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来世欢迎您 东煌帝国萨兰康州鹅城市。 黄知羽不知道孤独和寂寞能不能杀死一个人,作为一个40岁的老男人,他长相平庸,性格内向,不擅交际,也没什么朋友,在一家大公司里干着枯燥繁复的采购工作,终日在键盘与电话上来回换手,一双恒定的熊猫眼藏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白了大半的头发乱糟糟地顶在椭圆的脸庞上,快餐、外卖、肥宅水并不能带给他快乐,只能将没用的脂肪囤积在他的腰腹上,拽着他日益沉寂在生活的泥潭中。 每一次呼吸都透着濒临死亡的腐败,若说还有一口希望的新鲜,恐怕也只有电脑上不断刷新却又好似没有什么新意的新游推荐了。 创意啊,多么宝贵的东西,可惜游戏厂商全都掉进了钱眼里,加之ZZZQ的不断迫害,黄知羽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条没了希望且在阳光下暴晒的咸鱼。 在办公室核对完了最后一笔账目,黄知羽取下眼镜揉着酸涩的眼眶伸手点选了关闭电脑,用衣袖擦拭了几下镜片,他才穿上挂在办公椅背上的外套锁门离开,诺大的办公区只有财务还在挑灯夜战,路过时与两个望过来的老会计点头示意,走出滑动的玻璃门,他伸了个懒腰,感受着腰部传来的隐隐作痛,他揉着老腰朝着自己的小车走去。 外面已是月朗星稀,他开着车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外面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丝毫不能激起他波澜不惊的内心,年轻的时候躁动不起来,过了四十大关后就愈发死气沉沉,他甚至不愿意打开车载收音机听听里面旋律老旧、歌词谄媚的歌曲,就这么静默着开回了城市边缘的“灯笼小区”。 灯笼小区坐落在鹅城西陲的红檀公路边上,顺着公路再往西就只有两个住宅小区,剩下的都是轻钢厂房伫立的各类汽车销售门面、维修厂、轮胎店、汽车美容、加油站及路边的小餐馆,再往西走就是一座占地面积颇大的光伏电厂,其后便是占地面积更大的青龙山公园,再往外就上了高速,和两侧一望无际的田野及树林。 灯笼小区的门禁旁是一座治安室,当地治安所派出的治安官坐在狭窄的治安室内,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进出小区的车辆,黄知羽把车停在门禁前,滴嘟一声,车辆缓缓启动,车速放在20码,转弯直行再转弯溜进了灯笼小区小广场的停车位上。 看着挡风玻璃前灯光下四处追逐乱跑的小孩子、滑滑板、踩电动轱辘的小中学生,坐在石凳上抽着烟喝着易拉罐啤酒夹着凉菜聊天打屁的青壮年,遛狗兼遛娃的中年夫妇,跳着广场舞的大爷大妈,闪烁着各种LED灯光芒的电瓶小车四下乱窜,灯笼小区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喧嚣。 喧闹的一切却让黄知羽感觉到无比的烦躁,他年轻时谈过几个女朋友,最长的一个也没维持三个月,女朋友们总是觉得他木讷少言,又是个没车没房没前途没横财就手的打工人,看似还是个妈宝男,在聊天的时候几乎没有自己的主见,在摸清楚他的底细后,往往一个分手电话就砸在黄知羽脑门上,让他无所适从。 就这样蹉跎岁月,过三十五后,父母就不再操心他的未来了,他又不是独子,两个弟弟都能延续香火,他这个大哥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看似没心没肺,但他也是人,也有感情慰藉、延续子嗣的本能,尤其是面对那些牙牙学语的娃娃,蹦蹦跳跳的孩童时,他总会幻想自己曾经存在过一个姣好的伴侣,有可爱的一儿一女,有一个完美圆满的家庭。 可惜,那仅仅只是幻想, 黄知羽拉开车门,走向开在小广场边缘的快递超市,超市门口仍旧排着队,不似整点下班时那么冗长,他只刷着手机上的干杯站视频,排了两分多钟,便向老板出示了取件码,老板在几排货架上搜寻了一会儿,从底层货架取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 大盒子用塑封的包装纸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有挤压破损的痕迹,盒子很方正,看上去好似用了塑料内衬,黄知羽板着的脸舒缓了一半。 一年前,他在游戏的海洋中游弋时,偶然发现了一个众筹的全新沉浸式游戏,名为《来世》,众筹资金666元,每人限筹一个号,筹集三万个内侧账号,总资金还不到两千万,估计也做不出来什么大作,甚至有可能是骗子,骗够了就带着小姨子卷款而走,这种事并不罕见。 不过当时百无聊赖的黄知羽手上又有点闲钱,见那众筹号已经到了两万九千两百九十一号,便凑了一份上去,成为了《来世》的第29292号内测玩家,原本对这个东西没什么期望的黄知羽却在三天前收到《来世》发行公司“天意科技”的短信,告知他已按照填写的地址配送了《来世》的内测专用外携式登录器,这就让黄知羽那颗麻木的心又火热了起来,投资这么多年,可算是见着回扣了。 他在网上搜了搜天意科技,发现只是一个挂了一张网页介绍的皮包公司,来世这个游戏在网络上几乎没有热度,只在最大的游戏平台众筹区内占了了边边角角,一想到这种连宣传费恐怕都需要众筹的公司能搞出什么外携式登录器,黄知羽又没了什么兴趣。 直到今天,他在接到这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的一瞬间,掌心就莫名其妙地出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悸感觉让他仔细地去看盒子上的寄件地址,结果盒子上只有收件人地址和电话,问了问快递超市的老板,老板也是挠头,只说是依稀记得是有人带过来的,说什么路上把快递单丢了,既然寄存费照给,那也不管什么出入库手续了。 黄知羽带着满脸的疑惑开车回了自己家的单元楼门口,楼下已没了停车位,他只能开着车在楼前楼后兜了两圈儿,停到了距离较远的围墙绿化带边上,抱起副驾驶位置上的盒子,盒子重量很沉,摇晃了一下也听不到里面的响动,他抱着盒子走回单元楼,刷门禁进电梯,摁了15楼,走到自家门口前伸出右手食指在指纹锁上一抹,房门就自动朝外弹开了一条缝。 68平米的经典小户型一览无余,小小的厨房、小小的卫生间,一个还算凑合的客厅、一个书房、两间小卧室就是他的全部,想起三年前还完房贷后,手里捏着房产证时掉下的辛酸泪,黄知羽又一次体会到了孤家的温暖。 “我回来了。” 他条件反射地喊了声,照例没有得到回应,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喊道: “舔狗,开灯!” “好的,主人。” 智能管家舔狗精灵在回话后就开启了客厅的缓光灯,乳白色的灯光下,凑合的小客厅中央摆着一张大理石台面的茶几,周围围了一圈儿中档布艺沙发,对面的电视墙上挂着一台64寸的平板电视,电视墙旁是一座硕大的鱼缸,几条最好养的锦鲤在里面来回碰壁。 黄知羽看了看客厅墙上的挂钟,正好20点51分,他也顾不得吃泡面,端着盒子就进了他温馨的小书房。 书房里一张木质的电脑桌上摆着他去年更新换代的电脑、机箱,旁边挂着雷蛇耳机,一张懒人沙发摆在电脑桌前,后面还有一张二人沙发,侧面则是一排靠墙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十几年没动过的旧书,在书架和电脑桌之间塞进去了一台商务冷热直饮水机,窗台上码放着一条条没拆封的香烟。 这才是标配的温柔乡啊! 黄知羽手脚麻利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转身就坐在沙发椅上抱着方盒子拆起来,外层的包装很是严实,用抽屉内的美工刀划开后才发现足足有六层塑封,随手扯掉塑封,一个整体黑色,正上方用白色宋体字印着一行话的黑盒子出现在视野中。 “来世全体同仁,感谢您的支持!您所做的一切,都会铭刻在来世的历史之上。” 两句话让黄知羽浑身都不舒服起来,他不喜欢这两句话,说的好像要让他去冲锋陷阵一般,他做人向来安全第一,绝不沾染外在的因果,看见麻烦就躲,开开心心上班,安安稳稳回家历来是他秉持的原则,算了,不过两句不吉利的话而已,钱都花了,总得看看里面装着什么幺蛾子。 他动手拆开黑盒,里面是一层四方的泡沫垫,取出泡沫垫,一个漆黑的头盔出现在最里面,头盔,就是那种形似摩托车头盔的设计,取出来后面还跟着拽出一条数据线。 黄知羽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使用说明,也只能把头盔戴在脑袋上,体验了一把,大小合适,内衬舒服透气,做工精良,没有明显的瑕疵毛刺,黄知羽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头盔后方的长长数据线一捋,接到了电脑主机接口上。 七秒后电脑开机,娴熟地登陆游戏平台界面,找库存里的来世看去,来世的游戏主界面做的有点拉胯,一个身材违规又衣着清凉的白衣美女和一个身材同样违规且衣着更加清凉的黑衣美女就这么杵在大屏幕前,一手握着宝剑,一手扶着倒计时框,朝玩家不停地挤眉弄眼,一看就是内容不够担心退款,美女来凑低级趣味的运营商套路。 趁着还有1分11秒的倒计时时间,黄知羽站起来跑去卫生间放了个水,然后脱掉全身外衣,换了身纯棉的黑白格子睡衣,舒服地坐回了座位上。 “滋!” 倒计时10秒,一阵电动声从头顶传来,一片纯白的有机玻璃材质屏幕从头盔边缘的缝隙中缓缓落下,黄知羽的双眼一下瞪大,没想到还是个高科技玩具,天意科技别拿脚做游戏,用心做头盔吧? 他稍微认真了点,原本瘫软的身体坐直,双目透过那层玻璃紧紧地盯着那变红的倒计时,然后,整个身体朝后一软,就如瞬间熟睡般瘫软了回去。 ------------ 第二章 头盔之下安有完卵 黄知羽只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在快速的拔升,穿过天花板,穿过楼上邻居的天花板,一层层地朝上,速度也越来越快,穿过云层,穿过黑暗,直到脚下的地球越来越小,他才眼前一黑,接着一亮。 身子骨被人倒提了起来,暴露在空气中,他感觉到自己浑身赤条,身无寸缕,全身上下都有黏糊糊的液体,有个打雷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依稀听着像是: “恭喜三少奶奶,贺喜三少奶奶,是个大胖小子!” “各位亲爱的玩家,欢迎来到全新沉浸式体验游戏《来世》内测版,现在,你们都只是一个初生的小婴儿,请尽量在游戏中探索《来世》的玩法,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争取走上《来世》的巅峰,在来世的历史上书写下你们的浓墨重彩。 备注:本游戏玩家福利(唯一): 1、玩家沟通界面---天桥:世界频道(每日1次)、本地频道(每日10次)、组队频道(不限次数,组队方式请自行探索)。 2、玩家天赋(待抽取、唯一、不可逆) 3、《来世》小册(一本,唯一) 特别备注:1、《来世》游戏时间与现实时间无挂钩。 2、《来世》本次内侧游戏时长:一年 3、《来世》不存在掉线、丢帧、失真及其他BUG。 4、《来世》没有线上客服、没有投诉机制、没有在线GM。 5、《来世》没有复活机制,请玩家珍惜自己的账号。 6、《来世》不仅仅是来世。” 黄知羽还没有消化完脑海中的信息,也没有来得及抽取玩家天赋,更没有打开来世的小册子,就被人放进了一个温暖的水盆里轻轻地搓洗起来,他眼睛睁不开,嘴里也只能发出“哇哇哇”的哭声,手脚都有点不受他控制,在成年人的手中,他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索性就不反抗,任由那人温暖的双手搓洗着他的全身。 而此时,天桥里已炸了窝,排除三成多对《来世》黑科技表示惊讶、感慨、崇拜的无用话语,两成说着不着边际胡话也许是兴奋过头的玩家,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在世界频道、本地频道内质疑刚刚上线的系统公告。 “匿名4414:一年,谁特么跟你在这里玩儿一年,还特么把老子变成了一个奶娃子,策划有病、老子要退出游戏!” “匿名11451:没有退出键、没有退出键、没有退出键!策划你马死了!” “匿名312:先说一句天意科技牛笔,但没有线上客服、没有投诉机制、没有GM是什么意思,我们是玩家,我们需要解释!一人血书!” “匿名22499:+1,请天意公司注重玩家体验,不要把这款逆天的好游戏给活活作死!” “匿名4856:兄弟们,这真的是一款蓝星人能做出来的游戏吗?我怀疑,我们可能是被外星人给绑架了。” 此时,很多玩家都从刚开始的震惊、兴奋、激动平复过来,尤其是当这位“匿名4856”的玩家在世界频道发出这样一条信息后,还没有舍得用掉今日1次世界频道喊话的玩家都在短暂的空屏后纷纷出言。 “匿名10086:卧槽,4856老哥一语点醒我梦中人啊,这特么怎么可能是东煌国科技能做出来的游戏,这特么背后一定有大阴谋。” “匿名404:楼上老哥你本身不就是最大的阴谋之一吗?” “匿名11452:真特么搞笑,一群崇洋媚外的洋奴才,凭什么咱们东煌国就做不出这样的好游戏,只有你洋爹行。” “匿名9775:能不能别吵了,提点建设性意见啊,说实话,我现在很害怕,我刚出生,这边便宜老头子就一脸嫌弃的说什么又生了个赔钱货,我会不会被扔河里溺死啊?” 又是一阵清屏,玩家们这才意识到,管它什么黑科技外星人的,那都太遥远,关键的是自身现在的处境,来世这个世界到现在都没有基本的世界观介绍,于是许多人又连忙去翻来世的小册子,这其中就包括了黄知羽。 结果《来世》的小册子上只有四个大字“敬请期待”,看过之后,黄知羽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但一些涵养不好的玩家就在世界频道里面狂喷起来。 “匿名6:特么的天意科技拿个半成品来忽悠我们,当我们是鱿鱼吗?” “匿名79:老子花钱玩游戏是为了放松,尼玛给老子整个极限生存出来,还不给说明书,天意科技,退钱!” 这些很珍惜每日一次在天桥世界频道上发言机会的玩家,在看过什么都没有的说明书后也忍不住破防了,他们中的一些玩家在现实中是骨灰级魂系玩家、工作室打金要员、游戏主播之类的身份,对他们来说,《来世》究竟是什么鬼搞出来的游戏不重要,重要的是《来世》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对他们来说,迅速摸清游戏套路,永远走在普通玩家前面,玩出手残玩家永远也无法摆弄的操作,越级挑战或者逃课各种BOSS,获取游戏中罕见的装备和道具,得到游戏中独一无二的荣誉,发现《来世》的BUG或者经济利益,才是真正的享受。 可现在,《来世》官方一毛不拔,什么东西都不透露,而且看起来好像真要所有玩家经历一个从出生到死亡的漫长人生过程,还强制不许下线,在这个快餐时代让大家围着炉子眼巴巴地瞅着锅里的小火炖老母鸡,还不把人给急疯了。 世界频道上谩骂声不断,本地频道倒是显得静悄悄的,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天桥可算恢复了平静,此时,黄知羽已被洗刷地干净,裹了一层厚实的包裙,被一个七老八十,满脸画着鬼画符的老婆子抱着,哄着,笑嘻嘻地走到雕花的牙床边,一口难听无比,刺耳尖刻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三少奶奶,贵公子这骨架子看着就结实,老婆子不敢虚言,接手的娃娃数也数不清,但少有像贵公子这么结实的,将来定是个习武奇才。” 抱着黄知羽的稳婆名叫于凤仙,乃是徐州州城徐州府治下最好的稳婆,手段高超、话头还好,在她手上,再难弄的产妇也能顺溜地把孩子产下来。 她双手抱着黄知羽来到床边,见他眯着眼睛,不哭不闹,一对儿光芒从眼缝里扫出来,于凤仙心中莫名有些惊骇,她接生过的娃娃少说也过千了,却未见过如此不哭不闹,好似生而知之一般的,这种罕见的怪异让她有点进退失据,好在孩子的母亲反应了过来,伸手来接孩子。 “于妈妈,且将娃儿给我吧!” 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黄知羽听到这个身体母亲的呼唤,想要睁眼,眼中却全是模糊的色块,这种游戏体验简直不要太难受,他只觉着这个女人声音好听,想来也丑不到哪里去,女子接过他后,却听那于凤仙道: “三少奶奶,快给孩子喂乳,这第一口下不来,后面就麻烦了。” “嗯,多谢于妈妈,小翠,给于妈妈喜钱,叫个车夫把于妈妈送回去吧。对了,再多包两块腊肉让于妈妈带回去。” “晓得了,于妈妈这边请。” “哎哎,谢三少奶奶赏。” 于凤仙喜上眉梢,跟在丫鬟小翠身后离开,这徐州府里哪个不知道做药材生意的黄家财大气粗,这两年更是傍上了云龙剑派,黄家二老爷更是谋了个云龙剑派外门管事的职差,生意越做越大,资财阔绰之极,逢人遇事出手大方,于凤仙一听是黄家的生意,天不见亮就跑了过来,看来辛苦没有白费。 得了两颗金瓜子,喜上眉梢的于凤仙又是一阵谄谀,小翠不耐烦地伸手拽了拽于凤仙的衣袖,催着她出去,心里骂着我们黄家可是大户人家,把你找来是干正事的,要听马屁,到处都是,别待久了污染黄家的上流空气。 黄知羽此时正涨红着脸大口大口地吮吸着甜美的乳汁,心中狂喊道: “我特么这到底是来玩游戏还是来体验人生来了,一个四十岁的大男人还要喝奶,真真时尴尬到抠出一室三厅来了。” 黄知羽尴尬不已,只能把心思放到了游戏上,他默默地在心中喊出自己的人物界面: “姓名:黄知羽 年龄:0 天赋:待抽取 生命:10 内力:0 武艺:无 神通法:无 装备道具:无” 他注视着天赋那一栏,待抽取三个字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如同墨汁入水逐渐散开,最后又组成了八个清晰的黑字“神目如电,印堂通天”,后附有一行小字: “任何功法在你的眼中都不是秘密,秘密会成为你知识殿堂的储备。” 黄知羽小小的身体觉察到一股失重感,额头突然拉伸出一道氤氲的彩霞,离头三尺之处的霞雾中隐约绰绰地浮现了一座书芦,书芦由藤条糊黄泥而筑,敞开的藤门内摆着三面空旷的书架,正中央是一台低矮的红褐色案几,案几上并无文房四宝,只有一盏长明铜台仙鹤灯立在案角,一抹红色的火焰在其上轻微摇曳,好似将彩霞驱散一般兀自撑着书芦中的光明。 ------------ 第三章 身世挂模板,可有主角命? 黄知羽也不知道这天赋算好算差,正在本地频道内看那些出生在徐州的玩家抱怨之际,却听此生的母亲轻声道: “羽儿,你父已不在人世了,就留下我母子两,你父身子骨弱,练不得武,不过你不同,你生来强壮,将来入了仕途,一定要为你父讨回公道!” 听着这信息量有点大的话语,黄知羽正待假寐,准备从本地频道那不着调的发泄言论中套点话出来,却听“哐!”的一声,某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黄知羽此生的母亲冷秀连忙把他朝怀中一藏,眼神泛冷,双眼盯着进门之人,呼吸略微粗重了少许,神色凛然道: “大哥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黄知羽被冷秀藏在怀中,一片漆黑之下只听一声奸笑后,一个公鸭嗓子嘎嘎地叫起来: “冷秀,你以为生个儿子二叔便能保你不成,嘿嘿,实话告之尔,若是女儿,这个家或许尚能容你些许时日,可你偏偏要替我那死鬼弟弟争口气,啧啧啧,我听于老婆子说了,还骨骼壮实的很呐,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个二房侧室出个武人来报复我们不成?” 感觉到男人话中的恶意,冷秀把黄知羽抱得更紧了,不顾刚刚产后身体的虚弱,从铺下摸出一把匕首来对准那人,喝道: “让开门,我离开黄家,自遣出籍,只求一条生路而已!” “生路,我可以给尔,但只给尔一个人,这个孽种,你以为留得住?” “黄正声,再怎么说我儿也是黄家第三代的长孙,你就不惧父亲大人他......” “冷秀,别扯着嗓子嚷了,二叔去了盐州走商,这不,前脚走,未免夜长梦多,我后脚便来了,你也别想事后发难,夭折个二房长孙又能如何,我这长房长子还在呢。再说了,你产下死胎,断了二叔的后,我遣你出门也是合情合理。” 黄正声一脸得色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听得冷秀浑身发颤,她扯着嗓子大喊了两声小翠,黄正声则朝外摆了摆手,守在门口的小翠将露出的头缩了回去,她一个仆人的命,哪怕三少奶奶平日对她再好,她也没有出来维护的本钱。 黄知羽现在总算明白这是个什么世道了,感情自己的确降生到了大富大贵的家族内,此家族内卷的还很厉害,他的身份地位又好像十分尴尬,这个叫黄正声的家伙是来要我命的!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我还没有吃完奶就要被人干掉了吗?一会儿屏幕上是不是会打出“出师未捷身先死、少侠还需多努力”的问候? 就在黄知羽惊骇莫名之际,只听屋外一声巨响,“哗啦啦”的瓦片乱坠之声响起,一个蒙面汉子恰如其分地从屋顶上跳将下来,手里抡着大刀片瞄准那两个手持哭丧棒挡在门口的狗腿子就是一阵乱砍,砍得两个狗腿子哭爹叫娘,没两下就噗通倒地。 小翠更是尖叫着朝院落跑去,黄正声听到动静,回首一睹,见一个高七尺有余的黑衣蒙面汉子手持大刀冲将进来,他眼睛一眯,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把软剑噌地一声出鞘迎上去。 “你竟会武艺?” 蒙面汉子诧异了一声,声音显然不正常,似乎是嘴里塞了个核桃般,他用刀挡了一记,软剑绕过大刀在他手臂上撕了一条口子,蒙面汉子吃痛收刀,却见黄正声绕到一旁,提剑再刺,蒙面汉子弃刀换掌,一掌拍在黄正声的软剑上,竟将软剑拍飞出去。 黄正声一阵错愕,手上功夫不停,与那蒙面汉子拼了一掌,二人各自退了一步,黄正声心下骇然,警惕地看向这个蒙面人,带着商量的口吻道: “此乃我黄家家事,足下若能高抬贵手,纹银五百两当面奉上。” 那蒙面汉子也不吭声,欺身上前与黄正声过了三招又分开,两人各自捂住被对方击中的地方,眼神都十分凝重地相互打量着,探了对方虚实,都是不会内力,仗着身体素质硬抗的不入品垃圾,心底都十分忌惮对方拼命,一旦拼命,动静大了,可能会惹来大麻烦。 有些事情明面上是没法说的,大汉立国八百载,期间一次迭代、两次外族入侵、三次中兴,也算是久经磨难,皇帝老子靠着武人发家平天下,却不愿和武人坐天下,禁武令前前后后下了一百六十八次,武林中人反倒却越杀越多,杀到最后,皇帝老子都被五剑仙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摘了脑壳。 好在五剑仙内部不和,有的人想当皇帝,有的人却只想着威逼朝廷承认武人地位,有的人纯粹就是来杀皇帝搏个名头,有的人是来复仇的,弑帝后五剑仙立即内讧,在大内供奉禁军近卫高手的夹击下死的死,逃的逃,才给了大汉朝廷喘息的机会。 新帝在陪都即位后,立即改变对待武林中人的态度,成立天门,拉拢当时最为强悍的二十三个门派不断整合,最后整出了官方认可的天门九脉,各个都封了一方镇守,大力阉割祖宗法度,从以文御武变成了以武御文,加强武举制度,提高武人待遇和地位,将原本属于文官的权力转交给武人,上演了一部大汉版的“打不过就加入”。 天门九脉掌权后立即与昔日的江湖路数划清界限,九脉脉主和新帝一合计,捣鼓出了一部《大汉武人法》,所谓练武规范化,习武宗法制,规定所有习武之人都要登记造册纳入武籍,明确武艺高低等级。 以十品缝布小徒、九品缝丝步卒、八品缝木甲士、七品缝铁校尉、六品缝铜出将、五品缝银入相、四品缝金列王、三品缝瑙尊者、二品缝翠天极、一品缝玉圣人划定十个阶层,三十类品级,平民只有通过每年一次的大考,踏入缝布阶层才能吃上皇粮,正式成为武士阶层。 而所有的武士都要在武人法范围内行事,禁止私下传授武艺,走正规渠道学武要上税,要认祖归宗,要听从皇帝和天门的号令,剿灭一切与“正统门派”不对眼的歪门邪道,民间胆敢有私下习武者,就扣上一顶“反贼”的帽子,轻则废其武艺,重则夷灭三族,各州各地都有天门的缇骑在纠察“反贼”,名曰“武纠队”,大多又被平民称呼为“赤袍”。 黄正声与蒙面汉子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反贼”,既无腰牌认证身份,又没在名录上登记,武功路数是三脚猫的江湖把式,最重要的是没上过习武税,这要闹出个大动静来,武纠队百息即到,到时候一个脑壳五十两的赏格,黄家全族上下都得死。 黄正声和蒙面汉子现在就是麻杆打狼两头怕的状态,那蒙面汉子瓮声瓮气地回话: “我若不退,你当如何?” 黄正声当即勃然道: “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黄正声不敢拿身家性命和这个蒙面人赌,他根骨不行,悟性不高,属于花钱都进不了云龙剑派山门的废材,可黄家供奉的那位实权人物这些日子松了口风,等过两年把上下打点妥帖了,大人物能再进一步,就把黄正声收为义子,到时候他就能修习一些粗浅的入门武艺,再走走关系混过大考,就能堂而皇之地踏入武仕阶层了。 黄正声一想到来日的辉煌,就犯不着和眼前这个反贼同归于尽。 黄正声妥协让步,蒙面人咬牙一哼,举手扔出一包东西,一阵黑烟窜起,黄正声连忙退到屋外,面露厌恶之色,抽出随身携带的香帕捂住口鼻,冲着黑烟中骂道: “原来是你,黄淼水你个狗杀才,藏得够深的!” 被黄正声识破身份的黄淼水三步上前抱起慌乱尖叫的冷秀,一个箭步就越窗而出,来到内院,也顾不得其他,逢人就扔那黑色的烟雾弹,那些连“上岗证件”都没有,只有一把子力气的家丁护院哪里有大公子手中的解毒香,中者立倒,轻者目盲,重者毙命。 黄淼水一路闯将过去,几个院落,几个亭子、几道回廊,轻车熟路,好似事先演练计算过无数遍般,他撞开了后院的小门,一脚撂下放马石上的缰绳,把冷秀放在马上,自己翻身上马,马鞭抽的这匹棕马嗷嗷嘶鸣,一溜烟地朝着徐州府城门冲去。 徐州府西四十八里的路径上有坞堡九座,最西面的大坞堡名唤大屯堡,大屯堡里有八百多户人家,整体呈四方形,东面堡墙下有一座小小的四合院落,院内,棕马被牵进来,靠在马槽边咀嚼着草料,几只绿头苍蝇绕在马屁股那里,被马尾巴赶来撵去就是锲而不舍地要沾点马粪的光。 东厢房内,黄淼水端着一盆水进来,放在梨木桌上,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看向角落里紧紧抱着黄知羽不松手的冷秀,眼中多了一丝痛苦和哀怨。 “黄淼水,你将如何处置我们母子?” 冷秀语气中满是诧异,黄淼水是黄正声的大管事,为何会救他们母子? 此人老于心计、擅长商事,面貌忠厚,身形肥硕,一眼望过无甚出色却又是撑起黄家家业的几根擎天大梁之一。 冷秀自打嫁入黄家一年半来,与黄淼水讲话不足三言两语,平日里不过点头之交,多问一句好都稍嫌麻烦,更何况二房与大房之间积年的龌龊,谁来救她都没有黄淼水来救她更让人震惊了。 此时的黄淼水依然是那副悲戚愁怨的样子,一双布满鱼尾纹的眼睛盯得冷秀后背发寒,她不怕屈辱、不怕死,唯独怕他害了黄知羽的性命。 黄淼水不答话,身上虽有好几处明伤暗创,但他浑然不觉,只见他神情转为麻木,从蓝缎管家服里摸出一个白瓷瓶,一撮蓝色的粉末倒入木盆中,伸手搅匀,然后掬水覆面,只见他脸上的面皮立刻模糊一片。 “你......你到底是谁?” ------------ 第四章 你可还记得当年...... 易容术,还是顶级的易容术,冷秀连忙抱着黄知羽退到墙角,手中的匕首指着他,脸上全是惶恐惊惧。 黄淼水,黄家的大管事,一年前来到黄家,适逢黄家大管事严卢大病,黄淼水靠着娴熟的经商技巧和谨小慎微的处事方式,深得黄家上下喜爱,否则,也不可能因为跑了几次商,就能爬到大管事的位置上来。 一坨坨肉色的泥浆被洗进木盆中,一张算不上特别英俊,但是绝对充满了男子气概的国字脸出现在冷秀面前,这张脸让冷秀一个哆嗦顺着墙壁瘫坐在地上,怀中因为困顿睡过去的黄知羽也醒了过来。 “陈训,怎生是你?” 陈训面露悲苦之色,将压抑在内心的痛苦与执念全都倒了出来: “是我,当然是我,你想不通透,我亦想不通透,一年了,我就这般装聋作哑、痴痴傻傻如同忠犬般一直守在你的身边,你可曾知晓,这一年,对我来说,是何等的磨难,我又是如何熬过?” 琼瑶剧!黄知羽这下突然就不困了,看热闹历来都是他的强项,他连忙继续假寐着趴在冷秀身上,偷听这狗血的剧情准备怎么发展下去。 “你想作甚!你别过来!” 冷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捡起滑落的匕首,反而表现地更加惊恐了,黄知羽被她的动作挤了一下,觉得小脚有点疼,立刻反抗式的哇哇大哭起来。 “别过来,止步,否则我杀你!” 走了半步的陈训身子僵在原地,听到她怀中婴儿的哭声,连忙柔声道: “别伤着娃子,快把娃子抱好!” “且不用你惺惺作态,知羽是我的儿子,是我的!” “秀儿,你怎能如此胡闹,你且听我道来,我如此这般,亦是有苦衷的......” “你别过来!” “好好好,莫做怒,你且先把孩子抱好!” 冷秀抱好黄知羽,冷着脸咬牙切齿,眼神如同看死人般死死地盯着他,见他并无下一步动作,她才轻启朱唇道: “苦衷,你有什么苦衷,当初不辞而别,抛下我去当和尚,也算是苦衷!” 好嘛,黄知羽不哭了,这里面的故事可真是玩大发了,初恋、和尚、分手、改头换面、卧底、守护,重聚,够写一本三流言情了,若这来世真的是个游戏,那策划这段剧情的编剧一定是个感情敏感且多愁善感的人,只有这种人才能写出这么弯弯绕绕的鬼东西来。 黄知羽哭声小了,便继续装睡听戏,见孩子没有再哭,冷秀也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过手中的匕首却依然不敢放下,等着陈训的解释,而陈训却皱着眉头叹息道: “我悔不当初,我以为进入仕途才能保你生活无忧无虑,我错了,我错的一塌糊涂......哎,可你又何曾知道,我为何不辞而别吗?” 陈训把脚放在凳子上,拉开裤腿,指着自己小腿上的那道旧伤痕迹道: “因为你那个......令尊,让人打断了我的腿,当年,若非小雷音寺的智哀大师见我神似其子,救我一命,我却被令尊扔到荒野里喂狗了!” “骗子!你这骗子,爹爹明明却说你是贪图荣华富贵,去小雷音寺当了和尚......” “秀儿!你以为堂堂肃州八大宗门之一的小雷音寺什么瘸猫瞎狗都收吗?” 陈训恼怒地吼了一声,把冷秀给镇住了,不错,武人,那可是特权阶层,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是动辄杀人还不用承担什么责任的贵族,怎么可能把年近16的陈训收进去?难道,难道真的是爹干的? 冷秀不敢想,那可是她爹啊,子不言父过,女儿就更不能了。她知道爹不喜欢陈训这个小门小户出生的农家子弟,一心只想着门当户对,可背着她做下这种恶事,按照她那个爹的性格,恐怕八成是真有此事。 “我这样的货色,在肃州那可遍地皆是,若非智哀大师看我长得有七八分神似他那故去的儿子,起了菩萨心肠,才不会理睬于我。” “也就是说,你真的入了仕途?” 不对,冷秀一想他和黄正声那个野路子“反贼”平分秋色的模样,如果真的入了仕途,绝对一巴掌就把黄家的恶少给灭了。毕竟那可是肃州八大宗门之一的小雷音寺,里面出来的和尚各个凶悍异常,杀人如割草,哪能和一个野路子纠缠那么多的? “仕途,哈哈哈。” 陈训苦笑着摇头,放下自己的脚,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一脸的颓败。 “那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入得了的。” “你不是说你和那个什么大师的儿子长得神似吗?” “是很像,但我终究不是他的儿子,智哀大师对我很好,可碍于宗门法度,却是不能领我进门,不过他老人家把我安排在了药王殿当差,跟的是个药头陀,那头陀待我也极好,兴许是看了智哀大师的金面,用药、用毒,什么都教,好歹也让我有了一口混饭吃的手艺。” 说到这时,陈训眼睑低垂,唉声叹气道: “可我糊涂啊,自认得了药头陀的八分真传,便擅自给寺中弟子开药治病,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把人给治出了癔症,然后......然后我就被尚永这个秃驴废了丹田,逐出了小雷音寺。” “......废了丹田?” “嗯,我现在就是个废人,丹田主气、修内、阳首、阴汇,我......我已经没办法传宗接代了。” “啊!” 冷秀连忙捂住了嘴巴,没想到竟有人如此狠毒,动辄断人子孙啊! 不过,好像又没什么问题,那个和尚毕竟是仕人,就算一刀杀了当时闯祸的陈训,智哀大师估计也没法拿这点来惩治他。 陈训抬起头来,脸上再无半分落寞,一脸笑意地说: “不过我找到了你,我花了半年的时间总算打听到你嫁给了徐州府黄家药坊的三少爷,所以我来了,我知道我是一个废人,没有半点侵犯你的意思,我只求能够守在你的身边天天见到你,看你的笑脸就够了。” “......我......我......” 拜托,我快要毒发身亡了,你们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黄知羽受不了了,立刻哇哇哇地哭起来,冷秀连忙低下头哄孩子,办法简单粗暴,往身上一摁,喝吧,喝饱了就不哭了。 “是个好苗子。” 陈训作势要过来看孩子,可冷秀立刻用匕首对准他,喊道: “不准过来,你想咋样?” “秀儿,我还能咋样,我知道这孩子是你和三少爷的,可我也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啊......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的心迹,你难道不明白吗?我可以为了你冷秀去死,当然可以为了你的孩子去死!” 咳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终极舔狗?黄知羽差点就呛奶了。 “你骗人!你......你是一年前来的黄家,三郎他半年前出的事,是不是你害的?” 陈训这下只能摇头苦笑,果然,女人有了孩子后就更加多疑了,他满心满肺的苦冷秀看不见,还要质问于他,让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真的算是白活了。 “你若不信我,就动手吧,我陈训终究敌不过一个黄三郎啊。” 陈训拉开身上的袍子,露出了里面布满伤痕的身体,冷秀看着那一道道新旧伤痕,别头过去,盯着正在吃奶的黄知羽,黄知羽深怕她和陈训玩个什么同归于尽的把戏,连忙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向她示意: “我的娘嘞,看在你孩子的面子上,就不要把咱们现在唯一的护身符给撕吧了啊。” 冷秀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她放下匕首,用手摸了摸黄知羽的小脑袋,看向一脸悲怆的陈训,言语中透着妥协的味道。 “他是三郎的儿子,不能,至少在自家人跟前不能改姓,还有,虽然我可以委身与你,但你......你不准碰我!” “哎哎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来,我这准备了一些衣物,咱们立马乔装打扮,若我猜的没错,黄家肯定不会报官,但少不得请些不入流的刺客来暗杀你我。” “......我们去哪儿?” “蜀州西羚县,那儿天高皇帝远,没人会来打扰我们把孩子养大。” “为何去那么远,黄家药坊出了徐州府也就没什么势力了,又非士族,何须跑到蜀州去?” 陈训听冷秀反驳,摇头笑道: “我虽已非小雷音寺的人,但智哀大师却念着我这个干儿,当初驱我出寺时给了信物,只说是若有难处可去蜀州西羚县羊角寺寻尚海师兄托庇,羊角寺虽只是小宗小派,但能在这年头存续下来的门派,又有哪个没点底蕴存货,且我善药善毒,对尚海师兄也有用处,等到孩子可以入蒙之时,我去求托,让孩子拜在尚海师兄座下,那时,孩子不久可以堂堂正正地入仕了吗?” “你想让我儿子去当和尚!” 冷秀一脸不情愿,虽然普天之下的老百姓都眼巴巴想让自己的孩子进入仕途,但当和尚就断了香火,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你想的什么?和小雷音寺不同,羊角寺拜的欢喜佛,不禁婚嫁的!” ------------ 第五章 路难行 翌日,换了一身装束的陈训和冷秀抱着黄知羽上了路,时人可不敢走夜路,一则强人太多,盗匪横行,二则妖兽昼伏夜出,没几人有胆量敢在夜中作死。 要说这妖兽从何而来,世人不得而知,但有个共通的说法,只怪二百年前大汉威宗武皇帝杀孽太重,南山派一战屠戮无辜百姓二十万,活埋附逆百姓五十万,许是这些怨魂索命,附身在那山川河泽的野兽身上,让这些野兽开了神智,吃人无算,逐渐体型越来越大,战力越来越高,非武人不可制。 好在大汉的疆域幅员辽阔,有足够的肥沃土地来养活手无寸铁的百姓,妖兽除了那几种需要迁徙的又大多盘踞在相对固定的区域狩猎,否则人类绝无如今这般光景。 陈训的易容术真的很神奇,他自己脱了面皮,成了原来模样,却将冷秀整做一名丑姑,冷秀起初不愿,但也知晓厉害,没个武艺傍身的漂亮女子在这个世道上行走就是惹祸的源头,便任由他施为了。 黄家带出来的马匹放生,没敢卖,却去坞堡的坊市买了一匹毛驴,冷秀背了一个背篓,里外垫了三层软布,把黄知羽放进去背上,三人就出了大屯堡。 世界频道上的讨论已经回归了主题,许多玩家都开始心忧起自己的处境来,出生在城市里的玩家还算好的,有的甚至是直接投胎到了宗门之中,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有些玩家就没这种好运气了,一些出生在农村坞堡内的,第二日就被母亲背着下了田地,被那毒辣的日头晒着,晒着晒着就昏睡了过去,其人不断在世界和本地频道抱怨,抱怨自己怎么没有一个好出生,白瞎了他们抽取到的“英雄血脉”、“魔道余孽”、“天纵英才”、“六道魔童”、“绝世武修”等天赋。 黄知羽一度怀疑他们在凡尔赛,直到有人在世界频道大喊救命,说自家正在遭遇灭门惨祸,世界频道才安静了下去,那位匿名3105的玩家报了地处蜀州江源县大梁镇夏家堡的坐标,可大家都是刚出生的奶娃子,谁也没办法去拯救他。 只有一个匿名666的玩家隔了十几分钟后在世界频道发了一段话,说他也在蜀州,与3105在本地频道聊了聊,得知3105全族大喜之日被山匪杀上门,合族上下无一幸存,3105估计也难逃厄运,只希望大家各自珍重,否则只能删号重练了。 黄知羽躺在背篓里,心情有点沉重,徐州的本地频道里也有人在喊话,运气倒霉的可不止是3105一个,匿名5472、匿名10477这两位玩家就在本地频道里喊话,胡咧咧地呐喊着什么家里钻进来了怪物,要死要死要死。 黄知羽一直没有说话,默然地收集着零零碎碎的信息,就这样行了两日,途经三个大型坞堡就遇到一队歇脚行商,陈训上前问了道,对方打夷州来去雍州贩茶,刚巧有一段顺路,便交了500大钱做搭伙钱,跟在队末一路同行。 商队在徐州至雍州的官道上走了一个半月才踏入了雍州地界,汇拢来的行脚、镖队、旅人越来越多,冗长的商队已达二里长度,来自天南海北的人操着各种方言艰难地交流着,躺在背篓里的黄知羽倒是觉着有趣,这也是一个半月来唯一有趣的事情了。 玩家那边已经开始哀嚎一片,运气好的人逐渐很少在频道里聊天打屁,剩下的都是那些运气不好的,根据一些闲人的不完全统计,已经有超过半成的玩家因为种种不同的原因夭折,痛失内测资格,而这些原因大多又都是客观因素、不可抗力。 所以这鬼游戏就是把三万内测玩家朝命运的大轮盘上一扔,死活真就靠天命呗! 这样不负责任的做法又激起了大多数玩家的谩骂和谴责,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频道里充满了暴戾、烦躁、焦虑和绝望,一些出身不好的玩家几乎天天都在喊着退游,对他们来说,这特么就不是一个游戏,而是一段悲催又充满磨难的人生。 后来,黄知羽索性就懒得去看那乌烟瘴气的交流频道,开始认真地过好每一天,努力摸索起这个未知的世界。 又是一日旅途奔波苦,在旅途中成长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黄知羽且听外面传来声音: “你家娃娃倒是可爱,就是娘子太过......” 商队护卫是两个精壮汉子,穿着灰布劲装,走在队中,一来二往,和陈训混得熟了,便时不时搭话以解旅途劳顿,这家子男主人倒还干练,娃儿也可爱,就是女主人太有碍观瞻了, 不过陈训是个人精,只是笑着调侃: “边陲之人,年纪大了,娶亲不易,生儿子就行。” “说的在理,哪像我这兄弟,满脑子的青楼流莺,不太踏实。” “大哥说的哪里话,贵兄弟有志向,那是好事。” “好个......” “刘护卫,前面出事了!” 前方传来一声呼喝,刘护卫住了嘴,策马招呼兄弟追过去,这个夷州来的商队不长,总计十辆大车,六个商人眷属、八个杂役、十名车夫、四名护卫。他们特意与后面的旅人保持了百多米的距离,一直充当着先锋的位置。 稍时,陈训牵着毛驴凑到前方,黄知羽努力地从箩筐里探出头来看去,却见一座坞堡立在前方,堡上有铭曰“奋进堡”,堡墙四周围了粗大削尖的木桩,有木栅栏厚木大门一座,此时大门已被毁掉,木屑木棍散乱于门口,地上有一道弯曲的粗大泥痕,朝着路边野林而去,几片干涸的血迹泼洒在地,四个护卫正蹲在那里商议着什么。 领头的护卫摇着脑袋走回来,对商人老板道: “走不了了,得绕路。” 商人老板站在车前,眼睛眉毛全聚一块,一脸苦相,大呼委屈。 “不能再绕了,钱大哥,我这夷州茶叶都娇贵的不行,再淋雨就全毁于一旦了,你说个价,我加钱。” 钱护卫脸色一阵纠结,钱好赚,但也要有命花啊,他反复斟酌了一遍得与失,最后无奈地指着拿道三丈宽的泥痕道: “息黄大蟒,磨盘大的脑袋,一口能吞三人,怕不?” 商人脸色如猪肝,妖兽,又是狗娘养的妖兽,他一路走来,为了躲避这些天杀的妖兽,已经饶了三个多月,夷州那边还好,地势狭长,南北二路都有夷州本地大派驻扎,妖兽都被压制到山中巢穴,轻易不敢出山兹扰百姓。 过海的时候也算安稳,胶州的东海派有大船在固定的航线上巡弋,收取少许护航费,海中妖兽也从航道上驱赶远遁。 可一上岸到了胶州就开始闹幺蛾子,不是杀人蜂过境,就是灾狼搬家,东海派这个在海上混饭吃的又和胶州本地的东冥派有过节,上岸就大打出手,本地的帮派更是忙着争权夺利,无人照拂这商路的安全。 只有大汉朝廷还在勉强维持着几个半死不活的兵站,可那些连武人都不是的大头兵怎么可能是食人妖兽的对手,缩在兵站范围内就不出来,本地的太守刺史也见不着,商人无奈只能高价聘请来了四名据说是开过蒙,距离大考只有一线之遥的护卫。 这四名高价聘请来的护卫却半点用处都没有,一开口就是加钱绕路,这再绕下去,他高价从夷州卖的奈良茶叶就快生霉了,五万多两银子眼看着就要打水漂,自己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钱大哥,每人多给二两......” 商人还想诱惑一番,钱护卫却伸手阻拦道: “不是不想赚,这里既然有息黄大蟒的踪迹,便非我等能制,那东西打千米远就能闻到人味,为今之计,只有赶紧逃回南渡镇,请那里的老爷出手,或许还能......” 钱护卫未在明言,请那些仕人出手,给钱都不行,要看他们有空没空,甚或有没有那个心情。 当今之世,妖兽巢穴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仕人能顾得了郡府县镇的周全,这种小坞堡,还真没人瞧得上。 “哎,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回程路上,商人不止一次叹息,绕路就绕路吧,谁叫那条息黄大蟒好死不死地挡了道,一想到他那八千斤的夷州茶叶,就忍不住要哭。 黄知羽躺在箩筐里,想着今日所见,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有意思了。 “是缇骑!靠边跪拜!” 行了一刻钟,却见前方官道上有烟尘扬起,钱护卫在马上瞟了一眼那赤红的旗帜,忙喊了一声,车队一行立刻撤到路边,人人下马下车,就连冷秀也背着箩筐下来,把箩筐放在一旁,依言跪在泥地里,黄知羽一脸好奇地探出头来,冷秀见他无知无畏,连忙搭了快布罩住箩筐,用手摸着布下的小脑袋,低头跪下。 黄知羽不满地坐回箩筐里,透过箩筐的缝隙看着外面过来的高头大马,这些马匹都披红,带嫣红璎珞,半身马甲打磨地铁光粼粼,只窥一斑便觉得奢豪,那踩着马镫的赤红官靴也有金丝刺绣,不沾尘土,干净地厉害。 马匹过处,传来一阵希律律的勒马声,一人坐在马上问道: “尔等可见息黄大蟒?” “回大人,未曾见过,但前面的堡子却被大蟒给屠了!” “哦,你也习武?” “回大人,都是武馆把式,当过四年童生,未过徒试。” “嗯,却是可惜了,你不该放弃,须知万般皆下品,唯有练武高,尔等在后面跟上,一会儿出点苦力,若是让本官满意,赐你一个见习永洛的出身。” 和那大人对答的钱护卫立刻激动地磕头谢恩,马队朝前而去,这边三呼恭送大人,冷秀才把布匹扯开,伸手戳了黄知羽的小肚子一下,戳的黄知羽咯咯直笑。 “就知道淘,是不是饿了。” 冷秀抱着他上了毛驴,黄知羽才看清过往之人,那跑在前面的马队却是看不清了,而后面则跟着一串长长的人流,有商人,有农夫、有镖队,人人耷拉着脑壳,好似即将奔赴刑场一般,林林总总不下千人。 “大哥,真要去?” 三个护卫几个围过来,脸上无喜,却是紧张惶恐,那钱护卫抹了一手冷汗,低声道: “仕人下令,你我若不从,便是斩立决,此不去死,去亦死,去吧,你我兄弟若有气运,说不得还能进一趟永洛派。” “永洛派?” “噤声,你不在雍州地界上行走,自然不知永洛派,这永洛派可是豪横大派,与那雍北的五华剑派、翠屏门、陇海派、大湖帮合称雍北五大派。” “那岂不是比咱们老家的横旗帮还要威势。” “那是自然,刚才那位大人,器宇轩昂,白面无须、一字眉,剑配左腰,剑柄镶孔雀绿,定是永洛八子之首的左手剑洛无伤。” 钱护卫终日行走于各州,眼界开阔,一下就认出了雍州天地人风云谱上的人物,周围有一些人围拢来,听他侃侃而谈,觉得有趣,便出言恭维,只求这位见多识广的过期童生多说点,可钱护卫只说了名字,便不再言语,直催着商队老板上路。 “钱大哥,你不是说那息黄大蟒,一口吃三人吗?” “那是咱们这种人,遇上了洛大人,算它倒霉。” 陈训对这种江湖秘闻也很感兴趣,自然牵着毛驴凑得进了点,那贩茶商人还是有点害怕,追问道: “那洛大人,真有如此厉害?” “厉害,岂止是如此,风闻半年前白日杀人蜂过境雍州城,这位洛大人和散云手崔广时崔大人领三百步卒守在南门,出手如电,一剑六蜂,那可真是杀的天昏地暗,翻江倒海......” 听得周围众人一阵歆慕,却让黄知羽只打哈切,白日杀人蜂是什么东西?听个稀奇,怕不是打小蜜蜂的高手,喝完奶,趴在母亲身上就沉沉睡去了。 ------------ 第六章 人心难测 睡了不知多久,在晚上醒来,却见母亲和陈训坐在地上,不吭不哈,周围都是呆坐在地上的人,也不生篝火火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围坐在一处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祠堂内,偶有人小声说话,却听有老者呵斥,便不再言语。 在等什么? 黄知羽口不能言,便转着小脑袋打量四周,黑暗之中,他头顶书芦内的仙鹤灯火苗大盛,焰色由红转蓝,两团蓝色的火焰扑入他双目,气息流转之下,他双目能清楚地看到这是一个老旧的祠堂,祠堂空间甚大,有十六根朱漆柱子立在中央,周围瘫坐着无数的人,有人已枕着自己包袱睡去,有人则害怕地左右打量,而祠堂的梁木之上蹲着站着几十号执刀拿剑的武林中人,目光炯炯地盯着祠堂内的动静。 冷秀感觉到娃儿醒了,便抱起他藏在怀中,压低嗓子对身侧的陈训道: “训哥,你这药子管用?” “嗯,一会儿只管洒在周围,莫要出药子圈圈。” “嗯。” 不知晓他们在说什么,黄知羽只觉得无聊,朝祠堂大门看去,两团蓝光之下竟看透祠堂大门,却见外面一条昏黄的黯淡光芒正从远处以之字形朝着这边快速靠近,半晌后,只听一声轰然巨响,祠堂木门炸开,坐在地上的众人立时炸窝,蜂拥夺路。 “撒药!” 陈训低声喊了一声,冷秀立刻捏开手中葫芦蜡封,洒在身前,一张血盆大口从门外探进来,一嘴尖牙在破洞外的月光反射下泛着银白色光芒。 “下网!” 只听半空中一人大喝,几十根火折子尽皆擦亮,火把的光芒将小小的祠堂照地犹如白日,只见祠堂之下、横梁之上,几十号武人各持刀枪剑戟,注视着钻入大洞的硕大蛇头。 息黄大蟒,蛇身如牛,力大无穷,刀枪难入,传闻息黄为二品妖兽魔蛇计千的子嗣,存活百年以上可化为人形,此蟒体态肥硕,头大如重型货车,估计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年的光景,它蛮横地钻入祠堂,冲着呆立中央的陈训、冷秀扑来,慌不择路的百姓被大蟒挤开撂飞,在息黄的视线中,满屋子的血肉也比不上中间那团血肉中包裹着的蓝色光点。 冷秀连忙抱紧黄知羽,闭目垂首,陈训也抱住她,背对大蟒,大蟒冲到近前,尽然顿住,一股猛烈的毒龙草气息从那人身上传来,就像大餐里混入了一坨翔般,大蟒厌恶地一扭头,放过他们,一口咬住旁边一个吓尿在旁的肥胖商贾,七寸一鼓,嘴口大张,只一吸,便把嚎叫着的商贾吞入腹中。 看着蛇腹鼓起的一个人形小包,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搂住蛇首,八个武人跳将下来,各捏住一角,八根四指粗的铁钉扎入地中,手中榔头连番敲击,三两下就把网角钉死在地中。 蛇头被制,息黄大蟒挣脱不得,那洛无伤抽出左手宝剑,那柄剑在火光下反射出一道青芒,只见他从半空跃下,身形无比飘逸,就像脚踩鹅毛,身似柳絮,轻飘飘地在半空中使了一个剑花,直取大蟒七寸上的一块鳞片。 “洛水剑法(残缺)获得。” “蟒步(残缺)获得。” 两声提示音后,黄知羽头顶的书芦中显花出两本大半白纸的秘籍,秘籍堆在红褐色的案几之上,仙鹤灯中蓝色的火焰窜起一丈高,无数黑色的字迹正从那洛无伤身上飘散出来,不断被摇曳的火焰引入案几上的书籍中。 黄知羽连忙睁大了眼睛,深空错过了那洛无伤的动作,他从冷秀的肩头探头望去,却听有人在大喊“小心!”,一声巨响后,祠堂前门的泥墙哗啦倒塌,蛇尾扫翻墙壁,如鞭子般横抽过来。 “洛师兄!” “小洛!” “洛师弟!” “洛大侠!” 有少女的喊声,有大汉的喊声,有苍老的喊声,那根蛇尾从三个汉子身上扫过,壮实的三个汉子连呼救都喊不出来,便如利刃过身,断为两截,肠肚胃肝洒了一地,手中兵刃也碎裂成片,周遭武人见状皆倒吸凉气,纷纷纵越躲避。 陈训见蛇尾之锋,连忙抱起冷秀撒腿就跑,退到祠堂那座龛笼后面,探着脑袋看去,只见那洛无伤左手青峰刺入大蟒蛇首七寸,大蟒立刻乱抖一阵,那蛇尾蛇身如同狂舞一般在祠堂中乱扫开来,中者皆死。 “孽畜!” 一个花衣少女被蛇身扫中,半边脑袋磕飞出去,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洛无伤听到少女惨叫,心神大震,大喝一声,右手举起,泛出青光,一掌拍在剑柄上,那宝剑犹如铁钉一般钻透大蟒七寸,只剩剑柄。 大蟒被宝剑钉在祠堂地上,越发挣脱不得了,也发了凶性,尾巴舞得如轮盘一般,扫死周围掠阵的武人,祠堂之中只剩一个老者,一个大汉重新飞掠回屋梁之上,两人朝腰间口袋一摸,手中星光闪烁,无数的暗器被他们扔出来打在蛇身上。 “漫天星海(残缺)获得。” 可听那金铁交鸣之声,火花四溅之态,好似并没有给大蟒造成什么实际上的伤害,反而激起了大蟒的凶性,蛇尾展开,扫塌泥墙,老旧的祠堂立时塌了半边。 见大蟒还在挣扎,屋梁上的老者抽出腰间宝剑大喝一声“小洛”,扔向洛无伤,洛无伤接剑,凌空而起,翻滚而下,手中宝剑斩在蛇头,一剑之下,大蟒发出高亢的嘶鸣声,剑身没入六寸,大蟒挣扎地愈加激烈。 洛无伤头顶蒸汽如馒头开锅般云霞蒸腾,他双手聚力再跃而起,握剑斩下,屋梁上的老者和大汉皆面色一惊,却不言语,只见蛇尾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扫中洛无伤的背部,刺啦一下就卸掉了洛无伤的左手。 洛无伤被蛇尾扫到地上,神情惊愕地看着前方掉在地上的左手,难以置信地爬起来要去捡起自己的成名左臂,屋梁上的老者和大汉对视一眼,趁着他分神之际,一人一镖朝着他后背扔去。 “无情洛水诀(残缺)获得。” “追魂索命镖(残缺)获得。” “他们怎么.....” 看着他们的做法,冷秀惊骇的冒了一句,陈训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凑在耳边说: “莫出声,且跟我走,咱们见了不该见之事,早走早脱身。” 冷秀一惊,原来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杀人夺宝,在徐州的平民贵妇圈子里总是流传着一些小道消息,尤其是那些令人艳羡的武人之间的龌龊事情更是受人追捧。 这杀人夺宝历来都是要清场、屠灭目击者的,冷秀心下大骇,连忙跟着陈训在拥挤的人群中挤开了一条道,挤入躲在祠堂后院的人堆中,陈训心中也惊惶不已,左手剑洛无伤,永洛派的三代翘楚,永洛八子之首,雍州天地人风云谱上排名十八的青年俊彦,竟然,竟然就这样被人给阴死了吗? 不好,这老者和大汉一定会杀尽这里的人,免得有人透露出他们为了谋夺息黄蛇胆而杀害洛无伤的机密!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陈训默不作声地领着冷秀挤过众人,一把拖起冷秀让她翻墙过去,那边的商人见他们翻墙,忙问: “你们要去哪里?” “息黄制不住了,自然是逃走!” “啊!深夜而遁,你不怕路遇妖兽吗?” 陈训已经翻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喊道: “一个近在眼前,那些远在天边,你说不逃?” 后院众人一听,是这个道理,立刻收拾家当翻墙而走。陈训和冷秀绕到院侧,找到商队的骏马,解了缰绳骑了一匹,策马便朝西奔逃。 逃了足足两个时辰,夜幕已深,道上不时有妖兽的踪迹掠过,骏马马腿发颤,几次欲夺路而逃,陈训只能狠心从腰间摸出一个瓷瓶,朝着马嘴里灌了几粒狂心丹,骏马双眼充血,发足狂奔,再无顾忌地顺着陈训的指引朝着官道奔去,心惊胆战地跑出去五里,见前方有一处土木垒筑的小堡子,大小不过三户人家,堡门前挂了一盏红灯笼,门上贴了喜字,看来是有结亲大喜。 陈训连忙下马,死命拽住缰绳,等到冷秀抱着黄知羽下马,才一松缰绳,那骏马一把甩开三人,发狂地朝着更远更黑的前路奔去。 “二两银子奉上,还请当家的给个方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敲了几下见里面无人应答,陈训也是壮着胆子在堡门前尖着嗓子喊道,周围鬼影憧憧,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出来一两只妖兽,那边起先没有动静,一时半刻后,门开了条缝,里面有人小声问: “当真二两?” “不敢欺瞒,落难之人,只求一宿。” “进吧。” 门拉开了,两人进去,只见门口打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一个老头捏着柴刀,后面领着四个壮劳力,人人持着铁叉、扁担,深怕进来的是某个强人,见他和冷秀模样后,老头放了一半的心,哪有强人出来做生意还拖家带口的,便关上了堡门,上了手臂粗细的门闩,又顶了三根顶门杠。 “多谢老丈!” “为何深夜赶路?” 老头只是放了一半心,却没放下柴刀,陈训连忙奉上二两大锭,脸色惊惶道: “后面出了息黄大蟒,有仕人在斩杀,我等只顾逃命,不敢久留。” 老头一惊,手有些颤抖,不过还是接过银子,小声道: “你却是好命,息黄大蟒啊,一口吃三人的怪兽!” 几个估计是子侄辈的壮劳力也是唏嘘不已,息黄大蟒啊,雍州传说中的妖兽,本地凶兽录上排名前五十的怪物,格杀赏银三万两,内胆视大小另算,镇子上茶肆酒铺里说书的先生结尾都要按照朝廷旨意普及的奇谭怪论,这名号每周都听一遍,再熟悉不过了。 “谁说不是呢,有我两个粗的胖子,一口就吞没了。” 陈训伸手比划着,一脸的市侩狡黠,黄知羽心中比了个满分,这陈训真是演啥像啥。 “莫说了,再说一晚别睡了,随我来,你们且在柴房委屈一晚,明日给你备些干粮,用罢早饭再行上路。” “谢过老丈,不知老丈高姓?” “高姓不敢当,南湖堡高老农而已,这边请。” 黄知羽趴在母亲身上前往柴房,路过马厩时却见里面养着四匹大马、两头黄牛、一匹螺子,不由大奇,按着老丈的自称应是农户,可寻常农户家中怎能驯养如此多的牲畜? 他却不知,自打威宗武皇帝大肆屠杀百姓,搞的天怒人怨,上天降下神罚,出了妖兽之后,除了州府县镇这些防卫森严,地域相对安全的人们时常步行、乘轿外,其他地方的百姓,皆以马、驴、骡、牛、骆驼等蓄力代步。 并非生活富足,实则逼不得已,一日十二个时辰,黑夜白日对半开,绝大多数妖兽又是昼伏夜出,留给人们的时间本就不多,农工商只得半日劳作,若再在行路上浪费若干光阴,那可真就是百业待废、万事休矣。 官府给农户商人大肆配发牲口,其意即让大家抓住白日的宝贵时间,即便是寻常农户家中,也按丁口配劣马螺子毛驴以作农用,当然前提是你得缴税。 只要你缴税,就是大汉的好农民,你若是缴的多了,官府还帮你修堡子、修水渠、修路,若是成为十里八乡的缴税大户,提个里正村长还在其次,家族后代中可选一二子入官学,走六扇门的路子,直接一步登天成为武士。 各州府县镇更有专门的牲畜官员,皆号司农、司商,品级比照本地一把手,专司养殖,各养殖场更是配备重兵及六扇门的好手看顾,这些衙门口已成了从妖兽口中夺取半日光阴的关键所在。 黄知羽伏在母亲身上,近日来修葺时间日渐减少,人说婴童最善瞌睡,初生时一日要睡大半,可黄知羽却身上躁动不已,书芦中的蓝色火苗不断在他身体各处穴位循环,全身犹如有使不完的力气无处发泄,但即便如此,身为婴童,怎么也得有个婴童模样,若是人小鬼大,在和平时期尚能获个神童称号,现在嘛,天知道会不会被人给宰了下酒。 世界太凶险,我还是做一名萌萌哒的小孩子算了。 柴房内,陈训找来一些干草铺在角落中,主家给抱来两床干净被褥,裹在里面,也算暖和。 冷秀对黄知羽的母爱他能切身地体会到,而陈训,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只能算是善待他们母子,谁又知道这个看似铁了心要当后爹的人会不会突然变卦。 黄知羽趴在冷秀的身上,感受着母亲带来的温暖,耳边是柴房窗外传来的夜风呼啸之声,他夜视超凡,能清楚地看清这间柴房的每一个角落,侧目望去,却见陈训窝在一边,却是假寐,眼皮抖动,睫毛微颤,手也卷在袖中,不知有何打算。 ------------ 第七章 武人的凶残 妖兽在黑夜中游走,靠的是有悖于普通人的黑暗视力,听力和对热源的独特感触,妖兽之祸在近几年有越演越烈之势,偶有闻妖兽化形者横行与市,大宗门倾力围剿也没有个明确地说法,后来朝廷出告示辟谣,妖兽就是妖兽,不可能变成人样,让大家不要惊慌。 大汉百姓还是淳朴的,只要能吃得起饭,有个安全的避难之处,他们一般不会表现出消极混乱的状态,从另一方面来讲,五十年前朝上数的大汉皇帝虽然太不是东西,各个都是有名的暴君,但自新帝即位后就励精图治,改良民生,可算挽回了大多数的民心,民心所向,这可能也是武人再跋扈,也得维护帝制的一个原因。 可妖兽啊,终究是个压不下去的祸患,朝廷派兵围剿过百六十次,次次都未尽全功,反倒是各处巢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更有大片巢穴出现在深山老林、穷山恶水、瘴地沼泽、雪域高原、隔壁沙漠之中,形成所谓生人勿入的绝境。 随着朝廷逐渐崇武废文的转变,军队的组织度和执行力大幅度下降,对妖兽的清剿任务落在了武士阶层的头上,而武士阶层到底不是军队,各门各派把小算盘敲得叮当作响,整个大汉面对妖兽的局面,逐渐从战略进攻转为了战略防御,有些地方甚至只顾着严防死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进攻妖兽绝境之事只字不提。 两只走走停停的灾狼拖着大腹便便的身体朝堡子这边摸过来,刚才一阵惊天动地的打斗声后,两只饿了三日的灾狼寻声而来,看它们瘦骨嶙峋的模样,应是灾狼群中失势的挑战者,它们没有打过头狼,就会被驱逐出灾狼群,白日不敢出来,夜里又挠不动那些坞堡坚实的堡墙,今晚恰好碰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商贾,商贾背着一包金银,哼哧哼哧地在野地中穿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灾狼给扑倒了。 灾狼在《凶兽录》中排名很低,大抵也就打得过城卫军、乡勇和驻屯兵,遇到一个落单的十品武人都要围杀一番才能取胜,基本是靠着成群结队的捕猎行动才能与上位妖兽对抗, 照常理,灾狼吃了那二百多斤的肥腻肉也该知足了,可饿了三日的灾狼跟人一般,好似过怕了饥肠辘辘的日子,便循着脑中记忆的马蹄声朝着南湖堡而来。 黑夜漫漫,夜风潇潇,两头嗅着马粪踪迹的灾狼突闻身后一阵蹬踏的马蹄声,连忙扭头张望,只见一匹身披半甲的高头大马在泥泞的土路上打着响鼻猛扎扎地杀过来,两只灾狼呆萌地杵在土路中央,那大马躲避不及,嘶鸣一声怼在灾狼身上,只把两条灾狼撞得飞了出去,而大马也没捞着好,悲鸣一声软倒在土路上,前腿却是折了。 “该死的!” 马上摔下来的独臂人接连打了几个滚,身形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腰间挂着一个包袱,仅剩的右手捏着一把三尺青锋,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眼见是受了重伤。 那匹大马在土路上扑腾了两下眼见是活不成了,而两只灾狼跟无事一般爬起,抖了抖晕乎乎的大脑袋,瞅见这鲜活的肉食,便背脊炸毛、呲牙咧嘴地扑将过来。 独臂人面对两只嗷嗷冲来的灾狼,丝毫不露怯意,抓起青锋一掷,瞬息便将冲锋在前的一只钉死在地上,另一只死了同伴,不知是否有别样的情愫,当下嚎叫一声,腾空而起自上而下扑向没了兵刃的独臂人。 “找死!” 独臂人右掌一伸,那灾狼尚未扑到跟前,便隔空中了一掌,好似被一股无形之力击中般倒飞出去,砰地落在地面,挣扎着还待再爬起来,四肢却无力地瘫了回去,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将尚未消化的人肉合着酸水喷了出来。 独臂人不再理会奄奄一息的灾狼,一步一拐地朝着堡子走去,三步过后独臂人就要摸摸腰间的包袱,即便扯着身体上大小伤口发疼也不忘去摸,怕那里面的东西转瞬即逝。 想不到我洛无伤也有今日? 断了左臂的他又被门中长辈接连偷袭,虽拼着一口内力守住丹田,施了门中长辈亲传的禁招“逆转无情洛水诀”硬生生把状态提升到了生平巅峰,用平日从不显露的右手剑秒了两个反骨之贼,但一身修为主要在左手上的他如今好比打碎了牙齿的老虎,且逆转内功后只有三个时辰的巅峰状态,其后萎靡不振,实力恐怕不及平日一成,若再强行运功,则经脉俱焚,整个人都会废掉,再无修炼武艺的可能。 他只能取了息黄蛇胆,连夜朝着宗门赶,他亲爷爷洛庆同如今可是永洛派的掌门,一身修为神鬼难测,一定能救他,再说了,他包袱里的可是息黄内胆,雍州灵草阁挂牌十五万两的好东西,三年来无人供货,他虽不懂药,但永洛派内有人懂,拿回去怎么也算为永洛派增加了一份底蕴。 “哐!” 洛无伤一掌拍在南湖堡的正门上,套了门闩和三根顶门杠的木门被拍的晃动,他一掌没能拍飞此门,当下右掌放平,气聚丹田,二掌之下,门闩和顶门杠碎裂开来,只见两扇木门连带木合页轰地朝内飞去落在院中。 “怎的了?” 里屋传来高老农的喊叫声,更有妇孺的惊叫声,高老农披上衣物提着点着灯笼从里屋跑将出来,只见一个面色煞白全身血污的独臂人站在院中,一双黑漆漆的眼中透着食人兽一般的凶光。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毁我家大门!” 高老农的子侄提着铁叉扁担冲了出来,成半圆状将洛无伤围住,高老农举起灯笼扫了扫独臂人身上,发现他腰间挂着一个包袱,包袱侧面更有一块反光的铁牌,脑子里一阵激灵,连忙喊住子侄,放下灯笼,跪拜在地,口称: “草民拜见大人,不知大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高老农的四个子侄辈闻言后也看向了那位大人腰间,一面标志着武士身份的铁牌让他们连忙跟着拜下去,眼前的可是仕人啊,大半辈子没离开过南湖堡寒山镇的农夫哪里见过真正的仕人,这些人传闻中喜怒无常,动辄杀人,杀人后连钱都不用赔,比之戏文评书中那些五十年前的官老爷还要吓人,当即人人低眉顺眼惶恐不安,不敢拿眼瞅那大人。 “今日借你马匹一用,速去取全套马具来。” 洛无伤站在那里,语气中不带丝毫情感,高老农连称不敢,弯着腰吩咐儿子跟着他走到里屋,拾掇了一番提着马具来到马厩,收拾妥帖后毕恭毕敬地跪在马厩旁,高老农牵着那匹拉车的驽马走到洛无伤跟前,双手高举缰绳递给他,洛无伤收了缰绳,笑道: “好的很。” “啪!” 紧接着他单掌自上劈下拍在高老农的头顶,诚惶诚恐的高老农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软倒在地。 “爹!” 高老农的儿子见状大惊,爬起来朝着瘫在地上的高老农跑去,却听一阵破风声想起,洛无伤一脚将高老农的尸身踹过来砸在他身上,隔空一掌打在身侧手持铁叉的壮实汉子身上,那汉子哇地喷出一口血来撞翻身后两个兄弟。 “你为何杀我爹?” 高老农的儿子见怀中父亲七窍流血已然死去,惊怖之余肝胆俱怒,挥舞着双拳朝着洛无伤扑去,洛无伤回手一掌要将他劈飞,却脸色一变,身形微颤,收回右掌再一掌劈实在他挥来的右拳上,“咔嚓”一声,高老农的儿子看着自己变形的小臂,惨叫着从洛无伤身侧滚过。 “快走!快带......你嫂子走!” 被隔空劈飞的壮汉咳血不止,他抓着身后兄弟的衣襟,让他带着自己的家人逃命,那两个小伙一见洛无伤朝他们走来,连忙扔下手中的扁担,朝着屋后跑去,洛无伤一瘸一拐地越过咳血的壮汉,壮汉伸出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小腿,放声大喊: “快......逃命要紧......快走。” 声音戛然而止,一旁柴房的窗棱后面,陈训看着洛无伤大开杀戒,连忙冲揣着匕首的冷秀使眼色,动不得啊,那家伙腰上挂着铁牌,按照武士白玉、翡翠、玛瑙、赤金、白银、青铜、黑铁、枣木、青丝、黑布十个大级别来算,这人是第七级的武人,小雷音寺的主持是第五级的白银,这人至少也是掌院首徒一级的高手。 只求那个杀人狂魔不要发现我们就好。 一时间,堡子里不断传来嚎哭、惨叫的声响,一阵砸箱打柜的混乱之后,洛无伤举着火把走出来,身形更加萎顿不堪,却依然不放弃杀人放火,若说为什么,几个贱民而已,杀了就杀了,难道还有人敢以此来要挟他洛无伤吗? 点燃了一垛蓬草后,扫视了一番院落,堡子里除了大门口霍霍然吹进的冷风,剩下的全是血腥扑鼻的死寂。 “我和你拼了!” 洛无伤扭头一看,三匹劣马蹬蹬地直面冲来,马匹上残了一只手的高老农嫡子正咬牙切齿地抱紧马脖子揪着马鬃催马而来。 “哈。。。。。。” 不知为何,洛无伤竟哑然失笑,运气时一股闷头闷脑的眩晕感传来,他整个人突然陷入了无知无觉的失神状态,头马轰地撞上他,带着他一头扎进了堡子的院墙,马匹嘶鸣之际高高竖起前腿踏在洛无伤的身上,高老农的嫡子被摔飞出去,脑门撞在院墙上,咔嚓一声断了脖子。 “训哥哥......” “嘘。” 冷秀见机不可失,正准备提醒一直在偷窥的陈训赶紧收拾包袱走人,谁知陈训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怯弱,伸手示意她噤声,兀自在他的包袱里翻找起来,须臾,只见他摸出一根巴掌长的铁管和一个瓷瓶,不知捣鼓了什么后将铁管衔在嘴中,支起窗棂,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风雨飘摇的夜色。 冷秀知他心中必有计较,便不再作声,只是抱紧黄知羽退到柴房后窗边上,情况稍有不对她就准备开溜。 失了缰绳的三匹马一哄而散,须臾之后,仰面躺倒的洛无伤从地上爬起,扫了一眼死在身旁的农家子,心下一松,右掌拍了拍腰间的包袱,无声地笑起来。 差点就阴沟里翻了大船,好在他逆转内功刚刚过了时效,否则还真被这贱民给弄死了。 “噗呲!” 一声轻若蚊蝇的响声钻入洛无伤耳中,他伸手拍了拍脖子,掌心一疼,两指一捏,一根黑黝黝的细针出现在手上,一股酸麻之感立刻从脖颈处朝着脑门直窜而去,洛无伤连忙运功抵挡,谁知竟无卵用,越是运功那毒气越是分叉,一股向脑,一股钻心、两股顺着任督二脉直窜气海和尾椎骨。 内修毒术,抵而分蚀,如此霸道,以针为器,声若蚊蝇! 蚊虚针!天一教! 此时,洛无伤的心中有一万匹羊驼跑过,天门九脉第九脉的天一教从来不出他们的西北三州大本营,目前正在全力攻伐极西之地,与那些茹毛饮血的野人、西方的妖兽决一死战。 天一教虽然贵为天门九脉,总长一方生死,但它50年前可是魔教,在那个黑白分明、正邪势不两立的年代,身为魔教魁首之一的天一教可是屠杀了不少的白道正宗。而今天一教的人出来截胡,恐怕也是看上了这息黄内胆,这东西对缝银以上的大高手没啥用处,但对缝铜以下的武林中人大有裨益,洛无伤不敢想,更不敢表现出一丝愠怒,只能惨然道: “前辈高明,天一教与我永洛派历来秋毫无犯,这息黄蛇胆便归前辈了,只求看在武林同道的面子上,放过无伤,永洛派当欠阁下一份恩情。” 只可惜躲在柴房里暗箭伤人的还真不是天一教的前辈,也算不上武林同道,更不可能承他们永洛派的恩情,洛无伤脖颈的酸麻敢直冲天灵盖,坐在地上绞尽脑汁想要脱离险境,只可惜脑袋越来越重,须臾便平躺在了血水中。 “训哥哥!” 见陈训手持短刀要出去,冷秀连忙拉住他,既然已经没了危险,何不现在就逃?陈训却一脸坚毅之色道: “此獠不除,来日必为大患,且宽心,他中了我的蚊虚针,片刻动弹不得。” 冷秀只能任由他去,陈训小心翼翼地凑到洛无伤跟前,双手持刀一刀正中洛无伤的心口,那昏迷过去的洛无伤赫然睁开眼睛,陈训连滚带爬地跑开,而洛无伤却是大限已到,举起独臂嘴里赫赫乱响了一阵,才回光返照般右手成戟指着陈训道: “邪魔外道,不得好死,我在阴曹地府等你!” 喊完这句,却见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地躺倒回去。 “呸!杀人灭口,你也不差,算命的说过我能活到八十有七,你且在下面慢慢等吧!” 陈训啐了洛无伤尸身一口,伸手结开了他腰间的包袱,又从他身上摸出一些散碎的银子,才背着东西回到了柴房。 “这里待不得了,你且收拾一下,咱们连夜就走。” “嗯。” 冷秀点头答应,二人开始分头准备,半刻钟后陈训赶着高老农家的螺子出来,载着冷秀母子仓皇地离开这座已成鬼蜮的堡子。 翌日午时,一队人马打北面而来,那头马骑士扶着杆水蓝色的角旗,角旗上写着个“洛”字,后面则是十五个劲装男女,人人佩刀挂剑,他们一路追着洛无伤留下的踪迹过来,一行人进到堡内,抬眼就发现了倒毙在墙角的洛无伤,一个中年男子连忙上前,却听后方有人大喝: “别碰他,他是中毒身亡。” 中年男子身形一顿,扭头看向出言的那位女子,那女子半张脸藏在黑发之中,急匆匆纵越过来,一下跃过中年男子后,女子眼神落在洛无伤那泛白的眼瞳上,抽出一双银边蚕丝手套戴上,在洛无伤的身体上摸索了一阵,然后从他身侧地上捡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黑针往鼻下一放,转身对那中年男人道: “蚊虚针。” “......你确定。” “确定。” 中年男子双拳紧握,冲身后之人吩咐道: “把无伤的尸身带回去,今日所见所闻不可四下乱讲,一切恩怨自有老爷子权处。” ------------ 第八章 雍都乱 雍州城是雍州首府,城墙高达六丈有奇,城池占地面积771万亩,乃是继大汉首都神京、陪都石城之后的第三大城市,人口一千二百万,还不包括隐户及一些零散小门派的私民,城中共有11个坊市,陇海派、五华剑派、翠屏门、永洛派、大湖帮五个一流宗门大派势力犬牙交错,互相倾轧,更有十八个二流宗门,六十七个三流宗门,二百八十八个不入流宗门及上千个附庸小门派挣扎着生存,所以雍州城又被称为雍都,且雍都很乱。 白天就能看见打着各色角旗的马队进进出出,形貌各异的武人们当街斗殴,晚上更是灭门惨案的高发时间段,但居住在这里的百姓不想走,更有外来的移民不断削尖了脑袋朝城里钻,不是他们不爱惜生命,实在是雍州的地缘制度太过诱人。 雍州是天门九脉心照不宣划定出来的缓冲区,它西北面是第九脉天一教掌控的大本营肃州,北面是第六脉铁骑帮驰骋的干州,东北的第三脉南宫世家自吞并盐州后已把触手伸了过来,与东面徐州的第二脉寂照微筑干了一场后才缩了回去,东南的容州则是第一脉万佛寺与第八脉万剑山庄争夺的战场,正南方隔着一条秦岭绝脉的蜀州则是第四脉老君观的固有地盘,除了万里之外金州神京的第五脉金鼎教与隔海相望的海中霸主第七脉沧海派,天门九脉中的七大脉已将雍州包圆。 七大脉二十年前在雍州就做了一场大的,从雍北到雍南,逐个县城地争夺,高手死了一批又一批,炮灰更是死得遍地,百姓尸首是随处可见,搀和进来的妖兽尸枕如山,朝廷的驻军缩在各自的驻地瑟瑟发抖,州牧、刺史、太守屁都不敢乱放一个,丝毫不敢和那些高来高去、暗器乱飞、内力互怼的武林中人别苗头。 七大脉之战持续了一年多也没分出个高下,最后实在是打不下去了,让朝廷出面调停给大家一个台阶下,谈判了半年,七大脉谁也不让谁,最后未免伤了筋骨,就把雍州划成了一个自由贸易区,谁都可以来,谁都可以走,自由贸易,少交两成半七脉的税赋,雍州就成了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同时也成了农夫、商人、工匠眼中的香饽饽。 雍州平原一时间热闹非凡,人口暴增,而那些想成为天门第十脉的一流宗门也扎堆地朝这里赶,这里已成为了除了蛮荒野地外中原唯一的权利真空地,谁不想拿下雍州全境坐享其成谁就是傻子。 雍都久安坊是城内南边最大的坊市,各种商贾云集,本地的大湖帮与翠屏门各占了半个坊市,双方泾渭分明到让长街两侧的商铺都刷了不同的颜色,而在黑青二色对立的长街上,一座三层的宝蓝色雕梁画栋最为扎眼,这座小楼地处长街中段,位于黑色建筑集群一方,二层楼上挂着匾额,上书灵草阁。 一层的宝蓝色大门外竖着两扇朱红的枣木大告示牌,左为求购,右为惜售,在这熙熙攘攘的久安坊内也没人看守,而大湖帮的黑衣巡查与翠屏门青衣女弟子都默契地不去招惹这灵草阁,反倒自发维护这座小楼周边的秩序,进出的也都是武林中人,不带奴仆,各自背负着大小包裹,也算是对灵草阁的尊重了。 今日一大早,灵草阁开门后就有灰衣仆役出门,提着浆糊与刷子将求购息黄蛇胆的那页刷掉,守在门口的武林中人见状立马朝灵草阁内挤进去,有关外大汉操着一口不利索的中原官话,挥舞着手中的银票大喊加价求购息黄蛇胆,却尴尬地发现灵草阁内未挂牌出售。 灵草阁大堂内的蓝衣执事提着长杆将一块长牌挂在了息黄蛇胆的药牌下,一个身穿长衫的教书先生站在牌下,拱手拉长了声调唱道: “列为大人,昨晚东主收到百晓门的通告,盘亘于雍东的息黄大蟒已被永洛派的左手剑洛无伤大人斩杀,蟒尸已被运回本阁,稍待月余可对外售出息黄回春丹、息黄补气丸及息黄生生丹......” “别特么给我扯犊子,蛇胆呢?我加价三成!” “就是,赶紧把蛇胆挂出来,价高者得!” 站在长牌前的武林中人纷纷出言诘问,那教书先生腆笑着道: “蛇胆原本是由洛大人带着的,可洛大人在寒山镇南湖堡遭到邪魔外道偷袭,不幸罹难,息黄蛇胆也被那邪魔外道取走......” “磨磨唧唧地说什么车轱辘话,我就不信百晓门没说是谁干死了洛无伤!” 此言一出,大堂中的武林中人都朝着那个讲话的关外豪客看去,敢在永洛派的基本盘上叫嚣,怕不是没死过,可立马有人认出此人身份,小声嘀咕后,周边的人都朝外退了几步,“关西老刀”王老虎,关口走镖道上知名的刀客,无人知道他的真名,也不晓得他的实力跟脚,每日挂着个铁牌招摇过市,却能轻松砍死挂铜牌的劫匪,百晓门对他有个不得了的揣测,认为这个肃州屠龙教的叛徒,应该是上级宗门天一教的眼线,故意放到雍州来打前站,搜集情报、盯梢的。 雍都五大派对他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对这种半明半暗的探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睬、不探查、不交往,看他作妖到几时。 王老虎瞪着那教书先生,教书先生纠结地看向灵草阁的执事,那蓝衣执事冲他点了点头,教书先生为难地从长衫里取出一张宣纸递给王老虎,王老虎不接,冷哼一声道: “我不认字,你念!” 教书先生脸色发青,强撑着颤颤发抖的双股声音发抖。 “百晓门推测,是推测哈,从洛无伤所中之.......之......” “之什么,利索点,你们这些酸儒就是讨厌,说话都说不清楚。” “之,之蚊虚针......” 教书先生好像经历了什么大恐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蚊虚针”三个字说出来,虽然声音比蚊子叫差不多,在场的武林中人可都耳聪目明着,听到蚊虚针后,全都面色古怪起来,王老虎更是眉头紧皱,一想起这个穷酸刚才还说拐着弯地骂天一教是邪魔外道,他就像提刀砍死他,可现在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人震惊,他没了杀死穷酸的心思,一把夺过教书先生手中的宣纸就朝外跑,两个角落里的灰袍汉子也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退出了灵草阁。 王老虎一出灵草阁就脚底一踏飞身上了对面的二层小楼屋顶,踩着瓦片身形连点,七个纵越就来到了雍都那六丈的高墙下,他身形一纵跃了七米,仓朗朗抽出腰后短刀一刀插进墙面青砖之中,再提起一踩没入大半的刀柄,翻身就上了宽三米的城墙。 城墙上值守的城卫军一看他这身打扮和身手,连忙退开让道,他们都只是驻防的卒子,会的都是些军中粗浅的把式,哪里敢和武林中人刚正面,有人跑去城门楼子里找来东门校尉,那校尉扶着刀在一群人簇拥下,尽量放慢脚步挪过来查看,却见王老虎已翻身下墙,在半空朝着外墙一蹬,身如流星般扎过了九米宽的护城河,落在了护城河外的荒地上,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的密林钻去。 “大人,上报?” 校尉摆了摆手,他是六扇门提拔过来的,眼力比这些大头兵高多了,那人的身手至少在缝铜以上,他区区一个缝丝可不敢得罪这样的大人物,正待吩咐城卫军退下,却听破空声响起,二十几道青袍武人跃上墙头,纷纷朝着王老虎的方向追去。 校尉看着这些有城门不走费内力翻墙的翠屏门青衣女弟子远去,一股没来由的羞耻心让他涨红了脸,朝廷羸弱,天门跋扈,三不管地带的武林中人各个都没把他们这些正规的军人放在眼里,他这个六扇门出身的武人甚至有时候还不如那些贩夫走卒,遇到宗门火并,他就得带着大头兵们去清理善后,收尾的时候还要遭人白眼,运气不好遇到脾气怪的还拿他手底下的兵丁当出气筒,他真的不知道当初为什么猪油蒙了心去报考了六扇门,早知就待老家报当地的宗门,至少不会沦落到现在尴尬不堪,犹如宗门仆役的境地。 “艹特么的翠屏门!艹特么的五大派!” 校尉在心底怒骂着,跑出去二里地的王老虎也在破口大骂,骂的内容竟然出奇的一致,他肩头,左腰、右大腿已披三处剑伤,周遭倒了六名翠屏门女弟子,且还有十七人将他困住,她们的开平剑阵不算精妙,胜在防守,围困,让一心想要往东面跑的王老虎一时半刻走脱不得,刚才以伤换命弄死了六个女弟子,可若要继续突围,王老虎觉得恐怕自己会丢掉一条胳膊。 “诸位翠屏门的女侠,何必与我一个跑江湖走镖的过不去?” 这些青衣女侠们不搭理他,只是全神贯注地摆出剑阵守势,不让王老虎轻易得脱,王老虎听着脑后不断靠近的破空声,看向自己的左右手,挣扎了片刻后,收刀归鞘,从衣裳里摸出一块小铁牌扔了出去,喝道: “南宫一心座下二等寻访使王金严见过夏掌门。” 那扔出去的铁牌在空中折了个弯儿飞到了一个白衣蒙面女子手中,见她踏空而落,身法飘逸,腰间御牌金光灿灿,王金严再不敢有半分抵抗之心,拱手道: “多有得罪却是身不由己,王金严有要务在身需回宗门请示,不慎出手害了贵门良徒性命,还望夏掌门海涵则过。” 翠屏门掌门夏绣芸反手一掷,铁牌化作一道黑色的匹练穿肩而过,王金严连忙右手在左肩连点,望着掉落在地的左臂,脸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想要说点什么狠话,却最终没敢开口。 夏绣芸见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怂样,冷笑三声,道: “原本以为你是九脉的探子,没曾想却和三脉勾连,南宫世家的爪子伸过来无数次,哪次不是被斩杀地干干净净,奉劝你一句,回去给南宫一心好好说道,不要再来插手雍都之事,这里面水深的很,他区区一个世家三代探子头目,把握不住的。” “定将夏掌门今日之言带到!” “滚!” ------------ 第九章 乱世浮萍 “哎,听说了吗,永洛派那个什么无伤剑被天一教给宰了。” “我怎么听说是蜀州老君观下的黑手,都是为了抢那唠啥子的大蟒蛇胆。” “放屁,老君观十几年没出过蜀州了,老君观会用蚊虚针吗?” “你怕不是个傻子,天一教的人会傻到用蚊虚针吗?” “说的也是啊,不过天一教会怕永洛派吗?” “哎哎哎,我这儿可是听说是南宫世家出手了,二十五年了,那废斋主人还不死心的。” “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南宫世家好歹也是出过皇帝的人,不死心不是很正常吗?” “嘘,莫提皇室,只说江湖。” 雍都灞桥坊的茶馆里今日的要闻全都和洛无伤之死有关,百晓门下级门派闻道社专门负责出版民间报纸《武林逸事》,今日的头版头条便是《洛无伤殒命寒山镇、夺内胆诸派尽猜疑》,文风很犀利,且不给被猜忌的门派一点面子,指名道姓地列出了天一教、老君观、南宫世家、雍都五大派的嫌疑人,若非闻道社与百晓门都是朝廷背景的门派,加之武林中人也不太在意所谓的名声,这种诛心之言一出,闻道社早就被人放火烧了,这些江湖消息根本就没有面世的机会。 茶馆旁的一家面馆中,食客们也在讨论着这些江湖消息,陈训与冷秀埋头吃着阳春面,耳朵竖着听着那些食客们的讨论,当听到洛无伤的生母竟然是翠屏门夏绣芸的亲妹,外甥被杀,翠屏门上下表现地比永洛派还积极,四下里缉捕擒杀外来门派的探子,尤其是针对天一教及其下级门派的探子,能生擒地就严刑拷打,不能生擒的就格杀当场。 而一向与翠屏门同气连枝的五华剑派也是鼎力相助,不断有两派弟子明火执仗地上门拿人,陇海派与大湖帮在这件事上明哲保身,不愿参合,而永洛派却表现的态度诡异,并没有身为当事人宗门的自觉,很是敷衍地去了一份公函质询天一教后就闭门谢客,门下弟子也懒得出来走动,好似三代精英洛无伤死的连条狗都不如。 “身牌、路引全都掏出来,有御牌的自己识相点,别朝着宗门的刀口上撞!” 正准备离开的陈训、冷秀看着冲进来两个捕快坐了回去,冷秀放下背篼,掀开一角朝里望去,黄知羽含着大拇指睡得正香,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他们自打从南湖堡西逃而来,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又加入了一个商队,晚上去坞堡投栈,白天急匆匆地赶路,紧赶慢赶又熬了两个月才堪堪到达雍都。 刚刚落脚了客栈,打听之下才知道由于洛无伤的死讯传开,雍州全境都陷入了戒严状态,南下的道路更被封锁,雍都十一坊准进不准出,每天都有大批探子或者疑似探子的人被翠屏门、五华剑派追杀,老百姓日子不算水生火热,却天天要面对无止境的盘查和搜捕,天知道这种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状态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后面又跟进来了十二个捕快,捕快们守住前后门,面铺里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不久便有青衣女子牵着一头半人高的獒犬进来,那獒犬进门后在地上嗅嗅,抬头望向陈训这桌,陈训默不作声地拧开袖中的小瓶,那原本准备过来的獒犬突然停下脚步,炸毛地朝着陈训这边嚎叫起来。 青衣女子将獒犬的缰绳递给后面的同门,抽出腰间宝剑踱步而来,陈训连忙拽着冷秀朝她下跪,抬手拉开身侧的箱笼,露出里面各色大小的瓶瓶罐罐。 那女子看到这上百个瓷瓶陶罐,微微一愣,长剑下垂,问: “你是大夫?” “回禀大人,小人是走方郎中。” 女子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 “能被獒犬嗅到气息,定然藏了毒药,是你自己交代,还是去慎刑司坐坐。” “不敢劳烦大人。” 陈训连忙伸手从箱笼里掏出一瓶系着黑色布条的陶瓶,双手高举道: “化骨丹。” 女子伸手一抚,那瓶化骨丹便收入了她衣袖之中,却见陈训又摸出一瓶绑着红色布条的白瓷瓶,埋头谄媚道: “红颜草、凝碧花、北海贝、驮珠调配的养颜粉,还望大人不吝收下。” 女子若无其事地收了养颜粉,又打量了一下丑陋的冷秀,指了指她一直护着的背篼道: “里面装的什么?” 冷秀手一紧,陈训则伸手过来拉开布帘,露出了里面酣睡的黄知羽,看到这个含着指头的小娃娃,女子冷峻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温和,嘴角微微上勾,笑着转身道: “无事,让他们买平安符!” 自有门下走狗背着一个褡裢进来,有人记账,有人发黄色的平安符,一张50个大钱,让面铺里的食客们一阵牙疼,但又无可奈何,人人期望平安,五大派就卖给你平安,你若不买,那可就不平安了。 等到陈训将三张平安符别在自己、冷秀和背篼上面,待到那些卖符之人走后,他们才走出了面铺,面铺外面的路人都耷拉着脑袋,胸前肩头袖口上都别着黄色的平安符,不敢去看翠屏门的队伍,更不敢打量那拉着一箩筐一箩筐大汉通宝的板车。 宗门敛财,取之有道,你若吭声,便是反贼。 陈训领着冷秀回了一条街外的客栈,这家客栈的小二正站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打量着街头的热闹,见他们回来连忙招呼着迎上来,与陈训袖口相拢的时候,小二递过来一个小木板,陈训收了,转手塞过去一串钱,小二在袖口里掂量了一下,眉开眼笑道: “骡马已经喂了草料,朱家的商队赶正午出发,干粮我给您被备了。” “有劳了。” 双方别过,陈训快步去了地字三号房,撬开地砖,将藏在下方的二十六个瓷瓶拽了出来,冷秀背着背篼看着那一袋子散发着香气的息黄丹,忧心忡忡地问: “要不不带了,查的这么严,会出事的。” “大息黄强骨丹,千金难求的根骨秒药,咱们可不是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以后可没有这这样的机会了。” “那也得保命为上啊!” 陈训纠结地望了望冷秀,又望了望手中的小包袱,最后摸出袖中的通关木板,叹息道: “走,我去找个宅子,既然不得脱,就花点时间,终究要把这二十六瓶全都喂给孩子。” 是夜,一股苦涩的味道钻入口鼻,黄知羽一瞬间就醒了,他连忙将口中的丹药吐了出来,陈训接住,又给他硬塞了回去,还伸手捂住他的嘴,小声道: “羽儿乖,听话,这是天大的机遇,不能浪费啊!” “你别捂他嘴,要不加点糖哄哄。” 一股苦涩的味道从黄知羽的口腔钻入腹中,他苦的想哭,竟不知人世间还有比黄连还苦的东西,不过他又忍住了,那股气息火辣辣地钻入他的气海之中,狂躁地像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络腮胡子大汉在他的腹部翻腾,可就在他感觉到腹部不适的一瞬间,这股狂暴的力量便顺着脊椎窜入了脑海之中。 书芦中的仙鹤灯火焰狂涨,黄知羽那成熟的灵魂好似燃料般添注入了灯盏中,一瞬间他觉着自己好像身居焰心,面对着闯入书芦的不速之客,狂躁的灵魂之火从仙鹤灯上剥离开来,一把裹住那杏黄色的络腮胡子大汉,大汉惨叫连连,勉强形成的魂体刹那分崩离析,被灵魂之火裹挟着回到了仙鹤灯中。 灯焰直冲芦顶,打在上面化作无数薪火溅落下来,溅落的火星在书芦中翻飞为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红褐色案几上堆放着的《洛水剑诀》、《蟒步》、《无情洛水诀》、《逆转无情洛水诀》、《漫天星海》、《追魂夺命镖》全都有了反应,其中反应最大的是《无情洛水诀》,此书空白的书页翻动地如同电机叶轮,在书芦中啪啪作响,黑色文字就像受到了它的吸引一般,纷纷落入此书之中,其他五本秘籍根本抢不过无情洛水诀,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无情洛水诀的总纲和第一则观水梦飞快地映入了灯火之中。 这些字虽然也是方块字,但与现实中的字完全不同,可借助着仙鹤灯中燃烧的火焰,黄知羽能无障碍地理解它们所表述的内容,且不用他去理解,内力就像自然生成一般,过了一圈儿火焰便缓缓生成。 一串串蔚蓝色的水流从灯火之中散逸而出,绕着书芦转悠了一圈儿,飞流而下直冲空荡荡的气海,在气海顺时针旋转了十一圈儿,一股来自不远处洛水的气息窜入他的四肢百骸,幼小的婴儿身体被这股气息不断浸润滋养,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水灵,无一处不舒爽畅快,黄知羽两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内力的威能。 看着黄知羽流着眼泪却不哭出声,只是一个劲地抽泣,陈训才松了一口气,他松开手,黄知羽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自己的嘴巴,一颗软糯的麦芽糖就塞进了他嘴中,冷秀看着儿子卷缩成一团的五官渐渐舒展,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伸手将他揽在怀中轻轻摇晃起来。 翌日,陈训在灞桥坊租了间屋子安顿下来,并在坊内药铺打杂,借以掩饰他偷偷私下炼制大息黄丹的勾当,按照每天服用一枚的进度,他们就得默默无闻地蜗居在雍都里520个日夜,陈训老老实实的在药铺打工,冷秀则在家中浆洗缝补,看着儿子天天苦尽甘来。 黄知羽每天除了吃睡,就是趁冷秀走神、做饭、打盹的时候观想脑海中的洛水。 日子就这样平平凡凡地过去,翠屏门与五华剑派折腾了整整三个月,直到天一教来了正式的公函,否认截杀洛无伤后才渐渐偃旗息鼓。但雍都的治安经过这次折腾后反倒更乱了,有人传言永洛派监守自盗,才会这么表里不一,一些来自关外口内河两岸的独行武人不知怀着什么目的涌进了雍都,一入夜就杀机四伏,害的老百姓天天起来数瓦片,看看又有多少瓦片遭了那些高来高去的高手们的毒手。 ------------ 第十章 改头换面 一年了,黄知羽穿着开裆裤站在炕上,趴在家中后屋的窗棂上望着屋后流过的洛水分支灞水河,一年来,他服下了259枚大息黄强骨丹,这些丹药的效力在灵魂之火的引导下利用效率高的吓人,无数黑色的方块字钻入五本秘籍中,《无情洛水诀》和《洛水剑诀》两本秘籍前后补完,才能案几上转到了书芦中的书架上,《蟒步》、《追魂夺命镖》、《漫天星海》补了大半,259枚大息黄强骨丹药力全数耗尽,倒没有如陈训说的那般强筋锻骨,反倒是化作了补全秘籍的源力。 蔚蓝的洛水内力无时无刻地在黄知羽身体内崩腾,潺潺洛水每一圈儿都会转回书芦中的仙鹤灯中,每过一遍便粗壮一分,蔚蓝色的洛水内力好似被火焰炼化过一般,每一遍都精纯一次,时至今日,洛水内力的颜色已如蓝天下的碧海,不但宽阔无垠且有丝丝水汽能外放到他肉乎乎的指头上。 他没事就将那丝丝湛蓝色的水汽绕在指头玩耍,虽然持续时间不长经脉就传来酸痛的感觉,但这已成了他在来世为数不多的爱好。 这一年,雍都发生了很多事,陈训依旧在药铺打杂,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本来也没有在雍都安家的打算,行事处处都透着小心谨慎,不积极表现、不凑钱走后门,有时候摸鱼给人当起了二道、三道、四道贩子,挣来的钱也就勉强维持个温饱;冷秀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当起了全职家庭主妇,待了快一年连街坊邻居的名字都喊不全,自然也就没人关注他们这一家低调的外来户。 而在雍都市面上则你来我往个不断,天一教被栽赃陷害一番后,表现出了对雍州大多数势力的敌视,雍州大大小小的门派面对天一教的压力表现出空前的团结,天天都在和天一教的探子、外围门派派遣的精锐小队进行厮杀,而其他六脉早已被斩断的触手也仿佛活了过来,好似洛无伤这件事触动了什么机关密码,重新开启了七脉蚕食雍州的欲望之门,雍州四面八方的地盘都出现了争斗,不断有小门小派被吞并剿灭的消息在市面上流转,搞得整个雍州都出现了一种兵荒马乱的王朝末世错觉。 至于亲爱的玩家这边,世界频道和本地频道在后半年出现了难得的沉寂,已经很少有人觉得天桥这东西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大家都是刚出生的娃,除了闲聊打屁根本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几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每天坚持在世界频道向大家问好,或者发几句牢骚,很多人几乎都忘记了这是一款游戏,直到今日,天桥又热闹了起来: “匿名4399:终于要离开这糟心的游戏了,老子坐了特么的一年牢,一下线第一个就举报GRD天意公司!天意公司,浪费我宝贵的青春,天意公司,残害玩家心灵!” “匿名10086:我建议直接起诉天意公司,这特么哪是玩游戏,完全就是一种精神折磨,有话不敢说,有事不敢做,我是来玩游戏的,不是被游戏玩的,天意不死,我意难平!” “匿名14:楼上的不要这么激动,我倒是觉得还好吧,这种真实的体验你们不觉得很有趣吗?毕竟是一款国产游戏,能做到这一步那也是咱们东煌的骄傲了,没必要一棍子就把人家打死了,你觉得不好玩完全可以不玩嘛,干嘛非要起诉人家呢?” “匿名666:楼上的一看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城里人,你特么换到乡下试试,老子就喝了不到两个半月的奶便换成稀糊糊了,还有黑漆漆的野菜粥、窝窝头,你知道老子这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匿名579:对头,乡下真特么难熬啊,天不见黑就得被老妈背着往回跑,每天晚上就缩在漆黑的角落里听着外面妖兽挠墙,我真怕哪天不小心就被那些妖兽给吞了。” “匿名11111: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一群贱人,你们至少还全须全尾的,我特么半个月前摔了一跤,脸刚好杵在炭盆里,我特么都毁容了!你们特么知道我这半个月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匿名20218:一群倒霉鬼加坑逼,我就活的很好,我爹是六品的缝铜出将武人,我娘也是八品的缝木甲士,家里佣人都有二十六个,奴隶三十七个,佃户五十一户,光乳母都有五个,丫鬟更是一个班轮换伺候着,我爹还跟我讲,等我满两岁就传我武艺心法,你们这些蠢货就等在我屁股后面吃灰吧!” “匿名404:楼上的敢不敢把现实世界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来投靠你啊!” “匿名10283:呵呵,我就呵呵一下,他要敢说,组团来投靠他啊!” 从倒计时24小时开始,世界频道里就充满了各种谩骂诉苦互相拆台的抱怨,不过好在这一切都将在10秒后结束,黄知羽倒是没那么多想法,按照绝大多数人的说法,他们都没有到习武的年纪,而他黄知羽已经从起跑线上单人跑了不止一圈,对游戏里十连抽都抽不到保底的非酋来说,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来世:9.8.7.6......0,一阵流光过后,黄知羽从沙发椅上坐直了身体,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漆黑的电脑屏幕,伸手拍了拍脸颊,双手在头发上一阵乱摸,连忙从沙发椅上站起来四下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漆黑的头盔,而他的视线右上方则浮现出一行淡蓝色小字: “现世:7天。” 黄知羽重启过电脑后,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他现在可以确定,来世里的一年连现世的一秒钟都没有过去,他连忙登陆了游戏平台界面,找到来世的官网链接,登上去后,那里又是一副艳俗的登陆街面,只不过黑色的长方形框子里只有两段文字: “恭喜21455名内测玩家通过内测1.0版本,存活率高达71.5%,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内测版本1.1将在7天后晚9点准时开放,请内测玩家们好好调整心态,尽快回到来世的怀抱之中,来世一直在恭候你们的再次回归,更多内容敬请期待哟。” 黄知羽吞咽了一口唾沫,用力揉了揉双眼,确定那行淡蓝色的小字依旧存在,哪怕闭上眼都能清晰地看到后,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连忙登陆自己的度娘账号,进入《来世》贴吧。 果不其然,一个名为“我们都被绑架了”的红帖已经置顶,发帖人在上面用了一万多字描述了自己在来世中的种种遭遇,以及退出游戏后发现的诡异,并声称自己经报案,后面跟帖的除了前几个不信吹牛的家伙,绝大多数都是有着同样遭遇的来世玩家,他们在贴吧里想点子出办法,最后还相互串联,有同省的玩家甚至加了微信号,决定集体向警方报案。 而其他的帖子也大多是恐惧多于愤怒,谁的眼眶里多了一个倒计时不会感到惊悚害怕,第一反应都是向官方和警方求助。 黄知羽看完第一页的帖子就看不下去了,他也没了玩游戏刷视频的心情,吃了一包泡面后就洗漱睡觉,结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一股挠心的麻痒感让他四肢不停地捶打着床板,最后烦躁地坐起来,双手虚合,闭眼静心,这一安静放松下来,头顶三尺就蹿出了一片氤氲的霞雾,书芦自其中冒出,仙鹤灯上的火焰由红转蓝,一股清晰的湛蓝色光芒从灯芯中蹿出,化作水流开始在黄知羽这40岁的身体中流淌。 洛水所过之处犹如清泉透骨,血管、肌肉、骨骼、皮肤被这股冷冽的内力侵蚀,流转了一周天后,黄知羽立即捂住难受的肚皮朝着卫生间跑,一阵噼里啪啦的排泄后,他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臭味,全身上下都是粘稠的漆黑汗液,腆着的肚皮蔫了下去,浑身虚脱无力。 他强忍着这种麻痹和无力的感觉,打开了花洒,热水打在头顶的那一刻,卷缩回灯芯的洛水内力欢腾着冒了出来,一股淡淡的蔚蓝色光芒在黄知羽的皮肤上浸出,吸引着那滴落下来的热水凝聚在黄知羽皮肤上,黄知羽双目圆睁,背脊上的汗毛倒立,看着皮肤上凝聚成的水膜不断将污垢融合带走,他摊开了手掌,掌心处一团蔚蓝色的洛水内力如有实质,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那团若隐若现的蔚蓝色内力就这么悬浮在他掌中,他连忙回忆起脑海中的无情洛水诀,气海处瞬间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将他手中的洛水内力团吸了回去。 此时的黄知羽双目有点发酸,难以置信地关掉了花洒,他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张有点虚假的脸皮,伸手戳了戳,一大块黄褐色的死皮就这么搓了下来,黄知羽从面盆水槽下取出一个搓死皮的粗糙搓澡瓜,一番使劲搓动后,一大片一大片的死皮掉落在卫生间的地板砖上。 看着满地差不多三斤重的死皮,他拧开花洒再次冲洗了一番,微黄的皮肤展露出毫无瑕疵的光滑,等到全身上下洗刷完毕后,他回到了镜前。 用毛巾擦掉镜上的水雾,一张好看的脸出现在镜中,黄知羽微微一愣,这张脸他有印象,很像他20岁时候还没有发胖上学时的那张脸,五官非常端正,肥肉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不在挤压他的鼻梁、嘴唇和眼睛;垃圾食品、啤酒也没有污染他的鼻头和嘴唇,香烟没有改变他洁白的牙齿颜色,疲惫和熬夜也没再继续给他留下黑眼圈。 镜前这个40岁的男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如胆悬,目若朗星,口似涂朱,牙排碎玉,真是三山得配,五岳相均。 黄知羽瞅了瞅胸腹出现的肌肉线条,双手上举做了个健美动作,结实的肱二头肌和腹肌无一不再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这简直就是换了一种活法,从一个饮食不规律、天天熬夜的上班狗变成了一个坚持锻炼、规范饮食、睡眠充足、作息完美的40岁帅哥。 “......这算什么,改头换面?” ------------ 第十一章 现实哪得万全法 黄知羽感受着自己完美的状态,光着身子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走进小客厅,从电视墙取下他花了888块邮购来的未开锋的工艺龙泉宝剑,一入手就感觉到了异样。 他年轻时也是一个中二的不行的人,看过指环王后买过同款的纳西尔圣剑,看完绣春刀又买过同款的刀,后来被商家一忽悠,说什么还是龙泉宝剑最正宗,可以镇宅辟邪,又花了一笔小一千的冤枉钱后,这把锰钢龙泉宝剑就跟着他到处镇宅了。 一连搬了两次家,也没见龙泉宝剑有商家说的那么邪乎,黄知羽就把它当做了装饰品挂在了电视墙上,以前他也拿在手中耍过,虽然能挥舞,但不能持久,可这次一入手,他就觉得宝剑好似轻了一半,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一把同款的木头剑一般轻松。 黄知羽眼冒青光,按照洛水剑诀起手式架起龙泉宝剑,只觉在气海中躲懒的洛水内力随着他的第一式洛水东去运转而出,身体上的毛孔无一不欢欣鼓舞,尤其是内力流转过的细胞全都重获新生般抖动起来,肌肉骨骼好似有记忆般一剑指向东方,唰的一声,只听“哗啦啦”一阵脆响,那扇东面不算大的落地窗就裂开一道口子,然后如遭大锤猛击般整个朝外破碎而去。 听着楼下传来的玻璃砸地声,黄知羽一头冷汗地跑回卫生间取下一条长袍睡衣披上,又跑到窗前朝下眺望,只见一地的碎玻璃一半砸在地上散乱铺开,一半砸在了停在路旁的一辆白色SUV上,那辆车正发着刺耳的蜂鸣声,提醒它的主人发生了重大事件。 果然,单元门很快推开,三楼住户的男主人跑出来看着一地的玻璃渣,抬头朝上望去,站在窗口脸色泛白的黄知羽连忙扔掉手中的龙泉宝剑,双手合十朝楼下吹胡子瞪眼的车主喊道: “对不起,对不起,家里的窗户不晓得怎么就炸了,师傅,实在不好意思,你修车的钱我赔。” 对方想要发作的谩骂被噎回了嘴里,见肇事者这么知趣,也不好发作,只是埋怨地唠叨了几句,然后就拨打了保险公司的电话。 黄知羽连忙收拾惊骇莫名的心情,换了一身以前穿不上的短尺码衣服就从15楼跑了下去,见车主脸色不善,连忙抽出一支烟递了过去,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还不断赔礼道歉,车主一家人都来到了楼下,见是一栋楼的邻居,态度又这么谦卑,不像是那种老赖,便没有继续借题发挥,反倒是车主的老婆不断拿眼偷偷地瞟黄知羽,心中难免纳闷,哪家的帅哥,看年岁也就三十上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雅的气息,面目也柔和俊朗,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不似小鲜肉那么油腻,看着霎是养眼。 等到保险公司过来后,双方界定了责任,黄知羽明确表示不用找治安,私底下解决就行,车主也摆明了要两家通吃,黄知羽也就不和他们纠缠,私底下转过去5000块便得到了车主的谅解协议。 他收好谅解协议时已是深夜11点半,但精神头依旧格外的好,头顶书芦中的灯焰大盛,原本缩在灯焰里摸鱼的无情洛水诀开始流转不息地滋润他的身体,好似浓度超高的红牛般不断在他全身奔腾,每一分钟过一遍大脑,六十秒就兴奋地不行。 黄知羽索性不坐电梯,一口气爬上15楼,整个人完全不像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回到家都觉得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 看着吹风的落地窗框,他摸出手机给一个相熟的供应商打了过去,这么晚对方也没睡,偶尔能听见牌局的声音,对方表现的很豪爽,说明日就有人上门来量尺寸重装玻璃,黄知羽放下电话,看向沙发上的龙泉宝剑,心脏不争气地乱跳,走过去抓起宝剑,蹭蹭蹭爬上了31楼,看着那两米五高的楼顶天窗,纵身一跃,如一条蛇般在雪白的墙上留下两个脚印,一手就撑开天窗跳到了天台上。 黄知羽看着月色下五光十色的城市夜景,吹着天台那温暖的风,仓朗朗抽出宝剑,一抹月光照在宝剑之上,剑随腕动,脚踩蟒步,一套略微生涩的四路六十四式洛水剑法打完,天台上多了二十六道横七竖八的剑痕,剑痕入地,糊平的水泥地板如豆腐块般切开,无数水泥碎块洒落地满天台都是。 意犹未尽的黄知羽原本还待再练一趟,就听见天窗那边有人在大声呼喝: “哪个神经病大半夜不睡觉在楼顶敲敲打打地干啥子?” 黄知羽身形一僵,宝剑回鞘,悄悄地躲到角落,直等到天窗那边没了动静,才摸过去回到了家里。 此时已是半夜一点半,黄知羽依旧睡不着,却又不敢再去扰民,只能盘膝在卧室的床上默运无情洛水诀,内视之下,蔚蓝色的洛水在气海盘旋一圈之后,返回头顶书芦之中,仙鹤灯中的火焰好似受其牵引,长长的火焰自灯芯钻出,一圈圈呈涡流状与洛水缠绕在一起,黄知羽只看了一眼,意识便被拉入那水与火之中,少顷,他已端坐于书芦之中,痴呆地望着书芦后墙,那后墙的书架顶部摆着两尊木雕,一尊为来世的黄知羽,一尊为现实的黄知羽,他再看向自身,书芦中的黄知羽不正是现实中未瘦下来的样子,面貌和善,沉默寡言,表情自然而然地显出八分老好人的真实。 “哈哈,有趣!” 黄知羽端坐在书芦案几前,干笑两声,隐约间意识一分为三,一份留在书芦,两份则钻入了身后木雕之中。 此时的黄知羽一心三用,放眼望去,来世的黄知羽好似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四面八方连空气都粘稠地如同蜜蜡,动一动手指都犹如千钧重担在身;而现实中的黄知羽则好比狂风卷体,周遭时间过得飞快,好似开了二倍速一般。 只不过这种状态持续了不到五分钟,意识便回归现实本体,黄知羽坐在床头,内视着书芦中那已失去意识,如泥塑般稳坐于案几前的身影,久久无法理解有何深意。 隔了不远的城东区治安所内,治安老王正在盯着眼前情绪激动的三名报案人,手底下的签字笔早已没有了动静,因为这三人听起来就像是在胡说八道。 这三人两男一女,身家清白,年龄各不相同,年纪最大的是38岁的李秀全,是个有点谢顶的保险业务员,他自称是鹅城这边的报案召集人,另两位一个是21岁的鹅城大学在校生刘勉和23岁的应届毕业生于晓婉,据他们所说,他们都是同一款游戏《来世》的玩家,昨晚九点钟正式登陆游戏后就像被外星人绑架了一般,强行在一个怪异的武侠世界里生活了一年,而且还是以初生婴儿的身体生活了一年,然后又回到了现在,接着眼睛右上方就出现了淡蓝色的倒计时。 他们在描述那个怪异的武侠世界时绘声绘色,好像真的在那里以婴儿的视角生活了一年一般,搞得一旁陪着老王一起笔录的小周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赞叹这三人演技不是一般的好,为什么不去影视基地碰碰运气,就这种演技,直接拉电视台播的那些小鲜肉八十八条街啊! “同志,你不信是吧,我说的全是真话,你应该去查查那个什么天意公司,那公司绝对有问题!” “是啊,治安叔叔,我们不是骗子,就算是骗子我们也不敢到治安所来骗你们啊!” “治安叔叔,我们只有七天时间了,七天后我们恐怕又得去那个凶险的地方待上一年,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求求你们行行好,把案子捅上去吧!” 看着三人情真意切的演技,老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也只得说我们要先调查,先取证,留下了三人的联系方式和身份证复印件后,好言好语地才把三人给劝走了。 老王和小周看着被劝走的三人,相视摇头,这年头都是些什么人啊,可当他们疲惫地走回所内,正准备去楼上眯一会儿时,报警电话又响了,老王接起来就听见话务那边转过来的报案信息,说是有人报案说灯笼小区大半夜的有人在天台扰民,怀疑是有小偷上了天台,两人又不得不紧急出警,开着车就去了灯笼小区。 两人乘坐电梯上到了31楼,敲响了31楼报案住户的门,门打开,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大叔直接提着一把人字梯走了出来。 “治安同志,就在上面,那龟儿子闹腾了半个多小时,后面喊了一嗓子后就消停了,不过那人肯定没下来,我一直贴着防盗门听着,这么高没梯子跳下来我一定能听到。” 两名治安接过人字梯先后爬了上去,当他们打着强光手电看向天台上那二十几道刮出来的剑痕后,老王摸出了手机给治安分局打了过去。 “对,疑似有人在小区楼顶搞破坏,我看不出来,看上去好像是有人用风炮在楼顶开槽,可这槽开的也是乱七八糟的,完全不知道想要干啥,好的,保护现场。” 过了一个多小时,分局技术科的专家就撵了过来,专家检查了现场后,也得不出个结论,下面询问的治安也回话,现场并没有听见什么机械马达的声音,也没感觉到震动,只说是好像有人在上面敲敲打打,听起来嗖嗖嗖的,倒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从头顶天花板刮过一般。 “监控看了吗?” “看了,这栋楼三个单元都没外人进出。” 专家也有点麻,只能暂时先取样回去检查一下,像这种扰民的案子,若是找不到明确的嫌疑人,他们反倒不方便大规模摸排,毕竟以更大的扰民去制裁扰民,实在是浪费治安资源。 ------------ 第十二章 一时逍遥 在这边处理扰民案的时候,鹅城治安总局刑事案件调查大队则奔向了城西的“莲花小区”,莲花小区的4号楼前已停了两辆治安所的车,楼底下围了一群人,都在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队长马汉带着三名队员走进警戒线,还没上楼就听见了哭天抢地的哭声,走到拐角就看见两名女治安搀扶着一个双腿发软的大妈下楼,大妈一边挪一边嚎,嘟嘟嚷嚷着什么“游戏害死了我儿子”之类的话,情绪已然失控。 马汉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咯噔了一下,眉头拧成了川字,表情严肃地上了二楼,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鲜血那特有的腥味。 门口,一个瘫坐在地上的大爷不断摇着脑袋,周围蹲着两名警察正在劝慰他,可他就是不愿走,只是一个劲的在那里摇头,碎碎念着: “是鬼,是鬼,一定是鬼。” 马汉表情愈发凝重,跨过敞开的防盗门走了进去,屋内已打了证物标,每一个血脚印旁都放了黄标,两个面色不好的民警守在左侧的一扇门口,看格局应该是书房,里面还有闪光灯闪烁的声音。 马汉认得这两个治安所的警察,点头示意就探头朝书房里望去,两名技术科的同志披着白大褂正在固定现场,而现场让马汉额角渗出了冷汗。 一具没了头颅的无头男尸躺在一张电脑椅上,脑袋落在了电脑椅下,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看着门外,而他身前的电脑屏幕上一片漆黑,可电源灯还亮着。 马汉缩回头去,一阵说不出的恶心让他退到了门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稍显新鲜的空气,三名队员上前看了看,心中一阵狐疑,马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生病了? 马汉一头虚汗地扶着栏杆,耳朵却听着那边瘫坐老汉逐渐清晰的陈述,他不愿意去警局,坚持要在家门口把问题讲清楚,从他那零零碎碎的话语间,依稀听懂了一些事情,他的儿子吴金超,是个什么阿婆主,主要靠发游戏视频到一个叫什么霹雳霹雳干杯的站点养活自己,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差,反正不啃老,有点闲钱还给两老口买点补品什么的,简直就是一个大孝子,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女朋友。 今天饭点前他捧回来了一个快递,说是什么新游戏,老两口也没在意,吃完饭后,两老口就在客厅看电视,吴金超自顾自地在他那小工作室里捣鼓新游戏视频,一直到晚上11点,两老口困了,老娘就过去拉开门嘱咐儿子早点睡,结果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家中门窗没有被撬的痕迹,监控也调了,没有什么陌生人进出单元楼,作案凶器没找到,但初步勘测是很锋利的利器,而且长度超过1米,类似于现代工艺制作的刀剑之类,至于受害者家属反复强调的什么游戏头盔,我们没有找到,甚至没有发现他们所说的黑色包装盒,另外,受害者的电脑处于死机状态,我们不敢擅动,技术组那边说已让人去取专业设备过来检查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结果。” 队员小胡凑过来,将目前所知的一些情报告诉了状态不佳的马汉,马汉背对着他,肩膀止不住地抖动,小胡见他撑在栏杆上的手止不住地哆嗦,关心地问: “头儿,你没事吧?” 马汉闭着眼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看他脸色苍白、汗出如浆,小胡吓坏了,他从未见过平时坚如磐石的马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连忙上前去搀,马汉则摆了摆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迷瞪着划拉了几下,才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喂,邵局,我马汉,是,我在现场,我有非常重要的情报汇报,不能在电话里讲,当面说,好的,我马上回来。” 早上八点,黄知羽从浅层梦境中醒来,他活动了一下盘着的双腿和虚合的双掌,竟然没有一丝的疲惫和酸麻,他修炼无情洛水诀,练着练着就进入了一个玄妙的梦乡,他完全知道在梦中,又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正在盘膝而坐,这种似梦似醒的状态下,他如一滴水般投入了滔滔洛水之中,顺着洛水奔流向东,沿途的暗礁浅滩大湾湖泽如过眼云烟,不能阻洛水一步,不可挡浪涛分毫,那种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情绪潜移默化地感染着黄知羽,使得他那木讷麻木的内心出现了一丝裂痕,裂痕的中央塞进了名为勇气的东西,他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十分强大。 今天的精神头格外的好,若是没有眼角的那行蓝色小字就更好了,他起身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就拿上钥匙走出卫生间,可当他看到客厅那扇空捞捞的落地窗后又改变了注意,摸出电话给顶头上司打了过去。 “喂,主任啊,家里昨晚出了点事,窗户玻璃掉下去把邻居的车砸了,所以......嗯嗯嗯,没什么急活,盆地的单子都处理好了,好的,谢谢主任。” 请假后,他就脱掉了外套,走进书房,打开电脑,首先就是去登《来世》的官网,结果一登上去就发现整个网站被屏蔽了,他狐疑地刷新了两次,发现网站已找不到了,便登陆了度娘贴吧,发现贴吧也被封了,他再摸出手机去搜那些昨晚建立的微信群,结果那些微信群也全都消失了,好似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他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应当是帝国出手了,看起来有的人已将自己的遭遇上报到了帝国官方,也只有官方的手脚才能如此麻利和全面。 坐在书房里百无聊赖的黄知羽又给昨晚联系的供应商去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供应商就领着一个玻璃师傅登门拜访,师傅拿着卷尺比划了一番,说下午4点左右才能把玻璃送过来,送走两人后,黄知羽瞅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龙泉宝剑,全身上下涌起一阵麻痒感,在来世,他还小,根本不可能持剑练习洛水剑诀,可现在,他有大把的时间。 黄知羽呲了呲牙,走过去取下宝剑,换了一身运动服出了门。 驱车出了灯笼小区,一路朝着城郊开,一直开到城郊的青龙山,这里已有了爬上爬下早起锻炼的中老年人,他将宝剑塞进黑色剑套内,兜帽一拉,飞快地朝着青龙上后山方向窜去,待到锻炼的人越来越少后,他才一步跨出那斜坡上的栏杆,无视“严禁翻越”的警告牌,朝着还未开发完成的青龙山公园小后山飞奔。 在那陡峭的草坡之上,他如一条大蛇般之字形朝着山顶而去,沿途的乱石、杂草、歪七扭八的树林好似提前为他铺设了借力点一般,十三次纵越后就来到了小后山那不算平坦的山顶上。 “啊~” 山顶上传来一声惊呼,两个坐在山顶歇息,登山设备齐全的年轻人齐刷刷朝他看来,黄知羽晃了他们一眼,转身就朝着山下纵越而去,两个鹅城大学的学生连忙起身朝他张望,就看见这个不速之客飞快地在山岭间腾挪,没几下就消失在了山腰的密林中。 “卧槽,刚才那个,是人吧?” “我不知道,这特么是人,不会是披着人皮的山魈吧?” “走走走,赶紧下山。” 两个大学生慌忙地收拾东西开始朝小后山下爬,对于他们这种业余登山爱好者来说,青龙山公园的这座小后山有多难爬,他们是一清二楚的,刚才那个身穿运动服的仁兄就这么着唰唰唰地跳下山去,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办到的事,他们一度怀疑这就是遇着山魈了,而山魈之所以没吃他们,可能是山魈今早很饱,而被他们称作山魈的黄知羽则一脸晦气地驱车朝着更东边的乡下驶去。 可惜啊,在这个人潮汹涌的时代,想寻一个安静的地方都是一种奢侈。 一直来到了鹅城外的乡下,他才绕到了一条土路上,朝前开了三公里,没路了,车停在了一处人工开凿的废矿坑前,他左右张望了一番,隐隐约约看见对面山头上有人在放羊,他几步下了陡峭的山壁,走到那用铁丝网拉着的废弃矿坑前,看着上面写着“废弃矿坑,坍塌危险”的铁牌,他再次张望四周,全是长满荒草的乱石坡。 他在坑道前练起了四路洛水剑发,凛冽的剑气不断斩在四周的乱石坡上,荒草和碎石不断被他斩飞到空中落下,嗖嗖嗖的回响声通过这个U型的山谷传出去老远,一个放羊娃趴在山顶的蒿草丛中,双目圆睁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机屏幕中,已发达4倍的正中央正是身穿运动服,上下翻飞,手中长剑乱舞,每一个动作都带起一道无形气浪,山坡上的乱石和蒿草被这股气浪卷中,就呈逆时针螺旋状朝后腾空而起,一直翻卷着出去五六米才落地。 放羊娃开着直播间,弹幕已经爆了,他原本只是个野外放羊主播,天天就直播一些放羊的原生态画面,人气不算高,只是一个野外区的小主播,刚刚还在一边放羊一边和直播间里的几个熟客聊天打屁,接着就听见了那嗖嗖嗖的回想声,他原本以为有人在废矿那边搞事,结果真的有人在搞事,而且搞的事已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的内心此时是惊恐兴奋相互纠缠,不晓得该不该露头去和这位偶遇的隐士高人打声招呼,他年纪不大,怀中也揣着少年人该有的武侠梦,只是不太确定,他就这么冲出去,会不会变成一场痴人说梦? 外事不决问狗狗,内事不决找度度,遇事不决有观众,放羊娃打定了主意,看向了自己热闹非凡的直播间。 ------------ 第十三章 一时坑 直播间的熟客们看到眼前这一幕都齐齐震惊,若非他们知道这个主播没什么钱,也搞不出来这种逼真的特效,否则真的会怀疑这个主播实在戏耍他们。 “主播,主播,我给你刷飞机了,赶紧把镜头调大一点,看不清脸啊!” “我艹,你一个野外放羊主播这是要闹哪样,拍个放羊都能遇到真正的武林高手!” “不是,这特么是剑气?不会是装了什么高压气枪搞出来骗人的吧!” “就算剑气能骗人,可你看看那位大佬的身法,装威亚都拍不出来这样的效果好吧!” “主播,我给你刷飞机,跪求现实地址,我立刻买机票过来拜师!” “艹,我知道主播在哪儿,主播,帮我稳住那位大佬两个小时,正在驱车前往,这活成了,给你刷火箭!” “玛德,你赶紧透露一下啊,同去!” 放羊娃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直播间被刷到了野外区热度第一名,无数没见过的陌生客人泉涌般挤进了直播间,这些人有一半都在要地址,想要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拜师学艺,一半则在争吵着直播的真假,他有点慌了,因为过于惊讶,他不小心站了起来,山谷中耍剑的人收了长剑,望向了拿着手机频幕拍摄的他。 放羊娃惊呼一声转身就跑,谁知脚底一滑,本就站在悬崖边上的他径直朝着悬崖下落去。 “我艹!玩真的!” 他手中的手机也落了下去,频幕中的观众们一下子就反映了过来,通过不断翻滚的画面,他们觉得恐怕今天要为这个放羊娃点根蜡烛了。 黄知羽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而上,脚踩在山壁上,腰部如蛇般扭动,飞速地朝着跌落下来的放羊娃纵越而去,三秒后,他伸手一把抄住放羊娃的衣领,斜掠着将他拖出去八米开外,卸掉那下坠的力道后,他将放羊娃放到了乱石地上。 “啪嗒!” 身后传来手机落地碎地稀烂的声响,黄知羽见放羊娃一身打扮很复古,全身上下都是前朝西部地区放羊娃的装束,头上扎了方巾,身上是粗布裋褐,脚上是勾了花纹的布鞋,若非这家伙前面再用手机拍他,他还以为这看起来只有十四五的娃穿越了,尤其是腰间还绑了根翠绿色的笛子,整的似模似样的。 见放羊娃傻乎乎地看着自己,许是惊魂未定,黄知羽收起长剑,扭头迈开一步就纵出去五米远,身后突然传来放羊娃的大喊: “恩人师父,您收徒弟吗?” 黄知羽回头瞟了一眼,那放羊娃此时已双膝跪地,朝着他拱手施礼,眼神中全是痴心妄想。黄知羽摇了摇头,再一个纵越就飞身上了另一侧的悬崖,踩着悬崖上的乱石朝上连续三个纵越,他就上到了对面山上的车前。 放羊娃大呼小叫地在后面追着喊,黄知羽却不搭理他,兀自开着车离开,放羊娃追了几百步,爬上山时车尾灯都看不见了,他望着那条蜿蜒的土路,回身望着山谷中支离破碎的手机,伸手抹了抹额头的热汗,朝着那一团团雪白的山羊走回去,他跨上自己的电瓶车,再看了看老爸嘱咐给他的羊,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懒得管这些山羊了,径直朝着那蜿蜒的土路追去。 “车号我记下了,可怎么查?” “手机也碎了,还是得先买部新手机。” 放羊娃骑着电瓶车一路溜达到了鹅城的城郊,他把车靠在一家手机维修的店面前,花了800块从臃肿的店老板手里买了台二手机,插入从碎手机里拆下来的卡,就这么跨坐在门口的电瓶车上,重新登录了自己的直播平台,进入直播间的一刹那,疯狂的弹幕中就有观众发现了重新打开直播的主播,亲切的问候连忙从里面钻了出来,看着无数人对他的询问,他礼貌地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道: “各位观众老爷,让大家担心了,刚才我差点就挂了,若非师父出手,我现在可能已成八瓣儿装黑车上了。” 观众们听到他这么说,弹幕更疯狂了,那些有钱的闲人们不断给他刷着飞机、火箭、宇宙飞船、空间站,就是为了他嘴里的那个“师父”,但放羊娃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他觉着牛皮可以吹,韭菜可以割,但那位“师父”的信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按照影视剧里对这种隐士高人的描述,一旦触犯了人家的忌讳,他这辈子估计都和“武林”绝缘了。 在收割了一批韭菜后,放羊娃很干脆地停止了直播,按照他在直播间里“要跟师父去修行”的说法,他很可能要鸽一段时间,直到“学业有成”后,再来收割下一批韭菜。 放羊娃在网上翻了翻如何根据车牌查找车主的咨询,结果发现都需要提供车辆行驶证上的信息,放羊娃在这家二手手机维修店门口捣鼓了两个多小时,试了好几种方法也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然后他就接到了来自老爸的电话。 “你跑哪儿去了,李家人在下山沟看到了咱家的羊,我和你二舅骑着车追了半天才把羊追回来,你小子是不是去上网了,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 听着手机里老爸的咆哮声,放羊娃懒洋洋的哦了声,捏了捏电瓶车的把手,慢悠悠地朝着家里行驶过去,电瓶车下了国道,上了村子的水泥路面,他缓缓地驾驶着电瓶车进了村口,东张西望地打量着村口的几间二层小楼,几个蹲在路边玩河沙的孩子看到他回来,就站起来望着他,一个留着鼻涕泡的小孩朝他拍了拍手,道: “羊骨,有治安叔叔去你家了!” 被小孩喊住的赵阳固一下捏紧了刹车,电瓶就刹在了村口,赵阳固感觉到脑后的头皮朝外窜着冷汗,调头就想跑,却见一辆治安所特有的蓝车缓缓从村口侧面的小路滑出,两个身穿制服的治安官从车上下来,手就放在腰间的枪套上,伸手阻拦他。 “赵阳固,主播名放羊娃羊骨?” “是。” 赵阳固老实地松开了车把,就这么停在路口望着两位配枪的治安官,治安官见他松开车把,脸色稍缓,手也从枪套上松开,大步走过来。 “别紧张,只是有些事情询问你,不会把你怎么样,走,去你家说吧。” “嗯。” 赵阳固下了车,推着车和两名治安官一起走回了家中,家里,他老爸老妈正陪着另外两名治安官说话,见到他进门,他老爸暴跳如雷的站起来,抄起门后的扫把头就要抽他,一名治安官连忙拦住他,好言好语地将他劝了回去。 赵阳固杵在门口不敢进,一名老治安官面貌和蔼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半强迫地将他推进了屋内,还让他坐下。 “今天我们来啊,是这么回事。” 老治安官掏出手机坐在赵阳固对面,语重心长地说: “有人向我们所报案,说小赵你在直播平台上搞封建迷信,诈骗了几百号观众的打赏,总金额已经超过20万......” “臭小子,你怎么敢!” “哎哎哎,老赵你也不要打岔,这是我们治安的办案流程,别妨碍公务。” “是是是,长官,我平时都教育他让他少碰这些歪门邪道的,可他非要当什么主播,你看看,这不就惹上祸事了吗?” “话不能这么说,平台主播也是正当行业,只要不违法,没什么好丢人的。” 询问的老治安官还挺跟得上时代的车轮的,责备了一下激动的老赵,继续看向不安的赵阳固,问道: “既然有人报案,我们就得来核查案情,小赵啊,你能讲一讲具体的情况吗?” “我,我没有诈骗!” 赵阳固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平台账号,平台对他们这种主播都留有视频记录,他打开自己今日的视频记录,递给老治安官,老治安官和身侧的年轻治安官盯着屏幕看了足足半个小时,打从一开始两人就不断地眨眼睛、晃脑袋,老治安官在看第二遍的时候还从包里摸出眼药水点了两下,眨巴好眼睛后才全神贯注地重新审视这段颠覆了他三观的视频。 视频里那面貌模糊的男人每一个动作都超过了常人的范畴,那一剑剑划拉出去的剑气更是让人完全理解不能,在重复看了第三遍后,老治安官无语地放下手机,递还给赵阳固后,说: “小赵,加我信息录一下,麻烦把这段视频发给我,我得带回局里去做鉴定。” “好。” 赵阳固老实地按照老治安官的吩咐进行操作,等到视频传过去后,老治安官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赵阳固身边,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和你的父母都和我们走一趟吧,毕竟牵扯到这么巨大的金额,总得去给个说法。” 一家人都不敢拒绝,默然地跟着老治安官出了门,两辆治安车将一家人全都装进了后排,无声无息地朝着村外开去。 晚上11点54分,趴在治安总局小会议室里睡着的赵阳固被人喊了起来,他迷迷糊糊地跟着两名治安官来到一间明年的询问室,被安排坐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后,他才猛然间惊醒,看着前面桌后坐着的两位治安官,冷汗再一次冒了出来。 “询问记录,帝国历122年7月24日晚11点58分,开始记录。” 治安官打开了桌旁的记录仪,记录仪上红色的亮点让赵阳固没来由的心慌,他后悔了,为毛要去录那位隐士高人的行为啊,为毛要去平台上吹牛割韭菜啊,这后悔一坐,他才明白那些视频中怂得跟条死狗一般的当事人是多么地不容易了。 “姓名?” “赵阳固。” “性别?” “男,男的。” 赵阳固可不敢像影视剧里那种嫌疑人玩花活,和治安官们正面对抗,他现在怕的要死,深怕对面不听解释直接拉他进黑牢,对面的治安官询问了基本情况后,语气放软了一点,看着手里的卷宗,开门见山道: “根据视频记录,视频中拍摄的人救了跌落悬崖的你,你看见这个人的正脸了吗?” “看见了。” “很好,你可以就这个人的脸进行描述吗?” “可以。” “非常好,小曲,你进来吧。” 一名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年轻治安官拉开门走了进来,自顾自地坐在了旁边靠墙的桌前。 “那么,我们先从这个人的脸型开始,我会在你对面的幕布上提供基础脸型,你从中进行选择!” “好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 第十四章 上班,你也配? 当黄知羽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中午12点14分了,他挂好龙泉宝剑,换了一套居家服,来到书房继续在网上搜索关于来世的信息,可来世这款游戏就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在网络上销声匿迹了。 他脑袋枕着双手靠在了沙发椅上,又一次登录了自己的游戏平台,结果发现库里的来世也不见了。 这尼玛都是什么事儿啊? 黄知羽懊恼地拿出手机点了个卤肉饭的外卖,索性关了电脑,就在客厅里盘腿温习起了无情洛水诀。 “叮咚~” 一声门铃响起,黄知羽缓缓收功,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好12点半,他拉开门,外卖小哥微笑着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黄知羽接过,说了声谢谢,外卖小哥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才转身走向电梯间。 黄知羽关上门,嘻嘻呼呼地吃过饭,在吃饭的时候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在上面没有发现任何关于他们这些玩家的消息,收拾好塑料袋后,关掉电视,他不信邪地又去电脑和手机上搜索了一番,依旧显得那么风平浪静,好似来世这款游戏冲来就没有诞生过一般。 无奈的黄知羽闲的四肢发麻,便回到卧室盘坐在床上,一遍遍地运行起了无情洛水诀。 下午五点过,修窗户的师傅如约而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把玻璃重新装好,他送走了师傅后,强忍住发痒的手脚坐回了床上,出去浪还是过于冒险了,即便他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也被人给发现了,他并不惧怕和帝国官方打交道,但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 就这样半睡半醒地熬到了第三天,早晨七点四十准时“起床”,拾掇了一下,八点整出门时望了一眼自从装修好后就没开过火的厨房,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升起了自己做饭的欲望。 今天买点菜回家吧。 黄知羽下了楼,开车出了灯笼小区,在小区外的早餐摊喝了一碗豆浆,嚼了两根油条,就驱车来到了公司,他刷着手机上的视频进了办公楼的正门,连路都不用看便进了采购科的办公室,走到最里面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昨天积压下来的业务。 “哎,你谁啊?” 坐他对面的同事周琦站起来瞪着他,黄知羽抬头望了一下这个共事八年的周琦,诧异地回了句: “干嘛?” “不是,我问你是谁,跑我们办公室来还乱动我们的电脑?” 办公室内原本正在干活的六个同事都齐齐望了过来,黄知羽停下键盘上敲击的手指,看向这些熟悉的同事们,他突然反映了过来,却没管住自己的嘴,脱口而出道: “干什么,就昨天请了一天假没来,你们就当我不上班了?” 看着望过来的七双眼睛,黄知羽脸不红心不跳地坐回位置上,继续敲击键盘,而周琦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和那张陌生的面孔,见鬼般从工位上退了出来,他细细打量着黄知羽现在的脸,依稀能够看到前同事的模样,但要让他相信以前那个百八十斤的胖子一天没见就顺利减肥成功,进化成了眼前这个大帅比,除非打死他。 其他六人也不信,坐在门口的杨冲雨已起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从隔壁把采购科的科长唐访平喊了过来,唐访平难以置信地站在门口打量着坐在里面的黄知羽,确认眼前这人确实不是他印象中的黄知羽后,快步走到黄知羽跟前,居高临下地质问: “你到底是谁,赶紧出去,否则我们喊保卫科了。” 黄知羽再一次停下,眼睛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地抱怨道: “我说老唐你是不是犯病了,甲方昨天发来的催促函怎么不用传给我,288项材料要我今天把它核实出来,你晓不晓得我这要查物码,申请物码,维护物码,参数不合适的还要和工艺、设计联系,后面还要报计划,这特么是一天能干完的活?” 唐访平一愣,这怼人讲话的口吻和黄知羽一模一样啊,可眼前这个人分明就不是黄知羽啊! “你是黄知羽?” “废话,我不是黄知羽,难道你是?” “可可可,来来来,你过来照照镜子,你说你是黄知羽,你哪点是黄知羽了?” 唐访平指着贴在文件柜上的穿衣镜,让黄知羽过来照照自己的尊荣,黄知羽叹息一声,站了起来,看来这个班终究是上不成了。 既然上不成了,那就别上了,黄知羽无奈地站起来,拿出钥匙串,将上面的办公室钥匙拆了下来递给唐访平道: “唐科长,我是黄知羽的堂弟黄知云,我哥他,哎......不晓得发了什么疯,就不想上班了,家里人不愿让他丢了这份工作,让我过来给他代工,也许缓几天,放松放松心情就好了,但既然你们不愿意,我也不能替我哥做这个主,那就好聚好散,解除劳动合同吧。” 