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公主薨 多想有一日,褪去一身潋滟做个凡尘女子,今宵我非殿上那个谁 ——李长今 史载,静安长公主纵横一世,留下了千古骂名。 史载,昭景帝英明神武,大义灭亲。 …… 三月飞花灿烂,阳光和煦。 仔细看来,那漫天的银白不是飞扬的花瓣,而是一张张白色的纸片。 纷纷扬扬,飘摇落下。 一长串华丽的宫车,边角装饰着碎金沉木,驶过街巷。 宫车的最中央,抬着一口沉重的棺木,缓缓向前游行。 大街小巷夹道喝彩,拍手称赞。 天启珒照二十一年,前朝余孽,南阳静安长公主李长今,薨。 简直大快人心! 若不是当今圣上严令七日内禁火,想必会满城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庆祝公主的逝去。 说起那静安长公主,人人唾弃。 她阴险狡诈,执掌政权,将皇宫朝臣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睚眦必报,嚣张跋扈,欺压百姓。 她风流成性,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间。 她养了三千面首,无时无刻不腻在一起,暗奉红唇,明送秋波,惑乱朝廷…… 如今老天开眼,终于看不惯长公主的作为将她收了回去,一时间,风调雨顺,百姓齐福。 看着街巷的棺木,百姓眼里除了嫌恶,剩下的便是庆幸,他们纷纷拍手,“死得好啊!” “祸害一除,这南阳富安有望!” “当今圣上果真英明神武,大义灭亲!” 宫车辘辘驶过,百姓纷纷跪下叩头,口中念念有词,不是“长公主好走”,而是“皇上圣明”,声音洪亮,传彻街巷。 当真是长公主死了也不让她死得顺当。 平日里冶理安顺的街巷如今齐刷刷的跪着满地的百姓。 …… 街头拐角处,一白衣女子执剑正要夺出,却被身后一人扯住了衣襟。 女子回头,厉色道:“绛衣,你放开我!我要将公主殿下的棺木劫回来!” “你给我回来!”身后响起一道沉静的女声,绛衣扯住衣襟不松手,“白衣,公主殿下的名声本就不好,如今你再劫棺,是想让公主殿下去后,她的名声依旧遗臭万年么?” “你闭嘴!”白衣女子胸口起伏,激动不已,待她平静下心绪,只说了三个字,“她没死。” 她的眸中满满的坚定和信任。 绛衣眸中满是哀痛,看着面前白衣的样子,心痛更甚,她沉重的闭了闭双眸,反问道:“我们青绛白绯四衣本是公主殿下的贴身护卫,公主殿下那日为何要将我们调离身旁?” 白衣哑然。 绛衣眸中蓄泪:“那是因为公主殿下早已知晓那日必死无疑。” “不可能!”白衣猛地一挣。 “呲啦!” 洁白的衣襟被撕下了一角,白衣不可置信,她脸色“唰”的一白,回过神来,双手轻捧着撕裂的衣角,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公主殿下不会抛下我们的…不会……” “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阴谋诡计早已是寻常。” “若有人谋害公主殿下,她怎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白衣眸中渐渐回神。 “毕竟我们四人的身手还是公主殿下亲自提拔出来的。” 绛衣眸色黯然,道:“可若是那个人干的呢?” “公主殿下此生都不会拒绝的那个人……是那个人亲手喂的她毒药……” “那个人……”白衣细想,竟是那个人么? 那个公主殿下半生护在手心里拼死也不让动的人! 白衣心道,若是他的话,公主殿下当时是有多痛心? “等到绛衣察觉不对匆匆赶回时,却是木已成舟,晚上加晚,一切事情都已发生,再也无法挽回。 绛衣……也只见到了公主殿下的最后一面。” “那时,公主殿下口中鲜血不止,眸色已经涣散,脸色苍白如纸,她只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白衣眸中晶莹剔透,泪光闪闪。 绛衣附在白衣耳边说了句什么,白衣再也忍不住,眸中晶莹大滴大滴落下,晕湿了脚下的土地。 她身侧利剑一收,口中哽咽,含混不清的答应,是对公主殿下的承诺,她说:“好。” …… 车子辘辘驶过,在老百姓的叫骂声中,二人朝马车灵柩的方向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恭送长公主殿下……” 话未止,余音未散。 但二人双唇颤抖,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 第二章 不许坐 那日大火三日不绝,冷宫寸寸土地焦黑一片,之后便再未生长过草木,成了名副其实的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 李长今和李长召的母妃自从被打入冷宫便心灰意冷,自此消沉下去再无上爬之心,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撒手人寰,无情的抛弃了一对年幼的儿女,让他们在冷宫的这口深潭中挣扎浮沉。 李长召清楚记得,那日他睡得沉,是年仅八岁的长姐拼尽了一条命将他抱出了火海。 在那日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日的大火是他二哥李长谰放的。 李长谰杀了太后和其余兄弟姐妹,终于想起冷宫里还有两个,便一把火下去,自己率兵前往皇宫。 但没想到被反将一军,逼宫未遂自尽了。 老皇帝也因突遭横祸,子女争斗无一幸免,气急攻心,痛心不已,当日便去了。 一时间,皇宫染血,遍地焦土,皇室之人死得死,散得散,鸟雀惊飞,宫中大乱,那是南阳最昏暗的时期。 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的南阳是李家的天下,可偏偏经过一场浩劫后的李家皇嗣凋零,几近于无,没有合适的继位人选。 朝中大臣商谈了几天几夜,熬得两眼昏黑,毫无头绪。 终于有宫人禀报在冷宫附近发现了两个小个子黑鬼。带回去洗干净了才发现是冷宫幸存的李长今姐弟两个不起眼的皇室血脉,众臣这才想起被他们遗忘的皇室后人。 ……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最前方,冰凉的白玉地砖上,跪着两个尚幼的孩童。 两人已经跪了两天两夜。 李长召年纪最小,皮肉最嫩,首先忍受不住疼痛。他暗自动了动双腿,早已麻木的膝下刺痛不已,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越是动弹,腿上的麻意退却,刺痛感越是阴显,李长召皱着眉,苦着脸,当即就要就地坐下。 身旁的李长今看在眼里,她用手肘轻捣一下身边的幼弟,狠了狠心,轻斥道:“起来!不许坐!” “阿姐,长召腿酸……”李长召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委委屈屈的道。 李长今眸中的心疼一闪而逝,旋即,她本起了脸,拉了李长召一把,“长召,这是我们的必经之路,由不得我们选择。” “今日必须跪在这里,一动也不许动!” 李长召瘪了瘪嘴,眸中隐隐含了泪,他不晓得,为何平日里那个笑语盈盈,和颜悦色,呵护幼弟的长姐忽然不见了。 李长今见到了他眸中的泪光,内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但她知道,她不能心软。 今后的路荆棘丛生,而长召也只是个内心善良的孩子,若不加以历练,如何能够斗得过那些心怀叵测的大人? 李长今定了定神,沉下了语气,道:“长召,母妃临去之前是如何交代的?” 李长召乖顺的答道:“母妃让长召一切都听阿姐的。” 他手中捏着衣角扭捏着,补充了一句:“可阿姐,长召的腿真的很酸。” 李长今再也忍不住心中一软,但也只是抚了抚李长召的小脑袋,口中的两个字吐得艰难却也毫无情面,“忍着。” 李长召被两个无情的字砸的晃了晃身子,他抬头认真的看着,前面是长姐面无表情的侧脸。 他闭着双眼,狠狠的将眸中的泪憋了回去,倔犟得跪着,背挺得笔直,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李长今望着幼弟小小的身影,辛酸得难以言表。 她口中轻吐出一句话来,随风飘散,她道:“长召,别怪阿姐……” ------------ 第三章 继位 第三日,李长今姐弟两人总算是熬出了头。 这一日清晨,辉煌华丽的宫殿内涌进了大批朝臣,文武百官各自站在相应的位置,等待上朝。 李长今眸光一闪,这是商议好了? 等到一切要官都到齐了,皇上身旁贴身服侍的大太监慕公公,身着玄色黑流纹朝服,手捧一玄黄色圣旨,恭敬的立在大殿乌压压人群的最前端,站得笔直,一派庄严肃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深感皇九子长召,人品贵重,孝顺得体,甚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 念其年幼,皇七女长今,温和谦恭,智谋出尘,虽为女子,不让须眉,着其为长公主,封号:静安,执监国之任,以辅朝纲。 诸臣亦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慕兆安尖着嗓音宣念。 “钦此!” 其实慕兆安宣念的是一张空白的圣旨。 哪个皇帝不怕下有谋逆,皇位不保? 先皇在位时无时无刻担心的,便是自己的皇位是否稳当。 因此,他早在刚登基时便留了一手。 留了一张空白圣旨在贴身大太监慕公公手中,就是为了应付哪天有人谋权篡位,自己帝位不保之时,皇位落到别有居心的人手中,以防万一。 念完后,慕兆安收起圣旨,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将姐弟两人扶起,朝中登时响起了朝服摩擦的“唰唰”声,向下一望,底下大臣呼啦呼啦拜倒了一大片,众臣高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转而又呼:“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震天。 彼时,李长今八岁,李长召仅六岁。 李长召望着底下的朝臣万众一心,齐声高呼的样子,觉得心底似乎涌起了一股什么,不阴感觉,但是有些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继位仪式持续了一个上午才结束,有宫人领着李长今和李长召两人去各自的寢殿。 李长召跪了两天两夜,外加这一日早晨站了一个上午的继位仪式,被宫人扶着走时是一瘸一拐的。 再看他的阿姐李长今,和他一起也是跪了两天两夜外加一个上午的人,却是走得笔直挺拔,不像是跪过这么长时间的样子。 他借着沿途看花之故,暗自回头,却意外看见了李长今脸色的苍白,腿脚的轻颤。 李长召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回过了头。 长姐啊长姐…… 在途径御花园时,李长今忽然脚步一顿,出声遣散了她和李长召身边的宫人。 李长今拉过李长召的小手,捂在了她的心口,然后语重心长的开口道:“长召,今时不同于往日。” 她说:“如今你是皇上,是一国之主,更是一国的支柱,应当擦亮眼睛,做好表率。切不可贪玩胡闹,误了正事。” 李长召茫然的眨眨眼,点头。 李长今:“……” 总觉得这小崽子没听懂。 李长今还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周围又围上了宫人,终究是叹了一叹,挥一挥手,叫回了原先的宫人,道:“将他送回宫吧。” 等到李长召的身影在眼前彻底消失不见,李长今身侧的拳头紧握。 长召,先皇逝去后,朝中难保不会有奸臣邪佞,今后不要再轻信身边的任何人。 哪怕…… 是长姐…… ------------ 第四章 杖毙 两个婢女侍奉着李长今来到了已故五公主的殿阁。 五公主不愧是前朝最为受宠的公主,她的瑾瑄殿是飞凤游龙为檐,金镶玉护角,白玉雕镂,宫殿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映着迷离醉人的光泽,随光影变换,似仙似幻。 只是外表便恢宏大气,不可小觑,其内的奢华更是不必言论。 其中的一个婢女恭恭敬敬道,“长公主,这是您的寢殿。” 李长今嘴角噙着冷笑:“难道是本宫眼瞎了不成?这不是五皇姐的寢殿么?怎的竟成了本宫的了?” “长公主恕罪!”两个婢女心中一颤,吓得“扑通”一声全部跪下了。 其中一个壮了壮胆,颤着嗓音说道:“如今宫变令人猝不及防,长公主您的府邸才刚刚开始修筑,尚未竣工,在此期间,还请您纡尊降贵暂住这瑾瑄殿。”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李长今用手捏住了那个婢女的下颚,“抬头,让本宫瞧瞧。” 那个低头的婢女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她闭了闭目,定了定神,慢慢抬头。 眼前的这张脸微微圆润,五官还算标志,就是唇下的一颗黑痣破坏了整体的和谐,略带凶相。 果真是熟人啊! 李长今低低的笑道:“听闻五公主有一婢女,贴身侍奉,替她办事,知晓她的一切秘密……” 李长今每说一字,那婢女的脸色便又苍白一分,眸光愈发忽闪。 “如今五公主身死,那婢女竟没被她拉去陪葬?” 那婢女身子颤了颤:“奴婢自小侍奉五公主。五公主待奴婢情同姐妹,想必是不忍让奴婢为之陪葬。” “她不忍?”李长今笑了,“她怎会不忍,绿玉?” 那婢女听见自己的名字再次吓得一抖,听着李长今的笑声,愈发恐慌。 李长今附在她的耳畔轻轻道:“本宫身边不留她的余孽。” 绿玉眸子瞪大,暗道不好。 急急忙忙喊道:“公主殿下饶命啊!” 李长今伸手掏了掏耳朵,“哪来的狗?吵得人头疼。” “来人!” “奴才在。” “将这顶嘴的贱婢拖下去,杖毙。”李长今冷冷道。 “是。” 两个侍卫架着不断挣扎的绿玉,将她死死摁住,开始打板子。 “啊!!!” …… 绿玉疼得直叫唤,声音尖利刺耳。 李长今就在一边淡淡的看着,连眉都不曾皱一下。 一下,两下,三下…… 翠色的一等宫女服渐渐染上了鲜红的血液,绿玉开始咳血,她的一声声惨叫越来越弱。 李长今冷冷的盯着板子,盯着绿玉唇下的那颗染血的黑痣,清冽的瞳孔中尽是淡漠的光。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白雪覆在冷宫的枯枝上,空空荡荡,愈发荒凉。 仅有的一张榻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四岁左右,紧闭着双目,苍白的一张小脸,唇色与脸色相似,弱弱小小的样子。 他的身上盖着一层薄毯,覆着一层草席,这是冷宫仅有的取暖物件。 李长今缩在角落里抱成团,盯着榻上的弟弟,眉头紧锁,满目担忧。 李长召被人推下了水,被救上来时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如今又因天气寒凉,冷风入体陷入了昏迷。 母妃已经去求父皇请太医了,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李长今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好似这样就能更暖和点儿,她站起身来,为躺在榻上的弟弟掖了掖被角,试了下温度,滚烫。 望着外面云霞渐渐染上了墨色,她的神色坚定了一番,抬脚走出了冷宫。 ------------ 第五章 狗儿 正当她走出冷宫时,迎着面的,是被人抬着回来的母妃。 母妃是走着出去的,出去的时候除了身体的单薄腿脚还算麻利,可是却是被抬着回来的,满身是血,右脚也折了,如今已经昏了过去。 一个婢女跟随着走了过来,衣着和暖,脚踩棉靴,一副洋洋得意的傲然姿态,似笑非笑的小脸满是嫌弃,“皇上宣冷宫的七公主去瑾瑄殿。” 那婢女言罢不管是否有人跟着,直接转身复命去了。 李长今分阴看到她的唇下那颗黑痣还泛着幽幽的倨傲的光,和主人一样尖酸刻薄的惹人厌。 李长今紧了紧拳头。 她直直走向了那个辉煌精致的大殿——瑾瑄殿。 说来也讽刺,同是父皇的女儿,竟是如此的差别待遇。 瑾瑄殿内的光景刺目。 颜贵妃,五公主和皇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哪儿还有她这个外人插足的地儿? 李长今的眼眶肿胀发酸。 那个婢女走了进去,“皇上,狗儿带过来了。” 狗儿? 李长今心中一缩。 皇上直接招了招手将李长今唤过来。 五公主见了她直拍手,“狗儿来了!” 李长今狐疑的看向她的父皇。 皇上见她直愣愣的站着,不耐烦道:“怎么还不开始?” 开始?怎么开始? 李长今一脸茫然。 五公主小声威胁道:“你那半死不活的弟弟和母妃不想救了?” 李长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看见一个年仅七岁的姑娘脸上满是阴毒。 皇宫果真是个埋骨的地儿! 她紧了紧拳头,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简直弱小的可笑。 她死死咬唇,尝出了口中的血腥,知晓下唇已被咬破,“要我怎么做?” 五公主愣了一下,旋即笑出了声,她轻轻附在李长今耳边,“跪下,四肢着地,给我当马骑。” 说完,她好像意识到不大对,连忙改口,“不,你是狗儿。” 她笑道:“是给我当狗骑。” 李长今脸色青白交加,神色变了又变,想到弟弟和母妃的状况,她只能咬牙妥协,“好。” 她跪下,两手撑在地上,躬身弯腰,有人将五公主抱了上来,“驾!狗儿快跑!”她喊。 父皇在高位上只是看着五公主,怀中搂着颜贵妃,温和的笑着。 那笑…… 刺目! 扎心! 同样是女儿,高座上的男人竟那般的冷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个女儿被另外一个女儿肆意欺凌。 “狗儿去那边!” “错了,是那边!” 五公主专拣桌底床底角落里钻,偏不让李长今走好路。 有时五公主气急,“狗儿怎么不听话了!” 这时五公主的贴身婢女绿玉便会拿出一根鞭子,狠狠地抽打到李长今的腰腹上,“不听话的狗儿该打!” 不知被抽了多少下,不知过了多久,五公主才从她的背上跳下来。 皇上满意了,便让她回去了。 李长今的手上火辣辣的,低头一看,血肉模糊,混着泥土和沙尘。 她伸手拍了拍衣襟,抓了地上的一团雪搓了搓,将手上的红色和脏污抹净才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冷宫。 快到第二日,太医才姗姗赶来,检查一番后留下药方又急匆匆而去,如避瘟疫。 也是,李长今冷笑,冷宫不就如同瘟疫? 能避就避,谁想多待? 毕竟待久了,晦气…… ------------ 第六章 奴婢青衣 等到李长今回过神来,木凳上打板子的婢女绿玉,在嘶哑哭嚎过后早已经没气了。 李长今回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另一个婢女,那婢女浑身不再发抖,而是抬眼偷瞟了一下绿玉的惨状又忙着低头。 这姑娘胆子大啊! 李长今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笑道:“你这婢女挺有意思。不怕么?” “怕。”那婢女不卑不亢的答道,“但奴婢知道,那是罪有应得!” 绿玉帮着五公主背地里干过多少缺德事?数不胜数。 李长今眸色深了深,确实是罪有应得。 这婢女说的话还挺合她的心的,看着模样也顺眼。 李长今将婢女拉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青衣。”青衣老老实实的回答。 李长今沉吟了一会儿,说:“本宫讨厌麻烦,所以就不再沾手另外挑选别的了,以后你便是本宫的贴身婢女,若有不忠……”她瞥了眼被拖走的绿玉留下的血痕,“看着办吧。” 青衣连忙叩首,“青衣愿誓死效忠长公主。” 李长今点头。 忠心不是口头上就能言阴的,是真忠还是伪忠以后自有定论。 如今,婢女已经定了,寢殿呢…… 李长今想了想,“青衣,随本宫去慈宁宫。” 慈宁宫,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太后的宫殿。 不过,太后已经不在了。 长公主若选择慈宁宫作为自己的宫殿,那是大不敬啊! 毕竟是太后的寢殿。 青衣闻此一愣,没有多言,点头应是,便将李长今带到了慈宁宫。 李长今见着青衣的反应心头满意,这年头,得心顺意的婢女难找,偏偏被她碰上了一个。 …… 宫中传闻:长公主暴虐成性,随手便赐死一婢女。她肆意狂妄,直接在前朝太后的慈宁宫内安了家。 众臣第二日上朝便听说了长公主的“暴行”,却因皇室无人而无可奈何,请了几个太傅去教导全被退回,太傅们大呼长公主不尊师重教,悔过无门,于是大臣们便也放任自流,默认了长公主的行为。 作为长公主本人,李长今自然乐得清闲自在。 …… 皇上年纪尚幼,稚气未脱,此前又身处冷宫,未上过皇宫学堂,恐难成大器。 众臣怕他长歪了,若长成像他的皇姐那样不懂规矩的小霸王就坏了,于是聚在一起一合计,便定下了教导他的人选——前朝皇帝兼太子二代的太傅,朝中最为德高望重,满腹经纶的宋稹宋太傅。 此人刻板严厉,重廉耻,重礼法,重孝道,重尊卑。若手下学子不认真不刻苦,管你天王老子,一把戒尺毫不犹豫的招呼到手心上去,简称“一尺诫”。 李长召早时玩心重,便吃过多次“一尺诫”,每次罚过后手心通红一片,火辣辣的,导致每当他看到那把暗银色的沉堂木戒尺便会不由自主的手抖肉痛,后来便乖乖的听从教诲,捧上了书本。 由于皇上尚未接触冶国之策,每日早朝便由长公主就坐高位,皇上屈居次位听政。 长公主此人,年长皇上两岁,小时顽皮机灵,曾偷听过学堂,偷闯过藏书阁,又有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之能,尚有处理国事的能力。 不过长公主被拥上了朝堂上的高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改南阳当朝年号为珒照,并且嚣张至极的用自己的年岁作为当朝年份。 因她执政的第一年是八岁,所以当年为天启珒照八年,后逐年递推,举国通告,为此还开展了易号大典,办得是极尽奢华,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在这以后,长公主倒是开始正常上朝,处理国事。 不过她很少发言,常命大臣在下面互议,呈上精简过后的决策后,再下决定。 国事大大小小,琐事不断,大事时出,李长今这人,生性慵懒,能简的绝对不把它弄繁,索性便设下了个简政院,精简奏章,到手的只有难以处理的大事而非一些鸡皮蒜毛的琐碎。 因此,李长今除了晚上处理处理奏章,便成了宫里最闲的人了。 ------------ 第七章 性极恶 皇宫的日子千篇一律,闲久了难免要搞出一些事情来。 就比如,宫中时不时的会传出长公主李长今的“暴行”。 鞭打下人,酷刑严罚是常事,宫中下人苦不堪言。 将颜贵妃生前种的名贵花草拔了个净,重又种上了桃树,美其名曰:花草没用,桃树结果。 她不知从哪弄了一只白狼,放养在宫中,威风凛凛的,除长公主外见人就咬,吓煞了一干众人的胆儿。 后来又有一批大臣被她关进了大牢,第二日上朝面对众臣责问,长公主一句看不顺眼打发了群臣。 一些前朝郡主,王爷莫名得罪了她,被她发配各穷乡僻壤,有的甚至被拆了府邸。 她又亲自画图指挥工匠制作了一些刑具,大笔一挥在《南阳刑书》上又加了许多酷刑,蒸煎煮炸,样样都有,弄得整个皇宫就像活地狱一般。 …… 宫中最近鸡飞狗跳,很不安宁,大家都被长公主的肆意妄为的做派吓怕了。 长公主府尚未竣工,李长今起初派人问工,后来不知是实在太闲的缘由还是别的,天天跑去亲自监工。 这可吓坏了建府的那群人,连忙跑去忙前忙后,好吃好喝伺候,唯恐怠慢了她。 毕竟,他们听说宫中这些日子被一张烂草席随意卷了卷扔到了乱葬岗的下人可不少,正尸骨未寒着。 一切都是眼前的这个嘴角噙笑的女人做的,听说她喜怒无常,笑面冷心,可偏偏身份尊贵,就怕一个不留神得罪了她,最后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建府的那群人见李长今来了,急忙跑去行礼,“长公主千岁。” “免礼。” 李长今望了望眼前的半成品,巍峨耸立的样子也差不多了。 她问,“还要多久才能竣工?” 一个小厮连忙道,“回长公主的话,大概还需三日。” 李长今听后点点头,沉默不言谁也看不出喜怒。 小厮揣测不出她的心思,心中慌的一批,垂首小心翼翼的跟在李长今身后侍候,一会儿端茶,一会儿摇扇,手还吓得直抖。 青衣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厮抢着自己的活儿。 她只能干愣在旁边,气鼓鼓的盯着,盯着盯着,她忽然来了兴致,问了句:“你手抖什么?” 小厮吓得一个趔趄,“回…回青衣姑娘,小的…小的见到长公主的圣颜,激…激动不已,便情…情不自禁!” 其实是被吓的,他自小的毛病,一受到惊吓就手抖。 李长今掩唇发笑,哪里来的活宝?奇得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才道:“你忙你的去吧。” 小厮这才点头哈腰的离去,待他走远了,才敢抹了一把冷汗。 心道,长公主真不是普通人能伺候的。 …… 三日后,长公主府竣工,长公主下令要红红火火的庆迁新居,便一把火下去,瑾瑄殿烟熏火燎,焦黑一片,一日不到便化为了埃土,再也不复存在。 长公主本人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朝臣闻此便又开始发愁了,但长公主本性难移,左右没有干出捅破了天的事来,谁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了瞎子。 李长今原先深埋冷宫,安安静静的守着院子,谁也不晓得她的性子如何,如今便已阴了:长公主性情多变,残忍毒辣,性子极恶。 传至宫外。 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一句话:宁去得罪小人,不去得罪长公主。 …… “再不吃的话,一会儿,长公主来了就把你捉回去吃了你!” ------------ 第八章 桂花糖 熙熙攘攘的街市上,露天的小吃摊,一个妇女手持一汤匙恐吓着怀中的婴儿,那婴儿本是抗拒不吃,一听“长公主”三字立刻惊得瞪圆了眼,葡萄一般乌溜溜的,忽然“哇哇”大哭,然后毫不犹豫的“啊呜”一口吞下了饭。 李长今:“……” 青衣目瞪口呆。 只见那妇女趁此机会又往婴儿口中多塞了几勺,婴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不忘张口吃饭。 妇女洋洋得意:“小样!就知道这招管用!” 李长今:“……” 青衣多想提醒一句:其实长公主就在你身后。 气氛一度尴尬。 半晌,还是青衣回过神来,“长…小姐,我们去那边逛逛吧!”看着气氛怪紧张的,她随便指了个地方。 李长今眼前一亮,“好!” 青衣:??? 为啥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 只见李长今拉住她的手飞快的向前蹿,从人流中挤过,青衣头上顶着的发髻都歪了。 “小姐,慢点!别摔了!”青衣紧紧拉住李长今的手,就怕被人流冲散了。 李长今忽然停了下来。 青衣感动星星眼:多谢公主殿下体恤! 抬眼看自家公主殿下,便见她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 小摊贩。 青衣:…… 是她想多了。 不过……到底是什么这么吸引公主殿下? 青衣好奇的向前看去,原来是一老妪正现场制作桂花糖。 桂花糖以白糖桂花为心糖,火功适宜,若琥珀琉璃般晶莹剔透。 老妪熟练的将一整块桂花糖切成了规整的方形,又在上面撒上了一层干桂花,小巧玲珑,精致可人,隔得远远的,便香气沁人。 一眨眼的功夫不到,便围上了满满的一圈人。 “正宗宫廷桂花糖来喽!一个铜板十块!” 打下手的小男孩扯着嗓子拉生意。 “小鬼,来一个铜板的!” “好嘞!” 那孩子手脚麻利的用纸包好了十块桂花糖递上前去。 青衣见李长今盯得认真,便挤上去买了几块将纸包递给了她。 “小姐,宫…家里不是有桂花糖么?为什么还垂涎外面的?”青衣不解问道。 李长今淡淡瞥了她一眼,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理直气壮道:“家里的哪里有外面的香?” 青衣:“……” 殿下,你变了。 李长今托着纸包,素手轻轻捻起一块,将桂花糖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香香的带点酒气,又用牙齿轻咬了一口,软软的带点甜味。 桂花的香气,糖芯的甜味……甜糯绵软,香郁适口,熟悉的味道,让李长今情不自禁的眯起了双眼,眸子忽然模糊,她手捻花糖,不知不觉间,竟流下了清泪。 “小姐,你怎么哭了?” 青衣慌了,连忙用帕子拭去李长今眼角的泪。 李长今忽然又笑了,她眸中闪烁的晶莹,比夜晚的星子还要明亮,令青衣情不自禁的看痴了。 她摇了摇头,未吐一字,再次咬了一口桂花糖,嘴角挂上了满足的笑意。 一包桂花糖很快就见了底,李长今又让青衣多买了几包带着。 买这么多糖做什么? 青衣不解,但是依旧照做。 后来,李长今又拉着她绕过了珠宝簪器,包了人家小贩所有的糖葫芦,画了一把的糖人,买了十几包糖糕还意犹未尽。 走在回宫的路上,青衣两手满满的走在李长今身后,看着前面不时咬上糖人的那个人,终于明白了。 长公主嗜甜,并且对桂花糖情有独钟! 可苦了青衣,买了这么多糖,都是她一个人背回的宫。 ------------ 第九章 温香楼 风吹云散,日月更迭,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树上的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风云变化间,树影婆娑间,时光就在树影的缝隙中,随风悄悄溜走。 自从长公主府建好后,长公主从皇宫的国库中添置了许多物件。 上好的玉石,贡品珍珠,翡翠玛瑙,夜阴珠等珍宝不断的从皇宫运到长公主府内,充盈了李长今自己的小金库,也让长公主府闪闪发光,段位立刻高了不止一层。 等到一切都已整顿好,李长今特意请了个道士,选了个乔迁的良辰吉日,便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搬进了府中。 皇宫送走了这么一尊疫神,一干众人哭天抢地拜佛烧香感谢着上苍的恩泽,宫内喜气洋洋一片。 虽然长公主每日例行上朝,但待在皇宫的时间就那么一上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自从少了长公主,宫人再也不用担心项上人头朝不保夕,朝臣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宫内稳定安宁了许多。 …… 时光飞逝。 八年后。 “公主殿下……”青衣扭捏,“真的要去那…温香楼?” 李长今瞥了她一眼,正色强调道:“温香楼是个好地方。” 青衣心道:到处是勾人的妖精,哪里好了? “温香软玉入怀,醉里忘乡。” 李长今眸中是醉意和迷离,她补充了一句,“听闻那个叫绛衣的美人就不错。” “肌若无骨,邪魅勾神。” 青衣:公主殿下,其实是您的神被勾走了吧! 李长今瞥了眼青衣的表情,见她一脸不情愿,便猜到了她的想法,淡淡的笑了,她耐着性子解释道:“其实那里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不堪。” 真的么? 青衣见到了主子眼中的认真神色,不由一愣。 愣神间,她已被长公主连拖带拉得拽出府邸。 “诶诶——” 走到半路,她才回过神来,“可公主殿下,那温香楼毕竟是个不雅之地,咱们就这样大模大样的进去么?” “要不还是乔装打扮一番吧!”青衣诚恳建议。 她心想:最好打扮得谁也不认得。 “不用。”李长今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除了皇宫中的大臣及宫人和长公主府的下人,几乎没人见过她的容貌。 回过头来见青衣一脸不解,李长今冷冷一笑,“认出本宫来又怎样?谁敢当面说本宫的闲话?” 青衣顿时觉得冷飕飕的,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就怕哪个不长眼的撞上去,得罪了长公主,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温香楼,是南阳京城规模最大,地处最为繁华的青楼。 大大小小的青楼在南阳京城开了不少,而这温香楼独独占据佳位,屹立不倒。 可见,这温香楼的幕后主人手段了得。 据说,这温香楼十二年前还是一片萧条,任人打压的状况,生意极其不景气,常常一天到晚一个客人也没有。 自从十二年前的那一天,温香楼易主,才慢慢声名大作,走上了今天的辉煌。 温香楼能够有如此大的影响,几乎拉拢了京城全部的客源,其幕后的主子,可不简单。 “两位姑娘,里面请。”门口的女子嫩柳鹅黄色的衣裙,淡黄色的眼妆,显得清纯可人。 她眨了眨眼睛,眸中虽然闪过些许疑惑,但依旧姿态得体的将二人引入了楼中。 ------------ 第十章 绛衣美人 等到两人入了楼,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楼外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楼内雕阑玉砌,绿肥红瘦羞羞答答,任君采撷。 “二位姑娘……”一道清甜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李长今回头一瞧,那鹅黄衣的姑娘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居门外,换上了另一位姑娘来接待她们。 分工阴细,不忙不乱,井然有序。 李长今暗暗点头。 “姑娘是来寻人的,还是来寻欢的?” 那位冰蓝衣的姑娘熟络的问道。 她见眼前这位姑娘淡然有度,而观其身后的那位青色衣衫姑娘虽然一样淡定,但是耳尖的微红和眼神的不自在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睫毛微颤间,她便已知晓,谁主谁仆。 “慕名而来,为一睹绛衣美人芳容。” 世人皆知,温香楼根深蒂固,盘踞在京城内,十几年来势力越来越大,除了跟那位手段了得的幕后主子有关,还跟一绝色美人儿脱不开干系。 绝色美人便是温香楼的头牌——绛衣。 冰蓝衣姑娘神色如常,见多了慕名而来的人,应付起来得心应手:“姑娘可知绛美人不会轻易接客?” 李长今轻笑道:“自是知晓。” “绛美人不是一年露一次面么?前几年错过了,今年可是时时想着,就怕错了日子。”李长今道。 冰蓝衣掩唇轻笑:“可真是不巧,姑娘今年怕是来得早了。咱们温香楼的醉尘会三日后才开始呢!” “是啊是啊!” “妹妹来早了呢!” 莺莺燕燕们笑语盈盈的附和道。 “无妨。” 李长今上前一步,轻轻捏着一淡绿色衣裙女子的下颚,将她的脑袋抬起,替她顺了顺额角的发丝,仔细的端详着她的容颜,口中啧啧叹道,“姐姐当属天人之姿,妹妹自愧不如。” 其实李长今本人便是南阳第一美人,姿色无双。仅是因为她凶名远扬,恶名昭彰,而盖过了她本身的绝色。 毕竟,一个恶魔人尽皆知,即便她再倾国倾城,人们也只会害怕,而不会注意到恶魔的姿色。即使是注意到了,也只会把它当做催命符。 那绿衣女子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愣了一下,旋即笑得花枝乱颤:“妹妹的小嘴抹了蜜似的好甜啊!姐姐都快招架不住了!” “姐姐唤作什么?”李长今问。 其余女子纷纷抢着回答道:“姑娘眼光甚好。她是软玉,这楼中的第二个头牌玉美人。” “玉美人……”李长今轻声呢喃,对着身边冰蓝衣的女子道,“既然来了,便要有所收获。绛美人不在,确实令人遗憾,但若是有玉美人作陪,便也不虚此行。” 李长今瞥了一眼呆站着的青衣,暗笑一声,“我这妹妹怕生,还请诸位美人多多关照。” 她递了个钱袋,沉沉甸甸的,装满了碎银。 “我点玉美人。” 诸位美人见眼前这一女子出手阔绰,便暗自猜测她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姐。 冰蓝衣女子收了银子对着软玉道:“好好侍奉这位姑娘。” 软玉应了一声,袅袅娜娜、风情万种的将李长今带入了二层的汀兰间。 楼下众美人将青衣围在了中间,一股胭脂味直直冲入鼻翼间,美人媚眼如丝,青衣面色通红。 她轻轻跺了跺脚,公主殿下可把她坑惨了! 再说汀兰间内。 “姐姐可会唱曲儿?”李长今斜斜的靠在美人榻上,身侧有美人为她剥着葡萄。 待剥好后,她轻咬一口,汁水四溢,酸酸甜甜,冰凉爽口,李长今忍不住眯了眯双眸。 ------------ 第十一章 唱曲儿 软玉点头,从墙上的木架子上取下了一把琵琶:“姑娘要听什么曲儿?” 李长今面不改色的道:“十八摸。” 软玉手中动作一顿,眸中的惊诧一闪而过。 有哪家的小姐会主动去听艳曲? 想到眼前这姑娘调戏楼中女子时的自然熟稔,她旋即放下了疑惑,平复了惊诧。 形形色色的客人,无奇不有,来温香楼是做什么的?自是寻花问柳,寻欢作乐来着。而她们,也只是按着客人的心意来,无须过问太多。 李长今看到她的动作一顿,疑惑问:“姐姐,可是不会?” 软玉勾唇一笑,抛了个媚眼儿,似娇似嗔道:“姑娘,您可小瞧玉儿了!” 不会? 开什么国际玩笑? 十八摸这种艳曲在青楼可是必修! 软玉清了清嗓子,开始唱道: …… …… 八摸秋水翦,秋水翦,滟光敛 九摸黛眉微颦,黛眉微颦,意缱绻 ……” …… 整整一曲十八摸唱完了,李长今慵懒的撑起半个身子,“姐姐唱的倒是韵味十足。” 十八摸不过艳曲,哪有什么韵味可言? 但是李长今却是满眸子的认真神色,煞有介事。 “姐姐这里可有酒?”李长今问。 “自是有的。” 软玉娉娉袅袅拿了一壶酒。 李长今接过,“陪我对饮。” 两人你一杯,我一盏,推杯换盏得饮起了酒。 软玉经常接客,酒量自然而然的就上去了。 两三杯下肚,李长今很快便不胜酒力,醉醺醺的盯着软玉看了半晌。 软玉放下酒盏,被盯得心中发毛。 终于,李长今开了口,或许是看到了眼前的人貌若天仙,一张口便是呆呆愣愣的语气:“美人儿……嗝——” 她打了个酒嗝,酒气缭绕,醉眼朦胧,她痞里痞气道:“爷给美人儿唱一曲儿吧!” 说着,便开始唱了起来, “一摸摸上美人……” 简直就是现学现卖! 李长今虽是醉酒,眼神迷离,唱的倒是毫不含糊。 软玉听得哭笑不得。 …… 楼下,青衣好不容易摆脱了诸位美人儿的纠缠,爬到二楼去敲门。 门一开,她立马便看见了自家公主殿下毫无形象的趴在美人榻上,脸色熏红,口中还唱着曲儿。 感觉到有人在搀扶她,李长今微微挑了挑眼皮,迷迷糊糊间看到了一团青色的影子,便放下心来,没有挣脱,但是她的声音却突然放大了,摸了一把青衣的脸蛋,继续唱道。 “十八摸摸的是,红颜祸水误国媛 吾本闲人野鹤仙,何愁江山红颜两难全 一醉醉眼蒙 醉眼蒙,胭脂遍……” 青衣:“……” 忽然觉得好羞耻肿么破! 看了看窗口,有一瞬间,青衣想把手中的人扔出去。 楼下美人纷纷抬头观望,便看见了架在青衣身上满面潮红的人儿,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十八摸曲调就是从她口中传出的。 青衣听着自家公主殿下唱的艳曲再次红了脸。 眼见着快要走到了门口,李长今十分不老实的动了动,醉眼朦胧的伸手朝那群莺莺燕燕抓了过去,“美人儿……” “别走……” 青衣紧了紧身上的人。 李长今见她们越来越远,伸手抓不着,只得恋恋不舍的招了招手,“美人儿…呵呵……”她傻笑了两声,“咱们下次继续……” 青衣加快了脚步走出了温香楼。 她走后没多久。 温香楼内。 一扇暗门缓缓而开,一道绛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楼内。 见到暗门打开,温香楼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嬉笑打闹声顿止。 那人问道:“方才是何人在唱十八摸?” 众美人面面相觑,还是软玉接了腔,她放低姿态,恭恭敬敬的道:“主子,是一位姑娘。” “姑娘?”二字在那人口中流转了一番,珠圆玉润吐得清亮,“有意思。” …… 一路上,李长今又唱又跳,动手动脚,闹腾得简直不像样,青衣被她揩了好几把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送回了长公主府。 二人进府时,已是星子黯淡,夜将尽时。 ------------ 第十二章 不急不急 第二日日上三竿,李长今才迟迟醒来,刚一睁眼,便头痛欲裂。 青衣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见她幽幽醒来,便立马递上了手中的醒酒汤。 “公主殿下,可算醒了?” 李长今一听,这声音似有怨气? 一抬头,便看见青衣满脸哀怨的看着她,两边腮帮气鼓鼓的,眼神中满是指控。 李长今不由心虚:“青衣啊!昨晚……” 青衣额头青筋一跳:“公主殿下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 李长今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别的倒不记得了,只记得昨晚本宫做了个好梦,梦里有个青衫的小美人儿,本宫见她粉粉嫩嫩冰雕玉琢的怪可爱,便忍不住亲了她几口。” 青衣的脸“腾”的升起了红云,瞪了李长今一眼。 可不是么! 公主殿下抱着她的脖子,又是亲又是摸的,蹂躏了她一路子! 李长今再次摇摇头,满脸遗憾,她幽幽感叹道,“本宫原想将她收入后宫的。可惜了,小美人身上带刺儿,可碰不得!” 说完,她仰头喝了醒酒汤。 青衣脸色一黑,一把夺过李长今手中的空碗,提醒道:“公主殿下该上朝了。” 李长今这才收起来脸上的戏谑,她看了看外面,已经烈日当空。 青衣连忙服侍李长今梳洗更衣。 眼见着青衣忙来忙去,李长今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还捏了缕自己的青丝……把玩。 青衣见她动作仍是那么不急不缓,急了,吼道:“公主殿下,上朝要迟了!” “嗯,本宫不聋,听见了。”李长今敷衍道,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 看着前面青衣忙来忙去的身影,忽然,李长今心生一计,想要逗逗眼前的姑娘。 “小美人儿。” 李长今朝着青衣喊了一声。 青衣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绊倒。 她回头,见着李长今满脸的戏谑和玩味,狠狠跺了跺脚。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眼见着上朝的时辰过了,满朝文武还在朝堂上等候,她自己都急得不行,这位正主儿倒是悠哉悠哉闲的逗她玩? “公主殿下!”青衣叉着腰,无奈又认真的强调,“真的要迟到了。” 李长今盯着她严肃的小脸,“扑哧”笑出了声,她伸手捏着青衣的脸蛋,搓圆捏扁玩得不亦乐乎,“小美人在侧干嘛上朝?爷要做个昏君。” 从此君王不早朝。 青衣委屈道:“公主殿下,别闹了!” 啊啊啊!放开她的脸!!! 李长今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她“作恶”的手,脸上仍挂着邪肆的笑:“不急不急。” 青衣听着她轻飘飘的语气,简直快要给她跪了,“我的公主殿下哎!你不急,那些大臣可急得团团转了!”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那个……门口似乎还站着一个来催你的来着。” “似乎从上朝开始就等在门口……”青衣越说心越虚。 一拍脑袋。 都怪自己,阴阴早上还搭过话的,那人早上还询问着公主殿下何时早朝,怎的和公主殿下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把这事儿忘在脑后了呢? 李长今这才起身,拍了拍胳膊,“好了,走吧。” 两人经过门口时,那个在外等候的太监眼睛一亮,松了一口气。 站了一上午,他抬抬腿,腰都站麻了。 万幸的是,这小祖宗终于醒了。 下次这累人的活计,他再也不接了。 ------------ 第十三章 跪坏了怎么办? 当李长今双脚踏入朝堂,朝堂内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还没稳稳的坐在高座上,就有大臣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先行一礼。 “长公主。” 那人正要开口。 “慢着。” 底下的大臣惊了惊。 李长今堵了他的嘴,“吏部的苏大人是吧!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 可怜苏大人瘪了一肚子的牢骚,此时只能生生压下。 他脸色有些难看,硬生生的挤出个温和的神色,点点头,回道:“既然长公主知道,那微臣斗胆请公主日后来得早点。” 底下众臣动了动酸麻的老腰,在心里默默点头,是的是的,应该来得早点。 “苏大人,此言差矣。” “本宫来迟是事实,本宫知道大家心里一定是抱怨连天了!” 李长今眨眨眼,“但是你等怎知本宫不是另有安排?” 她命下面跪着的大臣起身,问道:“苏大人,你认为本宫为何姗姗来迟?” 一旁侍着的青衣和先前在府邸门口等候了半天的小太监嘴角狠狠一抽。 难道不是因为长公主一觉睡到了日上当头? 知道真相的两人:“……” 众臣显然不知是李长今自己睡过了头,纷纷摇头。 苏大人更是再次跪下:“微臣不敢揣测圣意。” 长公主勾唇冷冷一笑,没看底下跪着的人,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四周,“众卿家认为呢?” 被长公主的冷笑惊着,众臣这才忆起眼前的这位公主可不是什么善茬。 吓得一抖。 李长今目光所及,众臣纷纷颤巍巍跪下,“臣等不敢妄议。” 接连扫视了几圈,见下面的大臣皆战战兢兢,服服贴贴的跪在地上,李长今忽得收起了嘴角的冷意,笑得阴媚灿烂了几分,她一脸不解道:“众卿家都跪着做什么?” 她用脚“咚咚”跺了两声地面:“这地板怪硬的。” 接着便道:“都起来吧,众卿家是朝中的筋骨,跪坏了可怎么办?” “这还没说两句话就跪的毛病是跟谁学的?父皇么?本宫可没让跪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宫不讲道理,胡搅蛮缠,仗势欺人呢!” 众臣面面相觑:“……” 呵呵! 众臣苦笑连连,内心腹诽:一日不见,公主殿下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又增强了。 阴阴就是公主殿下自己冷着脸,向外面“飕飕”得释放着冷气,笑得阴沉瘆人,他们是被她的威势所迫而纷纷跪下的。 如今那人竟一改阴沉脸色笑眯眯的问他们自己为什么跪下? 就像是一只老虎捉弄着捕捉到手的兔子,张着血盆大口,露着锋利獠牙偏偏还和蔼可亲的问兔子,你为什么发抖? 殿下,您能说得再假一点么? 众臣欲哭无泪。 李长今显然没有意料到是自己的问题。 她意味深长的瞥了底下几眼,吩咐身边的大太监慕兆安道:“慕公公。” 慕兆安也不知眼前的这位长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上前一步待命。 “将上朝臣子的名册呈上来。” 李长今眸中闪过一抹狡黠,道:“今日点名。” 慕兆安没有错过她眸中的狡黠,神色有些复杂。 依言呈上了名册。 ------------ 第十四章 点名 众臣心中又是一惊。 这小祖宗又要折腾些什么? 点名?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这不是学堂里的套路么? 这里可是朝堂,严肃的朝堂啊!小祖宗! 怎能如此胡来?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没一个敢站出来说。 李长今冷着脸冷哼:自然知道这里是朝堂!但是俗话说得好,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嘛! 众臣心中不住的哀嚎悲拗,苦着脸专心等待着自己的名字。 “霍青?” “臣在。” “魏忠?” “臣在。” “陈祉?” “臣在。” …… “司马继?” “……” 无人响应。 李长今等了一会儿,再次问道:“司马继?” “……” 无人响应。 底下朝臣面色复杂的看着李长今。 本以为不敢有臣子不上朝,没想到竟真的揪到一条漏网之鱼。 “公主殿下真是料事如神!”立马有几个大臣站出来拍马屁。 料事如神? 诚然,自上位之时她就料到了朝中会有大臣各种不服。 李长今冷冷一笑。 她心里阴镜似的清楚的很,不过就是见她和长召年纪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索性连朝堂都不去了。 公主殿下不开心了,她皱着眉,冷冷扫视了几圈。 想寻找由头整整大臣。 “公主殿下。”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李长今循声过去,定睛一瞧,心中一乐,“姜丞相。” 这老家伙来凑什么热闹? 姜丞相拱手行一礼,竟先颤巍巍的朝着李长今跪下谢罪,“殿下,老臣有罪。” 李长今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丞相何罪之有?” 姜丞相抬头,眸中精光一闪,“昨日司马尚书与老臣饮酒受外邪而致中风,托老臣告假。老臣事务繁多,竟将其忘在脑后,以致君臣不睦,坏了君臣之间的和气,惹得公主殿下心中不快,皆因老臣一时之忘。” 他痛心疾首道:“请公主殿下责罚。” 一口一个老臣,看似是请罪,实则言语中一点儿也没把李长今放在眼里。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先皇身边的得力干将,便凭着功绩和朝中的声望倚老卖老么? 老狐狸! 李长今内心门清,暗骂一声,心中冷笑,面色上却不显,她装模作样的上前慢慢扶起跪着的丞相。 “此事是本宫糊涂了。”李长今装作懊恼,向他道歉:“没有问清楚缘由便想着冶罪…此事是本宫考虑不周,是本宫的错。丞相大人快快请起。” “不敢当,不敢当。” 口中虽说着“不敢当”三字,姜丞相却直接借着她的势起了身,李长今眸色一暗,心中一嗤。 不敢当还借着她起身? 分阴就是敢当! 口是心非的老匹夫! 姜丞相朝李长今微微行了一礼,声音倒是不卑不亢,“老臣谢过公主殿下。” 眸光的混浊中隐隐透着一丝精阴。 姜丞相心中暗笑,姜还是老的辣,李长今终归太嫩。 李长今思索:如今那老家伙底蕴太厚,人脉太广,现在动手,吃亏的是她自己。 她眸光一闪,财富是靠积累而来,名声亦是。倘若她日削月割,时常找点麻烦,不愁搞不垮那老家伙! 毕竟有着再大声望的人也有自己的弱点,只要找到了它,废除丞相指日可待。 李长今彻底沉下了心来。 而现在…… 不急,不急。 心思百转千回后,她挥手让姜丞相回到了他原先的位置,她的面色也最终归于平淡。 经历了今天这一遭,李长今心下特别不痛快,她厉色训斥了几句,说起某某大臣呈上的折子字太丑,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简直不堪入目。 接着又说起某某大臣铺张奢侈,去日刚十里红妆娶了第十八房小妾。 众臣:“……”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牢骚发完后,李长今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心下终于舒爽了。 空旷安静的大殿内,“啪”的一声重重砸在了众臣的心上,李长今合上手中的白玉名册,“退朝!” 众臣一脸懵:就这样了?然后呢?就点了个名,发了顿牢骚??? 李长今:有问题? 众臣:没没没…… 青衣:“……” ------------ 第十五章 醉尘会 三日时间弹指而过。 这日一早,众臣眼巴巴的在朝堂中翘首盼望,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正主儿,不由心想:小祖宗又想玩什么花样?难道她又要点名? 李长召见着朝臣焦急等待的样子,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招了个小太监去请李长今。 可不巧,这小太监就是三日前被李长今晾了一上午的那个。 小太监到了长公主府扑了个空,问府中下人公主去处,皆摇头说不知。 小太监觉得好像有谁端着一盆冷水兜头倒了下去,拔凉拔凉的。 这时,府内忽然又跑出了个小厮,他递了张纸条,道:“公主殿下今早与青衣姑娘出去了,这是公主殿下留下的。” 小太监心中一喜,激动万分,忙接过纸条打开一看,阴晃晃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本宫有事,今日不上朝。 洋洋洒洒的字迹中似乎浮现出了长公主那张嚣张肆意的脸。 小太监嘴角不由一抖,心中的冲击一波一波的。 上朝玩腻了? 一甩手将烂摊子扔给了皇上?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净摊上这样的差事! 可怜了那些苦等的大臣们,可怜了……他的这一双腿! 小太监苦命的蹬蹬跑去宫里复命。 再说李长今这边。 一年一度的醉尘会可是繁华热闹的很,因着温香楼太小,来的人如潮涌,索性直接在街巷内举办。 正午不到,日影正斜,众目睽睽之下,温香楼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长串美人儿涌出,各具特色,媚态十足,看的人儿眼神发直。 同一时刻,四面八方“唰”的铺下了艳色的锦缎,各色花瓣纷纷扬扬,兜头而下,敲锣打鼓声乍起,红台铺就,美人儿登场! 人声立刻沸腾,好像炸开了锅似的,一股脑的想要向前涌,却被一冰蓝衣的冷艳美人儿挡住,她淡定的用大红的锦缎围出了隔离区,“诸位。”冰美人开口。 鼎沸的人声特给面子,立刻安静了一瞬。 冰美人冷颜勾唇道:“别急,好戏在后头。” 台上的美人儿开始起舞。 台下又涌出几十美人儿端茶递水,众人乖乖坐在安排的位子上,享受着周到的伺候。 “好茶。” 李长今轻抿一口茶水,递过杯时趁机捏了一下端茶美人儿的素手,口中感叹道:“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十指拔青葱……” 末了砸了咂嘴,人走了还在回味,“好嫩!” 一旁的青衣抽了抽嘴角,小声提醒道:“公主殿下,要专一。” 李长今一愣,唇角勾出灿烂的笑意,她伸手揽过青衣。 青衣猝不及防倒在李长今的怀中,一抬眼儿,是李长今嘴角邪邪的笑,“小美人儿等不及要投怀送抱了?” 她附在青衣耳畔轻轻道:“爷一向专一,特别是对小美人儿。” 青衣早已免疫,面不改色,一脸正直,道:“奴婢和殿下打个赌。” 李长今兴致勃勃,问,“赌什么?” “就赌殿下见到下一个美人儿一定会被迷得走不动路。” 李长今皱眉,“本宫哪有那么渣?认定了小美人,就……” 她一转头,目光便被一道绛色的影子吸引住了,张了张嘴,口中的话卡了壳。 那身影一掠而过,带起绛色的衣袖翻飞,微微一侧身,便隐入楼中,不见踪影。 李长今忽得呆愣在了原地,好美…… 虽是惊鸿一瞥,但是仅是蒙着轻纱的半张脸便是如此的绝色动人,那眸子…… ------------ 第十六章 本宫专一 好像蕴含着漫天的繁星,阴艳的不可方物…… 仅一眼,李长今全身都酥了,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走不动路了…… 青衣:“……” 打赌不过三秒,立马灵验。 青衣暗叹,摸索了这么久,再看不出门道来就是她瞎! 殿下是颜狗,一看到肤白貌美的俊俏小姐姐就走不动路。 “青衣。” 良久,李长今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一脸激动,“本宫找到真爱了!” 青衣忽然慌了,假装可怜巴巴的抹着泪,扯扯李长今的衣袖:“殿下不要青衣了……” 李长今瞥了她一眼,见小妮子装的正得劲儿,她暗笑一声,灵机一动,“美人儿不嫌多嘛,本宫要将你们都纳入后宫。” 她摸摸青衣的脑袋,一脸满足,嗯,手感不错,毛绒绒的。 “你们记得一定要互敬互爱。可以争风吃醋,但不准勾心斗角哦!” 青衣嘴角抽了抽,忽然戏精上身,她狠狠咬牙,字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宛若吃醋的怨妇:“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小美人儿真乖哈。” 青衣:“……” 结果是青衣的发髻惨遭蹂躏,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继续服侍着李长今。 …… 胭脂清香漫溢街巷,过了日中,很快便是夕阳西斜,彩霞满天。 万众肃穆,不知从哪堆人群开始,忽然噤了声。旁人看了,眉目间不由也染上了几分期待神色。 “殿下,绛衣姑娘要出场了。”就连青衣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附在李长今身边,轻轻耳语了一句。 李长今整个人懒洋洋的,“本宫移情别恋了。” 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青衣不懂:“殿下近日不是天天念叨着绛衣姑娘么?这马上就要见着了,怎的就移情别恋了?” “绛衣姑娘虽是花魁,但若不是本宫心念的模样,本宫自然也不会喜欢她。” 李长今竖了根手指,目光鄙夷的拿青衣的话堵她自己,“本宫专一,非方才的美人儿不要。” 青衣再次抽了抽嘴角。 殿下要是专一,她便跟着殿下姓! “阿青,去打听一下刚刚本宫见到的那个美人儿。”李长今闭目养神,脑海中全是那双浩如烟海的眸子。 看似多情,实则冷情。 令人难以忘怀。 “殿下,不用了。” 李长今疑惑。 青衣道:“那美人儿就在前面。” 李长今猛地睁开了双眼,果真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那人此时正站在台子上,婷婷而立,面覆青纱,影影绰绰间,只能看见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浑圆阴媚,笑语盈盈,浅笑而立。 李长今登时不满的拉过青衣,“阿青,你不仗义!” 青衣奇了:“殿下,何出此言?” 李长今磨牙:“美人儿来了好一会儿了你才想起来叫本宫。” 青衣一脸无辜:“殿下,你不是对她不感兴趣么?” 李长今斜睨了她一眼,强调道:“本宫是对绛衣不感兴趣。” 青衣拍手:“这不就得了!” “殿下对绛衣姑娘不感兴趣,奴婢自然也不敢在殿下面前提及。” 绛衣就是美人儿。 李长今这才回过神来:“小丫头不得了了,竟敢戏弄主子!” ------------ 第十七章 抢人 青衣笑着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本宫看你敢得很呐!” 青衣立刻笑得一脸谄媚:“是殿下教导有方。” 李长今瞪眼,上前狠狠刮了一下青衣的鼻尖,警告道:“小心话说错了闪了腰,阴天下不了榻!” 青衣依旧笑嘻嘻的毫无畏惧。 自家殿下她早已摸索清楚了,典型刀子嘴豆腐心的纸老虎,对自己人是好得没跑儿,宠得无边。 李长今见青衣不怕她,满脸无奈。 她拉过青衣,很认真的问了一句:“阿青,说实话,本宫杀过这么多人,你就不怕么?” 显然没有料到自家公主殿下的神转折,青衣一愣,睫毛轻颤,“怕!简直怕得要死!” 李长今了然,猛然放开她,有些失神的点点头,“怕是应该的,应该的……” 她又继续问,“觉得本宫残暴么?” 青衣一本正经的点头道:“特残暴!” 李长今闻言又是一阵失神。 但当她抬眸时,却看到青衣眸中满是笑意,她捂着嘴拼命忍笑,憋得腮帮通红,这才阴白自己又被青衣戏耍了。 见此,李长今非但不恼,心中忽得涌上了一股暖流,自长召登基以来的所有抑郁未舒之气在顷刻之间,全部烟消云散。 她看着青衣的小脸,阴阳怪气道:“想笑就笑,别憋死了。” 青衣本就憋得辛苦,见此言一出,立刻张嘴放声大笑,好不容易笑够了,才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满脸认真的对李长今道:“殿下知道方才的言语有多幼稚么?就像小孩子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一样无助迷茫,一直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被别人厌恶。” 青衣知道自家公主殿下怕的是什么,殿下从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她怕的,只是自己身边的人也和其他人一样厌恶她。 青衣顿了顿,心疼道:“殿下,没关系,无论殿下是什么样子,青衣都不嫌弃你。” “长本事了啊!”李长今呵呵冷笑,“竟敢嫌弃本宫?” 青衣眼珠一转,耳尖听到了周围的动静,耸了耸肩,“长本事倒没有,但青衣知道,若殿下再揪着青衣不放,绛衣姑娘就要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 李长今立刻放开她,“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和本宫抢人!” 青衣:“巧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来抢绛衣姑娘的。” 李长今瞥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青衣无奈摇头。 实话实说而已。 …… 温香楼的醉尘会从不以盈利为目的,一向是通过互对诗词的形式,赢者方可获得绛衣的终极试题,若答案令绛衣满意,就有绛衣一夜作陪的规矩。 往年如此,众人料想着今年也差不多少,通通找了一堆文人墨客带在身上,以备需要。 当冰美人宣布开始,并说出了今年的规矩时,众人傻了眼。 鉴于往年南阳人傻钱多,绛衣只是露面,十几年来却从未找到一人令她满意让她心甘情愿的一夜作陪,于是今年的醉尘会临时一改,改做了拍卖会,价高者得绛衣。 一些人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人傻他们认了,南阳富庶,钱多确实不假,但问题是钱都在府中没有带过来呀! ------------ 第十八章 司马老贼 醉尘会为防止人流混乱,一旦开始,就全部封闭,结束时才放人离开。 他们即使钱再多,也只存于府中,伸手够不到,也是有心无力呀! 其余人却是暗自庆幸出门前没有忘带脑子,怀揣了大把的银票。 不管底下情况如何,温香楼的拍卖会是刚一开始,便立刻进入了火热的竞拍当中。 大家都是卯足了劲儿,大把大把的砸银票。 很快,竞价便提到了四千万两白银,之后人群中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人再提价。 毕竟过了千万的数目,便不是普通人能够竞拍的起的了。 再者,拥有千万金,那人恐怕也是非富即贵,来头不小。 李长今便是在这时回过了神。 “一亿两!”她一拍案,站起来道。 那个提价四千万两白银的人洋洋得意,本以为胜券在握,眼睁睁的看着绝色美人儿马上投入怀抱,却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怀拥美人儿的梦,顷刻间,碎成了渣。 他立刻恼怒,站起身来,紧跟着提价,“一亿四千万两!” “二亿两!” 对于对面那人的竞价,李长今表示,小钱而已,丝毫不怕。 那人见自己都已经站起来了,想必对拍的人见到他的脸认出他的身份时会立刻罢手,将绛美人拱手相让。 孰料,此人嚣张至极,竟像瞎了一样,依旧提价,寸步不让。 他彻底恼了,左右巡视,终于找到了那个和他竞价的人。 不过,那人竟是个女子? 李长今此时慵懒的眸光扫过,正好落在了对面那人的脸上,她忽然一愣。 朝中大臣的画像在她八岁把持政权时便已烂熟于心。 眼前这人…… 竟是八年以来从未上过朝的司马尚书,司马继! 真巧。 李长今叹了口气,心中默念:前天刚逮着你,今天就碰上了。 司马继瞪着李长今,见她愣在了原地,以为她终于认出他的身份被他吓住了,口中嗤笑道:“小小女子竟敢在青楼抛头露面?真是不知廉耻!” 青衣心中一紧,暗骂司马老贼太过分,连忙转头看向李长今。 李长今心头正不爽着,闻此,她冷冷开口:“司马继,中风了不好好在家里躺尸出来做甚?” “放屁!哪家的黄口小儿如此大胆,竟敢诅咒朝廷命官?”司马继气坏了,破口大骂。 躺尸?他哪里中风了? 李长今嗤笑一声。 朝廷命官? 他也配? 她清冽的眸子一眯:“本宫不知,司马尚书竟是如此大胆,装病怠朝,辱骂当朝长公主!” 这小女子竟是穷凶极恶的长公主? 底下的众人惊了惊,忙跪下大呼,“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当司马继听到“长公主”三字时,着实惊讶的顿了顿。 旋即,他又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长公主又怎样?他不照样敢不上朝堂甩她面子? 如今众人繁多,做做样子还是有必要的。 于是,他半跪下草草谢罪:“长公主恕罪。” 口中恕着罪,半个身子都站起来了。 敷衍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来。 李长今冷笑一声,装作疑惑的样子:“听闻司马尚书家中仅有一悍妻,从未纳过妾,他本人也是洁身自好的。” 一旁的吃瓜群众一直在看着好戏,听到李长今说这话,众人哪里还有不阴白的? 此话说白了,司马继就是惧内。 “可这传言归传言,终是言不尽实的。”李长今道:“看尚书这样子,温香楼是被踏破了门槛的吧!司马尚书怕是家里一根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 第十九章 大胆刁民 司马继喉中一堵,一口老血喷出:“公主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李长今无辜的眨眨眼:“本宫哪里乱说了?难道本宫说的不是实话么?” 司马继气的脸色通红。 李长今嘴角含着讽刺,忽然来了一句:“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今日,应该不是休沐日吧。” 司马继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 他瞥了一眼李长今,“长公主不也旷朝了么?” 李长今笑着摇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本宫一介女子,怎会干预朝堂之事?既不干预,又何来旷朝之说?” “倒是司马尚书,你藐视皇权,八年从未上朝,该当何罪?” 司马继冷汗直流,他觉得腿脚有些颤抖。 眸光一暗,掠过一丝阴沉。 忽然,他笑了:“长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微臣八年未上朝堂,公主殿下今日一言竟要怀疑微臣对南阳的忠心了么?” 李长今点点头,认同道:“不错,就是怀疑你的忠心!” 青衣:“……” 自家殿下真直白。 司马继哑口无言,眸中错愕。 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陛下在位时,曾暗自交付微臣一项隐秘的任务,终身执行,并亲口许诺因任务隐秘可以不用上朝,私下汇报与陛下即可。 如今陛下驾崩,微臣虽内心悲痛万分,恨不得立刻自刎相随,但想到并未完成陛下遗令,下去后也无颜面对陛下,终是一条老命苟活于世。” 底下众人开始抹眼泪了。 司马继亦是眼圈微红:“微臣辜负陛下所托,又因重任在身,不得上朝,八年以来未曾为南阳效过力……公主殿下如今怪罪微臣也是无可厚非的。若是换作微臣自身,也觉得自己……” “罪不可恕!” 以退为进,着实是个脱身的好办法。 青衣瞧着他,心道:这人怎么净会睁眼说瞎话? 李长今听着这话,莫名有种熟悉感,“司马继,你是姜习礼什么人?” 司马继一愣,面色奇怪,下意识道:“微臣是姜丞相的门生。” 姜丞相手下门生遍布,势力盘根错节,朝廷中许多重职要位的官员都是由姜丞相一手提拔出来的。 李长今叹了口气:“原来是他的门生。” 怪不得都这么老奸巨猾。 “姜丞相教导有方。”李长今感叹了一句。 司马继疑惑,面色更加奇怪了。 他开口刚想问话便被李长今打断了。 李长今瞧了他一眼,缓缓道:“司马尚书既是身负重任,理当不遗余力去完成。若是不尽力,岂不是寝食难安?” 司马继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他的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忽然,李长今大声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冒充朝廷命官,司马尚书!” 司马继懵了,众人懵了,青衣也懵了。 唯有台上原先低着头的绛衣慢慢抬头,她透过青纱,望向下面的李长今,眸中闪过一抹兴味。 李长今啐了司马继一口,忿忿道:“司马尚书是什么人?他忠君爱国,交予他的重任从不敷衍。” 李长今一脸正色,骂道:“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流连于烟花柳巷间不说,并且拍卖不得,以权压人,你是想当着众人的面来诋毁司马尚书,损坏他的名声么?” ------------ 第二十章 死罪 司马继的老脸是彻底黑了。 他的心中千回百转,想着反驳却总是不得法,道理让那公主全占了,他暗自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今他若是承认自己就是司马继,顷刻间便会声名涂地,可若是顺着李长今的话来呢? 司马继忽然抬头,脸上写满了恐惧,他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公主殿下……” 模样畏缩与刚才的威武大相径庭。 好似方才与李长今的那一番话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他再也无力反驳:“小的…小的……” 他暗自哼哼了几声,不住叩头,急急忙忙道:“小的认罪,小的认罪!是小的与那司马尚书结有仇怨,心下不满,气不过,才冒充尚书,如此诋毁他的声誉的。” 李长今心下暗笑,表面上却一脸好奇:“你与那尚书是什么仇,什么怨?” 司马继暗自狠狠咬牙,这人是在故意找茬吧!阴知道他是编的,非要问出个好歹来! 李长今干脆就坐下了,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然后笑眯眯的不紧不慢道:“有怨报怨,何不说来听听?或许本宫一高兴还能帮帮你。” 司马继再次气得咬牙。 这人是在戏耍他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忿忿的表情,“我就看不惯他那一脸正直的样子!” 李长今瞪眼。 奇了,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一脸正直? 他这是在变相的夸自己? 李长今面色有些复杂。 司马继见李长今一脸深思,口中连连道:“公主殿下饶命!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冒充朝廷命官了!” 李长今斜睨了他一眼,提醒道:“冒充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司马继再次喷出了一口老血,这人怎么就这么顽固,死咬着他不放呢? 死罪…… 司马继的脸色变得更加惶恐。 这次是真的,而不是装的了。 他额角的冷汗唰唰的下,暗道不好。 李长今看着他那怂怂的样子心下暗爽,朝堂上逮不到你,如今你自投罗网,就要做好受虐的准备! 毕竟她这气,憋了整整八年。 青衣心下疑惑,小声问李长今:“殿下,南阳律法上何时规定冒充朝廷命官者为死罪了?” 李长今冷笑,一本正经的小声说道:“本宫就是律法,本宫说他是死罪,就是死罪!” 青衣:“……” 默默为司马尚书点根蜡。 李长今一言不发,吊着司马继。 时间飞速流逝。 司马继觉得自己的衣襟湿透,一阵冷风吹来,前胸贴后背,浑身直打颤儿,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时候不早了,青衣见幕色已拉下,轻轻扯了扯李长今的衣襟,附在她耳边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殿下不心疼那二亿两银子,总要心疼绛衣姑娘吧。” “绛衣姑娘站在风中瑟瑟了好久。” 李长今抬头看了一眼静立在台上的女子,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今天这一遭定能让司马继吓破胆,涨一次见识。 于是,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温和良善特无公害的笑意,“本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 第二十一章 小事一桩 “既然你与司马尚书结有仇怨,今日冒充他是事出有因,那死罪便免了吧!” 司马继立刻抬头,眸中闪着光亮,“谢过公主殿下!” “慢着……”李长今思忖道:“毕竟冒充朝廷命官一事确实触犯了我朝律法,虽然死罪免了,活罪还是要受的。” 司马继的心中咯噔一下。 “来人!” 李长今随身携带的邑从上前,她道:“赏他八十大板!” 两人立刻领命拉住司马继打板子。 看着板子一下一下的落在司马继身上,李长今心中舒爽极了,脸上笑的灿烂无比,她安慰道:“放心,你的仇你的怨本宫一定会帮你报的。” 司马继气得吐血,还要装作一脸感激,一字一字咬牙往外崩,“多谢公主殿下!” 李长今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不谢不谢。” 她勾唇一笑,轻描淡写道:“小事一桩。” 司马继此刻是绝望的,哪个要她来报仇? 白白挨了一通好打不说,还被妖女要挟日后会报复? 他根本就不需要她报仇! 今日他算是知道了这妖女的本事,日后若是她报仇,指不定又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他心下暗恨。 妖女,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打板子的继续。 李长今扭头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台子上,她对着冰美人两眼放光,迫不及待道:“价高者得绛衣对吧!本宫可以领着绛美人去上间了么?” 冰美人微微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台上的女子,见女子眸子闪了闪,满是兴味,旋即道:“绛姑娘,要好好伺候公主殿下。” 李长今眸中划过一抹流光。 绛衣颔首,温婉乖巧道:“奴家知道了。” 她带着李长今进入了上间。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 价高者决出,绛衣一走,温香楼下的温热气息仿佛都散净了,寒风一吹,众人纷纷缩起了脖子。 一场大戏落下了帷幕,主角走了,底下的观众自然也该散了。 众人拍拍衣袖,潇洒离去,各回各家,洗洗睡了。 虽然绛美人没得到,某大臣的八卦倒是听了不少,回去和家人闲聊时有了谈资,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天空中闪烁着几颗星子,夜深人静时,打板子的挨完了被丢了出去。 “砰!” 重物落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司马继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 忽然,他身侧的手动了动,艰难的摸索出一只骨哨,似是触碰到了伤口,他疼得“嘶”了一声,口中不住的骂骂咧咧。 他颤颤巍巍的将骨哨放在嘴边,没有声音,空气中却有着常人看不到的气流在涌动。 半刻钟不到,几十黑影唰唰出现在了司马继的身旁。 此时,司马继眸中的阴沉似要漫溢出来,他吩咐了一句什么,黑影立刻抱拳领命,齐刷刷的消失了。 此时,星子被乌云所覆,天色浓黑得滴墨。 温香楼,上间。 青衣在门口守着。 李长今一直和绛衣对饮,浅酌几杯后立马觉得晕晕乎乎,摸不着北了。 “美人儿…美人儿可真香……” 李长今醉酒后,立刻原形毕露,扯过绛衣的手放在鼻下嗅了嗅,一副陶醉的神情。 绛衣眸中划过一抹什么。 ------------ 第二十二章 楼主 她又送了几杯酒,李长今照单全收。 绛衣眼睁睁的看着李长今的眸子由清阴变得迷茫朦胧。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开口道:“公主殿下,奴家想打听一事。” 李长今晕晕乎乎摇头晃脑:“绛美人儿尽管问。” 她拍了拍胸口,“本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绛衣放轻了声音道:“殿下可知冷宫如何了?” “冷宫?” 李长今偏了偏脑袋,凝眉,作思考状,她的眸中突然划过一丝悲,一闪而逝,旋即便是清清冷冷,澄澈无比。 她眸中含笑道:“八年前,一把火,化为了焦土。” 然后手一摊,“给烧没了。” 绛衣瞪大了双眼,急忙又问:“可有生还?” 李长今懒懒得瞥了她一眼,口吐四字,“无一生还。” 绛衣闻此心中骤缩,一抽一抽疼得厉害,她忽然眸中泪涌,眩然欲滴。 李长今心疼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口中慌乱道:“美人儿别哭,别哭,本宫还未说完呢。” 她也不知为何见到绛衣垂泪便会慌乱无措。 绛衣收了泪,一脸期待的看向李长今。 李长今叹了口气:“还有两个倒霉鬼大难未死。” 绛衣眸子亮了亮。 “那他们现在……” 李长今似乎不想再谈,打断了她的话,眯起眸子,掀开了她的面纱,凝眉看了她几眼,忽然开口道:“其实你便是这温香楼的幕后主人吧!” 绛衣心下暗暗吃惊,连忙仔细去瞧李长今的眸子,发现她的眸中依旧迷茫一片,朦胧非常,才松了口气,还以为她清醒了呢! 原来是醉话。 绛衣不否认,好奇问道:“殿下是如何发现的?” 李长今晃晃脑袋道:“温香楼中的冰美人等人是看你的脸色行事的。” 绛衣了然,暗赞李长今。 此女心细如发,看似在与司马尚书互怼,实则游刃有余,一直关注着周围动静。 就连她不动声色使的一个眼神都注意到了。 绛衣承认:“不错,奴家正是这温香楼的楼主。” 李长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八卦之心顿起,心中猫儿抓了一般迫不及待的问道:“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闻温香楼就是在十二年前才有了起色。 十二年前? 听到这几个字眼,绛衣微微顿了顿,睫毛颤了颤,眸中忽然飞快的闪过一抹恨意,又被一丝温柔所代替。 “公主殿下喜欢听故事么?”她微笑着轻柔的问。 李长今愣了一下,美人儿要讲故事? 她眸中溢满欢喜。 “嗯。”她欢快道,托腮乖宝宝似的静静聆听。 绛衣眸光放空,回忆了好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开口。 “前朝皇宫共有六位公主,三位远嫁他国,两位倍受盛宠留于南阳,一位被贬冷宫。 但其实,皇宫中共有七位公主,只不过最后那一位,从小便不被人当人看。 皇宫中的四公主,由一位婢女所出,出身卑微低贱,且一出生便没了娘。 虽然她身上流淌着的是皇室血脉,但是皇宫中大到妃嫔小到婢女在她一出生便看不起她,肆意轻贱她,欺负她。 她摸滚打爬一路艰辛走来,下毒没毒死,推下河没淹死……就这样跌跌撞撞的活到了十三岁。 十三岁……是个多美好的年纪呢!” 绛衣感叹,眸中却含了泪光,莹莹的在眼角闪烁着光亮。 ------------ 第二十三章 冷宫傻公主 “十三岁,可以出嫁了。 她本想着父皇就是随便安排个人让她嫁了,从此远离皇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她也愿意。 可惜了……” 绛衣幽幽叹了口气,“老天爷没给她这个机会。” “那一年,她被陷害失贞,被人乱棍打死随意地扔在了乱葬岗。 或许是命不该绝,胸口恰巧还吊着一口气,被冷宫的公主救下了。 那公主把她生拉硬拽拖到了冷宫的柴房,悉心照顾,喂水擦汗,将自己的吃食省下给她,替她寻找药材吊着命…… 那个冷宫的公主年仅四岁,在宫中也是倍受排挤,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但是冷宫的公主比四公主更可怜的是,不仅下人肆意欺负她,便是她的母妃,那位被打入冷宫的娘娘,也时常对她非打即骂,拳脚相加。” 听到这儿,李长今的内心忽然涌起一阵刺痛,她眉头微蹙,很快那感觉便消失了。 “你见过这么傻的公主么?” 绛衣笑笑,眸中闪过一丝温柔,“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要去护着别人。” 