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藏匿的杀机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时过境迁,事物在消长中演变,延续或是消逝。而灵力大陆的灵气却是生生不息,恢宏而磅礴的力量造就了这片世界拥有经久不衰的活力。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灵力四溢,气机充盈。 俯瞰青平城,一份古朴、大气的厚重感扑面而来。这里历史悠久,万千修灵者在此成长壮大,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顺势者生,逆势者死是固然不变的法则。脱颖而出的强者自立门派,沉淀底蕴,以求发展。仙泽门是青平城两大宗门之一。 除却深厚的修炼底蕴,青平城还是令人醉心不已的风光胜地。在东侧地带,天泉瀑倾泻而下,声威逼人。由于灵力浓郁而漫溢,赋予了水花跃动的灵魂,沁人心脾。瀑布所过处,古老的灵树遮蔽日光,花花草草色彩丰富分明,玲珑可爱,俨然仙境。仙泽门,说是神仙的恩泽之地,确实是不为过 “嗡嗡” 一位少年盘坐在距瀑布十丈外的乱石丛中,浓郁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少年打坐,双目紧闭,眉头紧锁。隐隐的,这片区域四周渐渐黯淡下来,而眼前的这位少年周遭的灵气却愈发明亮闪耀。 须顷,少年突然睁眼,双手张开,呈环抱状,其虽无重物施压,但有如承千钧之力,让少年的双臂震颤不已。不久,少年的凝重之色转变为喜悦之颜。只见他猛然跃起,在空中紧握拳头,向前疾速俯冲,一拳轰向面前一块巨石。“咔”,岩石破裂,碎石飞溅,甚至成了粉末状。 “哈哈”,连同少年大笑的,还有一直在其身后驻足观察全过程的两个中年男子。“白少爷,真可谓功不唐捐啊!”白泽自然是欣喜无比,感叹道“经历数月的失败,总算踏入这藏气境。掌控灵力,果真奇妙!” 另一个中年则微微点头,道“藏气只是修灵道途的第一步,不过只要少爷利用好恒源古典,必前途无量。” 白泽一听到“恒源古典”,面上稍露难色,随即轻笑一声,吩咐二人向父亲禀告喜讯,自己只身前往古矿之滨--要好好地一展身手。 古矿之滨,实际上是一处埋宝之地,据传是久远年代一强盛宗门的宝库,其势力衰微后,被各大门派攻伐而下。不过因其地域辽阔,埋宝手段隐蔽且分布极不规则,所以后世的划分相当困难。最终竟成了一片无主之地,供东域修灵者寻宝。白泽先前多次来过,随众来时,家族看管严格,行动受限;只身来时,囿于实力薄弱,只能在边缘徘徊,亦不敢妄动。而今日正好踏入了藏气境,虽说不能称之为强者,但起码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修灵者,实力大涨,自然信心大涨。想必今天的探索必然收获颇丰。白泽暗自度量,不知不觉便深入古矿深处。微风鼓动着,带起了一片荒凉。虽说是藏宝阁,但毕竟已然废墟一片,代表着某个年代的落幕。 白泽边走边叹,踱步于残桓碎瓦间。除了斑驳破烂的古建筑,枯萎的灵池,满地废弃残破的兵器,似乎并没有出现白泽所期待的“奇珍异宝”。时间逐步流过,天色已晚。白泽深感烦躁,四周空荡寂寥,自己所期待的大机缘似乎销声匿迹,莫非早有强者到达这里,已经搜刮完毕了?怀着满心的不忿,白泽终不肯就此罢手,“爷就不信挖不出一点东西来。” 白泽加快步伐,不久便来到一处古建筑前,其牌坊掉落地上,早已溃烂不堪,只能隐隐辨出一个“器”字。室内,各类刀枪溃烂,各个方位均有堆积。这里是兵器库无疑了,白泽推断。正当白泽还在惊讶这破屋竟然还没倒的时候,突然瞥见兵器库中央的巨大石柱。白泽靠近观察,发现石柱已经布满裂纹,在约莫三分之二的地方,一把长剑斜嵌其中,大部分的剑身已经插入柱中,只留剑柄和小截剑身外露,令人惊讶的是,这露出的小截剑身,竟仍能发出点点光泽。白泽见状,登时想象到当年有应该高手在此搏斗,场面激烈,一位高人稍占下风,打算破釜沉舟,被迫弃剑而逃,向着敌人投掷而去,然而未曾得手,剑插在了石柱之中,落荒而逃,敌人无暇顾剑,飞身追出,战场就此转移...... 过了好一会儿白泽才从自己的天马行空中走出来,本来已经低沉的心情登时欢愉了一起来。远古宗门的建筑用料必然不凡,该石柱屹立数千年不倒,定非凡物,那这剑竟然能够穿这石柱,且经岁月打磨仍能散发光辉;不排除剑的主人当年实力深不可测,这剑必是非同寻常。 白泽哈哈一声,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对着剑插知处一拳轰出,力道较今日初成藏气境时更甚。 “咚!” 沉闷的一声传出,却并非如白泽所料的尘烟飞舞,石柱上的裂纹变得更密而深,不过依旧坚挺。白泽眼中充满着炽热,看来对付非寻常的事物还得拿出真本事。白泽退后几步,运起了恒源古典中的恒灵心法,一时间感觉周身力量充盈。 “喝”, 紧接着使出家传的“落星拳”,气势磅礴,强大的灵力涌向石柱。 “轰” 石柱顿时爆开,强大的冲击力扩散开来,兵器库倒塌,白泽跃起在空中握剑。 然而,未来得及仔细端详自己苦苦搜寻的宝品,霎时间,一股迅速无比的灵力匹练从后背袭来,狠辣阴暗无比,充斥着杀伐之意。一切来的突然至极,白泽几乎来不及反应,运转灵力,挥剑与这道匹练狠狠一碰。 “咔咔咔” 一接触,这剑瞬间断为三截,剑柄脱手,白泽整个人往后飞出。在十丈的远处,几乎埋没在废墟中。一攻一挡下,白泽又震撼又恍惚,不等自己站起身来。对方已经凌空出现在面前,只见这个人面蒙黑布,全身一袭黑袍,压迫感扑面而来。神秘人淡淡的道“不愧是恒源古典,这一击之下都未能彻底重创你。”白泽已经来不及揣度他说话的用意,当即发动空间灵符,这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求救手段。只一瞬,虚空中一中年男子走出,正是早些陪着白泽踏入藏气境的其中一人。此人姓顾,单名一个义字,是仙泽门四大护教使之一。白泽一见到救星,大喊到:“就是他,想要抢夺我的宝物,背后偷袭我!”顾义见到白泽气息萎靡,灵气紊乱,望着对面的人,说到:“鼎鼎大名的邓泯圣长老,何至于对着一个小辈大加出手呢?”