唐访平整个人处于懵逼状态,公司的采购科承担着全公司上下所有的采购工作,其繁重程度甚至超过了财务,这年头的小年轻但凡有点关系都不愿进采购科,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年没有新员工了,全靠着身为班长的黄知羽带着一帮同龄人在这里坚守岗位。 黄知羽身为班长,不但承担了最重要的几个部门和基层队站物资的上报工作,还承担着统计工作,一想到那每个月三万多项的物资汇总、上报、催办、结算,唐访平就眼睛发花,一听黄知羽撂挑子,他连忙摸出手机拨了过去,结果铃声就在眼前响起。 黄知羽摸出手机放在桌上,摊了摊手继续对满屋子听傻了的人道: “他把所有东西朝家里一扔就跑了,说是去寻找自己的爱情,你也别怪他任性,我哥四十出头的人了,至今没有成家立业,性格难免偏激了一些,不过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们不愿让我代工,若是又不愿解除合同,你们就给他打旷工吧,旷工三个月,好像可以单方面解除合同把!好了,打扰到大家了,我这就帮我哥收拾下东西,马上离开。” “不不不不不,小黄啊,你等一等,这种情况太突然了,我得向领导请示一下,你先别走,等我回来,一定等我回来!” 唐访平有点被吓着了,手底下的精英采购员说跑就跑,还不知道哪里冒出个人来代工,这种事情他这辈子都没遇见过,以前也只是听说那些上盆地一线的小年轻吃不了苦,招呼不打连夜溜走,他当时还在嘲笑上面的基层领导留不住人,可没曾想今天轮到他了。 唐访平小跑着去了三楼向公司领导请示,黄知羽则还是自顾自地收拾着私人物品,满屋的采购员四女三男都在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周琦更是惋惜地问: “班长说不来就不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啊?” 黄知羽对这个坐对面的同事笑了笑,摇着头回话: “四十岁的老男人了,家庭生活几乎为零,我要是他,估计早就疯了,也不晓得他受了什么刺激,昨天在电话里嚎啕大哭,说他要自由,要挣脱生活的枷锁,要去寻找真爱,哎,没办法,我昨晚撵过去的时候,就剩一张字条和他留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我就说嘛,班长前天的状态就不对劲,都是被这贵单位干不完的活给逼的!” “就是,我这几天掉头发掉的厉害,这狗屁采购科看来真的不能待了。” 办公室内一片同仇敌忾,四个女同事更是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黄知羽的一举一动,没想到胖乎乎的班长竟然有个这么帅的表弟,看着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黄知羽收拾好所有私人物品,装了两个纸箱,正准备垒起来朝外抱,唐访平则领着几个人走了回来,他一进屋就让到了门边,指着端着纸箱的黄知羽道: “几位长官,他就是自称黄知羽堂弟的人!” 黄知羽停下脚步,望向走进办公室的四人,前面两人西装革履,戴着墨镜,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一看就非常气势,后面则跟着两位身穿制服的治安官,手里夹着公文包,好像是陪同两个西装男来的一样杵在门口,两个西装男并肩而行,走到一脸漠然的黄知羽跟前,第一时间就把两张证件怼到了他脸上,看着证件上写着的帝国应急事务调查局字样和大大的插着双剑的盾牌状帝国徽章,黄知羽心底一阵颤抖,该来的还是来了,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你好,黄知羽先生。” “我想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叫黄知云,黄知羽是我堂哥。” “没错,黄知羽先生,我们找的就是你,你的确有一个名叫黄知云的堂弟,但他并没有成为内测玩家。” 黄知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两个守在门口的治安官则用眼神交流起来,眼前这个杵在办公室深处的人与车主一点都不想,档案里的是个面貌和善的中年胖子,可眼前这个怎么看都像是影视剧中那种少见的成熟性帅哥。 昨晚查到车主后,他们正准备开始行动,结果就出了一件大事,说起来也怪,自打昨晚局里接到两起命案报案后,局里就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据小道消息所说,先是局长与刑警大队的马大队密谈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局长就领着马大队驱车去了机场,据局长办公室透出来的消息道,马大队和局长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然后就把案子捅到了州里,州长那边很重视,把全州六十四个大局都操练了一遍,加班加点地去核实了类似的案件,结果大清早地就接到通知,全体治安官及治安员24小时待命,休假的全部归岗,严阵以待,就像是当年面对一级恐怖袭击时一般让人紧张。 凌晨4点过后,12名来自帝国应急事务调查局的特工就乘坐专机来到了鹅城市治安总局,局长和马大队也跟着一路回来,按照局长的安排,两名治安员跟随两名特工上门抓人,而眼尖的人却发现,那份抓人名单却不是系统内的正规文件,而是印着某个知名游戏平台LOGO的玩家清单。 这年头是越来越邪乎了,打个游戏都能招来调查局? “是,我是黄知羽。” 黄知羽现在用尾椎骨都能猜到是穿帮了,在帝国的国家机器面前,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我们是帝国应急事务调查局的调查员,黄先生,你是否在去年的9月21日通过GV平台的众筹区花了666元众筹了一款名为《来世》的全新沉浸式体验游戏。” 黄知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中的秘密好似顺着气管涌了出来,他语气不急不缓道: “没错,我大概也猜到是什么事了,我配合你们,但能让我回一趟家吗?至少要给我点时间收拾一下衣物和洗漱用品吧。” 黑衣人十分满意黄知羽配合的态度,和这种老于世故的中年人对话就是不费劲,他摆了摆手道: “很抱歉地通知你,你的电脑和游戏设备已被我们收纳,你也不用准备那些东西,调查局负责照顾你们在调查期间的一应食宿,并支付误工补贴,同时也会向你们的单位、家人下达协查通知,不会影响你们日后的生活。” “明白。” 黄知羽配合地点头,两名治安官径直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纸箱,两名黑衣人陪同着他走出了办公室,办公室内瞬间就炸了。 “我艹,他是黄哥?” “不能吧,这是去国外整容抽脂了吧?” “你整容能整成这样?还有就算去国外整容,一天就能整出来的?” “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罪犯!” “......该不会是被供应商举报了吧?” 唐访平眼巴巴地望着黄知羽被带走,扭头就烦躁地冲七个采购员训斥起来: “一个个的嘴巴这么多,活都干完了吗?” 七个采购员见科长发飙,忙收住了爆炸性的话题,装模作样地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 ------------ 第十五章 招安好啊 一辆治安车和一辆黑色SUV停在办公楼门口,黄知羽坐进了后面那辆SUV,车子缓缓地驶出公司,朝着市中心开了一个半小时,一路上接连闯了四十五个红灯,不过车顶闪烁的乌拉乌拉和挂特殊牌照的威风让交警没敢拦,就这么霸气地开进了鹅城市警察局的地下停车场,进了一个车载电梯,又朝下滑了三层,黑衣调查员才拉开车门领着黄知羽走在了一条明亮宽敞整体呈方形的通道内。 黄知羽一路上沉默寡言,深知此时不是乱说乱问的时候,跟着他们来到拐角的一扇磨砂玻璃门前,玻璃门自动滑开,黄知羽走进空无一人的大会议室,黑衣人说了声请在此地不要走动,一会儿自有人前来接洽,便自顾自地离开。 黄知羽摸着那干净的会议桌在这个六十平见方的大会议室内走了半圈儿,,磨砂玻璃门再一次打开,一个身穿连体兜帽衫的黄毛小年轻被黑衣调查员拽了进来,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嚷嚷着: “哎哎哎,别动我啊,我可是帝国公民,我知道自己的权利。” 进来的调查员懒得和黄毛纠缠,转身就走,黄毛小年轻朝着合上的磨砂啐了一口,转身看见站在桌尾的黄知羽,一屁股就坐在了会议桌上,从那邋里邋遢的兜帽衫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抖了两根,朝着黄知羽甩了一根过去。 “哥们儿,账号多少啊,我匿名10000,来世里混得贼溜。” 黄知羽一手接住烟,点燃,吸了一口后推开一把椅子坐下,双脚翘在桌面上,用手轻拍着桌面,一脸吊样地叼着烟回话道: “小老弟,少说少错,都被带到这地方了,就不要和那些人杠了,听老哥一句劝,人家说什么咱就做什么,就当公民配合帝国调查了。” “哟,过来人啊,几进宫了?” 黄毛来了兴致,朝着黄知羽这边靠过来,黄知羽伸手弹了弹烟灰,还是那副拽二八万的吊样,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模样。 黄毛见他这番做派,也不生气,反倒是觉着此人以前肯定也是在道上混过,那一身痞气和目中无人的态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装出来的,但多半混的应该是桃色产业,看长相就知道,定是某个会所的鸭头鸭霸。 “哎,哥们儿,你说这条子谁不抓,抓我们这些来世玩家干什么,怕不是闲的蛋痒了吧。” “小老弟,不该问的别问,而且那些人也不是普通的条子,腰里的家伙事可不长眼的。” “怕他,有本事就毙了我,我黄天邦在道上混了这么久,还真没怕过谁。” “稍安勿躁,做大事要沉得住气,别给人当了炮灰还什么都搞不明白。” “哎,哥们儿,干你们那行是不是挣得挺多,来钱又快啊?” “你猜!” “哥们儿你真有意思,一看就是个挣女人钱的大佬,哎,哥们儿你看看我,觉得我能不能......” “哗啦~” 正当两人准备将话题引向奇怪的方向时,玻璃门拉开,李秀全、刘勉、于晓婉鱼贯而入,他们三人自前晚离开治安所后根本就没有散开,也没回家,反倒是聚在一起商讨着怎么把这事儿捅给媒体,从治安所老王和小周的态度来看,尽管他们受过专业训练,但那难忍的笑意还是让三人一阵灰心,找了个迪厅包间一合计,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第二天就托关系找到了一个所谓大报社的记者,那个文质彬彬的记者在茶楼听完三人的故事后,足足呆了五分钟才露出了职业又不是礼貌的微笑。 但这位记者内心是崩溃的,哪怕收钱办事,这种鬼故事送到编辑面前,以他们报社编辑的暴脾气,绝对会把稿件卷成筒砸在自己脑门上,他对这三位神经兮兮的“客人”有意见,但对他们的钱没意见,在约定好翌日见面,待记者回去整理好思路后继续了解细节,争取搞个大事情出来。 记者回到报社,把今天的遭遇给同事们一聊,报社里传出了哄堂大笑,同事们恭贺记者遇到了三个傻白甜,不狠狠从他们身上敲一笔出来,都对不起他的职业道德,记者被捧得甚为激动,晚上就去嗨皮了一下,第二天道约定的那个茶楼后,三个冤大头正准备付钱,当场就被治安官给带走了。 三人一进门就看到了不像好人的黄天邦和黄知羽,黄天邦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丝毫没有把黄知羽的叮嘱放在心上,抬手就喊道: “嘿嘿,匿名10000黄天邦,几位都混哪里啊?” 三人不说话,只是隔了一条长桌坐下,黄天邦讨了个没趣,便自顾自地嚷嚷着: “都被抓这里来了,还装什么清高啊,我说几位,这里面的倒计时可是开着的,不抓紧时间组个队,等着进去被人删号啊?” 黄天邦用手指了指了右眼眼角,对面三人都如坐针毡地扭动了一下屁股,这时候,又有一个身穿紫色碎花连衣裙的女生走进来,看样子好像还是个高中生,怯生生地望着会议室里的五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行了,就你能,坐下!” 身穿制服的马汉在高中女生身后闪出来,指着黄天邦吼道,黄天邦一看见马汉,如老鼠见了猫般连忙讪笑着坐在了黄知羽身旁,黄知羽也收起了腿端正了一下坐姿,马汉招呼着那个名叫夏琴的女高中生坐好,也没有坐到主位,而是坐在了左手的第一个位置上。 大家在这种不吭不哈的沉闷空气中等待了五分钟,玻璃门再次打开,一众黑衣人进来,马汉立即起身朝着他们行礼,众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为首的一个身穿黑西装,满头白发的老黑衣人连忙摆手道: “都坐吧,咱们时间紧迫。” 众人落座后,那老黑衣人摘掉了墨镜,露出一张苍老却又十分精神的脸,头发梳地更是一丝不苟,朝后形成了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老头看上去挺时髦,眼神十分锐利,在人身上扫过时被观察者都有一种灼热的幻觉。 他扫视一圈儿后,才翻开面前的文件夹道: “先认识一下,我叫祝战友,是帝国应急事务调查局十八处第三行动组的组长,你们可以叫我老祝。” “这次的来世事件已经被列为帝国一级机密,调查局已得到皇帝、首相及议会授予的全权处理之权限,全面介入来世事件的调查,我是调查局驻萨兰康州鹅城的全权代表,以后就是我与诸位公民进行直接接触。” “马汉、夏琴、黄天邦、黄知羽、李秀全、刘勉、于晓婉,你们七位是目前鹅城仅存的来世玩家。接下来,我将向诸位公民播放一些还没有公开的画面,希望诸位公民做好心里准备。” 会议厅一黑,然后唯一的光线打在祝战友身后的白色幕布上,一张血肉模糊的照片立即出现在众人眼中,照片中的尸体残缺不堪,只能通过一些残留的残肢还能辨认出那曾经是个人,这具尸体就那么瘫在一张电脑椅上,周围全是殷红的背景。 “唔~” 夏琴捂住嘴朝外跑去,一名女黑衣人连忙跟了出去,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这照片实在是太刺激了,现场只有马汉能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看。 “受害者:张宇恒,27岁,职业打金团成员。来世账号:匿名18804,昨晚9点登陆来世后便遭到啮齿类动物撕咬,从齿痕来看初步判定为老鼠,但根据痕迹鉴定来看,应该是体型超过两米的巨大老鼠,在其身上未发现任何鼠毛及老鼠的DNA片段,打金工作室的老板早上10点半才发现单独隔间内的尸体,当即报警。下一张......” “受害者:吴金超,23岁,鹅城大学美术系应届毕业生,霹雳霹雳站游戏区UP主。来世账号:匿名3105,昨晚9点登陆来世后被斩首,武器已鉴定为单面开刃厚背鬼头刀,凶手力量约为成年军人平均力量的3倍左右,另外在伤口边缘发现一些黑色的灼烧痕迹,目前还不能做出明确的判断。其母在昨晚11点31分发现尸体后报警。下一张......” “受害者:林琳玲,17岁,鹅城三中高二一班学生。来世账号:9775,昨晚9点登陆来是账号后......溺死,但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溺死其的水源,尸检报告定性为溺死,却未在肺部发现积水,其父今早7点正发现尸体后报警。下一张......” “受害者:常光,49岁,鹅城老常废品收购站老板,来世账号:24550,昨晚9点登陆来世账号后即冻毙,发现尸体时其屋内温度为20摄氏度,其身穿金丝绒睡衣,但却全身冻伤,浑身上下有挣扎后造成的擦伤、清淤、扭挫伤,由于此人独自经营废品收购站,死亡后无人报警,是调查员上门调查时发现的尸体。” “受害者:赵永胜,36岁,鹅城精华饭店二厨,来世账号:69,昨晚9点登陆来世账号后头部遭到锋利器物穿刺而死,根据调查,凶器疑似扩大了1200倍的蚊子口器,喙,尸检报告称全身血液包括组织液及脑浆全数消失,其同僚今早在宿舍发现尸体随即报警。” “好了,看了这么多凄惨的照片,这五位玩家都是与诸位公民同时登陆的来世游戏,根据我们调查局前期的调查,我们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来世,根本就不是一款游戏,而所谓的天意公司,根本就不存在系统信息内,调查局的专家有一个浅显的推论,诸位公民因为众筹的行为被一个未知的世界所绑定,而你们投影过去的账号,很不幸地会将一切遭遇反馈到你们现实的生活中。而更不幸的是,你们恐怕只有不到100个小时的时间来学习和训练了。” ------------ 第十六章 瞎编29292 看完这些照片后,在场的七名玩家都统一保持了沉默,祝战友的嘴却还没有停下: “首相阁下是希望诸位公民为帝国的发展尽心尽力的,诸位公民也知道,帝国目前处在产业转型期,很多企业因为承受不住竞争的浪潮而倒闭,我国急需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来改变资源贫瘠的现状,而诸位机缘巧合下的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根据我们的调查,那里存在着很多奇异的功法,甚至有寿命高达300的奇人,还有那些诡异的所谓妖兽以及数不清的各种资源......” “我不玩了,我不玩了!” 还没等祝战友说完,黄天邦第一个跳了起来,他三两步就朝着祝战友冲去,很快便被一名黑衣人反剪双手摁在了会议桌上,他此时已经涕泪横流,努力冲着祝战友吼道: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拿去,你们把我眼睛抠出去都行,随便给谁,我玩不起的,我真的玩不起的。” “很抱歉,这位小公民,你所说的方法我们已经试过了,如果你有灵魂,我们甚至不介意将你的灵魂抽取出来换成我们最优秀的调查员,可惜来世这个诡秘的世界就是青睐你们这些运气好的家伙,所以,你必须服从帝国的安排,老老实实学习,勤勤恳恳训练,将来,争取成为帝国再次崛起的栋梁。” “不是,这位老大,我特么就一街边混子,你还指望我成什么栋梁,我没那个本事啊!” “放心,有我们在,你一定会成为栋梁的。” 黑衣人将情绪崩溃的黄天邦押了出去,祝战友慈眉善目地看向剩下的六人,眼中之人除了马汉这个系统内的人靠得住,剩下的一个都靠不住,套用一句老话,烂泥扶不上墙。 “大家还是要往好了想吗,加入了调查局,就是帝国公务员编制,吃皇粮的,你们以后也不用费尽心思地去考大学、找工作、被私人老板剥削、过上充满福报的生活,只需要按照调查局的安排,学习、训练,争取在来世活下来,为帝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再也不用为了车子、房子、票子而烦恼,只要有贡献,我们还可以安排适龄的高质量男女来和你们相亲,这对你们和国家来说,是双赢。” “领导,我能问个问题吗?” 黄知羽待祝战友讲完等着众人鼓掌的当口举起了右手,祝战友见终于有人给了回应,便和蔼可亲地说: “你说,你说。” “请问领导,我们以后是不是没有人身自由,只能在这个所谓的基地里活动了?” “看问题要分阶段来看嘛,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命,等命保住了,调查局是不会限制你们的人身自由的,我祝战友今天就给你们一个保证,只要你们为帝国做出一定的贡献,立即回家,工资待遇照拿不误。怎么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 夏琴弱弱地举起右手,得到这个面目很慈祥的老人点头鼓励后才开口道: “我爸妈在家里很着急,如果我几天都不回去......” “小姑娘,我不是给你讲清楚了吗,你们这算是一脚踏进帝国编制了,以后不用考什么大学,辛苦找工作了,家里人我们都会负责通知的,安心吧,要相信帝国,相信皇帝,相信首相阁下,相信我们调查局,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些琐事的,对了,还有问题吗?” 其实黄知羽很想问一句“能不参加吗”,可惜黄天邦的下场就在眼前,在场的六人都知道根本不可能飞出调查局的五指山,于是众人也只能强颜欢笑地点头同意,那祝战友则连忙让手下发过来六份调查局的雇佣合同,让众人看过后签字画押。 调查局成员,编号:29292,薪资待遇:30000块/月,年终奖视贡献指数调整,调查局包办食宿及一应培训费用,未得允许不得擅自脱离岗位,看起来条件很优渥。 待一切都处理完毕后,祝战友的手下掏出一个纯白的手提箱放在桌面上,弹开密码锁,里面摆着十只乳白色的针剂和一个便携式枪型注射器,六人都明白,这是监视手段,但没人敢喊半个不字,只能任由黑衣人将这鬼东西打进脖颈里。 “好了,时不我待,接下来,就请第一班的调查员们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吧。” 待玩家们被黑衣人送走之后,祝战友捏着鼻梁骨坐在会议室里闭目养神,一名年轻的黑衣人一直站在他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祝战友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瓶眼药水,掰着眼皮给两只眼睛各点了一滴,闭眼活动着嘴巴,摇头晃脑地说: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找29292单独谈谈。” “是,老师既然知道他可能是幸存下来的玩家中唯一获得了来世好处的人,为什么不让他透露出他知道的那些功法。” “凭什么?” 祝战友眨巴着眼睛侧过身望着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弟子。 “他是帝国公民,按照帝国宪法第十七条规定......” 祝战友抬起右手,弟子知趣地闭了嘴,祝战友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桌面走到了门口,看着跟上来的弟子道: “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所谓的特权,当他们拥有了超越常人的能力后,会不会去争取自己应有的特权和地位?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时,他们又是帝国通往未来的钥匙,我们是想把他们变成帝国的利剑、帝国的枪炮、帝国的推土机,而不是把他们当成囚犯或者一次性的工具,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们不会强迫他,以我们对人性的研究,总会有办法让他认同帝国,最后主动加入到与你我同行的道路上来。”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黄知羽一人,对面坐着四人,都是看上去非常专业的调查局成员,好在并没有给他戴上手铐脚镣,气氛倒是挺像审讯室里审犯人场景,一名调查员只是摁了摁桌面上的按钮,一副漆黑中带着无数斑点的地图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的屏幕上,黄知羽面露疑惑之色,那名摁过按钮的调查员双眼死死地盯着他,语气缓慢却严肃地说: “这是正在不断完善中的来世地图,我们的技术人员根据每一位来世玩家的口述进行地图的复原,并相互印证你们所说的真伪,我真心希望我们能在合作的过程中坦诚相待,我不希望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黄知羽点头表示理解,于是那位调查员开始询问他的家庭住址,家里有什么人,周边的环境,气候概况,看着那副放大到雍州雍都灞桥坊的地图渐渐出现清楚的轮廓,母亲A与父亲B的名字已经标注在自家那处平房上面,平房背后的小河、河上来往的乌篷船、对门的陶场、陶场边的翠绿垂柳从无到有,不说一模一样,但大体有了七八分的复刻,黄知羽此时越发体会到了官方的强大,直到询问了三遍,他才被人放了出来。 “编号29292是一个表面怯懦,内心死硬的顽固分子,他不愿意交代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愿透露他在来世中的家人身份,更不愿意提供有效信息,他对帝国的观感偏向冷淡,对帝国的未来漠不关心,毫无忠诚可言,不具备培养价值。” 看着手下传递上来的档案报告,祝战友将这份档案放进了身旁的碎纸机中,他重新拿出一份空白档案,手动填写起来。 “编号29292是一个表面木讷,内心火热的优秀公民,虽然他没有提供较为有效的信息,但从只言片语中能感觉到他对帝国公民身份的自豪,对帝国未来发展趋势的期许,也能体会到他善良正直的品质,是一个可以培养为帝国核心玩家的可造之材。” 看着老师笔下的文字,一旁的弟子强忍住反驳的冲动,默然地看着老师写完了这份充满褒美之词的档案,将它和其他六份褒贬不一的档案放进黑色的手提箱内,连夜带往调查局驻萨南康州分部档案处进行封存。 ------------ 第十七章 晨训 是夜,众人都睡得很沉,这种精神上的压榨让所有人都没多少八卦的兴趣,直到翌日大早,晨训的广播把众人从床上吵醒,黄天邦起床气最大,坐在床头破口大骂: “就知道欺压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你少说两句,隔墙有耳。” “马班长,你当然不觉得有什么了,你是体制内的,我特么一个街头混子怎么就不明不白地被你们剥夺自由了?” “讨打是吧?” 马汉怒视黄天邦,他第一个起床,换好了这套纯白的运动型紧身衣,不出所料地被内定为了调查一班的班长,黄天邦作为班里至今仍旧没有服气的刺头,从十分钟前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咒骂调查局和当官的,声音贼大,让同一个宿舍的四人都不胜其烦。 马汉觉得自己是最冤的,他不就手欠众筹了666块钱吗,拿到游戏头盔的时候想着反正都花钱了,就上去玩玩,结果就把自己一个刑警大队长给玩成了第一调查班的班长,一想起这事儿还是他自己挑头上报的,肠子现在都悔青了。 一想到还在读小学的丫头和贤惠的妻子,还有老家种地的父母可能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他就心中不是个滋味,见黄天邦还在那里瞎嚷嚷,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黄天邦也是个猴精,见状连忙躲开,一下跳到桌子上大吼大叫起来: “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行了,行了,都生死攸关了,你还在这儿闹腾,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 “关你屁事!老子就是不服咋的,凭什么他们让老子做什么,老子就得做什么,哎哎哎,别走啊,你们难道就一点都不想反抗吗?” “拿什么反,拿头反啊!” 室友们纷纷走出宿舍,跟着守在门外的黑衣人朝明亮的甬道深处走去,黄天邦见没人搭理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出来,两个女队员单独住在另一间宿舍里,姗姗来迟后调查一班七人全员到齐,跟着人坐上电梯,来到了市警察局的内部运动场。 运动场中,有四个身穿白大褂脸上蒙着口罩的人,七人被领到跟前,白大褂打开一个合金盒子,取出里面的淡蓝色液体朝众人解释道: “这是帝国特种部队使用的代谢加强针,虽然没有像科幻片里那种肌肉强化针一样变态,但已属于保密等级S的顶尖军用药剂了,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人每天要注射一针,然后辅以调配的营养餐及合理的运动方式,六天时间足以让你们的力量、反应、灵活度、耐性上一个层次。” 七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连最跳的黄毛在周围一圈儿蒙面武装人员的注视下,也只能乖乖就范,注射了代谢加强针后,他们每个人都领到了一餐盘的各种形状颜色的药片和六大杯颜色不同,粘稠度不同的液体,在这些蒙面武装人员的逼视下,七人表现各异地吞服下这些东西,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就接到了十五公里负重越野的命令。 两辆军用卡车拉着他们朝着鹅城西北角的小坨坨山而去,车上的蒙面人都正襟危坐地端着枪,采取人盯人战术死死地看顾着他们,黄知羽被对面的蒙面人看的难受,干脆闭眼去搬运身体中的洛水内力,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醒转过来。 “这都能睡着,也真有你的。” 蒙面人拽了拽他,黄知羽不好意思地低头跟着下了车,接过20斤重的负重包,黄知羽第一次感觉到了精神重压的另一面,肉体的重压。 “跟上我的脚步,快!” 一名蒙面人背上负重在前头领路,七人跟在后面踩着崎岖的小路上山,前面二百多米还好,咬咬牙勉强能跟上,可二百米后众人就有点脸青白黑了,马汉倒是能跟上,谁叫人家底子好,可剩下的六人几乎都没坚持过锻炼,尤其是两个女生,朝上爬了二百多米就满头汗出如浆,双腿灌铅、肺部就跟拉风箱一般发出哮喘前兆的撕裂音。 “跟上,跟上,不能停,哪怕爬也得给我爬到终点去!” 后面的蒙面人可不会对她们客气,推推搡搡地就把脚步越来越慢的女生朝前送,黄知羽跑在最后面,即便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但新身体的底子实在太好,浑身上下的肌肉在达到极限时都能霎时间萌发一股股新生的力量,四肢百骸如沐甘霖,精神如红牛过脑,兴奋异常,但他就是不愿跑,看着前面两个大张着嘴,如濒死的鱼般摇摇欲坠的女生,他跟在屁股后面浑水摸鱼不香吗? “快跟上,磨磨蹭蹭地只会浪费给你们打的药,那种药有钱都买不到,它能激发你们的潜能,极快地增强你们的体能和力量,你们现在多留点汗,以后就少留点血!” 有蒙面人在身后大声喊着,黄知羽被他推了一把,不满地咬了咬后槽牙,随着他继续摸鱼,后面那个蒙面人讲话越来越难听,什么一个大男人连两个小丫头都跑不过,你这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什么看起来身子骨不错,没想到却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黄知羽原本懒得理他,结果这人不断毛手毛脚地推搡他,他抗议了两句换来了对方更加辛辣的讽刺,索性就提速甩开这个苍蝇般烦人的蒙面人,很快就超过了两个吊着一口气在那里坚持的女生。 黄知羽保持着深呼吸跑到了队伍中段,那里有两个蒙面人不断朝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刘勉、李秀全和黄天邦吼叫着,三人从脸到脖子都是通红,全靠意志力在那里死撑,看着黄知羽从后追了上来,一个蒙面人眼光一亮,跑动着退到他跟前,冲他咆哮道: “你能行的,你的潜力一直以来都没有发挥出来,学着我的样子挥动双臂,抬高腿,不要去想什么累不累的,只要跑完着五公里,你就能享受到美食、热水澡,还有漂亮女技师的按摩,不要去想其他的,跟着我的节奏跑,一二一,一二一!” 这个人表现的过于热情了些,不过也好,黄知羽仗着身体坚实,学着那蒙面人的步伐和手势,缓缓地从三人身边超了过去,后面跟跑的那个蒙面人急忙怒斥起落后的三人,小坨坨山上到处都是喊口号的声音。 跑到后面五公里,黄知羽也觉得这副身体到了极限,不得已暗暗运起了洛水内力,身体中疲惫的细胞在洛水内力流淌过后欢愉地尖叫起来,每一个沾染在细胞上的脂肪都在飞快的燃烧着,供给着大量囤积的能量不断汇入洛水内力之中,洛水内力又更加凶猛地奔腾起来,从气海到书芦,无休止的巨大能量朝着四肢汹涌而去,他听着耳边这位蒙面人烦人的重复话语,啊地大叫了一声,反而加快了速度。 那蒙面人双眼露出精光,继续加油道: “还没到冲刺阶段,保持体力,别想着盲目地争第一,在这个时候就加速会压榨你身体最后的一丝潜能,你要根据情况合理地分配体力,对,保持匀速,深呼吸,找到最适合自身的步频!” 越往后跑黄知羽的状态越好,脸上的苍白逐渐化作了红润,好像越过了身体极限一般,他已能看到班长马汉的背影了,跟在黄知羽身旁的蒙面人赵昱不断给他加油鼓励,眼神中透出惊讶和欣喜的神色,他们这些战士都是从帝国最强的特种部队“苍龙”中挑选出来的教练,在签署了保密协议后就远赴鹅城来陪同这些玩家们训练。 他们每个人都有任务指标,可以在头一天一对一地寻找自己需要帮扶的对象,如果这些结对子师带徒的帮扶对象能够在七日后活着回来,他们就能升一级,若这些帮扶对象还能给调查局贡献积分,达到一定标准后他们还能记功授勋。 这种好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沾光的,在队里就经过了一番你争我夺,赵昱能抢到其中一个名额,自然是有过硬的手段。 本来大家都希望帮扶马汉,那位刑警大队长底子最好,又在编制内,交流起来几乎无障碍,是最能出成绩的人选,可带队的是一名特种部队的上尉,凭特权直接就把马汉给霸占了,剩下六个人里,赵昱和他的同伴们最看好的是刘勉那个大学生,以及黄天邦这个混混,然后依次是黄知羽、李秀全、于晓婉及夏琴。 这个顺位严格来说有点低了,可黄知羽这个四十岁的上班狗,档案里根本没有提及其他什么东西,哪怕看上去这人一定经常跑健身房,体格没有变形,人长得也帅,可帅和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也打不住四十岁的现实。 中年人永远不可能和年轻人比体能恢复,而且这个经历社会沉浮这么多年的上班狗,不用想也世故圆滑,很难用激将、鼓励、共情这些手段来打动他,果不其然,一开始越野就像个老油子一般落在了最后面,完全一副出工不出力的模样。 后面估计是被刺激地破了防才使劲追了上来,赵昱原本是盯上了跑在队伍中段的刘勉,可看到追上来的黄知羽一副体能过剩的模样,便对他产生了兴趣,通过他的鼓励和示范,这个中年人竟然有重燃青春的实力,着实让赵昱吃惊不小,现在随着越野深入,难度越来越大,这个中年人还突破了身体极限,正在朝着越来越好、越来越快的体能极限发起冲刺。 赵昱觉得自己捡到宝了,连忙越发兴奋地鼓励起黄知羽来,可显然,这已经是黄知羽的极限了,他脖颈上的青筋就从来没有褪下去过,呼吸更是如饥饿的鬣狗般吐着舌头,不断把唾液、鼻涕、眼泪抛洒地到处都是,看着他逐渐变形的跑动姿态,赵昱连忙提醒他放松心态,放空大脑,可以适当地减缓速度。 一直陪伴着他跑到终点时,黄知羽噗通一下就扑在了地上,翻了个身,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憩,嘴里结结巴巴地嚷着: “终于,终于......” “起来,走起来!” 赵昱连忙上前,架起黄知羽就朝前迈步,黄知羽几乎地挂在了赵昱身上,一步步挪着朝前走去,两名守在终点的白大褂连忙上前,一袋子营养液就顿顿顿地朝着他嘴里灌进去,他们也配合着扶住黄知羽,不准他停留在一个地方,直到一分半钟后,黄知羽才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力,挣脱了赵昱的怀抱,缓缓地在一片乱草从中踱步。 “选好了?” “嗯。” 班长来到赵昱跟前,看着在那边一边踱步一边抖胳膊甩腿的黄知羽,笑着说: “你小子运气不错,这种中年人一般心智都很坚韧,很难被外物感化,若是能重燃年轻时的热血,很快就能恢复到年轻时的体能,甚至还能超越一些,那你可要好好和他培养感情,说不定他就是你三等功的来源。” “明白!” 后面五人陆陆续续地通过终点线,最后一名的于晓婉更是连滚带爬地完成了今天的任务,看着累瘫了的众人,也顾不上发表什么总结,一群白大褂就围拢过来,不由分说地朝着他们嘴里灌起了早上吃过的那顿“丰盛”的美食。 半个小时后,被流食填满的众人排成一排站在了终点平整出来的营地里,对面同样站了七个蒙面人,他们抬头挺胸,双手后背,每人都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对面的玩家,就在玩家们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时候,一辆越野车嗡嗡嗡地从山坡下开了上来,祝战友从车上下来,走到两排人正中,左右看了看,道: “那么,开始选择吧,请教官们摘下面罩,由调查员们选择自己的教官。” 七名教官齐齐朝着祝战友望去,和说好的不同啊,不是说让他们选,怎么他们成了被选的一方。 可对方是调查局的高管,他们这些来自帝国国民军序列特种部队的战士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嘴上不敢说,就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众蒙面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张坚毅挺拔的脸,黄知羽想都没想就指了指刚才陪着他一路跑过来的赵昱,这个年纪约莫刚刚过二十的小伙,长相比较秀气,那萦绕在身上的一股活泼、稚嫩好似并没有被军旅生涯完全抹掉,笑起来很开朗,有一股阳光的温暖感觉。 这种小伙子并没有沾染太多社会气息,讲话有条有理,知道尊重长辈,不会用阴阳怪气来恶心人,而且年轻,朝气蓬勃,三观也不像他这种中年人固定,说不得还能套套话,用话术影响一下他。 ------------ 第十八章 书芦有德,其德在外 七个人分配好了各自的教官,开始缓步下山,他们被送上军车后,军车嗡嗡地拉着他们回了市局,下到调查局的总部,七人浑身臭汗地被送进了一间刚刚装修完毕的健身房,里面还透着桑拿板的木屑味道,各种健身器材都崭新锃亮,一名肌肉发达的蒙面教官站在中央,指着七人道: “戴上氧气面罩,富养慢跑5公里热身!” 七人发出一声哀嚎,黄知羽全身上下虽然都被洛水内力滋养个遍,但没有一块肌肉不是在向他的大脑提出抗议,其他人则更为不堪,两个女生简直就像是提线木偶般,眼中尽是麻木和空洞,不过等不到他们反抗,白大褂们又涌了进来,一根根满载的兴奋剂打下去,七个人在各自教官的逼视下不得不又踏上了艰苦的征途。 慢跑后就是力量训练,平衡训练和灵巧训练,一直整到中午12点半,七人哪怕是黄知羽都如被抽了脊椎一般,迈着游魂般的步伐朝着药浴池走去。 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七个人被一群蒙面的工作人员扒拉干净扔进了硕大的药浴池中,黄知羽呛了一口水就浮了起来,感受着药浴中那浓密的黑色药水浸润着全身毛孔,气海里的洛水内力好似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疯狂地朝着皮肤上渗透而来,在肉眼不可见的情况下,黄知羽周围的浓稠黑色药汁不断失去药效,大批大批的药力被洛水内力牵引着流向气海。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清明,书芦中胖乎乎的黄知羽睁开的双眼,阴骘的眼睛盯着那随着洛水内力涌入的黑雾般的药汁力量,那漆黑的药汁力量在他的注视中从洛水内力散逸出来,卷入仙鹤灯的火焰中,好似被淬炼了一番,一个个黑色的方块字从焰心弹出,落入《蟒步》之中,这些药汁的力量虽然大不如大息黄锻骨丹,但有用,有用,就是好东西。 一直泡过饭点,1点半的时候来了一堆男男女女的工作人员,将七人从药浴池里打捞起来,抬着进了按摩房,一阵正骨一般的按摩后,七个人舒爽地呻吟起来,就这么呼呼地在按摩房中睡去。 期间,又有白大褂进来给每人进行了营养液滴注,一直躺尸般躺倒下午六点,咕噜噜的肚皮才把七人前前后后地叫醒过来。 “食堂在那边,你们得吃点东西,否则胃受不了。” 教官们守在外间,看着里面走出来的行尸走肉们,领着他们去了敞亮的大食堂,一推门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也许是干饭的动力克服了身上的痛楚,七个人都扑向了那一长排的自助餐。 黄知羽端着托盘,手脚麻利地朝着里面掏着颜色上佳的黑椒牛排、红焖猪脑、清蒸扇贝和鱼翅虾仁,完全不去捞素菜和主食,其他人看到他这样嗜肉后也赶紧把盘子里的糕点、饮料放了回去,聪明人只要反应过来,自助餐里的肉食就飞快消失,而两个胖乎乎的大妈看到这群食肉动物飞快地在餐桌上消灭肉食后,高兴地又去后厨催促,还没等他们消灭完一盘子肉食,自助餐那边又原样堆满了肉山。 黄知羽吞下最后一块牛排,队员们还有人只吃了三分之一,他又跑过去整了一盘猪蹄回来啃,看的坐在他身旁的黄天邦差点噎着,心中不由腹诽,蹲过大牢的老大哥就是不一样,瞧瞧着一口一个猪蹄,放嘴里就撸皮肉,根本懒得啃跗骨肉的做派,当年一定在牢里吃了很多苦。 教官们单独坐了一桌,他们的吃相就要优雅多了,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还一边吃一边看向这边饿狗一般的玩家们,他们不断小声交流着意见,直到一个须发皆白,留着发髻的老头身穿一身简朴的道袍出现在食堂门口,才起身走过来夺走了肉食动物们手底下的餐盘。 “干什么?” “干什么?教授都来了,开课了!” 七人齐齐朝着门口望去,门口那个老头看上去年纪颇大,脸上有显而易见的老人斑,眼睛就像睁不开一样眯成了两道缝,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八十几还是九十几. 让人猜不到年纪的老道士冲望过来的七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七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教官们押送着跟上,拐了几个弯,看见有上百号工人进进出出地扛着装修材料,正在拓宽装修整个调查局总部,那些工人也好奇地望着这帮被人押解的玩家,嘀嘀咕咕着“怕不是什么在押犯”的话。 七人被送进一间装修风格迥异的教室,老道士已坐在了一张加了软垫的太师椅上,面前有个案,下面摆放着七张小案,七把椅子,七人被教官们摁在了椅子上,教官身上都配着枪,自发走到教室后面站做一排,眼睛瞪着七人头皮发麻的后脑勺。 “你们好呀,贫道观虚,是来教你们记忆道家典籍的工作人员,你我不必以师徒相称,来的时候段局长就给贫道讲过,只是让你们死记硬背,既不解惑答疑,也不剖析思想,所以,贫道只是奉命行事,不多嘴不浪费时间,现在请翻开道德经,我们从第一段如何记忆开始讲......” “呼呼呼~” “噗~” “哎呀,你打我干什么?” 半个小时后,撑着脑门打呼噜的黄天邦被他的教官一脚踹翻在地,爬起来就被教官一个过肩摔扔在了榻榻米上,黄天邦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枪就顶在了他脑门上,他满头冷汗地坐回座位上,翻开被口水打湿的道德经,那名教官收回枪,朝坐在上方的观虚抱歉地鞠了一躬,又退回了队伍中去,观虚老道摇了摇头,继续讲解该如何记忆道德经全文。 “不是说要像对待家人般春风化雨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看着监视器内的情况,弟子再一次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祝战友正在收拾桌面的文件,闻言看向监视器,他双手将所有的文件合在一起,于桌面上磕了磕,规整地放入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内,锁好后才伸手捏住眉心,边揉边说: “我们用帝国百姓的血汗供养他们,总得出点成绩,对他们不能一味的迁就,总得恩威并施,否则就是害了他们,天知道九点过后又有几人能活。” “那黄知羽?” “这个是特例,不能一概而论。” “......若是让其他玩家知晓,总觉得会出乱子。”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不会出卖我吧。” 弟子连忙低下头去连道不敢,祝战友提起手提箱,对弟子道: “身为副主任,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看顾这七个玩家,他们是你我晋升的台阶,今后的路能走多稳,能爬多高,就要看你我在他们身上拿到多少造化了,我去州分部一趟,会在他们重新登入前撵回来。” “是,祝您一路顺风。” 观虚捞到的授课还在继续,一直熬到晚上9点,观虚老道才停止了这种填鸭式的教学方式,七个被折磨地头晕脑胀的玩家被送回宿舍,躺在宿舍的床上,谁也没有力气去聊今天发生的事情。 在进入梦乡的那一刻,黄知羽头顶书芦中的仙鹤灯火焰发出淡金色的光芒,一大片暗金色的文字自火焰中跃出,坠于案几之上,没多久,一本完整版的道德经就摆在那里,上面的暗金文字与来世中的方块字格格不入。 当黄知羽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之后,洛水内力就像一个躁动的孩子般循着大周天的路径奔腾起来,直到它路过书芦之时,那本薄薄的道德经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洛水内力被这股光芒吸引,一股脑地扎进书里,黄知羽整个经脉中的内力骤然为之一空,约莫过了三个小时,洛水内力从道德经里探出头来,然后就看见它矜持地化作涓涓细流朝着气海老家归去,而它那如长蛇般的身躯上竟有一条暗金色的丝线萦绕,上面是一个个金色的方块小字。 ------------ 第十九章 抓不住胃就抓住心 翌日,打针、晨训、体能锻炼过后,累的还如死狗般的七人被重新扔进了药浴池,在药浴池中一声不吭的黄知羽不断挪动地位置,贪婪地吸收着药汁的药力,可今日,他感受到洛水内力的不同,平时跳脱的孩子今天就想突然成熟了一般,变得温文尔雅,在他体内流淌时不再粗暴地冲进各个穴位,也不再带来红牛过脑一般的兴奋感,反倒是速度更快,吸取药力更猛,好似一辆循规蹈矩的小汽车以每小时120公里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严格遵守着交通法规,一切都变得那么顺顺利利。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洛水内力每过一次书芦,便会钻入书芦中那个面目和善,体态肥硕的黄知羽身体中一遍,蔚蓝色的内力与暗金色的文字不顺着胖子的经脉再走一遍大周天,而胖子的身体竟然快速老化,一张圆润的脸上出现了法令纹和鱼尾纹,原本花白的须发转瞬全白,须发飞速增长,过不多久,一个慈祥的白发胖子睁开了双眼,只见他左眼溢出蓝光,直奔身后的帅哥木雕,右眼溢出金光,直奔身后的孩童木雕。 黄知羽只觉浑身颤颤,三具身躯好似在这一刻血肉相连,尽管陷入了迟滞、正常、飞速三种迥异的状态,但那三位一体,一魂三身的奇妙感觉让他舒爽地差点呻吟出来。 裹挟了道德经的洛水内力在三具身体里不断游走,一个大周天的时长被足足拉长了两倍,配合着技师们娴熟的按摩,药汁效力与高强度锻炼的效果完全结合了起来,肌肉的酥麻酸痛飞速消散,不断有新增的力量蕴藏在骨骼、肌肉、表皮之中。 按摩过后,教官们并没有任由他们入睡,而是拽着七人来到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教室,一个身穿同款运动型紧身衣的壮汉已经立在了场中。 那壮汉身高只有1米8出头,全身紧绷的肌肉异常结实,他看到七人进来,示意他们坐在周围柔软的榻榻米上,从背后摸出一把漆黑的匕首道: “你们的情况我已知晓,刺杀和近身格斗是你们目前要掌握的第一防身技巧,无论匕首、削尖的筷子、毛笔的笔锥、一块尖锐的玻璃、有棱角的铁片、甚至是挼搓过的杂草都能成为杀人的利器,我会一一灌输给你们,希望你们在有限的时间内尽量掌握这些保命手段。” 七个人中六人都很专心地听着看着,只有黄天邦脑袋一扭,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表现,嘴里嘟嘟囔囔着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结果就被老师给盯上了,然后老师直接过来一个背摔,将他摁在地上,匕首在他脸上划来划去的,指着他脸上的各个部位向六人演示如何一击毙命。 “艹,放开我,有种单挑啊,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黄天邦是真的虎,被压在榻榻米上还在叫嚣个不停,壮汉老师哪会轻易放过他,等到在他身上演示了上百种杀人的方法后,才一把将他提溜起来,道: “单挑是吧,好,来啊!” 看着将匕首递过来的壮汉老师,黄天邦喉头涌动,呆立在远处两分钟不敢伸手去接,壮汉见他一副孬种的模样,没好气地冲门外喊道: “进来吧!” 门来开,五男两女就走进了教室,老师指着他们道: “他们七位都是调查局麾下极为擅长刺杀和近身格斗的精锐,现在,他们就是你们的陪练,在获得他们的首肯前,你们无权离开这间教室。” “卧槽!” 黄知羽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中年人,看体貌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若非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换套衣服扔大街上也就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狗。 “有礼了。” 那个中年人朝着黄知羽拱手抱拳,黄知羽也学着拱手,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背部重重地砸在榻榻米上,一根铅笔就顶在了他的太阳穴,那人笑道: “别和我讲什么武德,讲武德的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黄知羽从地上爬起来,两人撤开两米距离后,他就挥舞着王八拳冲了上去,今时今日这种处境中,他丝毫不敢暴露领悟的任何功法,内力更是不敢显露,他摸不清帝国调查局的用意,但剥夺了他们的自由,圈养起来训练,恐怕不仅仅是他们口中的所谓去来世发掘秘密,为帝国做贡献那么简单。 当今之世,帝国内有金融危机、贫富差距日益扩大,层级固化严重,特权阶层与平民阶层矛盾不可调和;外有文化隔阂,强敌环伺,帝国竞争力不足,区域摩擦不断,世界话语权持续削弱的情况,可谓是内忧外患,他们这些人在这个当口被称为帝国的希望,帝国的未来,黄知羽总有一种某天一觉醒来,就会被发柄剑,被督战队用枪指着上前线的错觉。 他得苟着,以不变应万变,只能像个老实巴交没打过架的办公室上班狗一般冲上去,然后被人一踩脚趾头,抱着脚就蹦跳着哎哟起来。 在场七人,六人都被收拾地挺惨,不断被甩出去扔过来,擒拿掰关节,被各种物事顶在身体要害上动弹不得,只有班长马汉还算看得过眼,他一个经验丰富的同样治安所出身的刺客耍的有来有回,十次中竟然有三次能反制对方。 等到其他六人都累的跟死狗一般趴在地上起不来后,这七位精锐刺客才收了手,冲壮汉老师点点头,壮汉老师示意他们离开,走到还站在那里双股发抖的马汉跟前道: “带着你的队员去药浴池洗漱,然后去食堂吃饭,记住,你们的时间宝贵,越是靠近你们回到那个世界的时候,你们的训练量会越大,当然,我们对你们的投资也会越大。” “是。” 老师一走,强撑着的马汉就跌坐了下来,他大腿小腿就跟骨裂了一般酸疼,刚才那位陪练的兄弟脚上功夫简直骇人,分寸把握的更骇人,让他觉得又回到了当年当兵时一般,老兵把新兵往死里操练,又不弄死你,就是让你浑身上下充满了痛苦,又无法把痛苦宣泄出来的感觉。 七个人被教官们拖着去了药浴池,谁都没有说话,泡在药浴池中的七人已经形成了沉默的默契,两个女生躲得远远的,靠着药浴池里的气雾遮挡着五个男人的视线,现在的他们,已经有了飞速的进步,两天前他们只能神志不清地被人扔进来,两天后,他们能意识清晰地被人扔进来,这说明他们的意志力都有了很大进步。 “走啦,吃饭!” 既然摆脱不了这种命运,那就要学会坦然地面对它,班长马汉第一个从药浴池里起身,主动喊众人去吃饭,药浴池里的众人逐渐习惯这种服从,狼狈的爬出来,跟着马汉去更衣,换了一身新的运动紧身衣后,七个人已能迈着还算稳重的步伐来到了食堂。 食堂里的饭菜竟然换成了各种药片和各种难喝的汁水,七人看着那花花绿绿的鬼东西,连抗议的情绪都生不起来,一名蒙面的白大褂站在那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面前,苦口婆心地说: “单纯的食物摄取速度太慢,你们时间紧迫,已经没有享受口舌的权利了,这些东西虽然口感欠佳,但对你们来说却是绝佳的补品,来吧,为了活下去,你们应该早就有了吃苦的觉悟。” 黄天邦冲着那个白大褂竖起了大拇指,嘴型却是标准的国骂,七个人无奈地端起这些东西,如同嚼蜡般朝着嘴里硬塞,教官们依旧吃着普普通通没有营养难以消化的食物,看向七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和戏谑。 而在距离食堂不远的地方,一间用重隔音材料装修的房间内,作为副主任的弟子正坐在讲台上,看着背着包、提着行李箱走进来的年轻男女,这些男女差不多都在十七八九,二十来岁,普普通通的高中大学生,却人人生的俊俏美丽,且风格多变,美女有温良贤惠的,有清雅靓丽的,有性感放浪的,有高贵清冷的,有阳光活泼的,有乖巧玲珑的,有疯批憨直的;帅哥则有温文尔雅型、肌肉硬汉型、流量小奶狗型、冷酷霸道总裁型,总之就是把各种类型的俊男靓女都给网罗了过来。 这些人有一百单八个,进入小房间后就相互介绍起来,一些没有内部消息还以为来参加什么大规模相亲节目,直接就在众人中介绍自己,直到副主任弟子咳嗽了两声,这些人才逐渐安静下来。 弟子背后的幕布亮起,七名玩家的全身像出现在上面,弟子回头瞅了一眼他们累地跟狗一般的模样,转头朝一百零八个男女道: “你们都是身家清白,忠于帝国,忠于议会,忠于国民军的有为青年,是帝国的未来,你们其中有些人甚至就是体制内组织成员的孩子,这次调查局召集你们,目的只有一个,我背后的七个人,是帝国崛起的希望,调查局要求你们去接触他们,用情感去感染他们,争取成为他们的羁绊......玛德,谁写的文案......艹,就是让你们去诱惑他们,成为他们的伴侣或者情人,把感情拧着一股套索,给我把他们套牢了,让他们主动地朝着调查局,朝着帝国靠拢,用你们对帝国的忠诚去潜移默化他们,明白了吗?” 下面一阵死寂,紧接着就炸开了窝! 有个长得特别俊秀知性的男子举手高呼道: “色诱我没意见啊,可要结婚就是扯淡了,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我不可能背叛她!” “那你退出啊!” 知性男子语塞,来之前他们这些人就接到了体制内组织的通知,他们要求参加一项残酷、痛苦甚至有违人性的行动,这项行动关乎帝国的未来,但凡参加并坚持下来,未来就是平步青云,甚至能进入帝国的特权阶层,如果退出或者半道放弃,那任何承诺即告作废,且还会被打上对帝国不忠诚的烙印,以后就别指望进入体制,甚至连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男子在爱情与前途上纠结了一阵,始终没敢他提出退出的话来。 “这都什么人啊,这么重要,需要我们去色诱他们?” “这不是你们能够知道的保密信息!” “那我选那个40岁的帅哥,长这么帅到40了还是单身,不会是......” “这不是你们去选他们,而是他们选你们,或者换种说法,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得放下上天赐予你们这副皮囊的骄傲,那东西一文不值,这七个人在你们眼中,得尊敬、崇拜、哪怕是装,你们也得给我装到底。”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即刻,而且不要刻意地去接触他们,我希望一个一见钟情的巧合远比你们直接倒贴上去来的更有效果。” 弟子不断回答着这群人的问题,直到问题重复后,他才伸手下压,开口: “那么,还有人退出吗?” 一百零八人都陷入了沉默,互相看着,等了一分钟,有没人举起代表“真挚的爱情”的手。 “很好,现在去接受培训,祝你们顺风顺水,前程似锦啊!” ------------ 第二十章 不可盲从 “同学们,开课了!” 一个好听的女声在宿舍门口响起,那声音就如电视里女性主持人那般标准且抓耳,听声音就能幻想个千八百字的不可描述之后续情节,懒散又十分抵触调查局的黄天邦第一个蹿了出去,黄知羽走到门口,只见一名胸襟广阔,黑长直、面容姣好,凹凸有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妙龄女老师身穿一身黑色职业裙装站在门口冲他比划着手指,还一个个点过来道: “看你们睡得这么好,我总得让你们不那么尽兴,今天是早晨七点,明天就早晨六点了,快起来,有什么比你们的狗命更要紧的?” 黄知羽假装很困,打着哈欠跟着这位女老师到了一间新的教室,黄天邦很是积极地与这位女老师搭讪,可人家压根就没有搭理他这种人类低质量男性的意思。 教室里摆着七张桌子,上面铺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植物和瓶瓶罐罐,女教师站在讲台上,打开一个PPT,只见上面写着: “来世毒物、药物制作第一版。” “来来来,赶紧的,这是局里根据玩家提供的情报花了大价钱筹集的能在现实世界找到的大体与来世之物相符合的替用品,你们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得学习这些毒药、药物的制作方法,关键时刻不但能杀人,还能保住你们的狗命。” 看上去多好的一个姑娘,可惜长了一张嘴,黄知羽不喜欢她口中的轻蔑与自负,他个人一向认为,越是漂亮的女人应该越有修养,而非当今主播界那些打着擦边球、靠软色情挣饭吃的所谓美女,用各种奇葩的表现在镜头前博得金主一乐,使劲撒钱。 说句不中听,这与卖笑何异? 而仗着自己有副好皮囊,就自觉高人一等的女子,黄知羽不觉得这是他的菜,在最初的惊艳过后,总觉得话语中充斥着无尽的厌烦和憎恶。 更况在来世中,他的后爹陈训,治病救人也许不行,但用毒绝对是个中高手,他总是在机缘巧合下拿到工作资格,譬如当他需要药铺打杂工作时,打杂的伙计就害了一场大病,当他需要调整岗位的时候,一个与他不太友善的草药弟子就会适时地病倒,当他觉得某人有危险的时候,某个住在他们家附近,且喜欢窥探邻居隐私的无赖汉就会直接病逝,且仵作、附近门派的药师都来看过,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陈训杀人的手段也许没有武人高效,但绝对够隐蔽。 黄知羽对用毒异常地感兴趣,这种以小博大的手段往往能收到神奇的效果,好比洛无伤中的蚊虚针,推理来推理去,谁也不会想到早年一个被天一教下属宗门驱逐出去的废物掌握了这种秘法,人死了还能嫁祸给天一教,陈训的手段的确高章,或者说他当初拜的药头陀可能不是一般人物。 黄知羽趁着陈训打工,冷秀做活之时,他总是偷偷摸摸地翻看着陈训压在炕头的几本书籍,可无奈来世的字与现实的字区别很大,他只能等着日后有机会识字,再去领略陈训私藏的制毒秘籍。 黄知羽想他的,女老师讲她的,她鄙视了一下七人的学识后,又来鄙视七人的无所作为。 “在这里我们还可以看看来世玩家贡献指数积分榜,你们应该感谢排在榜首的几位玩家,是这些聪明的家伙为我们提供了授课的基础资料,你们,也要加油哟,不要当天天吃闲饭的,这样就很让人头疼了。” 一张黑色榜单在背后的大屏幕展开,看着上面白色的排行,匿名10086这个家伙赫然在列,贡献指数6,排名第三,排名前二的玩家一个是匿名9,贡献指数11,一个是匿名29943,贡献指数8,后面就是一大串的贡献0,且排名不分先后。 “好吧,别在看这些空荡荡的0分排名了,你们一定会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名字,我都替你们感到尴尬,接下来,请看这里。” 女老师点开PPT第一页,上面写着“激素刺激类药物:应激散”,便听她语调突然升高,表情丰富地拿起一撮紫红色的花朵道: “同学们,请按照我的步骤进行应激散的调配,首先,取3克红花,对,就是我手中所示的这种,它的花瓣呈狭长的椭圆形,有锯齿状边缘,那位黄头发的同学,你拿错了......” “哎呀,我不会啊,老师你帮我找找吧!” 黄毛一反常态,嬉皮笑脸地看向这位女老师,这家伙显然是遇到了自己的理想型,XP值狂飙,在女老师示范的过程中屡次没话找话,最后还是马汉的死亡凝视才让这家伙消停了一点。 七人按照女老师的步骤各自捣鼓起自己的第一件作品,在一阵手忙脚乱的操作后,黄知羽看着从陶罐中到处的黑乎乎药汁,嗅着那股刺鼻难闻的味道,心中无比地膈应。 “应激散,一种强效兴奋剂,感谢那些出生在医学世家的玩家们,他们的贡献指数已远远超过了你们,来吧,同学们,干杯!用你们的身体切实体验一下这种来世中的兴奋剂的作用。” 看着女老师一点不介意地将那杯温热的黑汁一口焖掉,表情自然地抽出抽纸擦了擦嘴,还露出一丝丝意犹未尽的神情,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开始在队员们的身上扫过,七人中还是班长马汉大气,强忍着不适将那碗黑汁灌了下去,剩下六人也只得有样学样,捏着鼻子喝掉。 “咚咚!” 一口黑汁下肚,黄知羽猛然觉察到不对,心脏就像漏跳了半拍一样,气海内翻腾的洛水内力全数涌向胃部,一道蔚蓝色的屏障覆盖了整个肠胃,阻止那些黑汁被身体吸收。 书芦中的老胖子则挥毫在一卷宣纸上写下: “弱祛毒散,打虫药,配方:红花3克,蛋清6克,细砂糖12克,柠檬汁5克,虫蒿......” 黄知羽瞟向那一脸欣慰的女老师,却见她点开PPT的第二页,然后露出一个做作的惊讶表情,连忙用手捂住小嘴道: “哎呀呀,对不起,同学们,我刚才放错课件了,这不是什么应激散,而是断肠散的配方,断肠散啊,剧毒!” “呕呕呕~” 马汉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蹲下把指头伸进嘴里抠嗓子眼,其他人面色煞白地紧跟班长的步骤,可抠来抠去,吐出来的却是一阵阵酸水和晚餐还没消化的肉糜,哪里还有黑汁的半点踪迹。 女老师好整以暇地站在讲台上,声音中透着一股让人厌恶的调调。 “断肠散之所以称之为断肠散,是因为它根本就不会在胃部停留,它会直接被你们的肠道吸收,如果在十五分钟内无法调制出相应的解毒剂,你们就能见识到毒发身亡、当场暴毙是一种多么让人煎熬的死亡过程,对了,你们还有十四分钟。” 七人齐刷刷的站起,这次,不需要女老师去手把手地教,七人都飞快地翻开桌面上的小平板,飞速地查找着断肠散的解毒剂,紧接着就是手脚麻利地找药,称重,捣药,切片,煎熬,也不等那黄色的药汤冷却,吹上两口就仰脖子倒进口中。 干完这一切,所有人或坐或躺,好似脊椎被抽离了,不过紧接着马汉就爬了起来,双股颤颤地捂着肚子朝厕所奔去,剩下六人肚子里也是一阵叽里咕噜乱叫,爬起来解决大号。 黄知羽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切东西都被排泄了出去,当他们虚脱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教官们就守在外面,并告知他们,他们还得回去接着上课。 “我抗议,你这是在毒害我们,我不会再上你的课了。” 看着讲台上同样脸色发白的女老师,黄天邦第一个站了出来,剩下的六个玩家这次难得地和黄天邦站在了一条战线上,纷纷表示绝不接受这样的教学,完全是在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可那女老师丝毫不介意地又点开了一页PPT道: “一,你们为什么这么天真呢,我让你们喝,你们就喝?难道说看到我喝了,你们就毫无防备了吗?我不知道来世对你们来说有多凶险,但连现实世界中的欺诈都没有戒备,你们的前途真的堪忧。” “二、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断肠散,其实是祛毒散,你们后面调配的只不过是普通的止泻药,防止你们在排除身体毒素时把自己拉虚脱了而已。” “三、你们可是签署了合同的见习调查员,别特么哭哭啼啼地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们要知道,尽管调查局很重视你们,但也不表示我们不需要自愿的实验素材。” 众人心中一阵打鼓,在调查局面前,或者说在调查局背后的帝国面前,他们真的比一只蚂蚁强壮不了多少,既然这位老师给出了下坡的台阶,他们也不好继续装一头犟驴,和调查局掰腕子,最后受伤的肯定是自己。 ------------ 第二十一章 削骨手段 就这样,接连四日的折磨后,最后一日的清晨,没有起床的催促声,但所有人都在6点左右爬了起来,那个日理万机的祝战友再次出现,宣布给所有人一天的假期,每一位教官都会陪同他们去处理俗物,或者只是单纯地出去耍耍,散心,到晚上8点前必须归队,好在他们进入来世后做好实时记录。 同时还告诉众人,每个人的单间都装修完毕,他们可以去取各自的私人物品回来装点自己的单间,另外,调查局还开放了总部的一些娱乐设施,不愿出去的见习调查员们可以在总部消磨这难得的时光。 七个人谁都不想留下来,换好了自己进来时穿的衣裳,在各自教官的陪同下搭乘调查局的车辆去往了各自的目的地。 黄知羽和他的教官赵昱回到了灯笼小区,楼下停着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路霸,引来了一些人的窥探,他则和赵昱回到了家里,赵昱坐在沙发上,接过黄知羽泡好的绿茶,看着他进进出出地打包自己的衣物和私人用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黄先生,能讲讲你在来世里的情况吗,我们这些人都是被抽掉过来的,调查局也不愿意多透露信息给我们,我们只知道你们踏入了一款名叫来世的游戏,说在里面你们又经历了一个新的人生,这真的让人感到很好奇。” 黄知羽拉好装满衣物的旅行包,将旅行包放到了门口,边走向卧室边说: “赵教官,其实那是一番折磨,我也没想到就花了六百多块钱便能踏入来世,你想啊,一个带着成年人记忆的婴儿要在里面过上一年,这对心智健全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哦,这可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新奇,更多的是还是无奈吧,每天无所事事,手耙脚软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又不敢表露出异于常人的地方,你想想那是多么无聊的一种体验。” “也是啊,我是不敢想象的,不过看黄先生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很郁闷啊?” “也许是因为我性格比较内向,不擅长交际,也没什么朋友吧,我可能早就习惯了这种没人关注的生活,现在想想,也许,来世对我来说,还是挺适合的。收拾完了,走吧。” “是回去还是?” “回去放东西,然后去总部的电影院看场电影,再去网吧上上网,时间挺多的,不杀死就浪费了。” “不出去逛逛,我听小道消息说,如果你愿意,总部甚至可以为你安排一场意外的艳遇。” 黄知羽面色一僵,运转中的洛水内力都差点被闪了一个弯儿,这调查局的福利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意外的艳遇,调查局的女特工吧? 他背起自己的旅行包,提起行李箱,对站起来的赵昱道: “算了,我不配,还是占点免费的小便宜好了。” 两人驱车回到调查局总部,黄知羽很快分到了自己的单间,通过指纹认证后,他走了进去,还真是扎扎实实的单间,只有一个房间,空间有六十八个平方,一张大床在角落里,床后是一个集成式卫生间,卫生间挨着门,门的另一侧是一个小巧的综合式半开放储物间,然后就是一个圆形的沙发占据着中央,墙上挂着一台120英寸的液晶环电视,电视的旁边有一个简易的书桌,上面摆放着一台黑漆漆的科幻风电脑。 待遇真的不错,黄知羽可没有那么贪心,每个月三万大洋的工资拿着,还包吃包住包培训包保镖司机,甚至还能包媳妇,哪家企业能给出这样的福利?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上刷了一下指纹,一包免费的至尊牌香烟和一枚附赠的打火机就落在了取物蓝里,看着自动贩卖机里都标注着免费的酒水零食,黄知羽真的有一种想要被腐蚀同化的快感。 “来一根?” “我不抽烟。” 守在门口的赵昱婉拒了他递过来的香烟,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总部的娱乐区,调查局影院、调查局超市、调查局游泳馆、调查局网咖、调查局酒吧、调查局烧烤火锅简餐自助、调查局咖啡屋、调查局夜店、调查局桌游店,琳琅满目的调查局招牌就在推开娱乐区的那扇红门时映入了眼帘,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看到推门进来的黄知羽,都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各个气质不俗的女工作人员都伸手邀请他进店体验一番。 看着这群姿色上佳的女工作人员殷切期待的模样,黄知羽的脸刷地就涨红了,他婉拒了这些热情上前拉客的女人,径直走向了调查局影院,看着门口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电影名录,再瞅了瞅里面正襟危坐在一排排长椅上装作观众的工作人员,还有几个颜艺颇高的半大孩子在里面做作地追逐嬉闹,黄知羽第一次体悟到了帝国的强悍。 “欢迎光临,您是VVVIP用户,请来贵宾通道购票。” 黄知羽原本打算去那两条排着长龙的队伍末端排队,却被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售票员打了招呼,他不自然地走向那孤零零的VVVIP用户通道,旁边那队排长龙的群众演员们还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甚至还能听到他们的小声嘀咕。 什么“有钱了不起啊?”“该死的富二代”之类地都把黄知羽给搞得尴尬起来了,不得不说,调查局为了留人,真是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在享受了一阵所谓“贵宾”的服务后,黄知羽坐进了几乎只有他一个真正的观影者,周围全是群众演员的放映厅。 有人送上了免费的爆米花和快乐水,可那味道总是透着一股药味,在尴尬的氛围中看完了新出的大电影,黄知羽竟然不知不觉地融入到了周围群众演员的叫好声中,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更有一个邻座的差不多只有二十出头的漂亮女生,看了一半就把头靠了过来,迷迷瞪瞪地就枕在他的右肩上,这让黄知羽如坐针毡地不敢动弹,只能硬撑着看了后半场,最后还在女生欲盖弥彰、半强迫的撩骚下互留了微信号。 “想笑就笑吧,对这调查局我是真的服了。” 走出影院,看着赵昱一脸憋笑的痛苦样,黄知羽摇着头走向了不远处的调查局网咖,这里,更离谱,全都是上好的高配置机子,选了个机子做下去,左右两个位置立马坐下来风姿绰约的两种不同类型的少女,一个打扮地跟太妹一般野性十足,一个则是小家碧玉型的知性女孩,结果两人都还菜的不行,没过两分钟,就大叔长大叔短地用两种语气撒娇,拉扯着黄知羽为她们捣鼓起手底下的游戏来。 黄知羽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哪里受得了这种腐蚀,心底知道她们在逢场作戏,可这种糖衣炮弹简直要人老命,两股截然不同的香水味钻入鼻息,他也只能面红耳赤地为两个少女指点迷津。 一直玩到晚上7点半,在赵昱的提醒下,他才推开两个快黏在他腿上的少女,晕乎乎地跟着赵昱离开了这让人无法消受的魔窟。 “调查局果然厉害,能这么快地抓住我的弱点,让我都升起了一种福报的感受。” “黄先生,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特工,但如果只是逢场作戏,我觉得你怎么都不会亏啊?” “哎,我年纪大了,玩不了这个。” 两人走进调查局预留的工作间,里面摆着从他们各自家里拖来的电脑,现在已连上了网和电,开机画面都放到了平台上的来世那里,来世那媚俗的画框中,倒计时正在一秒一秒地走着,黄知羽是第一个进来的,躺在一张和家中同款,但明显更奢华的沙发椅上,和坐在一旁监督的赵昱聊了起来。 “像我这种人,四十年来从未被出众的女孩子青睐过,怎么就这么受欢迎了呢,不过讲道理,调查局让我陷入这种温柔陷阱中,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要沉下去,再也不想爬出来了。” “这说明帝国的资源正在向你们倾斜,说实话,我们这些当兵的都挺羡慕你们的。” “羡慕什么啊,看吧,等到我们做不出应有的回报时,一切的美好都如梦幻泡影,早晚有一天会有戳破的时候。” 赵昱眯起眼,看着表情无悲无喜的黄知羽,心道这些中年人果然城府颇深,表面上一副色令智昏的痴傻模样,心底却跟明镜似的,当下也不言语,直等到八点整,其余五人都在教官的陪同下回到工作间,却少了黄天邦。 一堆白大褂推着各种电子检测设备进来,给六人身上涂抹各种药膏,连上各种监测数据线,待到八点五十,祝战友眉关紧锁地进入工作间,身后跟着一群黑衣人,他站在一堆监控屏幕后面,望向下面坐在自己电脑面前的六人,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不说,坐在了各种监控设备前。 “倒计时,10、9、8、7......” “心率正常、脑电波正常、整体血压略有升高,倒计时3、2、1。” “来世欢迎您!” ------------ 第二十二章 雍南苏山县 “儿子,来来来,今天就满周岁了,可以吃肉了。” 黄知羽换上了一身新衣,虎头虎脑地坐在陈训与冷秀中央,抓周仪式搞得很隆重,宴会却是没办,一家三口挤在这临河的小房内,陈训用筷子沾了一点黄酒在他嘴唇上,嘴里说着吉祥话,冷秀只是爱怜地笑,倒也其乐融融。 可世界频道里却没那么祥和,一进入到来世,画风就变得诡异起来: “匿名558:嘿嘿嘿,懂得都懂。” “匿名6471:阴阳怪气的,别特么步了那些倒霉蛋的后尘。” “匿名25201:有时间在这里贫嘴,还不如抓紧时间搜集一点有用的东西吧,能换贡献指数的东西很多,我给大家列了一个详细的表,大体分为四类,第一类是价值最高的功法类......” 看着匿名25021的刷屏,后面的人直接陷入了沉默,这个玩家看来已和调查局进行了深入合作,罗列出来的数据详实到可怕,每天一个的世界频道喊话还真是回本了,内测玩家们都在仔细地查看着品类,此时,一个匿名的回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匿名34127:各位内测大佬们好,我只是一个二测的萌新,不知道各位大佬有没有什么内测经验可以教导我们这种二测萌新的?” “匿名11:我擦,官网都被屏蔽了,哪里来的二测萌新,快来看啊,这里竟然有二测萌新,你们这帮家伙简直就是漏网之鱼啊!” “匿名10642:34127,你哪里人啊?有没有V信,要不线下加个好友......” “匿名10000:一群走狗,二测萌新们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些内测玩家们全都被帝国调查局给控制了,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他们现在就是调查局的爪牙,找到你的现实身份后,就会把你的挚爱亲朋全都控制起来,逼迫你们就范.....” “匿名8997:放你M的狗屁,黄天邦,你违反合同,私自离队,让整队人都跟着丢人,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心,调查局哪里对不起你了,每个月高工资给你发着,还免费给你买单,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语出惊人,玩家们就看见匿名10000的发言变成了黄天邦的名字,黄天邦被人叫破身份,当即在本地频道里骂娘,结果匿名8997也被道破身份,变成了马汉的名字。 “匿名40200:哎哟,这里面原来还藏着猫腻啊,各位内测大佬原来都被帝国给控制起来了,那我们这些二测自由人还是少说为妙吧,免得成了什么笼中鸟,想要飞都飞不高啊。” 阴极阳怪气的二测玩家还不少,而一测玩家们发现身份可能被叫破后,便偃旗息鼓了,而二测玩家们则不断在世界频道里挑唆,讥讽,好似与一测玩家有什么莫大的仇恨般,偶有一测玩家出言反击,便会被身份隐匿,毫无忌惮的二测玩家喷地狗血淋头,一测玩家全数进了体制,行事说话多有忌讳,便将天桥让给了二测玩家,不再与他们做口舌之辩,闷头努力生存求活。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除了每日那个不知道逃到哪里藏匿起来的黄天邦和马汉在世界频道对喷一句外,几乎都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一测玩家们刚满一岁,二测玩家们刚刚出生,对来世来讲,这些玩家们都只是初生的小幼苗,暂时还不能影响到历史的车轮。 来世:155天 十七个月大的黄知羽吃下最后一枚大息黄锻骨丹时,书芦案几上早已没了秘籍,大息黄锻骨丹后劲也全部消化完毕,案几旁的仙鹤灯烈焰汹汹,却无法将多半的药效融入越发强悍精灵的洛水内力中,药力在火焰中囤积淬炼过后,会被端坐在案几前的胖黄知羽吸收,然后随着金蓝二色钻入身后的两尊木雕中,三位一体的根骨都在药力的作用下不断改善,而黄知羽一家人也到了离开雍都的时候。 看着娃儿把最后一枚大息黄锻骨丹吞下,陈训和冷秀两口子这下才算彻底地放松下来,这一年多来的担惊受怕可算有了个结局,当天晚上就收拾了细软跟上了一个前往苏山县的商队,离开了这个热闹繁华又波诡云谲的雍州首府。 坐在箩筐里的黄知羽感受着骡马的颠簸,伸手揉着肚子,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气海已经膨胀到了一个临界点,而书芦中的胖黄知羽还在源源不断地朝他与现实中的自己输送内力,胖黄知羽与现实中的黄知羽都是成人身板,筋脉骨骼完全承受得住这种打熬,可他在来世中的身体才区区一岁多大,如若任由洛水内力继续膨胀下去,他这小身板恐怕会被城堡,这几日他一直在反向朝着胖黄知羽输出,多余的内力不断顺着黄知羽的左眼转入仙鹤灯中,仙鹤灯中的火焰好似被泼了汽油般冲天而起,书芦屋顶完全挡不住这道滔天之焰,被迫不断升高长大,一座原本不过二米来高的书芦已成长地有三十米高,如草扎的巨塔般承受着火焰的照射。 仙鹤灯的焰火拔高至二十九米后停下了增长,丝丝焰火流回书架之上,《无情洛水诀》与《道德经》两本秘籍如飞机引擎般疯了一样翻动起来,蔚蓝和暗金色的内力经过之时被两本秘籍吸引,交织在一起钻入两本秘籍中,再出来时被火焰灼烧着不断发出灿烂夺目的光,每日流转三遍,两本秘籍竟然不断加厚,经过火焰淬炼的内力隐隐自成一脉,金蓝之色的内力转入黄知羽的小身板时已带不来胀痛之感,随着全身穴位流淌之时,总是在心口分流一部分停驻流转,若能解剖,他此时那小小的心脏上已是金光流转,蓝芒四射,越跳越有力。 来世:132天 苏山县地处秦岭边陲,人烟比起中原腹地来说那是相当稀少了,整个县治不过五万多户,且绝大多数都是农户。 不过它扼守着秦岭绝脉要害第一关,这秦岭绝脉中多有妖兽巢穴,且传说有一品妖兽:魔蛇计千与青龙悍毒的踪迹,所以小小一个苏山县却集合了三个大派,金刚门、圣境山、魔鬼城。 三大门派不但要扼守雍州这边的关口,防止秦岭妖兽爆发兽潮冲击雍州,还要定期进山清剿妖兽,顺便带些要入蜀的商贩旅人过去,与蜀州那边守关的三大派进行一番交流,互通有无,或传达大汉朝廷的命令,或催缴蜀州的税赋,三大派俨然已成了雍州蜀州沟通交流的官方喉舌。 为了让三大派甘于承担这种枯燥又危险的活计,大汉朝廷把苏山县的土地全部划给了三大派作为私产,无需缴税,可三大派又在接下来的分赃中出现了分歧,争斗不断,美其名曰切磋武艺,可要是打出了真火,就把当事人扔到秦岭里决一生死,反正只允许一个人回来,你要真有本事,去闯一闯秦岭里的十峰九林三十七潭四百零八道弯,闯过去三大派都叫你一声英雄。 苏山县坐落在秦岭边缘,背后有一座依山而建的雄关,名曰鬼门关,两侧是延绵不绝的山墙坞堡,苏山县下有一处胡泊名曰莫愁湖,湖面很大,由于地处秦岭边缘,常年气温适宜,种点蔬菜瓜果、玉米、高粱倒是长势喜人,同样因为毗邻秦岭绝脉,周围的妖兽巢穴极少,迁徙的妖兽每三年攻关一次,但每次都被三大派凭借着鬼门关给挡住,平日倒是少有骚扰农民,整的苏山县倒算是一方乐土。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牵着一匹小毛驴朝着苏山县北门走来,上面坐着一个丑兮兮的媳妇,怀里抱着一个胖大小子,守在城门口的两个老卒打量了一下风尘仆仆的一家子,不像是雍州来的商人,也不像武人,倒像是逃难过来的。 “站住,干什么的?” 老兵油子瞅了瞅毛驴上的小媳妇,真尼玛丑啊,咧着大黄牙,脸上挂了一个小瘤子,看着就让人牙齿打颤,不过怀中的胖大小子倒是长得甚为喜人,让老兵不由感慨,真是两只家雀生了一只好鸟。 “这位军爷,我是蜀州人,这不去雍州成亲吗?待了三年,总算把老婆孩子给接回来了。” 一听一口浓郁的蜀州口音,两老兵就知道今天没油水可捞了,苏山县有九成都是蜀州人,蜀州人在苏山县几乎算是本地人了,妖兽泛滥之前,蜀州丰裕,人口暴增,一些没地的蜀州流民就齐刷刷地朝连年战乱的雍州挤,雍南的几个府县几乎都被蜀州人给占满了,蜀州人又历来抱团,不准欺负本地人,要压榨百姓也是那些宗门武人的特权,轮不到他们这些大头兵来招人讨厌。 “去吧,去吧,小子可以啊,生个儿子真壮实!说不得以后去考个蒙童,也让我们沾沾光啊!” “哪里哪里,就是媳妇太能吃了,才整出这么个大胖小子,我啊,就指望着他子承父业帮衬一下活计了。” “嘿,是这个理儿,咱们这些苦哈哈,能挣口饭吃就不错了......哎哟,你这礼重了,重了。” “军爷,喜钱,喜钱啊!” “好嘞,今个儿算是给大兄弟你提前恭贺一声了,祝贵公子无病无灾,福禄满堂。”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了!” 陈训打着哈哈牵着毛驴进了县城,黄知羽坐在冷秀怀中,看着这个凋弊的小县城,不错,是凋弊,虽然人口也有五万了,但街面上基本没什么做生意的,乞丐倒是挺多的,不过在路上听陈训说了很多话,也知道这些可不是正派里所谓的丐帮,而是正正经经的乞丐。 “好心的大爷,给口饭吃吧?” “滚!” 陈训拍了拍腰间的腰刀,虽然他没机会学武,但至少在小雷音寺里待了大半年,什么叫武人的范儿,还是能做的假模假样的,那帮乞丐一见腰刀,立刻散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虽说这位爷腰上没有武人的御牌,不过那大刀片子却是货真价实的,砍在身上也疼,下杀手会死,犯不着为了一口饭丢了命。 “你不怕赤袍?” 冷秀好奇地问了一声,陈训牵着毛驴一直朝前走,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赤袍不管这里,这里毕竟是三大派的封地,皇帝下了敕令不准管,谁也不会来惹这里的晦气,再说皇帝也给三大派挂了个武纠队代理掌刑的名号,面子还是过得去的,其实也没几个赤袍会天天无所事事地在街面上转悠......不要慌,是魔鬼城的人,我扶你下来。” 前面出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陈训连忙牵着毛驴退到了街边上,扶着冷秀下来,取下一个箩筐,把黄知羽放进去,两人这才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地听着锣鼓声越来越近。 黄知羽好奇地在箩筐里撑着小手坐起来,看着一水的青衣小帽扛着肃静、回避的红牌牌走在前面,觉得这怕是什么大官吧,可跟在后面的人却让他嘴角抽抽,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家伙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肩上扛着一根近两米的狼牙棒,耀武扬威地扫视着周围跪在地上的老百姓。 黄知羽实在不知道怎么吐槽了,这官不像官,吏不像吏,如何撑得起一个朝廷的体面。却见后面是六匹马,上面的人也是劲装在身,各持兵器,只不过没有戴面具,脸上用油彩画的乱七八糟,若非背上无靠旗,还以为他们这是要拉开大幕唱场大戏。 “吁!” 那打头的魔鬼城护法“鬼手”曹立用勒住了马缰,停下枣红大马,双眼透过面具朝着坐在箩筐里冲他微笑的黄知羽看过来,好嘛,没办法了,人家发现自己了,自己只有傻笑了。 四目相对,曹立用右手一鞭子抽过来,吓得陈训和冷秀连忙起身去拦,可那鞭子如灵蛇般绕过二人,一下子就将盖在箩筐上的盖子给抽飞出去,黄知羽硬着头皮扶着箩筐边缘站起来,曹立用看他虎头虎脑,五官周正,四肢匀称,模样又霎时可爱,藏在面具后的鬼画符一般的脸上露出两颗虎牙,笑道: “谁家的娃娃如此壮硕?” 好吧,陈训硬着头皮来到马蹄子跟前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 “草民陈训,见过老父母!” 曹立用扫了陈训一眼,见他半个武人打扮,却无丝毫气势,想来也就是个野路子,便抬手收回鞭子,道: “你这娃娃天资不错,可入本座山门,你们随本座走吧。” 陈训心中一阵慌乱,他为人世故圆滑,又喜打听消息,自然知晓这魔鬼城是三大派里最不靠谱的一派,据说训练幼童都是朝死里整,他现在可不敢把羊角寺放在嘴里当借口,即便是陈平日久的小雷音寺,在魔鬼城这种不讲道理的门派眼中也是个屁,于是他连连叩首,将脑袋磕地咣咣乱响,没几下头上就起了红印,脑壳都破了,好像不把脑子磕烂,誓不罢休的模样。 见他一副默不作声只顾磕头的模样,曹立用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他挥鞭在陈训身上抽了一下,抽的陈训满地乱滚,不由骂道: “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个宝了,滚!” 曹立用不想坏了自己的心绪,把这家碍眼的人撵了出去,直等到马队的最后一人过去后,陈训才头晕脑胀地从街角站起来,周围的百姓看这一家子倒霉催的,也不便上前询问,很快街面上就冷清了下来。 陈训牵着毛驴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间打着“丰和客栈”的二层小楼门口,跑堂的见他们停在门口,连忙出来招呼着进去,自牵了毛驴绕后喂养,陈训护着母子二人去了地字号偏厢,叫了热水和饭食,准备洗漱一番。 黄知羽被脱了个干干净净,洗刷好后就换了一身小衣躺在了床上,从雍都一路过来走走停停,全都是因为道路被妖兽损毁的厉害,有些地方更是山洪塌方泥石流不断,负责维护道路的敬守司就跟死绝了一般,根本没有人来管他们这些行路难的旅人。 且路途上盗匪横行,山头林立,若非陈训这个老江湖经验老道,都不知道会被多少强人给打劫干净了。 锁好门,冷秀把黄知羽放在干净的炕上,黄知羽在炕上滚来滚去,一会儿就滚到了墙角,攀着土墙朝外看去,苏山县的凋敝和雍都的繁华对比鲜明,观看那一水儿地窝在街角嘎啦的乞丐就算是奇景一处了。 陈训皱着眉头在炕头抽起了烟锅子,呛人的叶子烟味道让黄知羽皱起了小脸,努力地朝着冷秀怀里钻,陈训看着这小子可能是传说中的天才模样,没有欣喜若狂,反而一脸愁容。 “训哥哥,你怎的了,一直愁眉不展的?” “哦,麻烦啊,魔鬼城的大爷盯上了知羽,这次恐怕走不了了。” “那怎么办?” 冷秀对魔鬼城的那帮人观感很不好,各个整的跟唱大戏的一样,也不晓得练得什么邪门功夫,她不愿意把自己娃儿送去魔鬼城,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鬼知道儿子过去了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那我去走走关系,弄个通关条陈,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嗯,都听你的。” 陈训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包,掂量了一下推门出去,冷秀奇怪地把黄知羽反过来抱住,发现小家伙已经睡着了,连忙给他盖了被子,黄知羽翻了个身,背过去,眼睛虚眯着,虽然一路上见过一些、看过一些,听过一些,但那时候,不是急着赶路就是忙着躲避层出不穷的妖兽和强盗劫匪了,每一天都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可看情况,到了这个地界估计更加惊心动魄。 “羽儿,娘绝对不会让人伤害你。” 冷秀坐在床边,看着睡姿不雅的黄知羽,轻轻地给他捏了捏被角,左手轻轻地拍着他,右手却摸上了从未离身的匕首。 ------------ 第二十三章 圣境山金刚门 “咚咚咚!” 半夜,敲门声,冷秀和黄知羽同时醒了过来,冷秀不敢吭声,轻轻地抱起黄知羽,把匕首放在身前缓缓地朝着衣柜挪去。 “有人在吗?” 问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很脆,冷秀已经摸到了衣柜,轻轻地拉开柜门,钻了进去。却听门外的女子继续说道: “圣境山造访,你敢不开门,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只听哐的一声大门被人用掌力震塌,趁着这声巨响,冷秀关上了柜门,用背一顶背板,就抱着熟睡中的儿子大气不敢出一口,在她未察觉的时候,黄知羽已默运洛水内力,一股无形之力将他与冷秀都包裹了进去。 “师父,没人?” 一个声音更加稚嫩的女声在外响起,冷秀连忙缩成一团,将黄知羽紧紧地搂着,深怕外面的女子发现自己的藏身之所。 “没人?不好,一定是带着小崽子去魔鬼城了!” “那可如何是好?” 外面一阵沉默,冷秀只觉得呼吸都越来越苦难了,汗水正在顺着脖子往下流,牙齿止不住的打颤。 “量他们也走不快,卓儿,你去领着三匹快马,追过去!” “是!”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远去,冷秀松了一口气,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她估摸着强人走了,垫手垫脚地推开衣柜门,走出了大衣柜。 “原来你藏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冷秀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僵硬地转头望去,一个黑暗中的影子就堵在客栈套房那崩塌的大门口,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反射出寒光。 她抱着黄知羽退到床边,用匕首对准这个女人,喊道: “你待怎样?” “我待怎样?哈哈哈哈,告诉你,你儿子走运了,以后就跟我何红绫姓,叫什么名字好呢,对了,就叫何元轨!” 冷秀很怕这些武林中人,但人家已经明摆着要抢儿子了,身为母亲的她,当然不会在意自己的生命,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吼道: “你休想,我儿子叫黄......陈知羽,是肃州小雷音寺智哀大师的孙子!” 何红绫一愣,怎么又扯上肃州的小雷音寺了,早前在山上听说曹立用那个废物看上了一个根骨绝佳的小天才,却没直接收回魔鬼城,何红绫以为其中必有蹊跷。 她贵为圣境山中的三长老首徒,和她师傅一样从来都是个坚定的扩张派,魔鬼城与金刚门在圣境山的土地上分一杯羹这种不爽利的事情让她夜不能寐,不断地找茬寻隙,希望哪天有机会直接灭了这一门一城,曹立用看上的武道天才,她怎么样也得掺上一脚,即便带不走也绝对留不下,绝不能再让魔鬼城壮大下去了。 “哼,什么肃州小雷音寺,拿来吧你!” 何红绫右手一伸,一股吸力直冲冷秀而来,冷秀眼眸一紧,却只听见风声未见现场有何异动,何红绫小嘴微张,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根本就是普通人的母子,用了八分内力使出了“花海缠丝手”,结果她用的最为娴熟的手段竟然失效了。 “花海缠丝手(残缺)获得。” 又是这样,半眯着眼的黄知羽其实已经全神贯注地在偷师了,可无奈还是只得了一个一知半解的残次品,洛水内力外放,附着在冷秀和他身上,何红绫的攻击几乎连一丝一毫的涟漪都无法带起。 对面这个大龄剩女一招不成,有点恼羞成怒,提剑朝着冷秀刺来,冷秀吓得闭上眼睛,一阵匕首乱舞后,何红绫连退三步,吃惊地盯着自己被划拉开的衣摆,而她手中的长剑明明刺到了冷秀心口,却刺不进去,一股看不见的内力护着这对母子,何红绫面露惊异之色,想不到对面这女人竟然扮猪吃虎,却是一个内家高手。 “折枝剑法(残缺)获得。” “百花真功(残缺)获得。” 何红绫还待再攻,却听屋外响起声音: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一件僧衣,一缕白须,一双妙目。 金刚寺的达摩堂首座惠宁禅师在八大棍僧的护持下缓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畏畏缩缩的陈训,他也是倒霉,出门去寻过关的条陈,却撞见了正好在关口巡弋的金刚门和尚,见他猥琐不堪,直接拿下,一番杀威棒打下来,他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鬼门关这边立马通知了菩提禅院,正在执房里喝酒吃肉听歌看舞的惠宁禅师一听说有这等好事,连忙叫上关门弟子拽上陈训就朝着客栈撵过来,一看圣境山大弟子何红绫的汗血宝马停在外面,老和尚就知道圣境山已来抢人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飞身就抢进了门内。 “何施主,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何红绫脸都快抽筋了,前有一个扮猪吃虎的女人,后又被老和尚抓了个现行,今次定然是不能善了了,不过她也拿得起放得下,老和尚虽然不是主持,但身为达摩院首座的他,在某些时候,战斗力却比主持那个门面货色更强,尤其是老和尚腰间挂着的六品黄铜御牌,比她腰间的七品铁牌看上去更加绚烂夺目。 “大师当面,红绫岂敢造次,就此告辞。” 何红绫一声长啸,脚底一踏,灰尘四起,人如冲天炮一般撞烂了地字号套房的天花板,老和尚看着那黑洞洞的天花板,一垂目,口中喊道: “善哉啊,善哉。” 右手从袈裟中穿出,朝着那窟窿就是一拍,一股肉眼可见的空气扭曲之后,只听一声惨叫传来,那何红绫落在远处屋顶上,大喊大叫道: “惠宁......你......你敢伤我?” 惠宁禅师把手收回袈裟中,捋着佛珠玩儿,笑道: “只许女施主来老衲这里杀人夺徒,就不许老衲给女施主留个念想吗?阿弥陀佛,老衲又犯了嗔戒,罪过罪过啊。” “师尊打得好!什么狗屁圣境山,都是一群盗匪罢了!” “麻雀休说乌鸦黑,秃驴你们不也是冲着小天才来的,殊不知这小家伙早被曹立用看上,你这也算横叉一杠。” “阿弥陀佛,老衲与此子有缘,不消女施主挑拨离间。” “哈哈哈哈哈,老贼秃,今日一掌来日当报,你且过了曹立用那关再说吧!” “贼婆娘骂谁呢?” “一帮贼秃,不修佛法,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佛祖知道了都要弄死你们,简直丢光了出家人的脸面!” “万人骑千人踩的贱婢也敢惘呼佛号,裙下不知多少面首宠男,污秽不堪岂可入法眼,当真是不要脸做亏心事,腌臜腌臜!” 八个棍僧才不给何红绫面子呢,气的何红绫像泼妇骂街一样在远处咆哮,本来武林中人内息悠长、中气太过,这一开口,闹得整个苏山县都听见了。 苏山县衙后的假山上,一间密室的石门被人用掌风扫开,曹立用赤膊上身从内冲出来,守在外面护法的六弟子连忙口呼师尊。 “好胆!秃驴安敢截胡,备马,随我去金刚门!” 那边厢搞得风声鹤唳,这边厢两口子却在抱头痛哭,陈训直骂自己不是人,竟然差点把母子两个给害了,其实心里也只是后怕罢了,鬼门关那边守备地这么严实,摆明了不准走关系,他能带两母子往哪里逃,总不能回肃州的小雷音寺去认亲吧? “娘子,过来见礼,这位是金刚门的惠宁大人。” 冷秀真的很听话,一看惠宁这副须发皆白、得道高僧的样貌,立马过来磕头行礼,老和尚微笑着捋了捋胡须,伸手说: “且把孩子让老衲瞧瞧。” 冷秀扫了陈训一眼,陈训连忙冲她点头,冷秀忐忑不安地把黄知羽递过去,惠宁手法娴熟地抱起黄知羽,看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右手牵住了他的小胖手。 一股内力钻入黄知羽身体中,气海如炸了窝般浮躁起来,在气海中蛰伏的洛水内力立即扑上去与这股佛门内力互殴在一起,没两下就把这股佛门内力给绞杀干净,而惠宁则面色骤变,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失联了,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这小子的根骨百分百适合修炼佛门功夫,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与佛有缘之人,惠宁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陈训,笑容都亲切了八倍。 “陈训啊,你可愿为我义子。” 陈训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反应过来后连忙磕头不已。 “父亲在上,请受孩儿三拜。” 惠宁一把将黄知羽抱在怀中,对两口子道: “你们且跟众弟子一同返回,这地方住不成了,就暂时住在下院吧,老衲先带孙子回去给主持过目,一切听凭主持安排!” “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陈训拉住了冷秀,这点面子必须给,只见老和尚一边笑着,一边如神仙一般踩着空气步步高升,三两下就如鲲鹏一般消失在夜空中。 “玄女摘叶(残缺)获得。” “大力金刚掌(梵.残缺)获得。” “普渡慈航心法(梵.残缺)获得。” “浮鸟虚渡(梵.残缺)获得。” ------------ 第二十四章 落地生根 “恭喜师弟啊,贺喜弟妹拥有如此麒麟儿啊!” “是啊,是啊,弟妹生的好娃,天资卓绝,必为我金刚门一代神童啊。” 八大棍僧都是惠宁的嫡传关门弟子,混到现在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故什么都看透了,老和尚在金刚门呆了一辈子,早年丧妻、中年丧子、到老了整了好几房姨娘,可连个蛋都没生出来过,没想到夕阳时分还爆了一下惊喜,得了一个如此壮实的孙子,八棍僧也为他老人家高兴。 两口子也只能强颜欢笑跟着八棍僧朝金刚门跑,好在金刚门就在苏山县中,半个时辰后就撵到了这座千年古刹,可门口的情况看着不对劲啊,魔鬼城的曹立用点了一大帮子唱戏的把金刚门给围了? “把陈训的儿子交出来!” 一听这口号,八棍僧连忙摆出阵势把陈训两口子护住,那边的人也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陈训夫妇,立刻调了十匹马过来围住。 “陈训,你当真以为我是草扎的不成!” 曹立用扯着嗓子在寺门口喊了半天,里面的和尚就是不开门,寺里面毕竟有三铜一银。他一个资深铁牌也不敢轻启战端,只能隔着佛墙在外面吼。 现在陈训到了,他算是找到了出气筒,开口就是最严厉的指控,你一个无功名的平民渣渣,也敢藐视我堂堂老父母吗? “老父母,小的不敢!” 八棍僧可以不跪,可是他们两口子可不敢啊,不过刚磕头,寺庙里就传来了主持惠章禅师的声音: “曹堂主,为何咄咄相逼,惠宁师兄已经告知我实情,次子乃他孙子,为何不能带回抚养?” “少来,你豁我是三岁奶娃啊,惠宁的儿子早在二十八年前就被关北大刀给砍死了,后面就再生不出儿子了,什么时候又多了陈训这个孝子了?” “老父母,是小的该死,小的当时被老父母的神功给震住了,不敢说出实情,小的其实在两年半前就已经认了义父,义父救了小的一命,小的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他老人家的慈悲心肠啊。” “尼玛!” 曹立用一鞭子甩过来,别看他隔着八棍僧,可那鞭子就跟灵蛇一般窜过来,见他动手,八棍僧也不客气,按说平时他们八个木头牌子也不敢越级挑战铁牌的,可在自家门口被人打了师父的义子,面皮还要不要了? 鞭子被八根熟铜棍缠住,曹立用冷笑一声,一抽鞭子,八根棍子就被抽的提溜转起来,八棍僧只觉得手掌一阵湿滑,纷纷大喝道: “金刚伏魔阵!” “我叫你阵!” 曹立用也不客气,打不了老的,我就收拾小的,鞭子冲着八棍僧身上乱抽起来,八棍僧的棍子乱舞,护头不护腚,所谓的伏魔阵也没伏出来,就被抽的嚎叫连连。 “曹立用,当真要如此不顾面皮吗?” 一个浑身金光闪闪穿金戴银好不奢华的老和尚突然出现在金刚门禅院的山门的顶子上,身旁跟着两个白须老和尚,全都一脸愤怒地盯着曹立用,只听一声钟响,山门的红门打开,左边一队武僧冲出来,人人手持戒刀、铁尺、齐眉棍、流星锤、三节棍、关刀等等,右边一队俗家打扮的靓丽女子各个捏着三尺青峰,全都同仇敌忾地瞅着这些魔鬼城的弟子。 从人数上看,双方差不多,可大家心里都清楚,金刚门内还有八百弟子没出来,关隘那里还有一队精锐的武僧铁牌队呢,这些出来的都是三代精英和二代传功师傅,足以扫平曹立用手下的这些渣渣了。 “......” “一昂!”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声鸟鸣可算是解了这尴尬的场面,在场的都是和妖兽做过不知道多少场的老武人了,一听就知晓是鬼门关内的六品妖兽“尸乌鸦”又掠过了山墙来偷人吃了。 三大派都有应对尸乌鸦这种飞行妖兽的反应机制,曹立用的鬼鞭刚巧就是尸乌鸦的克星之一,当下正好借坡下驴,抛下狠话。 “好好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我魔鬼城定有所报!” 曹立用退了,不退等着被群殴啊。况且三大派互相制衡,若他不顾大局做过一场,最后还不是让圣境山坐收了这渔翁之利。 见魔鬼城一帮人不敢造次,金刚门这边忙让众僧众侣回来,红门关上,一切好似又恢复了平静,陈训和冷秀被八大棍僧领着去见方丈,剩下的两名老僧让众僧众女各回禅房歇息,金刚门的招牌在那里挂着,远在百里之外的魔鬼城犯不着为了一个幼童大动干戈。 片刻后侧门轻轻拉开,一个白眉红袍老僧领着二十名手持劲弩的蓝灰袍僧人朝着南面飞奔而去,正应了那句“吵归吵、闹归闹,别拿妖兽翻墙开玩笑”。即便双方刚才还剑拔弩张,但在六品妖兽面前,下一刻他们就会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 两名老僧在大雄宝殿和天王殿之间的正院中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却见大雄宝殿打开,方丈摇着头从内走出来,两个老和尚连忙上前询问,方丈只是摇头不发一言,回方丈室去了。 “惠宁师兄,此子不知资质如何?” 惠宁看向抱着黄知羽的冷秀,摇头叹道: “身子骨确实结实,但这智慧却只是中人之资,让诸位师弟费心了,老衲着令犬子去下院居住。” 老僧有些遗憾地纷纷叹气,眼中又不免有些得色,好险,幸亏不是什么佛陀转世,否则这金刚门日后还不成了惠宁一家独大? 互相安慰了几句,两个老和尚散去,惠宁让随行的小沙弥取来一个包袱,递给陈训道: “虽只是中人之资,但也是老衲的孙子,不可亏待于他,老衲让你们去下院居住,并非有意薄待你们,实在是圣境山今年拿了赤袍的牌子,又起了嫌隙,且近在眼前,掌门方丈怕他们借故找茬,也不好坏了规矩。” “父亲,儿子晓得的。” “悟性有限,但根骨绝佳,6岁开蒙时,就让知羽入达摩堂初试吧。” “多谢父亲大人!” 惠宁老和尚摆了摆手,两口子抱着儿子辞别义父,跟着一个打灯笼的黑袍小沙弥朝着下院走去。 下院和上院也就隔着一条街,也是金刚门的产业,自有武僧看护,今夜有尸乌鸦越墙吃人,所有巡夜的武僧都配了弓弩,僧袍外罩了半身铁甲,腰间挂了酒葫芦、药葫芦,更有铁哨铜钹示警。 下院的苏山县本地人也不少,而且靠着关系住进来后就成了金刚门的私民,不用向魔鬼城、圣境山两家纳税缴粮,还有寺僧庇护,自然比苏山县的那些平头老百姓要好过很多。 因为有惠宁大师的照拂,陈训一家分了个小四合院,不过这四合院并非他家独居,其中早就住了两家人,只是西厢房空着而已。 小沙弥提着灯笼敲开了院门,提着大棒的一家男主人开了门,见是小沙弥,立刻挤出笑脸道: “原来是小大师光临,不知何事?” 小沙弥不耐烦地指了指身后的一家三口,道: “这是太师尊家的亲戚,来此落户,你等不可怠慢。” “哎哎哎,那是自然,小大师里屋坐坐,小的从红门县弄来了些许甜瓜,不如......” “不用,你只管取来!” “好好。” 这家男主人连忙回屋倒腾,过了一会儿提出来一个麻布口袋,里面装了鼓囊囊的十几个甜瓜,却见小沙弥单手接过,轻轻一甩就扛在背上,丝毫没有觉得这袋瓜有多少重量,连谢字都不提,便转身离去。 躺在母亲怀中的黄知羽眯着眼睛,盯着健步如飞的小和尚,心中无比地冷漠,这个小沙弥功法练得不到家,步履如飞连个残缺的步法都不共享一下。 “大哥,里面请,我叫石大龙,是个屠户,不知大哥贵姓?” 一脸忠厚的石大龙提着灯笼把一家人请进来,北厢房和东厢房的两家人都被吵醒了,掌着蜡烛在门口打量着这家新住户,男的还算顺眼,可那女的实在是太丑了。 “不敢,不敢,陈训,初来乍到,还得请各位邻里多多照拂。” 一番交流之下,劳累了半宿的一家人才被让进了西厢房,又是一番折腾后,两口子躺在炕上,把黄知羽放在中央当做楚河汉界,开始了深夜的絮叨。 “当家的,莫不是测错了......” 冷秀对儿子的悟性被评为中人始终耿耿于怀,明明如此聪明的孩子,为何会在大雄宝殿内表现的如此平凡,可陈训只叫她放宽心,中人不中人的无所谓了,而且悟性这个东西玄之又玄,无论江湖朝廷都没有个明确的说法,保不齐还真是方丈大师看走了眼呢。 听着两口子的声音逐渐放小,一直在假寐的黄知羽才睁开了眼睛,想在刚才在大雄宝殿中的一幕,他装疯卖傻般总算把方丈大师给糊弄了过去,方丈给了他一个中人之资的评价还算是看了惠宁的面子,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差把愚笨两个字说出口了。 在社会上混了那么长时间,一个人,有力量不可怕,会来事脑瓜子灵活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有力量的人还非常聪明,那就被人给惦记上了。 这个世界比现实的世界还要险恶得多,他只能装作脑子少根弦一般,至少在没有足以自保的实力前,不能被他人惦记上。 三派与翻墙的妖兽打了一晚上,苏山县到处都充斥着掠空声,嘶喊声,嚎叫声,还有不幸的倒霉蛋的呼救声,就这样折腾了一晚,翌日早晨,不知道那个嚼舌根的把黄知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消息给传了出来,流言蜚语就跟瘟疫一般传遍了苏山县。 “愚笨就愚笨吧,总比被人争来夺去的好。” 陈训倒是看得开,靠着惠宁给的300两银子在下院租了一间店铺,开始做药材生意,冷秀也没闲着,背着孩子操持家务,顺便帮助街坊们缝缝补补,裁缝新衣,邻里们都说陈家媳妇虽然长得磕碜了一点,但有一手好女红,算得上是贤妻。 唯一美中不足的时,那个傻儿子每天都要周出来晒太阳,张开双手,盘腿而坐,好似学那些武僧静坐修炼般,脸上露出瓜兮兮的微笑,有时候还跟着大蛤蟆一样趴在院子里做运动,任由汗水滴落,一趴就是小半个时辰,然后累的躺在院子里,摆个小大字,继续晒太阳。 “小傻子,不带你玩!” 石家的小崽子石头今年五岁半,是个留着鼻涕的小邋遢鬼,每天背着半岁多的妹妹石蕊满街乱跑,有时候是变作一只泥猴,更多的是两只泥猴回来,进门就嘲讽一下趴在院子里的小傻子,他爹是屠户,难免染上一些市侩的习性,反正住对门的陈知羽是个傻子,每骂一次都让他有点成就感。 黄知羽懒得理他,继续自己的俯卧撑,在现实世界中他被人催逼着锻炼,有半分无奈半分抗拒,可到了来世,锻炼身体就成了性命攸关的大事,身体越强壮,容器就越大越坚固,能容纳的内力也就越多,即便书芦中多了六本秘籍,他也不会坐等着让仙鹤灯去刷,一分懒惰九分危险,再把现实世界的心态带过来,可能某天死字都不知晓怎么写的。 黄知羽平日里就表现的很淡定,也不像其他小孩子一样挑食,知道蔬菜、杂粮的重要性,不像其他家小孩那般吵着闹着要肉吃,在父母看来,陈知羽懂事,在别人家看来,连肉都不嚷着吃,就是个傻子。 “小傻子,我这里有糖,你吃不吃?” 石头觉得很无趣,就背着妹妹走过来,从脏兮兮的包包里掏出一张皱了吧唧的油纸,散开来,里面放着两块方方正正的麦芽小米糖,黄橙橙的,很漂亮。 黄知羽咽了一口唾沫,家里没有闲钱买糖,钱都被陈训拿去进药材了,多余的钱也要补贴家用,这个年头物资算不得匮乏,也不丰裕,飞行妖兽还时不时翻墙出来打牙祭,光维持一个家庭体面的衣食住行就能让人头皮发麻,心底泛虚,知羽真是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如此诱人的糖果了。 “想吃吗?” 石头故意把糖递过来,然后飞快地抽回去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草! 黄知羽觉得自己已经装的够傻X了,没想到还被这个小屁孩欺负到了头上,瞪了石头一眼,爬起来往家走去。石头乐呵呵地背着石蕊追在屁股后面喊到: “鼻涕虫,小傻子,不吃肉,光吃屎。” 黄知羽今天是菩萨也忍不住了,捡起一块院中的鹅卵石转身对准了石头,石头吓得尖叫一声,背着妹妹就跑到自家屋前,这下可把石蕊给弄哭了,哇哇地大哭起来。 石家的婆娘跟着石大龙卖肉归来,石大龙提着几串大钱走在后面,抬头就看见了院落中的情况,他不急,他一点都不急,陈家的小傻子能干什么,还能拿鹅卵石砸人不成?可他不急,婆娘却急了,一把跑过来挡住黄知羽,用手指着他吼道: “小傻子你想干什么,这就是你们家的家教吗?” “哐!” 房门推开,正在屋内造饭的冷秀捏着擀面杖走了出来,用擀面杖敲了敲门框,喝道: “叫谁小傻子呢!你家小崽子不懂事,你个当大人的也跟着不懂事啊?我说这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吧。” “你个丑婆娘骂谁呢!” “你个长舌妇骂谁臭婆娘呢!” 好吧,两泼妇骂街开始了。 ------------ 第二十五章 人在屋檐下 来世:1分钟 日子就在这样小吵小闹、东拉西扯的家长里短中过去,小四合院中,除了东西厢房的两个泼妇时常掰掰腕子,北厢房的和事老李大叔一家子出来劝架,就是在陈训早出晚归的药材事业中混过去。 陈训的生意头脑不错,生意听起来有越做越大的趋势,看上去家境又快殷实起来,倒也显得和谐,当然,除了那个终日在院子里练习蛤蟆功的小傻子总是那么扎眼。 石头给他取了个外号“鸟毛”,黄知羽也给他下了个定论,憨憨,而石蕊,黄知羽试探了几次,这个小丫头看似不像二测玩家,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那些二测玩家各个身份隐秘,谁知道私底下打得什么主意。 临近两岁的时候,黄知羽觉得锻炼的进度有点卡瓶颈了,好嘛,这下下院外又多了一道风景,小傻子傻不愣登地开始绕着下院小跑,这下可把小傻子的名声传出去了好远好远,就连负责前来试探的魔鬼城、圣境山的人,都能时常看到一个快两岁的娃儿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小胖袄如同一只肥兔子般在下院里外到处乱跑,早中晚各一次,次次不拉下。 圣境山的骚娘们用糖果诱惑他,却发现着小傻子双眼无神,就跟没有看到过糖果一般,直溜溜地就跑开了,魔鬼城的人想和他搭话,他也好像听不见,只顾着埋头小跑。 渐渐的,魔鬼城和圣境山的人也觉得这小子脑子有问题,花花绿绿的衣裳不喜欢、小玩意儿不喜欢、甜甜的糖果不喜欢,香喷喷的大肘子也看都不看一眼,也不知是受了什么邪祟,终日就知道疯跑。 两派探子回去汇报后,让两家的掌门松了一大口气,看来真的是一个傻乎乎的蠢货呢,好吧,虽然根骨确实不错,但这种悟性,将来也是个残次品。 没有悟性他就和内功绝缘了,一个外功练到极致的大傻子又能有多大的前程?于是来这边的探子少了,而小傻子的大名也传的人尽皆知了。 惠宁早前还每周来看一次,渐渐的,也来的少了,毕竟当一个小傻子的爷爷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没有悟性的傻瓜,在武学的道路上成就非常有限,顶多你把外功练到极致,可江湖上谁特么靠外功打天下啊? 黄知羽还是依旧少言寡语,俯卧撑、仰卧起坐、跑步,简简单单的训练却在逐渐改变着他的体质,这种改变同样在影响着书芦中胖乎乎的老黄知羽,同样,现实中的中年肉体也和来世中的婴孩相互影响,三方的肉体在这种作用下以恐怖的速度强化着筋骨,也让黄知羽的心态在这两年的来世生活中逐渐改变着。 临近内测1.1版本结束之日,沉寂了很久的世界频道又一次欢腾了起来,那些匿名的玩家们又开始自吹自擂,黄知羽则懒得去看他们,只是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享受着秋日午后的微风,看向对门走出来的喜笑颜开的憨憨石头。 九月初九,开蒙日,就在明天。 “10、9、6......” 眼睛一眨,黄知羽看向了周围,其他五人都还活着,可以说是运气不错,九点刚过一秒,满工作间的仪器就乱叫起来,六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肢体,李秀全就跳了起来,高声喊道: “报告领导,还有二测玩家,天意公司又搞出来了差不多三万个二测玩家!” 看着这个急切邀功的家伙,黄知羽只是默然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上一支,吞云吐雾了一阵后,就看见整个工作间里的调查局成员忙碌了起来。 一测玩家之所以这么好掌握,是因为他们全都留下了能被搜寻到的众筹记录,官方只需要给游戏平台下个通知,黑衣调查员上门,游戏平台就只能老实巴交地把众筹名单交出去,调查局只需按照名单拿人就行。 可这二测放号却不知道通过了什么渠道,天意公司这家本来就不存在于现实的企业更是无从查起,何况在世界频道里这长达一年的交流中,二测玩家们大体已经揣测到了一测玩家的处境,如若不是穷疯了,没几个会向李秀全他们一般主动上门自投罗网的。 调查局的各个站点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一测玩家的反馈,对于那些不受控制的二测玩家,他们也只能去大海捞针,甚至布下陷阱,当黄知羽洗澡吃饭后回到自己的小单间,打开电脑一搜,官方的反应十分迅速,重新放开了来世官网、贴吧、论坛的限制,甚至还在V信群里建了几个陷阱群,准备搜罗那些失控的二测玩家。 不过看那萧瑟的几条留言,效果甚微,更有甚至直接在群内嘲讽官方,顺藤摸瓜过去后发现是个蜜罐陷阱,根本查不到口出狂言的人。 翌日,贡献指数上的名次开始发生变化,一些有心人朝调查局吐露自己获取的情报,一行行贡献指数在几点到十几点的匿名玩家轮流刷榜,晨训时赵昱悄悄透露过来一个讯息,帝国好像要把资源倾斜向那些更有贡献的玩家,而像马汉他们这个调查一班,没什么贡献还跑了一个混混,资源可能就不会像头七天那么充裕了。 晨训时黄知羽就觉察到了,那种代谢加强针的浓度好似降低了一半,锻炼的效果直线下降,回到总部的药浴池则更加明显,药汁的药效稀薄得可怜,而食堂里的食物算是正常了,不见了那些药片和汁水,原本是好事,却让众人感觉到了巨大的落差,就连娱乐区里那些原本热情洋溢的小姐姐都换人了,换上了一些满脸苦大仇深的打工人。 坚持了三日,黄知羽直观地感受到了生活品质一天不如一天,就连负责教导他们古文化、搏击、刺杀、体能、药剂的教官也换了一茬,各个都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事,业务水平都是糊弄小孩的。 当黄知羽发现自己的内力不再增长后,他再也忍不住,在一堂课后,他坐在自己的案几前,对留下来等候他的赵昱道: “麻烦你给祝站长带个话,请几位擅长梵文的高僧来协助我一下。” 有点昏昏欲睡的赵昱一下子来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问道: “黄哥,你想干什么?” “我这里有一本佛门内功心法,不过是用梵文书写的,我希望能贡献给调查局。” “......您稍等!” 赵昱连忙小跑了出去,一小时七分十三秒后,祝战友精神焕发地领着一众人冲了进来,三名身穿帆布僧袍的老和尚被调查员簇拥着走了进来,祝战友当即坐在了黄知羽跟前,老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梵文的佛门内功心法,小黄你是怎么得到的?” “我来世里的父亲是肃州小雷音寺智哀大师的义子。” “你前面可没说过有这样的家底。” “我也是才知道的,父亲领我回寺,智哀大师很喜欢我在来世里的模样,说是犹如幼子复生,便传下一本佛门内功心法,不过是梵文书写,自然需要高僧协助。” “那你快写!” 祝战友心花怒放,从第二次内测回来的一测玩家们带回来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信息,但唯独没有最受帝国议会重视的功法,要知道从那些玩家们口中所说的情况来看,来世就是一个武艺鼎盛、武者为尊的世界,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那边的武者手段完全超脱了现实世界人的常识,一想到那些造就了武者们雄霸天下的功法,帝国皇帝听后都坐不住龙椅,连番催促赶紧搞点样板出来让大家瞧瞧,更遑论他们这些调查局的头头脑脑了。 “贡献指数你能给我多少?” 黄知羽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他直勾勾地盯着焦急兴奋的祝战友,调查局就是这么的现实,没贡献你屁都不是,哪怕知道你玩家的身份在日后肯定能获益良多,但那是以后,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眼前利益永远是最大头的。 祝战友好似知道他会来这么一招,在接到赵昱电话的时候就明白了过来,这个四十岁的小黄是个油滑的中年人,肯定是这三日待遇直线下滑,导致他十分不满,才会在这个当口贡献出了不得的功法,对方不见兔子不撒鹰,是个功利主义者,贪心,好办啊! 于是他豪气地一拍案几道: “50点起步,若是真有用处,视好坏再给50到100点贡献指数,另外,抽调出去的资源全数返还,若功法能切实地提升国民素质,我亲自去向总部要最顶级的待遇。” 黄知羽想了想,伸出一根指头道: “除了正常的训练与学习外,不得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那得看你拿出的东西是否货真价实了。” “纸笔。” “清场!” 现场立即开始清理闲杂人等,只留下了祝战友,三位老和尚和两名祝战友的心腹调查员,那位副主任弟子也在,此时见黄知羽接过纸笔,在上面按照书芦中案几上躺着的普渡慈航心法书写梵文,三个老和尚全身贯注地盯着他的一笔一划,不断对照这随身携带而来的经文典籍,在另外一个案几上复写翻译出来的文字。 从下午4点一直写到晚上八点,黄知羽才将心法总纲和第一则感应内息篇写完,梵文那扭曲的字体让三个老和尚都有点忙不过来翻译,许多生僻的经文原话都需要查找典籍才能大略翻译过来,看着写满三十八张A4纸的鬼画符,祝战友盯着双眼发红的黄知羽问道: “可是书写完了全文?” 黄知羽摇头说: “目前只记住了这么多,大约是全文四分之一的内容,不过据智哀大师所言,此为感应内息之钥,要辨真伪,可选择一些天生直觉较强的人来试试,短则两个小时,长则一天,应能感应到所谓的佛门内力在气海处升腾。” “好,三位大师,翻译完了吗?” “祝主任,马上就好!” “好,小李,给总部去电找人,记住,要天生直觉很强的精锐,调查局里不够就去军队里找,还有去给佛宗事务司打招呼,让他们从各地寺庙抽掉最聪明的年轻和尚过来,务必各自凑齐一百人,好做比对数据。” 赵昱守在门口站的笔直,人如标枪,他知道黄知羽只要没骗人,恐怕要一飞冲天了,内功心法啊,还是佛门的内功心法,这要是真的有用,黄知羽的教官可能就轮不到他来当了,他半是忐忑半是患得患失地在门口守着,直到黄知羽满脸憔悴地走出来,才自发地跟了上去,跟着他回到他的单独宿舍前,赵昱有点难以启齿地小声道: “黄哥,我......” 黄知羽转头看向这位相处了十天的赵教官,从他那殷切的目光中看懂了意图,他伸手拍了拍这个人品不错的教官,道: “放心,那心法是真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我......我......” “去食堂给我端杯茶过来,我在屋中等你。” 黄知羽转身进了屋,赵昱愣了一下,想起黄知羽话语中的意思,他双眼一亮,连忙急匆匆地朝着食堂小跑而去。 ------------ 第二十六章 大武之世 翌日一大早,鹅城市局的室内篮球场上,二百个蒲团就这么整齐地铺满整个场地,一百名年轻的僧人坐在左侧,一百名来自调查局、军队、警队、特种部队和帝国各中央单位的精锐男女坐在右侧,黄知羽和赵昱在十二名调查员的陪同下来到篮球场的边缘,两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心中百味纷扰,这个看起来相貌出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成熟魅力的中年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第一个修炼出内力的世外高人吗? 他们这二百人来自天南海北,昨日连夜就被各自的领导、家长、方丈给硬塞上了飞机,赶到鹅城后连觉都不让睡便送到了鹅城市局,进了篮球馆就被一个老和尚照本宣科地念叨了两个小时,可那翻译过来的普渡慈航心法竟然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即便是请来了老中医、两个所谓的内家拳高手、古文方面的专家都各有各的说法,完全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普渡慈航,各说各的,各练各的,当场就有十八人练岔气,被送到了医务室一番折腾才放了回来。 祝战友对这些所谓的专家失望透顶,一个个平日里吹嘘着在各自领域都是大拿,真要见真章,却尽捅娄子,好在每个单人宿舍里都有监视器,当他手下汇报给他,那个名叫赵昱的教官去食堂捧了一杯热茶进了黄知羽的单人宿舍,毕恭毕敬地跪在黄知羽跟前奉茶磕头后,他立马就一个激灵地反应了过来。 他和一群心腹死死地盯着监视器,见黄知羽接过热茶抿了一口就放下,生生受了赵昱这位教官的三个响头后才让他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加密版的胡言乱语,紧接着便看见赵昱与黄知羽相对盘膝而坐,两人在空气中缓慢地结着各种手印,约莫半个小时后,赵昱睁开了眼睛,一脸热切地看着自己双手之间的空气,好似突然继承了远方亲戚的百万遗产一般。 “这小黄不讲究啊,亲亲疏疏地分那么清干嘛?” 明眼人都知道黄知羽肯定已练过了普渡慈航心法,且肯定感应到了内力,在私底下就把跟了他十天的赵昱发展为了徒弟,而赵昱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肯放下脸皮,黄知羽这家伙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啊。 祝战友和心腹们一合计,任由那两百个精锐瞎折腾也不是个办法,便一大早就提了一箱子钞票上门,开门见山地和黄知羽谈条件。 人身自由,没问题! 贡献指数,翻倍。 基础奖金100万,每培养出一个感应到内力的学徒,加5万块激励奖! 黄知羽起初还要装一下,可看到一箱子货真价实的钞票就有点破防了,盛情难却啊,调查局这次有这么上道,他也不好再扭捏作态,带着大徒弟赵昱就来到了篮球场。 众目睽睽之下,黄知羽坐到了中央的一个大蒲团上,面对这些人,他轻轻地抬起手摆出一个智慧印的手势道: “普渡慈航心法其实不难,首先,你们要排除心中杂念,却不能全然无妄,此心法不求六根清净,但求执念,你们心中只需保留对内力的执着,学着我的手印慢慢来,到你心中执念根植于心之时,便能感应到佛光普照!” 一群年轻和尚都听懵逼了,这是哪里来的邪教骗子,怎么听起来如此地不靠谱,他们既然是各个寺庙的精锐和尚,定然是受过佛法熏陶的,这个人张口就是执念,执念的,丝毫不修佛问佛,完全就是一套悖逆我佛的歪理邪说,这能练出佛门内力,哄鬼哟。 可他们又哪里知晓,来世里的佛门一个比一个凶悍,那些得道高僧们动不动就大开杀戒,心中执念一个比一个坚定,若是一心向佛,这些高僧们怎么在凶险异常的来世里生存下去?佛门,又怎么可能与其他宗门争锋。 和尚们对黄知羽心存芥蒂,自然也就生了心魔,来自体制内的精英们倒没有这些和尚们一般的心魔,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服从命令,既然有人带着练,照猫画虎就行了,练了不过40分钟,行过第一个大周天,一名面貌丑陋的方脸女人就惊呼道: “我感觉到了!” 众人齐齐朝着方脸女人看去,只见她双掌之间隐约能见空气扭曲,她兴奋地双掌一合,一声爆响就激荡出一圈空气,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入起来的微风吹得眯起了眼睛,祝战友连忙让那女人不要呱噪,继续跟着黄知羽行第二遍心法。 体制内的精英们看的满眼火热,心法的效果就摆在那里,谁都希望能摸到那飘忽玄妙的内力门槛,和尚们则各个面容扭曲,几个聪慧的连忙调整心态,也不管黄知羽是魔是鬼了,抛弃了心中的偏见,反正修了这么多年的佛也未见真容,而真佛就在眼前,干嘛不跟着修炼啊。 “噗噗噗!” 一声声爆响在篮球馆里不断响起,两个半小时后,200人中有97个人感应到了内力在气海中的升腾,剩下的人一个个苦大仇深地望着这些成功者,急躁的情绪不断在他们中蔓延,直到有人暴怒地一推身边那个喜滋滋的精英,然后被那反应过来的精英一掌拍到二米五高的半空,撞翻了两人后才停下,现场立刻混乱了起来。 “肃静!” 祝战友见情况要失控,连忙命令全副武装的调查员们维持现场秩序,等到众人稍微恢复一点后,那个被拍飞出去的学员却起不来了,而是一口口地朝外喷着血沫子。 打伤人的学员看着自己刚才含怒出手的双掌发呆,他刚刚运转完第四个周天,气海中的内力正奔腾到了双掌,结果就没控制住,一下便把那个比他壮实了一圈儿的学员给拍了出去,医疗队进场后一番检查,连忙把人抬上了担架,初步得出了脾脏破裂的结论,那学员则更是震惊不已,他感应着气海中空唠唠的,转头望向皱眉的祝战友,解释道: “主任,我,我无心的,刚才就是没收住脾气,结果内力就顺着掌心打在了他的身上。” 祝战友不能把内心的狂喜表现出来,只能压低嗓子让那个打伤人的学员出列,让他去反省室清醒清醒,而其他人则全都激动地想要蹦跶起来,尤其是那些已感应到内力的,纷纷念叨着原来影视剧里面的东西也不全是骗人的,这内力一出,挡者披靡啊! 而没有感应到的则更加焦躁,特别是那群年轻的和尚,过不了心魔那关,有四人就这样强行去感应内力,结果喷血倒地。 “你们心魔已生,再练下去也是一场空。” 黄知羽看着那百名和尚中只有十一人感应到了内力,剩下的和尚都在那里面色苍白的死撑,开口道: “听我一句劝,回去静坐,好好克服心魔,不要再强行修炼了,否则你们非死即残。” “老师怜悯!我大错特错了!” 一个坐在他周围的和尚哇地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朝着黄知羽磕头认错,他本是寺内优秀的武僧,天资聪颖,可从小到大练了十二年的武艺,别说内力了,半分内家所谓的气感都无,而今亲眼所见内力之威,自己却不得入门,好比贼见宝山,宝山却在十八道铁栅栏后般,他不甘心,绝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哪怕学去四肢,只剩躯干脑袋,蠕动着也要从那铁栅栏间穿过去。 “老师怜悯!” 见有人带头,后面的和尚再也挂不住那佛门天骄的脸皮,连忙跟着下拜乞求,而对面的体制内精英们则好整以暇地看笑话,毕竟,他们可没有什么心魔阻碍,哪怕慢一点,再慢一点,总能感应道内力门槛的。 黄知羽摇着头收了功,起身就走,拜服在地的和尚连忙爬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于是黑衣调查员上前就是一枪托,那和尚只能捂着头破血流的脑门在地上哀嚎。 “行了。” 黄知羽拦住了准备进一步上脚踹的调查员,看着满地哭嚎连天的和尚们道: “若是不怕死,午后再来吧。” ------------ 第二十七章 资源倾斜法案 祝战友春风得意地下了飞机,坐上了等候在机场的专车,专车打着帝国的国旗,前后有骑警开道,一路威风地将他拉到了帝都的核心,大帝国宫。 看着那白玉雕砌的栏杆和辇道,祝战友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与一位身穿正式官府的老年官员见礼道: “劳烦部长在此久候,战友有礼了。” 那老年官员满脸带笑,连道无妨,转身就领着祝战友爬那九百九十九级的白玉辇道,边走边压低身子道: “你今次立了大功,可也犯了大忌,林副局长可是在陛下面前说了你不少坏话,不过放心,老夫和曹局长是站在你这边的,对了,这几位就是你说的军中娇子?” “多谢部长美言,不错,这三位就是练出内力的好手,都是国民军中子弟,身家清白,且家中长辈在朝内多有故旧,值得信赖,哎,还不给老大人见礼。” 跟在屁股后面的两男一女也不是愣头青,连忙在走动的过程中朝老官员施礼,老官员回声摆了摆手,身子压地更低了。 “既然是军中子弟,想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你日后可尽量不要与军人接触,不管是禁卫军、防卫军还是国民军,要知道你们调查局手伸的过长,免得遭了......” 老官员没有说下去,只是朝前方拱了拱手,祝战友连道晓得,低眉顺眼地跟着老官员跨过了宫门,又走了百二十级的台阶,再跨过一道宫门,再上九十九级台阶,最后才来到了一个白玉铺设的广场前站定。 “宣帝国应急事务调查局祝战友及林晓峰、淳于函、周子木觐见。” 听着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公鸭嗓子,祝战友激动地领着三人在广场叩拜了三下,跪在原地大声回话,之后有太监下来领路,四人才战战兢兢地爬上了最后的四十九级台阶,跪在了那气势恢宏的大殿门口。 隔着大开的中门,丹犀之上,一脸冷漠的皇帝挥了挥手,左右两班如雕塑般矗立的大臣们泾渭分明,左边之人身着朝服,看上去如古装电影中的人物,人人老神在在,眯着眼或半闭着,挺胸凸肚藐视着右侧之人;右侧之人则人人西装革履,眼神犀利,好似穿越而来一般,各个站的笔直,向左侧的大臣们透着敌视的目光。 为首的那个留着八字胡,梳着大背头,一声裁减得体的燕尾西装之人连忙踏出一步道: “陛下,不可召入殿中,若是那三人真的身怀内力,恐怕会威胁到陛下的安全。” 此人年过六旬,看上去却很是精神抖擞,讲话中气十足,面对高居宝座的皇帝也是不卑不亢,俨然一副强项令的姿态,而皇帝则不喜地看着他,右手枕在颌下,懒洋洋道: “首相,这是朕军中子弟,朕与诸位将军情同手足,既是手足后辈,便是朕之子侄,岂会害朕?” 跪在大殿门口的三人情绪一下子就激动万分,他们哪里见过活着的当今圣上,听圣上称呼他们为子侄,立马升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 “陛下,国体为重!” 被称呼为首相的男人寸步不让,话语中还带上了威胁的语气,而站在他对面的朝服大臣中绝大多数都在用吃人的目光盯着他,保皇党和立宪派的斗争眼看就是一触即发。 “罢了,御前侍卫何在?” “喏!” 六名身穿铜甲,腰间配剑的高大壮汉从角落里出班唱喏,皇帝看着这六个精挑细选出来的贴身禁卫,指了指外面跪着的人道: “出去试试,记住,都是自家子侄,莫要下狠手,朕在此看着你们。” “唯!” 六人起身,朝着殿外走去,咔嚓咔嚓地铠甲相碰之声让满朝文武的视线都随着他们而动,一名小太监捧过来一个金盘,金盘上有天鹅绒的紫色绣墩,绣墩上摆着一副金镶玉的小巧望远镜,皇帝接过望远镜朝殿外望去,只见禁卫已跨门而出,选出三人与那三名军中子弟拱手行礼。 “得罪了!” 殿外的场地虽然称为登龙小金台,但面积却一点不小,三队人摆开架势,禁卫们都是先发制人之辈,招式也相近,几步上前就是冲拳而出,而那三位军中子弟却各有应对,只见牛高马大的林晓峰不闪不必,双拳挥出与禁卫对了一拳,却听咔嚓脆响,那禁卫的右臂以一个怪异的角度瘫软下去。 禁卫牙根咬碎,强忍着没有殿前失仪,左手成爪挥向林晓峰肩头,林晓峰依旧直来直去,右拳硬碰硬地砸在禁卫爪中,禁卫的左手五指骨骼尽碎,只能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单膝跪下请罪。 而淳于函则阴毒多了,她躲开禁卫的冲拳之后,右手成刀切在禁卫的铜甲上,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禁卫腰侧的铜甲被手掌切开了一道口子,那禁卫满头冷汗地回身,哪里还有淳于函的影子,却感觉头上一震,淳于函的右掌砸在他的头盔之上,硬生生劈开了坚实的头盔,留下一道两寸的豁口。 禁卫亡魂大冒,连忙退开单膝跪地请罪。最后那位却啊的一声被周子木一脚踹飞出去,尽然撞断了五米开外的白玉石柱,整个人翻滚着落到了十八米落差的二层台阶上,挣扎好久都爬不起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好!” 皇帝一拍龙椅的扶手站了起来,大手一挥道: “看赏!” 首相与那帮立宪派的官员们则面色如土地盯着收手的三人,看着小太监们捧着皇帝御赐的盔甲宝剑出去,听着皇帝亲封他们为新的御前侍卫,分别以龙禁卫虎禁卫凤禁卫为御赐尊号,所有人都又看了回来,首相面色阴沉,转身对皇帝道: “陛下赏罚分明,令人敬佩,既然内力是真,那么接下来就该召开针对来世的第一次紧急会议了,还请陛下回宫,议会要履行国民赋予的职责。” “请圣驾回宫!” 立宪派的官员们连忙出班附和,他们这些人前赴后继,不惜生命花了足足二十五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完成了君主立宪,生生将老皇帝气死在了第一次立宪大会的签字台上,怎么可能仍由年纪轻轻的新皇帝重新揽权,宝座上的新皇帝一脸怨毒地望着这帮架空他所有权势的立宪派重臣,回想当初懊悔不已,就不应该向这帮人妥协,听从保皇派的建议远遁西南,拉起勤王复仇大军,和这些狡猾的商人、新贵族、企业主一决生死。 可惜,这些人现在掌握了实际的军权、财权、人事权,而保皇派的这帮不争气的窝囊废,除了写点酸臭文章恶心人外,一无是处,当即拂袖而走,连退朝都懒得宣布了。 皇帝一走,保皇派的窝囊废大臣们也纷纷愤怒地甩袖离开,立宪派们冷笑着看着这群无用之人滚蛋,才把跪在门口的祝战友叫了进来,一路熙熙攘攘地朝着皇宫侧门而去。 