?恐怕整个龙笛都无人是你对手。” 周鹤安笑笑。 “我师父认为,末世读书人存在的意义,是替后世保存圣人之学。我师父是个混蛋,但这句话我觉得没错。我现在有自保办法,能苟活于世,我觉得我可以承担起读书人的使命了。” 李折寒沉默,还是道:“你曾祖周远辉,过了七年,变为了水麒麟,这可能也是你的结局……” ------------ 第86章 城主张拥山 周鹤安一愣,但他听明白了,他在世为人的时间只剩七年了,甚至可能更少。 李折寒歉意道:“对不住兄弟,我擅自替你做主。今后我会想办法,延长你在世为人的时间……” “没关系。”周鹤安忽然笑了笑道,“这可能就是天意。即使七年也能做好多事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想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闭门研学修书。”周鹤安对自己这个想法十分笃定。 可在李折寒看来,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他是水麒麟身,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扬出去。日后想要与世隔绝,独自清净,恐怕很难了。 李折寒摇摇头,“会有很多人打扰你。” “多谢李兄提醒。” 周鹤安淡淡道,似乎并不怎么在乎。 李折寒欲言又止,他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折寒拱手告辞。白仲逸让他拉拢周鹤安,他并不准备多费口舌。 没准周鹤安真能成为下一个大儒,也或许,另一个不一般的大人物。 总之,李折寒心中有些宽慰,周鹤安的存在,兴许对眼前末世来说是一种福分。 与此同时,另一边春江楼的酒宴已至末尾,众人喝的七仰八倒,脸上都是满足,对未来乐观而憧憬。 他们并不知道,有两个将改变龙笛的人物,即将从上城出发,前往龙笛。 …… 三日后,镇妖所内厅。 自打受伤后,秦宁一直未曾露面。 今日,秦宁头一次露面,面露倦容,这次受伤显然令他元气大伤。他再次在心中承认,他年纪大了。 可是他今天必须出面,因为城主张拥山要来。 秦宁和高层成员恭敬等候。 不久,一名中年男子领着十个跟班,迈入镇妖所内厅,亲切地向秦宁拱手道: “秦所使别来无恙啊。” 秦宁回礼:“拜见张城主。” “免了,你我二人不必客气。没有你所使大人的功劳,我这龙笛城还不知会如何妖乱呢。” “下官年迈,镇妖不力,恐怕已难以胜任此职,还请张城主考虑下官情况,恳请下官辞退。” “嘿,秦所使你就别谦虚了,没有你我如断一臂,放眼龙笛,也就只要你青狮子秦宁能镇得住,这城内城外的大妖小妖。你之前给我写的那些请辞书,全被我烧了,此事你休要再提了。” 张拥山捋着下巴上细细的胡子,语气尽是对秦宁辞职的不满,仿佛秦宁辞退,竟真的是在他胳膊上砍一刀般。 秦宁不好再说,请张拥山上座。 张拥山打量众人,只见元震,不见元辰,咳嗽道: “好像少了一人啊,元副使去哪了?” 元震蠢笨,不知张拥山何意,站出来道,“张城主,您叫我?” 张拥山疑道:“现在副使是你?” 秦宁解释道:“元辰先我一步退了,元震接替。” 镇妖所的变动,张拥山其实都清楚。他身为城主,自然在镇妖所是有眼线的。但他故意装作不知,以表示他没有干预插手镇妖所的事务。 张拥山虽然是龙笛的一城之主,但地位有些尴尬。肃州的其他四个下城,势力归属都很明确,像肃西城主是元家人,完全是元家的地盘;漠南城主则是杨家人,属于杨家的地盘。 而张拥山姓张,不属于四大家任何一家,龙笛也没有倒向四大家中的哪一家,四大家势力以及新兴白家势力共存角逐,虽然最近杨王白势力占据上风。 张家人都局限于龙笛,根本无法和四大家抗衡,也不敢和四大家角逐。他从来没有支持扶植龙笛的任何帮派,更不敢窥伺,以及参与镇妖所内四大家的权力斗争。 所以他故意装作不知元辰辞退。 但张拥山并非是个空架子,他手握城防卫,儿子是城防卫的指挥使,一把手,这是张拥山能当城主的底气。 四大家在肃州如此强势,能默许张拥山当龙笛城主,也是这个原因。 实际上,四大家连镇妖所都没能斗出个胜负,根本腾不出手染指城防卫。 张拥山深知个中缘由,所以他其实希望镇妖所的人能一直斗下去。 元辰退位,让元震这个废物当副使,看起来像是元家人继续占居上位,实则是一次失败。 铁水帮倒下的事张拥山也听闻了。他现在觉得杨家和白家的势头,已彻底盖过了元赵家。 他之前不免有一丝担心。但又觉得上城元赵,不可能任杨、白壮大。 很快他就收到了上城的消息,他今天也是带着这个消息来镇妖所的。 张拥山对元震吹捧夸赞了一番,什么青年才俊、有元辰当年雄风、子承父业当之无愧,令元震很是受用,满面红润。 随后张拥山向诸位宣布了从上城来的消息。 “诸位,我今日拜访贵所,只为一事。明日午时,上城将派来一人,出任龙笛的副城主。请大家与我在城门迎候。” 众人出乎意料,这个消息委实不一般。 龙笛副城主一直空缺。张拥山把城主之位牢牢握在手里,肯定也不希望出现个副城主分权。 上城竟派人来做副城主,而张拥山竟也同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敢问,是谁来做副城主?”秦宁问道。 如果是四大家中的人,在场的各位应当都有消息,但他们显然也一无所知。 张拥山笑笑。 “诸位不必惊讶,此人大家也都听过,是郭家三少爷,郭玉温。” 张拥山说让大家不必惊讶,众人听后却都是惊讶,谁都想不到郭家三少爷竟要来做龙笛副城主?! 元震十分无礼地念出新副城主的外号,“是那个‘好闲公子’的三少爷吗?” 张拥山只是笑笑,不说话,若应了元震,岂不是认同了新副城主的诨号? 元震自知说错了话,喃喃了两句“怎么是他,”然后讪讪闭嘴。 秦宁拱手道:“感谢张城主的消息,我镇妖所上下,明日必会欢迎郭三少爷的到来。” 张拥山本也告辞,忽又转身道:“哦对了,护送郭三少爷一起来的,是元家三公子。” 众人脸上又是一惊,元家的公子竟然也要来。 各人各有了心事。 ------------ 第87章 好闲公子 郭家有三位公子,大公子郭金锐,二公子郭银磐,三公子……郭玉温,但上城人似乎不怎么认这位郭家三公子,明面上客气地称呼为郭家三少爷,私下里都爱称呼其为“好闲公子”。 四大家的人见到他,更是看都不看,什么都不称呼,视若无此人。 地位之低,只因他是庶出,是州主郭天志的私生子,据说是郭天志酒后乱来,与丫鬟所生之子。 所以上城的人,也只是对他表面客气,没人真将他当郭家公子尊奉着。郭家和四大家,更视其为其母一般,从未当回事。 至于州主之位的继承权,全肃州人都没想过,关他何事。 大公子郭金锐,是郭天志与元家家主的妹妹所生。二公子郭银磐,则是郭天志与杨家家主的姐姐所生。 因此,大公子和二公子继承州主之位,都是名正言顺,且有大家族支持。 州主之位只可能落在这二子手中。 郭玉温,虽说是郭天志的儿子,但血统一半不尊,无援无势,在郭家的地位,只比下人高一点。 郭玉温似乎也对权力和地位不感兴趣,甚至对武艺、猎妖术也不感兴趣,从小就喜爱琴棋书画这种末世无用之物,长大后也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整日去戏楼听曲,去赌坊斗蛐,去园子遛鸟。 他毕竟是州主之子,无名但有实,郭家有钱供应他消遣,也会出钱让他玩。对于郭家来说,他的玩乐开销不算大。 他脾气温和,寡言少语,对郭家和四大家,不恭维谁,也不得罪谁。没人将他放在心上,也没人会刁难他。 他十分顺利地做着郭家养的一个闲人。 因此上城人赐予了他一个外号,“游手好闲公子”,简称“好闲公子”。 不难解释,当听到张拥山说,好闲公子要来做龙笛副城主,镇妖所内众人表现出的惊讶了。 并且,元家三公子会护送郭玉温一同来。 上城这么安排,究竟是什么意思,张拥山一走,众人无不陷入沉默沉思。 秦宁解散聚会,让大家回去做好准备,明日准时迎候。 白仲逸回到白府,招来李折寒,讲述了张拥山带来的消息,听询李折寒的意见。 如今白仲逸统领镇妖所四五六队,手握独风派,占据龙笛五条街,地位如日中天,白家势力也终于站稳脚跟。 他手下有三个队长,但遇上大事只找四队队长李折寒,明眼人都看得出,李折寒已是白仲逸总队的接班。 李折寒替白家做了这么多事,三队兄弟无人敢异议。 如今李折寒地位,仅次于白仲逸。 但李折寒并不自骄,对白仲逸依旧恭敬,他深知他今日所有,白仲逸随时可以拿去。 他认真听完白仲逸的讲述。 明天上城人的到来有两件古怪,一是无权无势、游手好闲的郭家庶出公子竟来当副城主,二是元家三公子为何要陪同过来。 李折寒也知道白仲逸在想什么:这两件古怪事对白家意味着什么? 白家干掉铁水帮,铁水帮毕竟是元赵家扶持的帮派。白仲逸担心的是,一名地位颇高的元家人此行到来,恐怕绝不简单,恐怕就是要报复,要反击白家。 李折寒心中所想,没有否认此点,直言道: “元家如此兴师动众,派来三公子,必是为失去的利益而来。” 白仲逸点头。 “但我对上城知之不多,想不出元家人要如何出招。”李折寒坦言道。“但龙笛元家势力已被铲除,五条街都归白家所有,元三公子初来乍到,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抢回,必要徐图之,我们也可见招拆招。” “是这个道理。白家上层的消息,元家有三个公子,元三公子元仁,不是最强最有心机的,但为人比较跋扈,手段歹毒,也不好对付。 至于郭玉温,他真的是一个闲人,和四大家都无瓜葛。他来当副城主,是郭天志的意思。白家上层的揣测,这个副城主也必是个闲职,张拥山也不可能分权给他。 郭玉温虽是庶出,但本人在郭家一直无错无过。郭家大公子和二公子争斗势必愈演愈烈,郭玉温以后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日后谁得权,上城都不可能有他容身之处。 郭天志可能是念父子之情,早早就将他送出上城,在别处落脚,自寻出路。 元仁只是趁机假借护送之名,来龙笛行事,我们要对元仁有所防备。” 李折寒点头。听起来白仲逸有一点紧张元仁的到来,忌惮此人。 可是李折寒却听到另一件有趣的事,另一个有趣的人。 他很想瞧瞧这个“好闲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 翌日午时,张家人、城防卫上层、镇妖所上层,全部聚在大门,恭候新副城主和元家人的到来。 城防卫的卫兵和镇妖所猎妖师,分列大门外官道两侧。龙笛城内的百姓,则簇拥街道两侧,好奇即将到来的上城大人物。 这阵势可谓给足上城人面子。或者说给足元三公子面子。 不久一名哨兵先行回报,“新副城主到!” 众人立即站直身子,整理表情,恭敬以待。 只见一支二十人的队伍正朝大门移动。 张拥山先行一步,满脸微笑,快步走到一名骑着乘黄的华衣公子前,拱手道: “元三公子,您可算来了!路上可顺利?” 元仁高昂着头,只是瞥了一眼张拥山,看来并不准备从自己价值连城的坐骑上下来。 “顺利,不顺利怎会到这。” “公子说的是,好久不见三公子,愈发英气逼人了。” 元仁笑笑,这种恭维他听的多了。 “那就请元三公子往我府上去,酒宴已摆好,就等您入座。” 元仁“嗯”了一声,并不客气,带领队伍直入龙笛城。 从头到尾,张拥山都没提元仁身后马车内坐着的郭玉温,明明接见的主角是新副城主,却彷佛不存在。 一直到了张府,郭玉温从马车内下来,李折寒才得以窥见这位好闲公子的真面目。 ------------ 第88章 革职 郭玉温个头瘦高,一袭白衣,普通样式,比起元仁的衣袍,算不得华贵,但还是比寻常百姓的衣料贵一些。 他玉面方脸,五官细看是俊秀的,听说母亲是个美人,要不然也不会身为婢女能被郭天志临幸。 但他的整体样貌,第一眼并不起眼,在人群中不会被一眼瞧见。相由心生,这可能和他低调的个性有关。 他下车后,自觉跟在元仁身后,一步不敢僭越,倒像是元仁的随从,脸上也无不适,谦和恭顺地向别人点头致意。 张拥山见郭玉温下车,也立即拱手作揖。 郭玉温在上城虽然地位不高,但毕竟现在是来龙笛当副城主,他们下城人可不能真不当回事,礼节必须要到位。, 元震、杨崇善、赵昌、白仲逸也纷纷向郭玉温拱手尊拜。 张拥山将元仁、郭玉温邀至自家府上的会客厅,早已摆好丰盛的宴席,请元仁上坐主位,让郭玉温落座元仁右边,他坐在坐边。 郭玉温却不上台,走到元震身旁,坐在了下面,朝张拥山拱了拱手。 他这是觉得自己不配和元仁平起平坐,生怕元仁有想法。张拥山心里明白,也不强求。元仁更没打算客气。 众人相视一眼,都觉得这新副城主也太胆小,太卑微。 李折寒坐在白仲逸身后,默默观察一切。 张拥山先开场说了些场面话,感谢元仁和郭玉温的到来,准备不足款待不周,还请海涵云云,并率先向客人敬酒。 众人依次敬酒,都比较客气,氛围并不欢闹。 元仁依然十分倨傲的表情,话也不多,仿佛这里没人能配和他说话。每人和他敬酒,他都只是浅尝一口,也不看对方。 肃州第一大家的架势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郭玉温则与之相反,别人敬酒必起身回敬,笑容温和。 但这场酒终究是无趣,众人也喝的意兴阑珊。 张拥山也看出大家兴致不高,饭菜下的差不多后,说道元三公子和郭三少爷远道而来,一身风尘,请二位就在府上早点歇息,都已备好上好房间。 谁料一直话不多的元仁却开口道: “且慢,我有两件事,要和大家先说一下。” 众人皱了皱眉头,心猜这元家公子果然是有目的而来。 张拥山道:“公子有话,洗耳恭听。” “第一件事,奉州主之命,护送郭玉温就职龙笛副城主,并任命我为副城主同知。” 众人吃了一惊,同知也就是副手,这么说来,元仁并不是护送完郭玉温就回去,而是要长久驻留龙笛。 众人虽吃惊,但其实也是意料中的。大家都觉得元仁既然来了,肯定要做一番事。 张拥山道:“恭喜元三公子升任同知,龙笛上下都将受您指导。”仿佛元仁不是来当同知,而是来当城主。 元仁顿了顿,面无表情继续道: “第二件事,也是州主之令,革除元震副镇妖使职位,由朱基辰接任。” 这个消息可谓是平地惊雷,众人真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元仁来龙笛,第一步竟向自家人开刀?! 随即有人明白了,曾经权倾龙笛的铁水帮竟被人干掉,元仁这是上来对元家在龙笛的代表问责呢。 听到这个消息,元震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杯子一摔,指着元仁大骂道: “胡说八道!你小子凭什么革我的职?!” 元辰是当今元家家主元广的叔叔,元仁便是元震的侄子,喊元震堂叔。按理讲,元仁的父亲虽掌元家大权,但辈分在这,也应当敬他这个堂叔几分。 可是从进门见面,元仁就没正眼瞧过他几眼,敬酒的时候更是随便舔了酒杯一下,眼睛看向别处,压根没喊过他这个堂叔一声。 元震平时哪里受过这等气,可看在元仁父亲面子上,他还是忍了。想着这没大没小的侄子要在众人面前摆摆架子,等私下里再拉他寻欢作乐,兴许就不这样了。 谁知这元仁竟要革他的职,别管他爹是谁,元震都不能忍了。 张拥山立即斥道:“元副使,不得无礼!” 元震哪里会罢休,从桌后跑出,愤愤道: “我和我爹对元家忠心耿耿,为你爹鞠躬尽瘁,你们在上城吃香喝辣,我们苦守下城,为何要跟我们过不去?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们?” 张拥山抬手,两名侍卫立即上来抓住元震,防止他有更僭越的行为。 元仁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对这位堂叔的话入耳不闻。 事情确实有点棘手,元辰父子在龙笛经营多年,和张拥山也是有些交情的。元仁上来却如此直接搞元震,令张拥山怎么都做不了和事佬。 好在他很快想通,这其实是镇妖所的家务事,他大可甩手给秦宁。 “秦所使,元同知已经发话,你该当如何受命?” 秦宁坐而不动,似是在沉思。 元震立即向秦宁求助道: “所使!我的副使之职可是您授命的!这家伙不过是外人,岂能容他插手镇妖所事务!所使,您一定要说句公道话!我爹一向敬重您!” 元震知道用元辰的名字肯定也压不住元仁,但能拿来压秦宁。 秦宁似乎无动于衷,只是斟酌道: “不知元同知革职元震这道命令,是州主口谕,还是有盖章文书?实话讲,我龙笛地处偏远,消息不达,口谕之类不好确认,对上城的命令,一向以文书为准。” 元震脸上大喜。元仁冷哼一声,朝角落里随他而来的一名男子点了下头。 那男子十分精壮,走到秦宁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文书,交给秦宁。 秦宁扫了一眼交还,拱手道: “本使谨遵州主之令。” 元震仍然不服,继续叫嚷。张拥山挥了挥手,叫人将他拖下去。 元震不忘叫道“你们都给我等着”,随后消失在门外。 众人仍对此感到震惊,暗暗觉得这位元三公子果真不好惹。 张拥山向元仁歉意道:“唉,元震性格向来鲁莽,还请元三公子见谅。” 元仁不语。 “不知新副使,朱基辰是哪位?”秦宁问道。 众人也才反应过来,光惊于元震被革职,却忽略了新接任的副使是谁。 只听那名手握州主文书的精壮男子道: “我就是朱基辰,见过所使。” 秦宁拱手道:“承让。龙笛所事情繁多,今后还请朱副使多担待。” 既然秦宁承认了这位新副使,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杨崇善、赵昌、白仲逸一一上前拜见。 对杨家和白家来说,元仁此举,表面上是针对元震,其实也是给杨白两家一个下马威。 元震毕竟是杨崇善和白仲逸共同推举上去的。一个废物副使自然有利于杨白两家,却非元家所愿。 现在元家亲手替掉元震,无疑是为震慑杨白两家。新的副使相信也不会是什么善茬。 杨崇善和白仲逸心中不悦,表面上则非常冷静,客气地向朱基辰施礼。 唯一真心诚意欢迎朱基辰的是赵昌。赵昌之前已和元辰父子闹掰,他巴不得元震被搞下去。 他对朱基辰笑眯眯道:“属下赵昌,恭迎朱副使。如有需要,属下任凭副使使唤。” 朱基辰抱拳道:“赵总队客气,今后还要向赵总队多请教。” 赵昌笑得更灿烂了,大胆拉住新副使的手,一个劲儿寒暄。 元仁却不耐烦了,对张拥山道: “感谢张城主的款待,累了,就散了吧。” 张拥山应承声“好”,元仁却不等众人,直接站起来,大步离开座椅,扬长而去。 众人再次感叹,上城元家到底是那个只手遮天的元家。 各怀心事离宴。 …… 白仲逸和李折寒回到白府。 白仲逸眉头紧皱,元仁的到来显然令他忧心起来。 “这个元三公子,看来是个狠角色啊。” 李折寒并不否认,“元三公子并非善茬,不知新副使又是何人。” 白仲逸握紧椅手,“嗯,我这就向上城打探此人。不管元家想干嘛,白家必奉陪到底。” 好不容易在龙笛站稳脚,他可不想这么快就丢掉。 …… 张拥山为元仁在龙笛的繁华地带置办了一套大宅子,对郭玉温则置办了一座普通宅子。 郭玉温毫无怨言,况且跟随他的,就只有一个老仆。 元仁和郭玉温便就此分开,俩人本来也没看出有多亲密的关系。 元仁和朱基辰以及上城来的二十名随从,搬进了新宅子。 住进去的当晚,龙笛有头有脸的人物立即都来拜访。 元仁来者不拒,礼物全部收下,但话依然不多,神色倨傲,可能在龙笛,真没有能让他看上眼的人物。 在上城,他头上有父亲和两个哥哥,在这偏僻下城,他就是王。 赵昌自然也来了,带了份厚礼,尽其所能巴结元仁。 元仁头也不抬,听着赵昌一嘴谄媚,等赵昌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阿谀之词后,元仁才懒懒道: “赵总队,说完了吗?” 赵昌笑笑,“对元同知的敬仰,那真是一夜都说不完。” 元仁冷哼一声。 “有这嘴皮子功夫,怎么都没用到如何对付白家啊?” 赵昌一听,立即吓得腿软。 ------------ 第89章 癫狂 赵昌真是大骇,没料到元仁竟连他也要问责。他赶忙推诿责任。 “元同知息怒啊,我只是个总队长,在龙笛的地位比元辰父子低多了。他们父子二人为了自己利益,牺牲元家利益,都是他们的问题。 我之前也向上城写信揭露他们,但终归凭我一人之力,实在难以阻止元辰父子。还请元同知明鉴啊!” 元仁只是冷冷反问:“是吗?” “天地可鉴!” “元赵两家本该同心,如果不是你意欲抢夺副使之位,与元辰不和,让铁水帮骑到元辰头上,怎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赵昌哑口无言,心中惊惧更甚,立即跪下不住磕头,磕的地上全是血。 “我知错了,知错了,请元同知恕罪,恕罪……” 元仁非常嫌弃地瞥了一眼赵昌。 “你把地板都弄脏了。” 赵昌一愣,立即用袖子疯狂擦拭地上的血。 元仁对赵昌的表现还算满意。 “行了,暂且饶你一次。” 赵昌大喜,作揖叩首。“谢元同知大恩!”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我只是暂且原谅,以后怎么办还要看你表现。 你虽是赵家人,但在龙笛,你要以元家人为主,不可有僭越之心,今后凡是大事小事都听命于我,明白吗?” “明白!小的明白!” 赵昌哪敢不明白,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元仁看。 朱基辰上前一步道:“公子,元辰父子求见”。 元仁挥了挥手,让赵昌退到一边。 “带进来。” 少顷,朱基辰领着元辰父子进来。 元辰面色平静,朝元仁拱手,虽然他算元仁爷爷辈的人,但依然恭敬。 “元辰见过元仁公子。” 元震则依然满脸怒色,但强忍不发,已算是最大克制。见到元仁,只是哼了一声,并不拜见。 面对元辰这种家族长辈,元仁还是一副倨傲之色,气盛不减,懒懒地“嗯”了一声。 元震憋不住怒道: “什么嗯?你小子到底懂不懂事?就算你爹来了,也要称呼我爹一声‘辰叔’。你怎么敢对家族长辈如此无礼?” 元辰瞪了一眼元震。“震儿,不得无礼。” 受到父亲斥责,元震这回没有缩头。“我无礼?爹,我有何无礼?” 元辰不理会元震,向元仁拱手。 “老夫平日管教不力,让小子鲁莽惯了,还请元仁公子见谅。”元辰转移话题,“不知元广家主近日可好?” 元辰知道此次元仁来龙笛,是要向他们父子二人兴师问罪。但元仁再冷酷,可也是他的侄孙,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娃娃。他作为家族老人,总管龙笛多年,就算是元广来了,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他也早已想好对策,一是倚老卖老,拿亲情来当挡箭牌;二是将锅甩给赵昌。 “老夫与令尊已有一年未见。那正好是一年前的年夜饭,令尊邀我赴家宴。当时老夫和令尊聊了好多,他敬我为长辈,敬了不少酒。一晃一年过去了,我很想再和令尊喝几杯。” 元辰似是深情回忆道。对元仁父亲像是异常想念,更表现得与元广亲如父子。 元仁却笑了笑,难得笑了,但语出惊人。 “家父近日可并不好。” 元辰一愣,“怎的不好?” 元仁道:“你自己知道。” 元辰面色沉下来。“元仁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仁直言不讳道:“元赵两家在龙笛苦心经营多年的地盘,结果却让别人抢去,你觉得家父会好吗?” 元辰道:“我身为元家在龙笛的代表,龙笛的局面不论是谁造成的,我都必须负有责任。明日我就去上城,亲自登门向令尊认罪。” 元仁道:“没必要,我既然来了,直接向我认罪即可。” 元辰气度再好,城府再深,也终究按耐不住了。元仁这话实在没大没小,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让一个孙辈骑在自己头上。他不悦道: “兹事体大,我还是亲自向令尊说清楚。” “真不必了。临行前,家父已将此事全权授予我。” “好,”元辰负手挺胸道,“仁侄孙,你倒是告诉我,你将要如何处置我们父子二人?” 他改称呼元仁为“仁侄孙”,实在无法再给元仁面子。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元仁冷冷道,“你二人就以元家家规处置。背叛家族者,当立斩。” 此话一出,元辰父子脸色大变。连站在角落的赵昌也是大吃一惊。 元震立即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我爹给你点面子,你把自己当什么了?元家家主了吗?别忘了你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元辰也是冷笑。“我说仁侄孙,你这玩笑未免太大了吧。且不说我们父子二人是否有罪,罪大罪小。我是上代元家主、你爷爷的弟弟,为元家鞠躬尽瘁几十年,就是家族长老们,也不敢定我死罪!” 元仁却是已经听不下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都还愣着干嘛,当立斩,给我拿下吧。” 竟然是吩咐人对元辰父子行刑。 这厅内一共有四名护卫和朱基辰。那四名护卫听令,立即提刀朝元辰父子走来。 元辰大怒,运发妖气,全身衣袍鼓荡。 “我看你们谁敢动!” 又对元仁咆哮道:“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我亲眼看着你爹长大,我和你爷爷并肩作战的时候,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在哪个女人肚子里!” 元仁听而不闻,继续朝护卫挥手示意。 护卫们进一步迈近。 元辰道:“你们再敢动,我杀了你们也没人敢问罪我。你们若杀了我,元家不会放过你们。” 四名护卫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闪过,朱基辰的一只手化作一颗妖兽头,只是眨眼瞬间,将元辰的脑袋从脖子上拔掉。 元震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倒在地上哇哇大叫,屎尿尽出。 另一个人的震惊与恐惧不逊于元震,赵昌也差点尿了。 他只觉得这位元家三公子,行事实在太……癫狂了。 ------------ 第90章 难以揣摩的新代表 嚣张的公子哥,赵昌见过太多了。譬如铁坤,曾经在龙笛嚣张跋扈一时,但和元仁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元仁就是个疯子,连自己家族中的长辈都说杀就杀。以后跟此人行事,岂非做什么都要提心吊胆,赵昌现在觉得铁坤都面目可亲了。 但他明白,元仁是故意让他留下瞧见这一幕的。杀鸡儆猴,让他以后乖乖听话。他当即朝元仁跪下,再表忠心,绝不背叛元家。 如此一来,元赵两家原本栽植在龙笛的势力代表,一个已死,另一个吓怕,元仁在龙笛将无阻碍,可以随心所欲,指哪打哪。 至于元震,元仁倒是没杀他。两名护卫将他拖走软禁起来。 他本就是个废物,又被吓疯了,对元仁不会有任何威胁,让他活着反倒能时刻警醒人们不听话的下场。 满地的血和屎尿,让元仁心中生厌,也不理会跪在地上表忠心的赵昌,径自离座步入内厅。 直到元仁身影消失,朱基辰才拍拍赵昌的后背。 “赵总队起来吧,元同知已经走了。” 赵昌伸手抓住朱基辰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朱副使,以后我会好好跟着您,请您一定帮我在元同知面前多美言几句。” 朱基辰微微一笑道:“只要您不违背元同知的意愿,他不会为难你的。” “我一定不会,绝不会。” 赵昌却在心中盘算,如何求上城将他调回上城,龙笛的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送走赵昌,朱基辰走进内厅。 元仁瘫在一张椅子上。“那个赵昌也走了?” 朱基辰点头。 “门外还有一人求见。” “什么人?” “自称夜将,声称有灭独风派的妙计。” “没听过这号人,赶走。” “是。” 一盏茶后,朱基辰回来,十分慎微道: “属下未能赶走此人。