白泽一听到顾义提起的名字,大吃一惊。因为父亲曾经偶然提起天荫阁,是青平城的另一强。原本双方一贯以来关系甚好,但不知为何,自仙泽门的十代掌门“静寂散人”白从心之后,亦即白泽的师祖,两大势力逐渐走向冷淡与不和。到后来冷淡成为常态,甚至偶尔出现火药味。两大宗门虽然表面上似乎互不理睬,但背地里双方却是打起十二分的提防之心,时时暗中打听对方的实力,时时预防不测之变故。这个叫邓泯圣的,便是父亲提到过的“天荫五子”之一了。白泽很是惊讶,又感到愤怒,这人名号是大,地位是高,但玩的手段确是阴毒,显然现在的天荫阁是不善之地。这时邓泯圣微笑着答了:“你家少爷接我一招竟然无恙,看来仙泽门的指导甚是高明了。”白泽一听便恼了,真是阴阳怪气,还说无恙,刚刚半条命都给你拿了!然而知道对方实力高强,终是一肚子闹骚压了下去。顾义面色一沉,道:“你无缘无故伤人,对晚辈出手,恐怕是有失身份了吧。”邓泯圣冷笑一声,道“身不身份又什么所谓,都是将要讲再见了人了!”说罢,其身后便出现一个空间漩涡,吞没了邓泯圣的身形,直接消失而去。 白泽大感诧异,这个谜语人言行实在怪诞不经,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越是这样,就越让人不安。毕竟仙泽门和天荫阁已经多年不交往,今天突然蹦出个天荫阁的长老,还搞偷袭,今日之事非同小可。白泽看了一眼顾义,果然见到他略作沉思,道:“此中必有蹊跷,需迅速返回,向宗主禀明情况。”白泽点头,回头望了一眼断裂的三截长剑,叹息一声,随顾义离开古矿之滨。 ------------ 夜谈 仙泽门的夜景较之于白天不减艳美。繁星点缀在上空,带来的光不似烈日一般灿烂,却有一种淡然柔和,给予环境朦胧的美感。 白图荣独自站在苦殷崖之上,金色灵力盘旋,威势十足。其起式与白泽大致相同,不过双手环抱之后,手印连续变幻,灵力更盛,白图荣震得似乎要让座崖倾倒。片刻之后,白图荣轻叹一声,灵力场扩散。周围平静了下来。 “掌门的神功日益成熟,我等是大感欣慰了。”说话的人便是顾义。当顾义与白泽急急返回仙泽门主殿,寻不到白图荣,便带上顾薄,找到苦殷崖。白泽的父亲白图荣一听,不禁苦笑一声,道“我毕生追求窥破恒源古典的奥秘,但始终难有进展。”顾义想要说出“掌门的进步已经很大”之类的话,瞧得白图荣面色不好,即欲言又止,压下了想说的话。白图荣神色严肃,面朝众人,抬头望天。一时间,众人竟找不到措辞。 “父亲,我刚刚遭受袭击,是顾义大哥及时救我回来的。”白泽开口,打破了不和谐的沉默。白泽料想父亲定然吃惊,并迅速地关切详细过程,但父亲却又是出乎意料地沉默,只是眼中的凝重之色更甚。 “是邓泯圣那个家伙。他自己辈分和实力都是处于上位,竟然采取偷袭的手段,好不要脸!”顾义义愤填膺,言语中充斥着怒气。 “终于是要到来了。”白图荣听罢,低低咕哝了一声。“什么要到来了?”白泽追问到。他自小便知自己的仙泽门在青平城坐稳了大哥的位置,即使是天荫阁多年来亦不敢出什么动静。白泽料定是天阴阁年渐式微,逐渐被我们仙泽门越拉越远,所以自然龟缩在一旁,不动声息。而好好地今天这天荫阁的什么长老搞一场偷袭,作为掌门的亲儿子,这口气是如何不能咽下的。白泽回来禀报父亲,想要父亲出面,好好地收拾天荫阁一番,明确谁才是老大。而现在白泽却从父亲的神态言语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白泽大为不解。 “你们随我回主殿。”白图荣吩咐道。众人在一片茫然于不安之中,返回了仙泽门的主殿。只见这宫殿金碧辉煌,气势恢宏,是白家世代打下的江山。众人坐下,侍者前来斟茶,各人当然是无心饮茶了,只盼白图荣开口。白图荣自己先呷一口,道:“茶的浓度取决于品种,这贵龙袍可谓茶中的浓烈者。只不过,再浓的茶,冲多几次,最终也只能淡如水。”众人不知其所云,只能洗耳恭听。 “大家知道,我们仙泽门最辉煌的时候,就是师祖白从心执掌时期。”大家一听到白从心的名字,敬慕之情溢于言表,想当年静寂散人的名号响彻东域。众人的眼中似乎出现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放荡不羁,潇洒自如,横扫东域,屹立不倒。 “我们身处东域,东域以青平城的灵运至盛,自古以来,强者辈出。”白图荣顿一顿,又说“千年前,青平城有两大势力崛起,展开数百年的博弈,争夺这东域第一宗门的位置。”众人点头,知道白图荣口中的两大势力,自然是我们仙泽门和那天荫阁了。“有一段时期,青平城同时出现两位天灵境强者,震彻东域,他便是师祖白从心和天荫阁的蔽天大帝古啸。”白泽早已听过两人的鼎鼎大名,据说天荫阁的创始人顶多才到达地灵境,他自立一派,致力成为一方巨擘,希望得到上天的庇护和保佑,于是取了“天荫”作为本派名,但后来这古啸居然修成了天灵境,威震天下,自己已经凌驾于天地,就不需要什么天的保护,故自号“蔽天”,威势逼人。白图荣继续道:“那么仙泽门和天荫阁之间的博弈,自己是这两位绝世高手之争。当年本来是古啸境界强压师祖一头,一手‘极暮东来’炉火纯青。但我们师祖持恒源古典,使‘天下灵力皆为我用,灵不断,身不死’,硬是将古啸从上风拖到下风。”一旁的顾薄听此,忍不住打断道“据说在白从心以前两派关系甚好,这两派的顶尖高手有因何争斗呢?”白图荣一听哈哈一声,说到“薄兄确实老实过头了,自古便有‘势不两立’的说法,一山不容二虎,何以有两派势力高下不分又和谐相处这等好事?白从心之前,仙泽门与天荫阁表面上和睦,事实上没有明争,暗斗是极为频繁,生死一战是始终要到来的。” 白图荣话音落时,眼神又添上一份坚毅和感慨。白泽一见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过亦未开口。白图荣接着道“至于具体的两帝之争为何爆发,已经大不要紧了。当年,古啸在天灵境的修为本是高于师祖,但师祖凭借着恒源古典的大法,天下灵力皆为我用,灵不断,身不败,硬是将古啸由上风拖到下风。古啸深知如此下去自己必然战败,只得引爆藏气田,形魂尽散。师祖毕竟实力不及古啸,面对古啸的玉石俱焚之举,终于是同归于黄土。东域两帝之战果,两帝陨落。” 顾义,顾薄,白泽无不感叹。东域两帝之战的细节,今日终于得以了解,只是两帝同出已然天,下皆惊,而两帝同陨又是令人唏嘘不已。 “蔽天大帝的的俱灭之举,三分嫉妒,七分不甘。原本古啸的实力尽占上风,胜券在握,但师祖持这恒源古典,用滔滔灵力,生生扭转古啸必胜的战局。此战过后,天荫阁忿忿不平,并且觊觎恒源古典之心愈强。几百年后,天荫阁倾举派之力,意在吞仙泽,夺古典。然而师祖慧眼长远,在大战前留了一缕法身之力于仙泽门的祖坛作为后手。虽是所以当年的天荫阁大计落空,元气大伤;师祖亦从此消失于世间。” 众人听后又是一惊,先是感叹师祖目光长远;又是感叹天灵境莫测的伟力,一位死去修士的法身,天荫阁举倾巢之力也奈何不得,大帝之姿令人心神向往。 “这天荫阁野心勃勃,竟然谋划百年大计,来夺恒源古典。若非师祖当年走多一步,恐怕本门已经荡然无存。”顾义沉吟道。 “没错,天荫阁野心不死。而且我估计,顾云,顾天兄的失踪与天荫阁脱不了干系。”白图荣说时,语气加重了不少。顾义,顾薄一听,两人都如触电一般,凝视着白图荣。“掌门的意思是?”白图荣道:“天荫阁要卷土重来了!” ------------ 猝来变故 “天荫阁这么多年来,行事极为诡秘,给人的感觉风平浪静,但越是这样越让人惴惴不安。十几年前我派顾云顾天去打探天荫阁,但他们失踪得毫无征兆。” 白泽怒道“那肯定是天荫阁的人诡计多端,暗下毒手!” 顾薄道:“我也早就想到了。但一无消息,二无证据,就算亲自前往天荫阁,都无从谈起这件事;况且万一只是我们多疑,云兄和天兄可能只是另有什么意外......” 未等顾薄说完,白泽已怒不可遏,一掌拍向桌上,驳到:“天荫阁行事有目共睹,这死长老杀我明明轻而易举,却用偷袭来探恒源古典的底;这些人表面上人畜无害,背地里暗流涌动!” 顾义听白泽这样说,同样按捺不住了情绪了,他们护教四使情同手足,出生入死,但两个兄弟却突然之间杳无音讯,焦虑,疑惑,甚至悲愤的情绪已经挤压多年。“少爷此言不虚,天荫阁阴险至极,我们不出一口恶气,枉为兄弟。” 白图荣点点头,将最后一口茶入口,呆呆地盯着茶杯,不禁发出叹息“师祖深谙恒源古典的要义,踏上天灵境;作为后辈的我却是如此无能,不但使本门威势大减,连保住传宗至宝都岌岌可危。” 顾义,顾薄从未见过掌门如此自责,当下振奋之心突起;顾义首先立誓保证:“白掌门,无论面临何种困局,我等定全力以赴,同生共死!”一向老实随和的顾薄此时也附和道“全力以赴,同生共死!” 即使不是大难临头,白图荣见到本门的核心人物都是表达出忠贞无二的决心,心下压力稍减,大感宽慰,当即站起宣布“好!既然大家上下同心,我这个掌门也做得无憾了!顾义,顾薄,你们明天便去天荫阁寻那邓泯圣罢,顺便打探打探两个兄弟的消息!” 顾义顾薄一听登时大喜过望,这些年自顾云顾天失踪以来,除却天荫阁外,找遍大江南北均无果,虽说天荫阁嫌疑极重,但白图荣行事谨慎,一直主张在未证据确凿前不主动找天荫阁的麻烦。现在人家的长老突射冷箭偷袭白泽,可算是终于等到机会来讨个说法。 “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 “我和叔叔一同前往吧。”白泽道。“不用了,天荫阁行事古怪,我们让义兄薄兄先行打探。”白图荣显然是担心儿子的安危,不想让他淌这浑水。“本门有难,我自当要担起责任,再说,这邓泯圣偷袭的是我,我不亲自到场又怎么行?”白泽振振有词。白图荣见他态度甚是坚定,也不多劝,只道“好吧,注意小心驶得万年船。” 翌日,清晨的阳光洒满仙泽门,天泉瀑依旧闪烁得熠熠生辉,灵树遮蔽阳光,只渗透片片光点于地上。白泽一行人走在前往天荫阁的路途上,百感交集。此行一去,未知数毕竟太多,这神秘莫测的天荫阁,究竟是隐藏起利牙的猛虎恶狼,还是装着捉摸不透,披着狼皮的羊? 众人心中各有各的念想,不多久,便已经到达天荫阁的主武场。只见天荫阁后有群山,前有花草,右有冈,左有灵池,中间便是天荫堂。显然体现出顺应天时和地利,从这布局看,天荫赓续前人“天佑”的理念,可谓“山有来龙昂秀发,水需围抱作环形,明堂宽大为有福”。这大体格局,天荫阁多年以来未作大改。众人行至主武场中央,举目四望,只觉心旷神怡,天高地阔,确是有一种让让蠢蠢欲动练武的欲望。顾义心想,这等规模的练武场,应该是给藏气筑基的人连武的,按理说,这里是初等弟子们习武之地,应该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才对,为何当下却呈现门可罗雀的景象呢?不同常理的安静往往令人不安。 顾义,顾薄,白泽三人穿过主武场,来到天荫堂前,大门紧闭,静谧无声。白泽踏前一步,敲门道“仙泽门白泽,前来拜见邓长老。”无人应答。故弄玄虚,白泽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次他以灵力灌注手指,连敲三下,想必天荫堂里的人就算不想见面,也不至于不理会。然而门前驻足的三人等到的依旧只有敲门声的回响和水流鸟啼的回应。 真的奇了怪了你这天荫阁,都到你家门口了,还在这里玩神秘,白泽心中正火,正想一掌轰开这门。忽然间“嗡嗡”的声响从背后传出,众人猛一回头,有两人使用空间灵符到达了他们身后。顾义,顾薄,白泽一看这两人,登时激动万分“云兄!天兄!”“云叔,天叔,你们怎么在这里?”说着两人飞身向顾云顾天奔去。 顾云,顾天两人面无表情,亦不作答,其中一人双掌在腹前相向而对,迅速运转灵力,然后单手往前一推,强大的灵力柱滚滚而来,直指飞来的三人。冲得最快的顾义被这突如其来的猛攻吓了一惊,脑海中瞬间掠过这招“结灵击”,当即集灵力于拳,居高临下猛击而落,以一式“鸿雁归潮”轰出,由于事态实在出人意料,顾义这一击便使出了八成功力,将顾云发出的灵力打得溃散而去,余波更是将顾云掀出数丈外。顾义大吃一惊,首先眼前所见之人必然是顾云,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更离奇的是,云兄用使的是仙泽门的招式,为何用的是天荫阁独有的紫风之气发出?顾义正想冲前查看顾云的情况,数百道凌厉的紫气已经当头砸来,仿佛点点流星坠下。顾义看出是顾天出手,用的是“陨月落”,顾义冷哼一声,以一招“梧桐雨落”还击,漫天梧桐叶飞舞,片片叶蕴藏上乘灵力,那自成一体的秋景与倾泻而下的星辰之力交相融合。