出了侧门隔了一个大花园就是国民议会的大楼,椭圆形的高大建筑前驻扎着最精锐的国民第一军第一师,这里的画风与森严的皇宫大内完全不同,形形色色的国会议员和地区议员们进进出出,而国民第一军第一师的战士们则端着自动武器伫立在门口,不断冲着来来往往的议员们点头示意。 首相领着各部的部长风风火火地进入到议会大楼,来到一个半圆形的阶梯会议室,很快,手里掌握着实权的国会议员们鱼贯而入,所有人都换上了议会的正式服饰,纯黑色的长袍,金白二色的缎带挂在领口,议长拿起梨花木的法槌在槌座上敲了敲,三百八十名与会者都保持肃静。 议长简要地介绍了第一次紧急会议的议程,当即招呼列席参会的祝战友到陈述席上来,祝战友紧张地提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包上前,朝所有议员们鞠躬,然后取出文件包里写好的报告照本宣科起来。 议员无论来自哪个党派都表现出了足够高级的素养,没有人打断他或表现地不耐烦,当祝战友终于把格式化的报告念完后,议长才敲了敲法槌,宣布进入自由讨论及质询阶段,于是议员席位上亮起了一片红灯,议长在平板上点了一下,立刻有一名议员身前的红灯变绿,那是一个面貌粗狂,身形高大的中年议员,一站起来就给周围的人一种很沉重的压迫感。 “请问祝先生,你所谓的内力究竟有什么作用,能挡得住子弹还是炮弹,能和国民军队新装备的主战坦克、武装直升机,还是和我们的洲际导弹对抗吗?现在已不是以前那个刀砍剑刺的野蛮时代,我们为什么要向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倾注帝国宝贵的资源?” 这位来自国民第一军的参谋长带着咄咄逼人的语气,一针见血地质疑调查局获得的所谓“成果”,一些国民军队的议员也不断点头,发现来世这个世界已经十二天了,从最初的怀疑、惊愕、恐惧、好奇到现在的鄙视、麻木、内心毫无波澜只用了十二天,所谓发现内力的报告、视频,议员们都看了不下三遍,但许多人都认为,内力这种神奇的东西,顶多是让一个人更加强壮、更加灵活,充其量也就是在肉搏格斗之时拥有更强的杀伤力,但这种杀伤力与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比起来,根本不足为道。 正所谓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没人会傻乎乎地去钻研修炼什么武功,而不去选择轻轻地扣动一下扳机。 祝战友微微侧过脸,瞟向坐在右侧议员席位中的调查局局长曹禹,曹禹冲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目光,祝战友才壮着胆子侃侃而谈起来: “议员阁下,内力的神奇绝不仅仅如此,根据我们的调查,内力的修炼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身体素质,延长寿命,阁下可以试想一下,一个平均寿命高达140甚至150岁的社会,且在如此高寿的情况下身体素质依然保持二三十岁的巅峰水平,甚至有可能越老越优秀,还有可能突破人类寿命的极限,甚至达到200岁的理论极限,这样的前景不值得我们去关注吗?” 一批白发苍苍、原本昏昏欲睡的议员们就像摸了电门般竖起了耳朵,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躯,将很难集中的视线投到了祝战友身上,全场的小声讨论在祝战友的话中逐渐平息了下去,随着他的话题转变,这些议员们好似踏入了一个幻想中的世界。 “根据我们的调查,习武之人身体普遍非常健康,完全没有受到过各种癌症、突发性疾病、疑难杂症的威胁......” “等等等等,照你的说法,那岂不是来世中但凡练武的都是超人一般的存在。” “议员阁下,您可以这样认为,根据我们的调查......” “证据呢!总不能听你在这里空口白话吧?” 一位行动不便的议员坐在轮椅上,双手强撑着轮椅的扶手,情绪有些激动地质问道: “没错,给我们看证据,你说的太过惊世骇俗,总得让我们看到一点实际的东西才能让我们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吧?” 议会内,那些被慢性病折磨,年岁有些大的议员们或坐或站,齐刷刷地向祝战友要证据,面对这些身居高位,手上掌握着莫大权势的人,他们骨子里那种不想死的渴望形成了一片惊涛骇浪拍打在祝战友的身上,祝战友咽了咽唾沫,从黑色公文包里摸出一个文件夹,翻开那两张薄薄的纸,看向这些情绪被调动起来的议员道: “目前可以解密的资料不算完整,但根据我们的调查,来世百晓门风云谱上的顶尖武人,都是寿命在130至160岁的老人,他们绝大多数都被归为天极,而成为天极又被称为登天,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且根本没有人回去质疑他们是否还活着,更何况天极之上还有所谓的圣人......” “那你们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完全就是根据那些不靠谱的玩家道听途说来的东西!” 国民军的参谋长当即打断道,他作为国民军的二把手,不希望帝国的资源偏向这虚无缥缈的来世,国民军在军队体系中与禁卫军、防卫军属于竞争关系,也是保障君主立宪制度稳固的基础,如果他赞同资源倾斜的法案,若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犯下的错误会直接动摇议会对皇权的遏制。 “我可以为祝战友所讲的话背书,调查局愿意承担因此事所带来的全部后果。” 曹禹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身旁的三位副局长也不得不跟着站起来表态,坐在议长身后的首相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右手五指却不断地在身前的桌面上轻轻敲打着。 议长看了一眼首相的动作,明白首相大人还在举棋不定,于是他安静地等待着,在军方与那些不想死的议员们发生激烈争吵之后,首相才睁开了眼睛,冲着议长点了点头,议长连忙将法槌敲得棒棒响,将两派给压了下去,然后看向首相大人,首相则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表情凝重,语气深沉: “诸位,我们正站在重大变革的历史节点上,外国势力亡我帝国之心不死,保皇派在内妄图全面复辟,不安分的分裂份子又在筹划着恐怖袭击,国内看似平和的表象下波诡云谲,各种尖锐的矛盾在底层发酵,原本还算稳固的中产人群即将面临产业转型所带来的失业危机,诸位啊,我们都是经历过腥风血雨才来到了这个能为国民说话,能扼杀暴政,平衡权利的地方,我希望诸位议员们能看清目前严峻的形式,肩负起历史抉择者这个角色的重担,投出你们神圣的一票。” 首相表态完毕,议长敲了敲法槌接着说: “那么,现在就来世第一次紧急会议暨资源倾斜法案做出表决,表决时限半个小时,允许更改次数3次。” 所有议员都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一部分议员甚至离席去那些中立议员那里拉票,祝战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没被唤下去,只能身躯僵硬地杵在陈述席上,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兴奋地呐喊,这就是身处权力中心的魅力吗,他太爱这种感觉了。 好在时间不长,就在祝战友忍不住要发出明显颤抖的时候,28分钟结束了,所有的议员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表情各异地摁下桌上的按钮,所有人都注视着议长背后的大屏幕,当一大片红红绿绿的灯泡亮起来后,负责统计的秘书长将电脑数据发到了议长的平板上,议长看了一眼平板,倒过来高举双手面向所有议员道: “统计结果,213票赞成,161票反对,6票弃权,我宣布,来世第一次紧急会议暨资源倾斜法案通过!” “邦!” ------------ 第二十八章 成什么才? “来世佛门普渡慈航心法第一版,兑换贡献指数300点!” 刘勉看着总部过道大屏幕上更新的一条消息发呆,这几天对他们调查一班的队员来说可谓大起大落,前三天他们就像是被遗忘了的孤儿般根本不受重视,后两天则突然又恢复到了三天前的状态,一应供给不但原模原样,工作人员的素质和态度也更上一层。 这种变化,他隐约猜到了是和那个姓黄的中年人有关,他已经连续两日没有和班里的队员们一同上课了,调查局这边甚至有意将黄知羽与他们错开,几乎就没有见面的机会,只是从那些口风不太严的娱乐一条街的群众演员口中得知,黄知羽好像为了改变困境,上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才使得调查一班不至于沦落为小道消息中的废物班组。 刘勉一路小跑地回到自己的单身宿舍,打开电脑查询调查局的内部网,在贡献指数榜单那里,排名第一的又换人了,匿名29292,贡献指数350,他暗道一声果然,就用调查局配发的手机照了个相,推开门去敲隔壁李秀全的房门。 “看看这个,再看看这个。” 刘勉一进屋,就指着手机上的照片,李秀全看了一眼后便呲牙咧嘴道: “300贡献指数,穷疯了吧?” 从兑换平台上可以得到一个公式,1点贡献指数等于1万帝国钞票,300点就是三百万,谁疯了会花三百万去买一个版本不全的心法,现实中的大款可能真的会去干,但这种人绝对不会出现在调查一班中。刘勉指着贡献排行榜上的第一人道: “老李,这个匿名29292,我可以肯定,百分百是黄知羽。” 李秀全略微一错愕,皱眉道: “你想干什么?” “去找班长合计合计,都是一个班的,总不能不给点折扣吧!” “给了折扣你就买得起了?别做梦了,我算是看清了,什么调查一班,完全就是各自为政,黄知羽那人,一看就是坐办公室吹空调的老油条,多精明的人啊,会吃亏白送给你我?” 刘勉收回手机,有点天真地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毕竟在一起待了十多天,这点面子都不给的吗?再说了,我们同一个班的,学了他的心法还不是为调查局做贡献,到时候水涨船高,共同进步,双赢啊!” 李秀全一脸看弱智的表情望着他,嫌弃地躺回沙发上摆手道: “要试你去,我丢不起这个人。” “切,我去找班长。” 刘勉在组员之间串联,想要白嫖黄知羽的心法,结果除了比他还要天真的女高中生夏琴,根本就没人跟他去找黄知羽,两人挨个教室地找,守在一间教室门口的调查员拒绝让他们进入,两人听着里面的声音,好像就是黄知羽的,便守在门口准备待兔。 两人等了足足两个小时,错过了饭点,教室的门才拉开,看着里面鱼贯而出的青年和尚,两人探头探脑地朝内望去,直到那四十八个和尚全部离开,才看见有个调查员正在收拾手提电脑,关闭投屏,却没发现黄知羽的踪影。 “请问,刚刚是不是黄知羽在讲课?” 收拾妥当的调查员出门后将装有手提电脑的黑色布包放进了一个带密码的合金箱子里,见三名调查员要走,刘勉连忙上前询问,那个负责给和尚们放录像的调查员扫了他们两一眼,神情淡然道: “对不起,你的保密权限不够,我不能向你透露有关信息。” 三人护着密码箱走了,刘勉一阵腻歪地冲一旁的夏琴道: “看吧,教外人也不教我们这些组员,这就是典型的吃里扒外。” “刘大哥,你在说什么?” 更加天真的夏琴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勉则不屑地对她解释道: “你刚才也听到了,明明是黄知羽讲课的声音,而贡献指数榜上根本没有超过50点的玩家,那么这些和尚就肯定不是咱们这些来世玩家,估计又是调查局从哪里抽掉来的自己人,而我们,在人家眼中,可能连外人都不如呢!” “哦。” “你哦什么?” 夏琴冲他眼神暗示,刘勉连忙转身,就看见黄知羽与他的教官赵昱黑着脸站在身后被他们两挡住了道路。 “麻烦让让。” 黄知羽不悦地路过,赵昱无奈地摇着头跟上,黄知羽自打昨日恢复了人身自由就在搬家,又把一些生活必需品朝着自己的老窝搬,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现在的重要性,听说他要回家去住,调查局这边连忙将他左邻右舍的房屋强买了下来,一些素质极高的少女和业务过关的特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搬了进去,紧接着就是端着各种营养丰富的膳食的少女上门嘘寒问暖,一下午黄知羽就接待了八名姿色上佳、风韵不同的串门邻家女孩儿。 然后他就烦了,这些明显带着别样目的的少女不是不漂亮,不是不主动,若是只看脸,各个都是黄知羽的菜,可他就是烦了,他始终认为,人不能活在虚情假意之中,让赵昱通知调查局那边,不要再来这套乌七八糟的艳遇,大家都自然一点,正常一点,给彼此一点私人空间,不要一股脑的涌上来巴不得三分钟就挪步卧室学外语的架势,让人喘不过气来。 按照安排,今晚还要继续为那四十八名年轻和尚指点迷津,调查局送来的200号人中,已有117个练出了内力,那100个体制内的精锐的确无愧于精锐,除了6个人因为资质愚钝不得不黯然退出,94%的成材率的确高的吓人,可100个和尚就没那种运气,只有23人练出了内力,29人直接练废,经脉全毁被送了回去,剩下这48个没废也练不出内力的和尚就成了老大难问题。 调查局原本准备把48名和尚遣散,可这些见识到实打实内力的家伙完全不顾脸皮,抱起黄知羽大腿来就和被送进拘留室的社会混混般,死缠烂打、痛哭流涕着就是不走。 调查局可以强行遣散他们,向身在帝都的祝战友报告后,却得到了不同的指示,法案通过后,原本一直持反对态度的国民军方议员们态度立马180°大转弯,率先甄选3000名国民军精锐奔赴萨兰康州交给黄知羽启蒙,黄知羽启蒙精锐的视频他们都看了,其后续的调查报告也看过,无论怎么分析,黄知羽的启蒙录像效果并不好,面对不同的人,他都在录像中提点过不同的修炼细节,有点因人而异、因材施教的意思。 于是祝战友就直接给黄知羽来了电话,这么多人要教,关键就得看黄知羽的态度,而黄知羽的态度则完全无所谓,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放成功一只就给五万,虽然比不上挂在来世兑换榜上价值三百万的贡献指数,但那贡献指数是交给调查局的,五万块的钞票是进自己银行账号的,黄知羽分得贼清。 所以当他听到刘勉的话后就很不高兴,大家现在都是调查局的狗,谁也不比谁高贵,凭什么就你能进行道德绑架了? 莫非我黄某人算不得牙尖嘴利? 黄知羽心情不好,直接去了食堂,推开食堂的门,一张桌子上已坐了马汉、李秀全、于晓婉三人,三人正在那里小声嘀咕,看到推门进来的黄知羽,马上停止了谈话,全都神情复杂地看过来。 黄知羽没管他们的眼神,自顾自地去取餐盘,此时他才注意到另一张桌上的两个新人,那是一个身上穿着黄色练功服的老头和一个衣着嘻哈风,五官上扎了二十几个银质饰品的小年轻。 两人显得很不合群,两双提溜乱转的眼睛中带着深深的戒备和警惕,看端着餐盘的黄知羽望过来,那小年轻还不屑地扬了扬眉毛,目露凶光地与他对视。 “师父,这两是城里二测的,不小心被抓了。” 赵昱跟在黄知羽身后小声提醒黄知羽,他现在已经成了黄知羽的关门弟子和首席生活秘书,负责提醒黄知羽一些他从来不太关注的信息。 黄知羽心道愚蠢,当初他们这些一测玩家被调查局拿捏住,全是因为留了证据,来世二测放号根本无根无凭,这都还被抓来,该是漏了多大马脚? 当下也不在意二人,端着食物就去了单独一桌与赵昱坐下,飞快地消灭着荤素搭配的食物。 “喂,他谁啊,你们一伙的?” 小年轻冲着自诩为一测玩家的这桌询问,脸上全是挑衅之色,马汉与于晓婉不去搭理,李秀全则阴阳怪气地瞟着闷头干饭的黄知羽道: “不不不,我们哪里有那资格,人家现在可是贡献指数榜上排名第一的老大哥,我们这些丘儿可傍不上人家的大腿。” “砰!” 黄知羽一拍桌面,塑钢的桌面立即从中裂开一道口子,赵昱手疾眼快地端起自己的餐盘离席,跟着涨了一肚子气的黄知羽离开,那小年轻正待继续嘲讽几句,却见长条状的塑钢餐桌哗啦啦塌陷下去。到喉咙口的话又硬生生噎了回去,与那二测的老头对视一眼,心中巨震,来世原来真的不仅仅是来世。 黄知羽憋了一肚子气走回一间教室,里面坐着的48名和尚全都齐刷刷向他看来,眼神全是焦虑与复杂的希冀神色,黄知羽坐在讲台上望着他们,头顶书芦中的仙鹤灯冒出一团幽兰色的鬼火,他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开口道: “尔等听着,今日传功,我当行险招,你们若是承受不住,尽快离去,以免伤了性命,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老师垂怜,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和尚们噗通噗通地磕着头,全都露出了绝然之色,他们现在中毒已深,见识过内力的妙处,谁愿意成为一个失败品回去枯坐禅房,一心向佛,他们的心早就乱的一塌糊涂,别说佛性,禅心都碎成了八瓣。 看着下面这群决死之人,黄知羽面露怒容,双眉倒竖,獠牙露出,口呼佛号,却如地狱恶鬼般,唱喏着他自身对普渡慈航心法的领悟: “天人生天眼,生死各自知,若入阿鼻地,便见六道轮,人有八苦身,心有三天界,执念如是我,我当渡人善,行立坐住卧,佛号不离心,人间百态恶,皆不乱我神,今我有一言,请君倾耳听!” “观自在菩萨,五蕴皆空,观自在是我,执念皆擒,一念不放,万念不放,菩萨求空,是我求成,执念入心如泥丸,是重是沉,是恐是恨,不可无挂碍,不可法空相,当生当灭,当增当减......即说咒曰,普渡慈航,是我渡人,世人皆渡,何人渡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佛经,立地杀人!” 念及此处,黄知羽口中已带上了洛水内力,那翕张的嘴唇中不断吐出言语,字字千钧般砸在众僧心头,和尚中已有人双眼放空,内心犹如遭大恐怖般浑身发颤,须臾便有十三人口吐鲜血瘫倒在地人事不知,在一旁负责录制视频的调查员早已逃走,在打黄知羽口吐箴言开始,他便觉得无边寒气侵袭而来,那讲课的黄知羽口中话话中音如索命梵音般,这哪里是在传道受业解惑,简直就是在把人往死道上逼。 随着黄知羽第三次唱和口中梵音,越来越多的和尚倒地昏迷,七孔流血,眼看是活不成了,而剩下还在坚持的七名和尚人人汗出如浆,咬牙切齿,指甲挖入掌心,双拳滴血。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佛经,立地杀人!” 有和尚忍不住跟着大声唱和起来,其余六个和尚面露狰狞之相,双眼通红,也跟着大声附和,一时间,教室之内全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佛经,立地杀人!”之声,守在外面的三位调查员连忙以手捂耳,却挡不住那灌脑梵音,连忙奔逃而去。 半小时后,教室门口有勃勃血液趟出,闻讯赶来的调查员轻轻地推开静悄悄的教室们,却见黄知羽与七名和尚面容扭曲地端坐在一堆和尚的尸体中,头顶气雾蒸腾,好似入定一般。 “......黄先生?” 有人开口,黄知羽睁眼,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人闭嘴,黄知羽走下讲台,双脚踩过一地血污,踏出门来,关上教室门道: “他们七人跨过地狱,成材了。” ------------ 第二十九章 九月初九开大蒙 回到来世,黄知羽竟然升起了回到故乡的错觉,在现实世界虽然只待了七天,但那七天内的跌宕起伏、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阴阳怪气,让他度日如年,反倒是来世中的小孩子无忧无虑,吃了睡睡了吃,不用纠结于柴米油盐,更无须警惕哪里都存在的内卷。 在这里,他可以完全放松心情,把自己当做一个刚满两岁的孩童天性使然地过着度假一般的日子。 有事神目如电,无事印堂通天,洛水内力已成了书芦内的常驻人口,气海留给了刚刚入门,稍成气候的普渡慈航内力,两股内力时分时聚,道德经内活跃的金字不断在两股内力之间游走,像病毒一样不断扩大着自己的地盘。 九月初九,开蒙日。 石头开蒙,6岁的石头被他老爹的下脚料猪肉养的非常结实,身高冲到1米3,一看就是个上好的习武架子,黄知羽却是没怎么长,和两岁的娃子差不多大小,但身子骨却比同龄人坚实了三倍有余,看上去消瘦,实则筋骨皮都打磨地通透,隔着老远看去,整个人隐隐透着一股小豹子外出觅食的错觉 “鸟毛,我今天开蒙,去观礼不?” 短短半年里,石头和黄知羽的关系已经从相互厌恶进展到了铁哥们级别。 黄知羽特别擅长倾听,尤其不喜欢抬杠,自然就把石头这种没什么坏心眼的小屁孩给收拾住了,小院子里这两个多月变得和谐多了,石头和黄知羽之间也形成了一种默契,每次都是石头口无遮拦地说着下院的新奇传闻,黄知羽当一个话语不多的捧哏就行了。 石蕊,还是算了吧,虽然小姑娘快一岁了,可现在还赖在石头他娘怀里不下地呢。 至于北厢房的赵大叔,他家的三个儿子最小的也11岁了,有代沟,也玩不到一起。 黄知羽点了点头,他现在越发惜字如金了,既然愚笨就一直愚笨下去吧。 他指了指自己家,意思是要回房跟母亲商量一下,石头今天穿了新衣,从袄子里摸出一张油纸,里面放着三块芙蓉糕,笑得很鸡贼。 “快点哟,去晚了我就一个人吃了。” “等我!” 黄知羽冲进家里,冷秀正在给他做周岁的新衣,黄知羽挂着一脸可爱的笑容凑过去,喊道: “娘,我要和石头去看开蒙,给点糖糕吧。” 冷秀知道自家孩子不傻,在家里的时候,黄知羽可是话很多的,只是对外人有芥蒂,不愿意吭声而已,她拉开窗棱看了看站在外面转圈圈的石头,从荷包里摸出五个大钱摆在桌子上,盯着黄知羽的眼睛,小声说: “这是五个大钱,能卖二十个栗子糕,十块芙蓉饼,或者半只卤鸡,你自己买去。” 黄知羽一阵无奈,母亲只是要逼着自己去给傻子这个名号正名啊,不过想想母亲也不容易,陈训这半年多全扑在生意上了,她一个女人,要带孩子又要操持家务,还要忍受街坊们的白眼,只有在夜里才敢把脸上的易容装束抹掉,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偷偷抹泪。 “娘,儿子不是笨蛋,只是不想出风头罢了。” 冷秀一愣,这是孩子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么合理的话,她心中的最后一点疑惑立刻拨云见日,连忙关上门窗,回来蹲在黄知羽面前,双手捧着他的小脸说: “儿子,告诉娘,你到底咋想的?” “......儿子害怕,害怕那些鬼面人和妖女再找上门来,我不想让娘和......爹受到伤害。” “......藏拙?你,你这么小就懂得藏拙了?” 冷秀被吓住了,一个两岁半的娃娃竟然有这样的心机,不要太骇人好吗? 黄知羽知道自己的母亲承受了很大压力,可他也不敢表现出强大的悟性啊,这半年他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天才、神童都是找死的代名词。 三个月前十里地开外的秦家湾,一个所谓的天才小神童,就被红门县流窜过来的天宝门的探子给偷走了,圣境山的人追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离红门县二十里的地方追上了,天宝门的人也倒霉,都快跑到家门口遇上了八品妖兽沙蛇群回窝,一下子马匹全被沙蛇缠上绞杀,徒步跑了十里地就被圣境山追上,双方根本无需多谈,就在野地里大打出手,可最后,圣境山那边也只是得到了一具天才小神童的尸体,还是被沙蛇啃了一半的尸体。 “娘,天才命不长,傻子活千年,儿子不装笨,恐怕早就被人给掳走了吧?” “......好,儿子,你果然是天才,娘没看错你,你接着装,不过你要答应娘一件事。” “好。” “这钱拿上,就说是娘给你的,只管拿出去祸祸,装的越傻越好。” “......” 看着冷秀那双晶莹剔透的眼中漏出的狡黠,黄知羽不知该如何点评老妈这种偏激的心态了,不过管他的,他在来世活的很快乐,有钱都难买的那种快乐,这里度年如日,现实度日如年,两种体验云泥之别。 “我说你咋这么久才出来?” 六岁的石头完全不把黄知羽当小屁孩看,反而把他摆在了同龄人的位置上,因为这小子别看傻,下起手来全都是下三滥的招数,这半年自己可没少吃他的亏,什么尿桶、屎盆子都是小case,惹急了这小子就拿石子儿砸人,还一砸一个准。 “给你!” “钱?哎,鸟毛你问你娘要的?” 石头看着黄知羽递过来的五个大钱,高兴地跟猴一样蹦蹦跳跳的,这可是五个大钱啊,自己老爹虽然是杀猪匠,赚的也不少,可大钱却总是抠皮的一枚一枚地给。 “我还有五个。” 黄知羽从小袖口里摸出另外五个大钱,得意地笑着,心里却在哀声叹气,这可是十个大钱啊,够一家人下馆子消费一顿了,来世里的平民家庭只能算是凑合地活着,武人统治不像文人那么柔和,不讲什么为国为民,也不会随意地屠戮平民,遇到急事就是蛮横地征发徭役和钱粮,根本不和你来虚的,百姓过的时松时紧,工商业更是呈曲线型缓慢发展,人口经济一直持续在一个走不出的怪圈中轮回,整个大汉王朝就跟垂垂老矣般暮气沉沉。 想那么多干什么,快乐就行了。 黄知羽甩出脑袋里冒出的奇怪想法,他一个两岁半的娃儿,搁这儿忧国忧民呢! “石头,还在墨迹啥呢?” 换了一身崭新员外袍的石大龙在门外催促,看着这个膀大腰圆的屠户戴着一束四方平定巾,撑着一身墨绿色的圆领黑边员外服,脚上还踩着考究的白底云纹快靴,无论怎么看都难掩他那股猪肉佬的独特煞气。 看样子石大龙是认定儿子一定能开蒙了,否则也不敢穿这种衣裳,在大汉境内因为武夫当国,对平民的着装就没有五十年前那么的要求严格,但平家着盛装历来都是大忌,没点家底就出来招摇过市,说不得隔天就满门尽灭了。 石头连忙拉着黄知羽从院子里跑出去,他家这半年生意不错,妖兽的动静没有惊扰到圈养的猪,肉价不高不低,大多平民还能吃得起,猪肉佬每天都拿点槽头肉回来打牙祭,下水也便宜处理给街坊邻居,名声很好。 石大龙为了今日的开蒙大典,可是费心了,虽说开蒙不是小徒试,但一旦过了开蒙,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仕途,一入仕途,改换门楣,石大龙即便是使钱,也要把石头给拱进宗门。 “你也要去?” 石大龙看着黄知羽,冲一旁的婆娘使了个眼色,婆娘不耐烦地抱着石蕊扯着嗓子冲院子里喊: “大妹子,你家娃娃要去看开蒙吗?” “她大姐,知羽只是去凑个热闹,一会儿我自会送饭过来!” “哎,你个小傻子,非要去凑什么开蒙,罢了,跟上吧。” 穿过对街,金刚门菩提禅院前的广场上已经堆满了从各地赶来的百姓,三大宗派同日开蒙,金刚门自是首选,为何,因为近啊。 黄知羽跟在石头身后,朝着场中挤去,却见寺院尚未开门,只在外围扯了白线,三个扫地僧正在线中清扫落叶,无人敢跨入白线一步,皆站在外围翘首以盼,左侧立着一群衣着寒酸的教书先生,各个做入定泥塑,目不斜视,身正如松;右侧则是打着达英武馆招牌的数十大汉,人人穿着对襟青衫,敞着胸怀,持着大刀,坐在马扎上,扫视各家孩童。 “糖炒栗子咯,好吃的糖炒栗子!” “桂花糕、莲子糕、芙蓉糕、绿豆糕咯。” “糖人,糖人,先掐一个八仙过海,再掐一个大闹天宫,玉皇大帝吃了都叫好,你不买一个吗?入口即化、甜到心底,绝不后悔!” “凉粉,正宗的蜀州凉粉,蜀北凉粉,天下一绝,九州闻名,物美价廉,混个肚饱,不吃后悔,吃过的都要再来一碗。” 做买卖的小贩在外围摆摊,每当开蒙日,那些三镇四乡十六村撵过来的乡下人都在这里应付午饭,即便是城里人,今日也是大喜事,少不得要破费三两个大钱消费一番。 “咋还不出来啊?” “你急甚?若是饿了,去买些瓜果充饥!” 石头等的不耐烦了,唠叨了一句,石大龙递来三个大钱,也算是慷慨了一番,他连忙拉着黄知羽朝外走,却被他娘拉住,不悦地盯着黄知羽道: “小傻子,你娘可曾给你花销?” “有的。” 黄知羽摸出五个大钱,石头觉得娘太小气,连忙摸出黄知羽给的五个大钱说: “鸟毛给了我五个大钱,说是买点零嘴。” “你这小子,既然有钱,为何不早说!还有,别鸟毛鸟毛的乱喊,要喊人家陈知羽。” “哎哎哎,算了,算了,来,再给你七个,你和陈知羽一人十个大钱,出去耍吧,不过一会儿我叫你,你可得快些过来。” “哎,爹,知道了!” 石大龙为人不错,不想占陈家的便宜,自家婆娘又冲他唠叨,这傻小子平时没少吃石头的糕点,花点他家的钱也是应该,为何不让? “妇人见识,那陈训如今生意红火,还会亏了咱家不成?” ------------ 第三十章 禅院开,几家欢喜几家愁 石头和黄知羽来到一家糕点摊前,一人揣着十个大钱,自然觉着底气十足,糕点摊前围了几家大人,都是乡镇村落来的农民,领着自己孩子来碰碰运气,手头没多少宽裕的闲钱,一个两个大钱也要和小贩讨价还价半天。 “让开,让开,老板,先来芙蓉糕两块!” 石头可是城里人,还是寺院的私民,自打身份上都觉得比这些泥腿子高了两截,挤进去扔出一个大钱,那小贩立刻笑容满面地用油纸包了两块芙蓉糕递过来,石头和黄知羽一人一块,咬了一口,只觉得黑芝麻、白芝麻满口钻,香气扑腾地窜上鼻孔,好不舒爽。 “娘,我想吃。” 一个瘦弱的丫头缩在一名仆妇的身后,探着脑袋流着口水盯着二人,那仆妇打扮的女子黄知羽也认识,下院的粪桶婆子,雅称粪夫,每日打早晨练时就见婆子拉着粪车挨家挨户收夜香,粪桶婆子见他望过来,连忙挡住自家丫头,今日虽然也是送丫头来开蒙,按说也是好事,但她真没有什么闲钱给丫头买糕点。 “鸟毛,你看她作甚,小粪篓子一个,也敢来开蒙,真以为自家沾了佛祖的光不成?” 石头看不起粪桶婆子,自然也看不起小粪篓子,粪桶婆子听他骂人,脸色不好看,但石家在下院算是富户,自己比赤脚农夫还不如,也不敢得罪,只是拉着瘦不拉几的丫头站远了两步。 “叮当!” 黄知羽在摊子上扔出两个大钱,点了两块蛋黄糕,一块递给石头,一块用牛皮纸包好走过去,递给小粪篓子。 “陈家的小子,你想做甚?” 粪桶婆子防贼一般盯着他,陈家的药材铺在本地也是很出名的,然而陈家的小傻子则更出名,石头也觉得这小子傻了,一个小粪篓子,你搭理她作甚?不过捏着香喷喷的蛋黄糕,吃人嘴短,却没说什么。 “给,你吃。” 小粪篓子眼睛死死地盯着金黄的蛋黄糕,一点没有不是嗟来之食的觉悟,粪桶婆子脸色涨红,不知该接不该接,黄知羽绕过去塞给小粪篓子,丫头扭扭捏捏地接过,看着母亲,不知该吃还是不该吃。 “叫你吃,烦!” “谢谢。” 黄知羽别看刚满两周岁,却和营养不良的丫头一般高,冲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转身走回糕点摊,石头咋呼道: “鸟毛你看上她了?瘦不拉几的,一点不好看。” “再来六块绿豆糕。” 三个大钱扔出去,换来六块糕点,黄知羽分给石头一块,小粪篓子一块,又跑过去给了石蕊两块,剩下两块给了蹲在一旁打画片的两个下院的脏小子,他的目的很明确,先把下院的邻里小孩团好,间接就团好了邻里的大人。 “这小子真傻啊,这么好吃的糕点非要分给不认识的人。” 石大龙的婆娘碎嘴道,石大龙却一脸感慨: “许是跟他老爹学的,陈训这个人做生意一般般,但待人处事却是高章。” “切,学的一样败家而已,有什么好?哎呀,你看兔崽子也跟着冲大爷去了!” “别去,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儿子多交点朋友有什么不好!指不定以后都是师兄师妹呢!” 石头见黄知羽买了一把糖葫芦分给下院的小子们,身边立刻围了一群小孩,众星捧月般如同乡下的土皇帝,觉得有趣,也拿出大钱买了糕点、凉皮、凉粉凑过来,二十几个下院的小孩子围在一起,地上铺了各种吃食,下院的家长们见这些孩子自发成了一个团体,也觉得好玩,家境不错的也把自家的吃食拿出来凑份子,一堆下院的孩子围在一起吃的满嘴流油,不亦乐乎,就连一些开过蒙的大孩子也过来凑热闹,自然免不了交点零食出来。 一些乡下人的孩子也想凑进来,不过被自家大人拽着,小孩子不懂事,做大人还不懂事吗?这都是下院的子弟,身份不同,咱们这些泥腿子还是不要过来丢人现眼了。 “圣僧出来了!” 前面有人高声喊道,人群立刻纷纷跪下,小孩子们也跟着有样学样,不过各个嘴里都塞着零食,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人,无人敢喧哗吭声。 金刚门的山门外红门打开,一众僧侣、僧伴鱼贯而出,在场的只有那些武馆大汉起身站着作揖,其他的都老实跪着。 “恭迎圣僧!” 一个年级颇大的教书先生带头唱道,跟着就是七嘴八舌的唱喝,直到那边用一面小钟敲响,这边的乱哄哄才安静下来,黄知羽跪在地上,嘴里嚼着一块花生糖,甜啊,真甜,这种纯天然花生和麦芽糖的混合物比现实里的工业糖果多了许多乡土气,虽然有杂质,但哪种来自土地的芬芳和日头的温暖,着实让人甜入心脾。 只听那头有人说: “都起来吧,按咱们天使的性子,不知是马崴了脚还是被人请去喝酒宿醉了?” 众人哄笑起来,圣境山走了门路,使了大把银钱,从西华府那边弄了个代天巡守的牌牌,成了雍南的天门使者,不过在魔鬼城和金刚寺的眼中,这狗屁的天门使者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每次开蒙、小徒大考、步卒武选、甲士试时才能出来摆一下威,平时根本没人鸟他。 “王夫子,照旧。” “谨遵圣僧令。” 以黄知羽的个子,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热闹,只能听到一个老迈的声音在里面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有大德,名讳霸王,南起荆楚,鏖战四方,削除暴秦......” 这王夫子吊着嗓子罗里吧嗦地在那里拽文,听得周围的百姓一头雾水,不入仕途,不看武功秘籍,谁特么花这个闲钱去学文啊,而那主持的圣僧显然也听不下去了,不断地喊着略、略、略,直把王夫子打断地上文不接下文,更让人听不懂了。 “兹有雍州宗门金刚门,上体天心,下和民义,日月披德,恩感四海......” “行了,给我!” 圣僧也忍不下去了,直接从王夫子手中夺过厚厚的黄布,打开就言简意赅地念起来: “开蒙,孩童4岁至8岁,以各自的根骨、悟性作价,根骨、悟性皆为上佳者,年费银一两,根骨、悟性其一上佳者,年费银三两;根骨、悟性其一佳者,年费银五两......” 简单来说就是招生简章和收费标准,等到圣僧读完后,挡在百姓前的白线拉开,百姓各自拉着自己的孩子一拥而入,此时,黄知羽才看清楚,门前摆着几张桌子,几个中年和尚和他们的僧伴坐在桌前,有人取报名费,有人登记,有人摸骨。 石头和周围适龄的小伙伴们立刻跟着家长冲了进去,现场就跟菜市一般,颇有上辈子大超市抢打折商品的架势,黄知羽所在地方一下子就空出来了,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要朝家走,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多练几个俯卧撑呢。 “知羽,你去哪里?” 母亲挎着一个篮子揪住了他,闻到篮子里的香味,黄知羽连忙停下,打开篮子上的白布,只见十个烙饼摆在里面,还有一碗蘸酱,几根大葱,另有白面馍馍八个,小米粥一瓦罐。 “娘,回家吃。” “在这吃,你有什么问的,尽管问来,娘可是见过世面的,还有,饼子是给你石叔一家做的,别动。” 捧着一碗小米粥,吃着白面馒头,黄知羽和母亲坐在歇脚石上,他指着那些面色发苦的教书匠问: “他们是何人?” “一群书呆子而已,你看,那边有人出来了,许是开蒙不成的,就该去找这些吃闲饭的了。” 冷秀指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子说,他家大人也是梨花带雨,想来没入得寺院法眼,那群穷酸立刻围上去,各个拍着胸脯冲那农人说着什么,农人听得直摇头,拉着自己小子朝外走,可穷酸们还不放弃,分出几个年轻的跟在屁股后面,不停地唠叨。 “他们在作甚?” “教这些落榜的识文断字呗,不过寻常农夫哪里会有余粮喂养他们,呵呵,你看,去武馆那边了。” 随着冷秀的话语,那个农人果然弃了几个衣着寒酸的书生,带着孩子去了右侧的大汉那里,拉着孩子倒头就拜,一阵哭爹喊娘后,递上一个小布包,那边的大汉打开布包,数了数里面的铜钱,冲后面的一个汉子点了点头,那汉子指了指旁边的角落,农人连忙磕头拜谢,拉着小孩去了墙角站定。 “娘,这又是何意?” “开蒙,开蒙,也只是开蒙而已,并不是小徒试,跟着寺庙的俗家武馆学上几年,等到10岁时,说不得运气不错,还能当个十品缝布小徒呢。” 哦,原来是废物利用啊,黄知羽咬了一口馍馍,死死地盯着武馆那边,果然,那些乡下人家的孩子被淘汰后,绝大多数就拉着孩子去了武馆那边,不过还有些富户出来后,径直上了马车离开。 “这些是家中有余粮的,金刚门不收,就去赶圣境山的二场,如果再富裕些的,还会去赶魔鬼城的三场。即便今日不行,明日红门县那边小门小派开蒙还可以去试试。” “娘,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不是娘懂得多,是你爹懂得多。” 又过了一会儿,寺庙中走出来一个沙弥,来到那群穷酸面前,穷酸连忙跪地磕头,只见沙弥对他们说了什么,那些穷酸立刻爬起来互相斗殴,只见揪耳朵、抓脸、掏鸟、扯衣服、上牙口,什么样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看的黄知羽一阵哑口无言,这是什么意思,读书人都不知道这样干有辱斯文吗?见他震惊的模样,冷秀笑笑说: “寺里聘识字先生,管三餐还给工钱,这帮怂货当然要抢破头了,儿啊,你记住,百无一用是书生,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千万别去学这帮穷酸,连口饱饭都混不到口。” 听得黄知羽一阵大囧,这尼玛读书人混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千古罕见了,这个诡异的世道到底会走向哪个方向啊? “哟,看来石头成了。” 冷秀指着一脸放光的石大龙两口子说,却见他们大步大步地小跑过来,连忙扯开篮子,站起来说: “恭喜啊,石大哥,石大嫂。” “哪里哪里,都是娃争气,被评了个根骨佳悟性良,五两银子啊,看来日后有的操劳咯。” 嘴上哭穷,脸上却难以抑制地笑出了一朵菊花,石大龙这也算是喜怒皆形于色了,连烙饼都吃的格外香甜,他婆娘高兴,连带着也少有地夸赞了一旁啃馒头的黄知羽几句什么小子需努力,以石头为榜样加油之类,听得黄知羽只能憨笑。 小粪篓子被她娘牵着走出来,两母女看来是哭过了,黄知羽瞟了一眼小粪篓子,这女娃的眼睛很溜,看起来不应该落榜啊,心想该不会是够格却没钱上吧? 粪桶婆子失魂落魄地带着女儿朝家走,路过坐在歇脚石旁的两家人时,刚巧和黄知羽对上眼,不知抽的什么疯,噗通一下就给黄知羽跪下了。 ------------ 第三十一章 永远不要相信人心,因为人心易变 “哎哎哎,大姐,你这是干什么?” 粪桶婆子这一跪,吓得冷秀连忙拉着黄知羽站起来退到侧面,这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干嘛啊? “陈家娘子,我家杏儿是悟性上佳啊,上佳啊!可是三两银子,三两银子我凑不出来啊,能否,能否......” 粪桶婆是要借钱了,冷秀的眼睛一下子就冷了,三两银子,开国际玩笑呢,不是出不起,可我为啥要借给你,你家和我家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一个悟性上佳的女娃娃,不是挡着我家知羽的路了吗? 凡人生存都有竞争,武人的竞争更强烈,尤其是当年冷秀还是富太太的时候,从贵妇圈儿里听来的那些龌龊事情,武人相互戕害无所不用其极,简直令人齿冷,可这又是现实,为了一件兵器,一本秘籍,一份宝藏,武人之间都能一决生死,更况悟性上佳这种神神秘秘的东西,指不定以后这小丫头片子会挤下去多少人。 “我说粪桶婆,你也真够贱的,白花花的银子也敢开口借啊?你拿什么还?” 石大龙拉了一把自家婆娘,让她嘴上积点德,可为了石头,他家婆娘才不管什么邻里面子呢,同届的师兄弟姐妹们,说的好像相亲相爱一样,等到了十岁小徒大考的时候,那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少一个竞争对手也好。 “娘......” 儿子看过来的眼神,冷秀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喝道: “闭嘴,大人说话,你个奶娃子插什么嘴?滚回家去!” 黄知羽愣了,冷秀这是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吼他,他一脸纠结着站起来,朝家跑去,回到院子里,碰到北厢房的赵大叔正在收拾东西,心里不舒服,便凑过去看。 “哦,知羽啊,大叔要搬走了。大叔的儿子被派到秦家湾当管事去了,大叔也得搬到秦家湾去住了,算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给,这是大叔买的乔迁糖,原本想请你们两家吃一顿的,可大师傅催的急,没办法。” 赵家的三个光头儿子穿着灰布僧袍,抱着大箱子小箱子走出来,看着他们腰间缝丝缝布的牌子,老大是一个缝丝的青绿色卒字,老二和老三缝布是血红色徒字,老大盯着这个小娃娃,倒是没有沾上武人的那种目空一切,笑道: “听说你两岁半了,是个壮小子,以后要多多努力啊,等你混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也能戴这种牌牌。” “哥,你和他说什么,他就是个傻子,听不懂的,看吧,又在傻笑。” 赵家人走了,走的很稳健,连家里压箱底的边角料都抽走了,北厢房里空唠唠地连只老鼠毛都看不见,墙角的蜘蛛网都被他们一并打扫了,真是走的一干二净。 走了一个相熟的邻居,黄知羽抱着一个糖罐坐在家门口,等着母亲回来。不一会儿,院门推开,冷秀领着小粪篓子走进来,小粪篓子眼睛红红的,想来又哭了一场。 “哎哟哟,小郎官快来看看你家新娘子,可是好福气啊。” 石家婆娘进门就跟大喇叭一样广播开了,可惜赵家人走了,没人看戏。 黄知羽脸黑了,这尼玛是什么意思? “她叫袁杏,娘给你说的童养媳,一会儿娘送她去庙里,你独自在家守好门,别乱跑!” 苍天啊,大地啊,老妈啊,你到底干了什么? 黄知羽在来世活的很攒劲,完全任由自己天真烂漫的性格自由发挥,除了藏拙之外,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同情心、同理心,可要说看上了这个瘦不拉几的黄毛丫头,拜托,他四十岁的人了,就这点审美? 当着外人的面,黄知羽除了傻笑就没办法了,石家婆娘背着石蕊站在一旁对石大龙说: “要不,咱们也给儿子说房童养媳去?” “你糊涂,等儿子入了仕途,什么样的女人还不是召之即来的?” “说的也是。” 黄知羽心里气的说不出话来,袁杏乖巧地跟在母亲身后进了自家房门,冷秀开始翻箱倒柜地凑钱,黄知羽盯着缩在门后的袁杏,长得倒是可怜,但,童养媳,也太扯了吧,搞得我跟地主恶少一样。 “你自是我家儿媳,我这做婆婆的也不能亏了你,走,跟我去城里市集,陈家儿媳可不能穿这身去开蒙。” “娘......” “看家,不准乱跑!” “放心,大妹子,我帮你看着呢。” 讨厌! 黄知羽烦躁地开始在院落里做俯卧撑,那边的石家婆娘又开始奶孩子了,石蕊都已经快一岁了,还没断奶,真是鶸! 双手俯卧撑,他现在已经能够连续做50个了,每天加一个对他来说,还是勉强嫩能够接受的,做完了50个俯卧撑,他闲的没事,便回房吃赵大叔给的乔迁糖,吃了几颗,觉得太甜了,扫了扫日头,估计还没到正午呢,便在炕上盘腿而坐,调整呼吸,将无情洛水诀走了两遍大周天,浑身就开始冒臭汗,便决定出去跑个步,正好下午回来冲凉。 “小傻子,我们出去一趟,今天是你石头哥的好日子,晚上到我家里来吃饭啊!” 石家人出去了,黄知羽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有说有笑从窗棱下走过去的一家三口,爬下床,踏上鞋,溜出门去。 “哎哟!” 刚跑出门,就被一个人给绊了一跤,他爬起来看去,一个白发老头趴在门口,额头上被人打了几个大包,有气无力地冲他喊着: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哪里来的穷酸? 林断文一身的破烂长衫,头上扎了个邋里邋遢的文士巾,他也倒霉,50年前刚刚当了秀才,正信心满满地准备继续参加乡试,争取混入大汉的官僚集团,结果皇帝就被人砍死在了金銮殿上。 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科举废了,读书人的优待没了,武人当道,天下人以读书为耻,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想要转投门庭却早就没有银钱了,而且他们年纪也大了,连那学了两年拳脚的娃娃都能逮着他们摁在地上锤,乡野里以前作威作福的不是被吊在了歪脖子树上,就是被扔给了夜晚游走的妖兽,读书人这一脉算是彻底废了。 看着老穷酸半死不活的样子,黄知羽歪了歪嘴,这帮文人真是混到狗窝里去了,怎么不揭竿而起陈胜王啊? 不过旋即一想,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搁在武夫当国的年月里,就更甭想什么了,他绕过林断文,走进屋内,把糖罐抱着走出来,却见老头已经扶着墙朝前走出去,转念一想,这人有用。 说实话,这个世界的文字与汉字没有丝毫的关联,根本看不懂,虽然他印堂通天,书芦中的仙鹤灯就跟开挂了一般可以让他无师自通,可毕竟是耗费的外物药效,这几天书芦中的胖知羽翻书也翻不动了,除了打提前量修完的《普渡慈航心法》,其他的《百花真功》、《花海缠丝手》、《折枝剑法》、《玄女摘叶》、《大力金刚掌》、《浮鸟虚渡》都卡在半懂不懂的状态。 看样子若不再来几百颗大息黄锻骨丹,这些功法靠现实中的药浴、药膳,不知道要吃喝拉撒到何年何月? 真正的传统意义上的修炼是十分吃劲的,有个老师教一教,也是好的,他不期望自己有什么神童般的资质,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身不努力,就白来来世走一遭。 “喂,你过来!” 林断文回头,立刻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眼中火辣辣地盯着黄知羽手中的糖罐,黄知羽抓出一把乔迁糖(糙米糖)递过去,老头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明日午后你过来,我给你吃的,不过你要教我识字。” “行,我明日午后一定到。” “不过不可让外人知道,你知道,你们这种惹人嫌的行当......” “明白,明白。” 林断文连连点头,见他骨瘦如柴的样子,黄知羽索性把一罐糖全递给了他,林断文抱着糖罐老泪纵横,想跪谢吧,又觉得这娃娃太小,脸皮不好放,不谢吧,自己又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见他不知所措地杵在那里,黄知羽冲他摆了摆手说: “我给你吃的,你教我识字,咱们是交易,不讲什么恩啊情的,你且走吧。一会儿我家大人来了,还以为你抢我糖呢,少不得要打断你的狗腿。” “哎哎,小公子如此早慧,将来必为人中之龙。” “少给我四下吹嘘,若我听到闲言碎语,你就不用来了。” “小人,小人自当谨记。” 林断文抱着糖罐瘸着腿走了,黄知羽瞅了瞅街头巷尾的,见无人溜达,便关上院门,一溜烟地跑到了陈训的铺子上。 “少爷来了,老爷才走了六日,估摸着还没出西华府呢。” “你莫管我!” 伙计笑着打了个哈哈,自顾自地称药去了,陈家的资本也不算雄厚,至少在下院来说也只能算是中等人家,请的伙计就两人,一个在前面抓药,一个在后院分拣药材,前面的这个巧三儿嘴巴顺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后院的这个广田,嘴笨人老实,有把子力气。 “少爷!” 广田正在用铡刀铡甘草,见他进来,立刻搓了搓手站起来,背过去在一堆药材堆里翻翻找找,然后搜出来一把木剑。 这是一把带鞘木剑,由于是木头做的,重不过一斤八两,广田镇重地用破布把木剑包好,少爷让他做,他就做,其他别问。 “谢了,广田,这是给你的。” 黄知羽递过去三个大钱,这是从老妈的钱柜子里偷出来的,没办法,老妈自以为藏在衣柜夹层里的钱柜子很保险,但早就被他给弄开过了,广田不敢接钱,黄知羽嫌他婆妈,硬塞过去,拎着木剑片子就一溜烟儿跑回家。 家里还是没人,正好,他回到屋子里,解开破布细细打量,木剑啊,虽然是假的,比不得龙泉宝剑,但捏着木制品锻炼,聊胜于无吧。 当晚,在石头家吃了一顿好的,石头也回来了,收拾东西明天就要搬到庙里住,一嘴唾沫星子横飞着给大家介绍菩提禅院里的新奇事物,袁杏既然成了自家的童养媳,自然也跟着吃住,只是在桌子上不吭声,不答话,默默地听着吃着。 夜深,大家都睡得早,老妈把袁杏安排在隔壁小床睡,那里原本是黄知羽的小床,可现在被这个丫头霸占了,没办法,他只能跟着老妈睡。 “儿子啊,娘给你找的媳妇可是悟性上佳的苗子,人说女大三抱金砖,女人要懂得疼男人,那才是正道,你别看她比你大,真要碰到比你小的,耍横娇蛮,不值得......” 我还女大十、样样值呢! 黄知羽不想吐槽,只能哼哼着应承了,反正以他目前的年纪,也该不懂媳妇是个什么东西吧? 翌日,石头和袁杏背着新被褥进了金刚门,开蒙后,蒙娃只能一周回家一次,不过各个宗门定的规矩不同,像魔鬼城,半年才让回去一次,其他时候全是关在宗门里发疯一般的进行魔鬼训练。 说起发疯,黄知羽的傻子名号传的更远了,因为他跑得更远了,早上从下院跑到苏山县城,累的跟狗一样,花一个大钱吃碗豆汁油条,又跑回来,洗个澡后开始俯卧撑、仰卧起坐、趁着老妈出去买菜、浆洗、视察药铺的当口把林断文鬼鬼祟祟地放进来,两人在空出来的北厢房识文断字半个时辰,然后给林断文一些米面,撵出去,独自躲在北厢房练剑、练内功。 中午吃饭,睡个好觉,出门又冲到苏山县,再跑回来,顺道趴趴菩提禅院的外墙,偷学武僧们一招半式,回家复习一下,然后睡觉。 日子就是这么平淡,就连一两个月回来一趟的陈训有时想和他说说话都不成,那个叫林断文的老头每日正午过户过来接头,每日教他十个字,十个月后,什么四书五经之类的禁书也给他带过来看,搞得好像要把黄知羽当状元一般培养。 不得不说神目如电、印堂通天看似没那么豪气,却是一等一的天赋,所有书黄知羽看过一遍就能过目不忘,让林断文也不由暗叹,没人的时候,躲在北厢房的空屋子里喝上两口烧酒,破口大骂老天不公,骂任由武夫当国的大汉皇帝不是个东西,废了文人一脉,若是文人还能当政,怎么说也得把黄知羽培养个当朝进士出来啊。 石头和袁杏每周回来一趟,石头变得寡言了,也不太爱现学到的武技,反倒是袁杏逐渐话多了起来,言语之中带上了一丝自信。看来习武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呢。 老爹也认了这个童养媳,跟惠宁老和尚打听了一下,老和尚也对袁杏这个丫头称赞不已,称其为金刚门近三十年悟性第一的女行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黄知羽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好好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娃,虽然掩饰的很好,但从眼光中流露出来的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情,总让他觉着不舒服,不由在私底下提醒母亲,不如悔了这个什么唠啥子的童养媳,免得日后生出什么变故。 老妈倒觉得无所谓,来日袁杏真入了仕途,她要干嘛任由她去,只要自家没亏待过她,好歹也得惦记恩情是吧。 “哼,恩情,我看这世道上,就没有义气、恩情这样的说法。” 看着袁杏开始抽条的身形,黄知羽暗道:且行且珍重吧。 ------------ 第三十二章 归乡 明天就满三岁了,又到了回归的日子,半死不活的天桥里又热闹了起来,一测玩家已玩了三年,二测玩家也玩了两年,倒是没有再出现三测玩家,这又是一条令人玩味的消息。 一测和二测玩家之间的矛盾不断通过天桥累积着,一些家境不错,家世背景强大的一测玩家已接触到了家传武学,动不动就在世界频道里炫耀自己学到的武艺,更有人打定了主意要抱调查局的大腿,言语间透着一出去就暴富的狂妄。 而二测玩家们大多数都没有透露底细,也不愿被调查局控制,言语自然就激烈多了,不断讽刺一测玩家们甘当朝廷鹰犬走狗,宣扬生命诚可贵、若为自由故的自由主义观点,甚至有几个二测玩家激进地宣扬无政府主义,口口声声若能练就绝世武功,敢叫帝国换新颜的志向。 一测玩家便抓住这点骂他们是卖国贼、分裂主义者、恐怖分子,威胁要举报他们,还要配合调查局去缉拿他们,奈何打击面扩大,二测玩家群起反攻,骂一测玩家都是软骨头,空占了来世的名额,结果跪习惯了站不起来。 两派的矛盾越来越深,一批所谓的天选者又在下半年蹦了出来搅浑水,他们认为来世选中了自己,自己就是天选之人,比之普通人高了不知道七八个层次,普通人天生就该为他们服务,无论一测、二测玩家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不该相互针对,应当联合起来建立天选者阵线,对来世所有的信息进行保密,等到羽翼丰满之后,逐步制霸整个蓝星,掌控两界。 七个月前,黄知羽就懒得去看天桥了,他明日就满三岁,自身实力不知多强,无情洛水诀、洛水剑诀、蟒步、追魂夺命镖、满天星海、逆转无情洛水诀、普渡慈航已至圆满之境,其余功法皆在娴熟以上,还有他爬墙头偷学来的七巧玲珑步,伏魔棍法、燃木刀法、大慈大悲千叶掌都已初窥门径,他现在俨然就是一个武功杂货铺,在籍的武人中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兼修三种内力,身具一堆乱七八糟武功。 陈训今日在家,特意为黄知羽庆生,没敢豪奢地去外面摆席,只在家里扣了八大碗肉,四大盘菜,请了石家人及店铺伙计过来一同胡吃海塞,还起了三坛黄酒,黄知羽与石头、石蕊一桌,使劲地朝嘴里塞卤猪蹄,这些纯天然的食物讲道理滋味比不上现实世界里的大厨精心烹饪,但家的味道总是让他食欲大增,欲罢不能。 “来来来,石头,给你陈叔耍上一套小罗汉拳!” 喝大了的石大龙瘫坐在火炕上冲石头招手,石头顶着一个光脑袋,敞着僧袍过去,站在一众大人面前便有模有样地耍起了寺内入门的小罗汉拳,没喝酒的冷秀连忙把门窗掩上,虽然只是家中作乐,可哪里有让蒙童给他们这些连开蒙都没资格的贱民耍拳玩乐的,这要传出去石陈二家都要遭殃。 耍完一套,众人抚掌而乐,还待再让石头耍一套腿法,却被冷秀制止,她冷哼道: “石头早晚是要入仕途的,给你们耍乐,你们莫不是不要脑袋了。” 四个成年男人猛然酒醒,连忙岔开话题不去触碰《大汉武人管理条例》的红线,一直闹腾到夜里11点过,天色熏黑,两个伙计也不便走夜路,便去空出来的北厢打了地铺,黄知羽帮着冷秀收拾碗筷,冷秀却叫他去睡,黄知羽争不过母亲,转头望着母亲稍显佝偻的腰杆,不知怎的,他心乱如麻,躺在小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直到12点倒计时一过,他重新出现在了那台熟悉的家用电脑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穿啦一阵狂笑,却见刘勉从椅子上蹦跶起来,高举双手就冲着昨日回来主持大局的祝战友道: “领导,我得了一本剑法,不像那个心法只有残本,我这可是族内亲传剑法,威力巨大,咱们的好好谈谈贡献指数的事了!” “蜀州柳石剑法-裁柳十二路,兑换贡献指数:260点。” “蜀州柳石剑法-断柳十五路,兑换贡献指数:320点。” “蜀州柳石剑法-拂柳八路,兑换贡献指数:145点。” “蜀州柳石剑法-乱柳九路,兑换贡献指数:120点。” “魔熊擒抱术,兑换贡献指数:99点。” “洞玉养心诀-第一卷,兑换贡献指数:300点。” “狡狐效虎步-总则,兑换贡献指数:65点。” “真武桩功-初级第一册,兑换贡献指数:30点” “圆煞功-总则,兑换贡献指数:200点。” “普渡慈航心法第二版,兑换贡献指数:250点。” 翌日,在功法兑换榜上林林总总地列上去了七十八门功法,其中尤以刘勉最为牛X,这小子强行记下了柳石剑法四种剑式共四十四路剑招,还拆开来卖,一下子就把贡献指数顶到了845点,位列第一,这可就放了颗卫星,给祝战友大大地长了脸。 原本只是一个不着调的大学生,没想到瞬间就超越了黄知羽,刘勉的屁股都快撬到天上去了,从昨日那个人厌狗烦的家伙,到今日左拥右抱、前呼后拥,他只用了不到12个小时,黄知羽看着那些似曾相似的少女围拢在刘勉身边,心头一阵恶心,找赵昱跟上面说了声,他决定请假回老家看看。 假条很快就得到了批准,调查局这边要求他撵在6天后的晚9点前回来,根据调查局的多方调查,三测并没有出现新玩家,好似来世那边的胃口也就这么大,5万出头的玩家数量基本满足了来世的“需求”,而现在一测玩家发力,功法大爆发,黄知羽的地位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赵昱订了飞机票,两人背上一些换洗衣物开车去了鹅城市郊的机场,通过赵昱不断的暗示,黄知羽知道自己的车上和赵昱的身上都装了窃听器,而跟踪的人估计也乔装打扮了一番尾随着他们登上了飞机。 一路无话,直到飞机停在了糖城的跑道上,黄知羽才揉了揉眉心,从昏昏沉沉的睡梦找那个醒来,走出机场,呼吸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家乡空气,黄知羽的心情才好了起来,他像一个东道主般来到机场的地下停车场,招呼着赵昱上了一辆机场大巴,隔着机场大巴的窗户玻璃望着外面变化巨大的糖城。 大巴开到了老城区市中心,两人下车,看着老城区市中心那狭窄的两车道,两边都是年代气息悠久的老建筑,赵昱很是新奇地看着这些透着西洋、南洋、东洋风的老建筑,三两步就跟上了黄知羽的步伐。 “师父,这座老城保存的挺完整的哈。” “拆迁每年都在喊,可喊过了也就算了,估计是老城区拆迁成本过高,开发商觉得划不来,便这么保留了下来,喂,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吃糖城的小吃啊。” 在人前,赵昱都习惯性地称呼他为黄先生或者黄哥,可私下里都是以师徒相称,赵昱这小子底子不错,两个小时就感触到了内力的存在,加上黄知羽有意地教导,他现在估摸着已入仕途,最起码有着十品缝布小徒的实力。 两人来到一个临街的摊贩前,要了两坨软塌塌的猪儿粑,边吃便朝着对街的一条巷子走去,中午的时候,小巷子里很热闹,两侧低矮的商铺都在吆喝着来往的路人,豆花饭、各类蒸菜炖菜、卤肉朝外散发着食物的香气,卖米花糖、苕丝糖、花生糖的不断让人过去试吃,灯影牛肉、麻辣兔头、夫妻肺片,各式各样的招牌和旗飘都在勾引着路人的馋虫,这条巷子本来就窄,两侧的屋檐下还有进城来的农夫农妇们在摆摊,新鲜的鱼腥草、瓷瓜、藤藤菜弥散出土地的泥腥味,在这人声鼎沸的嘈杂中,黄知羽感觉到一阵温馨和舒适。 赵昱跟在他身后,不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老城区这种巷子四通八达,拐弯抹角,隔了两三个人就容易丢失视线,放眼望过去全是耸动的人头,好几次他都差点失去了黄知羽的背影,他加快了脚步,顺着这条斜度在40°左右的小巷朝下走,就看见黄知羽来到巷子末端的一栋老旧大楼前,大楼前挂着掉色的招牌“糖城市糖酒公司家属楼”,门口坐着四个打麻将的老头,看到他们两一前一后地走过来,一个头发全白,嘴里叼着叶子烟杆的老头斜着眼问: “找谁啊?” “1单元501,黄靖原。” 老头仔细打量着一脸带笑的黄知羽,猛然笑道: “是羽羽啊,十多年没见咯。” 黄知羽雅然,猛然将响起他发福发胖也就是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后的事情,这些老头记忆力不错,约莫应该是与他上大学前的模样比照了出来,他却不记得了这些以前的邻居。 合着一起打麻将的三个老头都是家属院里的老人,闻言都看过来,认出黄知羽便拉开了话匣子: “是啊,快二十年没见咯,还是那么帅说,囊个,回来看你妈老汉啊?” 黄知羽点着头,和几位叔伯聊了几句,便领着赵昱朝内走去,家属院的院子不大,四周都是十一二层的楼房,夹在中间的单元楼采光一直不好,1单元就在最边缘,靠外侧的房间还能沾点阳光,靠内侧的就黑咕隆咚的,若是阴天,整个家属院里就异常潮湿,住一楼的人几乎晾不干衣服。 走到1单元的单元楼门口,看着仄逼的楼道和狭窄的阶梯,黄知羽朝上扶着那锈迹斑斑的扶手上了五楼,每层楼住着四家人,501正对着楼梯口,拐弯的时候黄知羽就听见了母亲李子仙那标志性的嗓音,大喊着二筒,果然一上楼就看见单元楼里摆着麻将桌,李子仙和对门的张阿姨、楼下的赵叔叔、楼上廖叔叔正在搓麻,父亲黄靖原则站在母亲身后当军师,周围还有两个围观的,一桌子邻居就这一两块的小麻将玩的不亦乐乎。 “哎,哎哎,老大你减肥成功了说,婆娘,快看,老大减肥成功了!” 黄靖原瞅见黄知羽露头,连忙拍了拍李子仙,所有人都望了过来,看着黄知羽一身廉价的衣服,脸色憔悴,背着个小包的落魄样子,一看就是要回来借钱的态度,张阿姨连忙喊不打了,于是大家都知趣地撤了麻将桌,搬着自家拿来的凳子椅子各回各家。 “哎,儿子,怎么瘦了?” “妈,爸,这位是我的徒弟,赵昱。” “徒弟?” 李子仙也没多想,企业里面师带徒的事情也见的多了,当即招呼两人进屋,赵昱满脸堆笑地喊着叔叔阿姨,还递上了他执意要买的礼品,进屋后,赵昱看着这地砖都裂了不知道多少块,木门都泡地有点裂开的陋室,只能坐在一张小沙发上,静静地等值黄知羽接下来的安排。 “我去买菜,小赵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哈,一会儿就住你师傅的小屋,不准走哈。” 黄靖原推着一个手提车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李子仙则跑到厨房去烧开水沏茶,看着放在燃气灶的炊壶,黄知羽走进厨房靠在那台全自动洗衣机上,看着母亲稍微佝偻的背影,说: “妈。” “哎,囊个想起回来了,休假吗?” “不是,我挣钱了,回来给你们买新房子。” ------------ 第三十三章 年少不知富婆好,年老有心无力了。 李子仙一愣,回头望着一脸微笑的儿子,还朝黑洞洞的厨房小走道外望了望,回话道: “妈黄土都入了半截的人咯,还买啥子新房子,哎,你说你是不是准备打一辈子光棍了?” “没有,妈,你先看一哈,看完我们再讲。” 黄知羽摸出手机,打开手机银行,当712万的存款金额出现在李子仙眼帘中时,李子仙伸出指头数了数,连忙脸色巨变道: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我跟你讲哈,不要去干违法乱纪的事情。”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都是合法收入,还上了税的,我这不每天都买彩票吗,上周连续中了两个一等奖,700万税后收入不久来了。” “就你,还买彩票,哄我没买过彩票吗?等哈,我给你老汉打电话,喊他回来。” 李子仙狐疑地给黄靖原打过去一个电话,听说儿子银行卡上有700多万的存款,黄靖原也一阵脸青白黑地撵了回来,两口子把黄知羽叫到小客厅一阵三堂会审,最后在赵昱当证人赌咒发誓的情况下,才认同了黄知羽的狗屎运。 “哎呀呀呀,我买了一辈子彩票都没中过一等奖,你娃娃运气来登了,买几张就中了两个一等奖,肯定是把我的运气都吸走了。” 作为一个老彩民,黄靖原一直在那里不断拍着自己的大腿望洋兴叹,而李子仙则直接开启了八卦模式,买房肯定是要买的,就买在本地,等黄知羽从单位退休了可以直接回来住,车也是要买的,预算还卡死了,不准超过一百五十万,房子不用买太大,名字还得写黄知羽的,他两个弟弟都各自有家庭,不能让他们占了如今还单着的老大便宜。 当天晚上,在外面搞房地产的表妹就带着一堆资料上了门,极力向老两口推荐她公司新开的楼盘,指着一副图就舌灿莲花地吹嘘起来: “姑妈你看啊,这层的A号朝阳,外面就是小区的花园,哥哥你看哈,小区里面就有配套的幼儿园,外面无论是12路公交还是地铁站都很近,交通也方便,而且小区物业是我们自己的物业,不会乱收费......” “行了行了,明天我们去看房,是现房吧?” “是的,姑爷,你们是现款还是贷款?” 黄靖原胡子一翘,指着黄知羽道: “你哥在外头挣了点钱,全款。” “可以哦,哥哥,几年不见就成大款咯,哎,对了,囊个没见嫂子跟你一起回来哎?” 表妹一句话就让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的李子仙破了房,用一脸的怒其不争喝骂道: “还嫂子,你哥现在还是个单身汉,对了,婷婷,要不你给你哥介绍个女朋友,要的不?” 李晓婷打量着自家表哥,咋看都是一表人才啊,也没听说姑爷家里有什么遗传疾病,更况现在是全款买房,想来表哥家底也丰润,这种四十出头的钻石王老五又懂得疼人,根本不愁找不到女朋友啊? “要得,姑妈,准备给哥哥介绍个好大年纪的?” 听着表妹和母亲聊起了这些让黄知羽愈发头疼的事情,他连忙借口抽烟把听得津津有味的赵昱喊了出去,赵昱见他抽着烟,脸上的微笑就从来没有消失过,便打趣道: “师父,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家里好啊。” “想家了?喏,给你放五天假,不用守着我的。” “那不敢,我们队里有规定,下个月才轮到我轮休。” “小赵,你说我要是不回去报道,该多好啊!” 赵昱听着黄知羽的话,后脑勺浸出了冷汗,他们这些玩家是不能失控的,一旦失去了控制就会对社会造成极大的损害,那三万二测玩家就是典型的例子,调查局上下动用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去搜查他们,为的就是把这些人控制起来。可实际效果不佳,除非太过个性张扬,否则绝没有就这样被挖出来的道理。 “我和你说笑的,喂,出去下馆子哟,走了!” 第二日,黄知羽和一大家人乘坐表妹开来的商务车去了她公司建成的亚隆湾小区,看过现房后,父母对这套房子很满意,立即就通知了客户经理过来签合同,75万的房子带一个地下停车位,后面的事情只需要交给装修公司和搬家公司就行。 黄知羽陪着黄靖原去4S店看了一辆中档的SUV,早就考了驾照而一直没摸上车的父亲着实在城郊的试车场上过了一把瘾,一家人带上赵昱、表妹一家吃吃喝喝,上得都是平时不怎么去的上档次的餐厅,后面就在茶馆和装修公司的人谈价钱,一直忙碌到晚上。 李晓婷一路上神秘兮兮地和李子仙聊着天,走到一间男士服饰专卖店门口,非要把黄知羽拉进去选衣服,黄知羽索性就给赵昱买了一套裁剪得体的西服,这价值不菲的衣服一上身,他这个四十的老男人都凸显出一种大气、稳重的气派,加上他如今出众的样貌和练武后透出的那股威势,让进出服装店的几个小姐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一个三四十岁的非常有气质,模样英俊的成功男士,没结婚,没有女朋友,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小姐姐们可能觉得黄知羽一定是事业有成,家庭和睦的那种人,知趣没有上前搭讪,万一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人家老婆或者女朋友跳出来撕扯,可就不美了。、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姐姐们定义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黄知羽一回家就收到了母亲的最后通牒。 “明天早上10点半,半岛咖啡厅,相亲对象叫徐红娇,没结过婚,刚三十,儿子,不要让妈操心哈。” 黄知羽依旧维持着脸上的假笑,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半岛咖啡厅,一个衣着称不上华丽,却很干净的女人坐在了黄知羽的对面,黄知羽起身叫来服务生,询问对面徐红娇的喜好,徐红娇很矜持地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两人坐下,黄知羽侧脸扫了一下靠窗坐着的赵昱,他不知道赵昱尴不尴尬,反正他很尴尬。 “听婷婷说,你已四十了。” “是的,二月份刚满的。” “哦,那一直都是忙在事业上吧,我差不多,一直以来都没谈过男朋友,不过家里催的紧,每次过年都很为难啊。” “不错,我也一样,一直在外面上班,也没顾得上谈恋爱。” 徐红娇笑起来很好看,有种儿时初恋的样子,她仔细打量了黄知羽一番,伸手搅动着咖啡杯里的汤匙,继续平淡地问: “在外面上班好啊,旱涝保收的,不像我,自己经营着一家服装店,每天起早贪黑地挣些辛苦钱。” “别这么说,你自主创业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我挺佩服自己给自己当老板的人的。” 两人不尴不尬地聊了半天,最后还是徐红娇开口切入了正题: “听说你在婷婷那里买了一套房子,115平米的跃层,差不多花了七八十万吧?” “嗯,没错。” 黄知羽抬头看向徐红娇,徐红娇微笑着说: “我没别的意思,那套房子是叔叔阿姨在住吧,正好,我手里也有一套房子,在新城区市中心,我对你也没什么别的要求,我只希望你能辞去以前的工作,过来帮我,房车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如果我不呢?” 黄知羽眉头微皱,他很不习惯与这种强势的女方交流,反问了一句,徐红娇一脸果然如此地表情道: “说实话,在家里带带孩子,做做饭什么的没什么不好,如果你不想待在家里,也可以请保姆阿姨嘛,你就到店面上帮我进货、算账什么的,婷婷说过你以前也是搞采购的吧?” 黄知羽摇了摇头,见他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徐红娇拿起自己摆在一旁的小包,冲服务员打了响指。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再见。” 说变脸就变脸的徐红娇优雅地迈着步子离开了,黄知羽看向一脸诧异的赵昱,摊了摊手,结账走人。 “师父,不回去吗?” 看着黄知羽漫无目的地在街面上乱窜,赵昱好心提醒了他一句,黄知羽耸耸肩: “就这样回去,我怎么跟我妈交代,转会儿吧,哎,小赵,就算回去你也得给我作证,人家女方就是想找个家庭主夫,可跟我没关系啊。” “其实,师父,当家庭主夫也没什么不好,那女的长的也不错。” “要不让给你?我给婷婷说说。” “哎,不了,不了。” 两人如街溜子般在街口买了两根冰棍,靠在栏杆上满满地嘬着,突然,黄知羽听到脑后有人大喊“抢包啊!”,他扭头望去,只见一辆摩托上载着两个骑士轰鸣着朝街尾疾驰而去,一名衣着花花绿绿,烫着爆炸头的大妈在后面追着,双手不断挥舞,嚷着有人抢包。 “师父,比比看?” 赵昱活动了一下脖子,抛下一句话就追了出去,黄知羽把半根冰棍嘬进嘴里,鼓囊着嘴就追着赵昱的背影钻入了街面上看热闹的人群中。 ------------ 第三十四章 四十与十八的初见 摩托车钻入了老城区的巷子里,一番七拐八拐后,后座上的小年轻已掏出了那个皮包里值钱的东西,朝着夹克衫里一塞,将包丢弃在了一条僻静的旧巷子里,两人骑着摩托打巷子绕进另一条巷子,把头盔上的白色贴纸一撕,再将两面穿的夹克一翻,缓缓地朝着巷子口驶去。 正准备混入巷子外的小街,一个提着三尺长竹竿的少女刹那间窜了进来,挡住了两人的去路,那少女约莫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梳着齐刘海长发,黑发上绑着一条白色的发带,她五官精致,上身穿一件窄领浅红色短袖,下身穿黑色七分修身裤,脚上踩着白色运动靴,眼睛上的睫毛很长,大眼中瞳仁有神,正摆出一副防御姿势面对着摩托车。 “喂,好狗不挡道!” 车后座的小年轻抽出一把弹簧刀,气势汹汹地指着少女,却听身后传来蹭蹭蹭的脚步声,他扭头望去,却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从巷口追了过来。 “你们两想死是吧,冲过去!” 骑士一握车把,脚踩油门,摩托车就嗡嗡嗡地冲向巷口的少女,后面追过来的黄知羽见状连忙捡起一块砖,一招追魂夺命镖就飞了过去,砖头砰的一下砸在后座骑士的头盔上,那小年轻就晃晃悠悠地摔落在了巷子里,骑车的那个回头望了一眼,见黄知羽又捡起了一块砖,惊地面无人色,直接朝着堵路的少女碾压过去。 少女左腿在墙头一踩,身体轻若柳絮般从摩托车骑士脑袋上翻过,手里的竹竿朝着那骑士后背一桶,连人带车就捅翻了出去,黄知羽捏着砖头追过来,看着双腿叉在巷子两边墙壁上的少女,礼貌地冲她打了声招呼,然后从少女胯下钻过,一砖头就拍在了挣扎着从摩托车下爬起来的骑士头盔上。 两砖拍倒两人,小街上的路人连忙有打电话报警的,从墙上下来的少女一见这情况,连忙伸手攥住黄知羽,喊了一声跑,两人就翻过小街两侧的人行道护栏,沿着街对面的高石梯一阵飞奔,一直跑出去三条街,两人窜进街边的小公园里,才松了口气。 “大叔,你挺猛的,那种抢包的劫匪说拍就拍,你就不怕拍出人命来,警察请你去局子里吃饭?” “我有分寸,他们都戴着安全帽,顶多一个轻微脑震荡。” 少女喘匀了气息,看向满头大汗的黄知羽,看清黄知羽样貌后,她眼神微微一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 “相请不如偶遇,我叫林裹儿,大叔你叫啥?” “黄知羽,行了,山水有相逢,就此别过。” “别啊,黄大叔,你我也算战友了,我请你喝奶茶,说不得以后你进局子了,我还可以给你送饭呢。” 黄知羽眉毛一挑,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少女,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警惕地问: “谁派你来的,我不是说过别再整这些幺蛾子了吗?我以为你们还能有点创意,结果还是这么直接,简直白瞎了你这张脸!” 黄知羽说完愤怒地转身就走,林裹儿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怼,怼地莫名其妙,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神经病吧!” 林裹儿默然地望着黄知羽消失的背影,抖了抖有点发酸的腿,没走几步就被一辆黑色的轿车追上,轿车副驾驶的玻璃放下,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看着她,一脸无奈地说: “林小姐,总部说过,不让你们在外面肆意显露武功,你知道这样做只会让你的假期大幅度缩水......” “我晓得,可你总不能让那个抢包的劫匪逃了吧,我这也是在保护帝国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不算过错吧?” “反正我会如实上报,林小姐你还是上车吧,我们送你回家。” “切,没劲。” 林裹儿上了黑色的轿车,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那阴暗的角落里,黄知羽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边,紧锁眉关。 果然如此,调查局的招数也算是翻新了,可我就是不上当,你奈我何? “我说师父你可是真能跑,一转眼就把我给超了,若非你脖子里扎了跟踪器,我还真找不到你了。” 气喘吁吁的赵昱在一间凉粉摊子上找到了正在吸溜凉粉的黄知羽,黄知羽给他要了一碗,也没多话,两人嘻嘻呼呼地吃完凉粉,辣地嘴都合不拢了,又去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灌下,这才意兴阑珊地回了家。 “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婷婷给你介绍的小徐,人家可是自己在外面打拼的好姑娘,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妈,她让我辞职去当家庭主夫,我怎么能答应?” “哎,当家庭主夫有什么不好的?” 手里攥着锅铲,腰间系着围裙的黄靖原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要为家庭主夫正名的架子。 “再说了,你现在手里有钱,还去上个辣子的班,存银行吃利息都够你花的了,你还是早点给我生个孙子,趁着我和你妈还年轻,还能给你带带儿子。”、 “老二老三的小侄子小侄女还不够你们折腾的,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对了,爸,车还好使吧?” “好使,好使,我说老大,要不你把车开回去吧,你又不给我生孙子,我开车接送谁去啊?楼下就是菜市场,我总不能开奔驰去买豌豆尖吧?” 赵昱捧着碗,不断地夹着盆盆里的家常鱼,不敢参与到师父一家对师父的评判中去,又是想笑又不敢笑地过了一夜,黄知羽可算找到了一个正经的差事,去监督装修公司的装修工程,于是他和赵昱逃难般从糖酒公司的家属院里逃出来,打了两辆共享单车就去了亚隆湾小区。 来到501,里面已经开始砸墙开线槽了,风炮的响动一栋楼都能听见,黄知羽看了看手机才早上8点20,连忙让装修工人停下来,这么早,扰民的。 装修工人却不在乎地说: “我们和物业打了招呼的,楼下电梯口也贴了告示,不算扰民,放心吧,老板,我们这边早上八点开工,晚上八点收工,中午都不休息的,一周,一周就把你房子装出来。” 看着这些自大的装修工人,黄知羽只能到门口守着,准备随时赔笑脸面对邻居们的问候,在一阵连续的电钻风炮声后,隔壁502的防盗门就打开了,一个披着睡衣揉着眼睛脚上踩着维尼熊毛拖鞋的少女打着哈欠出来,张口就问: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大清早地就敲敲打打的,能不能放到10点以后再装......咦,大叔,你住隔壁啊?” 黄知羽嘴角抽搐地看着头发如鸡窝的林裹儿,刹那间,他想搬家了。 亚隆湾小区楼前的“心心相印”小咖啡屋内,黄知羽与林裹儿对面而坐,赵昱依旧坐在窗边打量着外面一辆黑色的车,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那辆车里隐藏着熟悉的气息。 “大叔,尝尝这杯浓情蜜意,这可是这家的特产,50块钱一杯呢。” “......林裹儿,我还是叫你林小姐吧,你怎么就住在我家隔壁了?” “哎,瞧你说的,我可是早就搬过来的,我爸是这家地产老板的朋友,房价都给我们家打了八折的。” “这也太巧了吧?” “是啊,好巧哟,大叔,昨天我还在想再也见不着你了呢,你看看,多有缘,一下子就成邻居了。” “林小姐,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倒贴一时爽,爽过后就会变得索然无味,反而让这种没有感情基础的突兀表现变得令人厌恶。” 林裹儿张着小嘴没有反应过来,可紧接着她就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黄知羽,然后就捂着肚子哈哈笑着拍桌子。 “哈哈哈哈,大叔你太搞笑了,你在想什么,我倒贴你,我又没有恋父癖好吗,你都可以当我爸了,哎呀,我不行了,大叔你怎么这么自恋啊,哎,你做什么工作的,不会是那种最容易自恋的工作吧,警察、消防员还是当兵的啊?” “还有,你这么自恋,你老婆知道吗,对哦,你这年纪,儿子都可以上街打酱油了吧!” 黄知羽被声音大的整个咖啡屋的客人都吸引过来的林裹儿弄得脸皮矂红,他脸皮抽搐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别说,还真甜。 假装咳嗽了两声,才正襟危坐道: “不是最好,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咦,大叔你脸红了,不会吧,你不会还没谈过女朋友吧?” 看着林裹儿黠促的笑容,黄知羽连忙摸了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般的脸,站起来就要落荒而逃,可谁知林裹儿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调皮地冲他眨眼道: “大叔你欲盖弥彰啊,你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癖好吧?” “你,你怎能凭空......” 挣脱了林裹儿的钳制,黄知羽矂红着脸逃出了咖啡屋,赵昱一脸骇然地跟着跑了出来,凭他的直觉来看,师父好像对这个女高中生有那么一点意思,否则也不会露出羞怯的表情了。 “师父,你该不会真的是......” “住嘴,饭吃撑了,赶紧回去盯着去。” 黄知羽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句,转身看着玻璃窗前朝他招手的林裹儿,那俏皮的模样让他打心眼里升起了一丝自我怀疑,男人,果然都是喜欢年轻的。 就这样在新家旧家里耗了五天,林裹儿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小恶魔般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不时就过来看看501的装修进度,还把一些难吃的零食推销给黄知羽,黄知羽与她渐渐混得熟络了,知道她父母都在国外捞钱,留了一套空置的房子给她,而她正在读高三,就读的学校在离亚隆湾不远的糖城一中。 黄知羽劝解她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可她却像是没心没肺一般,根本懒得看书,话里话外都透着这辈子已没什么追求的意味,下定决心啃老一般。 “大叔你要走啊?” 今天,看着背着背包从装修地七七八八的501出来的黄知羽,林裹儿也拉着一个行李箱准备出门,黄知羽冲她点了点头,从包里摸出二百块钱递过去,道: “喏,昨晚斗地主输给你的,下次可别说我耍赖了。” 林裹儿接过钱塞进小挎包里,看向跟在黄知羽身后的赵昱,开口道: “那一起啊,大叔是准备回去上班了吗?” “嗯,下周我应该还会回来,到时候房子也装的差不多了,该帮着搬家了。” “我下周也在家,等你乔迁新居,我过来给你贺喜啊。” “好啊!” 三人走进电梯,下到小区大门口,林裹儿拖着行李箱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还打开后车窗向黄知羽挥手告别,黄知羽挥了挥手,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傻笑,看的一旁的赵昱头皮发麻。 “师父,打车去机场吧。” “嗯,小赵啊,帮我查查,我怀疑林裹儿是来世玩家。” “查过了,她的确是来世玩家,还是和师父一样的一测玩家。” 黄知羽猛回头,看向一脸老实巴交的赵昱,压低嗓子问: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看师父你和她玩的挺开心的,不想扫了师父的兴致。” “......我没有奇怪的癖好。” “师父,我知道,而且林小姐已年满18了,不算那什么......” “哼!” 黄知羽与赵昱回到了千里之外的鹅城,一进总部就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一些漂亮女工作人员朝他投来了鄙夷的眼神,而一些男工作人员则从他露出暧昧的笑容,他走了几步,一把揪住跟在后面的赵昱,恶狠狠地将他拖进一旁的空房间,嘶哑着嗓子质问道: “你小子,是不是把我和林裹儿的情况上报了?” “师父,消消气,消消气,就算我不上报,跟在咱们屁股后面的那些调查员也会上报的,师父,你别激动,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男人嘛,喜欢年轻的,都懂,都能理解的。” “滚!我三天之内不想看见你。” “哎哎。” 赵昱哭丧着脸溜出门去,黄知羽作了三个深呼吸才收拾好心情,摆正心态,走向了工作间,工作间里摆了八张椅子,八台电脑,除了他们六人小队,二测的老头和小年轻也坐在边上,人早已到齐,看着擦着点进来的黄知羽,七人都没什么好脸色给他,毕竟一个身上带有老牛吃嫩草标记的人,在哪里都会被人鄙视或者羡慕嫉妒恨。 “祝各位旗开得胜,为帝国,为公民带来更多的利好消息。” 祝战友看上去年轻了至少十岁,油头粉面地站在仪器后面,高举着一杯香槟,预祝进入来世的八名玩家们收获满满。 ------------ 第三十五章 孩提时的玩伴 来世:又是一个365天的开端。 三岁半的时候,黄知羽已能挥动二十四斤重的双手铁剑,钱还是偷鸡摸狗弄来的,每日一两枚大钱从老妈那里抠,凑齐一千大钱后,换了一两银子,加上生日过年过节的压岁钱,凑了二两八百钱从苏山县铁匠铺弄回来了一把双手大剑。 人自然是让广田出面,黄知羽又塞了他一百个大钱的封口费,千叮咛万嘱咐,蒙着面戴着斗笠去,不可轻易泄露他的行踪,广田办事也沉稳,乔装打扮成西口进来的刀手,卖到重剑后在县城里绕了好几个弯儿才回来交货。 “少爷,不可伤了自身啊!” 广田也怕他小娃耍大剑,弄伤自己,不得已,黄知羽当着他面在药铺后院耍了一套娴熟的洛水起手式,才让广田收起了忌惮,还喜笑颜开地冲他比大拇哥。 自打洛水剑诀大圆满之后,黄知羽的印堂一阵清明,书芦在这半年内已扩展为一座占地千坪的巨塔,仙鹤灯火焰汹汹高涨,书芦巨塔也跟着高涨,直插天际,一眼都望不到芦顶。 无情洛水诀混入道德经不断在三体上流淌,胖乎乎的黄知羽整个人气质再一次拔高,仙风道骨般坐在小小的案几旁,周围的书架退到书芦边缘,中间只余伏案苦读的老仙人。 再一次融会贯通了无情洛水诀,黄知羽才明白当初那个左手剑洛无伤完全是在乱练,甚或整个洛水剑派都走上了邪路,无情洛水诀看似观想洛水,实则观想洛水入海,其势如滔,洛水剑诀更是势大力沉,讲究的双手持剑、先发制人、拔剑即有我无敌,如洛水奔腾入海般波涛汹涌,将敌人的攻势完全卷入自己的惊涛骇浪中去;若是后发,则绵长不绝,以瀑布水幕之姿防护全身,讲究一个滴水不漏。 可洛无伤乃至他背后的那些人不知是不懂真意还是力道不足,都用单手剑施展,根本凸显不出洛河直下无情水,飞流倒灌洗青天的气势,更何况瓶颈这个东西在黄知羽这里根本就不存在,被道德经裹挟的无情洛水诀只需要冲刷一遍,就祛除所有的沉珂旧弊,浑身如同吃了人参果般通泰无比。 三岁半的黄知羽,身形虽然和同龄人差不多,可这具小身板下蕴含的力量,他自己都无法估量,瞅了一眼守在牌坊下喝酒吃肉的九品灰袍武僧,手有点痒。 要不,蒙面找个来切磋一下? “羽儿!” “哎。” 冷秀的一声呼唤把杵在院子门口窥伺下院武僧的黄知羽给喊回魂了,她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摸出两个大钱和一个油瓶过来。 “打酱油去。” “好嘞!” 从院子里跑出来,如今已是下午了,黄知羽提着酱油瓶朝着下院的坊市走去,刚过了路口,迎面跑过来两个孩子,大约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在达英武馆开了蒙后就在街面上混着,两人一见黄知羽,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手里拎着一条短棍,个头只比他高了一线,跑得气喘吁吁的,揣着站定,冲他说: “小傻子,去看打架不!” 打架!下院里还有人敢打架?黄知羽来了兴趣,立刻点头说: “在哪儿?” “跟我走,不过,你要给我买点零嘴,算是凑份子。” “好!” 也顾不得打酱油了,他把油瓶上的绳子朝着腰间裤带上一栓,跟着两个小子就跑了,一路拐弯抹角的,前头那个胖子领着他们两人冲进了一个土地庙,土地庙里摆着好几个破烂了一半的石像,里面站着十来个五六岁的小孩,有男有女,人人持着木棍,好像在等人。 胖子名叫李永强,是下院成衣铺子李麻子的儿子,菩提禅院的开蒙没过,哭了一场便去报了达英武馆,兴许是李麻子觉得亏待了儿子,才导致儿子没能被金刚门的圣僧看中,四岁以后,天天吃肉,可把这个当时的瘦猴子给养成了胖猪,在武馆可不比在寺庙,天天回家打牙祭,硬生生把这身肥膘给吃出来了。 李永强在达英武馆厮混,无论身手力道都和在禅院内正规学习的石头有着天壤之别,这小子和黄知羽是点头之交,自打发现黄知羽每日疯跑后,他不知通了什么诀窍,自发跟在黄知羽屁股后面跑,不过他只跑一半就要折回去,达英武馆虽然松懈,但也有规矩,迟到了要挨罚。 不过即便这样,胖子逐渐把一身的肥膘转化成了一身结实的肌肉,听说在武馆这一届也能排的上号,揍同龄人跟揍孙子一般,估摸着两年后的小徒大考有望。 李永强提着棍子闯进来,一点也不客气,抬高嗓子就冲着十几个小屁孩喝道: “你们这些栖霞会馆的锉鸟,又学了什么新招式啊,来,来,来,谁来和我打?” 原来这都是圣境山那边的宗门下辖武馆的蒙童,圣境山和金刚门不对付,下辖的栖霞武馆也和达英武馆不对付,十几个蒙童年纪比李永强大点,个子比他高些,但身板可就不敢恭维了,普遍比李永强小了一圈儿,听李永强吼了一嗓子后,都有些后缩。 “李小弟,我们是来比武切磋的,不是来打架的,你下重手可不合适,今日来和你说,我们教头发话,再这样打,就不用来比武了,他老人家亲自上达英武馆要个说法。” 原来如此,看来李永强这家伙下手没轻重,把人家蒙童给弄惨了,这下打了小的就来了老的,搞不好又得来一番武斗。 “不真打你们来干甚么,滚滚滚!” 李永强生气了,好不容易抓到几个栖霞武馆的小子,昨日打了一场,自己一个打了四个,后来被群殴,自己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却也没让这帮怂货轻易占了便宜,没想到却把这些怂货给收拾怕了,今日叫来师兄姚红助阵,还找到了小傻子过来看自己两人一展雄风,没想到这帮怂货直接搬出了教头,言语之中全是威胁,真是让人扫兴。 那些栖霞蒙娃见李永强如此这般,也不好继续挑衅,只能依次离开,本来就是农家子弟,营养跟不上,大部分都是瘦子,有的还面有菜色,谁敢和李永强这个胖子动真格啊,李永强一边讥讽他们,一边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只肥腻的烤鸭。 “你们若是不走,打赢我,可以吃烤鸭!” 香喷喷的鸭子让那些蒙娃们停住了脚步,可除了一个瘦的跟竹竿一样的家伙留了下来,其他的只留下了恋恋不舍的目光,李永强这恶霸在下院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动手没有分寸,若是为了一口香的打出个好歹来,他们真觉得划不来。 好肥的鸭子,不只是竹竿,连黄知羽都馋的十指乱动,自家家境也算好的,可即便是这样的家境,也只有隔天才能吃得上肉,黄知羽现在正在长身体,对那肥肥的鸭子可是眼馋的很。 “王杆子,你不是我对手,滚吧!” 李永强盯着王杆子,摆了摆手,王杆子却不走,眼睛死死地盯着鸭子,一旁的姚红轻蔑地啐了一口唾沫,吼道: “还不滚,要让我把你打出去吗?” 听着姚红那不阴不阳的声音,黄知羽略微诧异地望过去,这姚红是李永强的师兄,到不如说是李永强的跟屁虫,平日里蹭吃蹭喝少有开口,模样到算得上是周正,皮肤也白皙,若非真知道他是个男娃,黄知羽听他这一嗓子还以为他女扮男装了。 王杆子馋肉了,见姚红凶他,退了两步,靠在土地庙门口,就是不走,姚红作势捏着棍子朝他走去,黄知羽却嘴馋手痒得不行了,见姚红要收拾王杆子,而李永强却开始揪下鸭腿准备往嘴里塞,一副看戏的样子,一咬牙吼道: “来来来,鸭子给我吃。” “你作甚?” 三个小屁孩都看过来,小傻子的大名谁不知道,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心说小傻子不会真傻吧?平日里见他努力锻炼身体,到处乱跑,只当是性格内向,未曾想今日如此憨态,莫非传言属实? “你要和我打?” 李永强捏着鸭嘴腿错愕地看着他,随即把鸭嘴腿放回油纸里,哈哈笑道: “你不行,你还没有开蒙,又不会武艺,把你打坏了,你爹要找我爹麻烦的。” “你若认输,就把鸭子给我!” 黄知羽看向那鸭子,知道是下院刘一手铺子里买来的,味道喷香喷香,勾人食欲,可他手痒得难耐,他倒不敢用大圆满的无情洛水诀、洛水剑诀、普渡慈航来欺负人,哪怕是不太娴熟的百花真功也不能露白,他就是单纯地以孩童的思维方式来面对他们,能吃肉还能锤人,何乐而不为。 “好好,你要和我打,打坏了可不要怪我,你若赢了,鸭子给你吃,明日我还给你带猪蹄过来。” “好,姚红,你喊开始!” 姚红和胖子耍的好,自然也认识黄知羽,李永强与黄知羽的关系也算好友了,真要为了一只鸭子打起来,总觉得该说点什么劝阻一下,可一想这不是给李永强落面子吗,好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你们吧。 ------------ 第三十六章 挨打 姚红接过鸭子,和王杆子让开距离,李永强扔掉短棍,揉了揉白白胖胖肉呼呼的拳头,说话还算有礼有节: “我也不欺你,你未开蒙,我就不用武艺,咱们拼个力气就成。” “好!” “开始!” 姚红喊了一声,却见黄知羽猛冲过去,李永强被吓了一跳,这小子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按理说比武切磋,大家都要讲个礼仪,哪有一言不发就开打的。 “来的好!” 李永强喊了一声,提手一个弓步冲拳就朝着黄知羽的脑门砸来,黄知羽自顾自地练习了三年的光景,等的就是今日,他不会露出任何武功的底子,来的目的其实就是挨打,要打人,必学挨打,要练武,当不怕苦;身体练的再壮硕,没有抗击打能力,没有应对逆风的心理承受能力,练了也是白练。 可平日里下院哪里能找到打他的人,街面上又有庙中和尚巡街,严禁私斗,好不容易找了个私斗的地方,还不可劲上男女老少拳招呼。 说到男女老少拳,是古代农村妇女发明的一种古拳法,博采猪、狗、猴、王八诸拳种之长,流行于幼儿园,是男女老少天生就会的搏击技巧。 黄知羽当然不会傻呵呵地暴露自己会武艺的破绽,就单纯地想要打人和挨打,上来举起双手就是抡,右脸被胖子砸中后,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不过他为人凶烈不堪,顾不得破开流血的嘴角,一个恶狗扑屎,就把胖子拦腰抱住,噗通一声就把胖子扑倒在地。 胖子李永强也懵了,小傻子竟然如此凶厉,以前他打架,只需给人一棒、一拳,那些小孩子就吓得哭着找妈妈去了,惊愕之余脸上吃了黄知羽两计抡拳,疼痛立刻让他清醒了,奋力一翻,把黄知羽翻过来,双拳翻飞,打的黄知羽挡在面前的双手一阵麻木。 “好!打的好!” 姚红在一旁喊道,这下看起来,小傻子算是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了,可他刚刚喊完,却见小傻子腰杆用力,双手也不挡了,仍由胖子的拳头砸在脸上,双手却勾住胖子的肩膀,用力一拉,一个头槌就朝着胖子的脑门上撞去。 只听碰的一声,李永强啊了一下,捂着脸从他身上爬起来,退了好几步,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黄知羽爬起来,脸上挨了七八下,只有稍微的痛感,看来孩童间的打架已经不适合他了,原本以为就此作罢吧,可李永强竟然爬起来朝他走去。 “再来!” “好!” 李永强没哭,反而一脸高兴之极,鼻子算是挂彩了,鼻血飞溅出来。 “强子,别打了,你流鼻血了!” 李永强却不理姚红的劝阻,伸手摆了个苍鹰搏兔式,黄知羽一见心底叫好,小胖子开始动真格了。 一拳、两拳、三拳,动真格的李永强拳拳不落空,接连打在黄知羽的肩头、腋下、背后,每一击都显露出他所学的武馆功法娴熟之极,这小子的力量虽然比刚才大了足足一倍有余,但对黄知羽来说伤害有限,只是被人拳拳到肉有点羞辱。 见李永强留着鼻血还在笑,黄知羽也发狠了,一拳从胖子脸旁钻过,胖子一拳砸在他肋骨上,不过还没来得及闪开,黄知羽的肘子就凑到了他那张得意的脸上。 肘打,膝撞,掏卵,下三滥的招数连连使出,胖子被这种无耻下流的招数给震住了,刚刚摆出来的和尚拳立刻走模跳样,最后被黄知羽一个猴子偷桃掏在蛋上,惨叫一声捂着裆部跳开了,边跳边吼: “哪有这样比武的,你耍赖!” 姚红和王杆子也算是傻眼了,这些招式太下流无耻了,不是冲着人下三路,就是朝人眼睛招呼,虽说武馆里的老师傅也讲过,到拼命的时候就要无所不用其极,管特么什么武功套路,怎么实用怎么来,可这尼玛也不是拼命的时候啊? “不服?” “呸!算你赢了,哎哟,我的鸡鸡啊,小傻子,你能不能不要朝着我的鸡鸡上打,我爹说了,这是男人的要害,不能打。” 五官扭曲的李永强揉了揉自己的裆部,可算缓过劲来了,走到姚红身旁,把油纸拿过来,说: “下次不准用这招了。” “哦。” 接过鸭子,直接把那只肥鸭腿塞进嘴里,味道还没尝出来呢,他就听见了咕噜噜声,见三个小子都盯着自己吃鸭,索性把油纸摊开,说: “都吃,都吃。” “你赢了,是你的。” “啰嗦,都吃!” 扯下一个腿子塞给王杆子,王杆子眼冒金光,也不客气,抓住鸭腿满口白牙就撕扯上了,李永强和姚红脸上都不太舒服,见他们不动手,嘬干净了一根鸭腿,正在咬骨头准备合着骨头渣子一起吞的黄知羽举着油纸说: “不吃,我扔了。” “别别别。” 姚红先忍不住了,多好的鸭子啊,扔了多可惜啊,连忙凑过来把鸭头连着脖子一把揪掉了,没想到这小子真尼玛会吃,鸭脖子节节香,尽抓好味的。 李永强在那里流着鼻血,见他用手帕捂也捂不住,黄知羽把鸭子递给姚红,走过去伸手捏住了小胖子的鼻子。 “你干什么?” “别动,帮你止血!” 捏了大约两分钟,黄知羽松开手说: “用嘴呼气,若是还流,自己用手捏住鼻子,捏紧了。” 李永强呼吸了两下,发现真的不流了,小孩子不太记仇,还冲黄知羽说了句谢谢。 “吃鸭子。” “好。” 四个人席地而坐,就在土地庙内把一只肥鸭给消灭的干干净净,王杆子吃到了肉,目的达到了,要回栖霞武馆还得走上七里路,大家也不留他,只是说了句明日再来,有猪蹄子,就让王杆子一脸高兴地小跑出去。 “回家去不要给你娘告状,否则咱们明天就来不了了。” 李永强这小子感情还是个武痴,被黄知羽弄翻了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反而想找回场子来,姚红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反正武馆管的松,下学后就无事可做,来这里打架还能吃肉,何乐而不为? “不会告状,我走了。” 黄知羽一溜烟地朝着家里跑去,日头西落了,回家该挨收拾了,先跑到下院马槽那边,用水洗了把脸,趁着天黑赶紧回家,最好不吭一声,要不被老妈瞧出来,又得费口舌解释。 推门进院,无人,屋中亮着灯,情况不妙啊。 他扣了扣门,门嘎吱一声拉开,陈训见他杵在门口,身上全是土,脸上有明显的红痕,嘴角也破了,陈训眉头一皱,道: “跟人打架了?” “没有,摔了一跤。” “进来说话!” 陈训把他提溜进屋,老爹刚刚从外面回来,原本想要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休息上一下,谁知道小屁孩浑身尘土,还骗他说是摔的,他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什么样的痕迹没有见过,进屋先吼了一嗓子: “娘子,过来看看知羽的杰作!” 拉到油灯下,这下看的更清楚了,在后院烧水的冷秀连忙跑过来,一看儿子浑身脏兮兮的模样,衣服也被扯烂了,就瞪圆了眼睛,喝道: “谁打的?” “不是打架,是摔得。” “胡扯!” 陈训拍了拍炕上的矮几,指着他嘴巴说: “张嘴。” “啊~” “咦,你怎么满嘴烤鸭味道?” “......” “谁下的毒手!儿子,别怕,告诉娘,娘找他们拼命!” “没有,没有,都说是摔了一跤了!” “酱油瓶呢?” “......” 一家三口算是杠上了,非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黄知羽就是扛着不说,不说就不给吃饭,饿着。 猛听到外面传来哐的一声,一个泼妇还未进门就扯开嗓子吼开了: “陈家的破孩子打人了,街坊邻居来评评理啊,你看看我们家强子被打成什么样了,鼻子都打断了!” 一边吼,一边走进来,一听这动静,石大龙领着婆娘和刚刚会走的石蕊走出来,古人吗,没有电视、电脑,又没有什么广场舞健身操消闲,自然乐于看热闹;陈训和冷秀一愣,冷秀卸了妆不方便出去,于是让陈训出去看看。 “陈当家的,你看看你们家小崽子把我儿子揍得,你说这个事怎么了吧?” 陈训一出门就被李永强的老娘给拿住了,李永强低着头不敢吭声,想朝外挤,可手被老娘拿住,走不脱啊。 “李家大嫂,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家儿子打人了!” “你是说知羽啊,不可能啊,他才三岁半。” “......” 李家大嫂愣住了,回头扫着李永强,问道: “他才三岁半,还没开蒙,你被一个三岁半的娃娃给揍了?” “......娘,别说了,快走!” 李永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土里去,李家大嫂也觉得脸上烧的慌,气的发浑了,脱下鞋垫就朝李永强身上招呼。 “你个夯货,连个没开蒙的小子都打不过,还好意思来我面前哭......” “娘,别打,别打,不是你非要问的吗?我......我......别打......” 李家大嫂追着李永强出了院子,在对门看热闹的石大龙吞了口唾沫,连忙走过去把挤在门口看热闹的邻里撵走,关上门,哈哈大笑道: “陈老弟,你家知羽可真是不得了啊,还没开蒙就把人家武馆的蒙娃给揍了,日后定能入仕啊!” “哼,一个惹祸精罢了。” 陈训脸上不高兴,心里却乐开了花,和石大龙客套了几句便推门回屋,见黄知羽正盘腿坐在炕上刨饭,冷秀坐在对面用白布给他擦拭双手和面皮,每擦一下,黄知羽就咧着嘴笑一下。 见陈训进来,冷秀忙问: “怎么?知羽真和人打架了?” “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还能有假?” “打的谁啊?” “李裁缝的大儿子。” “那个在武馆开蒙的小胖子?” “可不是他,比咱们知羽惨多了,鼻子都肿了,看样子,你小子一定用头槌了吧。” 训哥儿这个医匠果然慧眼如炬,一下就点明了他额头那块污渍的由来,黄知羽趴了半碗饭,夹着扁豆放进嘴里,口齿不太清楚地说: “他说打赢他给吃肥鸭子,我和他打了。” “馋肉了?” “是。” “等着。” 陈训佝偻着背在一个货筐里翻了翻,取出一个麻绳油纸扎,解开来说: “本来等明日给你吃的,不过今日你给老爹我涨了脸,就今日吃吧,娘子,可否......” 冷秀白了他一眼,掌着蜡烛去后厨找来了两个碟子,一个酒盅和一壶白瓶子烧酒。陈训打开油纸包,两碟子肥腻的肘子肉摆在桌上,烛光中看着就诱人。 一家子就着肘子肉有说有笑地吃到半夜,等到黄知羽睡去后,脱下他的秋衣,才发现这小子皮肤上有着擦伤般的痕迹。 “都是表伤,不碍事,我去取药酒来,留下痕迹终归不好。” 陈训提了腰刀打门出去,冷秀锁好门,回到床边,用手拍着黄知羽的背,小声说: “你爹虽不是你亲爹,但这三年半来,却待你如己出,以后入了仕途,可要记得报答他啊。” ------------ 第三十七章 爱情不是你想卖,想卖就能卖 陈家的小傻子把李家的小胖子给打了,消息就跟长了脚一样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下院,翌日黄知羽爬起来的时候,发现石头的父母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直夸自己天赋禀异,还说什么将来必为龙凤之类的巴拉巴拉的,听着就言不由衷。 “今日休学,你家小媳妇要回来了吧?” 黄知羽没吭声,他对袁杏半分感觉都没有,瘦不拉几的豆芽菜,最近还鼻子长到天上去了,来家里只是打声招呼便回她娘那里,想想这一年多来,陈家没少照顾她们母女两,银子给足,三餐管饱、还时不时地置办些新衣被褥送过去,面子上不外乎为了这个很有潜力的童养媳日后帮衬着黄知羽点儿,可从重重迹象来看,黄知羽认为这丫头不过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不清楚,兴许会回来吧。” “哟哟哟,小郎君还害羞了。” 石家婆娘越说越离谱,黄知羽嗤笑一声,也不答话,径直跑出门去,石家婆娘笑着对冷秀说: “你家小郎君面子也忒薄了,大丈夫嘛,怎可如此扭扭捏捏的?” “是是是,知道你家石头厉害,我们家羽儿打小就愚笨,不爱说话,特别在这种男女之事上,懵懂不明也是情有可原。” 你噎我,我当然要噎死你,你说我家儿子不通男女之事,那你家儿子一定很通咯? “你......不和你说了。” 冷秀仰着脑袋,跟我斗,你个村妇还嫩了点。 黄知羽跑出下院,朝着苏山县城跑去,一路上早起的下院私民都主动与他打招呼,李永强也算的上是今年童生试的大热门之一了,没想到却被一个还未开蒙的小娃娃给揍了,据说还揍得鼻子都塌了,那这娃娃不是天生神力是什么? “陈小弟,我是来给你赔礼的。” 和他一样肿着脸的李永强从后面撵上来,腆着脸递过来一个布包,他现在可不敢叫黄知羽小傻子了,开玩笑,若是那样,自己这个被打败的不成傻子中的傻子咯。 “这是我早上买的荷叶饼,大肉馅儿的,望你原谅则个。” 黄知羽见他脸色诚恳,便停下脚步,跑到一边的田埂上,接过布包,招呼他过来坐下,李永强一阵眉开眼笑,怕的就是黄知羽在孩童之间说他昨日的行径,那他这个孩童中的老大可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陈小弟,你可真厉害,我娘说了,你没开蒙就能和我拼力气,尤其是身上那股狠劲,我娘说,即便是一些蒙童也没有你那么狠。” “怎么,想找回场子?” “我娘说了,哪里趴下哪里站起来,今日下午你可要来。” “好处?” “猪蹄子,对了,我让姚红买点鸡脚、鸭膀子之类的,另外我叫王杆子去拉了几个好友,都是栖霞最能打的,咱们下午开个群英会。” “好,下午定到。” 有的吃有的玩,黄知羽何乐而不为,李永强见他答应,连忙点头道: “好嘞,我就知道陈小弟爽利,和他们打都打不出真感觉,还是你好,不让着我。” “今日也不会让你。” “好!” 李永强眼中放光,这小子就是个天生的武痴,不过回头想想,黄知羽又何尝不是,虽说可能是为了活命生存,但自己内心那股躁动不已的热血一直在血管里勃勃跳动着,打一架比坐办公室天天应付供应商和领导来得刺激多了。 和李永强告别后,跑完一趟苏山城,一边往回跑一边检查自己袖子里的内袋,今天老爹高兴,给了二十个大钱,可不要弄丢了。 “小傻子,听说你打了李胖子!” 石头下学了,今日休课,只上了半日,剃度的石头顶着光光的脑袋,在一群小光头中煞是好看,见黄知羽又在疯跑,连忙拦住他,一脸兴奋地问。 黄知羽瞅着一群小光头和一群穿着僧袍的小丫头冲着自己指指点点,觉得无趣,便懒散地答道: “是啊,你下午来土地庙吗,今天还要打。” “好哇,同去,同去,我倒要看看李胖子又涨了什么本事?” 这话说的有意思,感情石头和李永强还有什么过往不成。 “记得找你爹要钱,不凑份子,可没人带你玩。” “......要钱啊,我去问问,不过光看不打不收钱吧?” “抠皮!” 石头脸一黑,扭头看去,连忙招手跑了。 “......不和你说了,你媳妇来了,我先走。” 袁杏也算是出落的有点娇俏的味道了,穿着一身灰布僧袍,1米2左右的个子,在女娃中也算是高挑了,比起黄知羽只高了一拳头,她扫见了黄知羽,丝毫不掩饰双眼中的冷漠和鄙视,见她装作不认识自己,和几个女娃有说有笑地从身旁擦身而过。 黄知羽觉得膈应,搞得好像我要攀你高枝儿一样,就露出牙齿活动了一下下颚,这个动作不得不说在这群小屁孩中也算是很酷了,而且加上他容貌俊秀,长期坚持锻炼后,那露在外面的腱子肉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让这群死丫头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心说这娃娃怎么生的如此模样,若是开蒙入院,怕不是又是个风靡僧伴的绝好沙弥。 “你就是陈知羽?” 一个光头黑小子凑到黄知羽跟前,看样子差不多也就八九岁吧,身高比黄知羽高了半个头,模样有些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眼神中带着挑衅的味道,黄知羽心里好笑,不会又是某种著名的桥段吧? 你不想要桥段,桥段偏偏要来找你,黄知羽看都不想看黑光头,转身欲走,黑光头却伸手抓住他的膀子,一抓之下,黄知羽皱着眉头一抽手,却不曾想收力,把这黑光头带的一步踉跄。 “哈哈哈哈,宝鼎,你莫不是没吃午饭,连个未开蒙的小子都拿不住?” 周围的师兄弟一齐哄笑,宝鼎的脸本来就黑,也看不出臊兴,咋咋呼呼地捏住黄知羽,喝道: “胡说,我只是一时不查,小子,问你话呢,你可是陈知羽?” “把手拿开!” “就不!” “那你就抓着吧。” 黄知羽扭头就走,宝鼎只觉得一股大力透过手掌传来,眼看就要脱手,一怒之下,左手成爪朝着黄知羽的脸上抓去。 “宝鼎不可!” “撕拉!” 黄知羽闪身让开面部,背上的衣服被抓出了四道口子,麻痒感从他背脊上传来,他退到三米开外,看着一脸得色的宝鼎,道: “以大欺小?” “哼,只是给你个教训,杏师妹是我师兄宝象看上的僧伴,你莫要来缠她,否则下次就没如此轻松了。” “哦,你说她啊,跟我有何关系?” 众小和尚一愣,不是听说上院蒙娃一枝花袁杏是这个傻子的童养媳吗?为何又说没有关系了? 宝鼎更是诧异,以他的脑回路也想不到其他的深意,旋即脸上一喜,问道: “此话当真?” “哎哎,你要尽管拿去,与我没有半分干系,可惜了我的衣服,你得赔钱。” 见他伸手过来讨要,宝鼎脸上尴尬了,若真是讨得宝象师兄高兴,损点钱就损点钱吧,见他老实地摸过来5个大钱,黄知羽接过后说了声谢了,便转身离开。 “搞什么啊,这傻子看来是真傻了,杏师妹那种天仙般的人儿也不要,却要钱。” “看来是真傻了,宝鼎,欺负傻子算不得数,今日还得请客,就吃肉夹馍吧。” “你五个大钱就把你媳妇给卖了?” 陈训瞪着他,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小傻子五个大钱卖媳妇的事情又传遍了下院,两口子就跟官家坐堂一般,往炕上一坐,指着黄知羽你一句我一句地就开始数落,黄知羽站的直直的,脸上去嬉皮笑脸地答道: “瞎讲,那是他陪我衣服的钱,卖媳妇,怎么也得......我算算,三年学费,九两银子,每月在我家吃四次饭,就算她100大钱吧,一年十二月,那就是......” “死小子,你还真想卖媳妇啊!” 冷秀也不能忍了,抓起搁在炕上的扫把头就要打他,陈训连忙劝架,别把孩子给打坏了。 “打傻你,真要打傻你还好了,你小子比鬼还精,说吧,为何要干这事?” 冷秀心里可明白着呢,小子装疯卖傻的本事她可清楚的很,黄知羽在老爹老妈面前,也没什么避讳,关起们来一家人没什么不可说的,当下收敛了笑容,道: “爹,娘,这半年来,袁杏可曾来咱家问候过?或是送过礼,探望过你们?” 陈训一愣,皱起眉头道: “咱家虽非大户,但也不缺那几个银钱,问候不问候的也不用她袁家操心。” “说的是,既然人家不把咱家放在心上,咱家何必去热脸贴冷屁股,她袁杏自以为攀上了宝象,有了靠山,而宝象的父亲又是上院的师傅,我们何必为了一个养不熟的去与武人作对,寻这一份晦气......不若,主动断了这门亲事......您别生气,儿子本来就是个傻子,断了就断了,大不了再添一笔污名罢了。” “你小子,是林夫子教的吗?” 陈训如此一言,黄知羽立刻头顶冒汗,见鬼,老爹怎么知道的林断文的? “别怕,林夫子教了你这么长时间的学问,我从你娘嘴里什么不知晓,学问虽然无用,但对你日后练武却是一大助力,我在下院行走,也听闻过林夫子的事,此人在早年也算是书香门第,可惜家中没钱习武,就落了个下下户,混了五十年没饿死,说来确是个有头脑的人,你请他当先生,也不算坏事。” “这是二两银子,你送去给林夫子,就当是聘师礼了,免得别人说我们家不知礼数。” “呃.....那袁杏的事情?” “你说的虽然有理,但我老陈家的面子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抹的,她既有婚聘在我手中,咱家就不能主动开口,若是宝象他爹亲找上来,我们也不会硬抗,但总归不能白白送出去一个媳妇。” 老爹果然是生意人,什么都门儿清,家中大事爹做主,老妈倒是没什么怨言,毕竟打从袁杏成为上院一枝花后,有心人都把话捎带到了她这里,上院多有师傅看上了女娃的闲言碎语总是她心中不忿,但再不忿她也明白,这童养媳是留不住了。 “去吧,先去林夫子家,一会儿回来吃饭。” “好的。” 黄知羽应承下来,跑了一趟林断文的那个茅草屋,正式行了先生礼,林断文乐呵呵地收了定钱,又是一顿吹捧,和黄知羽说了些闲话后,黄知羽跑回家里,一家三口吃完午饭,小睡,却被宝象他爹,上院的师傅宏宇找上门来了。 一院子的人全都跪拜迎接,宏宇身穿湖蓝色僧袍杵在门外,面向慈悲,很有一副宝相庄严的气势,他们宏字辈的传功师傅都和八大棍僧是一辈,七品缝铁的校尉在苏山县也算是二流的人物了。 他站在门口说明了来意,递上五十两银子交换了婚聘书,也没有多话,领着低头不语的袁杏就走了,这下,袁杏算是彻底脱了和陈家的关系,石大龙原本还想安慰几句,自家婆娘却拉住他,不让说话,没见陈家两口子脸色都不太好吗?反倒是傻儿子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那是我卖媳妇的钱,爹,给我一锭......” ------------ 第三十八章 郎君啊!青娥啊!今日一见,已隔三秋 黄知羽此言一出,看着老爹要吃人的模样,连忙撇了撇嘴,说我出去玩玩,却听陈训道: “你就给我丢人去吧,算了,不说你了,谁叫你傻!” 好吧,自己老爹亲自给正名了,听得石家一家人发呕,心想果然是傻子,还是个钱串子,钻钱眼里爬不出来了。 “我和你同去!” 石头跑出来,换了一身短打,露着光头,提着根三丈木棍,石家婆娘原本想阻拦,却被石大龙瞪了一眼,石头已经说了要去比武,比武是好事啊,只要不伤了,能增加实战经验,只是费些大钱而已。 “石头,给你十个大钱,去吧。” “哎!” 石头高兴地从石大龙手里接过了十枚大钱,提着木棍和黄知羽一道出门了,两人来到下院坊市,时间还早,午后市还没散,石头去一家摊子买了六十块桂花糖,黄知羽则跑到猪肉铺买了一串卤好的猪大肠,各拿白布包了,冲着土地庙跑去。路上不断有人指指点点,都在说黄知羽这个傻子卖了媳妇的事情。 其实卖媳妇这种事情,在雍州实属常见,尤其是在这个妖兽横行的日子里,保不齐哪家就颗粒无收了。但唯独黄知羽的媳妇是悟性上佳的准武人,所以这可传的沸沸扬扬了,谁家要是出了个武人媳妇,那可是巴不得变成牛皮糖粘上去的好事,哪能卖啊? 看样子这小子是真傻了,傻的无可救药了。 “你真把媳妇卖了?” 李永强提着一个三层屉子站在庙门口等着黄知羽,见黄知羽带着石头跑过来,立刻夸张的张大嘴巴问,黄知羽把白布递过去,李胖子打开第一层,上面放着姚红带来的蜜饯,全是一水的桃干、杏干,裹了厚厚的雪糖,看上去就让人口舌生津。 “你竟然买了一屉肥肠,你真卖媳妇了?” “卖了,咋的?” “卖了多少钱?” “不清楚,我爹接的,好像五个这么大的银子。” 看着黄知羽比划的大概,一旁的姚红语气酸酸地说: “宝象家真有钱,一出手就是五十两,不过你还是亏了,一枝花那种小娘皮,最少也得值个二百两。” “二百两,那得多少大钱?” 石头在一旁咋呼道,以他的计算能力完全计算不出二百两的规格,他看李永强拿眼瞅他,闷声闷气地说: “你瞅啥?” “你是石头?” “现在叫宝岩了。” “狗屎运气不错!” “你......” “门票带了吗,想要打架,都得带东西。” 石头瞪了李永强一眼,递上包裹,说: “六十块桂花糖,够吗?” “腻了,下次带肉来,要不就带蜜饯、果脯、麻糖也行,你是第一次来,这次够了。” 李永强打开第二屉,里面放着两根大猪蹄,香气熏得石头口水直流,胖子盖上屉子,说: “陈小弟兴了规矩,不论输赢,大家都有份。” “好好好,这规矩好。” 四人在土地庙里等了一会儿,当然是在等栖霞武馆的挫鸟,只见王杆子领着一个精瘦小伙进来,两人背了两个箩筐,进门拱手道: “这是我家表哥吴凡,栖霞最能打的,我们没钱卖肉,扯了地里的玉米棒子、地瓜、甜薯,行吗?” “行!” 黄知羽擅自做了主,李永强也没什么意见,大家帮着把筐子卸下,两小子还带来了柴火,就着庙里的土砖,搭了个灶,用树枝插了玉米,甜薯,烤熟再说。 “香,真香啊。烤的什么,尽然如此香?” 六个小孩正在烤着,门口传来一阵童音,两个衣衫整洁的女娃提着棒子走了进来,看她们的模样体格,大约也是三四岁大,见庙中六童望过来,为首的那个身材较高的女孩自报家门。 “听说这里有比武,圣境山林裹儿,特来拜会。” “我叫杨柳子,也是圣境山的。” 李永强见她们大有参一脚的意思,心中十分蔑视,圣境山和金刚门是冤家对头,两家从蒙娃开始就互相攀比,谁也没服过谁,林裹儿和杨柳子敢来闹场,想来也是有备而来,不过你想来,还得看胖哥我同意不同意。 “我们这不收女人,你们走吧。” “怎么,金刚门的师兄却是怕了我们这些女人不成?” “你说什么?来来来,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佛爷的手段!” 李永强还没炸,旁边串着玉米棒子的石头就跳了起来,自打入了金刚门,石头就迅速被洗脑,成为金刚门里虔诚的弟子,天天拜师尊、拜菩萨、拜佛陀,唱诵佛经,修炼佛门武功,整个人完全都皈依我佛,现在圣境山敢拿金刚门开玩笑,他就得站出来除魔卫道! 坐在他身旁的黄知羽连忙伸手拉了拉他,心中更是惊涛骇浪,如遭雷击,斜眼瞟着着这两个步履稳健,身形中隐隐透着精干气息的小丫头,尤其是自称林裹儿的小丫头,样貌虽有不同,但那活灵活现的调皮劲却是独一份,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林裹儿,视线中的热度起码刷出红码来。 林裹儿立刻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与他对视一眼后便不自主地脸颊陀红起来,心说这个好看的男娃娃怎么一进门就盯着我,难道是我魅力太高了。 她今年才刚刚三岁半多点儿,根本没长开,面容身形都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在宗门内外大多承受的都是宠溺关爱的目光,哪里遇到过这么直接的不带一丝掩饰的炙热目光。 她不断拿眼睛去瞅死盯着他的黄知羽,三次之后完全败下阵来,对方的眼神中那种欣赏、兴奋、甚至有一丝激动的神采到底算什么,难道他认识我? “喂,你瞅啥呢,哟,看人家小姑娘漂亮啊,是不是想媳妇儿了?现在后悔了吧,谁叫你把自家媳妇儿给卖了?” 黄知羽伸手就给了石头那光秃秃的脑门一巴掌,拍得那是一个响亮,石头哎哟了一下,跳起来指着黄知羽的鼻梁骨骂道: “陈知羽,不要以为你小我就不打你!” 听到石头这么一咋呼,林裹儿小小的身躯一震,她连忙抬起头,双眼死死地盯着黄知羽,原本只是羞赧半点的脸颊突然涨红,眼睛中泪腺不争气地分泌出泪珠,目光晶莹中四目相对,林裹儿连忙取出腰间香囊内的绣帕擦了擦眼睛,冲着黄知羽眨了眨右眼,黄知羽也跟着眨了眨右眼,林裹儿眼睛猛地睁大,好似要把眼珠子落出来一般。 “喂,你们两看够了没,要不要开打啊!” 李永强见黄知羽与林裹儿大眼瞪小眼地不吭声,不耐烦地捡起身侧的木棍指向两个女娃道: “历年来你们圣境山都没胜过我们,好好好,你们要找打,今日就成全你们,来啊!” 杨柳子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神经大条的二小姐不吭不哈,只是盯着那边的男娃娃瞅,心道坏了,她虽然比二小姐还小了半岁,但自小就被家中嬷嬷教育了很多东西,现在场面很可能是小姐看对方男娃长得俊秀,芳心乱动,再不出口阻拦,这俩估计都能发展出超友谊关系了,当下假装不忿地卷起袖口,回敬道: “来就来,谁怕你。” 尴尬的王杆子和吴凡不知道这顿饭能不能吃下嘴,也不方便开口,毕竟他们是圣境山门下走狗的走狗,这帮理不帮亲好像也说不过去,尤其对方可是林家的二小姐,那可是圣境山出名的大家族,往这里一杵,他们都怕被打上勾结金刚门的标签。 “且慢!” 双方准备动手,黄知羽却横插一杠子拦住了李永强,笑着冲两个女娃说: “不凑份子,却是没有资格。” 李永强一下子反应过来,立马嘿嘿笑着附和。 “不错,来的人都要凑份子,你们空手而来,准备吃白食啊?” 两个女娃被反将一军,林裹儿微微一愣,心道莫不是认错了人,若眼前这男孩真是大叔,不应提出如此的要求啊,又见他们堆了一堆的食物,明白了凑得什么份子,当下摸出一串大钱给杨柳子,说: “去买两只烧鹅过来。” “是。” 看起来,这个杨柳子就是个丫鬟的命啊,杨柳子飞奔出门,林裹儿就找了块石头,从腰间掏出一张新的翠绿色绣帕铺上,坐在上面好奇地打量起黄知羽来,一字之差,搞不好真的认错人了,要不一会儿试探他一下。 李永强见她做作,嫌弃地说了句“切,还挺金贵”,一旁的姚红则痴痴地打量着那钟灵毓秀的女孩子,双颊被火薰出了两坨嫣红。 林裹儿的视线一直在黄知羽身上打转,据她所知,师尊何红绫可是一直对这个陈知羽念念不忘,苏山县跑疯子,传说中的天才,同时又是传说中的废材,林裹儿从未想过在这里能碰到他,她原本并没有关注过苏山县的陈知羽,可今天一遇见,心中疑窦丛生,就升起了试探的心思。 小丫鬟去了不到一刻钟就折返回来,这边的甜薯也烤好了,大家把食物堆在一起,摆开阵势,就准备开打。 怎么打,当然是抓阄了,一共八人,自然要分组,找了八根草棍,折成长短不一的四组,捏在胖子手里,让人来抽,黄知羽抽到了王杆子,第二短,就排在了第二组,第一组是李胖子如愿以偿地对上了林裹儿,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有意的,捏着短棍狞笑着非要给圣境山来的娘们儿一点厉害瞧瞧。 “来来来,我也不欺你是女人,今日就用摩尼刀法来会会你们的天星剑法。” 林裹儿嫣然一笑,哪里不知道李永强是故意的,当下也抽出木棍,比了个起手式,说: “天星剑法我却是不会,不如就用小紫天剑法来会一会师兄吧。” “好!” 黄知羽看了一脸兴奋鼓掌的石头一眼,心说这还没开始呢,你吼什么吼,石头见他看过来,笑着摸摸光头说: “摩尼刀法是达英武馆外门第一刀法,讲究刚烈、一往无前,小紫天剑法是圣境山入门剑法中第一防剑,他们一攻一防,肯定非常好看。” “好看?” 黄知羽觉得够呛,相对于这些来世土著,他们这些玩家们可都是有天赋加成的,虽然林裹儿年纪偏小,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可从她一点也不紊乱的脚步,气息顺畅,胸有成竹,反观李胖子用惯了蛮力,从来没展现过身法,看来李胖子有难了。 ------------ 第三十九章 吴凡呐,来摔跤啊! “喝啊!” 李永强大喝一声,妄图以气势压人,手中短棍上去就是一招下劈,没劈中,林裹儿一退再退,三退之后,已经出了李胖子的木棍范围,一棍刺来,胖子不退反进,丝毫不避讳刺向肩头的木棍,一副搏命的架势。 林裹儿不愿硬拼,眉头一皱,闪身从右侧躲过,单论身法步法,胖子不及他灵巧,但胜在势大力沉,斗相凶恶,十几棍交错下,林裹儿不免接了两棍,眉头皱的松不开了,绕是身法飘逸也受不了胖子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木棍又不是真剑,小紫天剑法这种轻灵以防守反击见长的剑法真的半分也发挥不出来。 “摩尼问道!” 李胖子大喝一声,左脚一蹬,人如炮弹般朝着林裹儿扎去,围观的六人都站了起来,却见林裹儿离他也就一米开外,脸色一变,手中的木棍朝后一送,再伸出来时竟带起阵阵微风,木棍划出七道光影,前赴后继如七条小蛇般戳在李胖子的身上,李胖子被打得嗷嗷乱叫,又见林裹儿脚下踩着步花闪到他身后,一棍杵在李胖子的背上,却让胖子做了一个趴地蛤蟆。 “哈哈哈,真像个蟾蜍。” 杨柳子恰到好处地补刀让石头脸上一阵难色,他和李胖子不对付,可也得顾忌宗门脸面,连忙摆出恶形恶相向杨柳子瞪去,杨柳子丝毫不怕他,回瞪过来,石头一阵错愕后反倒有点害羞,竟然率先别过了脸去。 “你......” 灰头土脸的李永强从地上爬起来,这招杀招练的不算纯熟,若非久攻不下才不会如此冒险,身上被棍子点了几下,虽然女娃无甚力气,但他也知道,若是真剑,早就扎了好几个坑,今次却是输了。 “师兄,承让。” “哼,胜过我不算什么,他一个未开蒙的也能胜我。” “摩尼刀法(完整)获得” “小紫天剑法(完整)获得” 李永强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一边,林裹儿朝着黄知羽看过来,正在清理书芦中的摩尼刀法和小紫天剑法的黄知羽却不看她,伸手冲李永强接过棍子,对王杆子说: “来吧。” “好。” 孩童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客套的废话,王杆子走出来,手里提着短棍,知晓黄知羽力大,自己身子亏,若不先攻持续下来则必败无疑,然抢先踏出一步,短棍如刀从左自右挥砍过来,如同在使一口大刀一般。 若是常人不躲也要格挡,但黄知羽却不闪不必,右手臂伸出中了一棍,背上再中一棍,左手再中,王杆子就跟抽陀螺一般绕着黄知羽转了一圈儿,黄知羽以手护住脸部,胡乱挥舞了短棍几下,却没打中王杆子,见他蠢笨如斯,王杆子胆子也大了起来,手中短棍如雨点而下,打的黄知羽丝毫无还手之力。 “强哥,这是为何?” 姚红看的奇怪,昨日还挺生猛的黄知羽,今日怎么变乌龟了,就剩挨打的份了。不止他们看不懂,林裹儿也看不懂,按理说,像跑疯子这样的威名人物,怎么着手里也得有点东西,以他比王杆子魁梧了一圈儿的体型,随便几下就能摆脱王杆子的痛殴,即便打不到跟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的王杆子,至少也能以气势迫的他退开,不至于成如此难看的模样。 “着、着、再着!” 王杆子打的兴起,高兴地咋呼起来,黄知羽觉得差不多了,这小子的力道也就这样,能给自己带来的麻痒感都有限,更别说伤到自己的筋骨皮,瞅准方向,也不吭声,顶着脑袋硬受了他一记,扑上去双手擒住王杆子的双肩,在王杆子的惨叫中,拽着他原地转了一圈半,甩了出去。 王杆子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哎哟了四声都没爬起来,吴凡连忙上去将他搀扶起来,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只是轻微擦伤,并无大碍,一旁的李永强则拍手喊道: “好扑子!” 角抵之术在武林中也有人修行,且多是武艺低微的身强力壮之辈,这些人牛高马大,不擅兵刃,但以铁甲着身,全凭外功制敌,在武人尚不能内力外放之前,可谓险逢敌手,而且在某些娱乐场合,角抵也是非常盛行的娱乐节目,大汉的皇亲国戚们就豢养着一批著名的扑子,每逢休沐就四处邀斗,聚赌为乐。 王杆子被甩出去,虽然狼狈也无甚想法,以他那麻杆一样的体格,玩角抵简直就是笑话,走过来冲黄知羽拱了拱手,默不作声地回到他表亲那边,吴凡盯着场中的黄知羽,眼睛放亮,道: “陈小弟看来对角抵下过心,不若一会儿单独耍耍?” “哦,你也玩角抵?” “跟着伯父学过半年。” “甚好。” 林裹儿看着黄知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下松了半分,这跑疯子陈知羽看来是徒有虚名了,王杆子手中若是刀剑,黄知羽恐怕已躺平了。 孩童之间并不较真这些,只当是黄知羽赢了,林裹儿不断以眼神朝黄知羽暗示,黄知羽却全然当做没有看见,林裹儿心底发虚,不确定刚才的对眼是否巧合。 黄知羽抬眼朝石头望去,却见石头正冲摸着和他对位的杨柳子小姑娘笑了笑,比了比口型,意思说一会儿手下留情,杨柳子把脑袋别过去,懒得看他。 下一场是姚红对吴凡,姚红和李永强不同,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提着短棍耍的罗汉刀,却走的刁钻奸猾路线,吴凡使得是也是剑法,不过和姚红对了几招后,觉得这小子跟泥鳅一般,一沾即跑,最后咧了咧嘴,冲黄知羽一笑,扔掉短棍,合身扑上,别看这小子体格子比姚红瘦弱,近身后一个肩靠就把姚红顶了出去,弯腰躲过姚红的横扫,伸手勾住姚红的脚踝,一拉一送,姚红底盘不稳,就翻了出去。 “好!好一个釜底抽薪,真是好扑子!” 李永强没心没肺地鼓掌笑道,双眼放光,他这武痴性子,只要一看到上佳的招式,才不管自己是哪边哪派的,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和人肉搏一番。 此番较量按照孩童之间的规则却是姚红输了,姚红黑着脸爬起来,没想到咱们这些练了一身“高深”武艺的蒙娃竟然被低劣的角抵之术给击败了,姚红一下子觉得自己这三年半在武馆里都是白活了。 “想学吗?” 姚红听到吴凡这么一说,眼睛就红了,的确,角抵虽然低劣,但胜在易学实用,在蒙娃这个阶段掌握了角抵之术,在今后的小徒试上就增加了一份把握。见他点了点头,吴凡胜的轻松,心中不免有些骄纵轻狂,笑道: “陈小弟,你尚未开蒙,我不欺负你,咱两就以角抵之术论个胜负,你若输了就和姚红一样跟我学上半年,也不亏你,每日供些肉食即可。” 吴凡年纪不大,听他说话,条理却是格外的清楚,姚红被他打败,心中自然带了稍许敬畏,当下又冲吴凡连连点头,黄知羽哼了一声,故作不服气地喝道: “都没打过,你怎知我不如你?” “对对,都没真打,你可不要随意乱说!” 李永强巴不得两个角抵打上一场,虽然他输了,上不了场,但过过眼瘾也行啊,吴凡一愣,嘿嘿笑了两声回到一旁,眼睛提溜转着瞅着黄知羽,心说这小傻子果然如传言一般痴傻,不但卖了媳妇,还敢和蒙娃较劲,一会儿定要使出全身解数把他弄服了不成。 “该你了!” 杨柳子唇红齿白地走出来,别看小姑娘只有七岁大,却颇有风姿,石头有点囧地捏着长棍走出来,杵着棍子喊道: “小妹妹,我不和你打,就当我输了。” “你看不起我!” 杨柳子被石头弄的一愣,俏脸一红,提着短棍就冲了上来,几棍子敲在石头的光头上,石头就怒了,舞动长棍给了杨柳子的团子头一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石头被又哭又闹的杨柳子给弄傻了,只能傻乎乎在那里给小姑娘赔礼道歉,林裹儿抿着嘴站在角落里偷笑,看的周围几个男的一脸蛋疼,这真是最扯淡的一场比武,玩不起跑来这里卖萌来了。 “好了好了,小柳,你若再闹,下次定不带你出来。” “二小姐,人家被这光头打了,你却怪我.....呜呜呜......” “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好吗,别再哭了。” “抓阄抓阄,快快快,打完咱们用饭,天都快黑了。” 李永强吵嚷着继续,剩下的四人照例抓阄,不知是李胖子作弊还是什么,第二轮第一队就是吴凡对黄知羽。 胖子得意洋洋地抄着手站在一旁,大声喊道: “开始,开始!” 果然是死胖子耍了诈,不过两人都战意浓浓地走到中央,未带木棍,吴凡整了整衣服,开口: “既然是角抵,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一会儿摔疼了,莫要怪我以大欺小。” 这个吴凡当真不简单,心智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成熟许多,黄知羽心底不由暗暗佩服,多说无益,摆开架势,形如螃蟹,绕着吴凡如猩猩一般跳起来,杨柳子原本在哭,见他形如狒狒,张着四肢,旋即破涕为笑,刚说: “小姐,那傻子真似猿猴。” 却见林裹儿神情肃穆,周围孩童也竟皆凝神,石头因给了她头上一记,自觉心亏,忙解释道: “这是古扑法,我在师尊那里看过,有本名字记不起来的书上就画着这样的图形,很厉害的,想不到陈小哥却不虚言,的确得了一些真把式。” “嗯,这下就算吴凡摆开门户也无用了。” 一旁的林裹儿当真有几分眼力,看着吴凡摆着角抵门户却要跟着黄知羽转圈,着实难受,吴凡一喝,收了门户,照猫画虎跟着如猿猴般转起来。 “小子,你却使得一手好扑子,不过我也不怵你,我家伯父原是西华府有名的角抵,自也教过我古扑!” 吴凡嘴上不服,心里却颤抖地厉害,古朴他只学过皮毛,运动中的角抵之术可比摆开门户以静制动要难太多了,两人绕着场子转了三圈,吴凡的动作就有些走样了,黄知羽瞅准他脚下的破绽,上前欺身,左手朝着吴凡的衣襟拿去,吴凡哪里会让他轻易得逞,右手挡住,反手一抓,使了个小擒拿,两人四手就互相擒住,成了角力之势。 “加油!陈小弟!” “表哥,用脚拌他!” 两边打气,却不知二人力量已用到极致,吴凡见力量无法压制黄知羽,猛的吸气,丹田处一股暖流攒上四肢百骸,黄知羽只感到吴凡双臂的力量增加一倍有余,压得自己朝下蹲去。 ------------ 第四十章 组队 “吴凡,不可用内力!” 石头在旁喝道,这本就是以大欺小了,还用上内力,忒不要脸,果然圣境山的怂货只会仗势欺人这一招,完全不能和金刚门那些坦坦荡荡的师傅们比。 吴凡听到了石头的大喝,可他哪里管的这么许多,他想赢,至少要在林家二小姐面前赢一次,这样对他日后出馆归宗大有裨益。 虽然蒙娃们只修内功皮毛,但粗浅的内力也能助长外功许多,见黄知羽身形朝下矮去,吴凡咬着牙蹦出三字: “服不服?” “......” 黄知羽平日里都使得三分力道,被吴凡这么一怼,力道加了两分,感受着手底下的娃儿就要起来,吴凡脸色一变,运气用力更甚,石头见吴凡面色涨红,青筋暴起,双眼充血、额头淌汗,却是十成内力远转之态,连忙跑过来伸手阻拦,口中还大喊道: “鸟毛,莫要逞强,你尚未开蒙,伤了筋骨划不来!” 黄知羽耳中听到石头这几年来都少有的轻蔑外号,心中一怒,手上力道再加一成,吴凡感觉到他双手传来的反抗力道,心下大骇,这小子真的只有三岁半吗,靠着单纯的力量就能和十成内力勃发的自己抗衡,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生神力不成? 吴凡动了内力,还是处在稍微占优的情况下,脸上挂不住,于是开始走下三路,出脚扫腿,黄知羽见他肩头一挑,就知道这家伙要出腿,左脚一让,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使诈,手上力道再加半分,黄知羽被带的一下朝地上贯去,左脚连忙收回来撑住,却已成半蹲之势。 “陈小弟要输了。” 周围的孩童都抱着如此心思,黄知羽却心念一动,右脚脚底一松,朝外挪了半分,身子跟着右转,双手一带,把吴凡的力量朝着右侧顺过去。 “想卸我力道,没那么容易!” 当世无太极,更无借力打力之说,但卸劲反打的招式几乎人人都熟稔,只是武人交手时多刀剑相拼,隔远了就各种暗器招呼,高级一点的还能内力外放,隔空杀人,很难轮得到近身肉搏出现。 吴凡想用力量反过来,却正中了黄知羽的下怀,我又不是要卸你力道,而是要借力,虽然黄知羽前世学的都是养生简易太极拳,倒也不是真懂劲,不过经过这几年的摸索,自在似懂非懂之间,离太极大宗师杨露禅那是天远地远的距离,但吴凡也不是董海川,只觉着黄知羽手上的力道一消一增,一反一转,三两下,整个人全身的力量都被黄知羽带着跑偏了。 “啊~你......” 吴凡惊骇之下被带的步子乱了,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朝着黄知羽身上压过来,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泥鳅一般滑向侧面,只觉得自己身体被带到了右侧,全身朝前扑去,黄知羽双手一抽,顺势跟着蹿到吴凡腋下,肩膀顶在他的胸口上,左手抓住他的肩膀,右手搂住裆部,喊了一声“起”,吴凡整个人就被黄知羽顶起来,他借着吴凡的力道在中央旋了几个圈,双手一松,就把旋的不知东南西北的吴凡抛了出去。 “好!” 李永强看到如此精彩的旋风摔法,高兴地跳起来连连拍手,王杆子跑过去扶起吴凡,吴凡被摔出去,蹭到了四肢,但有内力加持,倒也没有破皮,只是脸上留着惊骇,道: “你这力道使得邪乎,可有名堂?” “瞎练的。” 黄知羽随口一说,吴凡倒不好追问下去,站在一旁的林裹儿、石头也是看出了几分门道,但大凡奇巧的武艺,都有家学渊源,旁人自是不好追问太过,否则便犯了武林中的忌讳。 林裹儿更是连忙在心底把跑疯子的威胁等级蹭蹭蹭调到了最高,此人尚未开蒙就有如此神力还有诡异的家传扑法,日后成长起来,不可小觑。 “今日不打了。” 黄知羽揉着有些发痒的胳膊,表示弃权,而石头看了看林裹儿,他也不想和她过招,赢了胜之不武,输了就太丢份,便把今日的胜主“让”给了林裹儿,林裹儿觉得没劲,撇了撇嘴,丢下一句“几位师兄慢用。”