此人坚称,公子若不用他……”朱基辰不敢说下去。 这勾起了元仁一点兴趣。“说下去。我不怪你。” “他说,公子若不用他,必败于独风派,败于白家。” “放肆!”元仁一拍椅子,“叫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他若没有妙计,立即杀了!” “是!” 少顷,朱基辰带夜将进来,绕过正在收拾血迹和污物的仆人们。 夜将是名瘦高的中年男子,瞥了眼地上的血迹,立即收回目光。 他一见到元仁便拱手笑眯眯道:“在下昨夜观天象,知龙笛今日必有贵人到来,没想到竟是元三公子。能拜见元三公子,真是在下三生有幸。” 元仁根本看都不看来人,也不吭声。 夜将略感尴尬,随即装作观察元仁,想伸手在元仁头上空气摸两下,瞥见朱基辰严肃的面孔,没敢伸出,只是惊喜交加道: “天呢!这……竟是极紫之气!实不相瞒,在下望气相人成千上万,像公子拥有这般贵气的,还是头一次见,公子必将成一方之主!” 一方之主是暗示元仁将继承州主之位。 元仁微微动了身子,看向夜将。 夜将心中暗喜,人人都有野心,揣摩他人野心并暗示成功之言,是撬动他人心防,屡试不爽的法子。 夜将深谙此道,并觉得对这种养尊处优、好高骛远的公子哥尤其适用。 “呵呵,有点意思。”元仁道,“你说不用你,我会败,我如何败?” 夜将反而谦卑地笑了两声。“公子莫怪。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败。公子初来龙笛,对诸事尚不清楚,对敌人了解甚少,因此在下才妄言公子难赢。 独风派和白家,之所以能够击败铁水帮,翻身称霸龙笛,只因为他们重用一个叫李折寒的人。此子年纪不大,却心机深沉,足智多谋,颇难对付。 但我熟知此人,早已研透此人,也愿为公子效劳,为公子出谋划策,必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谢谢你的提醒。”元仁道,“朱基辰,将他拖下去,关起来。” 夜将一愣,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以为自己的口才没有失误。 “你以为我没调查过李折寒,一个荒客而已。说来说去,你是觉得我的才谋会输给一个荒客?” “这……当然不……”夜将一时也有词穷的时候。 “我不会杀你,我会将你关起来,让你亲眼看到,不用你,我将如何扳倒杨家和白家,霸占整个龙笛,到时就是你的死期。” 元仁一挥手,不再给夜将辩驳的机会。 朱基辰让两名护卫将夜将拖下去。 夜将表情复杂,这样的遭遇对他来说,还真是头一回。现今龙笛新来的元家代表,还真有点难以揣摩,不好忽悠。 不过夜将很快就笑了,他开始期待李折寒将会如何对付新来的棘手麻烦。 夜将拖下去后,元仁对朱基辰道:“还有人拜见吗?” “没有了。” “嗯,我累了,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 朱基辰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道:“属下已经办了。” “带上来。”元仁已经迫不及待。 朱基辰转身离开。一盏茶后,他带进来三名妙龄少女。 三名少女年纪都约莫十三四岁,容貌秀丽,皮肤白净,眼神清澈,看起来都十分青涩,低着头,不敢看元仁,浑身都在发抖。 这是朱基辰白天从龙笛的平民人家掠来的,都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元仁看中的就是他们的青涩、不谙世事。 “好了,你出去吧,把门关上。” 朱基辰却站着不动,脸上有一丝犹疑。 元仁皱了皱眉头。 “你有话说?” “公子,老爷以前特地嘱咐您,不要再……” “啪”一声,朱基辰的话还没完,元仁凶狠地扇了后者一把掌。 “那是在上城!现在是在龙笛,他还能管我?!还是你要管我?!” “不敢……” “记住了,你只是元家,是我养的一条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明白吗?!” “明白。” 朱基辰再无犹豫,立即退出房间,关上门的时候,他听到元仁命令女孩们脱光衣服。 他最终关上了门,低头守在门口。 不久,门内传出女孩们的惨叫。 翌日清晨,元仁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朱基辰走入房间,收拾三个女孩被撕碎的尸体。 ------------ 第91章 李折寒的弱处 上城白家的消息传回来了。白仲逸将消息分享给李折寒。 关于新副使,白家掌握了一些信息。因为朱基辰在上城就一直效忠元家,并不神秘。 他正值壮年,三十五左右,原在元家担任护卫副队长,所以并不难打听。 他出生于上城的贫苦人家,父母早亡,有一个妹妹,从小在底层挣扎,本来这样的人这辈子都当不上副镇妖使的。 可是他从小很能打,加入帮派后,下手比较狠,也比较有头脑,慢慢就混起来。老天爷赏饭,他后来展现出惊人的猎妖天赋,被元广看中,挑走当侍卫培养,替元家人做事,一直做到了护卫副队长。 这次更是被元广委以重任,派来龙笛,辅助元仁夺回元家的势力。 “听起来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白仲逸对上面送来的消息并不乐观。 李折寒道:“会猎妖,又是底层混起,有帮派经验,绝不是摆设。” 白仲逸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看起来有些焦躁。 “还有一件事,不知你听说了吗,元辰死了。” 李折寒吃了一惊。 白仲逸道:“元仁杀的。” 李折寒更是皱紧了眉头,总算明白白仲逸今日为何如此焦躁。 “这个元仁和朱基辰,真的不简单啊,不简单啊。” “这……确实胆子很大。但仔细一想,上城元家应当也有授意,不然元仁不至于敢如此果断。” “不管是他个人行为,还是背后元家的授意,这都是向我们释放的信号。”白仲逸面色凝重,“他一定会对独风派出手,叫孙天最近谨慎点,不要乱搞。” “是。” “你也小心点,那个朱基辰在所里肯定也会有动作。” 李折寒点头。 “说起来,那个周鹤安真的不愿效忠我白家?” “他闭门不出,研学修书,不会向任何人效忠做事。” 白仲逸直直看着李折寒。“你确定?” 李折寒点头。 白仲逸道:“他最好不要效忠别人。” 其实李折寒并不确定。那日周鹤安死而复生,暴杀方国章,击退黄金贵,很多人都看到了,名声应当已经流传出去了。 很多人会对周鹤安好奇,登门拜访,想要拉拢、利用。 李折寒明白白仲逸在想什么。周鹤安拥有稀有的水麒麟身,若不能为己所用,也不能归对手所有。 商人出身的白仲逸,时时刻刻都在计算自家利益。如今白家在龙笛占据了足够的利益,他更要紧紧握住。 “我会派人监视周鹤安住处。”李折寒道。 白仲逸终于满意地点头。 “我栽植你当队长,自然对你很信任。我本以为击败了铁水帮,我白家就能站稳脚跟。看来事情永远不能如想的那般简单,近些日子可能还要辛苦你了。” 白仲逸将一只手搭在李折寒肩膀上。 “等挺过元仁和朱基辰,你放心,我白家不会亏待你,我的总队位置日后也会传给你。” 诱之以利。白仲逸常用手段。身为三队总队长,他对这个手段用的极为熟练。 李折寒拱手退出。 其实,为白家效力了这么久,李折寒也开始在思索许多事情。 白仲逸比较重实利,但目光也有些短浅,斤斤计较在龙笛的一分两分利益。终归难以突破,可能一辈子就囿于此处。 李折寒没有忘记自己来龙笛的目的。他的野心可绝不止于此。但现下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只能依附于白仲逸。 他自己还是太弱了。他连白仲逸拉拢人心的手段都做不到,想独自壮大,几乎更难。 自打当上副队长,李折寒就一直在观察自己,他不得不承认,他虽有胆识谋略,但目前也缺少附众的能力。 他刚当上副队长时,几乎没人服他,像张申,竟敢公然反对他。他的声望远不如陈铎。 如今,他成功做到了队长,并充分向众人展示了自己的谋略和能力。 四队的人现在确实服他了,没人再敢私下诋毁他,排挤他。他的命令大家都规规矩矩执行。 但李折寒心里清楚,众人对他的是敬畏,并非忠心。他和大家更没有融到一块去。 平时出任务,吃饭的时候,没人敢聚到他身边闲聊。只要他出现的时候,众人正在说的笑话都会立刻闭嘴。 他观察了很久,不得不承认,众人只是敬畏他。 他一个荒客,年纪轻轻,竟几步就做到了一队之长,并帮白家、独风派,从龙笛最弱的势力变为龙笛最强。几次深陷险境,却能奇迹般化险为夷。 他做到的成就,使在众人眼里,逐渐超脱为一个足智近乎妖、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形象,确实让大伙敬畏起他,然而仍不够附众。反而让他更高不可触,让大伙不知该如何和他打交道。 并且白家在背后大力支持他。众人对他的服从,他的权势,可能都是因为白家,因为白仲逸。 他年纪还是太轻了。众人听从他,不如说是听从白家。 若没有白家,他可能什么都不是。这也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无法脱离白家的原因。 李折寒想起马友顺,马友顺也是荒客出身。但他想自己,可能连马友顺的一半社交功夫都没有。 他的荒客身份对他来说只是个障碍,横在他和城里人之间。 总而言之,李折寒心里清楚,上述的问题他暂时难以解决。无法附众,他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实现野心,只能暂时依傍大树。他还无法离开白家。 然而,他毕竟是四队队长,总有一两个人愿意接近他。 第一个向他示好的是林轲。 林轲上次和张申一同抓卖货,受了伤后,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天,他提了一只珍贵的妖乌鸡,拜访李折寒。 “李队,上次多亏您及时赶到,若不是您拉了我一把,我失去的可不是一只手,可能是命了。我娘特地叮嘱我,一定要把这妖乌鸡送给您。” 林轲看起来极为诚恳道。 李折寒却有些尴尬。他当队长以来,这竟是头一回有属下送礼给他。 谈起局势谋略,说服多大的人物,李折寒都可以滔滔不绝。但如何处理微妙的人情世故,李折寒却是个生手。 毕竟在野荒,他天天和妖兽打交道,居无定所,自然也没有什么邻里关系之类的事。 李折寒对林轲了解的不多,因为他当队长后,林轲一直在家静养,就没怎么和这个年轻人接触过。 他听说,林轲只比他大一点,家里还有个常年患病的老母,为人比较老实,干活也听话,但是别无长处,也无背景,想在镇妖所混出头,非常之难。 林轲此举,虽是对他感激,但也无法排除是在讨好他。 即使是老实人,也不可能没有私心,穷人更会有私心。在队里,没人讨好李折寒,林轲却敢第一个示好,没人敢说林轲动机是单纯的。 见李折寒犹豫,林轲执拗道:“这只是我娘的一点笑意,队长您就收下吧。” 李折寒思索再三,还是拒绝了。 “谢谢,心意我领了,东西你拿回去,炖给你娘补补身子吧。” 林轲一时有些尴尬。 李折寒拍了拍林轲的肩膀。他也清楚自己比林轲还小些,但必须装出语重心长的口吻。 “你若真想感激我,就好好干活,听明白了吗?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自认这几句话说的很像那么回事。 对方咧嘴笑了两声,不知是尴尬还是心服了,李折寒无法弄清。但林轲最终还是点头离开了。 没过几日,李折寒就知道自己做错了,这件事他果然处理的不对。 因为讨好李折寒,并且还被拒了,林轲在队里被孤立了。 没人讨好队长,只有他做了,自然要招人猜忌。他被视为别有用心、恬不知耻的小人。造谣他想当副队长,一心想攀附巴结李队,不仅想送礼,还想进李队家里端茶倒水,想当李队贴身仆从,极尽谄媚。 而李队果然刚直不阿,不客气的拒绝了林轲。 这些不堪风言,自然也传进了李折寒耳里。 李折寒没办法阻止这些风言。他要是阻止,人们只会更信以为真,认为李队有心胸,不愿让手下队员难堪。 李折寒真的后悔了。他应该接受林轲的礼。 一只妖乌鸡而已,不算欠了林轲什么,也能让对方开心,更不会置对方于不堪流言。 更关键的是,这能向众人传达一个重要信息。他不是那种铁面无私、难以接近的上司。 可能从林轲这开了头后,会有更多人来向他示好。 这有利于他和大家融成一片。 现在因为拒绝林轲,他在兄弟们心中的形象,只怕更光辉高大、更加无法触摸了。 那之后,李折寒见到林轲,他明显感到对方在有意无意躲着他,生怕和他靠的近,又被造谣传言。 李折寒很是无奈,想不到这么一件小事,都能有这么糟糕的影响。他想当好一个队长,还有很多东西要认真学习。 在李折寒头疼如何当一名能附众的队长时,新上任的副镇妖使,开始施展他不俗的领导能力。 ------------ 第92章 新官上任 朱基辰有一个多年习惯,睡觉喜欢站着睡觉,手里握着妖器随时不离身。 即使他身为副使,在镇妖所有专门住处,也给他配备了数名侍卫,他依然不睡床,而是站在房间内最隐秘的角落里,低头闭目而眠。 这是他十五岁入元府,成为一名侍卫后就养成的习惯。他为元家守了二十年的门,一直站着睡觉,以便随时醒来,最快应对突发状况。 这也让他赢得元家主的信赖,从一个底层小兵,混到元家护卫副队长,以及如今的副镇妖使。 入职龙笛镇妖所的第一晚,朱基辰依旧保持这个习惯,没有因为他不再当元家侍卫而放松。 早晨,天还没亮,门口两名侍卫已经坐在地上睡着了。门忽然开了,两名侍卫依然毫无察觉。直到朱基辰在俩人的脸上各扇了一下。 两名侍卫才如梦初醒,惶恐且惊讶于朱基辰竟穿戴整齐,如此之早就已起床。要知道以前的元副使,每日都赖床很晚。他们习惯了元副使的懒散,想当然以为坐上高位的人,没必要对自己严格。没成想新副使,却是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 对自己狠的人,自然也对别人狠。 两名侍卫当即被朱基辰罚掉这个月的俸禄。一名侍卫还想争辩,另一名年长些的侍卫拉住了他。等朱基辰一走,那年长侍卫低声道: “你疯啦,你没听说吗,这个新副使昨晚杀死了元辰,是个手狠的人。” 那名侍卫瞪大眼睛,望着朱基辰远去的背影,庆幸年长侍卫及时拉住了他。 朱基辰来到自己作为副使的办公之所,召集来所有副队长职位以上的部下。 秦宁作为镇妖使,统领所里一切事务,朱基辰作为副手协助。但具体来分,二人各有分工,各管两个总队。 杨崇善和白仲逸两个总队归秦宁管,原元震所领总队,和赵昌的总队,则归副使领导。 朱基辰便是将原先元震的人,和赵昌以及赵昌的部下召集来。 赵昌进来,率先朝朱基辰拱手一拜。昨晚朱基辰杀元辰,赵昌也在场,已充分领教朱基辰凌厉的手段。此刻他对朱基辰是真的又敬又怕,绝非虚伪的。 其余人纷纷向新副使敬拜,则是出于下属的礼节了。 他们也听到传闻,新副使杀了元辰。但没人亲眼见到,都有些半信半疑。毕竟元辰可是元家的长辈,在龙笛经营多年,怎会说杀就杀,就像杀条狗一样随意可笑。 他们本想向赵昌求证,但还没来得及,今日就被新副使召集过来。 只见新副使坐在中间,相貌确实严肃,但比元震都要年轻,又初来龙笛,听说是底层出身,在这里无根无基。 他们心中稍安。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也害怕新官会折腾,也料想此人此番来必要干一些大事。但他们都是镇妖所老人了,多少都有些威势。新副使如此年轻,应当镇不住他们。 朱基辰一一见过诸位下属,说了些场面话。大意是他初来龙笛,今后还要仰仗诸位助力。但他说这些话时,表情依然严肃。 众人并没有感受到新副使想和他们拉近距离的意味,听在耳里就是客套话。但总归是好事,不至于不近人情,心里都盘算着,晚上要给新副使送多少礼。 朱基辰今日召集大家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说几句客套话,但这种话又不能略过,总要先做做样子。他是给大家族做过事的,不是混帮派的,懂得如何规矩做事。 等说完后,他终于摆出自己的意图。 “我今日第一日上任,很想听听大家对镇妖所的看法。大家都在龙笛当差多年,心中有何问题和不满,都可以直言。” 众人心里都犯了嘀咕。他们凭借猎妖师的身份,不知敛了多少财,哪有什么问题和不满。真有不满,就是油水少的差事可以更少一点。 众人都低着头,自然没人做这个出头鸟。 朱基辰笑笑,看向七队队长。 “各位初次见我,可能比较拘谨。鲍队长,你年纪最大,在队里德高望重,就请你先说吧。” 鲍队长今年五十,追随元辰父子多年,是个老油条了。但他也猜不透朱基辰想干嘛,不过可以肯定没安好心。 他晃了晃身子,打算倚老卖老。 “副使啊,你看我身子骨也不硬朗,再过几年就退了,两眼昏花,两耳昏聩,对这世道真看不透了。这个问题,还是交给王队和郝队吧,他们还年轻,比较有想法。” 八队长王队和九队长郝队可不接招,纷纷表示就因鲍队长年纪大,经验见识自然也多,想必对副使的问题有很多解答,不必藏着掖着。 三人就此当着朱基辰的面,推诿起来。 赵昌旁观,心里为这三人感到可笑。他们可真不把新来的副使当回事,死到临头还不知。 朱基辰面无表情道:“好了,你们不要争了,既然你们谁都不愿意说,那我来说说吧。” 鲍队长道:“洗耳恭听,副使所言必是真知灼见,也请副使为我等指点一二。” 另外两名队长也不甘落后的表态。 他们三人心里清楚,总是要让新官折腾两下,找出点问题整顿下,他们虚与委蛇,等副使三把火烧完,热情退却就好了。 谁知副使的第一句话,就让三人脸上变色。 朱基辰道:“龙笛一直以来的问题,就是有两类蛀虫,一类是帮派,另一类就是你们。” 三个队长面面相觑,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尴尬。 鲍队长面露困惑道:“副使大人,您这话,属下都有些听不懂了。” “好,那我就和你们掰扯掰扯。 龙笛帮派林立,成天争斗,管理混乱,私货泛滥,镇妖所却视而不见,甚至与帮派勾结,收贿分赃,官家的货根本卖不动,已成虚设,导致龙笛钱库空虚,上城对此很是不满。” “这……确实有问题。” 三位队长脸上赔笑,心里都很无语。朱基辰的话是老生常谈了。 这位新副使到底想干嘛? ------------ 第93章 新总队长 谁都知道龙笛的现状是怎么回事,帮派强大,私货猖狂,官家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还能怎么办? 帮派背后是四大家,谁敢去动?朱基辰不也是元家的人,他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不脸红吗? 朱基辰不仅没有脸红,反而更加声色严厉地说下去。 “究其根本,是帮派这个蛀虫,坏了龙笛的根基。而镇妖所某些人,竟甘为帮派爪牙,为虎作伥,也是龙笛的蛀虫。 你们几个,都是这种蛀虫吧。” 三个队长尴尬笑笑。鲍队长擦擦脸上汗,“副使此话就严重了。不知副使听信了什么传闻,可能所里确实有这样人,但我们几个为所里效力多年,自然忠心,绝不干这种事。” “是吗?既然如此,眼下我决心铲除帮派这个大蛀虫,你们三个就为我当前锋,将独风派、天鸿帮、石天派三个帮派的头目给我抓回来。” 这下三人脸色变得更厉害了,心里也更觉可笑。 新来的副使,口气可真大。话兜了一圈,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无非还是要为元家收拾杨家和白家,还拿他们三个队长先当刀使。 三人只觉得倒霉。王队长实在忍不住反问道:“副使,您不是开玩笑?”他实在觉得朱基辰异想天开,竟没在意自己已口不择言,闯下祸害。 赵昌稍稍移开几步,站的离这些人远些。 朱基辰面色一沉道:“我没开玩笑。我已拟好令纸,盖上副使章。王队长你就打头阵,今日就去把独风派的头目给我抓回来。” 朱基辰晃了晃手里的令纸。 王队终于相信新来的副使是认真的。可他怎么可能听令。独风派现在是龙笛第一帮派,他岂敢去得罪。 其次,他确实就是朱基辰所说的“蛀虫”,不仅是他,这所里的每个队长都收过独风派的钱,为独风派提供便利。 作为元震的旧部,原先是铁水帮收买他们,后来铁水帮倒了,他们早就倒向独风派,包括元震自己也在拿独风派的钱。 现在新副使让他去抓孙天?实在可笑,他怎会断了自己的钱路。 王队面露为难道:“副使啊,你有所不知,独风派人多势大,我一个小小的队长,只靠我,恐怕抓不了孙天啊。” “那我就把手里两个总队、六个队的人力全部调与你,这下总够了吧。” 王队更加为难了,他终于后悔自己刚才口不择言了。 “这……” “也不行,是吗?”朱基辰冷冷道。 王队长默然不语。其他两个队长更不敢讲话,他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朱基辰道:“告诉我你收了孙天多少好处,为何不敢动他?” 王队依然嘴硬道:“副使大人啊,您真的误会了,我真没有,天地可鉴啊!副使你可不能冤枉我们啊。” 他断定朱基辰绝无证据。 “冤枉?”朱基辰皱了皱眉。“我倒是有个人证,传他进来吧。” 三个队长都疑惑了,但仍觉得这新副使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只见一名侍卫领着黄闻进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黄闻不在后房管戴镣的,跑这干嘛? 黄闻朝朱基辰拱手一拜。朱基辰点头,道:“黄总队,说说你都知道王队长干过什么。” 黄闻看也不看王队长,直接道:“恕我直言,王队长,还有鲍队长、郝队长,三人都曾收过孙天的钱,多次为独风派卖货提供便利。” 王队长忍不住指着黄闻叫道:“好你个黄闻,一派胡言!谁不知道你和白仲逸有仇,就你没得过独风派好处,反而嫉恨我们……” “那就是说,你们都收过孙天好处咯。”朱基辰挑眉道。 王队长才意识自己再次失言,连忙下跪,这次脸上是真的慌张了。 “不是,副使,我不是那个意思……” 鲍队长和郝队长都在心中暗骂,觉得王队长实在蠢笨,把他们也给坑了,立即撇清道: “副使,王队长可能是收过什么,但我们绝对清白。” 王队长左右看看,“嘿,你们躲得倒挺快。上次和孙天喝酒,怎么不见你们躲开。” 两个队长都装作没听见。 朱基辰冷笑道:“王队长,你和帮派勾结,公然违抗上司命令,敢当何罪?” 王队长不再辩解,立马磕头。“请副使恕罪,属下知错了!”心中仍存侥幸。 “黄闻,你来说吧。”朱基辰看向黄闻。 王队长仍当自己是正统队长,黄闻是受贬管戴镣的,地位怎能和他比,又如何能定他何罪。当即对黄闻斥道:“哼,黄闻,我有何罪,岂由你来说?” 丝毫没反思自己已蠢话两次,竟犯蠢第三次。 黄闻走到王队长面前,微微一笑。王队长不明所以,黄闻却忽然拔刀,一刀砍下王队长的脑袋,转身对朱基辰道:“死罪。”脸上还溅着血。 众人无不大骇。谁都想不到,黄闻竟明目张胆地杀了八队队长! 朱基辰似乎并不意外,竟冷酷道: “做得好。忘了告诉诸位,元震空缺的总队职位,我已让黄闻补上,他就是你们七八九队的总队长,上司处置自己下属,并无不妥。” 众人哪有人敢质疑,黄闻敢这么做,肯定是朱基辰的授意。众人现在都确信,朱基辰真的杀死了元辰。 鲍队长和郝队长早已吓得站也站不稳。 朱基辰看向二人道:“王队长说你们和孙天一起吃过饭?” 鲍队长抓住自己的胸口,忽然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像是晕了过去。 郝队长心中暗骂鲍队长这个老狐狸,竟然装晕。他只得下跪,声泪俱下,磕头求饶道: “副使饶命啊!那是我们一时糊涂啊,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今天我就去抓孙天,我领命!我领命!” 朱基辰满意地点头,但表情依旧冷若冰霜。 “那就有劳郝队长了。不过话说在前头,如果三日内不见孙天的人,我必拿你是问。” 郝队长心中叫苦,但必须坚定道:“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 第94章 拜谒 元震手下的三个部下,一个已死,一个已晕,一个发誓效忠朱基辰。 事情比朱基辰想象中顺利,也让他失望:这说明龙笛的元家势力真是不行,怪不得会败于区区白家。 他的整顿还不止于此。 “鲍队长是怎么回事?” 鲍队长已经倒在地上有一小会儿,但无人敢上去。谁都知道他是装晕。 朱基辰干脆道:“鲍队长确实年纪大了,一个小会议都站不住,如此体力如何领一队之长?今日就免去他的职位,各位可有意见?” 当然无人有意见。 鲍队长动了动眼皮,但终究没睁开眼。能保住命就行了,他不奢求更多。 朱基辰一挥手,几名侍卫将鲍队长抬了下去。 “现在七队、八队的队长职位空缺,但又是用人之际。各队的副队长,这就是你们的机会,你们谁能抓住独风派的头目,队长之位就是你的。” 朱基辰这话是对在场所有的副队长说的,不止是七队、八队的副队长,也包括九队、十队、十一队、十二队。 听到此话,很多人双目一亮。队长之位,可能有的人一辈子都无法触摸,现在却有现成的机会。虽说抓孙天实在艰难,但是富贵险中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朱基辰看出有些人心动,有人仍然谨慎,他又添了一把火。 “不止是七队、八队的队长之位,其余四队队长位置,你们谁能立功,就是谁的。” 这下所有副队长都眼亮了,不再掩饰野心,已经跃跃欲试。 还在职的队长心中都吃了一惊,但脸上不敢现出任何不满。王队长的头颅还在地上瞪着惊恐的眼珠子。 朱基辰看向赵昌,“赵总队可有意见?” 赵昌很识时务,拱手道:“如果可以,连我的位置都可以给予立功之人。” 元辰父子任人唯亲,谁和他们关系好,谁能得重用,副队长们一直苦于没有升职机会。朱基辰一来,先杀元震原部下立威,再诱之以利,收买野心之人,培养自己心腹。 赵昌对新副使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真心屈服。元家看来此次真的能收回龙笛的利益。 “那倒不必。”朱基辰难得笑道,“我相信赵总队的能力。接下来,我们来讨论讨论如何消灭龙笛的蛀虫。” …… 就在朱基辰谋划如何剿除独风派的时候,还不知情的白仲逸,派给李折寒另一个任务:拜贺新副城主。 众人虽知郭玉温是州主庶子,在郭家地位不高,来到龙笛张拥山也不可能分权给他。但到底顶着副城主的虚名,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 这两日,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送了礼到郭玉温府上。不过礼是比送元仁的薄了不少,也基本上没人亲至,都是派亲信代表一下。 别人不亲至,白仲逸当然也不会,降了身份,便派李折寒前往。 李折寒带上一颗稀有妖丹,欣然往之。 郭玉温的宅邸在城西,算繁华也不算太繁华。虽比不上元仁府邸,在周围房子中,也算是大宅子,勉强不失他副城主身份。 李折寒早已听闻,这位郭三少爷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对钱和权毫无兴趣,甘当一名闲人。这两天别人给他送的礼,他倒是收了,但并不打开,全部堆在角落。 其实很多拜谒之人,都是想试探郭玉温是否真如传言那般清心寡欲,身为州主之子怎可没有野心,但见过之后,皆说传言不虚。 但毕竟是他人之言,李折寒更要亲眼瞧瞧了。白仲逸想必也有此想法。 李折寒扣响了郭府大门。堂堂一城副主,却连守卫都没有。 一名老仆打开门,探出头道: “敢问阁下是?” “在下镇妖所四队队长李折寒,奉白仲逸总队之命,特来拜贺郭副城主。” 老仆倒是个明世故的人,当即笑道: “原来是白总队的人,有请。” 老仆将李折寒领到会客厅,让其稍侯,他去请郭玉温出来。 宅子很整洁,也很宽敞,但基本上没什么特别名贵之物,用度倒是齐全,算是龙笛普通有钱人的水平。 