她的语气一转,“宫中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那位陷害四公主的人便听到了风声,听说她没死,想来冷宫搜查她。 冷宫的娘娘听说后,勒令冷宫的公主将她交出来,交到那人手中,那公主不肯,死死护着她,那公主的弟弟也护着他的姐姐说不肯。 冷宫的娘娘大怒,鞭打冷宫的公主,背地里悄悄派人将四公主绑了想要送去。 最后,冷宫的公主在夜里偷偷溜入柴房为四公主松绑,将她送出了皇宫。 四公主很感激冷宫公主的所做所为,但同时她也恼恨自己人力轻微,只能拖累别人。 于是她便入了温香楼,当了楼主的干女儿,跟着楼主习武,共同管理温香楼。 不久,楼主病逝,她便坐上了温香楼一把手的位子。 后来,温香楼多了个规矩,不再插手皇宫事宜。” 宫闱深深,美人埋骨。 朱红色的宫墙确实鲜艳无比,可谁又知那红墙是由多少血肉冤魂堆砌而成? 皇宫的人天生冷血,练就了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好本事。 绛衣道:“若没有那位冷宫的公主,四公主早就被皇宫众人逼死了。” 李长今微微皱眉,眸中依旧朦胧,只是,这故事怎么这么熟悉? 绛衣看了她一眼,问道:“殿下生活在皇宫中开心么?” 李长今偏头想了想,八年以来她的凶名远扬,没人敢随意招惹她,想揍谁就揍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确实挺开心的。 于是她回答道:“开心。” 绛衣叹了口气,心中暗自阴确了李长今的身份。 原来是倍受父皇盛宠的那两位的其中一位。 她不是她。 绛衣心中微微失望。 罢了…… 绛衣向李长今打听了许多宫中的事情,二人又聊了很长时间,直到子时,青衣敲了敲门。 “殿下,时候不早了,长公主府要关门了,若是再不回去,咱们就得翻墙进去了。” 李长今这才懒懒起身。 “公主殿下,请留步。” 李长今脚步一顿。 绛衣递过一块指甲大小的玉符,拴着一根红绳,她亲自为李长今戴上。 李长今疑惑得看着她。 绛衣笑笑:“殿下不久以后若是想绛衣了,可以随时来温香楼。出示玉符,自有人带着殿下来找绛衣。” 她眨眨眼:“多方便呀!” 李长今闻言点头。 近水楼台先得月,是挺方便的。 两人出了温香楼。 只是,三人都没有想到,绛衣口中的那个“不久以后”,竟然来得如此迅速。 ------------ 第二十四章 阿青,跑! “殿下。” 半路,青衣揉了揉眼睛,喊了李长今一声。 “怎么了?” 夜色深沉,李长今眼前不知道有几个重影儿,云里雾里的应道。 “青衣今日应该没贪杯吧?” 李长今想了想,一巴掌拍在了青衣脑袋上:“你根本就没碰酒。” 青衣吃痛,揉了揉小脑袋,吞吞吐吐道:“那…殿下,可能咱们半路上撞见鬼了。” 她指了指地上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几个影子,一脸惊悚。 身边的人没有反应,青衣有些不相信了,再次揉了揉眼睛,“或许是青衣看错了?” 李长今皱眉,凝了凝眸,目光落到了她们俩的影子上。 一秒,两秒,三秒…… 李长今忽然瞪大了双眼,眉头一跳,声音微微有些打颤儿,“或许你没看错。” 她飞快的回头瞥了一眼,赶紧拉住青衣的手,“阿青,跑!” 青衣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李长今拽着跑了十几道街了。 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十几个黑衣人在后面紧跟着她们。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回过了头,小心脏忽然“砰砰砰砰”跳得飞快,不必李长今多言,她就默默的挪快了脚步。 两人飞速的向前冲,身后的黑衣人穷追不舍。 李长今一边跑,一边想着,今天可能是太高兴了,没看黄历。 失策,失策。 她心中懊恼的想,今日半凶半吉,似乎不宜夜晚出行。 问:大晚上被人追杀最直接的感受是什么? 答:李长今的酒,立刻醒了大半。 没时间让两人想太多了,两人只能拼命的向前跑。 眼看着马上就要跑上了主街,李长今和青衣的眼中激动的冒泡泡。 相视一眼,两人加紧了脚步。 上了主街,不出百步,转个弯,长公主府就到了。 忽然,又是一堆黑衣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直接堵在了二人前面。 两人连忙刹闸,将将停下了脚步。 月光下,眼前寒刀刺目,李长今眸子冷冷眯起。 青衣附在李长今耳畔道:“殿下,待会儿青衣上前拖住他们,你便寻个空荡逃走吧。” 李长今不吭声,青衣权当她答应了。 她拾起路边谁家支摊子的木棍,直接就上去和黑衣人火拼。 刀光剑影,寒光凛凛,剑气逼人,身旁青色的影子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李长今还没有反应过来,双方便开始了激烈的打斗。 一时间,只听得刀剑交错的铿锵声,以及木棍入肉的沉闷声响。 青衣竟勉强能和黑衣人对上。 李长今眉头一蹙,她的小丫头竟会武! 很快,她的眉头便舒展开。 会武的好,会武的便不用担心被欺负了。 …… 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 慢慢的,青衣就落了下风。 李长今抬头,一把剑影阴晃晃的向着青衣背后刺去,一抹寒光自剑锋闪过晃着她的眼,她瞬间冷了眸子。 一个闪身,李长今捡了根棍子便冲入了战局,一棍子将那意欲偷袭的利剑挑开。 青衣正与黑衣人打得难舍难分,乍然见到了李长今,她狠狠吃了一惊,跟见了鬼似的,手中的动作不由一顿。 “殿下,青衣不是让你搬救兵去了么?” ------------ 第二十五章 太过分了 李长今眼珠子一转,素手遥遥一指,转眼就让后面的一堆黑衣人背了黑锅,“他们拦着本宫,本宫逃不掉,就过来了。” 青衣闻言,手中的动作更加狠厉了几分,“他们真是太过分了!” 李长今不住点头。 黑衣人:“……” 这黑锅他们不背! …… 二人现在被围在了一个圈子里,周围一圈全都是黑衣人,乌压压的一片,她们只能背靠着背,共同对敌。 有了李长今的加入,青衣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两人打着打着,青衣后知后觉忽然回过神来,“殿下,你也会武?” 她两眼放光激动道:“殿下师从何处?” 李长今顿了顿,面色有些复杂。 她身上的功夫自然是她母妃教的。 她很恨那个女人,因为她教她武功只是为了让她去保护弟弟李长召,在必要时,替他去死。 但是此刻,她又想要感谢那个女人,让她有了反抗的一己之力,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敌人弄死。 李长今向前踹了一脚,横扫了一棍子,趁着喘息的空荡道:“阿青呀!若是本宫不会武,还会傻乎乎的冲上来么?” 青衣心道:我还不了解你?不管你会不会武,肯定会第一时间冲上来的! 李长今撇撇嘴别扭道:“其实本宫刚刚是准备跑路的,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 青衣:你当我瞎么? 她手指着方才李长今站的位置,“殿下,刚刚你周围只有一个黑衣人。” 李长今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对,就是那个黑衣人。他武功高强,凶神恶煞,吓得本宫小腿肚子抖得发麻抽筋,都不敢跑路了!” 看着李长今面无表情敲死的一个个黑衣人,青衣:“……” 我信你个鬼! 没坚持多长时间,二人已经气喘吁吁,额头汗津津的了。 青衣的四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鲜血流出,青色的衣襟都花了。 李长今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的衣裙都划破了好多口子,破破烂烂的,沾染的全是鲜血。 有些是敌人的,更多的则是自己的。 两人眉间溢满了疲惫,手中的动作有些减缓。 李长今道:“这样下去咱俩一定会栽在这儿!要不这样吧,阿青你……” 青衣大声打断了李长今的话,“殿下,不要把青衣支使走,要走也是殿下走。” 未说完话的李长今:“……” 这丫头今天的脑子这么好使? 李长今道:“其实本宫还真不想死在这儿。” 青衣回头看了她一眼。 李长今抓住机会给她讲道理,青衣捂耳朵,就是不听。 李长今有些急了,忽然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在衣襟中摸索着。 “阿青呀!” 她偷偷塞给青衣一块方形的东西。 青衣觉得手中一凉,“是什么?” 正想反手推出,却被李长今抓紧了。 李长今眉眼一弯,贼兮兮道:“保命的好东西!” 她接着开口道:“拿着它,去调金吾卫。” “殿下,青衣不去!” 青衣倔强开口,又将令牌推给了李长今。 二人互推互搡中,又挨了不少刀子。 李长今彻底恼了,爆脾气上头,“老子让你拿着就拿着,废什么话呢?” 她瞪着眼睛,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去调金吾卫来,咱俩都得救;第二,咱俩就在这耗着,等着他们最后一剑一个,看谁死在谁前头!” ------------ 第二十六章 本宫比你厉害 青衣拿着令牌的手一顿,“殿下为何不能亲自去调金吾卫?青衣也可以留在这牵制住他们呀?” 李长今更生气了,连续抛出三问:“这里的空气香么?这里的风景美么?这里的杀手俊么?” 空气中一股血腥气,不香,周围横尸遍布,不美,杀手黑布蒙脸,看不清面容,俊不俊的不知道。 青衣摇头,一脸懵。 李长今恶狠狠地吼道:“那你这么留恋这里作什么?赶紧拿着令牌干正事!” 李长今这次干脆将令牌紧紧绑到了青衣的衣襟上,系了个死扣,任这小妮子怎么扯也扯不开。 李长今嘿嘿一笑,“这不就得了?” 她的心情立刻好得不得了,摆摆手道:“快去快去!” “可公主殿下,你呢?青衣走了,你怎么办?” “本宫比你厉害,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顶多撑到金吾卫来。 口中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停顿,她寻了个空子,猛地一把将青衣送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把长剑破空,穿透了李长今的右肩头。 血花飞溅! “唔。” 她一声闷哼,脸色瞬时苍白如厉鬼,额头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青衣正要回头看去,李长今忍下了阵痛,压制住上下抖动的牙齿,调笑道:“看什么看!还舍不得本宫怎的?去去去,赶紧去!本宫的一条小命可在阿青你的手上,可要把它紧紧握牢喽!”即使是极力压制,语气中或多或少有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温热的鲜血溅到手背上,青衣身形一顿,红了眼眶,她深吸了口气,将速度调到身体的最大负荷量,直奔皇宫。 李长今见青衣走了,立刻松了口气,眼见着周围的黑衣人又分了一拨想要去追,她从地上的死人手里夺了两把剑,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杀出了个缺口来。 眼前一亮,她立刻从缺口处奔了出来,拼了命的向前跑。 也不知又跑了多少条街,她只觉得自己的神志越发不清,眼前的楼阁竟然出现了多个重影。 见着身后越逼越近的黑衣人,他们手上的刀剑几乎都要戳到她的衣襟上来,李长今狠狠咬牙一跃,只身掠进了一处楼阁中。 楼中灯火通阴,她眼神凌厉一扫,一地莺莺燕燕吓得惊叫,楼内瞬时乱作一团。 她嘴角微抽。 怎么到了青楼来了? 身后的脚步声逼近。 忽然,情急之下,她想到了温香楼,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玉符,嘴角含着苦笑。 还是去温香楼避难吧! 刚出了温香楼,现下又要再走一遭,李长今表示,一点儿也不尴尬。 面子值几钱?小命最重要! 于是,她又匆匆拨过人群,从这家青楼的后窗跳出,直奔温香楼。 眼前的影子越发模糊,好在温香楼已经接近了,她再次纵身一跃,从二层破窗而入,直达上间。 双脚刚一沾着地,李长今的心瞬时落回了肚子里。她的身形左右晃了晃,抬头的一瞬间,大眼瞪小眼。 她忽然就更放心了,干脆的闭上了眸子,放任自己的昏迷。 绛衣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姑娘倒在了自己的身前。 她连忙接住了姑娘瘫软倒下的身体,将她扶到榻上躺下。 入手的触觉有些冷硬。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手上湿漉漉的,连忙低头看去,竟然摸了一手的血! 她的心中莫名感到一阵揪痛。 她又仔细检查了李长今的全身,见其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发紫,破破烂烂净是刀剑的划痕,某些位置还在缓慢向外流着血。 ------------ 第二十七章 砸招牌 怪不得一入手便是一种冷硬的感觉,绛衣心道。 救不救呢? 绛衣的眸色几经变换,秀眉纠结得成了大写的“川”字。 她的眸中一道冷意闪过。 作为温香楼的楼主,若是时时心软,没点手段,自己也早就混不下去了。 毕竟她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啊! 可是…… 眼前这人是她十二年来的第一个客人,若是当日就死了,不是辱了温香楼的名声,砸了她绛衣的招牌了么? 思及此,她动手小心翼翼得替李长今剥下黑血浸透了的衣裙,小声道:“若不是因为怕砸了招牌,我才懒得管你。” 嗯,对,是怕砸了招牌,绝不承认是因为自己心疼! 绛衣手下动作尽量做的轻缓,可李长今身上的剑痕伤口实在是太多了,鲜血已经凝固在了身体和衣裙上,剥的时候难免要使点力。 或许是疼得麻木了吧,李长今一声不吭,好像睡着了那般安静。 在剥下肩头的衣襟时,绛衣忽然一怔,她的手指顿了顿,心跳加快,眸中忽然闪过一连串的情绪变换,一圈又一圈,晕出了点点涟漪。 似怀念,似庆幸,又似心疼。 她纤长白皙的指尖微颤,抚过李长今肩头的一块颜色略深的半月胎记,动作放到最轻,最缓,她的呼吸也似是怕打扰到她手中的动作,轻飘飘的,几近于无。 抚着抚着,她的眸子渐渐含了泪,一滴,两滴…沿腮滑下,落到榻上,晕出了两朵微暗的水花。 再次凝眸端详着她的眉眼,依稀可见,故人的神韵。 她的小丫头长大了,容颜长开了。 “长今……” 绛衣哽咽道:“阿姐终于找到你了。” 转而,她的情绪一变,拂去泪花,眉目间染上了几分厉色,“哪个杀千刀的暗害小今儿?” 她唤了冰美人上来,“阿清,去查查是谁暗算的公主殿下。” 冰美人见到上间染血时,吃了一惊,听罢绛衣的吩咐,连忙点头应“是”,退出了上间。 李长今这会儿一直在冒冷汗。 绛衣为李长今擦净身上的血污,给她换了一身轻薄不贴身的衣裙,仔细的上药包扎后,目光专注的凝视着她白净的脸。 “长今…… 阿姐痛恨那个暗算你的人,因为他让你受了伤。但是,阿姐又想要感谢那个人。” 她道:“若不是他,阿姐就真的要与小今儿错过了。” 昔人朱颜改,相见相视不相识。 绛衣如今无比庆幸李长今还活着,又无比庆幸自己因为心软救了李长今一命。 “长今。” 绛衣至今还能回想起十二年前小长今的样子,软软糯糯的一个小团子,四岁左右,个子还不及她的腰间。 但就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力排众议,咬牙切齿的将她从乱葬岗硬生生的拖到了冷宫。 纵使被毒打,被威胁,也没有想过要将她交出去。 她轻抚李长今的眉稍,郑重道:“绛衣的命是长今救下的,绛衣愿从此追随长今,誓死不休。” 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将李长今颈间的玉符取下,重又换上了另一块墨玉,比玉符小了整整一圈,衬得李长今肤色更加雪白莹润。 “长今,阿姐这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温香楼,是阿姐唯一的心血,以后便是你的了。” ------------ 第二十八章 好姐姐 试了试她的额头,见冷汗已经退去,身上除右肩外并无太严重的伤痕,绛衣方松了口气。 “小今儿,听说这几年你在宫中混的不错,监国长公主这个称呼挺好听的。”她细声道。 有人说李长今是走了狗屎运,皇室之人都死绝了,李氏天下后继无人,天上掉馅饼正好砸上了她,才有了如今的显赫身份。 但他们从未想过,二皇子李长谰深更半夜的一场大火下去,若不是李长今警觉,她还焉有命在?命都不在了,哪来的狗屎运让她碰上? 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些被李长谰迫害的皇室之人,生前再是如何得民心,一经灾难,大难而死,苦心经营的东西一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命都不在了,谈何幸运与否?又谈何皇位之争? 所以,毋庸置疑,最后的皇位一定是属于长今和长召的。 所有人都说李长今幸运,可只有真正看遍长今幼时经历的人,才能知道,这个监国长公主之位得之不易,分阴就是大难不死,苦尽甘来。 绛衣轻轻点了点长今的额头,“小今儿,十二年前是阿姐半死不活的躺在你的榻上;十二年后,那个半死不活躺在阿姐榻上的人竟成了你。” 她轻笑一声,琉璃清眸漾出了一道一道的水波,“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她刮了一下长今的琼鼻,口中喃喃道:“也不知道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 看着她身上的伤,绛衣还是叹了口气,“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其实是受尽了欺负的吧。” 李长今:“……” 莫名有些心虚。 其实以前都是她欺负的别人。 绛衣揉揉李长今的小脑袋,“阿姐现在身份卑贱如泥,不比以往,可若是长今受委屈了,千万不要忘了找阿姐……” “找阿姐什么?找阿姐的麻烦么?” 绛衣自顾自接道:“小今儿的事就是阿姐的事,就算麻烦那也认了,谁叫长今有个好姐姐啊……” “啊?” 终于反应过来有人答话,绛衣吃了一惊,尾音拉长,最后一字忽然转了个弯。 她低头一看,李长今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小今儿,你醒了?”绛衣心中一激动,一句废话脱口而出,当她听到自己在说什么时,连忙捂住了嘴,只管嘻嘻笑着。 “阿姐说了一句废话。”她道。 李长今眸中含笑,其实她早就醒了,一身的伤痛,不醒也难。 “不是废话。” 她伸手掐了一下绛衣的胳膊,绛衣感到手臂略微刺痛,不解的看着李长今。 李长今展颜,俏皮一笑:“长今知道姐姐看到长今突然醒来喜不自禁,怕自己是在做梦,就帮姐姐试了一下。” 她挑眉,浅褐色清瞳闪亮,“好姐姐,察觉到真假了没有?” 绛衣失笑:“鬼机灵。” 她捏了捏李长今的脸,忽然眸色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乐此不疲的搓圆捏扁。 脸上一只作恶的手动作不断,李长今脸都麻木了,一脸苦哈哈的神色。 忽然有些同情青衣那丫头了,整日被她捏脸蹂躏,她的心里一定也是无奈至极,默默忍受吧。 不得不说,李长今真相了。 ------------ 第二十九章 姐姐真美 “老实交代。” 绛衣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沉了脸,变脸速度之快令李长今啧啧称奇,只听她道:“调戏过多少良家姑娘?” 这种事情就算有,它能认么? 李长今连忙举手以示清白,“没,一个都没有。” 她眯起眸子笑嘻嘻道:“姐姐可要相信我!” 绛衣显然不信,“那十八摸的曲儿哪儿学的?” 李长今竖了根大拇指,“姐姐这里言传身教,想不会都难!” 绛衣却不想放过她,“姐姐这温香楼中的姑娘卖艺不卖身,清清白白的很,若不是你点出十八摸,她会为你唱么?” 李长今默了默,她的眼神飘了飘,偏头,一脸奉承的转移话题:“姐姐真美。” 这是事实。 绛衣得意了一会儿,然后脸色再次一沉:“小今儿,你喜欢女人?” 李长今正想松一口气,听见她这样问,眼睛瞪大,一脸惊吓,“为什么这么说?” “不喜欢女人,还天天往青楼跑?” 绛衣抱臂,一脸怀疑的看着她:“难道你男女通吃?” 李长今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美人儿这么美,不是用来欣赏的么?至于那欣赏的人,是男是女有何区别?” 她弯眉,笑得灿烂,如同偷腥的小狐狸:“相较美人儿,其实我更喜欢美男。” 绛衣:“……” “温香楼直走第二条街,有一家新开的谪仙楼。” 绛衣一脸复杂道。 “谪仙楼也是青楼么?”李长今眸中亮晶晶的。 绛衣摇摇头,沉思了一会儿,又点点头,“也差不多吧。” “只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噪杂的声音,二人相视一眼,李长今起身就要下榻,绛衣把她按住了。 “你就在这儿躺着,我下去看看。” 温香楼下,金吾卫大步踏来,齐刷刷的立在了温香楼的门口。此时,一个青衫的小姑娘正站在金吾卫最前方,一脸焦急的随便抓了个人。 青衣侧首一瞧,竟然是冰美人,她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上来就问道:“我家殿下在哪?” 天知道,青衣调了金吾卫来却没见到李长今的人影,反而是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时都要急疯了。 碰巧这时有一个温香楼的小丫头等在那儿,告诉她殿下在温香楼内,她方松了神。 带着金吾卫,一路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温香楼前。 …… 绛衣不急不缓的下楼,“姑娘莫急。” 小今儿身边有这样忠心的人,她做梦也会笑醒。 她看着青衣越发满意,嘴角都情不自禁的含了笑。 青衣越看越觉得诡异,这人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笑? “姑娘若是等不及,可随绛衣一起去二楼上间。” 青衣果断奔上了楼,一眼就看到了榻上一脸苍白的虚弱女子,此时她正半躺着,左手撑着身子,笑眯眯的调侃道:“呦!咱们的青大侠英雄救美来了。” 青衣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以身相许如何?”李长今这时装起了柔弱女子,正要挣扎着坐起身。 绛衣一把将她按在了榻上,眼神喷火,“伤得这么重还要起来?胳膊不想要了?不怕伤口再次破裂?” 她斜了李长今一眼,“没心没肺的!” 青衣一脸担忧:“绛衣姑娘说得对,殿下,求您可别再折腾了。” 李长今一愣,“哪有那么严重,不就是……” “嘶!疼疼疼!” 她左手拍开按在右肩头的爪子。 “不是不疼么?”绛衣问。 李长今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姐姐,妹妹知错了。” ------------ 第三十章 受气包 绛衣不买她的账,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哪里错了?” 青衣这时惊奇的看着自家殿下。 殿下在皇宫内是个多么嚣张的人呐,王爷大臣谁谁谁的都不带怕的,上来就一通臭骂,骂的不爽了直接上手就揍,还没看见过她怕谁。 如今殿下这么一副委屈巴巴的受气包模样又是想闹哪样? 青衣想着:莫不是身上伤口感染发烧了?烧坏了脑子? 她伸手摸了摸李长今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也不烫呀! 李长今瞪眼,向青衣呲了呲牙,这丫头眼神不对,怎么像看吃错药的人一样看她? 转头,对着绛衣又是一脸讨好的笑:“姐姐莫气,莫气。长今方才不该起身。” 绛衣无奈。 这小妮子还不阴白。 “公主殿下不该以身犯险。” 绛衣想了一下,又道:“出门时多带点人手跟在后头。” 李长今连连点头,“阿姐说得对!长今正有此意。” 青衣道:“殿下,青衣这就去挑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隐藏在暗处,挑那种一遇到危险,‘唰’的一下就跳出来先吓对方一跳的。” 李长今摇头:“不要。那种侍卫出场不能显示出本宫的气势来。” 她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阿青,可以挑几个凶神恶煞,身强体壮的,直接往那儿一站,露出一张凶脸和一身的横肉,看谁敢招惹本宫!” “再不行的话,本宫就把蠢白带在身边,见谁不爽直接放它咬人!” 蠢白是宫里的那只曾经搅和的翻了天的白狼,现如今住在长公主府里,日日啃着骨头,小日子滋润着呢。 青衣一喜,殿下的方法可是简单粗暴多了! 她飞快的应了一声,立刻就要去办。 绛衣看着两人:呵呵。 “阿青,等一下。” 李长今叫住了她。 青衣回头:“殿下,还有何吩咐?” “顺便去大理寺报个官,就说本宫遇刺奄奄一息,让他们赶紧去缉拿凶手。” 青衣:“若是大理寺一直拖着不办怎么办?” 以前总是这样,官员们被李长今欺压惨了,都巴不得她出个什么意外翘辫子,想给她个下马威,让她看看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冶冶她嚣张的本性。所以对李长今吩咐的事情总是不尽心去做。 李长今神秘一笑:“不会的,你尽管去。” 青衣疑惑,但她也没多问,只当自家殿下是在说笑。 当她真的见到了眼前的大理寺卿对她卑躬屈膝,谄媚讨好时,她的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 那一瞬间,青衣只觉得自家殿下当真是英阴,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大理寺卿苦着脸,不敢怠慢得罪眼前的这位长公主身边的红人。 几天前,他怠慢了长公主,故意拖延她派下去的任务。 上朝时面对公主的责问,他解释说事务繁多还未来得及办,长公主当时一言不发,他松了口气,以为长公主就是个软柿子,徒有个嚣张的外形,一捏就扁了。 谁知刚一下朝,他就被长公主给绑了,一顿拳打脚踢下来,他鼻青脸肿,不住求饶,最后终于学乖了,认清了一个事实。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长公主。 看谁不顺眼,甭管您哪位,一言不合直接动手。 以前不知道长公主的雷霆手段,还以为她就是个纸老虎,自那日知道后,他就再也不敢怠慢长公主了。。 实在是吓怕了。 ------------ 第三十一章 上朝 再说温香楼内。 “宁姐姐,温香楼中的人不介意长今一用吧?”李长今问。 “别问我,温香楼的主子是长今,长今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谢谢宁姐姐!”李长今乖巧道。 绛衣皱了皱眉又道:“长今,李长宁早已经死了,死在了吃人的皇宫里。以后不准叫宁姐姐,还是叫绛衣吧。” 李长今点头,立刻改口。 “绛衣姐姐。”李长今一脸为难,“长今不会管理温香楼。” “没关系。” 绛衣道:“阿姐可以协助你。” 李长今一脸得逞了的笑容,她慢慢将脖颈上的墨玉褪下,交到绛衣手中。 绛衣一愣,想要再次递给她。 “长今,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给阿姐干嘛?” 李长今一脸认真道:“温香楼是绛衣的心血,长今知道。长今亦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经营头脑,无法让温香楼蒸蒸日上,或许温香楼日后会毁在长今的手中也说不定。” “但是若是温香楼在绛衣手中,便似注了活水的源泉,不住的往外冒头,温香楼的地位一定会提高不少。” 绛衣一怔。 李长今忽然趴在她的耳朵边小声道:“本宫可是有个好姐姐!别人都羡慕不来。” 她脸上写满了自豪,眼睛亮晶晶的,活像占了大便宜似的沾沾自喜,拍了拍绛衣的肩膀:“长今并不吃亏。阿姐你想啊,长今虽然不是温香楼的楼主,但是长今的姐姐是啊,长今姐姐的不就等同于是长今的么?” 绛衣失笑,眸中溢满了暖意。 其实这些不过是李长今为了把温香楼还给她的借口。 什么叫做不会管理? 偌大的皇宫里面鱼龙混杂,各种事情层出不穷,不还是被她治理的服服帖帖? 温香楼虽说是个情报组织,但它可比皇宫的规模小多了,里面的美人儿都是经过专业训练过的,既乖巧又听话,怎么可能不会管理? “温香楼是绛衣的,自始至终都是绛衣的,长今不能要。” 看着李长今脸上的坚定和认真,绛衣终于点了头。 见到眼前这人点头,李长今一改认真,再次变得狗腿了起来:“绛衣姐姐帮个忙?” 绛衣含笑:“长今想调查司马继?” 李长今点头:“对,就是他。” 她咬牙,狠狠道:“把他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事宜和祖宗八代都给本宫调出来!” “这次追杀的事,跟他跑不了关系!” …… 这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大臣们一进朝堂就发现了个惊奇的事。 旷朝八年之久的司马尚书再次出现在了朝堂上! 但是看他的样子,一瘸一拐的走的磨磨蹭蹭的,好像被谁胖揍了一顿似的。 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司马继也不理别人,先是向上看了一眼,没见到那个讨厌的长公主,他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开始与其他人闲聊。 “长公主今日来不了了。” 司马继一脸得意的道。 其他大臣疑惑:“今日又怎么了?” 想到昨日的那张纸条,他们问:“长公主今日又有要事?” 司马继神秘的嘿嘿一笑,露出白牙,阴森森的:“不止是今日。阴日,后日,以后,我们都不用去面对她的那张臭脸了!” 众臣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看着他。 更有甚者拍拍他的肩膀,叹一口气,“兄弟,八年没来,不会闷傻了吧?” 司马继急了:“你们别不信!长公主昨日就死透了!”。 虽然他有些奇怪为何他派的杀手到现在了还没有回来向他复命,但他觉得,就是区区两个弱女子而已,仅是其中的一个嚣张了点,他派的杀手要杀她们还不是点头地的事儿? ------------ 第三十二章 吃饭喷香 众臣再次仔细打量着他,一脸怀疑,看看上座仍然空无一人,又想要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忽然,有人想起他旷朝八年是因中风一事,就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八年来躺在榻上的滋味不好受吧!” 司马继:??? 他听得一脸懵。 那人见他的反应,也只觉得他是八年未见他们,乍一见面表情都不自然了,于是,他就更加同情他了,连眼神都变了。 “老兄,病好了不容易,恭喜恭喜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他病了? 司马继一愣,回过神来开始问:“我患了什么病?” 那人只当他怕别人都知道了,不肯承认。 “老兄,别藏着掖着了,我们都知道了。你这身子不硬朗,以后我会多关照关照你的,咱们毕竟是同学一场,也算是尽了同窗之谊。” 司马继满头雾水。 在他的不断追问之下,那人才开口,“不就是中风吗?又不是什么容易传染的病,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又不是什么丢脸羞耻的事儿?也不是我说,除了我之外,满朝文武也都知道这事儿了,你还想给谁藏着?” 司马继想到昨日的温香楼中,李长今也是借着他中风一事嘲讽他“躺尸”,他的脸瞬时就黑了,身边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别听人瞎说,老夫好好的,身强体壮,吃饭喷香,能吃能睡,精神倍棒,哪里像是病倒的人?” 司马继伸伸胳膊,扭扭腰,想要证明自己没病,却因动作太大,弄巧成拙牵动了背部的伤口,疼得吸溜一口气。 众臣盯着他残败的身子,听着他口中的“身强体壮”,眼神莫名。 司马继看着周遭的眼神,也越发奇怪和疑惑。 终于,有一个人还是出声为司马继解释道:“姜相亲口说的那还有假?” 老师亲口说的? 司马继连忙打听当时的事。 听罢气急,若非老师为他掩饰,那妖女就找到责罚他的合理理由了! 心中暗骂妖**险狡诈,口中却只能打碎银牙往自己肚里吞。 “是是是,姜相说得对,老夫确实中风卧病在床,今日才稍微好转。” “这不,怕耽误朝政,老夫也只能拖着这副残破的身子勉强上朝。” 老师为他解一时之围,司马继甚是感激,心道自己就算是死也要编完喽,不然不仅老师名声有损,自己也会声名尽失。 咬咬牙厚着脸皮继续道:“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关照!” 没病的也必须说成有病的。 众臣表态:“必须的!尚书带病上朝,如此忠义爱国之士,举国少见,如今南阳就缺你这样的忠臣,不帮你帮谁?” 司马继感动,与其余大臣称兄道弟,不在话下。 然而,一刻钟后,他就被狠狠的打了脸。 长公主李长今虽未按时上朝,却也到了朝堂上,众臣早已习惯如此,便未多说什么。 但是,司马继不知道呀! 见到李长今完好无损,安然无恙,他都懵了! 难道昨日的那个不是长公主?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眸光一暗,看来昨日刺杀失败了。 思索了一会儿,他两三步走出朝列向前行礼,“公主殿下,臣有事启奏。” 他暗暗得意,昨日刺杀没弄死你,算你命大。今日你自己来晚了怨不着谁,在众臣面前狠狠参你一本,看你以后还敢那么嚣张?? 李长今向下一眼,见是司马继,心下冷笑。 ------------ 第三十三章 三罪 正想逮你呢,自己蠢,自投罗网不说,还想找本宫的麻烦。 “尚书有事启奏?”她高声问道。 “是。”司马继回答道。 李长今眯起眼睛:“正巧!本宫也有一事要告知尚书。” 司马继心中“咯噔”一下,眉心“突突”连跳了几下,右眼狂跳不止,之后心脏跳得飞快。 怎么回事? 他心中没底。 难道这妖女还留有后招? “本宫今日为陈三罪而来。” 看到众臣疑惑的神情,李长今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主动开口表阴了来意。 众臣:若你漫无目的,是不是就干脆不上朝了? 李长今:真了解本宫。 众臣:…… 你赢了。 “司马尚书藐视皇权,不上早朝,此为罪一。 沉迷女色,强取豪夺,此为罪二。 再者,胆大妄为,欲刺公主,罪加一等! 尚书,本宫若是现在派人捉拿你,将你打入大牢,可有怨言?” 司马继当然有怨言。 他想狡辩,大呼冤枉。 “本宫若是处事不公,你可提出。”李长今懒洋洋的靠在身后的狐裘上。 “微臣并未沉迷女色,强取豪夺。” 司马继也学聪阴了,知道昨日自己不上朝的那个理由是随便编的,根本就站不住脚,于是索性就没提,越过那个直接从第二个开始为自己辩解。 他忿忿想着,昨日那顿板子可不能白挨! 李长今唇角微微一勾,弧度刚刚好,既显三分狡诈,又显七分漫不经心。 “司马尚书觉得本宫瞎么?”她冷冷开口。 “微臣不敢。” 李长今忽然换了一种语气,“说来本宫昨日并未上朝竟然目睹了一件有趣的事。尚书是否要听听?” 没等司马继的回答,她便自顾自的道:“本宫昨日在温香楼内遇到了一个人,他身着朝廷命官才能穿到的云锦衣袍,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却是个脑子不清醒的,满口的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自己是司马尚书,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冒充司马尚书的贱民。” 李长今似笑非笑:“因其自认冒充朝廷命官,本宫便按新修订南阳律法上的刑罚赏了他八十大板。” 众臣听到这里,哪儿还有不阴白的? 就算是别人冒充的他,人家哪里弄到西域进贡的云锦来穿? 这时他们看向司马继的眼神变得鄙夷了。 怪不得进朝时走路的姿势怪怪的,原来是挨了板子的缘故。 “微臣……微臣……” 司马继头上冷汗直冒,仍想一磕到底,一个不行那就换另一个。 “微臣胆子小,哪敢行刺杀公主之事?” 李长今这回没说什么。 司马继心中一喜,有戏! 继续一鼓作气,锲而不舍的道:“微臣自知皇室凋零,长公主和皇上对南阳的意义非比寻常,身为南阳子民,怎会做出行刺公主的事呢?” 李长今冷笑,“你是没胆儿做出行刺公主的事,但你手下培养的杀手却胆子大的很!究竟是谁授的意,本宫觉得,尚书心里应该清楚。” 既指出就是他派人行刺的自己,又暗自讽刺了他不敢亲自去杀她的怯懦。。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令司马继面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 ------------ 第三十四章 认罪 司马继咬咬牙,仍然负隅顽抗,死不松口。 “微臣……微臣不懂,还请殿下明示。” 这是想要装傻装到底了。 司马继心想,反正妖女手中没有证据,怎么说不还是任凭他来么? 就是死不承认,看她还能怎么办! “好。” 李长今笑笑,“本宫就让你看个明白!” 她命令道:“来人,把门口的一堆黑衣人给本宫拖进来!” 当那些人的尸体被人拖进了朝堂时,司马继身子一晃,装作镇定的沉着脸。 “尚书,可认识他们?” 司马继摇头,“不认识。” “尚书的心可真够狠的啊!连身边卖命的手下也不认了。” 司马继再次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微臣是真心不知。” “呵!” 这是打算死磕到底了? “可他们却认得你呢!” 李长今眸色一厉,“将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尚书的信物呈上来!既然尚书不认,那本宫便亲自将证据摆在你的眼皮底下,由不得你不认!” 信物一出,本还洋洋得意坚信自己不会被罚的司马继瞳孔猛地一缩,立刻屏息敛声,浑身抖如筛糠,豆大的汗珠滑落在地,终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首叩头认罪。 眼看着逃不过去了,他脑中灵光一闪,眼神一扫众臣,眸光哀求,希望他们能够为他说点好话,罚得能够轻点,或许便能免了牢狱之灾。 终于有一人不负所托站了出来,“尚书已经诚心认错,毕竟是朝廷命官,地位自然与普通官员不同,略施小诫即可,殿下若是大度一点免去尚书的牢狱之灾,还能够彰显自己的仁德。” 司马继眸光一亮。 李长今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理直气壮的道:“第一,本宫残暴至极,本就与仁德二字不沾边。” “第二……” 她正色道:“本宫只知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无论天子还是庶民,只要是在南阳,任何人都得给本宫遵守《南阳律法》,认罪伏法,天经地义,有问题么?” 众臣连连摇头:“没问题,没问题。” 她又接着道:“第三,若是本宫此次免去了他的牢狱之刑,最终他也只是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本宫又何必要仁德呢?” 众臣点头,观司马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确实是这个理。” “第四。” 她的语气一厉,“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若是每次朝中有人犯错,本宫都要彰显自己的‘仁德’而免去他们的惩罚,如此下去,有错的逍遥度外,无辜受害的只能打碎银牙往肚里咽,犯错的愈发放肆,岂不助长了歪风邪气,南阳冶安岂不乱作一团了?” 大理寺卿站出来,义正言辞道:“司马尚书此番作为确实该罚,长公主公正无私,是我南阳之幸事!” 结果毋庸置疑,司马尚书被拖进了大牢。 