也不吃东西,便带着一脸不甘的杨柳子朝着土地庙外走去。 “那感情好,白捡了两只烧鹅。” 李永强正准备大快朵颐,黄知羽却擦了擦手,用纸包住一块鹅腿三两步追到门口,喊了一声: “来,吃一口。” 看着黄知羽快步走上前来,双眼泛着莫名的光,油腻的手捏着纸包递上来的鹅腿,林裹儿眉头微皱,刚想说声不了,黄知羽却不客气伸出右手抓起她的左手,将纸包塞进她手里。 “你这人......” “住嘴!” 一旁的杨柳子柳眉倒竖,见这个卑贱的平民子弟竟敢上手对自家二小姐无礼,正准备喝骂,却被自家二小姐喝止,她诧异地望过去,自家二小姐正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那小子,还反手一把抓住那小子的正欲松开的手,小声道: “我明日再来寻你。” 杨柳子看着林裹儿那宛如发现情郎的痴迷表情,温柔宛若久别重逢小夫妻的不舍话语,还有一点都不矜持,紧紧拽着这个农家子,久久不愿松开的双手,她低下头去在心底嘀咕了一句: “二小姐竟然是个花痴?” 黄知羽被林裹儿捏着手,见她迟迟不放手,眼中还露出快要破防的情绪,连忙冲她点了点头,准备撒手,结果竟没撒开,他只能稍微用了点洛水内力,手掌上一下温润了许多,胡不溜秋地就从林裹儿双手中抽出来,接着就抬起手揉了揉林裹儿那柔顺的团子头。 林裹儿被他揉的回过神来,眼睛一红,就要动情地上来扑他,谁知黄知羽转身就跑,跑回道那几个正在抓着玉米、甜薯,大口大口地席地而食的食肉动物身边。 “小姐,你......”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小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 林裹儿克制住了内心翻江倒海的激动,就在黄知羽一手抓住她的瞬间,她的脑海里就响起了提示: “玩家(公开)黄知羽邀请你加入队伍,是否同意?” 同意,鬼才不同意,三年半了,她竟然不晓得黄知羽就是跑疯子,还与她同处于一县之地。 她怎能不慨叹,怎能不心花怒放? “小姐,原本以为是个好去处,没想到都是些小猫小狗。” 杨柳子嘟着嘴,没有吃上肉,还白跑这么远来,真是亏了,原本以为金刚门这边有什么好耍处,没想到几个小子都是表现平平,一味地好勇斗狠而已,哪里比得上圣境山上那些师兄师姐们英姿飒爽,出手都是刀剑有声,挥舞地如同风车流云,耍起来赏心悦目。 而且就是这么个穷乡僻壤,还出了下等农家子,一见面就把自家二小姐的魂魄都勾走了,这怎么得了,要不回去向老爷夫人打小报告,不能再由着二小姐这么野下去了。 林裹儿轻笑,上了马车,赶车的把式穿着黑衣劲装,一扬马鞭,木轮子压在石板路上咯吱乱响。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林裹儿闭目点开了天桥,世界频道里还是那几位要死不活的常客每天按时打卡,说着无甚新意的话,她略过世界和本地频道,直接登入了组队频道,在那空唠唠的组队频道里喊道: “林裹儿:大叔,大叔,大叔,是你吗?” 过了不到一秒,组队频道里就出现了黄知羽的回复。 “黄知羽:是我。” 林裹儿难掩心中的兴奋,在组队频道内激动的呐喊着: “苍天有眼啊,三年半了,整整三年半了,我可算是见着活人了!” 正在土地庙里啃玉米的黄知羽错愕了一瞬,便随即回复了六个点和一个问号,接着,林裹儿就在组队频道里开启了大道苦水模式。 她很憋屈! 尽管她的出身比起半数以上的玩家来讲都算是欧皇了,但她依然很憋屈。 她在来世中的父母都是圣境山的内宗弟子,父亲林亚涛还是新晋小长老何红绫的亲传,姑妈林晨钰更是圣境山大长老亲传首席,任职圣境山总护法。 按理来说,她应该过得很幸福,可无奈就无奈在她头上还有一个孪生姐姐林可儿,而那个林可儿可不是什么玩家,而是土生土长的来世原住民,可不知为何,打小就和她不对付。 且林可儿早慧,看起来就像套了来世主角模板一般,小小年纪就缠着何红绫拜了师尊,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压她一头,处处与她针锋相对。 林裹儿有时候都怀疑林可儿是所谓的穿越者,她实在不明白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怎么能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话来挖苦她,还日常下套,动不动就让她陷入无法解释的尴尬境地,使得她在父母,再传师尊的眼中表现的异常愚蠢和笨拙,树立了一个不讨喜的人设。 “我没有得罪过她啊,我就是想不通,明明也是孪生姐妹,她怎么就这么能造呢?” “也许,你猜的没错,她可能真的是所谓的穿越者呢?” “不会吧,大叔,有这么玄幻的事?” “我们都成玩家了,一个穿越者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吗?” “......那我该怎么办?” “不怕,你不是和我组队了吗?我会帮你的。” “嗯,谢谢大叔,不过我一会去看到她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说着那恶心人的话我就烦躁,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她,我早就......” “别急,优势在我们,即便她是穿越者又能怎么样?她难道还能和我们一样找个牢不可破的联盟?” 林裹儿一想也是,便将三年半来的种种郁闷和遭遇全部倾泻给了黄知羽,黄知羽在组队频道里不断安慰她,直到马车出了西门,沿着一条黑漆漆的矮山走了一个时辰,钻入一片地势陡然拔高的山中小路上,饶了十七个弯,来到一块灰白的硕大牌坊前,林裹儿才停止了倾诉。 “大叔,我到卸剑楼了,晚上在和你联系。” “好的,注意安全,记住了,既然你的人设已经立起来,就不能崩,他们认为你没心没肺,你就没心没肺地装下去,至少装到咱们有了自保能力再说。” “嗯,我记住了。” ------------ 第四十一章 圣境山上无圣境 马车在雕刻着三危圣境四个大字的石牌坊前停下,林裹儿和杨柳子连忙下了车,牌坊旁的半边山壁上矗立着一坐三层小塔,小塔里有两人推门出来走向马车,看到笑嘻嘻的林裹儿走过来,为首那个留着长髯的白脸汉子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 “小师妹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怎的,没找着好玩的去处?” 小小的林裹儿走到那长髯汉子跟前,拱手行礼,抬头笑得异常灿烂道: “杨师兄,师尊回来了吗?” 那杨师兄看着林裹儿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心情舒畅地摇了摇头,蹲下来与她平视,从腰上的布袋里摸出一把扎着彩纸束口的糖果递给她。 “你辛师兄带回来的,说是给你和你姐分了,你姐今天又在摘星楼蹲了一天,小师妹你自己给你姐送去吧,还有,多向你姐学学,别每天只顾着出去玩耍。” 林裹儿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依旧开心地接过了糖果,还一个劲地跟杨师兄道谢,那名检查完马车的弟子此时才走了回来,和杨师兄汇报一切无恙后,才站在杨师兄身旁看着小长老最小的弟子和她的丫鬟上了马车。 林裹儿朝他们招手,两人也微笑着回礼,直到马车绕过了山腰消失在视线里,那名弟子才呲牙咧嘴地收回手,一脸不屑地自言自语: “每次都这样,她再不使劲,恐怕真要成林可儿的陪衬了。” 杨师兄却斜了他一眼,吐出一口气,道: “你啊,咸吃萝卜淡操心,林家这两个女娃娃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天资聪颖、一个大智若愚,啧啧,这特么才三岁半出头啊,真要混到成年,以这两姐妹的天资成色,还指不定要出多少乱子。” “师兄教训的是。” “行了,咱两都搭档两年了,就别装了,走走走,接着开牌去。” 两人信步走回卸剑楼,楼里面聚集着的六个人正围着一张长条桌玩着牌九,两人连忙参合了进去,刚准备上手,楼上又传来了喊声: “别玩了,别玩了,何长老回山了!” 一群人惊惧地连忙收拾起长条桌上的赌局来,一阵手忙脚乱后,齐刷刷从卸剑楼里跑了出去,分作两列毕恭毕敬地守在了牌坊两侧,一队马队从山下疾驰而来,领头的正是一身紫色劲装的何红绫,三年了,她面容依旧较好,身形变得更加紧实,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煞气,身体却朝外透着一股清幽的茉莉香气。 人未到,气味先至,八名弟子嗅着那股茉莉,一时间都有点心旷神怡,何红绫别看年纪比他们大了一到两轮多,可武人驻颜有术,那副高冷冰山美人的模样早已深入人心,很多弟子都将这位至今未婚,守身如玉的奇女子当做了梦中情人,胆子大一点的都怀着攻略何长老的心思。 何红绫策马来到牌坊之下,紧随其后的是她亲传大弟子何玉卓,同样也是一身紫衣,模样也与何红绫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脸上多了三分浮躁,打马就立在杨师兄跟前,头微微仰起,眼睛下瞟道: “二十六弟,小师妹回来了没?” “禀大师姐,小师妹已然回山了。” “甚好,师尊有令,去叫小师妹来危峰东筑一趟。” “是!” 杨莲惕忙拱手应是,与其他七名弟子高声齐呼“恭迎长老、师尊回山”后,待马队入了牌坊才朝着一旁的卸剑楼走去,杨莲惕进楼取了一层柜子里的包袱,与众人作别后自去楼后马厩牵了一匹斑点母马,急匆匆朝山内而去。 圣境山是雍南大山,却与秦岭诸山并无瓜葛,此山百二十八年前名为三危山,山脉中有三座危险的高峰,非别为东危采气峰,中危大势峰,西危摘星峰,原是佛门一脉石窟寺的地盘,后来石窟寺响应天下武林会盟之邀,起兵反汉,五剑仙弑帝后被清算,又因其与西方教不清不楚的关系没能在万佛寺那里搭上线,成为佛敌,两年之内山门被破,寺中僧侣四散逃亡,很快便消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本地宗门金刚门趁势崛起,霸占了三危山,不出三年,圣境山前代雄主林语琨领着九百弟子与本地一直被压制的魔鬼城千四弟子合流共击金刚门,将金刚门从三危山中撵了出来,其后圣境山便占了这处佛门宝地,大肆捣毁佛门古迹,诸如大势峰上金身大佛被推倒熔铸,在原址上建了裱金三清像,拆了观音井、罗汉殿,建起了王母宫、老君堂等道场,自此,三危山由佛转道,称作三危圣境,道家一脉。 母马驮着杨莲惕在圣境山那蜿蜒曲折的小道上奔驰,路不算好走,驰道狭窄,有些山腹中只容车宽车高,且凿开的隧道有二十八处,每处隧道中都建有屋舍,舍内燃着灯火,自有山中弟子在此把守,且道口更有堆砌的石块,其下皆有机括,遇难遇险便落石封堵,为山上内门争取反应的时间。 绕出最后一条隧道,口外便是外门杂役,私民群居的圣田秘境,两侧东危西危拔地而起,将这片小小峡谷夹在其中,一条名为奇峰出圣水的小溪从中流过,溪旁有良田阡陌,更远处是倚着东西二峰爬山而建的角楼,此时天已擦黑,但圣田秘境中灯火通明,角楼上燃着无数火把,田地间有私民在收割,重翻,抢种,小道上皆是驱赶着牛马拖运粮食的杂役,角楼顶端有持弓箭走动、以千里镜巡查天空、端坐在弩炮前守卫防御飞禽妖兽的外门弟子,田间更有挂职司农的内门弟子手持皮鞭不断敦促私民劳作。 如此气象,堪称一绝。 杨莲惕策马在驰道上慢跑,不敢疾驰,更不敢呼喝那些杂役让道,圣境山的三位司农弟子打从他出隧道后便注视着他,手底下的贱民虽然他们可以随意打杀,但按圣境山门规,其他弟子却不得兹扰农事,否则以叛逆论处。 杨莲惕小心地穿过十里圣田秘境,在写着“南天门”的石牌坊前下马,双手递上腰间御牌,被查验一番后才将母马寄存回南天门旁的马厩,大步流星地朝着眼前千转百回,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爬去。 半个时辰后,杨莲惕爬到中危大势峰的老君堂,站在左侧层层叠叠的林家大宅前向门子行礼,说明来意后,门子见他没其他表示,翻了翻白眼,才进去通报,照壁之后,林裹儿正手持木剑挡住一个与她模样一般无二的女娃的猛攻,廊下则站着一个美妇,腰悬一口细剑,黛眉紧皱地望着场中相互以紫天剑法攻防的双胞胎。 “夫人。” 美妇瞟了一眼上前施礼的门子,门子连忙跪拜道: “何长老的二十六弟子前来觐见,口称长老唤二小姐前去一见。” “裹儿?” 美妇正是林裹儿、林可儿的生母曹静,她是圣境山二代翘楚之一,与林亚涛同为圣境十二秀,嫁入林家后,靠着林家在圣境山一代掌门,三代长老的深厚底蕴,与师伯何红绫争夺过小长老之位,无奈林亚涛在这件事上帮理不帮亲,投出了支持自己师傅的关键一票,结果何红绫以两票之势当上了小长老,而林亚涛则落了个分居的下场。 论武艺,曹静不认为自己比何红绫差,但论教徒弟的本事,她嘴上不服何红绫,但心底却发虚,何红绫座下六十八名弟子,竟在十二秀中占了七个,其他九位长老在此项上都不敢说半个不字,何况她曹静了。 所以她争不过就不争了,还把自己双胞胎女儿送去拜师,一副躺平的姿态,迅速将因为争位发生的那些龌龊给抹掉,何红绫也不愿与圣境山第一大家族产生裂痕,便收了这两个徒弟。 只不过,裹儿这么没心没肺,性子大咧咧的,天天不求上进,一副混吃等死的作态,根本不受何红绫待见,而今,怎的突然主动召唤起来? 曹静见林裹儿又一次被林可儿压着打翻在地,然后接连使出懒驴打滚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躲避着姐姐的锋芒,眉头一皱,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枚翠玉小剑砸断了林可儿手中的木剑,见女儿一脸无辜地看过来,有着要哭的架势,连忙温声道: “那玉剑送你了,你师尊唤你妹妹去见,别误了你师尊的大事。” 林巧儿连忙收住作势欲哭的表情,乖巧捡起插在地中的玉剑,双手捧着跑过来还给曹静。 “娘,可儿岂能夺娘所爱,可儿这就带妹妹去洗漱,不能在师尊那里丢了颜面。” 看着如此懂事乖巧的女儿,曹静伸手揉了揉她的团子头,又看向一旁花着脸才从地里爬起来,伸手抹着满脸泥土的林裹儿,没来由地一阵厌恶,两个孩子都是她生的,为何可儿类母一般聪明伶俐,裹儿却像她那个死**亲一般蠢笨? 林裹儿捂着左臂走过来,刚才林可儿一记刁钻的夺星造化给她左臂来了一下狠的,若非她早已做好了卸力的准备,左胳膊估计要废,她来到母亲面前,委屈巴巴地望着母亲,曹静则一挥袖冷声道: “多跟你姐学学,天天就知道溜出去玩,荒废武艺,将来如何撑起林家的台面?” “是!” 林裹儿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低头跟着林巧儿去拾掇,她现实中的父母都在国外做生意、跑业务,打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林裹儿一年都见不着父母几面,爷爷奶奶对她很宠溺,他却从未感觉过父母的亲情,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又和学校里的一些不良少女混在了一起,天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若非她莫名其妙地在电脑上众筹了一个来世账号,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因为吸du,或者和那些社会混混一样走上了人生的邪道。 她很感激来世这款游戏在她行差踏错之前阻止了她,在头一年,她切身感觉到了父爱和母爱,那时候父母把她和林巧儿当做心肝宝贝,呵护地不行,她那18岁的三观再次得到了重塑,她不应该和那些人渣一般的混混混在一起,而且随着调查局找上门,她快速地改变了自己对待人生的态度,她认为自己应该是一名除魔卫道、惩恶扬善的女侠;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完全脱离了她原先设计的道路。 她抬头望着走在前面林可儿的背影,却见她好似察觉到了自己的注视一般,停下脚步,侧过半张脸道: “你在外面做了什么,为何师尊要召见你?” “没,没做什么。” “哼,别被我抓住尾巴,否则下次,我下手会更狠!” “为什么?” 林裹儿咬着牙厉声喝问,她现在有大叔当后盾,她对林可儿的厌恶便不加掩饰的表现出来。 我有大叔,我们二打一,还怕你一个穿越者不成! 林可儿转身望着咬着牙,攥紧双拳对她怒目而视的妹妹,身上突然出现一种恐怖的气势,那股气势就像积年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腐臭怪物一般压得林裹儿倒退三步,撞倒了跟在后面不敢吭声的杨柳子。 “呵呵,区区林裹儿,谁给你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勇气!” “你!” “二小姐。” 被这气氛吓得惊出一身毛汗的杨柳子脸上拽住林裹儿,深怕她在这里和大小姐打起来。林裹儿被她拽住衣袖,刹那间冷静下来,眼前这个姐姐绝壁是穿越者,否则这身外放的恐怖气势从哪里来的? “怎么,我还以为你要硬气一回呢?” “姐姐,我错了,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看着下小的林裹儿,林可儿收回了那股气势,冷哼着朝前走去。 又是折腾了半个时辰,换了一身鹅黄小衣的林裹儿领着杨柳子端着一个锦盒下了中危大势峰,在危峰东筑前的荷花池上绕来绕去后,过了按照九宫格所制的楠木回廊,便见湖心亭中端坐在一个蒲团上的何红绫。 此时的何红绫已换回了宗门内的统一服饰,身穿素色浅黄丝绸法衣,头拢高髻,簪一朵无暇白莲玉雕花,身前案几上摆着几本书,旁有香炉袅袅生烟,更有掌灯、掌扇四童女在侧,亭外挂八条上色杏黄幡,亭内撑一杆白纱琉璃伞,好一副神仙中人的做派。 林裹儿连忙上前单膝跪地行礼,口称师尊,又将锦盒中的小扇子送上,何红绫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案前的一个蒲团,林裹儿乖巧地上前坐下,杨柳子则退到亭外,耷拉着脑袋守在那黄幡之下。 “今日去了哪里玩耍?” 何红绫翻看着手中的《百花密藏》,不经意地询问道,林裹儿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忙应答道: “禀师尊,去了苏山县东的土地庙。” “哦?土地庙有甚好耍的?” “师尊,那里有人比武。” 何红绫放下手中的秘籍,缓缓合上,提起面前的青玉小壶给林裹儿倒了一杯冰镇酸梅汤,林裹儿大咧咧地接过喝了,直呼好喝,又自顾自地抓过青玉小壶满上,丝毫不顾忌何红绫一般,何红绫一双妙目中透出微微错愕之光,这丫头平日就没心没肺,对自己倒是有几分戒心,今日可能是耍得大了,露出本性,她嘴角微微勾起,继续问道: “既然是比武,裹儿可曾见着什么出彩的玩伴了?” 林裹儿闷了一口酸梅汤,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心道果然与她和黄知羽合计的一样,师尊还是放不下苏山县的跑疯子,便兴奋地开口道: “有啊,师尊,我见着金刚门的宝岩师兄,达英武馆的李永强、姚红,还有咱们栖霞武馆的吴凡、王杆子,对了,还有师尊你提过的陈知羽,他们都带了很多好吃的,借比武之名行聚餐之实。” 看她高兴的模样,何红绫双眼微眯地望着她,伸手一招,四个童女便退出了亭子,还顺手将守在亭外的杨柳子给拽走了。 “陈知羽表现如何?” “很厉害,他虽然没有进过蒙学,但却能将吴凡师兄甩出去,可谓是天生神力啊!” “哦,不过我听说他悟性欠佳,裹儿你怎么看?” 林裹儿头摇的跟拨浪鼓般,道: “看不出来,裹儿觉得他也没显得那么笨拙啊。” “你喜欢和他一起玩吗?” 看着林裹儿小脸上浮现的一抹羞红,何红绫伸手揉了揉她的脑后的两团头发,笑道: “裹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去帮师尊盯着那小子,每日回来给师尊说说他都在干些什么。” “弟子谨遵师命!” “对了,明日你爹从地方巡查回来,不要乱跑,就留在山上陪你爹一天吧。” “是。” ------------ 第四十二章 土地庙里有土鳖 翌日午后,当黄知羽在土地庙内见着一身青衣的林裹儿时,面皮一抽,连忙在天桥的组队频道里喊开了: “搞什么,你不是讲今天不来了吗?” “什么,什么,我在圣境山啊,我爹刚回来,师尊让我在山上......我艹!大叔,师尊搞我,跟我这儿狸猫换太子呢,那是林可儿!” “晓得了,注意安全,看来你们的何老师阴谋诡计一套一套的。” “大叔,帮我揍她一顿!” “?” “你打个问号过来干什么?” “只要她不招惹我,我为什么要揍她?” “她就是个贱人,她昨天差点废了我一只手,而且她一定会犯贱去招惹你,你只管揍,别下死手就行!” 假冒成林裹儿的林可儿领着杨柳子走进了土地庙,一看土地庙里的六个小男娃就想皱起眉头来,这六个出身平庸的娃儿有什么好试探的,即便是那个苏山县的跑疯子,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她不明白,自己天资卓越,处处强人一筹,何红绫怎么就暴殄天物,浪费资源在这个陈知羽身上? 这种乡野匹夫,也只有见识浅的林裹儿才能看得上,自己堂堂圣境山林家长女,天之娇,圣境山三代希望,怎么能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不过不爽归不爽、任务归任务,她如今寄人篱下,还得仰仗着何红绫为她遮风避雨,也只能忍气吞声地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傻子模样,移步到了黄知羽跟前,小声道: “陈大哥,我能坐在这里吗?” 黄知羽面露痴傻之色,直勾勾地盯着林可儿,一旁的石头连忙知趣地站起来让出一个位置,林可儿不客气地掏出绣帕朝着那大石墩子上一铺,轻巧地坐在了黄知羽身旁。 “你家小姐......不会是看上我家鸟毛了吧?” “呸!” 见石头不要脸地凑过来和自己搭话,被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杨柳子只能啐了一口,别过脸去不想搭理他,虽然二小姐可能看上穷小子这种事就很离谱,但何长老让大小姐来代替二小姐试探穷小子这种事情,不更离谱吗? 杨柳子总觉得这种事情怪恶心的,但她身为一个丫鬟,根本不敢置喙她们这些大人物的行为,只能低着头当闷葫芦,大气都不敢乱出。 石头则面露怪异之色在黄知羽和林可儿脸上打转,有些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陈家这位鸟毛也许比他是要帅了那么一点点,但这家伙也不知是真傻假傻,反正行事一股憨气直冲天灵盖,话里话外都透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痴傻,为人也迟钝,好多时候反应都比常人慢了半拍,可就是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家伙,先有袁杏之事,后来寺中漂亮的女行者们又多与他打听鸟毛,更有圣境山林家的大小姐主动示好,就连他亲妹子石蕊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了,回家就问知羽哥哥情况。 我呸,不就是面皮好吗,如此皮囊,怎不去当相公? 石头嫉妒地盯着林可儿凑近黄知羽,又把注意力强拧了回来,相对于林家小娘那种高不可攀的金凤凰,他更喜欢杨柳子这只小锦鸡,自认家室也配得上杨柳子这个丫鬟,便显得越发殷勤起来。 “陈大哥,我带了一些圣境山的吃食,看看有没有和你胃口的?” 林可儿从杨柳子手里接过食盒,一层打开,一大盆人参鹿肉羹的香气就飘散出来,周围四个正在烤玉米、烤红薯的家伙连忙凑了过来,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那盆子里的鹿肉人参流口水,那鹿肉更是切出了交错花型,人参、黄芪、肉苁蓉、果仁、酸枣各种药材都在里面包裹着鹿肉,经过圣境山大厨的细心烹饪后,整个一个大补气血的上品鹿肉羹就呈现在他们眼中。 黄知羽也是看得一阵眼晕,口水不争气地朝外淌,林可儿看着他这副挫样,强忍着恶心献媚地将那盆子端起来递到黄知羽跟前,黄知羽急促地吞咽了几口唾液,唰地站起来,指着凑过来的林可儿那小巧的鼻梁道: “好,我和你打!” 看着伸手脱掉上身衣服,露出光膀子,正在活动双臂肌肉的黄知羽,林可儿捧着盆子站起来,一脸狐疑地问: “干什么,这是送给你吃的!” “少废话,要吃东西也得按规矩来,来来来,和我过过手,昨天让着你,今天可不能让了!” 林可儿心道你特么疯子吧,老娘好心好意地给你送吃食,你特么要和老娘打架? 她无措地端着盆子朝周围望去,却见李永强点头道: “不错,我们又不是专门跑来蹭吃蹭喝的,以武会友才是我们的目的!” 见吴凡、王杆子他们也跟着点头,林可儿觉得这就是一群傻鸟,她刚要发作准备把这盆鹿肉羹扣在黄知羽身上,但还是忍住了,只能勉强地娇笑两声,将盆子放回食盒,抽出腰间的短棍看向已站在场中不断活动四肢的黄知羽道: “如此,裹儿得罪了。” 林可儿手捏剑诀,起手便是小紫天剑法里唯一的抢攻招式“紫气冲天”,这招在她手中使出比之林裹儿更为迅捷狠辣,九道棍影直指黄知羽的眉心、双眼、咽喉、心口,加上她脚底踩出的“三子踏云步”,共计二十七种可能攻击的方向让黄知羽看的眼花缭乱。 黄知羽见她耍的繁杂,左手护住双眼,闷头闷脑地朝着林巧儿身前一撞,脸上胸口中了几棍不谈,右手一把箍住近身的林可儿,左手顺势抄起她的下盘,扛起来就是一个1080度转体,如陀螺转到最大速时松手,将她抛飞出去。 抛飞出去的林可儿压住满心的惊骇,身形在空中诡异地调整了一下姿态,一脚踏在土墙上,借力翻身落下,看向黄知羽时已是背脊发凉,这疯子力道之大,身体之结实实属罕见,区区三岁半便有如此骇人的根骨,简直闻所未闻。 见他迈着步子冲上来抓她,林可儿脚踩踏云步闪身躲过,一棍抽向他脑后,黄知羽右手一挡,脚下一踏蟒步,左肩、左大臂,左肘顺势朝着林可儿胸前一撞,林可儿只觉得胸口如遭锤击,踉跄着倒退了八步半,一屁股坐瘫在地,她心口一甜,面色涨红,连忙强压下涌上来的气血,更是强行压下了杀意,撑着地面站起来,双股发颤,双手颤抖着拱手施礼道: “陈大哥厉害,裹儿输了,告辞!” “小姐,小姐,等等我!” 杨柳子连忙追了出去,李永强上来连声夸赞黄知羽打得漂亮,追问他刚才那招打法,其余人却都在摇头,这跑疯子根本不讲一点武德,照他这种不管不顾的打法,仗着身强力壮的本钱,只要不是真刀真枪,同龄人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林可儿坐在马车内,双手下压平复气血,刚才那一下直接伤了她的心脉,若非她内力护心,恐怕已挂在了那破庙中,好在她有独门内力护身,专克外功伤害,可那一击落下的伤害,直到马车出城时她才缓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向角落里不敢作声的杨柳子,道: “我没有输给他,回去不要乱讲话。” “是。” 杨柳子头垂地更低了,待马车回山之后,林可儿面色已恢复地七七八八,她下车后领着杨柳子径直去了危峰东筑,见何红绫正在净室闭关,门口守着大师姐何玉卓,便打了声招呼守在了门外,过了两炷香时间,门内传来何红绫的声音,何玉卓拉开房门,将林可儿单独放了进去。 “师尊。” “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何红绫背着手注视着墙上的一副画卷,林可儿瞟眼扫了一下,见是《圣境仙人月下舞剑图》,这图她在摘星楼见过副本,参悟了七日便放弃了,于是垂首低眉道: “他并未认出我来,还与我切磋了一下。” “哦,依你之见,他是真傻假傻?” “谈不上傻,却也不见多聪慧,恐怕也是年纪偏小,智慧未开罢了。” 何红绫背着手转过身来,看向跪在跟前的林可儿,伸出右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扶起她来。 “既如此便让你妹去和他相处吧,你继续专心修炼百花真功,三代弟子中,为师最看好的只有你。” “多谢师尊垂怜。” “去吧。” 林可儿出了危峰东筑,把杨柳子打发了回去,径直走向了西危摘星峰,山峰之町有一楼,名曰摘星,摘星楼高十三丈,背面是光滑的万丈悬崖,正面是拾级而上的一条山脊窄道,摘星楼前立着十八棵老松,每一棵都年代久远,树冠犹如华盖,华盖上立着两人,为摘星楼护法十八子之二,地位仅次于掌门、十大长老及圣境十二秀,见她走上前来,有人笑着与她说话: “可儿真是刻苦用功,又领了何长老的手谕吧。” 林可儿从腰间解下何红绫赐给的令牌丢了上去,那人在树冠挥手一招,令牌就飞到了他手中,看过令牌后扔回给林可儿,依旧笑容满面道: “何长老甚为喜欢可儿呢,这种特权我已许久未见了。” “谁说不是呢,可儿莫要辜负了何长老的良苦用心啊。” 另一人也附和着说,言外之意却没那么好听,摘星楼是圣境山囤积武功典籍的场所,八品以上的内宗弟子杀妖兽拼业绩,半月才能入内一次,可唯独八大长老的亲传弟子中,可选一人持令牌随意进出,其他七位长老的亲传都是在山上山下闯出一番名堂的师兄师姐,哪怕没有入十二秀,对宗门来说也是劳苦功高的,唯独林可儿这个幼崽,天资卓绝,备受宠溺,小小年纪就能来去自如,总让他们这些人心底不是滋味。 林可儿笑着冲两位师叔辈的护法行礼,就当没听见他们话中的刺,迈着步子走进了摘星楼内。 一层有两人正席地而坐,就这一本秘籍小声讨论,见她推门进来也没搭理,林可儿也算常客了,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层楼梯后的角落,她平日在此研习百花真功,也无人打搅她,此刻,她原模原样地坐在小几之上,抽出身侧的百花真功抄本,伸出右手食指在牙齿间咬破,在一页白纸上轻轻写道: “师兄安好,三年未见,青蝉甚为想念......” ------------ 第四十三章 血楼余孽 三月之后,罗州前线,紫峰堡。 天一教的驻屯军正在与西夷蛮人反复争夺这座打烂了多半的堡垒,紫峰堡坐落在西归山脉边缘,卡住了罗州的咽喉要道,堡垒之上,无数天一教的白袍教众正与驻屯军一起防备蛮人今年的第五次进攻,看着山脚下无边无际的铁皮罐头们推着盾车向前,已打老了争夺战的教众与驻屯军士兵只是一个劲的加固墙头的工事,丝毫没有探头射箭的意思。 “这个不行了,抬走!” 一名头绑青色诸葛巾、内穿白边黑底布袍,外罩土黄色半身皮甲,脚踩素赤快靴,腰悬长剑,背雕花长弓箭壶一斗,胸前斜挎一条厚布肩带,上有褡裢、水袋、干粮包、火折筒,一条腰带上更别着匕首一把,飞刀五只的苍老身影弯着腰从一名死透了的士兵跟前绕过,端详了一下这名驻屯军士兵额头的破洞,朝着后面跟过来的担架兵挥了挥手,担架兵立刻上前,将这被蛮人火枪打死的士兵拖上担架抬走。 “陈长老。” 一名金边白袍弟子看到来人,连忙伸手在心口握成拳头,低头问好,陈长老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问道: “蛮狗今日有何动作?” “还是老样子,先用盾车推,推不动了就让那些蛮狗端着他们的妖枪抵近五十步齐射,借机抬着梯子朝墙上架,我们守了三轮,都杀退了,这帮不长记性的蛮狗正在准备第四轮。” “小心为上,蛮狗手中的那些妖器厉害,教主派我来剿杀他们,务必夺回一些妖枪以作研究仿造之用。” “是!” 正说着话,却听铁哨声响起,陈长老侧目望去,西夷蛮人的盾车又到了城门下,城门上方的驻屯军士兵朝下抛出了石块擂木,烧热的金汁也倾倒下去,城下一阵惨嚎后,一阵炒豆般的声音从城下传来,八名驻屯军士兵掩面朝后倒去。 陈长老一挥手,跟随他而来的二十名教中内宗三代弟子举起盾牌飞身越过墙垛,陈长老接过一面铁盾站起身来,朝下张望,五十步外齐刷刷站了两排百多号铁皮罐头,人人手中端着妖枪,打完后便升腾起一片烟雾,将他们笼罩了进去。 二十名天一教三代弟子顶着铁盾飞身过去,烟雾中又是一片枪响,三代弟子中有六人摔进了堡垒前的陷坑之中,其余十四人杀入烟雾里,一阵金铁交鸣后,七八十号蛮人端着妖枪朝后跑去,后方手持长矛的二百蛮人挺着长矛冲入逐渐散去的烟雾中,十二名三代弟子退了回来,翻身几个借力就跃回了四丈六尺高的墙头。 三名弟子各自捧着一根妖枪来到陈长老跟前,陈长老席地而坐,接过他们递上来的妖枪仔细拆解,不一会儿就将妖枪拆成了几个大件,这鬼东西不知道蛮狗从哪里弄来,今次攻城靠着这鬼东西已杀死打伤了三十四名教众。 看着教中最善机关的陈长老三两下拆掉妖枪,又一阵手脚麻利地将妖枪复原,周围教众都眼露崇敬之色,陈长老闭眼沉思了片刻,将三杆妖枪背在背上,猫着腰对那金边白袍弟子道: “教主有令,坚守一月,五日、十日、十五日后分别有一千灰袍军、五百紫袍军和二百内宗弟子前来支援,届时若有军备,我会给你们送一批仿造的妖枪过来。” “是!” 金边白袍拱手相送,陈长老领着残存的十二名三代弟子翻身下了城墙,十三人牵过马匹,打紫峰堡后门而出,一路向东行了半日,便来到了起先落脚的逢时堡,陈长老在百米开外勒住马匹,看着坞堡外的血迹和一些不可名状的残肢,抬头望了望天,日头西斜,还没有完全落下。 不是妖兽干的,那就是人干的! 西夷蛮人不可能越过紫峰堡杀入西归山的山腹走廊,粮道被断可是大忌,那就只能是蛮人细作干的了。 “哐当~” 逢时堡内传来一声物件倒地之声,两个高鼻梁、白皮肤的蛮人探子面露惊惧地推动着半掩的木门,想要将他们关在外面,陈长老大喝一声好胆,从马匹上飞身而去,双掌在厚重的木门上一拍,那两个五大三粗的蛮人便被砸在了木门后面,口喷鲜血,叽哩哇啦地说了一堆蛮语,看表情似乎是在求饶。 “快,进去搜罗干粮,清水,此地不宜久留!” 西归山山腹走廊长八百里,路难走,野生妖兽众多,天一教在走廊沿线设了四座坞堡,征召甘州、凉州、肃州的农夫过来开垦走廊,并作西征大军固定补给站,陈长老一路过来并未发现异常,坞堡内皆有少量驻屯军和教众,搞习惯了定点补给干粮清水,身上根本就没有带多余的补给。 十三名弟子冲进坞堡内,坞堡中立时传来了喊杀声,一听没有妖枪动静,陈长老就放了一半的心,论武艺,二十个蛮人绑一块儿都不是他麾下一个三代弟子的对手,他背着三把妖枪朝内掠去,却见坞堡内倒毙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男女老幼皆有,全是坞堡内原来的平民和驻屯军,陈长老心底一阵火起,这些人可都是教主千里迢迢从西北三州弄来的,是以后罗州的种子,这还没发芽便被蛮狗的探子小队收割了,让他心中万般不是个滋味。 “还没杀完!” 喊杀声尚未结束,陈长老站在坞堡中央这堆满尸骸的小山旁怒火中烧地发问,也许是他的怒喝起了作用,喊杀声迅速的小了下去,不一会儿,从周围石屋中走来一群红袍人,人人戴着红色的面巾,穿着红色的布衣,手中提着弯刀、小盾,朝着场中的陈长老围拢过来。 “......你们是何人,胆敢背弃武林同道,帮西夷蛮狗做事!” 陈长老抽出腰间挂着的双钩,警惕地望向围拢过来的三十六名红衣武者,这些人一看步伐身形就知道是习武之辈,这么短的时间内截杀掉他麾下的三代弟子,竟无一人出来示警,这些武林败类恐怕品级不低。 一阵叽哩哇啦的声音在红衣武者中传出,为首一名红衣武者狞笑着扯掉了脸上的红色面巾,露出了一张白皮高鼻深眼的西夷面孔,其他人也效仿者扯掉面巾,有男有女,皆是青壮,也皆是西夷! 陈长老看的瞠目欲裂,双钩一挥就杀入了红衣武者群众,这些人别看杀三代弟子如砍瓜切菜,但遇到了天一教护法长老之一的陈玉星,他们就变成了瓜菜。 那陈玉星身形如同鬼魅,双钩划过两道匹练在红衣武者中穿梭,两个呼吸之间便有八颗脑袋飞到半空,八具无头尸体还保持着围攻的姿态,就这么前后倒下,剩下的二十八人面露恐惧之色,却用蛮语大喊大叫着为自己打气,无一人临阵脱逃,继续朝着甩钩的陈玉星围杀过去。 “一群蛮狗,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别以为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围杀武人,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四品列王的厉害。” “退下!” 脑后传来一声呵斥,二十八名蛮人齐齐退开,陈玉星扭头望去,一名身穿红袍,脸上戴着红色纱巾,苍白的发髻上簪着一杆墨玉雕龙,脚踩赤色快靴的老头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后。 陈玉星条件反射地朝后挥钩,双钩如两把巨钳般扫向红袍老人的双臂,红袍老人不避不闪,双手交叉着竖起两根食指,竟以指肚挡住了两道锋利的钩刃,陈玉星撑势一扯,钩刃在老者的指肚上划拉出两道血线,钩尾更是削掉了赤袍老人的两根指头。 “我还以为......” 陈玉星正准备嘲讽一下这条背叛大汉,为异族作伥的汉奸狗贼,可那老人只是默然地站在原地,两根掉落的食指被两道粘稠的血线拽着,迅速地拉回了断处,溢出的血线钻回了伤口,不到片刻,那伤口也自动愈合,完好如初。 陈玉星眉心一疼,一股深藏的记忆霎时涌上脑门,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名红袍老人,嘴唇颤抖着问: “血,血楼,血楼余孽?” 那红袍老人却是收回了双手,背在身后绕着他踱步起来。 “看看,好话坏话全都被你天一教说尽了,当年鼓动着去杀狗皇帝的是你们,砍掉狗皇帝脑壳后要搞内讧的也是你们,把昔日的战友妖魔化的还是你们,不远千里跑到别人的家园杀人放火的又是你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指鹿为马的活计你们倒是精熟,只不过你这个四品列王长老的手艺能不能过的了我这血楼余孽的称量啊?” “血楼余孽,人神共诛!” 陈玉星咬牙切齿地瞪着红袍老人,握在手中的梅花双钩颤颤发抖,血楼是大汉武林公认的邪魔外道,剿杀了五十年依旧有余孽在江湖上横行,任何一个武林中人都不希望单独遇到血楼的余孽,传闻中只要遭遇到他们,身上就一定不能有伤口,否则被他们的化血神功一抽,任你再高强的功力,也会血液尽失,抽成人干。 “啧啧啧,天下的正义都攥在你们手中,天下的良心都是你们说了算,五十年了,你们究竟还有多少......” 红袍老人双耳耳垂一抖,他朝着东边望去,一只血红色的小点自东方半空滑翔而来,见他分心,陈玉星抢身攻上,红袍老人反手一掌拍来,数十道血线从四面八方的石屋内蹿出,凝聚为一道殷红的血掌印朝着陈玉星盖来。 陈玉星双钩乱舞,一片银色钩光划出,将血色掌印砍得七零八落,可那分散的血液散而不坠,化作数百坨大小不一的血团如漫天星斗般围绕着陈玉星旋转起来,陈玉星哪敢大意,舞动着双钩在血团中腾挪,而那红袍老人已一脚踏在空中,斜插入云,一把抓住了那在云端遨游的血色纸鹤。 红袍老人自云端缓缓下落,手中纸鹤拆开一看,眼睑下的肌肉止不住地颤抖几下,看完纸鹤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后,他右手一握,纸鹤便化作一堆血粉散落而下。 他落回坞堡中心,右手朝着在血团中翻飞的陈玉星一捏,原本环绕着陈玉星的血团朝着中央一点凝成血刺,刺啦啦尖锐的呼啸声过后,只见中央一团血雾炸开,陈玉星双手以钩撑地,半跪在地上,身上的白边黑底布袍千疮百孔,浸润的血迹大片大片地朝着布袍边角汇聚过去。 红袍老人右手一抓,一大片血液如溪流般朝着他手掌奔腾过来,很快就凝聚成了一大团血球,血液被飞速抽离身体的陈玉星抬头望向红袍老人,艰难地朝着布袍内藏着的东西伸手,红袍老人却没有在意他,而是右手朝天一举,二十八道锋利的血箭朝着那二十八个蛮人飞去,那些蛮人根本毫无反应,便被血箭扎穿了咽喉。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猜不透,为什么三年来一直细心教导他们的“师父”,把他们这些与大汉有着血海深仇的孤儿当做自家孩子一样呵护的“父亲”,理查德大帝最信任的“皇家首席顾问”,来自大汉的“光明皈返者”,整个西方联盟最出名的“东方血魔法师”,就这样杀死了他们,没有前奏、没有解释、完全不符合逻辑,天父都可能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疯。 “嗖!” 一道烟柱从陈玉星手中直冲云霄,红袍老人反手一掌将手持信号筒的陈玉星打地四分五裂,他看向那道射入苍穹爆开后呈现出一个“魔”字的信号弹,脸又是哭又是笑的,嘴里低声呢喃着: “苏山县、金刚门、陈知羽,哈哈哈哈,我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 第四十四章 隔墙有耳,隔壁有人! “嗖!” 一道接着一道的“魔”字信号在相隔20~30里的坞堡内发出,靠着不断的接力,天一教发出屠魔令的消息从西域快速地扩散回了大汉,屠魔令一出,天门九脉都瞬间派出了屠魔小队奔赴罗州,江湖中各门各派也蠢蠢欲动,一些颇有野心的年轻一辈高手也想借此成名,一队队鲜衣怒马的武林中人齐刷刷奔走在官道之上,搞得整个西北武林一番动荡。 不过这种动荡暂时还没有传播到雍南这一亩三分地界上,更不会影响到土地庙中嘻嘻哈哈的一众小孩们。 “再来!” 吴凡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吼叫一声又扑向了黄知羽,半年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越发亲密,孩子们之间并未多少有多少城府,性格合得来就越发闹做一团,而且大家都本着以武会友的目的,没什么别样心思,这么长时间的不断磨合,早就已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林裹儿坐在杨柳子身旁,面带微笑地看着场中的黄知羽,大叔这三个月来异常给力,两人完全就是优势互补的组队关系,她的天赋能力是天资过人,悟性教平常人高了一倍,学什么东西都快,而大叔的天赋据说是功法分析,再难的功法到了大叔那里一转悠,就能被拆分成最简单的步骤,只要心里没鬼,提供正确的功法,按照大叔拆出来的步骤去练,简直就是自动化傻瓜修炼法。 就拿百花真功来说,圣境山有三大内功秘法,男弟子大多修炼三大危境,女弟子大多修炼百花真功,不男不女的弟子大多修炼混元灵通,三大内功秘法都分为九重,以林裹儿的师尊何红绫为例,百花真功据说已修到了七重巅峰,一身内力修为在圣境山可进前五,而林可儿大略修到了百花真功第二重巅峰,以她三岁半的年纪来说也是天资独秀了。 而林裹儿以前一直在第一重与第二重只见徘徊,前辈的经验们千奇百怪,有观想花海世界的,有以身为果开花散叶的,有以世界为花妄图纵身花丛流连忘返的,有身入红尘体验百花缭乱的,各种经验搞得林裹儿头晕脑胀,加上百花真功那完全不符合现实人思维的含混晦涩的描述,林裹儿一直以来都很迷茫。 眼前路千条,不知哪条直哪条弯,更不知哪条走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可现在好了,黄知羽的天赋如一盏当空旭日般为她指明了道路,而且这条路上没有荆棘、没有坎坷,简直就是八车道的高速路,只要不犯浑,不装傻,已经百花真功第四重入门的林裹儿相信自己一定能超越圣境山第七代掌门百花老祖,成为百花真功大圆满的四品列王。 她自然也清楚黄知羽一直在藏拙,以大叔那对功法的分析天赋来看,大叔肯定早已修炼了百花真功,目前只是不想将真实的底蕴暴露在人前,和她一样,都在装傻充愣,愚钝有时候的确是高明的自保手段。 “哈哈哈,不打了,不打了,还是你厉害!” 吴凡再一次被摔了出去,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他已然精疲力竭,被王杆子扶着坐回火堆前,冲着黄知羽比大拇哥,黄知羽坐回石头身旁,今日的比武已分出了胜负,其实胜负早已无所谓,他们八个孩子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玩耍上,有志同道合的同年伙伴在侧,不必郁郁寡欢,是一件多么令人惬意的事情。 今日又是回归日,天桥里依旧热闹了起来,距离回归还剩不到两个半小时,黄知羽与林裹儿在组队频道互道珍重后,在破庙门口与林裹儿挥手告别: “一周后再见!” 和黄知羽告别,林裹儿踏上了马车,马车从西门出去,继续沿着那条黑漆漆的矮山而走,行了一刻钟,却听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车把式牵住马缰,靠边停下,小声说: “二小姐莫慌,是赤袍缇骑。” 林裹儿拉开布帘,看着几十匹高头大马挂着红棱子从车边经过,马上的骑士内穿红色劲装,外罩铁甲,腰挎墨色刀鞘,吆喝着: “奉旨办差,各自归家,若有滞留,定斩不饶!” 车把式喊了一声: “二小姐,看来出大事了,坐稳,咱们得赶紧回山。” 马车朝前疾行,一会儿又遇到了十余骑魔鬼城的骑士,这些骑士见了马车上的青色角旗,知是圣境山的车,也未打扰,便和马车擦肩而过,再行的四五里路,见有缇骑在红门县至苏山县的烽火台处设卡,车把式不敢惹怒天门公人,只得停下接受检查。 缇骑搜了马车,见只有两个女娃,也未多加盘问,便让林裹儿和杨柳子下车,抽出长刀朝着马车铺板上捅了七八刀,却见那长刀入捅豆腐一般,竟未发出丝毫金木之声。 车把式在一旁赔笑,摸出一个二两银锭递给队官,打听道: “几位官爷,不知出了何事,怎的如此动静?” 队官收了银子,面色稍霁,嘴角轻启,声线如发一般传入车把式耳中。 “多说无益,速回你等宗门,近日莫要下山,被人拿住,妄杀了可没地方伸冤去。” “是是是,小人这就回山。” 过了烽火台,马车拐上圣境山的岔路,尚未走上半里,却见二百余骑打着青色角旗的马队呼啸而来,领头的赫然是圣境山的总护法林晨钰。 “吁。” 林晨钰拉住头马,让余者先行,靠过来拱手道: “齐师兄,苏山县是否已经封门?” “尚未,不过看天门做派,封门势在必行。” 林晨钰脸色一黯,正要告辞,林裹儿拉开布帘喊道: “小姑,到底出了什么事?” “裹儿?你竟又私自下山,小心回去被你爹打屁股!速速回山,不得轻出,天门这么大响动,定然不是好事。” “小姑路上小心。” “你这妮子,倒是有心,走着!” 车马错开,林晨钰朝着苏山县撵去,心中忐忑不安,苏山县这守着秦岭大妖窟的鬼地方,若无大妖异动,根本就不会派天门九脉的缇骑过来,一想起秦岭中那几处云山雾罩的妖兽巢穴,她就没来由的心悸,心中合计一下,下一次食人兽攻关尚有半年,圣境山上下可还没有做好本次的蒙童试准备,可不要因为变故而落了其他二宗的下风。 马队经过烽火台,直入苏山县城,来到县衙,却见外面立了数百大小宗门弟子,现在是上旬月,魔鬼城当家,自有小鬼把住门口,见林晨钰下马,都晓得这翠绿袍服的美人是圣境山的总护发,不敢造次,连忙让开道来,林晨钰与左右吩咐,带了两个持剑女武者进入县衙。 大堂之上,苏山县、红门县、嘉龙县的各门各派一二三把手们正襟危坐在两旁,中央立着一个背对众人的紫袍天使(天门使者),背着手听着脚步声,待林晨钰落座后,才回头道: “既然宗门代表已全,本使就长话短说。” 天使面目很清秀啊,这是林晨钰的第一印象,从天使腰间扫过,那块黄金御牌上红红的王字让林晨钰一阵汗毛倒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天使如今才多大年纪,怎么就尊奉四品列王了? 纵观雍州全境,封王者哪个不是威名赫赫的武林前辈,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小字辈里能封王的都是风云榜上的豪杰,只不过天门九脉众人在雍州大多鬼鬼索索行事,若是朝廷直属的六扇门鹰犬,那就更加神秘了,风云榜录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众位,钦犯杨千页进了苏山县,妄图入秦岭藏匿,这个血楼余孽凶残成性,血楼当年的案子,想来大家也熟悉,杨千页的本事本使就不做赘述,苏山县地小人寡,自要挨家挨户搜查,还望众位配合则个。” “那是当然。” 众人忙点头应是,血楼的血剑仙当年在神都行刺了大汉皇帝,其他四个剑仙都低调隐没遁走,其后宗门也向朝廷服软,甚至还加入了天门九脉,唯独血剑仙为人骄狂,自认这天下他血楼也可坐的。 在神都被围剿一番后,血剑仙当场命陨,其后更是被天门九脉追剿了整整五十年,十年前天门九脉做局,利用内应终于攻入血楼的最后一座碉楼,将血楼楼主顾东河、左护法左天星、右护法郎思归一并杀死,座下十二尊者逃的逃、亡的亡,诺大一个魔道巨擎,当年的弑帝五剑仙之首的顶级宗门就这样消弭,可是让武林震颤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魔寇”杨千页在缉凶榜上排名第二,座中有熟悉大事的人,当然明了此人有多棘手。 其他勿论,单他那四品列王的身手,放眼苏山县就无人能制。 “且下去吧,若杨千页现了踪迹,自有我天门高手处置,尔等只需配合缇骑清查即可。” “是。” 三县的大小宗门连忙退出县衙,给天门办差可是苦差,天门九脉无论哪一脉都以皇家宗门自居,半分情面都不会与你分说,只得尽心尽力伺候着这批大爷,早点找到那挨千刀的杨千页,送走这些瘟神才是道理。 早在缇骑冲到金刚门之时,黄知羽他们听得外面嘈杂,立刻撤摊散伙,下院里鸡飞狗跳,人人面带惶恐之色,缇骑去了上院,未几,一众僧、一众伴便各提刀枪出了寺门,封锁各处道路,遣各人归家,并嘱咐不得出门,一会儿自有大人上门排查。 黄知羽紧赶慢赶和石头跑回家里,家中大人连数落都省了,关上门窗,窝在家里,提心吊胆地用罢晚饭,静待官差上门。 “娘,我来收拾。” “好,当家的,药铺子那边吩咐了吗?” “已打过招呼,两小子关门回家了。” “这年月到底犯得什么病,怎么连苏山县也有天门缇骑了?” “少说话,这些天门缇骑在神都骄纵惯了,一会儿少不得要使点银钱。” 父母在里屋叙话,黄知羽在后厨洗碗,偶然听见隔壁传来了一声咳嗽,侧脸望去,隔壁的正是赵大叔搬走后遗留下来的北厢房,空了许久也未见人搬入,难道? 他凑过去将耳靠在土墙上,听着隔壁的动静,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那边无甚动静,原本以为自己听错,却听那边又传来一声咳嗽。 黄知羽心中一颤,隔壁有人! ------------ 第四十五章 搬家 从来世中回归的一瞬间,黄知羽满心的惶恐,那人既然能藏入北厢房,自然不可能发出咳嗽这样的破绽,定是有心咳给他听得,他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心中翻江倒海,天门缇骑东来,本就不是什么好事,隔壁藏了个神秘人,莫不是和缇骑有关? 黄知羽丝毫不顾周围嘈杂的声音,就连身旁的李秀全被人腰斩,身上溅了一身血都没反应过来,他完全沉浸在对不可控情况的思忖中,直到有女生的尖叫传来,他才睁眼望去,只见李秀全下半身坐在椅上,上半身已落在眼前,一脸死不瞑目地望着他。 各安缘法,这就是命! “祝主任,我要翻译第三版普渡慈航心法。” 黄知羽冷漠地站起来,根本不管脚边的死人,他现在只想赶紧上点贡献分,早点撵回糖城家去,与林裹儿见面,合计合计,看看苏山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啊,好好,我去给你找人!” 被眼前一幕惊诧地回不过神来的祝战友可算是听清楚了,连忙恢复了职业状态,讲真,刚才一个活生生的人坐在跟前,九点一到便这么突然一分两段,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一下,实在是比见鬼还恐怖,可这活着回来的七个人里,除了两个女生在尖叫外,其他五人连屁都没放一个,那沉着的眼神好似见惯了生死,冷漠地如石雕木人般。 黄知羽这次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将普渡慈航心法第三版誊写了出来,而贡献点却贬值的厉害,随着越来越多的一测玩家贡献出各自的功法,第三版的普渡慈航心法只定了150点,俨然已泯然众人矣。 “黄先生,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有事?” 黄知羽回头望着喊住他的祝战友,祝战友伸手请他再次坐下,眼眸中露出一丝诡异道: “普渡慈航心法真的是佛门心法吗?或者说,它真的叫普渡慈航吗?” “嗯?” 黄知羽眨巴了一下眼睛,祝战友深吸一口气,手指在一副平板上划拉了两下,翻过屏幕来对着黄知羽,只见监控画面上,七个正在沐浴的和尚突然暴起杀人,随着监控画面的不断变化,他们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冲向基地外,即便身中数弹,摔倒在地也很快爬起来继续杀戮而去,沿途的调查员如同蚂蚁般被他们踩死,或执与手捏死,或甩出去摔死,直到杀入停车场中,才被架起的四挺速射机枪交叉扫射,倒地而亡。 监控到此结束,黄知羽将平板递回给祝战友,一股阴火打心底只蹿天灵盖,惹得书芦中仙鹤灯焰火大作,他面皮上一阵斟酌之色,谨言慎行着开口道: “佛见佛性,魔见心魔,他们不顾我的警告强行感悟内力,看来是走火入魔了。哎,这也是命,强求不得的。” “是啊,感谢黄先生为我们解惑,您可以走了。” 祝战友大有深意地看向离开座位的黄知羽,待他走后,才让副主任弟子将那三位老僧喊了回来,特和气地问: “三位大师,明人不讲暗话,这东西符合佛法教义吗?” 三位老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论祝战友如何催促都是不言,最终还是年岁最大的老僧开了口: “其实,我们都没看懂,我们在翻译的时候,也尝试着按照心法所言去学去练,但我们这一周来毫无收获,我们甚至觉得这心法可能是假的。” 祝战友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微笑着送走了三个老和尚,调查局一月所得功法已破百,非玩家的修炼者也早已破万,除了最初由黄知羽带出来的那百多人,其后的修炼者都像残次品一般,成材率不足8%,即便是那些玩家亲自上场指导,能修成内力的人都好似固定在了几种有着特殊性质的人身上,按照来世的说法就是悟性佳、根骨高、直觉强的人才能有资格跨进武士阶层。 而匿名29292,黄知羽,特例,但凡经过他亲自教授的学员,不成功则成仁,58.5%的成材率和41.5%的致残致死率的确让人难以取舍。 功法为什么这么受帝国重视啊,军事意义首当其冲,若帝国有一个常备师入品的武人,就相当于有了三万个不怕轻武器、擅长近身肉搏、破坏力惊人、速度力量耐力碾压敌国士兵的超级特种兵。 一想起议会中那些蠢蠢欲动的激进派近几日透露出来的内参消息,帝国对东南那位邻居的种种挑衅已到达了忍耐极限,国民军高官屡次试探,要求派遣大批的边境士兵换防,把人送到他这里来集训一个月,祝战友就头皮发痒。 人家满心希望地送三个师的士兵过来,自己顶多还人家一个满编师外加二万多点人,剩下的三万七千多人还没开战就成了非战斗减员,不是疯了就是死了,甚或变成不分敌我的杀人机器,那可是近四万对帝国忠诚无比,身家清白,心向议会的好小伙子,这个损失他祝战友付不起责任,他们的局长也扛不住,把可能出现的情况上报给议会,议会也不敢贸然做出这样的牺牲。 难道调查局控制的这么多玩家中,有传道受业解惑天赋的只得29292一人? “29292明明有更好的功法,且这件事是国事,非私事,让他交出来!” 祝战友扫了出言的弟子一眼,这个主意虽然不算上策,但如果议会铁了心要动兵,又愿意承担巨大的非战斗减员,他可以对黄知羽施些手段,哪怕不那么光明磊落,他也愿意。 调查局那边一路开绿灯,并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战争漩涡的黄知羽请假后就干净拾掇了一番,领着赵昱回了老家,父母对他这种不上班天天往家里跑的行为颇有微词,什么叫做“坐吃山空”啊?好不容易有个“旱涝保收”的工作,为什么要躺在“狗屎运”上“蹉跎岁月”啊? 在经历了父母一晚上的成语说教后,黄知羽赌咒发誓自己没有抛弃工作,没有躺平当混吃等死的咸鱼,只不过是请了带薪假回来拾掇房子的,才让父母放过了他,在旧宅住了一晚后,第二天清晨就请来了搬家公司,一辆中货就将他家的破烂装满,看着跑过来忙前忙后帮着搬家累得满头大汗的两个弟弟,黄知羽眼睛微眯。 “老大,都搬得差不多了,你跟妈讲一下,那些瓶瓶罐罐的就不要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二弟黄知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喜笑颜开地过来,接过烟扶着楼梯栏杆大口的喘气,他比黄知羽小了三岁,今年三十七,是一家火锅连锁店的老板,生意做得还算可以,至少在糖城这个老饕遍地的美食之城能小有名气,就可比个大拇哥。 他如今大腹便便,比之黄知羽在书芦中的形象不遑多让,没搬几件重物就累的虚汗如雨,看着自己这个心宽体胖的二弟,估计和他以前一样有着高血脂、高血糖,黄知羽又转头望着瘦不拉几的老三黄知源,这小子打小就体弱多病,却是个读书的材料,现在在糖城大学当副教授,是个家里少有的文化人。 “老二,等新房子收拾出来,带上弟妹还有老三一家到我家吃开伙饭,我有东西给你。” 黄知行眨巴了一下小眼睛,摸出手绢擦了擦冒油的汗珠,道: “一家人你跟我讲这些,我晓得你中了彩票,想要让大家花销花销,但那毕竟是死钱,这样子,老大,你要是信得过我,就给我投钱,我准备去鹅城开分店,刚好就把你的三顿饭给照顾了。” “好啊,明天晚上先来我家开火,细节明晚再聊。” “要得!” 黄知行满口答应,黄知羽看着力工们抬着最后一件大衣柜下楼,便走到正在收拾旧宅的母亲跟前小声道: “明天晚上新家开火,喊婷婷带妹夫一起过来。” 母亲李子仙正在用扫把收拾家里的堆积如山的垃圾,这套老宅他们两口子不准备卖,准备留给以后的长孙当祖产,闻言点头道: “那把你大舅、二舅、三舅、幺舅都喊过来!” 黄知羽眉头一皱,他对那几个不学无术,就知道搞歪门邪道的舅舅观感非常不好,他母亲在娘家行四,人称李四妹儿,以前也是当过橡胶厂厂长的风云人物,掌权的那段时间里,几个舅爷伸手从母亲这里抓钱,却欠钱不还,跟在一群骗子后面搞什么网络金币,搞金字塔,搞后来养先来、先来几百万的诈骗,最后赔的差点连房子都当掉,母亲念在兄弟姐妹情义没叫他们还钱,谁知道几个舅爷不长进,逢年过节还朝他这个小辈伸手,500、1000、2000的借,以前的黄知羽不好拒绝,现在的黄知羽根本不想搭理他们。 反观老爹那边的大爷、二爷、三爷、小姑就靠谱多了,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打工人,挣不了大钱也遭不了大祸,一辈子普普通通,老老实实地在企业上上班,从来不沾染什么违法乱纪的东西。 李子仙见他一副不满的模样,叹息一声,道: “你四个舅爷都改了,算了,反正屋头也坐不下这么多人,就喊你幺舅一家过来,毕竟是婷婷的老汉。” “要得,哎,老汉,二爷还在箭道街摆摊吗?” 在厨房里关总闸的老爹探头道: “早不摆了,这年头个体户也不容易,加上你九妹儿要上大学,他就和你二娘搬到大学门口去做生意了。” “哪个亲戚在糖城?” 母亲投来一个不善的目光,黄知羽打小就亲黄家人,对李家人总是抱有成见,甚至在前年过年的时候醉酒骂过李家人都是骗子,闹得团年不欢而散,现在这么明显偏着黄家人,她终归心里不是个滋味。 “哎,你八弟小云儿在糖大读大三,准备以后考老三的研究生,本来今天要喊过来帮忙的,结果老三讲他去啥子龙潭大学交换生咯,半年才回得来。” “那算了,明天晚上开火哈,老汉儿你有啥子要买的,我去买。” “你去买啥子,懂都不懂,又要被人骗,你莫操心,明天看你老汉的手艺。” 一家人在絮絮叨叨中屋中的垃圾全部清理了出去,黄知行、黄知源都有自己的车,三辆车就跟着搬家公司的车缓缓开出了家属院,黄知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赵昱和李子仙坐在后排,这几日父母和赵昱混得熟了,知道这娃当过兵,转业去了黄知羽的单位,恰好就是黄知羽的徒弟(当然是编的),小伙子举止得体,勤劳肯干,又懂得站边,自然很得李子仙的喜爱,于是也不顾忌他,张开就来: “哎,老大,你昨天不在,婷婷又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三十三岁,结过婚,但是没得娃儿,还是个硕士,很有文化,囊个,明天见一下?” “不了,妈,这几天都忙,哪里有时间搞这些名堂?” “啥子叫名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要看你两个弟娃儿都有了娃儿,你就觉得自己可以跑单一辈子,我跟你讲,人这一辈子,图个啥子,不就图个家庭美满,事业有成吗?我跟你老汉22就结婚了......” 黄知羽闭目不言,懒得去听母亲的老生常谈,车开过糖城二桥,右拐汇入前往亚隆湾的车流,却听后方不知何时传来了赵昱的声音: “阿姨,其实师父有喜欢的人。” “哦,小赵,哪个,跟阿姨讲讲。” 黄知羽警觉地侧头望去,用眼神威胁大嘴巴赵昱,赵昱被他一瞪,缩了缩头,李子仙则兴趣盎然地一巴掌拍在黄知羽的脑门上。 “别管他,跟阿姨说,他不敢给你穿小鞋。” “呃,那个,那个,其实阿姨你一会儿能自己见着。” “......啥子哎,还是新邻居说!” 李子仙的脑子转的非常快,一下子就抓住了赵昱话中的关键信息,背后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连忙追问赵昱,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妇女,赵昱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如何说,黄知羽气的索性不去理睬他们,只期望老爹车开快点,别在煎熬他了。 ------------ 第四十六章 老牛与嫩草 SUV跟着一辆拉运家具的中货进了亚隆湾小区,搬家的师傅们飞快地把东西朝着楼上送,李子仙连声吩咐他们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便攥着黄知羽朝501走,她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位女邻居成了儿子的心头肉,长相至少要过得去,至于是不是离异后带着个拖油瓶的骚狐狸,她已经不纠结了,贪天之幸还有人看得上他这个可能存在生理或者心理问题的儿子,哪怕是为了钱,至少让他有了一个还算圆满的结果。 电梯门打开,一行人来到501门口,李子仙的大嗓门就没停过,她指挥着搬家师傅别挤坏了防盗门,声音穿透力钻入隔壁的502,双目赤红、头发乱得如鸡窝般的林裹儿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衣就踩着三子踏云步冲到门口,拉开502的防盗门,第一眼就看见了皱着眉站在门外的黄知羽,她好似见着了阔别已久的亲人般,一个飞扑就冲进了黄知羽怀中,双手死死地箍住黄知羽的脖子,激动地不断摇晃着他,喊道: “死骗子,你骗得我好苦啊!” 门外,李子仙、赵昱、两位搬家师傅八只眼睛都震惊地望着他们两,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处境。 李子仙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看着这个身穿睡衣,年纪恐怕只有十七八的少女就这么挂在自己儿子脖子上,撒娇一般的亲昵动作,娇憨的语气,虽然不修边幅但看上去就无比周正的样貌,一下子脑门就通透了。 好啊,四十岁的老牛吃高中女学生的嫩草啊! 这人家爹妈知道了还不把自家儿子往死里打啊!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黄知羽啊黄知羽,你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人家姑娘才多大啊,你也下得去手啊! 两位搬家师傅则是一脸艳羡地望着黄知羽,在心中连喊果然有钱人的快乐是他们不能理解的。 赵昱则一脸诡异,他是知晓二人根底你的,虽然同为来世玩家,但统共也就相处了不到一周,这两人进展怎么就这么快,昨天还只限于相互开开玩笑,打个牌啥的,看上去也就处于普通异性朋友阶段,今天就好似经历了生离死别一般,如胶似漆地扯都扯不散啊! “我跟你讲,要出大事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进屋!” 见少女拉扯着自家儿子就要进隔壁屋,李子仙一阵汗毛倒立,这孤男孤女的,小姑娘又看上去十分可人,身上又衣衫不整的,整个人散发着青春靓丽的荷尔蒙气息,万一儿子要是把持不住,整出个人命来,人家父母还不提刀上门杀人啊! “姑娘,小姑娘,你等等,这里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李子仙连忙站出来伸手拽住黄知羽的衣袖,一脸讨好地望着想要拽黄知羽进屋的林裹儿,林裹儿眼睛一亮,连忙甜甜的喊道: “阿姨好,我叫林裹儿,是大.......是知羽的女朋友,我就住你们隔壁啊,初次见面,一会儿过来祝贺你们乔迁新居啊!走,赶紧进屋!” “......小姑娘,小姑娘,有什么话在外面讲就好,我家知羽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先向你......” “阿姨,没什么冒犯的,他喜欢我,我晓得,我也看得上他,就这么处处,能处就结婚,不能处就各玩各的,你无需多礼,指不定以后还能成一家人呢!” 李子仙双目圆睁,现在的小女生都这么勇的吗?一上来还没几句正经话呢,是不是连以后大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不是,我得问问你,你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不过我喜欢谁也轮不到他们来做主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我们这是受法律保护的自由恋爱啊。” “那我作为知羽的母亲可要告诉你,我家知羽已经四十岁了,别看买了房买了车,可也没多少闲钱,他还在鹅城上班,干的工作也不咋的,为人虽然说得上是老实可靠,但真不可能陪着你们这样的小年轻瞎胡闹,我也不说他有多纯情,可一旦投入了感情,就开不得玩笑,你自己要想清楚,不要最后胡闹说什么我们家知羽耽误了你之类的......” 巴拉巴拉,听着李子仙嘴里的话跟机关枪一般突突个不停,林裹儿只能不断点头,等到李子仙把所有的免责说明都交代清楚后,她才开口: “阿姨,我全都晓得,您哪怕把他说的千般不是万般不堪,我也晓得他内心是一个善良、活泼、乐观、积极向上的人,他在我心里就像是一个三四岁大小的童年玩伴一般,我们有着相同的理想,有着共同的目标,有着相濡以沫、共同进退的信念,我不会抛弃他,他也一定不会抛弃我,无论经历何种磨难与不幸,我们的手都紧紧地攥在一起。” 林裹儿后半段全都是目光炯炯地盯着黄知羽倾诉的,黄知羽眯起眼盯着林裹儿活灵活现的表演,他们两人在来世里的关系很紧密,却不是男女恋人般的亲密,顶多也就算是投契的合作伙伴和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 不过林裹儿今日表现很反常,显然是有什么绝密的事要与他商议,才迫不得已地这么表演了一番,他见林裹儿演的兴起,心底也有事情要询问她,索性眉头一松,一把揽过林裹儿纤细的肩膀,露出微笑道: “妈,这就是我不愿意去相亲的原因,我这半辈子浑浑噩噩,从来不晓得什么是爱情,年轻的时候也哪种需求,好多时候不是别人看不上我,就是我看不上别人,直到上周过来装修房子,遇到了裹儿。那一刻,我的心告诉我,我找到了自己最为倾慕的伴侣,我不知道怎么向你们开口,但终归要告诉你们的,择天不如撞日,你看我下午就和裹儿去民政局办证怎么样?” “哎哎~呀呀!” 电梯口传来一阵惊呼,刚走出电梯门的老黄看到眼前这一幕,直接朝后退去,黄知行与黄知源连忙扶住老爹,全都脸青白黑地朝着这边望来,乔迁之喜加喜结良缘,双重的惊喜已经把老黄给吓住了,心中尖叫着“我到底生了个什么东西?能耐怎么比我还大啊!”。 老黄当年也只是抱着一把破吉他去李子仙家窗户下唱情歌,被老丈人拿着门杠追了两条街而已,现在儿子竟然要和一个女高中生模样的漂亮少女结婚,这种少见的婚姻组合一般都存在于各种媒体上,现实中的确非常罕见,更别说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了。 “看把你老汉吓得!老大,你就不想想这样做,会让林小姑娘的家长又多难做吗?” “咳咳,喊啥子,谁被吓了,我说老太婆,年轻人的事情你管啥子,走走,赶紧搬东西进屋,不要打扰人家年轻人耍朋友。” 黄靖原一下子表露出最强助攻的实力,连忙推着黄知行、黄知源朝新房子里走,走过黏在一起如胶似漆扯不开的黄知羽与林裹儿时,还朝黄知羽眨巴了一下眼睛,眼神中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的鼓励溢于言表。 黄知羽和林裹儿就这样走进了502,防盗门一关,刚刚关上的501防盗门轻轻打开,黄知源、李子仙、黄知行、黄知源全都遛了过来,以高矮顺序排列把耳朵贴在502室的防盗门上。 502室内,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连忙撒开各自的手,面色一片羞赧,两人在来世中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最靠谱的队友,绝不相互背叛的同盟,可两人都是以三四岁的孩童模样在相处,两人也尽情在其中发散自己的天真烂漫,找回了失去的童真,两个小娃儿在一起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但都没有把对方代入情侣这个角色,那种画面实在是太违和了,两人看着对方时,心底只会升起金童玉女般的登对感觉,却提不起谈情说爱的兴趣。 “跟我进来!” 不修边幅,看起来邋邋遢遢的林裹儿朝着卧室走去,也许是因为夏日炎炎,她的丝绸睡衣显得有点单薄,凹凸有致的特征总是若隐若现地暗示着什么,看着她身形婀娜地走到卧室门口,扶着门框扭头朝黄知羽招手,黄知羽心下愕然,他摆了摆手,示意做戏就行了,可不要假戏真做,他毕竟是个四十岁的老男人了,早就过了被荷尔蒙支配的年纪,他不想林裹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破坏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谁知林裹儿则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生拉硬拽地将他朝黑洞洞的卧室拖去,黄知羽此刻就像挣扎在道德底线上的咸鱼,嗅着那股从林裹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花香,他觉得自己的道德底线也不是不可以灵活一下。 就这么晕头晕脑地被林裹儿拽进卧室中,林裹儿哐地把卧室门一关,突然就一下扑到不知所措的黄知羽身上,死死抱住他的腰杆,脑袋顶在他心口,黄知羽脑海一片空白,他虽然没有和真正的女性有过这么直接的接触,但他也是阅片无数的老司机了,当下就伸出双手抚摸林裹儿那娇嫩的背脊,林裹儿浑身一哆嗦,猛地抽身出来,满眼震惊地问: “你摸我干什么?” 黄知羽一阵语塞,不禁老脸一红,随即反问道: “你抱我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 “......哦哦,你以为我想......哎,大叔,你该不会真连女孩儿的手都没牵过吧!” 黄知羽恼火地朝卧室门走去,手搭在门把手上,佯怒道: “有话就说,以你我的关系,整这些虚的有意思吗?” 林裹儿连忙上前拉住他,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大叔,林可儿,她要杀我!” “什么?” 屋内的光线很弱,看不清少女闺房的模样,黄知羽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们今日刚满四周岁,一个四岁大的女娃的亲姐姐,竟然要杀了她,即便那位林可儿有极大概率是穿越者,可林裹儿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她为何会对一母同胞的亲妹痛下杀手? “你说她要杀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裹儿抬头望着他,双眼中全是恐惧和紧张,她调整了一下心情,才磕磕巴巴地讲述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那晚,林裹儿卡着时间点,在距离离开来世尚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来到了何红绫的小阁,却被告知何红绫不在,她便和杨柳子回了自家,待到准备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准备离开来世之际,窗外传来一阵声响,一枚石子砸入正中杨柳子额头,那力道直接将杨柳子砸晕过去,林裹儿见状连忙翻身躲开其后飞射进来的两根泛青的毒针,一个纵越就从床下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三尺匕首。 她看向花厅,一名黑衣劲装的矮小身影已从窗口窜入,手中同样提着一把三尺匕首,且匕首上有着和他手中匕首一对儿的刻字,“金坞”与“石屏”,来人并没有直接杀来,而是检查了杨柳子晕厥的情况后,才站起来摘掉黑色面巾,露出了她那张与林裹儿一模一样的脸。 “你待怎样?” 林裹儿色厉内荏地用匕首指着林可儿,对于这位高深莫测的胞姐,她从来就没摸着过深浅,看着眼中的倒计时,只有不到20秒了,安全起见,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窗户,两步就翻了出去,她现在只有尽量拉开与林可儿的距离,希望在现实的倒计时结束前,争取更多转圜的余地。 “她追上来了,我大喊大叫也没用,不知道父母和家中仆役都怎么了,竟是无人应答,我和她后花园里交手,只一招我就明白,我不是她的对手。” “......你等等,我捋一捋,我们两在一起学习了半年多,你不是说你的百花真功已突破了第三重巅峰,碾压绝大多数三代弟子了吗?难道说那个穿越者的内力远在你之上?” 黄知羽看着林裹儿,林裹儿也是满脸诧异地说: “对啊,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练的,一交手我就察觉到她的内力霸道异常......等等,那,那不是百花真功,她施展小紫天剑法时根本就没有半点花香溢出,反倒是一股......一股腥臭的味道,对,我闻到过那种气味,就在我和你见面的那天,她差点就把我的手打断,是血腥味,没错,是血腥味,让人非常不舒服的腥臭,闻一下就像要把心呕出来一般。” 黄知羽眉头拧成一团,他也算是苏山县各种武功招式杂货铺了,却并没有听说过这种内力,他看向慌乱地抱着双臂坐在床上瑟瑟发抖的林裹儿,一摇牙关道: “六天之内,我传你一套专克天星的剑法,再传你一套步伐,你不是说你天资过人吗,六日之内必须学会,否则,你必死!不过你也别怕,就算死在她手中,我也定将为你报仇!” “淦!” 林裹儿详细的双腿在地上一跺,忧虑地在他跟前走来走去,还不是拿眼瞅他,正当气氛逐渐尴尬之时,她突然脱起身上的睡衣来。 “你干什么?” 看着林裹儿已脱掉了睡衣,漏出姣好的身躯一点也不矜持地站在自己身前,黄知羽面无人色地退到卧室门口,用手指着地上的睡衣道: “别乱来啊,赶紧穿起来!” 林裹儿却肆无忌惮地扑上来一把贴在黄知羽身上,仰头吐气如兰道: “大叔,我死定了,我只是不想死之前还没品尝过......” “我艹,我帮你,你不会死,赶紧把衣服穿上,女侠,洁身自好啊!” “我不管,我反正死定了,你又中意我,我也喜欢你,赶紧的,六天时间呢,别浪费......” 黄知羽一掌摁在她的头顶,想要把粘人的林裹儿推开,他不是柳下惠,却也非色中饿鬼,他不希望林裹儿因为吊桥效应而做出什么头脑一热的决定,他不希望她事后后悔,更不希望自己接受女菩萨的肉身布施。 这一掌下去,书芦中的黄知羽睁眼,一股金蓝交加的内力直接自林裹儿天灵盖窜入,林裹儿浑身一颤,朝后连退三步,双掌摊开,注视着掌中无形的外放内力,再瞪大着一双明眸,骇然道: “大叔,你,你,你,你究竟几品,这,这是传说中的度气之法啊!我,我怎么感觉内力暴涨了一倍?” 黄知羽一把捡起地上的睡衣朝她扔去,拉开卧室门道: “换身运动服,我在楼下等你!” ------------ 第四十七章 天选者组织 东煌帝国萨兰康州糖城老城区大西街下的帽子巷内的一家茶楼的二楼靠里包间里,一个约莫三十六七的男人正在品茶,他的身后站着两位身形魁梧的保镖,对面坐着一个叼着烟仰靠在沙发上抽烟的年轻人,年轻人翘着二郎腿,态度嚣张地朝天花板上喷吐着烟雾,男人放下茶杯,揉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露出牙齿呲牙了一番,他的嗓子显然受过伤,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道: “黄先生,想清楚了没得,加入我们对你只有好处。” “天选者,哈哈哈哈哈!” 抽烟的年轻人吐掉嘴里的烟蒂,缓缓直起身体,赫然是从鹅城逃走的黄天邦,他此时一身朴素衣物,头发也染回了黑色,可脸上的狷狂一点没少,等着对面的男人道: “别特么搞笑了,我虽然只是一个混混,却也不想给人当狗,调查局那么好的待遇都困不住我,为什么啊,老子黄天邦,天不怕地不怕,自由自在地活着有什么不好,想吃吃想睡睡,凭什么给你们当打工仔啊?” “被人追的家不敢回,每天靠着给工地搬砖挣饭钱,住在那种蟑螂老鼠到处乱窜的黑旅馆,身上都馊了却连澡堂子都不敢上,你这不叫自由自在,叫生不如死啊!” “那又怎么样,我心甘情愿啊,有钱难买我高兴,人生一世,追名逐利,累不累啊,我就不一样了,高兴就完了,行了,谢谢你花钱请我洗澡啊,这包烟就当欠着你的了。” 黄天邦站起来抓起桌上摆着的那包烟和火机,转身就走,门口堵着的两个保镖连忙合拢挡住他的去路,黄天邦扭头望向那男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 “怎么着,软的不行来硬的,不知道你黄哥我在来世的绰号吗?” 男人依旧保持着风度,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只是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上身的青绿色唐装,一把乌亮的峨眉刺从他袖口中划出擒在右手,隔着三米远拱手施礼道: “听闻一测玩家大多有过人之处,我这个二测玩家今日便请黄先生不吝赐教!” “金鼎教下流云派,李双欢,有礼。” 黄天邦伸出双手,十指如风地在门口两名保镖身上一阵戳点,只听噼里啪啦之声透过人体传出,两名壮实的保镖便双目圆睁地瘫软下去。 黄天邦好似脑后长眼一般,一个懒驴打滚躲过李双欢袭来的峨眉刺,他一脚撂起沙发一端,这个四五十斤的单人真皮沙发就像没有重量般被撂飞向李双欢,李双欢连忙侧身躲过,却见黄天邦双手抱头以蛮力撞碎落地窗,落到了下面的帽子巷中。 街面上的路人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就见一人从茶楼二楼撞碎玻璃跳将下来,黄天邦一落地,撒腿就朝着巷子口跑去,待他跑到巷口之时,一把青龙偃月刀的刀头打横从路旁的一个大排档飞出来,镪地一声扎入巷子对面的砖墙中,看着那颤巍巍的刀身和刀杆,黄天邦朝着那路边摊望去,只见一名约莫二十出头,头上梳了个复古发髻,扎着一条青丝,髻上插一杆墨玉青龙簪的女人自路边摊上站起身来,周围的食客包括老板都被这个原本以为是COSER的女人给吓得连忙退开,只见她面目俊俏,身材突出,穿一身青绿色的旗袍,露出来的一双大长腿被黑色的丝袜裹得紧实,在灯光下闪烁着弹性十足的肉感。 她脚踩青绿高跟鞋,迈着猫步,体态婀娜地走到青龙偃月刀刀柄处,右手握住刀杆,轻巧地将这把看起来分量十足合金钢打造的青龙偃月刀抽了出来,就这单手扶着,看向不断咽口水的黄天邦,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 “皇六家,忠武王关家,关小梅,有礼。” 黄天邦连忙转身退去,没走两步就被那手持峨眉刺的李双欢挡住,他左右观望一下,连忙朝着一条暗巷窜去,结果三秒之后就从暗巷内退了出来,一个手中甩着流星锤的,光着膀子的壮汉只穿一条篮球裤,赤脚从暗巷中缓缓走了出来。 周围的围观群众都远远地躲进帽子巷中的店铺躲着,有热心群众早已拨打了治安所的电话,现在只是扑闪着眼睛躲在不远处看戏,黄天邦看着三个围上来的二测玩家,舌头在两边后槽牙上来回打转,腮帮子鼓起喝道: “人多欺负人少是吧,好啊,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你们和一测大爷们的差距!” 只见他往后一退,一脚踏在墙上,接连在那砖墙上咄咄踩出两个深入半尺的脚印,就这么朝着矮墙顶端走上去,眼看着他就要到达墙端,一声砰的枪声响起,他一个翻滚从墙上跌落下来,伸手摸了摸中枪的左小腿,也不慌乱,伸手在那里连点两下,一指就将被肌肉卡住的弹头抠了出来。 “还跟我玩阴的是吧,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善了了!” 他将手中弹头朝着侧面二楼的窗口一掷,那里的窗户立马破碎,黄天邦顺手抄起一个卖糍粑的摊贩留下的扁担,随意挥舞了一下,紧接着摆出打草惊蛇起手式,不断在三人脸上扫视着。 “我艹,搞这么麻烦干什么,让我一枪崩了他!” 就在四人互相对峙之时,一个头发染成白色的鬼火少年从刚才打黑枪那栋楼里跑出来,他左手捂着左耳,指缝掌底不断滴落着鲜血,刚才那一颗扔回来的子弹差点正中他眉心,若非他天赋是危机感应,脑袋偏了一偏,掉的可不只是半只耳朵了。 他此时很恼火,只想把枪里剩下的十四发子弹全部打在黄天邦身上,可挡在他身前的李双欢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抬手就一巴掌将他抽飞了出去。 “谁特么让你开枪的,暗箭伤人的鼠辈!滚回去!” 鬼火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是二测玩家,虽然早就加入了天选者,却因为在来世中没有个好的出生,至今都没摸到武人的门槛,他和其他那些不会武艺的人都是天选者组织的后勤人员,此次也只是来跑腿望风,根本就没有他出手的资格。 看着那鬼火少年嚎啕大哭地朝着预定的撤离地点跑去,李双欢才转身拱手道: “黄师兄,今次得罪了,我等失察,让师兄受此武人不该受的侮辱,本该让师兄离去,但,师兄允了我等见面,便应该晓得若不合作,定将有此结果,还请师兄一路走好!吴奎,动手!” 那个名叫吴奎的壮汉一收流星锤,朝着黄天邦拱手行礼,口喊得罪,然后一锤自身后飞来,如攻城巨锤般直捣黄天邦面门,黄天邦看着那焊了无数三棱刺的流星锤,抬起扁担一接,双手接连画圈,那坚硬的扁担却柔软地如一条小黄蛇般缠绕住那飞来的流星锤,以一个螺旋下降的姿态不断卸去了那股刚猛的力道,直到把流星锤摁在了地上,将水泥地面砸出一个小坑。 “什么棍法?” 李双欢看的头皮发麻,未曾想身为一测玩家的黄天邦竟有如此精妙的招式护身,根据他们的调查,黄天邦是少有的从调查局掌控中逃出的向往自由之人,但同时他也没有获得任何调查局的资源,按理说不应抵抗他们,也抵抗不了他们。 可如今,他已飞身抢攻,趁着吴奎抽回流星锤的当口,欺身而上,手中的扁担接连敲在吴奎的肩头、耳侧、颅顶,将比他壮实了两圈儿的吴奎打得眼冒金星,控制不住的双腿不断后退,已全然忘记了伸手格挡。 “兹欧!” 青龙偃月刀带起一道诡异的破空声从左侧戳来,黄天邦一脚踏在吴奎的胸膛上,在空中一个后空翻躲过偷袭,中弹的左腿落地时一个趔趄,看似没站稳,却单手提着扁担,以非常滑稽的姿势直取左侧的李双欢,李双欢手中峨眉刺挡了两计,感受着扁担上传来的巨大力道,惊惧地朝后纵越,拉开足足五米距离才伸手一甩,一把小巧的黑色手枪滑入左手,双目充血,盯着摇摇晃晃好似喝醉了一般,以右腿单独支撑着挥舞着扁担与关小梅缠斗的黄天邦。 “你师承何方神圣,才4岁便有了八九品的身手?” 关小梅听到李双欢的嘶吼,手中越发沉重的偃月刀隐隐有脱手之意,难怪她身为皇六家忠武王关家嫡女,三年苦修入了九品,对付起这个怪模怪样不知哪里来的野路子都如此吃劲,原来对方早已跨过八品。 见黄天邦一个泰山压顶真劈下来,她也不硬抗了,一把扔掉手中的偃月刀,脚踏温酒斩将步连退七步,顺手从旗袍下摸出一把短筒双管霰弹枪,架在腰间就是一个双发,轰鸣声过后,黄天邦双手攥着两截朽木,气喘吁吁地盯着胸口破烂的衣服及渗出的血,颓然坐倒在了地上。 见他这都不死,还坐在地上伸手去撕破烂的衣物,关小梅连忙取下霰弹枪侧面的鹿弹上弹,李双欢则收起枪,手持峨眉刺朝前扑来,他和关小梅不同,关小梅身为皇六家关家的嫡女,在来世的身份可以说首屈一指,天选者组织内早已将她当做了首要培养的对象,无论她今日如何处置眼前的黄天邦,组织都不会过问;可他李双欢不同,他只不过是流云派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刚刚入品,在天选者内连个一线战力都算不上,靠的就是帮组织办事积攒业绩才能一步步地朝上爬。 他清晰记得,活的黄天邦才算积分,死的,倒扣分。 “关队,别动手,抓活的。” 为了向上爬,李双欢这个副队长第一次主动顶撞了队长关小梅,作为天选者组织里的小头目,可算是把这个组织给看透了,组织之内,实力为尊,若无实力,就将贡献,关小梅生在皇族,天然就站在了别人的终点线上,她根本不需要努力,就能享受组织内提供的资源,也就和李双欢这种平民天选者没什么利害关系,于是她听进了李双欢的话,将霰弹枪的枪口放低,退后两步去拾自己扔掉的青龙偃月刀。 李双欢手中峨眉刺顶在黄天邦的颈部动脉上,鼻翼翕动,他问道一股异常刺鼻的香味,却见黄天邦放下手中的瓷壶,那是一个蓝绿相间的小瓷壶,壶口朝外透着诱人又让人闻着有点头晕的气味,他心中莫名惊骇,手中的峨眉刺不由自主地扎入黄天邦的皮肤中,却怎么也扎不进去,黄天邦二指钳住峨眉刺的前端,双眼中冒着不清不楚的光芒,张嘴就是一口的酒气。 “百家饭千家衣,千难万苦我吃尽!” 一掌拍来,李双欢浑身气血瞬间凝固,身体的应激机制让他赶紧收刺双手抵挡,接实了那一掌,一掌之下,他倒飞出去三十米远,接连在地上滚了十三圈才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口鼻喷出血沫子,双目瞪着自己被震断的手掌,想要爬起来,却接连摔倒了三次,他视线有点模糊,看向身形歪歪扭扭再一次与关小梅、吴奎交上手的黄天邦。 他挣扎着想要上前,也不知道帮的什么忙,反正他不能落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你唾我他唾我,乞儿从来无所惧!” 昏昏沉沉醉的不行的黄天邦双手肉掌挥舞起来有若万钧之力,硬接吴奎的流星锤,硬是将流星锤拍成一坨椭圆废铁,巨大的力道扯断铁链,砸穿了对门店铺的墙面,关小梅见状扔出青龙偃月刀,被黄天邦一掌拍飞得不见踪影,她再次掏出霰弹枪朝着黄天邦开枪,黄天邦身子一倒躲过,然后如僵尸般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伸手一掌将她手中的霰弹枪拍成零件,关小梅双眼圆瞪,朝后飞退,而黄天邦脚尖点地,就这么斜掠追上,脸庞贴在关小梅那面露惊惧的俏脸上,嗅了嗅,酒醒了一般转身就逃。 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关小梅半天没反应过来,兀的以掌击地,噌地跃起,伸手摁住右耳中的微型对讲器,一边朝着黄天邦踉踉跄跄的背影追去,一边喊话道: “总部,总部,更新黄天邦资料,他是丐圣的传人,重复,他是来世四圣中丐圣的传人,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 第四十八章 始乱 “不对,我既然变招,你应该也变招,哪有这么生搬硬套的,想被我一剑捅穿吗?” 黄知羽收回架在林裹儿腹部的宝剑,一掌拍开了她斜刺来的杀招,二人都身穿一套紧身的运动服,找本地的调查局组织要了两把开锋后的合金剑,提气纵越到了距离亚隆湾三里远的一处野山上,以专克小紫天剑法的折枝剑法开练,先传蟒步,后传剑,两人都没有一点睡觉的意愿。 林裹儿的确天赋过人,七十二路折枝剑法花了一个小时就全部记住,蟒步稍微慢了点,从凌晨一点开始过招,黄知羽以小紫天剑法、百花真功配合三子踏云步攻杀,林裹儿先是防御,几次被黄知羽挑中破绽制住后,开始反思,用折枝剑法中的三大杀招与黄知羽对攻,在被黄知羽用小紫天剑法羞辱了二十七次后,她咬着牙以命换命非要戳着黄知羽不可,却依然被黄知羽脚下突然使出的诡异蟒步甩开,一脚撩在她浑圆的屁股上,踢得她呲牙咧嘴。 “再来,你没时间了!” “来就来!” 两人宝剑咬合,一触即分,侧目望向从茫茫黑林子里钻出来的人,在周围树林上挂着的应急灯照射下,浑身浴血的黄天邦噗通就跪在了黄知羽跟前,他伸手指着黄知羽,有气无力地道: “救我,哥们儿,有人,有人杀我。” 黄知羽收起宝剑,见他晕厥过去,上前握住他左手脉搏,这家伙失血过多,已至濒死之境,他连忙伸手在他周身大穴一点,伸手在他天灵注入一丝洛水内力,却察觉到起本身的内力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产生了一股斥力与洛水相抗衡,黄知羽连忙收回内力,以免内力对冲对黄天邦造成二次伤害。 “大叔,有人来了!” 林裹儿连忙脚踢石子,将才买的应急灯全数砸碎,重归黑暗的林子外竟有道道红光断断续续地扫过来,黄知羽扛起黄天邦纵身一跃上了一棵大树,将他放在茂密的树杈之间,翻身下来,对持剑在黑夜中瞎摸的林裹儿道: “运功于目,可以夜视,还有,别妄杀人,那小子是个逃兵,可能是被调查局追的急了,慌不择路才逃到这里。” “那把他交出去就行了啊。” “我先抓个舌头来问问情况。” 黄知羽闪身没入齐腰高的乱草丛,一阵嗖嗖的动静后,十秒内他手臂箍着一个一身作战服,胸前挂着配备了红外瞄准仪及消音器的自动步枪的蒙面人退了回来,那人双手死死地扣着黄知羽的胳膊,努力地想要呼吸,林裹儿看着黄知羽凑到那人耳边道: “你是谁,为什么不由分说就朝我开枪?我现在会放开你的喉咙,不要做任何让我失望的事情。” 那人连忙伸手拍打他的胳膊,黄知羽松开一点劲,那人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呼气声,感受着黄知羽那并没有完全松开的臂膀肌肉,他不敢大声吼叫,只能小声道: “我们是皇家禁卫军驻糖城快速策应小队的成员,我们接到上级命令,说有一名朝廷钦犯逃亡到了小锅盔山附近,组织我们连夜进行搜捕,并严令若遇反抗就地枪决,所以你一冲出来,我就,我就......你,你应该不是钦犯吧,否则也不会抓我过来问话......” 黄知羽眉头一皱,在这位禁卫军士兵的穴位上轻轻一点,一把拽住林裹儿的手,两人就飞身上了树冠,那士兵痴呆地望着两团飞上树冠的黑影,手脚麻痹动弹不得,只能张口大喊,无奈舌头打转,叽里咕噜地说不出半个字来,一直等到有人搜寻过来发现他僵立在此,才上来询问: “你怎么了?汇报情况。” 士兵只能眼睛提溜转着,大张着嘴发出唬唬声,同袍见他异状,连忙转身警戒起来,直到确认周遭没有敌人后,才抽出大腿上枪袋里的信号枪朝天打了一发尖啸着冲向苍穹的照明弹。 不消片刻,三十名策应小队全员到齐,带队队长检查了手下的状态后,连忙转身跑回一个身材高挑的军官身旁,敬礼报告道: “中尉,他似乎中了神经毒素,五感皆失。” 戴着军官帽身穿一身女士军官服的关小梅走上前去观察了一番,二指伸出在士兵前胸的气户、神藏上连点两下,那位士兵连忙身躯震颤,剧烈地咳嗽起来,周围的士兵望着眼前神奇的一幕,都不敢表现出太多的惊骇,他们身为皇家禁卫军的骨干战力,都是经过了层层遴选的精锐,对皇家保持着无限的忠诚,绝不会过问不该知道的东西。 “报告,我,我遇见了两个嫌疑分子,其中一个的速度、力量、反应远超常人,在3米的近距离位置上躲过了我的一轮扫射,还用了非常怪异的手段在我身上点了几下,让我动不了,喊不了,最后,他们还飞上了树冠......” 士兵连忙向关小梅汇报情况,见关小梅并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联想起关小梅刚才的手法,士兵感到一阵不可思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吗,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都不敢直视关小梅的目光。 “你猜的没错,这是武功,就在刚才,你被点穴了。” 周围的禁卫军士兵没想到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关中尉就这么坦然地说了出来,一下子都神情有些激动,关小梅则难得地展开笑颜道: “我这次调职回来,就是奉命来教授你们武艺的,反正早晚都要让你们见识到这些,就没有必要对你们保密了。” “是!保证严守秘密!” 队长是个人精,别看他也是个中尉,可他这个中尉与关小梅这个中尉完全是两码事,人家关小梅虽然是从糖城禁卫军出去的,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朝廷老贵族后代,根红苗正的帝党,他心中一直把关小梅当做领导,领导笑着说这不是秘密,在他们这些大头兵跟前就是天大的秘密,他一带头,剩下的禁卫军士兵哪里还不晓得该表忠心,正在一群人神情热切地朝着关小梅献殷勤的时候,一身军服的吴奎拨开草丛跑过来道: “队长,五里,调查局的直升机接近中。” 关小梅脸上的微笑尽失,换上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招手道: “撤!” 两道黑影在糖城高矮不一的楼顶上穿梭,跨过西林大桥那新换的路灯,两人一路纵越落在了糖城市糖酒公司家属楼1号楼的楼顶上,林裹儿狐疑地看着黄知羽扛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从天窗上下到六楼,然后一路扛到五楼最靠里的501室,用钥匙打开老旧的防盗门,走进去开灯,看着地砖碎裂,墙皮脱落,家徒四壁只剩两盏白炽灯的陋室,林裹儿连忙转身轻轻地关上了防盗门。 走进里屋时,黄知羽已将黄天邦放在地板上躺好,扒拉开他血糊糊的身上衣裳,看着那胸前腹部的弹孔不住朝外渗血,他叹息了一声,道: “给你的教官打电话吧,让派医务人员过来。” “啊,那不就把这处安全屋暴露了?” “有什么办法,这家伙恐怕扛不住再次搬运了。” “那我去打电话。” 林裹儿摸出挂在胸前固定在某个不可描述物体上的粉色小巧手机去了隔壁房间,她拨通了自己教官的电话,那边立马传来了教官焦虑的声音: “林小姐你在干甚么,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转秘书台,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你这么着急干嘛,出什么事儿了?” “我的小祖宗哎,你晓不晓得刚才总部给下了紧急通知,说是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猎杀你们这种内测玩家,让你们赶紧归队,回到总部,避免被人趁机下黑手。” “......我这里有一位被人追杀后重伤的内测玩家......不是咱们糖城小队的,应该是鹅城那边的,我和我朋友救了他,你应该能定位我目前的位置,赶紧派医务人员上门接手。” 林裹儿挂了电话三分钟不到,一架直升机就哒哒哒地悬停在了501室外,探照灯照过来,两根耷拉下来的绳子上滑下来四名蒙面调查员,他们一脚踹碎501室的玻璃,滚入黄知羽的老宅,黄知羽不爽地望着他们打开随身携带的急救箱,拿出仪器给躺在血泊中的黄天邦做全身扫描,然后三根颜色各异的针就扎在了黄知羽的心口,黄知羽明显地颤抖了两下,四名调查员确认他生命体征恢复后,连忙摸出便携式担架,两个人抬着他闻见地出门而去。 剩下两人警惕地看向双手环抱,一脸脸色发黑望着他们的黄知羽,其中一人掏出证件道: “我们是东煌.......” “我知道,我是鹅城调查局分部调查一班调查员黄知羽,档案编号29292,这是我的证件。” 看着对方也掏出了一模一样的证件,两位调查员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脑袋稍微偏了一下,好似在接受面罩内的命令般,过了整整十秒钟才咳嗽一声道: “好的,请您跟我们会本地分部配合一下调查,我们绝对没有恶意,毕竟都是一个系统的嘛。” “那我需要请示一下我的教官。” 对方也不敢来硬的,这个一看就知道是玩家的家伙不知道练的什么功法,惹毛了说不得一掌就把他们拍死在地上,只能任由黄知羽摸出手机报备。 结果赵昱向祝战友一请示,祝战友当场就傻眼了,从他手底下逃出去的黄天邦辗转到了糖城,在糖城被人袭击受了重伤,结果被正在糖城休假的黄知羽救了,结果还没有救完全,人被糖城分部的调查员带走了,人家还要请黄知羽去糖城分部做客,说明情况。 “不行,绝对不行!老郭,你要是敢扣人,我和你没完!” 糖城分部正在组织搜捕恐怖分子的郭克明接到祝战友电话时是一脸懵逼的,直到有属下告知他救了一名鹅城在逃的内测玩家,还顺便拐过来一名鹅城调查局分部的玩家后,他才反应了过来。 原来,老狐狸的把柄被他捏住了。 “哎呀呀,老哥哥,看你说的什么话,天下调查是一家,在我这救治和运回你那里救治有什么区别吗?你放心,人在我这里,一定救回来,另外那位我们也会好好招待,怎么也不能短了这些帝国希望的供应不是。喂喂喂,咦,你怎么不说话了,哎呀,可能是我这边信号不好,我这边还有大事要办,先挂了啊!” “啪!” 祝战友直接将手机扣在了桌面上,冷静下来后翻过手机,却发现屏幕裂开了,他心疼的摁住号码打过去,郭克明的手机显示不在服务区,他恼火地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只穿着睡衣了,一提床边的公文包,摁住床头座机电话上的快捷键道: “准备一下直升机,我要赶去鹅城!” 那边没有回声,他奇怪地又摁了一下,声音带上了几分严厉,此时,电话那头的秘书才回话道: “老板,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你跟我多少年了,怎么说话也开始只说半拉子了?” “老板,刚刚收到的消息,刘勉失踪,夏琴,夏琴死了。” “你说什么?刘勉失踪,夏琴,夏琴怎么死的?” “夏琴被人用枪顶着脑门开了一枪,刘勉,刘勉当时应该是和夏琴在一起的,他们两不是在谈恋爱吗?我们就适当给了他们一点较为宽松的空间,谁知道......” “这是恐怖袭击,一级戒备,把人全都给我召回来,全城搜捕!” 祝战友吼完这句,眼神慌乱地挂上电话,提起公文包就朝基地外跑,弟子就住在他隔壁,听到他这边的动静,连忙穿了条西裤,套着衣服撵出来,就看见身穿睡衣的祝战友正在朝地下车库的方向跑。 弟子追上去,喊道: “老师?” “走,赶紧去糖城,黄天邦被恐怖分子袭击,黄知羽目前也在糖城,我们必须把他们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 第四十九章 堂前杨花自然开 糖城烟草公司地下三层,东煌帝国应急事务调查局糖城分部基地内,黄知羽刚从一辆黑车上下来,立即迎上来一名身着短裙职业装、身材爆炸到让人浮想联翩、面容妩媚的女调查员,她正开口问好,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林裹儿脚踩三子踏云步瞬间蹿到黄知羽跟前,双手一下插进黄知羽的胳膊间,面露威胁之色,盯着这名女调查员,道: “这是我男朋友,不用你来当向导了,我会带他到我的休息室休息。” 女调查员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通道,林裹儿拽着他一路朝里走去,还没走到她的休息室前,就有一个面色阴沉的小年轻伸手挡在了通道中央,伸手指着黄知羽的脸,不客气地问: “裹儿,他谁啊?” “我男人,咋了?” “你特么地跟我这儿开什么玩笑呢,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吗?咋就突然蹿出来个野男人了,还是个老男人,你口味没这么重吧!” “喂,这位小兄弟,你说话注意点啊,我脾气不好,受不得刺激。” 黄知羽站出来挡在林裹儿跟前,一看眼前这小子就知道他看上了林裹儿,他心底升起一团火,还没发作,眼前这小子竟然一拳朝他胸口轰来,黄知羽哪惯得着他,一拳挥出,右拳后发先至,洛水内力顺着右臂朝前喷涌过去,只听咔嚓声过后,那小子的整个右臂脱离了肩关节的束缚倒飞了出去。 小年轻眨巴着眼睛转头望着自己右肩狂喷而出的鲜血,再麻木地扭头望向收回拳头,掏出白帕子擦血的黄知羽,惨嚎一声就晕厥了过去。 一队调查员听到喊叫声急忙跑过来,看着正在轻轻擦拭指关节血迹的黄知羽,齐齐掏出腋下枪套中的手枪对准了黄知羽,黄知羽施施然扔掉手中的白帕,看着这群紧张的人,问: “我是你们主任请来的客人,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当然不是,把枪都收起来!” 人群后传来一声怒喝,调查员们连忙放低枪口,让开道来,郭克明越过人群,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年轻,抬头脸上堆满了笑,道: “黄先生,没想到你和我们分部的林小姐竟然是恋人关系,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天公作美、天造地设啊!喂,你们赶紧把地上这摊收拾了,别留在这里碍眼,黄先生,林小姐,这边请。” 调查员连忙让开通路,只看见平时一脸严肃的郭主任谄媚地走在黄知羽侧后方半个身位,就像见到了顶头上司一样,殷切地引导着他们前往主任办公室。 “吕方,就这么废了?” 调查员中有人不甘地望着地上躺着的生死不知的吕方,这小子怎么说也是分部重点培养过一段时间的对象,而且据说还是来世里一个小门派二代弟子的娃儿,深的这个小门派掌门的喜爱,上周还贡献了门派内的顶级内功心法,得了195个贡献点,让郭主任刮目相看,在总结会上好好夸赞了他一番。 可惜还有个更出色的林裹儿压在他头顶,这小子死缠烂打地去纠缠林裹儿,是人都看得出来他馋林裹儿身子,可是,就这么被人一拳干翻了,怎么,烂抹布啊,用过就丢啊! 就在所有人都为郭主任的所作所为而不耻的时候,郭克明看着眼前的黄知羽,心底都快乐开花了,别人触碰的秘密档案,他可是知晓的,祝战友为什么隐隐有提拔的趋势啊,他手底下的黄知羽可不就是他的聚宝盆吗,内参里可是说了,这位玩家的天赋可能是金牌特技教师,经过他教导的普通人,成材率高达六成,虽然还有四成的折损率,但我的乖乖,六成的成材率啊,只要议会狠下心,三十六万国民军就能练出二十一万六千名入品的武人。 “黄先生,初次见面,我是郭克明,热烈欢迎您来糖城分部考察,黄先生您也是糖城人啊,要不,我为先生疏通疏通,把组织关系调到咱们这儿来怎么样,这样也方便您和林小姐朝夕相处嘛,另外,我们会抽掉力量去保护您和林小姐的家人朋友,绝对不会让他们陷入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您晓得的嘛,有恐怖分子专门针对像您这样的内测玩家,我向您保证,糖城,绝对比鹅城安全。” 郭克明把姿态放得很低,他知道自己相对于祝战友来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既然拿不出更多的福利,那就打感情牌呗。只要能把黄知羽留下来,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顶替祝战友去竞争一下州处长甚至调查局副局长的位置。 黄知羽看了一眼右手托着下巴,不断向他投射倾慕眼神的林裹儿,有点心动怎么办?不过一想起祝战友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就摇了摇头道: “老祝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 “我再给你一笔300万的特批经费。” “......” 黄知羽有点纠结地望向林裹儿,林裹儿伸手搭在他手背上,道: “你自己决定,我没意见的。” 黄知羽抬头望着一直站在自己面前的郭克明,心中一松,笑道: “这是不可能的,钱这个东西够用就行,多了,就有其他的目的,郭主任,你心底到底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不如直说,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也算是一个讲诚信的生意人。” “好!不忘旧主,您是这个!” 郭克明话里藏针地刺了黄知羽一下,朝他比了个大拇哥,接着说: “那我也明人不讲暗话,我这里有369名在册的调查员,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希望黄先生能抽出点时间来培训他们,教导他们感悟内力,每成材一人,我按照局内的规定,支付您5万块。您看怎么样?” 黄知羽双手交叉靠着沙发想了想,又看向一旁始终在看戏的林裹儿,最后才侃侃道: “我没那么多时间,我与裹儿有几门双修功法要抓紧时间在现实中修炼,要不这样吧,你可以让你的调查员在旁免费观摩,但能不能成材,我不打包票。” “黄先生,不再考虑考虑,我们分部的诚意是很足的,我们还可以加钱。” 黄知羽却站起来,指着林裹儿和自己。 “保命为上,我和裹儿目前在来世中遭遇了一场危机......” 猛然间,黄知羽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他及时止住话头看过去,果然,郭克明眼睛睁地大大的,他一下子就抓到了黄知羽话中的关键点,黄知羽和林裹儿在现实中是恋人,在来世中,他们相遇了! 郭克明心底巨震,看着黄知羽住嘴后,双眼透出来的丝毫不掩饰的杀意,那种如有实质的杀意好似冰水从他头顶浇下,他才一个恍惚间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可不是普通善良的老百姓,而是一拳就把人干废的来世玩家,他不能拿以前的态度来对待他,否则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他郭克明可扛不住黄知羽的拳头。 “咳咳,最高机密,最高机密,我什么都没听到,话入我耳,过耳就忘,我指天发誓......” 黄知羽眼中的杀气逐渐消散,反应慢了一拍的林裹儿才明白刚才他的话中暴露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郭克明已发完毒誓,既然知道了生死攸关的秘密,他也不好再强求黄知羽给他培养人才了,只能满口答应下来,态度谦卑地将这两个煞星送走。 见两人携手走出办公室,他才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即便双腿无力,他也爬到了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摁了一下呼叫,秘书便推门而进。 “吩咐下去,黄知羽是咱们的同僚,是贵客,任何要求都要满足他,另外我要你通知调查员按班次轮换回来观摩黄知羽及林裹儿的修炼。” “是!” 林裹儿的单间内,黄知羽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林裹儿东找西翻的,少女的单间很大,至少有110平,配置的家具设备看起来也比鹅城那边阔气,就拿那张铺着青绿色床单的大床来说,看起来就比鹅城那边的更大更软。 “找到了,青丝丹,我就说我换了两瓶,怎么老是找不着,原来揣这件衣服口袋里。” 看着少女翻箱倒柜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黄知羽站起来开始收拾着凌乱的地方,他也算不得多自律的人,但对混乱总有忍耐的极限,笑嘻嘻的林裹儿握着两个瓷瓶朝他走来,他将茶几上的各种垃圾一件件装进黑色塑料袋内,林裹儿连忙放下两个瓷瓶,忙道“我来”,黄知羽立马让她,18岁的丫头片子,正值青春活泼的年纪,哪有这种收拾的性子,想来她也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他就懒得去碰她的私人物品了。 林裹儿草草地将一堆垃圾囫囵装进塑料袋中扔在门口,摁了门口的一个按钮,就有人过来将垃圾提走,更有人站在门口询问是否需要打扫房间,林裹儿摆了摆手,关上门,一踏蟒步就回到了茶几前,一把揪开瓷瓶上的木塞,倒出一粒翠绿色的丹药,摊在手上递给黄知羽。 “忘忧门的独门丹药,一粒就能让你立即陷入深度睡眠,2个小时顶6个小时,我花了整整16个贡献点换的。” 黄知羽接过那枚青丝丹,放在鼻尖一嗅,书芦中的黄知羽提笔写道: “疑似销魂丹,成瘾性丹药,丹毒成分为曼陀罗花、水银、赤砂,长期服用会导致毒瘾、痴呆、记忆力大幅下降。” 黄知羽连忙伸手一把抓住林裹儿的右手,阻止了她正待放进嘴里的丹药,喝道: “有毒,且有成瘾性。” 林裹儿眼角微微一翘,撒手将丹药拍在了桌上,一双大眼睛与黄知羽对视,见他眼中只有真诚和谨慎,不似炸她,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道: “那怎么办,我已服用了不下五颗。” 黄知羽牵着她走向那张大床,示意她盘膝坐上去,二人上得大床,黄知羽双掌向天外撑,小声道: “百花真功第一式,青莲出水。” 林裹儿立马照做,两人做着相同的内功修炼招式,百花真功之所以称百花,便是有百种修炼内功的姿势,皆以花为名,待练至五重过后,无需动武催动内力,坐功亦能花香自逸,而散发出何种花香,因人而异,譬如何红绫就能散发出玫瑰的香气浓郁扑鼻,而林晨钰则是浑身一股茉莉的清香。 待到黄知羽行功到第六十三式“暗梅升烟”之时,林裹儿嗅到了一股醇厚上头的茶花香,她赫然睁开眼皮盯着端坐对面的黄知羽,那股花香正从他头顶黑发发梢缓缓溢出,那股香味吸入鼻中十分刺激,就像香水那样浓郁,林裹儿心中响起锣鼓之声,百花真功是圣境山镇派正宗内功,据说祖师圣境仙人也是以九重百花真功得以在乱世武林中立足,而几百年来,圣境山百花真功传承下来,自有说法,百花香味各有归属,但修出烈香茶花味的竟无一人。 而眼前这人,并非圣境山弟子,即便是与她朝夕相处,相互印证学习百花真功,却修出了百种花中独一无二的异香,林裹儿心中一时有点泛酸。 “闭目调息,心不可乱。” “嗯!” 林裹儿立马收回心神,连忙行功第六十四式“梨花挂枝”,却一股内息提不起来,气海一痛,一股恶心反胃就直冲喉咙口,黄知羽双手连忙行功“牵牛绕树”,双手十指灵活地扣住林裹儿十指,两人的手在半空绕了两圈儿,一下子掌心贴紧,林裹儿只觉得那股恶气好似方向找到了宣泄口,从喉头分为两股顺着脖颈直蹿向双掌,又从掌心喷涌着冲入了黄知羽体内。 两股透着酥麻的黑气顺着黄知羽的经脉冲向他的心脉,心脉中突然涌出一堆厚实的蓝金色内力,将两股黑气压迫着流转往他的头颅,头顶书芦猛然打开,两股黑气被周围流转的蓝金内力押解着涌入仙鹤灯中,灯中火焰刺啦响动了一下,灯焰摇曳了一下,便将黑气烧灼地干干净净。 黄知羽心中一松,裹挟着道德经的洛水内力突然冲入了林裹儿手臂之中,直接杀向她的丹田和气海,在两处地方遭遇林裹儿体内的百花内力后,并没有蛮横地绞杀厮打,反倒是百花内力主动当起了向导,陪着洛水内力在林裹儿的经脉中游览起来。 “啊!” 林裹儿头上冒出蒸腾的烟雾,浑身皮肤发红,脸皮更是红地跟个熟透的桃子般,洛水内力就像一股热流般在她身体内搬运周天,不断在百花内力的带领下攻破她原本还未打通的窍穴,这种感觉,就像吃下了人参果般,全身上下,从内至外无一不透着舒爽,她不由自主地连续呻吟起来,声音透着一股好像游荡在云端的绵软,又像被人捏住了软肋般无力。 黄知羽看着她双目紧闭,嘴巴像死鱼一般一张一合,脖子伸的老长老长,脑袋不断朝着四面八方扭动,就像随时会暴毙当场一般,怕她走火入魔,连忙引导洛水内力回归自身,再以第一百式“独怜桃花”收功,两人双掌分开,林裹儿后仰的脑袋瞬间恢复清明,她坐直了身体,双掌呈上天下地式虚合,一股淡淡又透着温暖感觉的葵花香味自她身上散发出来,与黄知羽散逸的茶花香味交汇在一起,勾勒出一副烈日之下茶花葵花交相呼应的奇景。 “我,我第五重了。” 林裹儿眼中满是激动,她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睡意全无,跑到杂物隔间里取出合金长剑,微微颤抖的手握着剑柄在屋内走来走去,嘴里不断念叨着: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能杀了她!” ------------ 第五十章 恐怖袭击 黄知羽一剑架开林裹儿的杀招,对方使得又是虚招,七虚三实之后,合金剑的剑尖就顶在了他的咽喉处,林裹儿得意地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剑荡开林裹儿手中的长剑,三脚蟒步拉开与她的距离,摆出了“洛水剑诀”的起手式,喝道: “不错,小紫天剑法已完全被你拿捏,那就试试面对强大的对手时该如何随机应变了。” “慢着!” “接招!” 林裹儿面露疑惑之色,瞳孔一缩,朝左踏出一脚蟒步,一道无形剑气就擦着她的胳膊打在了她身后的防弹玻璃上,站在玻璃后面观摩两人修炼的一众调查员只看见眼前的防弹玻璃窗猛然一晃,发出哐的一声,一道斜向剑痕就砸在了玻璃窗前,众人齐齐朝后退了一大截,露出站在窗前的三人。 祝战友来到糖城分部后,老脸上的皱纹就没有松开过,黄知羽在糖城分部玩的很嗨,天天不是和林裹儿你侬我侬地纠缠在一起,就是在甲级防弹练功房内对打,祝战友就不明白了,那些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俊男美女怎么就入不得这些玩家的法眼了?从各州各市统计上来的信息看,除了一些歪瓜裂枣纯粹抱着享受酒池肉林的念头外,其他的内测玩家中,但凡未婚的都更愿意找同为玩家的适龄异性伙伴,目前已有9组玩家在来世中成功组队,不断向调查局提供更为详实宝贵的信息。 他们两该不会在来世中撞见了? 祝战友皱着眉头望着不断用剑气袭击林裹儿的黄知羽,林裹儿身法诡异,如穿花蝴蝶般躲避着道道剑气,黄知羽则好似内力高深的定点炮台,不知疲惫地朝她落地的方向挥舞剑气,将四周的防弹玻璃墙打出七八十道剑痕,很快东面那扇墙就支撑不住,朝外膨胀爆裂开来。 郭克明连忙吩咐所有人撤退,退去监控室继续观摩,祝战友面色阴沉地被请到了郭克明的主任办公室,那里有大屏幕监控,有柔软的沙发,有特供的香烟和酒水,祝战友朝着大屏幕前的沙发一坐,弟子接过郭克明递过来的茶水给师傅满上,祝战友斜眼望着递烟过来的郭克明,不客气地问: “三天了,什么时候放人?” “黄天邦醒了,我想你应该先听听这段录音。” 郭克明随手递过来一支录音笔,祝战友捏着录音笔,边听边看着屏幕中搏斗的二人,渐渐地,他的目光失去焦距,扭头盯向一脸坦然的郭克明,问道: “天选者在拉内测玩家入伙?” “不错,很难相信是吧,我已将备份交给了总部,总部的特别调查团会在今晚赶到,所以,黄知羽与黄天邦,暂时不能离开。” “你和我玩手段?” 祝战友一把将录音笔拍在桌上,站起来眼中含怒睹着郭克明,郭克明却摊手耸肩道: “总部的命令,我相信你很快又会接到命令,我可是从总部那边获得了不得了的消息,你那里死了一个女高中生,失踪了一个很有潜力的大学生,你竟然还不管不顾地跑到我这里来要人,我不得不说,老哥哥你胆子真肥。” 正待反唇相讥的祝战友手机恰如其分地响动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满面怒容地走出了郭克明的主任办公室,过了良久他才一脸冷漠地重新推开门,双手插在裤兜里,冲弟子道: “走啦,还在这儿坐着干嘛?” 说完还冲着郭克明伸手比了个大拇哥。 “截胡还是你玩的溜!” “见笑了。” 郭克明亲自相送,把二人送上了回鹅城的车,转身小跑着去了监控室,却见第三甲级防弹练功房外已有工作人员在清理打扫满走廊的玻璃碴子,而黄知羽与林裹儿又去了隔壁的练功房修炼内功,此时练功房内外挤满了黑衣调查员,黄知羽则坐在中央,教导在场众人修炼“普渡慈航”,他主要是对面对面的林裹儿进行颠簸,顺带着指点一下周遭这些目光热切的调查员们,毕竟一个成材就给五万,糖城这边还单独拨付一笔培训费,拿钱办事,怎么也得上上心。 郭克明杵在门口听了听他的讲述,话是能听懂的,可具体操作起来他就颇为有心无力,正在不懂装懂到似懂非懂之间时,秘书过来踮着脚附耳道: “主任,黄天邦想见黄知羽。” 他回头望了秘书一眼,摆手道: “让他好好养伤,等特别调查团来了之后,自会有他们相见的机会。” “可是,可是他说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告诉黄知羽。” “有多重要,还不信任我们吗?命都是我们救回来的,还搁这儿藏着掖着呢?” 秘书不知道怎么接话,见郭克明不打算让两人见面,便不再言语,单独走向医务区,现在整个分部的大多数调查员都聚集在这里,付着高昂的学费想要摸着武人的门槛,他其实也心痒难耐,今年刚满30的秘书也有一个武侠梦,无奈他是文职,就算培训也得排队,他的顺序明显靠后。 绕过一个拐角,秘书听见了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身穿黑西装,戴着墨镜,手里提着合金密码箱正在分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朝着医务区走来,一看这帮人的架势,他就觉得应该是特别调查团的人道了,他正准备迎上去,可没走两步他就停下了脚步,这群人怎么人人都提着密码箱?而且为什么人人都是调查局外勤调查员打扮,一副要上战场的状态,竟没有一个成熟稳重的领导带队? 觉察到不对劲的秘书闪身走进医务区的大门内,反手就在指纹锁上一刷,将大门反锁了起来。 两名守在重症监护外的调查员见状立马从腋下抽出枪来,摆出进攻姿态垫手垫脚地走到秘书跟前,小声询问道: “周秘书,什么情况?” 周秘书示意他们噤声,手已伸到了门侧的突发状况按钮上,两名调查员见他这般紧张,都自发地朝侧面退了两步,保持一个半隐蔽的射击姿态死死地盯着医务区这扇磨砂防弹门。 “咦,门怎么反锁了?” 外面传来了工作人员的说话声,那人用指纹刷了刷门锁,大门没有丝毫反应,便听他解释道: “各位领导,不好意思,我们主任比较谨慎,一般不让人打扰黄先生的修养,要不这样,咱们先去见......” “噗通!” 两声人体倒地声从门外传来,门内的周秘书立马摁下了突发状况的红色按钮,一阵尖啸的警报声立刻在分部基地内响起,周秘书转身就朝着重症监控室跑,还回头朝两个调查员喊道: “是恐怖袭击,赶紧从应急通道撤走!” 两名调查员闻言顺势把枪一收,一人跑到墙角,背抵住墙壁,双手相叠摊在腹部,另一人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脚踏在那人手上,那人双手朝上一顶,便将同伴送上了两米五高的通风口,同伴在通风口处耷拉下双腿,下面的调查员便一跃而起,拽着同伴的腿朝上攀爬。 一阵闷响过后,磨砂防弹玻璃门四周震出横向的裂纹,门上的磨砂出现细碎的龟裂纹,眼看着医务区的大门就快要撑不住了,周秘书拉下了重症监护室内的防火门,防火门落下之时,外间再次传来一阵闷响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更有枪声及爆炸声参杂在其中,而医务区的灯源一闪,整个医务区就陷入了黑暗之中,警报声断掉,取而代之的是短促的应急警报声,周遭的应急灯亮起,周秘书在那惨白色的光线中摸进了ICU,推开门脑袋上就挨了一棍子,当场就晕了过去,黄天邦握着手中从床上拆下来的钢管,扫了一眼缩在角落里如鹌鹑般抱头蹲防的医生护士,蹲下身在周秘书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到钥匙卡,沿着ICU的外墙摸到防火门边的墙壁旁站定,双手紧握钢管,准备对破门而入的人故技重施。 “噗呲~” 甲级防火门毕竟不是甲级防弹门,四个角被小当量的粘性炸药一轰就朝内倒下,黄天邦呼吸急促地盯着那破开的门口,便听见一阵叮铃咣啷的声响,三枚冒着浓烟的催泪弹被弹射进来,一时间呛人烟雾弥漫ICU,黄天邦屏住呼吸,双眼被烟雾一刺,泪水鼻涕就狂喷不止,他连忙闭上双眼,手持钢管在浓烟中以“野战八方”式护住周身,一片刺啦声传来,他身中八枚电针,哆嗦着倒在了地上。 两名头戴防毒面具的黑西装冲入烟雾中,确认黄天邦身份后,抽出一个硕大的帆布口袋把他一装,一人扛起来就朝外跑去。 “撤退,撤退!” 戴着防毒面具的一群人飞快地一边撤出分部基地,一边朝基地内扔着手雷,基地内的调查员先被一阵烟雾弹整的晕头转向,赶紧取来防毒面具后,又接着被十五枚手雷洗礼,倒下二十八人后,后面的人紧追着这群恐怖分子冲出分部基地的门禁,一阵滴声后,左脚跨过红外定向雷的调查员被左侧传来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金属破片带飞,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热感应连锁地雷在门禁外爆炸,电梯及楼梯全数塌陷,烟尘四起,火焰乱窜,彻底将糖城调查局分部的主出口封住。 郭克明灰头土脸地望着主出口的一片狼藉,立即下达了紧急转移的命令,当所有人从一个隐蔽出口逃出,全数乘车转移到十二公里外的一座烂尾楼时,已有本地的治安队与国民军的一个装甲营、两个陆航作战连在此提前布防,天空中有隶属于国防军序列的两架枭九式战术武装打击直升机和三架隼十三式武装侦查直升机在周围巡逻,外围是烂尾楼的施工围墙,现在拉起了铁丝网,架起了脚手架式的临时机枪哨塔,探照灯将周围的街区大道照的犹如白昼,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治安官在外围守备,里面是借助烂尾楼搭建的钢筋混泥土工事,各个工事间搭建了坦克掩体,八辆体型硕大的黑熊主站坦克炮口朝外隐藏其中,十二辆赤狐武装一体化集成侦察车在周遭全频率全波段进行扫描侦查和信号屏蔽。 郭克明刚下车,一名身穿国民军黑色军服的尉官就领着三名戴着头盔,端着大枪的军士长跑过来,见到郭克明后敬礼道: “报告长官,国民军88060403侦察连已做好出击准备。” “待命,市长呢?” “在营部。” “带路!” “是!” ------------ 第五十一章 余波 营指挥部内,郭克明一进门就红了眼,因为两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此时正坐在帐篷的一角,看上去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不瞎掺和,可原本该离开的祝战友和他弟子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大的掺和。 心有不甘、其行也猖。 “这是糖城分部的机密,和你们鹅城分部没有关系,两位,请马上离开,我们要展开机密作战计划。” 祝战友起身上前,与郭克明保持了一个相对较为亲密的距离,声音小小的就怕其他人听见。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你办公室?” 郭克明刚想拒绝,手里却被塞了一张条子,他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有内奸”三字,便忍住阴阳怪气,没有继续朝祝战友下逐客令,而是回瞪向指挥部内那些看戏的大大小小的官,那些官们与他鹰隼般的视线相对,纷纷别过脸去,自顾自地办事。 调查局是首相的鹰犬,帝国的耳目,立宪派的打手,不管黑的白的,明的暗的都有势力,它就像一个八爪鱼般将触手深入到帝国的方方面面,今天虽然挨了打,可这匹骆驼还没那么容易瘦死,尤其是在资源倾斜法案的加持下,各个口上的领导对调查局那可是当爷供着,眼巴巴地望着从目前体量巨大的调查局手指缝里抠点油水。 三人转入地下,过了六道扎实的铁闸,经过了六次安检,糖城分部剩余的调查员全都召集了回来,而今发生恐怖袭击,糖城封城,国民军进驻,外面整的是人心惶惶,内部也紧张兮兮,调入的国民军精锐五步一岗、三步一哨,基地内的任何人都不准随意走动,除非有郭克明签发的特别通行证。 “温柔乡,英雄冢啊!” 屏幕中的黄知羽与林裹儿又在单间内双修内功,看上去似模似样的,可从两人的表情来看,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祝战友看得不住摇头,果然美女才是男人的天生克星,他现在的心情就像自家精心呵护的大白菜回了一趟老家,莫名其妙就被移栽到了郭克明的坑里,心里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郭克明却没去关注这些,他迅速地关闭门窗,从办公桌里摸出一个信号检查仪四下里转悠一圈儿,确认沙发夹层、灯罩内、踏脚线下的监视器都处于非工作状态后,才打开了信号检查仪上的屏蔽按钮,将手机摸出来放在仪器旁,伸手冲祝战友和他的弟子示意,两人也连忙关闭手机,并将手机放在了仪器边上。 “茶还是酒?” “茶。” 郭克明没有叫秘书,周秘书头部遭到重创,已成了植物人,其他的机要秘书他不准备让他们涉及如此机密的会谈,便亲自泡了一壶绿茶给祝战友斟上,倒茶时拉开了话匣子,语气中波澜不惊。 “咱们是帝国之眼,是出了名的太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国内不多,禁卫军、国防军、议会内的鹰派、鸽派,还有那蠢蠢欲动的老不死的西北王;国外的可就多了去了,东边的绿头翁、乌贼,南边的火蛇、长毛象、西方的猛禽、牛仔、白鹅、天平,不胜枚举;首先,我不认为国外的那些间谍组织能这么快地渗透到帝国的内部州,也不可能组织起这么大的恐怖势力,而议会内的鹰派、鸽派再怎么斗也不会拿整个立宪派的未来开玩笑,至于国防军,他们有能力怎么做,但一直以来都保持中立的将军们应该不会轻易地倒向陛下;那么剩下可选的就不多了。” 郭克明摊开双手,朝面色如常的祝战友道: “是咱们英明神武,想要励精图治重新掌握实权的皇帝陛下,还是他那个远遁西北,嘴里喊着匡扶皇室,实际上手高眼低五年来又毫无作为的胞弟西北王冕下呢?” 祝战友身旁的弟子听得冷汗直冒,说好的恐怖袭击怎么到了郭克明嘴里就成了帝国顶尖权势之间的角逐了?老师,老师一定不是这么想的吧?他暗自朝祝战友那边望去,祝战友伸出右手一把握住郭克明表示皇帝陛下的右手,将他的手摁下,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动。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我又能左右什么大势,还是听我一句劝,抓出内奸,在曹局那里也好有个交代。” “那好,暗地里两家合并,我主你副,好处七三开。” “啪!” 祝战友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弟子看的手都疼。 “诱饵用我们分部,人员用我的人,你派人协助配合,是合作不是合并,没有主副之分,对半开!” 弟子已经跟不上两位的思路,只能懵逼地望着他们两讨价还价,心中暗自琢磨,难道大佬们讲话都是这么跳脱的吗? 跳脱的谈判进行了足足一个半钟头,郭克明才和祝战友相视一笑,两只手紧紧地握了握,很快,糖城分部与鹅城分部秘密合作的第一道命令就传达了下来。 “我没有意见。” 黄知羽右手搭在林裹儿的脑门上,洛水内力、百花内力、普渡慈航内力在道德经的捆绑下已呈水乳交融状态,听赵昱说要立即赶回鹅城,协助残存的调查一班调查刘勉失踪、夏琴遭枪杀的大案,他没有出言拒绝。拿着人家的工资就得给人家干活,这是职业操守。 不过,他必须保证林裹儿在踏入来世后安然过关,于是额外多要了一个小时的假期,让体内的三重内力再走一遍林裹儿的大周天,结果一上手,林裹儿就昏迷了过去,他只能搂着她被动地刺激她的穴位,姿态暧昧,难以描述,让监控端后面的人看得神态各异。 一个小时后,林裹儿悠悠地醒转过来,她起身摸着床边留有余温的地方,一把攥住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用工整的楷书写着: “鹅城分部有重大事件召集,我先走了,你醒来后赶紧行功百花真功,争取突破。” 林裹儿揉搓着纸条塞进内衣口袋,心中愤愤,连忙检查起自身衣着来,她昏迷前依稀记得黄知羽接了个紧急电话,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手摸自己天灵盖,嘴里只说了一句“忍着”,然后她就不省人事了。 该不会这家伙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狼性毕露借机轻薄于她,万一来个先上车后补票,那可如何是好? “呸。” 检查完自己现在处于“完璧归赵”状态的林裹儿也不知道自己在呸什么,回想起黄知羽的临别赠言,她盘坐在床行功,一个周天跑完,她赫然睁开眼,注视着自己散逸着浓郁向日葵香味的双手,隐隐见其上有两朵黄灿灿的葵花虚影。 “我,我六重了?我距师尊只差一线?师尊多大了?五十还是六十来着,我多大?四岁,四岁的百花真功第六重!” 林裹儿整个人陷入了痴呆的状态,她脑海中一直徘徊着一个念头,大叔的天赋绝非他所说的那么简单,但也绝非做出的那么简单,她不知道大叔强行把她的任督二脉打开,又再一次打通奇经八脉,让她提升到这种前所未有的高度需要付出什么? “如果他下次再提出什么要求,我还能拒绝吗?” 林裹儿在糖城思绪万千,黄知羽则在鹅城一处秘密军事基地中面对三千名国防军的士兵,他们全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人人背着手站在基地的操场上,各个间距相同,身形相近,就像三千根插在地里的标枪一样挺拔。 “我不应该去查案吗?” 黄知羽问过祝战友,可祝战友并不这么认为,当诱饵那种事情,马汉和于晓婉以及那两个二测的废物去做就够了,黄知羽本身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培养人才,他绝对不会大材小用,更不会让黄知羽去做诱饵。 总部这两天已汇总了来自各州分部的情况,东煌帝国全境2663个分部,有161个分部都遭到了针对内测玩家的恐怖袭击,虽说只占了6%的微小比例,但针对的内测玩家全都是贡献榜排名前100的,按照祝战友的分析,内奸在高层,没有证据走正规途径,即便他们背后站着曹局可能也无法起到什么实际效果。 可若是放任不管,调查局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不如放出诱饵,顺藤摸瓜,抓到对方的把柄再让曹局去和对方做利益交换,毕竟对方抓人杀人干的麻溜,怎么都得给调查局挽回点损失。 “主任,马汉和于晓婉的贡献点数已上调到了24位和71位,跟点布控已完毕。” 祝战友摆了摆手,示意部下继续严密监视,继续观看黄知羽对三千名国民军基层士兵的培育,即便马汉、于晓婉不小心成了炮灰,他有来世第一培训师在手,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二日后,一千八百六十四名国民军基层士兵顺利毕业,佼佼者在两日内领悟内力并运转了二十六个大周天,目前已达到了入品高手的境界,最次的也是在一个小时前领悟了内力,从一个意志坚定的战士蜕变为了意志坚定的武人。 当这一千八百六十四人走出军营登上军车之时,不由都纷纷望向军事基地右侧的仓库,那里躺着四百六十四名强行感悟而走火入魔的战友,他们或是被总教官亲手格杀,或是被同袍摁住束缚经脉逆绝而亡,或是疯狂攻击同袍后妄图逃走被墙头的狙击手击毙,其他的六百七二十二人要么经脉俱废、要么气血两亏、要么把身体的重要零件给练出问题,不管怎么说,倒是捡回了一条命。 士兵们望着仓库前负手而立的总教官及总教官的首席大弟子,惊讶于这个没什么人情味的总教官竟然来为他们送行,在两日不眠不休的培训中,他们算是见识了这位总教官的冷酷无情,他填鸭似的把普渡慈航心法灌进他们的脑海中,亲力亲为地指点,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粗暴地矫正他们的错误,反手又能杀人不眨眼,好似那些发狂的战士并非他花时间花精力教导出来的弟子一般,一掌之下隔空就能将人拍得定在当场,骨中骨折、心中心碎,一些人临死之前恢复神智,趴在地上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他也懒得去看,只是默默地走向下一个需要指教的对象。 这样的人,也有心? 望着最后一辆军车缓缓离去,黄知羽闭目叹息道: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一千一百三十六人啊,都是好小伙子。” 站在一旁的赵昱不由得看向他,心情极端复杂,这些人可都是和他来自同一个系统的战友,是三千个对帝国无比忠诚,对命令无条件服从的优秀军人,这两日来,他们中无一人主动退出,硬生生扛住了黄知羽不带一丝怜悯的精神压榨,却依旧有37.8%的战友没能成材。 成为黄知羽的弟子后,赵昱的保密级别提升了两级,作为黄知羽身旁的重要羁绊之一,祝战友向他公开了部分关于黄知羽的机密,所以他知道,自己的师父,绝不是只有一门“普渡慈航”心法,他还有压箱底的内功心法,却舍不得拿出来让人修炼。 作为弟子,他不愿去怀疑师父的用心,可看着那些战友们一个个残废、死去,他总有一股气憋在心中,现如今,师父主动提起了这个话头,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苦,脸皮抽动着责问道: “那老师为何不教他们其他内功,难道老师对他们有什么芥蒂吗?还是说老师自始至终还在把我们这些大头兵当外人?” 黄知羽身躯一颤,看向此时表情略微狰狞的赵昱,嘴角咧开,露出满口白牙,已更为狰狞的笑容回答他: “给祝战友去个电话,找10个不怕死的调查员来,为师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功法有别,品级有序!” “好!” 赵昱也牛脾气上来,与黄知羽杠上了,什么功法有别、品级有序,在赵昱听来都是托词而已,调查局如今搜集的功法虽未过百,但也七八十部在库,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功法相冲、因人而异的情况,当下立即给祝战友去了电话,祝战友当然高兴呐,三千精锐练出了一千八百六十四人,这种成材率,根本无人敢质疑他的能力,愿意为黄知羽这位爷要坐地起价,没想到还有免费培训这种好事,哪能不全力配合? 必须配合,而且怎么可能才10人,要来就来100人! ------------ 第五十二章 功法有别,品级有序 一百名调查员从鹅城各地召集回来,都有些莫名兴奋,知道是来世第一培育师,刚刚将三千国民军士兵培育出来的黄总教官要免费培育他们,怎么可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可黄知羽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充满了悲哀和怜悯,听他说话,开口就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你们不怕死?” “不怕!” 一百人整齐划一地回答,自打踏进调查局的门槛开始,他们就明白这辈子不可能在与什么荣誉、歌颂、赞美沾上半点关系,他们就是活在暗地里的一群人,表面上以普普通通的工作掩饰身份,私下里却要侦寻间谍、与恐怖分子、连环杀人犯、卖国贼、军火贩子斗智斗勇,对他们来说,死后会有长官捧着保密协议和抚恤金上门告知家人,他们这些人是如何在火线上保家卫国,如何与罪犯殊死搏斗,如何为了帝国崛起而奉献生命,但这些都不足为道,甚至他们的家人也必须在保密协议上签字,不得对外张扬。 