少顷,老仆孤身回来,赔笑道: “李队长,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少爷在忙,恐怕不便见客。少爷说,白总队的好意他心领了,请您将他的谢意传达给白总队。” 没有见到本人,李折寒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执拗道: “冒昧问一句,郭副主在忙什么?我可以等他。” 老仆有些意外。一般人来拜谒,只是个过场,见不到人也无所谓。不知这个素不相识的李队长为何如此执拗。 “敢问李队,是找少爷有什么事吗?”老仆谨慎问道。 李折寒笑笑。“仰慕郭副主大名,想要闲话几句,不知您家少爷可否赏面。” 老仆面露难色,但还是道:“李队稍待,我再去禀报。” 老仆是个世故俗人,初来龙笛,不想得罪谁。 很快,他回来了,面仍有难色,拱手道: “我家少爷说,如果李队长坚持想见他,可去后院,他就在那里。但他希望李队长见到他不要太惊讶。” 李折寒笑笑,不知这位好闲公子在卖什么关子。 “那就有请管家带路。” “叫我老谭就好,家中就我一个仆人,算不上什么管家。” 等老谭将李折寒带至后院,李折寒终于明白,为何老谭似乎不是很想领他见主人,郭玉温又为何说见到他不要太惊讶了。 只见郭玉温赤裸上身,怀里抱着一颗半只猫大小的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听到来人也不抬头。 他似乎一点都不尴尬,李折寒却替他感到尴尬了,真有点后悔贸然过来。 老谭轻声道:“少爷,客人到了,这位是……” “嘘,”郭玉温唇边竖指,极为认真的轻声道,“马上就要孵化了,你们先不要说话……” 老谭脸上颇无颜面,对李折寒摇了摇头,像是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忽然,那颗蛋晃动了,蛋顶裂开,一只五颜六色的雏鸟伸出脑袋,懵懂地晃了晃。 ------------ 第95章 毫无大志 李折寒认得,这是一只六色鸟。 此鸟娇贵,难以孵化,而这位好闲公子竟用自己的体温,精心孵化六色鸟,真是出人意料,又有些滑稽。 恐怕整个龙笛,也只有此人有如此兴致、慢慢孵育一只华而不实的鸟。 并且毫不在意外人看到,不在乎自己的丑态,不怕被李折寒传扬出去。 传闻好闲公子玩物丧志,不在意名声,李折寒确实信了。 郭玉温小心翼翼地将雏鸟捧在手心,欣喜若狂。 “成功了!成功了!” 老谭重重咳嗽两声。郭玉温这才注意来者。 李折寒已不觉尴尬,相反觉得这位新副城主,行事异于常人,还是挺有趣,拱手道: “在下李折寒,白仲逸总队的属下。” 郭玉温笑笑,客气而礼貌道:“让李队长见笑了。”手里仍摸着六色鸟,如获至宝。 老谭将一件衣裳披在主人身上。 李折寒笑道:“恭喜郭副主喜获六色鸟。此雏羽毛色泽敞亮,长大后必是上品。” 郭玉温有些意外,“李队竟是懂赏鸟之人。” 六色鸟是一种华而不实的鸟妖。这种鸟外表艳丽,全身羽毛浮动着六种颜色,但是攻击性弱,也无药用价值,因此猎妖师视之无用,少有人关心和狩猎。 只有一些出身高门、闲情雅致的公子小姐,才会捉之赏玩、研究。这也符合好闲公子的趣味。 但郭玉温没想到的是,身为猎妖师的李折寒竟然也懂一二。 李折寒道:“荒客出身,久居野荒,见的多了,什么都懂些。”他撩起额头上头发遮住的黥面烙印。 老谭露出几分讶异,郭玉温倒是面色如常。 “原来如此。那我可要请教李队几句。” “但说无妨,尽我所能。” “这鸟喜欢吃什么?” “雏鸟吃普通虫子,长大后可喂蛇。” 郭玉温深深点头,受益匪浅。俩人又关于六色鸟交谈几句,很是投机。 “李队请跟我来。” 郭玉温带着李折寒又去参观他收藏饲养的其他珍禽奇木。 俩人相谈甚欢,郭玉温甚至要留李折寒吃饭饮酒,因为李折寒以职务在身推辞作罢。 老谭很是讶异,因为来龙笛之后,郭玉温几乎不与任何人交往,他时常劝公子,既然离开上城、离开郭家,在异地就应多结识权贵。 但公子依然毫无兴趣,醉心于花花鸟鸟。 和这位李队长的结识,显然不过是多了一位玩友,但李队长好歹是个队长,也算聊胜于无吧。 二人离别时,竟像是都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郭玉温特地邀约李折寒下次再来他府上赏玩奇珍异物。 李折寒拱手道别,老谭送他到门外,特地嘱托道: “今日我家少爷的失礼丑态,还请李队切莫向外人道。” 李折寒心知他在说什么,点头笑道:“我会的。” 等老谭关上门,李折寒摇了摇头,心中叹气,也许真是他想错了,这位好闲公子果然毫无大志。 回到白府已是下午,白仲逸正在房中焦躁踱步,见到李折寒便急道: “你怎么才回来?出事了。” 李折寒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心料一定和元仁、朱基辰有关。 白仲逸道:“朱基辰正带猎妖师到处抓独风派的人,还要将孙天抓起来。” 李折寒皱起眉头道:“敢问什么名头抓人?” “不需要什么名头,私卖妖丹、妖药本就是违法的,朱基辰的人只要看见谁在街上私卖,立即抓起来。” “这……朱基辰的人,原先都是元震的人,他们可都是收了独风派的钱的。” “没用了。朱基辰换上和我有仇的黄闻当总队长,杀了一名队长立威,又对其他人许以队长高位,所有人都听从于朱基辰,疯了似的扑向独风派。 独风派的人毫无防备,也想不到猎妖师会抓他们,一连被抓了五六十人。” 李折寒瞠目结舌,这新来的副使确实很有手段。最狠的是,他和白仲逸还不能阻止副使,因为后者做的没有一点错。他们若是出手,反倒是错。 过去铁水帮还在的时候,元辰父子若动独风派,他们则敢动铁水帮。于是双方尽量都不乱抓人,坐后指挥帮派斗争即可。 现在铁水帮已灭,新副使没有顾虑,则直接肆无忌惮开整独风派。 白仲逸道:“被抓的独风派兄弟,有的已经供出,他们卖私货都是受孙天指使。朱基辰正纠集人马,要去抓孙天。” “孙天呢?” “坏就坏在这里,你也了解孙天脾气,他就在家里等着,要和猎妖师开干。” 李折寒心里一惊,公然对抗猎妖师,就算暂时赢了,也算把事彻底惹大了。朱基辰若向秦宁告一状,秦宁绝不会袒护帮派,到时朱基辰甚至会要求全所猎妖师前去剿灭独风派。 那独风派必会一败涂地。 李折寒道:“当即之策,不是对抗莽干,而是躲避,避其锋芒,日后再起。” “没错,但孙天疯了,一意孤行,我派去的人,全被挡在孙府外,根本进不去。眼下只能靠你了。” 李折寒拱手道:“我去说服他。” 等李折寒赶到孙府外,他看到独风派的弟兄正一批批赶来,将孙府层层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义愤填膺,发誓若猎妖师敢来抓人,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李折寒愈发感觉不妙。他想进府,却被拦住了。李折寒在独风派威望仍在,几个弟兄也认出李折寒,对他极为恭敬客气。可是孙天下了死命令,不见任何人,他们不敢违令。 “那就麻烦通禀一声。” 一个弟兄决定卖李折寒几分面子,进府后不久,葛青跟了出来,见到李折寒便叹气道: “李队还是请回吧,掌门知道你和白仲逸想劝说他什么,他绝不会听的。他心意已决,此次若被朱基辰骑在头上,以后绝难翻身,他必要和对方干到底。” 李折寒摇头道,“那也请你带一句话给他,此仗若打,独风派必将亡于他手,而我有不战则能击退猎妖师之法。” ------------ 第96章 劝藏 葛青有些心动,“你是说真的?” 李折寒面色坚定道:“绝无戏言。” “好,我去传话。” 一盏茶后,葛青回来了。“跟我来,他同意见你了。” 李折寒终于进入孙府。 孙天正在院子里磨他的斧子,李折寒进来他头也不抬。 “时间不多了,朱基辰那狗崽子就要过来。智多星,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李折寒道:“不要打,你们不能和镇妖所对抗,这是大忌。铁水帮派四骨抢了镇妖所是什么下场,你没看到吗?” “不打?不打,朱基辰就要把我和兄弟们全都抓进去了,独风派才要亡了。” “朱基辰带来了镇妖所一半人马,你让弟兄们送死吗?” “我有两百个弟兄,岂会怕他们?!等等,你不说你有不战就能击退猎妖师之法吗?” 李折寒沉默,他不是神仙,其实没想出这种妙计,这么说只是为了能进到孙府。 孙天立即醒悟了,一斧劈开面前桌子,木屑飞溅,吓得周围人后退。 “你他娘的敢骗老子!我恨死你们这帮猎妖师了!我平时给他们塞了多少钱,竟然还要搞我?!你和白仲逸为何不护着独风派?白仲逸那小子为何不敢来见我?!” 孙天嘴里骂骂咧咧,手里的斧头到处乱砍。 周围的人真怕孙天疯了误砍人,都想跑掉,但又怕孙天怪罪,不敢躲太远。 李折寒倒丝毫不惧道: “我知道你纠集所有弟兄,只是在虚张声势。你也知道打,势必伤亡惨重,只是想吓退他们。可能朱基辰不会害怕,但手下人会知难而退。” 李折寒只愿他没有猜错。 孙天放下斧头,但表情依旧凶狠。 “是又怎么样?他们若是被吓退最好,不退那就开打。” 李折寒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原先只有两成把握说服孙天,现在多了三成。 “你的虚张声势没用。朱基辰肯定不怕,肯定要围剿你们,手底下的人都被朱基辰收拾的服服帖帖,绝不敢违命,他们更害怕朱基辰背后的元仁,那可是元家三公子,一来就处死了元辰。” “呵呵,你当我弟兄都是吃素的,我们两百号人,他们真敢打,怎么可能打的过我们?他们就是在送死。” 李折寒摇头道:“那也正中朱基辰下怀。如果猎妖师损伤惨重,那就是真的得罪了镇妖所。你觉得秦宁能同意?到时你将是整个镇妖所的敌人和罪人。” “娘的,那就灭了你们镇妖所,斗个鱼死网破,你们不让我好过,老子也不让你们活!” 李折寒还是摇头。 “你当秦宁的镇妖使是摆设?他会向张拥山、向城防卫求助。到时候不是鱼死网破,是镇妖所、城防卫将你们独风派围灭。你是在和整个龙笛为敌。” “他娘的,说来说去,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让我乖乖等死吗?!” 孙天发疯的将斧头从一个弟兄面前劈落,将地面凿出一道凹痕。那弟兄当即吓晕了过去。 李折寒心中更安,已有七成把握说服孙天。 “我虽然没有不战击退猎妖师之法,但我有一个权宜之计。” “不要让我躲起来,我孙天绝不做懦夫!!!”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全派弟兄你也应该明智思考,不能让弟兄白白送死。 躲起来并非退缩,而是从地上转入地下战斗,你可以继续操控帮派,大伙可以继续偷偷卖货。白总队和我会向你们提供朱基辰人马动向,替你通风报信,不让他们再抓到你的弟兄。” 孙天终于将斧头立在地上,默不作声地瞪着李折寒。 “想想吧,这才是长远之计。让全派转入地下,和元家打游击,生意可能会受损一些,但至少能保存实力,日后等元家消停,还能再起。 和朱基辰硬拼,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朱基辰可不在乎手下死活,你孙天是要置弟兄们于死地吗?” 周围的弟兄们全部低着头,不敢吭声。 孙天冷笑两声,“你知道吗?我发现你根本没有不战退敌妙计的时候,我真想一斧头将你劈成两半。” 其实李折寒表面镇定,眼睛装作没看到孙天的斧头,其实心里时刻都在担心对方的斧头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想那场面一定很刺激。现在他能确信,他不必为此感到担心了。 “叫我藏起来可以,事后你必须向我提供一个可行的方案,独风派该如何转到地下运作,如何避开猎妖师贩货。你要再是骗我,我必一斧头砍死你。” 李折寒这次敢直视那煞气萦绕的黑虎铁斧,拱手笑道: “放心孙掌门,我若骗你,自己将头献来。” 孙天冷哼一声。 “嘴皮子功夫越来越厉害了。白仲逸将你从野荒带回来,他真是捡到宝了。” 之后,当朱基辰带人杀向孙府,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因为整个孙府内外早已空无一人,孙天不知去向。 朱基辰有些意外。根据情报,孙天容易行事冲动,绝不会当缩头乌龟。 一定有人来劝说过孙天。朱基辰猜到是谁,这个家伙,果然才是他真正要对付的人。 更令朱基辰讶异的是,此后独风派的人都变规矩了,没人在街上贩货了,这令他无法抓人。 但他也注意到,白家的货仍在市面上流动。这帮人竟转到地下贩卖了。 朱基辰一五一十地向元仁报告。后者正躺在两个年轻女子中间,手里握着酒杯,懒懒地听着朱基辰的话。 自从来到龙笛后,元仁不分昼夜的纵情声色。朱基辰讲了一堆,他只听到一句话。 “你说孙天没抓到?” 朱基辰不敢说话。 元仁将酒杯掷到朱基辰脸上。 “捡起来。” 朱基辰恭敬地捡起酒杯,递向元仁。 元仁将一只脚踩在朱基辰脸上。 “会不会做事啊?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朱基辰依旧不敢出声。 “下次见我,提着孙天的人头来,滚!” 朱基辰恭敬地退了出去。 独风派、白家,果然狡猾。暂时让他们逃过一劫。朱基辰握紧了拳头,但他的杀招还在后头。 ------------ 第97章 东躲西藏 镇妖所不大,朱基辰和李折寒打过几次照面。 元家收集的情报中,铁水帮的惨败,和此人有莫大关系。 可在朱基辰眼里,这个年轻人还只是个孩子,眼神倒是有几分聪慧。额头上的黥面烙印醒目。 一个荒客,竟能将龙笛搅翻天。 朱基辰自己出身底层,从小处境没比荒客好到哪去。他并非瞧不起荒客,相反对于李折寒能从野荒混到镇妖所的队长,他心中是有几次赞许的。 但这种情绪他必须扼杀在内心深处。从进入元家,他就不允许自己对任何人有任何情绪。除了对妹妹,他在心中隐秘的保留一处地方。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娶妻。友情也好,爱情也好,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当自己只是元家的一把没有感情的杀人武器,这也是元家主对他的期望。 当元家主将他从水深火热中救出的一刻,他便认定自己一生的意义,就是服从元家的命令,从未动摇。金钱、权力,这些在他眼里都是浮云。 眼下他身为副使,他也没有任何骄纵自大之心,对元仁言听计从,不敢有任何脾气。 元仁要让他找出孙天,就是把龙笛每块地都翻开,他也要办到。 但他派手下人一连找了两天,孙天竟像是在龙笛蒸发了一般,毫无消息。但他知道孙天一定还在龙笛,不然独风派不可能还能井然有序秘密贩卖私货,这必须得有孙天坐镇。 这日,李折寒在校场上操练铁牌子们,朱基辰大步走向李折寒。 李折寒拱手一拜。 朱基辰直接冷酷道:“我知道你把孙天藏哪了。你现在如实承认,我可以饶你一命。”眼神极为狠厉。 周围人莫不大惊,后退两步,以为朱基辰要问罪。谁都知道他前几日一连杀死元辰、王队长,囚禁元震,锐不可当。 李折寒也是心中咯噔一声,随即笑道: “副使大人,您在说什么?在下怎会知道孙天的下落。孙天畏罪潜逃,我作为猎妖师,怎会和此等不法之徒有关联?” 这小子果然挺有胆量。朱基辰见没有诓吓到李折寒,冷冷一笑道: “早晚我会抓到他。我事先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阴谋诡计,也不要监视我的动态。等我抓到孙天,我绝不饶你。” 朱基辰扬长而去。 李折寒表面在笑,实则惊魂甫定。这个副使,还真会唬人。 …… 朱基辰正在到处搜找孙天的时候,孙天也正狼狈地东躲西藏。 在外界看来,孙天神出鬼没。在他自己看来,他像个老鼠一样钻来钻去,毫无尊严,十分憋屈。 狡兔不过三窟,李折寒却给他安排了七个藏身之处。基本上一天一换。有时这个地方刚落脚,屁股还没坐热,李折寒的消息传来,朱基辰的人来了,他赶忙转移到下一个地方。 只有葛青和几个心腹跟随他,帮派其他弟兄也不知自家掌门身在何处。葛青负责将他的命令传达给弟兄们,小事一般就让葛青和各街堂主自行处理。 他就通过这种方式继续在背后操控帮派。 但他觉得他像是被监禁了,像坐上了移动的囚车。他是一个性情不羁的人,又是一派之主,怎能忍受如此生活。 帮派的生意也大受损害。街面上弟兄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卖货,全部偷偷摸摸,通过熟人散货,偶有弟兄不慎,还是会被抓到。 不过才几日,销量直接减半。 葛青更是带来一个致命消息:官家的妖丹妖药妖草作坊重新开张了。 孙天正在手撕羊肉吃,听到这个消息,他发疯地将羊骨敲打桌面。 “他娘的!他娘的!元家这是要堵死我们的路!真是欺人太甚!” 孙天原先就在想,元家人如此逼他,无非是想夺回街面,重新贩卖赵家的货。可是铁水帮都没了,谁来卖?其次,他们如果扶持新的帮派贩货,那么杨家和白家也有理由派猎妖师抓他们。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元家人竟重整官家作坊,通过这条路径正大光明卖货,也不会遭人指摘打压,实在是歹毒! 葛青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孙天手里的羊骨脱手砸他脸上。 这时的孙天正处于气极状态,他绝不敢多说一句话。孙天东躲西藏,每日心情憋屈,就像一枚随时可被点燃的火弹,今天终于一飞冲天。 “去把白仲逸给我叫来!他若不来,我就带人和元仁、朱基辰拼了!” “是。” 葛青如蒙大赦,赶紧退下,去请白仲逸。 自从孙天开始躲藏后,白仲逸就没再出现在孙天面前。 一是这个时点比较敏感,白仲逸不想被朱基辰发现他和独风派有勾结。 二是孙天一定对白家极为不满,白仲逸也不知该如何化解对方的怒火。 白仲逸心里这些小九九,孙天自然都看得透。这次非要将他叫过来,就是不想给他面子。 白仲逸面对葛青的邀约,重重地叹了口气。早晚也是要见孙天,他心知躲不过去,便带上李折寒,跟葛青去见孙天。 孙天藏身于城内一间偏僻民房里,房子狭小而昏暗。孙天坐在阴影中,高昂着头,没好气道:“来了。” 然后命令手下端来两盆羊肉,一人一盆放在白仲逸和李折寒面前。这羊肉看起来搁了很久,羊肉上趴着一堆苍蝇。 “吃了它们。” 白仲逸和李折寒面面相觑,哪里有什么胃口。 “为何不吃?嫌弃?你们知不知道,再过几日,我们的生意就会全被元家抢走,到时候我的兄弟连这种羊肉都吃不上,全都得喝西北风!” 孙天一边说,一边又掏出那根羊骨,在桌子一顿乱敲。 白仲逸和李折寒表面镇定,内心都胆战心惊。 发泄一通后,孙天拿羊骨指着白仲逸。“你过来。” 白仲逸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与孙天保持半臂距离。虽然他是白仲逸,是白家势力在龙笛的代表,是镇妖所总队长,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听从孙天。这家伙此时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 第98章 朱基辰的把柄 孙天也知道面前的人是白仲逸,他确实只是虚张声势,并不会真的动手。 他不过是想当面训斥质问白仲逸。 “……我就是一个囚犯!你们看看我天天过的什么日子,东躲西藏像他娘的一只老鼠! 为什么朱基辰敢如此猖狂?!为什么他要抓我,你们连屁都不敢放?!还不是因为你们白家不够强,比不过元家!我看我不如直接换个靠山!” 孙天叽叽哇哇一顿臭骂,唾沫星子溅了白仲逸一脸。 白仲逸忍了,他一言不发。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时绝对要优先保住白家和独风派的关系。 孙天骂了一盏茶,终于歇了口气。 孙天道:“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眼前的状况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我们在想办法对抗元仁和朱基辰。” “什么办法?不要说空话。” 李折寒上前道:“我们在查朱基辰的底细,在查他的把柄。” 白仲逸道:“已经有点眉目,用不了几天,我们能牵制朱基辰。” “几天?” “半月吧。” “老子等不了那么久,就给你们五天时间。否则,我会带着独风派所有弟兄,围攻元仁和朱基辰。” 孙天终于放下手里那根羊骨。 白仲逸和李折寒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二人拱手离开。 出了门,白仲逸掏出手帕,擦掉满脸的口水。 李折寒强忍不笑,忽然觉得当白家势力代表,也不是那么容易。 李折寒和白仲逸一走,孙天冷哼一声,对葛青道: “这俩人鬼点子多,不知道是不是在玩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让你查官货的运输线,有眉目了吗?” 葛青道:“三日后就有一批。” “很好。找几个好手,就在城外动手,做的干净点,不要留下证据,让他们算不到我们头上。” “是。” “哼,元家人以为我们好欺负,这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多日以来,孙天终于难得阴险的笑了一下。 …… 想找到朱基辰的把柄并不容易。 打探的越多,白仲逸和李折寒越是发现,朱基辰不好对付,几乎没有弱点。 他是丙等猎妖师,猎妖能力自然不在话下。 他为人冷漠,没有朋友,没有家室。对权力金钱美色,统统不感兴趣,无法诱之以利。自小进入元家,受恩于元家主,对元家忠心耿耿,即使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对元家说一个不字。 这样的人,就是元家主铸造出来的一把利器,替元家四处杀戮,却不必担心反杀自己一刀。 是一只凶狠的忠犬。 李折寒也注意到,朱基辰有个妹妹。亲情是很多人的羁绊,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倒有些古怪传闻。朱基辰的妹妹只有十七岁,比朱基辰小了十几岁,朱基辰自幼父母双亡,很多人说这妹妹绝非亲生的,毕竟年龄完全对不上。 有人说是朱基辰某次执行任务,从外面带进来的义妹。有人说朱基辰看中了这女孩,但觉得年龄小,还不能成婚,便养在元家,等大了就成婚。 不管怎样,她对朱基辰来说,应该是很重要,在心里仅次于元家人。 不过据说他这个妹妹在元家当丫鬟,被元家人牢牢看着。想对他妹妹下手,没那么容易。况且,做这种事对李折寒来说也有些不仁义。 白仲逸倒不在乎仁义,他只在乎利益。朱基辰现在是压在白家和独风派身上的一块巨石,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 他对孙天说找到了朱基辰的把柄,不能只是为了稳住孙天,必须说到做到。就他对孙天的了解,孙天的脾气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我们必须抓住朱基辰的这个妹妹,拿她来要挟朱基辰。” 白仲逸躺在椅子上,看起来很是头疼。 李折寒似乎并不是特别认同这个办法。 “朱基辰就是元家养的一条忠狗,利用他妹妹,未必能撬动他的忠心。” 白仲逸道:“那你有何高见?” 李折寒摇头。对付朱基辰这样的人,他也没什么经验。 白仲逸其实有一点不满,元仁和朱基辰来了之后,作为他的智囊,李折寒几乎没有什么有力的解决办法。 “你呀,明明是在野荒上混出来的,为什么比城里人还心善。” 白仲逸想起李折寒收养带进龙笛的两个孩子,似乎呼应了李折寒的反应。 “我会交给张申来办,让他去上城好好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抓来朱基辰的妹妹。你去把张申叫来吧。” “是。” 张申最近在白仲逸这里很得势,他虽然没有李折寒的智识谋略,但对白仲逸可谓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对白仲逸的任何话都会贯彻到底,往死里拼。 白仲逸用起来很顺手。他从来就不会只重用一人,便不会过于依赖受制于一人。既需要李折寒这样的智囊,也需要张申这样的忠士。 能当上总队长,作为白家势力的代表,李折寒想,白仲逸也有一套自己的驭人术。 他当初跟着白仲逸,也是相信白仲逸能用人,他会在白仲逸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 白仲逸的能力,就是附众的能力。 李折寒深思,他为何不能让他人相信,能从自己这里有所得? 什么时候他才能拥有自己的心腹? 李折寒想起林轲和他提来的妖乌鸡。明明林轲对他示好在先,他为何却觉得有愧于林轲? 白仲逸有一点说的是对的。李折寒隐隐有所悟,他不能附众,或许就是因为他心善。 向别人画个饼,就让别人为他豁出性命,他终究有所不忍。 …… 距离龙笛二十里的官道,一支车队正在驶向龙笛。 车队共有十人,护着车上的货,要在午前运到龙笛。 领队的汉子驱使车队不停前进,到了哨塔也不停,还剩二十里路,他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只想快点抵达终点。毕竟现在龙笛主事的可是元三公子,若是误了事,可能脑袋就不保了。 然而,偏偏不知从哪冒出一群三角牛,堵住车队的路。车队不得不停下来。 比起人,这种妖兽更喜欢吃草,性情温顺,不具攻击性。但是体格大,挡在路前,怎么赶走也是个麻烦。 领队汉子十分恼火地下车,走进牛群,想找到头牛,忽然一把刀,悄悄从牛腹下递出,砍中他的小腿。 他惊叫一声倒在地上,就看到更多明晃晃的刀,从四周牛后递来,落在他身上。 ------------ 第99章 培养 “什么?!货全被人烧了??!”元仁咆哮道。 朱基辰垂着头,站在元仁面前,不敢再出声。 左右躺在元仁怀里的美人立即吓得瑟瑟发抖,但不敢动弹。 元仁一手掐住左边美人的脖子,将美人头朝下往地上一摔。当场头撞地,一命呜呼,血溅朱基辰一脚。 朱基辰依旧一语不发。 另一位美人已经吓晕过去。元仁放过了她,令她侥幸逃脱一死。 元仁愤怒地走到朱基辰面前,一巴掌扇在朱基辰脸上。 “你是干什么吃的?!大白天让人劫了货?!” “属下知罪……” “知罪?知罪有什么用?” 元仁双手左右开弓,抽打朱基辰双颊,直打得朱基辰跪在地上,起不了身,脸上血流不止。 元仁一脚踩在朱基辰头上,朝他狠狠啐了一口。 “你就是我元家养的一条狗,你不是人,你不配认罪,明白吗?” 朱基辰头抵在地上,不敢出声。 “今天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我必须见到孙天的人头!” “是……” “滚!” 朱基辰跪着退出房间。 他心里十分清楚货为何会被动,这并不蹊跷。 独风派毕竟已是龙笛第一帮派,已深深扎根龙笛,城里城外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他手底下的猎妖师,也不乏白家的内奸。 运货线会暴露,绝非偶然。 所以,他们上来就想将独风派连根铲除,实在操之过急,也不太现实。 按照朱基辰的想法,应当稳扎稳打,逐步图之。先操练队伍,肃清内奸,再大力发展官坊官货,挤占打击独风派生意,逐步蚕食独风派,到时候孙天自会被逼到走投无路。 但这起码需要三个月以上时间,元仁哪里等得及,他恨不得一天就端掉独风派,所以一心想先抓孙天,让独风派失去主心骨,直接从内瓦解,却低估了独风派的实力。 朱基辰能够揣摩出元仁为何如此着急。 元家三子,大公子是肃西下城城主,二公子是肃州城防司指挥使,只有三公子还一事无成,一功未见,暂居人后。 显然元仁在三子之中,并非得宠的。肃州权力斗争中心是在上城,元仁被派到偏僻的龙笛,显然和郭玉温一样,有点被流放的意思,但是也是一个机会。 他本来也斗不过大哥和二哥,若能在龙笛为元家建功,甚至能夺得龙笛城主之位,必能受父亲赏识,便有底气角逐家主之位。 