白泽见状,大为震惊,首先这失散多年的兄弟们忽然出现,本是喜出望外,相互拥抱还来不及,双方竟是以凌厉的杀招作为重逢的见面礼。顾薄在旁感觉事情大有蹊跷,当务之急是要逼的两人停手,于是飞身一跃,正当要打破两人的斗争时,霎时间顾天的的紫风之气迅速萎靡下来,整个陨月大阵有着淡化消失的态势,刹那间梧桐叶以摧枯拉朽的姿态破招,三人再次大吃一惊,顾义收手已来不及,梧桐雨落,顾云不堪一击,大土鲜血,几乎飞出主武场。 三人大战一触即发,开始的不明不白,结束更是令人疑惑。顾义抢到顾天面前,想要扶顾天坐好,但顾天浑身瘫软,已经气若游丝。“天兄...天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顾天眼神迷离,呆滞地望着顾义,眼珠不住地转动,似乎想回忆起什么,却又无计可施,又如一个初生的孩儿,懵懵懂懂,没有形成对周遭事物的认知。顾义探他灵识,发现他的大部分记忆已被抽离,脑海中的剩余的场景紊乱不堪。“我...我...天....天荫...”“天荫阁对你做了什么,天兄,你慢慢讲,你慢慢讲”顾天嘴唇不住地抽动,显然在尽力地想要说话,却如何出不了口。“义兄...报...报...”顾天说到这个“报”字,全身最后一丝气力用完,便气绝而去了。顾义抱着顾天的尸体,眼泪终于是潸潸而下,“为什么会这样...”兄弟失散多年,没想到重逢才是真正的告别。顾义强忍着悲痛,颤抖着感知顾天的身体,果不其然,顾天的上气田,下气田已经被摧毁,只剩一个中气田。要知道,修灵者的入门便是藏气,灵气入体,灵气充盈,而后灵气转为灵力,为修士所用。修士体内有三个气田,脑为髓海,上气田;心为绛火,中气田;藏精之府,下气田。要知道,顾天在四人中实力最为强劲,顾义就算全力搏杀,也绝不能杀顾天,更不用说一招毙命。顾义还发现顾天的上气田被摧毁后,灵识有着明显的被篡改的痕迹。他恍然大悟,顾云,顾天中了天荫阁的毒计,直接被摧毁两个气田,丧失战斗能力;他们抽离顾云顾天两人中气田的灵气,用这十几年的时间,强行灌注入天荫阁的紫风之气,不过这些力量毕竟是外来,不受本人掌控,并且用完即止,灵力外泄极快,刚刚那‘陨月落’施法到一半,紫风之气便消耗殆尽;顾天又被抹去灵识,实施了一些操控意识之举动,使之成为半死不生的傀儡,转而攻击我们。“毁气田,灭灵识...是‘诡谲之手’李纯善...天荫阁,你们好生阴毒...”顾义抬头望向顾云所处,顾薄和白泽早已上前探察情况,三人目光一对接,便心领神会,今日来一躺,是中计了。 ------------ 牺牲 “我们中计了。”顾义方才被两兄弟惨死的悲伤所淹没,现在意识到今天的到来实是敌人的有意引导,大悲大惊交织,眼眶欲裂。 顾薄双唇紧闭,面部表情扭曲,想要强力抑制,但泪水依然奔涌而出 白泽望了望地上的尸身,再望着悲痛欲绝的顾义,顾薄两人,他一向敬重这四位为仙泽门同生共死的义士,此情此景之下,心中不由得掀起万丈波澜。 兄弟情同手足,共度患难,同舟共济。混迹灵力大陆,人人自危。找得到肝胆相照的人,相互之间都是以亲人般的真挚对待。没有血浓于水,但情如山海。四人作为护教四使,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只是终未能携手,在插遍茱萸的日子里,没有想到日夜盼望的重逢,会成为永别。那么令人痛心,那么令人愤怒,那么令人不甘。 “唔...看上去真是悲伤呢...”天荫堂上空,三道人影缓缓地浮现,居高临下地漠视着地上的三人,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白泽沿着声音的方向猛地抬头,“诡谲之手”李纯善,“屠夫”陈继,包括偷袭的他的“千面鬼”邓泯圣,天荫五子的最强的三人竟是齐齐到来。若换作平时,白泽面对这般状况,必然是选择退避三舍,但害死顾云,顾天的的凶手就在眼前,顾义,顾薄是断然不可能撤退了。白泽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但自己毕竟只是初入修途,不会给抗衡这三人产生丝毫作用,即便是顾义,顾薄两人,面对眼前的三人,仅仅是脱险亦是极为艰难。一时间,白泽心中闪过种种念头,不知所措。 “你们可以选择,一是留下恒源古典;二是留下性命和恒源古典。”带头的李纯善开口了,一副笑容可掬的扮相,若非是对他知根知底的人,大会认为这是一个慈祥亲和的老人。而事实上,往往越是阴险毒辣,越是显得人畜无害。 顾义不置理会,转头望向茫然的白泽,沉声道“少主,我们兄弟四人,出生入死,这辈子,算是无愧于宗门了。”说罢祭出两件金灿灿的物件,掷向白泽,白泽凌空一抓,竟然是一件上品空间灵符。要知道,空间灵符的品级决定了空间转换的能力,这种上品灵符,可以打破一般高手设下的空间禁锢,同时能够转移到极远的地点。用作绝地逃生便是最佳。顾义直接将这等保命之物给予白泽,定然决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等白泽有所回应,顾义已经腾空而起, “东方既白!” 顾义瞬间爆发,全身灵力倾出,灵力化金乌,头顶苍穹,烈烈扬扬。 “喝!”一个灵力金轮成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三人。 李纯善,陈继,邓泯圣眼见顾义来势汹汹,上来就以命搏命,自是不敢小觑。三人联手,三道紫气合一, “地狱之手!” 李陈邓三人合力,魔爪成形,宛如恶鬼出世,紫气浓郁,化成了紫黑,令一方空间黯淡下来。魔爪来势逼人,直冲灵力金轮而去,想要生生将这灵力团捏爆。 “轰!” 两道凌厉的力量相撞,整个主武场空间的灵气被冲击得紊乱不堪,白泽更是被灵力余波掀出十丈意外,重重地倒在地上。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看魔爪与灵力光团交汇的中心处,相互疯狂地互相侵蚀着,能量不断往外逸散。白泽深知,若是自己稍微靠近战斗的中心出,恐怕已经直接成为一团粉末。他既心急又无奈。明知顾义,顾薄迟早会落入下风,但凭自己弱如蜉蝣的力量,又无论如何帮不上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我白泽一走,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个天荫阁搅个天翻地覆!