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穿书了 池岁禾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入目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一觉似乎睡得格外长,按了按昏胀的太阳穴坐起,头痛欲裂,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熬夜看小说,为书中的男配伤心欲绝,再加上通宵脑子不清醒,起床时脚一软一头磕在洗手台上,再睁眼时就已是这里。 所以,这里是哪里? 想起身却感受到脚踝传来的钻心疼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动静引起了外边的注意,很快便有人推门进来。 “小姐,您醒了?昨日害您摔倒受伤的奴隶已被教训,现在外边跪着,任凭小姐处置!” 房门被打开,天光乍泄,屋内被照得通透明亮。 池岁禾下意识微眯起眼,发现目光所及之地皆是雅奢精致,雕花卧榻,古色古香。 说话的丫鬟....饶是她不识货,也能瞧出穿着打扮皆是不俗。 莲儿说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回应,微微掀眸飞速看了一眼。 床上静坐的人,姿容韶秀,灿若春华,尤其那双潋滟的眼生得极美,只是平日里常动怒,所以透着一股刻薄阴沉,叫人不敢直视。 可现在乌黑的瞳仁微微睁大,含着点点好奇和迷茫瞧着自己,眼波流转,竟莫名露出点娇憨。 太奇怪,太可怕了。 莲儿察觉她的不对劲,面容一凛便跪下。 “小姐恕罪!奴婢不该提这糟心事来惹小姐烦忧,奴婢这就让人去将那奴隶杀了。” 语气中寒意毕显,杀气扑面而来,让人心尖一颤。 “......?” 她这一跪,眼前更加开阔,池岁禾这才发现门外还跪着一个男人。 少年肩背微躬,宽阔的肩胛骨明显的突起,臂膀线条清晰流畅,两只手臂垂在身侧,手指僵硬的半握着。 一头墨发又长又乱盖住大半张脸,露出的一点下颚和唇线绷得紧直,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莲儿跟着转头,以为她要出气,转头厉声呵斥:“还不快将陆年带进来。” 话音刚落,门外横出两个人提起地上的人,快步走到她面前将手上的人一丢。 “扑通”的重重一声,池岁禾听着都痛。 然而反应过来瞬间僵在原地,他叫什么? 娇嫩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池岁禾这才意识到她将问题问出口,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小姐,这奴隶叫陆年,是府里新买进来的下人,昨日不懂规矩冲撞了您,自是任您处置。” 陆、年。 这不是她通宵看的那本书里心疼得伤心欲绝的男配名字吗?? 池岁禾大骇,呼吸一窒,接着手心一沉,冰冷的触感传来。 垂眸一看,锋利的匕首照着她仓惶的面容。 “小姐若是觉得惩罚还不够出气,把他性命了结便是。” 莲儿说完便扯着跪着的人上前,那人一趔趄,跪趴在池岁禾脚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裙摆。 池岁禾听到他惶恐的倒抽一口冷气,喉咙发出小小的声响,身体瞬间绷紧,弯曲的脊背僵硬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一个人被鬼碰到的反应都没他那么大。 居高临下的角度,得已看清他的面容,池岁禾呼吸又是一窒。 一双黑亮的眼,像是被墨缸染过似的,漂亮纯粹得惊人,骨相很立体,眉眼深邃。 即使此时瞧着虚弱苍白,也是一副世间难得的好相貌。 池岁禾想到昨夜看到的剧情,心跳如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飞出来。 莲儿还在耳边不休,“不过一个奴隶,小姐不必在意,杀了他也不会有人知晓。” 不,他哪是什么奴隶啊!他可是书中最大的反派!! 随着莲儿的话,杀了他三个字在脑海中一滚,胸腔突的传来剧烈的疼痛,逼得她两眼一翻瞬间昏死过去。 - 暮春三月,风清日暖,百卉待英。 庭院内放着三两石桌,远处飞檐峭台,亭台楼阁,十足有韵味的古代建筑,放眼望去让人眼前一亮,心旷神怡。 若是在现代,池岁禾定会好好欣赏,可现在,她笑不出来。 是的,她穿书了。 原书叫《庶女又如何》,女主池嘉禾是安朝宰相府里的庶女,和所有套路一样,初时小可怜,后期不断虐渣打脸的大女主。 池岁禾之所以通宵也要看完,是因为女主和男主男二之间的感情纠葛描写得实在深刻。 尤其是男二,陆年。 陆年,字今昭,本是金国正儿八经的嫡太子,受皇兄陷害所以流落在外来到安朝,阴差阳错被买进相府成为下人。 在这期间,和女主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谁想,竹马终究敌不过天降,女主的心上人只有男主,也就是身负仇恨的护国大将军赵瑾武。 因此,陆年回到金国后黑化,对女主强取豪夺。 为了女主,家国都可以不要,卑微却又偏执,极端得令人又爱又恨,又怜又气。 和大多数爱而不得的男配一样,下场自是被男主杀了,最后,国也没了。 作者将陆年的形象刻画得太饱满,初打开这本书时她就对陆年一见钟情,还不停安利身边人。 即使能猜到结局,池岁禾依然心疼得厉害。 后来她才感觉她被驴了,因为书里的恶毒炮灰与她同名同姓。 那炮灰在陆年做下人的那些日子动辄对他拳打脚踢,两相对比之下,温柔大方的女主简直是仙女儿一般的存在。 黑暗日子里的所有光亮都来自女主,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也不怪他心中的执念会生根发芽深入血肉。 可问题是,她不是女主啊!! 她是明里暗里都在针对女主待人刻薄阴狠的炮灰女配,首先在针对女主这事,就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陆年黑化后,自然要把曾经欺辱过他的人百般报复回来,第一个便是池岁禾,给了她一个五马分尸的结局。 想到这里,池岁禾狠狠打了个冷颤。 不过俗话说,先下手为强,斩草先除根。 眼下陆年才刚进府,以丫鬟待她的态度来看,惩罚一个下人不过是动动嘴皮的事。 可她舍得吗.... 跪在不远处的人,明亮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拉长,越过他投落在光滑的地板上,衬得他露出的一点皮肤白得透明,身形清瘦单薄。 小可怜。 这是只会在书中出现的人,能让她心疼怜惜一整夜的男人。 池岁禾眼中一派纠结之色,握紧拳捏了捏。 罢了罢了! 美色误人,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她以后夹着尾巴做人,待男女主大团圆的那一天,她能回去也说不定。 不过还是要先把反派干掉。 这个念头一出现,还未来得及生长,胸腔中再次传来尖锐的疼痛,眼前一片空白。 ------------ 第二章 跟着反派痛苦 瞬间从椅子上跌坐在地,额间冷汗涔涔,池岁禾颤抖着艰难的抹汗喘了口气,还未咽下就被人扶起。 莲儿见她脸色煞白,心中又惊又惧,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小姐都要被气到晕倒了吗?快把这碍眼的奴隶乱棍打死!” ....?? 池岁禾一口气差点憋死,眩晕感再次传来,没有阻拦。 被扶在椅子坐下,缓过那一阵突如其来的莫名不适。 手中被塞进一杯温茶,触感光滑温润,心头熨帖不少。 送到嘴边正要饮下,这一抬眼心尖却狠狠一颤。 他们当场就摁压陆年趴下,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棍子往下砸,地上的人身上顿时溢出一道血痕。 接着一下、两下、三下....他身上原就未得医治的旧伤尽数崩开,不一会,衣裳上漫出一片猩红血色。 出血的人却是能忍,除却第一下溢出闷哼外,其他时候都安静得像是哑了。 池岁禾面有不忍,更是心痛如刀绞。 倒不是夸张说法,她是真觉得胸腔好似有一把匕首在抵着肉旋转着往里挤压,疼得她冷汗直冒。 这时下人谄媚的声音传来,“小姐,这人晕过去了,想来撑不了多久,要不咱们用盐水给他醒醒神?” 看他流血想必是一身的伤,若是盐水下去,人还未醒,已被硬生生疼死。 恍惚间,下人已端了一盆水走上来。 池岁禾看得眼皮一跳,可疼得说不出话,只慌乱摆了摆手想要拦下。 下人误会,以为她是催促,抬起手就要往陆年身上泼。 “住手!” 一道沉稳的女声钻入耳里,池岁禾粗粗喘了两口气,压了压手心的冷汗,转头望去。 来人衣裙素净,比起池岁禾的衣着可以说是寒酸的程度,可她长相清冷大方,是清光灼灼不沾世俗般的相貌,无形之中便多了许多气势。 见周围丫鬟脸色微变,池岁禾心念一转,已猜出她的身份。 果不其然,她开了口。 “路过时便听见阿姐院子里的热闹,妹妹闲来无事便想着进来看看,不知阿姐这是在做什么?” 说完都不看她反应,目光转向院子中的人。 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袍与血肉黏在一起已难分辨,面色苍白如纸找不到一丝血色,心下对他十分同情。 自从母亲管家后,最头疼的便是池岁禾院子里的事。 她猖狂张扬惯了,常在府中打杀下人,传出去是父亲母亲和相府的名声不好听。 母亲身份尴尬不好多说什么,她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池岁禾到底何时才能明白? 定了定心神想着要说的话,转过头后却是一愣。 ?这人的脸色为何比那被打的奴隶还要难看 池嘉禾虽来得及时,可下人手上的动作做了大半,盐水已经在陆年身上洒了半盆。 昏迷中的人难以忍耐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一听便知他正受着极大的折磨。 与此同时,池岁禾心口仿佛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涌,疼痛传遍五脏六腑,不能呼吸。 池嘉禾只以为她在做戏,移开脸吐出口气沉声开口。 “我知道你不喜我,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如今父亲身居高位,皇上对父亲信任不假,可你知道多少世家对相府虎视眈眈? 前两日安朝收复北边失地皇上龙颜大悦才大赦天下,若是让皇上知道宰相之女却在家中打杀奴隶,这事传出去无疑在....” “呕....” 池岁禾再次从椅子上跌坐在地,颤抖着扶着桌脚,头一歪便吐出一口鲜血。 看清地上那朵血花,池嘉禾瞳孔猛地一缩,未尽的话堵在唇边。 池岁禾竟听她的话听到吐血?? 孺子不可教也!烂泥扶不上墙! 池岁禾也愣,抿了抿唇尝到满口腥甜。 也不理跳脚的池嘉禾,只难以置信的看向院中满身是血的人,突然明白了什么。 杀了他.... 想法只是一划而过,身体各处被牵扯的疼痛就遍布。 池岁禾颤颤巍巍捂着心口神情悲痛的看着陆年,昏迷之前明白了一个事实。 这人,她动不得,否则先死的一定是她。 - “姑娘连日以来心情郁结,再加上一时气血攻心所以才会导致吐血晕厥,只需开两味药调理身体。 不过心病还需心药医,还得姑娘心平气和解开心结才好。” “是、是。”池庭连连点头同大夫往外走,沉声扬手,“来人,送张大夫。” 大夫一走,屋内便陷入诡异的沉默。 “跪下。”钱兰看着面前脸色微白的女儿,厉声呵斥。 池岁禾一睁眼便听到这话,眼皮狠狠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去。 池嘉禾面前站着一个貌美的妇人,此时脸上含着薄怒,让她的气势盛了三分。 再看妇人旁边高大的男子,气质更是不俗。 池岁禾眨了眨眼,这两位想必就是原主的父亲池庭和养母钱兰。 说是养母,是因为原主幼时生母便因病去世,一直都是妾室钱兰多加照顾。 可原主不知哪听来的疯语,笃定是钱氏害死生母,处心积虑为的就是相府的主母之位。 在她生下池嘉禾之后,对这话自然深信不疑,对她心有怨恨处处针对,连带着池嘉禾都十分厌恶。 总之,原主在书中就是个怨天怨地怨所有人的存在。 她看书时倒是看不出钱兰有多居心叵测,能看到的只是一个视原主如己出,从头到尾都在为两个女儿着想谋算的母亲。 钱兰不知她心中的百转千回,只看着面前倔强着脸一动不动的人,冷眉一拧。 “我让你跪下!” “咚”的轻轻一声,池嘉禾咬紧唇瓣下跪,脊背蹦得笔直,像是有一把尺撑着,让她无法低头。 “自幼我是怎么教你的?岁禾是你姐姐!你究竟有没有把姐姐放在眼里?今日你能不知尊卑将她气到吐血,明日你又将如何?” 说完便将手往后一伸,身后的下人早有准备,眼疾手快送上一把戒尺。 钱兰丝毫不犹豫,让下人扯过她的手,对着便是狠狠一打,速度之快连池庭都未反应过来阻拦。 “啪”的重重一声打破诡异的气氛,池岁禾听得心惊肉跳。 眼见着她并不是要做做样子而是真的要惩罚,连忙捶床出声:“别——” 声音很轻,但还是让所有人都止了动作。 ------------ 第三章 把你的衣服脱了 目光齐刷刷的砸过来,池岁禾僵着脸扬起一个笑,想了想便开口道:“呃、母亲?” 钱兰:“.....” 池庭:“.....” 跪着的池嘉禾:??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床边静默的莲儿神情更是惊悚,屋内的气氛一时竟比方才还要诡异。 池岁禾无所察觉,小心翼翼避开受伤的脚踝坐起身。 池嘉禾握在身侧的拳默默捏紧,警惕的盯着她。 轻如云絮的锦被从她肩头滑落,披散在脑后的一头乌发松松散散的垂着,衬得她雪肤花貌,身形清瘦而娇弱。 眉眼间刻薄的凌厉和压迫气势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水灵灵的脆弱和柔软,只一眼便很容易让人激起保护欲。 不对,这哪里不对。 池嘉禾狠狠掐了一把手心,暗示不要被她这外表迷惑。 然而下一秒便听她一板一眼认真说道:“是我自己身体不适,与妹妹无关,还请母亲不要责罚妹妹。” 妹妹?? 所有人皆是一颤,池嘉禾又一次窒息了。 偏偏始作俑者还不自知,看向从头到尾都少言的男人,“父亲。” 池庭的反应比池嘉禾好不了多少,堂堂一国宰相虎躯一震几欲晕厥,在热泪盈眶之前猛地清醒过来。 “把、把、把张大夫请回来,岁禾这是摔坏了脑子还是中邪了??” 一向端庄自持的颇有主母风范的钱兰竟也慌了神跟着点头,“对对!快去找张大夫!” 池岁禾:....??什么东西 一阵兵荒马乱般的嘈杂中,她渐渐反应过来原主在家中究竟有多肆意妄为。 别说是叫人了,平日里恐怕是正眼都不会瞧的程度。 开玩笑,这亲爹可是当朝宰相,这妹妹可是大女主! 既然她成了池岁禾,那她就得好好抱紧金大腿才是。 不过现在看着眼前被揪回来给自己把脉的张大夫,深感这事道阻且长。 反复确认没事后,池庭看着面容乖巧柔和的池岁禾,犹豫着不敢接近。 还是钱兰扯了扯他的袖子,“相爷,岁禾今日身体不适,还是让她先好好休养吧。” “是、是,夫人说得对。” 池庭点着头看向池岁禾小心翼翼问道:“那岁禾先好好休息,为父明日再来看你?” 来看自己女儿还要这般试探,搓着手的无措模样看得好笑又心酸。 池岁禾压下心里泛起的那一丝波澜,仰着头笑道:“好,岁禾等着父亲。” “好、好、好。”池庭喜笑颜开,连说三个好字。 池岁禾忽的福至心灵趁热打铁道:“父亲,女儿想和您要个人,他是今日....” “不必多言,为父已听说今日之事,一个奴隶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 池嘉禾抿了抿唇,微张了嘴却是不好再说,眼里含着探究凝着床上装得天衣无缝的人。 池岁禾自然注意她的眼神,朝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贝齿微露,颊边梨涡浅浅,瞧起来十分单纯无害。 可她知道,池岁禾这人,心里蔫坏! “妹妹再见!”蔫坏的人娇滴滴出了声。 池嘉禾眼角狠狠一抽搐,甩着袖子逃也似的跑开了。 他们离开不久,一个下人躬身走进来双手恭敬呈上一张纸。 “小姐,这是那奴隶的卖身契。” 池岁禾接过,仔细看了眼便交给莲儿收好,眼神急切,“他人呢?” “那奴隶在柴房,小姐可要直接杀了他?” 听到这几个字,池岁禾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随意摆了摆手。 “先将人带过来,我要见他。” 见人出去,转头看向莲儿,“房里可有疗伤的药?再去煎几副养身的药来,算了,还是把张大夫请回来吧。” 这药和大夫是为谁不言而喻,莲儿不解。 “那奴隶弄脏了小姐过两日要在赏春宴上穿的华服,还害小姐伤了脚,小姐不惩罚他?” “他不是已经受过惩罚了吗?”池岁禾努力板着脸不露破绽。 “那小姐现在这般对他是为何?可是小姐另有打算?” “我....” 池岁禾抿了抿唇想搪塞过去,回想那惊鸿一瞥,幽幽开口:“我贪图他的美色。” 莲儿:...... 扯着陆今昭赶过来的小厮听到这话脚一软,手跟着一抖,连带着手上的人双双被绊倒摔在门槛上。 “砰”的一声从门外传来,两人一惊止了话语,池岁禾歪着身子探头望去。 陆年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半昏迷状态,人这么一砸,疼痛拉扯遍布全身,面白如纸好似下一秒人就要没了。 池岁禾大惊失色,莲儿已快速走过去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转身去找张大夫。 屋内只剩两人,窗外涌进来的柔暖春风缠着床头挂着的流苏晃晃悠悠,在地板投下点点光影。 方才还念叨着要见的人就在不远处,池岁禾心里却莫发怵,只敢抬眼偷偷看他。 这人靠在椅子上的闭着眼,眼角眉梢带着一点潮意,仿佛院子里树梢枝头被春雨滋润过的花骨朵。 心念一动,受蛊惑般下了床拖着伤腿慢吞吞挪到他身前。 离得越近,越能直观看到他漂亮的长相。 只是眉头紧锁着好似正受着极大的痛苦,捕捉到空气中渐浓的血腥味,意识到他的痛苦来源何处,目光不由一虚。 垂眸间,看到他肩胛骨露出的一点白,池岁禾眉心微动,低下头想看个分明,就对上他缓缓睁开的眼。 少年还有些恍惚,澄澈的眼中盛着点点疑惑和惶恐,晶晶亮亮,一眨不眨的盯着凑得极近的池岁禾,而后才如梦方醒般羞愧的快速低下头。 “小姐,奴无意冒犯。” 声若扣玉,在泉水间淌过一般。 池岁禾呼吸一窒,被惊艳得半点不愿移开眼。 便见他眉眼低垂,睫毛轻颤,紧抿着唇努力忍耐才没有在她面前失态。 见她不动,飞快的抬眼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纯净得好似水洗过的碧蓝天空,点缀着一朵粉色的云,柔软含着羞涩。 干净、温柔、明亮,仿佛天使最终坠落人间。 哪有半点书中所描述的杀人狂魔的模样。 池岁禾只觉心中某个角落被狠狠一撞,那些丝丝缕缕的痛楚瞬间消失殆尽。 她的勇气开始膨胀了。 她觉得她又可以了。 于是面上故作严肃站直身,指了指他微敞着隐隐约约露出精致锁骨的衣襟。 “把你的衣服脱了。” ------------ 第四章 奴都听小姐的 又是“砰”的一声从门边传来,池岁禾疑惑转头。 张大夫以为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心神一恍惚,脚下被门槛一绊,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 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惶恐万分。 莲儿竟已有些习惯小姐这两日的语出惊人,在张大夫脸色变幻莫测之前解释:“小姐的意思是脱了衣服更方便些。” 呃、好像有哪里不对。 张大夫的脸色一时更是精彩。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池岁禾拖着伤腿到一旁,让出位置示意,“大夫快给他看看,可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快些好起来?” 这已是他今日第三次出现在这里,张大夫深吸口气上前。 闻到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心一沉,伸出手正要掀开他的衣裳,就见他缓缓睁开眼。 陆年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神色惶恐如林间受惊的小鹿,总之干净美好得不似真人。 目光最后落到肃着脸的池岁禾脸上,红着脸挣扎坐起身。 可一动作,伤口上的血渗得更狠了,一身白衣渐渐染上点点猩红。 “坐好!” 池岁禾着急出声,看向张大夫,“大夫您动作可得轻点!” 还未碰到人的张大夫:...... 