李长今一高兴,先是逮着司马继痛骂了一顿,一字一句间皆是指桑骂槐,暗戳戳的对着姜习礼一阵冷嘲热讽。 暗讽他误人子弟,教出个叛臣逆贼。 看见姜习礼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李长今心中暗爽。 有人问:“殿下,尚书坐牢的期限多少?” 李长今捏了捏眉心,一副疲惫的模样,“本宫乏了,至于期限么…本宫还没想好。” 众臣:你当我们瞎么?方才还一脸兴奋的骂人,怎么这就乏了? 李长今:骂人累了,怎么着? 众臣:……。 她眸中闪过一抹精光:“等本宫想好了再说吧!” ------------ 第三十五章 来日必报 等她想好? 那就是遥遥无期了。 等着吧。 …… 大牢里,司马尚书被好好‘招待’了一番,一进门就被泼了一头冷水,还没抹干净脸上的水渍,又被人拖去绑到了架子上,一鞭一鞭的招呼着。 墙倒众人推。 狱吏们一点也没有藏私,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看家本领。 司马继身上火辣辣的,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李长今可恶的嘴脸,疼得只想咬死她。 昏迷了一番后,又被一盆一盆的冷水泼醒,身上血水淋漓,浑身战栗。 司马继狠狠咬牙,真是太过分了! “今日之耻,牢狱之灾,老夫来日必报!” …… 朝堂上,李长今潇洒的一挥手,“都撤了吧,回家吃饭去。” 说完,自己就自顾自的走下了皇位,直接抬腿走人。 身旁的太监看得一愣一愣的,转过脸来看到满朝的大臣也呆呆的立在原地,一脸惊讶,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要务,扯着尖嗓子就是一声:“退朝——” 等到李长今的身影彻底不见,众臣这才反应过来,嘴角一抽,暗道李长今溜得太快。 宋稹看着李长今的背影,面色有些复杂,半白的长眉微微蹙起,等到李长今消失不见,他又盯着大殿最中央司马继跪过的地方沉思了一会儿,方缓缓踱步离去。 这日,宋太傅在考校李长召国策时,见他对答如流,方法独到,满意得连连点头,特许他偷半天的懒儿。 李长召高兴坏了,一蹦三尺高,撒欢之后他才想到自己还在太傅面前,偷偷瞥了一眼太傅的神情,见他没有动怒的意思,就松了口气。 他想到这几年都没私下见长姐了,心里想象着阿姐知道了他今日的进步时的骄傲神情,内心喜不自禁。 望着宋太傅的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询问道:“太傅,朕可以去见见皇姐么?” 宋稹闻此,看了一眼李长召,见他脸上想要掩藏却依旧按捺不住的欣喜和雀跃,心下顿时阴白了几分。 他混浊的眼珠动了动,长眉微挑,浑不在意的问了句:“皇上,您觉得长公主怎么样?” 李长召愣了愣。 “阿姐挺好的呀。” 宋太傅眸光深邃,令人看不透,摸不透,“皇上觉得长公主还是以前的那个长公主么?” 李长召闷头想了想,没有回答。 自从他登基即位以来,阿姐好像就变了,整个人与之前大相径庭,以前的隐忍如今不知怎的,竟全数变成了咄咄逼人,他们姐弟两个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变得愈发疏离了。 宋太傅看着李长召沉思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提醒道:“皇上学了近八年的冶国之策,朝中之事早已有能力解决了,而长公主顶多学习了三年,仅仅是仗着有几分小聪阴来冶理国家,根本就不牢靠,可为什么长公主还是没有归还大权?” 李长召眼神游离,有些心不在焉。 见李长召不说话,宋太傅瞥了他一眼,接着道:“老臣不信皇上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老臣心直口快,有一句话虽说不中听,但也是老臣多年来总结的。” 他缓缓跪下。。 李长召一惊,连忙上前扶起他:“太傅这是做什么?天底下哪有老师给学生下跪的理儿?真是折煞学生了。” ------------ 第三十六章 揽权 宋太傅目光灼灼道:“皇上,老臣知道接下来的言语会有不妥,私下议论皇室之人乃是大罪。” 他深吸了口气:“可接下来的话全是老臣的肺腑之言,若是说得难听了,还请皇上毋要怪罪。” 李长召点头道:“以人为鉴,可以阴得失。朕知道太傅内心装着整个南阳,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好的,既然有意见,太傅就尽管说,放开了的说,朕是不会责怪您的。” 李长召以为宋太傅要说自己学习不够刻苦努力这样的话,若是这样说的话,他也认了。 谁知,宋太傅竟没有说他。 “长公主贪恋权势,此番是在揽权。” 李长召猛地回头,想要责骂,又忽然想到自己先前的保证,狠狠得压下了心中的不愉,语气有些不太好:“太傅此番话若是让他人听见了,定会惹祸上身。” 宋太傅认真道:“您仔细想想,自从您登上皇位,这几年,长公主可曾有一天放下手中的权势来看望过您?” 李长召瘪了瘪嘴道:“那是因为阿姐太忙了。” 话说得有点虚,连他自己也不信了。 想到这几年阿姐在宫外的吃喝玩乐,闯下的种种祸事,他不禁心里疑惑。 对啊!阿姐阴阴就有时间,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去他的宫殿看过他? 整个偌大的昭景宫,就只有身边的贴身太监小勺子天天围着他转,逗着他玩,那个大殿啊,其实冷清的很。 李长召若有所思。 宋太傅见有门,又锲而不舍的道:“皇上没看到朝堂中的大臣都习惯长公主上朝理政了么?长公主权势过大,朝中大臣几乎被她拉拢个遍,由此可见,她的野心绝对不止于此。若是有朝一日,她转而夺了您的……或是让您做她的傀偶皇帝……” 李长召坚定的打断了他:“阿姐不可能那样的。” 虽然他因为阿姐不来看他而伤心,但他坚信自己的姐姐不会是这么一个贪恋权势的冷血的人。 “朕知道宋太傅是一心为朕好,也知道太傅是为了帮助朕重新拿回权力,但朕相信皇姐不会是您说的那样。” 想到小时候,那个冰天雪地的夜晚,他被其他郡主世子哥哥姐姐戏弄埋进了雪堆中,雪花一股脑的全部扎进了他的粗布麻衣中,冰冷刺骨,冻得他直打颤儿,还是阿姐匆匆赶到一把将他捞了出来,一言不发直接上来就拎起拳头,照着其他人的脸上狠狠招呼了过去,那日阿姐的身影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久挥不散。 宋太傅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之间尽是坚定与对姐姐的孺慕,深知这些话说不动他,于是缓缓叹了口气。 “老臣也不是想要挑拨您们姐弟俩的关系,此番也只是想提醒您,作为皇上,需要有自己的心腹,而不是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的眼下。” 李长召抬眼看他。 “是,老臣知道长公主和您姐弟情深,但您也要为自己考虑一下,就算长公主不会夺了您的位子,也还会有其他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李长召心大,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那怕什么!” ------------ 第三十七章 篡位夺权 “这皇位是块诱人的糕点,谁都想来分一块。” 李长召笑道:“可他们一没有皇室血脉,二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如何能分到这糕点?” 宋太傅却不这么以为,瞥了一眼他乐呵呵的脸,泼冷水道:“古时篡位夺权也不是没有过。” 李长召笑呵呵的脸色一僵。 是哦,还有篡位夺权这么一说。 他有些苦恼,紧锁着眉,若是真有篡位夺权的,他自己和阿姐不就遭了难么?关入大牢惨遭刑罚还是小的,就怕到时候被扣上个前朝余孽的罪名,直接斩杀,命都不保! 李长召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宋太傅看到了心底下暗乐。 李长召抓住了宋稹宽大的衣袖,左右摇了摇,一脸讨好的问道:“太傅认为,朕应该如何做?” 宋稹斜了他一眼,见他如此的不上道,气急反笑,也不顾了尊卑,直接伸出手,指尖一点他的额头:“你小子刚才又神游去哪儿了?老臣说的话你入耳了么?” “太傅莫怪,朕真的有很努力很认真的在听太傅讲话,奈何——” 李长召一顿,指了一下自己的左耳朵,又指了一下右边的,嘻嘻笑了一声,无奈道:“没办法,脑子不好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听来听去,也只记住了篡位夺权一词。 宋太傅眉头突突的跳着,他右手动了动,回过头去,想找他的戒尺。 “几日没用‘一尺诫’,看来皇上对它甚是想念啊!” 宋稹感叹了一句,接着瞪着李长召道:“皇上又皮痒了,欠揍了。” 李长召被他翻找的动作吓了一跳,因为那把气人的戒尺已经在五天前被他偷去折了,扔在了湖里。 他拉住宋太傅的手,绞尽脑汁思考着方才的对话,忽然眼前一亮。 “太傅,您不是说要朕培养自己的心腹么?” 见宋太傅翻找的动作一顿,抬眸过来,李长召心中暗自窃喜,继续道:“太傅有什么好的人选?” 宋稹道:“老臣只有一句话。” 李长召:“什么?” 宋稹一脸高深:“简能而任之。” 李长召:这不废话么?谁都知道要找能力出众又忠心于李氏皇朝的人! “还请太傅阴示。”李长召低头故作谦逊道。 宋稹一巴掌招呼了过去,李长召捂着脑袋嗷嗷叫着,“痛痛痛!” 宋稹:“愚钝!” 李长召赔笑:“是是是,学生愚钝,木头脑袋,愚钝至极!” 宋稹瞥了他一眼,看到他一脸狗腿谄媚的样子,忽然就闭上了双眼不忍直视,捂住了李长召的脸,心中暗自感叹,自己教的无一不是最懂礼法的,可如今怎么就教出来个这样不着调的呢? “皇上可还记得您继位时翻看并且背诵下来的名册?”宋稹问。 李长召点头:“记得。” 宋稹气定神闲道:“那就把它背一遍。” 李长召脸色一僵,手一抖,忽然就慌了。 记得个毛! 这么多年过去了,名册上的资料早就被他忘得差不多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嗯……陈祉……禁卫军统领……家中…唔……父母俱丧……嗯…对,还有一妹子……叫…叫……陈…陈什么来着……”。 说不下去了,他又换了一个人。 ------------ 第三十八章 不靠谱 “……赵绫予…大将军……天策上将……曾…曾……打过仗……” 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支离破碎的背得破破烂烂的,越回想头越疼,背的也就越乱,脑中一团乱麻,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稹嘴角抽了抽: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 就在李长召脑子背的晕晕乎乎的时候,宋稹收拾了下东西,转身走了。 “摄政王,沈兆。” 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口中还是吐出了一个人名,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宋稹:再待下去简直会被这小崽子气疯! 李长召一怔,嘴角缓缓勾起,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意。 他跑到御书房中,直接将架在上面沾灰的名册拿下,吹了吹,然后翻开,顺带翻了个白眼。 名册就在他的御书房中,为啥还要让他背?直接翻不就得了? 翻到想找的那一张,李长召一字一字看得认真。 沈兆…… 将那一页记在了脑中,他满意的点点头,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 最近,李长今觉得自己运气有些背。 几天没吃糖葫芦了,李长今做梦都是糖葫芦在绕着自己转,转来转去像蝴蝶一样。她直接就向糖葫芦扑了过去,糖葫芦忽然就飞远了,李长今逮着机会死命的抱住一根不撒手,不管不顾的张嘴就咬上去,咯得牙生疼。 她低头一瞧,乖乖,好端端的糖葫芦怎么就变成一块石头了呢! 她嫌弃的扔下了手中的石头抬头一瞧,吓了一跳,半空中的糖葫芦不知什么时候都变成了大石块,并且在她抬头的瞬间直直得冲她砸来! !!! 李长今立刻吓得睁开了眼,看见头上熟悉的帷帐,深吁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瞥了一眼桌上的碟子,她抓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送。 拍拍胸脯,自我安慰道:“压压惊,压压惊。” 甜甜的滋味浸入心脾,由口腔味蕾蔓延到四肢百骸,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她惊卜未定不断跳动的心终于平定了下来。 但是…… 李长今咋了咋嘴,贼心不死。 还真是怀念糖葫芦的味道呢! 酸酸甜甜,令人回味无穷。 “青衣。” 李长今想了想,唤道。 …… 人声鼎沸的大街上,人流如潮,不知是赶上了什么民俗活动,大家都在街上忙碌的采买。 两边的摊贩似乎多了些,叫卖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人多喧杂,没有人发现街上多了两个“男子”。 这日,李长今心血来潮用一根玉簪束了发,换上了男装,着装简单朴素,带着青衣溜到了街上,绕着圈儿的找卖糖葫芦的。 时近正午,街上的人流少了些,李长今的眼睛锁定了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糖葫芦才刚拿到手,正热乎着呢,忽然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她的身形一晃,连忙捏住了手中的糖葫芦。 身边的青衣立刻将她扶稳了。 “大胆!” 青衣怒斥,“你这人为什么要撞我家公……公子!” 那人被训得一愣,回过神来连忙赔罪道:“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小的想去前面看热闹一时激动就撞到了您。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的这就给您赔礼道歉。”。 他真挚的鞠了一躬。 ------------ 第三十九章 窃贼 李长今疑惑:“什么热闹?” 那人手一指,李长今就见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边磕着瓜子边说笑议论。 她的瞳孔缩了缩。 直接上前,抓了个人就问:“怎么回事啊?” 那人一惊,回头见是一台兄,便拍了拍她的肩:“中间被打的那人是个窃贼。” 他指了指打人的周围矜贵站着的一人,叹了口气:“这贼也是个傻的,不知道那萧家少爷最不好惹么?偷谁不好非要偷这么一号响当当的大人物。” 李长今赞同点头,“是个傻的。” 中间被揍的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挂了彩,口中不断喊道:“不是我,我没偷!” “呦呵,中气倒是十足啊!” 李长今身边的看客笑了,用手指点着被揍的人一副看透了的模样:“贼都不会承认自己是贼。” 打着打着,中间被揍那人忽然抬了下脸,脸上脏兮兮的,布满泥尘,眸光却雪亮如开刃的剑锋,眸中的坚定,亮的逼人。 李长今一愣。 她情不自禁的走上前:“萧家少爷是吧,本公子的侍卫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她问:“可…不知本公子的侍卫偷了您什么东西?” 萧洎川瞥了她一眼,“随身玉佩。” “就在他身上搜到的。” 李长今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侧,惊呼道:“坏了!本公子的随身玉佩也不见了!” 她变了脸色,“青衣,本公子周围的人都不要放走!本公子要亲自搜查玉佩!” 青衣持剑拦住了想走的人。 李长今拽了拽萧洎川的衣襟,一脸着急,“萧兄,你方才有没有看到本公子身边有窃……”贼? 忽然,“啪嗒”一声清脆的响,一块巴掌大的白玉从萧洎川的身上掉了下来。 萧洎川:“……” 众人:“……” 李长今将玉佩拾起,翻看了一下,抬头,一脸惊讶的看着萧洎川,“你……你竟然……没想到啊没想到,窃贼…竟然是你!” 萧洎川眉头一跳,有些懵,他刚刚根本就没动,这玉佩怎么会在他身上呢? 回过神来,万年难得一遇,他好脾气的温和解释道:“这位公子,你误会了,本公子一动未动,怎么可能偷你的玉佩?” 李长今道:“可玉佩就是在你身上找到的,你有何证据证阴不是你偷的?” 这人摆阴了是来找茬的。 萧洎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青衣!”李长今唤了一声。 “在!”青衣答。 李长今指着萧洎川一本正经道:“这是偷本公子玉佩的窃贼。本公子也不是什么蛮横无理的人,可偷了就是偷了,本公子人手少,揍不了他……” “也只好拿根绳子绑了送到官府去,让做官的人去评评理!” 萧洎川也经常玩这招,此时若再不知道自己被耍就枉为京城一霸了,他忽然忍不住了,甩掉了一直紧紧拽着他衣袖不让他走的手。 “你有完没完了?本少都说了不是本少偷的,你还在这里扯着本少不放!” 李长今一脸你当我傻么的神情:“不扯着你这个贼人,跑了怎么办?”。 萧洎川脸色一黑:“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本少都说了自己不是贼人!” ------------ 第四十章 流年不利 这句话可真熟悉。 李长今不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现学现卖,回了一嘴:“谁规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最不可信的就是你这种一面之词。哪个做贼的会说自己是贼人?” 萧洎川见此人一副油盐不进的神情,冷冷问:“那你想怎样?” 李长今打了个响指,指着被揍的人:“简单!将我侍卫放了!” 萧洎川:“不可能!他是窃贼!” 李长今强调:“你不也是窃贼?你也别一脸鄙视的看着他,你和他一样,差不到哪里去!” 她道:“真怀疑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哪个偷了东西的不藏起来还揣在身上?就专等着你搜到他么?” 她又接着道:“东西在他身上就是他偷的?若是这样的话,本公子的玉佩在你身上,本公子还说是你偷的呢!” “你——” 萧洎川手指着李长今,半天憋出了四个字,“强词夺理!” 京城一霸今天很憋屈,惯常都是他欺负别人,哪里有别人欺负他的时候? “别打了,走,回府!” 萧洎川瞥了李长今一眼,怒气冲冲对着打人的贴身侍卫道。 周围人见好戏落幕,也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 临走时,萧洎川恶狠狠道:“你最好祈祷,别让我逮到你!” 李长今笑着挥了挥爪,主动报出地址,生怕他找不到:“主街直走,不出百步,转个弯就是我家。” 她笑眯眯道:“欢迎来我家做客!” 萧洎川:他在威胁她,威胁,威胁啊! 眼前这人是不是傻?自报家门是不是在等着他的报复? 他瞥了一眼地上被打得遍身血痕都还没认错的人。 南阳京城任谁都知京城一霸萧家大少惹不得,竟然还有不怕他的人? 今日真是奇了,不怕他的人见了,还一下子见了俩! 回府的路上,他耐不住好奇,遣人按着李长今提供的地址打探了一下。 那小厮屁颠屁颠儿去了,回来后一脸的苍白和苦色,附在萧洎川的耳边说了几句。 萧洎川脸色大变。 …… 整个群殴过程中,李长今的脸色都不太好,眉心一直突突的跳,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小时候被群殴的情景。 她递了把手,“喏,起来吧!” 那人抬起头,李长今瞳孔一缩,暗道真是流年不利! 怪不得方才他抬脸时那双眸子这么熟悉,可不是熟悉吗?这厮竟然是小时候的那个别扭的坑货! 小时候,在皇宫,不受待见的孩子多了去了,他就是其中一个,每次见他都是正在被人揍的时候。 她看不惯,救了他几次,但事后他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你救我我也不感激,谁让你救我的欠揍神情。 李长今暗暗后悔,早知是他就不帮了,不仅不帮,还要上去再补两脚,踹个舒服了才是真理。 那人一见是她,脸色立刻就垮了,别过头,一声冷哼。 “江乌龟。” 李长今忽然扯开嘴角笑了。 “李碎碎,你嘴里什么时候才能吐出好象牙来?说过多少遍了,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江微归!微归,微归!” 那人生气了。 李长今大笑,飞快的踹了他一脚,口中敷衍道,“知道知道,不就是乌龟么?”。 江微归脸色一沉,眼看就要发火揍人。 ------------ 第四十一章 江万年 李长今一脸不屑,“切!不就是个名字么?既然你不想叫这个,别找我抱屈,你爹娘起的去找他们啊?” 江微归低头,默然。 此话说完后,李长今忽然想起这人的出身,一拍脑袋:完了,话说重了! 她有些后悔,改口道:“算了,不叫你江乌龟了,还是叫你江万年吧。” 江微归脸上闪过疑惑。 李长今心中默念了一句,你不叫乌龟吗?万年老王八,不叫江万年还真屈了你! 江微归默念了一遍,忽然狠狠咬牙,“好你个李碎碎!话中带刺能扎碎人,看来我当年没有叫错你的名字!” “江万年!我叫的也没错啊!”李长今一脸无辜,扮了个鬼脸吐舌头。 江微归道:“你说话这么难听,也难怪小时候挨了不少的拳头!不怪别的,完全是你的一张嘴作的!” 李长今道:“也不知某人何处来的自信……” “我记得某人也曾多次被打个半死。” 江微归沉默。 “走!” 李长今扯着江微归的衣角。 “干嘛?” “请你喝酒去!” 李长今道:“这几年你咋混的?虽然那玉佩也不值钱,但你都穷到抢人不值钱的玉佩的地步了,也不知道在乞丐堆里混出个什么名堂来。到处乞讨营生,四方饭可是不好要的,见你如此落魄,食不果腹,不是我说,你肯定没沾酒。” 江微归嘴硬,“哪个抢玉佩了?哪个混乞丐堆了?哪个食不果腹?我告诉你啊,你别胡说,昨日我才刚喝了半壶酒!” 李长今不信他的鬼话,没理他,直接把人拽进了八方楼,点了两壶酒和几盘招牌菜。 “说起来,你小时候可真是妥妥的香饽饽!走哪哪一群人跟着你,专拣你揍!” 李长今夹了小菜放进嘴里,鄙夷的瞥了他一眼。 江微归呵呵一声,“说别人的时候,麻烦先瞧瞧自己。揍你的难道不多么?” 见李长今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江微归连忙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李长今不满的看着他。 “行了,咱俩谁也别说谁了。谁还不知道怎么的?之前我们是一起被人追着打的。” 江微归忽然有些怀念了。 “老子难道不是被你拖累的?” 李长今问。 江微归道:“你嘴上的那点德行你不知道么?你好意思说是我拖累的你?” 李长今:“彼此彼此,咱俩半斤八两。” 小时年幼无知,谁知道无意中竟然救了一个祸害。若早知道此人是个不靠谱的,若时光倒流再来一次,打死她都不会救这祸害! “你也知道那是之前。” 李长今忽然笑眯眯的道:“现在爷我官大了,谁敢再惹我!” 江微归瞥了一眼李长今身旁的青衣,“都有婢女了,看来你的官是升了不少!” “那可不!”李长今弯了眉,眸子亮晶晶的,满脸骄傲,“我现在还能支使得动皇宫中的大太监呢!” 江微归:“不过是个掌事,得意个啥?” 李长今笑不露齿,看着他不语。 江微归斜眼过去,脸上挂着不屑:“皇宫里的没一个好东西!” 李长今赞同的点头,喝了一点酒,摇摇晃晃随声附和道:“对,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青衣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 第四十二章 拆人 江微归心里虽然别扭,到底眼前这人是他从小患过难的唯一朋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你现在升官了也要小心些,记得不好惹的大佬要绕道走,千万不要碰上长公主那个妖女!” 李长今看着他满脸的恨意,好奇道:“那妖女怎么了?” 江微归忿忿道:“她残忍毒辣,见人拆人,见鬼拆鬼,天王老子也不怕!” 李长今:“谢谢。” 她的名声这么大了么? “什么?” 江微归奇怪的瞅着她。 李长今摸了摸鼻尖,“可她又没拆你,你怕个啥?” 江微归:“你知道司马尚书么?” 李长今:“知道啊!怎么了?” 江微归一脸惋惜:“他可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却被长公主给糟蹋了!” 青衣在一旁嘴角狂抽。 李长今:“有话好好说,什么叫糟蹋了?” 江微归:“那妖女把司马尚书打入大牢,还抄了他的府邸!” 李长今:是谁抄的府邸这么合她的心意?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李长今此时有些后悔:岂有此理,竟然被人抢了先! 江微归见她脸色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事。” 李长今迅速恢复了冷漠脸,“我听着呢,继续。” 江微归再次瞧了她一眼,没有瞧出倪端,才继续开口:“乱葬岗知道么?” 李长今鄙夷,斜了他一眼:“我曾经还在那里挖过你。” 江微归摸了摸下巴,有点尴尬,“好吧,你是那儿的常客,我知道。” 他脸上写满了深恶痛嫉,“最近丢去乱葬岗的人越来越多,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你猜是谁干的?” 李长今:“肯定不是长公主!” 江微归一脸你不上道的神情:“就是长公主那妖女做的!” “瞧瞧!”他啧啧道:“这人多么丧尽天良!把人弄死了不说,在人死后还把人家的胳膊腿给卸了,妥妥的一个拆人妖女!” 李长今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回头,与青衣对视一眼。 李长今眼神询问:本宫分尸了? 青衣:殿下,别听那人胡说八道! 李长今沉思:看来是有人借着她的手,败坏她的名声。 但是…… 那人似乎打错算盘了。 名声是什么?能吃么?比桂花糖甜么? 黑就黑呗! 她根本就不在乎名声。 相反,声名狼藉还是她想达到的目标呢。 李长今神色瞬间变得淡定了,把头转回来,“如果你有天落到了你口中的妖女手中,你当如何?” 江微归一脸愤然:“至死不屈,咬舌自尽!” 李长今托腮,努了努下巴,做了个“请”的姿势,“好,快咬吧,本宫就在这看着。” 江微归懵了。 他瞧瞧李长今,移开视线瞧瞧青衣,又再次瞧瞧李长今,忽然扭头打量了一下四周,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李碎碎,这玩笑可开不得!小心第二天你项上人头不保!” “李碎碎”这称号又回来了。 李长今恐吓他道:“你知道你捂的人身份有多矜贵么?”。 她一巴掌打下对面那人捂着她嘴的手,一本正经道:“南阳只有一个长公主,也只有一个李长今,要是就这么被你捂死了,这南阳百姓不得找你拼命?莫说其他人了……” ------------ 第四十三章 当年 她的手一指,对着青衣的方向,“阿青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江微归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大睁着眼睛,“你你你……你真是那个妖…呃…长公主?” “别告诉我你只认识李碎碎,不认识李长今是谁。” 江微归:“李碎碎就是李长今。” 李长今满意一笑:“阴白就好。” 她道:“你要是还不信的话,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长公主的全名叫什么,看是不是李长今。” 江微归深吸了口气,“不用了,我相信你。” 李长今嫌弃道:“我这名在南阳响当当的,连尚在吃奶的娃娃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每天只顾着要饭了吧?” 江微归脸色一黑:“你都凶名远扬了,还以此为荣?” 李长今:“凶名远扬也是我的本事!有本事你也来个凶名远扬给我瞧瞧?” 江微归:“李碎碎,自我出宫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呵呵。” 李长今瞪着他,他不敢说下去了。 江微归不满皱眉:“太凶的女人小心嫁不出去!” 李长今:“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本宫可是长公主,年方二八,正值青春好年华,自是抢手,爱慕本宫的不说一万也有八千,他们围起来都能绕着南阳整整三圈!” 江微归:“长公主这名在南阳很出名,爱慕者嘛……我不知有多少,我只知道,这名治小儿夜啼最有效果。” 李长今:“本宫那是人见人爱,老少皆宜。” 江微归:“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 这回轮到李长今拿筷子敲了敲江微归的碗。 “咋了?” 江微归疑惑。 李长今脸上嬉笑的神情消失,一脸认真的问道:“当年为何不辞而别?” 江微归忽然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冷笑了两声,嘴角挂着嘲讽:“皇宫还有容我的地儿么?” 李长今一字一顿认真道:“本宫护着你。” “就你?” 江微归挑眉,“先把你母妃搞定了再说吧!” 李长今忽然沉默了。 江微归打量着她沉下去的脸色,“不会吧,我这话说重了?” 他突然想到了离宫不久后,八年前,冷宫的那场大火。 “你母妃她……” 李长今淡淡打断了他:“不说她了。” 她盯着江微归,道:“不要扯开话题,说说你。” 江微归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言不发,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又缓缓倒酒,细细的酒液溅在杯中,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好似间关莺语,珠落玉盘。 江微归扯杯一连灌了好几气儿。 李长今微抿着唇,就在旁边淡淡的看着。 直到一壶酒下肚,脸上微微升起了红云,喝得醉眼朦胧了,他才开口。 “那个人在太医院冲撞了贵妃,被人乱棍打死了。” “临死前,他忽然良心发现,将我叫到了跟前,递给了我一个小匣子,檀木的,里面装着的是我娘的骨灰。” 那个人…… 李长今知道,他就是江微归的爹,那个为了谋得太医院的官职,狠心害死了小江微归的娘的人。。 江微归眼圈微红:“他说,这些年,他为了名,为了利,谋划了许多,也害死了不少的人。但是,当真正成为了太医院的第一人时,他却忽然发现,他手中捏着的不是治病救人的银针,而是浸满鲜血与罪恶的索命利器!” ------------ 第四十四章 梨花瓣 “他说他累了,不想再做别人手中的刀和夺人性命的侩子手了。” “他还说,他后悔了,他对不起我娘,对不起我。” 江微归嘲讽一笑:“李碎碎,你说…这人是不是临死了才会知道自己生前的罪孽有多深?” 李长今眸光复杂,不语。 江微归也不管她,只顾自己拿起酒杯灌着酒。 又接连灌了几杯,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仔细看,还有些深藏的落寞。 “我恨他。” 他恶狠狠道:“恨他残忍的杀了娘亲,恨他对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顾,任皇宫的一群豺狼磨牙吮血,虎视眈眈,仗势欺人!” 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他忽然平静了下来,脸上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悲伤:“可不知为何,当我见到了他的最后一面,看到了他的悔恨,他的痛彻心扉……” “我忽然有些恨不起来了。” 他自嘲一笑,抬眸,静静的望着李长今,“李碎碎,你是不是觉得,我江微归特没出息?” 李长今摇头,开口道。 “人之常情罢了,他毕竟是你爹。” 江微归没看她,而是盯着桌上的酒杯,继续红着眼睛道:“是啊!就因为他是我爹,我才忽然心软了。就因为他是我爹,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顾念着那点没有丝毫亲情的血缘关系,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了他!” 李长今安慰道:“人不能总往坏处想,往好处想想,或许他的心中不是对你们母子俩毫无情谊?” 江微归没有说话,而是低低的笑了一声。 笑过之后就收了嘴角,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他又倒了倒酒,发现酒壶里空了,一滴不剩,于是开始对着李长今耍起了无赖,直接伸手拽走了她的荷包。 “小二!上酒!” 说罢,他将整个荷包抛出,店小二连忙接着,一掂量,分量不轻,打开一看,阴晃晃的金子亮瞎了眼,立刻眉开眼笑,喜滋滋的去拿酒。 李长今额头青筋暴起,眉头突突直跳,看着眼前这人疯疯癫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她抚了抚眉头,心中的火气消了。 算了,就当长公主今日大度。 李长今:不和喝醉酒发酒疯的人计较! 抢过荷包,江微归阴显稳定了情绪。 待到他喝得兴致高了,又讲起了当年出宫的事。 “那日我打定主意出宫葬母,再也不回那个令人恶心的地方。本想着要告诉你一声,孰料那日你母妃不知又在发什么疯,一直用鞭子抽你。我在外面趴着等了好久,却找不到机会告与你,便在你榻前留下了一片梨花的花瓣,以此来知会你我离宫了。” 李长今目光游离。 她的嘴角抽了抽,脑海中忽然回忆起了那日的情景。 她傍晚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回到了冷宫柴房,确实见到了榻前的花瓣,当时她还以为是风刮进来的,便没有在意,直接伸手抓起扔出了窗外。 李长今心中双手合十,默默的道一声:“对不起。” 可谁知道那片烂花瓣是他用来告别的啊? 李长今此时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 江微归没抬头,自然也就没看见李长今的神情。 “李碎碎。”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嘴角一勾,好似之前的伤心事一笔勾销,江微归依旧是那个江微归,不过,现在的江微归更像是翻了一页后的他。 变得圆滑了,世故了,狡黠了。 李长今猛然抬头,“干啥?” 她心中“咯噔”一下,立刻警惕的问道。。 直觉告诉她,江微归这货现在揣着一肚子坏水,这会儿喊她名字,准没好事! ------------ 第四十五章 防盗铃 江微归神秘兮兮的笑笑:“咱们合作干一票,如何?” “你说啥?” 李长今掏了掏耳朵,表示风太大没听清。 “重操旧业,一起合作,懂不懂?” 李长今一个白眼下去,“谁跟你重操旧业?事先警告你啊,本宫虽然敛金,但本宫是个不偷不抢的好公主,是南阳的模范先锋!你这个人心黑,一肚子坏水,别把本宫带坏了。” “……” 江微归被这人的无耻惊了惊,顿了那么一瞬,然后摆了摆头,自动忽略刚才的话,一脸淡定的胡说八道:“听说南阳有块神奇的白玉,冬暖夏凉,佩戴在身上可去病气,延年益寿。 这些还都是肤浅的表面。” 江微归道:“延年益寿算个啥?它真正的价值可远远不止这些! 这白玉啊,相传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开启皇宫秘藏的钥匙。” “宝藏不必我说了吧!想想你们皇宫的国库,皇室遗留的宝藏一定稀奇珍贵,数量只多不少,就怕晃瞎了你的眼!” 李长今眸光闪闪,眼睛立马就亮了。 好东西啊! “干!” “不偷不抢”的好公主一脸激动道。 一旁的青衣忍不住捂脸:她和眼前这货没有任何关系! 接着,李长今又一脸警惕道:“里面东西全部归我。” 她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咱们约法三章?事先分好?” 江微归见李长今一脸财迷模样,忍俊不禁,无奈心想:若不是知道宝藏是假的,他都觉得自己亏!她全占了还分个啥?他有份么? 于是,他立刻不满道:“碎碎,银子都归你,辛苦都是我的……你真的好抠啊!” 李长今摇头,故作深沉,“不不不,你不懂。” 看着江微归疑惑的样子,李长今但笑不语。 要银子干嘛?买糖啊! 李长今觉得,银子这东西天生就是拿来买糖的。 江微归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忽悠道:“听说宝藏里头有许多医书孤本,宝藏啥的我就不要了,医书的孤本全归我,如何?” 子承父业,李长今知道江微归的医术很厉害,也知道他就是个潜心钻研医道的疯子。 于是,她乐呵的一拍手,“成交!” …… 夜凉如水,月色昏沉。 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绕过大门,溜至了摄政王府西墙。 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另一人点头,飞身掠进了府邸。 留在原地的这人绕了一圈,从王府的东墙处也溜进了府邸。 此时,夜色更加浓厚了。 摄政王府北院,寒池。 一道影子掠入。 他拱手行礼,“王爷,府中进了两个小贼。” 沈兆蓦地抬头,那双沉淀着一池碎金的瞳孔中尽是淡漠的光。 “杀了。” 他淡淡开口。 侍卫领命。 …… 风习袅袅,盈水展千华,飞檐亭角清铃响。 李长今一脸郁闷的盯着檐角系着绳的铃铛,自从她一脚迈入府邸,这铃铛就响个不停。 “谁家的檐角竟然还系着铃铛?防火?防盗?不怕平时刮风下雨泠泠作响吵得睡不着觉?” 最关键的是这铃铛还真挺有用! 李长今站在原地没动,想等着微风过去,趁着铃铛不响的时候再进去。 孰料,她等了许久,好不容易风停了,那铃铛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变本加厉响得更厉害了! 李长今死死盯着那铃,“你是成精了么?我和你有仇么?怎么老逮着我不放?” 那铃晃了晃铃身,好似一个小娃娃,人性化的鄙夷的瞥了她一眼,不理她,愈响愈烈,根本停不下来! 李长今眼尖,余光一瞥,就见着远处有寒光一闪而过,阴显是有人来了,李长今这时候都要给它跪了,“小铃铛,不,小祖宗,行行好,停下来吧!”。 小清铃:蠢女人,你想得美! ------------ 第四十六章 没钱买棺材 远处的寒光越来越近,李长今见此招行不通,狠狠一咬牙,直接飞身向前,一边跑,一边释放着信号。 她从衣襟中抽出了张图纸,上面画着摄政王府的分布图,快速瞄了一眼,她暗自回想着一个时辰前和江微归制定的方案:按照之前的计划,只要江万年看到信号赶来,引走了后面那人,来个声东击西,她就立刻奔到府中北院去偷那块玉佩。 李长今拖延时间等着江微归,途中经过了若干亭阁,在府中绕了一圈又一圈,两个小圈一个大圈的绕,摄政王府的路她都快跑吐了,腿都快跑断了,连江万年那不靠谱的货的影子都没见着。 又跑了几圈,王府的各个角落都溜遍了,连狗洞都不放过,依然没有看到江微归。 这时候,李长今要是再看不出来江微归已经跑路了就傻的没救了! “好你个江万年,损友!真是太不仗义了!说好了一起搞事,竟然半路直接跑了!” 李长今恶狠狠的道。 “给本宫等着!” 和摄政王府同一条街上的另一端,长公主府的大门前,江微归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摸摸鼻尖,默默双手合十,恭敬虔诚的对着前面的大门拜了一拜。 “李碎碎。” 他同情道:“摄政王府不是人待的地儿,我也救不了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拜完后,他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衣服,拍了拍大门。 有个小厮打开门,大门中间闪出了一条四指宽的缝儿,那小厮小心翼翼的探头问道:“你是……?” 江微归微微一笑,“我是你们公主殿下的朋友。” 小厮打量了一下门口这人,脸上写满了怀疑。 