这才是元仁真正的野心。朱基辰看透的一清二楚。 但他无法违背元仁的意愿。在龙笛,元仁作为最尊贵的元家人就是他的主人,他必须服从。 为尽快拿下孙天,朱基辰决定采用第二个激进之法。 …… 对于自己的附众能力,这几日李折寒有很多领悟。 虽然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所欠缺,但终究还是得培养自己的心腹,否则作为一队之长,全凭自己管理队伍,也不太现实。他需要左膀右臂。 李折寒观察队里成员很久,看中了三名年轻人,将他们叫过来,带他们执行任务,并培养感情。 队里的老人,对他虽然敬畏,但也只是敬畏了,若论忠心,他们都是忠于白仲逸,而非是李折寒。 李折寒刚来的时候,他们依仗老人身份,都曾不服他,嘲弄他是荒客,得罪过他,所以日后心里也总是会害怕队长报复。这就是他们敬畏李折寒的原因。 想取得他们的信任,确实很难。 所以李折寒想要从简单入手。他挑中的三个年轻人,辈分资历低,之前也未曾和李折寒有过芥蒂,和他年龄相近,是培养心腹的合适人选。 被队长单独传唤,三个年轻人都有些紧张,不知自己是否犯了什么错。 尤其是林轲也被队长召唤来。另外两个年轻人以为,队长曾拒绝林轲的礼,并不喜欢林轲,所以看到林轲和他们一起被召来,便认为队长是想训责他们。 李折寒看到三人紧张的神色,心中觉得好笑,叫他们坐下。 “都别紧张,叫你们来,不是要骂你们,我平时也不骂人吧?” 这倒是真的,李折寒对手下很少训骂,甚至让手下感觉有些客气。李折寒想,这更加说明他和众人是有距离的。 “不骂。”一个年轻人大胆道。他叫徐赢,为人比较机灵,已经察觉李折寒似乎真不是要训他们。 “这么多队长,就属队长最平易近人。”徐赢甚至大着胆子拍了句马屁。实际上李折寒虽然不凶,却是最让人感觉有距离、摸不透的队长。 李折寒笑笑,并不打算也无必要阻挡徐赢的马屁。 “你叫徐赢对吧?” 徐赢惊喜道:“队长竟记得我的名字。” “你父亲是丹药部的徐总管。” 徐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嘿嘿笑了两声。 “是家父,不想队长连这也知道。” 徐赢嘴上可从没隐瞒,所里几乎人人都知父子二人的关系。 李折寒见过徐总管几面,是个温和的中年人,不图权势,整日醉心于妖丹妖药。有这样的父亲熏陶,儿子教养良好,未变成纨绔子弟。这是李折寒看中徐赢的一点。 林轲和另一位年轻人则家世普通。在他眼里,无论是何出身,他都愿意给机会。 “你叫胡之阳对吧?” 李折寒看向另一位年轻人。他皮肤黝黑,虽然年纪不大,看起来久经历练。听说他的家境比林轲还差。在林轲被众人排挤前,属他在队里地位最低。不过他沉默寡言,平时小心翼翼,尽量不得罪任何人。 胡之阳有些讶异。他以为李折寒能记住徐赢的名字,是因为徐赢的家世。没成想队长原来是记住了队里每个人的名字。 “我是胡之阳。”胡之阳拱手。 李折寒将胡之阳的手压下去。“这种礼节以后在我面前都免了。” “是。” “今天叫你们来,是我觉得你们平时表现不错,想叫你们和我执行一趟任务。” 三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现出喜色。他们都听明白了,队长这是想要培养他们。 ------------ 第100章 年轻人眼中的形象 挑中徐赢,是徐赢的综合实力在年轻人当中最好,无论家世、素养、能力都很均衡。 挑中胡之阳和林轲,是有意想给这两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一个机会。否则的话,他们在所里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底层,到老当个副队长而已。 李折寒出身荒客,也是底层,从他们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其实所里的猎妖师,大都是底层的末等猎妖师,李折寒此举也是想释放一个信号,他愿意给末等猎妖师机会,从而拉拢他们。 三个年轻人真是喜出望外。平时他们执行公务,一般都是跟着老人行动,哪有资格受队长直接领导。 徐赢率先表忠道:“队长啊,您放心,这次公务,我们一定按您要求好好干,不让您失望。” 胡之阳和林轲也纷纷表态。 李折寒笑笑道:“简单任务,你们不必看的太重。” 确实不是很难任务,还有些油水可捞。有户富贵人家家里遭了妖,应当不是什么大妖,请镇妖所猎妖。主人出手阔绰,事成后必有重赏。 李折寒决定带三个年轻人,不想一上来就为难他们,将他们吓退,所以先挑了个普通任务。 三人听罢任务内容,信心十足。他们本来担心队长出马的任务,都会很棘手很难,现在已无此担心。 “队长,什么时候出发?”徐赢已经跃跃欲试。 “那就现在吧。” “好嘞。” 李折寒领着三个年轻人,横穿镇妖所。徐赢有意离李折寒很近,不断找话题攀谈,想让所里人看到他和李队长好似关系很好的样子。 胡之阳和林轲则稍显拘谨,默默跟在李折寒身后。 徐赢一脸崇敬地对李折寒说道: “队长啊,我真没想到有一天竟能跟您并肩执行任务,真是祖上积德,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这马屁虽然浮夸,但从徐赢嘴里出来,确实是在谄媚,却又让人觉得真诚。徐赢家世好,从小什么都不缺,不会给人汲汲营营之感,但又见过世面,接触的人层次不低,也懂得讨好这些人。 不过,这个年轻人似乎也有几分真的崇敬他。李折寒终究不能免俗,心里多少受用。 “祖上积德就夸张了,大家都是猎妖师,一同共事而已,没有尊卑之分。” “那不行,队长您太谦虚了。猎妖师有高有低,并非都一样的。您在我们眼里可不是普通人啊。有几个人能像队长这样,才来半年就一路擢升为队长,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当不上呢! 大家明明都是新人,都是同龄人,可我们却要称呼您‘队长’。您知不知道,您在我们年轻人眼里,可是这个。” 徐赢竖起大拇指。 李折寒笑笑,有些受不住徐赢的马屁功夫。 “莫要胡说。” “没胡说。队长您事务繁忙,可能不知道,所里的年轻人,都把您视为传奇。大家都说,您曾经徒手猎杀过十只虺,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您是怎么办到的?” 李折寒心里讶然,对传闻的离谱,忍不住想笑。 但仔细想来,他确实忙于事务,其次长久以来,他一直揣摩的是所里高层、老人的心思,还真不知道年轻人都在想什么,对他有什么看法。 此时他看到,不仅是徐赢,就连胡之阳和林轲,都瞪大眼睛,满眼崇敬和羡慕地期待李折寒能够讲述自己的传奇。 李折寒本是想打破三人的幻想,但他突然顿悟了,他确实忽略了所里的年轻力量,既然在他们眼里,他已是个传奇榜样,那他为何不好好利用这个形象来拉拢人心呢? 这兴许是他附众能力的突破口。 李折寒于是开口讲述自己的猎虺经历,如何利用哨塔、利用大炮,以及如何引虺入塔烧杀,且没有否认虺的数量有十个。 徐赢三人到底年轻,竟没有半点怀疑,相反听的十分专注,听到惊险处脸上亦有惊色,对李折寒的超人胆识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在三人心中的形象更加传奇高大了。 闲聊间,四人已来到任务地点。 这是一户大宅子。主人姓沈,和李折寒以前打过一次照面,是天鸿帮某街堂主。这次任务其实就是杨知照牵线的。 沈堂主家里遭了妖,对李折寒猎妖手段慕名已久,于是请求杨帮主委托李折寒。 沈府大门前,仆人早已等待,见到李折寒等人,立即热情请进府里。 沈堂主即刻出屋迎接,他年逾四十,脸上有些遭经风霜的痕迹,能看得出他年轻时也是个猎妖好手,但现在尊为堂主,凡事不需亲为,已然大腹便便发福了,估计对付恶级妖兽都吃力。 他快步走到李折寒面前,笑眯眯拱手拜道:“在下沈定,拜见李队长。之前在春江楼和李队喝过一杯,不知李队对在下是否还有印象?” 李折寒还礼道:“当然记得沈堂主,沈堂主的酒量可不小,在下印象深刻。” 沈定拍了拍自己仿佛怀胎十月的大肚皮,哈哈大笑。他一把揽过李折寒的肩膀,亲兄弟般口吻道: “走,李队,酒菜都准备好了,咱先喝个一醉方休。” 李折寒摇头笑道:“沈堂主盛情,在下心领了。但所里还有要事处理,我看我们还是先抓妖吧,酒菜暂且不必了。” 沈定又坚持邀请两次,见李折寒仍然拒绝,最终不再强求。李折寒问道: “沈堂主,言归正传。不知府上久竟遭了妖,可否细说?” 一提到妖,沈定终究是叹了口气。 “不是什么大妖,对李队应当不算什么。可对我家确实有些难办,我也派过帮中高手来过,都没什么眉目。”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沈堂主但说无妨,我等绝不外传,必尽力除妖。” “嗯嗯,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家后院有口井,平时家里吃水都靠这口井。但最近半个月,不知为何,提上来的水桶里,总是漂着女人头发,大把大把的长头发,无论怎么打水,都会有。” ------------ 第101章 人心难测 “女人的头发?”李折寒疑惑地皱起眉头。 沈定点头,表示李折寒没有听错。 “我曾请帮里高手来看过,他们都曾下到井里,但未发现任何异常,井里也并未有头发。可怪就怪在这里,等用水桶将井水提上来,桶里还是漂着头发。 这事实在古怪,搞的府里上下人心惶惶。这几日家中吃的水,都是从别处运来,诸位不用害怕。” 沈定一说井水里有女人头发,徐赢等人都惊恐地看向手中的茶,沈定及时解释,打消他们的惊疑。 他们虽然对此时喝的茶放下心来,但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此事实在闻所未闻。在他们听来,这不像是遭了妖,而是遭了什么秽物。他们的想象力都发挥起来:会不会曾有女人死在井里? 就连李折寒也道:“井里有女人的头发,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听闻。” “那李队长可有什么想法?”沈定瞧见李折寒带来的三个铁牌子,神色都有异,便道:“近日府里也确实流传了一些不稽之谈,但我能保证,绝无人死在井里。” 李折寒沉思道:“我从未见过鬼。这八成还是妖兽作祟。估计是某种水妖,只是毛发像女人头发罢了。” 队长都这么说了,徐赢三人心里稍稍安定一些。 “在这猜测无益,还是请沈堂主带我们瞧一瞧那口井。” “请跟我来吧。” 四人跟着沈定一路来到后院,院子当中有一口水井,与寻常水井无异。光从外表,或俯身从井口往井中望去,众人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看来只能有人下到井里了。 李折寒并未开口,但徐赢三人都心知,他们作为下属,这种活怎么都得是他们来干。 不过,三人都犹豫了一下,没人立即请缨,心里还是有些畏怕。 这其实是一个表现的机会。终究有人对机会的渴望,压过了心中的恐惧。胡之阳开口道: “队长,我水性还不错,让我下去看看吧。” 第一个请缨的竟是胡之阳,李折寒既有些惊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有人要打了头阵,徐赢的胜负心被激发起来,才赶忙正色道: “队长,我也可以。” 语气里压制住自己的犹疑。他想俩个人一同下去,总归会更安全些。 李折寒并未拒绝,“行吧,那你们俩一起下吧,有什么异常立即上来,明白吗?” 沈府都没死过人,李折寒也不相信鬼神之说,他觉得这只是什么小妖小怪故弄玄虚罢了。所以他不觉得这有何太大危险,准许了他们的请缨。 徐赢和胡之阳点头,脱下靴子。沈家仆人往井里放下绳子,胡之阳先顺着下去,徐赢立即跟下。 自始自终林轲都没说过话。李折寒瞥了眼林轲,低着头似有心事。他本以为林轲上次会送礼示好,是个积极主动的人,这次任务中的表现却是相反的。 难道说,上次拒绝了此人的礼物,他心里还在变扭? 可能都错了,也许林轲上次送礼并非示好,他真的是纯粹感激。他并不是自己想象的媚上之人,就是个不知争取的老实人。 李折寒无法判断。人心果然是最难揣摩的,比对付妖兽难多了。 徐赢和胡之阳下去了约莫有半炷香时间。李折寒问沈定这井有多深。沈定回答了一个数。李折寒估摸着,二人应该已经到井底了。 然而,又过了半炷香时间,井底还没有二人的动静。 李折寒不能等了,他必须下去看看,便对林轲道: “我下去看看,你好好看在这。” 林轲终于道:“队长,还是我来下去吧。” “不必了,他二人经验不多,需要有人帮助。你就守在这,帮我警觉外面动静。” 林轲只得说好。 沈定拱手道:“外面还有我在。李队长务必注意安全,一有异常立即呼叫,我即刻派人下去。” 沈定身后站着五六个帮派弟兄,都可作帮手。 李折寒称谢,脱下靴子,一只脚已经踩在井沿上,忽然从井底传来胡之阳的叫声。 “队长快跑!!!” 李折寒一愣,瞥见沈定阴着脸,孕妇般的大肚皮撑破衣服裂开,一只兽爪伸出朝他迅猛抓来。 愣的那一刻,李折寒也错失闪躲良机。却有人影扑来,正好替他挡下那一兽爪。 李折寒更是一惊,替他挨了一爪的人,是林轲。 没有犹豫,李折寒抱住林轲,转身就跑。 沈定立即带人追来。 李折寒一跃翻出墙壁,正好落在一辆马车上。他一脚踹下车夫,狠狠用匕首刺中马的屁股,在街上纵马狂奔,不顾人来人往。 耳后有箭矢破空之声,李折寒背上一痛。沈定在后面依旧紧追不舍,他中箭了。 李折寒心里终究惶恐起来。 沈定这是设套等他来跳,而他竟没察觉半分。主要是他,太相信杨知照了。好巧不巧,今日白仲逸也被杨知照请去府上喝酒。恐怕已遭不测。 他怎么就没品出阴谋的意味。他自以为足智多谋,能辨人心,然而人心如海,深不可测,岂是一眼能看穿的。 就连怀中的林轲他以前都没看懂。这人对他绝对没有半分媚上之心,果然是单纯之人。 “队长……”林轲面色苍白,腰部被贯穿了,血流不止,“我……我以前向你送礼……真的不是他们说的,想讨好你……” 原来林轲那之后躲避他,只是怕他误会,他想讨好他。林送礼,真是对李心存感激。 “我知道了,你且不要说话了。” “如果我死了,我娘……” “你不会死的,啊。” 闷哼一声,又有两支箭射中李折寒的后背。马上目标太大,李折寒所幸抱住林轲,倒向路过的巷口。 在地上滚了一圈,李折寒忍痛起身,瞥见郭府门匾,没有犹豫,拍打大门。 老谭刚打开一条门缝,李折寒就撞开大门,抱林轲进来。 老谭一脸惊恐,尤其看到李折寒背上还有三支箭。 “李队,你这是?” 李折寒放下林轲,转身就关上门,看到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的郭玉温,立即开口道: “郭副主,救我。” 郭玉温看着浑身是血的二人,只是皱了皱眉,便对老谭道: “今日不见客,请送他们出去。” ------------ 第102章 帮或不帮 李折寒对于郭玉温的反应并不意外。 这位好闲公子虽有副城主名头,可是来到龙笛后,可是一日都没过问过龙笛的事务,凡事都置身事外。 他见李折寒二人浑身是血,仓皇逃匿,必然是受人追杀。敢追杀李折寒的,龙笛城内除了那几大家势力,还能有谁。 他可不想掺和进来,卷入龙笛的斗争。 老谭虽然世故,希望自家公子能多结交权贵朋友,不要如此孤寡,但是也不想公子缠上不必要的麻烦。他听命对李折寒道: “李队长,我们公子既然这么说了,你们还是请离开吧,不要为难我们。” 然而,李折寒本来对郭玉温施以援手的期望,只抱有一分,见到郭玉温的反应,他突然间想通了很多,陡然间抱有五分希望。 无论怎样,今日必须一试。 “是我看错了。”李折寒大声道。 郭玉温已经转过身来离开,并不准备回应。 李折寒继续道:“我原本真以为你胸无大志,甘于碌碌无为。现在我明白了,全是你在演戏。 你若真是无心权力,不受之束缚,做事随心所欲,何必害怕收留我等。恰恰相反,你比任何人都忌惮权力,因为这是你最在乎的东西。 只是你没有实力争取,没有势力支持,只好藏住野心,伺机而动。” 郭玉温的身体定住了。 李折寒心中已有更多把握,语气无比坚定道: “帮我,我必会让你成为肃州州主。” …… 沈定是天鸿帮的人,天鸿帮对李折寒都很敬佩,他的能耐,沈定是清楚且忌惮的。因此才想出一条毒计:在井下埋伏高手,诱骗李折寒下井,如此狭小空间,他必然插翅难逃。 他一直担心李折寒会看出破绽,没成想却是被李带来的年轻铁牌子坏事。 也不知井下的人干什么吃的,竟连两个铁牌子都没搞定,竟让他们给李折寒通了风。 这下好了,整个街上的人都看到他们追杀李折寒。本来帮主是叮嘱他尽量做的低调些。 现在一不做二不休,他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抓到李折寒。 众人都看到,李折寒滚入了这条巷子。可来到巷子里,却不见人影。地上的血迹却是有的,一直通到郭府大门。 沈定当然认得郭府是谁的宅邸。这位古怪的好闲公子的名气,最近也在龙笛传开了。 虽然郭玉温没有实权,但毕竟是副城主。沈定一时也有些吃不准,要不要闯入。 倘若副城主真的袒护李折寒,他又该如何是好。果然一旦让李折寒逃出,事情就会变得更加麻烦。 踌躇再三,沈定还是敲响了郭府大门,他在心中已经想好诸多说辞,并打定主意,就算郭玉温不让搜,也要强搜,日后如何赔罪道歉也都想好了。 不料大门立即就打开了,郭玉温站在院中,面色极为坦然道: “你们是追李队长的吧?” 沈定本想说些客套话,但时间紧急,他点了点头。 郭玉温指着从门后,一路蔓延到墙头的血迹。 “他们翻墙跑掉了,我这里躲不了任何人。” 沈定心中松了口气,传闻果然不虚,这好闲公子果然什么事都不想过问,也不想惹事。他拱手道:“叨扰郭副主了。” 追人要紧,眼下也无需多留,沈定立即招呼弟兄,沿着血迹翻出墙壁,继续追李折寒。 郭玉温等他们离开一会儿,才回到屋里。 李折寒正想办法为林轲伤口止血,他扯下衣布,为林轲包扎。 见郭玉温进来,李折寒抬头道:“谢谢你。” 郭玉温并不回应,又从房间里拿出些药膏。 “我这里有些治伤的妖药,你拿去用吧。” 李折寒没有客气,接过来为林轲敷药。 郭玉温走到李折寒背后,说道“忍着点”,然后拔出李折寒背上的三支箭。李折寒哼唧了两声,郭玉温为他伤口洒上了药。 老谭回来了,向郭玉温复命。 “公子,按您要求,我提着死鸡撒血,一直到河边,将死鸡扔进河里。” 郭玉温点头,“没被他们看见吧。” 老谭拍了拍胸膛,自夸道:“公子,您还不相信我?那几个家伙算什么,他们连我的影儿都追不上。” 郭玉温相信老谭并非吹牛。老谭可不是普通的仆人,过去也是州主的贴身侍卫,和秦宁一同共事过。他只是名气没秦宁大,很早也退隐了。陪着郭玉温也没表现露手的机会,因为根本没什么人想害郭玉温。 郭玉温平淡地对李折寒道:“我让老谭用鸡血将他们引走,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们若是找不到你,保不准还是会回来。” 李折寒心知肚明,郭玉温能帮到这份上,已是仁至义尽。 “多谢,我这就走。我对你的诺言,我一定会实现。” “不要误会,我帮你,才不是为了什么州主之位,我从没这种心思。 你是有句话很对,越在意越害怕。你已经闯入我家,怎么着我都有帮你之嫌,不如坦然向他们展示,我并无惧怕收留你之心,才能彰显我是真的无所谓。 但绝不是信了你画的饼才帮你,我对那种东西毫无兴趣。” 留下这几句话,郭玉温走开了。 李折寒也不打算与他多辩解。只是他相信,郭玉温一定听进去了他的话。此人必深藏野心,只是还不到彰显的时候。 郭玉温一退,李折寒又向老谭道了几句谢,背起依旧昏迷的林轲,准备离开郭府。 但是眼下该去哪里,哪里还算安全。 首先他能确定的是,杨知照必然背叛了他们。为什么会背叛?显而易见,是因为元家。元仁和朱基辰来势汹汹,上来就将孙天逼得抱头鼠窜。 杨知照害怕了,怕元家下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于是他先倒向了元家。抓他和白仲逸,无疑是向元仁投诚。 杨知照虽不老谋,却深算,城府深不可测,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李折寒不知道杨知照和元家这次联手做到了什么程度,镇妖所他是不敢去了,那里到处是耳目。 孙天那里,若让孙天知道他正被人抓,势必要和敌人拼了。 思来想去,整个龙笛城,还真没什么好去处。 ------------ 第103章 躲无可躲 李折寒背着林轲,在街上也惹眼,必须尽快躲起来。 此处离春江楼不远,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春江楼躲一躲。 一是春江楼人多混杂,二是这是白家资助开的酒楼,年轻老鸨是白仲逸的相好,对白家绝对忠心。也方便联络白家。 李折寒背着林轲敲响了春江楼的后门,开门仆人认得李队长,侧身让他进来。 老鸨叫春娘,见到李折寒吃了一惊。 “李队长,您怎的如此狼狈?” 李折寒道:“有人要动白总队和我,借你这地方躲一下。” 春娘更是一惊。什么人敢动这两位。但她是老江湖了,不多问,让李折寒和林轲藏入了她的厢房。 一下午,李折寒闭门不出。背上箭伤在作痛,他坐在椅子上,努力静心调养,归拢杂乱的心绪。 郭玉温的妖药是上好药膏,箭伤虽不浅,但未伤及要害。在妖药作用下,伤口逐渐恢复,痛楚逐渐减弱。 他努力复盘整个事件,仍觉得杨知照的背叛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可是杨知照真的想要杀死他们吗?真要把事做这么绝吗? 李折寒试图揣测,杨知照能从元家这里得到什么,却得不出结论。 林轲终于醒了。李折寒心中稍感欣慰,林轲熬过最难熬的阶段了。 “队长……” “不要说话,你现在身子还很虚,气息不畅。” “我……” “你做的很好,我非常谢谢你。” 林轲不再多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春娘敲响了门,满脸困惑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天鸿帮的人在搜你们?不过放心,我将他们打发走了。” 李折寒拱手称谢。 “但我看他们并不十分相信,只是看在我面子上,不敢乱来。如果就是他们想动你和白总队,那他们还会回来的。” 李折寒点头,如果那帮人硬闯春江楼,春江楼都是女子,确实拦不住。必须有人来帮他。 “白府目前是什么情况,可有消息?” 春娘叹了口气。“恐怕如你所言,白总队已遭不测。他中午去了杨知照那里,至今还没回来,也无消息。 我已按你所言,把杨知照背叛的消息和你的处境,托人带给葛青。” “多谢。” 眼下局面,白仲逸肯定困在杨知照那,而自己也受人追杀,白家无主,孙天容易冲动行事,不可托付。唯一有希望破解眼下困局的,只能是独风派的二号人物、孙天的军师葛青了。 他相信葛青会谨慎,不会贸然告诉孙天,并想法救他。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李折寒拱手,“足够了。” “希望这只是虚惊一场。”春娘在这春江楼里,见证了几次独风派和天鸿帮的歃血联盟,她希望两家能一直安好。 其次,天鸿帮的弟兄也经常光顾春江楼,对她自己来说,也不希望看到两家关系破裂。 李折寒无法回应春娘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两家的关系,可是真的断裂了。 之后局面会怎么发展,只可能变得更糟,或许会比他想象的还要糟。 约莫半个时辰后,春娘慌张跑进来,掩上门。 “李队长,沈定带人硬闯进来,几个家丁正在阻拦,但当然拦不住,你快快走吧。” 他们来的比李折寒想象中快。 “白总队和葛青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春娘摇头。 “我们怎么走?” “带你们去后门。” “那烦请了。” 李折寒背起林轲,跟着春娘走出厢房,在走廊上急走。 走廊下面一片喧哗,哀嚎和叫骂混杂,显然双方正在激烈冲突。 三个天鸿帮的人突然从拐角处蹿上来。春娘挡在前面,头也不回道: “你们从另一头走,我来拦住他们。” 李折寒从不知春娘是否会武,心中感动,但眼下情况危急,他只能先承了春娘的情,立即扭身便走,背后传来天鸿帮的人轻侮的言语。 “你这骚娘们还会打架?” “那今天哥几个可要好好试试你的身段哈哈……” 之后李折寒都听不清了,他只盼春娘能够平安无事。 等他快走到后门,春娘的好意终究无法实现。 沈定带着四人正堵在后门前。沈定挑着眉道:“李队长,你真是找的兄弟们好苦。” 李折寒道:“沈堂主,你为何要这么做?” “唉,时势所迫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大难来临各自飞。你真不要怪我等,怪杨帮主,大家也不想这样,都是为了帮派的利益。” 李折寒将林轲放下道:“我明白,我跟你们走。这位铁牌子弟兄,不是我的人,只是拿微末俸禄的末等猎妖师,请你们放过他。” 沈定见李折寒并不准备反抗,心中大喜。 “放心,我不会动这位小弟兄。那两个下到井里的铁牌子,也都还活着。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放了他们。” 李折寒淡然道:“走吧。” 沈定反而半信半疑起来,只因李折寒向来诡计多端,他生怕有诈,命令两个手下将李折寒绑起来。 直到李折寒双手被紧紧捆住,沈定心中才稍稍定心。但他仍没能将李折寒带出门外。 杨知照出现了,身后跟着白仲逸。 沈定和李折寒俱是一愣。 杨知照道:“放了李队长。” 沈定摸不清状况,但听命解开了李折寒的绳子。 杨知照表情平静,白仲逸也是一脸平静,李折寒实在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知照拱手道:“让李队长受累了,希望李队长能够原谅我等的迫不得已,日后大家还是朋友,李队长依旧受天鸿帮诸位弟兄的恩敬。” 李折寒冷笑一声,“杨帮主,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杨知照一拱手,带着天鸿帮诸人离开。 白仲逸的脸一下子冷下来,径直走入春江楼,李折寒也跟着进去。 春娘将天鸿帮的三人打得跪地喊娘。李折寒心里松了一口气,此后要对春娘另眼相看了。 白仲逸坐下来,倒了杯酒下肚,依然冷脸道: “我把孙天卖了,他被朱基辰抓走了。” ------------ 第104章 无主 李折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杨知照抓他和白仲逸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他和白仲逸,而是孙天。 他二人都知道孙天的藏身之处。抓他二人,是为逼问出孙天的下落。 朱基辰一直抓不到孙天,杨知照原来是拿孙天投诚元家。 白仲逸可不是什么讲义气之人,被抓后,肯定卖出孙天藏身所在。 “独风派交出三条街给元家,元家允许独风派在剩余两条街上贩卖私药,朱基辰不会再动他们。” 李折寒并不意外这个结果,问道:“那孙天呢?” “他现在应该被朱基辰抓走了,是生是死我并不知。我会派个新的人,做独风派掌门。” 也是意料之中,掌门正被人抓,葛青今日根本顾不及救他。只是没了孙天的独风派,真的能行吗? 李折寒陷入了沉默。 “不要怪我无情无义,朱基辰是个疯狗。我活至今,受到最大的两次威胁,一次在牛家堡,一次就是这次。” 白仲逸面色铁青,实则内心更是无比愤怒。 李折寒明白了,朱基辰亲自审讯了白仲逸。李折寒无法想象朱基辰使用了何等强硬手段,逼迫白仲逸低头,势必成了他的一段耻辱回忆。 白仲逸显然认为事情已定,不必多说。李折寒仍斟酌道:“孙天被抓,独风派必倒。” 眼下提醒白仲逸此事,无疑是在白仲逸怒火上浇油,但李折寒还是要说,否则日后将彻底翻篇。 