他们不在乎金钱、不在乎名誉,能加入调查局的人都经过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考验,他们都怀着让帝国不再受制于人,让平民能活在一个相对宽松、舒适、安全的环境下,不必像那些战乱、恐怖袭击频发的国家难民一般,被人视作垃圾、野草,随意处置。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怕死! 黄知羽望着这些年龄不同、性别不同、样貌不同的男女调查员们,他们的眼中透着无畏或者更应该说是无视生死的淡然,他笑了,扭头对祝战友道: “我改主意了,换人吧,给我从监狱里调100个还没处决的死刑犯过来。” 祝战友脸上的微笑一下凝固,连忙开口道: “来不及了,离9点还有3个小时,我到哪里去给你弄100个死刑犯去。” “那你可以慢慢找,反正我们的一年对你们来说连一秒都不是。” “你在怕什么,难道还是信不过我们?” 祝战友有点生气,他觉得黄知羽在耍他,黄知羽却伸出一个指头道: “一成,我要传授的内功心法霸道无比,乃是远超普渡慈航的高品武学,我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能让他们领悟,如果只是为了证明功法有别、品级有序,我觉得没必要让他们来做这个试验。”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让你口中的高品武学流传到死刑犯当中去?” “你们至少可以把他们当做参照物,而且就算让其中的几个人侥幸学会,就不能招安吗?” “我信不过他们,我的调查员们,你们怕死吗?” “不怕!” “喏,抓紧时间,让我们见识见识何为高品武学。” 黄知羽心说是自己矫情了,也小看了这些调查员对调查局的忠诚,当即也不再纠结,走到场中,舒展身体,双掌抖动一上一下在半空中画圆道: “无情洛水东流去,无边天光总照圆,人有气血,观想如水,你们修炼本门无情洛水诀,当观想自身气血,以气海为基,一呼一吸皆入气海,喂!没让你蹲马步,跟上我的呼吸节奏,别特么瞎几把乱来,那边那个,脑门上贴创可贴的,气沉丹田不是让你一脸便秘样的往死里憋劲,而是以呼吸法,手法,站姿配合你脑海中的观想,将气引导至气海处,已有节奏的鼓点引诱你体内的气血,鼓点,鼓点,想象一下你体内有一只大鼓在捶打,对,就像我身边这位小伙子一样,实在想不出来,就用脚底踩地面,跟着我的节奏,来,咚咚咚~” 赵昱站在场边,哑然地看着师父所说所做的一切,师父无论教授他还是教授那些战友们都未曾像现在这般谨慎、精细,几乎到了手把手教导的程度,他不断在场中迈着诡异的步伐挪动,走到一个人跟前就会指点这个人,连带着周遭几个动作走样的也会被他点醒,那些人全身贯注地跟随着师父的身形、行功手法和耳中不断的提示,即便黄知羽之前再三严厉地告诫过赵昱不得兼修两门内力,可赵昱实在是忍不住,他有普渡慈航的功底,对师父口中的高品内力也是心向往之,只见他刚一举手画圆,黄知羽的身形一闪,脚下踏出三步,基地内平整的地面炸出三团灰尘,他已来到赵昱跟前,伸手一点,赵昱就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佛法修执念,道法修自然,异法修观想,若无玲珑心,那得洛水诀,记住,想不出洛水之势,再多修炼也是无用!” “噗!” 一名调查员似乎被他话中意思搅得混淆,张口就喷出一股黑血来,然后坐倒在地不住地咳嗽,每次都咳出一口黑血,周围正在行功的一名调查员见状连忙收手正待去搀扶他,走出一步浑身一僵,耳鼻渗出黑血,他已收捂住心口,艰难地想要扭头发出呼喊声,却一头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你们以为自己在练什么!洛水潺潺,无风悠悠,绕山无情,波涛万里,无情洛水诀,以冲关过脉为最,现在你们全身经脉窍穴未开,胆敢中断行功者,好似木门挡大洪,找死吗?” 话音未毕,又有一人心态失衡,皮肤毛孔渗出黑血来,接下来不断有人身体各处喷出黑血,皆是洛水冲脉卷走的身体沉珂,原本这些沉珂只需走下三路排泄即可,可这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坚持不到一个大周天走完,便从内脏薄弱处撑爆筋膜,诱发种种死状。 三个小时转瞬即逝,场中尚有二十六人坚持,可这二十六人已有二十四人衣服下摆被染黑,显然是靠着下腹提前排出了一部分沉珂,可他们这样即便能强撑下去,全身窍穴也无法冲开半数,顶多算是练废的天才,而只有两个面色痛苦,汗出如浆,却依然没有出现渗血的天才有走完一个周天的迹象。 祝战友看了看时间,没有去打扰仍旧在场中教导二十六人的黄知羽,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要不要去工作间,坐不坐在电脑前根本与来世登陆毫无关系,只不过为了保持仪式感和组织向心力才将这个桥段保留了下来,不过眼前的事情显然超出了这些形式上的东西。 眼看着右眼中的倒计时临近,黄知羽见那二人脖颈上的黑色青筋已朝着脸颊爬去,且鼓胀到了一种望之色变的程度,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掠过二人跟前,分别在两人天灵上一指,两股细微的洛水内力打入他们两灵台之中,接着走回赵昱身旁,给他解了穴。 “老师,你刚才做了什么?” 赵昱不敢质问他为什么点了自己的穴位,看到三个小时内那些调查员凄惨的死状后,他已对黄知羽没了芥蒂,简而言之,他看懂了无情洛水诀是个鬼东西,与普渡慈航心法不同,那只要是有大毅力,大决心的人,循规蹈矩就有很大概率学会,可无情洛水诀居然要想象力,硬生生把自己全身的血液想象成一条小溪、大河、甚至汪洋大海,还要让它们随着自己那没被逼疯的意志在身体内搬运大周天,赵昱觉得他可以洗洗睡了。 祝战友看着剩下仅存的二人,他们是被黄知羽当面提点过的,看来是这届唯一的希望了,其他二十四人虽然还在死撑,但看着那不断滴落在地面的黑血,肯定是报废了。 “叮铃铃!” 还有一分钟倒计时,黄知羽上衣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未知来电,摁掉,不过五秒,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未知来电,他把手机放到耳边接通,问: “喂,你好?” “你好啊,黄总教官。” 黄知羽手一紧,知道自己回鹅城担任总教官的人很多,但都是调查局内部及国民军的战士,就算其中有人对自己有怨言,也不应该用这种冒着戏谑的语气来和自己对话。 “你哪位?” “还有不到50秒了,我长话短说,黄总教官最近在糖城买了新房子,亚隆湾小区,风水挺好的,一家人搬进去,倒是选了个厚葬的宝地呀。” “你在威胁我。” “言重了,就是有人托我给黄总教官带句话,千算万算没算到黄总教官这么能带徒弟,可有些事情不是黄总教官你能掺和的,及早抽身,可不要和调查局这艘破船一并撞了冰山哟。” “倒计时还有5秒,我记住你声音了,来世里见。” “喂,我就是一个中间......” 倒计时0,来世欢迎您。 ------------ 第五十三章 血楼诡异 “匿名55512:匿名29292,鹅城分部调查一班黄知羽,国民军武艺总教官,好大的官威啊!怎么着,朝廷鹰犬,议会走狗,也敢在现实里和我们天选者犬吠,不要让我们在来世中查到你,查到你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桥的世界频道里,第一个炸窝的信息正是这位匿名55512的二测玩家,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放出这个消息后,二测玩家跟着一阵起哄,可没过几条信息,另一个玩家的信息又镇住了楼。 “匿名49900:黄总教官你好,我是天选者总部对外发言人李晶,我们天选者在此严正声明,匿名55512玩家并非我组织成员,他或者她的一切话语都与天选者组织没有任何关系,由于此玩家冒充我组织对黄总教官进行威胁,我们将在来世与现实中对其下达追杀令,另外,天选者组织欢迎一切有识之士的加入,无论您是一测还是二测玩家,我们都希望与您一起携手共建美好家园。” “匿名31854:哎哟有,还追杀令,法治社会啊哥们儿,真以为自己是皇帝啊,现在连皇帝都得听议会的,还以为你握生杀大权呢,吃猪油吃多了吧!” “匿名47871:别把你们天选者太当盘菜,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现实搞什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种特权阶层,想让人给你们当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大家都是玩家,谁特么不会个一招半式的,真要打起来,信不信一二测加起来锤扁你们!” 有讥讽的自然有力挺的,好几十个自称天选者成员的玩家立马站出来为天选者正名,可没过多久,更加震撼的信息出现在天桥上。 “黄天邦:我是丐圣黄心冉的长孙,目前被天选者组织非法囚禁,你们不就想要我爷爷的绝学打狗棒法、醉拳和降龙十八掌吗?哎,我就不给你们,谁能救我出来,我就传他这三门绝学,一旦入门,起步八品!” “匿名60000:黄先生,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并不想对您采取什么强制措施,分部的人手段是鲁莽了一些,我代他们向您赔罪,也请您转告丐圣前辈,他老人家游戏人间百多年,就没必要插手孙子辈的恩恩怨怨了。” “匿名10086:怂了,他怂了。” “匿名29743:可不是吗,我还以为二测的天选者天不怕地不怕呢,敢在现实里杀人搞绑架,却还是怕来世中的四圣十三天呢。” “匿名1:我不知道你们准备干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吵来吵去有什么用,看了整整四年的世界频道,我今日实在忍不住,有句话不吐不快:你们有没有想过,来世一年,现实一周,来世现实又如连理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么,在来世中你能活多少年,就按咱们天赋卓越,资质逆天,人人都能登上天极,窥视圣人大道来算,能活个一百五十年,换算为现实也就一百五十周,三年,三年就都得老死,那么,我搞不懂咱们现在还在争什么?” 原本热闹地如同一锅热粥的天桥瞬间清屏,无人再出一言,约莫过了三分钟,天桥里再次炸开,这下,原本一些潜水的玩家也忍不住了,纷纷卧槽表示,他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而那些喜欢讥讽一测玩家的二测玩家大多选择了闭嘴,反倒是一些理性的二测玩家开始在天桥内推测匿名1所说情况的可能性与解决办法,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天选者都有点慌,眼看着匿名1点醒所有人,可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三年后落个一场空。 可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圣境山林家宅院后花园中的林裹儿,她压根就没心思去关注天桥上的是是非非,一剑荡开林可儿的直刺,左手一掌隔空拍出,毫无花哨,正是圣境山成名武学“棋盘掌法”中的“争其大道”,林可儿见她竟能扫开自己的攻击,又以掌法攻来,心中一阵轻蔑,果然烂泥扶不上墙,棋盘掌法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修炼的人多,入门不难,精修不异,且修不到内力外放境界,打不出劈空掌,这套掌法在对决中屁用都没有。 “噗!” 林裹儿手掌距她尚有一米半,一股带着向日葵香味的掌风自她左掌中脱出,隔着一米半击中林可儿右胸,林可儿被打得一个后空翻扑在了花丛中,一口血喷在雏菊花上,发出刺鼻的腥味,她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挂着血沫子,左手摸向右胸处,一摸之下发现心脉受损,肋骨被强悍地劈空掌力打断了五根。 她惊恐地盯着眼露寒光,脸上全无憨态,笑容在月光反射下显得有点邪异的林裹儿,眼泪止不住地朝外涌道: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妹啊!怎么,你来你妹都杀,现在却不记得你妹了?” “呸,你,你究竟何人,内力如此之高,难道,难道你也是......” “我也是什么,姐,你说啊,你平时说话就让我去猜,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这种讲话方式啊!” “当啷!” 林裹儿一招折枝剑法中的大杀招“不惜拆花”磕飞了林可儿手中的匕首,并一剑穿了她右肩的琵琶骨,左脚一踏蟒步,闪身在了三米开外,双眼凶光绽放地盯着残了半个身躯的林可儿。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性子使然,惹人讨厌,却没曾想你却要杀我,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更何况,你有可能根本就不是我姐,我想,这句话该我还给你,你到底是谁?” 林可儿止住不断颤抖的身体,望着林裹儿眼中汹涌的杀意,哈哈大笑起来: “彼此彼此,你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老怪物,和我一样看上了林家这对女儿的身体,鸠占鹊巢,假痴不癫玩儿的比我还通透,想不到啊,真的想不到,我楚青蝉纵横江湖89年,今日竟然栽在你手里,老妖怪,不若报个名号,好让我死个明白。” 林裹儿听不明白,却将楚青蝉的所有话全部发给了黄知羽,黄知羽看到组队频道里的内容后,隐约猜到了这个楚青蝉可能不是什么穿越者,而是有可能老怪物夺舍重生,他连忙做出决断,在组队频道里喊道: “这楚青蝉是谁我不知道,但她肯定不是亲姐,或许就是个夺舍重生的老妖怪,裹儿,你且逼她交出点有用的东西,譬如她所处的门派密辛或者功法,我在这边帮你把关,看看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再杀不迟。” “晓得了。” 林裹儿面露讥讽之色,提着匕首靠近两步,来到瑟瑟发抖的林可儿跟前,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用匕首架在她肩头道: “我是谁不打紧的,长久不在江湖行走,却是没听过你楚青蝉的名号,不若给老娘讲讲你师承何处,又是练的何种功法,说不得与老娘有旧,或可放你一马?” 楚青蝉闻言露出一丝生的希望,眼前这个林裹儿绝对不是什么天资聪颖之辈,可内力竟然比她此身还要强悍,且出掌之时花香四溢,乃是百花真功大成之兆,那么,眼前此人便只有一个身份,圣境山的那些自称仙人的死老鬼,竟然夺舍了自己的后辈,真是无耻啊! 楚青蝉一想到眼前之人可能是圣境山那些奸诈的死老鬼重生,自己绝不可能是对手,连忙调动了全身的感情,一点演技都不敢有的诚实道: “晚辈,晚辈是血楼无垢尊者关门弟子,血楼前辈知道吧,五十年前,我血楼老祖血剑仙亲手砍下了狗皇帝的脑袋,坐了半日龙庭,后来,后来我们血楼被人围剿,楼主、护法、尊者、列王们他死的死,逃的逃,血楼也就跟着七零八散了,我师无垢尊者传我一套‘血魔重生术’,我潜行修炼,于十五年前大成,自此行走天下遍寻重生躯壳,三年前恰巧撞见这林可儿,便施展秘法夺了她神智,未曾想,未曾想前辈竟然也寄居在了林裹儿躯壳中,晚辈,晚辈多行无礼之举,还请前辈责罚。” “你说你是无垢老鬼的弟子,有什么证据?” “我......” 敢叫无垢尊者为老鬼的,恐怕只有圣境山上代掌门了,一想到对方不过区区四品列王,敢这么蔑视她三品尊者的师尊,楚青蝉就心头火起,可她现在相当于半个残废,升不起半点抵抗的心思,只能低头认怂道: “前辈觉得,晚辈该如何自证?” “将你的血魔重生术娓娓道来,但凡有假,别怪我不顾姐妹情谊哟!” 楚青蝉一愣,心道给你,你看得懂吗?不过旋即一惊,这圣境山的老妖怪恐怕真的看得懂,对方觊觎她手中的血魔重生术,说不得还真有生机,于是暗中默运血楼独门秘法恢复伤势,一边语速平缓地念出血魔重生术的总纲。 林裹儿连忙将她所述的内容接连不断地发给黄知羽,黄知羽看着组队频道内的东西,头顶书芦中的仙鹤灯突然渗出一片血,一本血红色的线装秘籍在案几上浮现,赫然是全本的《血魔重生术》,而一股腥臭的内力自血魔重生术中升起,一下子就扎进了胖胖的黄知羽身体中,毫无阻碍地瞬间转了一个大周天,藏进了气海之中蛰伏,一大段关于血魔重生术及血魔重生术衍生出来的低品武学的记忆涌入黄知羽脑海中,他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好似这双手在浓郁到发黑的血池中浸泡过一般。 这种记忆竟然牵连到了来世中的小黄知羽,他神情恍然地望着家中后厨的墙壁,那墙壁就如幻觉一般逐渐消散,周围的环境转换成一座巍峨却阴森的大殿,他依旧是那样小小的身体,杵在大殿之中,周遭都是不言不语的同龄孩童,人人神色惶恐惊惧,好似在静静地等待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所有孩子都穿着血红色的短衣,以赤红缎带束发,脚踩暗红麻布鞋,这身服饰做工粗糙,能看到明显的针脚和线头,可这身衣服穿在身上,却让黄知羽心底升起一股难得的心安,好似本该如此般无一处不透着舒适合理。 他也不知在等谁,也不敢在这神奇的幻觉中吭声,反正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精神前所未有的高亢,也不知等了多久,听闻脑后有钟声响起,他与众孩童齐齐转身望去,大殿门口有一身材高挑,头拢峨冠的女子信步走来,待走的近了,黄知羽看清女子面貌,心中一颤,这女子容貌不算太过出众,甚至脸颊一侧更有道剑伤,不过她的五官虽不立体,却意外的温和柔美,只一眼,便有一股亲切感打心底升起,好似幼年时邻家善解人意,讲话温柔,总能照顾到他的大姐姐般。 女子看不出年纪大小,峨冠上插了一支红玉老鹰簪子,簪头垂下五色琉璃,耳边穿着两根金蛇模样的耳坠,身穿一身大红的长衫,长衫下露着织金湖蓝马面裙的一角,完全不似什么武艺高强的老前辈,反而如寻常贵妇般走到众红衣孩童跟前,伸手在他们头顶拂过,那手掌很温暖,柔顺,拂过黄知羽头顶时,她的目光在黄知羽那略显呆滞的眼神中停滞了片刻,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周围的孩子们,轻启绛唇道: “暴君无道,以小人之心度武人之腹,屡屡下恶令仇法,妄图灭我武道,尔等父母亲族皆死于暴君之手,痛兮如割我心,然,我无能,血楼百年于我掌中起伏不宁,近不能护尔等亲族于身侧,远不能诛暴君于庙堂,我无能啊,不过贪天之性,让我得见尔等,血楼今后百年,全凭尔等支撑,欧阳飞霞在此拜托了。” 周围的孩童同时抬起双臂,翘起大拇指拱手交叉道: “暴君不死,血誓不绝,恶法不灭,血楼不息!” ------------ 第五十四章 绝世天才林裹儿 黄知羽不知所措地看向这个自报家门的女人,女人望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伸手在他眉心一点,一滴血顺着女人食指的指甲点在他额头,化作一小坨红痣印在其上。 “看你如此愚笨,就化名血慢慢吧。” 黄知羽再不懂事也知晓该拱手还礼了,就在他施礼的当口,一阵声音从脑海中钻出来: “知羽,你又在发呆,算了,出去出去,和你爹老实待着。” 眼前的画面燃烧起来,在仙鹤灯的烈焰中灰飞烟灭,黄知羽盯着在后厨收拾扫洒的冷秀,想起有大事还没办,连忙去看组队频道,冗长的血魔重生术还在慢腾腾地书写,他估算了一下时间,连忙回了一句: “她在拖延时间,动手!” 此时的圣境山上,林裹儿手中匕首一动,却划了个空,原本心脉受损,半个身体都废了的楚青蝉抽身朝后飞退,她身上散逸出腥臭的气味,左手二指戳入右胸,一团鲜血在她的操弄下附着于断掉的肋骨之上,如活物般化作根根血色丝线,硬生生将断裂的肋骨拉回正轨,拼接上再用血线包裹住固定,其后有血渗出,但很快便止住伤口,简直不似武功,更像法术。 “你以为你逃得掉?” 林裹儿脚底连踏蟒步,这种怪异的步法单论长途奔袭的速度不如其他轻功,但在短距冲刺、搏命拼杀中占尽先机,她追着楚青蝉接连打出棋盘劈空掌,楚青蝉则嘴里发出一阵尖啸声,那尖啸声蕴含了她独特的内力,瞬间原本安安静静漆黑一片的林家大宅里亮起了火烛,两人扑地落在庭院之中,身穿一袭薄纱睡衣的曹静便提剑攻来,挡下林裹儿的杀招,将楚青蝉护在了身后,看清楚楚青蝉身上的伤势后,眼中满是愕然和杀意地望向提着匕首与她冷眼对视的林裹儿,声音低沉地呵斥道: “你在做什么,怎么将你姐姐伤成这个样子?” “娘亲,不怪妹妹,去日皆有不公,她心中多有不忿,伤我也是应该。” “你!” “住口!你终日嬉闹,我都由着你,今日怎可与你姐姐刀剑相向,若非你姐姐让着你,你怎能伤得了她,还不把匕首放下!” 林裹儿此刻彻底失控,暴跳如雷地踏出蟒步,绕过伸手阻拦的曹静刺向装可怜的楚青蝉,曹静大怒,一掌劈来,林裹儿反手一掌与她对上,竟将曹静打退两步,楚青蝉见曹静竟不敌林裹儿,连忙转身又跑,林裹儿一时追不上她,竟不离不弃地追出了林家大宅。 留下曹静一脸大惊失色地望着自己右掌,她将右掌放到鼻下,闻了闻上面浓郁的葵花香气,脸色一时间数变,连忙飞身尾随而去。 “你再跑啊!” 一路追杀到危峰东筑门口,楚青蝉内力不继,跌落在池塘之中,林裹儿立在池塘回廊的木头立柱上,裙摆飘飘,眼睛泛红,她今日只有一个念头,杀掉楚青蝉,永绝后患。 “师尊,救命啊!” 在死亡威胁之下,楚青蝉一点脸皮不要,张嘴就朝东筑小楼内呐喊起来,林裹儿哪容得下师尊出来救场,飞身而下一式练的最为娴熟的“辣手摧花”刺向楚青蝉,楚青蝉望着那团幻化出百朵玫瑰残影的剑影,闻着那犹如旭日下散发香气的葵花内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啜”的一声,一枚飞刀撞在剑影之上,却未打乱剑影,随即小阁前大门破碎,何红绫一袭青绿薄纱睡衣,提剑而来,内息提至十成,身法竟有残影拖曳,一剑后发先至拦下了林裹儿刺进楚青蝉头顶的匕首,楚青蝉连忙在池塘中倒退几步,左手捂住脑门被划拉出的伤口,泪流满面道: “师尊,裹儿要杀我!” “铛铛铛~” 何红绫此时哪里顾得上她,她挥动长剑以小紫天剑法攻向林裹儿,想要借机打掉她手中的匕首,可谁知三招过后,她捂着右臂上的一道伤口,诧异地退了三步,踏在水中,愕然地向林裹儿发问: “折枝剑法,你姑姑教你的?” “让开!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 “放肆,有你这么和师尊大呼小叫的吗?” 姗姗来迟的何玉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林裹儿冲着师傅咆哮,提剑就在回廊柱子上一踏,朝林裹儿刺来,林裹儿一招劈空掌打出,何玉卓就原样翻飞回去,摔在回廊木板上滚了两下,手中长剑也落入池塘之中。 何红绫原本好看的双眸突然睁开地老圆了,她嗅着从身边掠过的葵花香气,眼睛不带眨巴地死死盯着盛怒中的林裹儿,心中犹如被雷劈了百次般,默默大喊着: “百花真功第五重!四岁的百花真功第五重,祖师显灵了!天佑我圣境山,我一辈子都在寻觅天才,未曾想天才就在我眼前,这是何等的气运,合该我圣境山成为天门第十脉!” “你让不让开?” 林裹儿再问一次,双眼紧紧地盯着何红绫身后在池塘内泅渡的楚青蝉,却见何红绫脸上的狂喜转瞬即逝,她让开位置,冲她笑道: “好!需要师傅帮你动手吗?” “不用,她辱我害我,我不杀她,心意难平!” “那就动手吧!” 何红绫面上又止不住地挂上了狂喜,在她眼中,小小的林裹儿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历代祖师的光辉,此刻,她就像被历代祖师照拂一般,一个再简单的轻身步法都透着绝世天才的底蕴。 “裹儿,不要!” 曹静衣衫不整地从假山那头落下,坠入池塘之中,伸手护住身后面无人色的楚青蝉,见林裹儿坚持要杀楚青蝉,她噗通一下跪在女儿面前,右手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哭嚎着道: “千错万错都是为娘的错,为娘不该如此偏心,如此势利,伤了你们姐妹感情,为娘有罪,你若要杀,便杀了为娘吧!为娘为你姐姐赎罪,你却万不可造此杀孽,生了心魔啊!” 林裹儿僵在原地,神情复杂地望着曹静,她身后的何红绫也反应过来,看来曹静也发现自己女儿是个不出世的天才的事实,才会这样狼狈的跑过来求情,不过她的信念和曹静不同,反正死的又不是她女儿,习武之人九求一口爽利气,谁让她不爽,父母亦可杀,她正要开口支持林裹儿,却听林裹儿朝曹静喝道: “你起来!” “我不起,她纵有千般错,也是你亲姐姐!” “那她想要杀我,难道我就不是你亲生的了?” 曹静为难地回头看向冲她摇头的楚青蝉,再回头一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哭道: “裹儿,你是要逼死为娘吗?” “哈!” 何红绫已走到林裹儿身旁,嗤笑一声,伸手搭在纠结的林裹儿肩头道: “别为难了,交给师傅吧,师傅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见何红绫要越俎代庖,曹静连忙一剑指着何红绫怒吼道: “毒妇,你存心坏我家裹儿道心呼?” “呵呵,师侄说的什么话,我道自天道,行事但求不亏心,我看你才是愚蠢,岂不知天下英才,无牵无挂,一心向上,才能心无旁骛、登天入圣,你死个女儿,得一天骄,怎么算都赚了。” “你敢!” “哎哟,这是闹得哪出啊?” 一身娇喝声传来,正是从苏山县撵回来调集人手的林晨钰,她一身风尘仆仆,刚打马回来就听闻到了危峰东筑这边的大动静,连忙领着弟子手下飞奔过来,就看到了月下这一幕透着怪异的场景。 “小姑!” 楚青蝉现在是逮谁求谁了,连忙朝着林晨钰跑去,连曹静都不管了,林晨钰看着浑身是伤跑过来的林可儿,心中更是疑窦丛生,而此时,她耳中传来一阵传音入密之声,却是曹静发来的。 “姐姐,裹儿的百花真功已达第五重之境,没奈何她与可儿积怨已深,非要杀可儿泄愤,何红绫这毒妇非要坏了裹儿前程,种下心魔,我,我如今不知该如何作为了?” 林晨钰浑身颤抖,四岁的百花五重,这是林家祖师奶奶显灵庇佑啊!历代自称仙人的祖师都没有这么夸张的天资,不,恐怕天下除了四圣十三天,都没有这么恐怖的资质。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登天起步的超新星在圣境山冉冉升起,一双本就有点狐媚的眼睛笑起来更是婉如月牙了,她冲站在池塘里满脸死寂之色的林裹儿招手道: “裹儿到小姑这里来,小姑给你主持公道!” “不可!在你们林曹二家中可曾有过公道,裹儿是我入室弟子,有什么不公,自然有为师来处置!” 何红绫伸手搂住浑身泛着葵花香气的林裹儿不放,她知道,若是今日松了口,明日林裹儿就不在她门下了,这样的绝世天才,掌门都要抢,她凭什么让出去? “这是我林家家事,还请何长老高抬贵手。” 林晨钰嘴里说的客气,身形却一点也不客气,她脚踩灵通步,欺身上前,转瞬间便与何红绫交了十三手,两人一个修的混元灵通,一个修的百花真功,内功境界难分轩轾,招式上却是何红绫精妙一分,见林晨钰讨不到好处,曹静也提剑上来围攻何红绫,周遭的弟子中男弟子都涨红了脸半低着头偷看,因为场面实在是过于香艳了,有人偷偷捂住鼻孔,一擦满手血。 林裹儿冷眼旁观,心中不断呐喊着: “你们,你们都是我的挚友亲朋,何曾有一秒真心对我过?难道在你们眼中,感情终究只是一文不值的垃圾吗?” “我喜欢你!” 组队频道内,黄知羽突然出声,林裹儿这才发现她刚才的心声不知为何打在了频道内,她看着组队频道内黄知羽继续说道: “你有点小鲁莽,有点调皮,甚至性子比较野,但那又如何,我一个40岁的老男人了,心智坚毅,可以抵挡住调查局的桃色陷阱,却依旧被你纯真烂漫的灵魂所吸引,她们骗你欺你又能怎样,我永远站在你身前为你遮风挡雨,你之心房若有我,她们就不配你付诸感情。” “大叔。” “嗯?” “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大叔。” “你别做傻事,我马上往圣境山来!” “呵呵,有你足矣,知羽,别小看我,我没那么脆弱,不就是演戏吗,终有一日,我会让她们后悔的!” ------------ 第五十五章 是福是祸? 黄知羽走出后厨,小脸上有的化不开的愠怒,正在想如何与老爹分说去北厢房探探那边的动静,却听院门哐哐地响起,一家人连忙出得门去,和石头一家跪拜迎接缇骑。 那缇骑在和尚、僧伴的簇拥下走进来,也不说话,指了指三间厢房,三名缇骑各领十几个和尚、僧伴如鬼子进村般冲进去,一阵乒乒乓乓的大动静后,两名缇骑腰包塞得鼓囊囊地从东西厢房里走出来,唯有北厢房那边的缇骑一脸扫兴,气急败坏地说: “还需再搜!” “两家当家的怎么看?” 为首的大人身穿半身铁甲,肚子挺得很高,皮肤白皙,行事间自有一种神京内纨绔子弟的做派,听他语气不善,石大龙和陈训趴在地上,互相对视一眼,陈训忙开口道: “小的带大人去搜。” “甚好。” 那名没有捞到油水的缇骑跟着陈训进到屋内,两人一阵小声嘀咕,袖口相交,片刻便脸上挂笑地走出来,冲大人拱手道: “此家是良善,无甚可疑。” 见他一脸眉梢挂笑,原本两袖清风,现在却双袖下垂,着实拿了好处,石大龙连忙冲跟在后面奴颜媚骨的陈训对口型,只问缇骑拿了多少?陈训冲他比了个一,石大龙脸色发苦,不得不带着缇骑又去自家屋里搜了一遍。 “嗯,此为良善之家,做个记号。” “是。” 总算过关的两家人看着和尚用白漆在门上画了个圈圈,纷纷松了一口气,待这帮土匪走后,两家人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什,石大龙唉声叹气地说: “陈老弟,你当真给了一百两?” “破财免灾,这些煞神,稍有不敬便会拔刀,打进门那位大人就看出你我家境不错,早就下了刮油心肠。” “一百两,他爹你给了那些挨千刀的一百两?” 石家婆娘捧着心口,说话都带着哭腔了,石大龙却伸手打断她,面貌狰狞道: “噤声!岂止是一百两,我原本在屋内就留了七八十两碎银子,没想到这帮恶鬼贪得无厌,若非陈老弟提醒,我差点就去起银罐子了。” “这帮强盗!” 院中人都在小声地咒骂着缇骑,黄知羽却看向北厢房,那位神秘人当真好手段,北厢房自从赵大叔搬走后,干净地连老鼠都藏不住,却是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能够躲过三十几双眼睛? 黄知羽和父母回到屋内,收拾被这些强盗弄乱的家什,累了一晚,谁都没有了心情,早早就睡下了,黄知羽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北边的动静,心中犹如猫爪一般,好奇就如洋葱,拨了一层皮就有了一层层拨下去的欲望,他翻身下床,垫手垫脚地摸到后厨,抓了两个晚饭未用完的硬馕,塞在衣服里,悄悄取了门闩,摸到了北厢房那边。 轻轻推开北厢房正门的一角,抽出硬馕,摆在一块白布上,塞了进去,小声说: “不知前辈是谁,但请不要害我家人,吃完请离开吧。” 也不待里面回话,转身就摸着墙角回到家里。 翌日,黄知羽起的有些晚了,老爹老妈已经用了早饭,知他识字,便留了字条。 “缇骑让我们去药铺候着,怕是有大事发生,桌上四个白馒头,半锅小米粥,你自食了,莫要到处做耍,那缇骑动辄杀人,万万不可为一时之快而丢了小命,切记,切记。” 黄知羽收了字条,食了两个馒头,一碗粥,想起北厢房那人,推开门敲了敲石头家,无人? 便用筲箕装了馒头盛了一碗粥端过去,推开房门,见门口的白布尚在,硬馕却是没了,便放下筲箕,取走白布,转身就走。 “等等。” 一声呼喝,声音极小,却让黄知羽紧张的左右张望,却不敢回头去看。 “你莫瞧了,对门那家打早就收拾了细软去金刚门避祸,现在院中只有你我。” “前辈,我没见过你面目,你吃了早饭,便走吧,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娃娃,小小年纪,心智却如老鬼一般,呵呵......咳咳......你既知道老夫在房中,为何不告知那公门走狗,却要助老夫过这一关?” 黄知羽听话听音,感情这位爷还真是和缇骑对着干的啊,也不回头,斟酌一番后小声道: “家中有爹娘,庙中还有爷爷,前辈既然被缇骑所追,自然不是我们这种小县小民能招惹的,只求前辈离开,莫要给我家招灾。” “嗯,是个道理,小娃娃,你帮了老夫,老夫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看你模样体格,定是天生神力的根骨,心智如此老练,悟性当属上佳,可惜啊,若老夫......咳咳咳.....若老夫在两年前见你,定当将你带在身边好生培养,也不至于绝了衣钵,但如今......哎......罢了,你与老夫也算有缘,帮老夫做几件事,老夫传你一门神功若何?” 神功?有多神? 有我头顶的书芦神吗? 一听就像是个陷阱,黄知羽不敢忤逆此人,依旧背着说: “前辈,神功是好,不过怕没命学,前辈但有交代,吩咐即可,我尽量去办,也不敢贪前辈的神功半分。” 里面的老头沉默片刻,笑道: “你这娃娃,当真有趣,好,你去帮老夫弄点舒经活血、除珂去沉的伤药来,老夫养好了伤势,自会离去。”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缇骑......” “别人或许不行,但你家开着药铺子......咳......别的不说,单你娘亲的那手易容术就不是凡品,你爹更是擅药擅毒的好手,可别怪老夫窥探,找个地方躲,总得对周围的事情知根知底才行。” 好吧,这是个老无赖,黄知羽原本还要拖赖,老头却不耐地传话过来: “你大可将我的名号告知你爹,血楼杨千页,他脑子那么灵光的人,自有权处。” “晚辈晓得。” 黄知羽不动声色地走出院子,关上院门,自取锁子锁了,撒腿就朝着要铺子跑去,这个杨千页,杀千刀的血楼老鬼,想干什么? 他对血楼了解不多,虽在幻境中对欧阳飞霞虽有一丝丝好感,但血楼之名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门派,又是被缇骑剿杀,又是被天门朝廷联合通缉,纠缠上了对他一家总归没什么好处! 为今之计,只有先告知老爹老妈,赶紧去寺里找惠宁老和尚,上报缇骑,让人围了院落,把这老匹夫剿杀掉为上。 “小娃娃,你若怀着别样心思,别怪老夫手辣!” 跑到巷口的黄知羽差点摔个狗吃屎,这......这是传音入密吧?他连忙爬起来,努力装作无事,一步一步地朝着下院要铺子走去。 血楼,血楼,血魔重生术? 黄知羽表情一阵狰狞,这老小子该不会是想要夺舍我吧? 血楼重生术中有记载,若要重生夺舍,必要三件物事齐备:五品妖兽金蝉泣血的最后一滴血、四品列王高手的心头血、血楼圣物“燃自在”的离别血,虽然黄知羽不知道这些东西杨千页这个老怪物有没有凑齐,但只要他洁身自好,时时提防,总不能平白着了老怪物的道吧。 “站住,你是何人?” 黄知羽才刚至下院街面,就被守在巷口的一个大胖和尚逮住,他扫了一眼周围,街面上空无一人,连忙脸上堆着笑容,喊道: “大师傅,我叫陈知羽,陈家药铺的陈训是我爹。” “......你是小傻子,要去药铺?” “是啊,我爹没给造午饭,又没留钱,饿了。” 胖和尚扫了扫四下里的缇骑,提溜着黄知羽朝着一个缇骑走去,朝缇骑客气地说明了情况,缇骑扫了黄知羽一眼,说: “我带你去。” 缇骑跟在黄知羽的身后,来到陈家药铺,只见药铺子门口守着两个缇骑,大马金刀地坐在条凳上,如同两尊门神。 “陈掌柜,可是你家儿子?” 那缇骑喊了一声,陈训连忙小跑出来,见了黄知羽,脸上一抽,随即挂上笑容,走过来弯着腰,手里摸索着递过去一两碎银子,那缇骑嘴角一翘,收了银子,转身就走,坐在门口的两个缇骑调笑着说: “陈掌柜出手就是阔绰,这才坐了半日,就有好些兄弟来讨赏了。” “哎哟,两位官爷,说的什么话,您上门,那是看得起小人,小人哪里还不晓得分寸,您看啊,在门口坐了半日了,这太阳也毒,不如进内堂吃茶用点点心如何?” “好,陈掌柜果然是个爽利人,虽然未入仕途,却甚和我兄弟胃口,我等愿与掌柜的平辈论交,请!” “不敢,不敢,小的一介贩夫走卒,哪敢与官爷们拉扯关系,还请内堂歇息。” 给两个缇骑一人塞了一两银子,陈训拽着黄知羽就进了后堂,两个伙计也被弄来给缇骑端茶递水,上各色点心,俨然把一个药铺子弄成了茶汤店。 内堂坐着四名缇骑,抽着上好的叶子烟,耍着叶子牌,又进来两位,这内堂尽然挤了六个公人,是重点盯防的意思吗? “你给我过来,不是叫你在家好好呆着,怎的跑出来了,嫌你脑袋硬,比刀硬吗?” 陈训拉着黄知羽进了柴房,老娘立刻冲上来揪住了他的耳朵,现在是什么时候,整个苏山县人人自危,打从昨晚起,一些破落户、流氓混子就被砍了脑袋,现在人头还插在下院外,以儆效尤。 “娘,别打,有事告知。” “娘子,先别打,听他有甚说的。” 黄知羽瞅了瞅柴房,心想定有人监视,只得说: “赵大叔说了,家中没米开锅,让爹娘弄点米回去。” “你......” 陈训刚想说你胡说八道,却见妻子在对面使劲打眼色,立刻明悟,连忙换了说辞: “多管闲事,现在街面上,谁能弄得到米,老实在这里待着,再乱走,小心被砍了脑袋。” 说完,扭头就走,刚出门,就听一人在旁笑道: “陈掌柜,若要买米,开个条子就成。” “那可真是太好了,不知官爷可有条子?” “......哎哟,掌柜真的人如其名,却是豪爽,条子嘛,好说好说。” 好吧,陈家这几年虽说生意一般,但一年几百两银子的进项还是有的,银子多了就放罐子里挖坑埋起来,这次为了免灾,却是要起开些罐子装阔绰了。 ------------ 第五十六章 看来是祸 陈训去买米,黄知羽却不敢和老妈分说则个,两母子相对无言,便开始清理柴房,没话找话,待得晌午过后,陈训领着巧三儿和广田拉了板车回来,上面摆着几袋子米,各种菜蔬,还杀了两口肥猪。 “陈掌柜的,你这是......” 缇骑感到奇怪,这是要摆宴的架势啊,果然,听陈训腆着脸说: “各位官爷就莫去馆驿用饭了,我这就造饭,虽然乡野凋敝,但还请官爷们赏脸,日后娃娃蒙童试,也算是沾沾老爷们的福气。” “说的好!陈掌柜真是妙人,兄弟们,别干坐着,搭把手!” 这些缇骑都是腰挂铁木的七八品武人,却多了那些武人不该有的烟火气,显得很是随和,竟然还动手帮忙,给人一种果然不愧是公门中人的错觉,亲和地让人心生好感,真是奇怪来哉。 他们却不知这些京内子弟虽是武人,还是当今圣上座下的锦衣缇骑,但在神京那种地方,也就和蚂蚁差不多,且平日都受金鼎教管束,在京内顶多吃拿卡要,欺男霸女、滥杀无辜却是不敢也不屑做的。 下了厨子,夫妻两肩并肩开始造饭,那边的缇骑觉得这家人真是极好的良民,现在的百姓见了缇骑就跟见了苦大深仇的仇人一般,躲都来不及,哪有这样好酒好肉伺候着的。 一下子,原本对立的两个阶级就成了军民团结一家亲的场面,别处都是死气沉沉,唯独这陈家药铺算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了。 不一会儿,各处缇骑听到消息,说下院陈家药铺的陈掌柜人豪爽、虽非武人,但却仁义非凡,杀了肥猪、备了好酒请大伙过来饭食,于是陈家药铺子,缇骑鱼贯而入,这些人平时金贵,但在神都那个地方呆久了,人也被迫变得圆滑,知道入乡随俗,内堂坐不下就外堂席地而坐,割肉喝酒好不快活。 半个时辰后,听到风声的石大龙亲自又拉了四口肥猪过来,带着石头加入了这个奢侈的宴会,毛家酒庄的东主也觉得这是个拉关系的机会,立刻让人再拉了两车苏山玉液过来,还让活计采买了各种熟肉过来,一时间,原本死气沉沉的下院又好似恢复了生机,那些喝高了缇骑大咧咧地和几个老板勾肩搭背侃大山,看起来也没有昨日那么严肃和不苟言笑,反倒多了几分真性情。 陈训的确是个人精,让人包了大肉包子,蒸了给和尚、僧伴们送去,那些不敢像缇骑一般擅离职守的和尚、僧伴们,还以为只能傻乎乎地在太阳底下站岗值守了,却见陈训带着伙计拎着熟肉、热腾腾的包子、美酒、酸梅汤挨个送过来,纷纷觉得这陈训懂事,大夸陈训仗义,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靠得住啊! 闹了半晌,总算把下院的几十名缇骑给伺候好了,各个喝的找不到南北,大着舌头回去睡了,只留了三两个坐在药铺里继续耍钱。 “好,那两位探子也倒了,你该说说了,北厢房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喝的一身都是酒气的陈训红着脸从地上坐了起来,自上衣内掏出一个小瓷瓶,服下一粒橙黄的解救丹,便恢复了八分神智,黄知羽暗道厉害,老爹少说也被灌了两坛子黄酒,一枚私造的解救丹就有这种威能,让他神智清醒,思维敏捷,看来当年的药头陀的确不是一般人物。 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盯着一脸焦灼的爹娘,小声道: “北厢房里藏了人,他让我给老爹带话,需要一些活血化瘀的伤药,且让我告知老爹,血楼杨千页,说老爹自会权处。” 陈训的酒气立刻被如浆而下的汗水给盖住了,老妈尚不知这杨千页是何人,正准备说去告知义父惠宁,却见陈训伸手抓住她的柔夷,喘着粗气压着嗓子道: “莫作声,血楼杨千页,百个义父都不是他的对手。” “啊?难道是列王不成?” “血楼十二王,这魔寇王杨千页在缉凶榜上排名第二,是半步尊者的人物,你说义父那六品出将,能在人家手上走几招?” 冷秀不做声了,虽然不知半步尊者是什么概念,但铜牌和金牌的差距却是知晓的,两级之差如天壤之别,多少武人数十年就在这上面跨不过一道坎,最终郁郁而终,抱憾终身。 “他可是答应传你神功?” 陈训盯着黄知羽,这小子精明的很,若非那杨千页使了好处,小子怎么可能任由他驱使,黄知羽也不想瞒他,点头说: “是,不过儿子却回了他,只求他赶紧养好伤,莫要给我家添了麻烦。” 两口子一阵错愕,那可是四品列王的神功啊,少说也是高品打底,绝学在望的秘籍,血楼的名号,半步尊者的诱惑,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是贪天的好处,儿子又不是傻子,怎么能回绝的了呢? “也好,无功不受禄,等你治好他后,他自不会亏待于你。” 一想到自家藏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陈训就有点难平内心的激动,经常在世上行走,自然明了一个半步尊者的回报对于寻常百姓家的意义,若非这个杨千页是当今皇上钦点的要犯,他都想让儿子去拜杨千页为干爹或者干爷爷了。 “我去配药,你一会儿悄悄带回去,记住,莫再出来,把杨尊伺候好了,对你日后有莫大的好处。” 按说,寻常百姓对这种人物是有多远躲多远,可对于陈家来说却不一样,两口子都是有野心的人,各自有各自的遗憾和冤孽,自家儿子日后定是要踏上仕途的,当然不会以什么正邪黑白来看杨千页,在这天下,有实力,你就是天,哪管你什么钦犯不钦犯的。 陈训将药做了十份,全部合了面粉打成饼子样,加了甘草,即便被人发现也可说是吃食,到了傍晚,又是请缇骑大吃大喝一顿,现在他还真不在乎这点钱,自家儿子有个半步尊者当靠山,银钱对他家来说就是粪土。 下院搞得热闹,金刚门也派人来打探,听得陈训好酒好肉照顾周全,惠宁老和尚也觉得面上有光,含笑抚须让小沙弥带了一个银包过来,里面放着五百两纹银,只说是把这些神都来的老爷伺候好了,尽了金刚门的地主之谊。 就连方丈也听说了,准备在寺中摆一摆宴席款待这些老爷们,可不知为何,这些老爷们去吃了一次,就说不爽,还是陈家药铺的味道好,陈娘子手艺高,第二日又吃回来了,弄得方丈一阵纳闷,他哪里知道,冷秀出生大家,进不得武,便学了厨道,其父从神都聘了御厨教授了十年,自然摸的准这些神都公子哥的脾胃,粗茶淡饭也有精致的做法,正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症下药,几下就把这些人的胃口养叼了,吃惯了口味再去吃和尚庙子里的粗糙菜肴,哪里下得去嘴。 方丈也只得托人把食材送过来,还捐了千两白银,只让陈家把这些老爷们陪好。 黄知羽天天送过去药饼子,带过来熟肉、药酒、白面馍馍,杨千页吃的叫好,自己也跟着胡吃海塞,唯一不美的是,近一周未曾去打架,那几个小伙伴也未来寻他,一天抓不到杨千页,缇骑就赖着不走,反正这里好吃好喝,又可以玩叶子牌耍钱,谁傻了去外面风餐露宿地满世界抓鬼影都看不着的杨千页啊。 缇骑不走,哪个浑人敢冒着掉脑壳的风险去街面上瞎转悠,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天使在苏山县衙等的焦躁了,苏山的女人也玩腻了,东西也吃腻了,听闻下院这边不错,就把天使营帐搬了过来,这下好了,圣境山、魔鬼城天天巴巴地过来请示,还要看金刚门的眼色,弄得自己好像比别人低了一等一般。 天使在下院吃住上,三大宗门小心地陪着,陈家药铺子都快成天使的食堂了,每日三餐都在这里解决,还夸陈家娘子真是做的好菜,就是人磕碜了点,否则定带回神都去做厨娘。 黄知羽还是照旧锻炼,天天不落,杨千页除了吃就是吃,也没有丝毫指点的意思,老爹老娘每晚都问他近况,杨尊有没有传授点什么啊之类的,伙食供应也越来越好,基本上就是天使吃啥,杨尊吃啥。 就这样又磨磨唧唧地过了半个月,眼看着苏山县县民们都快无米下锅了,神京那边不断有缇骑打马来催促,天使也拖不下去了,若是再找不到杨千页的踪迹,他们就得如秦岭山脉去和妖兽打杀。。 缇骑都有点无奈,这要是进了秦岭,那可就告别了这神仙般的日子了,秦岭绝境那是大汉十大绝境之一,里面的妖兽听说各个都凶神恶煞,品级六品往上,缇骑们不想去和妖兽打生打死,各个情绪都不高,这几日就跟要上刑场一般,一些年纪轻的缇骑动不动就喝酒闹事,看样子非要搞出点自残来好回神京养病去。 “陈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能吃了让我拉上两三个月肚子的药啊?” “官爷,您可是为难我啊,您这拉肚子回神都了,小人可就是背上了戕害大人的名状了,车裂啊,您行行好,看在小人这几个月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了小人吧。” 缇骑唉声叹气地走了,这已经是第七个上门来讨强力泻药的了,陈训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这些缇骑给害死,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带着老婆儿子逃吧。 晚上,关了门,一家人聚在屋内和陈训讨论着是走是留的问题,突然,门嘎吱开了,一家子回头看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赤袍老者阔步走了进来。 “您......您是杨尊当面?”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黄知羽被老爹拉着连忙跪下,陈训磕头道: “杨尊,小人无能,自身难保了,恐不能再侍奉您老人家了。” “无妨,起来叙话。” 一家人从地上爬起来,杨千页已经坐在了桌边,老爹老妈不敢看他,黄知羽却无所谓的很,看着烛光下面貌慈祥的老头,长得跟某知名导演一个样,小眼睛、大鼻头,披头散发,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人如麻、心怀叵测的半步尊者啊? “小娃娃,当真不愿拜老夫为师?” ------------ 第五十七章 密谋 “你个死小子!赶紧磕头叫师傅!” 陈训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给击晕了,连忙摁着黄知羽的脑袋就要让他强认了这个师傅,可黄知羽就是不低头,气的陈训要打他,杨千页摆了摆手,笑道: “无妨无妨,小娃娃这是怕老夫的祸事殃及家人吧?” “杨尊,你只管带这小子走,我和夫君自有办法脱身。” 冷秀说了一句,再不言语,脸上全是决然之色,不错,一个半步尊者当了师父,这是天大的际遇,只要杨千页肯教,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也能出将入相。至于自己两口子的命运,本来就是贱民,死了就死了,草席一卷,随便挖个坑藏了就是。 “娘!” “闭嘴,磕头!” “我不!” “你在嘴犟,娘......娘就一头碰死!” “......娘!不要!” 黄知羽站了起来,作势要跪,杨千页却摆了摆手,一股无形地力量立刻将黄知羽扶正,黄知羽心中一冷,一股他能问道的血腥气已钻入口鼻之中,他连忙默运内力,体内洛水领着百花与普度二股内力如净街虎般飞快地跑了个大周天,没有发现异常后才缩回各自藏匿的窍穴。 “罢了罢了,杨千页是血楼余孽,自然不敢误人子弟,这样吧,我早年有一密友,名号铁公子,研习了一部左道神功,却未曾想,刚出道便遇了歹人,破功被害,以至于神功险些失传,这神功虽不及我血楼秘藏,但练到高深处,却也能至尊者境界,且与黑道邪派魔教等功法背道而驰,丝毫不会沾染上血楼半分,你想学吗?” 再不识相,这老头估计要当场发飙,黄知羽连忙点了点头,杨千页一笑,伸手一招,一个包袱从自家的房梁上落了下来,轻飘飘如鹅毛般落在杨千页手中,一家三口都看傻了,这尼玛神功秘籍就藏在自家屋顶,老头你做事还能更不靠谱一点吗? 却见杨千页翻开包袱,里面十几本让人看得欲罢不能的泛黄书籍在烛光下泛着各种光彩,杨千页抽出两本书籍,说: “当年的案子,众说纷纭,天门无道,构陷同盟,你等该听过五剑仙之事,是非曲直自有说法,可怜我血楼积淀数百年的精英毁于一旦......” 天门和血楼的恩怨,谁都说不清,杨千页这么说,倒是最符合民间的猜测,毕竟五剑仙合力诛杀厉皇帝这种事情是无法掩盖的,不过血楼案都是五十年前的旧事了,与陈家没关系,权当听个响了。 “若你有朝一日成为尊者,需记得一件事,登天若无外人助你,则需天丹一枚服之,坐死关十年,方可成就一重天。而天丹,别的老夫不敢说,恰巧知道一枚的下落,若到时老夫尚在,自会来寻你。” 黄知羽盯着杨千页,开口道: “小子需应承前辈什么?” “臭小子说的什么话?” “前辈,小儿无状,莫要怪他。” “无妨,老夫就欣喜这小娃娃的直率,娃娃,现在老夫无需你应承,等你成为尊者后,老夫自会找你,以天丹换一个应承,不亏吧。” “不亏。” 黄知羽一下跪地,三个响头磕的那叫一个响,让杨千页错愕之时,他已经站了起来,拱手道: “刚才拜的是铁公子师父,前辈代师父收我,自然要磕。” “嗯,你知礼数而不乱,却是难得,这本铁骨神术和十绝总经是你师父的遗物,铁公子内外兼修,却是以音波功最为擅长,各种乐器耍的有趣,其中尤擅琵琶,你这身板将来定能为他正名,不过,老夫尚需提醒你一句,铁骨神术比之其他神功要求更为苛刻,常人看起总纲便心生退意,其中最难的是,未至尊者境,不可专女色,你......你懂什么叫女色吗?” 两口子看过去,怕他不懂,立刻解释道: “也就是说,在未成为尊者前,不得......杨尊,这不是要我家绝后吗?” 冷秀一惊,不到尊者不能娶媳妇,这尼玛开什么玩笑? 即便是天才,练到尊者境界,都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自己还指望抱孙子呢,等到知羽练成尊者,自己骨头都化成灰灰了吧? 这坑爹娘也不是这么坑的啊?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尊者不尊者了,一点不客气地反问道,杨千页盯着黄知羽,心中笑道: “不行了吧,你扛不住了吧,赶紧跪下改口叫师傅,我就不传你这断子绝孙功了。” 可说一千道一万,他万万揣测不了黄知羽竟然是个挂哔,黄知羽拱手回礼,一句“多谢前辈”让杨千页反而有点憋气,他怕小子不懂,胡乱施为,坏了这个身体,连忙补充道: “你......你可知女子元阴对你来说如同穿肠毒药,若是碰触,便阳气溃泄,散功如废人,一个孩童拿把尖刀都能杀了你?” “儿啊,你可不能......” “爹、娘、前辈,我既拜师,自然要尊师,岂可朝令夕改,成了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你......好好好,你骨头硬,老夫收不起你这个徒弟,老夫去了!” 杨千页被他拐弯抹角地骂了,老脸无光,气的一拂袖,卷了自己的秘籍,一晃就如风般飞走了,黄知羽把两本秘籍收好,回头看去,却是母亲父亲一脸的幽怨。 “你要练也可以,等你十四岁后,先娶个十房八房媳妇,给我生上十几二十个大胖黄子后,再行修炼。” 冷秀说着就卷走了他手中的两本秘籍,黄知羽傻缺了,呆呆地盯着老爹,陈训撇了撇嘴,只当没听见,没看见,转身去烧水洗澡。 是夜,陈训鬼鬼祟祟地将两本秘籍塞到了黄知羽的枕头下面,黄知羽惊醒,陈训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小声在他耳边道: “儿啊,抓紧时间练,别听你娘瞎扯,这世道,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实力为尊,你放心,爹过几日等伺候缇骑走了,就去给你遍寻灵药,撑也要把你撑上尊者去,你抓紧时间看书,尽快记下,毕竟这是杨尊给的东西,留在身边久了恐怕也是个祸患。” 黄知羽连忙不住地点头,陈训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又垫手垫脚地走了回去。 第二天天不见亮,外面响起了马蹄声,有人上门砰砰拍门,陈训和石大龙连忙提着灯笼去看,见几名相熟的缇骑策马而来,愁眉苦脸地与二人辞别,两人懂事,连忙奉上盘缠,收了盘缠的“好兄弟”双手拽着陈训的手,有点泣不成声地诉说着离愁,陈石二家完全就是秉着送瘟神的想法来恭送他们。 缇骑出城,天使车辇在其中,三大宗门掌门相送,直送他们进了鬼门关,整个苏山县才活了过来,乡镇里的人入城贩卖粮食、牲口和其他生活物资,躲在家中月余的平民携带银钱上街疯了一般的扫货。 黄知羽跟在母亲身后,提着装满一篮子的青菜萝卜,看冷秀在肉摊子前和石大龙讲价,眼睛一瞟,见李永强和姚红躲在墙角朝他招手,四只手不断比划着他们之间的暗语,意思是午后照旧在土地面见面,让他准备好吃食,算是庆贺解封重聚。 黄知羽朝他们比划了一下,承诺必到,转身就在组队频道里面招呼林裹儿,而林裹儿此时正端坐在摘星楼的最高层,与姑姑林晨钰相对而坐,修炼着历代掌门注释的百花密藏,那日的结果终究还是林晨钰与曹静胜了,不过何红绫索性就把事情闹大,一直打到了掌门那里。 掌门苏长龙是林家祖师奶奶前代掌门裘月秀的亲传弟子,常理也该向着林家,可苏长龙却各打五十大板,没给林家这个面子,尤其是在对林裹儿这个绝世天才的安置上,他更是打出了“公允”牌,既然是天才,便是圣境山的公器,为了保证得到最好的教育,由他苏长龙、十大长老及总护法来当她的师父,一齐培养。 而这一个月来,圣境山就没太平过,原本讲好在小范围内保密,谁也不能外传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圣境山,若非缇骑封锁了官道,恐怕“圣境山林家出了个四岁的绝世天才,百花真功已修至五重”的消息会飞快朝着雍南各县府辐射出去。 林晨钰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问题出在苏长龙身上,他虽然是出自林家门下,也是在林家的大力扶持下当上的掌门,可心思已完全变了模样,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维林家马首是瞻的傀儡掌门了,他这三十六年来无甚建树,三大危境的修炼卡在第七重难有寸进,动起手来还打不过新晋长老的何红绫,甚至连林晨钰都能和他平分秋色,完全靠着权谋拉拢着十大长老才把控着圣境山,而他的那些儿孙都是不成器的废物,根本不可能继承他的掌门之位。 “咄咄~” 一名愁眉不展的白衫中年人从楼下上来,看模样和林裹儿有六七分相似,此人正是林裹儿的生父林神通,他一上楼便凑到妹妹林晨钰跟前,看着磨皮擦痒不耐烦的在蒲团上蠕动的林裹儿道: “小钰,再考虑考虑,这里毕竟是我林家祖产,很多老人还是向着我们的,岂会因他姓苏的一个外姓人就颠覆了我林家数百年来的地位。” “哥,打从嫂子没争过何红绫那一刻起,这里就不是林家人说了算了,而今苏长龙故意放出风声,裹儿性命堪忧,而我林家今后之计全在裹儿身上,你说,孰轻孰重?” 林神通本就没什么主见,被妹妹这么一说,叹息一声,道: “我去向向长老、王长老、寇长老他们妥协,三大传功长老只要和我们林家一气,苏长龙绝不敢动裹儿。” “来不及了,天使在时,他都敢撕毁承诺暗害裹儿,现在天使走了,他也该动手了。” “可怎么走?十二秀里现在就有九人守在楼下,更不说长老坐镇的关隘了,靠我们自己,杀不出去的。” “放火烧楼!折翼而脱!” “万万不可,裹儿她才四岁!” “她已能内力外放,是七品武人,和你同品!” 林神通一阵沉默,看着眼前一脸不悦的妹妹和女儿,眼中半是愧疚,半是无奈,最后还是头一低道: “我去召集家中信得过的亲朋弟子,为了裹儿,为了林家,他们甘愿赴死的。” “你确定,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林晨钰一脸不信,那些人若是真心向林家,这一个月内就该自发来守护吃喝拉撒都在摘星楼内被变相软禁的林裹儿,而非四处奔走跑关系钻营十大长老,这种人,你叫他来赴死,莫不是提前泄露计划,好让她们姑侄死无葬身之地? 林神通听妹妹质疑,嘴角拉出一道诡异的微笑,自信道: “祖奶奶驾鹤之时,怕林家就此一蹶不振,留了爷爷一手秘法,爷爷传给了父亲,父亲又传给了我,圣境林家百年积攒,养了他们百年,今晚,就是他们为林家流干最后一滴血之时。” 林晨钰面色数变,原本她以为自己才是林家这代的顶梁柱,没曾想大哥竟还有后手,心底不由发怵,若非她与大哥大小关系亲昵,大哥又是个与世无争只想着混日子的性子,恐怕大哥早就出手对付她这个以前的林家天骄了。 林神通自去准备,林晨钰望向一旁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林裹儿,柔声道: “裹儿不怕,小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嗯。” 林裹儿只是憨憨回应,其实早已收到了黄知羽的信息,心中按捺着骚动的心,早就有点坐不住了,她早已将这一月来坐牢般的遭遇与黄知羽细细说过,黄知羽让她耐心蛰伏,他会寻机去圣境山将她偷出来。出来就不用回去了,什么狗屁的宗门法度,在他们心中全无存在,黄知羽得知她现今处境危险,又听林裹儿父亲准备今晚动手,便准备浑水摸鱼,趁机盗走林裹儿。 “万事小心,我在摘星楼等你!” “注意休息,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第五十八章 毒王与乐匠 林神通走出摘星楼,和气地和镇守在此的圣境九秀打着招呼,九秀的反应都有点敷衍,林家是圣境山的根本没错,但那也是百年前的事了,自裘月秀之后,林家出了个林语琨,可人家林语琨是林家二房养子,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算林家人。 林语琨死的时候,林家搞了好大龌龊,让林语琨改姓归宗,剔除族谱族,族内为了争夺掌门之位又内讧了一番,族内正朔更是如遭了瘟般,接连两代家主都是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年岁不大的林神通,最后为了服众,不得不把裘月秀最后收的徒弟苏长龙抬出来妥协。 而林神通本身资质平平,一个出过一代掌门家族的当家到31岁还在七品徘徊,苏长龙接任后看人情排进了十二秀,可天大的人情也不可能就这么把他推到长老位子上,林神通本人又不怎么争强好胜,就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够振兴林家? 好在他娶了一个好老婆,有个好妹妹,更是生了两个不得了的女儿,不过,看苏长龙的意思,好似不想再容林家继续猖狂下去了。 九秀见林神通脚步虚浮地下得山去,都各自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们中有七人都是出自何红绫麾下的年轻俊杰,师尊有什么想法,他们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但总归不能让小师妹落到其他长老的手中,他们不断地侧目望向那摘星楼的顶层,林晨钰在那里守着林裹儿,可她一个人又能守得住多少人,只待苏长龙回山,就要实施针对林家的诛灭计划了。 绝世天才是可以和林家划清界限的,只是没想到林家这颗大毒瘤上尽然长出了这朵奇葩。 苏山县这边,黄知羽吃过午饭就赖皮地跟冷秀讨要了五枚大钱直奔重新开业的坊市,他去提了一包炒好的羊杂碎,屁颠颠地跑到土地面,果见李永强和姚红守在庙门口张望,见他过来立时上前勾肩搭背地招呼道: “今日打不成了,王杆子跑过来一趟说圣境山那边出了大事,栖霞那帮挫鸟都被下了禁足令,王杆子是脱了吴凡给他把风偷溜出来通风报信的,哎,陈小弟,你想不到吧,那个和你好的跟一个人般的女娃,林裹儿,竟然已练到了百花真功第五重,是天才中的天才啊!” “你知道了,还是全苏山县都知道了?” 黄知羽进门就听到这不祥的消息,圣境山不顾后果这样卖自家天才,岂不令自家弟子齿冷,江湖中人又会如何评价他们这种行径? “鸟毛,要出大事,林裹儿的事已传遍了整个苏山县,宗门急召回门,我就是过来知会你一声!” 石头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抛下一句话就折返回去,黄知羽撵出来,看他跑得狼狈,前方街道处更有巡逻的灰袍僧众持刀吆喝净街散场,这土地庙是待不了了,他也无心饭食,冲李永强姚红道: “散了散了,你们且把东西分了,明日再聚!” “哎,给你也分一份啊?” “我吃不下!” 黄知羽抛下一句,闷头就走,李永强望着丰盛食盒,瞅了一旁眉头紧锁的姚红一眼,拍他肩头道: “吉人自有天相嘛,你为她担心也是没用,还不如回去多拜拜菩萨,为她祈福呢。” “胖,你说我争得过小傻子吗?” “我看够呛,他两豺狼虎豹的,硬是登对,你啊,还是把标准放低点吧。” 姚红一脸不服,却又不好反驳,只能不语,与李永强收拾起肉食来。 黄知羽阴沉着脸一路跑回家中,撞见林夫子鬼鬼祟祟地躲在院内,见他归来,急切地朝他招手,他根本没那个心情,摆了摆手道: “夫子,外面戒严,暂且在北厢房打个地铺住下,免得出去被人砍了脑壳。” “如此正好,我今日便多教你些东西。” “不,我今日火大,进不得学。” “怎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黄知羽不想理他,转身就回了自家,进门就看见陈训坐在床上抖着腿抽着烟锅子,冷秀手里提着扫把头就上来,一把揪住他耳朵,喝道: “每天瞎跑,又去哪里闯祸了?” 黄只有脸色一苦,不想说话,冷秀见他这般模样,也没真下得去手,把他拽到床前,取了帕子给他擦拭满头的臭汗,陈训眯着眼,卷了眼袋,试探性地说: “今日疯传,圣境山出了个了不得的女娃,四岁,七品,林裹儿。” 黄知羽抬脸望去,眼中满是压抑着的悲愤和怒火,陈训心中一惊,伸手拆了支着窗棂的木杆,凑近问道: “广田跟我讲过,你去土地庙玩耍,与一圣境山同岁女童甚为叫好,出双入对,无话不谈,莫非?” “正是林裹儿。” 冷秀在一旁张大了嘴,听着父子两的谈话,已陷入了混乱中,什么情况,自家儿子和今日疯传的那个绝世天才玩儿到一块儿了? “模样怎样?” “娘亲!” 黄知羽听他娘这不着调的一问,又羞又恼,双眼却死死看向老爹,他坚信陈训不是个简单任务,即便练不得武艺,心思却超脱常人很多,果然,陈训巴巴地又抽了两口烟,给了冷秀一个眼神,冷秀会意地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望着外面,防止有人偷听。 “此乃圈套。” 陈训语出惊人,黄知羽瞪大了眼睛,继续听他下文: “表面而论,貌似苏长龙与十大长老欲借刀杀人,彻底诛除林家在圣境山的老根,可我恰巧与苏长龙有旧。” “父亲怎会与圣境山掌门?” 见陈训放下烟锅子,伸手从床头矮几的一条腿下抽出半块阴阳鱼配饰,又放了回去道: “去年道中走商,遇圣境山围杀半身狼,无意间救了几个圣境山弟子,领头的恰好圣境山掌门老苏,此人丝毫无武人架子,平易近人,赠我半块阴阳鱼,说日后若在金刚门待不下去了,便去圣境山寻他,后来又秘密托人送来银钱报酬,并将圣境山一部分药草生意交于我......我与他多有秘信来往,互通有无,以我观之,老苏此人心胸豁达,就连他那几个废物儿子,也不讲亲疏,打发去杂役做起,而且他每每提及圣境山,那种殷切维护之情,振奋山门之望都是跃然纸笔之上,他断不会因为林裹儿天资卓绝而出此自毁根基的下下策,故,此间有诈,必为圈套,至于套谁,呵呵,义父恐怕会中招啊。” 黄知羽瞬间觉得背后一阵毛骨悚然,陈训的所作所为,与间谍无异,老爹啊,你知道你自己在干甚么吗?你一介商贾药贩敢掺和到宗门斗争之中,几条命啊? 陈训见黄知羽满脸惶恐之色,知晓他聪明,一点就通,便不去解释,反而从怀中摸出一个椭圆小盒道: “今日解禁,他托人送来了圣境山的秘药‘三危灵丹’,为父测过了,正品,快些服下。” 黄知羽双手背在身后不去接,而是盯着陈训的双眼道: “爹,你做了什么,拿甚么换他们的秘药?” 陈训将盒子放在小案上,伸出指头指了指菩提禅院方向,脸上依然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笑意: “或许,是你干爷爷的命吧。” 黄知羽全明白了,散播谣言的源头原来就在自己家里,陈训和苏长龙联手做局,准备让老和尚们入套,准备借机铲除金刚门精锐,让圣境山吞掉苏山县,甚或连魔鬼城他们都不打算放过。 “您,还做了什么?” 陈训瞅着儿子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残忍之色,嘴中却轻描淡写道: “米铺、肉铺、水源都被下了缠心散,六、七品内力施展半个时辰以上会有不济之感,强行运气会损心脉。” 这下子连冷秀都被吓住了,陈训用毒的本事她是知晓的,可万万没想到陈训胆大包天,已算计到了金刚门上下,这是为什么啊? 黄知羽抽着眼前的三危灵丹,他理解陈训是为了什么,高品武学若无上品丹药辅助,别说入门,行功都做不到一个周天,而眼前的金刚门关系太远,远处的圣境山又关系太近,苏长龙让他当间谍,他当然要提符合自己利益的要求,眼前这颗六品丹药就是他当间谍换来的报酬,这倒让黄知羽有点哭笑不得,陈训不知道他有着神目如电、印堂通天的外挂,早已将十绝总经和铁骨神术复刻到了书芦之中,今日已在仙鹤灯火焰的照射下入门,这颗丹药,只可助他提升熟练度,相对来说,陈训的付出就显得太大了。 “手尾呢?” 听儿子这么说,陈训不断点头,果然儿子还是知晓我心的,他觉得这次下毒手下的不亏,你看,儿子不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吗? “我只负责提供散剂,自有圣境山鹤鸣堂的高手去做。” 黄知羽起身,退后两步,双手交叉一揖到地,不起身道: “父亲大恩,知羽百死难报!” “说的笑话,你是我儿,为父不为你想,为谁想,来,快快服下此丹,自去修炼。” “敢不从命。” 黄知羽红着眼站起来,注视着房内表情各异的父母,严格上来说,他只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替代品,并非他们的亲儿子,对方却如现实中的父母一般对他无私付出,甚至甘冒奇险,去干这种极有可能掉脑袋的勾当,他还能说什么,只觉无论现实来世他都不悔此生,当不惜自身,保护他们所与人的安全,给他们一个完美幸福的后半生。 当即,他想也没想,拆开黑盒,掐住那颗滚圆的翠绿色弹药塞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入腹呈一股气浪直冲脑门心,他连忙盘坐于炕上,双手拈花垂于膝,头顶书芦如漩涡般将三危灵丹之气卷入仙鹤灯中,灯焰立长半丈有余,桌面上的书籍则疯狂翻动起来,坐在桌前的胖老头连忙伸手摁住那些低品秘籍,只余十绝总经和铁骨神术在那里呼啦啦地吸引着仙鹤灯。须臾,仙鹤灯中冒出一团暗金色气旋,将十绝总经与铁骨神术吸引过去,却见铁骨神术飞了一般突然被十绝总经啪啦一下扇回桌上,那股暗金色的气旋则立时钻入十绝总经中,十绝总经猛然间在半空炸开,无数黑字脱离纸屑与金色气旋相容,十把模糊的黑金色乐器在胖老头的头顶悬浮而出,有琵琶、大鼓、二胡、唢呐、筝、笛、萧、古琴、扬琴、箜篌十把乐器依次显象出来,看的黄知羽心惊胆战。 他一个糙汉,两辈子都没摸过乐器的莽夫,这不是典型要为难与他吗? 也不由得他选择,十把乐器在胖老头头顶旋转了一圈儿,好似再择主一般,左右摇晃一番后,九把乐器渐渐隐去,那把黑金色的竹笛落在了胖老头手上。 黄知羽霎时睁眼,望向对面注视着他的父母道: “爹、娘,我要学吹笛子。” ------------ 第五十九章 感觉要出大事 金刚门菩提禅院方丈室外,一队衣衫不整的胡姬被驱赶出来,八名红袍老僧鱼贯而入,皆面色不善地盯着坐在方丈榻上同样衣衫不整的方丈大师惠章,黄知羽的干爷爷惠宁一马当先,上前也不施礼,右手戟指一脸醉生梦死的惠章道: “圣境山准备借刀杀人,那可是千年不遇的绝世天才,你还在这里坐着享乐,难道不怕佛祖降罪,怪你错过如此天机吗?” 惠章方丈迷瞪着一双小眼睛,不断摇头晃脑道: “那是人家家事,你我出家之人,哪有去管乱麻一堆的道理?更况苏长河一向奸猾似鬼,你就不怕踩了人家的捕兽夹子?” 惠宁早知他有此托词,回身朝外喊了一句: “宏和,进来讲话。” “是!” 一名神情严肃的白袍中年僧侣迈步进来,几步就单膝跪在惠宁身后,拱手对懒散的惠章道: “启禀掌门方丈,魔鬼城总护法曹立用、天宝门玄绝大师、玉尺教炎鼎真人、华山派封掌门、潜龙门于掌门、玉虚洞王真人、磨刀堂宇文堂主、终南派夏掌教已派人四下串联,议杀圣境山绝世天才林裹儿。” 迷瞪着的惠章一下身子坐直,光秃秃的脑门上突然蒸腾出大量的酒气,片刻后他双眼恢复清明之色,打了一个酒嗝后,一拍身前矮几问: “他们准备何时动手?” “宜早不宜迟,今晚亥时正齐攻圣境山。” “好!” 惠章一拍双掌,震起一屋子的酒风,他伸手在白色的长髯下一抚,道: “他们杀人,我们救人,待林家重掌圣境之日,便是我金刚门称霸苏山之时。” 惠宁见他这副智珠在握的表情,与身后老僧对视,都齐齐松了口气,这老家伙,搁这儿听信儿呢,搞了半天让他们白担心了一场,还以为他忘记了金刚门当年的耻辱了。 “诸位师弟,点齐僧众僧伴,申时造饭,七分饱,戌时出击,一举拿下林裹儿。” “谨遵方丈法旨。” 九位老僧退去,惠章手中捋着念珠,默然念叨着: “苏长龙啊,苏长龙,任你摆下鸿门宴,却不曾想弄巧成拙,惹恼了整个雍南宗门,今晚,你饵料要被我佛吃掉,还得割肉饲着围过来的群狼,真是千般算计一招错,满盘皆溃大势崩啊!” 而此时圣境山的林家大宅之内,二百四十六名林家亲族、旁支及老爷子留下来的关门弟子们齐聚一堂,都咋呼着要见林神通,林神通今日召集他们,却没说什么事情,这些人来了又见不到人,等了片刻便不耐起来,现在苏长龙与十大长老已摆出了孤立林家,甚至有可能诛除林家的架子,他们自顾不暇地到处求人投效,哪里还愿意和林家这艘破船一同沉没,说话也就不像以前那么客气。 有个身着员外服的胖子率先发难,站在花厅里就冲前来招呼的林家老仆吼道: “林神通到底来不来,不来我可走了。” “二爷稍待,老爷马上就出来。” “哼,若非你们长房惹出来的祸事,我今日何必来此劝林神通?” “哦,二爷还准备劝啊?” 一旁一名身材婀娜的道姑女子轻蔑一笑,手中的折扇一手,靠着花厅立柱就侃侃而谈: “贫道早就说过,命里无时莫强求,原本以为林神通还算明事理,不想却失心疯般去追曹静那个骚狐狸,现在好了,惹出大麻烦来了吧,什么绝世天才,祖师奶奶庇佑,也不看看当今圣境山是谁家天下,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以为生了两个还不算笨的丫头就能翻身,猫尿灌多了吧?” “四姨说的什么话,女儿是我曹静生的,两个都天资卓绝,不像四姨生了三个软蛋,十三四岁连入品的门槛都跨不过去,只能去圣田秘境当杂役,天天受人白眼。” “你!” 女子看着从后堂走入的曹静,恼羞成怒地一甩折扇,折扇就朝曹静打去,曹静一掌劈碎折扇,傲然地看向厅中众人,她好歹也是十二秀之一,比起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林家废物,讲起话来更有底气。 “曹静,你莫猖狂,就是你给林家带来的灾祸,现如今还看不清吗,我有一句话劝你,让林裹儿改姓归宗,入他苏长龙门下,或可保住林家基业!” 一个青衫公子出言反讽,曹静正待反驳,林神通已捧着一个锦盒从后堂出来,扫了一眼那出言的青衫公子,笑道: “楚云贤弟,何故口出卑贱之言,我林家乃是圣境基石,林家乱则圣境乱,此时此刻更应团结一心,共度危难......” “共度危难,说的好听,你长房什么时候与我们同享过富贵啊?当年我就讲过,让你支持我上位,你非要支持这只狐狸精,现在可好,林家大难临头就想起我们了,是不是当我们痴愚智障,任你摆布啊?” 林二爷开口,附和者众,纷纷冲着林神通出言不逊,林神通却笑眯眯地跟个没事儿人一般,好似被斥责谩骂的并非他本人一般,他走向林二爷,捧着锦盒施礼道: “二爷,当真不念林家一脉血亲之情吗?” “哼!当年你们耍手段气死语琨老祖,还有脸和我谈甚么一脉血亲?” 林二爷拳头一紧,觉得林神通厚颜无耻之极,林神通的确不要脸皮,还在那里大言不惭道: “那我代祖父、父亲向二爷赔罪......” 林二爷别过脸去,道歉有用的话,还哪来的那么多江湖恩怨,却觉得这林神通捧着的锦盒有古怪,又转头问: “你捧得什么?” “哦,这是祖师奶奶传下来的秘法,我本想着献于大家,望大家还念林家血亲一体,共渡难关,不料......” “等等,你说什么,这是祖师奶奶传下来的?” “哎,我怎么没听说过?” “废话,他是林家家主,有点压箱底的宝贝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吗?” “我看看,若真是秘法,咱们林家也不是没救嘛。” 一听秘法宝物,林家亲戚们各个都来了精神,纷纷聚拢过来观看,林神通双手捧着锦盒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地打开盒上的七巧锁,当锁头落下之时,林神通顺势将锦盒朝着花厅之上一抛,身形飞退,林二爷在这些人中修为最高,飞身就单手擒住了锦盒,却听噼里啪啦一声,锦盒在他手中爆开,一大片紫红色的烟粉在花厅中炸开,林神通与曹静退入后堂,听着前堂的动静,只听一片噗通之声响起,二人再待了一刻,才以三层纱巾捂住口鼻轻手轻脚地走入前厅。 花厅之中,烟粉散去,二百四十六名林家亲族弟子都如僵尸般呆立于原地,目光泛红无智,额头出现一片菱形的紫红色蟾蜍纹身。 “跪下!” “唰!” 二百四十六人齐刷刷地跪下,在林神通的命令声中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林神通满意地目露凶光,他看向一旁惊骇莫名的曹静道: “亥时,你带着可儿从老宅密道走,山脚自有玉虚洞的人接应,我已与王真人约定,日后你就是他侍妾,可儿是他义女,不可叛复,否则天下无你容身之地。” 曹静身躯一抖,表情复杂地望着这个窝囊的男人,她从林神通坚毅的眼神中看到了死志,否则也做不出这种决绝的决定。 “你藏了这么多年,就不想再隐忍时日了吗?” “裹儿天资,可登天入圣,我本事不行,能以此身为她铺路,值得。” “你!” 曹静一把抓住林神通的手掌,眼中泪珠滑下,银牙咬紧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林神通伸手在她发髻上整了整有些歪斜的发簪,脸上依旧是那窝囊的笑容。 “圣境山是林家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姓苏的想要赶尽杀绝,就让他看看林家几百年的底蕴还有多少吧。走啊,走吧,去找可儿,护着她去玉虚洞,今后之路,我不能陪你了。” “今生凤凰不自飞,来世愿做连理枝,你这个讨厌的懦夫,秋禾!” “在!” 一名身着紧身黑衣的女子从房梁上跳下,恭敬地跪在了曹静跟前,林神通望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有点愕然地望向自己的妻子。 “传我最后一令,曹家养士十五年,此时当须报主恩,你带大小姐走,替我做妾,护住小姐,其余人随我护住姑爷,杀上摘星楼!” 秋禾闻言娇躯抖动,站起来摘掉面巾,露出与曹静一模一样的面容,可把林神通给看傻了,见二女当着自己的面调换衣物,他心中全然没有龌龊的想法,只觉得自家妻子成婚这么多年,却一丝一毫都没看透过,自己看来真的昏聩了。 天空逐渐暗淡下去,一大片的乌云自雍北而来,空气中的水汽逐渐增多,一声闷雷由远及近砸在圣境山那延绵不绝的黑山上,摘星楼外,杨莲惕与六十八名师兄弟姐妹人人黑衣,全副武装地趴在蒿草之中,他们不断地回头去望着摘星楼顶楼的烛火,大气不敢出,师尊何红绫有令,亥时过,师尊会支开九秀,率众杀入摘星楼抢人,他们就算死,也得给师尊拖够一刻钟,不得让任何人上楼,若事成,他们自行突围下山,找机会奔赴雍都,师尊将带着小师妹去雍都再开圣境山,待小师妹百花真功大成之时,便是圣境山横扫雍都,成就第十脉之时。 “我们会死吗?” “会,可师恩难却啊,你我能投入师尊麾下,天大的气运,师尊可曾嫌弃过你我贫寒出生?” “没。” “若是在其他长老手中,有你我这几年风光?” “没。” “那你问什么生死?” “我就想死的壮烈些,至少让师尊记住我,毕竟,我,我喜欢师尊!” 周遭的弟子纷纷侧目过来盯着口出狂言的那名师弟,不过没人责骂他,反倒有人附和着小声笑道: “我连和师尊的娃儿的姓名都想好了,师尊强势,肯定不让娃儿跟我姓,男的就叫何天才、女的就叫何英华。” “呸,取名废物,我只求和师尊一宿,生娃更是不敢想的。” “你一个女的,竟说瞎话!” “女的怎了,师尊救我出狼窝时,我就是师尊的脚下的碎石,师尊走到哪里,我铺到哪里!” “闭嘴,你们这么编排师尊,当真是目无尊长!” “行了吧,反正都是死,就当听遗言了。” 一阵沉寂后,一名年纪稍大的弟子在蒿草中笑道: “我若不死,当向师尊一倾衷肠。” “我也是。” “谁不是?” ------------ 第六十章 火并 一轮弯月被雍北的乌云掩人其后,黑压压的云层压在摘星楼后,其中银蛇乱舞,象音嘶鸣,热雨如汤般泼在圣境山那延绵不绝的黑山山头,摘星楼下,打着红纸伞的何红绫与身后的何玉卓迈步上了摘星楼的石板路,九秀中的七秀都攥紧了兵刃,目光不善地看向其他二秀,那二秀也是聪明人物,见此架势连忙翻身下树,跪倒在何红绫跟前,拱手道: “不知长老有何差遣?” 何红绫收回掌着剑柄的手,看着两个知趣的十二秀,眼中杀意浓郁。 “自封经脉,亥时一过,放尔等离去。” 二秀闻言皆松口气,看来性命是保住了,连忙伸手自封任督二脉,老实地跟在何红绫身后的何玉卓身旁,丝毫不敢多说多做,其实从他们师尊传来的指示就不难看出,苏长龙不但要灭了林家,连愈发难以控制的何派也要一并剪出,只不过有个先后顺序,高手如云,弟子忠心的何派应该放在后面。 可这一放,就没那么好计算了,何红绫能在派系倾轧的圣境山单独拉起来一派,岂是林神通那种蠢货般好相与的? 如今何红绫率先发难,圣境山上不知又要冤死多少无辜之人? 二秀耷拉着脑袋,心中各有心思,何红绫却哪里管得了他们,与七秀见过后,吩咐他们把守住山道,径直飞身上了顶楼,林晨钰手持宝剑守着假寐中的林裹儿,见来者是何红绫,心也松了一半。 其他人她摸不透,但何红绫这个喜怒皆行于色的老剩女她是摸的一清二楚,只见何红绫丝毫不顾忌她手中的宝剑,走到假寐的林裹儿身旁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竟然透出一丝爱怜之色。 “钰儿,这里没外人,还装什么?” 见她站起来,林晨钰宝剑回鞘,二人对视片刻,竟相拥而吻,旋即唇分,两人脸上都有一丝陀红,林晨钰呼吸急促地望着胸有成竹的何红绫道: “可曾准备妥当?” “万无一失,你在曹静跟前演的那场***彩至极。” “林神通留了暗招,恐有变故,可让你麾下弟子退入摘星楼,让那几位长老的弟子去撞林神通、曹静的殊死一搏。” “无妨,他们聪明着呢,绝不会硬撑!” 何红绫伸手搂住林晨钰的腰肢来到摘星楼的窗前望着窗外打来的风雨,露出很难在女子脸上看到的睥睨神情,遥指远处北方雷雨交加的夜色道: “苏长龙无容人之量,九长老小肚鸡肠,各自打着精细的算盘,你大哥大嫂又只知鲁莽硬来,这三危圣境一年不如一年,废物剧增,蠹虫遍地,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有你,有七秀,有六十九子在旁护着裹儿成长,本座相信,不出二十年,又一位女尊者将在雍州这八千里沃土上崛起,而且......” 何红绫将嘴凑到林晨钰耳边吹气道: “本座知道一枚天丹的下落,原本是想留给你的,可如今.......钰儿,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裹儿天资胜我百倍,我只求她复兴林家,哪会和她争夺什么遥不可及的天极。” “钰儿,你真好!”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之时,山腰下突然杀上来一片黑衣蒙面之人,他们盯着瓢泼的热雨,人人眼中泛着黑夜可辨的红光,手持各种长短武器,不惜内力地踏着圣境山特有的三种轻功急掠而来,藏在蒿草中的六十九名弟子不惧对方人多势众,赫然跃出挡住来人,还未喊出半句威慑之语,黑衣众人已扑将上来,一番械斗过后,黑衣人躺了八个,六十九子伤了十三人,六十九子中有人厉声恫吓,却见那原本砍倒在地的八人在地上艰难地攀爬,还有没了双手之人竟然以腿蹬地,没头没脑地撞将过来。 “剑阵!” 领头的二师兄辛无惧见状立时大喝摆阵,六十九子立马飞身调整位置,开摆师尊传下的“圣境小诛邪剑阵”,可那些黑衣怪物哪里容他们这个时间,只见身为阵头的三子被黑衣怪物扑倒淹没,辛无惧首当其冲,一套折枝剑法使出,捅穿了至少三人,可那三人都挂在他身上,也不管手中有无兵刃,指甲、牙齿齐齐朝着辛无惧身上招呼。 “挡住!” 三师兄刘世群见辛无惧被包围,立马接过指挥权,手中长剑一抛,钉死一个黑衣人,从后背取下一面椭圆形的蒙皮盾牌,腰间抽出短刃,死死顶住扑将上来的黑衣人,右手短刀连刺,也不管捅了多少下,死命将盾牌朝前顶去,后方的弟子中有学三大危境的也有样学样,抛飞长剑,刀盾在手齐齐反扑过来,与刘世群形成一道盾墙拼命地组织着这如浪潮般扑上来的黑衣人。 “师尊有令,除练三大危境弟子,其余人退入摘星楼!” 七秀踏空而来,他们也不落入人群,只在那些黑衣人头顶连点,手中长剑翻飞,每一剑便有一颗头颅飞向半空,偶尔一掌劈去,便有两三人中招,可无奈二百多号黑衣人实在过于拥堵,根本看不出效果。 “是曹静!拦住她!” 七秀中的文正应与一名黑衣人隔空拼了一掌,鼻翼翕动,熟悉的梅花香气之下,他一口喊破曹静身份,七秀中立时有三秀摆脱那好像杀不死的黑衣怪物,朝着曹静杀去,可又有二十几名黑衣人跃出,舍身挡在曹静身后,他们人人手持短刀,臂中藏有手弩,悍不畏死,无奈武艺不高,只一交手,便有四人被拍飞回去,一人被长剑穿透心脏,三秀中则有二人中了弩箭,一人身法较弱,被八个黑衣人挂在身上,八枚短刀不断在他身上插了数下,那名秀儿惨嚎一声,内力尽数外放,将八名黑衣人击飞,却只留下身中几十刀的尸体从半空落下。 “住手!” 何红绫从楼顶一跃而下,拦在曹静跟前,曹静身后跟随的黑衣人尚有三人,纷纷跃过曹静搏命般朝她袭杀而来,何红绫左手连点,三道带着茉莉香气的无形剑气将三人戳翻,右手长剑挡了三计刁钻的短弩,那三名曹家死士从狭窄的山道上滚落下去,曹静的长剑一震,已将何红绫弹飞退去两步。 “你们都误会了,快叫林神通停手,我们也是来救裹儿的!” 曹静不信,又和何红绫拼了三招,林晨钰连忙从楼顶跃下,抽出宝剑挡住曹静斜刺来的一招,帮腔道: “嫂子,快叫大哥助手,何长老真是来寻求合作的!” 曹静心中一慌,看向林晨钰背后绑好背着的林裹儿,对林晨钰这个小姑子,她是相信的,连忙转身冲下方杀的难解难分的战场道: “神通,打错了,是自己人!” “什么?” 一直在后面压阵的林神通闻言连忙后退三步,命令那些半死不活的黑衣怪物脱离战场,二百六十四具活死人只剩下了不到八十具,其他的不是被砍头,就是被刺穿心脉而死,而六十九子则折损了整整六十一人,余下八人中,杨莲惕从蒿草中探出头来,看着尸枕如山的战场,脖子不断抖动着,实在难以置信,辛无惧、李世群这样功力高深,前面还有说有笑的师兄就折在了这种乱战之中,七秀中死了三人,那两个中弩的早已毒发暴毙,剩下两拨人就这么呆滞地隔着尸堆相望,都不知如何开口。 何红绫率先跃过一地尸体的战场,站在那堆护住林神通的活死人跟前,眼中全是愤怒、不解和凶厉,她冲后方的林神通吼道: “本事不小啊,你上山就没撞见那九个老不死的?” 林神通不敢去看师尊的眼睛,听闻何红绫询问,躲在活死人群后回话道: “未曾,一路行来,无人阻碍。” 艹! 何红绫五内俱焚,她知道自己中计了,原本那九个老不死的在山下阻她,还是废了一番口舌才上得山来,想着让林神通、曹静的底牌去与九大长老打消耗,她待山下乱战时浑水摸鱼,借机领着七秀、六十九子,带着林晨钰及林裹儿脱身,可没想九大长老也打了同样的算盘,竟然就这样放林曹上山,与不明情况的自己火并,现在林家何派两败俱伤,她还怎么得偿所愿。 念及此,何红绫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转身飞扑向两个躲在人后的秀儿,二秀见盛怒的何红绫扑来,自锁经脉的他们连忙跪地磕头求饶,何红绫唰唰两剑取了二人脑袋,两脚将二人尸身踢下悬崖,再面目狰狞地对曹静道: “为今之计,只有鱼死网破,我们护着你和晨钰杀回林家,你家密道还没下断龙石吧!” 曹静面无人色地摇了摇头,自打做出决死一搏之心后,送走了林可儿与秋禾,就落了断龙石,何红绫觉得快被这两口子蠢死当场,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只得扭头望向在旁颤抖不已的何玉卓道: “玉卓!” “姨妈,不要啊,现在向掌门投降,或许还有生路,真要釜底抽薪,就十死无生了!” “啪~” 何红绫剑指捂着右脸的何玉卓道: “若非念及你父,今日之言,我当杀你,还不快去!” 何玉卓捂着脸下山而去,她心中不忿,自己在姨妈身边服侍了足足二十年,还比不过一个林裹儿,那小崽子打伤自己暂且不提,何红绫为了她竟然要让自己去炸开东危火山,妄图死中求活,何玉卓是见过秦岭火山爆发的,那种天威之下,何红绫死不死她不知道,反正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死定了。 越跑越是觉得委屈的何玉卓把心一横,干脆去投了苏长龙,反正她这样的小角色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大不了委身于苏长龙的那几个傻孙子,也好换的片刻的安宁。 正这样打算的何玉卓尚未跑到三清殿,便看到那边黑漆漆的大殿外无数火把四起,近千持着松油火把的圣境山弟子提着雪亮的刀锋将百来号偷偷摸摸的黑衣人围在场中,苏长龙的声音从大殿里传出来。 “哪路豪杰光临鄙派,苏长龙有失远迎了。” ------------ 第六十一章 算来算去,谁家得了便宜? 连绵不绝的热雨打在火把之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蒙面人中为首的摘掉面巾,正是金刚门的惠章方丈,他朝大殿屋檐下的苏长龙拱手道: “今日是我们栽了,还请苏掌门划下道来,如何才能放我等离开?” “来者是客,无需多言,请入三清殿一观。” 惠章方丈抽着周围山上角楼外手持强弓劲弩的圣境山弟子,叹息一声,伸手下压,按住有些躁动的寺内精锐,信步朝着三清殿走去,站在他身后的惠宁和尚转头去寻那报信的宏和,却见宏和已鬼鬼祟祟地退到了旁边的圣境山队伍中。 “叛徒!” 宏和不言,默默地退到圣境山向久天长老身后,向久天冲着惠宁一抱拳道: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用谋用计,本就常事,惠宁师傅,有何不妥?” 惠宁恼羞成怒,正待发作,却见惠章去而复返,脸上更是多了几分惶恐,急切地朝他们招手道: “快入三清殿,莫坏了天使大事。” 一听天使二字,金刚门众僧心中都是一机灵,天使不是走了吗? 当下也不敢迟疑,纷纷鱼贯而入,进的宽敞的三清殿内,殿中站着一人,不正是昨日离开的天使是谁? 且殿中不止天使随行的缇骑,还有魔鬼山一干精锐立在墙角,惠宁见此状况,哪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天使大人做的局,目的自不言说,定是针对那血楼杨千页。 “一会儿你们和圣境山先切磋一番,手底下都要知道轻重,待那杨千页入彀,去夺你们的绝世天才,再将他堵在山上,围杀之!” “是!” 苏长龙连忙应是,金刚门一众人都面色难看的被安排下去,谁也没想到这个在苏山县吃吃喝喝了一个月的废物天使竟然用他们金刚门做局,感情圣境山、魔鬼城暗中输诚,已得了天使的欢心呗。 他们金刚门这一个月算是白伺候了。 当下金刚门众人又被吩咐回到了三清殿外,却听苏长龙依旧拿腔拿调地说: “今日之事,岂能善罢甘休,你金刚门与我圣境山的愁怨,也该算算了。” “为今之计,只有以死相博,上!” 金刚门众僧内心腻歪地飞身上前与圣境山众人假打,一招一式看似凶厉,却不含丝毫内息,就算伤人,也只是浅显的皮外伤,倒地之人立刻就会被拖走救治,没多久见山外还无动静,双方便歇手休息,服药治伤,待半个时辰后继续发出鼓噪的声响,假模假样的大打出手。 五百米开外的一座小山后,杨千页扭头望了望下方的动静,嗤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武人啊,连真打都舍不得了,靠假打就想引自己出场,堂堂杨千页,什么时候这么掉份了,可偏偏自己又要配合着“陷入重围、力战而死”,想起来都觉得世间未有如此可笑之事。 好在,那小子终究是吞下那枚“三危灵丹”,他已无后顾之忧,今日过来,一则配合着不死心的天门使者演完人生中最后一场戏,二则借机看看小师妹,这数年未见,心中甚为想念,见小师妹一面,看她过的好不好,也算了却了这副身躯最后的遗憾了。 崭新的明天正在等着我! 杨千页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出场结束这些人的闹剧,心有所感,他朝左方山崖下看去,却见一股带着“重生炉鼎”气息的小黑影正在飞快地朝着三清殿摸过来。 “愚蠢之极,你跑来凑什么热闹!” 杨千页瞅着飞速靠近的黄知羽,惊骇地差点一个没站稳从小山上摔下去,他连忙如大鸟般飞身而下,直扑正在圣田秘境中奔驰的小黑影,黄知羽与林裹儿交好之事,他已知晓,可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天生神力又有一些未知功法压身的小子竟然真的敢来救人,这里即将发生天使大战血寇的大戏,犹如一锅煮沸的热水,他现在过来,不正好是朝沸水中泼了一瓢冷油,圣境山,要炸! “嗯?” 黄知羽左脚一踏蟒步,侧身翻过从天而降的大手,双手飞快地在空中画圆,挡住对面激射而来的十二道血线,血线却似活物般拐弯钻入他周身三处大穴中,一下子将他定在收割过的麦田内,他直挺挺地就要栽倒下去,一身红袍的杨千页率先一步抱住他,将他藏到了西危山脉之下的一处凹坑中。 “混蛋,我去帮你救你的小情人,你且在此处待着,不得大呼小叫,这什么场面,也是你小子敢过来参合的。” 杨千页转身就消失在他视线中,黄知羽浑身麻痹地躺在凹坑中,在组队频道里连声大喊: “杨千页来了,他点了我的穴,说是要去救你,你小心!” “......老鬼夺舍的目标难道是我?” “这么变态的吗?” “我不造啊,我现在好怕,我爸妈小姑师傅都已经疯了,他们认为苏长龙要出卖我,决定殊死一搏了。” “我正在想办法冲穴,你不要害怕,看起来你们圣境山做了大局,要来个瓮中捉鳖,目标不是我们,是杨千页。” “苏长龙怎么敢和杨千页别苗头?” “别忘了那个天门使者,说走了,谁知道走没走啊!” “来了,来了,我们冲下来了!” 不明就里的林神通一看三清殿前已打成了一锅粥,操纵着七十七具活死人就三清殿之上扑去,他们的目标已商议妥当,直冲东危峰,那里有何红绫准备的后手,她自从发现东危之下火山并非死火山后,便从西域商人那里零零散散地购进火药,现在,那里已囤积了二十年的火药,足够将东危峰掀飞,引爆东危火山了。 至于她为什么有这种想法,林神通和曹静都想不明白,只有林晨钰知道,她这个隐藏的情人早就对圣境山这半死不活的现状积压了一肚子的不满,何红绫的师傅死后,圣境山上再无扩张派,没有人同意她激进地吞并金刚门、魔鬼城的计划,都劝她大局为重,可她总觉得自己就是大局,行事何须他人掣肘,矛盾越积越深,林晨钰早就料到终会有此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牵扯的这么大,这么广。 “什么人!” 在三清殿值守的缇骑同样也是一袭黑衣,发现有人自西边山峰落下,正拔刀询问,便见几十道黑影扑将上来,他提刀戳中为首之人肚子,那人却似毫无痛感般抱住他就在三清殿的瓦片上翻滚起来。 殿内的天使一听上方传来的动静,大喝一声: “来得好!” 他身上的那身白狐大氅一抛,四四方方的大氅就打着旋砸向屋顶,土石结构的三清大殿上立时砸开一块方方正正的大口,天使一脚踏在太师椅上,飞身而上,冲出破口,迎面就是一片黑压压的活死人。 他脚踩瓦片,双手朝前一送,就是一招“翻江倒海”,无数肉眼可见的热雨雨水顺着他的双掌推出,染上一片银光,闪闪发亮,如水铸的银色双掌般不断扩大,轰地打在活死人堆里,这些人被推地齐齐止住脚步,可他们毫无知觉,停滞后继续向前,却见他们骨头与肌肉分离,一具具血红的骷颅朝前奔涌,没走两步便哗啦啦散做段段骨骼,头骨更是叮铃咣啷地朝着天使打出的大洞掉落下去。 “腐尸掌,五毒教?” 冲在前面的林神通惊愕地立在三清殿的屋檐一角,看着自己的七十七名活死人被打得骨肉分离,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 “胡说八道,本座乃天使,怎会邪教功法,此乃我南宫世家怒涛三绝,没见识就不要瞎说!” 天使很愤怒,这些小地方的人果然没什么见识,一看到杀伤力惊人的招数就朝着邪魔外道上想,果然是穷乡僻壤出刁民,还敢污蔑他堂堂南宫世家嫡子修炼那么恶毒的招式。 “南宫世家,你是天使,你,你不是走了吗?” “你又是谁,三更半夜带着这些被夺了心智的活尸作乱,坏本座大事,真是可恶!” “退!是南宫天使,打不过的!” 林神通一个机灵,从房顶上翻下去,后面紧跟着的曹静连忙带着人转身逃逸,突然一道红影从她头顶掠过,一声长啸让一干护着林裹儿的人倒了大半。 “说得好,什么狗屁怒涛三绝,腐尸掌就腐尸掌,当年你爹到处沾花惹草,没告诉你他睡过五毒教的瞿仙儿,骗了人家镇教绝学,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就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跑了,哈哈哈哈,还改了人家绝学的名字,真的好不要脸。” “杨千页,你怎能污蔑我南宫世家清誉!取剑来!” 天使刚才只是愤怒,现在确是暴怒,转头朝着三清殿的大洞喊去,一柄有着古朴花纹的铁剑被人从下抛上来,天使单手执剑追杀过去,杨千页却已一脚踹开了死死护住林裹儿的林晨钰,一把抄起惊恐万分的女娃,转身踏空而走。 “看剑!” 那片红衣速度飞快地掠向山下,天使全力施展轻功追之不及,大吼一声拔剑便刺,一道银白色的粗大剑气追着杨千页的背影而去,杨千页头也不回,脚底腾出一团巨大的圆形血球,剑气戳破血球,血液洒落,在下放追逐的圣境山弓手被血泼了一片,人人倒地,身上冒出无数血线跟着速度更快的杨千页追去。 “老狗辱我,不死不休!” 天使显然是个很注重家族体面的人,被杨千页如此污蔑,他即便轻功不如,也发足踏空追去,定要斩落杨千页的狗头,一洗他扣在南宫世家脑门上的污名。 天使一跑,缇骑自然要跟着退去,剩下的魔鬼城、金刚门二派趁乱也尾随而去,只留下苏长龙痴痴地望着一片狼藉的圣境山,看向至今尚未摸清楚状况的林神通、曹静、何红绫、林晨钰四人,突然笑道: “你们,该不会真的认为苏某是个嫉贤妒能之辈吧?” “那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裹儿被杨千页掳走了!” ------------ 第六十二章 杨尊为何还不走? 北厢房内,黄知羽与林裹儿并排而坐,杨千页坐在他们两个小娃娃对面,双手撑向天顶,不断有细细碎碎的血丝自门缝、窗缝外溢入,钻入他的双掌之中,杨千页掳来了他们二人,也不说话,只躲在黄知羽家的小院落内运功调息,吓得对面两小不断在组队频道里扣字。 “一会儿我掩护你,你翻窗而走!” “不,我们一起上,他肯定想不到我们都是六品的身手,出其不意,杀了这个老东西。” “你虎了吧唧的干什么,这老妖怪至少三品起步,听我的,他的目标应该是你,不会夺舍我的。”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他师妹不就是那个楚青蝉吗,肯定要夺舍你好和她师妹打配合,就像我们一样组队啊!” “万一,万一是你呢?” “你先逃,后面若发现我言语不对,又不能在组队频道里和你讲话,便出手杀了我。” “我不!与其这样,不如死在一起!”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呼!” 杨千页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气息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他再一收,满屋的血腥气重归他口鼻之中,两小惊骇连悄悄话都不敢说了,这老东西功力之高,一呼一吸竟有如此规模,着实让他们升不起对抗的心思。 杨千页睁开眼看向面无人色的两个娃娃,胡子一翘,笑道: “小小年纪,沉迷女色,忘了你铁师父怎么着的道了?” 黄知羽屁股朝前挪了挪,用半个身子挡住林裹儿,绞尽脑汁道: “杨尊若要杀人,杀我便是,何须对一女娃儿大呼小叫?” “嗨!没有你师父半分本事,倒似你师父一生倔强,真是找对人了。” “你啊,愚笨,老夫若要杀你,又何必带你二人出那龙潭虎穴,牢固观女娃娃天资聪颖,骨骼惊奇,又有练武天份,可以继承老夫的衣钵,才特意为你救下她,好让你以后也有个伴儿,不似老夫般,虽为尊者,到老孤苦一生,连个亲生小子都没见过。” 对于杨千页的话,两小一个字都不信,话说你个老光棍不是还有楚青蝉吗,你现在想起来孤苦一生了,怎么不和你那好师妹共结连理,开花结果......林裹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颤抖着拽住黄知羽的夜行衣后背,满脸惊惧地盯着不怀好意的杨千页。 她现在确定,杨千页的目标是黄知羽,不是她,因为夺舍了她,他又怎么和楚青蝉那个小骚货双宿双飞。他总干不出来儿女共侍一夫这种变态的事情来吧? “此乃老夫血楼绝学,今日便赠予你了。” 三本血红色的线装秘籍被血丝拖着落在林裹儿跟前,林裹儿不敢接,黄知羽连忙拱手,双眼死死地盯着杨千页道: “杨尊受了多重的伤?” “哈哈哈哈!” 杨千页拍腿笑道: “说你傻吧,有时又聪明过头了,无错,老夫时日无多,南宫世家的小崽子才借此向老夫下套,绝世天才啊,老夫不能装作看不见吧,哎,可惜相见晚啊,罢了,小子,记得老夫的教诲吧,未至尊者,不可破身,否则后患无穷。” “谨遵杨尊教诲。” 黄知羽附身拜倒,抬头时,杨千页已没了踪迹,他扭头朝着痴傻的林裹儿问: “什么身法?” “......一片片血色的碎纸从他身上剥落,我不知那是什么身法。” 二人收好那三本血色秘籍,就听门口又轻轻的叩门声,只听陈训的声音在外响起: “杨尊,睡了吗?” 黄知羽连忙过去拉开门闩,陈训一见儿子开门,连忙凑过来拆内张望,只见一漂亮的女娃正捧着三本书不知往哪里藏匿,哪有杨千页的半分影子,他连忙提着灯笼进来,关上房门,拽着黄知羽问: “杨尊呢,我刚刚附耳听着是他老人家的笑声啊。” “走了。” “那她是?” “圣境山林裹儿,绝世天才,杨尊亲手的弟子。” “哎哟喂。” 陈训倒吸三口凉气,哪个身份都不得了啊,这位现在可是烫手山芋,放自家这里不是惹祸吗? “杨尊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杨尊说我童养媳卖了,还卖亏了,看我一家人怪可怜的,就再给我找了一个。” 陈训的灯笼掉在了地上,连忙弯腰捡起来,魔寇杨千页,邪魔外道,行事往往不循章法道德,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陈训打着灯笼去看,林裹儿羞红了脸捧着三本书走过来,稍稍矮了矮身子道: “师命难违,裹儿见过公公。” “哎哎哎,早了,太早了,裹儿啊,你这怎么被杨尊带过来的啊?” “师尊一路杀上圣境山,天使缇骑三大宗门皆不可挡,就这样一路施展轻功将我带了过来。” “我的娘亲呐!” 陈训头发炸起,这杨千页也太不靠谱了,这叫他陈训怎么藏下林裹儿?谁知林裹儿却将那三本秘籍递给黄知羽道: “知羽,你学会了教我啊。” “好!” “好什么好,祸事了,祸事了,等等,我得想想,怎么安排裹儿合理地出现在苏山县,杨尊这么自在的人,定然会将秘籍交给裹儿手上,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便放过裹儿,所以,这三本书羽儿你不能拿。” 见陈训大脑飞速运转,不断在北厢房内踱步,然后一把夺过黄知羽手头的三本秘籍塞回裹儿手中,对裹儿嘱咐道: “我知道你们圣境山的一处秘密据点,我将你送工去,你将秘籍上交,相信大叔,你留不住这东西的,而起这东西是个祸害,留着对你没什么好处。” 林裹儿点点头,捧着三本书就跟着陈训出了门,冷秀手里提着一根擀面杖守在院落门口,看着陈训领着两个小娃从北厢房里出来,连忙上前询问: “哪里来的娃娃?” “杨尊为羽儿找的媳妇。” “婆婆好。” “哎哟,我的心肝哟!” 被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娃甜甜地叫了声婆婆,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不情不愿,这身情真意切的婆婆直接让冷秀破防,见她手中捧着三本厚重的红书,连忙上前替她拿,还怪罪陈训道: “这么大人还让丫头捧这么重的东西,懂不懂事啊?” 陈训则冷脸旁观,道: “杨尊的弟子,圣境山林裹儿,绝世天才,那三本是杨尊传下的秘籍,怎么,婆娘你想掺和掺和?” 冷秀那原本堆满宠溺笑容的脸瞬间煞白,松手一把揪住正在看戏的黄知羽的耳朵,厉声喝道: “三更半夜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我错了,娘亲饶命。” 冷秀半是恐惧、半是期待地望着林裹儿跟着陈训出了院子,又警惕扫了一样对门黑漆漆的屋子,伸手将黄知羽撵回家中,自己则虚掩上门,透过门缝监视着对门的一举一动,直到天蒙蒙亮时,陈训才打着熄火的灯笼回来,一进门,冷秀就焦虑地望着他问: “我丫头呢?” “什么你丫头?你小声点,那可是圣境山林家的二小姐,绝世天才,血寇的亲传弟子,就这三重身份,你认为咱家儿子那一条配的上人家?” 冷秀眼睛一横,一屁股坐回到炕上,盘腿拍着炕头道: “你说什么,皇帝的公主都下嫁农家子呢,她难道比公主还金贵不成。” 陈训放下灯笼,抽出腰间的叶子烟杆,擦着火折子点燃道: “你还真信那些评话里讲的鬼东西啊,皇帝老子的公主哪个不是拿来交换利益的,所嫁之人非富即贵,这世道,就讲门当户对,你呀,就别指着咱们家儿子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黄知羽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指着陈训说: “我是癞蛤蟆,你是大癞蛤蟆,我娘是大天鹅,你都能吃上,凭什么我吃不上!” 陈训一阵语塞,心说好像有道理,一旁的冷秀则得意地双手环抱,给了儿子一个肯定的眼神。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娘儿两,不过现在是什么处境,林裹儿那就是一点就炸的西域火药,咱家没那个本钱去招惹的,你晓得嘛,我刚才送她去圣境山那边,那边直接炸了窝,连忙派人回山去领法旨,根本没人敢私自做主。” “我明白的,不过事在人为嘛,你不是苏长龙的间谍知己吗,不能走走关系?” 陈训一脸看傻大姐的表情,磕了磕烟灰,正要与冷秀分说,外面就传来邦邦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缇骑老爷们回来了,搜捕钦犯,不得窝藏隐匿,但有线索提前上报,可免罪责,可获赏赐!” 冷秀拉开窗棂,就见院外成群的沙弥提着武器在挨家挨户地清查,她叹息一声,看向已去后屋取钱的陈训,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真尼玛难熬啊! 杨尊啊,你老人家去而复返,返而复去的,到底在耍弄于谁,你何时才能彻彻底底地离开苏山县啊! ------------ 第六十三章 什么是尊者境界啊 午后,却听外面传来一声怒吼,声若洪钟大吕,惊得满城人都逡巡过来打量。 “南宫一剑,打从老夫入境,你就一路从干州追到神都,又从神都一路追到雍州,追了老夫万多里路,却在秦岭前止步不追,难道真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了吗?” “老匹夫,藏了如此之久,怎么,耐不住性子不当缩头龟,要出来送死了?” 杨千页和南宫一剑在外喊话,四下里的缇骑也纷纷从隐藏的据点跑出,更有三大宗门精锐奔赴而来,全员出动,周遭全是脚步声、破空声、不知有多少人跑出去看这祸害了苏山县月余的杨千页。 “走,赶紧出去凑热闹,现在不去,反倒让人起疑。” 冷秀拽着陈训和黄知羽出了家门,朝着杨千页喊话的地方跑去,老妈鬼点子多,做事也稳妥,但今次却是想的挺多,小民是爱凑热闹,但也懂得避祸,武人之间的争斗,好看是好看,但也需的有命去看啊。 若在内地,遇到武人打斗,老百姓是有多远躲多远,可在苏山这鸟不拉屎的关隘县城,地方上承平日久,秦岭里的妖兽顶多小打小闹,若不攻关,鬼门关那边也懒得进山骚扰它们,一副和和气气井水不犯河水的做派,苏山县挂在这偏西南的一角,也不用参合到天下宗门大派的内耗,即便有本地三大宗门的龌龊事,也不会放到明面上来,何曾见过列王之间的打斗。 至少,在官面上,评书里,问道社的报刊上,给杨千页的顶级也只是列王。 下院百姓相携而来,挤在街头巷尾,探着头颅,看着那满街奔涌而来打马抽刀的缇骑,兴奋中带着骚动议论纷纷。 “那便是缉凶榜上的大恶人啊,看起来好老?” “你知晓个屁,越老本事越高,一会儿定有精彩的打斗。” 黄知羽缩在老妈身后,盯着站在牌坊上白发苍苍的杨千页和那全身着甲背批红麾的缇骑总管南宫一剑,心道今次惨了,非要来看什么列王的热闹,那老东西被称为半步尊者,可短短接触之下,黄知羽肯定老东西是尊者,一会儿打起来看热闹的真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一会儿瞅准机会拉着老爹老妈先跑,可不要被殃及池鱼了。 杨千页立在下院牌坊之上,俯视着手持弓弩将他团团围住的众缇骑,天门缇骑,大多品级不高,唯有南宫一剑和几个神京来的黑袍供奉才能算他对手。 至于三大宗门之人,蝼蚁也,没看他们都躲得远远的,或是避祸,或是准备捡漏,每一个敢和缇骑并肩子上的。 南宫一剑腰悬配剑在缇骑的簇拥下打西面而来,身后跟着八名黑衣宫内供奉,各持奇型兵器,脚如踏波,神态轻松,人人配着金银御牌,势必要将杨千页格杀当场。 九人来到牌坊前,弃了周围的缇骑,飞身跃上两侧的房舍,杨千页平视过去,笑着说道: “南宫一剑,你南宫世家号称天门九脉的剑极,南宫愈那条背信弃义的丧家之犬至今生死不明,南宫烈那老东西却被朝廷逼的自封经脉,成了名副其实的废斋主人,当孙子的却为仇人卖命,这等公私分明硬是要得。” 南宫一剑双眼微眯,无名火起,伸手虚按腰间那柄套在古朴剑鞘中的长剑,却未动作,南宫愈江湖诨号“一剑仙”,50年前和血剑仙一同去干了弑帝的勾当,转身就把血剑仙卖给了新皇,自己则遁走他乡,50年来杳无音信,南宫世家为了洗白转正,当家家主南宫烈不得不自废武功以谢亲哥之罪,南宫世家这才入了天门,在经历了长达35年的相互倾轧后跻身为第三脉脉主。 这是耻辱,但也是南宫世家崛起的荣耀,无论怎么讲,南宫一剑都不愿提起这陈年旧事。 “你那父亲,风流成性!” “住嘴!” 南宫一剑见他又要口无遮拦,恼怒地看向身旁的八大供奉,八大黑衣供奉相互对视一眼,见南宫一剑摆明了让他们先出手,他们身为朝廷供奉,接到南宫一剑的请求后从各地撵了过来,藏匿于苏山县中月余,此时也不好鼓捣着南宫一剑上,毕竟这小子已在圣境山打过一场,再行逼迫朝廷是真不要脸面了,八人为了表示一下,从左右飞身而起,朝着牌坊上的杨千页扑去,一阵刀光剑影的根本看球不清,下面来围观的百姓也只见到人影翻飞,铁声频传,未几,一供奉跌落下来,周围缇骑慌忙去接,尚未落地便反手一掌拍在下方缇骑头顶,借力翻身上去,那额头中掌的缇骑呆立当场,周围的兄弟连忙散开,此人浑身巨震,颤抖不已,却见身上气劲乱窜,铁甲崩裂,血出如泉。 “散开,此乃列王对决,尔等嫌命长否?” 南宫一剑大怒,此次来的缇骑虽然是京内直接调派,却调来的都是南宫世家供奉上去的子弟,朝廷供奉不把他们当人,自己这个南宫四秀之首心中却在滴血。 “陈掌柜的,救人啊!” 一个相熟的缇骑背着那个头中一掌,身体飙血的同伴跑将过来,陈训听到叫喊,原本想往后缩,却被冷秀一掌推了出去,他踉跄着站定,看向拉着儿子跟着跑出来的冷秀,心说你非要凑这个热闹不可? “富贵险中求,尽人事也是为了知羽!” 冷秀低声道,黄知羽在一旁瀑布汗,老妈真是胆比天大,想来当年每每都在家兴叹恨不身是男儿身定是真事了。 “大人,快,随我去药铺子!” 百姓看着帮扶着缇骑上药铺子的陈训一家,纷纷叹道泼天的胆子啊,一会儿若是擒不下大魔头,且看人家如何报复。 一家人和两个缇骑来到药铺子,黄知羽连忙搬过来两张桌子一并,把那半死不活的缇骑扶着上了桌子,解开铁甲,内里的袍子已经浸红一片,那缇骑撕开同伴的衣袍,陈训连忙取来细布,烧酒,先灌了半壶,然后烧酒擦身,冷秀在周围摆了火盆,火光中,只见缇骑身上并无明显伤口,可血珠就如汗滴一般顺着毛发往外蹿。 “散血神功,好歹毒的老阉奴!” 缇骑满脸惊骇,咬牙道: “竟然把我们当作卸劲的物仕,我南宫世家难道真的只是陛下眼中的贱奴吗?” “慎言!” “艹!” 早有撵过来的缇骑让他小心说话,心中也是不忿,朝廷供奉这样做,确实寒心,只见桌上那缇骑脸色已白,呼吸近无,陈训摸了摸脉搏,不住摇头,内伤内治,外伤外治,无伤怎么治? 缇骑停止了呼吸,全身血液流尽,那出言不逊的缇骑肯定与这人交好,一抹眼泪,提着弩朝外走去,陈家人跟着缩在药铺门口张望,那边八供奉显然比杨千页差了一筹,接连被打落下来,八人带伤,却都是小伤,落到地上也不再一拥而上,本来期望速胜,却因为人人抢攻,默契全无,场面混乱,而不得要领。 “化血神功(残缺)获得。” “换血大法(残缺)获得。” “血影化身(残缺)获得。” “屠龙掌(残缺)获得。” “锁魂追命(残缺)获得。” “戏风流(残缺)获得。” 黄知羽的眼睛就跟复印机一般不断复制着这些大高手们的武艺,却见杨千页右手二指在剑锋上一抹,冲八个黑衣供奉嘿嘿笑道: “尔等如此大意,许是欺我未入尊者境吗?” 黑衣供奉都是阉人,原本就没多少情欲,面皮上并无表情,但听得杨千页如此言语,幡然记起当年在血楼总坛血战时的场景,血楼门下十二尊者那只手控血血漫天的恐怖场景立刻印上心头。八人连忙去看身上的细小伤口,却听房顶上的南宫一剑大声喊道: “南宫子弟速速退去,老魔已入尊者境!” 八个供奉回头望去,却见缇骑四散而逃,再回首,却见伤口处溢出鲜血,忙自点穴道封闭血脉,可全身气血如脱缰野马般朝着伤口涌去,鲜血喷溅而出,呈八道血线朝着牌坊之上的杨千页手中蹿去。 杨千页手中的血团越聚越大,八供奉中年级最大的老阉人大喝道: “兄弟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陛下尽忠的时候到了!” 公鸭嗓子难听,听着却觉着悲壮,八供奉中了化血神功,除非杨千页收功,今日断无幸免的道理,死心一起,八人顾不得飞窜出去的鲜血,齐齐扑上,杨千页左手撑着血团,如鬼画符一般二指绕动,血团化作数不清的细小血网朝着八供奉铺展开来,南宫一剑足底一跃,忙退出血网范畴,只见夜空之下,一道横亘长宽达到三十丈的血色蛛网在空中铺展开来,八供奉如同扑上血网的黑色蛾子,被血网缠住,裹住,嘴中凄厉地惨叫起来。 见三个四品列王、五个五品入相境的高手就这样自投罗网,奋力挣扎却全无反抗之态,周围的缇骑和百姓皆心惊肉跳,这就是尊者境吗?玩弄列王境高手于鼓掌之间,真是神仙......妖魔手段。 ------------ 第六十四章 谁人无恨 南宫一剑抽出剑鞘中的宝剑,宝剑在乌云之后探出的日光中反射出一道妖冶的赤红色光芒,他仰头瞅了瞅金盘大小的太阳,举剑斜撩,红光正好照在杨千页的脸上。 杨千页被晃的闪身一躲,手中血网立刻崩溃,八个供奉通通落地,血网化作一片血雨扑洒在下院的街头,一些站的尽看地清的下院私民被血水砸中,当场倒地毙命,其余人连忙后撤百米,这老妖怪打架隔这么远都能伤及无辜,简直让人头皮发麻,背脊蹿凉。 杨千页落在西角的一处角楼上,将身形掩在角楼后面,传声过来: “南宫烈真是舍得,敢把分光定天剑交予你手,昨日未见你动手,原来是老天爷在帮我,这样看来,南宫世家下代家主的位置非你莫属了?” “此乃分定剑,并非什么分光定天剑,杨千页无需再逞口舌之利,且看日光灼灼!” 南宫一剑剑刃一转,红光印在角楼上,一阵炸裂之声在角楼响起,土石崩飞,却见三层角楼的顶层一角被无形之力切出一片整齐光滑的口子。 “这,这是神兵榜上的分定剑啊!” 缩在药铺子里的陈训眼睛瞪得如同牛眼,一脸痴傻地喃喃道,行走江湖这几年,除了神都散播出来的邸报,看的最多的就是百晓门江湖风云榜,这分定剑在神兵榜上排名第四,传说以光杀人,无论日光、月光、火光,烛光,经剑身反射辅以内力,皆可杀人于无形,没想到今日尽然能够亲眼见到,实在是贪天之幸。 黄知羽看的整个人都魔怔了,尊者境的武者都是如此威势,天极境的武者岂不是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了,原本以为这个世界的武功也就和三大宗门那样,都是些厉害的杀人法,如今看来是自己坐井观天了。 杨千页合着土石落在街上,腰上多了一抹血色,他扔掉手中的断剑,双手朝下虚按,口中大喝: “血海漫天” 那遍地的鲜血重新聚拢过来,南宫一剑哪里会轻易让他得逞,剑光再照,所过之处,血团飞散,避过一击的杨千页掠到街心,一脚撩起供奉尸身踹向南宫一剑,剑光一闪,那供奉尸身在半空炸开,四分五裂。 八供奉死则死矣,还没法落个全尸,尸体接二连三地被杨千页踹过来,被剑光扫地七零八落,南宫一剑从屋顶上跃下来,尽量拉开与杨千页的距离,南宫世家一身修为都在剑上,而唯有分定剑具备极为彪悍的远程克敌能力,当下剑光四扫,殃及池鱼,一些躲在街角看热闹的百姓被剑光扫成肉块,吓得闲人们纷纷逃亡归家。 杨千页被剑光撵得上蹿下跳,好不狼狈,聚集的血团也被接连轰散,这样下去,早晚必被南宫一剑拿下,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箭,左手一指,血箭冲着南宫飙射而去,南宫一剑提剑扫过,血箭立溃,杨千页双手一拍,周遭血沫呈两把钳子样朝着南宫一剑左右扫去。 “一剑定天!” 南宫一剑额头沁出汗水,收回分定剑,左手在剑身上一抹,光洁的剑身霎时涂满鲜血,他双手全力握剑冲着杨千页所在刺出,一道血红中裹挟着烈日余晖的赤色剑芒乍现而逝,即便在日光下依旧显得耀眼夺目,南宫一剑身旁的血雾纷纷坠地,他抬头望去,见杨千页站在街角,倚靠在一面土墙上,双手死死地撑着身子双眼盯着他。 “好,好一个南宫世家,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也入了尊者境,真是长江后浪......推......” “有力气说话,不如说点遗言?你身为血楼尊者,自有传功之责,总不能让这传承了五百四十六年的血楼在你这里断了香火,不若将神功秘籍托付给我,我定会择南宫家优秀子弟学习之。” “做梦......我血楼以傲血傲骨为尊,传给你......你敢造反吗?” 杨千页背后的土墙哗啦啦倒下,他失去平衡倒在土堆之中,血液止不住地从他背后喷溅而出,形成血泊之后便如强酸般开始吞噬杨千页的肉体,杨千页平躺的身体一步步沉入血泊之中,苍老的脸上满是自傲,他盯着南宫一剑,咬牙切齿,还待再说什么,却见他身前白衫爆开,一道赤芒从他身体中蹦出,化作一团烈火将周围的血泊包括杨千页的肉体烧毁殆尽。 南宫一剑凝眉望着化作袅袅青烟的杨千页,回头朝周遭躲藏的缇骑道: “搜,一定要找到那个圣境山的女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缇骑立马四出,此次目标是疑似杨千页的亲传弟子林裹儿,以及杨千页的血楼绝学,这帮人又是一翻折腾,挖地三尺,陈家人赶在缇骑前面回了家中,冷秀翻出藏在钱柜里的两本秘籍,连忙招呼着让黄知羽能背多少背多少,这种东西留下来,早晚是个祸事。 黄知羽在屋中装模作样地背书,两口子取出八十两去打点缇骑上门,只看了不到一个时辰,缇骑就上门了,冷秀问黄知羽背了几许,黄知羽说背了小半,冷秀无法,咬咬牙,把《铁骨神术》、《十绝总经》塞进了了火炕里, 缇骑收了银子,面上过的去,扛着锄头铁锹进屋挖了一阵,挖出银罐子,若非陈家伺候的好,还真要把那银罐子抱走了,两个缇骑只是笑笑,取了半罐倒在包袱内,其他的便当做没看见,又去了北厢房、东厢房一阵乱挖,最后来了十几个和尚跟着在院中乱挖一阵,只把整个四合院翻了一层土才走了。 “哎,那杨尊与你无缘,莫要强求了,安心准备明年的开蒙吧。” 两口子都很丧气,好好两本秘籍就这样逼不得已地毁了,尊者靠山也就这么没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惠宁大师混吧,一家人再没了心情,林裹儿却在组队频道里喊着: “知羽,苏长龙要把我送给南宫世家!” “我打不过南宫一剑。” “我没让你去拼命,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可能要去神京了。今次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注意安全,下线请你吃火锅啊。” “好哇,吃完火哥去唱K啊!” “要不你来鹅城啊,我住的地方不大,但周遭风景很好,带你逛逛鹅城啊。” “好啊,好啊,我下线就申请休假,不说了,南宫家的人来了。” 南宫一剑走进圣境山在苏山县城内的秘密据点,抬眼就望见照壁之后一个身穿杏黄色小袍的丫头捧着三本厚重的红皮书半跪在青石板上,周围无人,前厅柱子下有六名圣境山的密探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眼神无关,皆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南宫一剑瞅了一眼跟在身后奴才相尽露的苏长龙,摇头叹道: “本座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你这又是献书又是献人的,本座若再行灭口之事,为江湖笑,让他们退下吧。” “喏。” 苏长龙连忙招手,那六个密探弟子一听不用死了,连忙闪身朝后退去,场中只留下一脸淡然的林裹儿与南宫一剑不卑不亢地对视,南宫一剑见她小小模样,既不怕自己也没有半分谄媚之色,便伸手一挥,三本血红色的秘籍便卷入他那宽大的袍服之中。 “你不恨本座?” “不恨。” 林裹儿起身答道,眼底透着一股坚毅之色,她已做好打算,南宫世家身为天门第三脉,又是皇亲国戚,她和黄知羽无论如何也对抗不了这种庞大的势力,既然没办法对抗,就选择最大利益尽量制造一个看起来双赢的局面。 “哦?” 南宫一剑见她如此这般成熟,显然是家里大人教导有方,也来了兴趣,便继续问道: “本座让你背井离乡,离开父母,甚至有可能成为本座的义女,这种事情,你也不恨?” 林裹儿立马跪下,咚咚咚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才拱手施礼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我为玉璧,圣境山便是匹夫,留在父母身边,即便能享呵护于一时,然终究藏祸于亲族,大难临头之时,一切罪责皆在我身;今义父垂怜,救我父母师长于刀山火海,是为活命保族之再造大恩,如何会恨?” “啧啧啧~” 南宫一剑指着林裹儿,扭头看向苏长龙道: “如此凤凰儿,四年不啼鸣,你们圣境山看样子很乱啊!” “是是是,小的这就回去严肃门规,整饬门风。” “滚!” 苏长龙如蒙大赦,赶紧谦卑地弯着腰退下去,南宫一剑伸出右手朝后摆了摆,那些缇骑也知趣地退出了此处宅院,南宫一剑背着双手绕着小小的林裹儿走圈,见女娃转动着身子,始终以正面面对他,女娃的样貌很是俊美,虽然没长开,但也能看出将来的前途,加上女娃那逆天的天资,南宫一剑越看越喜欢,嘴角不由上扬道: “你如此早慧,本座也就明人不讲暗话,本座杀了你师尊杨千页,你也不恨?” 林裹儿连忙在频道里问黄知羽标准答案是啥,黄知羽却告知她凭本心,讲真话,这种时候若有半分虚言,便会给南宫一剑留下心口不一的观感,对她日后的前途不易。 “恨也不恨。” “哦,怎么讲?” “师尊掠我至此,强行收我为徒,不问缘由,不讲情义,有悖我愿,我与师尊并无半日师徒情谊,何来恨?” “然,他是我师尊,拜师大礼已成,杀师大恨,怎能不恨?” 南宫一剑眼睛一眯,眼神中透出威胁之色,林裹儿却不受任何影响,依旧自顾自地讲: “他一个百岁老人,到老孤苦无依,他心中有执念,有恨,却是对朝廷之恨,对鹰犬之恨,这是大恨,我为武人,自也共恨之。” 南宫一剑表情接连变化,甚至有点看不出他的喜怒,林裹儿就当眼前这位根本不是什么天门尊者,只是继续说: “义父杀他,以正诛邪,以强杀弱,师父修为不及义父,堂堂正正比武而亡,该无怨言,既无怨言,就不应有恨,且义父杀他,如父杀师,若要寻根究底,裹儿当自戕已报师恩,已还父情。” “够了!你所说的全数忘掉!” 南宫一剑听得背后一阵发冷,这小女娃是非黑白分得如此之清,爱憎简直跃然纸上,聪明地让人感到后怕,不过他也欣喜,这娃娃比之南宫世家那些蠢笨、愚昧、贪婪、懒散的后辈们就像翱翔于天的凤凰,他眼中渐渐有点湿润,像啊,越看越像,眼前的女娃渐渐和他那传闻中的母亲形象重合,一般聪颖、一般天资卓绝、一般爱恨分明。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也不可能去见她,就像杨千页所言,他的父亲是个好色的浪荡公子,当年始乱终弃之后,他的母亲诞下他后又被所谓的名门正派围攻,不得已托人将他送回了南宫世家,南宫世家的当家家主南宫烈并不承认他这个私生子,直到他展露了武艺天赋后才让他认祖归宗,期间凄苦,何人能感同身受? 逆骨,他南宫一剑与生俱来,现在是朝廷的狗,但狗也能变成狼,待他羽翼丰满之后,谁说老刘家的龙椅不能让他坐坐。 “自此以后,你名南宫裹儿,乃我在雍州的私生女,我之一身武艺,将无所保留地传授于你,你有恨,为父也有恨,只希望你赤心不便,来日与为父一并报此大恨。” “阿大在上,请受裹儿三拜。” ------------ 第六十五章 萌新夺舍 我死了? 不,我没死! 红袍老者站在一片碧水青山之前,伸手去抓微风,微风从指缝中溜走,带来远处一片茶园香气,那茶香之浓郁闻所未闻,入鼻之后有种沁人心脾的幻觉,好似香气中透着一股软绵的回声: “放下吧,放下吧,人生苦短,何不对酒当歌,皇图霸业笑谈中,劝君再饮一杯否?” 红袍老者眼角湿润,是啊,这争来争去一辈子,不曾拉起过心上人的小手,亦不曾与儿孙们共享过天伦之乐,自己这辈子,都在和朝廷、天门、名门正派打生打死,师傅死了、师兄死了、师弟死了,徒弟徒孙也死了,孑然一身如行尸走肉般挣扎在大汉与西罗的土地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休想劝我放弃!” 红袍老者大喝一声,震散周遭茶花香,他眼中露出一股执念,站在山坡之上朝下望去,只见碧蓝色的潺潺河水旁,有一头老黄牛正在低头吃草,一名垂髻牧童正在牛身旁的草甸里坐着,手里握着一根细细的竹笛,不是黄知羽是谁? 红袍老者眼睛睁得溜圆,他正是今天刚刚身死的杨千页,他研习血楼重生术一生,遍寻大汉境内找合适的重生对象,甚至去爬过神京皇城的墙头,与里面的大内供奉打生打死,好不容易留下一身伤痕偷出来一个不满周岁小皇子,却发现小娃娃被吓死了,不得已他扔掉这个小皇子,又云游天下,结果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重生对象。 也不知怎么的,近几年的新生儿质量越来越差,他不得已去了西罗帝国,找那些西蛮子弟,但那些蛮人生活还不如大汉子民,子弟更是孱弱不堪,就在他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准备帮助西罗反攻大汉之际,师妹青蝉的一封血书让他看到希望。 “黄知羽,黄知羽,哈哈哈哈,我来了!” 杨千页心中一阵狂喜,他初次夺舍重生,没什么经验,只在师妹青蝉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个大概,但眼前的一切都与师妹所说迥然不同,师妹说孩子的元识之中一片白光,什么都没有,只要找到孩子的元识本体,扼杀之,便能顺利夺舍。 可眼前,有山有水,有茶有牛,甚至那河对岸的山顶上还有一座庙,完全不符合师妹的描述,可杨千页毕竟是个萌新夺舍者,现在元识在前,哪里还顾得去想那么多,他运气一跃,只跃出去了三米来远,他神色怪异地攥了攥拳头,发现内力只剩三分之一,约莫也就六七品的水准,不过对付一个小崽子,够了! 那放牛吃草的黄知羽并没有发现河对岸疯跑而下的老头子,反倒是扶着竹笛,轻轻地吹奏起来,却听他吹得歪腔斜调,吹奏出来的只能算是噪音,且这噪音在元识空间内不断放大,钻入杨千页耳中犹如魔音灌脑,害的他意识涣散,脚步虚浮,眼看就要稳不住此刻的意识,他大喝一声: “黄知羽!莫再吹了!” 放牛的黄知羽抬头望去,见是熟人,他略微一错愕,抛下老黄牛就朝着山坡上的庙宇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吹奏着乱七八糟的噪音,害的杨千页一个踉跄就扑在那条潺潺的碧蓝色河水跟前。 “哗啦啦!” 河水中猛地炸起三丈高的巨浪朝杨千页席卷而来,杨千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巨浪一卷方卷入了河水当中。 他挣扎着施展轻功踏浪而行,可原本温和的河水就似有灵般炸起,不断拔高的巨浪在河中翻腾,一浪又一浪地将他打翻落入水中,他呛了三口水,勃然大怒,一掌拍散袭来的巨浪,不惜内力地朝着对岸冲去。 折腾了不知多久,杨千页精疲力竭地爬上对岸,正巧与那吃草的老牛对视一眼,看着老牛继续优哉游哉地吃草,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指血箭将老黄牛戳翻在地,老牛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四肢在那里不断扑腾,嘴里发出濒死的哼哼声。 杨千页走过去再一指戳穿老牛眼睛,老牛立时不再挣扎,他坐在牛尸跟前,左手成爪虚握,牛尸上不断有血液汇聚在他掌中,他看着那团血,忍着恶心张开嘴,血液如溪流般钻入他口中。 茹毛饮血不外如是。 喝了一肚子牛血的杨千页体力逐渐恢复,拔腿朝着那座庙宇走去,沿途漫山茶花海,无边香气入口鼻,他连忙屏住呼吸,看着这无边无尽的茶花,真想发把火把这些扰人心智的鬼东西烧掉。 他念及此,突然闪身一躲,避过茶花丛中射来的花瓣,那柔软的洁白的带着丝丝锯口的花瓣如刀锋般从他额前掠过,他伸手摸了摸发烫的额头,一手血。 那手血沿着他的指甲缝蹿回体内,他正待提气冲上这座山峰,却见周围的茶花不论面朝那边都齐齐地扭过茎秆,把花头转到了他这边,他被一大片的茶花所“注视”,心头一阵发虚,这是妖怪吗? “嗖嗖嗖!” 无数花瓣砸向天空,一个巨大的洁白的半圆形全由茶花花瓣组成的罩子就这么将杨千页团团罩住,杨千页而今只能目露惊恐之色,盯着遮天蔽日的茶花花瓣,大声咆哮道: “你们都是什么妖怪,老夫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处处针对老夫?” 茶花花一涌而上,花瓣和血液立时爆开,片刻之后,一团烂肉蠕动着结合在一起,血液流回这堆被切得和臊子一般的烂肉中,逐渐恢复成杨千页的模样, “老夫,老夫只是来夺个舍,为何要遭此践踏?” 杨千页朝前猛扑了十来米,又是漫天茶花袭来,接着他又规避不急,直接变作臊子,就这样在臊子与人之间折腾了六次,杨千页才奄奄一息地爬到了那座庙宇的石阶前,他抬头望去,只见庙门紧闭,上有匾额“普渡慈航”,他瘫坐在庙前运气恢复,可不待他坐定,庙宇中就传来一股香火味道,一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梵唱钻入耳中,那声音极为随和温柔,不带一丝一毫的杀伐之气,让杨千页凝聚的心神慢慢被同化,他跟着梵唱摇头晃脑起来,过一会儿突然爬起来双膝跪地,双手匍匐在前,脑袋不断在庙门口邦邦叩头,口中大喊: “我有罪,我有罪,请佛祖渡我,请佛祖渡我啊!” 磕了不知道多少下,把石阶都磕出龟裂纹了,他才满头是血地爬起来,看着地面上的血迹缓缓朝他爬来,他感觉心脉都快裂开了。 “无知小儿,竟然如此辱我,我必亲手扼死你!” 他双掌一拍,庙门碎裂,内里却是一片阴暗之色,不似佛祖圣地,倒像九幽地狱,杨千页已失了气度冷静,咆哮地冲入漆黑的大殿之中,一边挥手打散那飘落下来的血色红帆,一边怒吼: “黄知羽,你给我出来,出来啊!你有本事折辱老夫,没本事出来见老夫一面吗?” 泼妇般的杨千页直冲大殿深处,走了百多步后,他突然停下脚步,打量着周遭熟悉的场景来,十二根血蟒盘柱,每两根柱子旁都有一座石雕,他有点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些石雕,竟然是血楼历代楼主的雕像。 “我,我这是回到到了血楼的大怨恨殿?” 他的精神已然恍惚,在大怨恨殿中迷了方向,跌跌撞撞地在原地打转,双手张开,看着殿顶斗拱上雕刻的历代楼主与朝廷抗争的画面,他张嘴哽咽道: “列祖列宗,列祖列宗啊,血楼小寇,杨千页,回来见你们了,你们,你们还在吗?我有愧啊!那天门九脉,各个背信弃义,他们杀害了慢师伯,又围攻主楼,师尊为了保住我和青蝉,亲手放下断龙石,师兄为了掩护我和师妹,被寂照微筑的贼尼姑围杀,小师弟血泉儿,才八岁啊,被万佛寺的贼秃绑住在容城当众活活烧死!我好恨啊!我好恨啊!” 杨千页捂住心口,嘴里不断喷出鲜血,这些血,没有似之前一般爬回他身体内,而是泼溅地到处都是,他喷了不知道多少口,突然晕倒在大怨恨殿中,亦不知过了多久,杨千页悠悠醒转过来,当场就给了自己脸上两计响亮的巴掌。 “愚钝,都是幻觉,幻觉,黄知羽,你竟以我血楼列祖列宗来折磨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怒不可遏的杨千页继续朝大怨恨殿深处冲去,大怨恨殿再大终归有个尽头,他冲出殿外,却见一座藤蔓巨塔出现在殿后,已一条锁链与大怨恨殿殿后的悬崖相连,他一脚踏上锁链,朝前飞奔,股股阴冷刺骨的寒风从山崖两侧的虚空之中打在他身上,旋即让他趴在了铁链之上,匍匐着朝前爬去,待他爬到巨塔之前时,已浑身僵硬,须发上都结了一层冰霜。 “夺舍,这么难的啊!” 身形僵硬的杨千页一步一步地挪向巨塔前的那扇小门,双手不断相互揉搓着驱散浑身的寒意,他伸手推开门,内中一片光明,一座小小的仙鹤灯立在中央,其上一条冲天烈焰散发着红黄蓝绿白金之光,热浪层层叠叠袭来,打在杨千页身上,熟悉的一幕将深藏在内心的恐惧诱发而出,瞬间如蛛网般爬满杨千页的全身,他颤颤巍巍地想要凑过去,可那一步犹如万年难跨,仙鹤灯中的火焰好似直接穿透表皮炙烤着他的灵魂般,让他精神恍惚,如坠酒缸之中,艰难地指着那端坐在仙鹤灯旁的须发皆白,身穿一身红袍的胖老头道: “尔是何人,为何,为何不惧燃自在圣火?” 红袍老头从案几后站起,一步步朝他走来,待走得近了,杨千页看清面容,那副慈眉善目、堪称鹤发童颜的熟悉脸庞,他再熟悉不过,可这张脸怎么能出现在此处,他骇然后退,一屁股坐在了书芦门口,手臂不断颤抖着,眼中全是惊骇莫名。 “你,你,你是人是鬼!你,你早就已经死了,对,你死了,大胆小儿,敢以我师伯之面骗我欺我,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杨千页噌地跃起,一下朝胖老头扑来,仙鹤灯中的火焰分出一缕席卷而来,顷刻便将杨千页烧做焦炭,他身躯卷缩着落在胖老头跟前,却还未死,也不知是否脑袋被烧坏了,他竟发出难听的笑,嘴里喷出血,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圣火焚我躯,我心向圣火,天下燃自在,终归血楼魂,师伯,你老人家,好手段啊,当年诈死于神京,蛰伏如此之久,却处处落子布局,这陈知羽,便是您老人家的后招吧?” “我,我就要死了,您都不和我这个昔日你最喜欢的血小寇讲两句真话吗?” 胖老头并没有出言,他只是蹲下以手抚着那焦黑的头颅,一片柔和的血光缓缓地注入杨千页天灵盖中,他感觉到炙烤五脏六腑的火焰逐渐被这股不算强大,但无比纯正温和的化血神功内力驱散,以至于他都能睁开烧伤的眼睛,去看那记忆中无比和蔼的模糊身影。 “师伯,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呜呜呜呜,千算万算,我就没算到您早已夺舍了这具天才的身体,这真是,这真是冤孽啊!” “师伯,我快不行了,既然你老人家在此,血楼的根就还在,师伯此生势力还未恢复,我当以血肉化丹,祝师伯你一臂之力!” 杨千页的身躯一震,主动散掉还在不断修复他身躯的血魔重生术,身上的焦炭状组织立马化作飞灰消散,只剩一团不断扭曲着丹田血肉逐渐坍缩,最终化为了一颗血红色的丹药。 这颗丹药被仙鹤灯的火焰卷起,缓缓地收回仙鹤灯中,却听冥冥之中有人在拖长了声音唱喏: “魂归圣火,助我血楼,天下悖逆,皆在明朝,血魔重生,吾道不孤,哈哈哈哈,吾道不孤,杀尽鹰犬,覆灭大汉,神功开天,唯我血楼!” ------------ 第六十六章 贫僧法号过招就死 后半夜,黄知羽突兀地自小床上坐起,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印堂之上的书芦巨塔内,仙鹤灯之焰火突然拔高十六丈,来到了五十八丈的恐怖高度,书芦却没跟着长高,五颜六色的火焰自穹顶倒灌而下,坠入书芦中央的胖老头体中,胖老头的身躯逐渐胀大,一会儿就变得如同圆球般,继而炸开,然后血肉在火焰之中聚拢过来,重塑身形,这次重塑之后,胖老头身形更加坚实,却依然抵不住不断涌入的汹汹烈焰,接连炸了三次后,胖老头睁眼,拔腿就朝书芦巨塔的那扇小门跑去。 小小的黄知羽坐在床上,只觉得眉心一凸一凹的好似拉扯着脑浆子般生疼,就在书芦中的胖老头推开小门之时,他伸手在天灵盖上一拍,一股黑烟自他后脑风池、天柱、哑门三穴钻出,此黑烟中夹杂着火焰血雾,在陈家不大的小卧室中逐渐成形,一名赤袍老者逐渐立在了黄知羽床前,他面貌慈祥,须发苍白,圆润的脸上有着大鼻头、眯眯眼、厚嘴唇,冬瓜脸型,五官虽然不甚出众,但端正柔和,配上纯白的五绺长髯垂在那圆滚滚的肚子上,竟给人一种隐士高人的错觉。 老者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坐在床上以手拍额的黄知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伸手去拍了拍黄知羽的肩膀,黄知羽竟然睁开眼睛朝他看来,眼神中全是呆滞与茫然,老者轻声问: “你是何人?” “我是黄知羽,不对,我是陈知羽。” “那我是何人?” “你是我啊!” 诡异的感觉爬满黄知羽的背脊,他不知为何,正在做梦,梦中正在被一个红衣老妖怪追逐,于是他藏入了书芦巨塔之中,躲在书架后方偷看,却见那红衣老妖怪被仙鹤灯内烈焰烧死,化作飞飞,然后就是无数关于化血神功、血影化身、屠龙掌、诛天三十六剑、香血凝神决、血魔重生术、十二路翻天腿、断魂爪、索命指、青云手等十门功法修炼的记忆一股脑地涌进他的脑海中,塞得他头痛欲裂,天灵异动,然后他一巴掌拍下去,自己的意识就钻进入了书芦中的老者身中,紧接着一手推开书芦门,夜中知羽见知羽。