眼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看向池岁禾的眼神隐隐含着谴责,直看得她心里发虚。 但也不愿挪开半步,眼睁睁看着大夫接下来的动作。 她晕倒之后,池嘉禾应当是让人粗略照看过他,身上的伤口也浅浅的包扎过,所以才捡回来一条命。 瞧着瞧着,视线就不由自主的落到他脸上。 病中看美人,美人依旧美得不可方物,还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张大夫正掀开他的衣裳要给他换药,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好似要将他们身上戳出洞。 嘴角微微一抽,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 “姑娘还是闺阁女子,与不穿衣的外男共处一室传出去于礼不合,还请姑娘暂避。” “没关系,不会传出去的,我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势。” 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一动不动牢牢只黏在陆年的脸上。 小姑娘家家怎么不知羞的! 张大夫心里诽谤,手上动作却一刻不停。 忙活完已沁出了一身的汗,看着陆年稍霁的脸色松了口气。 但也不多说,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开好药丢给莲儿后就匆匆离去。 陆年反复沉浸在痛苦中,神志在清醒与魂断间反复拉扯,就像被困在一片无休无止的黑暗中,冰冷而绝望。 可现在,痛楚消减,身上清爽干净,他才真切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陆年,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清脆的女声钻入耳里,他艰难偏过头,便见一双明亮的黑眸含着担忧,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影子。 “还疼吗?陆年。” 那一瞬间,陆年觉得好似有一道光打在了他身上。 回过神来只剩惶恐。 想到自己这些日遭受的折磨,慌乱无措,“小姐,奴....” “陆年,你弄脏了我的衣裙,过去的事我既往不咎,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做我侍卫赎罪怎么样?” 一边说既往不咎,一边要他赎罪。 陆年看着她故作镇定的心虚表情,他进门前也听到了她的话,回想起来,脸慢慢红了,耳朵也是红的,像天边绮丽的晚霞。 “那就这么定了!” 池岁禾赶在他开口前点头,偏过头朝莲儿扬了扬下巴。 “让人好好照顾陆年,吩咐下去,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了,要是他再有什么差错,我决不轻饶。” 她一头乌黑柔软的发乖顺的披在肩头,衬得她皮肤雪白,仰着脸显得眼睛大而明亮,像开在枝头的栀子花。 强装着气势说出的话属实没什么威慑力的样子。 隐约觉得自家小姐哪不一样了,但莲儿也不敢多说。 悄悄觑了眼听完这话脸颊更红的男人,心里古怪,转身去安排。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血腥味逐渐被蔓延的药香取代,丝丝缕缕盘绕在心头。 陆年从疼痛中缓过劲,活着的感觉如此清晰,方才混沌的脑袋也渐渐清明。 纠结着她说过的话,抿了抿干裂的唇,声音晦涩,“小姐身娇体贵,奴一介下人,恐不能担此重任。” 这是初入府时管事就对他们耳提面命的话。 在云相府里,最可怕的不是不怒自威的云相,而是他的大女儿池岁禾,是府里最不好惹的主。 能避则避,否则只丢性命都是轻的,骇人的是她折磨的手段。 静默片刻等不到面前的人反应,心中更是忐忑,抬眼后却是一愣。 面前的人面容恬静,眼神水润柔软,没有要惩罚他时的尖酸刻薄,也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鄙夷嫌恶,高高在上。 整个人都是平和的,眼中干净澄澈,明晃晃亮着对他的点点好奇。 好奇什么? 他不明白,他是他们口中最下等的人。 为了祖父的病卖身成奴,跟着一个戏班子来到京城。 他个子高力气大人还沉稳,从不谄媚邀功,很得班主赏识,拿到的月俸总是比其他人多,也因此遭到别人红眼。 他知道那些人对他恨得牙痒痒,但他不在乎,他只想要钱,有钱就能治祖父的病。 后来阴差阳错被赶出来再次被发卖来到这里,入府第一天就得罪了最不能惹怒的人。 被打得倒在血泊中疼得一动不能动的那一刻,他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陆年,你会武?” 清甜女声打断他的思绪,听到这问句指尖微动下意识想否认,抬眼却对上她笃定的眼神,不由又是一愣。 池岁禾自顾自说了起来:“你弄脏了我的华服,我要罚你你躲开了所以我才会伤了脚,你身手那么快,明明就是会武的。” “奴并非有意....” “好了,你会武,正好留在我身边保护我。” 不容置喙的语气,虽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但他是奴,她是主,他要听她的话。 “小姐说什么都好,奴都听小姐的。” 好乖。 池岁禾心里想,险些就忍不住伸出手摸他的脑袋。 手指蜷缩着摩挲才忍下这股冲动,偏过头看着有人来将他扶出去,待人都走后才瘫在榻上狠狠松了口气。 ------------ 第五章 你骂谁是鸡呢? 其实细想,她的开局比起许多穿书大军,还算不错。 既来之则安之,她在现代是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没有深交的朋友,也没有什么好留念的。 她已死过一次,现在只想好好活着,天大地大,保命最大。 还有就是陆今昭.... 书外心疼是一回事,这实打实跟着痛苦又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他进来时浑身血淋淋的模样,不由轻轻捶了捶隐隐钝痛的胸口。 好在现在的局面还能挽留,陆年和原主的过节只是因为他入府时不小心弄脏了她要参加萧府赏春宴的华服。 原主是个心高气傲心眼极小的炮灰,再加上对这宴会的风头期待已久,又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便开始了漫漫寻死之路。 池岁禾默默摇了摇头,她才不想出什么风头,至于这劳什子赏春宴.... “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一道尖锐的妇人声音劈过来,池岁禾茫然眨了眨眼,正好和走进来的莲儿对视个正着。 莲儿探头瞥了眼,低声说:“是张妈妈又在教训下人了。” 这个又字用得很巧妙,显然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怎么?我是使唤不动你了?别说这个院了,整个相府可都是大小姐说了算! 咱们小姐说了,她让相爷往东相爷都不敢往西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嗯嗯?啥玩意? 池岁禾惊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只觉得有些可笑,可对上莲儿平静无澜的面容就很快意识到,她是真的说过这话。 那婆子还在颐指气使,“我可是夫人留下来陪着咱们小姐的人,相府正儿八经的嫡小姐都对我百依百顺的。 一个前不久才转正的妾室出身的丫鬟,我还使唤不动了?” 妾室两个字咬得极重,在场的人皆是脸色一变。 谁人不知这事是池岁禾的逆鳞。 今日大夫也说了,大小姐这段时间心中郁结,用脚想都知道能让小姐耿耿于怀的事就是府中那对母女的身份。 可相府总不能常年无主母,况且钱兰在府中这么多年的功劳苦劳有目共睹,就只差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池岁禾就是不依,为此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在钱兰和池嘉禾以正妻嫡女身份正式上族谱那日哭闹到当众昏厥。 现在回想起来就是.... 丢脸,十分丢脸。 听着张妈妈在那将她越吹越过分,池岁禾只觉屁股下的垫子变得极烫,烫得她坐不住,一股热气蹭蹭往上冒。 面红耳赤站起身,拖着伤腿一蹦一蹦往外走。 那张妈妈是个通身肥胖圆润的妇人,看人的时候嘴角勾起,细小的眼眯成一条缝,含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被她嘲讽的人站得端庄,面容却浮着薄怒,紧握着绣帕的手僵硬微颤,昭示她此时的隐忍克制。 正是去而复返的池嘉禾,她身旁的丫鬟端着托盘,上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丫鬟看见她不由一缩,收了收手里的托盘。 池嘉禾也看到了她,强装淡定的面容只剩懊恼不耐。 也不知母亲怎么想的,明明不受待见还要上赶着给池岁禾熬药让她来赔罪。 这下被她看个正着,免不了又是一堆冷嘲热讽等着。 “你抖什么呀?难不成是心虚?我就说这药肯定有问题,还不肯叫大夫来查验,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骂谁是鸡呢?” 池岁禾不声不响走到叉着腰的张妈妈身后,瞪圆着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的后脑勺。 张妈妈一僵,没反应这话里的意思,脸上已自发将尖酸刻薄藏得干干净净,转过脸时只剩谄媚。 “小姐醒了?现在感觉可还好?可把老奴吓坏了,担忧得老奴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身上这衣裳都宽泛不少。” 她脸上掬着热情的笑,说完这话颊边的肥肉激动得抖了三抖,怎么看都不像是寝食难安的样子。 池岁禾嘴角一抽,躲开她要扶上来的手,看向面容僵硬的池嘉禾,目光滑到那瓷碗上。 “妹妹这是?” 听到这称呼,张妈妈脸上堆着的讪笑一凝。 池嘉禾自动掠去那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板着娇容冷声:“母亲亲自给你熬的补药,你若不想要直接....” 话还没说完,便见池岁禾伸手拿过那药丸毫不犹豫的放到唇边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一碗暖汤下肚,池岁禾整个身体都跟着舒服起来,压了压舌尖,补汤的那股甜味还在,不禁弯了弯眼。 舔了舔唇将碗放回去,眼睛亮晶晶的,“这汤药滋味真好,妹妹回去替我谢过母亲。” 张妈妈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面上一急。 “小姐,这汤药还未等大夫查验过,若是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吃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她方才就一直催促着去寻大夫,明摆着对她们不信任。 不管这补汤有没有问题,只寻大夫这事传出去,无异于将相府新主母的脸摁在地上踩。 而且这张妈妈.... 池岁禾想起来了,原主对钱兰和池嘉禾的不满,三分之二都是来自她的口中。 尤其是笃定钱氏是害死生母的罪魁祸首一事,便是她日日夜夜在池岁禾耳边灌输的想法。 池嘉禾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干脆,眼神掠过那喝得一滴不剩的瓷碗,审视的目光直直射向她。 因为汤药喝得急,她白皙柔嫩的颊边还挂着一点湿润,见自己看过去,很快朝她扬起软和的笑。 甚至似乎还有些害羞,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黑而亮的眸中隐隐含着点点信任和依赖。 好像她长得还...还挺可爱的? 池嘉禾审视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竟有种想替她擦去那点汤渍的冲动。 回过神来只剩惊悚,她这是魔怔了不成?? 那池岁禾又在害羞什么?信任什么?依赖什么?? 有病吧。 难不成她真摔坏了脑子。 池嘉禾脑中闪过千种万种,最终定下这个结论。 瞥了眼那空碗,见任务已达成,松了口气,看也不看池岁禾一眼,转身再次走得飞快。 ------------ 第六章 做小姐的护卫 “她有什么可神气的?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女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相府正儿八经的嫡女只在这站着呢!” 张妈妈看不惯池嘉禾的样子,故意在池岁禾面前大声嚷嚷,朝离开的背影啐了口唾沫。 可等了半天,没等来她往日纵性的同仇敌忾,反而觉得气氛变得莫名诡异。 一抬眸,触到池岁禾平静无波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发怵,脊背上窜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是,张妈妈说得对,我会替你一字不落的转告父亲。 就说咱们院子里管事的张妈妈对母亲和妹妹意见不小,还请父亲再三斟酌这事。” 张妈妈这下是听出不对了,虽不知她哪根筋搭错了竟维护起那对母女,但也知道她的脾气,赔笑道: “老奴哪敢,老奴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不过是为小姐不平才话多了些,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张妈妈都不敢,我更是不敢了。我对张妈妈向来百依百顺,张妈妈说往东,我和父亲都不敢往西的。” 张妈妈听着这话腿一软,脸上一时精彩纷呈。 池岁禾眼疾手快扶着她,眼中挂着担忧。 “张妈妈年纪大了更得小心身子,若是有什么闪失,这偌大的相府可就没人管着了。” 这相府哪轮得到她一个老奴去管?! 张妈妈嗫嚅着唇却说不出话,在她松手的那一刻就跌坐在地。 池岁禾居高临下盯着她,“我知道张妈妈是母亲留下的人,所以平日一向敬重,但不代表张妈妈能在背后乱嚼舌根了。 若是下次我再听到这样的话,可就不怪我不顾往日情面。” 她眉眼间虽少了尖酸的戾气,通身气势却还在的,瞪着人的时候依然让人无法忽视。 池岁禾说完便转身,为了让自己更有气势些,强行忽略脚伤,走得淡定从容。 待回到屋里关上门后才瞬间破功变了脸色,捂着脚倒在榻上疼得吱哇乱叫。 莲儿赶紧扯了药过来给她重新上药,“张妈妈是府里老人了,小姐突然变了态度令人有些意想不到。” “府里今时不同往日,她那些话我早就听烦了。 还有院子里那些方才在看热闹的下人也得找个机会敲打敲打,给他们紧紧皮。” 莲儿也是生母幼时留在身边的人,她是真心为池岁禾好,早就看不惯张妈妈的做法,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 闻言点点头,对上池岁禾抿着唇的严肃面容,觉得她变化不小,又好像没变。 这种感觉,她说不上来。 不过她更喜欢现在的小姐。 “小姐这伤还是快好起来,过几日还要去萧府的宴会呢,小姐期待了许久的。” “去不了才好。” 池岁禾趴在榻上声音闷闷的,心里也在默默祈祷。 - 一晃好几日过去,清晨的相府笼罩在霞光中,夜晚的寂静随着朝阳的升起渐渐褪去。 “哎——” 池岁禾坐在院子里晃了晃已好全的腿,沉沉叹了口气。 莲儿听得好笑,“小姐不是早便期待这次宴会?准备了许久,怎的到了今日却愁眉苦脸的。” “你不懂,哀吾生之多....” “小姐。” “嗯?”池岁禾下意识应声转头望去。 走过来的人一身月白衣,周身没有多余的饰物,额前两缕垂发随着风轻轻晃在脸颊两侧。 与先前看到的虚弱不同,此时的陆年眉目漂亮到有些凌厉,可看着池岁禾眼神又是温润的,带着点点惶恐无措。 阳光照在他身后,一切都美好漂亮得像画一样。 下一秒,画上的人动了一下,朝她上前一步,又出声:“小姐?” 池岁禾从惊艳中回过神,快速点了点头吞咽唾沫。 “陆年,你真好看。” 然后便看着陆年如玉的面容渐渐换成粉色,眼睛都不敢看她,低着头任由红霞攀爬蔓延。 莲儿在旁将自家小姐灼热的目光看得分明,她承认,这小子的皮相确实不错。 但若是护卫的话,瞧着是不是柔弱了些。 她还在担忧,就听见池岁禾雀跃的声音响起:“陆年,你还差一把剑,待宴会结束后带你去佩剑好不好?” 罢了,小姐开心就好。 陆年不明白她的兴奋从何而来,看到她眼中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这几日被照顾得很好,吃穿都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身上的雪白华衣,料子干净柔软,好似整个人都坠在云间,一切都美好得像做梦一样。 这些,都是小姐给他的。 陆年看了眼空落落的手心,他确实需要一把剑,让他能更好的保护小姐。 轻轻点了点头,就见池岁禾的眼更亮了,兴奋不言而喻。 三人一同往外走,老远便看到已在门口等待的池庭、钱兰以及池嘉禾。 怕他们久等,池岁禾顺势伸手往后一捞,抓住陆年的手加快脚步。 手腕上细腻温热明显,陆年一顿,整颗心都像是被她栓在手里被迫往前。 急匆匆到池庭面前停下,见他们目光落到两人的手上,池岁禾松开,手心向上献宝似的往陆年方向推了推。 “父亲、母亲、妹妹,这是我的护卫,他叫陆年。” 三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陆年将目光从说话的人身上收回,垂眸拱手恭敬道:“相爷、夫人、二小姐。” 池岁禾满意点了点头,亮着眼等着三人的反应。 这对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尤其是池庭,盯着面前这个小白脸,心中莫名升起不悦。 以他安朝宰相的身份,心有不悦自然是要表现出来的,说出的话自然半点也不客气。 “护卫?看着倒是比岁禾还弱不禁风!” 说完走下台阶站到他面前,发现他个头比自己高上许多,轻咳一声又退回一步上了台阶,视线这才勉勉强强与他齐平。 肃着脸一掌按在他瞧着瘦弱的肩膀上,手上渐渐用力似乎是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却见他岿然不动依旧站得笔直。 掌心感受到的力量不小,池庭微眯起眸,使了些巧劲用力一推,还是没有撼动半分。 一阵风静悄悄拂过,路过的下人便在府门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相爷摁着一人的肩膀一动不动,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面容渐渐出现龟裂。 一旁围观的钱兰、池嘉禾:...... 池岁禾不解:“....父亲?” ------------ 第七章 奴心甘情愿 池庭回神收回手,又掩饰性的在陆年肩上拍了拍。 “不错,岁禾将你留在身边,只要你保护好她,池家断不会亏待你。” “这是奴的本分。” 池嘉禾打量面前风光霁月般的人,轻蹙起眉,“你是前几日被打的那个奴隶?” “奴隶?”池庭想起来了,负手而立,瞬间多了几分站在朝堂上才会有的迫人气势。 “是他。” 池岁禾往前一步挡在陆年面前打破诡异尴尬的气氛,皱着眉颇有不解,“陆年不是奴隶,他是我的护卫。” 她这般护着,很难不让人多想。 三人一时心思各异,看向陆年的眼神变得不明。 还是池嘉禾盯着他道出了心中所想,“父亲在这。相府从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人家,你若是被她胁迫,可在此陈情,池岁禾以后也不敢再刁难你。” 你要是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被点名的池岁禾:? 钱兰对她直呼岁禾的名字有些不满,但也只是瞪了她一眼,看向陆年的眼神也是隐隐含着同情的。 就连方才还针锋相对的池庭,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怜悯。 池岁禾懵了。 陆年也是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这话里的意思,将头垂得更低,声音温润清朗。 “奴是自愿跟随大小姐,从无胁迫一说,对小姐也绝无二心。” 