白仲逸面色一沉道:“我别无选择。” “要将孙天救回来。” “你知不知道,如果去元家救孙天,无疑是向元家宣战。” 李折寒沉默不语。 “这事不要想了,孙天已成过去,你想想接下来独风派谁来接管合适吧。” 李折寒不再劝说,他知道白仲逸已经听不进去了。 白仲逸的意志已被元家击垮了。对于他来说,白家还能将独风派握在手里,就算没有丢掉底线。 李折寒只好拱手退下。 春娘进来,作陪白仲逸喝酒。 李折寒摇头感叹,独风派好不容易在龙笛争取来的大势,仅仅一天就拦腰斩断。 究其本质,正如孙天所言,比之元家,白家还是不够强。 即使独风派占了五条街,他本以为就能站稳脚跟,其实都是假象。元家真正实力,远超他想象的强大,一旦动真格,想要拿回来易如反掌。 …… 翌日,独风派掌门被朱基辰抓走的消息全城皆知尽惊。 独风派人人愤慨,纷纷叫嚷着要进攻镇妖所,将孙天救出来。 李折寒和葛青碰头,让葛青出面,再三劝说众弟兄,才将激愤的群情压下去 葛青请李折寒喝茶深谈。 孙天被抓走的时候,葛青也在。朱基辰带人突然闯入,毫无预兆,手脚利落,当众人还在错愕之时,便迅疾将孙天强行带走了。 此时,葛青满脸愁容,面容憔悴,显然一夜未睡。孙天被抓,独风派无主,今后该如何办,都是要面对的棘手问题。 但葛青眼下最关心的问题,还是如何能救出孙天。他仍然抱有希望,劝说帮内众弟兄,也从未想过放弃孙天。 “李队长,我们该如何救出孙掌门,元家究竟想要什么?我们愿意交换。”葛青急切问道。 “元家要你们三条街。” 葛青陷入了沉思,这相当于割掉三块肉,但和掌门比,还是掌门更重要。 “我们愿意换。” 李折寒摇头。“不是换孙天,是换你们能保留剩下两条街,并继续卖私货。” 葛青手握拳头,一捶桌子。 “他娘的,岂有此理,元家真是得寸进尺、欺人太甚!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和他们拼了。” 李折寒仍是摇头。“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和镇妖所对抗。” 这事麻烦就麻烦在,朱基辰是以镇妖所的名义抓的孙天,并把孙天关在了镇妖所。救孙天,又等于对抗镇妖所,而不是元家。 葛青远比孙天理智,叹了口气道: “李队长,那你有何妙计,可否为独风派弟兄们指点迷津?” 李折寒道:“白家的意思,放弃孙天。” 葛青颇为无奈道:“你也看到弟兄们对孙天被抓是什么反应,你应当知道大伙对孙天的感情,就算是我告知他们放弃掌门,他们也会把我砍死。 我听说就是白仲逸出卖的掌门,白家的吩咐,恐怕弟兄们再难听从了。” “所以白家的意思,是选一个新的掌门。”李折寒道,“我想推荐你,你本就是二把手,向来在派中有威望。” 葛青急忙摆手。“这事我干不来。” “帮派无主,必须有人镇场,否则众人离心,独风派必乱。”李折寒靠近葛青道,“葛兄,你居于孙天之下多年,这是你的机会。” 葛青当场变脸,怒道:“李队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听不懂了。请你不要害我,你若是抱有这种想法,那我便只好送客了。” 葛青作势起身,就要拂袖而去。李折寒拉住葛青。 “葛兄,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葛青聪明,立即明白李折寒刚才只是试探他对孙天的忠心,哭笑道: “李队长,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要寻我开心了。” 李折寒道:“其实我也并不赞同白家换掌门的想法。” “哦?” “独风派掌门非孙天不可。独风派本就是孙天一手创建,除了孙天,无人能使众人服,独风派必倒散。元家也是看清此点,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抓孙天。所以我的想法与你们相同,救出孙天才是当务之急。” 葛青点头,“李队长透彻。那么该怎么救,李队长是否有何妙计?” “妙计没有,一步险招倒是有。刚才试葛兄忠心,葛兄若有半点觊觎权力之心,此计我绝不会说。” 葛青正色道:“只要能救出掌门,上刀山下火海,我什么都愿意做,李队长但说无妨。” 李折寒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此计其实并不难,也不聪明,后果会很惨重,我是想你们劫走元仁,拿来换孙掌门。” ------------ 第105章 欲行险招 葛青怔了一下,双眼中期待的光黯下去了。 这确实算不得什么妙计,后果的确惨重,倒像是一向行事不计后果的孙天本人提出的计策。 他们就算真能将元仁劫走,换回了孙天。但此举无疑彻底惹怒元家,事后元仁岂能放过独风派,上城元家又岂能咽下这口气,势必将派更多人对付独风派。 孙天是被救回来了,可是却是将今后的独风派置于死地。 即使去镇妖所抢人,也不能动元仁,那毕竟是元家三公子。 葛青无奈地笑了笑,心里的确无法接受这个办法。 “这确实是步险招,只是太冒险了。” “元仁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敢动他。元府必然防卫不严,袭击元府可比袭击镇妖所容易多了。” 葛青摇头道: “但是后果,正如你所言,太惨重了。元家肯定会更猛烈报复独风派。肃州州主虽然姓郭,但谁都知道,放眼肃州,元家才是最大势力。这一次,我算是见识到了。元辰父子并不能代表元家真正实力,咱们以前有点小瞧元家了。” “那么就放弃孙天?说实话,我主张救孙天,可不是对孙天讲什么义气。只是没有孙天,独风派只会慢慢走向衰亡。独风派剩下的两条街,你以为元家人真的不会贪图了? 不是我瞧不起葛兄,葛兄聪明机智,但论领导一个帮派,比孙掌门可差太远。” 葛青叹了口气。“我大概领会到李队长的意思。无论怎样都会完蛋,不如大胆给敌人最狠一击,说不定有奇效,令敌人畏退。” 李折寒点头。“正是如此。况且后果也并非一丝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你们毕竟在龙笛深耕多年,如今还占着五条街势力。 救回孙天,整个帮派继续转为地下帮派,和元家人持续打游击。弟兄们今后可能会过的很艰难。但元仁不可能一直待在龙笛,等他有一天熬不住,离开龙笛,或许独风派还有重回地上的一天。” 葛青陷入了沉思。李折寒知道他被说动了。 葛青又开口道:“我们去劫元仁,白仲逸势必要和独风派划清界限了。我知道这绝对违背了白家的利益。” 白家人一向不喜冒险。大家都知道白家的脾性。 “所以我没有把计划透露给白仲逸。白家不会推动形势,只会顺势而为。先斩后奏,事成后,我会说服白家,重新维持两家关系。”李折寒道。 葛青再无犹疑,其实也是别无选择。 “今晚,我会挑几个帮派高手,跟我一起行动。” 李折寒拱手。“葛兄务必小心。” 李折寒知道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不知自己怂恿葛青所做之事是否正确,他自认为这符合独风派和白家最大利益。只有保住独风派,白家才能在龙笛站稳脚跟。没有独风派的白家,就等于被人卸去了双腿双臂。 他更清楚,他这是在牵着白家鼻子走,他已然越界了。 可是一棵即将朽折的大树,可不是李折寒所想依附的。如果有必要,他会撑一把这棵大树,而不是与其一同折倒。 …… 孙天只有一位妻子,育有一儿一女,从未纳过妾。他身为一派之首,能做到这个地步,委实不简单。 妻子长的并不美,原本就是乡野农妇。 能做到富贵不弃糟糠之妻,帮里弟兄对孙天无不敬佩。 尽管孙天经常在弟兄面前,责骂妻子是个疯婆子,妻子也会毫不犹豫回骂孙天是乌龟王八蛋,俩人常常开骂起来。 在弟兄们看来,这天底下,能从气势上丝毫不输孙天的,也只有这位掌门夫人了。 孙夫人常常责骂丈夫,原本的穷日子虽苦,但至少平静安全。自从孙天一手创建独风派,成为掌门后,她和孩子们就开始过上担惊受怕的日子。 朱基辰逼得孙天东躲西藏后,孙夫人对丈夫的怨气更甚。她比丈夫更加无法忍受像老鼠一样躲来躲去的日子,无比怀念从前她不是掌门夫人的日子。 孙天如今不能外出,夫妻二人天天大眼瞪小眼,宛如仇人,架吵得更多更凶了。 孙天被抓走的这日,孙夫人揪着孙天的耳朵,将正在睡觉的孙天揪醒。孙天十分不满道: “你这个臭婆娘,没事你掐我耳朵干嘛?” 孙夫人将两个孩子推到孙天面前。 “今天你给我当着两个孩子面,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躲藏的日子?” “嘿,你以为我不想结束吗?这是大势所迫。”孙天恼火道。 “什么大势?” “跟你说也不懂。” 孙天其实也不懂,他只是糊弄妻子,他就是在躲元家而已。 “我才不管什么大势,我顶多再忍三天,你还要躲,我可不跟你躲了。我要带孩子离开。”孙夫人叉着腰,气汹汹道。 站在门口的两名侍卫,都装作没看到没听见。 孙天挥手道:“随你,你爱去哪去哪,越远越好。” 两个孩子却小嘴一撅。“娘,我们不要离开爹,我们要和爹一起。” 要说大人们讨厌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两个孩子却挺开心。从前孙天忙于帮里事务,可没时间陪孩子们。现在孙天受困,无所事事,大把时间都用于逗玩两个孩子。 孙天笑眯眯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哈哈,看到没有,这俩孩子还是和我亲。” 孙夫人赏了两个孩子各一个巴掌。 “两个小白眼狼,平时都是谁喂你们吃的。” 孙天将两个孩子护在怀里。“你有气撒我身上,不要和孩子过不去。” 孙夫人大怒,甩手出门。 孙天捏着两个孩子的脸蛋,笑道:“你看看你们娘,母老虎。” 两个孩子咯咯直笑。 孙天仍觉得妻子只是一时生气,她不会真走的。 孙夫人这次却是动真格的,她回房收拾行囊,大步走出大门,守卫见孙夫人面有怒色,甚至不敢阻拦。弟兄们知道,掌门夫人骂人可比掌门难听多了。 但是孙夫人没走出两步,一把刀抵在她腰上,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 第106章 真汉子 孙夫人到底是掌门夫人,先是愣了一下,看到袭击她的人是铁牌子,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并未表现出太大惊慌,相反狠狠地咬了口铁牌子的手。 那名铁牌子意想不到,毫无防备,吃痛松开了手。 孙夫人立即朝屋里大喊。 “快跑!铁牌子来啦!” 铁牌子将孙夫人打倒在地,一拳又一拳落在她脸上。但孙夫人嘴里仍然大声叫嚷,铁牌子们都未曾料想这妇人性子竟如此刚烈。 直到有铁牌子将布塞进孙夫人嘴里,才总算堵住她的嘴。 为时已晚,屋里的人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带队的朱基辰立即挥手道:“快上!绝不放过任何人!” 孙天的部下一拨人阻挡铁牌子的进攻,另一拨人则围着孙天,要让孙天快逃。 孙天咬牙切齿。他在屋里也听到了外面妻子的声音。 “我不走,这帮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真不把我放在眼里。” 一名耿直的属下见孙天矗立不动,焦急道:“掌门,朱基辰亲自来了,他们人多势众,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孙天一脚踢翻那名属下,“走什么走!娘的,老子不是缩头乌龟!跟我冲出去拼了!” 其余人见状,也都断了逃跑念头,跟着掌门大叫冲出。 双方就在狭小的院落里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孙天这边人少,很快落于下风。但有孙天在,兄弟们气势十足,猎妖师们可不想与他们拼命,一时竟无法将孙天拿下。 朱基辰见状,对孙天的勇猛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他也不准备与此亡命之徒硬拼,他对黄闻使了个眼色。 黄闻会意,将刀架在孙夫人脖子上。 朱基辰高声道:“孙天,束手就擒吧,你婆娘的命不想要了。” 众人都停下,看向孙天。孙天杀的满脸是血,面色凶狠,瞪着朱基辰,显然极为不屑朱基辰的卑鄙行径。 孙夫人虽被堵着嘴巴,但双眼中仍是刚烈之色,并不害怕自己的处境,视死如归的眼神,明白无误地示意孙天,不要管她,不要低头认输。 孙天啐了一口。“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孙天他娘的六亲不认!” 朱基辰冷笑道:“是吗?连孩子也不认吗?等拿下你,你的孩子也株连与你同罪。” 黄闻则将刀瞄准了孙夫人的右臂,作势就要砍下。 孙天将黑虎铁斧丢在地上。“我跟你们走,但你们要保证我的妻子孩子无事。” 朱基辰道:“拿下!” 四个铁牌子一同小心翼翼围上孙天,确认孙天真的不会动手,才敢上前抓住孙天,给他戴上镣铐。 孙夫人对孙天流露出怒其不争的眼神。 孙天不以为意,声音洒脱道:“两个孩子还是跟你亲,以后还得跟着你。”此话显然是对孙夫人说的。 孙夫人瞬时泪流满面。 当今纵横龙笛第一帮派的掌门就此落网。 朱基辰将孙天关入了镇妖所的大牢,给了他镇妖所最好的单独牢房。 孙天隔着牢门,对朱基辰笑笑。“呵呵,谢谢你们尊重我是掌门。” 朱基辰道:“我管你是什么掌门,在我眼里都是罪人。我只是看在你对自己家人还不错份上,给你两分尊重。” 孙天冷笑一声。“人人都说,新来的副使冷酷无情,是元家养的一条没人性的猎犬。今日一见,传闻似乎有所出入。” 朱基辰道:“不要误会,我对你的态度依然不变,你是罪该万死的恶人。今日就是好好审讯你,你可知罪?” 孙天哈哈大笑。“敢问副使,我有何罪?我在龙笛活了这么久,还不知自己有什么罪呢。” 朱基辰正色道:“你听好了,你有三罪。罪一,纠集团伙,私自贩卖妖丹、妖药、妖草。罪二,涉嫌谋杀、斗殴,破坏龙笛秩序。罪三,违抗镇妖所,不服从官府管制。听明白了吗?” 孙天捧腹大笑,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说朱副使,你这话哄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铁水帮帮主铁威,你们之前怎么不抓?为何偏偏抓我?” “我不管他人,你栽在我手上,我论的是你的罪。独风派部分成员,已经指认,受你指使参与贩卖私货,人证确凿,你罪不可逃。” “是哪些帮派败类,你敢叫他们来和我对峙吗?” 朱基辰当然不会叫。因为他也清楚,那些人都曾是孙天的手下,对孙天又敬又怕。 “我不是在给你辩解机会,是在给你定罪,明白吗?” 孙天哼了一声。“我不认罪。你们休想让我画押。” “嘴硬。” 朱基辰朝黄闻使了个眼色。黄闻会意,开始对孙天用刑。 黄闻举着烙铁,刚靠近孙天,就遭了孙天一口痰。 “你他娘的。”黄闻狠狠地将烙铁盖在孙天胸口。 孙天竟强忍着,没发出一丝惨叫和哀嚎。 即使冷漠无情如朱基辰,也不得不在心里赞道,这真是一个硬汉子。 这是朱基辰第一次见到孙天。事实上,这第一面就让朱基辰感到孙天和他以前见过的恶徒有所不同。 在朱基辰的立场,元家的敌人,不论是什么人,一律视作恶徒。 但那些人都是在刀口讨生活的人,有几人能是好人?朱基辰从来不觉得抓了他们、杀了他们有何不妥,有何可惜的。 无论他们多么厉害,面对他的威压,都会跪地求饶,令人不齿。 可是对孙天,朱基辰心中竟头一次生出,这世上竟有如此真汉子之感。 黄闻又变着花样,对孙天使了五六种刑具。孙天全部忍了,只是哼唧了几声,却没有任何屈服之色。 朱基辰对黄闻挥了挥手,“罢了,这是个硬骨头,用刑没用。” 孙天昂起头,为自己的胜利感到骄傲。 朱基辰冷笑一声,“不要得意,接下来有的要你受的。” 可就在他思索接下来该如何让孙天屈服之时,一名铁牌子小跑进来,在朱基辰耳边耳语。 朱基辰脸色一变,对孙天怒目而视。 “你们岂敢抓元三公子?!!” ------------ 第107章 再次搅乱龙笛 孙天听到这个消息,止不住的大笑。 “做的好,做的好,那帮徒子徒孙,平时没有白养。哈哈!” 朱基辰收敛神色,但嘴唇依然有些颤抖。“你们闯大祸了,闯大祸了。你们真是疯子,元家公子是什么人,你们这样,元家就是铲平整个龙笛,也不会放过你们。” 孙天仍旧一脸得意,浑然不怕。 “告诉我,你们把元仁公子抓去哪了?!”朱基辰逼问道。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孙天其实不知道,但他岂会放过这次故弄玄虚的机会。 朱基辰冷静下来。“不,你绝不可能知道。你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我抓到,也没有事先安排他们抓元仁公子。” 孙天冷哼一声,并不回应。他也在思考派中是谁胆敢抓元仁公子。葛青?不,他了解葛青。此人是个做智囊的料,可给别人出谋划策,但自己做事,绝无有此魄力。 但帮派里还能有谁敢如此行事?或许不是帮派中人。孙天忽然想到一个人。除非是那小子,能把龙笛搅个天翻地覆的,也就只有他了。 孙天的嘴角不禁上扬起来。这小子行事可能比他还疯,但他这次说不准真能获救。 “你等着,元仁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丢下这句话,朱基辰转身就走,他得赶紧纠集人手去救元仁,最好在上城元家震怒之前。 肃州第一大家,堂堂元家的公子,竟然在龙笛这座偏僻下城里被人劫走了,这真是前所未有。 而他朱基辰,负责保护元家人的安危,这事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朱基辰连走路都短暂的感觉不稳。这是他为元家做事以来,一向冷酷无情的他,头一次感觉慌张。 但朱基辰压制住内心的慌乱。此事没有任何挽留余地,他必须尽快救出元仁,然后向元家负荆请罪。 …… 葛青也从来没想过,抓元仁竟然如此简单。 虽然李折寒告诉他,元仁以为没人敢动他,防守不会严,但心里还是有些提心吊胆,毕竟这是实力强大的元家。 可是当他带着八个对孙天忠心耿耿的好手翻过院墙,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防守。 来到元仁房间前,戳破窗户纸,葛青看到的情景令他既震惊又迷惑。 只见屋里的元仁衣不遮体,闭着眼,沉浸在某种狂乱情绪燥热氛围中。从他的下体伸出三根手臂粗的触手,分别插在三名青涩少女的嘴中。 少女们也一丝不挂,眼神空洞,像是被吸干了生气。浑身是伤,显然受过毒打。 这个场景充满恐怖、诡异、残忍,所以令葛青十分迷惑,不知元仁在搞什么鬼。 他能确认那些从元仁体内伸出的触手,毫无疑问是某种妖兽的肢体,这或许是某种炼妖的方式。葛青以前似乎听过类似的方式,只是从未亲眼所见。 其次,葛青可以确认那些无辜的少女,都是可怜的牺牲品,并且遭受了非人且不堪的折磨。这元家三公子,真不是个玩意。相信与他同来的弟兄们,看到这一幕,内心也会燃起一股怒火。 他朝八位弟兄点头,大家破开门,迅速一拥而上。 元仁正沉浸在自我享受的世界中,丝毫想不到这个时候竟有人敢打扰他。听到动静,一睁开眼,就看到九个陌生人,杀气腾腾,似要与他拼命,不由大惊。 葛青和八个弟兄也不知元仁实力如何,但绝不敢轻敌,其次也只是想将元仁立即掳走了事。因此九人一上来就使出毕生绝招,无人敢怠慢。 所以元仁还没来得及使出本事,就在惊愕中被葛青九人制伏抓走。 葛青将元仁关在龙笛某处,关押地点包括李折寒都没有告知,以免又遭背叛泄露,同时放出消息,要朱基辰拿孙天来换。 消息一出,举城震惊。龙笛各大势力各个人物,听到消息无不从床上惊起,再也无法安眠。 所有人都震惊于独风派的疯狂,这个消息若是传递到上城,后果将会怎样,又会怎样影响龙笛今后的形势…… 白仲逸立即招来李折寒。 李折寒听到消息,可能是全龙笛唯一不意外的人。葛青已经大胆迈出第一步,接下来该看他如何做了。 白仲逸正在房间里焦虑地走来走去,从床上起来后,衣袍都没穿。 “告诉我,葛青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仲逸看起来像生了场大病,显然在李折寒来之前思虑了许多。毕竟众所周知,独风派是白家支持的帮派。外人很难不将独风派此举和白家联系起来。白仲逸被吓坏了。 李折寒并不打算隐瞒。“是我建议葛青这么做的。” 早晚白家会弄清葛青为何敢如此作为,不如自己承认。 白仲逸先是一脸惊愕,随即大怒,将桌子上的砚台掷向李折寒。 “你疯了!你怎敢让他这么干!动了上城元家,这事不是你耍点阴谋诡计就能摆平的!你这是在害我们白家!” 一向视李折寒为左膀右臂的白仲逸,这是第一次对李折寒如此失态。 李折寒不躲不避,砚台砸在他肩膀上,又落在地上裂成两半。李折寒迎上白仲逸愤怒的目光,面不改色道: “那你们究竟要等着什么时候动元家?” 白仲逸一愣,显然想不到李折寒非但不认错,反倒敢反问他。 长久以来,李折寒服从白仲逸,按白家的想法做事,这一次他要真正开始劝说白仲逸,要将局势掌控在自己手中。 “早晚会有那个时候。四大家已经瓜分了肃州势力。白家既然要在肃州发展,势必和四大家冲突。白家主要利益诉求,元家首当其冲,必有一战。 元家绝不会任白家发展,也一直在打压白家,白家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直至被元家消灭吗?元仁此次来龙笛,气焰嚣张,难道只是为了抓孙天吗?” 白仲逸倒吸一口凉气。他究竟从野荒带了怎样一个家伙来龙笛。 从前他只觉得这小子,能当上他这总队位置就可以了,现在他明白了,这小子的野心,绝不止是龙笛。 ------------ 第108章 丢车保帅 白仲逸短暂的惊异于李折寒的胆大妄为。其实这小子的胆子向来很大。白仲逸收敛神色,严肃道: “你是希望白家向上城元家宣战?你这次休想说服我,白家不可能和元家宣战,如果是赵家倒可以考虑一下,但是元家,目前在肃州,没有任何一家能够单独和元家对抗。” 李折寒道:“诸家都忌惮元家,只会让元家越来越强,往后更不是元家对手。” “你是不是和元家有仇?为什么一直怂恿白家对付元家?” “无仇无怨。”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劝我了,白家目前没有这个实力,绝不会公然对抗元家。” “独风派掳走元仁,上城元家怪罪下来,必要责难白家。” “我会想办法证明此事和白家无关,切断和独风派的关系。” 李折寒不住摇头。“如此以来,独风派必会灭,白家在龙笛再无根基,一败涂地。” 白仲逸嘴角抽动了一下。“还不是因为你出的坏主意。 “没有孙天,独风派也会灭,只是早晚快慢而已。” “慢一点或许有转圜之机。” “不存在侥幸机会。孙天说的对,究其本质,还是白家不如元家强大,拼耗实力,白家更无胜算。” “那你说吧,现在抢了元仁,我白家能如何战胜元家?” 话一出口,白仲逸就后悔了,他本来是不想听李折寒再胡说不道,现在却又被绕进去了。 李折寒道:“元仁是元家三公子,地位不言而喻,将他握在手里,是一张牵制元家的牌。虽然被朱基辰小小挫败了一下,独风派现在实力依然强劲,况且弟兄们义愤填膺,都对元家恨之入骨,士气高涨,正是和元家对抗的最好时机。此时若是露怯,人心再难聚拢,一溃而散。” “你对元家真是一无所知。我来告诉你,元家接下来会怎么做。元二公子是肃州城防司指挥使,将会派出士兵直接围攻龙笛。独风派在龙笛是大帮,但对上城来说,不值一提,敢和军队对抗,你觉得可能吗?” “我承认最后是打不过的。可是若是首战能小小的赢一下呢。像我这样对元家一无所知的人,独风派应该不在少数。有不知者勇,且上下团结一心,加之孙天的带领,独风派也许能抗住元家人第一波攻势。 元家必会轻敌,其次若是元二公子带队,我听说元家三子为争夺家主之位,表面和睦,实则兄弟阋墙。因此,元二公子真会尽心救弟弟吗? 所以,如果独风派若能守住元家第一波攻势,只需一战,便能将声势打出去,形势将会大为不同。” “什么意思?” 李折寒道:“让杨家和王家看到,上城元家并非大家所想的那般实力强大,元家打一个小小的独风派都要费工夫。杨王两家很难不会有别的想法,到时或许可以再次联合杨王两家对抗元家,则必胜。” 白仲逸沉默了一下。“说来说去还是联杨抗元。” “实力是根本,没有实力只能联合。因此,现阶段对白家来说,所做任何事的落脚点,都是联合杨王。 “恐怕这次不行了吧,杨知照可是抓了你我,背叛了孙天,这其实是杨崇善在背后授意。白杨两家再难结盟。” 提到这件事,白仲逸依然有恨意,显然对杨知照抓他一事仍然不能释怀。 杨知照同样派沈定抓了李折寒。李折寒并不以为然。 “杨知照是识时务者,在元白两家间反复横跳,这是他的本事,所以他也能再次倒向白家。他目前是被元家的强大震慑到了,可若一旦看到元家并非不可战胜,看到白家的顽强,他会重新考虑结盟的。” 白仲逸不是不清楚杨知照是什么人。但这一切仍然冒险,仍然是纸上谈兵。 “杨家结盟的前提是,独风派首先得能赢一下。但这个前提,在我看来,根本不可能成立。你的意见我不会采纳。” 白仲逸忽然正色道:“你这次擅自主张,怂恿葛青坏事,罪不可赦。看在你以前对白家的功劳,我暂且饶你一命,你自己请求辞去队长一职。从明天起,你就不是我的人了。” 白仲逸这是要丢车保帅,割肉保命。明日必会对外宣布,元仁被掳之事,一切都是李折寒主使,和白家无关。 这也在李折寒意料之中,他仍然道: “谢白总队。我希望您还是能想想我的意见。” 白仲逸没有说话。李折寒拱手退了出来。他其实知道白仲逸不会被说动,但白仲逸必会向白家上层汇报,这就够了。这才是他对白仲逸说这些话的真正目的。 …… 朱基辰几乎发动了所有手下和龙笛的元家势力,全城大索元仁,就算掀翻整个龙笛,也要将元仁找出来。 可是他到底是太轻敌独风派。独风派在龙笛耕耘多年,根基深厚,眼线遍布,藏个人实在简单。不然也不可能令朱基辰一直找不到孙天。 因此同样的,朱基辰几乎一夜未合眼,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还是没有元仁的消息。 朱基辰大怒,带人直奔白府。找不到葛青和元仁,他要拿白家试问。他不信此事和白家无关。 白仲逸早就听到风声,在家整装以待。 朱基辰大步走进白府,白仲逸仍然礼节周到。 “属下见过朱副使。不知副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属下正好有上等茶叶,副使先坐下喝一杯再聊如何?” 朱基辰劈头盖脸道:“行了,你知道我来是干嘛的,别整那些虚的了,咱们直入主题,你把元仁公子藏到哪去了?” 白仲逸慌忙下跪。“不知副使何以如此说道,我对此事全然不知,更不知元仁公子身在何处。” 朱基辰冷哼一声。他不管白仲逸是否参与了此事,冷酷道: “我不管你知道还是不知道,今日之内,你必须将元仁公子交给我,是自己找到也好,还是逼迫独风派交出也好,我都必须见到元仁公子。否则,我明天会带人踏破你白府。” ------------ 第109章 元家总管 朱基辰走后,白仲逸陷入了为难。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葛青和元仁身在何处。 而他相信,朱基辰一怒之下,真会不管他这个总队的身份,带人来踏破白府。 龙笛真的会乱,局势已经开始失控,白家无法置身事外了。 白仲逸很头疼,他没有派人去打听葛青的藏身处,因为知道无用。从上城来了一条信息更令人担忧:上城元家已经知道元仁公子被抓了。 午间,李折寒过来递交辞呈。 白仲逸神情憔悴,看都没看,将辞呈扔到一边。 “朱基辰找不到葛青,要动我,告诉我,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 朱基辰确实无计可施。他们初到龙笛,根基太浅,即使镇妖所一半猎妖师听他调遣,也仍然不够。 他需要更多人手。他本去找秦宁支持,这老狐狸竟称病不见。张拥山倒对元仁的下落表现出十分的担忧,立即派遣城防卫协助找人。 