“义兄,薄兄,白泽绝不会辜负你们!”他最后望了望在空中争斗的几人,随后毅然捏碎顾义的灵符,空间通道缓缓打开,白泽纵身一跃,落入了莫测的黑暗中... 邓泯圣见到白泽逃走,对李纯善传音道“恒源古典在这小子身上,就这么放他走了?”李纯善不以为然,露出阴森的微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三巨头加大灵力灌注的力度,魔爪黑意更甚,发出“呲呲”的响声,眼见灵力光团要被彻底压制,顾义不再犹豫,双手紧紧一握, “轰” 顾义引爆光团,魔爪登时碎裂,灵力振荡还开,空间中泛起涟漪。李等稍稍吃惊,三人各退一步,顾义宛如一尊杀神,攻势不减,电光火石间,一式“落星拳”对着三人中实力最弱的邓泯圣轰去。这落星拳是仙泽门秘功,白泽之前在古矿之滨使出过,只是威力于这时顾义使出的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顾义抓住三人短暂的一惊,猛起追击,一拳轰下,要碎裂苍穹。 “虚空之镜!” 陈继出手,顾义眼前出现一张巨大的银色光幕,镜内竟呈现李陈邓一模一样的三人。 “咔咔咔” 顾义一拳便到,一接触镜面,银色光幕碎裂,化成漫天的银色碎片,仿佛凛冬已至,雪花覆盖这片世界。顾义一时被这眼花缭乱的碎屑刺得睁不开眼,当眼前景象稍微清晰时,片片银色的碎屑迅速聚集,形成一口巨斧,当头对着顾义劈下。攻防直转,令顾义不禁动容。 他正要出手应对,突然一把利剑破空飞来,与劈下的银色巨斧碰撞一起。“叮”一声,巨斧再一次碎裂,直接是化成了灵力光点,消散而去。顾义瞧得是顾薄捉住时机出手,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邓泯圣冷笑一声,随即双目缓缓染上漆黑,衣袍和长发猎猎而动,口中似乎念着什么咒语,顾义,顾薄脚下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洞口处有着鬼魂般的哀嚎发出,时不时还闪过几个可怖的鬼面,仿佛是通往地狱的通道。黑洞越转越快,义薄两人甚至能感受到周身灵力渐渐外泄,流入这恐怖的深渊,鬼魅之极。“千面鬼”终于是出了杀招,动起真格来。两人心中忌惮,但一时间竟无法挣脱这吞噬大阵。 “下去罢!”陈继大喝一声,双手合十,引动天地灵气,手法一变,手掌一合一张,一道月牙般弯刀祭出,弯刀为灵力所化。 “皓月当空!” 从远处看,有如从夜幕中摘下那轮弯月,狠狠地对着受困的两人斩下。顾义,顾薄被这黑洞的神秘吸力牵制,不能破阵,亦无法脱身,并且灵力不断被吸走,已经元气大伤。眼见陈继杀招又到,无计可施的两人只能硬碰硬,正面接下这轮弯刀。两人催动灵力,稳住身形,强行震退周遭的煞气,双手结印,呈互补之态,同时大喝一声 “空明流光!”这是兄弟两人数十年共患难,渡生死,心意相通所创的杀招。两人心意与剑意合一,曾用此杀手锏斩灭无数邪士。如今处于生死关头,心剑的融合更甚,只见一把犀利无比的灵力大剑破空而出,与那皓月大刀交锋。 邓泯圣神色不变,竟是闭上了双眼,双手不住地抖动,吞噬大阵的运转徒然加速,顾义,顾薄明显的感觉到灵力正源源不断地往外送,落入这片无边的黑暗中。正因如此,原本势不可挡的大剑在一时间快速黯淡下来,皓月当空的大刀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剑尖开始磨灭这剑意。顾义,顾薄强行抵抗着,将毕生的灵力催动到极致,嘴角的鲜血开始漫溢。然而,不管两人作何等努力,越是使出灵力,被吸走的自然是越多。即使灵力滔天,只作消耗,终归也有到尽头的时候。 李纯善神色漠然,见到两人已到达崩溃的边缘,缓缓的抬起手,一座灵力山峰直接是从空中拔起,这厚重感和压迫感,连陈继见到心中也是震动不已,“李师兄恐怕已经踏入了造法境。” 眼见山峰镇压而来,顾义顾薄相视,苦笑一声。被逼至今天的境地,换作任何人来都会有所不甘。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实力决定一切,强者生,弱者死。今日虽死,但确是四兄弟同年同月同日死,这般看来,死而无憾! “共患难” “渡生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在濒临绝境的一刻,肆意的大笑起来,悲凉而壮烈。 方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两人在大笑中,自燃藏气田,全身熊熊燃烧起来,竟然生生将自己从吞噬之力中扯出,电光火石间,直冲到三人面前,将藏气田引爆,想要来个同归于尽。邓泯圣睁开双眼,见到这两人居然打破大阵的枷锁,作出疯狂的举动,自是吓了一惊。 “狗急了也会跳墙。”李纯善神色不变,挥手一摆,浮宫般的灵力大山挡在三人面前。 “轰” 两人肉身同时炸裂,空间震荡。灵山炸开,碎石纷飞,抵消掉了大量顾义顾薄两人的舍命之力。邓泯圣当即调动大阵, “消失吧。” 爆炸产生的灵力余波以及支离破碎的巨峰在刹那间通通吞噬,一切归于虚无。 ------------ 海边老人 “嗡嗡” 白泽脱离战场,进入空间灵符,穿梭之中,白泽只觉一股力量不断地将自己往前送。其实空间灵符的传送犹如黑洞,身处一片幽闭的空间内,眼前只有黑与白交织闪过。他环顾四周,自己仿佛身处一条拱形长廊,两壁不住地闪烁着,有着片片镜面碎块般的碎屑飞舞,然后不断湮灭而去。 空间灵符之所以作为宝物,是因制作空间灵符的人拥有掌控空间的力量。如果把起始的地方去和传送的地方当作两个点,那么空间灵符的作用便是将两点之间的空间折叠弯曲,使其在空间上无限接近,再通过制造一条空间通道联通这两个地点。即起码要达到大造法境,才能拥有操控空间的力量。然而即便到达的大造法境,亦只是初窥操控空间的门道,根本谈不上掌控空间的程度。所以,一般来说,大造法境强者造出的空间灵符,往往与其最初的想要到达的地点差之千里。白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大造法境,曾给护教四使一人一块空间灵符。