池岁禾渐渐反应过来,浑身的毛都要炸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她还能吃了陆年不成?? 池庭眼疾手快赶在她发火前摸了摸她柔软的发,笑得和蔼。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去吧,别让萧家久等了。” - 因都是世家大族,池萧两家的距离并不远,池岁禾还没从情绪中拔出来,马车已稳稳停下。 要下马车之前,钱兰捏了捏手里被汗浸湿的绣帕藏进袖里,沉沉吐出口气。 池嘉禾也绷着一张脸,紧抿的唇线笔直生硬,可还是安慰般悄悄拍了拍钱兰紧握的手。 池岁禾默默看在眼里。 钱兰前不久才从妾室变为正妻。 从前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再加上池岁禾从中作乱,将对她们母女的厌恶摆到了明面上,所以即使相府尊贵也不知如何邀请她。 严格算来,这是她头一次以相府主母的身份参加外边的宴席。 还有池嘉禾,虽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可贵女圈里最看重的还是身份,她一个庶女,到底是被排斥在外的。 今日这赏春宴,还有与她们不对付的池岁禾在,不愁没有笑话看。 果不其然,三人一被丫鬟引进席中,池岁禾便敏锐察觉到席内气氛凝固一瞬,话音都默契的降下来。 不过也只是一瞬就恢复如常,但那些若有似无投注过来的视线还是恼人得紧。 这也是池岁禾不想来的原因。 她只想和家里人搞好关系,这几日眼见着才不尴不尬稍稍缓和些,一来就被搅和了。 比如现在在面前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的这位。 “岁禾,听闻你前几日被某些事气晕过去了?要我说你也不用将这事放在心上,这后来居上趁虚而入的和偷来抢来的有什么区别?哪能和你这正儿八经的比。” 萧佳音凑到池岁禾身边挤开池嘉禾,拔高的声音让在座都听得分明。 余光瞥见池嘉禾和钱兰都微微变了脸,池岁禾心里不是滋味,不动声色扯出她抱着自己的手,同她拉开些距离。 萧佳音也没在意,她的注意力都在池嘉禾强撑着镇定的脸上。 不屑的轻轻冷哼一声,拉着池岁禾坐下。 “我曾听母亲提过的,相府的原夫人是名门闺秀,与人和善乐善好施,经常将流落在外的什么奴隶呀孤女啊捡回府中。 也多亏了原相夫人的善良,不然哪能造就了今日的相府主母呢,您说是不是?” 园中春风徐徐,枝头的花随风轻颤,蝴蝶在丛中戏舞,然而四下寂静,无人顾暇。 单不论被问的钱兰反应如何,上一秒还热闹的宴席内已静得落针可闻。 离得最近的池岁禾被这话惊得险些咬了舌头。 倒不是她不知道原主生母和钱兰的过往,而是萧佳音竟会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事吐出来。 还说得如此振振有词,好似她亲眼见过。 要知道,书中对这段都只是一笔带过。 钱兰确实是原相夫人捡回府的孤女,见她机灵聪慧便教她读书写字,两人情同姐妹,可后来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晓。 但池岁禾能笃定的是,钱兰绝不是萧佳音口中那种为了主母之位恩将仇报杀害背叛姐妹的人。 “口说无凭,我母亲在府中对原相夫人一向尊敬。 池萧两家无冤无仇,你既请了我们来做客,难不成就是来听你在这胡诌诬陷的? 原来,这便是萧家的待客之道。” 不错,不愧是女主。 这话说得池岁禾都想拍手叫好,将私人恩怨拔高到两家的关系上,既提醒了萧佳音,也是在提醒众人。 不过两人有什么恩怨来着,让萧佳音一看见池嘉禾就和点了火的炮仗似的咄咄逼人。 总不能是为了自己吧。 这么想着,就见萧佳音目光幽幽望过来,眼神似在催促,你快说句话呀。 “......” 两边都不能得罪,她只想装死。 池嘉禾也跟着将眼神钉向池岁禾,目光如炬,毫不掩饰的含着敌意。 仿佛她只要当众说钱兰的半点不是,她就会冲上来将她撕得粉碎。 余光闪过一点白,池岁禾神思一恍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微微侧过脸看去。 陆年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们的话,只默默拉近和池岁禾的距离,端正笔直的站着,以一种十足的保护姿态。 众人这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个护卫,定睛一看,容貌不俗。 日光好像都偏爱他,光线深浅不一落在他身上,衬得他似天上月人间雪,反正不似凡人。 饶是萧佳音见过太多美男都不免双眼一亮,注意力都被勾走紧紧黏在他身上。 这么一打岔,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淡去不少。 “抱歉,我来晚了,这是怎么了?” 一道姗姗来迟的身影出现,声音温婉动听,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 第八章 你算什么东西?? 池岁禾看着不动声色走进最中心的圈子成功吸引所有人注意的人,微微眯起眼。 萧佳音也看到了她,默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开口。 “装什么姗姗来迟,生怕别人看不到她似的,骚包的孔雀。” 她的声音不小,话里的鄙夷又不加掩饰,池岁禾便眼睁睁看着走近的人瞬间就微白了脸。 面上还是强撑着妥帖的笑容,朝她们微微福身。 “妹妹今早沉溺于抄送道经,一时忘了时辰这才来晚了,还请各位姐姐不要见怪。” “又来了,还能有别的借口吗。” 萧佳音不屑的低声轻嗤,面上不显,只让池岁禾听了个正着。 看她这态度,池岁禾将面前这人的身份猜出个七七八八。 方才萧佳音说出那番针对的话时她就觉得奇怪,贵为萧府嫡女的人,最是看重身份爱惜羽毛。 书中的萧佳音,从头到尾都很蠢,但心眼并不坏。 她和池嘉禾无冤无仇,就算想帮自己出气,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而刚出现的这个萧府庶女萧依依,可就不一样了。 她是彻头彻尾的坏,且惯会伪装,最擅长柔弱示人将自己处于弱势,实则利用人心在背后操控。 说白了,就是爱把人当枪使,然后美滋滋坐享其成。 至于她和池嘉禾的关系,有点说道。 两人身份相仿,又都是被嫡姐欺压一头的人,相处过程中难免多了惺惺相惜。 但这一切在女主成为嫡女之后变了,好朋友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却永远只能待在树底做只小麻雀。 咽不下这口闷气,便想方设法使绊子。 女主无缘无故吃了不少闷亏,最后才发现是最亲近的朋友使的坏,还险些被抢了婚事—— 两人一同出门游玩时,女主救下了受伤昏迷的男主,但男主仅有她无意落下的簪花作为信物,并不知那日到底是哪家小姐。 萧依依因此得了机会,差一点就攀上了高门。 很狗血的剧情,但其中艰辛波折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她作为读者,看的时候心里就像长了刺挠,恨不得钻进书里替两人解开种种误会。 想到这里,池岁禾对萧依依实在迎不出什么好脸色。 看向身旁的人,“佳音,你方才说的事是从哪听说的?我都不知道我母亲和府中的人还有这些渊源呢。” 她面容平静,仿佛只是对这事好奇。 萧依依看着,心里却莫名一紧,在萧佳音开口前笑得温和无害。 “阿姐,我先前看到了母亲似乎是在寻你,我听说母亲不是要教你掌家一事吗? 妹妹也想学,可以妹妹的身份,只有艳羡姐姐的份了。” “你知道就好,不属于你的就不要想。” 萧佳音听了这话有些飘飘然,注意力都被带走,顺势站起身要离开。 手上却被轻轻一摁,低头便对上池岁禾认真的眼,“佳音,事关我生母,是谁告诉你的你还没说呢?” “就萧依依告诉我的,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听她说的。她人就在这,你想知道直接问她就好了。母亲找我,我去去就来。” 边说边指了指萧依依,没注意她骤变的脸色,拍了拍池岁禾的手,施施然离席。 主人家一走,席内的气氛又热络起来,更加明目张胆看着池岁禾几人,眉目间不乏八卦之色。 萧依依见池岁禾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想了想她对钱兰池嘉禾的厌恶,觉得自己的紧张小题大作了。 顶多是让池嘉禾与她有了嫌隙,但她大可以将这事再推回去。 眼中闪过讽刺,心里不禁冷哼一声。 当了正室和嫡女又如何,自己府中的人都不承认的身份,有什么好清高的.... “你是哪位啊?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妹妹流落在外?母亲、妹妹,你们知道吗?” 钱兰和池嘉禾被她问得一愣,对上她好奇疑惑的眼,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池岁禾已转头看向萧依依。 “我母亲都不知道你是池府的人,怎么?一个外姓人家的庶女都能对我们池府的事如数家珍了? 我听闻萧小姐沉迷道家文化,却也不知道萧小姐竟还有这等通天的本事!” 萧依依惊了,左看右看发现她确实是在说自己,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周围人也惊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钱兰和池嘉禾看着挡在面前的池岁禾,面面相觑。 池岁禾想到自己看书时因着她腌臜手段做的那些破事受的气,嘴角一扯将话叭叭往外倒。 “我母亲是安朝宰相府的夫人,我妹妹是相府嫡女,那是禀过皇上告过吏部的,你有意见?你凭什么有意见?你以为你是谁?” 越说越气愤,池岁禾径直拍桌而起,就想指着她的鼻子臭骂。 可今日身上衣裙繁复,起身时险些被绊倒,身子往后轻轻一斜堪堪站稳。 感觉到身后的温热,转头时身高正好与他持平,正正对上他温柔的眼睛,“小姐小心。” 说完便收回手站直身,无视旁人打探的目光,只看着池岁禾,继续站在她身后当一个木头人。 池岁禾本就激奋的心跳得砰砰快,瞬间更有底气了,“多谢陆年。” 还挺有礼貌。 池嘉禾将这一幕收入眼中,接着就见她脸上甜甜的笑容瞬间一收,横眉冷对。 “你自己小肚鸡肠乐意跪着、对这点身份斤斤计较怄气没人拦你,但因为看不惯别个名正言顺的便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笑死个人了真的是。” 围观众人:...... 池嘉禾:...... 瞥到萧依依瞬间煞白的脸色,察觉她求助的目光投过来,不动声色避开,默默握紧了钱兰的手。 萧依依抿了抿唇,神情惶恐,垂眸时眼珠子转得飞快。 她在后宅这么些年,揣度人心的本事不小,快速回盘这来往的对话,隐约摸出她今日态度怪异的原因—— 生母。 对,定是因为生母。 池岁禾自幼便丧母,看着十几年如一日的看着钱兰和池嘉禾母女情深定是积怨已久。 所以突然被提到时才这般恼羞成怒,强撑着面子不让自己在她们面前落了下风。 ------------ 第九章 童言无忌 周围好奇探寻的目光灼得萧依依背后脸颊都火辣辣的,想通其中关节后,心电急转间,开始演起戏来。 “池小姐这是哪里话,相府的事哪是我一个外人能多嘴的。 也怪我,对池小姐的关注多了些,出门时听到有关相府的话不免记了一耳朵。 依依因此想到了自个姨娘,便有些心疼池小姐,绝对是没有恶意的。” 她今日穿的是浅蓝色的衣裙,上面绣着大朵栀子花,花纹精致,一头墨发只斜插了粉簪花,并不出挑的打扮,显得有几分随意。 身材纤细,蛮腰赢弱,脸上无辜可怜,显得楚楚动人。 说完便轻咬唇瓣有些求助的看向身旁的丫鬟,面上都是懊恼后悔。 丫鬟上前一步朝池岁禾微微欠身,惶恐的神情如出一辙。 池岁禾静静看着她们演。 “池小姐天人之姿,小姐背地里多有仰慕之意,那日出门是奴婢听到有关相府的议论便多了嘴,小姐也是一片好心,还请池小姐不要怪罪。” 不愧是主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不小。 原主在京城可是没什么好名声可言。 出了名的飞扬跋扈胡作非为,一些个离经叛道的事只要听说是池岁禾做出来的,都变成了情有可原。 背地里鄙夷得牙痒痒,可也没有办法,谁叫人家有个厉害的爹呢。 所以对她都是又恶又怕,还说什么仰慕、心疼她。 呸呸呸。 池岁禾默默翻了个白眼,动了动站得有些酸胀的脚,见钱兰从头到尾都站得蹦直,上前一把拉住她。 声音轻柔,“母亲,坐这里。” 还在喋喋不休的萧依依见池岁禾神情自若给钱兰倒茶,还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瞬间止了话语。 塞到手心里的茶杯瓷身温凉润滑,还残留着点点她指尖的温度,饶是钱兰活了大半辈子也看不明白她今日维护的用意。 实在是.... 太魔幻了。 “这是怎么了?” 萧氏一来便察觉气氛不对,一眼看到站在池岁禾面前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萧依依,轻蹙起眉。 因着和萧佳音的关系,池岁禾和萧氏也能说上几句话。 见她来了便站起身,看了眼面前僵硬的人,笑得温润无害。 “伯母,这不我母亲第一次来参加萧府的宴会嘛。萧二小姐说久仰我母亲所以便来问好,说我母亲让她想到了自个姨娘,十分心疼来着。” 一石激起千层浪,萧氏向来沉稳端庄的面容出现了一丝松动,一记眼刀子朝萧依依嗖嗖飞过去。 萧依依仿佛被这刀子扼住喉咙,身形一颤肉眼可见的慌乱。 连演都不敢了,识趣低下头,再不敢多言半分。 池岁禾看在眼里,垂眸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唇边勾起的得意。 十几年前的事了,外人不清楚,她可是了解得很。 萧依依的生母是萧老爷到宦游扬州时被送进房里的人。 扬州的瘦马,那可是女人中的女人,勾得萧老爷五迷三道,没日没夜的宿在她房里。 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却还带了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说好听的那叫瘦马,说不好听的,那就是皮肉营生的妓子。 萧氏娘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能咽下这口气,在瘦马生下孩子后不久,寻了个错处便将人发卖了出去。 萧老爷知道后痛心疾首,和萧氏翻了脸甚至闹着要休了她。 最后还是这事捅到了皇上面前,他得了个“治家无方、家风不正”的评价才惶惶然将休妻一事就此作罢。 不过,这事好长一段时间成了当时京城人的饭后谈资,两夫妻的间隙终究是越开越大。 萧老爷铆足了劲要和萧氏作对,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往府里带,为的就是膈应恶心她。 但萧氏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不然这妾室成群,这么多年过去,府中也不会只有萧佳音和萧依依两个女儿。 萧氏为了名声不会对萧依依如何,可她和她生母永远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利刺。 看萧佳音对萧依依的态度就知道了。 眼下她说心疼生母,无异于当众狠狠打萧氏的脸,池岁禾就不信她能忍下这口气。 果然,萧氏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依依平日里总将自己关在屋里恐怕是昏了头了,这是相府的主母,岂是容你在这碎嘴放肆的?” “依依不敢。” “不敢最好。若是传出去让人笑话萧府家风不严,被影响的可是自个儿。” 萧佳音到了议亲的年纪,一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整个人气到发挣。 走过去压声威胁,“你再敢当众说胡话连累我的名声,我就撕烂你的嘴叫母亲从城西的那堆破秀才里给你择选夫婿!” 事关自己,萧依依这下是真的怕了,心慌被无限放大,心血涌动,无法平静。 对上池岁禾笑盈盈的眼,忽的福至心灵。 走到钱兰面前恭敬认错:“池夫人,是依依不守规矩在这将听来的疯言疯语胡言乱语,饶了您的兴致都是依依的错,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钱兰下意识看向池岁禾,见她低头装作看不见,朝萧依依摇了摇头。 “童言无忌,我又怎会放在心上。” 池岁禾扑哧笑了,狡黠的眼眯着,唇色鲜艳,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颊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她今日穿的是浅黄色的衣裙,与以前喜爱穿的故作老陈的红、紫衣有很大不同。 嫩黄的颜色被浅浅的阳光照着,显得人更加明亮耀眼,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池嘉禾看着看着,唇角莫名跟着一勾。 只有萧依依笑不出来。 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被说成“童言”,这比直接说她胡言乱语还叫人难受。 还有池岁禾又是搭错了哪根筋,竟和钱兰池嘉禾演出这场母女、姐妹情深的好戏。 感觉投过来的目光不像先前那么和善,萧依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寻个由头便离席了。 有了她的前车之鉴,众人再看向钱兰和池嘉禾的目光也变得客客气气的,许多先前碍着池嘉禾庶女身份不好接近的小姐也纷纷和她搭起话。 席内气氛活络和谐许多,池岁禾坐在一旁默默看着,满意的松了口气。 ------------ 第十章 难怪会将他留在身边 日头渐盛,树影婆娑,午后空气中的沉闷熏得人愈发昏昏欲睡。 池岁禾听不懂她们话里的暗藏玄机,弯弯绕绕的,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学校的课堂上。 也懒得听,半支着脑袋靠在案桌上小鸡啄米,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懒怠模样。 像在晒太阳的懒洋洋的小猫。 钱兰余光瞧见,心脏好似软下一块。 看见她额边的碎发被她撑脸的动作翘出一小卷,指尖动了动,想伸手帮她抚平,便见落在她身上的光影动了动。 转头望去,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男人横移半步挡在了她身后,将落在她身上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 完完全全被纳入他身影之下的池岁禾感觉脖颈间源源不断的热气散去不少,满足的嘟囔一声,精致的眉眼微微舒展。 钱兰微怔,不由打量起把这一切做得自然的陆年。 玉树般站得笔直坚挺,逆着光看不出他的神情,但原先弱到可以忽略不见的存在感渐渐强烈。 不是让人感到不适的侵略性,也不是像此时天上悬挂着骄阳烈日那般灼灼,而是像月光一样柔润的,干净皎洁。 难怪岁禾会将他留在身边。 又有人来搭话,钱兰思绪回拢,放心的收回在池岁禾身上的目光,和走近夫人轻声说起话。 陆年能感受到那些若有似无望过来的视线,和他当奴隶做牛做马时接受到的眼神不同,但又有些相同—— 都让他感到不适。 不适到他能感受到后背肌肉的拉伸绷紧感,以及覆在上边的一层薄汗。 唯有将视线落在带自己来的小姐身上时,那种被暴露在阳光下被人像物品一样围观监视的感觉才稍稍好一点。 面前窝在垫子上的小小一团,皮肤白得发光,毛茸茸的脑袋止不住的一点一点头。 还未完全长开的小姑娘,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侧脸的一点白皙柔嫩的肉,带着一点稚气。 陆年看得出神,指尖不禁微动轻轻比了比。 兴许是还顾忌这地点,梦中的池岁禾并不安稳。 外头的声音忽远忽近,意识也跟着起起伏伏,恼人得厉害。 努力想撑开沉重的眼皮,撑着脸的手微松,脑袋不受控的想往桌面砸,心脏也紧缩着往下坠—— 然后就被稳稳接住了。 池岁禾被这一下吓得不轻,从失重感中回过神,茫然的眨了眨惺忪的眼。 看清陆年的面容,感受到拖着脸颊的沉稳有力,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 陆年看见她红唇上的一点水泽,莫名觉得手心的细腻变得烫手,慌张松开,垂眸站直。 池岁禾也反应过来,默默垂首,小脸晕开一大片胭脂红,耳朵都爬满绯色。 