可城防卫的兵平时懒散惯了,疏于操练,又觉得是镇妖所的家事,搜索起来不是很上心,一时之间也无成效。 其次张拥山过去一直不管龙笛几大家势力斗争和帮派斗争,对几大家和帮派影响力弱,无力调解。这次独风派做的实在过分,他才不得不站在元家这边,协助朱基辰。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做样子,以免上城元家动怒,怪罪牵涉到他头上。 朱基辰又忙活了半天,关于元仁的下落,还是没有任何好消息。真这样下去,难道真的要放走孙天交换?这势必会让元家颜面尽失。 但朱基辰仍觉得还不到这种地步。他相信白仲逸会给他一个更好的交代。 朱基辰去见了孙天。 “我目前不会放你走。”朱基辰冷冷道。 孙天嘿嘿一笑,他知道朱基辰和独风派较上劲了,但他笃定朱基辰绝对找不出元仁。 “随你。” “你以为我揪不出葛青?” “我在你这牢里过的也挺好,你不放我,正合我意。” 朱基辰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傍晚,上城元家的使者到了。朱基辰要面对另一个棘手的麻烦。 元丰,当今元家主元广的弟弟,也是元仁的叔叔,在肃州无官无职,但身份却不低微。他没官职,却是被元广任命为元家的总管,可见对其信任。 长久以来,他协助元广处理元家内外事务,与各大家间的摩擦,也是他出访斡旋化解。 元仁出了事,元家派出这样一位人物来,符合情理。 张拥山将元丰迎进张府,奉为座上宾,礼遇仅稍稍次于元仁。 朱基辰赶到张府,在大厅中恭敬等候元丰和张拥山谈事。 元丰已入中年,微微发福,五官和元广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又不尽相同。人人都说元丰像母亲,五官更为精致。元广更像父亲,五官稍为粗犷一些,也更大气。 在朱基辰眼里,不管元丰和元广兄弟二人如何相像,元丰的这次到来,都毫无疑问代表的是元广,代表着元广最直接的态度。 元丰在和张拥山谈笑风生。张拥山鲜少走动上城,二人之前见面不多,只是点头之交,此时却如多年未见的弟兄。 元丰笑起来就像一个随和的中年人。 下面的朱基辰却愈发觉得不安。元丰对待外人随和,对内对下可不是一个随和的人。 二人攀谈已到尾声。张拥山拱手道:“既然元总管这次来,有紧急要事,本城也不便多留,等事后一定请元总管喝上个三天三夜,到时您可要赏脸啊。” 元丰拱手道:“一定,不讨教张城主的酒量,我绝不会走。” “我相信有元总管在,元仁公子很快就会安然归来。” “借张城主吉言。” 拜别完后,元丰离去,朱基辰毕恭毕敬地紧随其后。一出张府,元丰脸上的笑容立即消散。 一路上元丰冷着脸,没有对朱基辰说一句话。直到进到元府,屏退众人,元丰才对朱基辰哼了一声。 朱基辰慌忙跪在地上。 “属下知罪。” 元丰高昂着头,看也不看朱基辰。 “朱副使现在可是副使,在下受之不起,还是快快请起吧。” 朱基辰非但不起,相反将头抵在地上。他心知元丰这是嘲讽他当上副使后,却没保护好元仁,对不起元家。 “属下未能保护好元仁公子,罪该万死。现请求辞去副使之职,请元总管将我绑至上城,向家主以死谢罪。” 元丰冷哼了一声。“你想的倒挺美,休想现在就卸掉你的罪责,让我给你擦屁股。等你找到元仁公子,再慢慢治你的罪。” 朱基辰丝毫不敢辩驳。“我必将元仁公子安然无恙找出。” 元丰道:“你过来。” 朱基辰跪行至元丰身前。 元丰脱下靴子,将靴底蹭在朱基辰衣袍上,像是在擦拭靴底。 “从上城过来,赶了一天官道,我靴子都脏不成样了。” 朱基辰一脸卑微,脸上不敢呈现一丝不悦不满。 “你的衣服也没有比靴子干净到哪去,就和你这人一样晦气。” 自从元仁被抓走后,朱基辰四处在外奔波,还没上过床,还没换下过身上的这身衣服。龙笛地处西北,常有风沙,他的衣服沾满灰尘。 “属下这就叫仆人……” “还是用你的脸擦鞋吧。” 说着,元丰将靴底蹭到朱基辰脸上。朱基辰并不敢闪避。 靴底有一股浊臭,直扑鼻孔,朱基辰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你只是元家养的一条狗,没有元家,你连狗都不是。放你出了牢笼,你就把自己当个人了?无论在哪,都不要忘记自己是什么,明白吗?” 元丰年老持重,虽不是元仁那般嚣张跋扈之人,可是依然有着很深的尊卑观念,看待朱基辰也如看待一条狗。除了元广外,这是每个尊贵的元家人固有的成见。 朱基辰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元丰对其更加轻贱了。 朱基辰在瞬间握紧了拳头,但还是松了开来,他不能不尊敬元家人。 “是。属下谨记。” 元丰羞辱完朱基辰,对朱基辰的反应还算满意。 “起来吧。” 朱基辰仍然跪着。 “我叫你起来。怎么,不想听我命令了?” 朱基辰才敢起身,双目并不敢直视元丰。 “告诉我,元仁是怎么被劫走的”。元丰开始过问正事。 朱基辰便一五一十讲述整个经过。 “哼,独风派真是好大的胆子,竟不把我元家放在眼里。”元丰微眯着眼睛,温和的面容之下,杀机四溢。 朱基辰道:“独风派所倚仗者,不过是白家。所以我已威胁白家,让白家逼葛青交出元仁公子。否则我会对白家下死手。” “这就是你的计划?如果白家真的交不出元仁公子,那你又要如何找出元仁公子?” 朱基辰默然无语。 “以前家主总是说你狠决能干,怎么到了龙笛,却像丧家之犬。这龙笛白家,能有多厉害?独风派一个小帮派,却能令你束手无策?” 朱基辰低着头道:“是属下无能。” “是你太急了。独风派对上城来说,确实是排不上号的小帮派,但在龙笛到底耕耘多年,根基深厚,哪能上来就赶尽杀绝。你应该稳扎稳打,和几大家势力慢慢周旋,徐徐图之。” 是元仁太急了。稳扎稳打,其实也是朱基辰的想法。但他绝不能为自己辩解,只能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现在独风派抓了元仁,令元家颜面尽失,没必要和他们周旋了,必须将他们一举消灭。 我带的人手不多,先来和你汇合,探探情况,元二公子不久就会带着城防司的人赶到龙笛。” 朱基辰一惊,又在意料之中。元家当真动真格了。 “谁敢动元家人,势必要叫他们百倍偿还。孙天绝对不能交出去,元家最恨也从不怕被人胁迫,我不信当城防司兵临城下,他们独风派还胆敢扣着人。” 朱基辰很想提醒他这是一群亡命之徒,但他还是不要反驳为好。 “带我去见见那个孙天。” “是。” 大牢中,孙天正躺在柔软的狐裘上,卷着妖草吞云吐雾。 朱基辰一见便皱起了眉头。“是谁给你的狐裘和妖草?” 孙天笑而不语。朱基辰瞪了一眼守牢的三个铁牌子,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朱基辰不得不承认,孙天确实是个人物,在这种恶劣条件下,还能拉拢敌方人心,为他行便利。 跟在朱基辰身后的元丰,则面色阴沉,哼了一声道:“朱副使,你就是这样治理手下的?” 朱基辰二话不说,拔出妖器,三个铁牌子还没来得及辩解和求饶,只是瞬间便被斩杀于地。 鲜血洒入孙天牢内,溅在孙天脚上。孙天眼都不带眨,对被他害死的铁牌子更无愧疚,只是笑道: “偷偷带点妖草给我,至于吗?我全身都是旧伤,真睡不得这里的硬地板,这狐裘就挺好的。 再说了,也不一定是他们干的,你们的反应也太过度了吧。” 朱基辰并不搭话,退到元丰身后。 “这就是独风派掌门孙天?果然有点手段。” “哟,您是谁?” “一个能将你踩在地上的人。” ------------ 第110章 服软 孙天哈哈大笑。“这位老头,您可真会说笑。” 元丰还没到被人喊老头的年纪,冷笑道:“杀了他。” 朱基辰一惊,虽知不能质疑元丰,但还是忍不住道: “如果杀了他,独风派那边一怒之下,也杀了元仁公子……” 元丰道:“他们敢?城防司即将抵达龙笛,他们敢杀了元仁公子,必将独风派连根拔起。 给我杀了孙天,然后昭告独风派和白家,速速将元仁公子交出来,否则他们的下场将和孙天一样。” 孙天呛了一口烟,脸色一变,因为他能感觉到这老头是当真的。 朱基辰不敢再犹豫,提着妖器走向孙天。 孙天全身锁链,施展不开,真打起来,必死无疑。想他嚣张一世,难不成要死在这个阴暗的鬼地方? 就在此时,一名铁牌子跑进来,有事要向朱基辰禀报。 朱基辰看向元丰,在得到对方示意后,他让铁牌子开口。 “副使,白仲逸派人过来,说有元仁公子下落的确切消息,请副使到白府上一议。” 朱基辰松了口气,白仲逸果然服软了。他朝元丰拱手道:“想必白家已然服软,欲将元仁公子交出来。” “算白家识趣。”元家的威严得以施展,元丰面色也有所缓和。“我和你一道去,会会白家小子。” “是。” 元丰转头瞥了眼孙天。“暂且饶你狗命。” 二刻后,元丰和朱基辰出现在白府。白仲逸亲身迎接,见到元丰,已猜出来者是谁,卑敬道: “在下白仲逸,见过元丰总管。” 元丰呵呵一笑道:“猜出我是谁啦。” “元总管大名如雷贯耳,在下身在龙笛,亦常有耳闻。二位尊客里面请。” 添茶后,白仲逸态度诚恳道:“向元总管请罪。独风派擅抓元仁公子,实在胆大妄为,罪不可赦。外人都说我白家支持独风派,但我绝无指使独风派干此荒谬之事。 为自证清白,我已着手调查此事,并揪出幕后主使,原是我部下李折寒,心怀不轨,和葛青窜通,向其出此毒计,触犯了元家,也是在下失察之责。但我白家绝无冒犯元家之心。 现已革除此人官职,并将其捆绑,献给元总管处置。来人,将李折寒带上来!” 不久,李折寒被带到众人面前,头发凌乱,五花大绑。左右将李折寒按跪在地上。 元丰打量李折寒道:“听说白家收了个厉害人物,将龙笛搅翻天,原来是个小娃娃。” 他又极为不屑地对朱基辰道:“连这么个小子你都对付不来,回上城看你如何向家主解释。” 朱基辰低下头,不敢言语。 元丰啜了口茶,对白仲逸说道:“你说他是幕后指使,那就是吧。可我家元仁公子在哪?” 白仲逸道:“李折寒被抓,令葛青十分惊恐,已经带上元仁公子在来的路上,要将元仁公子完好无损交予二位。” 元丰笑了笑。白仲逸的话他很难相信。自己下面的人作祟,他竟然毫不知情?明显是害怕了元家,将李折寒拉出来当替罪羊。 不管怎样,元丰对白仲逸的态度还算满意。白家的退步,证明元家在龙笛的威严尚在。不过胆敢触犯元家,怎么着都无法饶恕。 元丰道:“白总队,我早在上城就听闻,你是白家的青年才俊,是白家未来的支柱,白家主对你很是器重。可是你怎么连手下人都管不好?” “最近事多繁忙,对手下管理不严,是我之过,还请元总管恕罪。” “既然这样,”元丰淡淡道,“你这就把此子杀掉吧,表达下你认罪的诚意。” 白仲逸一愣,随即看向李折寒。 李折寒至始至终未发一言。 “怎么,下不了手?” “非也。此子罪不可赦,罪该万死。如能令元家满意,在下愿杀之。” 言罢,白仲逸走向李折寒,左臂暴粗,红毛遍布,如击石般声音作响,手化作狰兽之头。 元丰颇觉意外地瞪大眼睛。 “这是……狰?”语气中有几分赞许之意。 白仲逸注视着李折寒道:“你的确为我白家立下诸多功劳,可是你擅自主张,冒犯元家,自寻死路,我白家实难留你。” 李折寒面色平静道:“承蒙恩情,我死不足惜。但我仍要直言,白家一让再让,必亡。” 白仲逸叹息一声,抬起狰兽之头,獠牙露出,对准李折寒脖子。 元丰和朱基辰目不转睛盯着白仲逸行刑,忽然血花四溅,却不是李折寒的血,朱基辰一脸错愕看着四把妖器落在自己身上。 四个汉子忽然从房梁跳下,迅猛地朝朱基辰递出家伙。朱基辰注意力全在白仲逸和李折寒身上,丝毫没防备这突然其来的袭击。 元丰见势不妙,想要逃走,却发现腿脚麻软,不听使唤,方然领悟,茶里有毒。 白仲逸的狰头咬断李折寒身上绳子。李折寒动动手脚,站了起来。 元丰身处险境,身为元家总管的威严却不减,对白仲逸怒目咆哮道: “混账!白仲逸你疯了,你岂敢动老子?!!你真是胆大包天!!” 白仲逸面色凝重,只是朝元丰抱拳。 “元家对我白家步步逼近,在下身不由己,只好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朱基辰仍在挣扎,但袭击的四人都是好手,他没能反抗几下,就被按在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白仲逸和李折寒原来是在演戏。他确实想不到,白仲逸竟会如此大胆,连他和元总管都敢动。就是想不到,他才带来六个手下,想必现在也已被白家制伏。 他再一次大意轻敌了。 元丰这个老家伙,依仗元家,横行肃州多年,更压根没把龙笛、白家放在眼里,丝毫未曾料到白家会有这么一招。他狠狠瞪着白仲逸道: “你给我等着,恐怕你不知道元二公子正带着城防司的人赶来。我本想留你一条性命,现在不必了,我必将你五马分尸。” 听到这个消息,白仲逸脸色一凛。这和他猜的没错,元二公子作为城防司指挥使,果然带人来了。 …… 事前,李折寒向白仲逸献上的计策,既然朱基辰要动白家,不如变被动为主动,索性将朱基辰也抓起来,先下手为强。 白仲逸听到这个计策,当然摇了摇头。这小子的计策果然越来越大胆。 “没有办法能和平化解干戈吗?” “从元仁被抓那刻起,就没有不流血即可解决的办法。既然要和元家对抗,那就不可存犹豫和侥幸,要全力硬干到底。” 白仲逸沉默不语,随后道:“跟我来,你的提议太大,牵扯整个白家的兴亡,这不是我一人所能决定的,你跟我来。” 李折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白仲逸是要领他直接和白家上层对话。 白仲逸只是白家势力在龙笛的代表,上面还有人。现在李折寒终于能够接触白仲逸上头的人。 白仲逸转身拧动书架后暗藏的机关,书架和其后的墙壁缓缓转动,在李折寒面前展现出一个暗藏的房间。 李折寒跟着白仲逸踏入这个房间。房间没有窗子,四处点着蜡烛。房间中央放置了一个鸟笼。 见到这只鸟,李折寒愣住了,这可是极为稀有的传魂鸟。 此鸟乍一看,外貌与麻雀无异,但仔细一瞧,会发现它们的眼睛如同人眼一般。 传魂鸟几乎没什么攻击力,它们的妖异之处在于,能够短暂的和饲养者互换灵魂,因此常被用以通讯。 白仲逸正是要通过传魂鸟,和远在上城的白家上层沟通对话。 李折寒一进来,那只鸟的人眼珠子一转,令人诡异,紧紧盯着李折寒。 白仲逸却对这只鸟毕恭毕敬道:“叔叔,我将李折寒带来了。” 传魂鸟的鸟嘴一张,竟真的发出人的语言,只不过声音还是鸟的声音。 “久闻大名,老夫是白家家主白石青。” 李折寒心知这只鸟已和远在上城的白家主互换了灵魂。他也对这只鸟拱手道:“见过家主。” 那鸟轻轻点下头。 “我白家能在龙笛取得如今的成就,真的多亏了你。我一直嘱咐仲逸,要善待人才,不可怠慢,想必他做的还不是很好。” 白仲逸在鸟前低着头,并不敢反驳此鸟的话。 对于上城白家,李折寒多少有所耳闻。白家主白石青,靠卖盐起家。肃州地处西北,缺盐。白石青早年闯荡凉州,有联盟背景,打通了一条运盐线路,从东边将盐运过来。 因此州主郭天志封他为司盐使,掌握全肃州盐的贩卖,从此起家。 白仲逸商人出身,正是出身于盐商。白石青是他的叔叔。白仲逸幼年父母双亡,由叔叔一手带大。 白石青膝下无儿无女,将白仲逸视为亲子,视作自己的接班人。 李折寒道:“白家主言过了,白总队对我有知遇之恩,更有提携之恩。若不是白总队,我现在还在野荒上吹西北风。” 那鸟又点点头。 “得你是我白家之福。这只鸟换魂时间有限,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咱们来聊聊现下的局势吧。” ------------ 第111章 借名 那只鸟道:“你的诸多建议和计策,无异于向元家开战。可是白家现在的实力,哪里是元家的对手。杨王两家一直很谨慎,当缩头乌龟,他们也不会随便和我们联手对抗元家。” “敢问一句家主,白家的野心目标究竟是什么?” 那鸟沉默了一下,张嘴道:“成为肃州第五大家。” “富贵险中求,现在就是对抗元家的最后机会。” 鸟发出人的干笑声,白石青可没看出哪有什么机会。 李折寒道:“白家灭了铁水帮,独风派抓了元仁,都是触犯元家底线之举,元家绝不能再容白家,迟早要灭白家。 现在,白家只能背水一战。” 鸟道:“这些话你反复唠叨了多少遍。仔细一想,我白家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你绝对脱不了关系。” 白家如何能灭掉铁水帮,独风派为何抓元仁,的确都有李折寒的功劳。李折寒却毫无歉意,正色道: “白家想成为肃州第五大家,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我只不过提前助推了一把。” “告诉你们,元家总管元丰,已到达龙笛处理此事。另外也有风声传出,元家二公子,正带着城防司的人赶往龙笛。” 白仲逸听了这个消息,面露几分慌色。李折寒倒是很平静。 白仲逸道:“叔叔,那元二带了多少人来?” “还没打听到具体消息,猜测有四百人。” 白仲逸表情更加惊恐。这是人口稀少的末世,四百人不算少数,整个龙笛城防卫的兵力,也不过五百人。 白仲逸对李折寒质问道:“如此一来,你还觉得我白家能对抗的了元家吗?你说我们要背水一战,可独风派不过也就一百五十人,如何对抗四百人? 而且张拥山的五百兵力也会帮助元家,可以说毫无胜算,这是实力上的完全碾压。你之前所说的,趁元家轻敌打赢首战打出声势,拉拢杨王两家的策略,根本不可能办到。” 李折寒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道:“如果我们能得到张拥山的兵呢?” “你说什么?” 白仲逸委实吃了一惊。那传魂鸟的人眼也露出惊讶的眼神。 白仲逸愈发觉得可笑。“张拥山怎么可能帮我们?张拥山这个老狐狸,在四大家面前一直做小伏低,生怕龙笛被四大家抢走了,怎么可能站在元家对立面,帮助我们?” 李折寒道:“我的意思不是让他帮,是我们可以抢。” 白仲逸一愣,鸟的人眼则亮了。 “说下去。”白石青道。 “抓住张拥山父子,胁迫他们指挥城防卫,对抗元家。” 白仲逸道:“你真是个疯子,张拥山是城主,是官家,你这是在让白家造反。” “如要对抗元家,还需把张拥山放在眼里吗?” 白仲逸直摇头,“你真是疯子,疯子。我已经后悔将你从野荒带进龙笛,你正一步步把白家拖下地狱。” 李折寒毫无愧色,也并不觉得有愧。 “况且,张拥山也未必不能说服得到他的支持。兵来容易,兵走则难。元家带兵而来,如果不止是为救元仁,若别有用心呢?张拥山牢牢攥着龙笛,谨小慎微,亦是多疑之人,怎能不忌惮元家的兵?” 白仲逸愈发觉得李折寒心思可怖。“你真的太大胆了,你不仅是想搅乱龙笛,你这是在搅乱肃州。” “不破不立。白家想成为肃州五大家,必然会扰乱整个肃州局势。” 鸟摆了摆头,道:“不妥,还是缺一个名分。我白家不能做第一个挑事的人。即使成功了,得位不正,会继续遭别家的指责与围击。” 白石青既然这么说,说明他已然有两分心动。李折寒必须趁热打铁,一举拿下,时机已然成熟,他可将自己最野心、最大的构想交托出来。 “家主所言极是,白家的确需要一个起事的名分。” “哦?” “家主可知,白家和其他四大家究竟差在哪里?元、杨两家把控军工和妖器两大产业,赵家霸占妖丹妖药妖草生意,王家有铁矿。而白家,手握盐脉,妖丹妖药妖草生意又在龙笛打开销路,初见成效。 论财力,白家丝毫不弱于其他四大家。那么为何势力实力还是比不过其他四家?” “说下去。”鸟道。 “答案在于缺人。白家聚不来人,更聚不来兵。元杨两家都有兵,这才是他们称霸肃州的根本。有人,才能有势力。而钱不是吸引人的唯一要素,白家还缺一个名。” 白仲逸道:“绕来绕去,还是在说缺一个名分,你到底想说什么?” “二位大人,我只是想引发你们思考,白家究竟缺什么名,元杨两家拥有的名又是什么?” “李队长,你直说吧。为什么白家不如其他四大家?对这个问题,我每日都在思考。所谓旁观者清,也许你能看得更透彻。”鸟将语气放的更为尊敬。 李折寒拱手道:“其实,元、杨两家的名,不是‘元’、也不是‘杨’,而是借的‘郭’的名。” 白仲逸怔住,鸟的人眼也对这个看法透露出一丝意外的眼神。 “郭家的实力虽被四大家架空,但郭家建立肃州,统治肃州六十年,地位正统,一直深得肃州民心。 元杨两家虽有实力,但是缺了这份正统名义。元杨两家,最初毕竟是追随郭家的臣子,谁想以下代上,恐怕都是得位不正,无法赢得肃州人的承认。这也是郭家虽不如四大家强大,却能稳坐州主之位的原因。 然而,郭家与元家姻亲,诞下郭家大公子;与杨家姻亲,诞下郭家二公子。两家将这两位公子攥在手里,支持两位公子争夺州主之位,哪位公子胜出,哪家就能在背后操纵正统,掌握肃州最大的名。 元杨两家能聚拢人心,其因便在于此。众人投靠两家,正是看到两家能赢得最后的大势。 而白家,却无此名,即使再强大,也无法取代郭家,终究不是大势,有志者难以依附。” 李折寒言罢,白石青和白仲逸都彻彻底底的陷入了沉默。 白仲逸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郭家两位公子都已被元杨两家拉拢,我白家如何再去借名?” 李折寒道:“白总队是否忘记郭家还有一位三公子,正在龙笛。” “原来你是想让我们……”白仲逸话说一半,随即摇头道,“好闲公子?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家伙是庶出,根本没资格参与争夺州主之位。” “庶不庶出,体内终究流着郭家之血,庶出转正,只要郭家人认,这都不是问题。” “郭家还有两个儿子,凭什么要认一个庶出?” “如果这两个儿子都没了呢?” 白仲逸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随即闭上,脸上颇觉可笑。 “白家别无选择。郭家大公子二公子的确不可能倒向白家,白家唯有支持郭三公子。” 白仲逸道:“就算我们支持他,但这人外号好闲公子,整日弄花逗鸟,也无意参与权力争斗。” 李折寒坚定道:“据我之观察,此人必有野心。只是己弱,不能展露,怕惹杀身之祸。拥有如此心计者,必能成大事。 白家若能得郭三公子,以郭三公子之名,招揽人马,号令龙笛,抵抗元家,一呼百应。” “一呼百应?”白仲逸仍是摇头,“这龙笛城有谁服这位好闲公子?” “总队请不要小瞧郭家之名。况且郭玉温还是龙笛副城主,我们若能暗地里扣押张拥山,那么副城主将代行城主之权。以城主之名,号令城防卫和镇妖所,这个名还不够大吗?” 白仲逸沉默了,没有反驳。 一直没说话的白石青,终于让鸟开嘴道: “想不到你的野心,竟是让我白家扶持郭三公子当州主。老夫佩服,我枉活半生,竟从未有此图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李折寒拱手道:“不敢。” 鸟又道:“但此事之关键,只是你认为郭玉温有野心,他若没有,一切只是你的空谈。” 李折寒没有否认,再拱手道:“我愿并有信心,前去说服郭玉温,放下伪装,接受白家支持,角逐州主之位。” “很好。”鸟点点头。“但老夫还有一点疑问,你如此奋命帮白家,究竟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你只是仲逸半年前从野荒带回来的一个荒客,终究不是白家人。你想要权势,凭你的才能,四大家任何一家都可以给予你,为什么你偏偏选择了处境最差的白家?” 白石青的话一阵见血。事到如今,要想取得白家最后的信任,李折寒绝不能再隐瞒了。 有时候透露自己的意图和私心,才能更令人信任。无欲无求之人,无人敢信。 鸟的人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李折寒。“告诉我,你投靠白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折寒道:“实话实说,当初我在牛家堡别无选择,正好遇到了白总队,我只能抓住。 我希望白家能够越来越强大,我需要借助白家的势,来对付一位更为强大的仇人。” ------------ 第112章 不争 李折寒没有进一步透露他的仇人是谁。 但是白仲逸没想到,叔叔真的被李折寒的策略说动了。否则白仲逸此时也不可能配合李折寒,胆大包天的将元丰和朱基辰抓住。 尽管此时白仲逸仍很后悔,面对元丰的咆哮一阵恍惚,但事已经做了,白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李折寒一挥手,又有两名独风派好手进来,将元丰绑起来。 元丰骂骂咧咧和朱基辰一起被带下去。 葛青从暗处现身,独风派好手正是他带来的。李折寒想办法联络他的时候,他充满犹豫。这事真是越做越大了,但一想元仁都抓了,不怕再抓两个元家人。 “李队,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这样抓了元丰和朱基辰,葛青心里对接下来怎么办完全没谱。 白仲逸虽然听了整个计划,一样没谱。二人看着李折寒,倒像李折寒成了二人的上司首领。 李折寒对二位依然尊敬,拱手道: “接下来这么办。葛兄,请你带弟兄去镇妖所,把孙天掌门救出来。 总队,我和您一同再带一帮弟兄,去张府。” 葛青一惊道:“去张府,是要连张拥山也要抓吗?” 李折寒点头,“没错。张府守卫森严,请给我们三十位好手。” “我明白了。”葛青长吸了一口气,“你们这次是真的要玩大啊。可是那可是城主宅邸,胜算大吗?” “张拥山以为自己置身众家斗争之外,绝对想不到有人会动他。抓他,十拿九稳。” 葛青脑子一转,“你们抓城主,是为了夺他的兵?” “正是。” 葛青双眼一亮,拱手道:“李队妙计。”当下对李折寒的策略更多了几分信心,准备离去,纠集人手。 正在此时,一个刚才押送朱基辰和元丰的弟兄,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 “不好了,朱基辰逃掉了!” 李折寒、白仲逸、葛青三人面面相觑。李折寒心道,这个朱基辰不好对付。 “事不宜迟,葛兄请你速去镇妖所救孙天,朱基辰八成是要逃回镇妖所。” 葛青点头,知道事态变得更为紧急了,转身便走。 李折寒朝白仲逸拱手道:“请总队随我速去张府,以免风声走漏,让张拥山提前防备。” 白仲逸叹了口气,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 张拥山这个城主之位得的很轻松。原本这位置确实不该给他的。 他上头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比他年长,都挺能干,父亲张云也比较器重两个哥哥。 张拥山也看得出父亲没有传位给他的意思,因此也比较识趣,很早就退出夺位之争。 可是后来两个哥哥都离奇死亡,城主之位简直就像为他预备的一样,自然只能落在他头上。 人人都说他运气好,他的两个哥哥争来争去,终究欠了点福分。 父亲疼爱两个哥哥,为两个哥哥的死伤心欲绝,不久就倒下了。临死前将位置传给张拥山,并将他叫到床榻前。 奄奄一息的父亲像是老了二十岁,双眼空洞地看着房梁。 张拥山心知父亲并不喜欢他,但还是真情实感地流下两滴眼泪。 张云声音低弱道:“你知道我并不想把位置传给你,你的两个哥哥都比你强。可这就是命啊,你的命比两个哥哥好。可能也是我害了他俩……” 虽然父亲说的都是事实,但亲耳从父亲嘴中听到,张拥山心里还是有点膈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张拥山并不反驳。 结果父亲又说道:“其实我和你一样,这城主之位也得的很轻松。 你知道,龙笛城主原本是周家的。当时周家如日中天,远远盖过今日的四大家。而你父亲我,只是州主郭游的贴身侍卫,并且还不是最强的,排在我前面的是秦宁和肖海平。 郭游忌惮周家已久,周远辉消失后,他交给我们三个人一个任务,就是除掉周远辉之子周庆松,并许诺龙笛城主之位。 论实力,我远不如秦宁和肖海平,本以为龙笛会落在这二人手中。谁知二人讲义气,与周庆松是好友,肖海平拒不从命逃走了。秦宁倒是杀了周庆松,却心中有愧,拒绝领功,这城主之位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到了我手里。 这是运气使然,但后来我看懂了更多。