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看着一脸痴傻模样的小黄知羽,老黄知羽挠了挠脑后披散的白发,又问道: “π是什么?” 小黄知羽也学着挠了挠头,表情憨憨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勾股定理呢?” “我不知道。”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接着背......” 小黄知羽一阵抓耳挠腮,最后吞吞吐吐地说: “.......白毛,白毛,白毛烫开水,可以炖一锅!” “我勒个去!” 老黄知羽一脸地铁老者看手机的模样,这尼玛怕不是个傻子?正准备测测他到底留了多少智商,却听一阵风声袭来,他在小小的房间内一个翻转上了房梁,盯着那黑洞洞的外屋,看向窗户纸上破开了一个小孔。 “嗖!” 又是一枚蚊虚针袭来,老黄连忙翻窗而走,见贼人逃走,陈训连忙扔掉口中的吹管,几步跑进来抱住黄知羽,上下摸了摸,才看向他的脸问: “可是来逼问你杨尊下落的歹人?” “不是,他问我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白毛......” “走,这里不能待了!” 院外隔墙的一处民居楼顶,老黄趴在那里,看着陈训冷秀两口子鬼鬼祟祟地牵着小黄出来,拔腿就朝着禅院那边跑去,知会了巡夜的僧人后,便从侧门入了禅院,他一阵无语凝噎,怎么着自己就成替身了。 不一会儿,有白袍僧人领着十二名灰袍僧各持刀枪上门搜查,在发现蚊虚针的痕迹后,白袍僧人脸色数遍,已绣帕持针裹上,赶紧带着灰袍僧们撤退,退入禅院后不到一个时辰,八架拖着床弩的马车就自城头那边过来,部属在了金刚禅院的墙头,墙头巡夜的和尚也多了十倍之数,全都不敢懈怠,深怕某个藏在暗处的天一教高手出手偷袭。 老黄蹲在墙头注视着禅院动静,觉得陈训使了昏招,留下了蚊虚针的手尾,可能会诱发不好的结果,便起身落在巷道之中,他身上的长袍由红变白,头发短了一半,脸上覆盖了一张白色面具,遮住面容后,他大摇大摆地从家的方向朝禅院行去,巷口蹲守的四名灰袍僧见一白袍胖老人从巷内走出,三更半夜的身无长物,看服饰又不似平民,身上无御牌,脸上有面具,怎么看都像是天一教的高手啊! “这位前辈,不要为难我等,贫僧也是受师命在此等候,不算对前辈不敬!” 为首的小组长心里虚跟见到黑猫警长的一只耳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手中的铜棍戒刀抖得叮当作响,却依然没有让开巷口,一副以死护道的紧张表情。 “老夫只是来看看传说中的苏山县跑疯子,怎的,就这么不受你们金刚门待见?” 老黄出口,嗓音苍老阴骘地如同上古妖兽,又似以柴刀刮钢锯般刺耳扎心,那小组长被这饱含威胁的话怼的内息散乱,想要退又怕门规责罚,只能杵在那里默不作声,脸上已是凄苦乞饶之色。 “阿弥陀佛!” 一身金袍的惠章大师不知何时已立在山门之上,他的那身袈裟上镶嵌满了珠宝,头上更是戴了珠光宝气的五佛冠,正中一颗鹅蛋大的白珍珠镶金包裹,手中更是持着一柄包金镔铁禅杖,整个人在火把照射下透着一股奢豪之气。 “老施主若是诚心来看,老衲自当大开山门,扫榻洒水拂柳以迎,可老施主却以偷袭这等下作手段,欲害我佛门子弟,这道理,如何讲啊!” “哈哈哈哈~老和尚,你跟老夫讲道理,老夫今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道理!” 老黄知羽一步跃过四名抱头鼠窜的巡夜僧,在半空中踩出浮鸟虚渡身法,就在惠章方丈一脸惊疑不定之时,他在空中接连十二指挥出,十二道不算精熟的索命指搅动周围空气,如十二发子弹般射向墙头的惠章方丈。 惠章见状一扔手中包金禅杖,双掌接连挥舞,立时有千百掌影乍现身前,一阵噼噼啪啪的爆响之后,那白袍面具老者已距山门不足三步,惠章方丈大喝一声: “看掌!” 一道金刚掌风隔空朝着老者飞去,老者不闪不避,右手挥出一掌,两道金刚掌力在二人跟前炸开,巨大的力量将二人炸飞出去,老者落在山门之外,嗖嗖两声破空声响起,他连忙一个懒驴打滚躲开那两枚扎入砖地三尺有余的巨弩,起身就朝西方掠去,口中还中气十足,却嘶哑难听地说: “今日给你们势大,只能给你们方丈留个念想,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道左相逢,可不别怪老夫手下无情了。” 老黄知羽一口气飞出去三条街,才在一个乌漆嘛黑的角落站定,他本就无心和金刚门作对,早晚都是一家人,何必得罪太死,他那入门级的索命指和圆满的大金刚掌只用了五成内力,想来,方丈大师定能轻松化解。 躲在一处民居拐角,突闻金刚寺菩提禅院内钟声大作,鼓声连连,无数打着火把灯笼的武僧四面八方涌入下院街巷之中,老黄一阵错愕,见一队人过来,一步跨出就把领头的蓝袍僧揪住,那蓝袍僧一脸的苦大仇深突然就变成了惊恐交加,双腿一软就跪在了老黄跟前,后方的灰袍僧如鸟兽散,嘴里还嚷着: “师尊撑住,我们回去叫人!” “师尊,我们以后会为你报仇的!” 而那被留下来的传功师傅则泪如雨下,双掌合十跪地乞求道: “老仙饶命,老仙饶命啊,小僧只是个二代传功,远不及长老首座们经打啊!” “老夫今日已放了尔等一马,为何给脸不要,贴脸找揍?” “老仙,老仙切莫动手,老仙你仙法无敌,刚刚一掌掌毙那金刚门的贼秃掌门,简直是天人下凡,天威浩荡,天下第一,天人感应,天......小的不才,愿即刻还俗拜在老仙门下,日日侍奉老仙,若不弃,小的愿拜老仙为义父.....。” “滚!” 老黄听得一阵恶心加烦躁,一把甩开这个蓝袍僧,一脚踩在他肩头飞身而去,那蓝袍僧跪在地上,哭丧着喊: “踩的好,得老仙一脚,弟子今生受用!” 耳朵竖起仔细去听,见周遭没了动静,此蓝袍僧才站起来,抹去眼泪,整饬僧袍,镇定自若地从巷子里蹿出,迎头碰上赶来的和尚,便大呼小叫道: “老鬼狂妄自大,中了我一招暗器,跑那边去了。” “好!” 领队带人去追,这和尚则急速地朝着禅院方向而去,脸上阴沉地如锅底黑灰般。 “那老怪物绝非我教中人,身法武艺都透着金刚门的底子,难道,难道是小雷音寺的那帮混账过来探底了?” ------------ 第六十七章 一角酒肆 翌日,金刚门举寺哀痛,各个和尚、僧伴披麻戴孝为方丈惠章大师痛号,昨晚一战,惠章方丈与那天一教恶贼对掌,那恶贼功力深厚之极,一招形似大力金刚掌的雄浑掌力将方丈大师打落山门,待众人上前营救之时,方丈大师心脉已碎,保持着出掌的姿态倒在山门后,双眼渗血而亡。 长老们检查过方丈大师尸身之后,一致认为应是小雷音寺的大力般若掌,天下佛门,掌法刚猛者无出其二,方丈大师能和小雷音寺的妖人过上这么多招才堪堪落败,已是撑住了金刚门的面皮,算是为我佛尽忠了。 至于恩怨何解,和尚们也不敢抬着惠章方丈的尸体不远千里地去找天一教理论,只能以嚎哭表达自己的哀痛之情,派出的侦缉和尚也没发现那天一教老妖怪的踪影,反倒是翻出了一家姓钟的天一教探子,对于这些人,他们也不敢动手,只能上门以武力要挟,恭送这家人出境。 一时间,金刚门上下院齐齐哀痛,惠章大师一死,这金刚门方丈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十二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长老们却各怀鬼胎,谁都觉着这方丈之位合该我坐一坐了。 “知羽,你是不是病了?” 躲在禅院内寻求庇护的冷秀担忧地望着端着个小板凳坐在客舍门口傻傻地望着门外那颗大槐树的黄知羽,娃儿可能是被吓着了,从昨晚起就变得神情恍惚起来,反应更是迟钝,每次都要喊他两次他才反应过来,且言语中透着一股瓜兮兮的憨气,好似真的愚钝一般,全然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机灵劲。 冷秀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没烫,黄知羽则有点僵硬地扭头看过来,脸上露着憨厚的笑,说话时五官变得有点不协调,好似戴了一张人皮面具般。 “娘,没有啊。” 冷秀表情凝重地望着儿子,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耳朵问: “你姓什么?” “娘,疼。” “我问你姓什么?” “姓陈啊。” 冷秀连忙双手在他脸上一阵乱揪,想把他的人皮面具扯下来,揪地黄知羽哇哇乱叫,听到动静的陈训从五谷轮回之所跑回来,看冷秀不依不饶的模样,两步上前道: “别撕了,我查过了,没被调包,是咱们的崽儿。” “调包,你说调包,什么意思?” 陈训冲冷秀使了个眼色,两口子把黄知羽架起来送进客舍里屋,顺手关了房门,陈训架起烟锅子,伸手摸了摸黄知羽被扯地发红的脸蛋,啧啧轻拍两下,递给他一张手帕,让他清理一下眼泪和鼻涕,才看向一脸焦躁的冷秀,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才咬着叶子烟杆,用一种含混不清,但家人间能默契听懂的言语说话: “蚊虚针是我放的,这你是知晓的,可那老爷子为何会这么配合地承认天一教的身份,为何又在山门口和前方丈做过一场,明明一掌震死了前方丈,禅院内再无人可制他,他又为何主动退走?他如此这般大费周章,目的已是唾手可得,却为何劳师动众搬半途而废?他真的是为了抢夺知羽而来吗?” 冷秀眼睛提溜一转,从随身荷包里摸出一个晒干的枣核放进嘴里,嘟囔着说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位老爷子也是像杨尊那般看上了我家知羽天资,准备查查一番收为弟子。” “八九不离十,知羽讲过,那位老人家在考教他诗词之类的东西,你想啊,诗词、贱物;文人、贱人;中下层武人以文为耻,可若爬到杨尊那样高度的人会如何看待这些东西,你我虽不可知,但那日一面,我观杨尊谈吐做派,不似武人般粗鄙,倒像饱读诗书之人。” “别瞎讲,你这是颠覆文武,小心夷三族。” 冷秀听他胡说八道,背脊出汗,大汉新帝与天门九脉虽没有颁布《禁文令》,但种种针对文人的做法让多少人断了学文的念想,书念再多不敌一拳,满腹经纶一刀就倒,文人地位尚不及有钱的商贾,武士阶层都极力撇清与文人的关系,谁也不想被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耍嘴皮子的臭狗屎沾上,顶多把一些账房、识字先生当猪养,形同牲畜,说杀就杀的角色,而今陈训却说高品武人可能文武双全,这不是朝整个武士阶层身上泼屎吗? “读书又无罪,皇帝老儿也没下令焚书坑儒啊,且你看这禅院之中,早中晚皆有课,学佛经修佛法,亦无人敢说佛学是无用之物啊。” “那能一样吗,人家背后有佛祖罩着,穷酸背后有什么,至圣先师的老家都被金鼎教给占了,还说那里风水好,逼迫着孔家迁坟,谁罩他们,一群空口白话的老鬼吗?” “妇人之见!” 陈训有点词穷,自从他丹田被废,进不得武,他便偷偷摸摸地看些杂书,看得越多心中越是通透,书本是书本,文人是文人,并不能将书本与文人武断地划上等号,文人不擅长利用书中的知识为自己张目,那是他们没本事,没人拦着他们习武不让他们进步,是他们自己读书读傻了,以为万里终南书为途,自己又没什么谋生发财的本事,只能依附在武人身边,活该被奴役,和书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你就晓得如此说我,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识,你倒是厉害,怎不见你帮义父撺掇,争一争这方丈的位置。” “这是咱们能参与的吗?你别忘了我的身份!” 陈训压着嗓子,一脸焦躁,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暴露自己是圣境山间谍的底细,金刚门现在这么乱,十二个长老都站出来跑关系竞争方丈的候选,哪个不是人精,哪个没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他陈训不下场还好,万一下场被人揪住了小辫子,把他往死里查,他有几个脑袋够金刚门这些大和尚砍的? “那就早点搬出去,你看羽儿都成这傻样了,还窝在和尚堆里干什么?” “你,不要命你就搬,我不和你做口舌之辩,我出去打听消息,免得你看着我碍眼。” 陈训觉得冷秀简直不可理喻,他躲进菩提禅院也是为了黄知羽好,那老者也许对知羽没有恶意,但其他人会怎么看,天一教的老妖怪都来枪黄知羽了,说明黄知羽并不似传闻中那么傻,那还不抢? 陈训觉得内心憋着一股委屈,走着走着就到了苏山县城东的一角酒铺,他抬脚跨过高高的枣木门槛,就听里面有人在小声讨论着这两日苏山县内发生的事情,就连小二也提着一壶茶围在桌边看热闹。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天一教的老神仙我可瞅见了,一招就将惠章大师给震下去了,当场吐血而亡,施救都来不及的,啧啧,那功力我赌至少四品列王。” 一个贼眉鼠眼的市井混混嘴里咬着根筷子,脏兮兮的脚踩在一张条凳上,不断双手挥舞着比划给众人看,围坐在这边的人中有个面貌平庸的小贩,嘴里不屑地“切”了一声,蹲在一张条凳上反问: “你在哪里看到的,怎没被大师傅们抹了脖子?” “哎,赵小货郎,你爱听听,不听走,别扰了三儿爷的兴致。” 混混怼了小贩一句,继续手舞足蹈地吸引众人的注意。 “三儿爷我虽然没进过学,但在苏山县混了二十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可那老神仙真的是玄乎啊,那脚朝着天上一踩就跟踩实了石头般,就那么飞身上去了,那身形简直比尸乌鸦还能飞......” “你可拉倒吧,就你还吹尸乌鸦呢!” 围观众人一哄而散,这个混混吹什么他们都半信半疑,可一吹到妖兽身上就纯属扯淡了,尸乌鸦在苏山吃了多少人,从未有普通人在它跟前逃出生天,混混见众人不信,连忙大呼小叫起来。 “哎哎哎,你们还别不信,我真看到了,再说,我这儿隔着吹了半个时辰,连杯酒都不给赊的?” 小二走过来,用抹布朝他挥舞道: “三儿,回吧,看样子今天没有冤大头为你合帐了。” 混混不满地瞅了小二一眼,见陈训这个新来的坐在角落一张单独的桌上发呆,也不点菜要酒,便凑过去坐在对面,探着脑袋,扑闪着眼睛,道: “这位爷,相请不如偶遇,拼个桌如何?” “我心情不好,莫要惹我。” 陈训从钱袋子里摸出一个大钱扔给混混,接着说: “哪边无人哪边待着去。” “哎哎哎,爷您讲究,这就滚,这就滚!” 混混得了一个大钱,笑容灿烂地一边把玩着掌心的大钱,一边朝着酒铺门口走去,小二见这个混吃混喝的家伙终于走了,连忙殷切地过来招呼陈训,谁知背后却传来的噗通一声,却见混混去而复返地摔在地上,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朝着酒铺后厨爬去。 外间阳光正盛,一袭白袍跨过了门槛,戴着面具的老黄走进了这间酒肆之中,吵闹的酒肆突然被按住了静音键,所有食客都瞠目结舌地望向他,他这个造型实在是太出名了,半个白天他的海捕文书就贴满了苏山县,为人行事更被口口相传,天一教的老仙儿,一掌击毙惠章方丈的狠人,现在正被金刚门全境通缉的要犯,这么堂而皇之来小酒肆干什么? ------------ 加塞进来的章节(一些看了评论后想说的话) 1、关于接下来的情节: 来世与现实虽然在时间上不挂钩,来世现实的人物之间是互为反馈的,来世一年,现实一周,来世一生,现实三年,这是悬在所有玩家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是下一步亟待解决的主要问题。 2、情节较乱的问题: 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很多,诸如现实与来世中的派系斗争,但不能直接一一铺开评述,否则直接剧透,前面挖了很多坑,我保证会一一回填,只要读者不嫌我啰嗦,我会让喜欢一目十行的朋友也能搞清楚来世与现实的关系,来世究竟是什么,又是谁勾连了来世与现实,两者之间究竟会互相影响到什么程度。 3、主角年纪偏小的问题: 我认为不能,这涉及了主角身份背景和对来世、现实的影响,我不会刻意地去压缩主角幼年期的剧情,且随着来世与现实中各派系相互倾轧的加剧,剧情会自然而然地加速,使得主角无法明哲保身,逐渐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 4、分身与武侠的问题: 这涉及来世与现实的真相,不方便讲清楚,若说有分身便不是武侠,这点我是不认可的,我描写的来世世界中有以武入道的陆地神仙,有变化多端的一品妖兽,有夺舍重生,有佛道神通,我不认为武侠就该拘泥于前辈们留下的条条框框,何况那可能根本就不是条条框框,只要我在写武、写侠的成长过程,而非写个人膨胀、满足私欲、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那样的小无赖,我就认为没有问题。 5、感情戏的问题: 我承认感情戏我把控不好,以后少写。 6、对神农们的话: 我只是一个小扑街,真的感谢广大神农们过来试毒,如若毒发身亡,还请口下留情,让我坚持完本吧! ------------ 第六十八章 江湖,什么是江湖?拳头为尊的社会而已。 难道说,我陈训今日要死在这里吗? 陈训看到老者进门的那一刻就钻到了桌子下面,即便对方再没有恶意,但自己可是射了人家两发蚊虚针的,人家能一掌毙了惠章,吹口气估计就把自己吹散架了,他在桌下掩住面目,却听酒铺内一片嘈杂之声,那些食客纷纷扔下碗筷,拔腿翻窗而逃,否则一会儿打起来,他们肯定就是池鱼的命。 老黄知羽径直走到靠近柜台的一张桌子上,伸手一点,就把上面的残羹冷炙及碗筷一个个点到了隔壁桌上,还有序地堆叠起来,没见一滴汤水落下, 他现在,太饿了,在金刚禅院的鼓楼上守了小黄知羽一夜,没有找到回本体的办法,这副身躯里的胃袋不断通过脑电波朝他抗议,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不得已只能掠到了这座酒肆里,在条凳上落座,一掌轻拍桌面,苍老阴骘的声音就穿透了整个酒肆。 “小二,上四斤卤牛肉,二十个馒头,再沏一壶解暑的老鹰茶,要快!” 缩在柜台里的掌柜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小二那个怂货是指望不上了,这又不是他的店,看天一教的煞星上门,早就和食客一起溜了,掌柜的舍不得这呕心沥血才置办出来的家业,只能强装着笑脸,顺手从柜台里找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抹布朝肩头一搭,躬身跑出来,笑道: “老仙,老仙,您稍待,小人立马去后厨准备。” 老黄点了点头,掌柜的连忙一溜烟地跑去后厨,一阵咄咄咄咄砍瓜切菜后,一盘盛地高高的熟牛肉,一盘猪蹄,一盘切丝鸭胗和一屉子白花花的馒头就接二连三地上到了桌上,另外还有一坛透着香气的美酒也被掌柜的报了过来,看他吃力地抱着那坛应该是才从地下起出来的女儿红,老黄伸手虚抬一下,那坛酒就从掌柜的手中脱出,轻轻地落在柜台上面。 “老夫不喝酒,莫搞这些,去沏茶吧。” “哎哎,好咧。” 掌柜转身去沏茶,黄知羽则一直在拿眼角瞟着靠着墙壁用衣袖掩住面容朝窗口溜过去的陈训,他不能和陈训沾上关系,那样对大家都不好,便当做没有看见他提起长衫下摆翻窗的动作,捏起筷子夹起牛肉大嚼起来,至于一会儿怎么结账,他决定赊账。 看他一边朝嘴里塞肉,一边大口嚼着馒头,吃的豪爽,脸上没有丝毫不满之色,站在桌前伺候着倒茶的掌柜的觉得自己这条命暂时保住了,至于一会儿金刚门打上门来怎么办,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黄知羽一口茶下肚,见一旁的掌柜已满头冷汗,不由笑道: “不怕啊,老夫是讲究人,一会儿出去打,不会砸了你的酒肆。” “谢老神仙,老神仙请茶。” 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黄知羽依旧自顾自地吃着喝着,他现在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个大概的认识,他没想到惠章堂堂五品高手,竟然连他一招都接不住,虽说那是大圆满境界的大力金刚掌,但他也是收着五成内力在打,没想到结局这么出人意料。 他有些后悔,又有些愧疚,金刚寺毕竟庇护了他们一家这么长时日,他一出手就把金刚寺的金字招牌给拆了,现在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只求快些吃饱喝足,找个办法回到本体中去。 马蹄声停息,门外走进来二十三个戴着鬼脸面具之人,为首之人一见正在大吃大喝的黄知羽,连忙伸手拦住身后众人,他一手摘掉脸上面具,漏出面具下惨白的脸,隔着三米开外,双手交叉拱手躬身道: “晚辈魔鬼城白思询见过前辈。” 就这么躬身行礼的白思询没听见黄知羽回话,对方仍旧该吃吃,该喝喝,他也不起身,如木雕般杵在那里,保持着施礼的姿势,这些天一教的老怪物不能以常理度之,不知道一个不合适的行为会不会挑拨到老怪物的敏感的神经,他只能在那里保持着姿势等着,直到听到那老怪物打了一个饱嗝,他稍微抬了抬头,那眼去瞟那身白袍。 黄知羽揉了揉圆润的肚皮,站起来看向恭敬的白思询,伸手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长髯,舔了舔嘴边的馒头渣滓,才走到他跟前道: “帮老夫合帐,来日定有厚报。” “是!” 白思询可不敢忤逆这老怪物分毫,连忙上前从钱袋里摸出一锭二两的官造银放在桌上,一旁跪在地上的掌柜不敢去接,手里捧着茶壶低眉顺眼地连头都不敢抬,白思询放下银锭,转身将钱袋奉上,语气中不敢有丝毫的要求。 “前辈要回肃州,旅途遥远,还请不吝收下些许盘缠。” 黄知羽伸手接过,掂量了一下这有些臃肿的钱袋,怕不是有百两上下,这些魔鬼城的人显然有备而来,一则尝试拉拢他,二则可能是想和天一教搭桥铺路,三则有求于他,可这些他都不好答应,魔鬼城与金刚门一直不对付,现在金刚门有内乱的前兆,若是帮了他们,就是让金刚门去死。 所以,他率先开口了: “日后老夫会在魔鬼城择一弟子传其衣钵,尔等可以退下了。” 白思询瞳孔放大,心中呐喊着还有这种好事,昨晚金刚门方丈暴毙,死在了天一教的大人手中,魔鬼城得到消息后,上下都有些浮躁,门内的少壮派纷纷叫嚷着趁此机会打上门去,一举灭了金刚门,占了苏山县,再顺手灭了元气大伤的圣境山,一统三宗,成就苏南第一派,到时候厉兵秣马,北上剿杀西华派及其他中小宗门,与雍北五派一较长短,争夺天门第十脉的资格。 可掌门却压下了这些躁动不已的年轻人,他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到年轻一辈中那几个佼佼者成熟起来后才能动手,于是掌门安排白思询过来寻找天一教的老怪物,看看能不能提前搭上天一教的线,只要能打破苏山县和秦岭绝脉这个牢笼,他们魔鬼城甚至甘愿当天一教的傀儡。 白思询在县城里转悠了半日,本来都打算放弃了,却听闻一角酒肆这边的骚动,老怪物在酒肆现身,他便马不停蹄地领着门内精英撵了过来,对方只要肯搭理他,他就觉得是幸事,却没想到对方给了如此承诺,那天一教与魔鬼城合作的事情就有的谈。 “是,不知前辈欲往何处,但有差遣,魔鬼城上下一应遵命。” 黄知羽斜视着白思询,对方的脸上已堆满了讨好的笑,只是他脸色煞白,眼细鼻长嘴薄,笑起来也不好看,反倒让人徒增厌烦之感,黄知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白思询见状连忙垂头将手平举过头以示诚意。 “神教已知尔等意图,至少目前,神教没有来雍南的打算,尔等可稍待些时日,待这天下风云变幻之际,便是尔等皈依神教之时。” 白思询心中一咯噔,天一教这是真有并吞雍南之心,才会派老怪物来此试探三宗底细,掌门喜欢当狗,他不喜欢,他相信很多人都不喜欢,当下心中百转千回,脸上却恭敬地领着众弟子矗立原地恭送黄知羽。 黄知羽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一路向西,沿途屋顶街角皆有金刚门的和尚窥视,无人敢出手,甚至眼神都不敢和他对视,倒像是夹道相送般想要将他送出苏山县。 “师兄,长老会有令,不得挑衅这位前辈,若是离去,可于城外二十里以盘缠相送。” 背着包袱的白袍蒙面僧与另一名白袍僧在屋顶并行,那位没有蒙面的白袍僧,约莫三十七八的样子,眉目清秀,闻言眉心一股化不开的愁苦更加凝重,他停下脚步,注视着下放站在十字街口眺望的黄知羽,眼神中全是愤恨。 “堂堂金刚门,四千子弟众,竟无一人舍身护道?” “师兄你不要冲动!” 蒙面白袍僧刚喊出口,那名白袍僧便冲下了屋顶,伸出右手便是一招大力金刚掌印向街口的白袍老妖怪,刚猛的掌风尚未打实,那白袍老妖怪左手衣袖一扫,白袍僧直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劲将他推着后退了十五步远,白袍僧看向脚底磨损地稀烂的僧鞋,再望向那两道被他硬生生犁出来的沟壑,一拍腰间戒刀,双手持着戒刀迈开金刚屠魔步朝老妖怪背后杀去。 “闪开!” 他用刀背撩开跳将下来阻拦的蒙面白袍僧,一跃而起,一招“天火降世”自上而下直劈老妖怪后脑,他全力施为,刀身上隐隐有乍现火光,黄知羽感到一丝不适的热度从头顶而来,转身双掌化出千百掌影拍在刀身上,一阵噼啪响动后,他收手走向左侧街角的“留香楼”,只留下满地细碎的刀片和握着刀柄发呆的白袍僧。 “老妖怪休走!” 白袍僧弃了刀柄,双手成拳扑上,四名白袍僧从街尾巷口屋顶赶来,伸手制住他双拳双肩,纷纷怒喝道: “宏念,前辈已让你两招,再死缠烂打,有违江湖道义。” 宏念被四位师兄弟制住,动弹不得,胸中满是压抑不了的怒火,冲着一脚踏入留香楼的黄知羽背影吼道: “三年之后,我当杀你!” ------------ 第六十九章 历史被我撞了一下腰 留香楼,人娇羞。 十步一美姬,来客不留名, 事了拂衣去,空留香满襟。 无论在哪里,无论多贫瘠,酒肆、赌馆、青楼永远都是最繁华的建筑,留香楼为二层土楼建筑,层层有红透紫、青透蓝的琉璃瓦交错装饰,斗拱飞檐之下挂着青楼特有的凤求凰铜铃,微风拂过,铜铃声阵阵入耳,白日这里便有丝竹之声穿透整个县城西部,那靡靡之音中传来的香风能勾住好多来往路人的魂魄,这里价格还算公道,姑娘们档次从高到低,业务覆盖面极广,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武人,或是有钱的商贾、官僚,亦或贩夫走卒,你都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温柔乡。 门口守着的两位护院此时已大气不敢喘,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目睹了金刚门的一位大师傅被那位刚刚进门的白袍老仙戏耍,机巧的门子早已跑进去通知了老板娘,他们至今都难以置信,老仙那样的人物也要逛青楼的? 还是档次这么拉胯的青楼。 不嫌侮了他老人家的清誉吗? 黄知羽一脚踏入留香楼,栽满桃花的小院内已跪了一女子,那女子身穿单薄的袖花紧身单衫,手中扶着一把侧握的团扇,扇面上有一只碧眼狐狸,绣地异常逼真。 女子听他脚步声靠近,声音略有些颤抖地道: “老仙降临留香楼,留香楼上下蓬荜生辉,两位花魁已梳洗完毕,在留仙居恭候老仙大驾。” “谁人吹得好笛子?” 女子一愣,旋即明白,这应该是天一教特有的行话,吹箫吹笛嘛,来耍就是来耍嘛,怎么跟那些穷酸一样遮遮掩掩的,搞什么倾慕姑娘才学,没钱你看打断狗腿不? “老仙这边请。” 女子连忙起身,弯腰引路,黄知羽跟着她转过画着春宫图的屏风,内里的天井中有个圆形大舞台,衣衫单薄的女乐们正跪在台下不敢动弹,周遭的回廊上空无一人,摆满舞台下方的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地倒斜着,看来客人们走的甚为匆忙,黄知羽看向那些手捧乐器的女乐,径直走向一名手里攥着竹笛的女乐,那女乐听见动静,恐惧地朝后退缩了缩身子,妄图避开黄知羽的视线。 她们这些苦命人大多是叛逆的家眷,叛逆伏诛后便被充为官妓,调教一番后,被各大青楼租赁去表演,或被客人看上,也能提供服务,待年老色衰,或染病之后,便被转卖到更小、更偏远的青楼,继续被压榨到最后一丝血泪流干,才草草用草席卷了,扔到哪个乱葬岗或荒郊野岭任由野狗分食。 青凤就是这样一个即将走到这条路尽头的人,她父亲原本是石窟寺的一名俗家弟子,在苏山县开了一家武馆坐馆收徒,日子也算和和美美,平平淡淡,无奈天下大变之时石窟寺站错队,被金刚寺一举灭门,年幼的她被卖给官府,调教后送去了雍都的青楼,挣扎了二十年,韶华摧折,容颜不再,便被转卖给了西华府的玲雀坊,专门吹奏笛子为客人助兴,但那边的武人都心里变态,屡屡点她,折磨她,让她浑身上下暗创皮伤无数,四十岁时已病痛缠身,生不如死,最后玲雀坊不愿付高额的医疗费用,便将她送给了苏山县这边的县衙,县衙也不愿接受这半死不活的女子,便半强迫地打发给了本地唯一的青楼留香楼。 好在留香楼的老板娘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嘴里说着青凤是个废物,也陪不得客人,暗地里却请了大夫给她治伤,外伤好治,暗创难愈,老板娘再心善,也没资格,亦不可能去求到武人头上,青凤就这样在留香楼半死不活地熬着,熬到第十七个年头时,青凤已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垮了,每到洗漱之时,她总能从大腿后,小臂上,腰间的烂疮里挤出大股大股的粘稠脓水,贴了膏药后结痂两三日,稍好后又复臌胀,如此反复,她的食欲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瘦,她近日已和老板娘说好,死后不要让她暴尸荒野,只求草席一卷,无名坟包一个,与那些死去的姐妹合葬一处,老板娘若是有心,逢年过节,顺便烧些纸钱即可,也好让她在阴曹地府不至于继续干这勾当。 老板娘见黄知羽走向青凤,胆子一虚,终究没敢上来阻拦,黄知羽看着这个年纪颇大,白发夹杂的老妇女乐,拱手施礼道: “乐师会笛?” 青凤头垂的低低的,不敢答话,只能点了点头,黄知羽转身抛出一个包袱轻轻地落在老板娘怀中,老板娘掂了掂包袱,心中大骇,买命也要不了这么多啊! “备一间房,老夫与乐师交流一下笛乐心得。” 这是什么重口味的老神仙? 老板娘傻傻地看着黄知羽伸手扶起青凤,半强迫地钳住青凤的胳膊朝楼上走,消瘦的青凤一脸无助地望着老板娘,老板娘也一脸无助地回望青凤,她一个从底层风尘女子爬起来的青楼老板,怎么敢去和威镇金刚门的老神仙生拉硬拽,更况人家付了一百二十两花白的足色官银,十个青凤的命都够买了。 “武人嗜好果然非同凡响。” 一旁躲在柱子后面的门子凑过来,面露惊骇之色,老板娘横了他一眼,一把揪住他耳朵嚷道: “还不去和冤家们说道,人家老仙也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找麻烦的,都是同道中人,不必惧怕,接着奏乐接着舞,让姑娘们伺候好了!” “哎哎哎!” 门子连忙一溜烟跑去挨个拍门,扯着嗓门让客人们继续放开了耍,一些胆大的推开内窗张望,见天一教老仙真的上楼快活去了,也就脸上一喜,觉得高品武人也就那样,原来和自己也有相同的癖好,肚子里好似多了许多谈资,怕不是要将老仙逛青楼的风流逸事编成八十集,传出去让说书的每天八集,在茶楼酒肆连续不断地传唱。 黄知羽与青凤进了留仙居,这里原本洗白白的两位花魁已被他撵走,他将门一关,看向跪在厅中抖个不停的青凤,走上前再施一礼道: “乐师会笛,老夫不会,老夫学笛,当拜师请教,敢问师父名讳。” 青凤整个人都陷入了无穷的错愕中,什么,学笛,拜师?你堂堂一个天一教老仙,掌毙金刚门方丈的人物,学什么笛子,这莫不是折磨人的崭新前戏。 武人学乐比武人学文还要离谱,反正青凤是不信的,她也不敢忤逆黄知羽,只是伏地叩首道: “贱婢一介官奴,而今五十有七,身染恶疾,如老死之狗,岂敢为老仙请,只求老仙怜我此生苦难之多,赐我一个痛快,好让贱婢在黄泉路上走的快些,下辈子好生报答老仙解脱之恩。” 黄知羽僵在当场,来世人苦不苦,苦,但再苦也没有苦成如此模样的,他原本以为,来世的老百姓脑袋上只有武人、妖兽两座山,这两座山推不倒,掀不翻,搬不动,现在看来,对这些身份为奴隶的人来说,朝廷恐怕也得加上去。 “既如此,你教老夫笛子,老夫为你疗伤,不以师徒相称,只当做买卖,如何?” 青凤还是不信,做买卖也得讲个合算不合算,这比买卖她青凤血赚,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冤大头? 见她跪在地上不住摇头,黄知羽一阵烦躁,他现在找不到回归书芦的办法,挂在外面犹如孤魂野鬼,随时都可能发生不可预测的变故,哪里有这个国际时间来和她磨洋工,于是他上前一把抓住青凤的手腕,一道细如发丝的洛水内力就钻入青凤体内。 “你既不信,那老夫就冒犯了。” 洛水内力侵入青凤的经脉之后,迅速地攻城拔寨,不断有毒素沉珂被蔚蓝色的洛水内力裹挟而走,青凤整个人都在颤抖,身体里有一股滚烫的涓涓细流在游走,她身上的三个烂疮处不断传来麻痒炙烤的幻痛,两个周天之后,她觉得浑身犹如被一轮大日炙烤,强烈的恶心反胃直冲喉头,她张口喷出三抔夹杂着大量脓液的污血,回神过来看向一旁闭目的黄知羽,那张面具后面的脸她看不见,却好似又看得见,她觉得盘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位老仙人可能是真的神仙,是老天爷听到了自己五十年来那每晚向天祈祷、在黑夜中不断呜咽与嘶吼后派下来拯救自己的仙人。 三个周天后,黄知羽收回洛水内力,却有一丝暗金色的道德经脱离了洛水内力,自发地钻入了青凤体内,按照大周天穴位的顺序自发修补起青凤被强冲而损的经脉来,黄知羽想让它们回来,又把洛水内力派了过去,第四个周天之后,却没寻到那丝道德经的气息,反而在青凤体内裹挟来了一丝纯白的东西。 见青凤头顶隐隐有气雾蒸腾,黄知羽不敢再让内力停留,洛水内力裹着所有的毒素与那一丝丝纯白的异物转回了书芦之中,那些乌七八糟的毒素被仙鹤灯的焰火一照便化作乌有,而那一丝丝纯白则进入焰芯,被焰火炙烤淬炼一番后,那丝纯白变得发亮,犹如白金,围绕着仙鹤灯盘旋九十九圈后,落在案几之后的半空中,化作一道细细的圆光,圆光约莫脸盆大小,淡薄地不注意就要将它忽视,却透着一股无比温馨、平和的气息,内视之下竟每过六十秒闪烁一次微微的光辉,端地无比奇异。 黄知羽觉得奇异,也仅仅只是奇异,没去管它,收回内视,撒开捏住青凤的左手,却见青凤连忙爬过来跪在他跟前,邦邦邦就是三个扎实的响头叩在跟前,也不抬头,嘴里呜咽着努力压抑着情绪,口称: “救苦救难老仙师,请受下贱之人三拜。” “不必如此,你我不以......” “贱婢明白,贱婢不配老仙师弟子,不敢以师尊相称,但老仙师救贱婢于苦海,贱婢无以为报,还请老仙师稍待,贱婢有祖传之物相赠。” “你何须如此妄自菲薄!难道我......白云子的弟子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见她如此侮辱自身,毫无自尊的表现,黄知羽莫名就火起三丈,他右手虚抬,便将自卑地如同蝼蚁般的青凤扶起,眼中满是怒意地看向有点惊慌失措的青凤道: “你是人,不是物品,你大可告知所有人,你是我白云子的弟子,记住,不可在为师面前自称奴隶,为师讨厌这个称呼!” 原本满是乌云雷霆的天空中只有一束光打在青凤身上,而现在,她好似看见那束光正在撑开乌云,不断变大,照射得她周围一片光明,她们这些人,从来看不到希望,只能被人押解着走在那条不归路上,现在,一个白衣飘飘的老仙人不知为何站在前路,冲她招手,给她指了另外一条路,那条路前面有什么,她不知道,也许是尸山血海,也许是看不到底的无尽深渊,但那又怎么样? 我是人,我有选择自己所走之路的权力,谁再拦我,我就杀谁。 短短数息之间,青凤的大脑中好似过了一辈子,她就像看着走马灯般,把五十年的屈辱、折磨、惨剧看了一遍,最后,她一拳砸碎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笑着朝前奔跑,因为前方,有个白衣仙人在朝她招手,笑着说: “为师白云子,跟我走啊!” ------------ 第七十章 白云子 十天,荒淫无道的天一教老妖怪已入住留香楼十天了,金刚门的和尚们守在外面都觉得头皮发麻,这老妖怪来本地杀人,行事张狂不说,还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本地唯一的青楼,夜夜笙歌不断,尤其是那难听的笛子,不知道哪个女乐又在带徒弟,竟然半夜吹出招魂一般的恐怖笛声,让本地人都以为是妖兽提前过来吃人了,折腾了一番才找到动静的源头,可望着那火烛通明的留香楼,谁也不敢进去查查啊,一个至少四品列王的老妖怪在里面玩耍,谁敢扰了他的兴致。 更离谱的是,圣境山那边一听说那位天一教的老妖怪有这种嗜好,连夜就送了十四个标致的女弟子过来,结果当场被点了穴道,全部扔到了街面上,第二日才敢有人上前把躺在外面吹了一夜冷风的女弟子连带领头的给送了回去。 周遭的小宗门更是亲自前来拜会,但都被挡了出来,说老仙留恋花丛,不愿见客,这理由是真让人无语,你们留香楼的货色能比得上圣境山精挑细选的女弟子,留恋花丛,我看你留香楼恐怕就是天一教的秘密据点吧?怎么着,不装了,准备向三大宗门摊牌了。 苏山县这边一片水生火热,各大宗门都紧张地关注着留香楼内的局势,就怕第二天突然留香楼揭竿而起,从里面杀出来一大片天一教的弟子,在老妖怪的带领下攻城拔寨,三两下就逼得三大宗门不得不背井离乡。 而雍南各派也逐渐反应过来,华山派的列王老祖岳子路更是下了拜帖到金刚门,言辞一点也不文明,厉声质问金刚门是不是镇不住场子,要不要他亲自过来会一会天一教的列王?金刚门这边为了争夺方丈之位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十二长老各自拉着自己的势力不断造势,甚至提出了复仇者即位的条件,而提出这个条件的长老当场被十一个同门师兄弟指着鼻子喷,那可是四品列王,你特么一个六品出将吃饱了撑的,越级挑战也不看看场合,要不你去,我们给你摇旗呐喊,反正你死了,我们就撇清关系,还得给人家送礼平息列王的愤怒。 金刚门自顾不暇,当然也没人去应对华山派岳老祖的质询,搞得华山派那边群情激奋,大喊老祖出山,铲平苏山县,可岳子路估计也就是说说,他也是个百岁列王,还是一个尊者无望的老列王,惹天一教,他也就口头威胁,真动手,华山派估计要被天一教一个反手灭掉。 陈训这十天也是过的提心吊胆的,深怕人家列王老仙过来寻仇,这几日他很安分,完全不像以前那么上蹿下跳到处打探,惠宁大师过来了两次,话里话外都透着暗示,希望陈训能支援他一些银钱,好让他去收买人心,陈训也不做作,直言前面和缇骑打的火热,多半银钱都送了他们,手里只余了不到二百两现钱,全数交给了惠宁,惠宁虽有不满,但也没办法,只叫陈训去盘卖一些固定资产,为他争夺方丈之位出力,陈训自然满口答应,转头就把惠宁大师缺钱的消息卖给了苏长龙,苏长龙付了他五百两的口信费,决定扶持对圣境山敌意不大的一个长老上位,当然不希望惠宁这个主战派占了优势。 陈训又拿出一千二百两去放贷,贷给了铁匠王华、布商徐二毛、粮铺刘金钟及本地的私盐贩子冉瞻,这些人最近不断地朝外发货,三大宗门疯了一般抢着吃进,一副要准备大战一场的做派,导致本地物资奇缺,四个搞实业的胆子也大,联系了雍都那边的商人出货,非要趁乱在三大宗门的虎口中夺下一块肉来。 三大宗门借机发卖平安符、保命锁、开光佛,剐了苏山县三层地皮,直剐地周遭农户和县城平民苦不堪言,今日在人市,已有农民挑着儿女来卖,可哪里有人买,却有地主上前询问,若是吃不起饭,地买给他,照样在他家地上当佃农,种田吃饭,岂不美哉。 这一切都和困在菩提禅院中的黄知羽没有关系,他现在笨拙的厉害,长跑放弃、锻炼放弃、打架放弃,连天桥内的聊天也放弃了,整天就痴痴傻傻地搬个小板凳坐在客舍门口望着天,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冷秀脾气越发暴躁,怎么被吓了一下,儿子就变成了如此这般痴呆模样,过往的和尚僧伴都对目光痴愚的黄知羽指指点点,都说这小子原来是真的傻,正常人绝装不出他现在这个模样。 “他不傻,他不傻,他只是藏拙而已。” 冷秀搂着黄知羽坐在炕上,呜咽着抚摸着儿子的脑袋,黄知羽听到哭声,呆呆地回头道: “娘,不哭,快回来了,他快回来了。” “羽儿,你又在说什么傻话,谁快回来了?” “他,也就是我啊,娘,不哭了,不哭了,他回来,一切都好了。” 此时,在留仙居里踱步的白云子(以后皆用此代称老胖子黄知羽)伸手指了指端坐在门口的青凤道: “青凤,为师要离开一些时日,你是大师姐,要护着众师妹,湘绣,青楼别开了,改为留香客栈吧,为师在侧,无人敢打上门来。” 青凤点头,老板娘周湘绣却一脸笑盈盈地回话道: “师尊,没有留香楼,还会有惜花楼、怜秀楼,不若就让我立在这里,收容那些苦难的姐妹,也好继续为我白云门提供情报与资金,壮大我白云一脉。” 白云子表情复杂地望着这些十日内手下的莺莺燕燕们,她们都是苦命出生,或官妓、或罪人、或养不起的贫贱之家弃婴,她们经历了人间至苦,苟活下来,心志较常人坚毅十倍,十日下来,竟无一人报废。 十日前,青凤掏出了压箱底的裘衣,夹层里藏着丝绢,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石窟寺四本高品秘籍《千佛心经》、《西佛问道》、《大智拳》、《飞天功》全部被她带在身边,原本想死后留给周湘绣,现在不用了,师尊手把手地教他们学习四门功法,又亲自引导她们熟悉行功大周天,十日下来,最次的青楼姑娘也算是入品武人了。 “师尊要走,还请带些盘缠已被路上花销。” 一名女弟子捧来银盘,里面全是一枚枚标准的二两小官银及一袋子小金珠,白云子拂袖不接,这都是她们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泪钱,他的内心不允许自己去压榨这些可怜的女人,且为师之德,要维持师尊的体面。 “金银于我为外物,不及弟子送我情,为师去也!” 他踏出一步,身形已落在对街的白袍蒙面僧跟前,白袍蒙面僧偷窥见识了他十日,也该有个说道了。 “你守了老夫十日,新方丈还没选出来?” 白袍蒙面僧鬓角瞬间出汗,这种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他在这里监视,发现这位老仙并非留恋花丛,反倒是在传授那些青楼女子武艺,就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寺内混乱,根本没人管他这边汇报上去的情况,只是一句“知道了”便打发了他,他只能继续监视,今日,老仙当面,问他这个问题,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老仙,老仙,寺内不靖,还请老仙手下留情。” “哦,小辈认为何人该为方丈?” 白袍蒙面僧更不知如何回答了,这是他们金刚寺的内政,何须天一教的人来指摘啊,见他默不作声,白云子笑的很是阴险,道: “惠光老和尚如何?” “不讲话当你默认了。” “慢,慢,不知老仙有何打算。” “那就惠光了,老夫去为他扫清障碍吧!” “老仙,老仙,不可不可啊!” 见白云子一闪即逝,身形朝着菩提禅院而去,白袍蒙面僧立刻施展身法追上去,眼看着追不上,便在后方大喊: “惠生,选惠生大师啊!一定记住要选惠生大师啊!” 周围发现异常的师兄弟飞奔过来,侧脸问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咱们如何能参合到长老们的事情中去,哎呀,那不是天一教的老妖怪吗?不好,他朝禅院去了,快去示警!” 看到冲天而起的焰火,十二名老和尚齐聚大雄宝殿,准备合力对抗来犯之地,此时,他们放下了因为争夺掌门而生的怨念、嫌隙,齐心抗敌,就算明知打不过,也不能落了金刚门的面皮。 就在众长老运气周天,团劲全身,手持各自武器,准备殊死一搏之时,二三十名白袍僧冲入大雄宝殿之内,转身以兵刃防备着殿外,有人问道: “师尊,师伯,师叔,那天一教老妖没杀过来吗?” “......这是老衲倒是要问你,既然放了警示焰火,为何不见仇人上门?” 面目粗狂的惠武大师手持一柄漆黑月牙铲,一脸责备地望向自己的大弟子宏法,宏法回头看向师傅,便伸手指向一头虚汗直冒的白袍蒙面僧道: “是宏心说的。” 宏心连忙转身,不用摘面巾都能看出他脸上的惶恐,他吞咽了几口口水,强忍着去暴打宏法一顿的冲动,双手合十道: “那老妖朝弟子说,既然方丈悬而未决,他就替本门做主,选,选,选,选......” “选什么,怎么一副女儿做派,端的磨蹭,快讲!” 惠生见自己的亲传弟子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气的直接开口喷,宏心瞅了一眼自家师尊,心叹冤孽啊,只能如实道: “老妖道替本门做主,选惠光师叔做方丈,并替慧光师叔铲除一切,一切障碍。” 静默后大雄宝殿内突然炸开,一个红袍长老一把揪住身旁的慧光老和尚,夹杂着口水的愤怒大汉朝通用国骂就喷到了他脸上。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挫鸟,竟敢与仇人私通,老衲今日就要替方丈师兄清理门户,诛杀逆贼!” “我不是,我没有,宏心你含血喷人!定是不忿我与你师傅争夺方丈之位,想要借刀杀人是吧!” 惠光整个人都不好了,头晕脑胀地朝着宏心扑去,惠生连忙出手护住自己的好弟子,一脸奸笑道: “师弟,你勾结贼人,人证在此,想要杀人灭口吗?” “你们师徒一体,光凭他一面之词,怎能作数!” “不对,不对!师尊,我刚才和众师兄弟都听见了,宏心明明高声喊的要选惠生师叔!” 惠生把头一拧,看向装憨扯蒙的宏法,又看向周围不断出言证明的众白袍僧,再看向自己那个不知何时退出殿外跪地不敢看他的好徒儿,身心一下子如坠冰窟。 “好哇,贼喊捉贼,兄弟们上!” ------------ 第七十一章 内外齐乱 “哐当~” 陈训反手关门,上了门闩,眼中惊恐之色不散,他用后背顶着门,看向屋中抱着儿子小声啜泣,自怨自艾的冷秀,两步上前招呼道: “快别哭了,外间已打将起来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家,事情若再有变故,咱们恐怕得离了苏山,直接闯一趟秦岭绝脉。” 冷秀一听这么严重,也不哭了,放下黄知羽,下了炕去翻箱倒柜,兀的一团黑雾自房顶瓦楞缝隙涌入,两口子一阵双目不能视物,都喊叫着黄知羽的名字朝他摸来,黑雾来的快,消散的也快,原本痴痴傻傻的黄知羽眼中一阵恍惚,随即眼底闪过一丝明悟,伸手攥住父母慌乱间抓过来的手,两口子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看向神情迥异的黄知羽,黄知羽漏出虎牙,笑道: “爹娘,我回来了。” 两口子对视一眼,眼眸中都露出疑惑之色,黄知羽双脚一蹬从炕上下来,跪地拱手道: “这十一天,儿子神游于外,害爹娘担心了。” 冷秀欲言又止,陈训则面露喜色,他们虽然都浸泡在这个世界里,但对武人那些神叨叨的东西并不十分熟稔,更况杨千页传下的绝学,内中精窍,闻所未闻,儿子说神游,那就是神游,搞那么清楚干什么? 见父母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黄知羽心中已掀起了万丈巨浪,这十一日来,他在教导青凤她们时,时时暗自琢磨,白云子脑海的意识逐渐与本体产生了勾连,内视之下竟能看到禅院这边升起的冲天巨焰,尤其是当书芦中案几之后的圆光被不断浸入的白金丝线逐渐加厚加粗,光幕逐渐凝实之后,他能察觉到本体与自身的联系越发紧密。 且在圆光扩大到澡盆大小后,他弄懂了很多事情,圆光就是佛门中所谓的佛光,大多出现在佛、菩萨及诸圣神头后,代表着佛法的威仪,可他书芦中的圆光却不同,与其说是佛光,倒不如称之为道德金光,以留在众女弟子体内的道德经温养调整她们的经脉,使其根骨、悟性逐渐朝着适应习武的方向转变,而众女弟子信奉他,爱戴他,将他视作指路明灯,以自身之虔诚信仰化作道德白光回馈至书芦,形成道德金光,其上隐隐透出人间善念的温和,为人原则的道德底线之气,视之明目、静心、祛邪、消灾,同时也是白云子特有的威仪。 至于他的意识为何会脱体而出且形成实体在外游荡如此之久,黄知羽没搞懂,但十有八九与那盏仙鹤灯中燃尽的杨千页之肉身成丹有关,当时情形重走一遍,历历在目,黄知羽的意识受到杨千页记忆冲击,情急之下重重拍上百会、上星、神庭三穴,致使书芦震颤,元识外泄,相当于自己离开了自己的本体,而本体内只剩下了吃喝拉撒、简单应答的挂机本能。 听起来颇为玄幻,可一想到杨千页、楚青蝉的师尊无垢尊者竟能发明创造出血魔重生术这种逆天到都不能称之为武学,更应叫做魔法的术法,黄知羽便没那么纠结了,黄知羽都不纠结,陈训、冷秀两口子就更不纠结了,一家三口拾掇一番,背着大包小包去找知客僧,现在金刚门上下完全陷入了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一路上不断有各色袍服的僧侣提着各种武器在禅院内奔跑追逐,堵在死角便一阵群殴,直打得对方屈服大喊饶命才肯罢休,更有没学过多少武艺的黑袍小沙弥们满禅院到处贴着寺内文人写的酸腐文章,有歌功颂德的,有爆料某位长老贪财好色,处事不公的,有直斥某位长老吃里扒外,勾结外人的。 知客僧更是领着一帮沙弥提着水桶、抹布、铁刷子到处清理这些乱七八糟的文章,见陈训一家过来告辞,也没时间说话,只收了陈训二两银子,便不耐烦地让他们自行离开,陈家人从侧门离开,金刚门的内讧已蔓延到了下院,刚回到自家那小院,石大龙与石头就提着棍棒堵在院门口,见是陈家人归来,才松了口气。 “老石,为何如此惊慌?” 陈训不解问之,石大龙杵着棍棒叹息道: “刚才有七八个无赖混子打着旗飘,高喊着什么‘惠智大师德高望重,当为金刚门方丈’的口号,在巷内一阵打砸,好在石头出去才将这帮挫鸟撵走,他们又去对巷打砸,还碰到了另一群支持惠武大师的,在对巷打了一架,倒了好几个,血都流到街面上了。” “巡僧不管?” “管个屁,午后就全数撤走涌进禅院支持自家师尊去了,原本石头也要去,我给强拦住了......” 一旁的石头立马不满地说: “方丈之位合该我师祖惠信坐之。” “你知道个屁,那是你一个黑袍沙弥能掺和的,你若再不听话,我,我,我就一头碰死在这石碾之上!” 石大龙指着院中那有些年头的石碾,威胁石头道,石头眼神阴沉,不敢做着大不孝的逆子,陈训连忙劝慰两句,与石大龙互道保重,便推着看戏的黄知羽回了自家。 整个金刚门都陷入了内斗之中,各种虚假的消息满天飞,街面上更是拉帮结派,平时小心做人,不敢在巡僧面前放肆的二流子全都遛了出来朝着店铺、民宅冲击,本地私民奋力抵抗,更有私盐贩子冉瞻为首拉起了“私民互助会”的大旗,四下串联,让各家出人驱逐这些恶徒,报信的找上陈家,陈训没有推辞,自取了一把长刀,一面藤牌,嘱咐黄知羽护住冷秀,与石头、石大龙一起跟着那人走了。 黄知羽取下屋中大棒,出屋坐在院中石碾之上,注视着紧闭的院门,石大龙的老婆抱着石蕊隔着窗户望着他,也不知是何感想。 黄知羽双手撑着这和他差不多高的枣木大棒,双目微闭,翻看着十一日来天桥积攒的信息,世界频道里面,黄天邦依旧天天不落地在那里咆哮喷天选者,天选者则不搭理他,他们正在与一个新崛起的二测组织------自由之翼对喷,这个最近才联合成一处的组织很是嚣张,直接向那些与他们对抗的玩家发出了死亡威胁,这让一些没有组织的二测路人玩家逐渐转变了他们的态度,他们有些人想要加入天选者,有些人在与一测玩家勾勾搭搭,想要走朝廷的路线,有些人既看不上调查局,也看不上天选者,更对自由之翼厌恶至极,便自发团结起来,对外宣称“散人家”,看谁不爽都要踩一脚,完全一副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空气的平头哥表现。 本地频道内则有许多精彩的内容,有人自报家门,寻求庇护,有人在私相授受武功秘籍,只要隔得不是太远就约定在哪里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人在寻求本地组队,共同进步,有人则在爆料最近发生的江湖大师,大有和百晓门抢生意的企图。 最后,黄知羽看向组队频道,六日前,系统显示距离超过千里,组队自动撤销,而更前面的信息则是林裹儿发来的无数问询和她自己写下的旅途笔记。 除却那些唠唠叨叨的内容,林裹儿拜师南宫一剑后,南宫一剑并没有藏私,打从出苏山县之后,南宫一剑便开始传授她南宫世家的照月诀及南宫剑诀两门绝学,直接拉满逼格,凸显了天门第三脉的大气,而他们向北走了不到一日,便遭遇了半身狼的夜袭,林裹儿亲手杀死了八只围攻过来的灾狼,身上受了一处咬伤,她没哭,还跟在南宫一剑身后,护住他的背面,让南宫一剑十分满意,便又传了她南宫一剑自己的私学,风雷步。 她也聪颖,不敢以南宫一剑亲传弟子自居,直把南宫一剑当做自己生父般伺候,大小事情都处理地妥妥当当,这不才第三日,天使队伍行至西华府,南宫一剑就当着西华府所有恭迎门派之间,坐堂而言: “此为吾女,南宫裹儿,但有琐事、小事,无需知会本座,裹儿可待为父处之。” 这下,小天使的名号就在西华府传开了,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哪里是什么南宫裹儿,不就是圣境山的绝世天才吗?南宫世家摘了人家圣境山的蟠桃,对外如此堂而皇之地宣布,就是要堵悠悠之口,可那又怎么样,难道南宫一剑手中的分定剑不利呼? 于是林裹儿的待遇直线升级,南宫一剑在西华府停留这两日,她替义父收受孝敬、与各派掌门平辈论交,迎来送往的,充分发挥了她那极强的学习能力,让各派精锐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做四岁半的天才,往来之人皆吹捧她厉害的手段,不足二日就成了西华府的小太上皇。 南宫一剑待了两日,收钱收到随行车队加了十辆大车,才满足地继续北上朝着雍都而去,而第七日晚,一群北面来的蒙面人袭击车队,目标直指林裹儿,林裹儿心口中了两枚毒镖,若非身穿南宫一剑赠她的软猬甲,当场就得暴毙,南宫一剑察觉对方的目标是林裹儿之后,怒火烧天,分定剑全力施为,将与他纠缠的三名高手全部切做碎肉,又追杀那帮逃走的蒙面人,直追出去二十七里地,将最后两个活口亲手卸掉下巴,抠出牙槽内藏着的毒药,提了回来。 结果还是没问出何人指使,林裹儿瞅着那两个被折磨地千疮百孔的蒙面杀手都一阵背脊发寒,最终南宫一剑递给了她一把金镶玉的银匕首,她亲手将二人歌喉,才结束了他们生不如死的半日时光。 那把名叫“摇光”的匕首很漂亮、很锋利,是分定剑同种材质打造的神兵,只不过分定剑过于出名,南宫一剑也用不到已“摇光”相搏的份上,便送给了林裹儿,还对她讲,短兵肉搏虽然险象环生,但若将风雷步身法修炼之极,三品以下,可以越级刺杀。 并承诺等到了南宫世家的大本营盐都,会帮她找更适合刺杀的功法。 至此,信息便断了,第七日过后,他们便进入了雍北地界,千里之后,再无音讯。 林裹儿将风雷步、南宫剑诀、照月诀的全部内容都共享给了他,还在里面问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这么多天都不回她信息,第七日时更是有些暴躁地问他是不是另寻新欢了,让他等着,等回归后好好聊聊。 黄知羽叹息一声,收回意识,微微睁开双目,听着巷外逐渐靠近的细碎脚步声,冷秀提着匕首冲了出来,冲他道: “躲到为娘身后来,那帮乞丐疯了。” ------------ 第七十二章 人道世间苦,可知人心毒? 院门被撞开,门闩不规则的断裂,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探头进来,看到守在院子里的冷秀和黄知羽,眼睛一亮,露出满口烂牙,冲身后的乞丐道: “这家有女人在,今天有福气了。” 他一把掀开院门,一点也不顾及冷秀手中的匕首,也不在意冷秀那磕碜的模样,伸手就抓向冷秀胸前,冷秀一匕首刺过去,老乞丐左手一打就荡开了匕首,然后肚子上就中了一脚,那张坏笑的脸瞬间扭曲,原地蹲下捂着肚子朝外狂吐隔夜的稀糊糊。 冷秀拽着儿子朝自家退去,她已顾不上隔壁邻居的安危了,一群脏兮兮的乞丐目录凶光地朝她冲来,黄知羽手中大棒一抛,当头的乞丐脑门被大棒击中,栽倒在地,一团血渗出来,可这样根本不够威慑这些乞丐,他们本就是半死不活的人,像蝼蚁一般活着,今日金刚寺大乱,没人管他们,又见青皮流氓在下院各处打砸抢烧,进门一身破衣烂衫,出门就锦绣衣裳,怀里揣着抢来的金银财宝,嘴里叼着人家藏起来的老腊肉,更有各家女人的嚎哭声。 乞丐们就忍不住了,凭什么流氓做的,他们就做不得,他们也不和这些身强力大的流氓抢,他们吃肉,咱们总不能不喝口汤吧,于是这些红了眼的乞丐跟在那些流氓屁股后面去那些被打破的人家中作恶,没金银财宝就抢那些被砸烂的东西,扛主人家的干粮米面,瞅着那些寻死觅活的被流氓糟蹋过的小媳妇、大姑娘、他们也不客气地一拥而上,他们不嫌弃,真的不嫌弃,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幸运日,也许以后会被下院的私民清算,可管他呢,吃饱喝足后不能调头就跑吗,反正他们是乞丐,又不是丐帮,不讲那些江湖道义,哪里不能活下去? 冷秀下了门闩,顶住门,木门被外间撞的轰轰作响,她单薄的身躯被撞地不断谭凯,又死命地用后背去顶,她不忘朝黄知羽挥手,让他找地方去躲,黄知羽转身跑进自己的小卧室,力度适中地一拍天灵,一团黑雾涌出,瞬间成型,白云子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都保持了足够的神智,便翻窗而出。 黄知羽跑回来用家中的顶门杠顶住木门,冷秀见他不躲,喝骂道: “翻窗走啊!娘顶得住!” “儿子不走,要走一起走!” “好!” 冷秀连忙拽着他朝后屋跑去,外间却传来了隔壁邻居石大龙老婆的叫喊声: “饶命啊,各位大爷,别再撞了,我家没钱,真没钱啊!” “有女人,来几个人!” 眼睛猩红的乞丐们见一时半会撞不开这边的门,便有六人跑过去撞石大龙的家门,突然半空中传来一阵嗖嗖嗖的响声,有个乞丐扭头望天,却见一个白衣飘飘,戴着银色面具的胖老头立在房头望着他们,他右手挥动,接连用食指戳在空气之中,那乞丐还没搞明白这胖老头是在干嘛,眉心一痛,额头就出现了一个指洞,后脑勺随即爆开,一大团红白血肉脑浆就泼在了同伴后背。 那前方的乞丐察觉到背后一阵温柔,正待转头,脏兮兮的头发炸开,眼睛鼻子嘴巴自面皮脱出碎了一地,白云子根本不给他们反应时间,右手索命指、左手断魂爪接连使出,当他飞身落在院中石碾之上时,满院倒毙了二十七具尸体,且大多残缺不全,死相凄惨,血液更是在院中聚成血洼,飞溅到院墙屋壁之上,将原本土黄色的小院子染成了一片血红。 “天一老仙?” 冷秀、石大龙媳妇隔着门缝望着外间的血色,那白衣飘飘的白云子在这种场景的衬托下实在过于显眼,加上种种传言,她们一眼就认出了白云子的明面上的身份。 白云子瞅了瞅两家门缝,一脚石碾子及其下的基座踢飞到院落门口,死死地堵住了院门,他又看了一眼缩在门口的冷秀,露出一丝微笑,转身向院后的巷子跃去。 “老仙庇佑,救苦救难,老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冷秀见老仙看了她一眼,双手高举在头顶大声祈祷着,隔壁的石大龙婆娘也听到了冷秀的祈祷,不知怎的就跟着跪下学着祈祷,声音比冷秀的还大,希望不知去了哪里的老仙能听到吧。 黄知羽站在母亲身后,缓缓地适应现在状态,他刚才拍头的力度一般,将白云子从书芦中震出来时,明显感觉到白云子分去自己一半元识时的那种剥离感,不痛不痒,还有点激动是怎么回事?他现在一心双用,却总有侧重,他尽量保持着本体这边不做大的动静,全心去掌控白云子的身体。 “哗啦啦~” 一户民宅的瓦片坠下,正在炕上用双手掐住一个妇女脖颈的青皮被瓦片砸中,连忙翻身下炕躲避,却被一指点爆了心脏,瘫软在地,被掐地脸色发青的妇女立马从炕上摔下去,伸手去抓一个落在地上的襁褓,那襁褓里一个三四月大娃娃已僵硬发冷,襁褓更是被血染红,一滴滴血从妇女手中朝下滴落着。 “不怕,不怕,娘亲在这儿,宝宝不怕。” 白云子走过那衣不蔽体的妇女身边,伸手点了她的穴,让她就这样抱着被摔死的婴儿困顿在此,他走出这间卧室,看向倒在门口,胸口插着刀的男主人,呼吸越发沉重起来,他跨过那个双眼圆睁,身上被砍了几十刀的男主人,便见门口躺着一个老头,他脑袋上被砍了几刀,几乎将整个脖子砍掉,当他越过这个到死都握着一把柴刀的老头时,院落内,两个正在蹲在角落里煮腊肉的乞丐朝他往来,他们身旁是一具赤条条倒毙在水井边的少女尸体,浑身污浊不堪,背后插着一根毛竹杆子。 “你谁?” “嗖嗖~” 两个乞丐脑门炸开,白云子已不想追究谁有多大罪,谁该死谁不该死了,他从自家出来,亲手点死了一群追杀私民互助会会员的流氓,再救了一个父母被杀,只知道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娃,又将两个放火烧房的恶徒踢飞三十丈高,他渐渐发现,自己有点忙不过来了,整个苏山县就跟陷入了无间地狱一般,人人都成了疯子,无限放大自己的兽欲,去侵害那些原本摸不着的人。 “我其实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做过NPC,但好像也从未把你当做过活生生的人,也许,这一切,都是老天对我不作为的一种惩罚吧。” 白云子冲着那两个没了脑袋的乞丐叹息道,他神情中有着莫大的哀伤和痛苦,左手一抬,一指穿透院墙,将躲在门外蒙面僧给吓了出来,宏心面色难看地从院外走了进来,纳头就拜道: “老仙有何吩咐?” “老和尚们都想当掌门,也该分清轻重缓急,你回去告诉他们,只准文争,不得武斗,立即派巡僧外出镇压骚乱,否则,老夫摘了他们的脑袋。” “老仙......” 白云子眼睛一眯,宏心便将话吞进了肚子里,他害苦了惠生,惠生没有一掌毙了他,已是看在他平日孝顺的份上大发慈悲,将他撵出来后,他便四下里搜寻能帮到师尊的人手,可偏偏又看到了天一教的老仙在四下里杀人救人,对于这些贱民,他是不觉得有什么拯救的必要的,他的慈悲早就还给佛祖了,可无奈啊,人家老仙要慈悲,他就得慈悲,即便他在禅院内人憎鬼厌的,但不妨碍他向众位快打出狗脑子的长老们传递老仙要慈悲的意愿啊! “谨遵老仙法旨。” 宏心撒腿就跑,白云子则一步跃上矮墙,再一步飞身上了不远的望楼,望楼上早已人去楼空,负责缉盗的和尚也回去参加宗门内斗了,白云子立在望楼顶上,运转十成内力,朝着下院方向喊道: “贫道白云子,平生好杀人,手中血债高如山,不曾屠戮无辜人,尔等禽兽择人噬,不及妖兽果脯心,今日之事如何了,尽杀尔等恨不消!” 旋即又朝西方喊道: “白云一脉众弟子听令,即可收容灾民,剿杀乱匪恶徒,但有武人敢阻拦,为师尽杀其满门!” 再朝菩提禅院那边怒吼道: “和尚不怀慈悲心,老夫生怀诛除志,尔等若不救生民,出一方丈杀一人!” 三声喊出,如雷霆震怒,整个苏山处处震动,那些还在作恶的青皮流氓乞丐恶徒纷纷拔腿就逃,咒骂天一教老妖怪不知犯了什么病,平民嘛,就是贱民,比他们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野草,即便将苏山县屠戮殆尽,三大宗门还是会向朝廷、天门打申请,让其他地方的人迁徙过来的,又不是杀的你家人,至于吗? 留香楼前,二十名青楼女子在青凤的带领下推门而出,留香楼的大门打造地结实,那些恶徒并没有攻进来,于是便朝着留香楼内扔火把,妄图点燃留香楼将里面这些他们平日根本睡不到的青楼女子给逼迫出来,可谁知扔进去几十个火把不见半点动静,这三十二号癞蛤蟆一合计,赶紧去找木柴火油堆砌在留香楼前,妄图用火攻烟熏将她们逼迫出来,可谁知还没找齐物资,金刚门那边就传来了遮天般的怒吼,天一教老仙白云子要弄死他们,他们怎敢停留,连忙四散逃逸,可留香楼突然推开的大门又让这些贼心不死的家伙停下了脚步,看着从内走出来的二十一名青楼女子,各个衣着暴露,妆容魅惑,那颗怕死的心又朝着色字上挪动起来。 “玛德,兄弟们,杀进去把门一关,先享乐一番,再拿这些婊子的缠头当盘缠,老子就不信,那天一教的老妖怪能把所有人杀尽!” 手里握着一把鬼头刀的李二毛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子,今日他已杀了三家人,连喝奶的娃儿都没放过,举起来一下给贯死在地,众青皮见他如此残忍凶狠,都聚过来唯他马首是瞻,围攻留香楼也是他出的主意,本地的富人墙高院深,更有看家护院在内,他们打不进去,能打进去的又都是小门小户,没什么资财可供他们抢掠,李二毛一提议攻打留香楼,青皮们连声叫好。 这留香楼内的女人都是比他们还要下贱的奴隶,平日穿金戴银地陪着那些有钱人风流,看的混子们好不眼热,这楼里就两个护院带个门子,怎可抵挡他们三十二人众? “听老大的,抢钱睡娘们!” 有人鼓噪,有人响应,却依旧有人打起了退堂鼓,李二毛看着手底下的二十一人,狞笑着扛起鬼头刀,率众大摇大摆地朝着留香楼门口正在清理柴草油缸的女人们走去,口中胡咧咧道: “窑姐儿,摆弄那些作甚,不若陪兄弟们耍耍?” 为首那个青楼女子转身看他,李二毛眼睛一亮,此女看上去颇有些年岁,可保养的甚好,皮肤紧致,面容端正,且多了一股贤良淑德的风韵,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她业务娴熟,一定很够劲道。 “这位姐姐,在下李二毛,对姐姐倾慕就以,不若进去寻个妙处,共赴巫山若何?” 青凤瞟了一眼他肩头的大刀,嘴角浮起一丝娇笑道: “小哥说的哪里话,姐妹们挣的就是这钱,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这就扫榻以迎。” 十九位姐妹闻言连忙放下手中活计,纷纷使出平日的技巧凑到了那群青皮跟前,青皮们如缀梦境,连忙和这些各个姿色不俗的青楼女子们毛手毛脚起来,一时间,他们忘记了悬在脑门上的利刃,搂搂抱抱着在香风中失去了智商,跟着就进了留香楼的大门。 周湘绣正领着门子和两个护院及一些女子收拾里外,腾出更多的位置方便安置灾民,听到外面动静,她便走了出来,在花厅撞见正在青凤身上上下齐手的李二毛,眼神一冷,道: “师尊有令,即可杀了这些杂碎,师姐听不懂吗?” 正沉浸在美梦中的李二毛抬头望过来,一看周湘绣容貌,立马来了精神,伸手过来道: “这位姐姐,一起耍......啊!” 咸猪手掉在地上,李二毛呆滞地望着周湘绣手中的小刀,条件反射地去摸挂在背后的鬼头刀,却脖子一疼,扭头之下,一直没看他,而是看着周湘绣的青凤左手一紧,五根细长的指甲插入李二毛脖颈之中,血立时溅了青凤一脸,李二毛只觉气管、食道都被这个温柔的老姐姐拿住,提小鸡般将他这百多斤的壮实身体提离了花厅地面。 左侧脸颊上溅上鲜血的青凤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血迹,在李二毛憋地快掉出来的眼珠注视下,一口淬在了地板上。 “师尊说的没错,这些杂碎的血是臭的,不好吃。” “师妹,别急,众师妹习武日浅,没上过手,正好有群不怕死的进来,让师妹们练练手,免得生疏,出去丢了白云一脉的脸。” “呵呵~” 喉咙里挤出一点气的李二毛发出了一种听起来像是很嘲讽的笑声,青凤转过脸来,端庄的脸上一半血点密布,一半干净地没有一点瑕疵,看上去有中别样的美感。 “你笑什么?” “呵呵~呵~呵~” “啊!” “哎哟!” “你!” “饶命!女菩萨饶命啊!” 留香楼内,各个房间内传来大同小异的呼喊声,李二毛口中喷出血沫子,他怎么都想不到,今天怎么就栽在了这群婊子手里? 青凤一把捏碎他喉头,扔在地上,掏出丝帕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见周湘绣一脸的不耐烦,笑着将丝帕装进自己随身的小包内,转身冲一个个从房内走出,面色兴奋的师妹道: “都见过血了,那就别再做窑姐儿姿态,师尊有令,尽杀杂碎,走!” ------------ 第七十三章 善后 七十二个仓皇的青皮乞丐聚在一起,望着苏山县紧闭的北门,门上上了门闩,还插了防贼插销,并用锁链缠了数圈,挂了配重的铁球,他们连忙上前拉扯,用抢来的武器砸,用铁棍撬,可那大门就是纹丝不动。 有人顺着城墙甬道朝上爬,没走两步便被箭矢射中滚落下来,甬道尽头,几十名老卒拱卫着圣境山的一名七品校尉,那校尉坐在一张竹椅上,瞅着城下乱糟糟的人群,朗声笑道: “老仙要你们死,你们还想甚活?” 那群人转身就逃,四下里突然杀出无数灰袍和尚,戒刀、棍棒、长枪、短刃劈头盖脸地杀来,人人好似见了杀父仇人般,虎入羊群,冲散这些只会庄家把式的贼人,六十余人只顾抱头鼠窜,很快便发现街巷中皆有身着灰蓝二色僧袍的和尚挨家挨户清查贼人,一些来历不明或是未曾作恶的乞丐也被一刀砍了脑袋,看到面色仓皇见人即躲的男子也不由分说一刀宰了,尸首不断堆积在黑袍小沙弥拖拽来的板车之上,拉去禅院门口清点。 更有留香楼的女子头戴白巾,身罩白衣,前胸后背用毛笔书写“白云”二字,上门清点损失,遇有鳏寡孤独皆耐心询问其有何打算,若是孤儿妇孺没了依靠,便统一收归留香楼安置,三大宗门的巡城相遇都保持礼数,以江湖同道之礼拱手让行,任由她们收容灾民。 菩提禅院前,一边是堆积如山的贼人尸首,另一边则是不断搜罗来的善民尸体,金刚门大方地提供白布,将这些惨死之人一一收敛,更有下院棺材铺木匠热火朝天的赶制薄木棺材,由义庄仵作验明正身后入棺,上牛车,以二十余名专门负责哭丧的“孝子”牵头,沿路抛洒纸钱,拉往城西一片荒地埋葬。 车队缓缓地打城西而过,路过望楼之时,所有人都望向那站在望楼上的白袍老头,随行家属纷纷朝着那站的笔直,凸着肚腩的白云子磕头谢恩,嚎哭之声不绝于长街,周围角落中有金刚门白袍僧负责看护,白云老仙立在这里已有半日,目光一直注视着北边负责善后的菩提禅院,十二长老早已停了内斗,亲力亲为地负责此次骚乱的各种收尾工作,谁也不想去惹这位突然“想要慈悲”的白云老仙,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发什么疯,随意找个由头,非要摘了他们吃饭的家伙。 私民互助会在金刚门接手平乱后便立即解散了,会首冉瞻听闻收容灾民的白云一脉就是曾经的留香楼,还自发组织城中富户捐钱捐物,拉了六车物资上门,言语之中大有投献之意,此事周湘绣与青凤都做不了主,只道禀明师尊后才给他一个答复。 陈训、石大龙、石头撵回家中,看到院门被磨盘死死堵住,其下渗出溪流般的血迹,三人连忙惊叫着家里人,家中自有人回话,说无事,只是院落中积了尸首,推不开门,石头连忙后退几步,提气运劲,奔跑过去在墙上踩了两脚就趴住了墙头,朝内一看,满院尸体浸在血池之中,煞是骇人,他面色发白地朝外喊道: “全是死人!” “稍等!” 陈训转头就跑,没过一会儿就牵了一头牯牛过来,与石大龙一齐将粗麻绳缠在磨盘上,催赶着这头健硕的牯牛朝外生拉硬拽,牯牛喘着粗气四蹄用劲,哞哞叫着将磨盘硬拽出来,院门两旁的立柱被扯倒,一大片血海喷涌而出,几具乞丐的尸体也顺着留下,牯牛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拽着磨盘就朝巷口跑去,陈训、石大龙二人被溅了一身血,越过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拽开堵在门口的那四五具尸体,敲门道: “我们回来了!” 两扇门几乎同时打开,冷秀牵着黄知羽,石大龙的婆娘抱着石蕊奔出来与自家男人相聚,一番劫后余生的倾诉之后,陈训与石大龙面色各异,石大龙是庆幸白云老仙就在左近,赶巧救了自家婆娘和女儿,发誓要为老仙立长生牌位供在灶前,以后有他们一口吃的,就有白云老仙一口吃的。 而陈训则想的非常复杂,城中大乱,何处不是人间炼狱,为何白云子恰好就在附近,先从他家这边杀起,一路杀向菩提禅院? 陈训看向抱着自己的腰杆的黄知羽,心中一阵了然,白云老仙恐怕是真看上了自家儿子,才会藏在附近观察,恰逢这些恶贼入院烧杀,才出手杀尽这些贼人,并用磨盘堵住了院门,防止再有恶贼上门。 这下恩情欠的大了去了,陈训与石大龙一边朝外拖着尸首,一边琢磨着怎么去和白云老仙搭上线,杨尊被天使大人干死了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好在又出了位白云老仙,可不能再成遗憾了。 在陈训的脑海中根本没有什么是非善恶、黑白正邪,那些东西都是朝廷、天门拿来骗无知愚人的,血楼他都拜的,何况天一教了? 正将一具尸体扔出院去,满身是血的陈训看到巷口走进来一名白袍女子,女子胸前写着白云二字,皱眉而来,他连忙喊住回头的石大龙,两人守在院落门口躬身朝那走近的女子施礼,女子停下浸泡在血水中的脚步,望向破烂的院门,对两个血人问: “家中可有伤亡?” 石大龙不敢说话,只拿眼去瞅陈训,陈训抬头再施一礼道: “回仙子的话,家中并无伤亡,托老仙的福,家中遭贼之时老仙就在左近,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如此就好。” 见女子要走,陈训连忙上前一步,再躬身施礼道: “仙子,不知能否通传一声,陈家陈训携幼子陈知羽登门谢过老仙再造之恩。” 女子眉头略略舒展,摆手道: “师尊救人,只求本心,不图回报,若是有心,为师尊立长生牌位供奉即可。” “仙子!陈家略有资财,可供奉老仙拯救灾民,还望仙子开恩,念我一家赤诚之心,代为引荐一番。” 女子心中一冷,她是奉命救人于水火,不是奉命来收受贿赂的,一路走来,穷人惨景历历在目,富人则相安无事,人人奴颜媚骨争相巴结白云一脉,金银粮秣说送就送,巴不得将自家孩子朝新鲜出炉的白云一脉中塞。 女子从最初的错愕到如今的愤怒之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大乱之际,这些有钱人只知道守门自保,师尊平乱后,不知救济灾民,反倒是一门心思地朝师门里挤,他们以为白云一脉什么人都收的吗? “无需如此,我尚有急事,这苏山县里还有好多需要救济的良善等着我等,就不在此停留了!” 女子话音转冷,陈训听得汗毛倒立,他是个人精,能清楚地感知到女子身上散逸的杀意,他不明白自己哪里说得不对,白云子不是看中自家知羽,都这么明显了难道就没向自家弟子提过一嘴?且这天下门派哪有不爱孝敬的,白给的钱都不要,这白云一脉莫不是有病? 他不敢回话,只能躬身行礼送走了这位女子,石大龙见女子走向隔壁塌了半边院墙的邻居,连忙伸手拽了拽陈训的衣袖,小声道: “老陈,这白云一脉可是天一教的枝干,天一教那是什么门派,天门第九脉啊,哪会轻易收人,你啊,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金刚门混吧。” “石大哥说的是,是陈某痴心了。” 陈训带着一脑门的想不通继续清理尸体,冷秀也壮着胆子出来帮忙,石大龙的婆娘却见不得这些惨象,缩在屋子里拽住想要帮忙的石头,哄着石蕊不断口念阿弥陀佛,黄知羽则坐在门口盯着那不断朝外扫去的血水,心中思索着白云一脉今后该何去何从。 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立在望楼上的白云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随着善后工作的不断加速,白云子离开了望楼,一路点着苏山县老百姓屋顶的瓦片,来到了热闹非凡的留香楼前,负责监视他的宏心与一众师兄弟一起尾随而来,见白云子落在留香楼前,那里喝着粥,啃着馒头的灾民一见他飘落下来,连忙咬住口中的吃食、放下碗,跪下磕头,口中呜咽着: “老仙慈悲,万寿无疆!” “老仙大恩,以死相报!” “白云老仙,法力无边!” 白云子听着有点刺耳的感恩之声,走向拥堵的留香楼大门,堵在那里的灾民朝两侧退去,硬生生挤开一条通路,让他进去,他走进花厅,一股嘈杂的声浪袭来,一楼挤满了受伤之人,各个弟子身穿白袍忙的不可开交,上药、递工具,帮助请来的大夫截肢,拿烧红的烙铁烫伤口,缠绷带,到处都是呜呼哀哉的惨嚎,到处都是血刺啦的腥味,弟子们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已忙的前脚打后脑勺了,他便没去打扰他们,而是绕了一圈儿,见那些血流不止的灾民,便从袖口中伸出指头隔空点穴,那些怕痛的也一应点昏睡穴,一圈儿下来,呼喊声明显小了九成,此时,满身是血的青凤才注意到了他。 “师尊?” 青凤上前施礼,白云子指了指忙活着端着水盆的周湘绣道: “让你周师妹去找副雍南图卷,你和她一起来留仙居。” “是!” ------------ 第七十四章 铁肩膀 白云子上得二楼,廊道上躺满了伤员,各个原本用来寻欢作乐的雅间内挤满了孩童妇孺和老人,他们看到上楼来的白云子,连忙从屋内走出来,黑压压地人头挤过来跪下磕头,那些伤员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白云子双手一挥,一股气浪散逸开去,跪着的都被扶了起来,想要站起来的都被摁了回去,他看着这一双双闪烁着或激动、或乞求、或悲戚的眼睛,喉咙里就像哽了一块骨头,几次伸手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千把号鳏寡孤独、妇孺老弱的命运啊,就像一座山压在他心口,让他不由的扪心自问: “黄知羽,你在做甚么,你扛得起这么巨大的责任吗?” “活了40年了,我永远在自己的舒适区内踏步,不敢迈出‘安逸’、‘安全’、‘没麻烦’的怪圈儿,现在,我敢踏出去吗?” “看看他们,若无我,他们的命运会走向何方,官奴、私奴、饿死、病死、被人继续随意杀戮?” “良心何在?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他么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干了!” “师尊?” 看着堵在楼梯口胸膛不断起伏的白云子,青凤小声询问了一句,却听一阵轻笑自白云子口中传来,他伸手在一侧的栏杆上一拍,栏杆碎裂,吓得旁边的伤员朝内挪了挪屁股,却听这位救苦救难的老神仙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地说道: “白云一脉眼窝都浅,看不得世人疾苦,既然今日不出手也出手了,万没有半途而废之理,众桑梓,可愿随我白云一脉,在这欺善怕恶的世道里杀出一条活命自保的坦途大道来?” 一名吓了一只眼的老丈闻言扶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扶着拐杖颤巍巍地跪下,出口大喊: “愿为老仙马首是瞻,残躯贱命死不足惜!” “老仙为我贱民张目,我又有何不敢赴死!” “白云老仙,法力无边,光盖日月,德披八方!” 老丈一带头,周围的妇孺老人伤员全都用尽力气跪下大喊起来,也不知道哪个穷酸在灾民中捣鼓,最后竟然统一喊出了“白云老仙、法力无边、光盖日月,德披八方!”的口号,那口号声如同绝望中的呐喊般透过留香楼的墙壁、瓦楞、天花板直冲云霄,让守在外间的金刚门众僧们面面相觑,这些贱民,死则死矣,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只有宏心心底打鼓,他是知道这位白云子有多么棘手的,竟然违反《大汉武人法》,私底下传授这些青楼女子武艺,把天门九脉与朝廷都不放在眼里,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他干不出来的? 天一教,天一教,只有蠢货才会相信他是天一教的四品列王,除非天一教明天就拉大旗造反,否则这位白云子过不了多久就会背上屠魔令。 只不过,这位平白出现在此地的白云子到底是谁?普天之下,他还真没听说过这号突然崛起的人物,难道又是哪个在深山老林中待腻了的隐士高人决定出来搞风搞雨一番,看吧,若没深厚底蕴,他蹦跶不了几日的。 被宏心认为蹦跶不了几日的白云子正在留仙居中指着周湘绣递上来的图卷道: “河头谷,地势高,又是洛水支流灞水源头之一,四周崇山峻岭环绕,距离嘉龙县有一百四十多里地,嘉龙县附近至于磨刀堂一处势力,合该为我白云一脉之根基。” 青凤在一边翻书,翻的是百晓门每月一更的《大汉异志》,上面记载着各地的风土人情、山川风貌、水域气候及妖兽的分布,她飞速地查到嘉龙县那一页,递给白云子,白云子看着上面所述,才松开的眉心又拧巴了起来。 据百晓门所述,嘉龙县西、北、南三面皆有妖兽巢穴,西面由于毗邻秦岭绝脉的支脉断头山,妖兽更是繁多,其中以二品妖兽老龟莫离为最,据传老龟莫离盘踞在绝龙潭百年有余,守着一只二品妖兽大宝蚌,待大宝蚌成熟之后,就要与此妖兽厮杀,取其蚌珠化龙,这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来源早已消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但十一年前雍南各派组织过一次精锐探索队,六十名八品甲士、二十六名七品校尉、十名六品出将、两位五品入相在当年华山派掌门四品列王老祖---宁青衣的带领下进入断头山,欲寻大宝蚌珠,好让一直卡在四品的宁青衣顺利晋升三品尊者。 可这一去,再无音讯,直接导致华山派实力大损,宗门内斗,从雍南一霸的位置上滑落到了一个二流宗门,若非岳子路横空出世,在三年前晋升四品列王,那些蚕食华山派的各个宗门才连本带利地将侵吞华山派的利益吐了出来,让华山派隐隐有重回一流宗门之实,否则宁青衣就是华山派的千古罪人。 “老龟莫离?大宝蚌?” 青凤已将准备好的《大汉凶兽录》翻开摊在白云子面前,老龟莫离的画影图形十分诡异,也不知是哪个画工所画,整体看上去似龟,背上却又长角,龟首比龟身长了一倍有余,龟脸比脖颈大了三倍,其上眼如灯笼,嘴如弯月,牙如锯齿,四足踏在一处水潭中,凶相毕露。 再看大宝蚌,画风与老鬼莫离迥异,外形与普通蚌壳无异,蚌中画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观之竟有一丝呆萌可爱。 其下记载寥寥数语,明言道听途说,如有错谬,概不负责。 白云子心中默算路程,伸手在建章镇、东庵堡、西庵堡、黄土集、郭家堡、石门寨六处上点了一下,图卷上的六处位置显现一小团嫣红的血迹,青凤递上手绢,白云子擦了擦指缝,右手指头在图卷上依次点拨,计算了一下这么多人迁徙的用度,扭头对周湘绣道: “那盐贩子可愿跟着走?” 周湘绣自取来图卷之时就猜到了一些大略,师尊虽力压三大宗门,但苏山县变乱只在一时,雍州之大,豪杰无数,群狼环伺,岂可任由根基浅薄的白云一脉把持了雍南重地,她又聪慧,自然不信师尊真是什么天一教的列王,既然白云一脉在苏山县藏不下去,便只能另寻他处。 所以师尊的一言一行在她眼中都合情合理,听师尊问起那私盐贩子冉瞻,她斟酌一番后,开口道: “让他舍弃家业,他定是不肯的,不过师尊可收其为......” 周湘绣一顿,她觉得自己有点口无遮拦了,收徒之事自己怎能为师尊做主?白云子却摆手道: “为师不讲究这些,你尽管说。” “是,师尊可收他为关门弟子,让其成为本门在苏山县的暗子,我想那冉瞻若是不傻,应当会为本门迁徙尽力筹措资财。” “善,此事为师亲自去做,尔等尽可将银钱唤作粮食、种子、农具、牲畜,再购牛马大车,七日,七日之后,为师带你们离开苏山县。” “谨遵师命!” 周湘绣与青凤齐齐拱手,白云子收起图卷递还给周湘绣,一把掀开窗户,飞身掠到了街对面的屋顶,十六个负责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白袍僧刚要跟上,他右手一指,领头的白袍僧便被定在原地。 “再跟半步,格杀勿论!” 白袍僧们连忙停住脚步,眼巴巴地望着白云子飞身去了下院方向。 下院的一处院落之中,私盐贩子冉瞻正在拎着石锁锻炼,他为人高壮,却非武人,只因早年家境贫瘠,父母携其自金州魏县逃荒至雍州,怕他饿死,父亲在雍都发卖了母亲,换了粮食一路南行,行至苏山县时,父亲病倒,未几便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冉瞻以乞讨求生,那时三大宗门还未划分清楚地盘权力,终日争斗不休,街面不靖,多有地痞流氓兹扰百姓,少年冉瞻与二十四名乞儿合谋陷杀四个地痞,取其资财献给当时还算能撑得住场面的齐英武馆,托庇其下,学了些粗浅功夫,两年后齐英武馆逐渐扛不住三大宗门相互倾轧带来的衍射伤害,随商队迁徙去了蜀州,冉瞻则留了下来,与他那二十四个兄弟在苏山县打生打死,从那些不入流的贼帮手中抢了很多地盘。 再过三年半,打不动的三大宗门终于妥协,机敏的冉瞻连忙转型,放弃了那些所谓的地盘,领着二十四个兄弟做起了盐贩子,在雍州与蜀州之间倒腾私盐,这十余年下来,虽积攒了一些家底,可二十四个兄弟也只剩下了三人,其余人或死于妖兽,或死于强人,或因中了瘴气湿毒而死,或因利益矛盾绝然出走,早已不复当年共进退的初心。 冉瞻每日坚持锻炼,还领着三个老兄弟及手下刀手一起练,实在是不练不行,力气小了,十品灾狼一口就能将人叼走,速度慢了,连十品黑斑硕鼠都跑不过,看上去不够雄壮,那些黑了心的土匪坐寇就会盯上自家的队伍。 走盐,是赚钱,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意,冉瞻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就得学武,可他年岁已三十有六,经脉堵塞、骨骼肌肉僵硬固化、对世界的认知早已成熟,捧着钱上门,也没有哪个师傅愿意带他这样的废物,私底下花钱偷偷学了一些招式功法,却也玩的走模走样,与其花费那么大价钱却连一个入品的武人都打不过,还不如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 冉瞻看向角落里兀自练着摩尼刀法的幼子棘奴,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棘奴虽只有四岁半,但打小就走了关系,送去了达英武馆高明的教头下习武,虽不及下院那李永强般名声大噪,却也资质根骨不错,明年过五岁半,刚巧九月初九,他有信心将棘奴送进金刚门内。 可眼下,有个更好的机会。 白云子轻飘飘地落在院中,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看清这白胖老头之后,所有人都不敢擅动,尤其是冉瞻与他那三个老兄弟,他们以前也可算是贼人出身,这白云老仙万一打听过他们的背景,要强行在这里慈悲一下,他们就得全数了账。 冉瞻想洗白,真的想洗白,尤其是在白云老仙露了一手慈悲后,他就巴巴地找关系托人说项,想要凑到白云老仙的脚底下去当个白云一脉的外门杂役,宗门的杂役那也是獠牙满嘴的狗,日后走盐,他也敢扯起更大的虎皮,赚更多的银钱。 他压根就没想过能面见白云子,列王一般的人物,岂是他这种身份卑贱的贩夫走卒能亲眼看到的,可现在,他亲眼看到了。 “你是谁?” 一旁收刀的棘奴见一胖乎乎的白袍老者落在自家院中,走过来大咧咧的询问,冉瞻连忙跑过去挡在他身前,摁着他的小脑袋就朝地上磕头,口称: “老仙法驾,莅临寒舍,不知有何吩咐?” 白云子扫了一眼倔强着不愿磕头的棘奴,伸手指了指那间还算凑合的下院厢房。 “进去说。” ------------ 第七十五章 风平浪不静 七日之内,金刚门终于选出了一名新方丈,被白云子威胁过后,方丈之位就成了一个大火盆,谁也不愿去给白云子当傀儡,最终,还是把势力最大的惠生老和尚给供上了那座大火盆,谁叫白云子指名道姓要拥立他呢? 使了大价钱的惠宁大师气的闭了死关,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从寺院后面的那座白塔里出来。 而街面上则透着种种怪异,白云一脉到处收购物资,今日一早更是百多辆牛马大车西门口排成一行,周遭自有女弟子守候,天不见亮,便有千余人扶老携幼地自留香楼而来,他们打着火把、提着灯笼,大多为老弱妇孺,些许青壮也是人人带伤,在白云一脉的弟子保护之下缓缓地朝着大车车队而去,巡城的圣境山校尉不敢阻拦,还让老卒提前打开了城门,就这么守在城门口看着这些人走到车队跟前,小娃娃被妇孺老人抱着上了车后刻意留出的位置,行动不便的伤员也被抬了上去,尚能行动的青壮则驾车牵牛,跟在为首骑马的白袍女弟子身后,缓缓出城。 “白云一脉走了?” 惠生方丈披着连夜赶制出来的方丈金袍,一脸诡异地望着宏心,宏心虽然卖了他,但那时无心之失,且最后还是靠着白云子他才脱颖而出,掌控了整个金刚门,怎么也不会因为这点失误就把这心腹往死里整。 “是,留香楼的老板娘周湘绣卖了地契,又去衙门交了六十八两银子,将所有官妓的奴籍买断,又花了五十四两买走了衙门羁押的官妓、逃奴、寡妇、赘婿合计二十七人,带着这些人一齐上路了。” “白云子呢?” “在队尾压阵。” 惠生方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闭目思索了片刻睁眼道: “去送千两程仪,这点气度老衲还是有的。” “是!” 宏心领了方丈法旨,自去佛光斋取了千两金刚门的私铸银,叫上十名弟子,骑马打白色角旗追至西门,车队已出门大半,队尾有一辆简朴马车跟随着队伍慢行,车顶挂一杆黑旗,上画一朵白云,白云子端坐其中,面朝东,闭目静坐,他身穿一袭素白道袍,头戴一顶纯白莲花冠,白色长髯垂在肚腩上,一副高功道士的做派;身旁有一五六岁大的孩童,也穿一身素白道袍,头上扎了总角,模样算不上可爱,神态更有几分憨直,似乎是白云子新收的亲传弟子,正依在车揽之上打量四周,一双透亮的乌黑眼珠看到了策马赶来的金刚门寺僧马队,便伸手拽了拽白云子那宽大的道袍衣袖。 “师尊,有和尚来了。” “气为冲脉之基,静坐养气砥砺锋芒,再敢呱噪,滚下去走路!” “哦。” 小小的棘奴脑子里其实全是问号,七日前这位师尊突然上门,不由分说地就在他和父亲的脑门上摁了半个时辰,那股热流在他体内流窜一圈后,他倒没什么感觉,一旁的父亲热泪盈眶,咚咚咚的响头在夯土地上磕的那叫一个响,其后不知父亲和师尊谈了什么,三个伯伯也被叫了进来,师尊照例抚摸他们的脑门,接着三个伯伯也如父亲那样,中邪一般哭着喊着去抱师尊的大腿,当晚就扛着锄头和父亲一起去后院刨坑,然后抱来六个硕大的酸菜坛子交给了师尊,师尊一手举着六个叠起来的坛子,一手抓着自己的后脖颈,与父亲伯伯们辞别后,就把他带回了留香楼。 留香楼里面有很多漂亮的大姐姐到师尊房内见礼,还伸手来掐自己的脸蛋,对于这些大姐姐的亲昵称呼和动作,棘奴是不反抗的,这些大姐姐比他娘亲漂亮,身上还很香,说话声音又好听,还偷偷地塞给他各种好吃的糖果、糕点和梨子,这让棘奴觉得自己一下子就从名不见经传的武馆小徒弟变成了受世人追捧的太子爷,不过这种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师尊就要带着他离开苏山县这个安乐窝了。 为什么要走? 父亲伯伯为何不跟着一起走? 我们要去哪里,为何带上那么多穷人? 棘奴很费解,武馆里的教头时常教育他,普天之下莫非武土,天下万物万事,都是武人说了算,你武功越高,说话越有人听,至于那些不听话的,只要打得过,就打死勿论。 “老仙慢走!” 宏心策马撵上,跟在马车之后,高声将胡思乱想的棘奴拉回了现实,这个白袍蒙面僧人骑着这匹棕色的健硕大马尾随着喊道: “老仙慢行,金刚门上下有程仪奉上!” 白云子睁开眼睛,右手一招,那背在两名灰袍僧身后的银箱红绳尽断,慢悠悠地朝着马车中飘来,看到这种手段,宏心一阵眼红,当下也只能停下马匹,拱手目送着这架马车缓缓地穿过西门门洞。 按下车队西行不表,苏山县存活下来的生民总算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街面上的恶贼被清扫一空,尸体堆积在金刚门前烧成了碳灰,又被金刚寺的菜园子大师傅收去埋在了寺田之中,再也看不到那些青皮、无赖、乞丐扎堆的场景,平民们倒觉得有几分不太适应。 下院土地庙内,二次解禁后的六个小子又聚在了一起,石头不断地朝着庙门口张望,可终究等不来杨柳子的倩影,林裹儿被南宫世家带走,杨柳子也再也没有来土地庙的可能,石头看向一旁无动于衷的黄知羽,骂了一声: “没心没肺的鸟毛!” “嗯?” 黄知羽翻动着火焰上的羊肉串,斜视石头,石头没心情吃东西,焦躁地站起来在篝火前走动,最终还是忍不住地站在黄知羽跟前,以拳砸手道: “林裹儿被带走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她走她的,我走我的,为何要哭?” 石头还没反应过来,对面一脸失魂落魄的姚红受到刺激,先跳了起来,指着黄知羽骂道: “你狼心狗肺,亏她钟意于你,你不配!” 黄知羽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姚红,放下手中的羊肉串,活动了一下脖子,凶狠地回喷回去: “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咋的,讨打?” “好好好,来啊!” 李永强连忙伸手拦住激动的姚红,劝慰他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坏了兄弟情义,可谁曾想姚红今日不知吃了多少枪药,不断咆哮着骂人。 “狗才和他是兄弟,林裹儿对他这么好,处处都护着他,照顾他,有什么好吃的也是让着他,他却如此这般不知好歹,简直不是个人,我,我,我今日和他割袍断义......” “哎哎哎,他不是傻吗,你至于和一个傻子置气成这样吗?” 吴凡连忙起来拉架,王杆子也站起来挡在两人跟前,他们是真的不希望原本和和美美的聚餐大会就被这种狗屁事情给败了兴致。 “对啊,他是个傻子,你干嘛和他讲这些道理,他又听不懂!” 李永强也抓到了关键点,这小子别看和林裹儿玩儿的好,搞不好真就傻的连人家女娃的一番心意都看不出来。 黄知羽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姚红给劝回来坐下,才一口撸掉铁签子上的羊肉,吧唧着嘴问: “抽签吗?” “你!” 姚红脸都憋红了,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给憋死当场,其他几个娃娃也觉得黄知羽他太过了,毕竟是要好的玩伴,说不见就不见了,搁在谁身上都算是一件伤感之事,当下也没了比武的兴致,直接开吃,吃到一半,吴凡用袖口抹了抹油腻的嘴,看向黄知羽说: “明年九月九,陈小弟也该开蒙了吧?想没想过来我圣境山试试?毕竟金刚门连番遭难,元气大伤,这其中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你放一百个心,方丈大师什么样的人物,有你操心的份吗?反倒是你们圣境山小徒大考日渐残酷,都快赶上魔鬼门了,听说去年就死了好几个蒙童,你和杆子若是没有完全把握,要不再等上一年?” 李永强听不得人说金刚门的坏话,哪怕是玩伴也不行,当即放下手中的鹅腿,不满的呛声过去,金刚门遭了劫难,圣境山与魔鬼城虽然没那么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南宫家的缇骑临走时又“顺道”去讹诈了一番,两派估计又出了不少血,何况绝世天才都守不住,去了有什么用? 王杆子听说再等一年,不由摇了摇头,他等不起了,再过一年他年龄倒是无妨,家庭条件却是不允的,若他今年拿不到十品缝布小徒的身份,顺利地吃上皇粮,那他明年恐怕只能回老家种田当一辈子的农民,然后攒钱娶妻生子,为儿子的未来打算了。 “今年大比,可能没你们想的那么难。” 石头吞咽下口中的烤玉米,顺手又捞起一串羊肉道: “师尊说朝廷那边准备改革武制,上面已经透了口风,三年之内就要施行什么武人绩效考核办法,听说是皇帝老儿发了话,不能坐视妖兽继续在大汉疆域内继续作孽,妨碍百姓生产,我等武人当停止一切相互争斗,提剑斩妖,以消灭妖兽多者为上佳逐级提拔,若有人只是吃俸禄不干事,就要逐年降等,直至驱逐出武人队伍。” 几个孩子都傻傻地望着他,一时半会没有听明白他在说啥,石头见他们一脸呆傻的模样,笑道: “也就是说,咱们从小徒开始就得去诛杀妖兽,你杀的多升的就快,以后很可能会取消逐级的大比和大考,全靠功劳来升降品次。” “哦~” 众小孩齐齐反应过来,却又听石头道: “所以师尊说方丈的意思是这三年里对能收进来的蒙童和小徒就不要那么苛责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先把人铲进来,确保金刚门有充足的武人名额后再说。” 见众人又一脸茫然的模样,他正准备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把锅做大,饭以后再分”的道理,却听破庙外传来一身尖利的铁哨声,随即铜锣乱响,梆子声紧跟着敲起来,六个孩童一下子全都站起来朝外跑去。 “赤铁蚊群,大批的赤铁蚊群自南面飞来,各回各家,锁闭门窗,自备刀剑抵御,不得出门扰乱禅院上下布置,违令者杀无赦!” ------------ 第七十六章 善 一个县衙里的淄衣捕头手上握着铁皮喇叭飞奔而过,后面跟着敲锣打鼓的三名白役,八人互望一眼,拱手告别,黄知羽、石头、李永强、姚红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奔起来,下院的街面上已经乱做一团,路人一边跑路一边扭头朝着南边的天空望去,此时,日头尚未完全落下,南面原本苍白的天空上出现了一大片黑云。 “快,快!回家去,别管你们的摊位了,那可是赤铁蚊群,一沾上就吸光你们的血,只剩人皮了还管什么财货,不要命了!” 下院管事捏着铁皮喇叭在牌坊下咆哮,两队黑袍沙弥各提刀棍从禅院冲了出来,那些原本还在收拾财货的下院私民看这些小沙弥恶狠狠地扑将上来,但凡有人要钱不要命,就是一棍子打下来,被收拾了的私民也只能蒙头遮面地往家里跑,周围的商铺也顾不得街面上的货物,连忙上门板。 黄知羽与石头跑回家中,守在院子门口的陈训、石大龙两人都提着短枪长刀,见到两个小子,也来不及责骂,各自揪着耳朵赶紧退回房内,一番关窗、锁门、顶杠、上木条钉钉子后,整个下院突然就恢复了难得的静谧。 “羽儿,过来。” 冷秀朝帮着忙活了半晌满身臭汗的黄知羽招了招手,他和陈训都走到了里屋墙角,那里有一扇上了三道木条的结实窗户,已被冷秀戳了几个眼,透过可看见整条巷子和巷口。 “不怕,不怕啊,我们家门窗上都洒了金线草露,那些蚊子不会进来。” 一家三口挤在一起,紧张兮兮地望着外面,过了半刻,却见隔壁开了门,石大龙带着婆娘娃儿抹黑朝着禅院而去,他儿子石头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禅院蒙童,只需使些银钱便能进禅院规避,也就不算坏了规矩,石头走在后面一步三回头地朝陈家望去,心中半是愧疚,半是恼恨,若他正式入了仕途,成了小徒,要护住陈家这些平民也不是没有办法。 天越来越黑,下院却无人造饭,在死寂般的黑暗中,一队打着火把的沙弥从巷口走过,这已经是第二十三队过去的沙弥了,在黑暗中等了足足两个半时辰,连赤铁蚊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睡吧,可能是误报。”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冷秀双手合十,刚要去点灯,却听外面的尖锐哨声突然响起,有人怒喝道: “城北告急,那帮虫子竟然声东击西,快随我去支援!” 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南向北,一队队提着火把打着灯笼的沙弥快速穿过巷子朝着城北而去,一家人又全都没了睡意,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到二更天,却听喊杀声与嗡嗡嗡的乱叫声越来越近,人人汗毛倒立之时,却听院落外响起了敲门声: “陈兄,陈兄,救命,救命啊!” 一听到林夫子那特有的呼救声,黄知羽就窜下了床,陈训一把攥住他胳膊道: “别开门!后面有赤铁蚊!” “羽儿,羽儿,不要去!” 黄知羽在漆黑的屋内看不清父母表情,用巧劲挣开陈训的大手后,摸黑到了自己的小床边,却听一道金属摩擦之声,黄知羽提着双手重剑来到了自家门口。 两口子见他不知哪里弄来的重剑,也顾不得责问,冷秀一把拽住黄知羽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羽儿,你,你是想逼死为娘吗?” “娘,那是林夫子,是我的夫子。” 也不待父母跑过来拉扯,他一剑撩开门扉上的木条和门闩,走到月朗星稀的院落中,一把拉开新修好的院门,浑身尘土的林断文摔了进来,背后一只硕大的暗红色蚊子就跟着飞扑过来,黄知羽一招“洛水东去”打出,一道无形剑气将暗红色的蚊子从中切开,均匀地化作两半落在了院中,他一脚将地上瘫软着的林断文撩进家中,两口子接住这瘦弱的穷酸,全都目光灼灼得盯着守在院门口挥舞着比他还要高上那么一些重剑的儿子。 又有一只赤铁蚊扑闪着嗡嗡作响的翅膀飞过院墙扑将过来,黄知羽双手持剑横掠,斩断了它疯狂舞动的口器,红白相间的汁液从这只蚊子的口器断裂处滑落下来,那赤铁蚊吃痛,挥舞着铜浇铁铸的前足朝他扎来,黄知羽持剑在身前转了三圈,左手一剑削断赤铁蚊插向他眉心的双足,右手一指戳出,索命指带起劲风一下洞穿蚊子脑门。 透明的体液和殷红的血溅了他一身,那头赤铁蚊趴在院内尚未死绝,后方嗡嗡声就蹿了起来,两只更为壮硕的赤铁蚊飞过院墙扑了下来,黄知羽身形朝后连退五步,如灵巧的小蛇般躲过两道锋利的口器,右手不停地朝两只赤铁蚊戳点,十三道索命指打出去,两只赤铁蚊浑身多了七八个洞,匍匐在院中挣扎着想要吃一口黄知羽的血肉。 四只赤铁蚊死在院中,其后的嗡嗡声还在远处,貌似这四只赤铁蚊突破了金刚门的防线,半途遇上了逃命的林断文,就跟着慌不择路的林断文扑杀了过来,黄知羽把重剑当砍刀使,给四只赤铁蚊都补了一剑,斩断它们的脑袋,再接连抓起蚊子的尸体,朝着西方的天空扔去。 眼巴巴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关上院门,满身粘液血迹地走回来,陈训、冷秀和林断文都好半晌没有合拢大张着的嘴,黄知羽进屋,将门掩上,抱着那柄黑漆漆的中间坐在门口堵住,两口子连忙摸上来,掏出抹布手绢为他擦拭满头满身的污秽。 林断文蹲在炕下,不敢过来,好半晌擦拭地差不多了,陈训才压低声音道: “好小子,你到底学了几成杨尊传下来的本事?” “三成左右。” “我就知道!” 冷秀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肩头,也不知是哭还是笑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天才,不过以后可不能暴露了,杨尊毕竟是血楼余孽,上了皇榜的钦犯,若是让人知晓他传你武艺......” “我晓得的。” 于是两口子齐齐回头朝着一脸惶恐的林断文看来,林断文立马跪在地上磕头道: “小生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今日之事,小生,小生从未来过陈家......呜呜!” 一粒漆黑的药丸递了过来,林断文看向伸手的陈训,惊恐地继续磕头,泪眼婆娑地赌咒发誓道: “陈兄,陈兄,小生毕竟是羽儿的师傅啊,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做啊!” “少废话,此乃陈家独门焚心丸,五日需服一枚我陈家独门解药,否则便烈焰焚心,由内而外自焚而死。” “陈兄,不必如此,真不必如此,我对天发誓,绝不敢......” 陈训上前,强硬地掰开林断文的牙关,将焚心丸送了进去,林断文跪在那里不断地抠嗓子眼,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陈训给了冷秀一个眼色,冷秀上前温言道: “夫子是羽儿师傅,陈家自当要孝敬的,北厢不是一直空着吗,明日老陈去与知客说说,租下让夫子居住,也省的日日奔走,徒费脚力,夫子日后吃食便与我家一处,也不会少了夫子爱的老酒好肉。” 林断文认命地点了点头,他算是看清陈家人了,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旦触及他们的底线,什么辣手都能使出来。 是夜,赤铁蚊肆虐苏山县,金刚门大大小小的和尚齐上阵,被严令躲在家中避难的老百姓只能隔墙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和嗡嗡嗡的乱叫声,小沙弥们挥舞着戒刀长棍组成阵型也堵不住那成千上万的赤铁蚊,大和尚们追着飘忽不定的蚊子杀又能杀得了几个,赤铁蚊不断突破金刚门的防线,涌入苏山县的民宅中吸血,不断有人被赤铁蚊挑在口器上扔出宅邸,更有年纪不大的孩童被吸食地卷缩起来,如难看的布偶被人揉搓成了一团。 整个苏山县到处都是哀嚎哭泣和嗡嗡乱叫,直到明火执仗的魔鬼们与圣境山赶到,那损失一半的赤铁蚊才嗡嗡叫着朝鬼门关那边飞走。 金刚门损失了六十七名入品的灰袍僧及三十一个黑袍沙弥,看着那些蒙了白布,被床板抬回各家的基层弟子,看着那些哭天抢地的下院百姓,黄知羽再一次感觉到了“炮灰”一词的真实含义。 而此时,据此不过二十五里的建章镇城门口来了一行打着黑色角旗的冗长车队,守在南门的兵卒望着领头马匹上的漂亮女子发呆,那女子行到近前,翻身下马,拱手道: “白云一脉途经贵宝地补给些粮秣净水,还望军爷行个方便。” 那守门的两个兵卒一听这话,连忙浑身一个哆嗦,整个雍南哪处不知白云一脉在苏山县做的好大事情,硬生生在苏山县行了一次慈悲,把苏山县六百多的青皮乞丐杀了个干干净净,可谓狠辣异常,也是大快人心。 听闻来者正是喜欢行慈悲的是白云一脉,二人哪里敢拦,说起来他们这些朝廷的小兵小卒,平日也不是什么良善,吃拿卡要的亏心事做的不少,若人家寻究起来,非要在城门口行一回慈悲,自己二人绝壁凉透。 二卒让开,躬身施礼,道“请”,那女弟子回礼,翻身上马,冲后绵长的车队喊了声“进镇”,冗长的车队便缓缓地进了建章镇,小小的建章镇瞬间被白云一脉的人挤满,早起的镇民探头探脑地从自家屋内望来,这些人多数老弱妇孺及伤员,各个都很规矩,被那些漂亮的女弟子领着去坊市、去料场采买,讲话和和气气,价格还算公道,给的都是正儿八经的银钱,一时间周遭的商贩都主动围拢过来推销自己囤积的物资,白云一脉来者不拒,牛马也要,衣裳也要,种子也要,铁器也要,大车也要。 镇守在此的圣境山校尉巴巴地让小厮捧着一盘子程仪到那辆马车前问好,白云子见了他,没收他银子,看他没了右臂,脸上更有一道粗大的疤痕,便坐在马车前问: “镇守之臂丢在何处?” “回老仙的话,六年前和师尊走了一趟秦岭绝脉,运气不好遇着了六品哭吼群,师尊他老人家先跑了,留下我们十六个师兄弟断后,这手啊,就是当时被哭吼扯断的。不过我算是好的,十六个师兄弟就剩了四人,人人都缺胳膊少腿的,这不,修为下滑的厉害,只能安排到镇子坞堡来当一地镇守了。” “哦,可否伸手一观?” 镇守有点局促,但还是不好忤逆白云子的意思,伸出仅存的左手过来,白云子右手二指搭在他手腕处,内力顺着镇守的经脉席卷过去,他现在每日有五次渡功的能耐,高于五次便力不从心,昨晚驻扎在野地,他一夜未眠,剿杀了前来偷袭的军蚂蚁群,后半夜更是将漫天扑来的赤铁蚊群戳死大半,女弟子们更是人人力战,但也没能护住所有难民。 死了八人,伤了十七人,于是他当晚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些不适合习武的难民全部进行改造,昨晚大战过后,白云子让青凤去择心信坚毅,为人淳朴的人过来,青凤却给他找来了五个村妇,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村妇涨红着脸上了恩公的车架,两个时辰之后,五名身法轻盈的村妇下了车,自去寻传功大师姐青凤报到。 今日,白云子进了建章镇,待了半日,发觉此地虽然物资不丰,但少有乞丐、流氓,百姓虽然依旧没什么闲钱,但都吃得饱,擅长讲道理,并无太多市侩之气,派去唠嗑打听的弟子回报,本地百姓大多说道,此地镇守葛铁汉是六年前来的,为人不错,除了每月缴纳给山上的赋税,从不收取苛捐杂税,早年就惩治过泼皮无赖,那些人在建章镇这四横四纵的小地方无处藏身,只能去了苏山县祸害,本地乞丐也一并收容,有的成了镇守府杂役,有的在镇子外开荒耕地,这镇子极少有饿死之人。 综上所述,葛铁汉,官声极佳,在建章镇干了六年,却迟迟未提拔上去,定是没使钱巴结上官,看他送上来的程仪便知,那些兑换过来的大小不一的杂色银锭,不知掏空了他多少家底,这种人,白云子真想把他带走,何苦烂在圣境山这不着调的统治之下? 两个大周天后,体内沉珂尽去,恢复七品实力的葛铁汉双目含泪地躬身施礼,声音细若蚊蝇般道: “弟子家眷皆在山上,悔恨不能随师尊一道替天行道,护卫生民了。” 白云子下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大快,来世之中遇到这么一个卫民护民的好官,难得,难得。 他顺手从道袍内摸出两本手书,一本《青云手》,一本《飞天功》扔进了葛铁汉的怀中,转身停在车前,传音入密道: “护持一方良善者,乃老夫同道之人,你身不在白云,却洁白如云,老夫得你喊声师尊,足矣。” ------------ 第七十七章 挡者披靡 葛铁汉站在城头,目送着车队在天边拉成一道长线,久久无语,注视着白云子的马车缓缓而行,不愿下城头,城下镇中好似过年一般热闹,白云一脉端的豪爽,在建章镇花销了不知多少银钱,让镇民难得的富裕了一把,若非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宗门,不收他们这些吃得起饭的,镇民估计都要被他们卷走一半。 “父亲,齐世雄来了!” 葛铁汉听到大儿喊声,转头去看,便见打着青色角旗的圣境山马队自西边鱼贯而入,好似避嫌般,刻意等白云一脉的车队走后才相向而来,他皱着眉从城头下来,看向来人,正是圣境十二秀中的“掌秀”齐世雄,齐世雄比他年岁小了一些,比他高壮许多,一双铁掌更是粗大,端坐马头傲然地望着他道: “铁师兄倒是做得好生意,不知又从白云一脉身上刮了多少油水?” 葛铁汉注视着高头大马上的齐世雄,张口问: “小长老还好吗?” 齐世雄面色一变,翻身下马,也不答话,只是率先朝着镇守府的大门走去,葛铁汉紧随其后,两人跨过前厅,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处净室,挥退左右伺候的丫鬟杂役后,葛铁汉拍了拍二人之间的矮几,矮几瞬间朝两侧分开,弹出内中的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 葛铁汉伸手示意,齐世雄脸上的骄横狂躁不见分毫,只是一脸慎重地捧起锦盒,拆开外面的纸张,露出了里面放着的两本秘籍,可不正是白云子赠与葛铁汉的《青云手》、《飞天功》。 “他,值得拉拢吗?” 齐世雄面色有点纠结地抚摸着两本手书秘籍,良久才抬头望向葛铁汉,话语间的好比避讳就像两人好的跟亲兄弟一般。 “值得,就凭师尊在苏山县的所作所为,便与那些逆贼不是一道。” “你这就改换门庭了?” “师恩如山,不得不改。” 齐世雄把两本秘籍放回锦盒,一脸愁苦地望着他道: “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若背叛梁王,无人能救得了你!” 葛铁汉却苦笑着摇头道: “世雄,可还记得当年梁王之言,而今天下不靖,武人跋扈,残害生民,罢黜百家,独尊武术,你我这等法家后裔,文章不可显,治国不可用,不如改名换姓、弃文从武,待梁王登基之日,改天换地,杀出个以法治国的朗朗乾坤!” 齐世雄双目发红,一掌拍在合拢的案几之上,厉声回问道: “我记得,我到死都记得阿爹是如何死在天牢之中的,娘亲是如何自悬于庭院之中的,武人无耻,不容阿爹断案,堂堂延尉,尽被逼杀,天理何在,法理何在?” “小声点,府内虽都是我心腹,但他们也不知道你我是两法家余孽啊。” “哼,天下至理,公法人心,这些人早晚会为他们的所做恶行付出代价。” “好了好了。” 葛铁汉为他斟茶,眼睛扫视着愤懑不平的齐世雄,问: “朝中局势越发紧张,梁王究竟有何决断?我等又何时入京?” 齐世雄又恢复了苦闷的神色,不断用手锤着膝盖道: “神京传来消息,老皇帝撑着一口气就是不驾崩,近来还给梁王添了两个弟弟,梁王有点等不住了,已知会我等,年后聚齐子弟,入京探望老皇帝病情,侍机而动,金鼎教那边已疏通好了,南宫世家也答应暗中相助,缇骑中我们已有半数子弟,只是大将军与皇六家态度暧昧,九常侍又要价太高,如若有变用强,金鼎教摆明态度保持中立,南宫世家四秀之首南宫一剑愿匿名相助,其他人,不好说。” “以武乱法,此事难成。” “你还讲这些,现在天下都成什么样了,官不像官、民不像民,难道要让我们捧着先圣的牌位去和那些逆贼生死一搏吗?” 葛铁汉也不知如何去讲这道理,只能让齐世雄喝茶消气,齐世雄在此逗留了半个时辰,又与他商议何时出发,才放下茶盏,收了锦盒,气鼓鼓地离开了镇守府,葛铁汉送他离去,守在府外的大儿过来问: “父亲,可是又来催逼赋税?” “小长老恶了掌门,被罚去教导蒙童,难免心中不忿,儿啊,这圣境山还要乱下去,不如年后随为父去趟金州,暂避大祸如何?” “喏。” 大汉朝堂之水,很深,但总有一些人看到了表面,看不到内里,白云子领着车队行了一天,今日走了十八里地,遥望西庵堡在望,夕阳也挂在了黑山一角,白云子立即让车队在西庵堡对望的山头扎营,已大车在外围成一座临时营寨,弟子们守外,难民居内,老弱皆持刀枪,篝火造饭,搭建帐篷,权且在野外过夜。 西庵堡那小小的约莫有三四户人家的坞堡上,有人朝这边眺望,看到车队扎营之后,他们也少了几分担忧,西庵堡小,可挤不进这如许多人,见对方也没有过来的意思,便留人防备,一直熬到月亮出来,挂在梢头,西庵堡上发困之人突然听到堡下异动,他举火去看,堡下有条条黑浪朝着那群车队所在的山头涌去, “沙蛇,沙蛇群!” 城墙上的堡民一边尖叫着,一边有规律地挥动着火把,守在营盘前的周湘绣望过来,连忙去翻随身携带的《大汉防兽手势、旗号、狼烟、烛火总集》,很快,她扔掉书,朝着身后传来咳嗽声、火把燃烧声、伤员呻吟声的营地喊道: “沙蛇群!全体戒备!” 在帐中静坐的白云子闻言睁开眼睛,扫了一眼提起短刀,从床铺上爬起来的棘奴,起身问道: “小儿可敢搏杀妖兽?” “敢!” “跟在为师身边!” “好!” 白云子领着棘奴跑出帐篷,一步踏在身前空气之上飞身向前,再伸手一抄,淡青的大手托起棘奴朝着营寨外飞去,他身形虽然肥硕,但身法惊人,在空中无需踏步,以飞天功之力便能翱翔许久,营寨内的难民已全部惊醒,人人拿好刀枪跟在天空中滑翔的白云子身后,朝着周湘绣呐喊的方向跑去。 一些轻伤员中的青壮更是手持刀盾紧随其后,有会弓箭的已寻了营寨中的几棵歪脖子树攀爬,丝毫不惧撕裂伤口的疼痛,一棵树上往往挂了三四人,全都拉弓望着西面的火把堆。 沙蛇,八品妖兽,群居群狩,动辄百条之多,与军蚂蚁喜欢露头冲锋不同,沙蛇躲在地下,潜入人畜附近绞杀,十分难对付。 白云子一脚落在周湘绣身旁,朝周湘绣指着的方向看去,月光之下,一列列攒动的泥土正排山倒海般朝着车队涌来,白云子伸手将棘奴放在大车之上,双袖一挥,六记杏黄色的大力金刚掌脱手而出,在空中越变越大,越飞越快,短暂的掠空之后,六记大金刚掌砸入沙蛇群前排的泥土之中,轰轰轰六声霹雳炸响,六座炸出的掌印巨坑中,一团团肉酱与泥土混做暗红之色,其后钻出的沙蛇坠入血肉泥浆之中,成年男子腰杆粗细的蛇身在血泥中翻滚,还未挣扎着翻出巨坑,十二计在月光下金光闪闪的大力金刚掌又至,如十二个坚硬的万斤石碾般砸下,巨坑消散,血泥溅起十丈之高,在二十米开外之处形成一道血泥巨幕,遮蔽了看傻了的众人视线。 “众弟子截杀左右漏网之蛇,其余人小心脚下,合力杀蛇!” 白云子一马当先,掠到空中,掌中杏黄之色不断,硕大的大力金刚掌不要内力般朝着身前地面轰去,一时间土石崩裂,烟尘飞扬,血肉翻飞,一条藏得非常深的巨大沙蛇被轰地翻腾出来,看那巨蛇浑身是血,裸露在外的蛇身大小竟有牯牛粗细,以此体量,绝非八品妖兽。 那巨蛇被轰的骨骼断裂,皮肉脱落,吃痛之下竟发了凶性,一团土石爆开,一个马车大小的蛇头甩开头顶沙土,露出一双淡黄色的水桶大小的眼睛,张开满是捯齿的雪白獠牙朝着半空中的白云子咬来,白云子一脚提劲,在半空中他突兀地来了个前空翻,右脚如战斧般正对着迎面而上的蛇头劈下,十二道翻天腿影在三十六丈高空之处浮现,后发先至砸在蛇头之上,巨蛇被砸地东倒西歪,软绵绵地朝着地上落下,砸碎了两辆大车,车上的辎重弹射地漫天都是,一道白影坠下,白云子右腿锋利的钢刃般切断了那硕大的蛇脑袋,再一脚横踹,那马车大小的蛇脑袋就原路返回,落地后犁开一道深坑,将随后涌来的沙蛇群绞杀进去。 巨型沙蛇一死,后续的沙蛇群失了主心骨,纷纷钻入地下远遁,手里捏着短刀,一下未动的棘奴,望着眼前硕大的蛇尸和急速后退的烟尘,心中腹诽不已,师尊待他来杀妖兽,结果上手就是轰轰轰个不停,无需他们动手,便将妖兽群杀退,师尊只顾着自己尽兴,全然不管他磨刀霍霍向妖兽的拳拳之心,忙活了一晚上连根妖兽的皮毛都没摸着,棘奴心中真是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周湘绣提着沾血的宝剑巡视过来,见棘奴蹲在大车上嘟着嘴,手里的短刃一下下地砍在车辕上,走过去抬手将他拎起来。 “师姐你作甚?” “滚回去睡觉,今日没捞着沙蛇,日后有的是机会,瞧瞧你那嘴,都快撅地能挂腊肉了。” “我睡不着!” “睡不着便去帮忙救治伤员,别在那里无所事事,你是师尊亲传,要顾及师尊颜面,我白云一脉最是慈悲,不可学那些宗门子弟,目中无人,视人命如草芥。” “嗯。” 棘奴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好违逆周师姐的劝慰,只能装模作样地在营地内乱窜,这里搭把手,那里凑个热闹,一直磨蹭到旭日初升,棘奴回到帐篷,倒头就睡。 白云子将他放到马车上,吩咐车队继续前进,车队拾掇完毕,缓缓地靠近西庵堡,堡门大开,几户人家箪食壶浆而出,这车队昨晚杀退沙蛇群,闹出好大动静,可想定是宗门出行,他们身为贱民,万不可悖逆宗门意愿,只能拿出家中积蓄,杀猪宰羊,以迎王师。 没想到,他们竟然付钱! 还付的比市价高了那么一点,这,这是仁义之师啊! 想不出如何形容这队宗门之人的西庵堡堡民望着稍作补给休整,还帮他们加固了一下堡门的队伍静悄悄地有序离开,真不知作何思量。 白云一脉就这样有条不紊,慢吞吞地过堡入镇,挡者披靡地行至断头山脉之下,它们走的慢,足足用了十三日,随着白云子的弟子越来越多,加之他老人家脾气火爆,出手狠辣,沿途的低品妖兽很难再对难民队伍造成什么威胁,如今挡在他们跟前的只有这片高耸的山脉,白云子望着山脉中飘荡的云雾,下了马车,施展蟒步在队伍侧面留下七道残影便来到了队伍最前方。 那里站着两名樵夫、两名采药人和四名猎户,他们都是结伴在断头山外围密林中讨生活的,就住在三里开外的郭家堡,每天都全副武装地进山,知晓各处妖兽行动轨迹,熟悉山中物资布置,昨日他们被山洪困在山中洞窟,一晚上提心吊胆不敢歇息,今早才撵回来,身上湿漉漉的,又冷又饿,又无多少货余,正焦灼着是否再回去一趟,正巧撞见白云一脉,领头的青凤希望雇他们为向导,八人也想赚点外快,可一听要去河头谷,都摇头拒绝。 此时一名赤脚的采药人脑袋摇地如同拨浪鼓般,替其他七人道: “这位大人,那河头谷地处深山,中间隔着绝峰潭、末路口和那闹鬼的泥岗村,三大险地都在山谷必经之路上,绕不开的。再多钱我们也不去。” 一个身穿皮甲,背后挂着一壶箭矢的年轻后生猎人目光炙热地盯着青凤,听采药人这么说后,便钻了过来,望着青凤道: “你出多少钱?” “虎子,回来!” 虎子的猎人长辈连忙上前拉他,他却甩开长辈伸过来的手,站在青凤跟前拍了拍胸脯道: “十两银子,我陪你们走一遭。” “你疯球了,那是你能闯的地方吗?” 他家长辈也许较为亲近,连忙上前拽着他衣袖朝后扯,却觉眼前一花,一个白袍老人已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二十两,劳烦小兄弟头前带路。” 青凤连忙从背后的包袱里摸出四个银光灿灿的大锭递过去,虎子接过,塞给自家长辈道: “舅,回去给我娘,让她给我弟说房媳妇儿。” 他舅舅一阵无语,手里攥着银子凝视虎子良久,嗯了一声,转身就朝郭家堡跑去,剩下几人都一脸艳羡又惋惜地看向虎子,虎子则一脸无所谓地招手道: “趁着天色尚早,抓紧时间赶路!” ------------ 第七十八章 如入宝山 断头山中,一群毛色微黄的六足猿猴在树林中游荡,嗅着人味儿朝东面而来,它们腋下长出的双足中攥着石块,但凡发现活人就投石砸死,那些活人都脆弱的很,一砸就死,吃起来也可口,是这些哭吼群心中绝佳的美味。 突然,领头的大哭吼停下脚步,翻身攀附着树干朝上爬去,它跃上茂密遮天的树冠,看向前方树冠上站着的白衣活人,眼睛睁大,嘴巴大张,发出一阵犹如婴儿啼哭的嚎叫声,腋下双足扔出两块石头,那白衣活人隔空一掌拍出,硕大的杏黄掌印击碎他飞掷而来的石块,印在它身上,将大哭吼带着在树冠之上滑行二十余步,那大哭吼发出凄厉的啼哭声,身上毛皮被掌风挤压裂,露出血肉,其中关节碎裂,肌腱撕开,大哭吼四肢垂落,直接从树顶摔落下去,一群二百只出头的哭吼都回身朝大哭吼奔来,它们的组织性比沙蛇高多了,落下之后将浑身飙血的大哭吼团团围住,其中一只体型比大哭吼只小了一点的哭吼伸出指头戳了戳它,大哭吼继续发出啼哭声,却没有动弹,那哭吼血红的眼珠一转,四足高举成拳朝着大哭吼脑门砸去。 周围的哭吼见此连忙发出声声兴奋的啼哭,半数高举四足拍起手来,俨然提前过节般热闹,白云子从树冠掠下,在大树上轻轻一点,无声无息地飘荡过来,见哭吼群围在一起另立新王,便伸手在背后的剑鞘上一拍,一柄精铁打造的长剑飞出剑鞘,握在手中,他轻轻落地,见那新的哭吼王生生扯掉老哭吼王的脑袋,示威一般在哭吼群中嚎叫,便运气凝神,举剑斜撩,一道蔚蓝色的剑气自地下飞蹿过去,背对着他的哭吼们正在为新王喝彩,挡在剑气线路上的六只哭吼先后发出撕裂声带的啼哭,十二瓣哭吼尸身朝两旁炸开,炸了周遭哭吼一身内脏鲜血。 啼哭的哭吼群突然安静下来,直愣愣地望着举着旧王脑袋的新王被当场劈开,刚猛的洛水剑气趋势不减,将其背后摇旗呐喊的三只哭吼一并劈死,全都齐齐会后望向始作俑者。 白云子提剑在身前划下一道剑气,落叶炸起,脚跟前炸开一道沟壑,他右手一甩,铁剑回鞘,伸手指着脚下的沟壑道: “我知道你们听得懂人话,那我便不再客气,擅过此沟者,死!” 哭吼群闻言齐齐退了半步,他们是六品妖兽,已入中品妖兽范畴,神智已开,吃人只是因为人好吃,且人妖不两立的道理深入猴心,老大又时常带着他们出山捉活人来吃,养成了吃人的习惯,可它们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招惹不得,没见前后两任老大都这么轻易地被做掉,它们还没傻到如那些低品妖兽一样,为了吃一口美食不要性命。 毕竟,山中水果、灵智未开的低品妖兽,乃至野兽、兽亲,也是可以吃的。 哭吼群中一个最为高壮的走了出来,学着人样四足相合行了个怪异的拱手礼,身下双足微微屈膝,表示服软,见这个白衣人类点了点头,便回声冲众哭吼啼哭了一声,众哭吼戒备地望着这个恐怖的白衣人类,缓缓后退,直退了二十步,才调头嚎叫着攀附上树,朝着西边老巢归去。 白云子退回林外,摸出腰间竹笛,一阵似模似样,但也不算好听的笛声传出,过了片刻,山头那边有笛声传来,那笛声要悠扬好听得多,随着笛声由远及近,青凤牵着马跟在虎子身后,领着车队缓缓地出现林子外的山隘口上。 虎子照旧一阵小跑过来,激动地望着笛子技巧不纯熟的白云子,口称师尊,白云子指了指那片野林子,他连忙蹦跳着朝后招手,立马有五个猎户跟了上来,领头正是他舅舅胡大虎,另外四位是车队青壮,这几日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便跟在胡大虎身边当起了猎人学徒。 这胡大虎也是倒霉,把银子送回去后,一说情况,被他姐捏着擀面杖追了两条街,他本来也是光棍一匹,没钱结亲,父母也是穷人,没留下多少遗产,好在姐姐嫁了个老实的丈夫,胡大虎便跟在身为猎户的姐夫手底下帮闲,渐渐地学了一身本领,后来姐夫打猎未归,堡子里的人只说姐夫死了,他就挑起了姐姐一家的重担,领着大外甥闫小虎打猎为生,供养小外甥闫小龙学武,也算凑合着过日子而已。 面对暴怒的姐姐,胡大虎只能硬着头皮追上了车队,腆着脸和青凤讨价还价了一番,拿了十年银子揣在身上,跟在了闫小虎身边。 这六日,闫小虎与胡大虎是长见识了,三日前到了泥岗村外,当时已是黄昏,泥岗村内嘶吼之声不断,那响动传入人耳,就像粗麻绳套在脖颈上越收越紧,胡大虎打起了退堂鼓,准备退五两银子拉着大侄子跑路,车队中的那位白胖老者与领队的青凤一合计,就单枪匹马地扑进了村子里,接着村中火起,四只带翅膀、浑身红皮,瘦骨嶙峋的牛头人身怪扑闪着自村中飞出,四怪哞哞叫着朝村中喷吐液态状的火焰,满村牛叫不止,火焰汹汹高涨。 胡大虎和闫小虎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是双腿抽筋,脚底冒汗,作为大汉子民,他们熟读过《凶兽录》,眼前这妖兽正是五品庖牛,据说是杀牛割肉的庖丁惨死后,怨魂被牛妖吸收后所化,其妖腹中有火囊胃,藏有胃火,喷出即燃,不死不灭,背后一双硕大肉翅能扇出飓风,风涨火势,一头庖牛便能烧光一座小镇,使之成为寸草不留之绝地。 就在甥舅两后退着想要撇下这群不怕死的作死之人时,一道醒目的蓝光自村中腾空而起,村旁的溪流突然卷起百道水流朝着那道蓝关涌去,飞在空中的庖牛被蓝光切做两半,其后形成的滔天水幕当头砸下,将失火的泥岗村一把浇灭,待到村子里青烟散尽,牛叫声停之后,一身浸透牛血的白云子才缓缓地走到村口,朝青凤招手。 胡大虎和闫小虎呆立了好久,直到有人催促赶路才反应过来,甥舅两才连忙跟上,还没靠近烧了一半的泥岗村,就闻到了空气中飘逸而来的烤牛肉香味,村子各处四散着倒毙的牛尸,有野牛、有家牛、有九品的蛮牛怪,有七品的踏地疯,这些野兽妖兽好似再次定居般,霸占了整个泥岗村,到处都是它们生活遗留而下的痕迹。 众人挑出一些野牛,家牛割肉分食,那些妖兽则破开肚皮,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尤其是那四头庖牛,胃中火囊与心肝都是炼药极品,甚至药效高过了黄知羽当年吃下的息黄蛇胆。 众人还在村外的一处牛棚发现了十二头被饲养起来的奶牛,牛妖也养奶牛?养来作甚?种种诡异让所有人都大开了眼界。 自此之后,白云一脉形成了既定的进山模式,向导打头,发现妖兽痕迹即退回来,白云子打头阵,灭其精锐,若品级较低则由众弟子上前厮杀,增长实战经验,若品级较高,能武力恫吓劝退最好,若碰到头铁谈不拢的,族诛。 白云一脉一路从泥岗村杀过末路口,剿杀了六批成群妖兽,喝阻劝退了三群中品妖兽,零星的妖兽肉食更是堆满了十辆大车,今日,他们又劝退了一群六品哭吼,看了看天色,算了算里程,决定休息一晚,明日再冲过前方的绝峰潭,便能看到灞水源头了。 “师尊,吃肉。” 闫小虎端着一盘烤好的五彩蜥蜴肉进了帐篷,看着静坐练功的白云子与棘奴,棘奴冲他挤了挤眼睛,他点头上前将肉盘放在师尊身前的矮几上,棘奴与他隔案对坐,分出一半肉食在师尊身前的小盘里,两人各自取了一碟,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行了二十六日,白云一脉多了一百二十九个兄弟姐妹,难民队伍里的人都知晓白云祖师收徒不管天资根骨、只看人品,觉得你人好就收入门墙,善良、孝顺、有爱心、做事果敢、有担当、肯为车队做出贡献的人优先,每日五人,择优录取,老头老妪、小娃妇孺、残疾之人,来着不拒。 这些八辈子没想过能踏入武人之境的难民们全部被打了鸡血,各个抢着助人为乐、帮扶幼残、搬运物资、修葺营地,只求哪天白云老祖看他们一眼,伸手就将他带进那让人垂涎三尺的境界里去。 棘奴用罢肉,与闫小虎对了对眼色,跟着收拾碗筷出了帐篷,跟在闫小虎屁股后面跑到另一座大帐篷处,捞开门帘进去,却见一群青壮男女正在清理桌面上的哭吼尸体。 “哟,二位公子又来监工了?” “嘛,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管我们。” 闫小虎领着棘奴来到帐篷深处,那里堆放着一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哭吼尸身,他指着哭吼那面目狰狞的半边脸皮道: “戳它眼睛、喉头、我试过了,以咱们的力气只能戳动这两处。” “好。” 棘奴抽出腰间匕首,摆开架势朝着尸首戳去,一旁处理哭吼王尸体的大娘连忙喊道: “哎哎哎,你们两个且住手,一只眼珠子晒干后磨成粉,在苏山县可是卖四两半钱的!” 还未等两个皮猴子回话,外间闯入一人,道: “老祖有令,全员警戒!” ------------ 第七十九章 老龟莫离 棘奴和闫小虎连忙跑出帐篷,却见众人都朝北面跑去,二人跑到营地北面,见刀枪林立,弓弦拉紧,对准了夕阳之下的一名老者。 那老者面色苍老,须发惨白,头顶一道进贤冠,有根铜绿色的簪子插在其中,却依旧显得散乱,他身上穿着青绿色的长衫,上身套着墨绿甲胄,看上去很是坚固,手中扶着一柄白玉般光滑透亮的拐杖,佝偻着背,仰着头,看上去年岁颇大,站在乱草之中,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盯着这座简陋的车寨,有气无力地朝着车寨上晃动的人头道: “山野老叟莫宣吾,还请贵主人出寨一叙。” 青凤正要出言询问,一道微风从她耳边掠过,白云子落在车寨之前,看向着怪模怪样,一副行将就木的老者,拱手回礼道: “白云一脉白云子,携弟子途经贵宝地,不知老丈有何见教?” “白老弟,老朽虚长阁下几岁,便贸称兄了。” “老丈客气,白某却与老丈不熟,不敢兄弟相称。” 莫宣吾眼睛提溜一转,嘴角翕动,一道传音入密打在白云子心底。 “小老弟此番前来,是友是敌,老龟莫离先礼后兵,若老弟执意要与我夺那大宝蚌珠,老鬼也就道破老弟化形真身,到时候,这些愚昧无知的猴子精们还会对老弟言听计从吗?” 白云子心神巨震,难怪这老者怎么看怎么像西游记里面的龟丞相,只不过更老,也没有丞相服饰在身而已。 他思忖片刻,传音回去: “老哥放心,兄弟我是个讲究妖,绝不是来窥伺老哥宝珠,只是融入猴子精日久,把自己当成了猴子精而已。” 莫宣吾面色稍缓,继续传音道: “老弟欲与这群猴子精去往何处,老哥我活了二百多年,还未曾见过如许多的猴子精入山。” “寻一生息之所而已,这些都是猴子精内斗之后的失败者,聚拢在兄弟身边,求活而已。” “你倒是好兴致,陪着这群猴子精玩闹,看你身法,怕是从猴子精那边盗了不少功法吧,老哥我虽然一直不喜吃猴,但前些年也杀了几只,手里有六本功法,不若与老弟换来看看?” 白云子听眼前的二品妖兽老龟莫离提出了交易请求,当下也点了点头,二人在草地上默默对视了这么久,旋即相视一笑,约定明早路过老龟住所时交易,才把这步履蹒跚的老龟给糊弄走了。 白云子见老龟走远,背后一下子雾气蒸腾,将惊出来的冷汗全数蒸发后,才转身回到了车寨中,见青凤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才小声道: “二品天人,不可造次。” “嘶!” 周围听见此言的人全都倒吸凉气,将白云子周遭的温度都弄下去了至少五六度,天人啊,别说这辈子了,上下两辈子估计都没见过活的,没想到这断头山中竟然藏龙卧虎,蛰伏着一位天人,说出去谁特么信啊! 当下,众人不敢再出车寨,各安其责,翌日大早,收拾营盘,重新排成一字长蛇阵,缓缓朝着北面而去,白云子踱步在前,绕过那狭窄的山脊,便见前方视线豁然开朗,四周俱是高山,中间一片水草茂盛的盆地,一条潺潺小河自西向东流过东角一个小湖,钻入群山之中不见踪迹,那小湖湖水晶莹剔透,周遭长满巨树,其中一棵树上有树屋一座,老鬼莫离正坐在屋前躺椅上摇着蒲扇,双眼却死死盯着那平静的湖面。 “去西面扎营砍树,修葺屋舍,除草耕耘,老夫去会会二品天人。” “师尊万事小心。” 青凤领命,一把揪住准备跟着白云子过去的棘奴耳朵,将他抓了回来,白云子施展飞天功翱翔过去,落在莫离跟前,莫离扶手叫好: “老弟身法如此之好,该不是飞禽化形吧?” “老哥觉得白某是何种飞禽?” 白云子在他对面的一张躺椅坐下,双目炯炯地盯着他看,莫离伸手捋了捋胡须,笑道: “你自取白姓,当为本姓,我猜你为白头翁所化。” “老哥谬以,在下荒山黄皮子,见过莫离老祖。” 莫离眼睛瞪大,心道难怪,妖兽之中以偷鸡摸狗的黄鼠狼最是狡猾,虽然只是区区五品出身,但能化形,怕是遇见了天大的造化,不可小觑,眼前之妖奸猾异常,自己且需小心应付,不若,现在就杀了他,免得夜长梦多? “老弟,搭搭手?” 感受到莫离身上散发的杀意,白云子眼睛微眯,一掌最娴熟的大力金刚掌就先发制人推了过去,莫离双眼精光爆射,左手硬接一掌,一股巨力传来,一人一妖皆纹丝不动,胯下躺椅却碎裂倒塌,他们自椅上站起,另一只收又是双掌一拼,一股气浪扫开,二人须发皆随风抖动不已,莫离身后粗糙简陋的树屋发出嘎吱难听的声响,就这么被掌风扫的倒塌落地,发出轰地一声与世长辞。 白云子掌中洛水内力催发至十成,莫离那边也透过来一股稍逊的内力,那内力锋芒毕露,如针刺般扎在白云子掌心,白云子额头渗出冷汗,掌心内力突变,一股腐臭的血腥味自他掌中散出,莫离色变,双掌用力一撑,朝后退了一步。 白云子闪身追上,双掌血红,莫离再接二掌,足下树屋的平台崩裂开来,人呲溜一下朝树下滑去。 “不打了,不打了,你这黄鼠狼,当真奸猾,偷学了猴子精那么多高深的武艺,竟拿来欺负老人家!” 莫离掉到树下,朗声朝树上喊道,树叶飘零之际,白云子伸出双掌,两计大力金刚掌砸在莫离头顶,莫离眼神一花,连忙卷缩成一团陷入树下泥地,露出背部墨绿色的龟甲,白云子双掌拍实,腥臭的化血神功施展出血红色的大力金刚掌硬撼在莫离的龟甲上,妖有杀人心,人有杀妖意,他又何尝不想一劳永逸地除去莫离这个卧榻之侧酣睡之妖,可两股反震之力传来,白云子后空翻落在二米开外,看向自己骨折的双臂,皱眉凝望被他轰的嵌在地里的莫离,莫离手脚并用地从地里爬起来,看着双手骨折的白云子,嘿嘿笑道: “怎的,老龟的天生宝甲还算过得去吧?” 莫离正待扑上来将失去双臂的白云子灭掉,却见白云子那折断的双臂咔嚓作响,朝上一甩,下垂的双臂又变得笔直,掌中血色再现,莫离连忙止住脚步,摊手道: “我服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白云子盯着老龟上身的那副墨绿龟甲,退了半步,问: “就依老哥所言,功法还换吗?” “换,我要换你这手断手再接的功法,我用六本秘籍和你换!” “那不行,老哥起了杀心,无礼在前,这手保命的绝学,白某是不可能还给老哥的。” 莫离被怼的抓耳挠腮,愤愤出言。 “你怎么全是猴子精的做派,你就直说吧,怎么才肯将你那手绝学换给我?” 白云子望向那平静的小湖,莫离脸色瞬间发青,咬牙切齿道: “那不行,算了,我不要绝学了,你说怎么换?” “六本换六本,公平交易。” “好!” 片刻后,莫离在树屋的残骸中翻出一个小箱子,拧断锁头,从里面起出六本污渍沾染的线装秘籍,白云子递过去六本手写秘籍,二人交换,皆是一内功一身法四招式,白云子翻看着手中的《紫霞神功》、《幻眼云湮》、《独孤九剑》、《华山剑法》、《君子剑法》、《夺命连环三仙剑》,嫌弃地看向一旁背对着他翻看秘籍的莫离,莫离感受到他的目光不善,扭过头来,吓了白云子一跳,这老龟脖子转了180°,皮肉上全是让人心惊的褶皱,一脸不屑的问: “竖子想偷袭老夫吗?” “放屁,老夫向来买卖公平,你看看你给的秘籍,大多沾染血渍污渍,你也好意思拿来换?” “那有什么办法,老夫又不是你这人模狗样的黄皮子,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抢去骗,只能在此守株待兔,当年那个华山派的蠢货掌门身上就这么点儿值钱的东西,老夫当时又不会猴子精的武功,废了好大劲才把他拖入湖中咬死,若非老夫抢救及时,这六本他随身携带的秘籍早就被泡烂了,这几年老夫还得护着保着,深怕虫咬了,长霉了。老夫做这些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我妖族大兴,妖妖有武习,不必再藏头露尾地苟且偷生......” 白云子翻了翻白眼,老龟的话他一句不信,若他真的怀有这种报复,刚才就不应对自己起了杀心,他收起秘籍,也不告辞,转身朝着车队那边飘去,莫离见他走远,传音入密道: “话说老弟,要不咱两合伙,你去外面骗,我在这里练,等我吞了宝珠,化作苍龙,咱们就一统妖界,去和猴子精争一争万里江山,到时候,我当皇帝,你当丞相,你我君臣相宜,岂不美哉?” “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白云子一句话怼回来,莫离气的捂住了心口,曾几何时,他有真有那么一刹那想要收这黄皮子当小弟,猴子精那么齐心,妖兽若再单打独斗,真是永无翻身之日了,可这黄皮子不识好歹,竟拿些没听过的怪话呛他,令他十分不爽。 “算了,偷鸡摸狗的黄鼠狼而已,我为苍龙,怎可如此掉价地收它做军师......哎哟,我的房子!” ------------ 第八十章 新桃 三月过去,河头谷中立起了片片房舍,灞水边修了无数细小的水渠,一茬茬抢种的粮食冒出了翠绿的苗,奶牛带着牛犊子在刻意流出来的上游牧场内吃草,几位妇人扛着新鲜的牛奶桶放到板车上,用麻绳绑住紧固,车夫挥了挥鞭子,一匹咀嚼着野花的驽马便缓缓朝着河谷镇小跑起来,听到马脖子下的铃铛声,田地里用粪勺保肥的农人头抬头望来,嘴巴砸吧着问: “许二哥,晚上有鲜奶加餐吗?” 