掩饰性的轻咳一声,没什么仪态可言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才勉强压下那股无名燥郁。 眼神巡视一圈,发现席内没什么变化,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小角落,即使是有人看过来.... 池岁禾看着钱兰横在自己面前的半个肩膀,发现她坐姿有些别扭,却将将能挡着她的脸,遮住外人探过来的视线。 心中突的多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池岁禾有些不习惯,抿了抿唇默默坐得端正。 钱兰注意她的动作,见她醒了,神色自然的把面前的糕点移到她面前。 “萧夫人说这是记食斋的蟹粉酥,我记得你不是最爱吃了?我特意给你留着,快尝尝味道还好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她喝尽的茶杯缓缓斟满。 池岁禾看着被夹入盘子里的小小点心,白白胖胖的却又玲珑精巧,瞧着十分诱人。 她和相府里的人关系都不好,下人表面对她和和气气的,不过是迫于淫威罢了,其实背地里都不喜欢她。 她也好面子,所以她从不在府中表露自己的喜好,她喜欢吃记食斋蟹粉酥的事,也就父亲和自幼跟在她身边的莲儿知道。 父亲很忙,她又不待见,只莲儿有空便偷偷去记食斋排队再偷偷带回府给她,像做贼一样。 没想到钱兰也记在心里。 池岁禾眼前有些模糊,将头埋得更低,飞快眨了两下眼压下奇异的感觉。 快速将那蟹粉酥送入嘴里,囫囵嚼着掩饰声音的哽咽,“谢谢...母亲。” 她长睫湿润轻晃着,脸颊两侧都鼓起,像只狼吞虎咽的小仓鼠。 她还叫自己母亲,莫名的惹人怜爱,让人想摸摸她的脑袋。 钱兰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 刚触到她柔软的发时手还有些颤抖,见她没有甩开便试探性的又抚了一下,心下微松。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嗯嗯!” 池岁禾连应两声,捧着小小的糕点眉眼弯弯。 钱兰又抚了抚她温热的头顶,见有夫人来叫自己,收回手嘱咐了两句便起身离开。 她前脚刚走,萧佳音就气势汹汹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她的位置。 察觉她带来的火气不小,还没等池岁禾问,她就倒豆子似的将话啪啪往外倒: “你那个庶妹,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可是我萧府举办的赏春宴,是我的地盘! 母亲要借着这宴会替我相看夫婿的,她不收敛着点,还来抢我的风头是什么意思??” 萧依依一想到席间的男子眼睛都快长到池嘉禾身上去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等了半天不见池岁禾应声,转头便见她捧着点心还在吃,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心中又腾起火。 将她手里的蟹粉酥一把抢过来,皱起眉满脸不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吃!” “啊?” 池岁禾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对上她盛怒的眼有些茫然。 与此同时,萧依依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刺在她身上,让她脊椎上冒出一股凉气。 身子一僵,转头便对上池岁禾这护卫面无表情的脸,原先显得柔和的人莫名多了许多压迫感。 下意识的,萧依依又将抢来的蟹粉酥给池岁禾塞回手里。 陆年收回目光,垂眸,继续当一块木头。 萧依依咽了咽口水,看着浑然不觉的池岁禾,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 第十一章 男女主打起来了! 池岁禾咽下最后一口蟹粉酥,这才懒洋洋接话。 “我妹妹才华横溢是不错,可也不是爱出风头的人,除非是你们逼急了她....谁让你们技不如人呢。” “也是。” 萧佳音竟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然后这才意识到她这帮腔话里的意思,瞪大了眼凑近瞧她,脸上的表情就和见鬼了似的。 “池岁禾,你没病吧??今日怎么三番两次的帮起那对母女来,你不是最讨厌她们了?这做戏也做过头了吧,现在又没外人,你胳膊肘还往外拐,和我还装什么知书达理。”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胳膊肘拐不拐的,她们本就没做什么错事,更何况现在是相府的主母和嫡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又何必平白给自己招惹是非。”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理也是这么个理。 真要算起来,萧佳音才算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外”。 谁知,她听完脸上的神情比先前还惊恐,手已经颤颤巍巍搭上池岁禾的额头。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话?不招惹是非..那你还是池岁禾吗??” “......” 萧佳音疑惑嘀咕:“难不成是前两日被气昏头的时候摔坏了脑子?”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就让池岁禾回忆起社死瞬间。 虽然经历的不是自己,但被迫反复想起的是自己啊! 一时无言,听她在那叭叭个没完,嘴角一抽抿成一条绷直的线,面无表情的时候,像是那点坏脾气又上来了。 “我好得很!” 萧佳音定定看她两眼,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总算正常了。” “......”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针对了你那庶妹了。不过就算我不怎么样,也有的是人能对付她。我回来的时候听下人说她好像和赵大将军有了龃龉,两人差点打起来。” “咳咳咳....” 池岁禾差点被一口茶水噎死,咳得心肺俱震,满脸通红摆着手却说不出话。 “你急什么,打的又不是你。” 萧佳音掏出绣帕要给她擦嘴,有一只手却比她更快。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眼前晃过,和他这张脸不同,他的手并不白皙,上面还印着深浅不一的伤口。 只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净清爽,保留着指尖应有的粉白,像是三月里春桃的花瓣。 目光被吸引,便看到这只手攥着一方白帕小心翼翼点在池岁禾鲜艳的唇上,动作轻柔得好似她是什么易碎的物品。 怪怪的,她总感觉这两人哪里怪怪的。 池岁禾脸颊更红,对上萧佳音打探暧昧的眼,故作从容的接过绣帕,将陆年往后推了推挡过她的目光。 “这是我的新护卫,他叫陆年。” “护卫?我还以为是你心血来潮养的男宠,长得倒是比寻欢楼的小倌倌还诱人。” “你别乱说话!陆年是正经护卫。” 见她还要开口,生怕她又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连忙拉过她的手转了话头。 “对了,你方才说我妹妹打起来了?和谁?赵大将军?” “是啊,赵大将军,就赵瑾武啊,整个安朝除了他还有谁配这么叫。” 男女主打起来了??! 还有这种好事?! 池岁禾两眼放光,摇了摇她的手,语气不乏兴奋:“在哪儿?快带我去!” 萧佳音一头雾水,被她连拉带扯被迫站起身,一刻不停地往外走。 春三月,白云浮玉,蝶飞蜂舞,为沉静的花园更增春意盎然,只角落中窸窸窣窣的动静渐渐打破了这静谧。 池岁禾蹲在高大的花盆后,余光见陆年高大的身影十分引人注目。 扯了扯他的袍角示意他也蹲下,这才满脸不赞同的看向身旁的人。 “这他妈就是你说的打起来?” 不远处对立的人,一高一矮。 高的人长眉挺鼻薄唇,轮廓深邃坚毅,身上自有一股锐气。 在面对面前的人时似乎有所收敛,灿若星眸的眉眼柔和许多,又带着几分挑衅之意。 而站在他面前的人,样貌仪态皆是端庄,然而她的长相又与这身清冷矜贵的气质不同,眼角眉梢都带着点妩媚娇艳,此刻还浮上了一点怒气。 这便是《庶女又如何》的男女主了。 两人相识时并不愉快,开局是欢喜冤家的设定,后来一起经历了许多才认清自己的心意渐渐走到一起。 不过两人刚开始的暧昧拉扯看得也很让人心动,就像现在,不知赵瑾武说了什么,池嘉禾瞪圆了眼被气到说不出话。 外人看起来剑拔弩张的氛围,落在池岁禾眼里却多了许多别的意味。 这哪是什么打起来,明明就是在谈恋爱好吧。 难怪醒来之后就没有在席上看到池嘉禾的影子。 “是下人告诉我的,这还不叫要打起来吗?你没看到你妹妹的袖子都被扯皱了。那可是赵瑾武,年轻有为鼎鼎有名的护国大将军!敢得罪他,有你妹妹的好果子吃了。” “是是是。” 池岁禾咧着一嘴的笑跟着点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着池嘉禾皱巴巴藏到身后的袖子。 是打起来了,打情骂俏的打。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池嘉禾似被惹急,狠狠一跺踩在赵瑾武脚上,气鼓鼓拂袖离去。 她这点力度就跟猫挠似的,压根没什么感觉,赵瑾武挑了挑眉梢,懒洋洋跟在她身后,嘴上还不饶人。 “没想到外人皆称赞的端庄有礼的池家二小姐,背地里脾气却是还不小.....” 后面的话两人走远了没有听到,但池岁禾已笑弯了眼。 萧佳音被她笑得心里毛毛的,“你这又是怎么了?方才还护犊子似的替你妹妹说话,这会又在这幸灾乐祸。” “哎呀你不懂。” 池岁禾拉着陆年悠哉悠哉站起身甩了甩腿,转头却见一个男人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们。 他有一双瑰丽的丹凤眼,眼尾斜非拉长,诡谲迷离,脸上更是白得有些吓人。 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瞧起来有些身份,但又和寻常官家贵公子的打扮不同。 ------------ 第十二章 锦司公 也不知他们在那站了看了多久,池岁禾不说话,他好似也没有出声的打算。 再次感到尴尬的同时,又生出几分羞恼。 这好端端的怎么还上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她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萧佳音跟着转头看到那男子后,瞳孔猛地一缩,拉着她示意她弯腰低下头。 可她还在状况外,被这么一扯,双腿莫名不受控制的,“扑通”一声朝男子重重跪下了。 池岁禾:“.......” 萧佳音:“.......” 也不用害怕成这样。 “呵....” 一道声音似乎是从胸腔闷出来的,锯子切割纸张般的声音,十分刺耳,令人鸡皮疙瘩乍起,感到莫名的不适。 整个人很快被萧佳音提起来,从她垂眸的角度,能看到这人勾着金丝线绣的红黑袍角,穿的是官靴,在阳光下异常的扎眼。 在宫中当差且身份举足轻重的人。 池岁禾强忍着被他目光直勾勾盯着的毛骨悚然,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 萧佳音见她直愣愣的反应,恨铁不成钢的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拧了一把她的腰,示意她福身见礼。 “萧家长女萧佳音问锦司公安。” 池岁禾一顿,脑海中掀起波涛巨浪,面上却半点不显,跟着恭恭敬敬微微福身。 “问锦司公安。” “起来吧。” 声音极轻,尾音无意的拖长,幽幽如古筝琴音的最后一响,森森冷冷的让人不敢多听。 饶是一贯天不怕地不怕嚣张跋扈的萧佳音都将头垂得更低,凛着面容瞧不出什么异样,只轻颤的长睫暴露了情绪。 不过这反应也是正常,若是其他人站在这里面对这人,反应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安朝的皇帝沈桓整日沉迷于求仙问道长生不死之术且为人多疑喜猜忌,但却对林锦一个宦官信任有加。 因着不问朝事,便宣林锦为锦司公,由他代为处理朝政,让自己成为一个傀儡一般的皇帝。 池岁禾在看书的时候,就曾为林锦能一手遮天的地位和权力震惊过不止一次。 要不是他真是个没把的太监,她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给这桓帝下过什么迷魂药,不然怎会纵容一个宫廷内侍执政。 要知道,朝中分为两派。 一派是对这林锦深痛欲绝,希望桓帝从狗屁道法中醒悟过来着眼于现实任人唯贤的刚正不阿勤政派。 另一派是没什么本事靠着祖上功劳在朝中捞着差事的荫官,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抱紧铁饭碗,因此追随皇帝沉迷道家心法,俗称皇帝的狗腿子。 两派互相瞧不上对方,上朝时就针锋相对唇枪舌战,平日里更是如同水火难以相容。 但两派难得的在厌恶林锦这个宦官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狗腿子派不像勤政派那般希望皇帝有多兢兢业业,不过趋炎附势惯了,所以对皇帝把政事交由宦官处理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背地里瞧不上林锦的太监身份。 于是,林锦就在朝中所有大臣的厌恶之下,从一个小小的宫廷近侍成为总管最后被奉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司公。 瞧瞧!这他妈不是活脱脱的爽文男主吗! 池岁禾看到结局都没把林锦为什么会那么牛掰看出个所以然,她仔细想了想,这或许就是女主主角光环的照拂。 书中的锦司公和女主之间的磁场总给她这个读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在女主进宫几次遇到的令人捏一把汗的险境和关键剧情中,除了男主之外,就是林锦在宫中“不经意”帮了女主一把,让她能化险为夷。 这么看来林锦算是女主阵营中的人,可她看到最后,两人之间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朋友算不上,更别提什么情意了。 而且,在勤政一派中,她爹池庭池相可是小头头。 对颇得“圣宠”的林锦恨之入骨十分不齿,恨不得生啖其肉,弹劾的奏折可没少递,也没少使过绊子。 按理说,林锦也该将女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才对...... 想到这里,池岁禾就见金丝线绣的袍角映入眼帘。 一道冰凉的触感忽的从脸颊滑过,池岁禾还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就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接着就听一道蛇吐信子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以为今儿个乖觉了,没想到跑到这听人墙角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对她偷看偷听女主有所不满?是在护着女主的意思吗? 池岁禾脊背一僵,就见他指尖摩挲两下后背到身后,这才意识到方才从颊侧滑过的那一抹冰凉是他的手。 那是一双极白极瘦削的手,骨节分明甚至能看到手背的青筋,像是冰冻过的上好青田玉。 无端的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池岁禾飞快眨了两下眼强压下被人赤裸裸打量的不适,察觉喉咙口紧巴巴的,抿了抿唇才缓缓开口。 “锦司公许是看岔了,我与萧小姐只是在此赏花而已,并没有听人墙角一说,也为这种行为感到深深的不齿!” “是吗?那池小姐好眼力,隔着花盆也能看到花园里的花。” 池岁禾一愣,瞥了眼自己还扶着花盆的手,红着脸讪讪缩回。 这一瞥,余光也掠过了他的面容,近距离看清后不禁呼吸一窒——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被一头乌黑的发衬着,就像冬日里能灼眼的雪,嘴唇更是猩红的血色,显得整个人更是暗沉森然。 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已经黑化的那种。 艰难的咽了咽唾沫,正想顺驴下坡客套一番后疯狂道歉,就眼见着他朝自己再次伸出了手。 还未碰到时就已经让她感到脖子上好似已经扶上一双索命的手,正不断圈紧她的脖颈同时收紧—— 池岁禾悚然一惊,几乎是立刻就偏过脸躲开。 与此同时,视线随着被扯开的身子一晃,再回过神时面前只余一抹干净的清香。 池岁禾看着挡在面前的陆年,下意识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轻轻眨了眨眼。 ------------ 第十三章 找一个奴隶做护卫 林锦的手落了空,他漆黑的眼从神情警惕做出防备姿态的陆年身上滑过,顿了一下,忽的笑了一声。 “是我唐突了,不过,本司公不过是想替池小姐拿走头上的落花而已。” 挡在池岁禾面前的陆年听了这话岿然不动,察觉袖子微微一动,这才轻轻侧过脸对上她的眼。 目光一寸寸滑过她略含担忧的脸,最后停留在她叉着珠钗的发髻上,微微一凝。 而后抬起手一捻,握拳到池岁禾面前展开。 白皙干净的手心静静躺着一朵粉色的小花。 池岁禾抬头对上他同样干净的眸子,里边认真得不含一点杂念,还带着浅浅的执拗。 莫名的好笑,不禁勾了勾唇轻笑出声。 被逗笑的少女在阳光之下两腮泛粉,唇瓣嫣红,亮晶晶的眼眸中含着满满的笑意,生动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陆年垂着眼睫盯得有些出神,反应过来后瞬间红了耳根,偏过头眼里闪过懊恼。 可是过了会,又忍不住飞快抬眼偷偷瞥了她一眼。 池岁禾毫无所觉,只笑得没心没肺的,甚至在心里尖叫—— 陆年怎么那么可爱啊!! “本司公没记错的话,今儿个不是萧府宴请京城贵族来赏春的席面?怎么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跟着混进来的?什么时候奴隶也配与贵族同行了?” 三个问题打得池岁禾措手不及,还咧着嘴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萧佳音看清他脸色的不虞一惊,回想传闻说他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像个随时都会炸的炮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过....奴隶?哪? 她低头垂眸做乖顺状,眼珠子却在悄悄的转,眼下花园里视线所及之处只能看到他们一行人,哪有劳什子奴隶。 目光在周围巡视一周,最后掠过陆年脖颈与肩颈处露出的黑色一角,瞳孔猛的一缩。 池岁禾不满他们对陆年赤裸裸打量的眼神,横移半步半挡在他面前,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将今早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陆年他不是奴隶,他是我的护卫!” “护卫?本司公可没见过哪个本司公可没见过哪个贵族身边带着一个下等奴隶做护卫的,池相真是好大的气度。” 他这话一说,池岁禾就明白了。 合着他在朝堂上受了她宰相爹的窝囊气,所以来找她的不快呢。 呵呵。 池岁禾心底冷笑一声,莫名就鼓足了勇气,那些什么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瞬间烟消云散。 “奴隶又如何?敢问锦司公,安朝可有哪条律法规定了奴隶不能与贵族同行?” 话音刚落,花园这一处的空气好似都凝固起来。 萧佳音看着她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满眼写着你是不是不要命啦?! 