白泽曾求过父亲为自己也制作一个,但父亲却以“实力太弱,年龄太小,暂时没有必要”的理由推脱了;白图荣多年来只望更上一层楼,却始终停滞不前,令他老人家大为懊恼。要知道,仙泽门的历代掌门都是以“静寂散人”白从心为修炼的至高目标,白图荣却在大造法境浸淫不前,难免自责。 空间灵符内,周遭环境振颤,到处雷声闪电轰鸣,碎屑飘荡。白泽知道自己即将要到达传送点,他心中早已做好准备,空间灵符内的种种异象表明,是定然无法回得到仙泽门的了。现在只盼它的传送地距仙泽门稍近,自己赶回去便越快越好。不过东域辽阔无垠,为灵力大陆四大域的面积之首。以父亲的实力,灵符的传送范围纵然不可能超出东域,但若是到了东域的什么阴险诡异的角落...“呸呸呸”,白泽扇了自己一巴掌,怎么能自己咒自己呢?当然最好是传到古旷之滨,抬脚就可以返回仙泽门的。白泽自顾自地想着。一会儿后,眼前空间紊乱迹象大幅减少,漆黑渐渐由光芒代替。要到了!白泽心中砰砰直跳,接下来要迎接的,未知数太多。黑色尽褪,空间通道打开,一道白色的环形光幕形成。白泽咬咬牙,纵身一跃,跌落地面。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白泽定一定神,自己原来是掉在一片沙滩上,沙子还带着淡淡的湿气。他一抬头,眼前这里竟然是一片大海,周围零零散散几棵灵树,七上八下,形态与一般的灵树大相径庭,扭曲异常,一时间也无法推知它们存在了多久。夕阳之下,树叶泛过浮光掠影,映出斑驳的岁月痕迹。 这片大海,仿佛在天地初开的伊始就已经存在,它沉静的躺在这里,平稳,安详地占据着一大片东域的区域。它不问世事,但它的宽广似乎装的下世间所有的情绪。微风过处,没有翻起惊涛巨浪,只有泰然自若的细小波纹,轻轻的向岸边靠拢,到达先前千万次到达过的岸线,不逾越亦不减退,自会识趣地涨落,似乎亘古不变。海天之间,迷雾迭起,笼罩所有触目可及的视野;夕阳半落,海天相交的尽头将烈日切成两半,火焰般的红光与海雾水乳交融,令神秘感徒然增添起来。白泽不语,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空灵。任由这天地间少有的奇景洗涤自己的心灵。眼前这般奇景,先前从未从外人的口中听过。 白泽神色恍然,眼前景象的美丽固然是平生难得一见,但同门的顾义顾薄生死未卜,加上此地显然远离仙泽门,残阳一落,自己何去何从?风景再美又有何用处呢?念至此,白泽不禁大叹倒霉。他漫无目的地在岸边游荡,正烦恼于茫然无措时,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映入眼帘。白泽大吃一惊,随即大喜过望,这等孤寂荒芜的地方竟然还有第二个人存在!白泽当即向这个人奔去,不说马上逃离此处,起码先问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白泽走得近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一道人影。眼前是一位老者。老人白须白眉,身形瘦削,面庞布满了岁月打磨的痕迹,衣衫朴素,随海风轻轻摆动着;虽然外表老态龙钟,但身体躯干尤为挺拔,双目如鹰隼,发亮的瞳孔透影着如血的残阳。眼神似凝视,似涣散,但总注目着前方,似在思索,又似在放空。他给白泽的神秘感,不亚于这醉人的景色。 白泽慢慢地靠近老人,从这个老人身上,却感受不到半点灵力波动的迹象。不禁有些许失望,老人很可能并非修士,可能只是一个喜爱涉猎奇景,沉迷游山玩水的寻常百姓。若真如此,最起码想要靠这老人离开这里的念头就要打消了。白泽心中一边思量着,便来到距老人身旁五步的地方停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请问老人家,我被意外传送到这里,您能否告诉我这是何地?” 老人没有立即回应,也不转过头,依然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白泽好生疑惑,又尴尬,这老者好生个性,真可谓奇人配奇景。白泽左顾一下,右盼一下,就这么很不自然地干站了一会儿,只能苦笑一声,正欲再次开口,老人终于缓缓答道:“东域边缘,溟海。”白泽一听,心中的苦更是平添了一层,灵符啊灵符,偌大的东域这么多地方不传,怎么就偏偏将我抛在边境地区,要返回宗门,可不等到猴年马月?真是要么相安无事,要么飞来横祸,这几天经历的波折,从邓泯圣的偷袭,再在三巨头的威胁下被逼逃亡,现在好了,逃是逃了,竟是到了什么溟海,没有几个叔叔和宗门强者的庇护,以目前藏气境的实力,可不得迟早横尸荒野?不过最起码有眼前这个老人,虽然他看似并非修士,但能找到这个地方,应该有相当经验的。或许可以先稍作攀谈,说不定就能问出逃出生天的一条路。 念此,白泽开口道:“老人家您是如何寻到这里的?”老人凝视着残阳,仍然是背手而立,神色淡然,如同第一次回答一样,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时不时会来,这里很美。”白泽一听,心想:你这个老头,问你问题,不但拖拖沓沓,还答非所问,要不是我无路可走,我高低收拾收拾你一番。但看在当下无计可施,知道想要老人正经回答问题是不可能的了,当即便心念一转,既然无路可走,还不如顺着老人的话头,看他能讲出什么来。于是白泽便随口答道“美是美,但可惜景致单调重复,人烟稀少,难免枯燥。”老人听此,嘴角微微抽动,又是缓缓道:“世间万物,本就如此。重复是一种常态。”这一次的回答显然比上两次询问稍快,不过前两次白泽能明白,这一次却不理解老人所云。白泽自信地说:“我倒认为进步才是常态,就像我们修灵者,毕生追求着传说中的灵道终点,由藏气开始,在博弈拼杀中闯出一条血路,从而不断成长,不断进步,人人如此。”他一番慷慨陈词,料想会对这位看上去不谙修途的老人产生一份向往。白泽话音刚落,便仔细的觉察到老人的眼神呆滞的一下,貌似是触动了他心中的某根弦,随后立即恢复原来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状态。