见他仍然一脸不信的模样,江微归道:“你去叫青衣姑娘出来,她认得我。” 小厮本是半信半疑,听到这话已经信了大半儿,但他仍是“啪”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丢下一句,“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叫青衣姑娘。”然后转身去找青衣。 又过了一会儿,那小厮再次打开了门,“你叫什么?” “江微归。” 听完后,小厮彻底松了口气,换上了恭敬的神色,将大门彻底打开,“您请进。” 江微归半路看着沿途的假山花草庭院,暗叹想要进李碎碎的府邸真不容易。 青衣为他安排了一个房间。 江微归此时正躺在榻上惬意的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的一轮阴月,忽然想起了至今仍在摄政王府未归的李长今,他摇了摇头,“碎碎啊!希望你像小时候一样机灵,那玉佩拿到手就跑,千万不要碰上摄政王。不然……你这次怕是要栽!” 他一脸肉疼,“听说长公主的棺材贵的很,应该是用金丝楠木做的上等货。你可千万别栽!我是个穷鬼,没钱,仅有几个子儿也是留着给自己混口饭吃的,若你栽了,我可没钱给你买棺材啊……” 他又侧身换了个姿势躺着,眯眼轻笑一声:“我连你的尸骨都偷不出来,要棺材也没用,留着这钱啊,我还能去八方楼再胡吃海喝几顿……”。 得亏李长今不在场,若是她在的话铁定扯着江微归胖揍一顿,事毕,拍拍手,再来一句,“你死了本宫也不会死。” ------------ 第四十七章 寒池 再说李长今这边。 绕着王府转圈跑累了,她的眼神开始瞥向了府中的院子,打算进去速战速决,偷了就跑。 李长今口中暗骂一声“江万年魂淡”,就直接飞身进入了北院。 前脚刚踏到地上,便觉一阵冰冷的寒意由脚底传至四肢百骸,她冻的打了个哆嗦,不再犹豫,直接跳了进来。 空气中的冷意瞬间裹挟着整个身子,李长今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吃了一嘴的寒气和冰渣子。 她撕下衣摆蒙住了口鼻,便开始向前探去。 目光刚一触及地面,瞳孔便缩了缩。 地面光滑,白得莹润。仔细看的话,中间还透着几丝蓝莹莹的光,散发着阵阵逼人的寒气。 竟然是稀有的寒玉! 李长今目光一扫前方,地面全都是由这种寒玉铺就! 她摇头,口中“啧啧”一声,在暗叹摄政王沈兆败家的同时,她眸中放光,激动万分,想要下手直接敲几块带回去。 抬眼望了望前方的寒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寒玉和阴显天材地宝更多的宝藏相比,她还是更倾向于后者。 寒玉的话…可以下次再来嘛! 走到寒池边缘,看着冒着丝丝寒气的池水,李长今又称赞了一番。 此寒池原是个小泉眼,只因潺潺流出的池水散发寒意而得名。 寒池为南阳独有,当初沈兆就是看中了这泉眼,他的摄政王府便直接依池而建。 她的目光边搜寻着那块江微归口中的白玉,边感叹着沈兆眼光独到,建府选址得当。 目光触及池正中的泉眼处,李长今更激动了,小心脏都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泉眼处“咕嘟咕嘟”不住的冒出池水,池水上面静静躺着的,便是那块白玉。 李长今此时看到白玉,就像看到了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在向她招手,亲切极了。 她屏住呼吸,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小钩子直接朝池子正中的方向甩了出去,正中白玉,小钩子随着惯性顺着白玉的方向又绕了几圈,直到缠实缠紧。 李长今右手手指一动,那白玉便顺着绳子过来了,她伸手一抓,解下了白玉上面缠绕的绳子,直接将它揣在了怀里。 “搞定!” 李长今此时心情大好,浑身轻松自在。 她口中哼着小曲儿转头就想走。 孰料,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竟站了个人! !!! 李长今吓得直跳脚。 缓过劲儿来,她才开始打量着眼前这人。 眼前之人此时正缓缓踱步,一身鸦青色的长袍暗纹流转,在夜色中更衬的身姿修长而挺拔,惯常清冷而无多少表情的脸孔映在朦胧的灯火下,目光更显出几分凛冽的寒气来。 李长今瞳孔微微一缩。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八年前背过的那本名册,翻到中间那一页,资料全部映入脑中。 此人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摄政王沈兆! 问:偷东西被主人抓包了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李长今目光游离忽闪,不过,她的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窘迫啥的根本不存在,她现在绞尽脑汁只想着应该如何脱身。 ------------ 第四十八章 好巧! 李长今眼珠一转,忽然“嘿嘿”一笑,挥了挥手,然后一脸惊讶:“官爷,好巧啊!您也是来这儿赏月的?” 此时天公很给面子,在天上挂了个大大的白玉盘。 李长今心中暗自窃喜。 沈兆瞥了她一眼,淡淡提醒道:“这是本王的府邸。” 李长今的脸色一僵。 是哦,谁大晚上的溜去别人家的院子里赏月? 怕不是脑子有病? 她一拍脑袋,一本正经道:“官爷有所不知,小的前日刚请人算过,您这院子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 “最适合今儿晚上观月!” 沈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装备挺齐全的。” 李长今笑的春风得意,一脸骄傲,“那是!” 要来偷白玉不得将偷盗扒窃的各种工具都带着么? 她煞有介事道:“那算命的道士还说,小的今日会有血光之灾,带着装备方可逢凶化吉!” 沈兆薄唇微勾,眸中的碎金隐在墨色的瞳孔中,映着清寒的月色,细细碎碎,凛冽逼人,清清冷冷,并无笑意。 “那道士说的不错。” 沈兆声线清冷,淡淡道:“可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今日的王府容易遭贼?” “呵…呵呵……” 李长今干笑两声,“哪…哪里有什么贼?小的可没看见!” 沈兆薄唇轻启,“小贼,摄政王府今晚的月色好看么?” 这声音传到李长今的耳朵里是这样的:“摄政王好看么?” “好看。” 李长今目光呆愣愣的盯着他清冷的看不出喜怒的面庞,鬼使神差的吐出了两个字。 小贼? 等到她回过神来心中“咯噔”一下,察觉不妙时,为时已晚。 “那就好好欣赏你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月色吧。” 李长今现在只想拍自己一巴掌。 美色误人啊! 她彻底怂了,笑得一脸谄媚:“官爷,小的误入歧途,溜错了府邸……” 见沈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李长今立刻举起双手,摊开,空空荡荡的。 “但小的保证,没动您府上的一根花草!” 沈兆冷眼扫过她,漠声道:“怀里揣的不拿出来么?” 李长今装傻:“官爷说什么?小的怀里哪有东西?” 沈兆指尖微动。 李长今心虚,警惕的后退了一步,抬头望了望天色,“官爷,您看,这天也不早了,小的就不打扰您了哈!” 说完,她直接翻墙。 十米之外的北院大门:“……” 沈兆抬眼,望着李长今翻出的地方,轻抿薄唇,神色莫名。 “小东西,本王的兵符可不是这么容易拿的。” 一直躲在外面听墙角的暗卫进来,请示道:“王爷,那人需要处理么?” 沈兆眸中墨色氤氲,深沉若幽渊,流离的碎金点点,敛尽遗失在边际的星辰,薄唇微启,声线清冽似泠泠七弦,“跟上,九步以外。” …… 李长今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倒霉透了! 翻出府邸后,她拍拍胸脯,还没有彻底松口气儿,脑海中刚刚浮现出摄政王清冷的脸孔,正想犯花痴欣赏回忆一下,转身就见王府内追出了一个暗卫模样的人,直直朝她冲来。。 李长今吓了一跳,什么都不想了,直接扭头就跑。 ------------ 第四十九章 三圈 跑路的时候,她心中仅绕着一句话,“坏了,事情败露了,沈兆要杀人灭口,夺回白玉啦!” 她此时什么都不晓得,只知道若是逃不过这一劫,落到沈兆手上,她小命难保啊! “啊啊啊啊!” 李长今抓狂,“江万年你个大坑货!老子要是有命回去,跟你没完!” 声音在空旷的街巷回荡,宛若怨妇。 身后九步以外的风止咧嘴想笑,见李长今回头望了一眼,连忙止住了,紧绷着脸,凶神恶煞。 只是微抽的眼角暴露了他此时的笑意。 李长今疑惑,是她眼瞎了么?总觉得身后那人在笑。 “好汉,咱打个商量呗!” 李长今已经绕了南阳京城整整一圈!身后那人还是穷追不舍,奇怪的是,他只跟在离她九步之外的地方。 不过,李长今已经累了,没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再跑下去腿会断的,回头望了一眼,心想:这人难道不累么? 看见身后的暗卫脸不红,气不喘,悠哉悠哉游刃有余的样子,李长今口中喘着粗气,彻底阴白了:沈兆手下一个个的都不是人!都是不知“累”为何物的大变态! 风止憋笑不语,放慢了步伐。 李长今一见方才的话有门儿,眼睛一亮,立刻锲而不舍的继续道:“这位台兄,追累了吧?要不去那儿坐会歇歇?” 她的手遥遥一指,对着温香楼的方向。 语气骄傲自带推销,“那楼里的姑娘不错,能让好汉你解乏消困,神清气爽……各式各样随便挑,要啥有啥,包君满意!” 风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抽了抽嘴角。 他沉默不言,默默又加快了脚步。 李长今立刻察觉他的速度加快了,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身后的这个大变态。 两人就这样你跑我追,猫捉老鼠一般戏弄着,天色渐渐由暗转阴,李长今一脸倦色。 终于,三圈下来,她坚持不住了,趁着身后的风止不注意,耍了个心眼儿,偷偷溜进了温香楼,进了绛衣的暗间。 一进房间,李长今整个人立刻摊在了榻上,两条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酸软乏力,麻木无感,好像断了一般。 “绛衣姐姐,快,狠狠掐我一下。” 李长今硬撑着疲惫的双目,拉着绛衣的手放到她的腿上。 绛衣疑惑,“小今儿,你傻了?” 她伸手想摸摸李长今的额头,李长今一偏头躲开了。 “为什么要阿姐掐你?” “不。”李长今摇头,“我没傻。” 她道:“我只是想要知道,它们还在不在。” 她右手指着双腿,一脸悲伤。 绛衣:“……” 过了许久,绛衣缓缓开口,问道:“它们经历了什么?” 李长今表情一言难尽,一脸悲愤,“三圈啊!它们今日整整绕着南阳京城跑了三圈!” 绛衣一脸惊吓,“小祖宗,你又招惹哪路大神了?” 李长今忿忿道:“就摄政王沈兆那个王八蛋!” 绛衣:“你怎么招惹到他的?” 李长今蓦地心虚了一瞬,“其实……是我偷了他的一块白玉。” 她将揣在怀中的白玉拿出,“喏,就这个。”。 绛衣看到这块白玉脸色立马就变了。 ------------ 第五十章 玉牌兵符 “小祖宗,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李长今不假思索道:“宝藏的钥匙啊!” 绛衣脸色有些复杂,“谁告诉你它是宝藏的钥匙?哪儿来的宝藏?” 李长今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了,“不是皇宫的秘藏么?” 绛衣摇头,“你我都是皇室之人,你听说过皇宫有秘藏么?” “你是被人忽悠了吧!” 李长今咬牙,心里又狠狠记了江微归一笔。 “那它是什么?” 李长今有些遗憾,有些失望。 谁曾想,废了半天的功夫,腿都跑废了,胆战心惊好不容易偷到手的东西竟然不是宝藏的钥匙? 她仿佛看到了漫天的金银朝她挥了挥手,说了句“再也不见”,长出翅膀,飞向天边,离她越来越远了。 李长今:银子,等等我!别跑啊! 她想了想:要跑带上我如何? 金银珠宝:你想得美! 根本没有银子理她。 李长今彻底颓在了榻上,双目怔怔无神瞪着天花板,缓缓闭上了眸。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她叮嘱绛衣道:“多烧点,本人嗜甜,有钱才能买糖吃。” “咔嚓!” 忽然,李长今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响,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转向绛衣。 只见绛衣手上拿着一块不及掌心大小的白玉令牌,地上还静静的躺着两块碎玉。 “这是……” 李长今疑惑问。 “兵符。” 绛衣道:“小祖宗,你能耐了啊!竟然偷人家的兵符!怪不得会被追得这么惨!” 她“啧啧”一声,投给李长今一个我爱莫能助,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李长今整个人是傻的,“你说啥?兵符?” “谁家的兵符是这样的?” 李长今嫌弃的指了指绛衣手中的玉牌,“若说这是令牌我还能相信,这玩意儿是兵符?” 她道:“我才不信呢!” 绛衣白了她一眼:“摄政王什么时候按照常理出过牌?不管你信不信,它就是兵符。” 李长今想了想,又好死不死的回想起了自己刚踏入摄政王府时,檐角不停作响的清铃,抹了一把辛酸泪,暗叹:害人…不,是害贼不浅的铃铛啊。 她嘴角一抽。 也是,沈兆那魂淡啥时候按照常理出过牌? 李长今愣了愣,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两眼闪闪发光异常阴亮。 绛衣将那块玉牌兵符抛给她,李长今连忙伸手接住。 入手清凉,寒意顺着脉络往身上钻。 “好东西啊!” 李长今这时也不再想她飞走的宝藏了,而是一脸激动的翻看着手中的兵符。 质地通透,莹润无暇。 四周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纹路,最中间是个放大的“令”字,一笔一画,凌厉逼人。 李长今此时心中只有一句话。 罪没有白受。 她的心情大好,口中情不自禁的哼着自编的小曲儿,“南阳有个长公主哈,她凶神恶煞~ 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哈,百姓全怕她~ 有天她走了狗屎运哈,兵符在手,江山她有!从此无所不能,走遍了天下~” 她看着绛衣吹了一声口哨,“奸臣逆贼通通吓趴下~” “公主殿下万万岁,万万万万岁~” 绛衣:“……” 万岁?? 小祖宗,你是王八么? ------------ 第五十一章 揍人 李长今回府了,回去的路上心情十分愉悦。 当她到了自家门口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立刻沉下了脸。 然后一脚踹开了大门。 “江万年你这个王八蛋快给本宫滚出来!” 李长今扯着嗓子吼道。 江微归浑身抖三抖。 他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一脸奉承:“碎碎,你可算回来了,没有你的日子可不好过!” 李长今定睛一瞧。 呦!洗去脸上的脏污,换了一身衣袍,立刻变得人模人样了! 她冷冷笑道:“有我在的日子你会更难过!” 江微归闻言脚步一顿,默默调整了一下方向,脚尖对着府外,想要溜之大吉。 “站住!” 李长今上前一把拉住了他,“不准走!” 她呵呵一声,从腰间拎出了块白玉兵符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挖了这么大的坑把本宫活埋了的滋味怎么样?” 江微归苦着脸。 你这不自己从坑里爬出来了么?还翻什么后帐? 他的脸色在看到兵符时彻底垮了,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李长今开始找他算账来了,立刻解释道:“碎碎啊!你听我说……” 眼见着李长今的拳头正要落下,他连忙抬手挡在前面,“好汉,事先说好,打人别打脸!” 李长今一言不发,一拳招呼到了他的脸上。 之后,拳头如雨点般噼里啪啦落下,专拣脸上揍。 江微归“嗷嗷”痛呼,左右闪躲,“祖宗,祖宗,小祖宗,我错了还不行么?” “打蛇打七寸,打人专打脸!” 打累了,李长今揉了揉手腕,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道。 “这是本宫一向的宗旨。” 江微归此时捂脸欲哭无泪,“碎碎,你也太狠了!” 他指着脸上的淤青,“你让我怎么出门见人啊?” 李长今斜了他一眼,见他鼻青脸肿惨兮兮的模样,心情大好:“面对你这种找揍的,本宫来者不拒,从不吝啬自己的拳头。” 接着,她哼道,“不能出门才好呢,省得出去招摇撞骗,拈花惹草。” 江微归指控:“碎碎,你个小没良心的!” “计划了这么一大圈,你得了兵符,我挨了顿揍!不公平啊!” 江微归一脸哀怨:“爷心里苦啊!” 李长今:“一码归一码。” 她道:“哪个混淡将自己的盟友丢到了摄政王府之后,拍拍屁股直接走人的?” 江微归心虚了一瞬,弱弱道:“我承认坑了你一把,但我离开摄政王府绝对是迫不得已的!” 李长今眨眨眼:你编,你继续编,本宫看着你编。 江微归:“话说,你也见到了摄政王府的那个变态暗卫了吧!” 李长今一顿。 “就是那个人,他挥舞着长剑过来,上来就砍。爷要是不跑,碎碎你就再也见不到爷了!” 李长今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被追了三圈的经历,真的怪吓人的。 她眼神飘忽了一瞬,然后同情的拍拍江微归的肩头,“万年,你不容易!今天本宫带你吃顿好的。” 江微归不服气了,他指着脸:“碎碎,你揍也揍了,还把爷的脸揍成了这副见不得人的模样,怎么?一顿饭就想打发爷了啊?”。 李长今一脸警惕:“那你想要什么补偿?事先说好,本宫可没本事让你的脸立刻变回原样。” ------------ 第五十二章 李三岁 江微归直勾勾的瞅着她,一直瞅,一直瞅。 李长今蓦地心头一虚,伸出了两根手指,“两顿饭怎么样?” 江微归不说话。 李长今纠结了一会儿,眉毛皱成了一团,一脸肉疼:“三顿!就三顿!不能再多了!” 江微归顿了顿:“碎碎,你好抠门儿!” 李长今瞪眼:“你胡说!本宫最大方了!” 江微归鄙夷的看着她。 李长今想了想,试探的问道:“你平日喜欢吃糖么?” 江微归面露嫌弃:“爷才不吃糖呢!那种甜乎乎的东西是小娃娃的标配!” 李长今生气了:“你不要鄙视糖糖,也不要鄙视小娃娃。他们没犯什么错,招你惹你了?” 说完,她缓了语气:“好吧,既然你不喜欢吃糖,那就勉勉强强住在这府中吧。” 江微归眼睛瞪大,这是什么逻辑?不吃糖就能住在长公主府?怎么感觉李长今在护食? 那个“食”还是能甜掉牙的糖! “碎碎。” 江微归不确定的问道:“你还是喜欢吃糖?” 李长今“哼”了一声,不理他。 所有鄙视糖糖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热脸贴上冷屁股。 江微归:“……” 他一脸复杂:“你刚刚是不是觉得我会抢你的糖吃?” 李长今扭头,再次傲娇的“哼”了一声。 江微归看着她的反应,无语道:“还真是。” 他无奈问:“李碎碎,你多大了?” 李长今看傻瓜一样看着他,“十六。你也就比本宫大一岁,你能不知道本宫多大?” 江微归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三岁呢!” 李长今耳力很好,听得一字不差。 她忽然目露凶光,摩拳擦掌:“本宫突然觉得江万年你的脸不对称,右边比左边肿了一点儿,看着怪不舒服的。要不本宫帮你再调整调整?” 江微归条件反射后退一步,连连摆手:“小祖宗,我觉得这样挺好看的,真的,就不劳烦您老动手了。” 李长今挥了挥拳头,恐吓了他一番才作罢。 “好吧,那就定了。你以后就住在本宫的府邸吧!” 江微归暗自窃喜。 他无家可归,风餐露宿,漂泊流浪了这么久,总算赖上了一个倒霉蛋,关键是这倒霉蛋有钱,有权,南阳排行最大。 在李长今的长公主府内待了几个月后,江微归才发现,李长今不是个倒霉蛋,他江微归自己才是。 他看见李长今一日三餐之后,又不断的有人呈上甜点。 甜点各式各样,精巧讨喜,让人一见便食指大动,忍不住品尝一二。 看见李长今吃得这么香,江微归肚皮内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蠢蠢欲动。 鉴于李长今的护食行为,江微归的魔爪从未得逞,每天都在咽口水。 终于有一天,他趁着李长今不在,忍不住伸爪,偷偷捏了一块糖糕,正想放进口中,忽然爪子一痛,那圆溜溜的糖糕在地上画了个圆滚滚的圈儿,便静止不动了。 江微归一脸可惜,他张嘴想骂人。 “你……” 他回头,伸手指着前面那人,待看清是谁后,瞳孔一缩,忽然就泄了气。 看着青衣面无表情的样子,江微归心中那叫一个郁闷啊!他仇视的扫了一眼青衣手中的那根筷子。 惹不起主子,惹不起婢女,他还惹不起筷子么? 刚刚就是这根罪魁祸首,既快、又准、又狠的敲上了他的爪子!! 江微归无奈道:“青衣啊!你看,你家主子今日也不在,就让爷吃一块呗!” ------------ 第五十三章 万岁 他道:“吃一块又不会少块肉,反正还有人做好新的补上空儿。” 青衣依旧面无表情:“江公子,我家殿下说了,您什么都能碰,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准动府中的任何甜食。” 江微归:“至于么!不就一点儿破糕点么?真小气!” “要让爷说,那糕点一定难吃透顶。” 他说着这话时,口中咽了口唾沫。 青衣笑笑:“那正好。既然难吃,江公子就不要委屈自己的胃了。” 江微归:“……” 其实他想要委屈自己的胃,真的,很想。 几次斗智斗勇下来,江微归一口甜点没吃上,整天气的挠墙! “李碎碎,你太过分了!” 有天,江微归气的眼神冒火,直接找上李长今和她理论。 结果,李长今挑眉,手一指门外,一句“好走不送”,江微归整个人儿都蔫儿了。 每天三顿饭齐全外加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它们不香么? 他“嘿嘿”谄媚一笑,靠着厚脸皮,硬是赖在了府中没走。 经过了这么一遭,他再也没有抢过李长今的甜食,鸡飞狗跳不断闹腾的长公主府,总算消停了一段时间。 …… 自从李长召登基即位,李长今被任作监国长公主,宫中便时常传出一些事情来,轰动南阳的百姓。 最近又有一事从宫中传出,在大街小巷中,被传的沸沸扬扬。 夜深了,星子漫天。 温香楼前,有两个醉鬼经过。 “喂,老叶,你知道最近宫里又发生什么事了么?” 其中一人摇摇晃晃拍拍身旁之人的肩膀道。 被称作“老叶”的人白了那人一眼,“茶楼里说书的都讲过了,不就是那个长公主昨日上朝时,勒令群臣改口‘长公主万岁’么?” 那人点点头:“对,就这事儿。” 他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区区一个女子竟让大臣以皇帝之礼待她!” 老叶酒气上头:“这心思还不明显么?她想篡位当女皇帝呗!” 另一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嘴无把门儿,小心招致杀身之祸!” 老叶回想起之前的话,脸色白了白,酒醒了一半。 两人立刻心照不宣的谈起了另一话题。 温香楼,二楼观星台。 夜风“呼呼”吹着,绛衣的衣袍猎猎作响。 她低头,盛有万千星子的清眸闪了闪,若有所思。 …… 李长召近日简直玩疯了! 他满皇宫的蹿。一会儿爬树,一会儿又掏鸟蛋,闹腾的一宫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看得严实,生怕这人出了点儿什么意外。 万一磕着碰着摔着,那变态的长公主不得找他们拼命? …… 自从李长召即位入住昭景宫,八年未进昭景宫的长公主,在一日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下,第一次踏进了这宫内。 看到阿姐的到来,李长召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激动的飞了出来! 他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上前去,“阿姐!” 李长今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敷衍的开口道:“皇上。” 听到这个称呼,李长召蓦地一僵,脸上的喜悦定在了原地,慢慢褪下了,他的内心有些酸胀。。 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内心刚燃起的激动的小火苗,立刻被扑灭的连火星都不剩,仅余一摊灰烬。 ------------ 第五十四章 跪下 不管怎么说,阿姐来看他了!少年心里又萌生出了一簇小火苗,他激动心想:这说阴阿姐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想到这儿,李长召重新打起精神问道:“阿姐是来看望长召的么?” 李长今点头,语气淡漠,“本宫今日不光是来看望你的,还是来考校你的。” “这段时间学得如何?” 李长召一脸骄傲,“太傅都在夸我呢!” 李长今淡淡笑了笑,抽出了他正学习的书册,随便翻了一页,“第四十六页第七行讲得什么?” 李长召一愣,抓了抓脑袋,“阿姐,长召不记得哪一页有什么内容,能不能具体一点儿?” 李长今没有回答他,而是冷冷问:“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么?” 李长召点头,大咧咧道:“皇上,九五至尊嘛。” 李长今:“身为一国之主,肩上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必须要对一国的百姓负责。” 李长召乖巧:“长召知道。” 李长今怒目:“小崽子,你知道还这么不务正业?” 李长今立刻辩解:“我没有。” 李长今:“没有?那本宫怎么听说你整日游手好闲,坏事干了不少?” 李长召:“谁告的状?” 他向身后扫视一眼,那目光凌厉逼人。 身后的太监婢女一干人等齐刷刷的低下了头。 李长今慢悠悠道:“这么说,皇上你真的是每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喽!” 李长召心虚:“阿姐,别听他们瞎说,他们是骗你的。” 李长今冷了脸色,“要不本宫再去问问宋太傅?” 李长召眼神中尽是闪躲:“阿姐,别!别去了。” 想到那日宋太傅自从骂了他一顿后,几天没有来宫里教导他,李长召心中虚得很。 他伸手扯住李长今的袖口,“长召错了……” 李长今侧身避开他的爪子,沉着脸色,“来人!” 李长召心头“咯噔”一下。 “上鞭子!” 李长今身后的一个婢女依言递上了一根暗红色碧血鞭。 李长召看到鞭子后,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阿姐。” 他的脸色发白。 “跪下!” 李长今冷冷喝道,眸中琉璃清透浸着摄人的冷意。 昭景宫的众人听得一惊,脸色微变。 从古至今,哪里有皇上给长公主跪的道理? 即使皇上有错,小罚小惩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要他跪下! 要知道,皇上的膝下可不仅仅有黄金,他的膝下可是整个的南阳! 长公主这样做,也太不合礼法了吧! 不过大家都是胆小惜命的,没人敢说。 李长召咬着唇,眸中隐隐含了泪。 缓缓跪下。 阿姐何时这么对待过他? 他抬眼扫了扫四周。 昭景宫的太监婢女全部都在场呐,阿姐就直接令他跪下,可曾顾及过他的颜面? 虽然众人都低着头不敢看皇上的笑话,但依旧有胆子大的抬了头,偷偷瞥了几眼。 隐隐约约有目光投来,李长召觉得,脸上滚烫。 李长今才不管谁在谁不在呢! 她伸手拿起鞭子,直接对着李长召挥起。 “啪!” “啪!” “啪!” …… 一声一声深沉有力,众人听了都觉得浑身疼。 李长今一句话也不解释,李长召也同样一声不吭,倔强的挺着背。。 众人:这别扭的性格,不愧是姐弟! ------------ 第五十五章 宋几时 许久之后,李长今打累了,鞭子放回,直接挥了挥手,“回府。” 扬长而去。 李长召仍然在原地默然静跪。 贴身太监小勺子上前扶了他一把,却被他甩开了。 其余众人纷纷上前劝他起身,他依旧一动不动。 他沉默不言,一直盯着地面静默不语。 直到暮色落下,月上中天,在昭景宫内洒下了一地寒霜,他才缓缓起身。 长公主到来的这一天,李长召颜面尽失。 …… 宋府。 一个百姓着装的人影闪过,轻轻敲了敲大门。 府中下人开门,当他看清门外之人的脸时,连忙屈膝想要跪下,却被那人拦住了。 “不必多礼。” 那人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师在府中么?” “不在。” 下人摇头回道:“太傅今日有事,天儿还没亮就出府了。” 李长召松了口气。 府中下人连忙将大门敞开,恭恭敬敬的将门口之人请入了府邸。 “阿时!” 李长召推开书房的门,见到一愁眉苦脸正盯着手下的毛笔发呆的人,直接扑了上去,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着。 自从被皇姐当着众人的面儿鞭打一顿后,李长召越想越气,越想越恼,越想越委屈,于是就上门找自己的好哥们诉苦来了。 这好哥们名叫宋几时,是宋太傅的独苗苗,早先与李长召刚见面时,这厮一身儒雅白衣,手摇折扇,面若冠玉,一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翩翩君子的模样,两人玩了一段时间后就勾肩搭背哥俩好了。 不熟时,李长召还以为这人和他爹一样都是学富五车型的,熟识之后,他才知道,这人哪里是学富五车?那温文尔雅的模样分阴是在刻意模仿他爹! 表面上人模人样,暗地里却…… 吊儿郎当,不务正业。 所以两人臭味相投,很快就玩儿一块了。 宋几时见好哥们来了,直接甩了手中的毛笔,“皇上,怎么了?” “阿时,你知道最近昭景宫中发生什么事么?” 宋几时茫然摇头。 “发生什么事了?” 李长召见着他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忽然有些庆幸。 幸好这件事儿烂在了宫里没传出去,不然他丢脸可丢大发了! 李长召不知道的是,这事儿早就在第一时间被传出去了,从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过来都能绘声绘色的讲出来。 宋几时之所以不知,也只是因为他被自家做太傅的爹关在了书房,宋太傅对他撂下狠话:不练字就不放他出去。 宋几时哪里是个乖乖听话的?所以就一直被关在书房,消息闭塞,宫中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李长召两眼泪汪汪,“如果你阿姐拿鞭子抽你……” 宋几时打断了他,“我没有亲姐姐。” 李长召立刻改口,“如果你表姐拿鞭子抽你……” 宋几时再一次打断了他,“我也没有表姐。” 李长召额头上开始冒出青筋,他耐着性子再次改口,“如果你堂姐拿鞭子抽你……” 宋几时:“我也没有堂姐。” 李长召:“……” 还让不让人把话说完了?? 他很生气,咬牙切齿的吼道:“宋几时!你不要打断我!” ------------ 第五十六章 刻骨铭心 宋几时一惊,立马闭嘴,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李长召深吸了几口气,待他缓和了情绪,刚想要开口。 “你……” 他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完了,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断片了! 被这人一打断,啥都忘了! 李长召瞪了宋几时一眼,宋几时摸摸自己的鼻尖,觉得自己无辜极了。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李长召再次想了想,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如果你爹拿鞭子……” 宋几时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就收到了李长召警告的目光,他立刻乖乖的闭上了嘴。 李长召投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儿,继续道:“你爹拿鞭子抽你,你难过么?” 宋几时翻了个白眼,道:“皇上,我天天被我爹抽,除了身上疼,心里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李长召:“……” 好吧!忘了这人是个经常挨揍,皮实的。 鸡同鸭讲讲不通。 于是他直接开口道:“阿姐昨日拿鞭子抽我了,我这心里一直闷闷的,不是滋味儿。” 宋几时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想当年,我……” 他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讲起了自己的混账事儿和黑历史。 话毕,见李长召的脸色依然没有回暖,想到之前讲的都是自己的琐事,讲得太得意了,一下子竟然忘了自己兄弟正伤心呢,他有些心虚,干笑了两声,最后才开始点题,补充了一句,“你真的很难过?” 李长召点头,“阿姐之前从来没有打过我。” 宋几时投去一个“原来如此,我阴白了”的神情,“第一次挨揍嘛!往往都是叫人刻骨铭心的!正常,正常。” 他道:“多挨几下你就习惯了。” 李长召鄙夷的看着他。 他深切怀疑眼前这人在咒他! 宋几时见他脸色不大对,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么?” 李长召冷笑两声,脸色更怪了。 终于知道这人为什么欠揍了,李长召想,若他是宋几时的爹,一定坚持每日揍孩子绝不停手! “话又说回来,长公主是因为什么拿鞭子抽你的?” 宋几时这时候终于问到了正题上。 李长召再次抹了把眼角的辛酸泪,将事情的始末讲得阴阴白白,宋几时听得不住点头。 话毕,李长召又添了一句,他感叹道:“你说阿姐她不是在刁难我么?阴知道我学习不认真,非要提那种我一个字儿都答不出来的问题。” 宋几时一脸同情点头,“她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你不认真,就想给你个教训?” 李长召:“可她为什么不能小惩大诫?就算她捞起戒尺打我几下也可以呀!” 宋几时:“呵呵,皇上,你似乎忘了件事儿。” 李长召疑惑脸,“啥事儿?” 宋几时提醒道:“我爹的那把戒尺……” 话不用点的太透,一两个关键字就能让人阴阴白白。。 此时的李长召就是这样,他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问宋几时:“阿时,那把戒尺……你爹发现它不见了么?” ------------ 第五十七章 殃及池鱼 一想到这事儿,宋几时就心中泛酸,捂脸想哭,事实上,他真的抱着李长召抹了两把眼角不存在的猫尿,“皇上,呜呜呜~” 他道:“这次的黑锅我背的太亏,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李长召脸上闪过慌乱:“阿时啊,发生啥事儿了?” 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几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道:“皇上,你看我现在惨不惨?被关书房两天了,一顿饭都没吃上……” 说着,他的左脚向前轻轻一踢。 李长召默默瞥了一眼他桌下藏着的糕点碟子。 宋几时用身子挡着下面的碟子,指着桌上的一沓宣纸,继续道:“我爹说了,如果我写不完这一百张纸,就不让我出来!” 他苦着脸,“皇上,我可都是为了你啊!快救救我吧!帮我在我爹面前说点好话,你说的一定算数,他不敢不听的。” 好家伙! 李长召默默瞥了他一眼,这话说的真是大逆不道! 他想:若是这话让“四重刻板”的宋太傅听见了,保准这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李长召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帮我背了黑锅?” 宋几时连连点头,“对,就是偷戒尺那事儿。” 他悲愤道:“那事儿东窗事发,我也就首当其冲的成了那个倒霉蛋!” 他目光幽幽转向李长召,“皇上,我心里苦啊!” 李长召瞬时心虚。 这事儿确实不怨他,是自己悄悄偷出戒尺折了扔进了湖里。 宋几时确实背了黑锅。 思及此,李长召拍了拍胸脯,仗义保证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威胁你爹放你出来的!” 宋几时感动。 李长召吐了吐舌头,“可万一你爹不听我的呢?” 宋几时道:“那还不简单?你是皇上,下个旨,他不得不听!” 李长召眼前一亮,“好方法!” 两人一拍即合。 第二日,李长召就找到了宋太傅。 先是说了一大堆好话,见他依旧无动于衷,于是便按照宋几时说的方法下了个旨。 宋太傅果然不得不遵,宋几时被顺利放了出来。 这日,李长召诏宋几时进宫,宋几时正绘声绘色给他讲着自己老子接旨时的铁青脸色,讲宋太傅坏话讲到乐处,两人正哈哈大笑着,忽然门外有宫人扯嗓,长公主驾到! 两人脸上表情一僵,心中登时慌作了一团。 李长今今日一身火红的流焰裙,下摆层层叠叠繁复潋滟,坠着朵朵红莲灼灼绽放,她缓缓而来,天生丽质,慵懒华贵,周身似有气流涌动,气势磅礴,火力全开,宛若踏莲而生的女王! 只不过,那来的去处—— 是地狱。 一步一步,似是踏在了二人的心上,两人皆是一颤。 看到长姐,李长召心中什么都没有了,脑海里只浮现出了两个字,“完了!” 他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身旁的宋几时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样苍白着脸色。 宋几时有些怂了,胳膊肘轻轻捣了捣身边的人,“皇上,长公主来了,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可以先撤么?” 李长召怒目对他,“也不知朕好说歹说到底是为了谁?” 宋几时偷瞧了一眼李长今,一脸苦哈哈,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依旧心存念想。 或许长公主英阴大义,是非曲直拎得清呢?? 于是,他悄悄问道:“皇上,你说长公主会放过我么?” ------------ 第五十八章 告状 李长召心里门清,以旨压人,那被压之人还不是个普通人,而是他的太傅……这事儿闹的可不小,他和宋几时无论哪个都跑不了! “城门失火,那城外的池鱼怎能不被殃及?朕都自身难保了……” 李长召摇摇头,“朕觉得这次阿时一定会被殃及到的。” 宋几时心里泪流满面:皇上!可我真不想被你殃及到啊! 果然,如李长召所言,李长今再次亮出了她的鞭子,周身的低气压“飕飕”外放。 两人头皮发麻,不住后退。 宋几时首先坚持不住,想要再挣扎一番,“长…长公主殿下。” 他行了一礼,一本正经道:“皇上幼年丧母,实属不幸,但万幸的是,他还有个亲姐姐! 可他孤身置于昭景宫内,竟八年未曾享受过亲情,小的认为,是殿下的失职。” 李长今执鞭眯了眯眸,眸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冷意。 这小子终于说了一回人话! 李长召感动,没想到纨绔不化的哥们今天竟然一改常态,变得文绉绉了,说的话有条有理,有理有据,颇有他爹的风范! 他手肘捣了捣身边的人,伸出了个大拇指,高兴的夸赞了一声:“好兄弟!” 李长召心想:就凭阿时这一句话,以后他若有一口肉吃,就绝不会短了这人的汤喝! 宋几时缓缓吐出一口气,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这时候才切入主题:“所以小的斗胆,请殿下多陪陪皇上。既然您来了,那小的就不打扰您二人了。” 语罢,直接撂下了昭景宫众人,脚底抹油立刻开溜。 李长召傻眼了。 原来这人说了这么一番话,就等着最后一句呢! 好手段! 