池岁禾却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过分出格的话,直直对上林锦的眼,淡着声继续补充: “人生世间本来就一样,大家不都是两只手两条腿一个脑袋的人么?有何能与不能?配与不配?” 完了完了。 萧佳音敏锐察觉的气温在骤降,明明是风和日暖的春三月,她的鸡皮疙瘩却冷掉了一地。 在心里狠狠为池岁禾捏了一把汗,已经在思考一会若是真的要惩罚教训起来她该如何给母亲通风报信。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林锦定定盯着池岁禾满脸寸步不让的倔强片刻后,忽的启唇笑了起来。 这笑不带任何尖酸刻薄的讽刺,也不是故弄玄虚的阴阳怪气,而是开怀肆意的笑,一下就打破了他身份带来的距离感。 可这笑放在这情境下,还是让她感觉比哭还可怕。 池岁禾唇线紧抿,脑海中紧紧绷着一根神经,看着他不说话。 林锦慢慢敛了笑意,又定定看了她两眼。 “人世间本来就一样......想不到池相那样古板迂腐的人,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池岁禾,你很不错。” 池岁禾感觉他的目光再次不加掩饰的落到自己头顶,带着一丝丝耐人寻味的兴味。 男人如果用饶有兴味的眼神打量一个女人的时候,女人或多或少会窘迫会娇羞,甚至小鹿乱撞。 可前提是这是个正常的帅气男人。 她承认林锦皮相不错,可他的眼神只让她感到不寒而栗和惊悚怪异。 被他盯着的感觉,就像是被阴冷危险的生物盯上的猎物,随时都快突然发疯冲过来咬你一口。 不知对方来意,即使听着这像是夸奖的话也只能装聋作哑。 可也没等她说什么,林锦转身就走了。 压迫感随着他的离开如同海水退潮般快速散去。 池岁禾看着他的背影,嗓子眼都紧巴巴的,心里却是沉沉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那些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我气都快不敢喘,憋死我得了。” 萧佳音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大喘气,见旁边站着的人都面无表情,茫然的眨了眨眼。 看了看池岁禾,又看了看陆年,手肘撞向池岁禾,“哎,回神啦!你是被吓傻了不成?” “那倒不是。” 池岁禾收回目光,抿了抿唇回神,“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这锦司公和传闻说的简直一模一样,你怎么还敢和他顶嘴的,我都怕他要将你就地正法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没做错什么,况且这安朝还不是他做主呢。” “呸呸呸!” 萧佳音一把捂住池岁禾的嘴,压低声音警惕的看了眼周围,“什么都敢往外说,你真不想要命啦!” 池岁禾唔唔两声,想说自己又没说错,对上萧佳音的眼神还是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皇上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噗呲——” 萧佳音被她这模样逗笑,余光看到默默跟着她们身后的陆年,将她扯扯到一边。 “话说回来,你怎会找一个奴隶来做护卫?我原先还不知道林锦说的是谁,看到陆年脖颈那的奴隶刺身我就快被吓死了,天底下谁不知道这锦司公最厌恶的便是奴隶。” 这倒是书中没有提到过的。 池岁禾一愣:“为何?” ------------ 第十四章 小姐,别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反正提到他大家都这么说就是了,你没看到他刚才那变脸的速度,啧啧啧,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那么讨厌奴隶,可他自己不也是从最下等的奴隶一步一步变成今天的锦司公的吗?” 池岁禾说得平静,萧佳音再次瞪大了眼。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锦司公的身世都多久没人敢提了!说是宫中秘闻也不为过,要是被他知道在背后偷偷议论——” 她手掌比作刀刃在脖颈上轻轻一划。 池岁禾自然是从书里知道的,作者寥寥几句就概括了他这臭名昭著的锦司公的身世。 他能从最下等的奴隶变成所谓的上等人,其中心酸也就他自己知道了。 所谓幸存者偏差,他是很辛苦艰难或许不错,但这也不能成为他富贵后瞧不起奴隶的理由吧?? 他很高贵吗?? 神经病。 池岁禾在心底低低咒骂一声,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他给搅没了,偏偏她还不能报复回去。 陆年对感知人的情绪一向很迟钝,但看着她瞪圆的眼也能察觉她正生闷气,顿时有些无措。 他还不太能想明白她在生什么气。 那人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最下等的奴隶,他的身上还留着这辈子都洗不掉的奴隶烙印。 祖父经常看着他身上的烙印叹气,除了心疼和怜惜之外,里边还有些别的情绪,他看不出来。 祖父总会看着他出神,对着他常说的话就是他不该这样,不该变成这样。 好似那烙印会是永远的耻辱,一世为奴,世世为奴。 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该不该,祖父养他教他,他为祖父做什么都是值得。 可现在看着小姐气鼓鼓的脸,他觉得他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 怎样才能让小姐不生气呢? 陆年眉头皱了皱,手心微动察觉有异物,低头看了眼躺在手心粉粉白白的小花。 转头看了眼,默默走到花盆旁,捡了朵刚被风吹落的开得正艳的小花再次走到池岁禾面前。 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小姐,别生气了。” 池岁禾一愣,看清他手里的花,眉眼微弯,“陆年,你拿捡来的花送我?” “这里是别人家,不能随意摘别人的花。” 陆年挠了挠头,被她问得更显无措,只能一本正经答道。 池岁禾一下笑得更欢了,陆年看着她的笑颜,莫名也跟着勾唇。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连阳光都被他衬得温柔平和几分,照在人身上都像是被温水拂过,沁人心脾。 周围忽然很安静。 池岁禾心念一动,浑身的憋闷和不适瞬间就烟消云散。 “谢谢陆年,我很喜欢。” 她的手很软,指尖温热,滑过他的手掌时带来些细微的痒意,像轻飘飘的羽毛。 陆年看着被她捏在手里的花,缩回手摩挲手心,再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萧佳音眼睛不停在两人之间转悠看着他们的互动,最后定格在陆年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上。 想也没想就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岁禾,你哪找的护卫,给我也找一个,实在没有的话这个也行。” 完全忘记了她方才知道陆年是奴隶时的震惊。 池岁禾:“....你想得美!陆年是我的护卫!” “哎呀咱俩谁和谁啊,借陆年给我用两天也行,我保证绝不会亏待他。” “不行!不行不行!外边多的是人,你自个儿找一个去!” “外边的哪有你这个小白脸好看,池岁禾!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不行就是不行!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池岁禾捂着耳朵嘴里念念叨叨走得飞快。 萧佳音还追着她胡搅蛮缠,“同是小白脸,为什么你随便找的一个那么好看?我不抢你的,你告诉我哪找的行了吧,我也得去找一个!” 陆年:“.......” - “陆年,你看到她人走了吗?” “萧小姐没往这边过来,应当已经走了。” 角落里柱子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池岁禾悄悄探出了半个脑袋,确认没人后才拉着陆年出来。 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没跟来,实在是太难缠了,我可招架不住!” 见陆年白净的衣袖上被蹭上了一层灰,伸手自然的替他拍了片,然后就对上了他欲言又止带着犹豫的眼。 “怎么啦?” “小姐,你会将我送人吗?” 陆年看着她抚在衣袖上白皙如葱根的手,抿了抿唇缓缓问出口,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快,忐忑不安。 “不会。” “嗯?”细弱的声音从耳畔滑过,陆年不敢确定。 池岁禾抬眸看向他的眼,笃定道:“不会,我不会把你送人,你要在我身边我才放心。” “好,奴都听小姐的。” 陆年一颗狂躁不安的心随着这话平静下来,像是被海上风暴肆虐掀翻后突然能泊岸的小船。 他满眼的诚挚与炙热,池岁禾被这目光一烫,想到将他留在身边的目的,竟不敢直视他的眼。 慌乱的错开眼,注意到他脖颈处从衣襟露出的黑色一点,转了话题,“你身上的刺身,给我看看。” 一抹柔软的触感从脖颈处滑过,陆年一震,下意识就是躲闪跳开。 池岁禾的手落空,僵在半空中,满眼的难以置信。 四目相对,空气好似都凝固,气氛慢慢变得诡异起来。 陆年看了看他躲开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能站下两个人。 揣摩着她的脸色,又慢吞吞的挪过来弯下身子,用脖颈去凑她的手。 池岁禾脸色这才稍霁,感受指尖下的温热,轻轻扒开他的一点衣襟,眼神毫不犹豫的顺着那黑色一点往下探。 片刻后惊奇出声:“哇,这图案是梅花哎!” 她说话时,热气都直直喷洒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偏偏她还不觉,小口小口的哼气,扒开衣襟的动作都变大,似乎是想看个清楚明白。 下一秒就被捉住了手,陆年站直身想将鼻尖那一点清甜的香气挥散,微红着脸偏过头轻咳一声。 “小姐,这还在萧府,你若是想看、回去再....回去再看。” ------------ 第十五章 英雄配宝剑 一株黑色梅花从眼前一闪而过,池岁禾的视线下意识追过去,然后就对上陆年烧得通红的脸,狐疑凑近。 “陆年,你的脸好红。” “咳——” 陆年被她陡然的凑近呛了一下,不自在的掩唇掩饰,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她的手,慌慌张张松开。 “小姐,奴无意冒犯。” “这有什么。” 池岁禾不在意的将他的衣襟拉好,叉着腰想了想,忽的眼睛一亮,“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 街上人来人往,小贩们卖力吆喝的声音四起,孩童街上跑跑跳跳横冲直撞,清脆悦耳的笑声为街道增添活力,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陆年小心翼翼拂开一个要撞上池岁禾的小孩,紧紧护在她身侧,左右看了眼,最后才循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去。 百宝阁。 “就是这了!”池岁禾会心一笑,拉着她走进去。 “两位客官好,是看首饰还是——” 热情迎上来的店小二看清池岁禾后欢迎的话像是被遏在喉口,笑容一收,整张脸都垮下来。 “您怎么又来了!” “怎么着,我可是你们这的贵客,还想将贵客赶出去不成?” “哎哟,池小姐这话说的,小的哪敢,只是近日真没什么稀奇的新玩意儿,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行了,我今日不是来寻宝的,我要见你们幕后老板。” “这....” 店小二给她倒茶的动作一停,犹豫看向她试探问出声:“池小姐知道我们幕后主子?” 池岁禾点点头:“认识。” 店小二目光狐疑掠过她笃定的神情,面容逐渐变得严肃,放下手里的茶壶,摇了摇头。 “我们主子不在店内,也从不见客,池小姐若是有事可以交由小的代为转告。” “你们主子现在就在店内,三楼走廊尽头往外的第一间雅间,他现在就坐在里边喝上好的黄山毛峰,那是他的最爱。” 店小二脸色微变,连连看了她好几眼。 陆年横移半步挡在池岁禾面前,迎下他打量审视的目光。 店小二一哽,低下头匆匆往内堂走,“还请池小姐容小的通传一声。” “你们家主子膝盖上方大腿内侧有一道疤痕,是小时候被狗咬的。你去告诉他,他若是不见我,我就将他的那些破事都抖搂出去。” 店小二脚下一绊险些跌倒,转头就对上池岁禾笑眯眯的脸。 笑里藏刀的笑,看得他头皮发麻,脚下顿时像踩了风火轮一般加快脚步。 池岁禾得意挑眉,站起身走到展览的柜子前,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最角落的位置。 上面静静躺着一把剑,外观上看与旁的剑身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莫名的,她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凑近仔细看过之后更是心动得厉害,眼神寸步不离的盯着,手朝后招了招,语气不乏兴奋激动。 “陆年,快来看!” 陆年乖巧走到她身边弯下腰看向她指的地方,池岁禾正巧要站直身,离得近了,两人的脑袋便不可避免的碰到一起。 抬头就是近距离的美颜暴击,吹弹可破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轮廓,狠狠踩在了一个纸片人爱好者的癖好上。 更别提这还是真人。 池岁禾的心跳重重的漏了一拍。 “小姐,疼吗?” 陆年低头想要看她额头被捂起来的地方,关切问出声。 疼,自然是有些疼的,池岁禾泪花都快冒出来了。 只是疼得龇牙咧嘴的,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陆年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但担忧占了上风,轻轻握上她的手想移开,“小姐,让奴看看。” 鬼迷心窍的,池岁禾松开了手。 陆年低头凑得更近,仔细看了看红肿的地方,“还好,没有破皮,我带了药膏....” 察觉额头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一划而过,池岁禾心尖一颤,红着脸捂着脑袋往后猛退了一大步。 “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陆年捏着药膏皱起眉,长臂一伸想将她扯回来,又意识到以他的身份并不合适。 两人僵持间,店小二匆匆下来了,看到两人所站的位置,眼皮狠狠一跳。 连忙走上前,“池小姐,我们主子请你上去。” 池岁禾点点头,路过店小二身边时捕捉到他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眉梢一挑,又折返回去。 朝那把剑扬了扬下巴,“这剑,我要了。” 说完也不看店小二见鬼般的反应,只示意陆年去拿。 店小二想阻拦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宝剑被带走,苦哈哈上前赔笑: “池小姐,你这个月都从百宝阁顺走多少东西了,这阁内只出不进那哪行呢。” “要钱没有!” 池岁禾随口应了句,目光紧紧看着手中握剑的陆年。 虽还是少年人的身量,但已隐约可见清晰的腰背曲线,握着剑抿唇不笑的时候,温润的眉眼染上几分锐气,锋芒毕露。 英雄配宝剑,古人诚不欺我也。 满意的点点头,连说了几个好字。 然后才转头看向已然生无可恋的店小二。 “你们家主子在我八岁生辰那年摔碎了父亲从金国海域带回来作为生辰礼的夜明珠,那可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八岁....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她这么多年从百宝阁顺走的宝贝还少吗?! 店小二嘴角抽了抽,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委屈巴巴低下头在前面带路。 陆年垂眸看着手里的剑,他也不是没有用过剑,一碰到这剑时就感受到这剑的价值连城。 池岁禾偷偷摸了把通体冰凉的剑身,一股激荡之意涌上心头,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 “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是我的护卫,佩剑也是应当,以后就靠你保护我啦!” 陆年默默攥紧,看着她眉飞色舞笑得像个偷腥的小狐狸,内心的惶恐稍定。 “奴定不负小姐所望,誓死跟随小姐!” “不敢不敢。” 池岁禾连连摆手,而后想到什么又严肃的看着他,“我不需要你卖命,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不然我可是会跟着心疼的。 不过这话有些怪怪的,她没好意思说,只捂了捂心口默默想着。 ------------ 第十六章 我有求于你 陆年觉得她说的不对,他是一个护卫,小姐的安危明明才是最重要的,不然要他有何用。 不过他不会将这话说出口,小姐说什么他应什么就好了。 两人一路被带到三楼走廊尽头往外的第一间雅间,见和自己说的位置一模一样,池岁禾欣慰的拍了拍掌柜的肩。 “辛苦辛苦。” 掌柜好似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想到待会要打理进去的账本他就肉疼,白发都蹭蹭冒出好几根。 顺着她往下拍的力度往下塌了塌腰,幽怨瞥了她一眼,“小祖宗,您就赶紧进去吧。” “得令。”池岁禾快速推开门半跳着踏进去。 一进门就是一块极大的翠鸟依柳屏风,绕过它往里走,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鞋底踩在地上细微的脚步声,静得让人心慌。 陆年下意识觉得不对,拉着继续要往里的池岁禾,将她扯到自己身后,警惕的看了眼四周。 目光一凝,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脚将屏风旁的花瓶踹倒。 伴随着瓷器四分五裂的声音爆裂般响起,巨大的屏风朝他们方向快狠准的砸过来。 池岁禾眼皮一跳,陆年已经扶着她的腰快速往后退,接着抽出剑快速往前一劈,屏风登时裂成两半重重倒向两旁。 整个房间似乎都被这动静震了震,她听得心惊肉跳,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看向陆年手中的剑。 陆年收回剑退到池岁禾身边,见她脸色略白,下意识抬手落在她的头顶,带着安慰意味的抚了抚。 同时目光如剑一寸一寸滑过四周,不放过这个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的动作做得自然,在他小时候生病需要祖父照顾时,祖父就会用他温热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头安抚。 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很快的安心平静下来。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也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只有池岁禾感受到头顶的温热后微怔,觉得现在的感觉有些奇怪,但奇异的,她惊跳不安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轻轻吐出口气拍了拍胸口,这才得以留心观察,注意到被劈裂的屏风脚下绑着一条细线,连忙扯了扯陆年的袖子。 陆年望过去,拍了拍池岁禾的脑袋示意她待在原地,轻手轻脚朝内间走去。 不一会儿,伴随着“砰”的重重一声,男人的咒骂和惨叫声很快传来—— “你谁啊?!别扯老子耳朵,信不信我派人暗杀你....别别别轻点轻点!松手啊松手!” 池岁禾探出半个脑袋望去,就见陆年面无表情拎着一个男人半拖半扯着出来。 走到她面前一丢,男人面朝大地重重摔在地上,还未来得及痛呼后背就被一脚踩中。 