老人竟是连连摇头,用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睛终于从残阳转向眼前的少年,说道:“始便是终,终亦是始,无始无终,无得无失。”白泽一脸茫然,显然是不理解老人这段矛盾的陈词。老人又转过头,此时斜阳已落,只用余晖给天地留下最后暗红的光芒。老人继续道:“这金乌,自其诞生起,便是东升西落;东升不是始,西落不是终。世人愚昧,倾尽一生,仆心仆命,去寻找终点,到头来却只获一场空。”老人仿佛在与白泽诉说,又仿佛在自言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丝悲凉,随着话一结束,所有情感又转瞬即逝。 白泽自然是疑惑顿生,正欲加询问,刹时间,海天异象迭起,层层海雾散开,雷电轰鸣,一道强大的紫气冲天而起,将原本安然的大海掀起滔天巨浪。白泽大惊,谁找到了这里,还产生如此阵仗?天地大变之间,一个宏伟的身影从海上空现出身来,白泽目瞪口呆,不忍置信,眼前出现的人绝非是灵符传送,这...这居然是...地灵境... “桀桀,白泽小朋友,怎么躲来这里了呢?” ------------ 消失 天边夕阳已落,原本即将拉下黑幕的溟海,又因这个地灵境修士的到来焕发得熠熠生辉,周遭灵气同样在这个地灵境强者的出现后臣服,压得白泽几乎难以喘气,三个藏气田隐隐作痛。 “桀桀,白泽小朋友,怎么躲来这里了呢?” 来人声音低沉,如恶魔低语。仿佛一只猎豹追逐着即将力竭的羔羊,发出最后的死亡宣告。一股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和绝望感充斥着白泽全身,手脚颤抖,甚至有了跪地的冲动。面前的人可是地灵境!入地灵者,经天纬地,游离空间而无所碍。滔天灵力发出的恐怖气息,比先前三巨头强烈数百倍。天荫阁觊觎恒源古典百年,处心积虑,终于是全面爆发,只是,什么时候又培养出地灵境的强者... 天地有常,命运交织。白从心持恒源古典,驰骋天下,登峰造极。父亲持古典,难有参悟,终日郁郁不得志。今日我持古典,落得只能仓惶逃脱,时时处于生死关头的境地。难道这一切终究是一场孽缘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茫茫大海中,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微不足道的力量,又怎能守得住至宝? 宝典为宗传至宝,就算毁灭,也绝不能拱手相让。白泽一咬牙,当即祭出一块通体晶莹的金石,这便是记载烁古通今的恒源古典!不再犹豫,就在金石出现的一瞬间,白泽直接是运转灵力,以灵火销毁金石!天上的人早料到白泽的这番举动,直接禁锢白泽所在的空间,金石一出现,原本应该被立刻焚成灰影,但惊奇的是,任白泽再努力催动灵力,竟是不能产生一丝一毫的作用,全身仿佛被封印了一般,保持着刚刚祭出金石的姿态不能动弹。空间禁锢之力!白泽明显感受到周围灵气瞬间停止流动,周身灵力停止运转。一股无法言语的黑暗向白泽心中卷来,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绝望无助。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处于下位者,就好像一只傀儡,一只牵线木偶一般,再无自主支配的力量。 “拿来吧。”空中人淡淡地传来一声,手化龙爪,一股无与伦比的吸力自他手心发出。有那么一刹那,白泽感到金石离手,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抽离出来。恍惚间,白泽脑海一闪而过:汲取灵力,与诡谲之手李纯善如出一辙,但力量高出李纯善好几个层级,天荫阁的人无疑。白泽最后望了望老人,本来自己已经亡命天涯,此时更要连累一个无辜的人,绝望中不禁再添一份愧疚。白泽双眼一闭,脑海中划过自己刚刚踏入藏气境;父亲提到的双帝之战;宗门聚会时大家的义愤填膺;顾义,顾薄为了自己甘愿九死一生;直到刚刚老人的话‘始即是终,终亦是始’...人在坦然面对死亡的时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总会有种种重大回忆闪过。身边的风越来越大,呼啸而过,白泽感觉到全身压力卸下。“这是要到天堂了吗...”白泽缓缓地睁开眼,眼前是星空点点,大海,沙滩。没有天堂,只有现实。我还没有死?白泽抬头,空中的人手法不变,但吸力更甚。然而,骇人的吸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金石只是稍微颤抖一下,又稳稳当当的放在手中,全身的灵力亦只是稍微躁动,而后又竟然安然的在体内重新流动了起来。更奇怪的是,旁边的老人亦依旧背手而立,眼望前方,眼神迷离,仿佛脱离了世界。若非见到周围的树木连根拔起,海浪风沙向空中的人靠拢,白泽真以为自己的肉体和灵识都早被粉碎。 空中的人感觉到事态不对劲,缓缓放手,只见漫天的飞沙走石空中坠落,犹如瀑布倒泄。“阁下是何人,为何阻拦我的私事?”不光是白泽受到震撼,空中的人知道定然是白泽旁边的老人暗中出手阻挠,但竟然不动声色地就能切断我“大回魂手”和自己和白泽的联系,并且来时未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半点灵力波动,眼前的人绝非常人。 白泽目瞪口呆地望着老人,先前才认定他是非修士,自己自诩修灵者,谈天论地。现在看来,他不但是修灵者,而且境界已经达到了无法估量的地步。老人姿态不变,就像白泽与初会时一样,保持缄默。 空中的人眉头一皱,眼前的人如此神秘,不敢小觑。当下结印,呼应天地灵力,右手往上空一探,似要手摘星辰,紫色光芒照耀大地,时值夜幕时分,却是光芒覆盖,白昼当空;随即左手握拳,一轮明月扶摇而上,光芒万丈,驱尽黑暗,星河灿烂。日月交相辉映,天地异象层出,原本静谧海中心徒然翻起百丈海浪。 “嗡嗡嗡” 天地轰鸣,一日一月,无边灵力由东席卷而来。白泽大惊,“召唤日月,斩灭灵帝”..这是“极暮东来!”上古天荫阁“蔽天大帝”古啸的最强手!没想到这等招数没有被岁月埋没,天荫阁还能有人修成。地灵境强者施展,已有滔天威势,据说当年古啸施展时,甚至连东域的日光都遮蔽而去。