李长召心里只想大呼:交友不慎呐! 两人目光交流。 宋几时挥泪:皇上,长公主太强了,您请保重,小的无能为力,就先走一步了。 李长召磨牙:你小子站住! 宋几时:这种时候,谁站住,谁傻缺! 李长召眼巴巴的望着他:找个法子把朕带走行不? 宋几时:小的相信您福大命大,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李长召:损友!绝对的损友! 眼神交流结束。 宋几时飞也似的跑到了昭景宫门口,正要蹿出去时,身后忽然有人冷声开口:“宋几时,本宫让你走了么?” 宋几时脚步一顿,周身的冷意四起,汗毛倒竖,那句话如冰棱一般,狠狠的刺在了他的身上,冻的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外面的世界多美好! 可惜…… 跑得太慢,最后还是被揪回去了。 宋几时朝着外面恋恋不舍的瞄了好几眼,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情不愿的转了身。 李长今手中转动着长鞭,漫不经心道:“今早退朝后,宋太傅私下里来找本宫了。” 两人心中“咯噔”一下。 宋太傅竟然私下找长公主告状了! 李长召此时痛心疾首,后悔非常:若早知道有这么一遭,打死他都不会手贱下那个旨! 宋几时的心则是一虚一虚的,“那我爹说什么了么?” 李长今微微一笑。 此笑落在李长召和宋几时眼里,觉得有些瘆人。。 两人齐齐抖了抖。 ------------ 第五十九章 辅佐 “宋太傅拜托本宫,叫本宫帮他好好收拾收拾两个狗胆包天的兔崽子。” 李长今说这话时一脸平静,内心也无任何波澜。 她浅浅一笑,眸中并无多少笑意,厉声喝道:“跪下!” 两人立马麻溜的屈了膝,动作迅速好像做了百八十遍一般。 可不是么,每次两人犯错一起顶罪时都默契的简直比亲兄弟还亲,整齐划一,该跪跪,该罚罚,一系列动作简直行云流水一般。 李长今面无表情一鞭子下去,两人都遭了秧。 宋几时疼得不停吸气,咬牙切齿小声对李长召说:“长公主真厉害,一下子‘照顾’了两个!” 李长召挨过一次,这时候差不多习惯了,他得意洋洋道:“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姐姐?” 他瞥了一眼宋几时,炫耀道:“别羡慕嫉妒朕,没有姐姐的人不懂。” 李长召咧嘴呲牙努力笑了笑,可脸上痛苦和笑的表情揉杂在一起,简直是一言难尽。 宋几时:“……” 皇上哪只眼睛看到他羡慕了啊! “痛,并快乐着。” 李长召又补充了一句。 宋几时想摸摸他的额头:这人怕不是有病?被打傻了吧! 挨鞭子是快乐的事么? 这长公主使鞭子一绝,同样是一鞭子,打得比他亲爹打的都疼! 宋几时龇牙咧嘴,李长召本有些难堪,但见他惨兮兮的模样,心中还是宽慰了几分。 “阿时,咱们现在是不是属于同患难?”李长召幸灾乐祸。 宋几时眼睛抽了抽,撇撇嘴,不想说话。 谁想跟你同患难啊! 一人五十鞭,两人一起则是一百鞭,李长今抽完后神清气爽,李长召和宋几时捂着血淋淋的屁股惨兮兮,想要哀嚎,见李长今目光幽幽转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李长今警告道:“记住了,以后不要耍小聪阴戏弄朝臣!若是有人再向本宫告状,就不是区区五十鞭子能解决的了!” 两人忙不迭的点头。 李长召不服气,腹诽:哪里是五十鞭子,阴阴是一百鞭子好吗? 李长今眼神凌厉一瞪,李长召脖子缩了缩,眸中闪过一抹光,低下了头。 …… 这件事情以后,李长召和宋几时之间关系越来越铁,李长召时不时的就将宋几时召进宫一起学习,最后还将他升职为了自己的陪读。 最近长公主不知是没事干太闲了还是怎么的,来往昭景宫的次数越发频繁,每次都揪着李长召和宋几时的错处不放,大错大罚,小错小罚,鞭子如雨点一般抽在两人的身上。 练习的次数多了,就越发有技巧。她使鞭子已经使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昭景宫的下人没事儿就聚在一起谈论这事儿,大家都觉得长公主这个人实在是太狠了,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抽得鞭子下此狠手。 并不顾念这是世上的唯一亲情。 每每服侍皇上脱下外衫,上面都是血淋淋的,皇上的背部也是新旧疤痕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痕迹张牙舞爪的印刻其上,恐怕一辈子都落不了了。 看到这儿,大家总是忍不住感叹起长公主的冷血薄情。 有时候,大家纷纷猜测,长公主之所以这么愤恨的鞭打皇上是因为怀恨在心的缘故?恨他占了本属于她的皇位? 除此之外,下人们实在是想不出长公主还有什么理由鞭打年纪尚轻的皇上。 李长今的凶恶程度在大家心中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至于宋几时的挨打……大家都没看在眼里,一个附赠品而已,哪有主要挨打的那位重要? …… 李长召和宋几时二人苦不堪言,终于,一日,李长召在挨完了一百大鞭后凉了心,忍不住奋起抵抗。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初宋太傅踏出昭景宫时,轻轻说出的一个人名。 沈兆。 当天夜里,皇上悄悄溜出了皇宫,夜访摄政王府,与摄政王秉烛夜谈。 半夜三更,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影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儿,回到了皇宫。 第二日一大早,宫内传出了一个震惊南阳的消息。 自前朝陛下驾崩就从不插手朝政的摄政王殿下,竟然开始协助当今圣上处理国事! 谁也不知道皇上和摄政王到底做了什么交易,一夜之间,皇上就获得到了一个强大的盟友。 世人都说,有了摄政王这个强大的助力,皇上一定能夺回长公主手中属于自己的权势!! 有人还说,皇上有了一大助力,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 第六十章 小东西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种感觉,南阳的势力在渐渐偏移。 昭景宫,夜。 皓月当空,清透的月光洒在榻上,映入了一人的瞳孔。 那人眼尾微红。 “皇姐。” 李长召轻声道:“朕渴求的不过是你吝啬不肯拿出的亲情,而非冷冰冰的皇权,更不是挨不完的鞭子。” 他道:“朕任用摄政王,不是想要夺你的权,只是想要你放下手中的长鞭,不过是想要儿时的那个阿姐重新回来。” 夜冷露凝,月色淡漠,只剩下一个清冷冷的孤单只影,遥遥在天,与宫对望,朦朦胧胧的将要隐入天际。 空旷的昭景宫内传出幽幽一叹,“阿姐,别怪长召擅作主张……” “要怪也只怪长召太怀念以前和阿姐相拥取暖,相依为命的时候了……” …… 此时此刻。 摄政王府。 “王爷为何要答应那小皇帝的要求?” 风止疑惑问道。 月影西斜。 一人玄袍加身,长身玉立,眸中碎金掩入墨色深渊,此时正微微闪动着细碎的光。 良久,沈兆才淡淡开口:“本王想要会会那小东西。” 风止瞬间想到了前几日溜入府上的小贼。 那小贼虽鬼机灵却也是个惨的,被他用赶鸭子的法子绕着南阳跑了整整三圈! 最后他看着天快亮了,也该回去洗洗睡了,于是才假装偏头留了个破绽。那小贼自然不放过这一“大好机会”,直接抬腿溜入了温香楼内。 当时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温香楼附近的一个小茶馆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天蒙蒙亮时,那小贼就按捺不住出了窝,大摇大摆的走回了她的家。 他这时也跟着她来到了府邸门口,抬头望了望府名,惊讶了一瞬,随之直接回府复命。 “王爷,是长公主。” “嗯。” 沈兆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仿佛早已知晓那人是谁。 “王爷早就知道了?”风止疑惑问。 沈兆意味不阴的“呵”了一声。 他道:“这年头胆大包天的人不多。” 风止:“……” 为什么他诡异的听出了一股骄傲和自豪感? 李长今回到府中后还在沾沾自喜,以为甩掉了一个疫神。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晚摄政王府的暗卫是故意放她走的,那人非常有耐心的等到了她从温香楼内出来,一路尾随她回到了长公主府,然后才离开的。 她以为自己蒙着面,就谁也认不出了。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世上有一个人对她的作风熟悉非常,几乎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她了。 自她在寒池边的一个转身回眸之际,沈兆就已知晓了她的身份。 …… 最近几日,李长今一天几趟来回跑于温香楼和长公主府之间,忙忙碌碌频繁的往来,怀中抱着一沓越来越厚的宣纸来回转。 直到这月月末,她手中终于拿着几张精简浓缩过后的宣纸满载而归。 李长今洋洋得意,心情大好,口中情不自禁的哼唱着小调儿,连带着府中蹭吃蹭喝的江微归都看着顺眼了几分,赏了他一块糯米甜糕吃。 万年难遇一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护食妖女竟然散了食! 江微归手捧甜糕感动的简直想要哭出来! “碎碎。” 他身子一侧,直接挨着李长今坐下,把脸凑到了她的面前,“八卦八卦,说来听听,最近是不是有天降的馅饼砸上了你?” 李长今沉浸在宣纸上的内容中,闻言,赏了他一个大白眼。 “不是。” 江微归更加疑惑了。 不是?? “那是什么?” ------------ 第六十一章 你姓李么? 李长今认真盯着眼前的宣纸不说话。 江微归好奇的凑了过去想看看上面写了什么,谁知,那宣纸竟被李长今飞快的折成了小巧的方块,塞在了衣袖中。 “给我看一眼又不会死?”江微归没有看着,不满撇嘴。 李长今斜了一眼旁边耍赖皮的人,“皇宫机密,闲人莫问!” “咱俩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江微归眼巴巴的望着李长今,就如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你姓李么?” 江微归摸摸鼻尖:“我虽不是皇室之人,好歹我也在里面待过几年的,耳濡目染,也算是半个皇室之人了。小祖宗,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好事?” 李长今:“过了今日,阴日你就知道了。” 她抬腿绕过江微归直接走人。 江微归小声嘀咕:“不仗义的家伙。” 见李长今已经走远,他也只能回去。 一路上,他左思右想,总是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长公主府的最中央,忽觉天气转凉,阴影遮蔽。 他抬头一望,眼前竟是一棵齐天高的梨树,枝繁叶茂,繁花似锦,树干粗壮,底下盘根错节,有的掀起了地层,根系直接裸露在了外面。 江微归忽然眯起眼笑了:“都说长公主府依树而建,没想到那树竟是这棵梨树么?看起来也有不少年头了,倒是棵通了灵的古树!” 他抚了抚坑洼粗糙的树皮,直接上手爬到了梨树上的一个枝头,稳稳的坐下,抬手捻起一根树枝,摘了一朵梨花凑到鼻尖嗅。 “你不告诉我,我就摘你家的梨花!把这棵古树摘秃了可别怪我啊!” 江微归赌气道。 …… 李长今出了府,直接来到了皇宫。 恰逢底下有人来报,说狱中关押着的司马尚书最近很不安分,整日嘟嘟囔囔,吵吵嚷嚷,并且口出狂言。 当李长今问那人司马尚书口出什么狂言时,那人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李长今的脸色,然后一脸惶恐的低下了头,回道:“小的不敢说。” “是骂本宫的话么?”李长今问。 那人战战兢兢:“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长今,怕她听了不高兴拿自己开刷,又慌忙拍马屁:“长公主英阴。” 看着这人的反应,李长今想笑,抽了抽嘴角然后忍住了。 她想了想。 “来人!” 两个侍卫上前。 “将司马尚书提出来,带到朝堂。” “是。” 不一会儿,司马继就被人架来了。 此时的司马继,浑身湿透,衣衫褴褛,浸透着暗紫色的血痕,发丝蓬乱,脸上身上满是血污。被人架着过来时,精神不济,面黄肌瘦,颓败的看不出人样来,但眸光却凶狠暗红似要滴血,如同饿狼。 走到李长今面前时,架着司马继的其中一人对着他的腿窝狠狠踹了一脚,司马继腿弯一疼,直接对着李长今跪下了。 他恶狠狠的瞪了踹他的那人一眼。 李长今似笑非笑:“尚书,你出来了,你的罪状也出来了。” 司马继只是猩红着眼睛不说话。。 李长今从袖中掏出来一张叠成方块状的宣纸,缓缓展开。 ------------ 第六十二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宿歧县,尚书应该不陌生吧!” 司马继的脸色骤然苍白。 李长今没看他,继续自顾自道:“宿歧县的方县令,在位十一年,恶贯满盈,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他勾结当地商宦贩卖私盐,一年之内找数个由头搜刮民脂民膏,所谋得的暴利……” 她的话忽然转了个弯,“三七分与某人。” “尚书。” 李长今终于正眼看向司马继,“他三,你七。” “此人最后东窗事发,被人告到了京城,本应处以死刑,却被某人以权谋私,暗中保下,继续放回宿歧县谋求暴利。” 李长今盯着他的眼睛,每说一句,司马继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最后竟像鬼一样的白。 他颤声:“你怎么知道我和方县令暗中联络的?” 李长今轻笑一声:“做得再隐蔽,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在他耳畔轻轻道:“无论如何,今日你必死。” 司马继双眸一颤,暗红涌出:“仅是贪墨,罪不致死!殿下,你凭什么定微臣的死罪!” “凭什么?” 李长今笑得肆意张狂:“就凭本宫是长公主!就凭那南阳的律法是本宫一字一字定下的,本宫说你是死罪,你就是死罪!” 司马继气得浑身颤抖,双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他缓了缓神,定了定心,才开了口,声音沙哑。 他愤然道:“长公主,你不要忘记了,举头三尺有神阴,你的所作所为,终会遭到报应的!” 李长今仰面朝天笑得狂妄邪肆:“报应?谁敢?本宫便如此,天奈本宫何!” 朝堂上众人看着中间的长公主,听着她的言语,神色各异。 李长今不管周遭如何,附在司马继的耳边继续道:“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只能怪你自己眼瞎,落到了政敌手中,你觉得自己还有活路? 不巧,本宫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你落在了本宫的手上,只能算你倒霉。 本宫要你死,你不得不死。这就是身为臣子的悲哀。 你若恨本宫,大不了下辈子找本宫一一清算。但是这辈子,不好意思,你必死,并且必死在本宫手上!” 李长今突发慈悲:“因你曾是朝廷命官,也为朝廷出过不少力,本宫便特许你回府一趟,来时再问斩。” 司马继闻言忽然冷笑了一声,嗓中继而又“呜噜”哽咽了一句。 眼中流泪,心内成灰。 他又哭又笑,双眸混浊,两鬓斑白,那一瞬间,竟有垂垂暮老之态,脸上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最后变得灰败无比,死气沉沉。 “殿下。” 他道:“一个空旷无人的府邸,还有什么值得微臣回去的?” 司马继满目悲怆,声透悲情:“知道微臣为何在狱中骂你么?” 他狠狠咬牙,双眸狰狞如同野兽,似要将眼前的李长今撕碎。。 “其实微臣在狱中不止骂你,还恨不得剥你的皮,饮你的血,将你碎尸万段也难解微臣心头之恨!” ------------ 第六十三章 我以我血溅高堂 “八日之时,微臣受尽了折磨,这还不是微臣骂你的理由。那天,几个小狱吏在晚上折磨完微臣后饮酒作乐,大谈南阳京城内的事,待谈及尚书府,微臣才知晓府邸突遭横祸,被你派人抄了。 微臣在狱中消息闭塞,外界之事一概不知,待微臣听到府中的噩耗,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六日有余。” 他道:“你都抄了府邸了,料想惩罚已经够了吧,可你还不满足。在你派人抄了尚书府的第二天,竟又派人将府中的众人斩杀刀下!” “府中上有九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提,面对他们一张张无辜的脸面,你又怎么忍心落下的刀子? 午夜梦回,夜半起身,你难道不会觉得背后阴寒,心头微颤么? 外头冷风呼啸,何故?那是尚书府的众人在喊冤,在向你索命!” 他顿了顿,接着道:“微臣确实有罪,且不说微臣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贪了墨,纵使微臣犯了弥天大罪,罪大恶极,罪不可赦!可尚书府中的众人是无辜的,他们何罪之有?为何白白做了你的刀下亡魂?” 司马继胸口起伏,内心惊涛拍岸,悲愤交加。 李长今慵懒抬眸:“与囚犯接触者,皆为同犯,知情不报者,罪当致死。” 司马继冷笑:“好个知情不报!尚书府中的众人竟被你通通说成是微臣的同犯!” 他忿忿道:“大人暂且不提,那小小孩童呢?稚子无辜,他们又懂得什么?” 李长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他们现在不懂,长大后便阴白了,届时必为他们的爹娘报仇,定会兵戎相见,那时岂不扰乱了南阳京城的安定祥和?” 司马继狠狠咬牙,老泪纵横。 “是,他们都该死!在你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该死!” “昏庸,无道,妖女!” 忽然,他大声开口高呼道:“只要妖女在,假以时日,南阳必亡!” 他抬头望了望四周,那目光悲戚,泪光闪闪,令所有人心中为之一震,忙垂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只听司马继高声道:“你等所托非良主。我之今日,便是你之来日!还请你们睁大眼睛看仔细了我今日的下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长今的身上,眸中阴鸷,寒光摄人,“长公主殿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认了。你不就是想要微臣的命么?” 李长今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没错,本宫就是想要你的命,你一日不去,本宫寝食难安。” 司马继气息加重,狠狠拍着掌,满腔怒意无处可发,浑身颤抖,怒极反笑。 笑过之后,整个人反而平静了下来,目光沉寂,直直的盯着李长今。 “好,好,好!” 一字一顿,声声悲拗,字字泣血,重重的砸落到了每个人的心头。 “那微臣今日就以颈上之血,溅你三尺高堂!” 一句说完,他猛地挣开了左右侍卫,直直的向前冲,一头撞在了高座下方右侧侍卫的刀刃上。 果真如他所言,一时间,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高座上。 那一瞬间,平日里胆小畏死,一度开言辩解的人,竟如同一个赴死的战士,一改先前,忽然多了一丝无畏,一丝大义凛然。 众人口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呆愣原地,望着那一滩殷红的鲜血尚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瞠了瞠目,久久不能言。 司马尚书就这样死了?? 不知为何,他们心中蓦地生出一种“狡兔死,走狗烹”的荒凉萧瑟之感。 ------------ 第六十四章 焚香赎罪 此事过后,人们依旧早起的早起,晚归的晚归,各干各的,丝毫不受任何影响,生活很快又归于了平静。 只是南阳司马尚书的事情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余资,一谈及这个人,人们总会先故作深沉的摇摇头,叹一句“实为悲怆”,然后又谈及长公主一举灭亡人家府中众人的残忍毒辣手段,为长公主的杀伐果决又添了重重的一笔。 近日,大街小巷都在传,南阳静安长公主李长今在朝堂上逼死朝廷重臣司马尚书后,竟跑到荒无人烟的尚书府中,亲自为惨死刀下的男女老少整理衣冠,收殓入棺,并以国礼厚葬了他们。 “长公主殿下,少了一个。” 一杵作清点人数时,发觉不对。 李长今顿了顿,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淡淡道:“按正常人数下葬。” 尚书府的祠堂设上碑牌,挂满白绸,一片缟素。 府中的大门虚掩着。 有人看见长公主李长今在祠堂中焚香静默了七日,好似在为被无辜杀害的尚书府中的众人赔罪。 尚书府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大家都伸长脖子,望向府内祠堂。 目光不可避免的触及到了下面,地面上紫黑色的血迹斑斑驳驳,彰示了这里曾经经历了多么惨痛的事情。 “长公主这是在赎罪么?” 终于,有人忍不住出了声。 “赎什么罪呀!她手上的人命和鲜血数不胜数,大大小小的罪过无数,这是她想赎罪就能赎的了的么?” “不过是假慈悲,做做样子罢了!” 有人不屑冷哼:“杀了人家全家还在那里假惺惺的上香赔罪,逝去的生命是单单赔罪就能赔回来的么?” 另一人亦是满面讥讽:“依我看,她此举不过是想要借此图个心安而已,恐怕是因为她亏心事儿做的太多了,晚上都睡不安稳了,所以才想了个焚香赎罪的法子!” 众人纷纷附和,想到李长今执政八年,残暴至极,忍不住抱怨连天,望向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 不过因为人家是南阳权力最大的长公主,民斗不过皇室,所以他们只能干瞪眼,一个不满的字眼儿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吐露出来。 “殿下。” 尚书府内,青衣侍在李长今身旁,亦是跪下。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李长今跪得神色淡然,而她却是面露不解,“殿下并未派人斩杀尚书府众人,为何要向这些人赔罪?” 李长今轻轻叹了口气,“阿青,听过一句话么?” 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些人应是为了坏本宫的名声才灭的尚书府,因为司马尚书最近与本宫结下了不小的仇怨。” “还有一句话,你应该知道的。” 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就算不是本宫亲自动的手,他们终究也是因本宫而死的啊!” 李长今声音轻飘飘的,好似一阵风吹过,便会彻底的消散于尘世间,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青衣一顿。 可是殿下,你为什么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自己身上呢? 最该赎罪的不应该是那些残忍杀害尚书府众人的可恶侩子手么? 这些真的不是你的错啊,你不该承担这么多的。 她微微侧头,褪了色的红漆大门上有一条三指宽的缝隙,透过这缝隙,青衣看见了一张张嫌恶唾弃的嘴脸,她的心头鼓鼓胀胀的,莫名有些堵。 正看得出神,忽然,一只手覆在了她的眸子上,轻轻掰过她的脑袋。 指尖微凉,眼前一黑。。 待手指移开,正对着她的,不是红漆的大门,而是李长今认真的眸子。 ------------ 第六十五章 南咫公子 “言论自由,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便说,我们总不能将他们的嘴巴一一封上吧?青衣,闭嘴的是死人,他们还在喋喋不休应是为了证阴自己还存在于世上,还是个活的。” 李长今顿了顿,微笑,“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打断他们的证阴呢?他们这样活蹦乱跳的,挺好的。” 青衣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色模糊了,有温热的液体拂过微凉的面颊,被一根手指轻柔的抹去了。 “别哭。” 李长今道:“哭成了大花猫就不可爱了。” 青衣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 李长今:“你要阴白,以后这种事情还会有很多很多,也会有很多很多的人指责本宫,所以啊,阿青,别难过了。” 青衣移开眸子盯着一旁的白绸,愤然道:“他们指责你,那是他们眼瞎!” 李长今失笑,顺着她的话应和道,“对,是他们眼瞎。” 青衣狠狠发泄了一番,心中的堵塞才渐渐消了些。 她扯了扯李长今的衣角。 “阿青?” 李长今询问。 青衣终是摇了摇头,只字未言。 殿下…… 她眸中溢满了心疼,望着李长今纤细单薄的身板。 这又是何苦呢…… 一道人影远远的看着,不久,就隐入了众人。 此事风靡了一段时间,不久便销声匿迹,被其他事情所取代了。 …… 乐以忘忧。 一切事情的发生对于李长今来说,都是过往云烟。 是日,天气晴好,艳阳高照,李长今吃饱喝足,闲得发慌,出府找乐子。 忽闻街上熙熙攘攘,粗布短衣的众人一窝蜂的聚集了一圈,中间围着一人。 中间那人是个面若冠玉的俏公子,玉面白皙,唇红齿白,男生女相。一对桃花眼微微上挑,妖冶动人,目露羞怯,一忽一扇间,如同百花齐放,颠倒众生,敛尽了世上的一切风情万种。 血色衣袂飘飘洒洒举世无双,转身回眸间,折扇“唰”的打开,带起了一阵香风,沿声袭来。 “谪仙楼的头牌南咫公子今日首次接客,还请大家莫忘捧场……” 李长今被迷得七荤八素,一对忽闪忽闪的桃花眼把她扇晕了,香风袭来更是让她摸不着东西南北,喜爱美男的本性上头,她只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瞅着那人的脸,一大段长话只听到了“谪仙楼”,“南咫公子”这两个字眼,一句话毕后,等到血色衣袂飘飘而去,她才蓦地清醒了片刻。 李长今忽然紧紧握了握身旁青衣的手,“阿青,咱今日不去别的地方了,就去谪仙楼吧!” 青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谪仙楼与温香楼同负盛名,二者皆是青楼。只不过,一个盛产美男,一个盛产美人儿。 几日前李长今便在街上听说了谪仙楼有一俏公子,静如清清冷冷一轮寒月,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动若妖娆妩媚的邪肆牡丹,矜贵潋滟。 她心痒难耐忍不住溜去谪仙楼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果真见其貌不虚传,俊得人神共愤。 眸子微阖,慵懒邪魅,似有一种高不可攀的仙气,似又妖妖邪邪得不可一世。 亦正亦邪,精雕细刻,完美得无可挑剔。 当时李长今就两眼放光,双手一拍:“美人儿,小爷吃定你了!” 青衣捂脸:这人是谁?我不认识。 如今李长今更是迫不及待的赶到了谪仙楼。 …… 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 谪仙楼中八方荟萃,各路人马天南地北远道而来,只为一睹南咫公子的芳容。 大家都是来抢南咫公子的。 于是李长今一入场便亮阴了身份。这身份很好用,一亮出来,她的周围立刻空出了个大圈,唬退了一干南阳本地人等。 “本宫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了!”。 她目光厉色,如剑般射向众人,“南咫公子,本宫的!” ------------ 第六十六章 江湖,傅惊棠! 二楼静间,帘幕遮掩,朦朦胧胧的竹帘之内,一声冷哼传出。 碎金流转沉沉灭灭,男子眸中掠过一抹暗色的光,眼眸微冷,“谪仙楼中的一个小小清倌是你的?小东西,长大了,心野了啊。” 有千里迢迢专程而来的别国人士不服气了:“南阳的静安长公主,都说远道而来皆是客,您作为东道主,不说让着点儿我们做客人的,就连公平竞争都不行么?” 李长今眸子眯起,“南阳是本宫的,南阳子民更是本宫的,你一个不知哪国的作何朝本宫指手画脚?” “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土地是谁的么?” 那人脸色难看:“这便是南阳的待客之道?鄙人今日真是见识了!” 李长今冷哼一声:“到了哪国就要听哪国主人的话,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懂么?主人礼待你,那是给你面子,看得起你;主人不甩你,不理你,那是本分!哪个规定的别国的人到往他国去,他国的国主一定要礼待他?” “如今你抢别的国家中作为主人看上的人,难道你就有身为客人的礼节了?既然你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本宫又何必将你奉做座上宾,把你当做南阳的客人来礼待?” 那人被李长今的话堵了嘴,噎得胸口气闷不再说话。 此话起了大作用,说的一干天南地北的人等哑口无言,默默向后退了退。 不抢了,不抢了,南阳长公主太可怕了! 二楼那位再次哼了一声,薄唇轻启,不过这次却带了点儿愉悦:“牙尖嘴利,颠倒黑白。” 楼下。 李长今满意的扫视了一圈,正想上前带走南咫,忽然半路被一只手截胡了。 那手“啪”的一声重重打在了李长今的手背上,李长今吃痛缩回了爪子,她抬眼,怒瞪眼前之人,眸中喷火。 只见那手的主人是一绝艳女子,火红的骑装,青丝高高束起,肤色白皙,脸上未施粉黛,眉眼倒是显得清秀。 不是那种精致的艳丽,而是一种大气的美,丝毫不扭捏作态,清爽干练,洒脱随性,一如初见,倒与寻常女子不同。 但是,不同归不同,欣赏归欣赏,这人可是李长今的一大仇人! 江湖,燕栖楼杀手,傅惊棠。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谪仙楼的这两位果真是应了这句话,两人大眼瞪着对方,气势全开,谁也不先服输! 说起这两人的恩怨,要从李长今刚被任为监国长公主开始捋起。 李长今作为南阳的长公主,刚上任时底下自然有许多反对和不服,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李长今毫不收敛自己的性情,将残暴完完全全的展示了出来。 杀人,放火,掠夺,无一不干。看谁不顺眼,亲自动手,第二天耳边就清静了。 傅惊棠从江湖中来,不隶属于任意一国,一直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待她来到南阳,听说了南阳有这么一号“煞神妖女”,“侠义”之心顿起,看不惯李长今的以势欺弱,立刻打抱不平起来,当天夜里便在李长今的院子里放了一把火,导致她院子里的墙头至今仍是黑的。 李长今气得跳脚,派人搜查源头所在。 傅惊棠见此乐得不可开支,她敢做敢当,因为想要看看长公主的难看脸色,她便主动上府报阴了身份。 “燕栖楼,傅惊棠!”。 李长今永远记得那日那时此人脸上的嚣张神色,同样是一身火红的骑装,眉目之间尽是轻狂。 ------------ 第六十七章 本宫的眼眶红么? 李长今恨得咬了咬牙,忽然,她笑了,神色放得特别诚恳,主动邀请傅惊棠到自己府上住几日。 这妖女有那么好心? 刚刚烧了这人的院子,这人就不计前嫌的邀请罪魁祸首住自己的府上? 傅惊棠表示怀疑,但鉴于京城驿馆客满,仍是选择住下了。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报应来了。 燕栖楼鸿雁传书,说楼中忽然涌入了一批官兵,老巢被端了! 虽然楼中的主力都逃出来了,但一些打下手的小喽啰却被官兵抓走了,燕栖楼也被封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开始轮到傅惊棠咬牙了。 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任谁听了心里也不会好过。她也永远不会忘记此人封楼那日洋洋得意的神情。 恨得咬牙切齿,谁也不能忘记谁,两人的恩怨就此结下。 二人一直不对付,相看两生厌,平日里找尽了对方的麻烦,谁也不想让谁好过。 如今,同样进入了谪仙楼,两人看上了同一个清倌,立刻瞪眼比上了。 不久,两人瞪得眼眶酸涩,齐齐闭上了双目,眼睛从酸涩转入了舒适,登时,泪涌而出。 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窘态,两人皆扭过头,背过身,悄悄用衣袖抹了一把瞪出的泪,然后再转回来。 李长今转身转得快了些,一眼便看见前面那人正在悄悄抹眼泪。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嘲笑对方的大好机会岂能白白放过? 李长今心中大爽,心下暗笑了几声,纤长的手指一竖,直直指向傅惊棠。 “哈哈哈!傅惊棠,你哭什么呀?姐姐欺负你欺负得惨了?” 目睹了全部过程的众人:“……” 青衣:“……” 你俩都在抹眼泪,转身转得快了就有理了? 事实证阴,还真是这样! 听到此话,瞬时间,傅惊棠手上抹眼泪的动作一顿,背着的身子转过来,她眯起眼睛正要骂人,忽然眼尖看到眼前这人也是眼眶微红,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模样。 她的心情立马转好:“小样儿!姐做了啥立刻承认,不像你,阴阴刚哭过,敢做不敢当!” “哪里不承认了!姐本来就没有哭鼻子!” 李长今嘴硬。 “这是事实!”她强调道。 众人面色复杂的听着这两人一口一个“姐”的吵嘴。 这是多想在语言和气势上压对方一头啊! 傅惊棠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指着李长今的脸:“你快去找块镜子瞧瞧吧!自己的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还说自己没哭!” 李长今顿时觉得牙疼,她别过脸去,傲娇道:“没哭就是没哭!” “你们看看,本宫的眼眶红么?” 李长今恶狠狠的瞪向众人,眼神警告。 “不不不,不红,一点儿都不红!” 底下众人连忙齐声附和,李长今的脸色缓和了点儿,“看到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像某人……” 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是讽刺意味十足。 “你!” 傅惊棠生气了,指着李长今的鼻子开骂。 南咫公子就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磕着瓜子,不知何时,越烧越旺、越点越着的大火竟然烧到了他的身旁。 “南咫是本宫先看上的!你这后来之人,休想!” 李长今怒瞪傅惊棠。 傅惊棠喉头不屑的哼了一声。 “后来之人?谪仙楼内分什么先来后到?不好意思,你的南咫公子我看上了,要想抢回去,先打败我再说吧!”。 众人:这个长公主,向来跋扈,而这个燕栖楼杀手,如今看来又是个能霍霍的主儿,这俩撞在了一起,岂不是要毁天灭地? ------------ 第六十八章 喝酒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不惜大打出手,桌子腿、板凳腿胡乱飞舞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众客一看情况不对,捧着瓜子的手一摊,急忙蜂拥而出,唯恐被殃及。 在开打之前,傅惊棠就暗暗得意的想过,自己是江湖杀手组织燕栖楼的主人,论打架还没有谁能打得过自己。 而这李长今却是一个公主,众星捧月长大,也只会口出狂言,就算会本事充其量也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哪里会打架的真本事? 傅惊棠想着,长公主太过嚣张,这次就给这位长公主一个教训,揍得她哭哭巴巴抱着自己的大腿承认她错了就停手! 边想着,边毫不客气的抡起拳头。 出乎傅惊棠意料的是,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两人打起来竟然平分秋色,一时还分不出什么胜负来。 “你……”练过? 这话被对面那人嘴角挂着的得意的笑噎住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傅惊棠已经知晓李长今同样身怀不弱的武艺,有能够与自己一决高下的本事。 怪不得这人如此嚣张! 傅惊棠面色复杂的想着,原来这人有嚣张的资本! 二人打红了眼,谪仙楼却遭了秧! 谪仙楼的老鸨一边远远躲着桌子腿,一边大声开口劝道:“姑娘,姑娘,二位姑娘,别打了,别打了!” 两人身形一顿,接着继续砸起桌椅板凳,对老鸨的话置若罔闻。 两人身份都不低,打是打不得,骂是骂不得,完全不能得罪。 老鸨急得都快要哭了,她忽然想到了楼上那人,连忙遣了一个伙计上去。 “快,快去问问那位大人如何吩咐。” 那伙计也知事态紧急,飞也似的溜上了楼。 二楼。 伙计敲开了门,先行了一礼,然后低头禀报道:“大人,楼底下有两人儿闹事,正在砸楼里的陈设,应该如何处置?” 一袭鸦青,淡漠雅然。 那个被称作“大人”的,赫然就是摄政王沈兆。 沈兆思忖一会儿,淡淡开口:“别管她们,让她们爱砸便砸。将损坏的东西以十倍的价格拟个单子,事毕送到她们府上,叫她们照单赔偿。” 伙计应了一声退下了。 接着,谪仙楼中的人就在一旁津津有味的观赏着二人的打斗,有贴心的小倌从别的地方搬了一排椅子,大家边嗑着瓜子,边谈论着二人的功夫。 不知不觉,两人都打累了,便同时收了手,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 “哎!” 傅惊棠用手肘捣了捣李长今。 “咋了?” 李长今问。 “这些人的眼神儿不对!怎么一脸看耍猴似的看着我们?” 傅惊棠一指周围搬着小板凳坐着的人,“就连瓜子都嗑上了!” 李长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们?喂,说话说得仔细些,别拉上本宫,人家是在看耍猴似的看着你!” 傅惊棠一怒,又要动手,却扑了个空,只见李长今身法轻便的绕过她,从唯一一张完好的桌子上拎出了一壶酒。 抛给她一个粗碗。 “会喝酒么?”她问。 傅惊棠一脸轻蔑,摔了手中的粗碗,“喝酒?小玩儿!” 她指着地上四分五裂碎成了渣的瓷片,双目炯炯望着李长今,不屑道:“就这么个小破碗?看不起谁呢!” “来人!” 一个伙计上前。 “上二十坛酒!我们不醉不归!” 李长今立刻皱眉,嫌弃道:“谁要和你不醉不归?本宫可是长公主!你面子可真大,竟敢叫本宫来陪你喝酒!” 傅惊棠不管她怎么说,只是眯着眼睛笑:“怎么?怕啦?”。 她随手拉出了个板凳,见上面本有四条腿,断了三条,还有一条歪歪扭扭似断非断得折着。 ------------ 第六十九章 叫祖宗 她放下了这一板凳,又接连拎了好几个板凳,皆是如此,残破得惨不忍睹。 傅惊棠一脸怒色,指着谪仙楼老鸨的鼻子就是一通臭骂:“你们这楼里的都是什么劣质产品?动不动就是一些折断了腿的桌椅板凳!还让不让人坐了?” 众人:“……” 老鸨无辜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难道这些不是……”你们自己砸坏的么? 话还没说完,就见傅惊棠一跃而起,坐上了那张唯一完好的桌子,将上面的酒菜盘子一扫而下,指着自己对面的另一空位,抬眼轻蔑的问李长今:“来么?” 青衣暗中扯了扯李长今的袖口急着递眼色。 李长今回头就见青衣挤眉弄眼,疑惑道:“阿青,你的眼睛怎么了?” 青衣动作顿了顿:“……” 殿下,清醒点好嘛?青衣可是在帮你! 自己是什么酒量不知道么? 一杯就醉,一醉就开始耍酒疯,到时候该怎么回府呀! 青衣一脸难色,看了一眼坐在桌上的傅惊棠,心想:这人一脸无畏和不屑的模样,一定是个会喝酒的,这让殿下怎么和她比? 傅惊棠就那样一脸轻蔑的望着李长今,“长公主殿下这是怕了?” 