像是将他钉在了地上似的,只有双手双脚还在卖力挣扎扑腾,身体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定睛一看,不是这百宝阁的幕后主子是谁。 地上的人脸颊紧紧贴着地面,手里还攥着根不仔细看都无法发现的细线,面容狰狞扭曲。 察觉有阴影逼近,努力抬眸,看清是她后眼角狠狠一抽搐,破口大骂。 “池岁禾!你这个只会来我这里打秋风的妖怪,快把我放开!不然老子有你好看的!!你信不信爷扒了你的皮让你.....哎哟哎呦轻点轻点!” “嘿!江峰,这都要小命不保了还在嘴硬呢,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像个翻不了身的王八!” 江峰听着她毫不掩饰的嘲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卖力挣扎了两下发现确实挣脱不开,欲哭无泪。 “好了好了,姑奶奶,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嗯?”池岁禾眉梢一挑,给陆年使了个脸色。 身上的桎梏一松,江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看着池岁禾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眸光微闪,发了狠劲整个朝她扑过去。 可连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后脖的衣服就被人攥在手里,一股极大的拉力从背后袭来,下一秒他就被甩到了一旁的墙上。 脸疼。 江峰浑身上下只剩这一个感觉,整张脸都皱巴巴的像是被揉在一起的面团,嘴里都溢出血腥味。 “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江大公子这还想搞偷袭的呢?你幼不幼稚?” 池岁禾拖长声音气死人不偿命的凑到他面前说完,在他再次有动作之前一个旋身坐到了榻上,悠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今日可不是来找茬的,谁让你先算计我?” 江峰缓慢转过身缓过那股疼劲,见陆年还平静的看过来,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排斥抗拒。 揉了揉差点被勒断气的脖颈,敢怒不敢言,只能转头哀怨的瞪着坐得安稳的人。 “池大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池岁禾才不理他的阴阳怪气,笑眯眯点了点旁边的位置。 “请坐,我这次来是有求于你。” 求? 有那么一瞬间江峰以为自己被摔坏了耳朵。 “你没病吧?” 然后看池岁禾没有反应,完全忘了上一秒的狼狈,勇气一下就膨胀了,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十分嘚瑟的抖了抖,脸上也是一副欠揍的表情。 “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堂堂为所欲为胡作非为肆意妄为的池大小姐竟也有亲自求人的时候。” 池岁禾听得沉默,半晌后才狐疑看他,“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背着我偷偷念书??” 谁人不知京城纨绔的代表就是这江家的大公子江峰,平日里偷鸡摸狗欺负良家妇女的事瞧不上,但游手好闲混迹酒肉场所的事没少做。 活脱脱一个二世祖。 据传,江家父母曾想为他寻一门心事让他成家来收收这破性子,但每次让两人接触后女方都会被他吓跑,还要断了嫁人的念头。 别问,问就是配不上。 可还是有不少姑娘不顾流言蜚语对他芳心暗许,还有甚者抛出非他不嫁的誓言,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他的脑残粉。 没办法,这就是个看脸的社会。 池岁禾想到看书时对江峰足以招蜂引蝶的相貌描述,微眯起眼打量近在咫尺的人。 ------------ 第十七章 洗掉他的刺青 精雕细琢般的面容,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静静瞧着人的时候,像是会勾魂摄魄般想将人吸进眼底的漩涡里。 看谁都是一副深情的模样,对视时总会给人一种他很喜欢自己的错觉。 也不怪那些年轻姑娘为之趋之若鹜,这皮相确实是极好的。 风流佻达的少年,俊秀卓绝的好相貌,随意往那一站,就能引得无数姑娘频频侧目。 用江家父母的话来说,就是长了张能哄骗小姑娘的脸。 怎么管也管不住,干脆就随他去了。 这些不足以迷惑池岁禾,她一个生活在网络发达世界的现代人,什么帅哥美男没见过。 而且原主和江峰的关系,有点渊源。 池江两家是世交,在两人还走不稳路的时候就躺在一个榻上互相揪扯头发打过架,再大些更是手拉手上房揭瓦到处翻天覆地的闹腾。 两人谁也瞧不上谁,可在玩世不恭不学无术一事上莫名达成了共识—— 俗称的臭味相投。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一个姑娘家不好再跟着江峰上蹿下跳,况且原主的脾性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江峰看着她对池嘉禾处处针对,善意提醒过多次,都被她牙尖嘴利毫不客气的骂回去。 久而久之,不欢而散的次数多了,两人的关系也渐渐疏远。 但严格来说,他一直是原主身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所以江峰的那张脸从小看到大都看腻了,也没觉得俊朗在哪,反而觉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再说了,她觉得陆年可比江峰好看多了,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所以在江峰低头与她越靠越近时,池岁禾平静的同他对视,毫无犹豫的一掌推开了他凑近的脑袋。 “切——” 江峰扫兴的砸了咂嘴,默默翻了个白眼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端装——在家端着,在外装着,实则不学无术!胸无点墨!” “半斤对八两,五十步笑百步。你可比我忘了在学堂的时候是谁给你打得小抄让你免于夫子责罚的!” “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现在还有人提,这么些年你从我这打秋风的次数还少吗?!” “现在是要和我算账了??哪次你被狗追的时候不是我替你赶跑的?被一条小狗追了两条街还险些被吓尿裤子哭爹喊娘的堂堂贵公子也不知道是谁!” “你——!” “我怎样?”池岁禾雄赳赳气昂昂叉着腰横着眉眼挑衅。 “不怎样。” 江峰一下萎了气势,懊恼的摸了摸眉骨,挠了把头发这才看向她,“说吧,池大小姐来找我有何贵干?” “这才差不多。” 池岁禾得意的轻哼一声,朝一旁存在感弱到几乎没有的陆年招招手。 “我是想让你帮我洗掉他身上的刺青,你看是否可行?” 眼前衣襟被扯开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有一大朵梅花,表面看没有异样,可细看便能发现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繁复花纹拼凑出一个字——奴。 江峰一顿,却不是因为这字,而是因为池岁禾说的话。 悚然一惊跳下榻,一下就同她隔出好几步的距离,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是从何得知我会这刺青..洗...他....这这这这....” 池岁禾莫名:“我就是知道啊。” 江峰压了压说话都不利索的舌头,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当初他还跟狐朋狗友到处鬼混的时候,曾与一个卖身青楼的女奴有过一段风流韵事。 那女奴惯会说好听的话,编造凄惨的身世惹他怜惜,哄骗他为她赎身。 他当时被温玉软香甜言蜜语冲昏了脑袋,对她心疼有加,还偷偷去官府里和专为下等奴隶刺身的府衙学这洗去刺青的手艺。 等他为她脱去奴籍洗去奴隶烙印从青楼赎身后,那女奴轻飘飘留下一句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此恩,挥一挥衣袖换了个身份和情郎连夜离开了京城。 这事简直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耻辱! 好在因着他的身份他并未在与那女奴交往时让别人知情,所以他这一手洗去刺青的本事除了他和那女奴之外,这世上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面前这人又是从何得知的?? 毛骨悚然的感觉攀爬上心头,江峰看着池岁禾的眼神逐渐变得诡异。 池岁禾一看他就知道他想太多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他拔高了八度声音惊悚道: “为什么我的事你都知道?池岁禾,你你你他妈不会是暗恋老子吧?!要死!” 池岁禾:“有病。” 见他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达目的不善罢甘休的模样,只能随意在他手上指了指。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这洗去刺青的法子,就是拿专门的金丝线在皮肤上刮刺,还需要一种古药配合使用就可以不留痕迹。 全京城除了你这百宝阁还有哪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我就不信你不会。” 她说得轻飘飘的,江峰也被这话捧得轻飘飘的。 “算你聪明。” 江峰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随后看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陆年。 察觉他的打量,陆年平静的掀眸,望过去。 他看自己的眼神和看池岁禾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温润如玉,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后者锋芒微露,警惕防备得宛如长在悬崖上的松柏,又冷又硬。 想到就是这个沉默寡言却武力高强的男人随意就将自己昂贵的屏风劈成两半,江峰就肉疼得厉害。 也不知道池岁禾上哪找的这号人物,还是个奴隶.... 江峰在心里暗暗嘀咕,转身丢下一句“跟过来吧。” 陆年却是第一时间看向池岁禾,见她点了点头才抬脚跟过去。 一刻钟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内室。 百无聊赖的池岁禾赶紧丢了手中茶杯匆匆跑过去,一把将凑过来的江峰推开,看向走在他身后的陆年。 如画的眉眼间透着冷意的白,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身上的寒意顿手,取而代之的是柔软虚弱。 池岁禾原就悬着的心再次被拉扯,突然就心疼得厉害。 ------------ 第十八章 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江峰走到桌旁坐下,火急火燎饮下一杯茶大大喘了口气。 甩了甩疲惫酸痛的手,瞥到陆年面白如纸的脸色,不禁啧啧称奇。 “你这新宠真是能忍哈,这洗刺青的方法虽最干净但也最疼,多少人竖着进去疼得躺着出来的。 他竖着出来也就算了,洗的过程还一声不吭,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 池岁禾一双眼还黏在陆年身上,听到这话不满的蹙起眉大声反驳。 “陆年不是新宠,也不是哑巴,他是我的护卫。” 江峰微怔,突然有些说不出话。 她以前常是怨天尤人顾影自怜,觉得谁待她都是不怀好意。 平日里总是阴阴郁郁的,脾气阴晴不定,说话尖酸刻薄,一双眼冷漠阴沉得吓人。 可现在她总是在笑着,沉默的时候也大多是因为乏困才耷拉着眼皮。 慵慵懒懒的像提不起精神的小猫,浑身都软绵绵的,十分好欺负的样子。 或者就是现在这种模样,抿着唇神色认真,黑润润的眼写着不赞同,但依然亮晶晶的。 眸色潋滟,像明媚飞扬的蝶。 江峰敏锐察觉到了她与之前的不同,他这人也没什么心眼,想到什么就径直问出了口。 “你这是怎么了?被人夺舍了?还是被家里人刺激出病来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池岁禾心里一跳,面色却是自然,故作夸张的翻了个白眼。 “你才奇怪,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而已。” “哟?说来听听。” “....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的,我再怎么强求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自己,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这倒是实话,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半陌生的世界,去死她是不敢的,不如就当做一次小说沉浸式体验,只要活着就很好了。 总而言之,做人要惜命,要积极向上。 “不错啊,这才多久不见,池大小姐真是一下就长大不少。” “起开,别摸我头!” 池岁禾拍开他的咸猪手往陆年身边躲,整个人都要靠到他身上,只一瞬间就被沉稳、强大的气息包裹。 陆年身体只僵硬了片刻,对背上的疼痛察而不觉,顺势挡在她面前,将她小小的整个遮挡得严严实实。 江峰看着陆年切换自如的冰山脸一噎,见池岁禾还探出半个脑袋同他做着鬼脸,恨得牙痒痒。 冷哼一声转身,走到桌旁掏出个药瓶往陆年身上砸。 “这药,每日早晚都敷一次,只消一个月就瞧不出痕迹。” 陆年抬手接住:“多谢。” “谢啦,江大公子。”池岁禾笑得像个偷腥得逞的猫,在他发作之前拉着陆年走出去。 “烦人精。” 江峰嘴上念叨,可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是由衷的为她的释然和变化感到高兴。 可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看着掌柜送进来的账本,目光落向最后一页被圈出来的地方,嘴角狠狠一抽。 “两千两??!这什么这什么??池岁禾那个王八羔子又干了什么??” 掌柜忽略他的称呼,硬着头皮道:“池大小姐将阁内的承影剑带走了。” 他没说顺走,但是他应该也能明白。 江峰已经惊呆了,他没想到池岁禾有求于他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顺手牵羊。 亏他以为她要做个人了,没想到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狗屎不如! “岂有此理!叫回来!把那狗屎给我叫回来!” —— 另一边的池岁禾已回到家中,一踏进府门管家陈伯神色紧张迎上来。 “大小姐,您这是去哪了?老爷夫人都在大厅内等着您呢,您快去一趟吧。” 池岁禾神色跟着变得紧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母亲和妹妹在萧府遇到了什么事了?” 陈伯摇了摇头,只指了指大厅内,“小姐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一瞬间,池岁禾脑海中闪过七七四十九种在狗血剧情中钱兰和池嘉禾会遭遇的不测。 提了裙摆慌慌张张飞跑过去,陆年连忙抬脚跟上。 “母亲!妹妹!” 人还未到,池岁禾惊慌紧张的声音就已经传进来,屋内的人一顿,同时止了话语,齐齐朝门外望去。 老远就见一抹鲜艳的颜色飞跑过来,阳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每一根在空中飞扬的发丝都亮得刺眼,远来越近的出现在视线里。 然后就看到了她乱糟糟的乌发和满眼泪水的仓皇面庞。 一看就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什么。 池庭惊得摔下手中茶杯,钱兰和池嘉禾心下一沉,猛地同时站起身。 池岁禾眼前一片模糊,没看清屋内整整齐齐的人,并且在踏入门槛时脚下一闪,一个扑通跪在了他们面前。 池庭、钱兰、池嘉禾:“......” 池岁禾:“......?” 谁搞我? “小姐,起来。”陆年没有让她多待一秒,出声的同时就将她整个人都从地上拔起来。 见她满眼泪花,轻蹙眉宇,也没想太多,抬起衣袖就贴在她脸上,像给小孩擦鼻涕似的,给她抹了把泪。 整个动作之迅猛快速,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柔软的触感拂过,盛满的泪水被这抹柔软带走,池岁禾红着眼后知后觉看着从容淡定的陆年,轻轻打了个哭嗝。 池庭也渐渐反应过来了,肃着脸走到她面前,“怎么了岁禾,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又? 池岁禾捕捉到这一关键词,茫然的眨了眨眼。 这才注意到钱兰和池嘉禾也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的眼神—— 也说不上是担忧还是什么别的,让她感觉有点像在看邻居家的那只傻大黄。 “母亲、妹妹,你们可还好?” 这问题有些莫名,若是放在以前她们肯定会以为她是在拐着弯的骂人。 可现在看她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钱兰:“我们一切都好,多亏了岁禾在萧府的多加照顾,你呢?你这是....” 池岁禾一哽,低头看了眼跑得毫无形象的自己,想到方才的陈伯,有些欲哭无泪。 “陈伯吓死我了,紧张兮兮的,我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 池嘉禾想了想:“或许是先前父亲说话的声音大了点,陈伯有了什么误解。”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池庭原就不怎么压得住的火气瞬间又上来了。 ------------ 第十九章 陆年,你想跪着吗 “林锦那是一个什么为虎作伥的东西?!一个狗仗人势驴蒙虎皮的宦官,竟敢对我的宝贝女儿发难? 怎么滴是嫉妒我有如花似玉的女儿不成?有本事自己生一个去,我诅咒他生孩子没xx! 不对,他一个没把的也生不出孩子....” “....”钱兰扯了扯池庭的袖子,眼神示意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两个女儿。 池庭掩饰性的轻咳一声,看向池岁禾时神色已和缓下来。 “岁禾,今日的事父亲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林锦不让你好过,父亲也不会让他在朝堂上好过。” 池岁禾好奇出声:“父亲是如何知道的?” “是我告诉父亲的。” 池嘉禾上前一步,向来清冷高傲的脸上带了几丝波动的情绪。 “我是听萧府下人提起你们待在一处,走过去却只是撞见他恰好离开,他瞧着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她顿了顿,目光锁在池岁禾身上探视,隐隐含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丝担忧。 “他是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肆意妄为惯了,你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就成,不用往心里去。” 女主这是在安慰她? 池岁禾盯着池嘉禾不自然的面容瞧了好一会才瞧出她的几分别扭,忽的福至心灵。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潮都变得澎湃。 “是,多谢妹妹关怀!