真是无法想象当年的双帝之战是何等震撼壮观。 日月嗡鸣,撕裂层层空间,往着白泽与老人的方向镇压而去,仿佛要令山河破碎,压榻整个溟海。白泽知道此时的生死全在这神秘老人,此时他一如既往地站立,背手,连正眼都不瞧一下翻滚而来的日月。 终于,老人眼神不变,慢慢地抬起右手,伸出去一只手指,凌空一点。 一刹那,日月停滞,一切由极暮东来带来的灵力飓风徒然停止。空中那个天荫阁的强者竟然亦如一尊雕像一般,保持着结印的姿态,好像镶嵌在了空中。这一秒间,溟海所有的滔天声势寂灭,如同灵册记载的某一扉页,时间和空间都静止在了一刻。 真正的空间禁锢之力。 老人眼神迷离,右手轻轻地往前一挥, “咔咔咔” 又是一瞬间,日月崩裂,连同空中的地灵境强者,化成了片片花瓣和一只只蝴蝶,洒在了空中。飞翔的蝴蝶又接连化为满天金色的灵力光点,闪烁飘舞在溟海上空,仿佛有亿万萤火虫点缀着漆黑的夜空,映照着原本的月光,意境凄美深远。须顷,金色光芒彻底消逝,海雾重新汇聚起来,一切恢复如初。就像溟海经历的万万千千个平凡的日落,由太阳落山,至一轮婵娟升起,平凡而安详。 月明星稀,一场想来应是浩浩荡荡的大战,竟是收尾得那么出人意料,如同一阵清风徐来,不带痕迹地掠过面庞,轻描淡写。 ------------ 飘零 一位绝世强者,犹如昙花凋零,只开放一瞬,就随着风飘走。 来时浩荡震天,却仅仅停留一刻,就随着海风飘去,消失。 地灵境尚且如此,不知道自己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会不会如他一样,走的轻如鸿毛。 白泽心情极为激荡,这前后的巨大反差令人瞠目堂舌。毕竟只是一个未涉深水的少年,见识心境有限,在自己的认知中,所触及的最后境界也仅仅只是父亲的大造法境。要知道,大造法境和地灵境之间,隔着一条常人无法跨越的天涧。若说大造法境为人,那么地灵境已然踏入了半神。那么可以弹指间弑神的人,已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好不容易白泽缓过了神,再看老人时,看到的不再是一个风烛残年旅行者。自己面前站着的,或是说屹立不倒的,是一尊真正的神衹。神临人间,淡然处世,不食人间烟火。黑夜中,除却月的明亮,好似神明也散发着自己的圣光。 白泽颤颤巍巍的走近老人,升起一股拜伏的冲动。这是一种下位者面对上位者的崇敬,万千生灵也要在至高神明前跪倒。 “老人家,多谢您老的救命之恩。”白泽方才的激昂,自傲,被老人的惊天一击磨灭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腔的感激,敬仰,臣服。 老人由始至终保持一种处世不惊的泰然自若,不为杀一地灵境,不为白泽态度前后的天翻地覆而有所触动,无喜无怒,不动声色。白泽知道,神明之下,苍生万物如草芥。他想要拿自己的命,甚至无需劳烦双手,心念一动,便灰飞烟灭。被迫出手,也只是一只不知来路的苍蝇,打扰的他老人家欣赏一场寻常的日落罢了。 老人终于转过头,眼神迷离空洞的望着白泽,身上依旧没有散发任何的灵力波动。白泽与他眼神对接,却没有像见到一般强者一样,巨大的压迫感令人窒息,灵力阻滞。 “我们溟海一见,你我有缘。”老人缓缓开口道。 白泽一听心中波涛汹涌,神明真言,说与自己结缘,这是何等的福分!当即跪下,“谢老人家隆恩!” 月光洒落,一老一少,一站一跪。青稚的少年满怀激动地跪伏,悲喜不露的老人亦不低头,用深邃而空洞,有神却无情的双眼凝视前方。 “直、方、大,不习,无不利。”老人沉吟的说着。 白泽抬头,自知老人的话不可能一时半会就能知晓其中的道理,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只见老人手掌轻轻往前一推,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白泽的身形以一种无与伦比的快速后退,白泽惊惧不已,眼见老人及周遭的景物在视线范围内缩小,化成一个白色的光点,自己迅速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去吧,我们未必不会再见。” 老人空灵的声音回荡,直至所有的景物消失殆尽,归于漆黑的世界中,回响散去。 黑暗之中,没有方向,没有声音。万古长夜,没有朝暮。一块光斑点缀在漆黑空间内,分不清在东南西北,或是居于黑暗的中央。只能以唯一的光的指引,漫步行走,窥探灵力大道。 这种封闭感与压抑感,白泽先前在空间灵符中体验过,但那时的空间通道灵力紊乱不堪,并且危机四伏。随时有空间撕裂,无法传送,甚至有着消亡于空间漩涡的风险。 这一次,在老人的一推之下,随手创造出空间大道,没有了纵身跃深渊的恐惧与唐突,感受到的是真正踱步于黑暗的从容。这便是空间掌控之力,漫游灵力大陆无所碍。 虽然笼罩于黑暗,但有唯一的光点存在,牵动白泽的心神,只需要朝着光稳步踏去,迷茫感顿时退散。 随着眼前的光点扩大,后方层层黑暗崩塌,落入虚无,渐渐形成一个柔和的光圈。白泽行走着,越接近光圈,越感觉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纬度,走到灵道的终点... 片刻,黑暗褪尽,光明浮现。白泽已经身处闹市之中。 “仙风丹以物易物...” “上等功伐灵器...” “贵灵堂最新情报...” 纷繁的嘈杂声声入耳,白泽刚刚从无边的寂静中走出,面对铺天盖地的呐喊声,稍微有些不适应。 白泽从一处隐蔽的小巷出现,并未有人注意到他。慢慢走出,眼前的呈现的一片开阔世界, 这是一片庞大又繁华的区域,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人流如潮水,奔流不息。各个身份,各种实力,各有所念,各寻所需。 白泽置身人海,却不似大部分人一样,奔赴各方。他只觉一种茫然,自己劫后余生,抛身此处,无处可去。 地大物博,商贩林立。庞大的城池内,喧哗的热闹中,孤独无人能懂。 “那么这里究竟是哪呢?” ------------ 正文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