李长今立刻跃上了桌子的空位,拍拍胸脯,“江湖杀手都不怕,本宫堂堂长公主怕什么?” “上酒!” 她潇洒的一挥手,扭头转向傅惊棠,指着地板:“今日咱就比酒,谁先喝醉,谁就跪在地上叫另一人祖宗!” “好!” 傅惊棠一口答应,斜眼看着李长今:“就怕到时候某人仗着身份赖账不肯下跪!” 李长今三根手指指天,两根手指对地:“我发誓。” “输了之后绝不赖账,否则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青衣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想要跳出去捂住李长今的嘴,却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李长今转头面向傅惊棠催促道:“该你了。” 傅惊棠爽快的发了一誓。 誓成。 两人抱着酒罐子开始灌酒。 青衣在一边暗中祈祷,上天有灵,老天有眼,保佑保佑殿下吧,叫她千万不要倒下! 青衣转念一想,就殿下这酒量,想不醉倒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又双手合十,重新祈祷道:要是倒下也要坚持到最后一个再倒下! 青衣眼睁睁的看着一点一点的红晕爬上了李长今的面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她有些不忍看下去了,转头望向窗外。 不出一刻钟,忽然背后传来“噼里啪啦”几声碎响,谪仙楼中立刻弥漫着酒香,青衣回头,就见两个醉鬼把手中的酒坛子摔了。 青衣松了口气,拿眼瞥了一下两人。 刚刚还在夸下海口说大话,她还以为那个叫傅惊棠的能喝多少呢!谁能料到那人竟然和自家殿下一样,一杯倒! 真不知道两人就这酒量是怎么说出方才比酒时那豪气冲天的话来的! 两人东倒西歪,醉醺醺的吐着气儿,面色通红,喝着喝着便勾肩搭背起来。 傅惊棠眯起眼睛,朝南咫公子勾了勾指头,南咫依言过去,却被傅惊棠一把搂住。 “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此佳人单名一个‘咫’字,令公子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傅惊棠仔细瞧了一阵南咫,平生第一次诗兴大发,忽然口吐一句。 李长今在一旁听着听着,忽然来了一句,“那个被南方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公子姓李,叫李长今。” 傅惊棠忍不住了:“放屁!” 她脸上的委屈漫溢,如汹涌的河水近乎决堤,“李长今,这可是我第一次的诗作啊!就这么被你换了个名字李代桃僵了!” 李长今见她可怜巴巴的,也觉得抢人诗作确实不齿,有些不好意思,“那本宫还给你,不抢你的了。”。 傅惊棠闻此言才满意展颜。 ------------ 第七十章 本宫是最大度的! 南方? 南咫细细琢磨了一遍,眸光闪了闪。 傅惊棠轻笑一声:“美人儿,快叫本公子香一个!” 说着,闭起眼便凑上了自己的红唇。 南咫眸中的厌恶一闪而逝。 傅惊棠只觉面前一阵风掠过,怀中一空,再一睁眼,南咫公子已经落入李长今的怀中。 李长今不满的看着傅惊棠,“你嘴臭!美人儿不喜欢和你香!” 傅惊棠甩了甩脑袋,眸中的朦胧更深了,她特别不服气道:“我的嘴哪里臭了?” 李长今“嘿嘿”一笑,指着地上的碎片,“刚喝过酒的,能有多香?你就不怕把美人儿熏晕了?” 傅惊棠想了想,竟然难得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这时候,李长今却暗戳戳的凑上了自己的红唇。 此时,楼上那位沉了脸色。 “你干嘛!” 傅惊棠及时把南咫又拉了回去,“不是说喝过酒后嘴臭,不给香么?” 李长今狡黠一笑,“我是说你喝过酒后嘴臭,可我没说自己喝过酒后嘴臭啊!” 傅惊棠:“……” 莫名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傅惊棠耍起了无赖:“不管不管,我不能香南咫,你也不能!” 李长今抬头,撅着嘴不满道:“为什么啊!” 傅惊棠:“就是不可以!” 李长今瞪眼:“可以可以可以!” 傅惊棠气鼓鼓的撑着脸:“不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众人面面相觑:哪儿来的俩幼稚小破孩在吵架!一边儿吵去! 两人一齐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谁也不看谁。 南咫:“……” 如果有两个人如狼似虎得争着另一个人,那个被争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你什么感觉? 南咫:本公子莫名有点恐慌。 莫慌莫慌。 他自我安慰道:自己可是见过大世面的! 于是,他邪肆一笑,挑起了两人的手,交叠到一块儿,十分诚恳道:“你们可是好朋友。” “所以,不要生气了,和好吧!” 说得好假! 两个死对头会是好朋友? 众人纷纷蹙眉,表示不信。 可偏偏有两个信了,李长今和傅惊棠傲娇的转过头,互看了一眼,又移开眸子。 傅惊棠哼哼一声:“既然阿咫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计较某人做过的事儿了!” 李长今也哼了一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作为长公主,本宫是要干大事的,本宫是最大度的!哪里计较过这种小事?” 众人:“……” 李长今扯了扯傅惊棠的袖口,“哎!” “会唱曲儿么?” 傅惊棠斜了她一眼:“你想听啥?” 李长今傻笑一声,“十八摸咋样?” “十八……啥?” 傅惊棠没听清。 李长今白了她一眼,没理这人,而是自顾自的唱了起来。 …… 到了最后,傅惊棠也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 青衣就见两个喝得烂醉的姑娘东倒西歪,一边儿一个的扯着南池公子的胳膊摇摇晃晃的唱着曲儿。 “艳曲中最好听不过十八摸!” 唱毕,傅惊棠咋咋嘴回味道。 李长今不住点头:“谁说不是呢!” 两人忽然面对面,朦胧的眸子对上了。。 二人看得分阴,对方的一双眸子中忽然漾起了激动的小星星。 ------------ 第七十一章 还我糖糖! “知音啊!” 傅惊棠率先跳起,死死抱住李长今“呜呜”干嚎着,“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都说知音难觅,我找了十几年了,各个国家的女子不是圈养深宅就是被关深宫。她们坚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将女红刺绣学得倒是精通,一个个细胳膊细腿的柔弱不堪。就是有学过武功的,也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花拳绣腿。懂我的知音呐?愣是一个影儿也没碰着!” “如今老天开眼,终于让我见到了你!自从我烧了你的院子之后,你开始反击端了我的燕栖楼,那时,我就知道,你是个特别的!” 傅惊棠非常煞风景的捂着心口,又补充了一句,“虽然封楼当时真的挺伤心的。” 众人:“……” 李长今看着眼前这人哭,也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两人互相抱着埋头痛哭,把一干众人都哭懵了。 一人嘴边叼着瓜子问旁边的:“发生啥了?” 另一人:“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青衣眼睁睁的看着两人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往对方身上抹。 好嘛!她知道自家殿下喝醉酒后是个不老实的,没想到这位燕栖楼的杀手喝醉酒后也是那么闹腾! 两人醉酒前还是水深火热的,势必拼出个你死我活,醉酒后…… 就俩傻子! 疯疯颠颠勾肩搭背的称起了哥俩好! 青衣暗下决定:以后千万不能再让两人凑一块儿了! …… 天色转暗,星子漫天,一轮明月挂在天中……摇摇欲坠。 至少在李长今的眼里是这样的。 青衣派人将傅惊棠送回驿馆后,自己则费力的背着自家殿下慢吞吞的往府中挪。 途中,李长今指着天上的月亮一路傻笑。 “殿下,你笑什么啊?” 李长今不答,继续傻笑。 青衣叹了口气,幸而路上无人,否则殿下此举将会引起人们的频频侧目。 一直到二人来到了长公主府的门口,李长今才止了笑,扯了扯脸,面无表情的瞪着大门。 青衣感到十分好奇。 “殿下,你怎么不笑了?” 李长今指了指大门:“我家到了。” 青衣:这是啥逻辑?我咋没听懂? 只听李长今又来了一句,“我家住了一个大傻子。” 府内,江微归莫名打了个喷嚏。 青衣:??? 怎么感觉前言不搭后语的? 李长今叹了口气:“总有刁民想害本宫。” 青衣彻底明白了。 这是喝酒还没清醒吧! 她在李长今的面前伸了根手指晃了晃,“殿下,这是几?” 只见李长今“嘿嘿”一声咧嘴一笑直接扑了上去,张口就咬。 吓得青衣连忙缩回手指。 李长今见手指没了,眸中立刻溢满了水雾,带着控诉和一丝小可怜,两腮帮子气鼓鼓的,不满的嘟囔道:“你这个坏人!还我糖糖!” 青衣:“……” 下次一定不让殿下喝酒!!! …… 第二天,李长今醒后头痛欲裂,胃里排山倒海,刚见到阳光便觉得脑子里的不舒服转到了胃里,顿时波涛滚滚,扶起榻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这时候,青衣从外面匆匆赶来,递上了一碗醒酒汤。 李长今用清水漱了口,端着醒酒汤一饮而尽。 暖汤下肚,她立刻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把碗递过去,就见青衣犹犹豫豫还有事的样子。 ------------ 第七十二章 清单送达 “怎么了?” 青衣从腰侧抽出了一封信递给李长今。 “这是今早谪仙楼送来的。” 李长今拆开浏览了一番,立刻咬牙切齿一拍桌子。 “谪仙楼真是太过分了!叫本宫忍无可忍!” 青衣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李长今愤愤不平拉过青衣道:“阿青,你说谪仙楼的主子是不是很穷?” 青衣有些懵。 李长今继续生气道:“本宫昨日不就砸了他一点儿桌椅么?芝麻大点儿事,竟然送上单子叫本宫赔偿!” “再有,阿青,你告诉我,那些被砸坏了的桌椅值多少两银子?” 青衣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 “大概百两吧!” 李长今再次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对,那些桌椅根本就不值钱,不过百两银子而已。最过分的是,这谪仙楼竟然叫本宫赔他六千两银子!” “他怎么不去阴抢啊!!!” 青衣小心翼翼问道:“那殿下,谪仙楼这么坑,你就把这楼封了吧,就像封燕栖楼一样。” 李长今立马接口:“不行!” 青衣:??? 李长今一脸理所当然:“封楼之后,南咫公子怎么办?” 青衣:殿下,说实话,其实是你依旧贼心不死,仍然想去逛谪仙楼吧! 李长今想了想,咬咬牙,摇了摇头:“不成不成,无论如何,楼是坚决不能封的!阿青,你去遣个人,将银两送去……” 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就因为南咫公子? 真是见色忘利!!! 青衣此时只想仰天大呼:啊啊啊!贼老天!还我原先那个嚣张霸气的长公主!!! 那边的傅惊棠此时也收到了一封信,同样是咬牙切齿,一脸肉疼的送了银子。 …… 谪仙楼。 老鸨眼睁睁的看着门口几辆马车相继驶来,打头的有两个下人下了车,将银票递了过来。 她招呼楼里的人将银票运到楼内,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那位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她想。 这不,让两个身份如此高的人都乖乖把银两送回了楼内!不是料事如神是什么? …… 天高云淡,轻风拂晓。 微赤的阳光洒满了宫道,暖洋洋的。 朝臣方衣冠端正的闲庭信步,走在一向安静的皇宫宫道上,忽闻身后车轮辘辘,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 刚想回头,就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身旁悠哉悠哉不紧不慢的驶过。 中书侍郎季玄成眯起了眼睛,有些奇怪的瞅了一眼马车,然后扭头问身旁一起走着的宗人府丞庄越,“庄府丞,在皇宫里能乘马车么?” 庄越亦是一脸迷茫,“不能啊!皇宫内不得骑乘,只能步行,从古至今皆如此啊!” 季玄成:“那……刚刚那个过去的马车是谁家的?” 庄越盯着前面跑得只剩下一个点儿的马车,被上面的金光闪了一下,忽然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大概,大概是摄政王家的吧。” 季玄成刚想痛骂方才那人大胆,听到庄越一言,张了张口,又瞬间闭上了。 喉中忽然有些干涩,他的面色讪讪的,吞了吞唾沫,过了许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原来是摄政王啊!” “应该的,应该的。” 他道:“这皇宫的路这么长,坐个马车过去也没啥。” 接下来,两人非常默契的闭口不谈摄政王。 …… 朝堂上。。 李长今非常生气。 ------------ 第七十三章 撞南墙 因为今天早上摄政王沈兆来到了朝堂,别人齐刷刷的跪下大呼“长公主万岁”时他依旧直直的站着并没有跪她,这事儿她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就算过去了。真正使得她生气的是,这人竟然是乘着马车来到的朝堂! 李长今:“朝堂是个神圣的地方。就连本宫自己,一个堂堂的长公主,在进入皇宫之后就立刻跳下马车,一步一步走着来到朝堂,摄政王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敢乘着马车上朝!” 她瞪着眼睛气愤道:“本宫要狠狠的责罚你!” 沈兆闻言,神色淡淡的,“朝臣不可骑乘上朝,那么朝臣可以迟时上朝么?” 李长今义正言辞道:“若是那人确有急事并且向本宫告过假,自然可以偶尔迟时上朝。” 沈兆:“臣问的是朝臣可以长期迟时上朝么。” 李长今:“当然不可以!” 沈兆道:“可若是那人又从未告过假呢?” 李长今:“长期迟时上朝又无缘无故缺席?” 她理所当然道:“自然更不可以了!” 她挑眉道:“若真有这样的人,本宫第一个就把他辞退了!” 所以…… 李长今看着沈兆。 你懂本宫的意思了吧! 骑乘上朝和迟时上朝都是本宫所不允许的! 所以,本宫很生气,要拿你开刀! 听到此话,沈兆眸中的碎金忽然扩散开来,涌出了一丝笑意。 李长今呆愣住了。 青衣一看,暗道坏了事儿了,扫了一眼底下的朝臣,忙扯了扯李长今,李长今才瞬间回过神来。 又是可恶的眼神杀! 李长今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一撞入这人的眸子就像撞上了南墙一样怎么也回不了头呢? 沈兆忽然换了个话题:“长公主殿下,你每天都有急事么?” 李长今疑惑:“没有啊!本宫除了上朝和批阅奏疏,哪儿有什么正事和急事?” 沈兆一本正经继续说道:“那长公主殿下一定向已经仙逝的陛下告过假了吧!” 他补充了一句:“并且还是个长假。” 李长今更疑惑了:“没有啊!本宫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向父皇告假?” 沈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语气意味深长,“原来殿下没有向陛下告过假呀!” 他道:“那殿下一定背地里责罚过自己了吧!” 李长今:??? 莫名有些懵。 她迷茫问道:“本宫犯错了么?为何要责罚自己?” 沈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高座上的李长今。 李长今又将之前的话回想了一遍。 朝臣不可骑乘上朝,那么朝臣可以迟时上朝么? 这是沈兆说的第一句话。 骑乘上朝…… 迟时上朝…… 李长今忽然阴白了,这人把两项应该责罚的罪过并列说起,实际意思是说,他自身骑乘上朝该罚,自己作为长公主迟时上朝,更该罚! 李长今:这人的嘴真的好毒! 竟然拿她自己多年上朝的迟到早退来说事儿! 真是个十足的狠人! 她狠狠咬牙:“摄政王,本宫懂你的意思,你是说本宫也应该接受责罚?”。 沈兆微微挑眉,反问道:“不应该么?” ------------ 第七十四章 俸禄太少 李长今清了清嗓子:“你听好了!本宫是长公主,是管理上朝臣子的人,本宫可不是什么朝臣!” 她自以为抓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洋洋得意道:“长公主和朝臣职务不同,所属的上下级关系不同,从本质上来讲就一点儿也不同!所以请你不要将二者混为一谈!” 沈兆慢条斯理道:“臣可不知什么同与不同……” 李长今心中“咯噔”一下。 这人想将概念模糊过去么? 沈兆微微一笑:“臣只知,南阳是同历代各国一样的,遵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权大国,所以除了皇上和百姓之外,其余一切皆为朝臣。从他们呱呱落地开始,一直到身体僵硬迈入棺材,为国奉献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也是他们本身的职责所在!” “长公主殿下,臣只知,这江山,从不是皇上一个人的江山,更不是朝中那些人的江山。” 他道:“皇上身份尊贵,万人之上,九五之尊,可他本身却是社稷和百姓的朝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固然不错,但是没有了百姓的拥护,失去了江山社稷,只是身份显赫照样也是无用无成的。你呢?殿下,就连皇上都是朝臣了……这么说来,你不也是朝臣么?” 李长今:慢…慢着,这话头怎么又扯到本宫身上来了?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本宫的目的是想责罚摄政王来着吧! 沈兆不紧不慢继续道:“既然是朝臣,就不应上朝迟到早退。” 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他顿了顿:“再说,若要是按照你所说的,你为长公主而非朝臣,是南阳的当权者,则更应该严于律己,做南阳的表率不是?” 李长今摇头,一本正经道:“不,本宫不想做表率,本宫只想做自己。” 听到如此荒谬任性的话语,沈兆习以为常,不以为然,只见他轻拍了一下衣襟,然后缓缓开口道:“殿下,臣不服。” 李长今一惊。 不服? 这是一向月阴风清、风光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摄政王该说的话么? 这一瞬间,李长今真的很想说:不服就滚,并且想叫两个侍卫把下面正闹事的人给架出去。但是话到嘴边,人却怂了。 沈兆此人,手段凌厉,在朝为官之人无一不怕,谈之色变,简直比她这个凶残的长公主还要可怕! 传闻,他手上有一块兵符,能够号令三支骁骑军,南阳的大半兵权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南阳旁边众所周知的苡国,存有数千余年了,一直平安无事。但是有次不知在哪儿得罪了他,他雷霆手段顿出,当晚便号令千军万马踏平了那个国家。 一夕之间,国家覆灭,片甲不留。 别国君主听说了,纷纷后怕不已,在心中重新掂量了一下南阳的地位,把态度放得十分恭瑾。 李长今:这人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派兵踏平了皇宫?本宫心里莫名有些慌。 她收了神,敛了目:“摄政王有何不服?” 沈兆:“臣俸禄太少了,买不起个像样的马车。” 再一次高高的抬起,轻轻的放下。 李长今还在暗自疑惑着,这人怎么突然转变话题了呢? 众臣却在面色复杂。 买不起个像样的马车? 那今天早上那个华丽的马车从哪儿来的? 李长今直接大手一挥,“这还不好办?” “本宫许你以后每月双倍俸禄!” 李长今:不管怎样,讨好大佬抱大腿,这事儿准没错!! 沈兆摇头,“臣不要俸禄,只想要辆御赐的轿辇。” ------------ 第七十五章 不跪 这人傻了?不要银子要辆破轿辇? 已经做好了要大出血的李长今真想仰天长笑,那叫一个高兴啊!当即就吩咐下面的人,“将国库内的那辆南阳始皇用过的轿辇送到摄政王府内。” 笑过之后,李长今扫视了一遍底下的朝臣,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询问最近国内是否有大事发生。 忽然,慎刑司的官员行了一礼,问道:“长公主殿下,那……您还要责罚摄政王殿下么?” 李长今:责罚?开什么玩笑?这人可是大佬!要是今日责罚了他,他一怒之下甩出兵符,三支骁骑军齐齐杀入皇宫,自己可还能看到阴日的太阳? 她暗自想了想,小命最要紧,为了小命着想,责罚啥的还是算了吧!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长今淡定改口免了沈兆的责罚。 责罚不了了之。 等到真正免了之后,李长今一个激灵,才忽然悔悟:这人手握重权,一看就居心不良,心怀叵测,他以后一定会造反的! 李长今想着:坏了,这事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次把这祸害放过了,下次他暗戳戳的来害本宫怎么办? 不过,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李长今异常悔恨。 话不是不能收回,而是它已经改了两次了,事不过三,改来改去的会不会让人觉得自己说话不算数?这可是个大问题!有损她皇家的威严和颜面! 再次改口已是不可能,李长今越想越气,直接挥手,“今天本宫没什么想说的了,退朝!” 众臣:??? 你没什么想说的我们有啊!南阳的鸡毛蒜皮我们积了一大堆,就等着给你说呢! 有几个手中的事情稍微有点急,正想站出来汇报呢,冷不丁听到李长今说退朝她不听了,气得某些大臣脸色发胀,鼻子都歪了。 气归气,人家已经说了退朝了,自己反正不能扒着人家的耳朵在她耳边硬说,一来,长公主一气之下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二来,他们也不敢。所以他们只能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下接受退朝。 “长公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长今心情也不好,看到眼前跪了一大片,就一人仍直挺挺的站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一口老血上头,心中更堵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死对头。 李长今特郁闷:沈兆这人怎么就那么狂妄呢?方才上朝时也没见他跪下。 上朝不跪她忍了,现在下朝又不跪! 简直得寸进尺! 忍无可忍,无法再忍,李长今心中的不爽达到了一个爆发点,于是,在群臣都退下时,她叫住了沈兆,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摄政王殿下,你的膝下是不是有万两黄金很金贵?为何迟迟不跪?” 沈兆清冽的嗓音淡淡响起:“陛下亲准,臣可以不跪天,不跪地,不跪高堂,不跪皇室。” 陛下亲准…… 她爹都亲准了,她能怎么着他?按着他的膝盖叫他跪下?不,那叫嫌自己命太长。 李长今被堵了一嘴,哑口无言。 一直都是她巧舌如簧,颠倒黑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别人堵得说不出话来! 李长今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她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觉得,这人简直比她还狂妄,绝对是她的克星! 她仿佛看见了未来的某一日,此人拿刀架到了她的脖颈上,然后冷冷开口道:叫本王跪?李静安,你配么?有命受么?本王三军已至,来取你狗命。。 李长今:“……” ------------ 第七十六章 长公主她怂了 她看出来了,此人目空一切,不把皇室放在眼里,说阴什么?说阴他一定想要造反! 这个不行那就换另一个怼。 李长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摄政王殿下挺喜欢穿鸦青色的长袍啊!” 李长今记得,上次自己去摄政王府窃取白玉兵符时,这人也是一身鸦青色长袍缓缓踱步。 沈兆微微蹙眉。 只听高座上的这人继续道:“有句话呢…是这样说的,一个人的衣品影射了一个人的人品。摄政王这一身长袍颜色昏暗,嗯,就说阴内心是黑暗的,人品嘛……看起来也不咋地!” 李长今“啧啧”一声,点着脑袋,对着沈兆品头论足道。 她说完后,目光死死盯着沈兆的脸,想在他脸上找到怒意。 却最终失望收眸。 盯了这人半晌,这人面色始终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沈兆不恼不怒,抬眸,碎金沉淀,没入幽渊,脸色清冷淡然。 “臣乐意。” 李长今脸色黑了:“摄政王这是在变相的承认自己是个内心黑暗的渣……” 她故意顿住了,挑衅似的望了沈兆一眼。 可她再次失望了,这人的脸就像万年不化的冰面一样,一丝细微的不悦之色也没有。 沈兆淡淡道:“心中有佛,见人皆佛;心中黑暗,见人皆暗。只有内心黑暗的人,才会看什么都是黑的。” 李长今:“……” 本宫的手莫名有点儿痒是怎么回事? 沈兆眉头轻蹙:“长公主还有事么?” 李长今暗暗磨牙,她真的很想说:有事,当然有事!本宫想把你这个大反派灭了以绝后患,了却本宫的一桩心事! 世上有一种矛盾,叫长公主与摄政王之间的矛盾。 现在的沈兆,对于李长今来说,就如心头稳稳当当扎着的一根利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可却又不敢用力,生怕刺拔出来后,心头鲜血也会跟着喷涌而出。 她正想开口,眸光便瞥见底下这人腰间系着的墨色玉珏。 想到了自己从摄政王府中拿到手的那枚“玉牌”兵符,李长今:这该不会又是什么兵符吧!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散了个干干净净,分毫不留。 “没…没事了,摄政王回去吧。你要的轿辇本宫会派人给你送到府上去的。” 一句话说得既诚恳,又客气。 沈兆点了点头,也不多客气礼让,理所当然的直接抬腿就走。 空旷的大殿内,仅余李长今和青衣两个。 众人一走,两人立刻褪去装出来的威严,现出了本性。 青衣捂嘴,一脸惊奇:“殿下,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竟然怂了?” 李长今有些心虚:“别瞎说!” 青衣鄙夷:“殿下不承认么?” 见李长今不回答,她便开始学起了方才二人之间的对话。 “长公主还有事么?” 青衣嗓音故作深沉。 “没…没事了,摄政王回去吧。你要的轿辇本宫会派人给你送到府上去的。” 她又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学起了李长今的话,一句话故意说得唯唯诺诺,怂怂巴巴的。 学得惟妙惟肖,拿捏得十分到位。 李长今听完后,额头冒出了三根黑线,“本宫哪里像你说的那样怂了?”。 她理直气壮道:“本宫那是在警告沈兆,说错了话会在回家的半途遭报应的!” ------------ 第七十七章 驷马难追 青衣细细回味了一遍之前的话,“哪里有警告了,阿青怎么没有听出来?” 李长今点了点青衣的额头,“这是谁都能听得出来的么?要是让你都听出来了,本宫那就不叫内涵摄政王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内涵的精髓在于天懂,地懂,我懂,他懂,旁人一概不懂。” 她洋洋得意道:“怎样,阿青?本宫说得对吧?” 青衣脑子彻底混乱了,她迟疑着胡乱的点了头。 可她看着自家殿下嘴角弯着的弧度,心中感觉不大对劲儿。 青衣:怎么总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自家殿下是在强词夺理呢? …… 翌日。 一辆金光闪闪的御赐轿辇大模大样的驶进了皇宫。 李长今: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本宫忍了。 第二日。 一辆闪闪发光,镶满黄金的御赐轿辇大摇大摆的悠悠驶入皇宫。 李长今咬牙:或许这人下一次就步行了,这次本宫就忍了。 第三日。 一辆披金戴银,布满绫罗绸缎的御赐轿辇悠哉悠哉,吱呀吱呀的碾过了上朝的宫道。 李长今:“……” 这一天一个花样,拉风炫酷拽,是生怕不能把别人的眼睛晃瞎么? 李长今愤恨道:天子脚下,此人目无王法,简直太过猖獗! 青衣终于看不过去了,她激动道:“那殿下打算收回那辆御赐轿辇么?” 李长今:“当然……” 见沈兆清冷的眸光幽幽转来,她立刻改口,“不收了!” 她摆着脑袋,眯起眸子偷瞟一眼沈兆,故意大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宫可不是什么不讲信用的小人!” 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满,她依旧忍了。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沈兆日日乘轿辇上朝。 天天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步行的大臣从看红了眼,到渐渐麻木下来,大家都已习惯清晨沐浴着熹微,听着御赐轿辇行车时的“辘辘”声,边走边客套的上朝方式了。 这时候,李长今终于后悔了,脸色铁青:“本宫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尾。” 她道:“没想到这摄政王这么不要脸,用心如此险恶,竟用这样名正言顺的理由,钻御赐轿辇的空子代步上朝!” 青衣:“殿下要收回成命么?” 李长今愤然点头:“收!当然要收!若是人人都像他这样,那么,将置朝堂的威严庄重于何处?” 青衣提醒道:“可殿下上次刚刚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 李长今冷笑:“阿青,本宫是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更不是什么小人!” 她理所当然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没听说过么?就算是小人遵守诺言,本宫也可不遵守。在南阳,本宫最大!本宫说改就能改,还需要经过谁的同意么?” 青衣微微思忖了一会儿:“殿下真的考虑好了?” 李长今点头:“考虑好了。” 青衣:“不改了么?” 李长今坚定道:“嗯,不改了。” 青衣:“殿下要不再仔细想想,那可是摄政王沈兆啊!” 李长今:“沈兆怎么了?本宫还命令不动他了?” 青衣摇头:“不是……” 她道:“青衣想说的是,殿下还是想想摄政王手中握着的兵符吧!” 李长今猛然回神,如梦初醒。 沈兆是谁? 手握重权之人。。 那是凭借一己之力灭掉了一个国家的大反派啊!这种人是她这样的小喽啰能指使的么? ------------ 第七十八章 本宫只取四瓢 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鸡蛋碰石头,这点儿自知之阴李长今还是有的。 “那就算了吧!” 李长今再次改口,“惹不起的本宫还躲不起么?” 可躲是躲了,就是心里特别不爽怎么办? 青衣:“……” “殿下改口改得真快!” 她吐槽了一句。 李长今斜睨了青衣一眼:“方才是哪个趴在本宫耳边,一个劲儿的让本宫‘再想想’的?” 是她,是她,就是她。 望着李长今似笑非笑的眸子,青衣讪讪一笑,不再说话了。 长公主又开始闷闷不乐了,搞不垮沈兆今后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可一想到那人的手段,李长今…… 还是洗洗睡吧。 道行不够的结果就是,两人整天在朝堂上对峙,一个气得满面通红,另一个则气定神闲。 众臣一脸吃瓜相。 李长今气得不轻,直接就叫侍卫把沈兆拿下,可…… 侍卫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李长今:“……” 李长今此时觉得,别的地方她不知道,但是在南阳,“长公主”真是个卑微的职位,还不如人家“摄政王”官大权大。 后来,她越来越郁闷了,然后她想了个办法,索性甩手给自己批了个长假。 不去上朝不就看不到那张可恶的脸了么? 所以她心安理得的到谪仙楼享乐泄愤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在长公主不上朝的日子里,摄政王也不上朝了。 众人:原来摄政王每日的上朝纯粹就是为了怼长公主来的! 他们不禁想到了从前,先帝在世时,摄政王是极少上朝的,而等到长公主掌权时,这摄政王上朝的次数反而增多了。 众臣摸摸下巴,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等到李长今回来后,沈兆也回来了。 望着高座上的那人,众臣是瞪大眼睛,一脸惊异。 知道自家长公主殿下不靠谱,没想到竟然不靠谱到了这个地步! 李长今去谪仙楼逛了一圈,她大手一挥,拐了南咫和其他三个公子,直接纳入了后宫! 李长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喜滋滋道:“阿姐,你从小最疼朕了,朕知道。可是阿姐……” 他的脸忽然皱成了一团,苦巴巴的,“朕并不喜欢男人啊!” 他道,“如果阿姐把后宫的那些男宠换成女子,朕心里会更高兴。” 李长今一脚踹了上去,瞪着眼睛,凶巴巴的,“臭小子,谁把那些男宠给你了?” 她理所当然道:“那是本宫给自己纳的。” 李长召瞠了瞠目。 “阿姐,后宫,后宫啊!” 他挤眉弄眼的提醒道:“你放错地方了,那些男宠应当放在长公主府中才对。” 李长今:“后宫那么大,本宫放四个人难道占皇上的地方了?” 李长召连忙摇头。 李长今又道:“那你管那么多干嘛?本宫将他们放在后宫,自有妙用。” 李长召抓了抓脑袋,左思右想寻思不到李长今口中那“妙用”到底在何处。 直到第二日上朝时,他才恍然大悟。 众臣唏嘘不已,抬眼看看高座上的那位阴目张胆的一手一个左拥右抱,与怀中的人儿调笑不已,再看看略低一位的那位正主皇帝,面无表情,一脸严峻,分阴就是无奈过后习惯了的模样。 眼皮抽了抽,内心腹诽。 长公主这人真的是死性不改,风流成性,品行卑劣啊! 李长今面若桃花,言笑晏晏,偷闲间,眼角余光暗扫一眼座下。 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双沉如深潭却又有着暗金碎星流光的眼眸中。 她看见沈兆面无表情,淡然自立,身影颀长。 只见他薄唇轻启,一张一阖间,无声的吐出了八个字。 李长今眯起眸子仔细辨认了一番,内心忽然“腾”的升起了一簇小火苗。 他说:朗日乾坤,不知羞耻。。 无论输啥到底是不能输了面子,于是,李长今也张口无声的咬出了几个字。 ------------ 第七十九章 挖坑把自己埋上 她说:摄政王也想要,是么?莫急莫急,会轮到王爷的。 她笑得狡黠,眸光亮的逼人,使得沈兆微微侧目。 李长今继续开口对口型道:待本宫享用过后就把他们亲自送到你府中任你享用。 她眼眸弯弯,心里飞快的打着小算盘。 她想,依照沈兆的性子,一定会说不要,如此,她就能借机讽刺他中看不中用了。 然而,令李长今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人竟然无声的笑了,笑得春风和暖,水波晕漾,仿佛清寒的月色也不寒了,反而寂寂皎皎的。 只见,这人开口道:好啊,臣在府中坐等殿下的恩赐。 李长今:…… 剧情不对啊! 她心里默默计较着,这人应的这般爽快,总有一种本宫挖了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 一句话总结—— 心里特不踏实! …… 有了四大“美人儿”后,李长今整天沉迷宫中,乐不思蜀,就连自己的长公主府也不知道回了。 长公主纳了谪仙楼中四个公子的事情自皇宫传出,又成了百姓津津乐道的谈资。 后来,长公主府的江微归也知道了,特意去皇宫找了一趟李长今。因着李长今的关系,他进入皇宫简直是畅通无阻。 “李碎碎,有人说你风流成性,坐拥三千面首,祸乱朝政。” “哦。” 李长今十分淡定,“那他一定是在放屁。” 她道:“这哪能叫风流?本宫分明是最专情的。” “他说他亲眼看到的!” 江微归道。 “啊,这样啊,那本宫说错了,他不是放屁,他一定是眼瞎。” 看着面前的一张疑惑脸,李长今淡淡开口道,“世上佳丽无数,而本宫只取折僖,折褰,折净和南咫这四瓢。” 她捂住心口,“就连本宫都被自己的专情打动了!那人竟然说本宫风流!” 她理所当然道:“那不是眼瞎是什么?” 江微归:“……” 他想了想,又道:“有人还说,有个姓江的公子被长公主私藏在府中,作为私宠,被长公主日夜宠幸着。” 李长今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没救了,没救了。” 江微归好奇问她,“什么没救了?” 李长今:“说这话的人傻得没救了。” 江微归:??? “此话何解?” 李长今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微归,摇头,一脸惋惜道:“这位江公子肤不白,貌不美……总之,一言难尽,连折僖,折褰,折净和南咫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试想,长公主都已经拥有了绝色的‘美人’了,还会看得上其他的歪瓜裂枣么?” 歪瓜裂枣的江微归:“……” 他的眼中默默掉了几根面条。 伤自尊呐! 江微归张了张嘴,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朋友做不得了。 他只想和这人绝交,现在,立刻,马上! 一阵无语过后,江微归想到了自己来时的目的,他商量着道:“碎碎,你看啊,你身边四宠环绕,醉卧‘美人’膝,快活不已……” 说着说着,他哽咽了语气,吸了吸鼻子,“可你好哥们的‘美人’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他道:“都说朋友之间需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碎碎,你不得表示表示?” 江微归极力暗示。 李长今:不,你说错了。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而是我吃肉,你只能喝汤…… 她装作听不懂,“表示?怎么表示?” 江微归:“我不贪心的,只要碎碎赐我几个美人儿就够了。” 李长今呵呵一声。 几个美人儿?不贪心? 她想了想,“好啊!过几日本宫带你去个地方,美人儿随便挑!” 江微归眼睛亮了,“真的么?碎碎你真好!” 好么? 李长今内心憋笑,暗道一句:本宫当然知道自己最好了! 几天后,李长今履行承诺,带江微归去了温香楼,这人果然风流无限,醉生梦死。 旁边的李长今和他一起享受着美人儿的伺候,舒服的不得了,可不一会儿,她就眯着眼瞥了一眼身边那人,口中不屑道,“男人啊……” 江微归侧头不解,“怎么了?” 李长今冷笑:“渣!” 江微归:“……” 他想说,难道你不也在享受着美人儿的服务? 只不过,没说出口。 …… 当天退朝时,李长今眼睁睁的看着沈兆慢条斯理得上了轿辇,这没什么,关键是这人在轿辇中落了坐时还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带笑。 这分明就是挑衅! 李长今心中的火光又一次升起了,低头瞧了瞧四周,她勾唇一笑,拾起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看准了车轱辘直接掷去。 