车夫摇晃着鞭子,仰着脖子高声道: “想甚好事呢,有奶也是给娃娃们的,剩下的都得做成奶酪,留着过冬。” 一群在田埂边捉泥鳅的小孩耳朵都竖了起来,连忙从田里爬起来,满手慢脚的污泥也不管,挥着手去追拉牛奶的马车,喊着徐二爷慢走,留一口给我们尝尝的话,许二木哈哈笑着从怀中抓出一把焐热的枣子朝马车后方抛去,几个小崽子连忙蹲下去捡,回头望着泥猴般的娃儿,许二木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若是家姐外甥还活着该有多好,带他们来此桃园圣地,无忧无虑,每日只需勤恳劳作,丰收之后,一成粮秣上缴,剩下的全是自己的。 可惜,杀不尽的贼寇,害死了家姐一家,自己藏在粪坑里躲过一劫,其后师尊为他报了这血海深仇,他便铁了心和师尊来到了河头谷。 “许二木!你家婆娘喊你早点回去,说你自己知道昨日落了功课,今天必须补回来!” 守在镇子门口的持枪守卫冲他喊道,许二木一脸不以为然地看过去,脸上一火,道: “你小子没大没小的,怎么跟师兄说话呢?” “呸,咱们这一期就你最拉胯,我紫霞神功都二重了,你还在一重慢慢爬,怎么,当初劝你跟大师姐修习千佛心经,你偏要耍帅,非要和我们一起选修剑法,怎么着,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 许二木回头做了个鬼脸,赶着板车绕过街角,迎面就撞见一辆拉货的牛车,两车将路一堵,针插不进,惹得两侧路人喝骂,牛车上的把式他也认识,以前苏山县里的货郎赵小钱,论资排辈,这个狗屎运来登的家伙也是他的师兄,还是老了不知道多少期的师兄。 赵小钱与许二木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都有点火气,他运气不错,苏山县大难之时,他被相熟的巧三儿借口避祸骗开们,看门就被砍了一刀,倒在家中不省人事,后来被恋雨师姐救助,成了个伤员,跟着车队走了一路,几乎是躺在板子上熬过来的,后来到了河头谷,他伤势复原,主动去师尊门口跪了一晚上以谢救命大恩,后来师尊问他所谓何事,他说自己会走商,会来事,河谷镇不能坐吃山空,主动承担起了商队的责任,师尊让他去跑一次看看,并让两位师姐护送,恰好其中一位就是他魂牵梦绕的恋雨师姐,他拉着六坛子庖牛的心肝脾肺肾药粉在路上跑,心一直挂在骑马的恋雨师姐身上,后来被面色不善的恋雨师姐数落了一顿,才打起精神把药粉拉去了雍都。 两个月跑了个来回,还回来了十四车细粮外加两坛子金条,实在是人手不够,否则赵小钱准备将所有金条全部换成物资,仅此一次,他被师尊收为正式弟子,还分了走商红利,一下子就抖起来了,他眼巴巴地捧着野花去找恋雨师姐表白,却被恋雨师姐打了出来,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火气找不到出气筒呢,恰好就撞见了跟他别车的许二木。 “你瞅啥?” 许二木一惊,原本想要让开道的他被赵小钱这么一句不客气的挑事儿问候怼起了火,当下一甩缰绳,背靠在车靠上,翘起二郎腿,道: “咋的,恋雨师姐不应成,活该,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满身铜臭,也配......” “我艹你姥姥!” 赵小钱追求恋雨师姐的事情,河头镇上下谁不知道,但大家都不愿意去打击他的积极性,毕竟那二十六位师姐是什么出身,大家都心知肚明,虽未青楼女子,却又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且早已脱了贱籍,他们这些单身汉人人都自觉是高攀,只是那些师姐人人都有心结解不开,经那跟过来的穷酸,现任茶博士兼说书先生李召暗地里一点,所有的王老五都反映了过来,师姐们摆脱不了的是她们的心魔,那咱们这些人肯定以身饲魔啊,必须将师姐们拯救出苦海,不能让她们像大师姐那样当了道姑,清心寡欲的每天就知道练功,再不然就是发了狠地操练他们这些懵懂师弟。 赵小钱被点破伤口,一跃而起,抡起大拳头就朝着许二木砸来,许二木连忙跳下马车,一脚踩在街角的茶铺招牌上,就翻身上了屋顶,茶铺老板娘探头来看,指着先后上墙的二人骂: “两个兔崽子别踩坏了老娘新买的瓦!” 一阵刺啦声从头顶传来,老板娘听得炸毛,一把将手中的铜壶扔向八米开外的小二,一脚踩在自家窗套上就跟着翻了上去,小二是个半大丫头,伸手一接便稳稳地擒住了这比她大了一圈儿的铜壶,在座的四个老头连忙拍手道: “师姐功夫俊啊,师弟佩服!” 半大丫头一脸嘚瑟地将铜壶放回柜台上,拍大了一下肩头的长抹布对四个嗑瓜子喝茶,听着那边李召唾液横飞地讲述师尊光荣事迹的老头道: “四位师弟,歇了半晌了,也够了吧,我可是听王师姐说,打家具的单子都排到下月了,你们还闲得住啊?” “看师姐您说的,不就是家具吗,我们都是老手了,明天,明天一早就开工。” “哟,又被我逮住了!” 门口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呼喝声,四个老头立马变色,连忙拍出两个大钱了账,低着头走到门口,不敢去看一袭合身道袍的棘奴,拱手道: “棘师兄,就饶了师弟这次吧,再记黑点儿,这月传功时间又得减半。” 棘奴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八仙冠,小脑袋摇晃着带着那比他脸还长的八仙冠不住前后摇晃,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叉腰道: “四位师弟按说都是我爷爷辈的人了,怎的如此不知羞,天天浑水摸鱼,练武劲头十足,做工偷奸耍滑,不合适吧?” “棘师兄教训的是,我们立马回工坊,加班加点,熬夜赶制家具。” “去吧,今次就算了。” 棘奴摆了摆手,四个老头连忙踏着半生不熟的蟒步飞快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就跑这小师兄突然心血来潮改了主意,非要把他们的劣迹上报给大总管周师姐,周湘绣师姐那人待人和气,可打黑点儿从不手软。 他们四个老头原本都是进城采买的农民,能得蒙师尊恩赐,全都是因为在苏山县遭难时扛着锄头与两个当街行凶的流氓干,生生打死了流氓,救下了一对母女,这事儿被总执法官喜儿师姐打听清楚,还找来了那对母女指正后,他们才获得了师尊接见,授了正式弟子身份,一顿操作之后,四个老头一下子龙精虎猛,全身舒泰,好似回到了十七八岁的状态,他们想学武都想疯了,不想继续种田,就被安排在一个老木匠手底下学手艺,三个月来,四人出师,合伙在自家木匠师傅对门开了一家新的门面,把老木匠气的直接关店,带着两个逃难出来的孙儿种田去了。 四人勉强操持着家具店维系生计,心思却全在练武上,因为他们拖延症发作,周湘绣师姐上门一人给记了一个黑点儿,当时的场景,四个老头都不敢回想,简直如泰山压顶般无法反抗。 棘奴见四个老师弟跑得贼快,便从背后摸出两串糖葫芦走进了茶馆,抬眼望见李召正坐在角落里摇扇子喝茶,没理这个天天耍嘴皮子的师弟,径直走到半大丫头跟前,递上糖葫芦,道: “小玲子,今日师尊传了我青云手,一会儿去校场操练啊!” 杨玲收了糖葫芦,咬了一口道: “甜,不过我红点没挣够,到月底才能去找凤师姐请练新功。” 棘奴斜眼瞟了一眼把耳朵转过来的李召,拉着杨玲就朝外走,李召连忙踏着三子踏云步过来拦住他,脸都笑烂了,露出满口的伶牙俐齿道: “棘师兄,有好事不照顾师弟,未免亲疏分得太清了吧。” “你红点攒够了?” “瞧师兄您说的,红点有没有,还不是师兄您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吗?您老人家嘴甜,跟二师姐说说,加几个也不妨事的。” 棘奴不想搭理他,伸手去打他拦着的手,李召哪敢真拦,抬手让他们出去,呲牙咧嘴一番也没敢威胁棘奴,他掏出折扇挠了挠后背,瞅了瞅空荡荡的茶馆,一开扇,摇晃着出门去取材了。 当他转到街角之时,马车牛车已被几位路过的师兄师姐强行挪开,驽马在茶馆边上伸着牙齿啃柱子,李召连忙过去把驽马撵开,看到驽马板车后绑着的牛奶桶后,他一收折扇,跳上车夫位置,驾着马车一路缓慢地躲开周遭的路人,去了镇子中心的大食堂。 “哎,怎的是你,许二木呢?” “郭师兄,我可是把这迷途的牛奶给送过来了,你没见当时的阵仗,差点就把这些奶给打翻了,我这么急公好义,怎么也得记个红点吧?” 郭燃偏着光溜溜的大脑袋观察了李召片刻,才用一双粗大的手一手一桶地提溜着奶朝一旁的加工作坊走去,李召一见大厨不发话,连忙抱了一桶跟上,讨好地说: “要不借也行啊,这月借师弟五个点,下月还师兄您六个点。” 郭燃将奶桶放在加工作坊的台面上,便有六个大妈围上来,三人抬起绳子,绷紧木桶,缓缓地朝这一边的炉灶挪动过去。 郭燃接过李召手中的奶桶放好,指着那六位操持牛奶的大妈道: “婶子们还没获得师尊的认可,红点对她们也无用,要不你找她们借去?” 六个正在朝大铁锅里倒牛奶的大妈闻言立马惊骇地看过来,人人都圆睁着眼睛对李召怒目而视,她们勤勤恳恳地干活,不为自己也为了自家孩儿能受师尊待见,红点都是为日后攒着的,李召要借,开什么玩笑,一个破评书先生兼茶博士,拿什么还? 而且现在黑市里红点都涨到十两银子一个了,攒下的红点还钱买肉吃不好吗,凭什么借给他? 李召一见大妈们的表情,就知道没戏,拍拍身上的长衫摇晃着扇子溜了,郭燃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小子也就一张嘴,靠吹捧师尊得了欢心,否则那一期哪里有他的位置? 郭燃搬完牛奶,与六位大妈嘱咐道: “师尊,大师姐、二师姐、喜儿师姐更送一份,两位少爷也送一份,其余按娃娃人数叫来食堂喝奶,剩下的转给那个容州人,盯紧他,莫让他偷吃了。” 一个面貌慈祥的大妈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个容州人是十五天前逃入断头山的,自称是西华府那边的逃奴,听闻白云一脉慈悲,落户断头山中,便壮着胆子逃了出来,他自称会制作各式糕点、西域奶酪,腌制肉干,还会酿酒,本事大的很,不过至今还在考察期,没见的师尊金面。 大妈们熬好牛奶,将预留的留下,将多余的重新装入擦洗干净,晾晒好的木桶,装上马车送往那容州人的糕点作坊,刚转完就看见喜儿师姐一脸肃杀的黑色道袍打扮,手里攥着两根绳子,将耷拉着脑袋的许二木和赵小钱朝着思过楼那边牵,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看的两人恨不得把脑袋钻进裤裆里。 大妈们连忙跟着数落这两个混账东西,河头镇三月来,人人为公,严禁私斗,这两个缺心眼的真是过上了好日子忘记了苏山县的苦难,成了武人都敢当街斗殴了,发展下去那还了得。 大妈们驾着车将牛奶运到了容州人的小作坊前,容州人雇佣的两个半大小伙连忙上前接手,那容州人守在作坊门口笑脸相迎,身为逃奴的他当然清楚这些土里土气的大妈可不是寻常人物,说不得哪天就鲤鱼跃龙门,一下就成了持刀挎剑的武人老爷,他与大妈们合完帐,把两位异常精明的大妈引入屋内,这两位就是监工,毕竟谁也不放心把吃食交给他这个外人来做。 作坊这边忙活到半夜三更,负责监工的大妈红着眼一直守着,两人轮换着盯着那压制奶酪的木箱,晚饭两个馍馍配辣子肉干,都是食堂那边送来的,让同样守着的容州人都不由叹气,他好不容易从梁王府上辗转了万里路过来,这些农妇村民却一丝见白云子的机会都不给,而且白云子跟批发一般传授武艺,这边厢的武人越来越多,他越发不敢显山露水,到时候被几百个八九十品的围攻,他这个七品校尉估计也得洗白。 见白云一脉储存粮食发愁,他就拿出看家本事为他谋划,可依旧没有得到接见,反而领到了五个做工精致的小红石头,就是这些人口中所谓的小红点,那东西听说比金银还值钱,是这些人习武的门票,可对他来讲,有个毛用? 伸手摸了摸口袋中那五个小石子,容州人熬不过两位大妈,转身走出作坊透气,斜眼瞟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趴在对门的窗户下瞅着这边,他仔细看去,却是那个嘴强王者李召。 “李大人,半夜不睡,可有吩咐?” 容州人连忙上前,拱手施礼,李召咽了咽口水,见容州人上前,便问: “你那奶酪能不能帮我取来一口尝尝,我给钱。” 这李召今日到处借红点,愣是没人借他,回到家中躺在床板上生闷气,半夜被一阵奶酪的香气薰醒,打开窗使劲朝这边伸鼻子,觉得吸特么两口也是赚的,看到老板上前,自然要问问能不能沾点便宜。 “李大人,奶酪有数,且是过冬救急的粮食,一口都卖不得私人。” “我就是说说,没有就算了。” 见他作势欲关窗,容州人忙掏出袋中红点,摊开在他面前问: “哎,大人,奶酪虽没有,红点要不要?” ------------ 第八十一章 梁王之志 第二天清早,容州人被冲进作坊的两名女弟子拿住,不等他分辨,便押着他朝镇子坡上的白云观行去。 说是道观,其实也没那么讲究,单独的一栋带院子的木屋,规格尺寸比其他房舍稍微大了五成而已。 容州人瞅见守在院墙外,正与总执法官喜儿交谈的李召,双目泛红,张口就朝他喷溅唾沫。 “小贼,你收了某的红点,如何害我?” 李召连忙摇晃着折扇,笑嘻嘻地说: “你只说带你引荐师尊,我昨晚就睡不着了,我这左思右想啊,以我身份好像也没什么引荐的权力,索性就把你告了,你不一样也能见到师尊吗,你目的达到,我也不失信于人,两全其美啊。” 那容州人竟被李召的歪理邪说弄得有点发懵,好像逻辑自洽,没什么问题。 喜儿向两位师妹示意,押着容州人进了白元观,反看一脸讨好的李召,伸手在腰间荷包摸出三颗打磨地光洁的艳红石子扔给了他。 “哎哎,谢师姐赏!” 李召揉了揉手中红点,他这两头吃点玩的顺溜,好过终日在茶馆中厮混,五日才得一点。 容州人被押入观内,耳中听到细微的声响,他神情微变地朝着那三层主楼旁的一间偏房看去,里面竟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七老八十的教书先生,手捧书籍在一屋孩童身边走过。 那些孩童竟在伏案写字,握笔姿势不美,教书先生便停步指导,声音不大,态度温和,脸上全然没有文人穷酸的奴颜媚骨、市侩下作,反倒是不卑不亢,好似重拾了师道尊严一般。 “竟然学文,取死之道,何以至此?” 押解他的女弟子闻言冷笑一声,满是轻蔑地道: “师尊筹谋,包容宇内,岂是尔等凡夫俗子能度?” 容州人不言,丝毫不做反抗地被押进了主楼,一楼有四人端坐在蒲团上,面上全是希冀之色,这应该就是今日遴选出来的弟子,看他们各个憨厚老实,把家中仅存的好衣衫穿上,紧张地在蒲团上蠕动,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容州人挺羡慕他们的,遥想当年,即便是有家学渊源,一样要测根基测悟性,过那一道道关卡,哪怕出生再好,不能习武,就是不能习武,哪像现在这般靠人品选拔...... 容州人突然意识到其中的大问题,人品,能作为选拔的标准吗? 还是说,白云老祖有变废为宝只能,不能习武的废材也能被他改造为适合习武之人,这......千年来闻所未闻!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容州人被押送到了三楼,二位女弟子将他放在楼梯前,躬身施礼下楼而去,三楼那朝阳的窗户全部敞开,阳光照射进来,异常亮堂,身穿道袍、头戴紫金莲花冠的白云子居于朝楼梯的上八位,其背后有一面做工精致的八连屏风,上画鸟兽山川,身前有一座案几,几上摆了个小巧铜炉,内插两根线香,隐隐有香火气从炉内飘来。 他闭目练坐功,也不知练的什么功法,案几侧面坐着一人,正是传闻中的大师姐青凤,同样一身素色道袍,头戴冲天七星观,见容州人傻站在原地,便伸手招他上前,容州人晕乎乎地走过去,两名小道童抬着一个蒲团过来让他坐下,他跪坐于上,打量着闭目的白云子与睁眼青凤,不知如何开口。 “师尊,容州人阳宛带到。” 白云子眼睛不睁,开口问道: “阳宛贿赂本门弟子,欲见老夫,所谓何事?” 容州人双手高举一揖到地,再起身时,已伸手抓向面皮,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他摆在案几之前,露出一张浓眉豹瞳,宽比大嘴,丝毫不似先前精细刁钻的生意人形象,他双手在那宽大的商人袍服内一阵摸索,六根三寸长的银针被他拔出放在地板上,只见他那原本圆滚滚的胖矮身躯突然拔高,身形从六尺涨到七尺有余,裸露在商人服饰外的肌肤臌胀,手足变大,太阳穴隆起,俨然一个习武之人的样貌。 白云子眼睛睁开,看着身形巨变的阳宛,伸手一招,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就落入他手中,银针上满是血迹,一滴血珠正从针中央凝聚,朝着针头滑去。 “如此手段,来者不善啊。” 阳宛除了伪装,再次一揖到地,趴在地上中气十足有控制着声音大小,稳健地说: “卑职宛豪,金州神京人,现为梁王客卿,受梁王嘱托,特来拜见白云老祖。” 白云子没有接茬,看向宽敞的阁楼一册,一道小门拉开,一身暗红道袍的周湘绣捧着一本厚厚的《大汉宗亲名录》和一本更厚的《大汉贵戚名录》出来,坐到屏风旁的一张横向矮几上飞快翻看,宛豪见此,欲言又止,客随主便,不好意思开口相阻。 周湘绣翻看速度极快,二十息内翻到后面几页,纤细的手指点着其中一页道: “梁王刘翘,高祖弟楚元王二十一世孙,德宣十九年生人,德宣二十一年过继于无子的赵皇后,曾被立为太子三年,后当今皇帝有出,禅让太子位而转封梁王,至今已二十有八,梁王封地在胶州梁城,据百晓门传,十数年来,梁城富庶,无有大灾,梁王治下清明,广招武林中人为门客,又交好梁城本地宗门静虚观,曾于宣德四十一年、宣德四十五年、宣德五十二年,联络周遭宗门清除治下妖兽巢穴三处,虽未尽全功,但前后拓垦野地120万亩,修坞堡村镇十三处,安置逃荒流民不下三万余人,在朝野皆有‘贤王’、“翘太子”的雅号。” 白云子闻言眼中精光流转,如此仁义之君,如何不见民间口口传颂?他望向五大三粗的宛豪,宛豪会意,拱手道: “梁王曾为太子,当今皇帝又立又废,惧其势大威胁皇位,恐天门江湖正道之议,不愿削藩,却也时时提防,接连在德县、安城、横子、东口分封汉室宗亲,不让梁王有半分拓展之地,近年皇帝衰微,隐隐有退位禅让之意,更是变本加厉,勒令胶州牧下公文重新丈量各宗亲土地,将梁王治下百姓开垦的荒地连同人畜统一划走,梁王被困在梁城之中,进退失据,欲兵行险招......” 白云子抬手,打断宛豪话语,示意道童退下,让青凤先将楼下等待传功的五人带走,稍等片刻后,青凤返回,白云子才缓缓道: “梁王欲弑君呼?” “然,故而梁王广邀八方豪杰,聚义神京......” “师尊,此人之言不可信!” 一旁的周湘绣率先打断宛豪之言,伸手指着贵戚名录上一页朝宛豪问道: “神捕宛毅是尔何人?” “正是家严。” “你是六扇门的人!” 宛豪面皮一紧,急切地朝白云子解释道: “卑职身在公门,心在梁王,且,且卑职是法家弟子!” 宛豪在提起法家一次时,原本弯曲的脊梁突然挺直,好似那词有甚么魔力,让他能丝毫不惧眼前的四品老祖。 白云子见他如此做派,笑着隔空一指点断一根长香香灰,香灰飞散,落于案几前被他随手招入手掌,跟着他食指的晃动逐渐落在漆黑案几上,摆出小小的法、术、势三字,宛豪见状叩首再拜道: “不知老祖是哪家大贤?” 这个年月,武人不读书,天门罢黜百家,独尊武术之后,好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法家是什么东西,白云子能写出法家三脉宗旨,便非那些不学无术的武人能及,更有可能其本身就是法家一脉。 白云子大袖一抚,烟灰散去,脸上笑意尽去,严肃地问道: “梁王谋反,以武乱法,你们也支持他?” “天下无法,朝堂怯懦,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梁王之志,在于解救生民与水火,匡扶汉室于倒悬,如此行事,有何不可?” 提起理想啊、信念啊之类的东西,就像骚道了宛豪的痒处,他开始滔滔不绝地阐述梁王的谋反理念,并说苏山县之乱乃是天下一斑,其他地方,武人动辄杀人,恃强凌弱比比皆是,梁王虽是宗亲,却没有身为统治阶级的自觉,每每微服勘察,知晓生民不易,愿效当年昭烈帝风骨,安民保民,正本清源,文武并治,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听着这跟传销差不多的口号,白云子不以为然,反口问道: “天下自有法,武人法、武人管理条例皆为法。” “此乃恶法!” “恶法亦法。” “当改!若不改之,不出百年,天下将无汉室。” 倔强的宛豪在这种根本原则上分毫不让,他家世为贵戚,学法学律,其父早年更是当过延尉,后来被天门打压,为避祸辞官回家,朝廷建立六扇门后,邀其出士,其父为了后辈着想,不得已又入了六扇门,可六扇门听起来好听,做事却难做,但凡案件涉及宗门,各个宗门护犊子般根本不允许六扇门上门稽查,半路截杀捕快,捣毁六扇门各州各县分部,一句江湖恩怨就能化解此事,丝毫不用顾忌朝廷面皮。 宛豪对此深恶痛绝,他现在是六扇门中铁衣捕头,每每出差办案都要先写遗书交给妻儿,若那日因为江湖恩怨回不来,也就回不来了。 可恰巧,四年之前,他于胶州办案之时寻路遇到了一个农夫,那农夫身穿麻衣,皮肤黝黑,手脚皆有老茧,头戴斗笠在田间除草,看似寻常农人,一问之下谈吐惊人,作为一名捕快,他职业病发作,刨根问底许久,后来还跟踪农夫回了梁城,见他从梁王府后门进去,他才知晓自己惹了祸事,刚准备逃走,便被王府亲卫逮了个正着。 就是在那简朴的梁王府后厅,他看到了正脱下农夫装束,换上赤红衣服,戴上冠冕的梁王刘翘,此人竟然亲自躬耕与外,指导农事,历代王爷,只此一人。 见了宛豪的名刺官印,排除误会,实际年纪才二十四岁,看上去却四十好几的梁王刘翘热情地挽留宛豪吃住,那一顿饭更是让宛豪吃的刻骨铭心,梁王麾下数百门口,人人粗布麻衣,无论文武对坐于堂,无歌姬、无丝竹、饭食粗简管饱,座中门口谈论时局,即便是面貌粗狂之辈,也出口成章,引经据典地贬斥朝廷,说到激昂处,有儒家弟子弹剑作歌,武人起身舞剑相助,好一副文武和谐的场面。 那一刻,宛豪犹如身处200年前大汉威帝鼎盛之时,天下安宁,武人不敢叫嚣朝廷,士民皆以朝廷法度行事,心中不由呐喊,区区200年,何至于糜烂至此地步? 从那以后,他就成为了梁王的客卿,他捕快身份极好,可以在各州之间传递消息,勾连义士,今次,他奉命前来邀请白云老祖,便是为了年后梁王赴京诛杀昏君,以正朝纲做准备。 “朝廷势微,宗门势大,梁王独臂拦擎,以何反?” 见白云子似有意动之色,宛豪连忙兴奋地膝行上前,小声道: “还请老祖屏退左右。” 白云子瞅了他一眼,背靠矮椅,悠然道: “愿讲便讲,不说送客。” 宛豪皱眉看向一旁奋笔疾书作者记录的周湘绣,又看另一旁打坐练功的青凤,一咬牙,道: “好!梁王已联络金鼎教内实权人物、南宫世家四秀之首南宫一剑,当朝大将军与九常侍也有意相助,更兼五军校尉及缇骑中已有半数咱们的人,胶州境内,相助宗门不下百余......” 白云子伸手打断报菜名一般的宛豪,一脸肃穆地说: “如此行事,梁王必死。” ------------ 第八十二章 牵挂 “老祖何出此言?” 宛豪听他诅咒梁王,牛脾气有点上头,面红耳赤地拱手问道,白云子伸手挥了挥衣袖,青凤与周湘绣收拾东西离开,阁楼中只有他与宛豪对视,他从案几下取出一沓子信纸和文房四宝,宛豪连忙知机地上前研磨,却见白云子提笔写道: “梁王钧鉴,圣人言,欲行大事,缜密为先,正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今贵使至此,无需话术,便以机密相告,于白云子前言南宫一剑,岂不知于南宫一剑当面言白云子呼?” 宛豪看的羞愧难当,却依旧红着眼去看接下来的文字,越看越是心惊,白云子所书内容惊世骇俗,超脱世俗,以新的角度和眼光指点天下,破开百家故有的思维桎梏,全以梁王自身利益出发去分析形势,并给出了详尽的解决办法。 宛豪看着整整三十八张写着蝇头小字的信纸发呆,白云子落款后,将信纸递给他,他捧着墨迹未干的一沓子纸不知如何自处,白云子指着那信道: “你在此地,莫要走动,背熟内容,不可流只言片语于外。” 说完便收拾好案几,自顾自地继续打坐练功。 宛豪苦脸默背,在阁楼待了通宵,翌日清晨,白云子睁开眼睛,见他晕倒在侧,双臂上全是血迹,看去竟是一个个刀刻小字,力道入肉三分,约莫有五十余个,全是信中关键字眼,连起来却无甚联系,他身下已有一滩血泊,面色苍白之极,白云子一掌拍在他百汇之上,一股精纯的洛水道德内力涌入,宛豪自身的内力反抗了不到一息,便投降当了带路党,领着蓝镶金的内力冲进任督二脉,窍穴一开,宛豪那苍白面皮上爬上两朵陀红,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白云子那张慈祥和蔼的脸出现在视线中,他浑身酥麻不堪,口不能言,任由白云子输入的内力攻城拔寨。 三个大周天之后,白云子松手,他才缓缓起身,运转家传内力《赤峰劲》,却见他双手赤红,犹如烙铁,隐隐有金铁之色与赤红中浮现,他嘴巴微张,望着正在被赤峰劲淬炼的双掌朝着金铁之相转变,浑身上下不断哆嗦,家传内力秘籍中有记载,赤峰劲练至大成,便可跻身六品出将,出将之后,若打通任督二脉,便可以赤峰劲淬炼全身骨骼肌肉表皮,若有金铁之相生成,便能刀枪不入,金石难摧。 这门功夫不似普通硬功,无需外力磨练,金身自成,若全身再无破绽,便入五品,五品之后,金身可化作外放内力随意打出,或变为长枪,或变为暗器、或变为盾牌,精巧异常,变化多端,且平日藏匿于皮肤之下,同级较量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甚至能暗杀没有防备的四品列王。 “老......师尊,再造大恩,弟子难报!” 宛豪拜倒在地,眼泪吧嗒吧嗒地垂在地板上,他今年三十有二,被卡在七品五年难有寸进,服药用丹,修炼别家内力都搞过,身体上多有暗伤,曾去百晓门门下测过前途,批言:丹毒日重,寿数不足七年,窍穴拥堵,非神力渡功不可开,今生境界不可上六品。 而此时,宛豪只感觉身体从内到外透着一股清爽舒适,好似换了一具新的身体般,甚至能感觉到奇经八脉那原本麻木不堪的窍穴正被缓缓流过的赤峰劲叩门,隐隐有松动的迹象,这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五品,五品有望啊! 他原本以为白云师尊只能将人的习武适应程度优化一番,没想到师尊竟然恐怖如斯,竟会传说中的神力渡功,再造武人,这,这,脑子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明的宛豪记起了百晓门那人的言语。 “天下神力渡功者,据载只有三人,一为僧圣佛啼,二为一剑仙南宫愈,三为万药菩萨云香芝,他们三人,两个不知所踪,一个被保护在万佛寺内供着,你若能机缘巧合能寻着他们,回来与我分说,我付大价钱给你,还让你更新上册,荣耀天下。” 一个是云游天下游戏人间的圣人,一个杀了汉厉帝不知所踪的二品天人,一个是被万佛寺当祖宗般供养起来的三品尊者,宛豪根本就没去寻的打算,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区区一个七品校尉,无亲无故,又无足够让人家出手的利益,人家凭什么为你神力渡功? 可现在,眼前这位白云师尊,竟然也有那般神仙手段,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炸了整个大汉武林? 心中百转千回的宛豪突然捡起身旁血泊中的刻刀,朝着嘴中舌头剿去,白云子一指点在刀柄上,将刻刀弹飞出去,摇头叹道: “你之忠义,老夫知晓,若剿舌不言、剜目不视、毒耳不闻、断手不写,老夫还渡功害你作甚,老夫助你,只因依法治国,天下为公,老夫助梁王,只因其心中怀着苍生黎民,老夫助那些多灾多难的黎庶,只因老夫慈悲心善,如此,老夫与梁王,与你,皆为志同道合之人,可以同志相称。” 宛豪闻此言,再也绷不住那粗狂的面皮,嚎啕大哭起来,一个七尺哭的如此痛彻心扉,连连朝着白云子叩首,让白云子的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宛豪磕了足足四十九个响头,才头晕目眩地站起来,一步一叩首地朝着阁楼楼梯缓缓退去。 白云子目送他离开后,青凤与周湘绣才从楼下上来,她们不知道师尊与这位口呼“师姐珍重”的新晋师弟有什么约定,但都挺紧张,二人过来连忙将血糊糊的地面收拾干净,忙了一身臭汗后,也顾不得擦拭,便围坐在白云子跟前,关切地问: “师尊,可是要去助梁王?” “师尊别去,天下乌鸦一般黑,那梁王归位汉室宗亲,竟敢弑君篡位,一定是在利用师尊神功,恐怕即便成了,日后还循五剑仙旧事。” 白云子点头,他岂有不知梁王很可能在做戏,树立“仁义”的人设,毕竟是当过太子的人,怎么会甘心就这么看着曾经触手可及的皇位让给他人,不过,梁王即便是装“仁义”,也比神京中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皇子更配当皇帝,至少,他敢竖起“文武并治、以法治国”的大旗,就不可能昏聩,有野心,肯变法,愿意俯首就去看生民疾苦,懂得水能载舟的道理,招贤纳士,卧薪尝胆,可谓具备了一个封建君主的全部优良品质。 至于他真实的人性,白云子觉得不重要,他又不是没长眼睛、耳朵,不会自己去查探吗? “为师得去做做样子,看看这梁王人品,若真是仁义之君,也可为天下苍生福祉尽绵薄之力。” “那我与师尊同去!” “不可!” 白云子打断眼中闪光的青凤,喝道: “白云一脉乃为师所创基业,是讲慈悲的种子,是论公道的火苗,是穷苦人的避难之所,岂可轻弃?” “师尊,有周师妹在,乱不了的。” “亦不可,白云一脉如此弱小,不可轻出招惹天门注意,它们而今是巨石大山,我等只是娟娟细流,待越聚越多,汇流成海之日,才是白云出山之时。” 两人讲不过师尊,只能拱手遵命,待他们离去后,白云子走到窗前,遥望东南,那里,老龟莫离依旧不舍地守着湖中的大宝蚌,三月来不休不眠,也懒得去管逐渐成形的河头镇,只要人类不去打扰湖中宝珠,他才懒得过来招惹白云子这只黄鼠狼。 而更远处的西南边,苏山县依旧半死不活地屹立在鬼门关前,三大宗门好似没事发生一般,过着自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既定日子,一切,都没有改变。 自家院落中,黄知羽爬上屋顶,同样眺望着西北方,白云子收拾了金刚门,金刚门立马整饬县务,招揽流民,好了不到一月,见白云一脉消失的没了踪迹,又固态萌发,懒得管理,街上那些尚未安置下去的流民不断化作乞丐、流氓,兹扰百姓,而百姓,也好似过惯这种日子,脸上多见麻木与冷漠之色,任人摆布。 “羽儿,下来吃饭。” 屋檐下传来了冷秀的呼喊声,黄知羽翻身下房,走回屋内,陈训不在,冷秀与他及林断文就吃的简单,三人十三个白面馒头,一碟爆炒豇豆,一碟漆黑咸菜,外加一碗番茄蛋汤就是他们的晚饭,见黄知羽狼吞虎咽地把馒头朝嘴里塞,几口就消灭了三个,冷秀提醒他: “慢点,别噎着,羽儿,明年九月初九就是蒙童试,没问题吧。” “公子哪能有问题,毕竟......呵呵。” 缩在角落里用饭的林断文被两母子横了一眼,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三个月了,他也过惯了这种变相软禁的日子,心中甚至觉得不错,不用为吃住发愁,也不用天天鬼鬼祟祟地跑断腿,消瘦的身体被养的都胖了两圈,除了脸型没变,丝毫就看不出他和那个瘦弱的穷酸还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没问题的,娘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明日给你做些新衣,看你小子咋长的,这还不到一个月又手长脚长的了。” 用罢饭,黄知羽亲自护送林断文去北厢房歇息,这三月来,陈训为林夫子置办了家具床铺,又给他落了户,倒也整的似模似样,现在林断文也算体面人了,就是不能擅自出门,做事需要向陈家报备,每天还必须教黄知羽读书练字,否则养着他作甚? 石大龙站在院中眺望西面,天气日渐炎热,他敞着怀,手里的蒲扇摇晃着,看黄知羽将林断文送出来,便喊了声: “夫子,今晚飘香楼开张,不去耍耍?” 林断文连忙瞅了眼神不善的黄知羽一眼,伸手摆道: “有辱斯文,还是不去了。” “切,听闻有西华府顶尖的姐儿过来,吹得一手好萧,不去可惜了。” “不去不去!” 林断文羞红了老脸,他也没什么其他嗜好,若有闲钱都回去以前的留香楼消费一下,人家又不嫌弃他这个下九流的出身,全套服务不打折扣,是县城里少有看得起他的地方,可留香楼转眼就变成了白云一脉,还举楼迁徙,他这个穷酸再也没有了逍遥去处,而今飘香楼接了地盘,重新开业,他心中瘙痒难耐,加之最近又在陈家吃住,教书的银钱照拿,很有一些积蓄,便更加心神向往了。 “不去算了,一会儿回来给你说道说道!” 石大龙媳妇和石蕊回娘家省亲,石头又在禅院回不来,这不一下子自由了的石大龙就心如猫抓,决定去见识见识西华府那边过来的姐儿们。 黄知羽见他回房换衣,连忙把林断文塞进北厢房内,检查了一下窗户,用铁锁锁死,临出门嘱咐道: “老师夜里不要乱走,我睡的轻,怕老师翻墙时惊扰于您,害您摔倒。” “不会,我都说了我不会去了,要不你锁门!” 黄知羽拉上房门,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没有关人犯一般将林断文反锁起来,他守在石大龙门口,见石大龙一身员外打扮,摇着蒲扇出来,与他对视一眼,声音犯冷道: “大叔要去飘香楼,等婶婶回来,你如何讲?” 石大龙一顿,立马在肥大的员外服里翻找起来,很快递过来十个大钱,冲黄知羽比了个嘘的手势,黄知羽看也不看大钱,伸手指了指院门道: “大叔出去,我便去找石头,让他去寻你。” “你!你懂什么,大叔是去听曲,又不是去干什么坏事!” “那大叔请便,我让石头一齐去听曲。” “呸,我还不信了,你个小崽子管这么宽的!” 石大龙卷起袖子,准备过来教训一下黄知羽,黄知羽朝后退了三步,冷秀捏着扫把头就蹿了出来,瞪向一脸恶形恶相的石大龙,怒吼道: “好啊,嫂子刚走,你就想去招惹那些骚狐狸,怎么,闲钱多了藏不住了,赶巧了往外蹿啊?” “......不是,不是,弟妹你误会了,我真是去听曲,不是去耍,哎哎哎,我服了,我服了你们母子了不行吗,我不去了!” 看着石大龙一脸晦气地走回屋子,摔上门扉,黄知羽走回自己家中,洗漱上床,他很烦躁,看不对不顺眼的事,内心更是有点担心白云子那边,因为回归现实的倒计时就快走完了,白云子有他意识在那儿,如若回归,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 第八十三章 天下归一教 肃州东部归一城,天一教总部,即便是在夜幕之下,归一城内依旧灯火通明,这座巨大的城市依山而建,其山名曰太积,上下以刷着红漆的栈道、钩锁、人力缆车相连,人力升降机相连,无数身着不同服饰的天一教弟子在山上山下来回奔跑,传递消息,多半数的消息都会传到山腹的六合宫内,其中端坐着一百六十七名长老,个人有个人的座次,个人有个人的公务,不断有弟子背着信筒进来,将信筒放进长老们围坐的中央天井上的木鉴中,自有守候在侧的上级弟子上前检查火漆印章,拆开其上铅封,取出内容,当场大声念出: “罗城急报,十日来,西蛮以妖炮轰城,神教弟子及屯民屯军死伤过半,昨日已克罗城外城,内城粮水断绝,教众皆以马粪为食,是战是退,还请神教下示,罗城守城耿忠义上。” “援军呢?” 一名白发长老诧异地望向隔了三个位置的黑发长老,那黑发长老飞身落到天井之中,朝四周满座的长老们拱手道: “我去催,若有难处,我当带队去救罗城。” 众长老拱手回礼,那黑发长老自宫中纵越而出,点了二百亲传弟子,下山打马向西而去,六合宫中,弟子继续摊开信纸朗声念道: “肃南县昨日地龙翻身,屋舍倒塌无数,祸及临泽、高台、明华、明海、水关、龙渠六县,目前正在清查损失,肃南太守报请神教拨付粮秣、衣物、药品以赈济灾民。” “西蛮入侵,罗州不保,哪里还有物资赈济他们,不准!” 一名面貌凶狠的长老率先发话,周围长老皆附和,可对面有长老反对道: “民为教本,无民则无粮,无民则无衣,无民则无兵,老夫愿捐私粮二百石,私麻三百担,私炼金创丹百瓶,私炼祛邪丹二百瓶,私炼净水丸一百瓶以赈灾民。” “然,老夫亦捐私粮百石......” 对面那个凶狠面貌的长老一拍桌案,起身指着这些教内鸽派,怒喝道: “前线吃紧,死伤无数,罗城被围,援军迟迟不到,未见尔等拔一毛救助,眼见罗州不保,尔等如此行事,是何居心?” “救民不救军,救灾不救难,救近不救远,我等心思,林长老莫不是今日才晓?” 双方你来我往互喷着讲不清辨不明的道理,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喷到最后,六合宫内响起了震天价响的呐喊和整齐的拍桌声。 “举手决议!举手决议!举手决议!” “民要救,军也要救,既然被天灾人祸逼到这个份上了,唯有万众一心,共渡难关。”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声音不大,却钻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众长老齐齐起身朝向门口行礼,只见门口两个模样俊俏、唇红齿白的小厮打灯在前,后有两排铁甲罩身,不录真容的罐头护卫,中间走着一名青衣少女,她身材不高,约莫只有一米五七左右,五官俏丽,姿容秀美,给人一种青涩、激灵、天真的街边少女之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冽如泉的气场,青衫上绣着细碎的粉红蝴蝶,内穿上白下棕襦裙,同样绣着黑色与金色的蝴蝶,腰系一抹黑色飘带,头扎斜云髻,以一杆五脚金簪垂直固定,金簪上雕龙画凤,龙凤口中缀着一枚鸡蛋大的夜明珠,在黑夜中闪烁着碧绿荧光。 她耳垂上挂着两枚月形翠玉,腰间有一抹翠色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纤细的手上撑着一把白纸伞,纸伞有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少女撑着纸伞走进六合宫,众长老躬身看她,她收起纸伞,抖了抖上面的细细雨珠子,小厮中一人趴下,手足撑地,一人取锦团放在其背上,少女坐在小厮背上,仰头看向教中长老道: “民为教本,军为教首,哪个都弃不得,即日起,教中一应人等私产全数纳入公库,饭食公用,衣袍公裁,丹药公练,人手公派,值此天一为难存亡之际,还需各位长老放下旧怨,一心为公。” 讲到这里,少女接过一杯温热茶水抿了抿,打量脸色难看的长老们,她右手朝天一指,一股圆桌大小的龙卷自六合宫那镂空的天井落下,龙卷风尾端矗立于她葱白的食指指尖上,少女如逗弄猫狗般戳着细细的龙卷尾巴,呜呜作响的飓风之声就在众长老耳边嘶鸣咆哮,他们连忙收起不满之色,齐齐躬身道: “谨遵教主法旨。” 少女指尖一点,那龙卷风朝上飞去,在镂空处肆虐一番,砸下一片落石,少女慵懒地抬了抬手,一道金幕将她与两小厮罩住,落实砸在金幕上弹起,被那些围住少女的铁甲卫士砸碎拦下。 “十年不出一天基,你们真该好生反省反省了。” 众长老惭愧地低下头去,少女正准备起身离开,六合宫外跑进来一人,那人锦衣在身,腰挂羊脂玉,头顶三柱白梁冠,长发柔顺飘逸,面貌英俊不凡,人未至,声先道: “教主真是让薛某一番好找,薛某还以为教主去了红豆峰,白跑一趟才知道教主来了六合宫,薛某......” 少女右手一招,那薛姓男子就飞到了她跟前,手脚被压得着地跪下,他一脸惊惧地抬头望向少女,眼中全是不解。 “薛郎,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在神教重地大呼小叫,舌头,不要了?” 薛青山全身发麻,他的确有点忘乎所以了,自打当了教主的新面首,他便人后处处以教王自居,公库内的绫罗绸缎随他选,金银珠宝随他用,上下弟子随他使唤,他这几日来就觉得自己一人之上,万人之上,只要讨了教主欢喜,他无所畏惧。 “你来找本座,所谓何事啊?” “教主,教主,老教主相召,小薛子不敢不从啊。” “呲~” 少女食指中寒光一闪,薛青山便倒在了她脚下,她起身迈步出宫,脚步越走越快,也不等身后的小厮、卫士,一脚踏出六合宫外的悬崖,一阵清风送着她直落2200米下的一处地宫,地宫修在山体内,门口已跪了六名铁甲卫士,少女冷哼一声。 “区区一个男宠,也敢惊扰了老教主的潜修,你们自去领一百鞭子,收拾行囊,支援罗州。” “谢教主不杀之恩!” 六名铁甲卫士连忙磕头谢恩,听声音都是颇为粗狂的武人,少女走入地宫,在火把的照耀下绕着千级硕大的旋转石梯而下,及地底,周遭骤亮,四周皆是烛火摇曳,正面一处凿空的岩壁之中,镶嵌着十八根横九竖九的硕大铜柱,铜柱内还有三道削铁如泥的镔铁网,铁网内更有一道红漆铁木栅栏。栅栏内烛光透亮,隐隐见杏黄绸幔飘荡。 “谁来了!” 内里传来一声苍老的询问,少女未答,掏出腰间的莲花状令牌,其中心有一枚翠玉,翠玉中有个嫣红天字,周遭皆为赤金所铸莲花瓣。 她将令牌扔到洞窟旁的巨石凹陷处,十八根铜柱发出咔镗声,缓缓朝两侧石壁缩去,内中铁网、木栅栏皆分开收起,她走入其中,伸手一招,那枚莲花令牌又飞回了她手中。 她走入洞窟,背后的机关全数恢复,绕过一条血迹斑斑的杏黄绸幔,她看到了坐在绸幔后方一张木雕龙椅上的老头。 他看不出多大年岁,满脸被皱纹覆满,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赤红龙袍,头上顶着一副黑漆漆的冕旒,珠子散了大半,身旁倒毙着四名宫装美妇,皆是额头中指而死,血喷溅地龙椅、丹犀之上到处都是。 “你闹够了没有?” 少女一见此间狼藉,不由皱眉喝问,那一身皇帝打扮的老头一拍龙椅扶手,扶手化作飞灰,他露出没了牙的嘴,吧唧着道: “你闹够了没有!关了我四年,等了我四年,怎么,还没找到那药头陀,害不死我,取不出天丹,很是着急吗?” “父亲自重,孩儿并无软禁父亲之意。” “你还晓得我是你爹啊!你看看如今这副模样,囚禁教主,毒杀亲爹,沈依依!这天底下还有你这个忤逆子做不出来的事情吗?” “沈涛!” 沈依依怒喝一声,把喋喋不休的沈涛吼住了,她抬脚在龙椅前踱步,一步一句地咒骂起来: “你虽为我生父,却全无资格配享父亲一词,当年你为登天基,修行合欢教魔功力,逼采我红丸,掌毙我青梅发小,而后我遇难,你非但不帮,还向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出卖我,若非诸葛子兰与我交好,事先告知,刚刚诞下剑儿的我定丧命与贼人之手,而后教中争权夺利,你丝毫不念及亲情,与他们合谋害我!” 沈依依一把撩开那四具女尸,衣袖一抚,血渍血痕全数随风抹去,她端坐在龙椅之上,双手撑着膝盖道: “你这一生,坏事做尽,枉为人父,之所以留着你,养着你,你也晓得,天丹难觅,你一辈子百六十岁,到死还只是一个天基,不把天丹给我,当真是白活一生。” “做梦,有种你就杀了我,到时候天丹被激,划破重天而去,你什么都得不到。” 沈涛一脸讥讽之色,沈依依早已料到他会作何反应,起身道: “你皇帝也当了,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沈涛仗着腹中天丹特性,肯定沈依依不敢杀他,便肆无忌惮地靠在龙椅上道: “你放我出去,我不和你争,也争不过你,让我安安稳稳地过完这剩下的日子,天丹自然归你。” “哼,过十日再来看你。” “喂。沈依依,你我既然不以父女论,我这天丹便作价给你,就当交易了。” 沈依依停下脚步,沈涛拍着干瘪的肚子道: “我一生有三大恨,一恨误入歧途害你清白,合欢教,灭,你能否做到?” 沈依依点了点头,若非天一教与西域野人陷入了拉锯战,她早就动手收拾藏匿在南边的合欢教了。 “二恨南宫烈欺骗我,这老匹夫以其亲哥南宫愈神力渡功诱骗于我,让我舍弃你,南宫世家,灭,你能否做到?” 沈依依依旧点了点头,虽然儿子在南宫世家混得风生水起,可和天一教比起来,朝廷走狗南宫世家的实力还真不够看,且灭南宫世家,与认亲有冲突吗?没有。 “三恨你夺权时,邱柏华、童天猛、上官执背叛于我,我要你提他们三的头来见我,你能否做到。” “你想害我众叛亲离?” “哈哈哈哈,你要晓得,你现在堪堪二重天,你怎么上的二重天,别人不知,为父还不知道吗?那铁心海的天丹并不纯粹,被你夺了全身阳气后,天丹惊醒欲逃,却被你以神女锁龙功控住,吸入天基之中,以一重天之力炼化,炼化三十六年,堪堪补齐二重天,试问,你还有多少个三十六年,来炼为父这颗?” 沈依依沉默,思忖良久后,才道: “他们只能死在前线搏杀之中,不能死在卧榻之上,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我等你哟。” ------------ 第八十四章 教内隐藏高玩 沈依依走出地宫,见已有新派的铁甲卫士守在了地宫门口,她按捺住心中火气,脚踩微风上了半山腰的一处密窟,她在密窟的石门上敲了七长十二短的信号,石门拉开,一个只有一米二高的侏儒见她面目,转身头前领路,道: “教主又来看这些宝贝?情况还是老样子,境界最高的那个才堪堪五品入相,要我说啊,何必费这个事情,这些天才地宝拿去供养那些长老,早就出天基了。” 沈依依跟在侏儒身后钻进狭小的密窟内,密窟内里呈长条状,窟壁挖出一个个石坑,内里摆着一个个透明的罐子,罐子里卷缩着大大小小的童男童女,浸泡于不知名的青色药液中,内里更有一座火炉,周边堆满各种药材,兽粉,侏儒爬上火炉旁的三级凳子,抓住锅铲搅动了一下铁锅内的药膏,很是平淡地说: “这都快五年了吧,这些宝贝若是拥有神智,早成咱们神教的年轻一代翘楚了,可惜啊,各个都是痴呆,不过也好,只要弄出一个天基,教主就不愁天丹跑了!” “老药,你还没炼出天虚丹?” 侏儒不耐烦地丢下锅铲,坐在凳子上骂骂咧咧道: “当初讲好,你要傻子天丹,可没说要弑父的!” “他不是我父亲!” “我晓得,他的确猪狗不如,可你让我帮你弑父,你别忘了我是信佛的,这种事,我做了,以后就别想登天了。” 沈依依闻言朝着侏儒探出一指,白光黑光乍现后,侏儒怔怔地收回右手食指,拍着脑门道: “瞧我这张破嘴!” “老药你尊者境了,可喜可贺。” “你别来这套啊,是不是想着让我也成你以后的药引子啊?” “不会,你这么丑,又这么矮,我不会对你施展神女锁龙功的,毕竟太寒碜。” “那就好!” 侏儒拍了拍心口,又觉得哪里不对,却见沈依依那青春烂漫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他也跟着傻笑起来。 “我说你们这些天人就是怪,人前啊装的不近人情,一副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高贵模样,人后啊偏偏喜欢和我这个老头陀聊天,来坐,尝尝老药我新熬的换新丹,看看药效明显不。” 沈依依笑着做到药头陀身边的床铺上,接过药头陀搓好的一枚漆黑丹药,塞进嘴中,一股苦涩的清香为钻入七窍,她双腿一盘,双手朝天合拢,做出怪异的手势,一片氤氲之气自头顶冒出,形成了一片虚幻的风景,一层宝塔基座上显现两座世外洞天,一座内碧草青绿,河流潺潺,远处有巍峨群山,山间云雾中有仙鹤、孔雀、凤凰、穷奇飞过,盘亘不走,能听见其中传来的神鸟嘶鸣之声。 另一座洞天内漆黑一片,只有一白袍年轻公子坐在黑暗之中,手中抱着一把铁琵琶,缓缓地弹奏着哀怨的曲调。 看着她头顶的风景,药头陀满是憧憬之色,天人,天人,不同于凡人,这一重天内一个小世界,每看一次他心悸一次,想要伸手去摸,又怕惹了沈依依发火,便一脸艳羡地守着她,静静地等着她给出评价。 半个时辰后,洞天基座隐匿而去,七彩氤氲之气重新钻入她头颅之中,她抬眼望向满脸羡慕的药头陀,问: “寿数丹,10年?” “还是教主会品,你天基已成,寿数天定,对你来讲只有10年,天人之下,却是20年的寿数,但一人只能服用一次,多服丹毒攻心,菩萨难救。” 沈依依面露惊喜之色,这药头陀没白救,当年小雷音寺内乱,林长老带弟子平叛,查明起因便是这老药下毒毒死了寺中两名僧侣,其后藏匿起来让寺内各派互相猜忌,恶斗不止,后来抓住源头,翻出老药,审问他为何如此,他说那两个混账废了自己得意弟子丹田,还将他逐出师门,让他一身药毒衣钵断了传承,不该死吗? 沈依依得知后,从地牢内将他提出来,一番交谈毒理、药理后,惊为天人,便将他生死隐没去,藏在教中,为其培养傻子天丹。 说起这傻子天丹,乃是沈依依另辟蹊径的得意之作,但凡登上天极之人,向筑天基,天基之上有九重天,每一重天都需一枚天丹作为药引子,吞服后炼化为上一重天,但但凡筑天基成功的天人,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且天丹趋利避害,一旦天人死去,腹内天丹会划破虚空,遁入其中,消失地无影无踪,再出现时不知何时何地何处,鬼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被某个小子当糖豆吃了。 于是她突发奇想,若能药养一些痴傻婴儿,待其登天基之时,天丹受其神智影响,亦是蠢笨,毫无反抗之力,岂不手到擒来,于是她从五年前开始,广搜肃州、甘州、凉州、罗州四地痴傻孩童,对其家人称带回教中培养,以改天命,激发神智,行大善事。 那些家人们本就对这些孩童无望,养着也是累赘,本欲人道毁灭,现在天一教给钱,还带走哺育,简直一拍即合,互利双赢,一切办妥之后,无奈天一教的药师技术水平不过关,达不到制作药人的标准,机缘巧合之下,药头陀对这门技术很感兴趣,决心试一试自己的技术极限在哪里,便有了这处傻子药人培育密窟。 九重天,摸道墙啊,成圣啊! 一想到自己可能寿数不够撑到那一天,沈依依就很着急,现在药头陀造出换新丹,真是天助我沈依依,虽然药头陀言明丹毒凶厉,可天下却有神力渡功之人,他们能祛除一切丹毒沉珂旧疾老伤,虽然代价是将这些转移到他们自身当中,但,死道友不似贫道,动手抓来,强行渡功,那她岂不是寿数无限,成圣指日可待? 至于神力渡功之人,找呗,僧圣佛啼她动不了,一剑仙南宫愈估计也难,但万药菩萨云香芝,她还是可以运作一下的,她又不和万佛寺正面硬刚,偷人而已,她一个天人,难度不大。 “老药,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教主慢走啊!” 药头陀也不送她,待那石门关闭后,他才闪身到了石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沈依依的确远去后,才走回那一排排的药人罐子前,数着数到了第二十三排,伸手用指关节敲了敲中间的一瓶罐子,小声道: “走了,出来吧。” 那瓶罐子里闭着眼的童男突然睁开眼睛,从药罐内探出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呛出一摊药水,光溜溜地从药罐中爬出来,接过药头陀递来的毛毯披上,哆哆嗦嗦地走到火炉边伸手烤火。 “爷爷,这,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鳖孙,说了多少次了,此间药粉,天下难寻,你和那九十一个药人一同泡着,不到三年,白赚了六品底蕴,若放你出去,你二十年能苦练能成长至此!” 药头陀横了他一眼,从怀中摸出一个外皮烤焦的红薯塞给他,那男童看上去约莫四五岁大小,模样端正,双眼有神,四肢修长,身体匀称,端是一副好样貌,此刻正剥着手中红薯朝嘴里塞,药头陀将熬好的药膏搓成丸子,放在一边阴干,等到男童吃完,他药丸搓好,才从床铺下的暗格里拍出一个两个小铁盒,看了看铁盒上的纸条,将男童地递给他,露出一脸难看的笑容道; “乖孙,今日看爷爷用被封印的大法师破了你的青眼白龙阵。” 男童披着毛毯,看着自己手中的铁盒,不由悲从中来,他名费宏,是一名内测玩家,天赋为药品超高,无论什么丹药、毒药在他身上都能发挥出三倍效用,且他运气极好,生在天一教下级宗门屠龙门中,原本只需顺风顺水地偷吃丹药,低调一点便能慢慢爬上高峰,可惜,他手脚不干净,偷药被丹房师傅发现,一顿门规处置后,他就被打成了痴呆,连带着现实内也成了痴呆,调查局那边很少见这种情况,把他送去研究所研究,研究来研究去,也没发现他的病根,最后送去疗养院了此残生。 但万幸,天一教教主沈依依广搜痴呆,把他也给放进了药罐之中,无数药效强大的天才地宝一顿泡制下来,一年后,他就逐渐恢复了神智,可他不敢逃,也逃不了,恢复神智的他立马成了药头陀的研究对象,三年折腾下来,他不是在药罐子里泡着,就是陪这个深不可测的药头陀玩耍解闷顺便被研究,后来他认了药头陀当干爷爷,情真意切地为他打扫密窟,打下手才逐渐让药头陀改观了看法,不再将他当做工具人,还渐渐地教他一些小雷音寺的功法。 可这样的日子,费宏过的还是很痛苦,没了自由,终日假冒药人,还得变着法儿的讨药头陀欢心,他觉得着三年比过了三十年还要漫长。 可他能怎么样,这里可是天一教的总部,想死都不用去作,但只痴呆变聪明这一项就能把他吊起来拷打,看着一脸兴奋正在床铺上洗牌的药头陀,他叹息一声,只能继续奉陪,以窥时机了。 ------------ 第八十五章 这天下的聪明人啊 沈依依离开密窟,随风飘至太积山后一处楼阁,外面值守的十名铁甲卫士连忙拱手让路,她走进挂着“天机阁”匾额的楼内,看向楼内东墙上的一排排差不多有二百之数木牌,诧异地指着顶上那片白色木牌道: “潘长老,何以此獠颜色不同?” 正在整理手中资料的潘长老闻言抬头看来,手中笔杆不停道: “禀教主,此獠冒充神教在雍南大兴,自称白云老祖,其属白云一脉与其他冒充神教兴风作浪之獠大不同。” “哦?如何大不同?” “四月前,杨千页祸乱雍南,被少教主斩杀......” “住口,以后不得以少教主称呼剑儿,他乃南宫世家的人,不可以私乱公。” “是!” 潘金虹表情中掠过一丝腻歪,难不成你沈依依死前还能在教内搞禅让不成,南宫一剑这些年虽然看似与沈依依无甚关联,可教主私底下托人转关系送过去多少药材、异宝、神兵、人手和功法,别人或许不清楚,她这个主管情报的长老会不知道,掩人耳目,欲盖弥彰,思之可笑。 “自杨千页被南宫一剑斩杀后,这位列王白云子就不知从何处冒将出来,一掌击杀金刚门方丈,据神教密探回报,此人功法大类神教麾下小雷音寺镇寺功法,尤以拈花指、大力般若掌、一苇渡江及金刚门大慈大悲千叶掌为最。” 闻言,沈依依略微错愕,小雷音寺是肃州八大宗门,也是天一教最忠诚的两条恶犬之一,它和另一条忠犬屠龙门最先内附天一教,许多天一教不方便出面的事都交给他们去做,且两派五十年来并无私藏,天资卓越的弟子都优先供给天一教,天一教也待它们不薄,不断偏袒它们,削弱侵占其他六大宗门的势力地盘。 按理说,不应该有小雷音寺的高才成就列王而天一教不知,不过她又想到了窝在密窟内的药头陀,这老小子藏的颇深,尊者了才让她知晓,那么,谁又知道天下宗门之中又藏了多少老虎蛟龙? “属下派人彻查小雷音寺,并无白云子根脚,据推测,此人可能为小雷音寺早年弃徒,或是遇了什么奇遇,修成一身武艺,才出山张目。” 潘金虹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沈依依则想起了铁心海那个奇葩,那时这奇葩刚刚出山,自以为尊者大成,能有一番作为,在雍都摆下擂台,准备开宗立派,谁知他根本就不是尊者,而是莫名其妙地筑了天基,连败外来的三名尊者及本地的十八位列王后,沈依依怀着浓郁的好奇之心微服与他一斗,结果二人就断断续续地斗了二十余天,后来,这单纯地如同白纸一般的童男子竟疯狂地迷恋上她,一直从雍都追到了罗州,每晚必弹琴吹箫、抚笛弄瑟,纠缠不休,沈依依被他烦得不耐,便答应与他欢好,结果一番云雨之后,铁心海的天基展露无遗,当时只有一重天的沈依依正在四下搜寻天丹,一狠心,使出神女锁龙功,夺了他的天丹,他亦被吸成人干,成就了她的二重天。 其后,沈依依在罗州寻了一处风水宝地厚葬之,她不是没感情的冷血动物,但怪就怪铁心海来的不时候,她那颗破碎的心早就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再也容不下铁心海这样的痴情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教主,教主?” 见沈依依有点失神,潘金虹咳嗽一声,喊了两下,她才回神过来,看向那刻着白云一脉的白牌子,伸手一招,木牌就落入她手中。 “天下人皆为名利,冒我神教之名四处作恶,岂有例外。” “教主,这白云一脉真是例外。” 潘金虹有点尴尬地将白云一脉在苏山县所作所为讲了一遍,沈依依听后手一松,白玉一脉的白牌子就要落在地上,她反手一招,牌子又蹿回手中,她盯着那四个字,心中笑道:好人,慈悲、良善,这天下哪里还有这种人的容身之处? 可偏偏人家就是从这漆黑的粘稠的如同黑泥胶的大地上爬了起来,如一道划破天际的光线般领着一群老弱妇孺躲进了断头山脉,据闻还活的有滋有味,风生水起,俨然把那河头谷打造成了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可恶! 天下慈悲,我从未见,天下良心,不在我旁,天下公道,何照我身? 沈依依一把捏碎手中的木牌,看向满脸错愕的潘金虹道: “派曦长老携金剑令牌去谈谈,若愿入我天一门下,赐予金剑令牌,为我神教下级门派,若不愿,令曦长老剿杀白云子及其亲传弟子,整合部众,鸠占鹊巢,以天一白云一脉自居。” “是!那教主,其他宵小是否......” “连个五品都无,它们也配,令金剑阁派人尽灭之。” “尊法旨。” “还有何事?” 沈依依见潘金虹还眼巴巴地望着她,便询问道,潘金虹连忙从随身的诏文袋中摸出一个火漆纸筒,双手呈上,沈依依摊开信笺,看得眼睛直跳,挥手将信笺一抛半空,一阵烈风将信笺撕碎成纸屑,卷着落入了一旁的火盆之中。 “教主,无甚急事了。” 潘金虹见她面色一变,知晓绝非什么好事,连忙施礼拜服。 沈依依转身就走,一路回到自己的鸳鸯宫,沿途皆有宫装女子、青衣男子涌出拜服,她一路穿过十二道宫门,走入最深处的锁心宫,推开主楼的门,一挥手门扉关闭,候在外面的八百男女都晓得教主有事要处理,今晚是不用翻牌子、招乐师、舞姬、剑客助兴了。 沈依依迈步上了主楼八层,一个形如枯槁的三角眼男子躺在角落的床榻之上,听到动静努力地起身,可这动作牵动心肺,他立马剧烈地咳嗽起来,沈依依飘然过来,朝他嘴里塞了一枚从药头陀那里拿来的换新丹,那男子咽下丹药,发黑的脸色突然转白,又转红,满头黑发渗出黑水,沈依依细心为他擦拭后,见他呼吸已没那么急促,便扶着他躺好,脸上展露微笑道: “师父,这是老药炼的寿数丹,可增20年寿数。” 男子去摇头道: “依依,我这身子再拖20年又能如何,你来找我,必有大事,说吧。” 沈依依靠在他头侧,捡起床头的一把小扇轻轻摇晃,姿态比在药头陀跟前更为放松。 “神京密报,梁王与剑儿接触,似乎欲行弑君谋反之事。” “咳咳~” 男子剧烈的咳嗽起来,沈依依连忙从床侧的八宝炉内取出温热的药茶,给他灌了一盏,男子才稍微平复了一下,眼睛却透着火辣辣的光芒,道: “梁王势单力薄,弑君不正,篡位必死,不可让剑儿搀和进去。” “可剑儿他......” 男子一把攥住欲言又止的沈依依衣袖道: “梁王本为陛下从子,当过太子又被陛下亲手废去,难免心生怨恨,他这几年来励精图治,广立声势,博取贤名,可他忘了,这皇帝谁当,是谁说了算?” “是我们。” “无错,他早年在济州搞那什么文武一体,体恤生民的仁政,收罗被罢黜的百家子弟,培植势力,如此作为,实乃面善心狠之辈,天门,会让一个如此施政的皇帝上位吗?他又能给天门多少好处,能比陛下现在给的多吗?” 沈依依摇了摇头,不过心中却在想,若是梁王愿意答应倾全大汉之力与西蛮决战,助她天一教一统西方,她倒是可以助其一臂之力,那男子见她一脸思忖模样,知道她动了别样心思,忙喘息着撑着坐起,双手抓住沈依依的柔夷道: “听我一句劝,我在陛下身边待了整整三十三年,他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懦弱,皇六家、禁军、五军校尉都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六扇门内暗中培养的高手不计其数,天下各州更是散布了不知多少细作,梁王行事,志大才疏,百家弃子,只知空谈,行事浮夸,难保机密,陛下此时,恐怕已在寻找机会诛灭梁王,万不可让剑儿去趟这浑水啊!” 沈依依被这男子当头棒喝,如梦初醒,她不是看不起当今皇帝,而是非常看不起他,为人毫无帝王风范,做事唯唯诺诺、面对天灾人祸犹如惊弓之鸟,没想到他背后藏得这么深。 “以前师父从不讲这些,如今讲来,莫非诓我?” “哈哈哈哈哈,我一个被人驱赶出来的太监,能有什么牵挂,无外乎看着那小皇帝一步步忍辱负重走到今日,心中难舍这三十三年的朝夕相处,不想让他步了先帝爷的后尘,可此事绝无半点虚言,陛下城府,深若九幽,天一教万不可栽了进去,被他拿了口实,成为皇敌,成其他八脉之鱼肉啊!” “师父安歇,依依自去核实。” “依依!” 见沈依依离开,男子从床上滚落下来,惨嚎一声,伸手对回过头来的沈依依道: “行差踏错,万劫不复,落子三思,为神教念,切记切记!” “师父还是当年那个中常侍,一点没变。” 男子满脸凄苦,不敢再演,沈依依不是不学无术的武人,当年他恶了当朝大将军,落难被逐出朝廷,被天一教在神京的探子接回了归一城里,沈依依以师礼待他,让其为她出谋划策,这十年来,他为天一教谋划发展,规避风险,也算尽心尽力,可今时今日,他必须为皇帝求情讲话,否则,他愧对先帝对他的知遇之恩,愧对皇帝与他亦父亦师的感情。 “今日算是老奴求你,不可轻易沾染此事啊!” “晓得了!” 沈依依下楼,楼下传来她的怒喝声: “还不上去好生服侍老祖,即日起,锁心楼锁死,未得教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 第八十六章 回归 现实。 黄知羽一把攥住身旁的祝战友,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下递过去手机,指着最后那个未知来电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给我查出这个杂碎的位置,他用我挚友亲朋来威胁我,我要他死,我要他背后的势力死!” 祝战友瞠目结舌,差点就以为黄知羽在来世里受了什么刺激,回现实来找他发泄来了,他看了看手机上的匿名号码,连忙递给身旁弟子,语气颇为严厉道: “还不快去找技术部门的人去查,另外,立即派精锐小队进驻糖城亚隆湾小区、青藤小区和莲花小区,密切保护黄总教官亲属安全。” 黄知羽听得额头青筋鼓动,他注视着祝战友发号完施礼后,才道: “我要请假,去趟糖城。” “这......总教官,首相和议长对您的培育效果赞不绝口,下一批的30000人三日后就到,而且眼前这两位......” 黄知羽瞅了一眼立在场中尚在双股颤颤的调查员,蟒步一开,就蹿到了他们跟前,双掌齐下,洛水内力把道德经带入他们体内,道德经立马修复他们破损的经脉血肉,一周天后差点就撬开了任督二脉,见两人脸色恢复红润,他收回内力,道德经依旧自顾自地停留他们的身体内温养,而两丝洁白的道德又钻入他头顶书芦之内,使得那白云子脑后的道德金光闪烁了两下。 “老师!” 两个回过神来的调查员见他双掌收回,体内一片蓬勃的生机在周身流转,哪里不晓得这是黄总教官从来世回来,救了他们一命! 二人齐齐跪倒在地,按照拜师的礼数朝着黄知羽三叩九拜,黄知羽却不理会,转身就走向了那二十四个不断便血的调查员,伸手一一按去,道德经就像突然吃撑了一般,疯狂地跟着洛水内力在二十四人身体内修修补补,一道道洁白的道德被送入书芦之中变作道德金光,白云子脑后的圆光已清晰可见,如一轮苍白的大日悬在半空,照射地整个书芦白光粼粼,竟然影影绰绰地有与仙鹤灯中五彩焰火一教光明的意思。 这二十四人窍穴已破,练武难成大才,但经过道德经的敲敲打打后,他们的体质竟也增长到了人类极限,虽然终身都练不出内力来,可他们已远超常人三四倍有余了。 “老师慈悲!” 二十四人不断从那种半昏迷的痛苦中清醒过来,各个都感觉到了浑身上下充满的勃勃生机,有人一捏拳头,难以自制地跑到作训室的防弹玻璃那里,一拳轰过去,防弹玻璃发出咣的一声,颤动两下,那人一脸痴呆地望着指背微微发红的拳头,又是一拳轰了过去,接连十几下,防弹玻璃自他拳印处龟裂开来。 “哈哈哈哈,老师慈悲,赐我造化,请受弟子一拜。” 那人看着破皮出血,但又缓缓自行止住血迹的伤口,一个滑铲到了黄知羽跟前,咚咚地磕起响头来,一旁的祝战友已经不能用看傻来形容了,原本准备报废的24名调查员就这样被黄知羽从阎王爷手中捞了回来,还各个变成了肌肉猛男猛女,看起来力大无穷,身体迅捷,身体素质比之顶尖的特种兵王也不遑多让,这是,这是聚宝盆、摇钱树、金山银山啊! “你们经脉受损,虽习练不得内力,但外功练到极致,也能轻易搏杀高品高手,我有一门折枝剑法,专攻要害,以速杀人,还有一门蟒步,专擅近身爆发杀人,一会儿会交给祝主任。” “恩师大恩,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恩师不弃我,我当上刀山下火海,为恩师的马前卒!” “恩师,我没什么本事,倒有一辆才买的跑车还赠恩师之恩。” “恩师,我有一处房产,就在市中心角楼小区,精装修,还没来得及住,如果恩师不嫌弃,今日就过户。” “恩师,我会攒机,让我给恩师配个最高配置的手提电脑吧!” “恩师,我请您去市里最好的酒楼吃饭,咱们不醉不归。” “恩师,恩师......我王者农药玩的贼溜,可带恩师上分。” 听着这24个才从鬼门关那边回来的调查员越说越不靠谱,黄知羽才摆手道: “你们,都是国之栋梁,保家卫国时冲杀在隐秘战线之上,我助你们,不求回报,只求你们不忘初心,继续守好东煌的大门。” “谨遵师命!” 这些早就是老油条、老硬币、老奸巨猾的调查员们不管感不感动,都很激动地拱手回礼,祝战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黄知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黄知羽对帝国态度的转变,从以前偷奸耍滑、磨洋工、被逼无奈,到现在的主动配合,不求回报,大公无私,不知道他在来世的五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竟有如此大的巨变? 黄知羽走到那两个挺过洛水内力煎熬的关门弟子跟前,问: “我传你们洛水剑诀、蟒步,此为无情洛水诀最好的搭配,记住,贪多嚼不烂,练多了,人就废了。” “敢不从命!” 两个关门弟子满口答应,黄知羽走向喜笑颜开的祝战友,伸手道: “祝主任,给个加密的平板,我一会儿会将功法资料传到你手机上。” “哎,总教官,你也晓得,这秘籍其实毛用都没,若没你在身旁指导,他们很难成材啊!” “那是内功,你也别忽悠我了,外功入门的人我在基地里都见了好几个了。” “呃,那好吧,祝您一路顺风。” “嗯。” 黄知羽看向一旁脸色复杂的赵昱,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先来后到,后来居上的那点小心思吗? 他伸手拍了拍赵昱的肩膀,道: “你始终是我在现实里的大弟子,是他们的大师兄,不用想那么多,为师到了糖城就为你灌顶。” “是!” 赵昱的脸有点绷不住,带着哭腔回了一声,二人朝外走去,自去收拾行礼,很快,有人送了一个银白色密码箱过来,交付给赵昱后,笑脸如菊花般灿烂地向黄知羽道: “总教官,这里有加密平板和加密的卫星电话,还有紧急求助按钮,是祝主任特意让我转交过来的。” “谢谢。” 那人没走,还杵在门口笑着问: “教官,我叫杨晖,今年才三十八,加入调查局后天天坚持锻炼,样样功课不算拔尖,也算是分部排前十了,您看我能否有幸......” 黄知羽瞅了杨晖一眼,伸手抓起背包背好,走到他跟前时才问道: “立过几等功啊?” 杨晖原本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黄知羽竟然真的搭理他,还刚巧问道了他熟悉的东西,连忙跪地从上衣内袋里摸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军功章,高举过头道: “三次二等功,六次三等功,我脑后装了钢板,肩胛骨换过一次,肋骨上有两道钢筋,少了颗肾,左小腿是义肢,右脚缺了两根指头,手臂更是骨折过两次。” 看着满脸希冀,笑意全无,眼角晶莹着似乎垂泪欲滴的杨晖,黄知羽差点扇自己嘴巴,他怎么就这么欠呢,一问还问到了战斗英雄的脑门上,没看身后的赵昱眼睛一下就红了吗? 黄知羽现在骑虎难下,也只能伸手将杨晖扶起来,温言宽慰道: “等我回来,我帮你看看。” “老师要去糖城,杨晖愿随,车前马后,伺候老师。” “这.......不好吧,耽误你工作,这不好。” “我的工作就是拱卫在老师身边,其他都不重要。” 见杨晖一脸心向往之的崇拜模样,黄知羽只能打打感情牌,想把这个战斗英雄摁住。 “周末你不回去带带孩子,和媳妇处处,看看父母。” “我爹死在了嗷崂山前线,我妈是国民军的上尉军医,早就搬进大院去住了,自有人照顾。我儿子靠的国民军少年班,小中大报送连读,毕业就入国民军,我媳妇也是调查员,现在在外地出外勤,根本不存在一家团聚的问题。” 黄知羽听的一愣一愣的,什么叫满门忠烈啊?真人就摆在跟前啊。 “那你跟我走吧,记住,你是我的徒弟,是鹅城市机械厂物资管理站采购科的转岗新职工,别忘了。” “老师放心,干我们这行的,啥不行记忆都得行。” 黄知羽领着赵昱和杨晖朝外走,还没走出军事基地大门,两名蒙面的调查员提着另一个银白色的密码箱跑过来,其中一人手里捏着他的手机,只是手机上加了一层厚厚的壳子。 “查到了?” “是的,基站在厄里斯州,那边的同事已前往侦查,一有消息会及时通知您,对了,您的手机已经过反监控处理,另外您有很多个未接电话。” 黄知羽接过手机,扫了扫来自林裹儿的34个未接电话,边走边打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 “没事,有人打电话过来威胁我,我让局里帮忙搜寻了一下对方的信息,做了点防备手段。” “要紧吗?” “很要紧,对方已家人安全要挟我,我准备去会会他。” “我和你一起。” “我马上乘飞机过来,详情电话里讲不方便。” “好的。” 林裹儿出人意料地没有冲他撒脾气,黄知羽略微错愕地挂上电话,又给父母那边打了过去,父母那边早就接到了调查局冒充公司给打过去的电话,说有急活让黄知羽立即回公司加班,父母都是识大体的人,开火饭往后面放放也是可以的,于是在约定了明天新居开火之后,黄知羽一行三人才登上了前往糖城的飞机。 鹅城距离糖城有800多公里远,短途航空不提供简餐,黄知羽坐在经济舱中央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身旁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看起来很有他当年的风范,胖子一脸疲态,身上的西装褶皱的厉害,头发有点凌乱,身上透着一股炸鸡的味道,他肚子上挂着一个鼓囊囊的电脑包,看起来很像是四处跑业务的推销员,他不断从裤兜里摸出脆脆鲨,一根接一根地咬着吃掉,还善意地朝黄知羽递来一根,黄知羽也委婉地摆了摆手,对方耸了耸肩,继续剥开包装纸,将巧克力色的条状食物塞进嘴里,发出咔吱咔吱的咀嚼声。 一名身材苗条的空姐从他们身边走过,原本在吃东西的胖子眼皮一垂,整个人就瘫在了座位上,嘴里发出呼噜声,手中咬了一半的零食也洒落在飞机的过道上,一股淡淡的香味钻入黄知羽鼻孔之中,书芦中的仙鹤灯噗呲一下爆燃,坐在书案前的白云子连忙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 “未知的烈性麻醉气体。” ------------ 第八十七章 皇帝落子 黄知羽屏住呼吸,默运化血神功,血红色的内力涌入鼻翼,十道血膜在鼻翼中构筑,层层将那麻醉气体过滤,他佯装昏迷,闭眼耷拉着脑袋听着周围的动静,只过了不到五分钟,便有脚步声朝他靠近。 “先生,先生?” 有个女人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顺势朝着窗口那边倒去,女人接连询问了他五声,见他没有动静,那女人才接着说: “上头的给的东西应该没问题,通知转向吧。” 脚步声朝前走去,黄知羽睁开眼缝,看着两个一声作战服的蒙面人胸前挂着突击步枪守在了飞机过道上,左手轻轻一点,两道指风打入二人外露的脖颈,两人便僵立当场,他起身朝着另外两个在隔壁过道走动的蒙面人点去,其中一人顿住,另一人却似有所觉般蹲了下去,躲过他的隔空点穴,抬起手中的突击步枪就朝他这个方向射来。 沉闷的枪声传来,黄知羽矮身躲过子弹,回头望去,却见十三枚带着微型针管的麻醉弹射中了三名无辜的乘客,那三人身体一阵抖动,立时口吐白沫,双手颤抖着去抓脖子,道道血痕出现,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没中招,快来帮我!” 那个黑衣人冲着头等舱那边大喊,黄知羽一跃飞扑过中间排的乘客,落地后右手二指朝着那个逃跑的黑衣人点出,两计索命指点在那人背上,那人朝前扑倒,发出噗通一声,刚从头等舱冒头的一名空姐连忙缩了回去,躲在头等舱内高声冲黄知羽喊话: “黄总教官,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上头有令,请你去总部做客!”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别过来,这架航班上到处都安装了炸弹,我们接到的命令很简单,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就和你同归于尽!” 黄知羽蟒步一踩,人影虚晃,已站在了那名惊慌失措的空姐面前,那空姐见他如鬼魅般乍现,惊吓地连威胁都忘了,可另一名空姐则躲在空乘室那边探头喊道: “整个航班上的人都是我们的人,机长、副机长、我和她乃至藏起来的空警都有起爆按钮,你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和我们拼命,在你杀掉我们前,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引爆炸弹!” 黄知羽一把揪起那缩在头等舱角落里的空姐,右手卡住她的后颈,将她挡在身前,冲那出言的空姐道: “我要去糖城,不去你们的总部,请不要再逼我杀人了。” 被他卡住后颈的空姐全身力道尽失,却能说话,她现在早已过了恐惧的时间,对身后的黄知羽道: “总教官,我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只知道服从命令,不会与你讲条件,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性命和你妥协,完不成一号计划,我们就得执行二号计划,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们的难处,不要逼迫我们与你一同死在这万米高空上。” “不错,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徒弟,还有这二百来号无辜的乘客!” “什么意思?” 黄知羽不怒反笑,掐着空姐朝前缓步而行。 “你们还敢道德绑架我?” “请不要冲动!” 飞机广播里传来了一个沉稳的男声。 “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总教官,我可以向你表明组织身份,希望你能够保持足够的冷静。” 黄知羽停下脚步,望向那扇闭锁的飞机舱门,广播里的声音在他停步后继续传来: “我们是天选者组织的成员,而天选者组织其实就是以禁卫军为基础构建的,而我们背后站着谁,我想总教官你是清楚的。” 帝国皇帝! 黄知羽保持着麻木冷漠的表情,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东煌帝国皇帝,是个很谦和,甚至有点懦弱的人,至少从帝国的各种新闻报道上可以看出,这位陛下除了接见外国政要,出国巡访,讲讲新年贺词外,几乎没怎么漏过脸。 而各种小报花边更是肆无忌惮地曝光皇室丑闻,什么皇帝微服逛夜店、皇帝巨额打赏某色系女网红,皇帝朝自家恶犬身上泼水,结果被狗咬了屁股,皇帝在议会里和议员争辩,理亏后恼羞成怒朝议员扔鞋之类的,被人津津乐道,却总透着一种皇帝也是人,和咱们老百姓差球不多的感觉。 这些东西,无论是抹黑还是与百姓打成一片,黄知羽从来不信,也没兴趣去打听,毕竟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只要不把自己这样的小老百姓逼到吃不起饭,他才懒得去八卦。 可是皇帝现在竟然是天选者的幕后操盘手,那就要出大麻烦了。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我没兴趣参合到你们高层的争权夺利中去。” 黄知羽一想到皇帝、勋贵、首相、议会还有国防军那些将军的己方角力,他就头皮发麻,他晓得政治有多肮脏,明白这些人有多想致对方于死地,在议会上他们都能大打出手,在民间,还不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总教官,从你为议会卖命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参合进来了,你别激动,我们说过,对你并没有恶意,但你身在局中,总得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吧,我们的上峰只是想见见你,和你谈谈,你可以和议会做生意,当然也能和我们做生意,不是吗?” 黄知羽沉默了,他没有把握在弄死这四个人之时还找到他们口中藏起来的那名空警,继而可能没办法阻止他们起爆炸弹,他更没办法评估那种未知的炸弹有多强的冲击力,退一万步讲,即便他能侥幸活下来,赵昱和杨晖,以及那二百多好乘客怎么办? 而且得罪了天选者就等于得罪了禁卫军及他们身后的皇帝,他的家人朋友又该怎么过活,难道连夜逃离东煌,可东煌之外,又更安全吗? 他松开手,那个空姐连忙跑回了空乘室内,隔着门帘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他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转身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六分钟后,飞机在一处隐蔽于萨南康省西部群山中的一处秘密基地降落,黄知羽空着手走下舷梯车,前来迎接的人他很面熟,在电视上见过,那是一个穿着官袍的旧式老官僚,好像还封了个侯爷什么的贵族。 “总教官,你好。” 黄知羽勉为其难地和他握了握手,那人便请他上车,他如提线木偶般钻进飞机旁的那辆防弹车内,老官僚也坐了进来,语调很是平稳地介绍道: “本官包晨光,御赐萨南康公,奉旨提调禁卫军诸事,官至东煌靖南九边大都督,领凤台文心阁大学士,署理天选者及一应组织之全事。” “哦,我叫黄知羽,鹅城机械厂物资管理站采购科一班班长,资深计划采购员,职称评级高级技师。” 包晨光被他这么一回话,脸色有点垮,不过他不与黄知羽一般见识,谈正事要紧,他摁下车窗,指着外面隧洞中搬运物资的禁卫军士兵道: “他们都是忠君爱国的好男儿,陛下听闻了你的事,想请你担任我军的总教官。” 黄知羽静静地等着下文,可这位包晨光公爷好似讲话都喜欢有人捧哏一般,见他这么不上道,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一个青年小伙连忙回头接茬道: “国公很是欣赏总教官啊,待遇也是给的异常优渥的。” “不错!” 总算等到有人捧了,包晨光才继续道: “月薪200万,成材一人另付陛下赏赐10万,赐婚益阳郡主,为你在京城置2000平郡马府一处,领禁卫中军都督衔,实际辖制两个精锐团,令尊返聘至帝国电力担任副总,令堂可得三品诰命之身。至于你的两个兄弟,都可以纳入体制内,县处级的官位随便挑。你的侄子侄女,其他亲戚,只要有能力,起码科级干部起步。另外,陛下说了,不禁止你和林裹儿交往,即便娶了做个侧室,他也特批恩准。” 黄知羽被接二连三的糖衣炮弹轰地体无完肤,和调查局比起来,皇帝这边出手可就阔绰大发了,是全方位地在为他打造了一条康庄大道,可他害怕,真的害怕,这要真陷进去了,不知道以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见他摇头,包晨光有点吃惊,这种待遇,帝国自建国以来实属罕见,难道这小子野心极大,还想谋朝篡位不成? “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再提嘛,陛下圣明豁达,都会考虑的。” “不是的,国公爷,我黄知羽自己有多少斤两可是一清二楚,咱别整这套行吗,做生意就做生意,什么郡主、都督、精锐团的,你们是准备拿我当标靶,去堵首相和议会的炮筒子吧?” 包晨光眼底精光闪烁,心道此人果然不傻,既然他不愿享受第一套方案,那就讲讲第二套方案。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那总教官保持中立即可,帮他们训练多少武人出来,就得帮我们训练多少武人,待遇吗,还是比调查局那边高上一些的好,不过,总教官在咱们的这边的身份就得隐藏的好一点,不如以‘深黄’为代号如何?” “你让我当间谍?” “嗨,怎么就间谍了,都是为了保护你才不得以出此下策嘛,再说了,咱们和那边都是为了帝国好,都是在为帝国崛起而奋斗,你总不能一碗水端不平,平白去帮议会当急先锋来对抗陛下吧?”“我考虑考虑。” “再别考虑了,无论哪方,开始都是抱着利用你们这些玩家的打算,可越是到后来,你们才会明白谁是真心待你们好的那方,哦,到地方了,总教官,咱们得抓紧时间,否则那航班改道也拖不了几个钟头,调查局就该对你起疑了。” 黄知羽看着停下的防弹车外那宽敞巨大的地下堡垒,心中颇为忐忑,怎么好好的来世现实两头跑,他就被人板上钉钉,成了“深黄”了。 ------------ 第八十八章 接机 赵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睡梦中醒来,他有点诧异地揉了揉眼睛,为什么坐个短途飞机他都能睡着,难道是因为昨晚坐在飞机上练坐功练的过于入神,虚耗了精神,才这般疲惫。 “各位旅客,飞机即将抵达糖城机场,因旅途中遭遇极端天气所造成的航班延误,萨南康州航班向你致以衷心的歉意,请您在座位上坐好,我们的乘务员将为您发放小礼品以致歉。” “哦,这还差不多!” 坐在黄知羽身旁的胖子嘟囔着嘴,四下摸了摸,发现身上没了零食,便探头去望,他丝毫没有发现坐在前三排的旅客已换了人,只是盯着那推着堆满各种纪念品小车的空姐舔了舔嘴唇,回头对板着脸的黄知羽说笑道: “哎,哥们儿,听说一会儿下飞机的时候可以向空姐要电话,钱到位了今晚就能睡空姐。” 黄知羽扭头望了他一眼,眼中没有焦距,就像一条失去了希望的咸鱼般,回答道: “那你可以试试,祝你好运。” “我这不是开玩笑嘛,你还当真了不成,哎,我看你条件挺好的,要不你去试试?” 黄知羽陷入了沉默,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情与他搭话,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天选者向他公布了很多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密辛,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他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后背发凉,他们,真的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可活了。 “没有人能逃脱现实与来世之间的枷锁,除非,我们齐心协力。” 想起包晨光说的那些话,他就伸手搓了搓胳膊,那种无形枷锁卡住自己脖颈的窒息感并没有减轻,反而愈发沉重了。 “若是天选者使诈骗我?不,他讲的合情合理,推断一番后也符合逻辑,来世,并不是来世,它与现实勾连的方式一定有迹可循,打破枷锁,打破枷锁,一定要打破枷锁!” “先生,请选一样小礼品。” 空姐微笑着看向黄知羽,隔壁的胖子已拿了一个小巧的钥匙扣在手里转悠着,黄知羽看着空姐小推车里的小礼品,伸手抓取了一个毛茸茸的小黑兔子,空姐眉毛一挑,冲他甜甜一笑,推着小车往后走去。 为了所有他爱和爱他的人,他选择与天选者合作,手心攥着那黑兔子,轻轻地撕掉兔子挂坠上的商标,将其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很高兴您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总教官!” 耳蜗内响起植入的纳米耳机声,讲话的正是天选者组织的头目,禁卫军上校张玉衡,他只在基地内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外形斯文,讲话温和,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阴冷气息的中年军人。 “从即刻起,您就是天选者组织的‘深黄’,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保证您和您家人的安全,请相信我们,我们会尽量安排合理的契机让您有充分的时间来教导禁卫军的战士们。” 张玉衡说到这里,挂断了通话,黄知羽很是困惑地靠在座椅里,他不知道禁卫军这边所谓的契机是什么,一直到飞机落地,他进入旅客通道,看到举着牌子的林裹儿朝他招手时,他也没想通,他们怎么在调查局的严密监视下寻找到所谓的契机。 林裹儿今天穿着一身很清纯的衣服,上身是印着向日葵图案的白色体恤,下身是打了个蝴蝶结的浅灰色格子裙裤,她头上戴了顶白色的鸭舌帽,长发扎了个马尾从帽檐后伸出来,看到背着包的黄知羽一脸疲惫地从国内航班通道里露头,便努力摇晃起手中的牌子来。 黄知羽看见她身后站着的两个戴墨镜的黑衣人调查员,伸手在心口抓了抓,一张商标便掉落在了人头耸动的通道内,然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走到了她身边。 “飞机晚点了一个半小时,还好没白等。” “怎么想起来接机了?” “嘀嘀嘀~” 黄知羽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调查员,对方收起手中的探测器,歉意地笑了笑。 “必备手段,请不要介意。” “没事,怎么,你们也要跟着去宵夜吗?” “不,不,我们马上就走。” 林裹儿和他手牵着手走出机场,来到停车场内,指着一辆天蓝色的甲壳虫道: “我买的,好看吗?” 黄知羽看着只能挤进去两人的小甲壳虫,望向跟在身后的提着大包小包的赵昱与杨晖,林裹儿连忙指了指甲壳虫旁的一辆漆黑的全尺寸轿车道: “赵哥你开这辆,跟在我后面,咱们去吃火锅。” 言罢不由分说地丢过去一把车钥匙,赵昱连忙接住,表情诡异地看着师父跟着林裹儿挤进了那辆微型车。 杨晖把黄知羽买的礼物一股脑地塞进轿车的后备箱,坐上副驾驶的位置,盯着前方缓缓倒车的甲壳虫,冲上车打火的赵昱问: “大师兄,那就是师父的小女朋友?” “嗯。” “有点霸道啊。” “嗯,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师父谈。” “哦?” 杨晖嘿嘿了两声,意义不明,赵昱跟着不紧不慢以30码行驶上机场高速的甲壳虫,内心依旧在思考问题,他总觉得今天这趟旅程有哪里不对,师父自从下飞机后就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这完全不像师父的性格。 而且,这架航班竟然延误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比它的航程还长,虽然分部那边刚刚已核查了他们的轨迹,飞机的确是在鹅城至糖城的飞行路径上盘旋了足够的时长,但他总觉得事有蹊跷。 前车上,二人无话,直到甲壳虫下了机场高速,开上了糖城的三环路,一直默不作声的林裹儿才扭头扫了一眼时不时揉着眉心的黄知羽问: “很困吗?” “不困,只是在来世里经历了那么多,思绪有点杂乱。”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我指的是我被南宫一剑带走后,你怎么突然就跟掉线了一样?” 前面还装的很是沉稳的林裹儿嘟着嘴质问,一副很生气,你今天要是解释不清楚,便别想有个好下场的模样。 黄知羽叹息一声,闭目回忆道: “天一教的白云老祖突然出现,一枚蚊虚针打在我身上,我直接断片了一个月。” “啊?你,你没事吧?” “没事,有事我也回不来了。” “我就说嘛,你肯定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讲讲南宫世家的事情。” 不长不短的旅途就在瞬间恢复心情的林裹儿的赘述下结束了,直到甲壳虫开进滨河路,停在一家通宵营业的河边鱼火锅店门口时,她还在讲: “你是不晓得哦,南宫一剑最近偷偷摸摸的,大白天也不露面,晚上不晓得在干啥子,我去给他送银耳汤,发觉他在补瞌睡,我鼻子那么灵,闻到了丝丝药味,你说他是不是病了?” “不要去招惹他,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没事多看看百晓门和闻道社的新闻,神京那边最近要出大事。” “哎,你,是不是有啥子内情?” 二人走上火锅店的二层楼,大晚上的里面依旧有不少人在消费,黄知羽要了一张靠墙的桌子,点了个九宫格,回头见赵昱与杨晖还在楼梯拐角处,便拉着林裹儿坐到位置上去,压低声音道: “梁王要反,南宫一剑被卷了进去,你看苗头如果不对,直接跑。” 林裹儿的小脸泛白,看着走过来的赵昱与杨晖,凑到黄知羽耳朵边上,伸手挡住声若蚊蝇道: “他莫得丫头,几个儿娃子又不成器,待我如亲生老汉一样,不,比我亲生老汉还好,我不能......” “疯逑了!自己有好多打米碗心头不清楚吗?” 黄知羽一把攥住林裹儿的胳膊,眼中冒出怒意,林裹儿脸上露出凄苦之色,眼中全是复杂的情感,她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搀和进去,可她也是一个感情丰富之人,这半年来,南宫一剑将南宫世家的武学倾囊相授,吃穿用度全部按照他自己的标准供给,家中大小事情都任由她发挥,惹了祸事也是处处维护包庇,甚至因为她与南宫一心的幼子起了矛盾打上门去,逼迫南宫一心让他那个不懂事,骂林裹儿是“野种”的幼子登门跪地认错,自领家法二十鞭,由林裹儿亲自执法才了结。 林裹儿感受着那无微不至的迟来的父爱,她敏锐地觉察到南宫一剑不但将她当做了亲丫头,还当做了衣钵传人,尤其是最近的谈话中,他刻意地向她透露了一些信息,并介绍了一个来自天一教的心腹给她,嘱咐那人,若有变故,便带小姐去投肃州。 林裹儿问了他好多次,到底有何事发生,他却笑笑,不肯透露分毫,今日听黄知羽道破内情,林裹儿一下子全明白了,南宫一剑幼年都是在家中大妇的恶言恶语,家人谩骂他“野种”,上下仆役冷嘲热讽和兄弟们不断的欺辱中度过,他吃过胯下之辱,被人泼过大粪,被推入过池塘差点淹死,还被饿过饭、中过毒、手脚被打折过,差点连习武的资格都没了,那童年堪称多灾多难,而当他展露过人的习武天赋后,又遭遇了不下二十次刺杀。 换位思考一下,若林裹儿是南宫一剑,习武有成后,绝对会反攻倒算,可最让人憋屈的是,天人南宫愈虽不知踪迹,南宫烈又是个废人,但南宫世家内仍旧有着三十七名尊者坐阵的家法司,那些老不死的气血不如他,但围殴还是很恐怖的。 年轻一辈中还有和他不相上下的南宫三秀,人人都手握着权柄,处处警惕地防备着他的报复,林裹儿怀疑南宫一剑有很强的抑郁症,甚至可能有精神病,从他那偏执的想要一展抱负及那大的吓人的野心就知道,他,等不了林裹儿成长起来了。 他已磨刀六十一春秋,岂能坐失良机空余恨? ------------ 第八十九章 战争爆发 在黄知羽明确表示不支持林裹儿参合到南宫一剑的破事中去后,气氛就变得很是沉闷,四人围坐在九宫格前闷头闷脑地不出声,黄知羽也没心情介绍杨晖和林裹儿认识,自顾自地闷着小杯白酒,林裹儿则在大脑全力运作,思索着如何劝阻义父南宫一剑去和梁王一同谋反。 就在她失神的当口,一个光着膀子,肥头大耳的酒蒙子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举着一杯酒就从隔壁桌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双眯缝眼儿瞅着林裹儿,嘴里含糊不清地嚷着: “美女,他们不陪你喝,来我们这边喝。” 坐的最近的杨晖起身拦在了那人跟前,笑脸迎人道: “哥老官,我陪你喝一杯。” “爬起走,老子要和美女喝一杯,来,美女。” 酒蒙子说着就朝杨晖身上推,结果一把没推动,便朝杨晖挤过来,杨晖微笑着靠上去,二人推搡之间,酒蒙子手里的白酒撒了一地,那酒蒙子肥脸上凶相毕露,正待发作,杨晖已将手枪顶在了他的肚皮上,酒蒙子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脸色发青地退了回去,和他们那一桌的人嘀嘀咕咕了一阵,便飞快的买单离开。 黄知羽看着杨晖的做法,没有出言,还在继续闷头喝酒,当吃到凌晨一点过头之时,四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紧急通知,所有调查员立即归队,所有调查员立即归队,国情有变,莫罗联邦于10分钟前正式向帝国宣战,帝国首相已启动一级战争状态。” “噗!” 赵昱一口汽水喷在地上,火锅店里的食客都望了过来,四人从懵逼中清醒过来,纷纷提上行礼,朝收银台那边跑去。 黄知羽飞快的结了帐,还没有走出火锅店的店面,窗外就响起了尖利的防空警报声,所有人都惊惧地跑出火锅店,四下张望,滨河路上的夜猫子们都从各个店面里走出来,街面上到处都是人,有的人在打电话,有的人在搜新闻,有的人在寻找空旷的地方朝着天上眺望,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辆黑漆漆的SUV响着警报打着双闪撵开了街面上的人,停在了四人跟前,四名黑西装调查员下车,拉开车门,示意他们上车,黄知羽与林裹儿分开,来不及道别,载着他、赵昱、杨晖的车就急冲冲地朝着机场方向撵去。 “情况有多紧急?莫罗联邦疯了吗?” 赵昱一上车就焦急地问道,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调查员递过来一份红头文件,说: “莫罗联邦的十个装甲师、二十个机械化步兵师及十四个陆航大队不宣而战,三个小时前突破帝国防线,已攻入祥云州,当地的国防军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空军与陆航部队正在进行迟滞性剿杀,不过情况依旧很不乐观,祥云州分部已与总部失去联系,总部急调萨南康州、朱提州所有分部进行增援,务必将散落在祥云州境内的玩家全部迁移出境。” “总教官,总部有令,要求您即刻前往州分部设立在蓉城的地下隐蔽工事,至于二位,请即刻奔赴前线。” 三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国难当头,都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直到他们到达糖城机场,坐上不同的军用航班后,黄知羽望着空唠唠的头等舱,对微笑着递过来一杯咖啡的空姐道: “战争是你们掀起的?” “不是,是您掀起的。” “怎么说?” “您还记得您培养出来的那些国民军战士吗?” “记得。” “他们被议会空运到了两国矛盾冲突的最前沿,也就是祥云州的落池山脉,在国境线上与莫罗联邦的一个师进行械斗,双方都没有使用热武器,结果,他们一千八百六十四人击败了对方的三万人,连带着前来挑衅的敌军师长也被俘虏了。” “所以,就打起来了。” “莫罗联邦本来就是西方养在咱们家门口的一条狗,正愁没有借口扑上来咬两口,结果现在一下子被俘虏了这么多人,他们以寻找走丢师的名义跃进发起攻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看起来你们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爱国。” “但我们忠君啊。” 黄知羽摆了摆手,始终保持着职业微笑的空姐走回了空乘室内,这架军用航班载着他飞行了半个小时,在萨南康省北部山脉中的一处秘密军事基地降落,军事基地的操场上站着一大片军容整齐的禁卫军士兵,他们与国民军士兵的军装大体相同,只不过裤边、领章、头盔线的颜色不同。 “总教官好!” 三万人的齐声呼喝让黄知羽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他的时间非常有限,禁卫军这边只给了他48个小时,无论练得出、练不出,48小时后,这些禁卫8师的士兵都要直接奔赴祥云州的战场,与他们的袍泽一起为帝国而战。 “总教官,开始吧!” “等等,张上校,入品武者是挡不住轻武器攻击的,且对手持热武器的敌军来说几乎很难有靠近杀伤的可能性。” 张玉衡哦了一声继续望着他,黄知羽看着这三万多棒小伙,无论立场如何,他都不希望这些人折损在自己手上,他们的归宿就在隔壁州的战场上。 “改变一下培训计划,一日感悟气感,一日学习蟒步,不求练出内力,但求掌握短距腾挪之术,可以增加他们在战场上的存活率。” 张玉衡回头望了一眼即将开赴战场的禁卫军战士们,低下头凑过来。 “好,事发突然,首次破例。” 黄知羽点头,身形一瞬消失在他面前,在场的三万多双眼睛一花,黄知羽已出现在了三万人中央的那个蒲团上,双手虚按道: “坐下!” “唰唰唰!” 三万人盘腿而坐,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将他包围在中央,授课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秘密基地的一角小楼上,关小梅与吴奎身穿黑色的作战服靠在窗口观看着被三十六盏高杆灯照地犹如白昼的广场,见那个总教官在三万多人中不断施展轻功腾挪闪现,不时纠正某个士兵错误的姿势,不时将手摁在某个发抖的士兵脑门上,二人越看越是内心巨震。 来世的功法到底有多难练,他们二人是最清楚的,原本他们作为二测玩家,天选者中的骨干,也是要亲自教授士兵们功法的,可再一个连报废了九成之后,他们就被剥夺了教授的资格,天选者组织内部本来焦头烂额的,可调查局那漏风的情报系统很快传来了一个令他们狂喜的消息,调查局中被称为总教官的某个玩家拥有很高的教学天赋,经过他教授的国民军士兵,成材率高达六成, 关小梅听到这个消息后,觉得是吹牛,可现在,她有点服气了,那些在她教导下走火入魔,暴毙当场的士兵开始时也是那种表现,可被总教官摁住脑袋一阵嘀嘀咕咕之后,那些士兵又渐渐恢复了心平气和,好似心魔被压住了一般,又开始循规蹈矩的修炼内力。 “队长,都准备好了。” 一名队员拉开门,朝她喊道,她转身拽了一把看呆了的吴奎,二人走出这座小楼,小楼后方的停机坪上停着六架枭九式战术武装打击直升机,禁卫军特种小队的三十名战斗人员正在那里排队等候,他们中间站着一个戴着特制手铐脚镣的人,同样也是一身作战服打扮,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桀骜的狞笑,不是黄天邦是谁? 关小梅走到他跟前,递上去一根烟,黄天邦连忙张口咬住,关小梅给他点上,他猛吸了两口,香烟就只剩个燃烧着的烟屁股,关小梅躲过他吐过来的烟蒂,面不改色地问: “你的要求我们都满足,请你配合我们的行动。” “呵~TUI!” 关小梅再次躲过他吐来的浓痰,手中甩出一个呲呲的电棍,黄天邦畏惧地缩了缩脖子,有点色厉内荏道: “有本事就一枪崩了我,搞这些干啥子?”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惜,你是丐圣传人,是总部看重的稀缺资源,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核心要素,否则,像你这样的丘儿,我早就弄死了。” “切,骚婆娘,早晚跟老子睡一起。” “行了!” 一个身穿作战服的蒙面人带着六名走路带风,却丝毫没有军人气质的人从背后走了过来,厉声喝止了欲动手的关小梅,关小梅好似很尊敬此人,收起手中的电棍退到一边,那个蒙面人行至黄天邦跟前,也不看他,只是看向三十名特种作战小队成员,道: “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我希望你们拿出在军队中学到的服从精神,按照我的指示来做,不要令远在帝都的陛下失望。” “保证服从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上机。” 六架枭九直升机从黄知羽的头顶划过,朝着南方而去,黄知羽眺望了一下,心中默默地为这些奔赴前线的战士们祈福,望他们平安归来。 ------------ 第九十章 地下诡秘 祥云州与萨南康州交界的一条横跨深谷的大桥上,军车、坦克、装甲车、自行火炮、徒步的士兵、特种作业车与不断相向而来的民用车辆交织成两道汇合的灯流,从祥云州躲避战乱而来的难民们望着对面桥上川流不息奔赴前线的国民军战士,不断有人在冲他们鼓掌、吹口哨,含口号,高呼“帝国万岁、国民军万岁”,国民军的士兵们也看向这些初始仓皇,现在只剩激动的难民们,朝他们挥手告别。 这是国民军第13地面混成师的队伍,他们距离祥云州最近,第一时间被调动起来,由于莫罗联邦空军的四万攻击型无人机潜入祥云州,四处炸毁铁路干线,帝国的无人机只能追踪截杀,却无法保护铺轨列车,再被炸毁了两辆重型铺轨列车后,国民军军部让萨南康州铁道公司立即从蓉城抽掉两台南下,并紧急下了十台武装铺轨列车的订单,于是第13地面混成师铁路公路并进,重炮与大批军械由铁路集装箱伪装为货物后转运,人员和机械化部队便自行通过国道前进。 “注意警戒!第13地面混成师注意,有无军事通行指令的低速飞行器从北面而来,距离50公里。” 接到来自后方雷达哨所的信息,四辆挂在了防空导弹的多功能装甲车立即出列,成前宽后窄的防御阵型在国道上布阵,其他无有效防控地载具则开下路基进入路旁的小树林伪装,士兵们连忙左右散开,疏散对面国道上行驶缓慢的民用车流,手持式防空警报响起后,再反应迟钝的难民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许多人立马弃车,在士兵的掩护下躲进了路基下的密林,不一会儿国道一侧就停满了熄火的各式民用车辆,十几万双眼睛全都缩在你低矮的林子里注视着北面的天空。 “自己人,重复,是自己人,是枭九式直升机,打的禁卫军的色标,警戒解除!警戒解除!” 看到从头顶上飞过去的禁卫军直升机,士兵们都摘下钢盔朝他们挥手,虽然三军时常搞比武,掐架,但现在同仇敌忾,统一对外,谁也不会在这个当口纠结那点细枝末节的派系斗争。 “哒哒哒~” 一架无人机不知从哪里冲出,朝着刚刚飞过去的直升机追击而去,小口径的航弹打的一架枭九式机舱壳子直冒火星,地面上原本朝禁卫军直升机打招呼的国民军士兵们一下子急眼了,有人举枪朝那架银白色的无人机射击,却被身旁的班长摁住枪口,喝骂道: “干什么?疯了!那是枭九,不是莫罗的破烂玩意儿!” 果然,那架被攻击的枭九突然拔升了一截,一枚拖拽着蓝色尾焰的肩扛式无后坐力单兵火箭弹就从它的机舱外朝后飞来,无人机朝下低空躲避,那枚挂载了短距遥控的火箭弹跟着它落下,拐了个弯追着无人机朝南边而去,在不远的天边炸开,将银白色的无人机炸地粉身碎骨。 “好!” “打得好!” 地面上传来一阵阵的叫好声,头车上的师部技术官则皱紧了眉头,他对三大军的枭九配置一清二楚,眼前这架阵前立功的枭九上却配了遥控式单兵火箭弹,根本不属于普通序列,应该是禁卫军的特种部队出动了。 打后勤、散步错误信息、扰乱敌军部署、渗透特种破坏战还是执行斩首行动? 在大军团作战面前,禁卫军这只特种小队只能执行这些任务,可三大军指挥不统一,情报非共享,他们禁卫军驻扎在萨南康州的3个师没有动弹,特种部队过来干什么,不是添乱吗? 一想到极可能出现误伤友军的情况,技术官就连忙用军用电话给师部参谋打了过去,一番说道后,对方也觉得奇怪,层层上报到了13师师长那里,师长一个电话抽到国民军总部,总部那边也抓瞎,连忙派了联络官去与隔壁大楼的禁卫军总部联系,联络官去而复返,人家压根就没让他进门,只说是一切军事行动皆为机密,大家不互为统属,不便透露。 “搞什么?” 国民军这边并不知晓,那六架枭九式直升机并没有杀入敌后战场,而是以超低空飞行姿态钻入了两军炮战的中心地带,一座名为水塘镇的小镇子内,镇子里的建筑已在双方的炮火下化作一片废墟。 帝国方国防军的一个自行火炮阵地在发现禁卫军的直升机朝着炮火中心飞去时,连忙发射了十几发示踪弹提示它们前方有敌军,可六架直升机闷头闷脑地冲入镇子,还在镇子上盘旋了一阵后朝着废墟中将落下去,一时间敌我双方的炮兵指挥官都有点懵圈,这种明显把自己当做靶子送给对方轰的行为让联邦一方都没反应过来,等到联邦军开始轰击水塘镇之时,六架枭九式已再次起飞,朝着帝国方的自信火炮阵地飞来。 “你们的带队指挥是傻子吗?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还不把镇子给轰烂了!” 当禁卫军的直升机降落在阵地后方时,两辆驾着小型地对空导弹的军用吉普冲了过来,双方验明正身后,炮兵部队的指挥官,一名中校,吹胡子瞪眼地质问着十二名直升机正副驾驶员,驾驶员们很无辜地看着这位发飙的中校,解释着他们并没有权限知道其中内情,只说是总部直接下的命令,他们只是负责将那队禁卫军特种小队安全地送到目的地而已。 而此时,精锐小队全体三十九人已通过镇子下方的一条永固式地下隧道来到了一扇圆形的硕大铁门前。 上方的炮击并不能波及到这条深藏在地下280米的防空加固隧道,甚至连电气设施都无法损坏,蒙面人走到泛光灯照射的大铁门前,将手套脱掉,露出一只白皙圆润保养地异常娇嫩的手,摁在圆门旁的指纹检定仪上,机械化的声音在两秒后响起,钻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扫描通过,刘执中校,前线基地欢迎您,” 圆门朝侧面滑开,在场众人除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黄天邦,所有人都看向了扫码开门的刘执,刘执见他们望向自己,干脆不装了,摘下面巾,露出了那副家喻户晓的面容。 “陛下!” 一众精锐全都齐齐跪下,一旁的黄天邦被吓了一跳,他看向身旁的蒙面人,面白无须,眼光深邃,唇薄鼻小,飞眉入鬓,有种天生的阴柔之美跃然纸上,加之周围人的反应称呼,他与媒体上报道的那位荒淫无道的皇帝两相对比,腿肚子就有点发软,这尼玛是活着的当今圣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是自己不对劲,还是这个世界发了癫? “好了,都平身吧,抓紧时间,随朕来!” 刘执一马当先跨过圆门,里面的感应灯立即亮起,一座倾斜的向下通道内依次停了十二辆轨道车,刘执率先上了一辆,冲背后拘谨的禁卫军军人们喊道: “朕讲过,时间有限,不要再让朕等后你们了!” 关小梅抓住黄天邦就上了第一辆车,电动的轨道车立即发出一阵刺啦声,呜呜叫着朝隧道的更深处行驶而去,黄天邦坐在后座,眼睛一直盯着前排的刘执的后脑勺,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样的隐秘,值得让这位安坐帝都庙堂的帝国皇帝费这么大劲,隐藏身份,甘冒奇险,来到这个战火交加的鬼地方,而这条隧道显然是皇帝命令人秘密筹建的,那这隧道深处,到底有什么紧要的东西。 轨道车一直向下呜呜行驶着,不知开了多久,黄天邦只觉得空气中的燥热越来越明显,热汗止不住地从他全身毛发里钻出来,他扫了一眼身旁的关小梅,发现她同样酷热难耐,汗水成珠线般砸在她的作战服上。 “我说,皇上,还有多远啊,这人都快被闷熟了。” 关小梅横了发话的黄天邦一眼,这家伙果真天不怕地不怕,讲话一点不看场合啊,刘执却没有在意他的不恭敬,反而异常随和地回答: “别急,快了,工期紧,任务赶,朕想让他们装一套更好的通风系统,可朕的内帑已经没钱了。” “皇上还缺钱啊?还不是您动动笔的事。” “今时不同往日咯,朕要钱,还得被议会卡着审核,没个合适的名目,朕还比不过一个私企老板。” “皇上说笑了。” “朕没说笑,朕乃天子,金口玉言,岂能与你说笑?” 黄天邦肚子里的话噎了回去,觉得有点尴尬,好在时间不长,轨道车已抵达隧道终点,尽头是死路,一辆盾构机停在角落,死路是一面开凿地坑坑洼洼的岩石墙壁,刘执率先下了车,走到那面散发着炙热气息的墙面前,伸手招了招,他带来的六人扛着六个大合金箱上前,输入密码后弹开箱子,露出了里面的各种金属支架。 那六人娴熟地搭建着金属支架,不消片刻,一座八角形的合金门框就出现在那死路的墙面上,“铛铛铛”八声巨响传来,八枚钢钉就打入墙体,让合金门框与墙面牢牢地结合在了一起,一人看向刘执,刘执点了点头,他放下背后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黑箱子,划过指纹后,一枚圆柱形的银白色光滑金属柱就被他取了出来,他捧着这枚金属柱,放进了合金门框右侧的一个插槽内,再次看向刘执,刘执从作战服的内里摸出一个小锦袋,拆开红绳,从内摸出了一个蓝绿相间的小瓷壶,正是黄天邦用来装酒的小玩意儿。 黄天邦见到瓷壶,眼睛一亮,朝前迈出一步,又被关小梅拦住,他有点不满地冲着刘执问: “皇上,你啥意思,那是我爷爷送给我的小玩意儿,你准备拿它干啥?” “小玩意儿?” 刘执抚摸着手中的小瓷壶,扭头笑得有些诡异。 “圣人之宝,随意相赠,看来,丐圣他老人家真的很喜欢你啊!” 他将小瓷壶朝着那金属柱旁的插槽内一放,连忙退后,那个操作人员摁下一个按钮,也跟着朝这边跑来,只听一阵巨大的电流流窜声传来,八角门兀的被一阵强光遮盖,众人都被刺激地闭眼回头,待光线稍黯之后,众人回过头去,却见那八角门内有一层淡淡的黄色光幕如水幕般挂在那里,其上波光淋漓,如有实质。 刘执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他看向全都痴呆般盯着八角门的众人,挥手道: “检查装备,准备进入!” ------------ 第九十一章 两界 踏过八角门,犹如钻过了狭窄粘稠的管道,黄天邦眼前是一片漆黑,四下里亮起光柱,各个禁卫军的精锐都开启了战术手电,光柱照射之下,只见天顶一道暗红的光打下来,在这周遭漆黑的场景中如一条细线般砸在远处的黑幕之中。 黄天邦看向周遭,却是一片夹缝中建起的沿山角楼,刘执走在前面,一脚踩在那角楼的一处木质楼梯上,楼梯应声而断,腐败成屑,激起地上灰尘,他连忙以手掩住口鼻,退回来对众人道: “此地的捷径已经腐朽,只能舍近求远,去那边爬天梯了。” 众人都对他绝对服从,不会提问,倒是黄天邦无所畏惧,跟上刘执,问: “皇上,这里是啥地方啊?” “你猜。” 刘执不知为何玩心大起,耍弄于他,且脚下步伐加快,将被锁住内力的黄天邦拉开了老远的距离,黄天邦不得不跑步跟上,还没走出去百米,便见前方有庞然大物般的黑影堵路,众人手电照去,有人小声惊呼,只见一青面獠牙、瘦骨嶙峋的怪物倚靠在一侧山壁之上,压塌了不知多少腐烂的建筑,它头上长一对尖角,眼眶空洞无物,鼻子双孔岔地极开,好似两根管道般塌在那张大嘴两侧,乌黑的嘴皮上翻着两根雪白的獠牙,身躯上肋骨清晰可见,手臂耷拉在地上,长满锋利指甲的手掌中握着一把又长又粗的锯齿状长剑,那长剑的剑柄下有个圆形的剑格,剑格中有螺旋状花纹,望之久了,头晕目眩。 “走这边!” 众人都看的瞠目结舌之际,刘执已从那巨大怪物的膝下探出头来,冲众人喊道,众人连忙跟上,弯腰从那怪物膝下钻过,前方多有与此怪物类似的巨大黑影挡路,但都好似失了生命,横七竖八地倒在狭窄的山间通道之内。 而怪物与怪物之间的角落中,多有竖起的大木板,木板上用手铐脚镣锁着具具白骨,那些白骨有很多从中裂开,一些掉落在地的骷颅头也被规矩地从中锯开,摆放在木板后方的架子上。 “从这边上!” 刘执好似对这里非常熟悉,他率先爬上了一道嵌在山壁中的垂直石阶,众人见此地狱场景,不敢多待,只能跟着刘执朝上爬去,他们中有一些入品的武人,其他的也是军中精锐,爬这几乎90°的石梯倒也不算费劲,只爬了二十多级,关小梅将身后发虚的黄天邦一抄,提着他的后脖颈就跟上了前方刘执的脚步。 一百八十级石梯爬完,众人稍微喘息了一下,便跟着刘执朝这山顶的内侧走去,这山顶不算平坦,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山壁,众人在山顶小路上行进,小路上到处都是腐朽的车架,一些还没完全腐烂的车架上竖着囚笼,囚笼中坐着同样的白骨骷髅,一些干瘪的怪物坐在车架旁,体型与常人无异,同样长角,皮肤发红,手中脚边有长钩一般的武器。 众人跟着刘执一路向山壁走去,来到山壁尽头,那里有扇铁门,铁门高五十米,上有比人脸大的铜钉镶嵌,铁门留有缝隙,其中有隐隐火光,众人进入,却见一座巨大的石磨伫立在山腹之中,周遭山壁上躺着两个高达百米的红色巨人,它们无角,头顶光秃,尖尖的双耳上有两措甚为杂乱的黑发,它们赤着干瘪的上身,下身套着毛皮质地的裤裙,露在外面的脚踝上有两串隐隐发着红光的圆环。 石磨上下具是白骨,磨口朝外,有一辆辆小红妖怪推着的小车在磨口下等候,其中惨白一片,皆为骨粉。 “这里,这里是......” 有人已猜到了眼前之处是什么地方,说话都不利索了,刘执回头看了一眼好些明白过来的聪明人,兀自走上围绕在石磨周围的向上旋升石阶道: “没错,这里是十七层,石磨地狱。你们别怕啊,无论阎罗判官,还是黑白无常,它们呐,都死了。” “......你怎么知道,你来过?” 黄天邦脸色发青地追问道,刘执继续爬着石阶,无所谓地回话道: “朕来过,朕还在这里吃尽了苦头,享受了这些小鬼们的全套服务,但朕挺过来了。” 后方的所有人全都震惊地望向走在前方的皇帝,这些话内透露了好动东西,但他们听不懂啊! “别磨蹭了,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上面可还有十六层呢!” 火山地狱、磔刑地狱、枉死地狱、血池地狱、舂臼地狱、牛坑地狱、油锅地狱、冰山地狱,越往上走,众人越是心惊胆寒,若是地狱为真,那么地府也真,那他们的所作所为,死后是否会下地狱。 怀着这样富有哲理又忐忑不安的思考之心,众人终于爬出了第一层拔舌地狱,一座恢弘巨大的宫殿之中,一名头戴天子勉励,身穿龙袍的巨大人影瘫坐在一座高200多米的书案之后,两侧倒着身穿官袍的巨大人影,周遭都是倒毙的干瘪怪物。 他们从地坑之中爬出,殿外是一片血红之色,刘执看都没看那枯死在龙案后的冥君一眼,径直朝着殿外走去,众人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看,随着他走出这座宫殿,宫殿之外,满地都是枯死的彼岸花,一直延伸到无边无际的天边,一道干涸的河床在不远处横亘而过,河床中白骨皑皑,顺着河床看向下游,尽头竖立着一个硕大的圆盘,好似游乐场中的摩天轮般挂在半空。 那圆盘上雕刻着无数人神鬼妖畜生的头像,通体散发着绿色的微光,其上爬满了死亡后霉菌留下的斑点,透着一股老旧又沧桑的气息。 “这边!” 就在众人失神的当口,刘执已上了一座石桥,众人齐齐看过去,只见石桥旁倒伏着一具硕大的女尸,女尸面朝下伏在桥头,一条条钢筋粗细的长发耷拉在桥上,一只比射电望远镜顶部天线锅子还大的海碗倒扣在桥上,刘执已越过了海碗,在桥的中央朝他们招手。 “这是孟婆吧?” “嘘,赶紧跟上,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家,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待了。” 众人跨过奈何桥,路过坍塌的望乡台、穿过阴森的十殿阎罗殿,走过漫长的黄泉路,当他们看到那伫立在黄泉路镜头的高大鬼门关之时,刘执才停下了脚步,鬼门关比他们之前见过的所有建筑都要高大,千米的高度直插黑漆漆的天空,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东西,十二具牛头马面的巨大尸体就倒伏在鬼门关两侧,一大片黑雾将鬼门关外罩住,根本看不到关外的场景。 “开始吧。” 刘执站在鬼门前,指着那鬼门关道,六名技术人才照猫画虎地在鬼门关上布置起了八角门,虚弱的黄天邦眼睛提溜转着,看着他们手速越来越快,不由心中惊骇,出言朝身旁的关小梅道: “他想害死我们吗,这可是阴曹地府,他在鬼门关上做手脚,就不怕引来脏东西?” “......” 关小梅沉默不语,眼睛却朝后望了望,禁卫军的小伙子们各个看不清面容,但从他们松散的站位就能看出,这些人已经彻底被吓住了,全都把什么狗屁的服从命令抛到了脑后,准备事情不对,拔腿就跑。 “赶紧阻止他,咱们这么多人,他就七个,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明摆着让我们来送死啊!” 关小梅身形微微一颤,她咬了咬牙,还是没能说出口来,她家是贵族,是皇帝的心腹,是铁杆的帝党,她不可能因为未知的危险就背叛皇帝。 “你不说,我说!” “喂,皇上,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们这些兄弟伙带到阴曹地府来,不会是想搞什么献祭仪式吧?” “你想多了,朕都是为了来世中挣扎的五万名玩家好,为了你们好。”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大家都听不懂,你先让那几个鳖孙别动,咱们坐下来把话讲清楚,再动不迟!” 黄天邦朝前走去,三十名精锐也跟着走了过去,而且枪口都不自觉地瞄准了那六位正在组装八角门的专家,刘执回头一看,眉头皱起,他转身走向迎面而来的黄天邦,摊手道: “你只有三年可活了,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我不想,但我知道,你在干很危险的事情,让他们停手,嘿,赶紧让他们停手!” 刘执一指戳在黄天邦颈部,黄天邦应声而倒,变生肘腋之时,那三十名精锐连忙朝着那六个专家开火,一阵哒哒哒之后,六个勤勤恳恳,业务精熟的帝都专家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刘执暴喝一声,扑入那些精锐之中,一指下去,便有一名精锐倒地,精锐们到现在也不敢朝皇帝开枪,只能与他肉搏,可刘执的身法很高,品级估计在八品以上,不到五分钟,三十名精锐就全都被他点到在地。 他看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关小梅和吴奎,心态稍微平复了一下,问: “你们也想背叛朕?” “不敢,只是陛下如此行事,的确让人心惊胆战,还望陛下细细告知来龙去脉,以宽我心?” “你不配!” 关小梅拳头攥紧,吴奎在她身后拉了她一把。 “队长,别,你我都是勋贵子弟,别说弑君,就是君上掉了一根毫毛,你我全族都要遭殃。” 刘执见他们不敢动弹,恼火地走回八角门前,他参加过界门的设计,也记忆过全套的安装流程,但他毕竟是皇帝,不可能事事亲为,检查了下六名死透了的专家,他不得不自己亲手进行接下来的安装。 摸摸搞搞了很久,刘执才看着这似模似样的界门,又反复检查了两遍,他才将装着核子电池的合金瓶插进了界门的能源插槽内,他伸手将胸前的吊坠扯下,一枚印着“皇帝之宝”的小玉玺被他塞进了能源插槽旁的物质反应槽内,摁下按钮,他拔腿就冲,一直退到了黄天邦身旁,才看着那界门缓缓地运行起来。 “看到了吗,朕救了你们所有人的命,朕不要求什么回报,若你们能对朕忠诚,朕还会给你们高官厚禄!” “嗡~” ------------ 第九十二章 灾狼崛起(上) 一道橘黄色的波纹突然从鬼门关上的八角门内散逸而出,被波纹扫中的刘执轰然倒地,他诧异地望向自己的双腿,无数焦黑的灰烬正从他的双腿上剥落消散,他的双腿好似无端湮灭在世界中一般,没有痛感,没有知觉,自下而上,那种无形的湮灭已扩散到了他的大腿。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朕,朕明明是按照流程来复原的,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哈哈哈哈,皇帝啊皇帝,你害人害己,到头来还不是枉死在这阴曹地府之中。” 湮灭了一半的黄天邦双手朝着地面一拍,刚猛的降龙十八掌反震力将他的半截身子带着朝那八角门飞去,他想在临死前破坏八角门,可他越是靠近,湮灭的速度越快,等他落到八角门前时,只剩下了半颗急速消散的头颅。 “不,朕不可能错!朕乃天......” 刘执想逃,可怎么也逃不掉,他伸手看向飞也似逃命的关小梅与吴奎二人,不甘的双眼逐渐消散在地府那潮湿阴冷的空气中。 “啊~” 吴奎倒下,他的脚掌湮灭,关小梅回头望了他一眼,提起十二成的内力,全速朝着十八层地狱的方向逃窜,她的轻功是所有功法中最高章的,此时运转到极致,身形已化作一团黑影,急速地在黄泉路上奔腾,可那道湮灭的橘黄色波纹比她还快,而且越来越快,她尚未跑出去千米,便被波纹扫中,身躯打从足部开始消散,她趴在黄泉路上,双手匍匐着朝前攀爬,爬了足足十米,漂亮的小脸消散,只剩两行清泪滴落在黄泉路上。 湮灭波纹扩散的速度还在增加,不消一分钟便扫遍了整个地府,接着冲入十八层地狱,五秒即冲到了最底层的外围,在那扇连接现实与地府的八角门上迟滞了不到半秒,便透过八角门钻入了现实。 “他们,他们都死了?” “嗯,都死了,谁还能动?” 躺在地上的三十名禁卫军特种小队队员们部分恢复了知觉,发现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便开口朝周围喊话。 “我动不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死了,皇帝死了,那个姓黄也死了,关队和吴组长估计都死了,我亲眼看见的,就在刚刚,他们就好像中了漫画里的那种化解射线一般,全都化成了稀碎的灰飞。” “死了也好,不过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特么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人会解穴啊!” “老子不就是冲着学武的名额报名参加的这次行动,老子要会解穴,还用来跟你们一起拼命?” “嘘,别吵!” “去特么的皇帝陛下,自己技术不行,还尽瞎几把折腾!” “谁特么叫你们开枪的?不打死那些工程师,不就没事了?” “关队给了我个眼神,你说我不开枪?” “都特么别吵了,有东西进来了!” 一名躺在最外围,靠八角门最近的士兵仓皇地看着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狼头,那个狼脑袋比一般的野狼大了足足一圈儿,看向他的双目赤红一片,巨大的狼嘴张开,黄灿灿的獠牙由小变大,一口就咬掉了这名士兵的脑袋。 吞掉脑袋后,这匹硕大的灾狼王扭头冲着后方散发着隐隐蓝光的八角门发出一声狼嚎,门后传来阵阵呼应的狼嚎声,接着,一匹匹体型巨大、毛色各异的灾狼迈着警惕的步子从八角门内探头探脑地走出来,看着满地的大自然的馈赠,都朝着灾狼王望来,灾狼王前足踏在那无头士兵的胸膛上,朝越来越多的灾狼摇晃了一下脑袋,得到灾狼王许可的灾狼们连忙朝着它发出高亢的狼嚎声,立即扑向地上动弹不得的士兵们。 越来越多的灾狼从八角门内钻出,灾狼王双眼盯着数数,当一批体型较小、毛发干净的母狼带着一批小狼崽进入之后,灾狼王低头撕咬起士兵的尸体来,并将那一条条撕咬下来的血肉抛给母狼群。 干完这些,明显很是饥饿的灾狼王回头望向幽幽地府思考起来,它虽然只是才堪堪入品的妖兽,但它经历不凡,它是这群灾狼群的领袖,经历了无数次的搏杀才压服了那些挑事儿的刺头儿,它没有驱逐它们,而是牢牢地把持着整个一千二百四十六匹灾狼群的团结。 它早年见过猴子精们轻易地屠杀它的父母,它不明白那些瘦弱的猴子精凭什么轻巧地一挥手一抖腿就能杀死它比猴子精强壮了不知道多少的父母,但它喜欢思考,喜欢去观察其他妖兽的动静。 终于有一天,它作为一匹独狼路过秦岭绝脉之时遇到了自己这辈子的贵妖,一条叫做悍毒的青龙。 当时,它认为自己死定了,那条盘亘在树上的巨大青龙已超出了它的理解范围,它只能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闭目等死,可青龙却没有杀它,甚至还盘在那里和它讲话,是的,讲话,青龙竟然口吐猴子精的言语。 初始,它根本听不懂悍毒在讲什么,但后来,悍毒送了它一枚六品妖兽猩猩王的内胆,它吞服之后,渐渐便能听懂悍毒的话了,悍毒告诉它,妖兽与猴子精之仇不共戴天,但猴子精掌握着那种名叫武艺的技术,往往可以利用那种技术越过品级杀害它们,它们为今之计只有团结起来,寻找化形之法,然后去偷盗猴子精的技术,壮大自身,才能与猴子精一争长短。 所以,最重要的是团结,妖心齐,力断金。 它并不知晓悍毒说的这些有什么用,但它记住了要团结,不团结的妖兽迟早会被猴子精们灭掉,于是它在与悍毒待了两年后走出了秦岭,牢牢记住了悍毒的话,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妖兽、争取化形、偷学猴子精的武艺,反过来扑杀猴子精,夺过他们的花花世界。 一只有抱负的灾狼开始与其他的灾狼合群,争夺狼王之位,压制内斗,群体行动觅食,尽量不与其他的强大妖兽争斗,只寻觅最容易得手的目标,不断迁徙,不断繁衍壮大。 今日,它领着狼群攻入了一群黑斑硕鼠在地下的巢穴,剿灭了这些完全听不懂它“先礼后兵”劝慰之言的硕鼠之后,除了负责巡夜的公狼,其他的灾狼都在硕鼠的老巢内就地休整,可睡到后半夜,一阵蓝光浮现,灾狼王壮着胆子走进了那片蓝光,然后就发生了前文所述之事。 “嗷呜、嗷呜、嗷嗷嗷呜、熬、呜呜!” 灾狼王冲进食的公狼一号小头目发号施令,让它带上自己的九匹属下跟上自己,头前探路,其他的公狼小头目原地警戒,将母狼和小崽子们护住,若遇突发情况,尽快原路退回。 公狼一号冲着九匹分食的小号公狼嚎了几嗓子,九匹小号公狼不情愿松开嘴,跟着公狼一号与灾狼王朝着黄泉路走去。 其余的公狼则尽量克制的互相争夺食物,它们都是挨过灾狼王不知道多少次反复教训的手下败将,学会了服从命令,在吃食的时候也会留下一点来给母狼和狼崽子,不会搞以前那套恶狗抢屎的把戏。 两匹公狼没有吃饱,四下里嗅着气味摸到了倒毙在旁的一尊牛头跟前,它们张嘴啃了啃牛头那巨大蹄子,发现能咬动,连忙回头冲狼群嘶吼起来,狼群一下子全都冲了上来,一个百多米的牛头尸身上立即爬满了灾狼,其他的灾狼也发现了其余的十一具牛头马面,纷纷扑上去撕咬,这些鬼差的肉质入口滑腻,下肚饱腹感充实,两具牛头马面才被啃了不到三分之一,狼群就饱了,各个慵懒地躺在地上,时不时地翻滚一下肚皮。 而灾狼王与十匹公狼在黄泉路上跑动起来,越跑越快,路途上的白骨它们都没有兴趣,他们直接冲入了判官店,看着倒伏在判官店前的六十八具八十八米小鬼尸体,它们也流着口水扑了上去撕咬。 只有灾狼王独自一匹走入了判官店,望着那瘫坐在案几后方的二百多米判官巨尸,它一跃而上,划拉开判官袍,用利爪不断在判官的心口上刨洞,直到那干瘪的血肉下露出肋骨,透过肋骨,它望着包膜内皱缩的硕大心脏,一下子跳了进去。 一个半时辰后,身上毛皮换了一茬,浑身雪白的灾狼王从判官的尸体中钻了出来,它迈着骄傲的步伐走下判官尸体,来到判官殿外,望着十匹趴在地上,狼眼中透着精光的属下,张嘴道: “赞美悍毒!” “嗷嗷嗷呜!” “嗷嗷嗷呜!” “嗷嗷嗷呜!” 十声整齐的狼嚎齐齐配合着发出,灾狼王看向自己开启了灵智的十名手下,虽然它们暂时还不会讲猴子精的话,但快了,就快了,当这些冥府里的鬼怪之肉入口的那一刻,许多来自猴子精的记忆、知识就不断地钻入它们的脑海中,它们的脑仁在这不断的信息刺激上,逐渐明白了许多低品妖兽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的道理。 “继续前进!” “嗷!” ------------ 第九十三章 灾狼崛起(下) 黄知羽伸手点了点一名禁卫军战士的眉心,这人强行冲脉,经脉已折损三成,他只能强行中断了他的体悟,那战士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醒来,一脸后怕地望向正从他身旁走开的黄知羽,黄知羽则一个脚下不稳摔在了人群中。 “总教官!” “总教官!” 周围的战士们立马围了上来,却见黄知羽望向自己的腿,湮灭的飞灰正从他的消失的小腿上飞起。 众战士们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黄知羽则连忙以手撑地坐起,双掌运转化血神功,一股腥臭的血腥味自头顶而下,压在膝盖处,只一瞬,湮灭便将他体内运转的化血内力吞噬干净,且好似受了刺激一般,膝盖、大腿、小腹瞬间消散,黄知羽半个身子躺在大操场上,双目颤抖着望着天空中的繁星,周围的战士们全都慌了神,被喊来的军医抬着担架跑过来,黄知羽此时只剩一个脑袋了,他看着围拢上来的无数双眼睛,扯出一丝难看的笑道: “看来,我大限到了,我,叫黄知羽,今年,40岁,我是一名计划采购,我这辈子没......” 脑袋消散,一缕元识窜入书芦之中,波纹扫过书芦,书芦开始跟着湮灭,书芦内的仙鹤灯猛然间焰光大盛,火焰瞬间充满书芦内部,那原本即将湮灭的书芦巨塔又渐渐恢复过来,直到波纹扫过之后,仙鹤灯突然蹿到书芦巨塔的顶部,硕大的七彩焰尾冲破书芦巨塔之顶,然后开始拐弯,像个有自主意识的发动机般推动着书芦巨塔朝着南面的天空飞去。 书芦飞过萨南康州和德利南州的交界处,那里依旧人流涌动,只不过比之前有了持续,戴着白盔的宪兵把守着各个交通要道,审查着从德利南州逃难来的难民,以免奸细或者第五纵队之类的家伙借机混入,在不远处还有工程机械在挖掘施工,设立临时的难民点,后续的一辆辆军用卡车拉着成吨的物资过来支援,空中更是不时有来自萨南康的战斗机群划过,奔赴战场执行夜间骚扰打击及重炮定位引导。 书芦飞过炮声隆隆的战场,东煌及莫罗的士兵在一条街一条巷地反复争夺,不断有爆炸、炮击点在一座座城市、镇子、乡村野地内翻腾,一辆辆坦克开着夜视仪组成线列相互冲锋,很快又变成一对一的追尾单挑,伞兵更是不断相互后插对方的补给线,特种作战小队则在更后方穿插,力求找到敌人的指挥中心或者辎重储备点。 书芦飞过打成一锅粥的德利南州中部,飞过了被包围的自行火炮阵地,阵地之上,中校正声嘶力竭地做着最后的动员,他面对着火炮被击毁后只能拿起自动步枪和包围过来的敌人拼命的炮兵与辅助炮兵们,抽出腰间的军刀,朝天指道: “兄弟们,很荣幸和你们一起战死在水塘镇65高地,这帮莫罗的杂碎,早晚会被帝国的同袍们碾碎,来年,咱们的英魂在莫罗崽子的首都再聚,看咱们的兄弟睡莫罗娘们!” “睡莫罗娘们!” 残存的61名炮兵高举着手中的枪械怒吼道,其中就有7名没了直升机的驾驶员,他们也知道怎么就被这群炮兵给裹挟了,12人已在前面的几轮防守中死了5个,结果剩下的7人就顾着给兄弟报仇了,早把他们有直升机的事情给忘了。 现在想起来,真尼玛好笑,他们不是没想过撤退,可这位中校不退,他是本地人,在本地当兵,这个高地后面100多公里就是他的老家,他要为家乡的父老争取更多的撤离时间,就钉在这里,吸引了莫罗两个重炮团、一个装甲团的围攻。 结果...... “我也想睡莫罗娘们,看电视上那身材样貌,啧啧。” “谁不想,等灭了莫罗,我家崽子替我睡不就行了!” “也是啊,老子死了,还有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孙子,25亿打16亿,莫罗必败!” “炮击!注意隐蔽!” 书芦无声无息地从这些嘴里聊着莫罗娘们,身子窝在临时防炮洞的士兵头顶掠过,掠过了呼啸而来的特种毒气弹,掠过了山下一架架牵引式重炮,掠过那些皮肤呈棕色,眼中竟是冷漠的莫罗士兵,钻入了深埋在地下的一条隧道之中。 隧道尽头,两队摸过来的莫罗突击队士兵正在守备墙壁上的八角门,书芦钻入八角门,十八层地狱之下,已有几百道战术手电在其下乱晃,一个个莫罗士兵爬到小鬼的身上做着自拍和摆拍的动作,更有人已上了第十七层地狱,正在那巨大的石磨旁勾肩搭背地说着听求不懂的拗口鸟语,一只纯白的巨大狼头从红色小鬼的背后探出头来,望着石磨旁叽哩哇啦手舞足蹈跟返祖一般的猴子精们,一跃而下,四足当场将四人压做肉饼,抬头一口咬掉那个拿着摄像机拍摄的猴子精,双爪横掠,周遭的猴子精惨叫着倒下,离的更远的猴子精连忙抬起手中的烧火棍,朝着它一阵突突突突突突,7.62mm口径的子弹砸在白狼身上,与那泛着金属光泽的白色皮毛擦出阵阵火花,动能将白狼推出去一步,白狼察觉到危险,跳起八米高,躲过一枚攒射过来的火箭弹,落在了那个扛着单兵发射器的猴子精前,那猴子精尖叫着扔掉手中的发射器转身就跑,被白狼一指头掠过,断做两截。 “芒斯特,芒斯特,茹昂、茹昂!” 剩下的猴子精见子弹无效,纷纷逃往十八层地狱,白狼一马当先,顺着山崖上的小路追杀过去,身后涌出的黑狼群如剃刀般将落单的猴子精尽数杀死,也不贪吃,杀死后继续跟上白狼的背影,将这些惊慌失措的猴子精们驱赶向悬崖边缘。 “色润德儿,色润德儿,桉木色润德儿,普利斯东特克二米!” 不断有跑不过狼群的莫罗士兵举枪跪地投降,狼群眼中,哪认得这个,直觉猴子精又要使坏,把把如利刃的狼爪扫过,那些投降的莫罗士兵就抱着他们的枪械瘫倒在地上。 “轰!” 有人见这些怪物不打算放过它们,拔出了腰间手雷扔了过来,爆炸过后,灰头土脸的黑狼摇晃着脑袋爬起来,舔舐了一下破皮的前足,眼中红光大盛,速度更快地杀向这些胆敢伤害它的猴子精。 “弄!弄!弄!” “马惹儿,挨冻特妄图带!” “东特类特米呃漏恩!” 不断有莫罗士兵尖叫着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千米的高度,一个个落地就化作了血肉的混合物,狼群一路追杀到十七层地狱的边缘,将十七层地狱的活人全部清理干净,下方已有人在朝上方开火,白狼站在十七层地狱的天梯边缘,望着脚下不断溅起的碎石灰尘,冲身后的黑狼群下达了指令。 “杀光猴子精,赞美悍毒!” 背后响起一阵阵嗷嗷嚎叫,十一匹狼一脚踏出悬崖,落在那些腐朽的悬崖角楼上,踩踏后在角楼腐朽垮塌前借力踏向另一座角楼,身在第十八层地狱的莫罗士兵们见这十一个怪物竟然如此灵巧地朝地上下落,惊恐地连忙冲着它们下落的身形射击,火箭弹更是不要钱一般朝着悬崖上射去,轰轰轰地爆炸声不断带起落石、腐朽的木料朝下塌落,到后面天上尘雾弥漫,他们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的任何情况,只顾着朝其宣泄火力,直到有人惨叫着被拖入灰尘之中后,他们才发现,怪物们早就落地了。 “佛百科,佛百科!” 有指挥官喊起来,招呼着剩下的三百来号莫罗士兵后撤,此时,这些莫罗士兵体现出了世界第十三军事强国的实力,一边保持着队形后撤,一边维系着射击,白狼黑狼则不断在烟尘中反复横条,躲避着射来的各种型号弹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法克!” 当最后一名士兵退出八角门时,守在隧道尽头的两个突击队已按照指挥官的吩咐正在埋设炸药,准备炸掉八角门。 指挥官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些下等人士兵慢手慢脚地朝塑胶炸药内插引爆弹,上去就是一脚,一阵叽里咕噜地喝骂后,那些下等人士兵还没加速呢,一只硕大的白色狼爪就从八角门内伸了出来! 指挥官连忙拽过身前被他踹了一脚的下等人士兵挡在背后,狼爪一把将那下等人抓裂成四瓣,紧跟着一颗硕大的白狼头就从八角门内探了出来。 “狗狗狗狗!” 指挥官也顾不得什么炸不炸门了,身先士卒地带头就逃,那些下等人士兵见上等人少校都逃了,哪里肯把自己的贱命扔在异国他乡的防空洞内,也开始跟着逃跑,一边跑还一边扔掉身上所有阻碍逃命的负重,就恨他们的母亲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 灾狼王钻出八角门,打量着那些奔逃的猴子精,它在地上爬行了两步,伸出爪子捡起猴子精们留下的东西,他双爪尝试着把这小东西拿起来,伸出一根指头尖轻轻地抠了抠扳机,哒哒哒之后,它脸上露出了一丝人性化的微笑。 ------------ 第九十四章 我飞过高山,飞过河流,飞过圣人的耳旁 书芦还在飞,它飞过十八层地狱,从那些吃的肚子臌胀,在黄泉路上缓缓迁徙的灾狼群身旁飞过,飞到鬼门关上的八角门前时,一只呱呱乱叫的尸乌鸦正巧从门内探头出来,书芦掠过尸乌鸦,进入了一个黑暗深邃的地下巢穴,巢穴中,一只只漆黑的尸乌鸦拍着队,迈着企鹅步摇摇晃晃地朝着这散发着诱人蓝光的墙壁走来。 书芦掠过那排成一行行的上千只尸乌鸦,打巢穴洞口出来,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荒漠,是妖兽们的乐园,乐园中有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戈壁滩,日头打在上面火辣辣地辐射着可怕的热度,巢穴在一处绿洲中,是周边妖兽迁徙的必经之地,也是被不断争夺的繁衍宝地。 