他说的都是一些屁话,我才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的神情殷切,声音又甜又脆,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整个人都生动鲜活起来。 还有这话也真是半点都不客气。 池岁禾说完才意识到以她的身份,这话十分出格。 可池庭和钱兰竟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看着她的眼神极尽宠爱。 就连最是端庄守礼时刻要提醒她相府名声的清冷女主,听完她这显得小孩子气的话,脸上有的也只是浅浅的纵容笑意。 有点....有点诡异。 池庭看向陆年:“你既是岁禾的护卫,唯一的任务就只是保护好岁禾,甭管什么大官小官,天塌下来还有本相顶着。 躲在女人背后的男人算什么本事?像今日岁禾挡在你面前替你出头的情形,你怕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池府从不养无用之人,这种事情,我不希望传入我的耳朵第二次!” 这话尖锐刺耳,声声振聋发聩,平日里除了在妻儿面前之外都不苟言笑端庄肃穆的池相,教训起人来半点不含糊。 池岁禾都听得心尖一颤,下意识想反驳:“他才没有....” “奴,谨遵池相教诲。” 陆年垂眸,弯低的腰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池庭横扫一眼,“下不为例。” - “....父亲他也是担心我,不是故意那般说的,陆年你不要往心里去。”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池岁禾把玩着衣裙上的系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从陆年的角度,正好将她手上的动作看得分明,那细细的绳子在她手上绕啊绕,竟让他看出几分紧张。 “小姐多虑了,相爷所言有理,况且今日之事本就是因奴而起,让小姐受惊便是奴的罪过,这种低级的错误奴保证——” 冰冰凉凉的触感抵上来止住他的话,正肃着脸郑重承诺的陆年,表情一瞬间变得呆滞。 池岁禾同样肃着脸收回捂着他嘴的手,“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许再说了。错的不是你,你能有什么错?奴隶身份怎么了? 我方才说过,人生世间本就一样。 若是你自己都自轻自贱乐意跪着,别人非但不会可怜你,路过的时候还会在你膝盖上狠狠踩一脚,一旁等着看笑话的人也比比皆是。 陆年,你想跪着吗?” 陆年一怔,对上她的眼。 他们站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间落下光影。 她说话的时候,闪烁的光斑在她姣好面容跳动,又大又圆的杏眼波光流转,认真又严肃。 良久,他听到自己晦涩的声音:“不想。” “那就对了!” 池岁禾忽的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你这样的人,就不应该跪着。除了你自己,没人能折辱于你。” 得不到女主后期黑化的陆年,不懂什么是爱,把所有的失去和得不到都归咎于他烙印一般的奴隶身份。 即使成为了太子,依然痛苦的沉陷于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中,最终一步一步的堕入黑暗中,放任自己变成偏执狠厉的魔鬼。 想来也是,被光照耀过的人,怎会甘心只看着光渐渐远去。 想到这里,池岁禾扬起笑补充:“当然,你自己也不行,你要好好活着呀。” 好好活着。 陆年心尖一颤,想到也说过这话的祖父,喉结微动,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笑眼,“好,奴都听小姐的。” 她却嘟着嘴还是不满:“奴什么奴什么,你已经不是奴隶啦!没有人再会说你是奴隶,你不再是过去的陆年,你现在是新的陆年,你现在是陆·钮祜禄·年!” 陆年歪头疑惑:“钮祜禄是什么?” “咳....就是说你很厉害的意思。” 池岁禾弯着眼偷笑,他也跟着笑:“小姐说什么是什么。” 入夜,凉风习习,圆月高悬于天空,皎洁的月光静静照亮院子里的每个角落,带来一片静谧祥和。 屋内的池岁禾却睡得并不安稳,秀气的眉紧紧拧在一起,整个人卷着锦被也拧在一起扭曲得像条麻花。 “呼——” 猛地睁开眼沉沉吐出口气,池岁禾茫然的看了眼四周坐起身,捂着心口盯着黑暗处发呆。 不知过去多久,胸口痉挛的痛觉再次出现,逼得她整张脸都皱到一起,不禁忿忿地用力捶了捶床。 联想到什么,颤颤巍巍扶着榻下床,抖着腿一刻不停的朝另一个房间去。 月色洒在身上,一阵清风送来,池岁禾混沌的脑袋被吹得清醒许多,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幅度,轻轻推开房门。 借着泄进来的月光,视线急切的寻找陆年的身影,定格在床上时,微微松了口气。 ------------ 第二十章 小姐,我不疼 蹑手蹑脚摸索过去,停留在床边,终于得以看清床上的人。 紧蹙着眉,额间同样冷汗涔涔,在室内昏暗月光的照拂下,脸色白得吓人。 看到他的那一刻,池岁禾心口的钝痛一下少了许多。 以为他是旧伤复发十分痛苦所连带着自己不得安稳,认命的轻轻叹了口气。 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周想将药找出来,却发现这屋内简陋得就像是现代火车站旁的青年旅社标准间似的,连张桌子椅子都没有。 不满的蹙起眉,心里寻思着明天要添些东西布置一下,最后还是看向陆年床头摆放的小匣子。 缓缓上前挪了一小步,微微探着身子想去拿。 指尖才碰到那匣身, 身下的人就蓦地睁开眼抓住她的手,凛冽的寒意瞬间将她钉得无处遁形。 池岁禾吃痛,可也不敢动弹,以扭曲的姿势僵硬在半空。 下一秒,陆年看清了来人,脸上闪过错愕,寒意如潮水般霎时褪去,连忙慌张的松开手,一骨碌就坐起身。 “小姐....” “呃....陆年,你疼不疼?” 池岁禾挠了挠乱糟糟的发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坐了坐发现不舒服,干脆蹬开了鞋盘起腿看着他问。 现在她整个人都在他的床上。 意识到这一点,陆年顿时面如火烧,撑在床上的手不自觉蜷缩,慌乱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更别提听清她的问题。 目睹他的脸色由白转红,池岁禾傻眼。 她的手臂微微抬起,手指微动,极轻极慢的抚上他的额头,试探性的贴了贴。 他在黑暗中感受她的触摸,心跳如擂鼓。 “陆年,你发烧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紧张和担忧,宛如一道细碎的光,在陆年眼前一闪而过。 再次听清她的话,却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怎么没有呢....脸怎么那么红..” 她独自坐那自言自语的嘟囔,另一只手贴上自己脑门,不信邪般又贴了贴。 额头的触感温温凉凉十分熨帖,陆年却如坐针毡。 一边希望她停留的时间长些,一边又觉得身体脸颊烧得慌,不用碰都知道他现在蹭蹭往上冒的温度有多灼人。 “还是先上药吧,不然实在疼得厉害。” 池岁禾兀自说着话,手往他身后一伸将那匣子打开,拿出里边的药瓶。 看向好似松了口气的陆年,疑惑眨了眨眼,语气却是刻不容缓:“陆年,哪里疼?” 陆年看着她抓紧的药瓶,听清她的话后,这才察觉背后连着脖颈的那一块火辣辣的疼得厉害,甚至比睡前还折磨。 陪在她身边,做她的护卫,人前的疼尚且还能忍耐,人后的疼就变得更为深刻,百爪挠心般痛彻心扉。 睡梦中都被血腥味缠住了魂魄,像是有一双手拉着他不停往下坠,将他困在永无止境的黑暗和痛苦中。 然而此时此刻,后知后觉。 除了身体的疼痛外,血腥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盈盈淡香。 他静静坐着,竟从中品味出一丝甜。 那一丝甜又凑近了些,陆年立刻正襟危坐,脸上热意褪去,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小姐,我不疼。” “你撒谎,你疼不疼我能不知道吗?” 池岁禾大半夜的睡不好觉,本也有些脾气在。 见他还死鸭子嘴硬,叉着腰瞪他,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好气了。 陆年没反应过来,想问她怎么会知道。 看清她的脸发现她好似要生气了,指尖扣了扣床面,抿着唇声音闷闷的:“背上。” “转过来,我看看。” 陆年转了,衣襟被轻轻扯开,一层热气很快扑上脖颈的那块皮肤,痒痒的。 池岁禾点了床旁的蜡烛扯过来,看清他才被洗去刺青的地方,倒吸了一口冷气。 说是洗刺青,其实和刮去一层皮差不多。 他一身冷汗,衣服又和伤口黏在一起,血汗淋漓,那块皮肤像是腐烂般,猩红可怖。 池岁禾指尖都在颤抖,胸口的钝痛跟着隐隐浮现。 “你也是会流血的,又不是铁人,要给自己擦药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擦了的。” 捕捉到她话音里的颤抖,陆年着急扭头辩解,肩膀却被警告性的轻轻一拍:“老实点!上药呢,别动!” 陆年眼睫一颤,默默挺直背,不动了。 上完药后已是满头大汗,她的指尖都被药膏浸得清清凉凉的,如果擦在伤口上,应当也能减轻不少痛苦。 池岁禾抹了把汗站直身,面前的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像是知道她想法,陆年踌躇着开了口:“这么晚了还麻烦小姐,多谢小姐。” 池岁禾懒得理他的屁话,但见他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心软。 “陆年,你是人,有血有肉的人,饿了就要吃饭,疼了就要上药,你不注重身体怎么行呢?” 床上的人瞧着是受教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池岁禾沉默半晌,掐了掐手心,眉眼缓缓低垂,再开口时声音带着苦涩和颤抖。 “你不好好照顾自己以后还怎么保护我呢?今天那人吓坏我了,我做了噩梦,晚上都睡不好,要是以后没有人保护我,那我....” 说完,还抬起袖子捂着眼擦了擦压根不存在的泪。 陆年见她情绪低落下去,心里一咯噔,险些从床上跳起来,惶恐无措看着她垂着的脑袋,手心微动,默默攥紧。 “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保证不会再让小姐烦忧,也不让小姐担惊受怕,小姐别哭了。” 说完又重复,带了一丝难以言明的乞求:“小姐别哭了。” 池岁禾差点笑出声,将脸上的袖子压得更紧不让笑意泄露,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哽咽。 “嗯....陆年,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她手中的烛火晃动,带着虚幻的暖意,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将他一点点包裹。 忍不住靠得更近,目光一错不错凝着她的脸,郑重虔诚得像是在起誓: “陆年记住了。” ------------ 第二十一章 很可爱 早晨,陆年是被院子里细细密密的脚步声吵醒的。 这声音很轻也很弱,但与生俱来的警觉性让他在脚步声接近房门的那一刻睁开了眼。 池岁禾指了指房门用气声说:“就是这里,把东西抬进去,动作都轻些。” 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神思还有些恍惚。 一夜无梦,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甜气,身体的痛楚消失不见,浑身都变得轻松愉快。 池岁禾猫着动作指挥下人走进来,转头对上陆年的眼,歉意挠挠头,“陆年你醒啦,是我吵醒你了吗?” “才不是。” 陆年快速翻身下床,走到她身边,看着院外排列整齐的下人,“小姐这是?” “对,就放在那,再移过来点儿。” 池岁禾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站到陆年身边笑着说:“你这屋子里的东西太少了,莲儿也忘了提,我再给你添点。” “小姐不必如此,奴有地方落脚已是感激不尽,给奴添的这些物件只是浪费。” “怎么能是浪费呢!这都是对你有用的家具呀!” 池岁禾叉着腰反驳,抬手随便一指,“这桌子难道你用不上....” 被她点名的这张桌子上边摆着五颜六色的胭脂盒化妆匣,一看就是姑娘家用来梳妆的。 她指尖一转滑向一旁,一块极大的梨花镜将两人的身影照得清楚分明。 这若是寻常梨花镜也就罢了,偏偏一旁雕刻着涂过五颜六色染料的蝴蝶和小花—— 一堆十分刺眼的花花绿绿,与这一屋子的清冷气质十分违和。 池岁禾干笑两声默默收回手。 目光转了一周却无语的发现,被抬进来的东西虽各有各的特色,但都是一眼就能瞧出是女子闺房的必需品。 从头到尾压根没有一个物件能支撑她的观点。 池岁禾气闷了一会,“你们都挺会挑选家具的哈!” 为首的下人听到这话差点折了手,苦哈哈道:“这都是老爷听说您要添置所以才派人送来的,谁知道您是给....” “就算是给我添置的,这花花绿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花楼里的姑娘呢。” “哎哟小姐这话可说不得....” 池岁禾不理他,拉着陆年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坐下。 她坐下才发现,这桌椅都极小。 椅子勉勉强强能让她的屁/股坐满,桌子却是才到她腰部往上一点的位置。 她尚且觉得坐着不自在,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人高马大的陆年。 椅小桌矮,尽管这样他的仪态还是很好,只是两条长腿需要拉开一下,稍微显得有点可怜巴巴。 鼻梁高挺,眉眼就像是水墨画,薄唇紧紧地抿着,轮廓棱角分明,此时此刻凝视着桌面,认真又专注。 池岁禾忍不住凑过脑袋去看。 他视线落着的地方雕刻着一只手上拿着胡萝卜的小兔子,旁边还有一群印刻得栩栩如生的各种小动物。 再联合这一屋子充满少女感的物件,池岁禾一时想不通她爹到底把她当什么看,陷入了沉思。 屋内沉默下来,陆年看着对面趴在桌上的池岁禾。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柔软的发旋,和正忿忿不平戳着兔子脸的手。 在一片诡异中,陆年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池岁禾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现在整个人烧得头顶都快冒烟了,热得她想死。 就在她无地自容的时候,听到陆年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很可爱。” 池岁禾眨了眨眼,弹跳着坐起身看他。 陆年对上她的眼,微微抿了抿唇。 早晨阳光妩媚,从窗柩斜洒进来柔柔润润的披了她一身,叫人心里无端地泛起温软的涟漪。 他许久都没有现在这么轻松过了,所以说出的话也是未经思考的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登时变得不自在。 或许人的羞耻之心是会转移的。 他一不自在,池岁禾整个人就自在起来了。 眼见着他脸上渐渐爬上绯色,池岁禾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就见门外的莲儿小跑着走近。 “小姐,裁量新衣的绣娘来了。” “池小姐您似乎瞧着消瘦不少,气色却是好了许多,我这这两日给京中不少小姐裁量新衣,您是我见过的身材最匀称好看的了。” “有吗?” “当然有,京城不知多少贵女都艳羡你的好身材呢。” 虽知道绣娘不过是说着千篇一律的客套话,但池岁禾还是笑眯眯低头往身上瞧了瞧。 结果就看到自己赫然微微鼓起的小肚子,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绣娘转身拿着样衣没注意她的神色,想着之前池家最难缠的这位小姐一向是对身材和妆样有极高的要求,专门挑了好听的话一股脑往外倒。 “这京城谁不知您的身材和相貌都是顶顶好的,许多贵女见了您之后回家都要少吃半碗米饭。最近也都在朝克制着食量努力朝您的身材靠齐呢,您可是多少人的身材标杆....呃?” 绣娘回过头瞅见她脸上的密布的乌云一顿,可那些愁云又很快一收,仿佛她看到的只是错觉。 池岁禾深吸了口气收敛情绪笑着说:“不用这么见外,叫我岁禾就好,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麻烦? 绣娘刚开始还不解,在拿样衣给她上身时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样衣是按照她先前的尺寸做的,腰身设计得极其精细。 既能衬出她细腰的盈盈一握,又能显得她身材的匀称玲珑。 从前每次初春裁作春夏新衣时都只有改小改细的细微调整,可现在—— “刺啦”一声,样衣的腰身被拉扯得崩开一条细线。 被样衣勒得就要喘不过气的某人:“......” 绣娘:“呃....” 池岁禾哭丧着脸,“....麻烦您了,今年的新衣或许得做得宽松些。” 送走了绣娘,她还是郁郁。 无精打采的撑着下巴,一双极亮的杏眼在地上逡巡,似乎是在找哪条缝能让她钻进去。 莲儿目睹全程有些哭笑不得,上前想将她手里紧握的样衣拿开,却被她拽得更紧。 无奈,只能先哄着,“小姐可别多想,你一点也不胖,是这样衣太脆弱了半点经不起折腾。”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池岁禾简直羞愤欲死。 ------------ 第二十二章 陆年越来越啰嗦了 原主长得不丑,只是对纤细身材的追求过于苛刻,平日里瞧起来削瘦呆板得像张纸片,风一吹好似就要倒。 再加上原主总是心事重重抱有怨怼,所以整个人就像是没吃过饱饭似的。 下巴瘦削,两颊苍白,再如何高兴浑身都是改不掉的阴冷幽沉的气质。 偏偏她还最喜欢穿宽大而华丽的衣裳。 她骨架小撑不起来,穿起来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走起路来仿若幽灵,带着哗众取宠的滑稽。 池岁禾晚上路过铜镜时常被自己吓得不轻,所以有在刻意的增些肉,好歹要让自己瞧起来健康些。 可这府里的厨娘也不知是不是食神转世,顿顿饭菜都令人食指大动,好吃得她连碗都想吞下去。 现在看来,她是健康不少,可好似补得过了头。 池岁禾欲哭无泪的哀嚎一声,脑袋往桌面一倒,想象中冰冰凉凉的触感没有传来,一股阻力拦下她的脑袋。 陆年贴着手帕的手撑着她的脸,“小姐,桌面凉。” 池岁禾掀眸看他一眼,目光不自觉往下移到他近在咫尺的窄腰。 他的身材比例极好,腰带扣得一丝不苟,衬得人愈发挺拔和意气风发。 情不自禁拿手虚虚一比,再放到崩开了腰线的样衣上。 还好还好。 随即想到什么嘴角一抽:“这京中贵女都是不吃饭的吗!个个都瞧着跟竹竿儿似的还减什么减!这腰的布料就这么一点——” 池岁禾挤着手指头比出一丁点位置,“谁能穿得下去噢!” 显然是忘记了她之前瘦得脱相没有人样的时候。 莲儿见她皱在一起的脸实在好笑,弯着唇上前给她倒了茶水哄着她吃点心。 “是了,奴婢瞧小姐现在这样最好了,那些贵女小姐许是为了初一那日要去百圣寺祈福做的准备。 据说还未成婚的皇子们会去,也会出现京中许多的贵公子。小姐一向不喜欢寺庙那样的清净之地,自然不用克制着特意去减少食量。” “百圣寺祈福?” “对呀,小姐忘了?每逢初一十五就是有愿之人一齐到京郊百圣寺祈福的日子,不过小姐从来不去,不记得也是正常。” 池岁禾只觉得这地方听着好生熟悉,想了想后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讪讪放下就快送入口中的糕点,对上莲儿疑惑的眼脱口而出振振有词: “我自然是要去的,从明天起,我要开始减肥!” - “莲儿,岁禾今个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兴致不高?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若是不想来,在家好好休息便是。” 莲儿觑了眼在山脚下念念有词的自家小姐,低声将昨日的事粗略一说。 钱兰和池嘉禾看着走过来的娇小的人双双沉默。 不过细看的话,好似她真的圆润了不少? 干瘪瘦削的脸颊多了些软嫩的肉,肤色也不再是病态的苍白。 