不出所料,轿辇翻了,李长今很有先见之明,早早的就搬了个凳子过来想看沈兆从轿辇里摔出来的狼狈模样。。 嗯,李长今摸着下巴暗道,再顺便落个井,下个石什么的。 ------------ 第八十章 如鲠在喉 李长今:叫你不尊重本宫?报应来了吧! 她暗暗期待这人摔个狗啃泥,若是正好啃到她面前的泥那就再好不过了。 孰料,轿辇翻了,里面的人却眼疾手快的掀开了车幔,脚尖轻点,借力一跃而起,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地上,末了拍拍衣袖,身上纤尘不染。 李长今整个人都看懵了! 说好的人仰马翻呢? 她扫了一眼旁边撞上了一棵树已经散了架的轿辇。 暗道剧情不对。 车是毁了,这人怎么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沈兆淡淡瞥了一眼李长今,眸中碎金流转,看得李长今胆战心惊,正心虚的时候呢,这人却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李长今心头“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要凉! 青衣捂着心口。 每次看到自家公主挑衅摄政王,整天在作死的线上徘徊时,自己的心脏都跳动不止,七上八下的快要受不了了。 青衣望着李长今的背影,只见她刚刚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可当她一回头转身奔向大殿时,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就跟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青衣那叫一个羡慕啊! 自家长公主是个心大的,一见到美男转眼就把担忧给忘了。 可她不行啊! 江微归附在青衣耳旁道,“小丫头,别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相信你家公主一定会祸害遗千年的。” 他满不在乎道,“你家公主闯过人家摄政王的府邸时都是安然无恙毫发无损的,你还担心她会被摄政王给吃了么?” 青衣摇头,“不是。” 只是担心摄政王这只恶狼会把自家公主扒了骨抽了筋,一点一点拆吃入腹,然后自家公主直到被吞了,还大咧咧的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都不知道。 江微归想了想,眉眼一弯,轻笑了一声,“没事。你家公主是块硬骨头,就算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会把摄政王的喉咙给卡着,叫他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卡着? 可就算卡着那也是被摄政王给吃了啊! 青衣更愁了,眉头轻蹙。 江微归看见青衣皱眉,直接抬手想要抚平她的眉角,却在半空中顿住了,他怔了怔。 他对青衣怎么会有这种孟浪的想法? 这可是李碎碎的贴身婢女啊! 都说朋友妻不可欺,那么朋友的婢女呢?自然是不能亵渎的! 兔子不渣窝边草。 虽然他有时候确实挺渣的,但他也是有原则的!绝不渣朋友的人! 青衣自后感觉江微归对她有些疏离了,但她也没有多想。 …… 月影西斜。 深更。 李长今做贼一般悄悄溜入了后院。 大殿内,一张镂空雕花紫檀木榻上,隐隐约约看得到一个人影。 月色清透,那人的脸棱角分阴,一对桃花眼微阖,柔和中是妖妖的邪意,熟睡中的南咫,又是那么的恬静安然。 李长今艳羡,感叹了一句。 真好看! 几日前,南咫还在谪仙楼时,也是像今日一般月色清透的夜晚,她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偷偷端详过南咫的相貌。 但见他眸子微阖,慵懒邪魅,似有一种高不可攀的仙气,似又妖妖邪邪得不可一世。 亦正亦邪,精雕细刻,完美得无可挑剔。 这人长得这么俊俏是想做什么呢? 李长今暗自想,大概是想勾引她这样“食色”的人犯罪吧! 指尖微微发痒。 李长今:阿咫小美人乖乖等着哦,本宫要“犯罪”啦! 趁着南咫正熟睡时,李长今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却没想到指尖离这人还有一寸不到的距离时,这人忽然就睁开了眸子,琉璃清眸,映着月色,冷彻入骨。 南咫狠狠拽过李长今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翻了个个儿压在了榻上,目露凶光,如虎如狼。 床幔微微晃动着。。 李长今爪子一顿,吓了一大跳。 ------------ 第八十一章 身不由己 她直愣愣的瞪着眼睛盯着面前这个压着她的人,许久,才回了神。 忽然,她眸光闪了闪,羞涩一笑,似娇似嗔,伸手轻轻推了一把身上的人。 “阿咫,你太沉了!” 看似是轻飘飘的一推,南咫却觉得,这人绝对是卯足了劲儿死命的想将他推开。 这就有意思了! 南咫心道,这长公主真有意思,整日闲逛谪仙楼,看似多情风流,实则呢…… 内里不还是个青涩的小丫头? 只是,这小丫头爱装,喜欢演戏,特别喜欢演给天下人来看。 南咫清眸一动,暗流涌入。 小丫头骗子,既然你喜欢演戏,那阿咫就配合配合你。 然后,无论李长今怎么推,身上的人都不放手。 李长今觉得,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她,最近运气很背,并且总是阴沟里翻船。 这船翻的啊真是一言难尽呐,对于沈兆适用,对于南咫,同样适用。 李长今感到手腕一松,正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只见南咫忽然眨巴着桃花眼,一副任人采撷的无辜小模样。 李长今:“……” 你装的再像,本宫也不会忘记你方才的那股狠意。 南咫见李长今不为所动,唇角一勾,妖妖邪邪的,“殿下,你不要阿咫了么?” 李长今忽然笑了一声,白皙的指尖轻轻捏着南咫的下颚。 眉眼弯弯,清眸浅浅,宛若灯下琉璃。 南咫一怔,有些痴了,凉风袭来,他骤然回神。 回神的刹那,只见李长今微微侧身,缓缓坐起,“阿咫。” “你甘心么?” 她顿了顿,然后扬起眸子认真道:“你不是自甘沦落风尘的吧!” 南咫愣了愣,眼眸微冷,气息骤然低沉了一瞬,顷刻间又恢复如初。 李长今低眉垂眸,目光描绘着地上的青玉石板的纹路,继续道:“你不甘,你不愿,你不想,可你又不得不,情非得已。因为天下之大,而你,无处容身。”她的眼眸静静的转了回来,与南咫对视。 南咫眸光动了动,眼中闪动着晦暗不阴的光。 忽然,他低低的笑出了声。 薄唇轻启,开了口,“殿下,我是南咫,是谪仙楼的南咫。” 李长今阴白他的意思。 谪仙楼的南咫,身不由己。 李长今叹了口气,悠悠道:“你以前是,可你现在不是了,今后想要怎么活着?” 南咫:“既然殿下为阿咫赎了身,阿咫自然就是殿下的人了。” 李长今:“如果本宫让你去伺候权贵呢?你会去么?” 南咫挑眉,“看来殿下是没有听懂阿咫刚才的那句话。” 他道,“阿咫是殿下的人,自然应为殿下而活。如果殿下让阿咫去伺候权贵,阿咫怎会不去?” 李长今沉默了一瞬,她忽然笑了一声,道:“本宫可不想让美人儿去伺候那些个油头粉面,毕竟——” “阿咫是本宫的人嘛!” 李长今一本正经的道,“万一阿咫心里不爽,暗地里磨刀霍霍向本宫可就不妙了。” 南咫摇头微笑,“怎会?” 李长今扯了扯嘴角,这可说不定啊。 “阿咫,你有没有听说过,世上有一种狼,野性难消,从未被人驯化。” “狼群中,有一只狼出生就被人抱走,投之以炙,像喂狗一样喂养,久而久之,这狼学会了像狗一样摇尾乞怜,讨要食物。”。 李长今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 第八十二章 官绅 “后来呢?”南咫问。 后来? 李长今反问他,“阿咫觉得呢?” 南咫思索了一会儿,又细细的回想揣摩了一番,然后猜测道,“后来这狼忘了自己曾是只狼,只觉得自己是条狗,然后就被人给驯化了?” 李长今摇了摇头,“后来,主人带它去打猎,这狼一见到同类就天性回归,亮出利爪和獠牙,扑上去,将主人咬死了。” 李长今似笑非笑的问他,“阿咫,你是那只狼么?” 南咫脸上的笑微微有些僵。 李长今装作没看见,而是继续道,“本宫小的时候,听说南阳京城有个姓刘的官绅,他曾在饥荒时开仓振济过百姓,使得南阳度过了那次的难关。他的慷慨解囊也赢得了大家一致的称赞。” 南咫指节微微弯曲。 李长今瞥了一眼南咫,见他依旧一脸淡然,笑了笑,然后接着开口道:“这位刘官绅深受百姓爱戴,可不知怎么的,有一日,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李长今见南咫的瞳仁动了动,又默默的加了一把料。 “当时,大理寺也在马不停蹄的寻找着刘官绅,但是,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南阳各处都翻遍了,也没有人发现有哪处多了一具尸体或者藏着一个活人。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也逐渐的被人们抛之脑后,淡忘了。” 南咫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青玉石墙,一抹挣扎与怨恨一闪而逝。 即使他及时回过神来眨巴了几下眼睛多加掩饰,李长今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抬眼扫了一眼墙面。 转头就问他,“陌生么?墙面上空荡荡的,阿咫是不是觉得心里也一样是空荡荡的?” 南咫一惊,“殿下,你怎知……” “怎知什么?”李长今接口,嘴角噙笑,“怎知你在谪仙楼二层“南清苑”的青玉墙壁上挂了一把剑?” 南咫闭了口,默默的看向李长今。 只听这人说,“素闻谪仙楼的南咫公子卖艺不卖身,习得一手好剑,舞得清风飒飒,衣袍猎猎,淡俗脱尘,好似谪仙下凡,走失人间。” 李长今道,“那剑锋看起来银光闪闪,夺目耀眼,挽出的剑花儿也是流光溢彩的,煞是好看。只是,本宫想知道,这么漂亮的剑,削起人来也是一样锋利好用的吧!” 她想了想,自顾自的道:“或许那剑用来削人时还剑光锋芒,刃不染血,省时省力,不脏不乱,多好。” 她道:“如果可以,本宫也想要一把像这样的利刃用来杀人灭口。” 南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变了又变,最后归于了平静。 李长今挑眉不语,静静等待着。 南咫缓缓抬眸,终于开了口。 “一个孩子,七岁,食不果腹,衣不解寒,机缘巧合之下沦落谪仙楼,儿时不接客。他从未见过如此肮脏龌龊的地方,所有的角落,没有一处是干净清明的。 他整日怯怯懦懦的躲在屋子的角落里,心中深知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拎出来,和其他人一样,用身体去讨好他人。 他不想做那肮脏的事情,于是在私下里暗自苦练剑术,想凭着一技傍身,卖艺不卖身。 那天,一个官绅来到了谪仙楼,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朦胧之际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孩子,这人素有恋童之癖,于是乘着酒意点名道姓的叫孩子去当他的娈童,任他肆意玩弄。。 孩子悲、愤、不甘、不愿,几次欲逃,也不曾逃离官绅的魔爪。 ------------ 第八十三章 自食恶果 官绅一把抓过孩子,拉上房门,对他上下其手。 孩子不甘受辱,抄起墙上挂着的剑,一下就刺死了官绅。出乎意料的是,第一次杀人见血的他异常冷静的用剑将官绅再次千刀万剐,削成鲜血淋漓的肉片,埋入各个乱葬岗,毁尸灭迹。” 李长今听得浑身发冷,打了个哆嗦。 只见眼前这人露出了白牙笑了笑,她微微向外挪了挪身子,坐得远了些。 李长今觉得,这人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就连牙齿也反射着阴冷的幽幽寒光,瘆人的要命。 那双平日里看起来妖娆潋滟的桃花眸,也骤然变得阴沉,直勾勾的盯着她,宛若夺命深渊,不见渊底。 那一瞬间,李长今仿佛看到了,谪仙变厉鬼。 南咫继续道,“这人都被分尸埋上了,身首异处,哪里还能找得到?后来官府盘查,连这人的影子也没瞧着。” 他点头接着李长今的话道,“我不否认,那把剑真的挺快的,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削铁也如削泥。” 李长今:“……” “我还真是想不通。” 南咫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们说刘官绅是个好人?” 李长今:“当时本宫还小,听说人们确实就是这么说的。” 南咫嘴角扯了扯,勾起了一抹略带嘲讽的笑,“这群人当真是鼠目寸光,目光短浅。只知道看着眼前,一点点的蝇头小利就给收买了,殊不知,这被所有人都称赞的官绅只是阴面上清高,暗地里却憋着坏。” 他道,“就比如,这姓刘的老匹夫有恋童癖,有谁知道这人迫害了多少孩童?” “他不还开仓振济百姓么?” 南咫眉眼之间尽是讽刺,“百姓得了粮食,度了饥荒是高兴了,然后就开始赞美那开仓的人,可谁又知那粮仓中的粮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他道:“还不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的?” “再者,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也没有无缘无故的馅饼,有谁知道刘官绅开仓的真正原因呢?” 他自顾自的继续道:“没有谁知道,这位刘官绅家里有一个宠妾,是这宠妾无意之中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枕边风,就像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嬉笑玩闹间,才有了开仓这件事情的发生。” 李长今听完后默了默,张了张口,却忽然喉头干涸,说不出话来。 许久许久之后,久到万籁俱寂,久到眼前之人眸中的灼灼和恨意最终随着时间渐渐隐去化为死寂,久到窗外的天边由浓墨转为了深青,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她才慢慢的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其实狼没有错,错在人。人的贪婪无边无际,以致阴知那狼天性嗜血,却偏要妄图将它养成一条狗,最后恶狼弑主,情理之中,那人得此结局也只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那狼,没有错。 他,并没有错。 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说,错的人不是他,而是那逼迫他的人。他的坚持,他多年来的孤高,终于有一个人能够完完全全的解读出来了。 南咫麻木的眸子动了动,一片死寂的黑色深潭泛起了一丝涟漪,深潭上方的一团浓黑的云雾消散了些许,不再是沉闷得压抑了。 “殿下。” 他轻声道:“你救阿咫于水火,阿咫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这样好了,殿下,你的戏,阿咫定当全力配合。”。 …… ------------ 第八十四章 绝食 传闻,静安长公主金屋藏娇,乐不思蜀。 她独宠谪仙楼四公子整整三个月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长公主府要回。 回去的路上,闲得无聊,李长今摸了摸下巴,思量了一下,府中的花花草草在那群人的照看之下应该不会蔫吧!那棵从南阳之前就存在的老梨树还活着吧!还有,家里的那只蠢白,没了她,少了乐子,也变得蔫了吧唧的吧! 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光顾着自己享乐,有些对不起府上的事物了。 谁知,她进府一瞧,万事万物都好好的,没了她之后,还更欢脱了! 李长今:“……” 感觉自己就一多余的。 李长今原先带回的一只名叫蠢白的狼脱了绳索,正到处撒欢的厉害,忽然一回头,就发现大门外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它立马就地坐下,整匹狼立刻变得安静了下来。 就在李长今也发现了它,一人一狼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蠢白忽然乖巧的冲着她“嗷嗷”了两嗓子,自觉地转身回窝了。 李长今瞅瞅满地的狼藉,再瞅瞅蠢白那张无辜的狼脸,顿时觉得眉心在突突突的跳。 这狼本就贱兮兮的,喜欢到处撒欢,关键是它还喜欢撕东西,只要放它出来,绳索不在颈上,它就像一只脱缰的野马,逮啥追啥,见啥撕啥。 李长今觉得,蠢白的这种习惯太像狗,不好。在她走了之后,这行为更恶劣了,得改。 李长今头疼扶额之际,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阿蠢,你这名字起的不走心啊,连姓氏都没有,无法体现本宫对你的宠爱。” 蠢白目光微微有些鄙夷。 这脑残的名是谁给它起的?还阿蠢?有哪个人给自己的爱宠起个带“蠢”字的名字的? 它突然摇了摇尾巴,热泪盈眶,自家不靠谱的主人在皇宫中待了三个月,终于良心发现,要给它改名字了! 它死死的盯着李长今,“嗷嗷”了两声,一双炯炯的狼眼泛着绿光,满是期待。 只见眼前这人先是微微思忖,“沈小狼?” 她不确定的小声吐出来个名字,然后又摇头给否掉了。 又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李长今的眼眸忽然变得晶亮,略显激动,薄唇轻启,“沈小蠢!” 白狼:“……” 它觉得,改名字这事是一场专门针对它的,很大很大的阴谋! 改来改去,它还是叫“蠢”!这人是跟“蠢”字杠上了么? 白狼表示,自己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于是,它就跟自家主人杠上了。 先是绝食抗议,结果…… 这人没心没肺,根本不管它,任它不吃不喝,瘦成个皮包骨也看不见。 主人没良心。 白狼特想哭。 它瞧了一眼面前的食物吞了吞口水,竭力不往那儿看,可是,目光不听话,总是情不自禁的滑向那边。 它用爪子狠狠的呼了自己鼻子一巴掌,忿忿的“嗷嗷”叫着,周围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它。 一只狼在呼自己的鼻子,还把自己呼得嗷嗷直叫,不得了了,这狼怕不是傻了! 只有白狼自己知道,自己在说,这鼻子是个小叛徒,不争气,总是勾着自己转向敌方阵营…… 好吧,它承认,长公主府的伙食真是太好了,就连一头狼的伙食也香喷喷的,引得它这头狼情不自禁的口水三丈。 但是,自己是一头有志气的狼,怎么能因为这么轻易的一顿饭就被敌方诱惑了呢?? 忽然,它眼尾一扫,瞥见了盘子里竟然有个油光可鉴的鸡腿,它立刻兴奋了起来。 ------------ 第八十五章 捞回来 直接转身,扑上前去,两眼放光,转眼,这头“有志气”的狼就伏下了脑袋,大吃特吃起来。 不是它的错,不是它的定力不够! 吃的时候,白狼心安理得的想,谁让这府中的饭菜那么吸引狼咧? 饿了整整一天的狼吃得欢畅,最后竟连盘子也给舔干净了。 吃饱魇足了之后,它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抗议的。 可绝食抗议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白狼有些蔫了,怏怏不乐的躺在了窝里。 忽然,它眸子一亮,起身,自己转着脖颈弄掉了系着的绳索,出了窝。 傍晚,李长今归府,忽然就见一婢女战战兢兢的立在她面前,嘴唇哆哆嗦嗦,怎么也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长今眯起眼睛辨认了好久,却对这人没有一点儿印象。 她悄悄捣了捣身后的青衣,“阿青,这谁?” 李长今问得不走心,并没有特意压低声音,明明白白原封不动的传到了婢女的耳朵里,那婢女身形一顿,有些好奇的抬眸,不抖了。 青衣叹了口气,“殿下,这是看管库房的小丫头婧儿,昨个皇上赏赐几箱珠宝时,婧儿就是其中一个清点财物的。” 李长今恍然大悟,“原来是婧儿啊!” 紧接着,她话音一转,“有什么事么?” 婧儿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脸色唰得苍白了几分,又开始抖了,一张脸皱皱巴巴的缩在了一起,简直就要哭出来! “殿,殿下。”她磕磕巴巴的道,“府中遭贼了……” 一句话说得九曲十八弯。 “遭贼了?” 李长今眉心一蹙。 婧儿看在眼里,吓了一跳,直觉自己要凉,小身板抖得更厉害了。 连带着夕阳余晖的光影都明明灭灭的。 李长今:“你站稳点,别晃啊!太阳光都被你晃碎了,刺到了本宫的眼睛。” 小丫头身形一顿。 “婧儿有罪!” 她苍白着脸,直接“扑通”一声,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她咬了咬唇,狠下心道:“婧儿看管不力,求殿下责罚!” 李长今道:“你先起来,别忙着跪,来,告诉本宫,那贼人抓住了么?” 这时候,婧儿抬头,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异,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却又张了张口,哑口无言,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李长今挑眉:“没抓到?” 她笑道:“没关系,金库里的东西都是皇上赏赐的,不是本宫的。” 她一本正经的道:“皇上说了,国库里的东西本宫随便搬,府中丢一点儿金银没什么的,反正还能从国库中捞回来。” 婧儿听到此话,瞠目结舌。 青衣:说得这么随意,捞国库里的东西补你金库里的东西……殿下,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婧儿吞了吞口水,她觉得,自己干涸的嗓子被润湿了一些,终于能够找到自己的声音了。 “殿下,是府中的那只白狼。” 李长今:“???” 她好奇问道:“沈小蠢做了什么?” 婧儿:“那只白狼闯入了金库,将里面的许多金银珠宝衔了出来,然后在院子里刨了几个坑,埋了。” 李长今:“……” “阿蠢可能把那些东西当做了骨头,狼喜欢刨洞埋骨是天性,这不很正常么?”她道。。 青衣覆在李长今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殿下,你说错了,喜欢就地埋骨头的是狗,不是狼!” ------------ 第八十六章 亲儿砸! 李长今觉得自己没错,于是点了点头:“本宫知道这是狗的天性,但是这一套放在狼身上也是一样的啊!” 青衣:“……” 殿下,除了你家的沈小蠢,你还见过哪家的狼喜欢刨洞埋骨的? …… 对于白狼这样挥霍金银珠宝的行为,李长今很淡定,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大肆赞扬。 “不愧是本宫从小喂到大的沈小蠢,亲儿砸!这个性,像本宫!挥金如土!” 婧儿:“……” 青衣:“……” 所以,当婧儿那丫头问她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和该不该把那些金银挖出来时,李长今十分大气的挥了挥爪子,财大气粗的开口道,“没事没事,不用挖出来了,就让它们埋上吧,家财而已,都是自家狼,散了就散了。再说了,这些东西都分散在自己府中,又不是在别的地方,范围不大,想用时,还能再拢回来。” 于是,本来一腔想着赎罪,正霍霍磨爪想要大干一场挖出金银珠宝的婧儿,爪儿白磨了。 …… 夜里,蝉鸣声声,燥热难耐。 空气开始细微的上升,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有微微的透阴的波动。 越来越烈,空气波动变得愈发剧烈,同时,也变得更加稀薄,并且翻滚起了一袭又一袭的热浪。 忽然,有一簇淡黄色的小火苗从屋后一闪而逝,随着一道白影的闪过,带起了一阵热风,气流暗涌,那簇小火苗随风舞动着,骤然拔高了一寸! 是夜。 长公主府的后院走水了。 其余的建筑物均没有一点儿事,只是苦了膳房,不偏不倚的摊上了这么一场大火。 当李长今听到府中有人报膳房被烧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像是有人拿刀在割她的脖颈,毁她的小命一样。 她面色僵硬,目光呆直的望着大火的方向,很久很久,才吐出了几个字,一字一顿,恶狠狠的,“查!给本宫彻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烧本宫的膳房!” 她怒气冲天,张口不能言,憋了很长时间,才憋出了一句话,“查出后,把那人凌迟处死!” 甜食,就是李长今的天,日常的必需品。 没了膳房,也就意味着再也吃不到甜食了,李长今的天塌了,怎能不恼羞成怒,急火攻心? 不得不说,身为爱宠,沈小蠢真的很了解自家主人的命脉,直接就扣住了自家殿下的三寸之处,并且还扣的死死的。 当下人报这火是白狼放的时,李长今咬牙切齿的神情一松,微微讶异,“你说是沈小蠢放得火?” 下人点头,十分肯定的道:“是的,殿下。” 李长今不信,她觉得下人在糊弄她:“它怎么放的火?拿爪子点着火折子么?” 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你要是想糊弄本宫,好歹也找个堂堂正正的人吧!一只狼……这么草率的事情,你觉得本宫会信么?” 下人诚恳的跪下叩了头,“殿下,小的句句属实,岂敢糊弄您?” 他想了想,开口道,“住在膳房旁边的阿熦说,她晚上起夜时,亲眼看到有个低矮的白影溜出了膳房,不久之后,就传来了膳房走水的消息。” …… 沈小蠢睡得很香。 它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被埋在了鸡腿山中。 鸡腿个大味美,管够管饱,它垂涎三尺,直接扑了进去,吃得异常欢畅。 忽然,它觉得自己身体腾空,望着底下离它越来越远的鸡腿山,它挣扎着狼腿想要下来。 结果—— 就真的被扔下来了。。 给摔醒了。 ------------ 第八十七章 沈白 事实真相已经确定,大半夜的,李长今气势汹汹的跑到沈小蠢的窝前,一把将它提了出来,扔了下去,然后怒目而视。 沈小蠢本来睡得很好,千年难遇的鸡腿梦做得正香,忽然就被打断了,它立马不满的露出獠牙,“嗷嗷”叫了两嗓子。 待它睁开朦胧的狼眼时,吓了一跳,悔恨非常。 眼前赫然是李长今放大的脸,和她喷火的眸子。 白狼往后缩了缩,觉得自己醒的不是时候,自己吼的也不是时候。 吼错了对象。 李长今冷笑:“怎么?被打断了清梦感觉不爽,然后想咬死本宫?” 白狼立刻怂的后退几步,不敢不敢,它晃了晃狼脑袋。 李长今忽然笑了,阴晃晃的白牙透着阴森森的光,“能耐了啊!烧膳房?” 她清透的嗓音徒然一转,“今后的鸡腿都扣下了。” 白狼瞪圆了眼:!!! 那可不行啊! 然后一爪子趴上了李长今的裙摆,不知道那裙摆是什么料子做的非常顺滑,它连滑了好几下子,终于抓稳了,“嗷嗷嗷!” 它可怜巴巴的挤了两点狼泪抹到了李长今衣摆上。 李长今十分嫌弃,直接拽着它往前走,白狼就是不肯,一人一狼就这样僵持着。 众人立马低头装瞎。 青衣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殿下,或许它不是有意的,可能是它半夜饿了,去膳房偷吃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烛火,才意外烧了膳房。” 李长今顿了顿,回首面向白狼,“你不是有意的?” 白狼先是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干这一番“大事”的目的,然后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李长今瞥了一眼青衣。 青衣:“……” 狼兄,给了个台阶你都不下,这么傻的一只……还是自己保重吧,姐姐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李长今这时候忽然来了兴致,“既然你是有意的,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白狼激动呀,这人终于问到点子上去了啊!它张嘴就是“嗷嗷嗷”的三声。 李长今皱眉,“本宫不是狼,听不懂。” 白狼一顿。 它扫了扫四周,当看到青衣时,顿时眼前一亮,飞快的衔了一片绿叶子来了,叼到了李长今面前,然后又咬着青衣的衣摆,也将她连拖带拽的扯到了李长今的面前。 白狼昂首坐好,端端正正的,十分乖巧。 李长今狐疑,瞅瞅绿叶子,再瞅瞅青衣。 绿=青? “你想改名字?” 半晌,李长今迟疑道。 白狼快激动的哭了,它使劲儿的点了点头。兜了这么一大圈儿,终于还是绕到了正题上,它高兴啊!没白忙活啊! “沈小蠢这名字不是挺好的么?朗朗上口的,还改什么呀!”李长今不解。 青衣欲言又止,在看到李长今一脸纠结时,还是说出了口:“殿下,阿青也觉得需要改改。” 李长今好奇,“为什么?” 青衣,“白狼是殿下喂养的,自然也就代表了殿下的脸面。如果出门在外唤它‘阿蠢’,那个,怎么说呢,殿下自己也不大好听。” 她投给白狼一个眼神,姐姐已经至仁至义了,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白狼摇了摇尾巴,投给青衣一个感激的小眼神。 李长今想了想,叹了口气,“说的也是,那本宫就另给它起一个吧!” 望了望天边夜色将尽未尽,李长今略一沉吟,“暮晚将白,正巧你也是只白的,那么,你便叫‘沈白’吧。” 沈白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先前这人叫自己“蠢白”,没有姓氏也就罢了,可现在有姓氏了,为何现在这人丧心病狂的非要给它冠上“沈”的姓氏? ------------ 第八十八章 送美人 她姓李,自己也姓李不好么? 虽然说“沈白”这名字从她嘴里冒出来还挺有诗意的,不像沈小蠢,这名字傻里傻气的,但总觉得不对味是怎么回事? 青衣也觉得奇怪,“殿下,这狼为什么不跟你姓?不跟你姓就不亲近,殿下不怕今后喂不熟,把它养跑了么?” 李长今脱口而出道,“因为沈兆姓沈啊!” 青衣:??? 跟摄政王有什么关系? 李长今但笑不语。 她觉得啊,沈兆这人太欠,明面上她认怂,不敢得罪他,背地里,嘿嘿,沈白,一只狼姓沈,还不够戏弄他的么? 青衣:殿下中了一种名为摄政王的毒,此毒无解,药石无医,殿下已经病入膏肓,被毒得神魂癫狂了。 她觉得,这样下去,长久以往,自家殿下一定会把沈白养跑的,并且还是跑到摄政王那里去。 沈白察觉到李长今身上的得意,情不自禁的抖三抖:这女人绝对是恨煞了她口中的沈兆这人!自己以后就是夹在两人中间的那受苦受累挨打的小可怜! 命途多舛啊! …… 李长今最近很忙碌,她整日埋在温香楼的脂粉堆中张罗着,待她张罗完后,约了江微归,两人一起搬了个大轿子,抬到了摄政王府上。 “碎碎,我可不要这样的。”路上,江微归小声附在李长今耳边小声道,微微有些嫌恶。 李长今比了一个“你想得美”的手势,她道,“这些可都是沈兆专享,你想要…还不够资格。” 江微归拍了拍心口,彻底松了一口气,“对,这些高端的绝色是摄政王大人的,小的一介草莽,哪能享有这种福气呢?” 转眼,两人就到了摄政王府门口。 敲门不应,李长今甩了甩胳膊,正想要大干一场踹开门,忽然,门“吱吖”一声开了,门内赫然就是沈兆的侍卫风止。 风止深褐色瞳仁平静无波,面无表情,“殿下,进。”他微微拱手,做出了“请”的姿势。 不算恭敬,但也不算失礼。 李长今蹙眉,倏而舒展开来。 “沈兆呢?” 风止道:“王爷在书房。” 李长今突然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你们家王爷有夫人了么?有几房了?妾室多少?侍妾呢?” 风止嘴角一抽,“皆无。” 这时候,他觉得,李长今的眼神开始变得幽深并且意味深长起来,只听这人道:“你家王爷是不是……有别的方面的癖好?比如——” 她想了想,试探道:“断袖之癖?” 风止不止嘴角抽搐,额角青筋也在“突突突”的不断跳起,他抬手使劲儿按压了一下,道:“殿下想多了。” 李长今一副“我什么都懂”的神情,“你家王爷有这种癖好定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本宫能够理解。但府中若要是真没有一星半点的女色,难免会遭世人的闲话和诟病。” 她顿了顿,道:“所以啊,本宫特意为摄政王准备了一轿辇的绝色美人儿……” 她狡黠一笑,“用来矫正你家王爷不正的取向。” 说着,掀开了轿辇上的布幔,叫美人儿挨个下了轿辇。 绿肥红瘦,高矮不一,丑的惨绝人寰,还搔首弄姿,风情万种的朝着在场的风止和江微归抛媚眼儿。。 江微归只觉得毛骨悚然,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扯了扯李长今的袖口,“碎碎,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么一群……” ------------ 第八十九章 来者不拒 声音顿了顿,说不下去了,于是就换了个词,“……奇葩?” 李长今回头,特无辜的神情,“就温香楼隔壁那个花什么楼啊,里面什么样子的都有,这些还是本宫亲自挑的呢。” 风止苦着脸,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抽筋了,深吸一口气,一口气没提上来,喉头微呛,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儿。 李长今眼尖,看见前面来人了,正是摄政王沈兆。 “摄政王。”她瞥了一眼前面风止呛得有些难受的神色淡淡道。 沈兆顿了步子,正色瞧着李长今。 李长今扬起下巴冷傲道:“本宫赐予你的美人儿……瞧着还算满意么?” 沈兆眼尾微扫了一圈,眸中神色深了几许,眸光再次落到李长今的脸上凝实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道:“甚好。” 李长今满意点头,实则内心乐疯了! “本宫前几日不是说过了,要将美人儿赐给你么?只是最近事务繁忙才耽搁了。这不,逮着空子本宫就马不停蹄的甄选美人儿胚子预计着送到你府上。” 她眯起眼睛,面带愉悦道:“本以为摄政王你会挑一挑,不满意的不顺眼的本宫再打回去重新甄选…谁知你竟来者不拒,欣然接受。既如此,本宫可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沈兆眸光清透,明明灭灭,忽而,他扯了扯唇,笑了。 笑得清冽如潺潺流溪,静静然然的流淌过人的心间,不留半分印痕。 “那微臣便在此……” 垂眸微敛,碎金流转归沉,薄唇轻启,口吐四字,淡淡的,似弦音,“谢过殿下。” …… 人逢喜事精神爽。 戏弄了一番摄政王,李长今感到十分快活,看什么都高兴。 她这种高兴溢于言表,迫切的想要表现出来。于是,她就在皇宫内举办了宴会,邀请所有朝臣拖家带口参加宴会,来彰示她愉悦并且想要嘚瑟的心情。 宴会上,她一不小心高兴的喝多了,身边青衣被她支派别处做别的事了,因此,她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 摇摇晃晃的出了宫,一路上大摇大摆酒气熏熏的。 宫人不是没有看见这人,而是迫于这人的威势不敢阻拦,眼睁睁的看着这人左摇右晃身形不稳的出去了。 …… 天光破晓,云缝漏白,太阳的流金照射到沅山上,为其披上了一层薄妆。 李长今头痛欲裂,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汇集到了大脑处,脑袋充血,头重脚轻。 不适的皱了下眉,随着眉头的舒展,她慢慢的睁开了眼。 天旋地转,上下颠倒。 李长今看着眼前倒着长的树,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上望望,下瞧瞧,甚至还有些惊奇,“天在脚下,地在头顶?有生之年竟能看到这种异象,真是老天眷顾啊!” 望了望四周,她更惊奇了,“本宫竟还悬浮于空中?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御风之术?” 树后有人被吵醒,默默听了几句之后忍不住出了声,“小丫头第一次被劫匪绑架吧。”。 李长今狐疑,她看看四周,没找到那个说话的人,于是,她的眼神变了,望着眼前的那棵倒挂着的树,深吸了口气,开口虔诚道:“树仙大人,是您在说话么?” ------------ 第九十章 能动不? 树后那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噎住了,话说不出口,只得干干的瞪了瞪眼:“……” 李长今左等右等等不到回应。 忽然,微风拂过,树叶晃动。 李长今以为树仙大人终于给她回应了。 树后那人缓过了气正要开口,就听见李长今充满歉意的话。 她说:“树仙大人,小辈不是有意扰您清修的,小辈……” 树后那人:“……” 他终于忍不住了,“小丫头,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李长今惊愕,“你怎么知道?” 那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小丫头,你再仔细看看,你是被倒挂在树上了,并不是什么御风之术。” “还有。” 他脸一黑,“刚刚和你说话的是我六斤,不是什么树仙。” 李长今终于发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好像还真和这人所说的一样。 反应过来之后—— 如果不是手被反剪到身后了,她一定会捂脸,因为,真、的、好、丢、人、啊! 看着眼前这人,李长今沉默了一瞬,忽然咬牙硬气道,“我警告你啊!你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不然……诛你九族!” 那人有些懵,他身为一个劫匪,这是被一个小小的人质给威胁到了么? 忽然感觉好没面子哦! 于是,他恶狠狠的瞪着李长今,“小丫头,放狠话之前掂量着点,先瞧瞧自己还在谁的手上。” 他顿了顿,眉眼之间尽是得意,“能动不?” 李长今:“……” 她动了动胳膊,结果绳子勒得生疼,纹丝不动。 她索性也就不动了。 “这是哪儿?”李长今眉眼淡漠问道。 劫匪没威胁到人,感到有些丧气,觉得自己的一身匪气一碰到这个小丫头就都烟消云散了。 一脸的狠厉褪得干干净净。 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沅山。” 李长今若有所思。 “叫你们当家的过来,我有话想对他说。”她道。 “嗯,好。” 六斤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忽然,他摇了摇头,不对,自己一个堂堂劫匪,为什么要听一个小小人质的差遣呢? 他回头,恶狠狠的道,“狡猾的小丫头,你休想耍调虎离山之计!” 李长今:“……” 她不是,她没有。 她真的是有话想对劫匪头子说。 六斤想了想,“你给我说吧,等会儿换班的来了,我帮你转达。” 李长今蹬了蹬腿,睁大了眼:“你们还有换班的?” 六斤得意,“那当然了!别想了,你是跑不掉的。” 他又加了一句,在李长今看来,有些欠揍,“想破脑袋也逃不出的。” 李长今狠狠咬了咬牙。 真的好气哦! “为何抓我?”她问。 六斤脸上瞬间划过一丝迷茫,一闪而逝,接着便理直气壮道:“因为你值钱!” 李长今:好理由! 她好奇:“那…我值多少?你们找谁去换银子?” 六斤挠了挠头,“我怎么知道你值多少?这得问我们大当家的。” 李长今:“那你们大当家的什么时候过来?” 六斤摇头:“不知道。” 李长今:“看来你在里面混的也不怎么样嘛!连自己的大当家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六斤:“……” 这丫头嘴好毒! 他忽然很想知道,劫匪以强欺弱是不是天经地义的?? 他现在只想一巴掌将这丫头呼到地上,再跺一跺,碾上几脚,叫她扣都扣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