郭游之所以将龙笛交给我,且当时其他三个大家,元杨赵也没有反对,是因为我弱,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他们不希望再崛起一个大家。早些年,我自知实力不够,也安安稳稳坐龙笛城主,谨小慎微,不敢参与上城的势力斗争。这也是为什么,我张家明明占据一座下城,却没有跻身四大家之列。 直到你两个哥哥长大了,他们比我优秀,也比我更有雄心,我从他们身上也看到了更多可能,重新燃起了争霸肃州的野心。 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父亲剧烈咳嗽了两声,咳出血来。张拥山忙搀扶父亲,被父亲推开。 张拥山一直在认真倾听,在他记忆中,父亲总是围绕着两个哥哥,还没有哪次如此和他促膝长谈。 “你以为你两个哥哥是怎么死的。四大家不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的张家,不希望看到一个厉害的龙笛城主,所以我说是我害死他们,我原本就不该想把位置给他俩……” 父亲长叹一声,撒下两行热泪,随即气息更加微弱了。 张拥山默然不语,心中五味杂陈。他能成为城主,不止是运气,也似乎是种必然。他该为自己的弱而感到欣慰吗?否则被杀死的就是他。 “记住为父的前车之鉴,好好做你的城主,不要有野心,不要惹四大家……” 说完这句话,父亲便与世长辞了。张拥山阖上了父亲的双眼。 一直到死,父亲都没有透露是谁搞死了两个哥哥。但这对张拥山来说也不重要,他从未想过给他们报仇。 父亲的话对他最大的启发,就是两个字“不争”。 此后数年,他秉承父亲遗言,夹在四大家当中,小心翼翼做他的城主,谁也不招惹。他也准备如此告诫儿子,做一个平庸的城主。 这晚,他躺在两个宠姬的怀里,喝的烂醉。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两个死去的哥哥忽然全身是血的质问他,为什么不给他们报仇。 他一下子惊醒,全身是汗。此梦不祥。身边的宠姬不见了。随后惊恐地发现,他被一群陌生汉子围着,拿着妖器指着他。 ------------ 第113章 恕难决断 张拥山惶恐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做是什么?来人呢!来人呢!” 一个汉子冷笑道:“是张城主吧,别叫了,外面的人要是还在,我们也不可能进来。” “你们想干嘛?!”张拥山瞪大眼睛。 “领命办事,屈尊跟我们走一趟吧。” 哪里容张拥山申辩,一块烂布塞进他的嘴里,一群人将他用麻袋罩住,带走。 路上张拥山一直在思考,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劫持他。想来想去却没个结果。因为他自忖自己并未得罪城中任何势力,为何要将他劫走?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小心斡旋在四大家之中,不争不要,不惹不犯,想不到却还是有人不愿放过他。 等身上麻袋被人掀走,白仲逸站在面前拱手歉道: “在下镇妖所总队长白仲逸,有事特请张城主前来,方式有所不当,还请见谅!” 张拥山瞪大眼睛,怎么都想不到,劫持他的人竟是白家。 元家要对独风派、对白家兴师问罪,白家此时不应束手无策、瑟瑟发抖吗,怎么还敢再犯错,打他的主意? 张拥山当即冷下脸,出言道:“白总队,你这是玩哪出啊?有事请我来,也不该这样请啊,这就是你们白家的待客之道?!” 白仲逸面露难色。张城主到底是顶头上司,将他如此绑来,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李折寒见状,上前一步。计策是他出的,他不能顾忌。 “张城主,在下四队队长李折寒。城主莫怪,事情紧急,才出此下策,以如此不周方式将城主请来。” 张拥山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以及年轻人额头上的“荒”字。他听说镇妖所有个荒客是白家的人,颇有能耐,年纪轻轻就升为队长,想必就是此人。 白家为何重用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还是个荒客?白家人到底想干嘛? 张拥山不悦道:“什么事情紧急,需要把一城之主如此绑来?” “事关龙笛安危。” “哦?” “元家人正带兵而来,攻占龙笛。” 张拥山皱紧了眉头。“一派胡言。你们的独风派捅破了天大的篓子,元家人是来对你们兴师问罪的,和龙笛安危有何干系?” 李折寒道:“请问张城主可知元二公子带了多少兵来?” 张拥山愣了一下。昨日元丰到的时候,的确告诉他元二公子正带兵前来龙笛救元仁,但并未告诉他具体有多少兵来。他想顶多就三四百兵,足够灭掉独风派两次了,犯不着带更多人来。 李折寒捕捉到张拥山脸上微妙的表情,心知张拥山并不知情,便信口道:“八百。” 此数一出,不仅张拥山惊愣住,连白仲逸也疑惑地皱眉,他明明记得叔叔告知他们,元二带了四百兵来。但随即领悟,李折寒这是故意唬张拥山。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张拥山被唬了一下后,并不相信。 李折寒道:“张城主觉得,元家人带兵来,只是为救元仁吗?” “不然呢?” “如果他们一直找不到元仁,驻扎在龙笛不走呢?张城主到时候难道也没有丝毫怀疑吗?” 张拥山沉默了。 “人人传言,元家三子表面和睦,实则暗斗不断,元二公子真是诚心来救弟弟?还是别有所图?张城主三思啊!” 这番话的确说到张拥山心里去了。如果元二公子只是带兵四百,张拥山拥兵五百,兵力更多,元二若真有其他所图,也不必害怕。可是元二若是兵力八百,那可真是引了一匹狼进来。 张家占据龙笛几十年,龙笛可是张家人仅有的命根子,张拥山一直万分谨慎守着龙笛,可不敢有任何闪失。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元二真带八百兵而来,你们抓我干嘛?” “我们希望您能指挥城防卫,阻止元二进城。元二一旦进城,再想赶出去,基本不可能了。我们和城主的利益是一致的。” 张拥山陷入了沉思。 “我总算明白,白家为何重用你这个毛头小子,你的嘴巴可真够厉害的。但还是不能完全说服我。 这样吧,你们先放我走,我派人去打听。倘若元二真带兵八百,我会考虑你的建议。若不是,哼,我要治你个诓骗上司之罪。” 李折寒却摇头道:“我们没法放你走。事情紧急,请城主立即决断。” 张拥山大为不悦道:“本城恕难决断。” “既然这样,那我们只好借用张城主的兵了。” “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李折寒直言道:“胁迫您将城防卫指挥权交出来。” “放肆!!!你们真是反了!!!反了!!!” 张拥山终究醒悟,这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绑架。他怒目而视李折寒,对方丝毫不以为意,再瞪向白仲逸,白则低下头了,并不说话,显然是支持李折寒的做法。 “白仲逸!我要见白石青!我不相信他会允许你们这样干!当年你叔叔为了在龙笛落脚,不知向我敬了多少杯酒!”张拥山咆哮。 白仲逸一拱手,一脸歉意,然后退下了。他交给李折寒了。 李折寒微微一笑道:“我们的所作所为当然是经白家主许可的。” 张拥山脸色一沉,终于明白,白家这是被元家逼急了狗急跳墙,什么荒唐事都干出来了。 指望白家放他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哼,你们不放我,很好,那你们也抢不走兵权。兵权在我儿子手里,你们抓我,我儿子会带兵包围白府,把你们都杀了!我劝你们还是把我放了!” 让张拥山失望的是,李折寒并未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只是淡淡笑道: “对不起城主大人,怕您一个人在这里寂寞,您儿子张小昂,我们也一同给您请来了。” 这对于张拥山来说可真是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来人!将张少主也请上来!” 不一会儿,三个汉子提着一口麻袋进来,将袋里挣扎的人儿丢在张拥山面前。 嘴里的烂布一抽,才能比张拥山还要平庸的张小昂,对张拥山哭喊道:“爹!” 张拥山登时面如灰土。 ------------ 第114章 攻所不利 张拥山早该想到,他们既然敢下狠手,肯定连他儿子一道动了。 他心中哀叹,他一生都在致力于避免卷入斗争,但到头来还是被牵扯进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拥山瞪着李折寒,但声音气势弱了很多。 “张城主不必害怕,只是借你们的兵一用。请张城主将兵符交出来吧。” 兵符是能号令将兵的重要之物,李折寒相信父子二人必贴身携带。 张拥山强作镇定道:“我父子把控龙笛城防卫十几年,部下们对张家忠心耿耿。你们就算持有兵符,不见我们人,还是调动不了一兵一卒。” 李折寒又笑笑。一见此子透着聪明和狡黠的微笑,张拥山现在竟会感到一丝不寒而栗。 “谢谢张城主提醒,我相信城防卫对张家的忠心,兵符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何发挥兵符的效力,就要看我们的本事了。忠诚的人有时候更好欺骗。” “你……” 张拥山不得不相信,这小子诡计多端,兴许真有办法。 “等我出来,你不得好死。” “等事情了结,我必向张城主负荆请罪。请张城主把兵符交出来吧,以免我们自己动手,双方都不好看。” “没有!死都没有!” 张拥山只是对四大家软弱,对他人,他身为城主的骨气和尊严尚在。 “哦?那我们就不得不自己动手了,动作若是粗暴了些,还请担当。” 张拥山依旧冷哼。 “在我身上!在我身上!我给你们,请你们保全我和我爹平安!” 张小昂叫道。他的骨头可没老子那么硬,从被绑来那一刻,胆子就被吓破了。 “张小昂!” 张拥山对儿子怒目而视。但随即摇头叹气,心道罢了。儿子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什么苦。他也一直没让儿子经过什么磨练,儿子会是如此的软骨头并不意外。 李折寒笑道:“还是张指挥识时务。放心,我们不是绑架你们,只是请你们到白府做客。这段日子也必将二位奉为上宾,好吃好喝待着,绝不让二位受一分苦。” 张小昂乖乖将兵符交了出来。 李折寒笑眯眯接过兵权的凭证,并得寸进尺道:“光有兵符不够,还需要指挥写一封信。” 张小昂看都不看父亲,直接点头道:“我写。” 张拥山叹道:“我张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李折寒道:“城主言过了,张少主聪明伶俐,日后必有一番造化。” “哼,”张拥山听着更来气,“你少得意。你太低估元家了,你们根本不可能是元家的对手。元家三子个个如狼,元仁的哥哥可是城防司指挥使,狠厉不输元仁,你就等死吧。” 李折寒笑笑,只当是善意的提醒。 …… 张家父子二人被带了下去,关进府里两间隐蔽的厢房,并派高手严密把守。 白仲逸进来问道:“搞定了?” 李折寒晃了晃手里的兵符和信。“白总队可放心。” “张家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或许就是这么个儿子,四大家才没把张家放在眼里,令张家得意苟活。” 白仲逸若有所思,但随即摇头。“终究是妥协之道,不可长远。实力才是王道。” “总队明鉴。” 虽得兵符,白仲逸心里终归还是不踏实。“你真的觉得好闲公子能号令得了城防卫?” “拿到兵符,我已有七成把握。” 但好闲公子都不一定能说服,白仲逸颇为无奈摇摇头。叔叔到底比他胆子要大,竟信服了李折寒的策略。 还有一件事情也需要担心。 “也不知葛青去镇妖所那边怎么样……”白仲逸喃喃道。 约莫过了一刻钟,葛青派人传信回来,朱基辰成功潜逃回镇妖所,立即召集人手严守镇妖所,独风派一时竟没攻入镇妖所。 白仲逸大惊失色,叹道:“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李折寒立即请命道:“我去帮助葛青。” 白仲逸挥了挥手示意。李折寒即刻去找葛青。 寅时,龙笛居民都还在睡梦中,镇妖所却火把环绕,独风派的弟兄们将镇妖所团团围住。 葛青指挥弟兄们进攻大门,可是守门的猎妖师们个个以一敌五,一时竟无法杀入。 葛青看起来焦头烂额,一见李折寒就怨道: “你原来一直劝我,不要动镇妖所救孙天,可为何现在又让我动镇妖所?” “原来时机不对而已,现在要把事搞大,无需再顾忌。” “你鬼点子多,听你的。”葛青颇为无奈道,“可现在怎么办,朱基辰在里面指挥,我们还真拿不下镇妖所。” “所里有多少人?” “估摸有六十人。” 李折寒点头。朱基辰逃回镇妖所比较仓促,一时调集不了人手,所里的猎妖师应都是今晚值夜的人,一到十二队的人都有,并不都是忠于朱基辰。可能忌惮于副镇妖使的威势,不得不听令防守。 李折寒有信心,说服一部分猎妖师投降。 “交给我吧。” 李折寒拍了拍葛青的肩膀,试图让他放心,然后走向镇妖所大门。 大门紧闭坚固。独风派的弟兄们正利用马车、巨木、大型妖器等等各种手段破门。但门内明显有人撑着,还时不时有箭矢从墙内放出。弟兄们一时无法突破。 李折寒来了,示意众人暂停、退下。他大声喊道:“我是四队队长李折寒,请让我进门!” 门后一阵沉默,随后有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李折寒你这个镇妖所败类、叛徒!与独风派勾结,谋划绑架元仁公子、元丰总管以及朱基辰副使! 秦所使已下令革除你镇妖所一切职务,定你死罪!你就在外面自刎谢罪吧!” 李折寒感到好笑,这是黄闻的声音。秦所使会不会下这种命令他不得而知,但显然朱基辰已掌控了镇妖所,威慑了每个猎妖师。 这确实是个问题。门后的人恐怕绝不会开门。 葛青走过来急切道:“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李折寒却摇了摇头道:“将是一场鏖战。” ------------ 第115章 逐客 葛青一脸失望之色。“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他并不责怪李折寒,人算不如天算。谁都想不到朱基辰竟能逃回镇妖所,否则依据李折寒的计策,孙天肯定能救出来。 “容我想想。”李折寒道。 这样僵持下去对独风派并不利。元家人即将兵临城下。其次,这里的情况肯定传出去了,杨家、天鸿帮等等城中各方势力,已经知道独风派在攻打镇妖所,他们会如何反应? 是观望?还是插手?插手协助哪一方?天鸿帮和独风派闹掰,大概率不会站在白家一方。 这些都是李折寒当下要去判断思考的问题。 镇妖所虽然难攻,但所内粮食顶多够吃三日,围上三日所里人必会投降。但那时元家人早就到龙笛了。 现在杨家和天鸿帮或许会观望不动,若元家人到来,难保他们为求自保,倒戈元家,一起打独风派。 因此,李折寒判断,城内其他势力暂时不会插手,但当务之急是尽快夺得城防卫兵权,威慑其他家,抵御元家人。 李折寒对葛青道:“抱歉,我也暂时没计策能速攻镇妖所。劳烦葛兄继续围攻镇妖所,我要去想办法夺得城防卫兵权,再为葛兄助力。” 葛青叹道:“我相信李队,你且去吧。” “请不要放走任何一人,也不要任何人进所,一有情况随时联络我。” “明白。” 此刻破晓,晨光撕破漆黑的天空。龙笛人从睡梦中苏醒,方才发现龙笛正在变天。 各方势力打听到更多更具体的局势消息。 白家人和独风派胆大包天,不仅抓了元丰、朱基辰,还竟然抓了张拥山父子。不料朱基辰逃回镇妖所。独风派调动全员人马,正在围攻镇妖所,意欲救孙天出来。 城外官道,元二公子正带四百城防司的兵赶来。 几十年来,龙笛偏安肃州一隅,一直较为安稳,虽有帮派厮杀斗争,但终究是帮派间的火拼,从没人敢动官家,也没上升为战争。 这次的性质绝对不一样了。各家都敏锐的感觉到,元家人如果到来,那八成是要开战。 独风派不过一百五十号人,再拉上一些游民,撑死二百人,其中一半人都是在街头打闹的喽啰杂碎,哪里是训练有素的城防司士兵的对手? 各家都觉得白家和独风派疯了。他们绝对不会帮白家,但对元家人带兵而来,也不得不感到担忧。 兵来容易,兵去则难。元家人真的没有别的企图吗? 各家都在思考,该如何在接下来的急流中保身。 …… 李折寒叩响了郭府大门。 老谭打开一条门缝,一看外面是李折寒,立即就要关上门。 李折寒连忙用手撑门,阻止老谭。 “谭总管,在下今日有要事见郭副城主,还请通融。” 老谭虽然是家仆,实际却是退隐高手,手劲并不小,李折寒一时根本推不动。 “不见不见,我家少爷没空!” 老谭态度奇差,大概是听说了白家绑了元仁、元丰、张城主之事,料到李折寒这次来准没好事。况且白家得罪了元家,他可不想自家公子和白家牵扯上任何干系。 “我所来是为副城前程,当前前所未有之变局,正是副城的大好机会,难道你家公子甘心缩在龙笛、游手好闲一辈子吗?” “去去去!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虽然老谭常常劝说郭玉温寻找机会,多做些正事,但可不是和李折寒这种人掺和在一起。 李折寒有些无奈,若是硬冲,他也不是老谭这尊门将神的对手。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郭玉温的声音。 “老谭,你让他进来吧!” “公子?!”老谭的声音有几分惊恐。“公子,你可能没听说,白家惹了元家,元家人正带兵来问罪,此子是白家的人,咱们可不能和白家有何瓜葛……” “你还当我是你主子吗?!” 老谭一咬牙跺脚,“公子,为了你,你今天说什么,我都不能打开这门!李队长,你还是请回吧,不要为难我家公子!” “哐当”一声,门开了。 老谭倒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郭玉温。 “进来吧。”郭玉温两手撑开门,对李折寒面无表情道。 李折寒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猜到,郭玉温冲来将老谭放倒在地,为他打开了门。 老谭一脸惊愕,一是想不到公子竟会打他。二是,李折寒猜测,老谭可能也没想到郭玉温竟有如此不凡的身手。 李折寒愈加相信,郭玉温是潜龙在渊,必有野心。 出手动了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仆,郭玉温脸上颇有愧意。 “老谭,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老谭收拢缓和了表情,无奈地叹口气。“是我忘记自己的身份,不听公子之令在先。公子没错,错的是我,请公子莫要愧疚。” 他嘴里喃喃着“哎,公子长大了”,摇着头离开了。 郭玉温对李折寒抱拳道:“我家老仆是个粗人,多有不敬,还请李队见谅。” 李折寒道:“哪里,老谭是忠仆,在下很是佩服。” “但在下确实不空,不知李队所来何事,请简单直说吧。若是和眼下元白两家争斗有关,那你还是请回吧,一个字都不必说。” 郭玉温语气坚定,目光冰冷。李折寒微微一愣,心知他胆敢多说一句有关之话,郭玉温将立即赶人关门。 郭玉温见李折寒犹疑,心下彻底了然,拱手道:“请回吧,李队。切莫让在下逐客。” 李折寒当然不能放弃。此时他脑海中有百般念头滚过。 郭玉温还是觉得时机未到,不想显示野心,不愿参与争斗。的确,任谁看来,白家都比元家弱太多,为什么要找死帮白家? 白家人其实自己也不抱希望,李折寒利用“名”才劝动白家。李折寒来此,正是为借郭家的名。 但转念一想,也许对郭玉温来说,缺的也不是时机,同样是一个“名”。 出师无名,便会得之不正。 兴许是李折寒想错了,但他只能赌一把。 郭玉温正在合上大门。李折寒立即道:“副城难道要弃全城百姓于不顾了吗?” 郭玉温关门的手,停下了。 ------------ 第116章 闯城防卫 李折寒进一步道:“龙笛即将大乱,我确实是请副城出山,但不是为了任何一方势力,而是为了全城百姓。” 长久以来,郭玉温深藏野心,一直对外界保持一副与世无争的形象。突然让他争夺权力,号令全城,这确实十分突兀,也会外界感觉奇怪,难以服众。 而如果请他出山,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彰显大义,那么他的行为将更为合理、更为正当。 “什么意思?” 李折寒心知郭玉温感兴趣了,但郭表面上皱了皱眉头。 李折寒道:“元家人带兵四百,此次来龙笛,无异于开战。龙笛百姓多年未见兵戈,这下可要遭殃了。” “怎么就是开战了呢?城防司总揽全州防务,龙笛也是我肃州领地,你们独风派犯错作乱,城防司问罪抓捕,是在执行公务,不是打仗。” “独风派虽是帮派,好歹也有三百号人,若拒不认罪,与城防司硬抗到底,势必将导致一场大战。兵戈无情,难免会伤及城中百姓,这是谁都能无法保证的。 独风派都是帮派匪徒,若被逼急,难免破罐破摔,索性作乱到底,到时候遭殃的还是百姓。” 不管郭玉温信不信,李折寒夸大了独风派的人数。 郭玉温皱眉道:“独风派是你们白家的,你们不能控制他们?” “非也。独风派和白家只是合作关系,白家控制不了。独风派掌门孙天,不知郭副城是否有所耳闻,性情暴烈,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独风派二当家葛青,也不是善茬。孙天被抓后,葛青一气之下,派人抓了元仁,才引发如今的骚乱。 你说元家人若带兵将独风派逼入死路,他们绝不会束手就擒,势必会捅出更多乱子。” 郭玉温沉默了。 “请郭副城主为百姓三思。眼下张城主被抓,群龙无首,能够掌控局面,平战止乱的,就只有您了!” 造乱者找他平乱。郭玉温哭笑不得。“你们把张城主放了不就好了?” 李折寒摇头道:“张城主势必站在元家一方,白家绝不会放。我无法说服白家。” 事实上白家是被李折寒说服才抓的张城主。李折寒自知一派胡言,但此时脸皮必须厚,语气必须十分坚定,彷佛白家抓张拥山,和自己无关。 “只有您一直置身事外,和城中任何势力都无瓜葛。您来主事,才能让双方都信服,真正能化解干戈。” 郭玉温陷入了沉思。李折寒知道他心动了。 李折寒拱手下跪,慨然道: “为民为大义,郭副城都该站出来,代行城主,号令各方止戈,拯救龙笛!” 又是沉默,郭玉温叹了口气。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大功告成。李折寒站起来,心知他终于劝动这位好闲公子。 …… 李折寒回到白府,白仲逸正为局势发愁,连妖草都抽着没劲。 一见李折寒回来,他立即急切站起道:“你去好闲公子那边了?结果怎么样?” 李折寒回道:“总队请放心,我已说动郭玉温。” 白仲逸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喜色,但这仍不能解除他所有的忧虑。 “听说城防司中午就要到达龙笛,而且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城防卫听到了传闻,认为是我们劫走了张拥山父子。那边正蠢蠢欲动,要过来兴师问罪,解救张拥山。” 这确实是一个坏消息。 怪不得从进门开始,李折寒就注意到白府中多出了很多独风派的弟兄。想必是白仲逸叫来保卫白府,以防城防卫的人扑来。 事态严峻,李折寒得紧快赶往城防卫。 李折寒道:“总队莫急,现在城防卫谁在主事?” “听说是副指挥使刘甫。这人是张拥山一手提拔的,对张家父子忠心耿耿。” “我这就去城防卫,和他谈判,请给我四名好手。” “四名不够吧?” “人再多,城防卫绝不会谈的。” “我再让葛青派一帮弟兄,守在城防卫对角,你若是一直不出来,他们就闯进去救你。” “也罢,有劳总队了。” “希望你能平安回来。”白仲逸拍了拍李折寒肩膀。他是真心希望李折寒能够平安回来,眼下的局势,也只能靠他来破局。 李折寒拱手退下,挑了四名好手,直奔城防卫。 城防卫的设立,是为了护卫城池安全,维持治安稳定。它和镇妖所的职责有所交集,区别在于,镇妖所只处理和妖兽相关的事务,城防卫则管的宽泛的多。 其次,猎妖师必须有猎妖本领,要能以一当五。城防卫的人则都是集体行动的士兵,个人能力要求没有那么高。但在末世,当兵的也多少都会猎妖,都会使妖器,只不过没有猎妖师那么厉害。 但若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聚在一起,可不比猎妖师差。 张家能稳坐龙笛,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中庸之道,他们手里握着这支兵也是张家的根基。 几十年来没人能动得了的张家根基,李折寒现在要去动,不可谓不难。 他带着四名独风派好手,来到城防卫大门前。 两名守门兵士拦住他们,厉声喝问:“什么人?所来何事?” 张拥山父子失踪,城防卫必然上下紧张,守卫也比平时更为严紧。 李折寒拱手道:“二位兵爷,烦请通报一声,在下镇妖所四队队长李折寒,想要见一见刘副指挥,有要事相谈。” 两名守兵面面相觑。他们没见过李折寒,但李折寒的名声其实早已从镇妖所传到了所外。坊间传言,白家从城外带回一个荒客,颇有能耐,足智近乎多妖,帮助独风派灭了铁水帮。 可他们实在想不到,这个李折寒竟只是一个秀气的毛头小子。 一名守兵强作镇定道:“你说你是李折寒,你有何凭证?” 李折寒亮出自己的猎妖师牌子。两名守兵互看了一眼,一人道“你在这等着”,进去通报了。 不久就回来道:“刘副指要见你,但你们必须丢掉身上的兵器和妖器。” 四名跟来的好手都露出不悦表情。李折寒道:“没关系,大家照做吧。” 两名守兵又对李折寒五人全身做了检查,确认没有兵器和妖器后,一名守兵将李折寒等人领到一间议事厅。 厅内有六人坐着,皆身着铠甲,一位中年男子坐主椅,身上铠甲也比其他人更华贵,想必是副指挥刘甫。 “你就是李折寒?” 李折寒还没施礼开口,那名中年男子便先开口。声音沙哑粗犷,面目饱经风霜,显然是在外久经磨练的老将了。 李折寒抱拳道:“正是在下,见过刘副指。” 刘甫道:“你们劫走张城主和张指挥,你怎敢有脸来城防卫的?” 刘甫脸色极为难看,上来就把气氛挑的紧张,显然不准备给李折寒好脸。 李折寒装傻摇头道:“刘副指不可听信传言,我们并非劫走张城主父子。” “一派胡言!” 刘甫脾气当真暴烈,不亚于孙天,反手就拨出腰上的刀,掷向李折寒。 李折寒心中一惊,身体僵住,根本来不及躲。好在刘甫还留了点面子,那刀瞄偏了点,将将擦过李折寒脸颊,钉入门槛,刀柄余劲不减,兀自晃动,可见刘甫手劲之大。 跟来的四名好手,也都被唬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才紧张地护在李折寒身前。 李折寒出了口气,示意四人让开。刘甫手下留情,表明还有的谈。 李折寒大胆上前道: “刘副指威猛,我绝无虚言。在外界看来,的确是独风派劫走了张城主父子。可实际上,诸位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张城主和白家事先窜通好的。” 此话一出,在座六人皆是皱眉。 刘甫冷哼一声道:“谎话好编难圆。张城主向来不喜城中势力争斗,从未站在另一方,怎会和白家掺和。 我看得出来,你小子诡计多端,谎话连篇,你再说一句谎话,我下一刀可不会掷偏了。” 李折寒心中不怕是假,但脸上必须强作镇定。 “绝非谎话。敢问诸位大人,张城主为何不喜掺和城中势力争斗?” 张拥山行事谨慎,为保城主之位,不敢与任何大家为敌。在座六人并不作声,对答案心知肚明。 除刘甫外,另外五人都是百户长,各领一百兵士。这六人便构成了城防卫的骨干高层。 