巢穴正对着绿洲中的池塘,池塘四周正有六个不同族群的妖兽在对峙。 有低品的长达十二三米的鬼眼蜈蚣,有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比牛犊子还粗壮的黑斑硕鼠,有浑身火红,头部露着两个砍刀般锋利大钳的火麦蚁。 有中品的长着四只眼睛,翅膀打开能遮盖三十见方的四目鹰,有骨骼外翻形成铠甲的鳞甲熊,有尾巴能放连弩的毒箭蜂。 中品妖兽数量显然不足低品妖兽,但它们体型比低品妖兽大了两倍有余,战斗综合实力更是碾压低品妖兽,不过双方目前都保持着克制,不似以前见面就打生打死的掠食关系,而是齐齐朝着巢穴这边挪动,等尸乌鸦群排队进入后,它们好像在衡量彼此的实力,想要排出一个先后顺序般。 书芦从它们跟前路过,朝着南方飞去,若把视野拉高,这处绿洲处于甘州的大戈壁正中,周围都罕有人迹,只不过此时,这处巢穴朝外散逸着诱妖的奇怪香味,那种香味蔓延了足足五百里方圆,使得五百里范围内的妖兽们都缓慢地调转方向,朝着这边缓慢地迁徙而来。 书芦朝着南边一直飞,跨过二千里的甘州大戈壁,从那些坚守着的哨站、坞堡、土城、小县上飞过,从天一教支援罗州的一支2300人的无精打采的队伍头上飞过,在白雪皑皑的渠连山脉上调整了方向,绕过一个坐在山脉顶峰雪堆中诵经的老和尚朝着东南方拐去,那个看上去和死人无异的老和尚耳垂微微一抖,睁开那挂满冰棱的双目,一双漆黑的眼珠中反射出螺旋状的星点,他回头望向书芦飞走的方向,张开全是冰碴的嘴唇,疑惑地掐起右手的指头来。 他的食指与拇指一合,身下的积雪赫然崩裂,以他中心的山顶积雪朝着四面滑落下去,山顶的岩石露出,随着他不断掐捏的手指,岩石化作泥土,一颗颗翠绿的嫩芽从泥土中钻出,托着老和尚不断升高,眨眼间,一棵十五米高的青色巨树就将老和尚托入云霄,这棵树无枝干,无树叶,只在顶端伸出一朵洁白的莲花,花中有碧绿色的莲蓬,莲蓬上更有颗颗晶莹剔透的莲子。 老和尚身上覆盖的冰霜散尽,一身破烂的僧袍挂在身上,如同乞丐,他面貌苍老到看不出年纪,两只硕大的耳垂比耳廓大了两倍,垂在肩头,他掐了半天指头,最后又疑惑地看向书芦飞走的方向,伸手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抓住一只贪婪吸血而被冻死的蚊子,塞进嘴里嘎嘣咬碎,才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老衲这几日观想天地出了幻觉,看错了,刚才飞过去的,是燃自在吧?” 周遭的云雾都被他一口吸气倒卷而来,十道飓风在他周遭形成,肆虐地将正在雪崩的积雪卷向他头顶的天空,老和尚又掐指算了一遍,雪崩与飓风更甚,他终究还是没能算出个所以然来,便伸手在破烂的僧袍里搓了搓,搓出一个黑漆漆的小圆球来,朝着身前飓风一扔,那小圆球就不知所踪。 他伸手摘下一颗座下的莲子,同样扔进了飓风之中,自顾自地笑道: “看哪个娃儿运气好,能接老衲的福泽了。” 言罢,伸手一按,飓风雪崩霎时消散,天空中下起了鹅毛大雪,瞬间将他掩盖在了巨树上的莲台中。 四个时辰后,一个打着白纸伞的青衣少女踏着空中的白云一步步地走到了雪人跟前,她收起纸伞,拜服在雪人身前,半点不敢马虎地恭敬道: “天一教沈依依,不知哪位圣人当面?” 雪人中传来通透的回答声: “老衲佛啼,见过教主。” 沈依依身子一僵,还真特么是云游四海的僧圣,四个时辰前,她在教内处理事务,突然一阵惊世骇俗的内力波动自西北方而来,那种程度的波动搅得天地变色,完全不是二品能使出来的,于是她不惜耗费洞天中宝贵的天能,一脚跨入她自己的本源洞天,再一脚跨出,便到了五千里外的甘州乱石镇,她又急冲冲地朝着天地异相之地撵了四个时辰才撵到,见圣人没走,她便如掉进蜜罐的耗子般,内心兴奋到要爆炸了。 “佛圣当面,岂敢当教主一称?” “你本来就是教主,怎么,老衲又错了?” “噗噗!” 沈依依被这句话说得彻体冰寒,连忙叩首道歉,佛啼则继续坐在雪人中,无所谓地说: “你来寻老衲,其他的几个烦人精估计也要来寻老衲,罢了,老衲站在你的地盘上,走就是了。” “圣人!依依柔弱,孤苦一生,大汉势微,独木难支,还请圣人慈悲,指点依依迷津啊!” 雪人动了动,一根指头从内伸出,点在了沈依依的额头上,一抹血色自沈依依皮下渗出,逐渐化作一朵血红色的并蒂莲,沈依依心中一惊,刚才一指,她完全反应不过来,而她默运内力防备,却发现眉心的那朵并蒂莲竟散发出温和的气息,将她原本不稳的第二洞天给彻底安抚住,洞天内的铁心海残魂也不再那么暴躁,好似回归了本性,重新弹起了当年求爱时的乐曲。 “咚咚咚~” 沈依依这次磕地比刚才那次用心多了,一蓬蓬雪被她的脑袋炸开,直接露出了佛啼身下的莲台,一看到这座莲台,沈依依惊恐地想要逃走,圣人之宝,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见到圣人之宝的人没有不起贪心的,但见过的都没活着回来过。 她连忙闭眼,不敢去看佛圣出了名的圣人之宝“佛心自在莲”,佛啼则笑着道: “老衲不能和你多聊了,有讨厌的家伙来了,沈教主,其实,你身具佛性,若哪天爬不动那九重天了,愿意皈依我佛,就服下这枚佛心莲子,老衲自会来渡你。” 沈依依颤抖着双手接过佛啼递来的一枚珍珠莲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佛啼再笑一声,冲东面喊道: “菇施主,别来无恙,后会无期!” 沈依依只觉得脚下一空,青莲巨木消散不见,她自跌落在山顶,摔了个屁股墩,还未爬起,一道红影打东边而来,直挺挺地停在她跟前,来人面目冷艳,黑发披散在身后,身上穿着大红的袍服,身材不算突出,甚至有点平板,却给人一种肃杀之气,她手中提着一把镶嵌了七枚宝珠的长剑,长剑剑格为一头猛虎,虎牙下有两个铭字“七杀”。 “师兄人呢?” 沈依依此时已激动地汗毛倒立,凉气吸饱,眼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汉四圣中的疯圣菇小墨,据传她与佛啼是师兄妹,至于一个出家,一个疯了,又牵扯到百年前的一件公案,在此不便赘述。 “天一教沈依依见过圣人。” “是你,你这个妖女竟敢和本座抢师兄!” 沈依依全身戒备,闻言功力提升至极,脑后两座洞天浮现,但她还未反抗,菇小墨的手已后发先至,一指点来,周遭空气突兀地灼烧成焰,漫天的鹅毛大雪一刹那化作无边火海,烧透了这片天空。 “娘亲不可!” 沈依依的青衣烧毁,脑后洞天只能护住她周身要害,却也被烫地皮肤发红,压抑的炙热感让她如受炮烙,提不起半分功力与之对抗,好在一个沉稳的男声在菇小墨身后响起,菇小墨收会指头,红透了的天空挂在一身红衣的她脑后,如漫天血光般吓人。 在她身后,一座洞天打开,一位身穿玄黄道袍的白发道人迈出腿来,跪在菇小墨身后,拱手过顶,道: “娘亲,天一教抵御西蛮三十三载有余,死伤无数,于国于民皆是功臣,不可擅杀。” 菇小墨回头给了那道人一耳光,喝骂道: “贱种,你若求情,便娶了她,否则下次她再纠缠师兄,本座定要了她的狗命!” 言罢,这菇小墨如狗般耸动着鼻子四下里搜寻一番,找了个方向面露狂喜之色,直冲而去。 道人起身,脱下道袍披在沈依依那发红发烫的身上,抱歉地施礼道: “家慈神智有亏,胡言乱语,还望沈教主莫要放在心上。” 沈依依望着那道人脸上久久不消的巴掌印,也起身回礼道: “赤心子掌教救命大恩,沈依依记在心底了,自此往后,天一绝不敢犯金鼎分毫,但有差遣,天一上下自当遵从。” 来人正是天门第五脉金鼎教掌教吴鹤年,道号赤心子,江湖匪号“贱婢养的”,也是四圣中唯一知晓根脚的子嗣,赤心子坐镇神京六十三载,修身养性,不轻易沾染俗务,此番前来相救,却是卖了天一教老大人情。 赤心子忙道不必,他原本也没打算过来搀和,但天现圣人异响,他留在母亲菇小墨身上的标记更是朝西急奔而去,怕母亲和那位可能是他父亲的佛啼撕扯起来,便不得不踏入洞天,虚渡而来,未曾想反倒救了沈依依一命,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贫道久不来西北,人生地不熟,还望沈教主引路了。” “还请掌教屈尊莅临归一城,天一上下定会妥帖招待。”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 第九十五章 幻梦破灭,回归真实 二人都施展了洞天虚渡之天能,没三五个月根本无法再次施展,当下沈依依在前,赤心子在后,两人自雪山之巅踏云而下,走到半山腰时,一抹红光与一抹黑光相互纠缠着朝山上杀来,沿途山石树木炸飞上天,两道光影如开山般直接在渠连山上凿出了一条自下而上的深坑。 二人止步,落在树梢之上,二光杀到近前,发现两人,连忙分开,一个身披大红色袈裟的白发老和尚手中的蟠龙禅杖朝着二人一指,哈哈笑道: “阿弥陀佛,沈教主、吴掌教,经年不见,身体可好?” “见过元善大师。” “哼,秃驴,再来啊!” 一旁黑袍的老道士一挥手中的白玉拂尘,不解气地拍了拍腰间还未出鞘的长剑,喝道: “你修了这么多年的超越之相,不还是个三重天,连本座的元始天尊剑都逼不出来,不若弃佛修道,本座给你个副观主当当可好?” “无量天尊,原来是玉晶子道兄,赤心子有礼了。” “无量天尊,见过道友,见过沈教主,不过这里没两位的事,这秃驴好不要脸,明明与本座同至,却言甚么自家师尊脾气不好,见不得外人,本座又不是来见你家师尊的,道圣在此,本座来求解真经,何不能来?” 玉晶子吹胡子瞪眼地指着元善和尚喝骂,疯圣菇小墨在道士们口中都尊称为道圣,尽管她疯疯癫癫的不太靠谱,可从来不滥杀男道士,玉晶子原本也是觉察到圣人手笔,赶紧巴巴地开洞天虚渡来面圣,结果半途便被元善截住,他们一个老君观观主,一个万佛寺住持,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冤家对头,哪需什么由头,见面就开打,一直打到山脚下,便遇见了下山的二人。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可曾见过老衲师尊?” “佛圣与道圣两位老人家已经走了。” “哎呀!” 元善一拍大腿,懊恼地盯着对面的玉晶子,口呼佛号道: “善哉啊,善哉啊,都是你这牛鼻子害老衲不得见师尊一面,今日老衲要破杀戒,定与你不死不休!” “呸,叫的欢腾,动手吧!” 二人背后各自有洞天浮现,元善背后为三座金光闪闪的洞天,一座中内藏高僧大德于一座金光大佛立像前诵经不止,一座藏天众三界六道,更有一座藏八百罗汉,人人手持法器,自其背后朝外散逸无尽佛光。 玉晶子则拔出腰间宝剑,宝剑镂空,其上有九颗硕大的彩珠,泛着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色,背后更是升起一团七彩祥云,其中有无数金灯、璎珞、垂珠、白莲,如檐前滴水般源源不断、络绎不绝,其间藏有四座洞天,一为高功法师游仙河,二为霞光万道照山河,三为神将护法诛万邪,四为普化天尊降万雷。 玉晶子一挥手中的元始天尊剑,起手就是雷声轰鸣,一道紫红色的雷霆自红透了的九天之上直落而下,形似巨蛇张开巨口直扑渺小的元善,元善连忙高举手中蟠龙禅杖,在头顶画了个圆,一座肥头大耳的因揭陀尊者虚影冒出投来,笑嘻嘻地抽出背后的帆布口袋,一把将那雷蛇装入袋中,双手死死摁住布袋,任凭雷蛇在其中乱窜,就是伤不到下方的元善分毫。 “你敢欺辱本座!” 玉晶子见元善竟然敢放出残存不多的天能化作罗汉化身,还是放出的因揭陀尊者这个捕蛇人,便老脸羞红,大怒地弹断手中指甲,一抹血彪在元始天尊剑上,口中念叨: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一座身穿红色道袍的天尊虚影在其背后显现,更有36名似鬼、似猪、似候的三眼双翅雷公手持楔锥,脚踩雷鼓浮现在天尊虚影之后,面对元善头顶的因揭陀尊者而视,元善见此围殴之状,连忙一收罗汉化身,落荒而逃。 “站到起,你格老子站到起,老子今天要把你龟儿子轰成渣渣!” 玉晶子请神,岂能半途而废,若他这36道天雷打不到人,便会遭到36道天雷的反噬,虽说这些天尊,雷声都是他洞天所出,可他已法器沟通了天地,出现了圣人才能施展出来的天地异相,其威能若方向输出,他的第四洞天“雷部”恐怕不保。 看着追出去老远的二人,沈依依与赤心子都成了苦瓜脸,赤心子半途出家,金鼎教压根又不是纯正的道门,更像是披着道门组织毛皮的半官方教派,根本没有老君观、万佛寺那样系统的天人传承,他母亲又是个疯子,从未教导过他登天的诀窍,他能爬上二重天,几乎都是靠着自己的摸索和努力;而沈依依则更是野路子,其父虽是天人,却是个连一重天都修炼不出来的废物,她只能靠着坑蒙拐骗,强取豪夺,从其他的天人那里夺取不稳定的天丹,靠着杂七杂八的洞天艰难地朝上爬。 他们二人都无法做到像玉晶子和元善这样的天能化身,更无法将天能施展道沟通天地的地步,当下心中哀叹,还是早点脱离此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算了。 甘州神仙大战起,书芦兀自东南飞。 当书芦飞过肃南县境内时,肃南七县之民正在仓皇逃窜,由于七县县城、镇子、堡寨垮塌大半,妖兽轻易食人,天一教的弟子又被抽掉大半支援罗州,人数稀少到顾头不顾腚,妖兽们冲入堡寨、镇子、县城,肆无忌惮地吞食人类,一些中高品的妖兽更是专门猎杀天一教的底层弟子,开了神智的便在吞食后搜刮武功秘籍、丹药、武器装备,把能拿的全部打包朝着老巢拖去。 书芦飞过肃州,进入断头山脉,飞了好久才掠过了河头谷上方,此时的河头依旧静谧的,但所有白云一脉的亲传弟子都在暗地里寻找师尊的下落,大师姐青凤闭门不出,她亲眼见证了白云子师尊坐化的场面,漆黑的飞灰自师尊足部开始不断侵蚀向上,将师尊逐渐吞噬。 师尊坐化,也算善终,可白云一脉草创之际,师尊便撒手人寰,青凤失了主心骨,彻底自闭了,对外,只能称师尊云游去也,棘奴好骗,可周湘绣、闫小虎、恋雨、喜儿、李召这些聪明的人却骗不了,当他们得知师尊坐化的消息后,所有人都是不信的,他们认为师尊那般的神仙人物,不可能就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一定是假死脱身,去处理什么不便弟子们知晓的紧急事务去了。 除了让亲传弟子搜寻师尊下落之外,白云一脉还在照常运转,不过这看似安稳的状态,又能维持多久呢? 书芦飞啊飞,总算飞到了苏山县金刚门下院的院子中,它落入坐在院子里痴痴傻傻的黄知羽头顶,黄知羽那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神采,他起身走回屋内,见冷秀正在造午饭,林断文正在扫洒屋子,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小屋,盘腿坐在床上,伸手朝着脑门一拍! 书芦中的火焰回归仙鹤灯中,两个身影出现在书芦之中,白云子满脸憔悴,现实中的黄知羽精神恍惚,二人都站起来朝着书芦的木门走去,他们两伸出手同时搭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二人的手都湮灭起来。 二人松手后退,仙鹤灯的火焰分出两道分叉将二人裹住,一阵无比炙热的剧痛感后,二人湮灭的双手又重新出现在感知中。 出不去了! 小小的黄知羽望着自己发烫的右手,那是一种与老天爷作对的无力感,好似老天爷突然改变了游戏规则,不准白云子或现实的黄知羽出现在来世中一般,小黄知羽无奈地用手挠着头发,听到外面母亲喊吃饭的声音,才呲牙咧嘴地走出来,朝着炕上一坐,一旁的林断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黄知羽横了他一眼,老头高兴地说: “哟,回魂了,陈家娘子,我讲的对吧,毕竟是娃娃,难免犯个失魂症什么的,过两天不就好了吗?” “夫子说的对,羽儿你这两天又犯病了,先别往外跑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把身体养好再说。” “哦。” 我特么年底要去帮梁王做场戏啊! 白云一脉怎么办? 那只老乌龟发现白云子不见了,会不会原形毕露啊? 雍南这些宗门,哪个会任由白云一脉如野草般野蛮生长? 怎么办? 怎么办? 吃完饭,黄知羽坐在院子的新石磨上思考,石蕊从自家的房门迈出一条腿,看到沮丧的他坐在石磨上装声称,又把腿缩了回去,躲在门后瞅他,也不讲话,就是静静地看着他。 黄知羽越是思考越是烦躁,他索性去看看天桥有什么东西,结果,他赫然发现,天桥不见了,属性面板不见了,来世一次性提供给所有玩家的劣质说明信息全都不见了,好似来世这款游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名来世土著。 “系统,你特么的滚出来!” 憋红了脸的黄知羽什么也没有期待到,他内视着头顶的书芦,书芦中两个一老一中年的身影在来回踱步,时刻提醒着他,这特么不是一场梦,可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系统出BUG了? 越想越是焦虑的黄知羽又一掌拍在了印堂之上,手掌这次被烧的起泡,他失神地望着右手掌心的那串水泡,捏爆,以化血神功逼出组织液,看着缓慢愈合结痂的掌心,他站起来立在石磨之上,眼神中多了几分坚毅。 “大喜事,大喜事!” 从石磨上跳下来的黄知羽看着一脸兴奋进门的石大龙,不知道他在高兴个什么劲,石大龙见黄知羽立在院中,连忙朝着陈家走去,一敲那扇老旧的木门,冷秀就拉开门,双手在围裙上搓着,问: “啥大喜事啊?” “陈家妹子,赶紧托人去喊陈老弟回来,刚才寺内下了榜文,说因为朝廷改革武制在即,金刚门上下自即日起,广开佛门,两岁以上,十二岁以下,不限时日,不限家财,不限人数,进行蒙童考验,根骨悟性但凡有佳者,即可入寺修行。” “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吗?不信且自己去看,寺庙榜文张贴的到处都是,已有人带着自家娃子上门考验去了。” 冷秀看向黄知羽,黄知羽的脑门上印着一个川字,万千麻烦都奔来,这可真是猝不及防啊! ------------ 第九十六章 补充蒙童大典 今天是八月初七,并非开蒙大典之日,可整个苏山县都热闹非凡,昨日,不但金刚门放开了接收蒙童的标准,魔鬼城、圣境山也放开了标准,这可是五十年来前所未有的大喜事,大福利,苏山县的百姓都激动疯了,拖家带口地到三大宗门熬夜排队,金刚门前的小操场上已人满为患,一些人因为插队的问题打了不下十场架,整个下院都乱糟糟、闹哄哄的,数不清的小孩在家长的带领下翘首以盼地蹲在禅院外等着开门。 陈训接到冷秀的飞鸽传书后,连夜高价雇了十二名好手,从西华府一路撵了回来,采购的药材扔给了同去的广田,嘱咐他不要急,采买齐全后慢慢回来就行,他和十二位入品的高手一路奔驰,途中遭遇了十品妖兽的袭击,那十二名潜龙门的入品高手也算讲信用,没有半途扔下或截杀陈训,而是护着他一路向南,花了足足三个时辰,跑坏了三匹马,才将陈训送回了苏山县。 陈训请他们去飘香楼吃酒,耍乐,一高兴就包了他们三日的花销,这十二个堪堪入品的潜龙门小菜鸡根本就没什么社会经验,刚出山接单就接到了陈训这单,路程不长,风险不大,还包吃包住包耍乐,银子也在约定的数量上多给了一成半,他们一时间就迷失了方向,觉得门内那清苦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不若自降身价,为这位陈老板当私人护院可好? 陈训笑笑不语,只说诸位高手以后前程远大,不要一时不查,把大好的前程毁在了他一介药贩子身上,到时候悔之恨之,他陈训担待不起。 十二位小菜鸡见人家不愿,也不强求,自顾自地搂着飘香楼的姑娘们耍去,陈训赶忙策马回家,半夜敲门把石大龙吓醒,问清是他后才放了进去。 陈训和冷秀激动地相拥,他们两一门心思都放在黄知羽身上,五年来担惊受怕,吃了多少苦头,现在,可算苦尽甘来,看清前路了。 二人当晚就直接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冷秀就给一家人都置了新衣,一家人全都穿的精神抖擞,喜气洋洋地过了对街,来到了人头耸动的菩提禅院门口。 今年和往年大不一样,根本不用什么宣旨、做文章、等懒惰的天使的流程,宗门和尚打开门,让跪拜的众人起来,大开山门让众人排队上前保命。 现场一下子就乱了起来,一些原本排在后方的人立马抱起孩子朝前挤,一些被挤到的孩子立马嚎啕大哭起来,然后双方家长就从文斗上演至全武行,寺内和尚见场面不成体统,便喊了二十一个黑袍沙弥扛着木棍走了出来维持秩序,沙弥们也不多说,提起木棍就打,打得那些报名的家长们嗷嗷乱叫,只得被迫开始自发排队。 黄知羽排在很后面,他却不慌,打眼就瞧见石头扛着一根长木棍走过来,冲他挤眼,他便在衣服口袋摸了摸,朝石头扔了一枚大钱过去,石头接住,笑着靠过来,对一脸焦急,踮着脚朝前张望队伍长短的陈训道: “叔,带你们走侧门,都是一家人,别在这儿排了。” “哎哎哎,宝岩大师有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陈训一看有门,连忙伸过去长袖,硬是给石头手中塞了十个大钱,石头摸了摸大钱,脸上笑容更甚,他们这些沙弥不算正是的武人,暂时吃不到朝廷的俸禄,还得给师门倒贴伙食、住宿、学习费用,在寺内几乎是被人当做不要钱的工具人使用,哪里有的闲钱,他知晓陈叔一家讲究,便过来带人,果然陈叔就是豪爽,出手就是十个大钱,够他继续去参加李永强的英雄会了。 “哎哎,小大师,我也给钱,带我们走一遭侧门呗!” 一个富态的县城富人连忙拦住石头,提溜出一串钱在他面前摇晃,石头则一棍子打在他拦路的手上,打的富人捂手惨嚎。 “贫僧是预备的武人,别拿你的臭钱来污染士族风采。” “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富人连忙跪地抽起自己耳光来,士民有别可不是开玩笑的,若这位预备武人今日往死里拿捏他,他一家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石头捡起富人掉在地上的那串钱,兀自领着陈家人走了,那富人一脸怨毒地盯着小和尚那光秃秃的后脑勺,美貌的小妾在其背后劝慰,希望他不要与这些佛爷们置气,富人面色恢复如常,老实地退回到了队伍中。 石头领着陈家人来到禅院侧门,两名灰袍僧持棍守在那里,见石头带人过来,出言询问,石头将陈家人介绍给两位宝字辈的师兄,陈训识趣地上前打点,两位宝字辈师兄很满意地放人进去,石头便领着陈家人进了禅院,通过回廊绕到了山门后,不动声色地挤进了那些排队进入山门的人群中。 黄知羽跟着老爹老妈排到桌前,知客和尚记了名字,发了号牌,等在山门后不大的弘法场内,这些年金刚门专攻武艺,早已忘了佛法,弘法场内也就没什么大德高僧的墨宝了,只有一尊白马雕像竖在角落,上刻古僧渡厄弘法归来拴马石,周围落了一圈儿木凳长椅,知客僧让家长们落座等候,自带孩童进了正面的天王殿。 天王殿内,四个中年和尚坐在蒲团上给孩童摸骨,他们身后是笑得十分开怀的鎏金弥勒大佛,弥勒大佛背后是同样鎏金的二郎真君像,两侧则是镀金四大天王,雕梁画栋用的上好的大红木,上有白日点灯琉璃盏千座,放眼望去就是那么富丽堂皇,透着一股我佛不渡穷逼的贵气。 黄知羽来到一个面向向端重的和尚面前,排队等候,和尚侧面是南天门四大天王之一魔礼海的塑像,怒目圆睁俯视着黄知羽,黄知羽瞪着魔礼海,心说这泥胎也是奇怪,没事做这么吓人干甚,却听和尚问: “哦,你在看什么!” “看天王脸色发青。” 和尚一愣,回头望去,哈哈笑道: “小娃娃,你倒是有趣,来,伸手。” 他依言坐下,伸出右手,和尚伸手搭在脉上,一股暖流便沿着黄知羽的经络直窜而上,和尚原本无所谓的表情突然变化,皱眉、凝神再探,半炷香后,他大汗道: “宏海师兄,且来看看!这.....这根骨莫不是上上佳?” 一旁的和尚伸手过来,两股暖流钻入黄知羽的身上,未几,那年龄稍大的宏海和尚也是一头冒汗,从蒲团上站起来,拽起黄知羽,说: “宏云师弟你且帮看着,这娃娃的确上上佳的根骨,父母可在?” “在在在,小的陈训,这是我家陈知羽。” 陈训和冷秀连忙过来,宏海略微一思索,脸上愕然道: “竟然是你,陈知羽,哎,可惜了,你们随贫僧来,悟性一关,贫僧却是帮不了你们了。” 小傻子之名不胫而走、威震雍南,一些外地的门派都常常拿黄知羽来做反面教材,都说痴傻之人顶多入品,日后便不得寸进,是故养孩子不能养傻子,若是傻子,尽早处理掉为上。 世人都晓得,根骨上上佳的孩童悟性若是不过关,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个残次品罢了。 穿过天王殿,前方就是宏大的正院,正面是供着三世佛的大雄宝殿,其巍峨肃穆自不必说,两侧则是绵延十六间殿的南北罗汉堂,而南北罗汉堂后方则是高七层南北舍利塔,在大雄宝殿后方则还有层层叠叠的建筑,其中尤以供奉五方佛的大光明殿尤为巨大,至于迦南殿、祖师堂、大悲殿、大愿殿、大行殿、大智殿、琉璃殿、极乐殿、钟楼、鼓楼等等建筑都在其中影影绰绰,看上去的确如雍南第一禅院一般,大、正、厚。 正院之内,大雄宝殿前摆了百多个蒲团,一个中年和尚站在大香炉前,捏着一本线装书边走边读,坐在蒲团上的孩童不敢吭一声,都双目随着和尚的脚步移动,宏海领着黄知羽坐在角落的一个蒲团上,待那和尚读完一篇后,才把黄知羽领了过去。 “记住多少?” 和尚合上书,问正院中十几个孩童,孩童们不敢言语,和尚自叫来十几个青年和尚,拉着孩童们照书核对,看来悟性就是考记忆力了,宏海让黄知羽入座,这一批却是只有七人,那读书和尚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进,便随意翻开一页,大声诵读起来。 黄知羽听得一阵云山雾里,坐在他身侧的那些小童也是抓耳挠腮,人人面露茫然之色,只敢跟着和尚的脚步去看,见他们都是这般痴傻模样,气的过了根骨试就随知客进来站在屋檐下观望的父母们不断翻白眼,一炷香后,和尚读完,照例来了七个青年和尚,面对考官,黄知羽用手抠了抠脑门,面露难色地说: “大师,我没听懂,也没记住,能再读一遍吗?” 青年和尚嘴角一抽,站起来就走,那读书和尚听到回话后,摆了摆手,让青年和尚把他带到大雄宝殿侧后的一块场地上。 场中有个和尚正在缓慢地演武,场下的稚童们跟着照猫画虎做着,黄知羽被硬拽进去,也不知是何道理,见和尚耍的漂亮,却是入门级的小罗汉拳,黄知羽早已滚瓜烂熟,也跟着似模似样地做起来,倒也耍地很有看头。 宏海凑到那读书和尚身边,说: “大师兄,根骨上上佳啊。” “嗯,但这悟性,真的算得上是愚钝了,小傻子就是小傻子,不过看他却是习武的一块料,你看,只一遍便学的八分套路了。” “不若再测一次。” “不可,虽是师伯的孙子,但也不能太过名目张胆,只剩最后一关了,宏均师弟那里只要不是太过分,应该会给他一个中人之姿的评价。” 演武的和尚注意到了黄知羽,见他个头最高,身体最壮,打的也有了自己七八分神韵,便点头给了个上佳的评语,黄知羽的号牌上记着五个正、三个负,演武和尚先是一愣,心中惋惜他的根骨,便把自己的四个正改成了五个正。 “去吧。” 指了指旁边的迦南殿,黄知羽领了号牌,大步走进去,殿中只有一和尚,正是那最后一关的考官宏均,他那里倒是无需排队,只问一个问题: “何为武?” 答案当然千奇百怪,有的直接答不出来,他也不责备,给了正负后就让孩童们出去,轮到黄知羽,还是那句何为武? 黄知羽翻了翻白眼,这个命题以自己如今的傻锉状态,该怎么回答呢? 看着面前的小子陷入了痴傻状,宏均摇头准备给他一个负,可谁知黄知羽用手挠了挠头,然后吸了一口冷气,说: “大师,武就是打架,赢了就是武,输了狗屁不是。” 宏均一愣,手中毛笔差点掉在地上,脸色涨红,气的用毛笔指着他问: “你很喜欢打架吗?” “是极,我经常在土地庙和人打架!” “你.....你......莫要把市井泼皮与我武人相提并论!” 说的你们武人好像很高雅一般,黄知羽一脸不以为然,高雅,高雅早特么死透了,难道要去乱葬岗刨坟不成,他心中不断腹议着何至于此,即便文武殊途,也不能一昧地宣扬读书无用啊! 宏均见他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知该夸他还是骂他,气的给他直接划了五个负,扔给他号牌,见尚海杵在门口,便喝道: “此子虽有根骨,但脑子里少根弦,留之何用?” ------------ 第九十七章 贫僧法号宝瓶 留之何用,当然有大用,宏海内心一阵窃喜,这种不长脑子的徒子徒孙不是正好的工具人吗?朝廷要改革武制的风声传的沸沸扬扬,他们金刚门守着鬼门关五十三年无甚建树,真以为是武人躲懒啊,鬼门关那边有大恐怖,真到了靠业绩来考核的时候,这种工具人就是完美的底层刷分工具。 他拽着黄知羽回到陈训和冷秀跟前,面色有些犯难,陈训连忙知趣地奉上一个小包,宏海掂量了一下心情大悦,将银两塞进宽大的僧袍中,用手拍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黄知羽道: “一切放心,根骨上上佳,即便悟性不足,但日后混个八品木牌甲士也是保底的,好了,回去收拾细软,明日一早晨钟过后就来寺里报道。” 两口在连忙千恩万谢地又是一番阿谀奉承,才带着黄知羽走出了金刚门,门外,又是那熟悉的一幕,石头一身沙弥打扮地在门口张望,看到陈家人高兴地出来,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师弟,可算是入门了。” “师兄,去应德楼吃饭,我爹请客。” 小傻子入了金刚门,让周围的邻里街坊有些嫉妒,毕竟他傻名在外,这年头连傻子都能成蒙童,简直不讲王法天理了。 陈训更是大张旗鼓地在应德楼摆了流水席,来吃的人过千,反正是白吃,不吃白不吃,一连吃到第二天天色见亮,醉透了的陈训才被广田背回了家里。 黄知羽已收拾妥当,背着包袱提着藤箱站在门口,冷秀为他梳着头发,提醒他剃度之后将这一头长发装进匣子里带回来,日后供在灶神爷旁,也算是个念想了。 来到金刚门禅院门口,早已有新晋蒙童们等在那里,大多都是下院的孩童,与黄知羽也算认识,姚红与李永强则一身青衫杵在另一侧,见他大包小包地过来,连忙冲他招呼。 “陈小弟,今日大考,你能去看吗?” 黄知羽连忙点头,李永强和姚红的水平不差,比之石头也就略逊一筹,虽然比不得寺里的正规沙弥,但在达英武馆中却是呼声最高的,想来入门当是没得问题。 朝廷要大改武制,犹如一道催命符贴在了各大宗门的脑门上,各大宗门即刻闻风而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赶紧像铲垃圾一般把适龄的孩子铲入宗门,蒙童大典、小徒大考等项目紧赶慢赶地上马,一大帮子裙带关系的赶紧搭上这最后一趟吃皇粮的顺风车,宗门这几日收受了不知道多少有钱人的贿赂,也不管良莠了,能把半个苏山县的孩童包圆,就算积攒了金刚门今后崛起的底蕴。 “陈小弟,大考过后,我请你和石头吃饭!” 黄知羽诧异地望着平日里抠抠搜搜的姚红,这家伙今天气色无比地好,好似枯木逢春般透着从未有过的朝气,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他没在意,只是提前向两个即将踏入正统武士阶层的朋友道贺。 三人在门口小声攀谈,李永强和姚红都满脸的兴奋,面红耳赤、摩拳擦掌准备一会儿在考场上大显身手。 不须一刻,菩提禅院内的晨钟响起,三声过后,朱门打开,一群知客僧手持铁棍而出,宏海和尚换了一身崭新的湖蓝色僧袍领着一众年轻灰袍和尚出来,手持名录点人而进。 黄知羽进去后跟着一个青年和尚去了正觉院,十个灰袍和尚操着剃刀站在蒲团边上,一个白袍老和尚坐在天王殿正中,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小韭菜们,一手隔空按在那钵盂上,钵盂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黄知羽朝蒲团上一跪,自有一名灰袍和尚上前,看过他递上来的身凭后,举刀高声唱到: “大德僧听,今有善男子陈知羽发心出家,比丘宏远欲度之,大德,当知!” “大德知,善男子当呼圣号,阿弥陀佛。” 黄知羽还在那里傻乎乎地瞪着老和尚,老和尚见他果然一副呆子模样,也不生气,以手指他道: “你该喊阿弥陀佛。” “哦,阿弥陀佛。” 黄知羽连忙双手合十,学着旁边同门的模样喊道,一缕缕头发已顺着宏远和尚的剃刀落在蒲团周围,当他剃完之后,黄知羽连忙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将头发抓起来装进去,周围的同年有用包袱裹,有用匣子装的,看来家里都对剃度很有执念。 那老和尚朝左侧指了指,光着头的黄知羽便跟其他九个剃光了头的小沙弥一起朝着戒律院走去。 他们走进戒律院,里面已有烧好香的和尚在等着,看着那红彤彤的长香头子,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的小男孩们畏缩地不敢上前,只有黄知羽傻乎乎地走在前面,门口的宏云和尚见他依旧懵懂,也懒得提醒他,只是让两个年岁大点的沙弥过来夹住他,让他跪在祖师像前,手持一段长香就朝着他脑袋上杵。 黄知羽只觉得头顶暖暖的怪舒服,过了一会儿后两个夹着他的小沙弥面色震惊地让开,宏云则用怀疑地目光盯着手中的长香,难道今天的香出问题了,这小崽子怎么连本分嚎叫都欠奉,今年的新人都这么恐怖的吗? 等到受了“清心”戒的黄知羽从戒律院里出来,外面的小沙弥们没有听到他惨叫,便壮着胆子走进去了一个,须臾,里面传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九个捂着脑门表情痛苦不堪的小沙弥跟在面无表情的黄知羽身后进了大雄宝殿,宝殿是真的大,三世佛的金像前摆着数不清的蒲团,新任方丈惠生老和尚一身的赤金袈裟,每一个持法格内都是珍珠、玛瑙、紫玉镶嵌,珠光宝气地坐在当中一个大蒲团上,身后俱是白袍、蓝袍,周围立着灰袍僧和青袍僧伴,见换好一身黑布沙弥服的蒙童进来,便让弟子领过来一一赠法名。 黄知羽排在第一个,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朝惠生方丈磕了个头,惠生随手在身侧的一个金色的大转经桶上一指,一个瓶字落入眼帘,身旁立着的一个白袍中年和尚连忙唱喏: “大德僧赐,善男子陈知羽法名宝瓶,去俗名烦恼,不得在言,具以宝瓶应知,宝瓶叩首谢赐。” 黄知羽连忙再拜,双手合十口诵阿弥陀佛,惠生见他和同龄人一般高大,眼光少有神采,虽然面貌比其他孩童俊秀,根骨更是上上佳,但奈何悟性真的堪忧,心中也少了些许芥蒂,便朝后一指,一个白袍僧的衣角无风自动,那白袍僧便起身行至黄知羽跟前,道: “宝瓶,贫僧宏念,今后便是你的传功师傅。” “宝瓶见过师傅。” 宝瓶即便再藏拙,此时也不敢装傻充愣,连忙恭敬地朝着宏念磕头施礼,跟随宏念站到了大殿一旁。 他斜眼瞅着一言不发的宏念,此人前不久才与白云子做过一场,是个顶有骨气,脊梁不弯的二代传功师傅,入他座下,定然能学些真东西。 今年入蒙金刚门共收3288人,算是大开了方便之门,一众宝字辈的小沙弥都被分了各自的传功师傅,宏念领着宝瓶、宝扇、宝墨、宝书、宝玉、宝册、宝器等二十六人去了后院禅房,见有民夫在修缮被南宫一剑砍倒的禅房,宏念朝他们指了指西侧还算整齐的禅房道: “尔等先聚居于此,自有知事过来教导,禅院佛门禁地,不得大声喧哗,不得嬉闹,不得追跑,不得拉帮结伙,不得东看西望,不得......” 宏念一口气说了十八个不得,早有灰袍知事僧过来候着,等他讲完,知事领着懵懂的六个沙弥进了禅房,禅房内都是大通铺,约莫能住上三四百人的模样,知事守在门口,让他们自选床铺,宝瓶连忙跑到后门占了一个靠边的床铺,等后面的沙弥们陆陆续续进来后,整个禅房变得有些热闹,小声嘀咕的众沙弥们或坐或躺,完全没个正形。 “听钟食饭,五观堂就在僧伽院后面,错了时辰,可别怪贫僧没有提醒你们。” 知事懒得管这群猴崽子,反正只是蒙童,过了大考才能算是正式弟子,没必要对他们那么客气,丢下一句话就走了,一群沙弥开始叽哩哇啦地聊着张家长李家短,完全把各自传功师傅的警告给抛到了脑后,一直闹哄哄地等到中午,才有知事过来领他们去吃饭。 诺大的五观堂内,早已僧满为患,小沙弥们午饭只有两个馒头,一碗粥和一叠咸菜,宝瓶端着自己的饭钵,看着不远处大鱼大肉的灰袍僧们,心里一万个不是滋味。 用罢午饭,三千二百八十八个小沙弥被知事领导文殊院内,早有候在此地的六个夫子让他们坐好教导文字,一直学到晚饭十分,宝瓶又去了五观堂,在那里,他看见了一脸落寞,剃了头发,身着灰袍僧衣的李永强。 李永强打完饭菜,神情落寞地坐在灰袍僧那一堆的角落里,宝瓶左右望了望,没有看见与他孟不离焦的姚红,等到用完饭,他故意拉后了几步,与走过来的李永强对视一眼,李永强双眼通红地望着他,小声哽咽道: “姚师兄没了,是被宝山那个混蛋活活打死的。” “怎么会......” 宝瓶呆立当场,却听李永强咬牙切齿道: “我要报仇!” 闻言,他看着李永强失魂落魄地走出五观堂,拳头紧了紧,转身快走几步回了小沙弥们的禅房。 ------------ 第九十八章 三佛金身铸佛性 翌日一大早,晨钟过后,宝瓶跟着一众小沙弥们去了大雄宝殿,金刚门僧众众多,早课不能一起做,他们这些宝字辈的都要分十三批进去,先烧香礼佛,后跪坐听经,大蒲团上的讲经僧讲的含混晦涩,蒲团上的小和尚们昏昏欲睡,用石头的话说,这根本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当今天下,谁特么会听你一段经文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还不如省了这门面把式,把时间花在努力练武,以武服人上来。 宝瓶原本也是听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可一段经文过后,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圆睁着双眼看向了坐在大蒲团上闭目讲经的白袍和尚,那和尚好像叫宏旭,是寺内罕见的文和尚,腰间还是九品缝丝,连八品木牌都没混上,但他学的是佛法,不擅长武艺,金刚门也需要这些通晓佛法的文和尚来装点门面,换句话说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企业文化,标志着金刚门的历史底蕴。 所以文和尚们的地位很高,虽然没有实权,但你至少要保证场面上的尊敬,否则你金刚门和江湖上喊打喊杀的门派又有什么区别。 宏旭讲完了一遍大光明咒,大光明咒的经文钻入其他沙弥耳中,左耳进右耳出,毫无用处,可经文钻入宝瓶耳中,却化作点点金光直透头顶书芦,仙鹤灯中流窜的道德经暗光突然涌出,与这光明点剿做一团,稍后分开,退入仙鹤灯中,那光明光点褪色一半,落在黄知羽身后,一尊高十米的大日如来金身像隐隐浮现在其后方,双眼微睁,面露慈祥之色,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有神智的黄知羽与同样没有神智白云子隔着书案相对而坐,白云子身后的道德金光被黄知羽身后的大日如来法身佛像刺激地闪烁发出灿烂的银白光芒,一时间银金二色光团越发耀眼夺目,好似在书芦中点了两轮恒星。 宝瓶双目圆睁地死死盯着宏旭,宏旭叹息一声,睁开眼见周围歪歪扭扭地倒了一地沙弥,心中哀叹,便拂袖让他们散了,一众沙弥连忙起身合十口宣佛号,逃命一般出了大雄宝殿。 宝瓶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跟着沙弥们去了后面的达摩堂,宏念已等在门口,让二十六个小沙弥跟着他去了一间净室,他只教两样武艺,小罗汉拳和般若心法,这些皮猴子但凡在四年里能融会贯通这两门武艺,就能报考每年一次的小徒大考,若是四年后还是半生不熟,那不好意思,金刚门不收容废物,注意,这里是单指那些没什么背景的废物。 先静心练心法,不得不说,宏念是个尽心尽责的传功师傅,不长的般若心经被他捏烂揉碎了缓缓道来,宝瓶只用了十分钟就将这门心法修入门,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嘴皮翻飞的宏念,其他五个师弟则听得冷汗直流,满脸疑惑,完全摸不着内力的门槛。 见这二十六个弟子表情凝重,宏旭宽慰了他们两句,这修炼内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叫他们起来活动筋骨,再由他领着一招一式地打起小罗汉拳来。 一直打到中午,众弟子们的肚子都叽里咕噜乱叫起来,宏念才让他们去五观堂用饭,用饭后又是午课,这次换成了宏旭的师兄宏阳,讲的是金刚门的镇寺之宝金刚经。 其他人干脆就耷拉着脑袋睡过去了,唯有黄知羽全神贯注地认真聆听。此时的书芦之中,黄知羽的背后又多了一尊满头是包的化身佛如来佛祖,此佛高十米,闭眼,笑容更甚,与大日如来遥相呼应,金光一下子盖过了白云子身后的道德圆光,照射地整个书芦金碧辉煌,就在白云子被压制的快要被湮没之时,仙鹤灯中的七彩烈焰涌向两尊佛像,两个如来齐齐睁眼,金身光芒大作,妄图与七彩烈焰抗衡,可只扛了不到半秒,两个如来便高举双手投降,金身散逸的佛光大加收敛,与道德圆光形成平衡之势。 七彩烈焰满意地在两团光芒上绕了一圈儿飞回了仙鹤灯灯芯之上,浑身燥热的宝瓶也松了口气,继续盯着宏阳师傅看去,宏阳原本讲的直摇头,这年头武道为尊,佛学这种东西根本就没人在意了,哪怕大家都是和尚,却只有他们这些文和尚还在持戒,其他的师兄师弟,师叔师伯们早就破了五十八戒,口中阿弥陀佛,手下杀人放火,完全不似佛陀正宗的做派。 正在叹息之余,他猛然发现坐下蒲团中有一个身姿挺拔,长相俊秀的小和尚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宏阳连忙认真看去,只见这小和尚生的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英气,跪坐之姿更是标准,表情严肃且认真地听着,不由的让宏阳心中一阵欣慰,暗道佛陀自在冥冥之中,当有俊才沐浴佛光。 于是他打起了精神来,哪怕只有一个小沙弥认真听讲,他宏阳也该让佛光照射到有心向佛的真僧身上。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时间就在宏阳不断冲宝瓶点头示意,宝瓶不断报以微笑的过程中流逝,直到有知事在门口打量,不断伸手提示拖堂了,宏阳才反应过来,他伸手合十,站起来走向一脸认真回味的宝瓶,伸手轻轻地在他肩头一拍道: “若是有心向佛,晚课后可至藏经阁寻贫僧。” “是。” 宝瓶应了一声,宏阳宣了声中气十足的佛号,午睡了半个时辰的小沙弥们才悠悠醒转过来,一听下课了,连忙乱哄哄地朝达摩堂跑,他们实在是没那个慧根,在这里听半个小时的经文,还不如去达摩堂练练入门内功。 晚课是宏旭讲法华经,可能是在私底下与宏阳沟通过了,宏旭一上来就找到了鹤立鸡群的宝瓶师侄,他讲课的精神比早课时充沛了十倍,完全就是冲着宝瓶所在的蒲团讲,还不断报以鼓励的笑容,宝瓶听着法华经,书芦中又多了一尊药师如来佛,初来乍到的药师佛见到道门圆光,正欲以佛压道,便被七彩烈焰收拾妥帖了,宝瓶内视着重归平衡的书芦,连忙满意地朝宏旭报以聚精会神的姿态,让宏旭看的连连点头不已,觉得今年看来要出个文和尚了。 晚课后去吃晚饭,得了宝冠法号的李永强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宝瓶等到打饭时与他擦肩而过,悄悄地问了句: “哪个是宝山?” 李永强瞥了他一眼,精神略有恢复,却摇头道: “明年宗门大比,我必取他狗命,你还没过大考,莫掺和进来。” 说完也不管宝瓶的眼神示意,自顾自地走向了灰袍僧那一桌,那些灰袍僧见李永强过来,都会意地让开了一点,毕竟法名宝冠的李永强和入门就打死人的宝山和尚之间的恩怨早就传开了,门内虽然严禁私斗,但每年一大比可是这些人解决恩怨的正规途径,你双脚上了擂台,那就是生死勿论,且勿论怎么看,有后台的宝山都比宝冠这个野路子厉害多了。 宝瓶有点憋闷地端着饭盘走向黑袍小沙弥那一群,石头却端着饭盘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根旁道: “别和宝冠接触,他已被宝山那群人盯上了,虽然不至于动手杀人,各种使绊子的手段却是不少的,另外,宝象那伙人对你很不满,我就说一枝花那小娘皮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还是你家林裹儿贴心,哎,只是不知她那小侍女在圣境山过的可好?” 说完赶紧离开,宝瓶闷头走回座位上,悄然侧目望去,灰袍僧那头派系分明,果然在光头中看到了望过来的宝象、宝鼎一伙人,他皱了皱眉,又转头朝着僧伴和女行者的那片莺莺燕燕们看过去,却见一众大小女人都在那里冲他们评头论足。 “宝瓶,你想要僧伴了?” 一旁的宝书一脸坏笑地望着他,宝瓶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心喊去你么的,几口就把馒头塞下去,嘻嘻呼呼地喝完粥,转身就出了五观堂。 “宝瓶!” 出门就撞见了守在门口的宏念,宏字辈的师傅们在兰若寺那边的小食堂吃饭,不会和宝字辈的小崽子同桌而食,看宏念是来找他的,宝瓶连忙合十行礼,口称“师尊”。 宏念对他还算满意,这小子虽然悟性不好,但小罗汉拳打的那叫一个有模有样,才一天时间大概就有了他不动用内力条件下的七成精熟,确实是根骨上上佳的资质,但他心中又疑惑重重,宏旭、宏阳那两个自命清高的文和尚吃饭的时候不知道为何坐到了他这粗鄙的武和尚这一桌,开口闭口都在赞叹他的大弟子宝瓶是个有慧根之人,希望有机会过来到他这边当个抄僧,看看能不能把宝瓶引往佛道。 慧根? 宏念双目紧紧地盯着长相俊美,眼神却有点呆滞的大弟子,他脾气不好,性格刚直,眼中容不得沙子,以前都是独自修炼,今年实在是小沙弥太多,像他这种专修武艺的武僧也不得不出来带徒弟。 这是他第一次带徒弟,没什么经验,的确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痴傻还是大智若愚。 “你早午晚课都做的很好,宏旭、宏阳两位师兄都对你夸赞有佳。” 宝瓶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表情略微迟疑地问: “敢问师尊,是不是那两位唱歌唱得很好听的师叔?” 宏念眼睛一眯,心中一阵阿弥陀佛,我勒个大草,人家文和尚是在讲经,虽然听起来的确有点像唱方言小调,但人家是在宣扬佛法,合着到你这全当听歌了。 “大胆,以后莫再讲此话,否则你难在寺内立足!” “是。” 宝瓶连忙低头认错,宏念无奈心底一叹,原本还以为这小子是在装傻,没想到是真特么傻,当下也没有了其他心思,指了指遥远的鼓楼道: “过了鼓楼就是藏经阁,记住了,过去别乱说话,惹恼了你的两个师叔,为师也保不了你。” “弟子谨遵师命。” ------------ 第九十九章 藏龙卧虎 宝瓶得了宏念法旨,肆无忌惮地在禅院里穿行,没几下就绕过照壁回廊,走到了古朴庄严的三层小塔跟前,一个白眉白须正在扫地的灰袍老和尚见他龙行虎步地闯进来,连忙握住扫把朝他施礼问好: “贫僧圆通,小师傅打哪里来此藏经阁,有何见教。” 扫地僧! 宝瓶差点被眼前这位老和尚给吓住,书芦中的仙鹤灯烈焰大涨,不断向他示警,示意眼前这位爷可是深藏不露的人物,好在宝瓶养气(装傻)功夫到位,连忙合十回礼道: “小僧宝瓶见过大师,小僧奉师命前来聆听佛法,还望大师知会宏旭、宏阳二位师叔一声。” 圆通目光一滞,这小和尚刚才的眼光变化尽收眼底,不过想想也是暗自发笑,这小和尚怎么可能知晓他的底细? 圆通原名李清平,江湖人送绰号“邪剑仙”,56年前在神都的金銮殿上杀了狗皇帝,力战朝廷的八十八名黑袍四品列王供奉全身而退,自知给宗门闯了滔天大祸的李清平便夤夜赶回宗门万剑山,将那腐朽不堪的宗门掌门及六大长老连带着山中死硬的顽固派合计四百七十三人杀了个干净,以此表示与宗门彻底决裂。 果然新皇对万剑山庄绕了一手,并让万剑山并入了天门九脉,五十年来靠着底蕴和努力成为了第八脉脉主,而他李清平则隐姓埋名,远遁到了雍州,强迫当时的金刚门方丈觉善禅师收他为徒,赐下法名圆通,在藏经阁扫洒。 这五十六年来,李清平看着大汉朝廷不断提高武人地位,认同江湖门派,不再滥杀武人和颁布禁武令,他就觉得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都是值得的,没有了重出江湖的心思,安安心心地在这里扫洒,且越是听那些文和尚们宣讲佛法,他的心境也越是平和,武艺甚至在短短五十年中冲破了桎梏,没有靠天丹的辅助就登上了三重天。 而后更是突飞猛进,一路在四重天、五重天、六重天上腾云驾雾,到了今时今日,他已知晓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成就圣人,心底更是中正平和起来。 以前的李清平根本不信佛道神魔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五十六年下来,他对佛法越发敬重,每日扫洒之余便是与宏旭宏阳这些后辈钻研佛法,这些文和尚都知道他辈分高,但都涵养不错,没有因为他这么高辈分还是个八品木牌而看轻他,反而倾囊相授,让他越发敬重这些武力值差不多就是弱渣的文和尚。 不是佛法不行,而是修为没到天极那个境界,根本体会不到佛法对自身的加持,李清平自踏入三重天后,只觉得天地为之一新,在佛法的加持下,他竟然返老还童般恢复到了70岁时的肉身状态,若是让他这次再去神都,他说不得也会和当时最狂傲的血慢慢一般,认为龙床他也是睡得的。 不过以他此时的心境,江山社稷这种小东西,想想都觉得可笑。 佛法虽无边,佛性却晦涩,他默默地在这里扫地,终日听着晨钟暮鼓,那新生的四重天却透着朦胧金光,不见真佛,是故他实力上去了,洞天之能却未开发出来,现在拉出去和人干架,他有自信打得过那些杂品天人,可若是遇到万佛寺的元善、老君观的玉晶子,他心中没有半点把握。 我心向佛,佛不见我,难啊!太难了! 看圆通大魔王在那里兀自发呆思索,宝瓶可不敢扫了他老人家的兴致,只是默默地杵在哪里等候这位大魔王发落,圆通发觉自己失态,忙微笑着朝里喊了一声: “宏旭、宏阳二位大师,宝瓶小师傅到了。” 正在二楼翻看经文的两人连忙蹭蹭蹭地从楼上下来,一看宝瓶规规矩矩地杵在院落中,二人连忙朝圆通师叔祖行了一礼,才招呼着宝瓶进了藏经阁。 宝瓶进了藏经阁,里面立即响起了诵经声,圆通听着里面的金刚经,心中一片宁和,整个人好似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之下,不由听得痴了,就杵着扫把立在院中,心中无牵无挂,顿感金光漫天、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浩瀚的佛光如海洋般将他浸泡了下去,可这也就是浸泡了,他心中无佛,洞天中也就无佛,充斥了无尽的佛光又有什么用,凭空增加寿数与福泽而已。 “师兄,那小子好像进了藏经阁。” “怕什么,一群文不成武不就的文和尚而已,他们不敢惹我爹!” 难听的聒噪将圆通拉回了现实,他斜眼看着从门口进来的宝象、宝鼎及一众狗腿子灰袍僧,见那长相凶狠的宝象腆这个肚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还未来得及问话就听那小子朝着里面吼: “宝瓶你给我出来,听说你在下院造谣生事,诬蔑我僧伴,说什么始乱终弃,简直好不要脸!今日你若不给我磕三百个响头,我断不会放过你!” 宝瓶坐在两位师叔面前,正听得如痴如醉,点点金光不断涌入书芦之中,那如来佛祖的虚影慢慢地从座下莲台开始逐渐凝实,却被这声嘶吼彻底打乱了进度,他拉开二楼的窗户朝下看去,不由叹气道: “宝象师兄,你的僧伴与小僧何干?” 宝象哇呀呀地指着他喊: “谁说与你无关,当初我爹可是付了五十两银子取了婚聘,你怎么言而无信,去乱嚼舌根?” 看宝象不太聪明的样子,装傻都不该傻成这样,宝瓶阴恻恻地望了一眼在宝象身旁叉腰而立的宝鼎,知道是这个狗腿子搬弄是非,便二指指天道: “小僧与师兄的僧伴从前、现在、以后都无半分瓜葛,小僧在此立誓修闭口禅半年,若违此誓,佛祖诛之。” 发完誓的宝瓶闭口不言,只在楼上静静地看着宝象,他不喜欢说话,尤其是说多错多,干脆借着闭口禅这个由头就懒得说话了,楼下一群宝字辈的灰袍僧一听这么毒的赌咒,脸色各异,尤其是脑袋不太好的宝象,竟然还起了一丝羞愧之心,只有那个尖嘴猴腮的宝鼎在旁边使劲拱火道: “定是他造谣的,否则怎会修闭口禅。” “不能吧,人家都发毒誓了。” “别听他的,师兄,这人坏的很,他爹就是个奸商,妈是个丑.......” 宝瓶面色一寒,正欲下楼教训一下嘴欠的宝鼎,一旁杵着扫把的圆通大魔王一挥手,一股冷风直接打在宝鼎脸上,宝鼎就像被一杆80斤重的大锤直接抡中,侧着身就飞了出去,啪叽一下砸在院墙上,缓缓地瘫软下来。 “你......” 宝象看向动手的老和尚,老和尚回了他一眼,目光森森如利剑般扎入他的心口,让他口不能言,圆通大魔王又扫了几下落叶,语气平缓道: “你爹宏宇资质不高,又擅弄权玩术,这辈子估计都入不得六品,你心性憨厚,若是一心武道,不说五品,混着六品还是可能的,可不要一天到晚被狐朋狗友左右,乱了心智,日后悔之晚矣!” 声音不大,却字字如洪钟般敲在宝象脑海和心坎上,这种威能让宝象那浑浑噩噩的脑子突然响起了父亲宏宇的某次忠告。 藏经阁那里有位堪称老祖宗的高人,看模样是个扫地的老僧,其实修为却是全寺之首,说少了四品列王,说多了三品尊者,这可是咱们金刚门的底蕴,早年更是指点过宏宇一二,无奈他当时醉心名利,一味求猛求强,把根骨给练劈叉了,否则他宏宇早就踏入了金银交错的武人行列。 宏宇让他没事别去叨扰藏经阁的那位老祖宗,日后全看机缘,宝象一下子就开了心窍,他明白今日算是他这辈子可能的唯一机缘了,连忙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冲圆通叩首道: “谢老祖宗指点迷津,小僧无以为报,日后必恭敬侍奉老祖宗!” “走吧,别在此扰人清静。” “是!” 宝象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看那些平日追着他阿谀奉承的狗腿子,推开他们径直朝宏宇的禅房发足狂奔。 那群狗腿子连忙小心翼翼朝后退,圆通指了指墙角筋骨寸断,武功尽失的宝鼎,这群狗腿子连忙弯着腰过来将这个废人抬了出去。 “阿弥陀佛,宝瓶你当真要修闭口禅?” 宏阳看完这出闹剧,目光炯炯地盯着一言不发的宝瓶,看宝瓶闭口点头,宏阳心中又是一阵欣慰,他们这些文和尚可是持戒的,向往的就是苦行僧那般的清净生活,闭口禅、禁足禅、空腹禅、无色禅、乞缘禅他都修过,都感受过那种极致的苦楚,和苦楚之后的大喜悦,小小年纪就敢修闭口禅,那向佛之心自然比他们坚定多了。 宝瓶有此佛性,他和宏旭都满佩服的,当下他们诵经,宝瓶跪坐听经,一直到夜半十分,说的口干舌燥的两位师叔不知续了多少茶水,见宝瓶一脸意犹未尽之色,二僧实在是精疲力尽了,才由宏阳满意地主动送宝瓶回了禅房。 “回来了!宝瓶回来了!” 夜半三更的禅房内,皮猴子们根本睡不着,见被文和尚们叫去修佛的宝瓶回来,便纷纷从床上爬起来打量,宝瓶进屋,一屋子的师弟踏着僧鞋过来询问,他却闭口不言,惹得一些师弟不满,说起了风凉话,直到巡夜的和尚在窗外敲了敲梆子,他们才偃旗息鼓。 ------------ 第一百章 真相 第二日,有个名叫宝瓶的憨憨主动要求修闭口禅的新闻立即传满了菩提禅院上下,宏念早课后就急匆匆地去揪住了还没出门的宝瓶,大眼瞪小眼地与之对视,良久才叹息道: “那些东西,不好说,但你怎么这么傻,是不是听信了宏旭宏阳的花言巧语,我知你不能言,但若是,你只需眨眼两下,为师自去找他们算账!” 可宝瓶那双呆滞的大眼睛根本就没有抖动的意思,只是无比真诚地望着他,意思是师傅你别夏季巴掺和了,我只是懒得和宝象一脉起冲突而已。 宏念无奈,总不能抓着一个小哑巴去和二位师弟理论吧,当下只能听之由之,任由这个蠢货自己折腾自己。 六日后,休沐日,宝瓶背着被褥跨出了菩提禅院的朱门,打眼就瞧见了一脸喜气洋洋的冷秀,冷秀见他出来,连忙在一大群家长前面挥手,宝瓶微笑着走过去,冷秀一把抱住他嘘寒问暖,却不见儿子回话,看他点头摇头的,冷秀大惊,正待询问发生了何事? 旁边的石头连忙跑过来道: “姨,宝瓶傻乎乎地修了闭口禅,半年都不能讲话。” “......” 冷秀在家里一阵哭天抢地之后,可算把这茬给绕过去了。 “闭口禅就闭口禅吧,你可不要狠心地去当真和尚,你是为娘唯一的儿子,若是敢断了血脉,为娘,为娘就死给你看!”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戏码上演了一番过后,宝瓶总算靠着城墙厚的脸皮把母亲给劝住了,等吃过午饭,冷秀去药铺看管生意,他便与对门的石头打了个照面,齐齐朝着土地庙走去。 两人在坊市里买了香烛纸钱,来到土地庙中,一身素色僧袍的李永强已摆好了一个小小的木头供桌,上面摆满了一条肘子,二根猪脚,三屉大肠,更有各类甜糕三盘,见二人携手进来,李永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点了六根香分给了两人。 宝瓶心情沉重地给刻着姚红之位的木牌子上了香,合十拜了三拜,起身坐在一个破烂的蒲团上,安静地看向李永强,李永强红着眼等两人上香完毕,才语气干涩道: “姚师兄是个孤儿,是靠着给武馆师傅当相公活下来的!” 宝瓶与石头身心俱震,这年头的孩子都特么早熟,谁都知道李永强在说什么,姚红那家伙平日就尖酸刻薄,喜欢拐着弯地表露自己的内心想法,今次听了跟脚,二人复杂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他命苦,比我们苦多了,他不准我讲他的身世,怕你们看不起他,平时都是我暗地里给他钱,让他装作自己买的吃食才敢来这里,他若不来这里,一个月都不会笑。” 宝瓶双拳紧攥,石头则耷拉着脑袋不断摇头,他们听着李永强唠唠叨叨地述说着姚红的过去,不知何时,吴凡独自一人出现在庙门口,却没有进来,只是靠在门口静静地听,过了半晌,却听门口传来一声大喝: “你来干甚么?” 三人望去,只见吴凡指着半年未见的杨柳子,声色俱厉地呐喊。 “吴凡师兄,林可儿的罪,岂能迁怒于我?” 杨柳子朝里走,三人目瞪口呆下,吴凡已追了进来,劈头盖脸地朝着杨柳子发火道: “你们林家人都是蛇蝎心肠,明明胜了还要杀人!” “林可儿不但杀了王杆子,连她亲妹都算计着,若非二小姐得了天大的运势,脱离了苦海,你以为二小姐能安生到今时今日?” 杨柳子说着说着就呜呜大哭起来,石头连忙走过去给她递帕子,半年不见,小姑娘有点长开,脸盘子十分周正,身子骨也开始抽条,她在石头嘘寒问暖的安慰下好不容易收住哭腔,看向同样神色黯然的宝瓶与李永强,惊觉道: “姚师兄?” “被宝山那个贼子打死了。” 石头真如石头般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残酷的现实,一旁的吴凡绷不住直接崩溃,瘫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杆子,杆子也死了,都是你那个该死的林家大小姐,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你让我怎么去跟他爹娘讲啊!” 杨柳子强忍着眼眶中的泪珠不让它掉下来,八个小朋友现在只剩下了六人,姚红与王杆子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谁知道一次大考就走了两个,真不知再过几年,轮到他们大考的时候,还能有几个回来聚首。 圣境山大乱之后,苏长龙领着林家人打上了玉虚洞,将林可儿强行抢了回来,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绝世天才,不能再容忍另一个不那么绝世的天才成为他人的走狗,林可儿经此磨难,性情大变,冷若冰霜的她开始发疯一般修炼武艺,平日宗门小比中更是出手狠辣无比,这次小徒大考,王杆子很不幸地抽中了她,被她削断四肢后,一剑钉死在擂台之上。 一众小孩子再也忍不住哭泣起来,宝瓶闭目,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滑下,等到众人都哭累了,哭不动了,他才抽出一根木棍在灰尘上写道: “你我六人,不若散了,若在齐聚,免不得感情愈深,日后拔刀相向,心脑皆裂弗?” 五人看了,吴凡立马跳起来指着宝瓶的鼻子道: “陈知羽你这冷血之人,算我和杆子瞎了眼!” 吴凡一甩袖口,拔腿就走,杨柳子也不知黄知羽为何如此心狠,摇着头随吴凡离去,李永强则面如土灰般叹息道: “散了也好,只望我明年报仇之时,你们不要助那宝山就好。” 说完起身卷走了姚红的牌位,石头看着一直木然着脸泪痕依旧的宝瓶欲言又止,他知道黄知羽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却不明白他为何要散了这个场子,难道真如师傅说的那样,小孩多天真,踏入武道后就有多残忍。 二人不语,走回家中,宝瓶将自己关在小卧室内,一遍又一遍地拍着自己的脑门,手掌起泡,发黑,焦炭化全然不顾,反正有化血神功打底,再重的伤都能短时间恢复过来,书芦中被他拍得左右摇晃,白云子与黄知羽一次次地冲击着结实的木门,仙鹤灯一趟趟地以七彩烈焰抵挡那湮灭二人的世界法则,三尊佛像金身虚影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望着眼前自虐自残的一幕幕,直到宝瓶用力过猛,一巴掌将自己拍晕了过去,书芦中的白云子与黄知羽二人眼神中才多了神采,二人对视一眼,理智地走回案几前坐下,白云子指着黄知羽身后的三尊如来佛像,看向一侧的仙鹤灯,问: “金身可破世界法则否?” 仙鹤灯的灯焰跳了三下,三朵七彩烈焰落在书案之上,烧出一行漆黑的小字。 “世界法则,至强至大,三界相通,法则相容,前世、今生、来世不可兼容具存,故湮灭之,金身法相,神奇异物,藏之于心,可瞒法则,而今,三世体羸弱,佛性不坚,需心中常念大光明咒、金刚经、妙法莲华经,坚持佛性,凝铸金身,方可脱困。” 白云子一拂袖,三朵七彩烈焰飞回仙鹤灯中,经历过世界法则的湮灭后,白云子记起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很多混沌的道理。 他本名黄贯中,乃是血楼掌刑长老,血名慢慢,江湖人送绰号“血剑仙”,56年前,厉皇帝无道,恣意调集大汉军队屠戮武人,他不忿,与四位好友,一剑仙南宫愈、邪剑仙李清平、奇剑仙林海潮、断剑仙曾柳全五剑合璧,在佛啼那个死骗子的忽悠下杀入皇城神京,杀穿整个大内,亲手砍下了厉皇帝的脑袋,其后,他不知为何发了失心疯,在禁军围攻之下要擅坐龙庭,改了大汉八百年的根基,终被围攻致死。 一缕不忿的魂魄被牛头马面拘入阴曹地府,在那里,他与厉皇帝一同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地狱极刑而魂魄俱在,冥君大奇,与十殿阎罗翻箱倒柜查查资料,称其与厉皇帝为黑白二子,令孟婆将二人以黄泉熬煮为汤,众冥府上下大鬼小鬼人人有份,其后,不知发生了何故,黄贯中转世为黄知羽,在现实蹉跎了四十载,黄知羽又阴差阳错地获得了来世的内测资格,诞生了来世中的宝瓶。 如今,三世俱在,为世界法则不允,以时间先后剔除,将前世、今生全部湮灭,只留来世的宝瓶存活。 坐在白云子对面的黄知羽听得一愣一愣的,其后的三座金佛也是瞪圆了眼睛,白云子指着黄知羽道: “我有魔性、你有佛性,宝瓶则身具道根,三世合力,法则可破!” “不不不,您老人家太谦虚了,我们三世俱在,全靠了您手中这盏燃自在金灯。” 白云子望向一旁的燃自在仙鹤灯,伸手抚摸了一下灯座,仙鹤灯上的火焰欢愉地跳跃起来,他叹息一声道: “燃自在,自在燃,它能护持你我神智相交于一刻,却不能将你我今日所言传达于宝瓶,宝瓶啊,恐怕还有很多苦楚要吃。” “孩子嘛,不经历坎坷,如何拨云见日,你我他俱为一体,只要努力,终有三体合一,改天换日之时。” “讲的好,那黄老弟,你我可要努力了。” 白云子伸手一招,一把铁黑色的竹笛落入手中,黄知羽与他相视一笑,也是一招手,一把铁黑色的琵琶入手,二人惧是喜好音乐之人,只是水准太差,五音走样,让道德圆光与三尊金佛都听得颤抖起来。 正所谓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第二天,宝瓶捂着嗡嗡嗡乱叫的脑门醒来,只觉得脑海中昨晚开了个水陆道场,有僧道在其中念了一晚上的经般,余音不绝,绕梁三日,手脚都有点被这魔音整的不协调了。 冷秀为他准备了新的黑布僧袍,熬夜纳了五双鞋底塞进包袱内,宝瓶看着辛劳的母亲,双手合十鞠躬,背起包袱,迈步朝着菩提禅院走去。 ------------ 第一百零一章 谁想成佛 宝瓶自下院过,绕了个圈儿,路过冉瞻院门时,见四下无人,一封信射进了门缝内,然后心中默念着法华经遛弯儿朝菩提禅院拐去,跺的一声,信封扎在了院中的轱辘上,切断了轱辘上的麻绳,轱辘转动起来,带起水桶咚地落入井内。 须臾,披着单衣的冉瞻推开房门出来,看着轱辘上扎着的金刚门下院通用牛皮信封,伸手用力将其拔下,拆开信口,观其中尚有一封手工制作的小信笺,上书周湘绣轻启,不敢怠慢,摊开小信笺旁的信纸一看,字迹娟秀,内容恐怖,他连忙将信塞回信笺之内,匆匆回屋。 半个时辰后,四匹驮马载着他与三个老兄弟出苏山县西门朝断头山脉而去。 默念着法华经的宝瓶踏入禅院大门,与守门的知客见礼后,迈步径直走向僧典室,他不知晓白云子与黄知羽在书芦内做了什么,只晓得今日醒来,心底隐隐有声音在朝他呐喊,心中常诵三真经,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跨过僧典室的高门槛,里面铺满了木头柜台,朝外一面是琉璃镜子,柜台内放满了佛经、念珠、木鱼、降魔杵、钵盂、法铃等事物,一名大胖和尚躺在柜台的竹椅上摇晃着手中的蒲扇,见宝瓶进来,驱赶了一下蚊虫,道: “沙弥不可配大德僧典,只须念珠、木鱼即可。” 宝瓶搜了搜身上的钱袋,走向摆满念珠的柜台,看着那里面动辄十几二十两银子的开关念珠,咽了咽口水,径直走向摆在角落中的那十几串质朴到连打磨抛光都懒得做的老榆木原色念珠旁,从钱袋子里数出六十六文放在台面上。 大胖和尚起身走过来抓过钱,打了个哈欠,弯腰从柜台下摸出一把原色念珠,区分了两下,掏出一串递给他。 “先修八十八粒参禅珠,日后若能开光,我这里回购,肯定给你个公道价格。” 宝瓶施礼,和尚还礼,见他手持念珠,一粒粒捋着转身离去,心中却在冷笑,这庙里的文和尚稀缺,能参透佛法的更是没有,开光的法器都是忽悠那些善男信女,或者等到庙里缺钱,当平安符贱卖出去,搜刮地皮的用度。 胖和尚悟性有限、根骨不佳,靠着亲戚提携勉强入品,但小徒那点薪俸不够他花销,只能托了关系寻了个闲差当职,贴补家用,在这蹉跎了十二个寒暑,没见过佛祖显灵,倒见多了蝇营狗苟,坑蒙拐骗之事。 眼前这小沙弥买去一串最普通的榆木原色佛珠,不知是又去骗哪家蠢货? 宝瓶以心中默念法华经的速度,迈着速度分毫不差的步子离开了僧典室,出门撞见一大群休沐归来的沙弥,有认识他的冲他指指点点道: “就是那傻子修了闭口禅,啧啧,还弄了串佛珠来装相,真以为自己是高僧大德了。” “你少说两句,那小子小罗汉拳打的很好,小心被他黑虎掏心。” “切,那我就一招白虎洗脸,直取他面门!” “就你还白虎洗脸呢,我看是黄狗撒尿差不多!” “哎,看打!” 在一众嬉闹的沙弥中,面目清秀,步履沉稳,呼吸匀称的宝瓶是如此地耀眼夺目,青袍的女行者们纷纷朝他投来关注的目光,几个不晓事的丫头缩在廊下一根朱漆蟠龙后小声点评着: “模样真的好看,若为僧伴,倒是美事。” “想甚好事,集贤阁的萧师姐盯他四日了,还发下话来,她不碰,别人不准碰。” “凭什么,他悟性不高,日后顶多是个外功打手,萧师姐已是七品高手,怎么会看得上他?” “这你就不懂了,据说外功修炼到一定境界的童子鸡,头汤能增内功高手修为。” “......萧师姐莫不是练了什么邪门外......” “嘘,一枝花过来了!” 几个小丫头立马住口,走过来的袁杏一身青色劲装,步履如风,俊俏的小脸盘子上带着一丝丝桀骜,眉心点了一颗血色莲花,更正几分妩媚,她背后背着师尊赐下的宝剑,腰间挂着宏宇赐下来的精巧玉佩,身上散发着好闻的白兰花香薰气味,身后跟着两个姿色稍逊一筹的女跟班,走过那几个嚼舌根的丫头后,她驻足,远远地望着手持佛珠,一袭黑色僧袍的宝瓶一步步缓缓地踏上大雄宝殿的石阶。 在那群鼻涕都捋不干净的小沙弥中,孤自一人的宝瓶好似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莲般特立独行,袁杏目力极佳,看清宝瓶那唇红齿白,不同凡俗的面貌后,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心脏扑通跳漏了两个节拍,伸手扶住回廊的大红柱子,眼睛有点无法从宝瓶那缓缓而行的身形上拔出来。 “小姐,别看了,被少爷知道了不好。” “不准讲出去!” “是。” 袁杏洁白的上排贝齿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嘴唇,拍了一下朱漆柱子,领着两个跟班走了,一群倒闲话的丫头立马嗤之以鼻地八卦起来: “以前说踹就踹,现在好了,吃不到泛酸了。” “贱种就是贱种,嫁给宝象也脱不了粪桶婆子的家底。” “切,你説她当初怎么就那么蠢呢?” “一枝花瞎了眼呗!” “岂止是瞎眼,还被宝象那个丑鬼给睡了。” “我艹,不是吧,他们才多大,这都能睡一个床上了。” “我跟你讲啊,我听说啊这一枝花早熟的很,那上面啊已经有馒头那么......” 宝瓶数着念珠进了大殿,早课还未开始,他便盘腿坐在角落的一个蒲团上,心中默念着法华经,宏旭抱着一沓子经书进来,见他闭目坐在蒲团之上,手中念珠有节奏地数着,嘴角未动,但观其行,宏旭就眼睛一亮,此乃虔心向佛的弟子才会进入的默诵佛经状态,看得出来,此子佛性坚毅,长此以往,将来必为一代佛门高僧。 今日早课讲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却无光点涌向,好似宏旭嘴里讲的心经是伪经一般,虽然听起来字字珠玑,颇有深意,可越往后听,宝瓶书芦中的三尊金佛越是皱眉,好似这心经差字缺句,听入耳中,便是不连贯、歧义多、甚至有歪曲佛意之处,三尊佛像听得摇头不已,宝瓶也就不去管它,只自顾地默念着法华经,脸上还是保持着专注微笑的神情,好似心领神会般。 早课毕,去五观堂用早饭,宝瓶端着自己的饭食来到沙弥的位置上,与他相熟的宝书依旧坐在他身旁,一边嚼着馒头,一边低声冲他道: “宝冠今早被打了,我知你和他是好友,但宝山师兄势力太大,劝你别去招惹。” 宝瓶眉毛一颤,朝着灰袍僧那边望去,他目力超人,一众吃肉的灰袍僧中果然未见李永强的身影,反而有几个满脸横肉的和尚朝他这边看来,嘴中不干不净地说着浑话,眼神戏谑邪恶,宝瓶与他们对视一眼,埋头啃馒头,三两下啃完后,他起身收拾饭盘,刚走到净手水池边上,一名灰袍僧也走了过来,扔下饭盘,激起的水溅了宝瓶一脸。 “晚课后我们还要打宝冠,若你不服,可晚课后同来后山竹林,哦,你修闭口禅的嘛,走文和尚那条路吧,那我看你还是别来了,免得被打哭去找你文和尚师傅告状。” 那人抛下话,转身便走,宝瓶不吭不哈地洗完饭盘,顺便将此人撂下的饭盘也一并洗干净,在旁边知事报以同情的目光下收拾好餐具,与知事合十告辞,知事见他模样俊秀,知节懂礼,不忍心地出声提醒: “别去,他们都是入了品的,人多势众,你去会被他们打坏了。” 宝瓶看向一脸担心的知事,再施一礼,面带宽慰的笑容出了五观堂,一出堂口,他脚步加快,手中的念珠也越捋越快,十五息内,他边来到了李永强住的禅房,灰袍僧是入品武人,房舍都是单独的,虽然狭小,但好歹五脏俱全。 他走到窗棂前,垫着脚朝内张望,却见李永强躺在床上,额头、左手小臂都裹着纱布,石头则端着一碗稀粥,吹着给他喂食,还不断抱怨他道: “都跟你见了多少次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偏要去和宝山那伙人置气,怎么着,人家借着切磋的名义打你,你双拳难敌四手,这以后的日子啊,难咯。” “那又怎样?我不信他们能压我一辈子!” “善说不听,你还要吃多少苦头?我跟你讲,那帮人手段多心肠毒,到时候找个由头把你往秦岭绝脉中一丢,你这二百多斤都不够妖兽啃的。” “我不服,我特么就是不服,宝山可以打死姚红,凭什么我不能打死他?比武切磋,死个把人又算什么,宝山手底下狗腿子多,我一个个打过去就是,他们凭什么以多欺少。” “哎~你~” 石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李永强这头犟牛犯起倔来八匹马都拉不回头,他正待放下碗去取汤药,两枚石子自窗外射入,石头听声辨位,想要躲避,却无奈暗器速度太快,他与李永强都中了招,猛烈的困意袭来,昏睡过去。 宝瓶踏入房中,走到李永强床前,一掌摁在他脑门,一股缠绕着银金二色的蔚蓝色内力窜入他体内,道德之力修复他的内外伤势,慈悲之力打磨他的筋骨皮肉,洛水之力抛下佛道二力,闷头闷脑地冲击李永强的任督二脉。 李永强痛苦地拧紧了眉头,浑身汗出如浆,自身的般若心经原本还要抵挡一下洛水的侵袭,可被随之而来的药师如来佛光一照,便温顺地如小猫咪般跟着药师佛光一起去捡道德圆光的漏,查漏补缺。 片刻后,宝瓶收手,李永强头顶冒起白雾,已酣然进入深度睡眠之中,他转眼打量趴在地上打呼噜的石头,将他翻过身,一手搭在了他的脑门上。 “我这一生,所图甚大,改天换日之志,不可受喜怒哀乐操控,亦不受晨钟暮鼓之扰。谁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让他成佛去。” ------------ 第一百零二章 和尚难当 李永强与石头几乎是同时醒来,此时大日当空,午饭已毕,二人没去午课,亦没人管他,金刚门内看似戒律森严,实则派系林立,像李永强和石头这种无派无系,又没什么身后背景的入品武人,几乎就处在有事吩咐,无事边去的边缘状态。 李永强从床上坐起,顿觉浑身上下好不舒爽,他诧异地握了握被打折的左手,劲力恢复,疼痛的骨骼肌肉焕发着崭新的活力,他一下拆掉夹板,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好似无伤的左手,看向石头,却见他盘膝而坐,同样目光痴傻地盯着自己双手,二人对视一眼,不发一言,连忙盘膝默运体内的般若心经,那原本含混晦涩的气感在此时好似开窍了一般,顺风顺水地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大周天,且气息悠远浑厚,好似平添了十年修为一般。 二人运气一周天,已然摸清身体变化,李永强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攥紧了拳头就要去寻宝山,石头连忙拽住他,正当二人在屋内纠缠之际,两道传音入密之声猛咋咋地钻进了他们耳中。 “两个无知小辈,本座途径此地,见你二人情义颇深,且不惧强人,故而心生怜悯,替你二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却不想你二人竟不知藏拙,行事莽撞,如此这般,迟早死于金刚门的戒律棍下。” 二人一听,石头连忙拽着李永强跪下,朝着声音传来的鼓楼方向叩拜下去,口诵佛号,却不知如何与那高人搭上线。 “罢了罢了,本座在此尚能护持你二人一二,只不过不许妄自尊大,轻易展露你二人修为,若遇挑衅,掌握好分寸,不得擅自殴斗,随意杀人,更不可泄露本座情况,否则金刚门绕的了你二人,本座也饶不了。” 宝瓶说完这些,见他们还在那里不断磕头,转身下了鼓楼,步入达摩堂,宏念已等在那里,见他过来,一脸肃然道: “就等你了,进来。” 宝瓶施礼进门,室内已站定二十五位师弟,宏念背负双手走到中央,环视众弟子道: “小罗汉拳,共十八式,取自大罗汉拳最具杀伤力的简版,你们学了七日,练了六日,当捉对切磋,以增实战,切记,不可动用般若心法以内力压人,纯以拳法精熟敌之,宝册、宝书,你们是第一队,出列上前。” 宝册与宝书出列,二人合十施礼后立即摆开架势,师兄弟之间并没有什么化不开的恩怨,所以打的很有点表演性质,最终以宝册略胜一筹,以一招罗汉伏虎将宝书单手反剪,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踢翻出去。 宏念看的不断摇头,这两个弟子全属照猫画虎,一招一式倒是耍的有板有眼,可惜过于刻板,不懂随机应变,一句话,演地都没那么自然。 他扫向站在角落闭目撵动佛珠默诵佛经的宝瓶,一指他道: “宝瓶、宝扇出列,你们是第二队,为师提醒你们一下,败者今晚不得饭食。” 二徒弟宝扇一听那还得了,本来寺中伙食就不算好,只能算是混个糊涂饱饭,现在输了不让吃饭,连忙打起精神,专注地看向迈步出来对面而立的宝瓶。 宝瓶与他行礼,宝扇急匆匆地便冲上来,一招黑虎掏心就砸向宝瓶心口,一直在默诵金刚经的宝瓶侧身躲开,一招浪子踢球,右脚钩在宝扇右腿上,宝扇便摔了出去,在地砖上滚了两圈儿,才狼狈地爬起来,转身摆出开山炮的架势,大吼一声跃起,身体卷缩,双拳成乌云罩天式直取背对着他的宝瓶后脑,宝瓶依旧是撵着念珠的诵经模样,待宝扇落下之际,回头撩起左脚,一招青龙摆尾说时迟那是快,宝扇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伸出去的左胳膊被一股大力扫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砸倒地上滚了七八圈儿,落在了场中的宏念身侧。 见宏念一脸不善地望着他,他连忙爬起来,左手却痛入心扉,哎哟一声又倒了回去。 宏念上前将他拽起,望向宝扇那耷拉着的左臂,伸手一捏,宝扇便哇哇惨叫起来,宏念摸去,宝扇的手臂却是脱臼了,宏念眼睛一睁,回头望向宝瓶,宝瓶还是那副风雨不惊的模样,他数着念珠走过来,宝扇要夺,却被他一把拿住,吱哇乱叫之际,宝瓶拽着他的左手一扯一扭一送,宝扇发出嚎叫声,待宝瓶松手后,他一甩胳膊,却发现胳膊能动了。 宏念望着为宝扇胳膊复位的宝瓶,心中满是惊异,宝瓶这小子刚才那记青龙摆尾使的得心应手,丝毫不见拖泥带水,且时机把握地恰如其分,就好似宝扇自己撞上去的一般,换位思考一下,若他宝扇,面对青龙摆尾,恐怕也只能施展内力凌空变招,以大罗汉拳中的小旋风腿与宝瓶硬碰硬。 “宝扇退下,去药师堂取一份疏筋散服用。” 宝扇接过宏念扔来的铁牌,悻悻然退出达摩堂净室,宝瓶则朝宏念施礼,退回了队伍之中,当他退回去的时候,队伍中的宝壶、宝笔都让开了两个身位,满脸敬畏地盯着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师兄,平日他们见他都是嘻嘻哈哈,言语中多有尖酸刻薄的嘲讽之意,但今日大师兄一出手,两招就将一直最为勤奋的二师兄摆平,他们心中忐忑,深怕下次借切磋的名义收拾他们。 “继续!” 一下午都在捉对切磋中度过,宝瓶上场三次,次次都是轻描淡写地将师弟们击败,虽然没宝扇那么惨,但师弟们对他已起了魔障,被师尊叫到的人四肢发抖,根本使不出平日五成的娴熟,宏念也看出宝瓶对小罗汉拳已全然吃透,恐怕已到了融会贯通的境界,与在场的弟子们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三次之后也就不再叫他,任由他杵在角落里闭目数珠子玩儿。 待到晚饭之前,宏念驱散了鼻青脸肿的弟子们,单独叫住宝瓶,伸出右掌道: “宝瓶,与为师合掌,为师试试你的般若心法。” 宝瓶走过来,伸出右掌,二人双掌相合,一股精纯的般若内力自宏念掌心投来,宝瓶掌中显现一股斥力,一片气流激荡过户,宝瓶踉跄着退了三步,站定后合十,默然地望着宏念。 宏念心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宝瓶的般若心经堪堪入门,尚不足他般若心法的一成,属于正常沙弥范畴,果然,他根骨百年难遇,悟性却是个中人之姿,看来,无需如师尊所言那样过多提防,能全力教导他了。 “宝瓶,去过藏经阁后,为师在此等你,传授你大罗汉拳及为师自创的踏燕追鸿步。” 宝瓶那眯起来就像没睡醒的眼睛突然睁开,真诚地向宏念躬身施礼,宏念见此微微一笑,此子赤诚,又是个武痴,看来自己可算找到个合适的衣钵传人了,悟性不足又能怎样?他宏念当年也不是被评了个中人之姿,只要勤奋努力,不怕流血流汗,凭着这逆天的根骨和对外功、身法、临场反应的亲和性,他有信心在有生之年,将宝瓶培养地至少超过他二个品级。 见宝瓶还在真诚地注视自己,他挥挥手道: “去吃晚饭吧,用罢你还得去宏阳、宏旭那里报到,为师还是那句话,佛经意思意思就行了,万不可荒废了你这身绝佳的根骨啊。” 宝瓶进了五观堂,五观堂内吵吵嚷嚷的,却是宝山的狗腿子们正在挑衅默默低头吃饭的李永强与石头,石头这家伙,嘴里说着安全第一,远离宝冠,可一见李永强被人欺负,他就站了出来,与那几个嘴里不干不净的灰袍僧争执。 李永强手上打着夹板,脑袋上盖着纱布,还特意撒了点后厨的鸡血上去,看上去十分凄惨,此时正被十几个宝山的人围着数落,石头与这些人争吵,可哪里吵得过十几张嘴,此刻已是面红耳赤,但他们都没有选择动手,五观堂内严禁私斗,吃完饭做完晚课再打不迟。 宝瓶一脸冷漠地去打了饭,回到沙弥这边时,两个师弟连忙给他让开道,周围那些沙弥也不敢再对他闲言碎语,下午他两招卸了师弟胳膊的事情发酵的很快,灰袍僧那边也有人朝他望来,宝山的狗腿子们发现气氛变化后也看向他,那个早饭时挑衅过他的灰袍和尚大咧咧地走过来,一脚踏在他所做的板凳旁,面皮带着讪笑,居高临下地说: “怎么,别以为打了几个刚入门的师兄弟就很了不起,晚上我们在后山约架,你来不来试试师兄们的手段?” 宝瓶侧过脸来,瞅了这个嚣张无比的师兄一眼,继续埋头吃饭,那灰袍僧见宝瓶认怂,哈哈大笑着用手戳着他光秃秃的后脑勺道: “看到了吗,谁说他傻的,这特么才是个聪明人,跟着宝冠、宝岩那两个挫鸟混有什么前途,不如这样,你现在给我磕三个响头,我收你当小弟啊!” 石头、李永强一脸忧虑地望着被戳后脑勺的宝瓶,宝瓶放下手中的馒头,右手拍出一掌,将灰袍僧的手打掉,那灰袍僧听见啪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受着右手小臂上火辣辣的疼,旋即大怒,抬手一掌就要朝着宝瓶脑门拍下。 “住手!此乃五观堂,特么地你们是吃饱了撑的不成,准备去戒律院松松骨头吗?” 一名灰袍僧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那灰袍僧,灰袍僧脸上的横肉一颤,望向那名肩头别了个“戒”字的灰袍僧,脸色立刻讨好地说: “戒律院的师兄说笑了,贫僧就是和小师弟开开玩笑,怎能真的动手呢?” 戒律院的师兄目光灼灼地盯着灰袍僧,灰袍僧不得不讪笑着退开,回到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中去,宝瓶起身朝戒律院的师兄施礼,那师兄摆了摆手,叹息一声坐下,心中所想却是近日寺内越来越乱了,戒律院四下查查,维持秩序,却碰到的各个都是关系户,处罚重了,人家师尊不干,处罚轻了根本没有作用。 这年头,当和尚也挺难的,当个好和尚,更是难上加难。 ------------ 第一百零三章 西行僧 金刚门菩提禅院藏经阁内。 宝瓶坐在宏阳与宏旭之间,听着他们口诵: “如来微妙色端严,一切世间无有等,光明无量照十方,日月火珠皆匿曜。” 心中却在默诵大光明咒,手中的抄笔自然而然地写成了“若有过去一切十恶五逆四重诸罪,烬然除灭。” 宏旭与宏阳皆见他抄经抄出了大光明咒,一时俱失言中,坐在阁楼下听经听地正爽的圆通听二人突然止声,抬头望去,却听宏阳的声音传来。 “阿弥陀佛,宝瓶你心有所想,却是大光明咒,何意?” 宝瓶也不答话,圆通摸不着头脑,过了片刻,却听楼上传来宏旭惊呼声: “不可如此念想,大光明咒是真、无量寿经亦真,俱是我佛真谛,何以做一真一伪之说?” 圆通扶着扫把站了起来,双目怔怔地望着藏经阁的二楼窗户,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要出事的节奏,果然不出所料,先是宏旭喋喋不休地劝慰宝瓶不要行差踏错,入了邪道,可一刻钟后,宏旭与宏阳竟然发生了争执,宏阳说当年西佛来东,据佛史记载,所携经文只有三卷,其后经文皆为后来的高僧大德向西取之、译之、再不远万里带回传授,有错谬,有缺失属实正常,宏旭则言佛门十藏经典乃是万佛寺、寂照微筑、神泉寺、金阁宗、莲台宗五大佛门亲自拟定,畅行世间五百年,怎敢轻言错谬? 两人足足吵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宝瓶才从藏经阁出来,替二位非要争个是非黑白的师叔关上门,与听得眉头大皱的圆通见礼,离开藏经阁直奔达摩院。 路过大光明殿时,便见戒律院门口跪了一地的灰袍和尚,十名戒律院的灰袍僧正手持红木大棒,摁着五个和尚在那里打屁股,打的那些鼻青脸肿的和尚们惨叫连连,他驻足观望,却见李永强与石头也在其中,两人同样满脸青肿,僧袍破烂,却难掩脸上幸灾乐祸的笑。 一名白袍蒙面僧立在二人身前与戒律院的红袍长老据理力争,双手张开就是不让戒律院的弟子上前执法。 一阵薰衣草味香风钻入宝瓶鼻中,他转身看去,只见一名约莫十六七的青袍少女立在他身后,一双弯弯的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他,他退后半步,合十行礼,那少女合十还礼,蹲下身去,两团让人眼花的软绵在她蹲下时压缩地十分诱人,宝瓶连忙转身默念阿弥陀佛,正欲走,那少女开口道: “宝瓶小师傅不想知道他们为何挨打?” 宝瓶一顿,径直向前走去,那少女连忙跟上,就缀在他身后两米开外,吐气如兰道: “你那两个朋友当真好生厉害,两个打三十一个还硬扯了个平手下来,这不,宏心师伯就跟从煤堆里挖着宝石一般,疯了跟长老对抗,执意要保下他的两个得意门生,你听了是不是有点高兴啊?” 少女见他越走越快,连忙一步踏在石板上,荡起一阵微风,跃步挡在了他面前。 “哎,小师傅,反正你日后也是要找僧伴的,你看姐姐我漂亮吗?” 少女故意摆了个凸显身体重要位置的造型,满脸诱惑地朝宝瓶展示自己的资本,宝瓶站定,闭目默诵金刚经,手中的念珠不紧不慢地朝下捋着,少女见他如此柳下惠的做派,嗤笑一声,伸手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一点,转身便走。 “寺里有规矩,不准强来,等你长大了,想要僧伴的时候,可要记得姐姐咯。” 宝瓶见她走远,右手掌心的内力散去,摸索着去了达摩堂。 宏念在此盘坐,修炼内功,他不便打扰,就坐在门口继续默诵佛经,等了三刻中,堂内传来宏念的呼唤,他才走进净室,见宏念头顶雾气萦绕,显是刚刚收功,师徒见礼,直入主题,宏念打大罗汉拳一百八十式,宝瓶照猫画虎,一直练到夜半三更,才放他回去。 第二日,惠生方丈的首徒宏心法师收了两个得意的关门弟子,宝岩与宝冠,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金刚门上下,宝山那群流氓和尚立即当起了缩头乌龟。 他们昨晚与宝岩、宝冠约架,谁知二人实力突飞猛进,一番恶斗后,三十一人倒了一地,那二人受伤也是颇重,但靠着身体硬抗了下来,一众人被戒律院拿住,正要施以惩戒,宏心法师匆匆赶来,保下二人,倒是让他们这些流氓和尚吃尽了苦头,外间便猜测宝岩、宝冠天资卓绝,才会入得宏心法眼,否则这位一直没带徒弟的方丈首徒如何会做出如此有悖常理的事情来。 “大师兄,以后可要照拂我等啊。” 早饭之时,宝书照例笑嘻嘻地和宝瓶开着玩笑,宝瓶不答话,周遭的沙弥们却当了真,满禅院哪个不知宝瓶与宝岩、宝冠是发小,而今二人得了行市,连带着宝瓶的行情也看涨,一些年纪不大的青衣女弟子朝着宝瓶的小身板频频投来虎狼之色,若是宝瓶能说话,一定一句mmp怼过去,年纪不大,心思还多,你们倒是来修佛还是修色的。 待宝瓶吃完,便见宏旭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他急忙洗掉餐盘,来到门口,宏旭也不和他客气,拽着他的手便朝藏经阁那边带,二人来到藏经阁内,宏阳已等在那里,周围堆满了翻出来的各种古籍、宏阳双眼发红地翻动着桌案上的书籍,宏旭放开宝瓶,走到宏阳跟前,二师兄弟对视一眼,像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齐声朝宝瓶合十行礼道: “师侄,我等彻夜查查,核对了三百年来的各版佛经,发现却如你言,除去三大真经,其他佛经皆有错落、缺失、相互矛盾之处,我二人彻夜难眠,冥思苦想良久,为求真佛,只能亲往身毒,求取真经。” 什么! 宝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瞪圆了眼睛望向二僧,他们刚才讲的是要去西天取经,那不是大唐超能武僧玄奘才干的出来的事情吗?现在还是大汉,二位这是认真的吗? 宏阳见他一脸震惊模样,脸上浮现微笑,放下手中的经书,跨过那堆积到半身高的书海,走到他身前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颅顶,温和道: “师侄,我们一走,金刚门再无文僧,贫僧与师弟商议过,去请方丈出面,认命你为藏经阁留守,负责照看经书,也算为金刚门留点颜面。” 我艹,你们别玩儿我啊! 我特么现在才六岁,你们就把这么大的藏经阁扔给我,自己跑去身毒旅游去了,心该有多大才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宝瓶焦急地去寻纸笔,想要力劝二位师叔留下,可宏阳、宏旭已下定了决心,排除万难、不怕艰险,发下宏愿,不取真经誓不回。 二人拽起宝瓶就朝外走,来到院中,见圆通杵着扫把神色复杂地望着两人,两人架着宝瓶过去见礼,口称师叔祖,道: “此去身毒,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皈返,宝瓶师侄是有慧根之人,然却不通俗物,不理俗情,特立独行难免招惹是非,还望师叔祖稍加看辅,以免他行差踏错,误入邪道。” 宝瓶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两个一辈子都没出过禅院围墙的文和尚说自己这不通那不通的,要点脸,好吗? 可在圆通面前,他不敢造次,那老和尚面容愁苦地叹息一声,道: “当真要去?” 宏阳笑着松开宝瓶,深深鞠躬回话道: “修佛四十六载,不见真佛,心中戚戚,难免魔障,苦海无边,哪敢回头,贫僧与师弟不去,难道要靠终日泡在酒色财气中的武僧去吗?” “阿弥陀佛。” 圆通镇重地向两位文僧施礼,两人架着宝瓶就冲向了方丈室,方丈室内,惠生和尚正在吃肉喝酒,观看衣衫稀薄的女子舞蹈作乐,突见寺内的两个体面人架着一个小沙弥进来,还未出言,宏阳便抢先讲述了他和宏旭准备前往身毒求取真经的意图,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道理砸过来,把惠生筷子中的肉都给吓到了金光灿灿的袈裟上。 他反应了良久才稍微醒了醒酒,随即端起两杯酒上前,豪气干云地冲着两位文僧道: “此去身毒,旅途遥远,为求真经,阖寺上下当全力支持,二位师侄满饮此杯,老衲当发动僧众,备足盘缠用度,为二位师侄践行。” 两人也不好推脱,捏着鼻子干了这杯酒,然后便指着弱小无助装可怜的宝瓶道: “方丈大师,我们走后,藏经阁交由师侄宝瓶打理,他颇具慧根,早晚能撑起金刚门的文僧一脉。” “好好好,那老衲便出具法旨,任命宝瓶为藏经阁知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宝瓶还需多阅佛经,早早为本门弟子宣扬佛法,让他们也修身养性,领悟佛祖真谛。” 就你这样还领悟佛祖真谛,宝瓶在心中鄙夷,面皮上却是笑着合十行礼,惠生一副巴不得早点把两个文僧打发走的急切感,连忙安排车马、资财、干粮、随行人员,第二日一早就将两个文僧送出了菩提禅院,望着西去的车队,惠生转头就对前来送行的宝瓶板着脸道: “无知小儿,怎可为知事,你师傅是谁?” 宏念见方丈果然翻脸不认人,连忙站出来维护宝瓶,杵在门口被惠生数落一阵后,他才领着眼皮直跳的宝瓶回到空荡荡的禅房,坐在他对面摇头叹息道: “寺内职差早已与官职挂钩,一个萝卜一个坑,宏旭宏阳是惠章大师的亲传弟子,方丈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可惜碍于文僧度牒在朝廷挂了号,不好出面拂去,而今刚巧二人自行离开,空出来两个缺口,怎么会让你去占着,他的子孙那么多,选两个不学无术的过去吃皇粮,岂不美哉?” 宝瓶不说话,宝瓶早已看透了这龌龊的人际,宝瓶决定安心地跟着宏念好好练武,争取在一年内把这位武艺繁杂、犹如大号杂货铺的师父榨干。 ------------ 第一百零四章 佛渡有缘人 时间就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不断过去,白云一脉的消息在两个月后传入了寺内,不知周湘绣、青凤她们如何应对的,天一教的金剑令挂在了西华府,声称白云一脉是他们的下级门派,希望雍南各派给个面子,别没事就去骚扰山中清修,同时也保证白云一脉不会肆意扩张,绝不危害雍南武林的基本利益。 喧嚣了好一阵的雍南武林可算消停了下去,雍南武林算是正式认可了白云一脉的存在,虽然许多宗门中人对天一教伸过来的手很厌烦,但现在正值天一教与西夷决战罗州之时,朝廷摆明了态度要全力支持天一教打国战,谁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和大势唱唱反调。 送完信的冉瞻回到了下院继续做他的盐贩子生意,且生意越做越大,不知送了寺内多少经营,已在金刚门登记造册,成为了正式的寺商,这两个月跑了一趟蜀州进盐,进过来的井盐卖到雍南各县,大赚了一笔。 棘奴还是没有跟着他回来,留在了河头镇中,据说小子见到白云子留下的信笺后,性情大变,不在出去招蜂引蝶,反而是发了苦誓一般努力修炼武艺,河头镇中的众弟子们皈依天一教后,依旧照常行事,把天一教派来的监察伺候的顶好,也没去招惹那终日缩在湖边的老龟,双方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石头与李永强被宏心收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有宏心的师尊当今掌门惠生老和尚罩着,宝山那群人再不敢去寻他们晦气,这两月二人修为大进,据寺内小道消息流传,二人估计已有了八品木牌甲士的功底。 宝瓶则终日在师尊身边修行,三大真经和各种武艺的熟练度唰唰唰地朝上刷着,黄知羽背后的三尊金佛也越发凝实,隐隐有与仙鹤灯中的七彩烈焰别苗头的迹象。 宏念则是全心全意地关照教导他,什么杂七杂八的外功、身法都朝他脑子里灌,这样的日子虽说不上惬意,但还算安稳,但安稳,到年关过后就变了模样。 京中邸报,梁王借汉室宗亲团圆之际谋反作乱,屠戮汉室宗亲八十四人,加之禁军、西园校尉军、六扇门中有人策应,神京中发生大战,百姓死伤无数,幸得当今圣上圣明,皇六家、金鼎教、南宫世家鼎力相助,剿灭梁王反贼一党,才得以保全神京。 六扇门被肃清以后,下放海捕文书,钦犯榜上第一位便是走脱的梁王世子刘裕,第二便是护送世子走脱的六扇门逆贼宛豪,第三是梁王同党车骑将军霍青英,第四则是法家余孽巨魁刘远山。 告示张贴的满苏山县城到处都是,金鼎教和南宫世家的天门缇骑四处上门搜查,雍州宗门屁都不敢放半个,毕竟这可是谋逆大罪,谁沾染上都是以谋逆通论。 宝瓶是想不通透的,若以白云子所言,宛豪应当将其中利害全数告知了梁王,梁王应该不是傻子,即便梁王是傻子,梁王身旁的谋士也应不是傻子,既然明知自己的情报系统漏洞百出,皇帝可能已针对他的计划做了周密部署,为什么还要去神京自寻死路,而非在上中下三策中取其一,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好在宛豪没有被擒住,看情况也没人注意到与梁王同谋的白云一脉。 就这样平安无事的过了两年,道宝瓶八岁时,人越发的丰神俊朗,青衣女弟子们更是时不时地来撩骚几下,后备宏念撞见,训斥了一番,才算没让宝瓶淹没在这脂粉堆中。 今日是新一届的蒙童入院,明日便是今年的小徒大考。 宏念望着自己的二十六个弟子,眼神还是落在了黄知羽身上,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怪物,各种武艺堪称出神入化,与他对练时若不用内力,宏念都不是他对手,这小子的内力虽然不算强,但靠着那些杂乱的武艺,完全可以碾压今年绝大多数的沙弥。 “你真不想参加大考?” 宏念还是得确认一下,宝瓶的短板只有内力,但也不算太短,放今年大考绝对能过,但宏念与他分说后,宝瓶却不愿去提前参加,理由也很简单,痴迷佛法无法自拔。 “弟子一心向佛,时机未到,自是不愿。” “你真学进去了?” 见宝瓶憨戳戳地点头,宏念真想给他脑门上一巴掌,当今之世,文和尚能干啥,你一个根骨上上佳的天才,难道要活成吉祥物们的样子? 而且吉祥物们已经西行了两年,天知道有没有安全地抵达身毒,以那十八名护卫武僧的功底,还真不一定能护的住他们。 吉祥物们走后,金刚禅院完全抛弃了早中晚课,惠生的那两个废物点心儿子连话都说不顺溜,更别提为沙弥们诵经礼佛了,每天抱着一本书在大雄宝殿装装样子,沙弥们过去点个卯便自顾自地去修炼武艺,说实话,这样的确有好处,这两年沙弥们武艺精进不少,但有些东西,完全抛舍后又觉得怎么都不对味道。 宏念有很多话放在心底不想说,不能讲,他是个中立派,师尊早已坐化,没有强硬的背景,光靠打打杀杀是在金刚门站不住脚的。 他摇了摇头允了宝瓶的任性,却不知宝瓶今日却是关键日,不可能去参加那唠啥子的大考,他的法华经、金刚经、大光明咒自上月便趋于圆满,书芦中的三尊如来更是凝视无比,惟妙惟肖,但总觉得哪里缺了一点什么,偷偷跑去藏经阁与圆通交流也是聊不出个相辅相成的东西,只能靠着纵览那些伪经,不断地推敲辩证,扩大知识范围,旁敲侧击地与圆通进行辩证,一天天熬着将那种融会贯通的感觉朝着登峰造极上逼迫,这几日三尊金佛法相越发圆润饱满,脑袋则传来一阵阵胀痛之感,疼的他夜里辗转反侧,精神萎靡。 起初,宏念还以为他练功出了岔子,一番查探后却发现他是失眠,8岁的孩子能失眠也是罕见,寻医问药后无果,便觉得是白天操练的少了,精力发挥的不够,以至于学佛经学的癔症了,正所谓日有所想夜有所梦,宏念便对他操练地更狠,妄图让他精疲力尽。 可依旧无用,宝瓶书芦中的仙鹤灯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动不动就把三尊金佛法相烧融淬炼一番,三尊如来被烧的呜呼哀哉,法相却丝毫不散,反倒是越发趋于真实。 宝瓶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在他体内发生,他跑藏经阁跑地便更勤快了,大考之日一大早就去了藏经阁,绕过那醉醺醺的方丈儿子,复看三卷经文后眼睛突然酸涩无比,只觉得那天上的日头无比刺眼,便走出阁楼,看向天空,那日头洒下的阳光七色斑斓,眼前有无数的细微金色光点若隐若现,眉梢上一片沉重感袭来,他静坐于小院中的石凳上闭眼,呼吸频次逐渐缓慢,不知不觉间就已入定。 扛着扫把出来扫洒的圆通见他盘腿于石凳之上静静呼吸,走进细看,眼睛一缩,却见宝瓶脑后有一道细微的柔和佛光显现,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种奇迹,当下左右张望,手中二指虚点一下,那躺在门口呼呼酣睡的蠢货和尚脑袋一歪,昏迷过去。 圆通面朝宝瓶坐下,眼睛死死地盯着院门,手里的扫把早已落在身后,双手合十,朝着宝瓶默念心经,此时的宝瓶身后佛光越来越重,几乎不用仔细辨识,便能看清那杏黄色的光芒,圆通看的如痴如醉,他信佛,也修佛,自然晓得那片光芒是心经上记载的盛像佛光,今日得见,如遇真佛,那能不激动异常。 看着看着,圆通背后的六座洞天浮现,那四座闪烁着金光的洞天果然被宝瓶身后的佛光吸引,朝着他缓缓靠拢过去,四座洞天逐渐融入佛光之中,隐匿不见,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圆通已点翻了十三个前来呼朋唤友的酒肉和尚,胖大的和尚们堆积在院外,成了一番奇景。 圆通则有些焦虑地盯着宝瓶脑后的佛光,那佛光固定在脸盆大小,悬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其中并无异相,可他自己的四座洞天却不见出来,这,这不是拐骗洞天吗? 就在圆通止不住要上前触碰佛光之时,佛光上七彩乍现,四座洞天依次飞出,落入圆通后脑,他赶紧内视查看,却见一座洞天之中,一尊手持火莲,脚踩血色莲台的菩萨闭目站在其中,周遭一片刀山火海,血色满天,咋看都像是一尊邪菩萨。 可圆通毕竟是饱读佛经之人,一眼就认出了洞天中的南无大势至菩萨,他心神巨震,修佛参禅五十八年,今日可算是见着真菩萨了。 宝瓶背后的七彩佛光闪烁了一刻钟便淹没在正午的日光之中,睁眼便见圆通在自己面前使劲地揉眼睛,他刚要发问,圆通便伸手制止,道: “你是佛陀转世,此事不得伸张,速速离去,老衲替你收尾,切记,咱们明日早上再聚。” “......” “还不快走!” 宝瓶点头,转身掠过那群堆成肉山的酒肉和尚,有点仓皇地逃回了达摩堂,圆通则伸手一握,叉头扫把飞到他手中,他飞身掠过院门,朝着地上这堆肉山们一扫,十三个肥硕地和尚就毫无意识地飞扑向门口躺着的废物,十四人撞做一团,须臾是醒不来了。 ------------ 第一百零五章 我来也 金刚门不是天门九脉,且与九脉中的佛门两脉---寂照微筑、万佛寺有着不可调和的佛理纠纷,其实天下佛门都讨厌这两脉,既然当了朝廷的鹰犬,做起了佛朝的买卖,就不要恬不知耻地喊着自己是佛门正宗了。 金刚门现在若是冒出个转世佛陀来,以圆通对天门九脉的认知,恐怕不出半个月金刚门就会被打上“邪教魔道”的标签,有血楼的前车之鉴,圆通相信金刚门这些徒子徒孙们撑不过半年。 他扛起扫把回到自己那间藏经阁边小小的禅房,盘腿一坐,眼中满是希冀地望着洞天中的大势至菩萨,看了良久都无法掩饰他那激动的表情。 宝瓶则回到了达摩堂中,观看师尊对那十五个没去参加大比,却被操练地比大比还辛苦的师弟们经受师尊的特训调教。 在他的内视之下,书芦中的三尊金佛全部化作金粉融入了黄知羽背后,黄知羽那双黑色眼珠逐渐化作淡金色,看上去有大庄严,大恐怖,好似浑身充满了神性,有蠢蠢欲动之势。 宝瓶大略明白,若是现在一掌拍在脑门之上,黄知羽能不惧来世法则,破芦而出,他压抑着内心的兴奋,继续优哉游哉地看着师尊操练师弟,一切不急,晚上回去试试。 午饭后,宝瓶踱步朝大觉殿走去,他今日要帮着抄写经文,且分量不少,估计要忙到深夜,他便走的很快,走到一半却在祖师堂侧的照壁下看见了探头探脑的石头,石头见他过来,眉头紧锁,这两年来,他与宝瓶没在聚集,即便是身处家中也几乎无话,感情总觉得愈发淡薄了。 “宝岩师兄,何事?” 宝瓶看着表情复杂的石头,后者也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然后小声道: “李胖子右手没了。” 宝瓶眉头一挑,一阵哑然,石头见他还算有点人性,便愁苦道: “你没去看那场面,胖子昨晚托了师尊作弊,与宝山直接对上,打了不到三合,胖子便掌毙了宝山,宝山的爹宏定当场发飙,提刀就卸了胖子一条手臂,师尊与宏定那贼子打坐一团,将宏定打成重伤,可惜,你的好爷爷出手阻拦,否则定让那贼子饮恨当场。” “惠宁,他出关了?” “你说可笑不可笑,早不出关,晚不出关,偏偏今日出关,你可真是拜了个好爷爷,他出言斥责胖子下手凶狠,残害同门,当年宝山打死姚红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出来主持正义?” 宝瓶一阵无言,关切询问道: “李永强他......” “你还在意他吗?” “阿弥陀佛。” 宝瓶宣了一声佛号,石头见他人模狗样的作态,冷笑着转身就走,扔下一句话来: “他一身武艺都在戒刀上,现在成了废人,你那好爷爷看样子是入了五品,想与方丈师祖一争高下,那几个老和尚与宏字辈的师叔、师伯们态度暧昧,师尊独木难支,不敢帮衬,内门让胖子脱武回籍,我准备给他凑点银子,你若有心,休沐时就去看看他,免得真成了菩萨,日后就无人再和你讲话了。” 宝瓶看着石头那孤零零的背影,扼住想把他叫住的喉咙,转身就去了禅房,禅房此时无人,众沙弥都去了达摩堂,宝瓶静坐在自己的床上,脑门心中一团金灿灿的光逆时针旋转着,越转越快。 休沐日。 “你真不去看看强子?” 冷秀在给宝瓶缝补从禅院里带回来的衣物,看他闭目打坐,有点不高兴地放下手中的衣物,伸手掐住儿子的腰眼,宝瓶连忙大呼小叫: “娘,疼,松手!” “你还知道疼,那毕竟是你的发小,胳膊都没了一条,你都不去看看,你怕不是想当个真和尚吧,我跟你讲,你若敢当个无情无义的真和尚,老娘真吊死在家里给你看。” “莫生气,莫生气,儿子哪里当得了什么真和尚,别打,我这就去,这就去!” 宝瓶躲过母亲的鞋底子溜出门去,他转悠着去了药铺,里面的伙计已经换人,广田跟着陈训去跑商去了,又新雇了两个精明的,看到他进来,连忙称呼少东家好。 宝瓶点头应是,自去后面起了一坛补血的药酒,右手托着坛底朝着李家而去,走到两条街外的巷口,便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和尚正与一个长相凶厉的宝象对峙着,宝象手里的戒刀明晃晃地指着那蓝袍僧道: “师叔不要脸皮的吗?” 那被称为师叔的蓝袍和尚叉腰而立,根本没把宝象放在眼里,轻笑出声: “你这是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你爹知道吗?” “我爹不知道,但我爹身为戒律院首徒,知道了也不会让你们这么做!” “杀一个不在武籍的荒武者,缇骑都得给我送表章,我这可是按朝廷的规矩办事,你赶紧闪开,免得伤了和气。” 宝象还待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袁杏则出手拽了拽他的袖口,宝象看过来,见宝瓶托着酒坛缓缓而来,烦躁地横了身后的袁杏一眼,袁杏俏脸微红,别过脸去走回那堆看热闹的青衣僧伴中,也不知道是那根绿茶筋搭错了,竟然直勾勾地盯着逐渐靠近的宝瓶。 “我不准你干这种事!” 宝象觉得后脑发凉,冷汗齐出,但嘴巴却非常硬,挡在通往李永强家的巷口,朝后面大声喊道: “宝冠,你快带你爹娘走,这帮家伙我替你挡着!” “臭小子不自量力,闪开!” 那蓝袍僧一挥大袖,一股劲风朝着宝象腹部袭取,谁知宝象横刀在腹,竟然预判了他这一击,噹地接住了。 “好小子,你爹给你开小灶了吧,竟然能防得住本座的参合指!那你再接着试试......” “住手!” 一声厉喝从背后响起,一个白袍僧领着十二个灰袍僧从街尾急奔过来,宝象一看来人,神情立马放松下来,来人正是他爹宏宇,宏宇只在街面上塌了十步就跃过百米距离来到宝象身前,转身盯着那对他儿子出手的蓝袍僧,语气森然道: “宏昼,你犯了私斗戒律,跟本座走一趟。” “哟,跟我拿乔呢,宏宇师兄,本座可是奉了达摩堂首座法旨,来废李永强武功的,你不会也像贵公子一般阻碍本座执法吧?” “爹,他们要杀人!” “住口!” 宏宇见宏昼递来一封黄纸,打开来看去果然是达摩堂首座惠景的法旨,心中一寒,这条老狗原本是依附在惠生方丈手下才爬上达摩堂首座位置的,现在惠宁闭了两天死关而出,貌似功力大进,那些站边惠生方丈的老和尚及一些激进的少壮派二代精锐白袍僧立即聚集在了惠宁身旁,要靠着软硬手段瓜分方丈的权势,妄图借机篡位,聪明人都懂得站边,宏宇却不想站,他知道,无论惠生惠宁斗地天昏地暗,终究敌不过藏经阁内的一个扫地僧,若是闹得大了,那位爷出面一定能镇压一切不满,到时候,保持中立的他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 他将法旨扔回去,当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警告宏昼道: “废武功就废武功,不准杀人!” 宏昼冷笑道: “为了几个下九流的贱民,值得和我作对吗?” “金刚门不是魔鬼城,更不是圣境山,就算你不修佛法,也别把外面那些龌龊的东西带进来,免得让人看不起你。” “我乐意!” 宏昼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侄子宝山是他这一脉唯一入武的后辈,人虽然骄狂了一点,但根骨悟性都是上佳,他们家族都眼巴巴指望着宝山日后出将入相光宗耀祖呢,一想起今日大考,那个李永强仗着背后有宏心撑腰,使了手段活活将他侄子打死在台上,宏昼就火冒三丈,草芥般的蝼蚁什么时候杀得了世家子了,简直荒谬。 此人一家老小不死,他宏昼就睡不安稳,吃不下饭,修炼都满是杂念。 “宏昼!” 宏宇死死地盯着宏昼双眼,见他那阴毒的三角眼被周围横肉挤得更小了,其中的怨毒让宏宇明白,这家伙准备搏命了。 他不由得在心底哀叹一声,贱民之命、武人的荣誉,孰轻孰重,他分得清,当下转手一指戳在宝象的颈部,宝象立马就朝着他倒来,宏宇扛起儿子,转头对宏昼道: “杀人就杀人,别整那么大动静,事情说出去,丢的也是你师傅的脸皮。” “那是自然,走!” 宏昼领着四个灰袍僧进了巷子,宝象则被宏宇一招打晕,不省人事,袁杏尴尬地喊了一声“公公”,宏宇不想理她,只是扛着儿子朝禅院那边退去,袁杏连忙低头跟上脚步,心中五味翻腾,出落地如此俊秀的宝瓶好似从未认识过她一般,见了宏昼扭头就跑,窜入隔壁巷底坐下,酒坛子放在身旁,双手合掌搓阴阳式,右掌一起拍在眉心,一团金色的雾气自他脑后跃出,一道黑袍人影逐渐在他眼前成型,那身材壮硕,体型高大,眼底金光闪烁的黑衣人看了看眼前眼神涣散,三魂七魄不全的宝瓶,一脚上墙如履平地,转瞬就消失在巷底。 ------------ 第一百零六章 杀人狂现世 冷秀正在床头缝补宝瓶带回来的僧鞋,这娃娃自打入了金刚门,僧袍僧鞋磨损极快,虽然寺内有僧仪殿,按季发放袍服,却也经不起练武之人的废耗,殷实人家都要额外置办几套,可再殷实的人家也不会傻乎乎地丢弃磨损破烂的袍服,缝缝补补勉强还能凑合个几月。 她正在收针,却听嘎吱一声,抬头望见窗棂推开,一个黑衣人翻窗而入,身形迅捷地奔至黄知羽的小床前,从床板背后摸出一把藏匿起来的重剑,转身又从窗棂翻了出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冷秀都才刚刚摸出床头的匕首,那人就已消失不见。 冷秀攥着匕首,微张着嘴唇跑过去拉起窗棂,左右张望已不见那入室黑衣人的踪迹,她惴惴不安地关好窗棂上了卡榫,怀揣匕首藏在门后,过了半晌见没有动静,才拉开门,疑神疑鬼地走到院中,便看见托着酒坛的宝瓶一摇三晃地踏步入院。 “儿子,快进屋!” 冷秀连忙拽住有些魂不守舍的宝瓶,拖进屋内,关上房门,见他不吭不哈地放好酒坛,坐回小床上盘膝发呆,便关切地问: “你可是在外惹了祸事,怎的有强人上门盗你的宝剑?” “啊?娘,无事,那是朋友。” 宝瓶面无表情,反应慢了一拍似得抬头回话,冷秀感觉到儿子的不正常,坐在他身旁用手摸着他光秃秃的脑袋问: “你是怎的,难道强子出事了?” “爷爷要杀李永强一家,我......我拦不住。” “哎......” 原来如此,冷秀叹息一声,宽慰了宝瓶几句,宝瓶只是嗯嗯了几声,只道要调息运功,兀自闭目。 李家所在小巷那边,宏昼刚入巷子,就看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人扶老携幼地出门,人人都背负着包裹,更有一断臂的少年被一中年搀扶着,看到宏昼一行人后,那家人连忙拔腿就朝里弄跑,那断臂的少年则想要推开中年人,左手抽出腰间戒刀奋力反抗,却见那中年人跑上来拜倒在地,鼻涕眼泪齐出,连连朝着越来越近的宏昼叩头,大呼: “圣僧饶命,儿子有错,错在我这个当爹的,只求圣僧放过我儿,要杀要剐我李麻子无怨无悔!” 李永强银牙咬碎,左手提着刀撵过来,大喝道: “有什么冲着我来,是我砍了你侄子又不是我爹,你就晓得欺负老实人,特么算什么高僧大德?” “别着急,你们一家人都得死!” 宏昼嗓子眼里发出干笑声,右手五指撑开,一把镔铁禅杖就从灰袍僧肩头落到了他的手中,他看着眼前相互扶持着的父子两,狞笑着高举禅杖一跃四米半,双手攥紧朝下劈来。 李永强和李麻子只觉得恶风铺面,原本一条杖影突然化作万千,将脑门前后死死罩住,李永强提刀格挡,却听铛的一声闷响,手臂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劲道,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把粗糙的双手重剑插入禅杖的锡环之中,将禅杖死死地钉在了青石板内。 一个浑身黑衣,黑布包面,黑披风包头的人稳稳地踩着剑柄,正歪着个脑袋用一双露在外面的深邃眼睛瞪着落地后禅杖脱手的宏昼。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番,却听那黑衣人发出嘿嘿怪笑,说话间那声音就像鼓点击打在心口般让人难受。 “和尚啊,你们出家人不该慈悲为怀吗?” 宏昼禅杖脱手,发抖的双手握紧,警惕地抽出腰间戒刀右脚朝后挪了半步,警惕道: “尊驾何人?为何来趟这浑水?” 黑衣人朝后落下,抽出重剑,剑尖一挑便将四五十斤重的镔铁禅杖挑向了宏昼,宏昼慌忙之下以戒刀抵住禅杖,没有触碰到意料之中的力道,右手抓住落下的禅杖,小心翼翼地望向这个半路杀出的陈咬金,此人能在他施展的蔽日如林中精准地压制禅杖,其功力恐怕远胜于他,怕不是六品出将? 那黑衣人却不回答,只是拽起被力道压迫在地的李家父子,跟在他们身后朝巷尾走去,宏昼见对方如此托大,脸色涨红,抬手将禅杖插入青石板中,朝后招手,一名亲传灰袍弟子递上一把劲弩,宏昼上箭瞄准黑衣人背影,想了想,大喝道: “尊驾若能接贫僧三发弩箭,贫僧便放过李家一干人等!” 言罢扣动机括,一枚弩箭已攒射出去,三枚弩箭嗖嗖嗖地前后纷至,扎入黑衣人的背部,却未见黑衣人步履有丝毫的紊乱,只是护着李家父子钻出巷尾,转身点出一指道: “好个无耻之尤,你也接我一招!” 宏昼牙齿咬得嘎嘣作响,手中禅杖舞动地如风车般,却阻拦不了那透明指力,索命指打入他的心口,强凶霸道的无情洛水内力瞬间在他心口跳腾起来,他双手武器扔掉,伸手捂住那一阵乱跳的心脏,强行用内力去压制,一压之下,他心口爆裂,后心处砰地炸开,爆出一团血肉。 “师尊?” 众灰袍弟子全都傻眼了,宏昼虽是蓝袍僧,却是寺中少有的能和白袍僧抗衡的骨干精英,只是平日为人凶暴,不修边幅,被长老们视为刺头儿,一直没给提升品级而已,怎的平日霸道异常的师尊,被人远远的点了一指头,便...... “快,快,送我,送我去,去药......” 心脏爆开的宏昼实在是太高估自己的实力和体质了,他话没说完,便朝后倒在了小巷内,伸出去抓周围的弟子,大口大口的血不断从嘴里涌出,眼见是活不成了。 城外,一辆马车上,李家老小七口人卷缩在一起,李永强提着戒刀强忍着右肩的剧痛守在车门口,车门外那个黑衣人驱赶着那匹黄骠马,径直朝着雍州东面的阳谷县而去。 到现在,他们一家人都是懵逼的,知晓自己闯了大祸的李永强忐忑地在家里躺了三日后终于等来了门内的裁决,门内决定开革李永强的武籍,并让达摩院那边过来追回李永强所学武艺。 李永强自是不甘,虽然他只剩了左手,但就这么坐以待毙,他就不是李永强了,他早起了独自逃跑的打算,可一家人又不愿他一个残废出门寻死,生生死死要和他在一起,结果就这样耽搁了下来,当他得知宝山的叔叔宏昼要借此杀他全家的时候,已经晚了,若非前来看望他的宝象阻碍了片刻,他们一家根本撑不到这位神秘黑衣人的到来。 说起这位神秘黑衣人,李永强几次想要搭话却都不知如何开口,这位恩公一看就是品级不低的高手,只那一剑就将七品的宏昼压制地死死的,出了后街就直奔车行,租了一辆马车就直奔东门,路上巡查的和尚过来询问,恩公一鞭子抽过去,看着五米开外地面炸开,飞石乱溅,这些八九品的和尚就全都老实了,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绝尘而去。 马车飞驰向东,在碎石官道尽头路过达英武馆时减慢了速度,武馆在官道尽头设了哨卡,四名武馆的武师守在哨卡的凉棚里搓着麻将,见有人自城内过来,便攥着刀拦住了去路。 “大白天的穿一身夜行衣,我看你有问题。快快下马让我搜查一番!” 一个光着膀子的武师大咧咧地拦在拒马前,手里的鬼头刀指着驾车的黑衣人,黑衣人磨了磨嘴里的白牙,阴恻恻地说: “我今天很不爽利,刚刚被关了那么多年,才放出来,杀个和尚还没消火,你们又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的车架,看来,这狗屁不是的达英武馆也不要再开了!” 四名武师被黑衣人气势所迫,吞咽着唾沫不敢让道,听此人杀了和尚,还用问是哪里的和尚吗?若他们放走了此人,寺内那些高手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见四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在强撑,黑衣人的双眼闪过暴躁的杀意,一鞭子抽过去缠住那粗木榫接的拒马,一扬手那百多斤的拒马就被鞭子带着飞起,一下子将四名武师砸中,全都插在了拒马的尖刺之上,连带着四具还在吐气的将死之人朝着右侧的武馆大门砸去,轰的一声拒马散做根根原木,武馆的朱漆大门则朝内倒下。 门内传来嘈杂的呼喝声,黑衣人眼中杀意更甚,下马说道: “尔等稍待,我要杀人!” 李永强看的下巴都捡不起来了,只见黑衣人一个纵越就落入达英武馆之中,一阵惨叫声后,三个浑身是血的武师从武馆内跑出来,慌不择路地朝着马车这边跑来,他们没跑几步,嗖嗖嗖三道指影自他们后脑钻入,面门炸开,全都如烂西瓜般倒在了黄土路上。 黑衣人出来,一个纵越上了马车,挥动马鞭,马车才继续朝着东边行驶起来。 一刻钟后,二十几名衣衫不整的妇孺小孩才探头探脑地出现在武馆门口,他们人人背着从武馆里搜刮到的细软金银,寻了个方向朝着野地里跑去。 半个时辰后,一十三骑打苏山县内奔来,看到武馆前惨象,为首的白发老僧连忙一马当先地冲入武馆之中,达英武馆的回廊、庭院、房顶上到处都是尸骨不全的残尸,武馆的馆主赤条条地瘫坐在馆内那张虎皮大椅上,胸口炸开一个脑袋大的洞,肠肠肚肚散地到处都是,眼中具是虚无,一把横刀插在身旁的红漆柱子上,上面串着个很是漂亮的妖艳货色,同样身无片缕,一双白花花的手臂垂在半空,缕缕鲜血正从她那修长的红色指甲上滑落下来。 “艹,是五毒妖女。她怎么会藏在此处?” 有弟子跟着进来,见此屠宰场般的场景,当场就吐了,有承受能力高的上前辨认,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女人是缉凶榜上有名的五毒妖女,传闻这妖妇专吃婴儿心脏,祸害大江南北,由于其本身是六品,中小宗门不愿招惹,大势力又懒得搭理,且雍州龙蛇混杂,什么样的邪魔外道出现在此地都不足为奇,近些年这妖妇藏匿起来,不再大肆祸害周遭婴儿,便没人去管她。 “住嘴,这妖女定是那贼人同伙,被虎头校尉击杀于此,恶贼果然是恶贼,尔等需谨记!” 见师尊空口白话地颠倒是非黑白,十二个白袍僧也不好辩驳,金刚门下辖的达英武馆私藏妖女,说出去怎么都不好听,那这顶黑锅,也只能扣在那个袭杀宏昼的高手脑袋上了。 “好了,再追!” “谨遵法旨。” ------------ 第一百零七章 过关 雍东双山是秦岭支脉,阳谷县则坐落在双山的草坪沟中,再往东南方向走八十八里山路就是大名鼎鼎的魔鬼城,魔鬼城背后有一座藏剑峰,峰上有剑鞘关,其后也能翻秦岭,入蜀州,只不过绕的路太远,商贾旅人不愿走那里罢了。 金刚门的惠武长老策马急追而至,身后是十二名白袍僧,马匹上皆挂金刚门杏黄色角旗,最后一匹马上撑起一道黄幡,上书“除魔”二字,一行追击的除魔队在进入双山后就停在了半道,眼前是个人字形的岔口,一辆马车停在岔口处,拉车的黄骠马已不见,走近看却发现车辕上用小刀刻着些许文字,上书: “有甚恩怨,回来再断,莫毁车辆,押金甚高,执迷不悟,赔偿翻倍。” 坐在马上的老和尚惠武直接气笑了,那如猛虎啸山般的巨大笑声惊起了道侧密林中的飞鸟,一阵呱呱乱叫之后,密林里传来一阵响应的虎啸,这声虎啸比他的笑声更宏大、更悠长,一声过来就如寒风灌耳,搅乱心神。 惠武听到那声虎啸,笑容戛然而止,打马转身就跑,普通老虎他倒是不怕,但三品凶兽山君竟然越过了秦岭山墙,不知何时藏匿于双山之中,眼看着太阳西落,再不走,他们这队人全都得交代在此。 待到惠武领人跑路之后,一条身长十二米,肩高五米半的斑斓白虎从密林深处探头探脑地挤着树木踱步出来,它体型过于庞大,挤压得周围的百年巨树都朝着两侧倾斜过去,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冠洒落下来,打在白虎身上,不断有白烟从阳光洒落之处升起,白虎的皮毛不断烧灼、恢复、烧灼、恢复,白虎脸上的表情非常拟人化,皱着王字眉头踮着脚来到那辆马车前。 “有甚恩怨,回来再断,莫毁车辆,押金甚高,执迷不悟,赔偿翻倍。” 一道娇嫩的女声从白虎嘴里吐出,场面相当违和,那白虎蹲在马车前,弯腰,耷拉着脑袋凑在马车前,复读机一般读了三遍黑衣人留下的文字,突然眯起眼睛,吐着舌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抬起右掌轻轻摁下,那辆马车就在嘎吱嘎吱的刺耳声中塌成一堆废柴。 干完这些,白虎高高竖起尾巴,迈着一字步走回了密林之中。 密林深处有一座山间溶洞,白虎顶着白烟走入洞中,洞顶一只站在倒挂钟乳上的成人大小的蝴蝶撑开五彩斑斓翅膀,破口大骂道: “琉璃你找死是吧,悍毒只是让我们潜伏出来打探情况,你就顶着那该死的炎鬼出去招摇,看吧,那些和尚知晓了你的存在,你又不去截杀,现在怎么办?” 白虎翘着尾巴在溶洞内绕圈圈,一身白毛如钢针般剐蹭着这小小的溶洞石壁,不断有石粉石砾从洞壁上落下,她找了个稍微平坦的地方趴下,打了个哈切道: “怕什么,悍毒那老小子快化形了,到时候他就能和猴子精们好好谈谈了,把咱们困在山里这么多年,也该让块地盘给我们休养生息了。” “我不管你了,一切全由悍毒权处!” 五彩蝴蝶扑闪着翅膀,一道道激荡的音波从她翅膀下挥出,穿透溶洞岩壁,穿破空气,急速朝着秦岭山中飞掠而去。 相隔不过二十八里的一处溶洞中,篝火将溶洞照射地金碧辉煌,黑衣人艺高人胆大,倒是不惧赶夜路,可李家老的老,小的小,残废的残废,却是不能继续迁徙,天色黯淡之时,黑衣人寻了个溶洞,洞口用巨石封上,可没曾想这篝火一点,其内却是别样光景,那洞壁上的金色光点如漫天星宇般缀满四面八方,黑衣人用一把匕首刮了刮洞壁上的岩石,走回篝火,摊开手凑近了看,那些石粉在火光中隐约透着晶莹的光点,一旁的李麻子连忙道: “是品质上佳的岩金,恭喜恩公、贺喜恩公。” 黑衣人看他一脸不像欣喜的模样,右手赫然腾出一个五寸血球裹住石粉,那猩红色的血球让李家人目光灼灼地看过来,须臾之后,一粒比豌豆小一圈儿的金豆子从血球中析出。看着这般手段,李家人都目露艳羡之色,黑衣人收好金豆子,转身提着重剑走回洞壁旁,一阵乱舞之后,石屑飞溅,他右手朝前扒拉一阵,手中出现一个硕大的血球,半个时辰后,黑衣人走回篝火,在李家人发红的眼睛中摸出一把金豆子递向了李麻子。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李麻子惊得连忙叩头,黑衣人生受了他的九叩大礼,把金豆子放在他跟前道: “此去蜀州,也算是逃难了,我受人所托救你一家性命,定当护你周全,至于你的那位故人,就莫要打听了。” 李麻子听得一脸惊疑不定,这位黑衣恩公武功高强,待人和善,性格怪异,一言不合就要灭人满门,他李麻子真不知道哪位故人能请得了这样的人物出手,不过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李麻子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收起地上的金豆子,一家人就靠着篝火各怀心思的睡去。 黑衣人见李永强几次欲言又止想要凑过来,且他新伤未愈,一晚上都在那里翻腾,强忍着没有呼痛,自不理他,待到第二日清晨,推开洞口巨石,巨石外侧已有妖兽的抓咬痕迹,众人拾掇一番,吃了干粮便即上路。 三日后,众人抵达藏剑峰,山脚有一处集市,名曰文香集,见一行人步行过来,守门的魔鬼城弟子上前查查路引。 黑衣人此时已换了一身装束,头戴三叉冠,淡蓝色劲装藏于黑色大氅之下,脚踩虎头靴,面巾摘下,李家人才看清他的模样,恩公约莫三十出头,面色微黄,五官端正严肃,一双丹凤眼中藏着些许阴骘,眼角有一丝不太明显的鱼尾纹,薄薄的嘴唇上露着两片规整的八字胡,满头黑发中夹杂着一丝丝白发,看人时不怒自威,对视久了总让人产生一种心脏漏跳的心悸感觉,当真是非常相貌,俊彦人物,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有着独特魅力的怪异感受。 守门的魔鬼城弟子见他模样,有点失神,如此风貌,怎会出现在文香集,当下不敢冒失,上前拱手道: “敢问尊驾可是要过关,可有通关关凭。” 黑衣人递上伪造的关凭,只见上面写道: “阳谷县李氏一族七人及护卫黄知羽过剑鞘关,投蜀州朝天府江源县大梁镇唐家堡子远亲务农。护卫黄知羽返,李氏不返。” 弟子递回关凭,再拱手问道: “黄护卫,可有品级?” 黄知羽在怀中一掏,一枚黑铁御牌放在眼前,上述一个紫色的“校”字,两名刚刚入品的缝布弟子条件反射地要跪,可一想起人家却非魔鬼城的校尉,便稳住身形,恭敬地鞠躬施礼。 “校尉大人,请,此乃魔鬼城下辖集市,还请校尉大人看师门薄面,不宜生事。” “那就要看有无不长眼之人了。” 听着黄知羽不客气的回话,两位弟子都退到了一边,让开道,目送这队奇怪的人入了这座小小的市集。 文香集极小,只有横竖四条街道,且无常驻居民,来的都是走商贩货之辈,街面上多是酒肆、赌坊、客栈、马厩、货场,黄知羽率先入内,便有街面上备货的商贩打量过来,见他容貌奇伟,走商的贩子里便出来一个挎着腰刀的精瘦壮汉,上前施礼问道: “尊驾可是要过关,独走还是搭伙?” “搭伙怎么算?” 那壮汉眼睛在黄知羽身上扫过,再问: “尊驾可有品级?” 黄知羽扔过去御牌,那汉子接住,一看之下如捧着烫手山芋般,连忙下跪高举铁牌道: “不知校尉大人当面,小人该死!” 这一声校尉出来,文香集内筹备货物的众人都纷纷望过来,尤其是不远处一堆三十八个脸上画着鬼面脸谱的魔鬼城弟子都纷纷盯来,他们领队也是一名七品校尉,此时正透过那张大红的脸谱面具目光灼灼地盯着黄知羽。 黄知羽收回铁牌,那贩子立马变得十分热情,免费给黄知羽充当起了文香集的采买向导,黄知羽在文香集上备足了干粮、饮水,又买了五匹山地矮脚马,继续领着李家人换乘后朝着剑鞘关走去。 此时的剑鞘关前已有一支商队等候在那里,有三十匹矮脚马,十一匹螺子,七十二名走商的商贩护卫,魔鬼城的护卫中队早已等候在那里,见黄知羽骑着矮脚过来,商贩们都漏出了热情的微笑。 他们本来就是专跑魔鬼城与严家山这条线的盐商,来回都有魔鬼城与严家山的八人小队护送,两队每次都是在秦岭中段的铁锁关交接,十来年从不间断,每季一趟,魔鬼城和蜀北宗门严家山也联系地越发紧密,两宗弟子联姻结拜者不计其数,双方俨然已经背靠背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可即便如此,秦岭绝脉中那越来越离谱的妖兽让两宗也感觉到了压力,原本只需要二十名九品弟子护卫的商队到现在不得不派出一名七品校尉、两名八品甲士和三十五名九品步卒才能护的周全,现在又多了一名同行的校尉,安全指数翻了一倍,这些唯利是图的走商们哪里能不高兴。 至于利益,能维持住两宗的联盟就是最大的利益。 商队自然是不敢收黄知羽的搭伙费,出关后将李家人的矮脚马都安排在了商队中间,黄知羽守在队伍中段,两头都是魔鬼城的人,那名魔鬼城的校尉则打前站,对于这条外人谈虎色变的秦岭商道,他倒是没多大畏惧,再凶猛的妖兽,也怕太阳。 ------------ 第一百零八章 入山 “宝瓶!” 达摩院内,宏念手捏戒尺面目扭曲地走过来,这已是宝瓶三日来第八次走神了,归家回来后宝瓶就跟变了个人一般,双目无神,练功懒散,吃喝拉撒如行尸走肉般,禅院里发生的事情宏念自然知晓,都说宝瓶与那李永强是发小,那李永强遭了难,却未见宝瓶登门看望,那宝岩又在食堂散播什么恩断义绝云云,只说宝瓶薄情寡义,为人冷血,宏念自是不信,今日看他模样,宏念心道莫不是真傻了。 他一喝,全场寂静,二十五个师弟都回头望向队末的宝瓶,却见他依然浑然不觉地用最缓慢地速度打着小罗汉拳,那一招一式全无威力,软绵地如同骨头被抽掉了一般。 宏念走到他跟前,皱眉看着他那舞蹈般的动作,手中戒尺一挥打在他肩头,那还在兀自跳舞的宝瓶突然醒转过来,一脸茫然地望向宏念,问: “师尊,何事?” “你心中可有顾虑?” “未曾有。” “心中可是烦闷?” “未曾有。” “近日学佛可有疑惑?” “未曾有。” “那你频频走神,敷衍练功,是不把为师放在眼里了吗?” “弟子知错,当修闭口禅半年。” 宏念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抓起宝瓶就朝着药师堂方向飞奔而去,药师堂内,首座皱着眉头给宝瓶搭脉,这小子身体强壮异常,气血十分充足,脉搏如崩腾的大河般蓬勃有力,说他有病,还不如说自己年老体衰。 “怕不是心病?” 药师堂首座只能模棱两可地给出一个结论,把宏念也给整得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只能无奈地将查不出任何病根,又开始一言不合就修闭口禅的宝瓶带了回去,心中把宏阳、宏旭这两个生死不知的害人精骂了个遍。 却说商队入秦岭,走了区区不过十二里就恍如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双山尽头还是草木繁盛之处,一出双山,眼前的山道就突然黯淡下去,腐烂的草木像长满铁锈的废料一般扎在地上,两侧山壁都是一片漆黑,白色的可视状尘埃漂浮在空中。 众人连忙拉上面巾,防备这些不知名妖花散播出来的花粉,路面上的碎石散发着丝丝的荧光,墨绿、青绿、红褐、淡蓝,山壁上更有大片大片猩红色的石头,头顶之上,日光被刀锋般的铁锈树叶切割,稀疏地洒在路上,一阵阵微弱的冷风从山道里吹来,冷风中夹杂着腐烂、酸臭、铁锈的味道。 队伍朝前转过一个大弯,弯道过后众人视线豁然开亮,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绿色椭圆形深坑,一条铺满绿苔的路顺着深坑的坑壁一圈圈地绕着朝下面的深渊盘旋而去,深坑前立着一块石碑,自有魔鬼城的弟子上前清理那爬上石碑的绿藤,一阵火烧刀砍之后,那布满石碑的绿藤犹如活物般退缩回去,露出了石碑上的字迹。 “大汉恭德七年四月初五,武林同道共诛穿山魔忘无于此。” 众人下马,已有商贩上前摆设供桌贡品。 四十三年前,穿山魔忘无钻穿剑鞘关,将雍南二府十三县几乎吃成白地,天门九脉暂时放弃倾轧,与武林同道一齐杀入雍南,鏖战十八个日夜,终于将重伤逃回秦岭的穿山魔忘无截杀于此。 那一役天地变色,无数武林中人埋骨在雍南的大地上,而二品妖兽穿山魔忘无死后,肉身内丹极为珍贵,活下来的武林同道们又在这里做了一场,留了一地尸体后才将忘无的尸骸拖了出去,可二品妖兽的血肉泼洒了一路,腐蚀了一路,直到他们到了双山隘口才发现后方的草木石头尽皆变了模样,此地四十三年来宛如地狱,故名“活地狱”。 众人给先贤们上了三柱香,乞求这些力战妖兽而亡的先辈保佑,趁着天色还好,那领头的魔鬼城校尉举起赤红色的角旗挥舞道: “今日日落前到巍驮堡,放快马速,莫要掉队!” 一行一百一十八人打马而行,矮脚马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小短腿跑起来十分轻快,螺子则要吃力一些,但负重大,一行人朝西南跑了二十一里地,黄昏时终于撵到了一座石头堆砌的大型碉堡跟前。 这座碉堡整体呈四方形,周围还有几间用石头堆砌的缓冲小屋,碉堡上半部分已塌了一半,正门口的拴马石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隐约可看见“章武元年”四字。 一行人进入碉堡之内,早有商队护卫踏阶而上,落下铁闸,那铁闸锈迹斑斑,上有大片黑色溅射状斑痕,堡内地面及石屋各处亦有,黄知羽领着李家人寻了一处小石屋安顿,矮脚马自有商队马夫负责照料。 入夜后,狼嚎不止,黄知羽靠在墙角假寐,突闻一阵铁哨声响起,他起身朝外张望,见两只三米高的大蝙蝠从堡顶破洞下来,落地激起一阵尘埃。 周围四面八方的石屋内射出箭矢,如蝗箭矢打在蝙蝠身上,两只大蝙蝠挥舞着肉翼阻挡箭矢,闷头朝着眼前的石屋撞去,轰的一声石屋倒塌,有人惨叫着被蝙蝠从石屋内拖拽出来,大抔大抔的鲜血被甩地四下飞溅。 魔鬼城的校尉提着一杆长枪出来,后面跟出来的魔鬼城弟子皆以长矛大盾列阵,商队的护卫则躲在石屋内不停放箭。 那只蝙蝠两口便将人吃掉,洒下一地血肉后扑闪着肉翅转身飞走,剩下那只没捞到好处的凶相毕露,挥舞着肉翅朝着长矛阵冲来。 魔鬼城的校尉上前一枪掷出,长枪扎入蝙蝠左眼,人起身掠过蝙蝠的肉翅横扫,抽出腰刀从蝙蝠的右耳削下一片血肉,被激了凶性的蝙蝠扎进长矛阵中左突右冲,五名弟子被这股蛮力撞击地飞出阵列,两名甲士高举大斧跃出阵型,两斧用力劈入蝙蝠脖颈,蝙蝠扭头一把咬住一名甲士的左臂,连着铁甲和血肉将那甲士的左臂扯了下来。 “闪开!” 魔鬼城的校尉看的瞠目欲裂,大喝一声落在了蝙蝠的脑门上,他凭借着灵巧的身法在蝙蝠乱晃的脑袋上站定,一把抽出了蝙蝠左眼的长枪,十成内力爆发之下一枪穿透了蝙蝠的脑袋,将它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师父小心!” 原本一脸仰慕盯着师父大发神威的魔鬼城弟子们惊骇的大叫起来,却见力竭的校尉身后,三只大蝙蝠张大着满是獠牙的嘴俯冲下来,大蝙蝠嘴中发出一阵阵声波,声波将空气都激出了无数肉眼可见的涟漪,那一道道声波打在校尉身上,那校尉朝前翻滚,起身时双耳已溢出鲜血,瞬间失聪。 他回头望了一眼扑杀下来的三只巨大蝙蝠,转头冲还在列阵的弟子们喊道: “快跑!去主堡,那里有地下室!” 言罢捡起地上掉落的大盾和长矛,朝着扑杀到跟前的蝙蝠顶去,三只蝙蝠不分前后地朝他撞来,盾牌后的校尉一下子就被撞飞出去,魔鬼城的三十五名弟子没有逃,纷纷举着大盾和长矛围在了校尉身前,倒地的校尉五脏翻腾,还在地上挣扎着喊道: “快滚啊,不要白白在此丢了性命,去地下躲到白天,明日回去向舵主报信......” 三只蝙蝠挥动着肉翅杀上来,魔鬼城的盾阵瞬间不成形状,两名弟子惨叫着被蝙蝠拖了出去,眼看着盾阵咬破,众人陷入绝望之际,一抹在夜色中无比醒目的湛蓝色从左至右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幕。 那片光幕中有无数水滴打在蝙蝠身上,钻进肉里,再从蝙蝠的身后钻出,带起一大片的红色水幕,三只蝙蝠从不同的部位斩做两段,前半截还在嘎巴嘎巴咬合的脑袋滑落到魔鬼们弟子跟前,那些脸色煞白的弟子们望着右侧收剑的黄知羽,见他重剑一甩,一股蓝红交加的水幕打在地上,形成一道浅浅的水潭。 “内力外放,凝实化物,他是列王!” 那校尉心中巨骇,只是双眼发直地盯着黄知羽,他实在难以相信一个四品列王高手为什么会来护送一家平民,直到黄知羽以布条擦拭着重剑退回石屋,众商贩战战兢兢地出来收拾七品凶兽大蝠尸身,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众弟子救治伤员,喂服丹药,打坐调息。 黄知羽回到石屋内,打眼就看见李永强跪在门口,也不说话,双眼执拗地盯着他,黄知羽知晓他心思,就站在他跟前闭目片刻,然后睁眼看向他道: “奉茶就免了,磕三个响头就行。” 李永强那原本麻木的脸颊一阵扭曲,眼底闪出狂喜之色,连忙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早就被外面动静吵醒的李家人看着这一幕,有哽咽抽泣之声传来,黄知羽生受了李永强三个响头,从衣服里摸出一个瓷瓶,道: “本门禁药,只此一粒,老夫本不愿收徒,但你执念如此之深,今日就破例收下你,但此药性烈,能不能熬过去,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李永强接过瓷瓶,倒出内中的黄色药丸吞下,一阵酥麻感从胃部传来,紧接着胃里剧痛,好似有活物顺着他的胃朝着四肢百骸窜去,李永强倒地翻滚,左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咽喉,李家人正准备撵过来,却被重剑拦住,黄知羽声音低沉地说: “这是他的劫数,你们不要参合。” 看着李永强无声地在地上翻滚,李家人只能默默垂泪,黄知羽伸手在李永强头顶一按,那枚加了陈训特制调料的健脾消食丸便失去了药效,三股颜色各异的内力搅合着在安静下来的李永强体内转了两个周天,将他体内的一切沉珂暗伤旧创全部带了回来,被燃自在仙鹤灯一烧,便化作虚无。 同时还为他带回来了丝丝银白色的道德。 半晌,当他行功至第五个大周天时,外面有人毕恭毕敬地朝内说话: “大人,魔鬼城校尉周知行叩谢大人救命之恩。” “滚!” 过了一会儿,外面才传来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