见六人不答,李折寒自己道:“我就说开了,张城主不参与争斗,是把城主之位看得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生怕被人抢了去。 而这次元家人兴师动众,竟要带兵来龙笛,恐怕别有企图,令张城主十分忧虑。但张城不敢对元家表疑和不满,于是只好使计,与白家密谋,演戏让独风派劫走他们父子二人。 这样他们就可避开当面冲撞元家,在背后操纵局势。我今日前来,其实就是奉张家之令,告知你们将兵权交与郭副城,由郭副城主持大局,阻止元家带兵进城。 等元家退兵,白家自然会放出张城主父子。张城主可既保住城主之位,又不必得罪元家,此乃两全之计。诸位大人是否听明白了?” ------------ 第117章 顽将 李折寒话一说完,在座六人全部陷入沉思。 不管李折寒说的真假,元家带兵而来,将龙笛视作自己命根子的张城主,绝对会有所忌惮。 可是城主真的会和白家密谋使计吗?这是令众人犹疑不定的地方。 一名百户长开口道:“你说你其实是受张城主差使而来,可有凭证?” 李折寒从怀里掏出兵符。此物一出,众人眼睛全部亮了。 刘甫却依旧没好气道:“此等重要之物,张指挥必会贴身携带,可能是你们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并不是他交予你的。” 李折寒又掏出张小昂的信。 “信不信在于诸位大人。这是张指挥的亲笔信,请诸位大人过目。” 那百户长接过信来,扫了一眼,眉头顿时舒展,将信传给他人。 “这确实是张指挥的字迹!” 信的内容都是张小昂完全按照李折寒要求写的,大意是要将兵符暂时移交郭副城主,请城防卫高层给予配合,听从兵符调遣。 兵符加上这样一封信,五位百户长都已信了几分。可是刘甫神情依旧严肃,极为顽固道: “少耍这种把戏,信也有可能是你们胁迫张指挥写的。符在人在,符必须在张家人手里,其他谁持符,我都不听!” 副指挥既然这样表态,其他百户长即使动摇了,也不敢吭声。 李折寒万万没想到,这刘甫竟对张家忠诚到这份上,人又固执,确实不好劝说。 幸好他也让郭玉温写了一封信。 “好吧,我这里还有一封郭副城主的信,供诸位大人参考决断。” 那百户长惊疑地接过信打开。 郭玉温在信中表明,为了大义和全城百姓安危,自己愿意接受张城主授命,暂代城主之职,号令城防卫和镇妖所守卫龙笛,协调各方势力矛盾,避免龙笛陷入战祸。 那百户长虽不认得郭玉温的字,但信末有副城主的官印,他不得不信。 李折寒道:“信绝不会是郭副城受胁迫所写,诸位大人应该没听说我们连郭副城也劫持了吧。” 五个百户长确实没听说。况且就他们了解,郭玉温外号好闲公子,不理世事,来到龙笛不和任何一方结交,不可能突然就和白家勾结,为白家做事。很可能确是张城主授命于他,他才领命出山。 然而,那刘甫仍然是冷哼了一声。 “我很是佩服,你果然有两下子,怪不得白家如此重用你。你这计不可谓不妙,环环相扣,周全缜密,连我都不能不敢信。 但我是头倔驴。还是那句话,人在符在,有符无人我谁都不听。如果你们能让我见上张城主一面,确认城主无事,你说什么我绝对服从。” 这人实在太难搞。李折寒感觉劝说此人比搬山还难,厉声道: “这是张城主之命,你们竟敢不从!若事后城主怪罪下来,你们还想保住这一身铠甲吗?! 见符如见指挥,兵符就是命令!我肃州法章从未有符在人在的规定,相反违符不从者,斩立决!” 李折寒突然发怒,一是好言劝说不成,便想唬住这帮人。二是刘甫这个老顽固,确实可气,使他的怒火也更有几分可信。 然而还是事与愿违,五位百户长确实被吓到了,但刘甫面不改色道: “我还是那句话,让我见上一面张城主之后,一切好说。” 李折寒沉声道:“城中遍布各方势力的眼线,让你见张城主,难免会被人发现,事情就败露了。 城防司即将到达龙笛,还请刘副指以大局为重,三思啊!” “恕难从命。李队长要么想办法让我见见张城主,要么还是请回吧。本来我是准备杀了你的,现在你可平安离去。” 刘甫板着面孔,语气上客气了几分,但脸色依旧不客气。 李折寒自然不想放弃,心道元家人即将兵临城下,如果此时不能拿下城防卫,万事休矣。 李折寒冷静了一下,对刘甫叹了口气道: “张城主果然很了解刘副指啊。他对我说,以我的口才,说服卫里其他人不成问题,但是对刘副指,我就是说个三天三夜也没用。” 刘甫挑了挑眉,难得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容也是很僵硬。 “张城知我。” “所以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张城专门为你写的。张城叮嘱我,你若是如何都不信我,可拿出这封信给你。” 说着,李折寒从袖里又掏出一封信,递向刘甫。刘甫狐疑地伸手来接。 张拥山那老东西,怎么可能会写信,这其实是一封空信。 当刘甫的手捏住信的那一刻,李折寒出其不意,手心迅速盖在刘甫手背。 李折寒则在两个呼吸前,努力催动心口的冰蚕,悄悄移动到手心。原先只有在周鹤安的水麒麟血帮助下才能做到,但现在情势危急,李折寒奋全身之力,将冰蚕催动了过去。 手心裂口,冰蚕一瞬间咬住了刘甫手背,朝刘甫肌肉注入寒毒。 刘甫浑身震了一下,麻痹感和寒冷感席卷全身。但到底是城防卫副指挥使,竟没有立刻倒地,相反还能反手抓住李折寒的手腕。 李折寒吃了一惊,但刘甫的力度并不大,相比他掷刀的手劲弱了许多。寒毒是起了作用,只是刘甫竟能抗住。 现场众人见状无不震惊,还没看懂二人是玩的哪出。 李折寒大叫:“还不帮忙!” 跟来的四名好手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立即上前,帮助李折寒抓住刘甫。 刘甫奋命挣扎,五人费了一番功夫,才能将中了寒毒的刘甫按倒在地上。若不是中了寒毒,他们五人根本不是刘甫的对手。 李折寒拔出刘甫腰间的刀,高声道:“按照肃州法例,违符不从者,斩立决!谁帮忙,视为同罪!” 这话是喊给其他五个百户长听的,生怕他们上前救刘甫。那五人之前已被李折寒唬到,真将李折寒视为城主的传令者,并不敢得罪李折寒。 其实事出突然,他们脑子也转不过来。 李折寒当机立断,没有犹豫,用刀割掉了刘甫的脑袋。 等五个百户长脑子转过来,李折寒已经杀了刘甫。这下他们更不敢说什么,彻底吓呆了。 鲜血溅了李折寒一脸,使他面目更为可憎。刘甫当真是个硬骨头,一直在反抗,李折寒一共割了五次,才将他脑袋割下来。 做完这些,李折寒大口喘着气,浑身力气都没了。这时五个百户长若是一拥而上,他们必死无疑。 但他发现,那五个百户长竟被他吓傻,手都在抖。刘甫天生神力,本领高强,是城防卫第一高手,坊间一直流传着不可战胜的神话,他的死对他们的威慑力不可谓不大。 发觉李折寒看向他们,一名百户长连忙拱手、声音颤抖道:“李队长,我们相信你是替张城主传令的,我们听你的。” 李折寒点头道:“你们做的很好,等事后,我会向张城主建议从你们当中提拔副指挥使,代替刘甫。” 不能光威慑,还要安抚这些人,许之以利,稳住人心。 “现在是特殊时期,请你们保密,切勿将刘副指的死讯传出去,以免扰乱军心。” 五名百户长齐点头。 李折寒又对随来的四人进行吩咐,令一人向白府复命,又令一人去将郭玉温请来。 他暂且不能离开,刘甫刚死,城防卫局势还不明朗,他得留下来继续稳住。 其实此时他的内心当真是一阵阵后怕。这次来城防卫确实太托大了。倘若不是他出其不意,先冰毒了刘甫,后果真不堪设想。 对于刘甫,他既敬畏又为其惋惜。 想不到张家竟拥有如此一员忠心虎将。听说张小昂能力平庸,整个城防卫其实都是刘甫一人撑起来的。若是能为他们所用,挡住元家人将会多了几分胜算。 只可惜是个倔骨头,逼他不得不杀死了他。 事情已经做了,现在也不是反思的时候,李折寒叫另外两个随来的人,将刘甫的尸体搬进一角的房间,严加看守,不准任何人进去。 李折寒擦去脸上的汗,坐在主椅上,恢复了冷静,接下来还有更难的事情。 “请各位大人自报一下姓名,方便李谋称呼。” 五个百户长遵命,自报家门,并简单介绍下在城防卫中的职务,手下领兵多少。 李折寒心里有了数,在郭玉温来之前,对如何调兵遣将已有一个初步方案。 不久,郭玉温出现在议事厅中。 李折寒两步上前,跪下,将兵符高举。 “属下拜见郭副城,现将兵符奉上,城防卫全员已领命,任凭郭副城调遣。” 其余五个百户长见状,也恭敬下跪。 郭玉温犹疑了一下,叫众人起身。他并未接过兵符。 “张城主不在,本城可代行张城主之职。但本城不才,城防卫的具体事务还是交由李队长代管。” 李折寒知道郭玉温仍不愿将权力握紧的太明显,也不推脱,站起来收回兵符。 “郭副城谦逊了。属下可拟定策略,但对当务之急的诸多事宜,还需恳请郭副城定夺。” ------------ 第118章 号令城防卫 郭玉温只是轻轻点下头。“我相信李队长的才略。李队有何计划,但说无妨。” 李折寒拱手道: “第一步,实施城禁,严禁任何人进出城,加派人手,牢牢守住四座大门。 第二步,请郭副城拟文,令镇妖所服从您的指挥,命令秦所使和朱副使前来领命。 第三步,召集城中各方势力,坐下来协商和谈,共同御外。” 郭玉温沉思道:“妥。就按李队说的办” 李折寒得到允许,转身对五个百户长下达指令,让他们带兵严守城门,实施城禁。 五个百户长本是对李折寒敬怕,若让他们听从李折寒,总不是实心实意的,现在见郭玉温真的现身,他们才真正愿意接受领导。虽说有好闲公子的头衔,郭玉温毕竟是副城主,领导他们合情合理。 这也是李折寒力谏白家借助郭玉温的“名”的原因。郭玉温可能没有权势,但只需借郭家的名就足够了。 五个百户长立即领命,下去带兵。 五人一走,李折寒终究坚持不住,身子一晃,倒在了椅子上,面色苍白。 他刚才强行逼迫冰蚕离开心口,虽然时间短暂,但全身火血也短暂失去了冰蚕镇压,火气翻涌,在体内四处乱窜。 他方才不想在五个百户长前露弱,现在他捂住嘴巴,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你没事吧,你看起来不是很好。”郭玉温皱眉看着李折寒,同时递出手帕。 李折寒接过手帕,擦掉血迹,试图调和气息。 郭玉温道:“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何要如此拼命,权势对你来说竟有这么重要?” 李折寒笑了笑。郭玉温一定以为白家对他许以权势,他才会如此卖命为白家奔波。 “我其实是为了报仇。” “你的仇人是?” “不在肃州,很难对付。” 李折寒没有说出是谁,郭玉温也识趣的没有多问。他一直觉得这个年轻的荒客,背后藏有很多秘密。 能够在野荒上活下来的人,都不简单。 “我对你真的佩服。其实我没想到,你真能夺下城防卫。” 先前李折寒拜请郭玉温,他最大的疑问就是,他郭家名再大,城防卫终究是张家的,他如何能号令城防卫? 没成想,李折寒直接夺下了城防卫。 “诡计而已。”李折寒道,“想一直掌控城防卫,还得靠郭副城主的名。还有协调城里各方势力,都得仰赖您。” 郭玉温略显头疼道:“你可真给我出了个难题。你知道我成天游手好闲,根本不懂如何和这些人打交道。” “郭副城只需出面就好,一切交由我来处理。” “依你的计划,我们有几分胜算?”郭玉温从不过问世事,这次贸然代领城主之职,他的心里并不完全放心。 “九分。” 郭玉温笑了笑,心知不可能有这么高胜算,这小子只是为了让他定心。 李折寒平息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他要动身去镇妖所了。 “烦请郭副城手书一封城主令,我这就动身前往镇妖所。” “你的身体吃的消吗?” “无妨。” 郭玉温没多言,从桌上抄起毛笔,按李折寒要求,手书了一封。 …… 镇妖所外,葛青正焦头烂额,独风派依然久攻不下。 李折寒一来,葛青就抓住李折寒的手,急道:“李队,可有办法了?!” 李折寒微微一笑,道:“我帮你搬来救兵了。” “在哪呢?” 很快葛青就目瞪口呆看到城防卫的士兵,列队从街巷中拐出。 葛青做久了帮派分子,第一反应还以为城防卫是来抓独风派的。但李折寒淡定的笑容让他恍然道: “你说服了城防卫?他们现在听白家的?” “不是,他们现在听副城主的。” 葛青不管城防卫听谁的,他只关心一个问题。“那他们来是干什么的?” “也让镇妖所听副城主的。” “只要他们能让镇妖所打开门就好。” “放心,你先带人退下。” 毕竟独风派是匪,城防卫是官,以前双方多有摩擦,互相不对付,短时内大家也不可能握手言和,现在碰到一起,李折寒生怕节外生枝,因此叫独风派暂且退避一旁。 城防卫来了一个总旗,约五十人,领头的是方才在议事厅被震慑的一名百户长,叫董宽,三十多岁。 李折寒对其客气道:“辛苦董百户带兵护送在下,宣读郭副城的命令。 见识过李折寒厉害的董宽,也颇为客气道:“这是在下分内事,郭副城的重托,即使死也必须完成。” 当兵的向来喜欢说大话,李折寒并不信,但相信董宽会履行任务。 李折寒上前一步,用足力气高声道: “秦所使、朱副使听令!镇妖所全体听令!郭玉温副城主,受张城主所托代行城主之职。 现有郭副城主亲笔信,命令镇妖所全体听从郭副城主调遣。请秦所使、朱副使立即赴城防卫拜见郭副城主!” 李折寒听到所门后一片喧哗,但很快又安静下来,显然被黄闻压制下去。 李折寒要来弓箭,将盖有郭玉温官印的信一箭射入所墙内。 李折寒心知朱基辰可不会如此轻易被说服。但信是必不可少的。先礼后兵,若朱基辰不服从,就有理由让城防卫攻打镇妖所。 城防卫毕竟不是李折寒的兵,可不会无条件听从他。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黄闻的叫骂声。 “去你娘的李折寒!少玩这种把戏!好闲公子一向不问时事,怎么会代行城主之职?!张拥山又去哪了?你他娘的少在这蒙骗唬人!” 随后竟有一箭从墙内,将郭玉温的信射还了出来。那箭正好落在董宽骑的马旁,将马惊了一下。 董宽皱了皱眉头,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 镇妖所从前也不听张拥山的,由四大家势力掌控。因此镇妖所和城防卫过去也互相看不惯。 董宽冷哼一声,向李折寒请示道: “镇妖所违令不听,李队长若下令,在下可带兵闯入,擒捉不服者。” 董宽的话正合李折寒的意,他点头道:“请董百户稍等。” 他上前最后一次对所里高声传话。所里都是朝夕相处的猎妖师,还有自己的下属,能不动兵戈就拿下镇妖所最好。 “所内猎妖师听着!城防卫领受郭副城主之令,已包围镇妖所,若不开门,城防卫将攻门而入,处决违令者!” 所内又想起一阵骚动,但也被黄闻镇压下去。 黄闻早就得罪了独风派和白家,开门就是死,他绝不会开门。 “城防卫与镇妖所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请城防卫速速退去,否则也不要怪镇妖所不客气!” “呵呵,大言不惭。”董宽十分不屑道。 李折寒只得道:“那就有劳董百户了。” 董宽领命,立即派人运来攻城车,这可是专门用以攻城的利器,破坏镇妖所的门绰绰有余。 一群士兵合力抓住攻城槌猛烈撞向所门,第一下所门就凹了进去。预估只需三下,就能将所门撞破。 门后是一片控制不住的喧哗。 李折寒感叹,城防卫的集体战力,才是龙笛最强的。过去若是城防卫参与了龙笛的势力斗争,绝对是霸主,幸好张拥山不敢。 就在这时,有一群人影出现在镇妖所的外墙上,其中一人是黄闻,正押着浑身锁链的孙天,他将刀架在孙天脖子上。 “听好了!你们再攻门,我就杀了孙天!!!” 孙天则哈哈大笑,丝毫不畏惧自己的处境。“干得好!都给我杀进来!替老子宰了这帮混蛋!老子死了也值了!” 葛青十分紧张地偷偷跑到李折寒身旁,焦急道:“快让城防卫停下再说!”他生怕城防卫根本不顾孙天的命。 李折寒对董宽拱手道:“猎妖师挟持之人,是位重要人物,还烦请董百户先停下攻门吧!” 董宽认得那人是独风派掌门孙天,对此人并没什么好印象。既然李折寒发话了,他只好给个面子,让士兵们停止攻击。 黄闻得意笑道:“很好,龟儿子们,现在往后退出一里,不准再靠近!” 孙天则怒吼道:“别听这个小人的!你们他娘的都给我上啊!上啊!” 这个局面确实棘手,对李折寒来说实难抉择。倘若退下,在城防卫前认怂,可能会动摇李折寒刚对他们建立起的威势。 若不退,黄闻很可能一刀杀了孙天。 葛青一脸恳求的看着李折寒,他当然以孙天安危为重。 李折寒叹了口气,这里还有一帮独风派弟兄,他们都是为救孙天而来的。孙天若死了,局面绝对会失控。 李折寒心中有了决定,刚要开口,忽见墙上黄闻的身影晃动了一下,紧接着竟离开孙天,从墙上坠了下来。 所外众人皆是一惊,更令人吃惊的是,镇妖所的门忽然从内打开了。 秦宁领着一众猎妖师出来。几个铁牌子押着一人,五花大绑,正是朱基辰。 秦宁面色从容,朝李折寒拱手道: “老夫代表龙笛镇妖所,愿听郭副城主安排调遣。” ------------ 第119章 破所 李折寒大喜。“秦所使英明威武!” 秦宁道:“可否将郭副城主的信再交予我一看?” 李折寒将信递给秦宁。 秦宁读了一遍,摇头道:“想不到好闲公子,也闲不住了。” “元二公子统领城防司,即将兵临城下,势必引发龙笛大乱,百姓遭殃。郭副城主,为大义,为止战祸,决定出山作为,感天动地。” 秦宁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带我去见郭副城主吧。” 李折寒道:“属下有一请求,可否将孙天交予属下处理?” “请便。” 两名铁牌子押来孙天,近了才发现,两名铁牌子竟分别是徐赢和胡之阳。 孙天见到李折寒,面带不悦道: “太慢了,太慢了,怎么才救我出来?!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东躲西藏,直接和镇妖所开干完事了。你知道我在里面受了多少苦,事后你必须请我喝一个月的酒!” 孙天浑身是伤,看来的确吃了不少苦。 李折寒心中虽有歉意,脸上只是笑笑。“我可没这么多钱给你喝酒。” “让白仲逸给你,他有的是钱。不过你小子现在到底为谁做事,怎么城防卫都听你的了?”孙天颇为纳闷盯着李折寒身后的兵。 其实这些兵也对孙天起到一定威慑作用,使他对李折寒说话还算客气。不然方才一见面孙天就会暴打李折寒,以泄他被抓之气。 李折寒道:“没时间细说了,你的弟兄们都在等着你归位。” 葛青已来到孙天面前,声泪俱下的激动道:“掌门!我还以为,还以为……” 孙天不耐烦道:“以为什么?!以为老子会挂掉吗?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 葛青破涕为笑,能再挨掌门的骂真好。 孙天忽然指了指胡之阳,认真对李折寒道:“他刚才杀了黄闻,救了我的命,我欠他一条命。” 胡之阳朝孙天拱了拱手。 李折寒有些意外。胡之阳和徐赢走到李折寒身旁,俩人脸上都很兴奋,似有很多话要说。 李折寒将俩人留在身旁随从,配合他一起协调现场秩序。 独风派重得掌门,弟兄们个个喜笑颜开,高声欢呼,迎接孙天归来。孙天像个王者似的,张开双臂,走到弟兄们中间。 葛青向李折寒再三称谢,之后跟随孙天,带领独风派有序离开。 镇妖所经此一战,大门有些损伤,秦宁令一部分人修复大门,一部分人跟着他去城防卫,剩下大部分人回到岗位,照常各司其职。 李折寒也跟着秦宁一同回城防卫,董宽带兵在身后护送。 徐赢和胡之阳一路上跟随李折寒左右。李折寒终于有机会询问他们,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赢抢先眉飞色舞讲述。胡之阳也本就是话不多的人。 李折寒听了个大概。原来徐赢和胡之阳昨晚留所值夜班。朱基辰潜回镇妖所,带领黄闻和手下人,声称白仲逸和独风派勾结,绑架了他和元丰,要求秦宁革除白仲逸职务,并派全所抓捕白仲逸和独风派,解救元丰和元仁。 秦宁却依旧称病不出,分明不想掺和这次龙笛的势力斗争。 朱基辰索性派人包围秦宁住所,表面声称保护,实则软禁了秦宁,他强行代行所使之职。 这时独风派攻来,包围了镇妖所。 朱基辰号令全所坚守不出,谁敢不从杀无赦。众人迫于朱基辰的威势,包括徐赢、胡之阳等白家的部下,也都不敢不从。 独风派攻打镇妖所,确实名不正言不顺,白家的猎妖师也没有理由抗从。 直到李折寒带领城防卫过来,宣读郭副城主的命令,才引发所内的骚动。 所内本就有一些猎妖师是迫于朱基辰的威势才暂时屈从,尤其白家的猎妖师,听到李折寒的消息更加蠢蠢欲动。 徐赢和胡之阳两个原本受过李折寒有意培养的年轻人,大胆合谋,徐赢煽动一部分人去解救秦所使,将郭副城主的命令传达进去。胡之阳则想办法煽动猎妖师打开所门。 但城防卫攻的急,二人的计谋还没成功,黄闻则挟持孙天登上外墙。情急之下,胡之阳一箭射穿黄闻脖子。 黄闻也是被城防卫逼急了,在墙上情绪比较激动,没注意到背后的冷箭,就此一命呜呼,跌下墙去。 黄闻一死,收门的猎妖师顿时大乱,胡之阳趁乱打开所门。徐赢那边也将李折寒的消息传给秦宁。秦宁立即领命,出门号令全所,无人不敢不从。 朱基辰大怒,竟想杀秦宁重新夺权,直接被秦宁制伏,现在关押在镇妖所。 整个过程在徐赢嘴里讲起来,充满种种传奇色彩,他也有意无意夸大下自己的功劳。 李折寒听罢,重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很好!你们干的非常好!我会替你们向白总队邀功。” 李折寒对二人赞赏有加,没有偏袒任何一人。实则他心里清楚,这个计谋肯定是胡之阳出的。箭杀黄闻这种事,一般人也没有这个胆子和果断。 之前在沈定府中,也是井下的胡之阳及时出声,让李折寒意识到危险才能逃走。 这个年轻人的机敏和胆识,颇为不一般。 他和徐赢这次甘冒奇险,显然是出于对李折寒的忠心。 李折寒心中甚感欣慰,他终于在龙笛拥有了心腹,终于有了几分附众的能力。 “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左右,当我的助手。” 徐赢和胡之阳大喜过望。徐赢更是舌灿莲花,马屁连连。李折寒笑而不拒。胡之阳面露几分喜悦,但整个人还是很沉稳,与他这个年龄有几分不符。 李折寒比他们还年轻,心智上则更成熟。人的经历对一个人的塑造不可谓不大。 等空了他要好好和胡之阳聊一聊,眼下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城防卫呈现在眼前。在卫所大门处,郭玉温长身玉立,杨崇善、赵昌、白仲逸等各方势力代表,正在恭候秦宁的到来,即将召开一场结果难料、却决定龙笛所有人命运的协商和谈。 ------------ 第120章 会谈 秦宁上前,先向郭玉温拱手一拜。 “属下拜见郭副城主。” 郭玉温施礼还拜。 “有郭副城主坐镇,龙笛不会乱起来。” 郭玉温微微一笑,“还要有劳秦所使和诸位大人。” 见秦宁已把郭玉温真正当作如今龙笛的主事人,杨崇善、赵昌等人也不得不真正接受这个事实,况且城防卫也真的在听从郭玉温调遣。 城防卫将郭玉温的会议请帖送来的时候,杨崇善和赵昌都震惊不已。他们对郭玉温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那个跟在元仁身后,对每个人都很客气的年轻人。 此后他们派人给郭玉温送过贺礼,听说这个郭家庶子整日游手好闲,不与任何人结交,也对权力毫无兴趣,便不再对其关注,抛之脑后。 没想到的是,在眼下这个紧张的节骨眼,此人竟然站了出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郭玉温依旧对每个人都很客气、谦卑,仿佛像是众人的年轻仆人。 直到进入议事厅入座,郭玉温才不得不入主座,彰显他身为“主人”的身份。 秦宁坐在了郭玉温左边,百户长董宽代表城防卫坐在右边,杨崇善、赵昌、白仲逸依次列座。 李折寒站在郭玉温左后,他身上携带兵符,有资格出席这场会议。 众人落座后,各怀心事,一阵沉默。郭玉温率先开口道: “诸位大人,张拥山城主因病暂无法履行城主之职,当此非常时期,委托我代行城主之职,召集大家会商城防司来龙笛一事。” 众人皆知张家父子被白家劫押,但没人点破。郭玉温是被李折寒请出来的,张家的城防卫竟也莫名其妙听从郭玉温。在这龙笛城内,最大势力元家人都落在白家手里,白家此时显然最占据上风。 “诸位大人可能对我的出现表示疑惑,我向来闲散惯了,确实不该管这件事。只是我身为郭家人,不能弃龙笛百姓于不顾,战火不应该烧在这里,兵刃是留给城外妖兽的,而不是城内百姓。 我请诸位大人来,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停止内斗,二是和远道而来的元二公子协商,妥善解决矛盾,绝不能开战。” 众人陷入沉思,揣摩郭玉温话里的意思。 没人相信他真的是为百姓。杨崇善、赵昌觉得他被白家拉拢,和谈有利于与元家彻底翻脸的白家。 董宽觉得他是受张拥山所托,张家怕龙笛被元家夺走。 白仲逸觉得他是为自己,他想当城主,不然白想不通他为何要帮白家。 只有秦宁在顺着郭玉温的主张思考,给予肯定道: “我认同郭城所言,和谈才是龙笛现在最需要的,龙笛开始有乱象,我们应当止住乱象,恢复新秩序。城防司的人进城,只会加剧乱象。” 镇妖所镇妖使表了态,董宽也紧跟着表态,认同郭副城主的主张。他自以为这也是契合张拥山的意思。 第三个表态的是白仲逸,他当然没有意见。 只剩下杨崇善和赵昌没有发言。 杨崇善代表着杨家和王家,代表着天鸿帮和石天派。其实这次斗争主要是白家和元家的冲突。杨家的立场是中立的。他既不希望元家来龙笛,也不希望白家越来越强。最符合杨家利益的,是元白两家能一直斗下去。 杨崇善耐住心,他要先听听赵昌怎么说,再权衡表态。 城内元家人全被押起来了,与元家结盟的赵家,赵昌是在场元赵两家唯一的代表了。 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可是赵昌不傻,他可不会将这个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各位大人都支持郭副城主。从我个人意见,我对郭副城的意见也很认可,我也希望龙笛能一直和平。 可是这个会议在我看来,并不完整,我无法代表元赵家势力,必须有元家人在场,协商的结果才是合理有效的,真正能协调龙笛各方势力。” 赵昌态度温和说完,但句句都很犀利。 众人陷入了沉默。郭玉温看向杨崇善,“杨总队的意思呢?” 杨崇善开口道:“本队觉得赵总队的话,有几分道理。” 杨崇善思来想去,元家暂时还不能得罪。 郭玉温似乎并不意外,他看向白仲逸道:“白总队,听说元家人在你府上做客,可否请来参与会议?” 白仲逸心里一突,他怎会承认元家人被他抓走,郭副城为何要这样问。他不是站在白家一方的?若将元家人放了出来,还有什么筹码和即将到来的城防司和谈? 白仲逸踌躇不决,心里极为不快。 郭玉温道:“只需请来元丰即可。元丰是元家大总管,德高望重,明事理,懂人情,足够代表元家。” 白仲逸余光瞥了眼李折寒,后者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好吧,他不在我府上。但我可以派人,想法将他请来。” “那就有劳白总队了。”郭玉温和煦一笑,“我们先休息一下,等元总管来了再议。” 会议暂时散开,白仲逸立即将李折寒拉到角落里。 “到底怎么回事?郭玉温不是站在我白家一方?” 李折寒道:“郭玉温不会站队,不会站在任何一方。但他所作所为,都是符合白家利益的。” 白仲逸很失望,还有一丝恼怒。“那我们如何借他的‘名’?” “照借无妨。别人已经以为郭玉温是站在白家一边。请总队最好不要和郭副城主翻脸。” 白仲逸沉思道:“但是将元丰请来,对白家并不利。” “元丰不来,这场会议的效力,确实等于零。那意味着龙笛直接剔除了元家,元二公子必会和龙笛开战。” 白仲逸表情依然严峻,但嘴巴松了一点。“希望不要出现什么差池。” 两刻钟后,元丰出现在议事厅,只是身边跟了四五个白家的猎妖师,以防他逃跑。 元丰一进门就高声道:“郭副城主你想找老夫谈事,可我现在却像个囚人,如何心平气和的谈?” 郭玉温瞥了眼白仲逸。白仲逸只好命令猎妖师们退出去,在门口守着。 元丰满意笑道:“你们不想打,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