白皙里带着粉,气色红润,笑起来时带动颊边的细肉,可爱又讨喜,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捏一捏。 池嘉禾看得手痒痒,就听她继续笑着说:“母亲和妹妹快随轿夫上去吧,午时前到山顶还能用上新鲜的斋饭呢。” “那你呢?” “我?我要自己走上去!” 池嘉禾一愣,以为自己岔了耳,“走上去?” “对呀,走上去才能让山神看到我的真心诚意,我的祈福才会灵验呀。” 她身后是京郊最有名的百圣山,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山顶坐落着祈福灵验的百圣寺。 当今圣上沉迷寻仙问道,对离皇宫最近的百圣寺极其重视,连带着寺庙香客也多了起来。 起初人们只是跟风,多半是顺着圣上心意常来往百圣寺,或是求身体康健,或是求姻缘顺遂,或是求多子多福。 久而久之,人们便发现这寺庙祈福极为灵验,百圣寺得山神庇佑的说法便渐渐传开。 每月逢初一十五,百姓都会寻个由头来寺庙祈福。 百圣寺被传得哪哪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建在山顶,山高路长,到寺庙得费好一番功夫。 不过这更是为百圣寺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心诚才灵,若是人人能得神的庇佑,这神也显得太随便了点。 神不爱世人,神只爱为其劳筋骨饿体肤空乏体身之人。 只是这京城来往的香客多是养尊处优的人家,平日里被伺候惯了,又怎吃得了这苦。 于是便有了轿夫这一行的出现,专门负责将尊贵的夫人小姐抬上去,并借此谋生。 各取所需,神应该也不会多嘴。 放眼望去,山峰高耸入云望不见顶,只隐隐可见百圣寺金灿灿的光辉隐在云蒸霞蔚中,好似真的得享圣光。 池岁禾被照得晃了晃眼,下一刻脑袋就覆上一片阴影。 不用转头都知道是谁,声音脆生生的,“多谢陆年。” 池嘉禾见她神情认真不像玩笑,也不知怎的,转头看向陆年。 “这百圣山山高路长,眼下正是林中蚁虫肆虐的时节,她要胡闹你便也纵着她吗?” “大小姐做什么都有小姐的打算,奴全凭大小姐吩咐。” 池嘉禾看了眼脸蛋红扑扑的池岁禾,再看看像是要誓死跟随纵惯到底的陆年,气闷。 “哎?”池岁禾看着池嘉禾的背影,无措挠挠头,“妹妹是不是生气了?” “奴不知。”干脆的三个字,简单明了。 两人干站着大眼瞪小眼,神情都有些茫然。 钱兰上前握着池岁禾的手,温声吩咐。 “嘉禾是担心你但不好意思说,你想走着便走,我会叫轿夫跟着你们,照顾好自己,不要逞能。” 说完看向陆年,拿出些主母威严,“看顾好大小姐,大小姐千金之躯,容不得半点差错,否则....” “我们都知道啦,母亲先走,我们在后面追你们,指不定谁先到百圣寺呢。” 池岁禾笑眯眯轻轻推了推她,朝她摆摆手后拉着陆年往另一边走。 “对不起啊陆年,明明是我一意孤行,母亲和妹妹却因为担心我将不满撒到你身上。” “小姐为何要抱歉?奴是你的护卫,保护好你是奴的职责,要是你真有什么闪失奴....” “好啦好啦。” 池岁禾撇了撇嘴,“陆年越来越啰嗦了。” 小姐嫌他烦了吗。 陆年摸了摸眉梢,神色染上几分苦恼。 ------------ 第二十三章 陆年,甜吗? 两人沉默着往上走,置身林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欣欣向荣。 阳光穿过树冠的缝隙落下来,感受到的空气都带着叶草的氤氲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许多神色匆匆的百姓渐渐的越过两人,这些百姓没有多余的银两能支付昂贵的请轿夫的费用的穷苦人家。 想要祈愿的心事写在脸上,脚下的步伐都快了起来。 池岁禾一眨不眨的静静盯着,在看到一个身着粗布衣裳背着捆柴的樵夫时,心跳忽的开始加速。 眼神滑向他微鼓的腰间,捕捉到那露出的一点红时,瞳孔猛地一缩。 血液流动变快的同时莫名的口干舌燥,池岁禾不停吞咽来缓解紧张。 陆年察觉她的不对劲,默默靠近,“小姐,怎么了?” 她还未开口,跟在樵夫身边的男童忽的转头朝他们方向看过来。 看清他眼底超乎常人的警觉,池岁禾眼皮一跳,陆年反应过来将她一把抱起。 天旋地转间,惊呼被压抑在喉咙口,“小姐,冒犯了。”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投来目光。 见他行得端站得直目不斜视蹭蹭抱着人往上走,怀里的人半张脸都瞧不见,只以为是闹别扭未坐软轿上去的新婚小夫妻,揶揄一瞬就默默收回。 樵夫注意到这动静,定定看了看两人路过的背影,压低声音朝身旁男童吩咐:“动作快点。” “陆年,你看清楚了吗?” 陆年在一块平地将她稳稳放下,见她神色紧张,仔细回想。 “那人走了这么长的山路丝毫不见疲态,步伐沉稳有力,是个会武的。若是樵夫也情有可原,可他背篓里的柴刀十分崭新还未开刃。 沿路有许多好的木柴他也未动过手,步履匆匆像是直奔什么去的,如此匆忙身边却还带着一个孩童,实在可疑,他身上还有股极淡的味道,闻着像——” “火药!” 陆年对上她极亮的眼微怔,而后默默点头,“嗯,这味道很熟悉,像极了火药。” 他说得保守,但池岁禾能确定那樵夫身上绑的就是一大捆火药。 原书中男女主第一个剧情点就是在这百圣山。 有人在百圣寺外纵火,惊扰民众惊动朝廷,却没料到这是一场瓮中捉鳖的局。 朝廷派出的是原书男主护国大将军赵瑾武,山火是熄灭了,一队人也遭了暗算—— 赵瑾武受了重伤下落不明,安帝勃然大怒,朝堂乱成一锅粥。 池嘉禾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中救下了男主,却被萧依依捡了漏。 她看到这一段时不理解,女主既已出手相助,也明知救下的是赵瑾武,为何还装作无事发生。 后来才知道,前来祈福的一行人中还有安朝太子隐在其中,背后策划之人其心可诛,尚在寺中祈福的世家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人心惶惶。 而这一切的导火线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樵夫而已,被揪出来也咬死了是无心之失,最后把锅安在金国身上便草草结案。 “陆年,你说他背着一大捆火药上山是想做什么?” 陆年静静和她对视一眼,没有说出答案,只笃定道:“小姐心中已有打算了。” 池岁禾说不上来。 她昨日想到这事,寻了心血来潮减肥的借口徒步上山,没成想误打误撞竟真让她撞见这樵夫。 可书中所有人都已被安排好命运,她只是一个想保命的 pc,她又能做什么呢? “小姐不想救他们。” “我....”池岁禾猝不及防被拆穿,脸上赧然。 陆年点点头,“那便走吧。” 两人沉默着继续往上爬,池岁禾越走心里越沉重。 她是怕死没错,可她也做不到明知悲剧会发生却无动于衷,不然她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百圣山枝繁叶茂古木参天,一点风吹草动便能让星点的火苗蔓延整个山野。 顺风而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烧死许多人,热浪中哀嚎遍野,无路可逃。 池岁禾打了个激灵,腿软得有些站不稳。 有人从身后轻轻碰了她一下,撞得她险些往前一扑,陆年眼疾手快将人扯回来。 “幺儿,跑慢点,小心摔倒咯!” 跑过的孩童笑嘻嘻回头,“阿爹快些!采完草药还要去给阿娘祈福呢!” 他阿爹应了两声追上来,路过池岁禾身边身子晃了晃,被陆年扶稳,朝他们感激一笑。 “见笑了,我家幺儿今日莽撞了些,可有冲撞二位贵人?” 池岁禾摇头,“大伯这是带着孩子一起去百圣寺祈福?” “是啊,孩他娘久卧病在床,得了大夫的药方日日来山上采草药,这病终于见了起色,现在也能下床了。这不赶着日子带孩子来祈福嘛,不得不说,这百圣山可真灵。” 大伯喜上眉梢,竖起了大拇指。 池岁禾被他的情绪感染,不知觉跟着扬起唇。 “阿爹快走啦!阿娘还在家等着我们呢,晚了阿娘就该着急啦!” “来了!”大伯朝两人点了点头就加快脚步往上爬,背影瞧着就干劲十足。 池岁禾默默看着,沉沉吐出口气,眉眼耷下来。 一阵凉爽的风穿过山林的间隙送来,陆年站在她身旁静静感受了会,忽然开口:“小姐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池岁禾乍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少年灿若星辰的眉眼近在咫尺。 被他这双眼看着,似乎所有心思都展露无余,忽的就觉得难堪至极。 唇瓣微动想说些什么,余光又见那樵夫远远跟上来,下定决心似的,拉着陆年继续往上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这条山路像是没有尽头,终于停到了寺庙外。 池嘉禾一看到她便迎上来,见她满头的汗十分无奈,可又不好责备,动作僵硬的替她擦了擦。 钱兰给她递来水壶,心疼的给她扇了扇风,“我们坐了轿子也才刚到一会,你们怎么赶成这样?陆年呢?” “陆年还在后面呢,我让他帮我采花去了。” 池岁禾狼吞虎咽喝着水随口胡诌道,这理由倒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两人也没有多说。 吨吨喝下大半壶水,随意擦了擦嘴,见池嘉禾娇嫩的唇有些干涩,把水壶推给她。 “天干气燥,妹妹也要多喝水呀。” 池嘉禾舔了舔唇神情变得不自在,接过水壶却没有动作。 池岁禾疑惑,看向钱兰。 钱兰轻叹口气:“这百圣今日抬水的小僧病了,寺中人手紧缺,寺中饮用的水有些不够。现在只能紧着从府中带来的水,不过寺中已着人去安排了,这还这么多人等着饮水休息。” 水不够?怎么会这么巧? 池岁禾听得眼皮狂跳,心中急得好似百爪挠心。 回到房里焦急的来回踱步,转了几圈后终于等到叩门传来的一声“小姐。” 打开门一把将陆年拉进来,迫不及待问道:“陆年,如何了?没被发现吧?” 陆年摇了摇头,低头解开外袍,将捡回来的炸药一股脑倒在桌上,“除了那人身上的,他一路埋下的都在这里了。” 极呛的味道蔓延开,池岁禾小小打了个喷嚏,大大地松了口气,水灵灵的眼盛满笑意,“陆年你太棒啦!” 陆年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将手上一直稳稳端着的竹管递给她。 “奴路上听闻寺中缺水,所以路过一汪山泉时带了些回来,小姐润润嗓子。” 池岁禾看着递到眼前的一捧清泉,沁润心脾的清新扑面而来,还未喝过似乎就能尝到甜味。 寺中缺水,最近的泉水定都被一抢而光,他也不知是费了多大劲才“路过”寻来这清澈一捧。 池岁禾盯着他额头的汗,嗫嚅了一下将竹管推回去,小声的说:“陆年,你自己喝。” 陆年一顿,小心翼翼的动作一顿,有些无措。 “可是奴回得晚了惹小姐生气了?” 池岁禾微顿,一时又心疼又气,按着他坐下,接过竹管小心捧着送到他干涩微裂唇边。 陆年看着她的眼下意识张开嘴,清清凉凉的泉水有意识般快速滑动滚进他的体内,熨帖了整颗躁动的心。 池岁禾保持着姿势看着他吞咽的动作,莫名感觉在喂小动物,出神的盯着他一张一合逐渐水润的唇。 喃喃出声:“陆年,甜吗?” 陆年拂开她的手,扭开一张赤红的脸,咳得惊天动地,不敢看她,默默点了点头。 周围热气浮动,“腾”的站起身卷起桌上的一捆,丢下一句“奴先去把这些东西处理了”就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 留下池岁禾呆着脸默默站着,脑子里回想的都是陆年红润的唇。 眼睫颤了颤,鬼使神差的抬起手里的竹管小小的啜了一口。 甘甜的滋味深入骨髓,池岁禾眼前一亮,忍不住又喝了好几口。 转身回来有话要说的陆年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好不容易散下去的热气再次席卷上头,冲得他脑袋发昏。 落荒而逃。 池嘉禾拿了糕点过来正好撞见他,狐疑出声:“陆年?” 自是没人应答,被叫住的人只点了点头就跑得飞快。 ------------ 第二十四章 我家人还在里面! 池岁禾听到动静开门探出半个脑袋:“妹妹?” 池嘉禾边应声边走进来:“今日就没见陆年好好待在你身边过,是出了什么事?” “哪能啊——”池岁禾挽着她手拖长声音撒娇,“我有什么事你还能不知道吗?” 池嘉禾还不适应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未接话,将手里的糕点放到桌上,拿出水壶倒出仅剩不多的水放到她面前。 “住持已派人去解决用水问题,你累了这一趟,先好好休息,晚点就能好好沐浴了。” 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一向最爱干净,对自己的外表在意到近乎苛刻的程度,是半点脏污也忍受不得的。 不知是不是怕她闹起来传出去名声不好,池嘉禾还特意走这一趟来安慰她。 池岁禾点名表示明了,不甚在意的撑着下巴,一双灵动的杏眼不见疲态,扑簌眨着,眸底生光。 池嘉禾打量着她的反应,忽然道:“岁禾,自从你病了这一场,似乎是变了许多?” 笃定的语气,池岁禾眼睫一定,疑惑又谨慎:“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只觉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哪有什么不一样呢,人嘛,总要长大的,从前是我不懂事,往后我要向妹妹学习才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她逆着光坐着,说这话时眼里盛满真诚,挑不出半点差错。 池嘉禾默默盯了半晌,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她也不是刨根问底之人,将糕点往她面前一推。 “好了,先不说旁的,阿姐饿不饿?用些糕点垫垫肚子,今日的斋饭或许要晚些才能用上。” 收回手时发现袖子沾了些粉尘,疑惑抬手凑近,“百圣寺这次怎粗心到桌子都不擦,这味道....” 池岁禾心里一咯噔,凑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袖子,拉着她离开桌旁,扯出帕子对着桌面随手一拂。 “是啊,我方才走进来时就被屋中的粉尘呛得直咳嗽,也不知这屋子多久没用了,嘉禾别脏了衣裳,我们还是去坐窗边吧。” 她语速极快,一边推着池嘉禾往窗边走一边将手里的帕子往桌下随意一丢。 池嘉禾被她按在窗边的榻上坐下,还未来得及细想鼻尖飘过的那抹味道,就见池岁禾爬上榻上探出半个身子用力推开窗。 窗户打开的瞬间,一阵风裹挟着热意扑面而来,两人的发梢飘动,纷纷眯起眼躲开。 池岁禾揉了揉眼,耳边充斥着随之而来的嘈杂。 再睁眼时就见池嘉禾神色惊恐“蹭”的站起身,眼底灿亮,映着的却是窗外的一片火光。 池岁禾骇然,猛地转头再次探向窗外。 远处的一座小楼已被火势包围,没有近水,火焰一跃而上朝周围疯狂舔舐,她这才辨认出那些嘈杂声是人们在大喊走水。 余光捕捉池嘉禾的衣角一掠而过,转身一捞却落了空:“嘉禾!你去哪?!” “母亲....母亲才刚进那座小楼!” 池岁禾微怔,心中突突直跳,想先将她叫回来却发现人早已没了影。 大脑一片空白,一会闪过樵夫的身影,一会想到陆年,一会想到钱兰,回过神时已冲出了门外。 百姓们皆是慌不择路往外逃,一眼就能看到逆着人群往里冲的池嘉禾,一瞬间就消失在火圈里。 池岁禾看得简直要窒息。 扯下身上的披风丢到一旁长满青苔的小水缸里,忍着某种可疑的味道让披风勉强湿透,扯出后展开举在头顶就要往小楼跑。 衣角传来阻力,愤然转头就对上男人意图制止的眼。 脑海中搜寻一圈他的脸,只觉陌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谁啊??!给老娘放手!!” 男人被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吼得一愣,手上力道减弱几分,但还是执着拦着她。 “你是哪家的姑娘?寺中已派人救火,你这般贸然前行只会....” “我家人还在里面!给我撒手!!滚开!” 说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顺便出气似的将他身子撞得一歪,转身头也不回的冲进火海。 男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中,又看了圈周围神色惊惶逃跑的众人,脸色一沉。 “好端端的怎会起火,百圣寺的僧人们呢?就这么弃百姓于不顾吗?叫你找的人呢?!” 他身后跟着的人还沉浸在自家主子被小姑娘大吼的震惊中,被接连的问题问得回神,面容一凛低下头。 “主子,属下已....” “母亲!” 冲进火圈的池嘉禾目光焦急搜寻,有感应般转头,面上一喜想要迎上前却被火焰拦了去路。 两人之间硬生生被隔开。 钱兰听见这声音抬头,透过火光看清她的身影,慌乱摆了摆手:“嘉禾快走!别过来!” 小楼里多是寻常百姓,自起火到现在她已安排疏通让人逃得差不多了,她留着断后,本以为火势能很快被外边人平息,没曾想越燃越盛,只剩她被火圈困住。 眼下只有楼梯旁的角落因着常年堆积着潮物没有被火舔舐,楼梯后木门松动,也是唯一能借此冲出去的地方了,可是这楼梯.... 钱兰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冲出去的可能,就见池嘉禾眼神坚定咬了咬牙,一个箭步朝楼梯口冲过去。 与此同时,她眼尖的发现楼梯口上方的木柱被顺势而上的火烧得逐渐松软,摇摇欲坠,接着柱子往下一倒。 瞳孔一缩失声尖叫:“嘉禾——” “嘶——痛死—” 池岁禾捂着手痛得吱哇乱叫,缓过大脑麻痹的那股劲之后扶着一旁呆滞的人起身,“嘉禾你还好吗?” 池嘉禾看了眼就落在自己脑袋旁被烧焦的木柱,就差一点这木柱砸的就是她脑袋了。 千钧一发之际是池岁禾将她推开并自己当了肉垫,意识到这一点,心悸得厉害。 好在那木门已被撞开了,就差几步就可以逃出去。 连忙拉着人站起来,见她手背被烫红一片,眼前一酸眼泪就要往下扑,可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 随手抹了把脸,将池岁禾扯到身后挡着面前的热浪,扯下盖在两人身上的湿衣,用力扯下一半丢给钱兰。 “母亲!护好自己,我们从这个门出去,你先走!” 钱兰很快接过罩住头和手,也不含糊,朝那缝隙一扑,撞出去的同时将门缝撞得更大。 池岁禾和池嘉禾躲在湿衣下紧紧贴在一起,正要拉着她往那挤出来的缝隙冲,却注意到她惨白的脸。 下意识看向她的腿,红肿一片已被烫得翻了些血肉,池嘉禾咬牙将裙摆随意一扯遮掩,“没事,我们先出去。” “嗯!”池岁禾红着眼搀扶她往外走,眼见着那缝隙就在眼前,身后却再次转来阻力。 楼梯角落本就挤着一堆杂物,两人冲过的同时铁丝勾着池嘉禾的裙摆死死咬住。 听到痛苦的闷哼声传来,池岁禾惊惶低头想将裙摆扯开却发现铁丝陷入她腿上本就糜烂的血肉中。 全身血液都好似凝固般,被挤在这潮湿角落的同时一颗心也好似挤在一起。 口中传来血腥味,池岁禾怕得要命,却还是飞快眨着眼颤着手去碰,声音都在抖:“嘉禾..嘉禾你忍着点....” 到这个时候,池嘉禾只剩一声苦笑,听着头上噼里啪啦在燃烧随时可能崩塌的木头声—— “或许今日真的要葬送在这里了。” 福至心灵般,池岁禾悚然一惊,摇头如拨浪鼓:“等等!等等等等!嘉禾,不行,你休想!不可以!不要!” ------------ 第二十五章 太子殿下,辛苦了 话音刚落,她才要抓紧池嘉禾的手就被拂开。 也不知她哪来的狠劲,将自己朝着缝隙用力一推,顺势借着这力道猛地往后跌。 轰然一声,四面八方的柱子砸下来,火星子爆裂着四处飞砸。 池岁禾整个人砸到柔软的草地上,脑子都嗡嗡作响,睁眼时是净蓝的一片天空,转头看到的却是一片烈火中的废墟。 “嘉禾....嘉禾...” 泪流满面怔怔出声,钱兰扑过来抱着她,已经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心痛到无以复加。 一边给她擦泪一边控制不住的落泪,哑然无声。 陆年急匆匆赶来,喘着粗气看了眼被火包围难以分辨原先相貌的建筑,又看了眼抱头痛哭的两人。 心里微松口气,却又一提,“小姐....” 池岁禾眼前一片模糊,听到这声音稍微回了神,手忙脚乱往他身边爬,哭得更悲壮。 “陆年...嘉禾...嘉禾还在里面...” “小姐,别哭,在这等着。” 陆年将她扶好坐稳,翻出袖口唯一干净的一块地方给她擦了擦泪,抹开她凌乱的发梢,定定看了她一眼,脚尖一点朝小楼飞跃而去。 池岁禾呜咽一哽,慌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些。 有陆年在,一定会没事的,池嘉禾还是女主,女主怎么会有事呢。 她一面想着,一面难以抑制的疯狂落泪,眼前能看到的都是池嘉禾血肉模糊的伤口和周围轰然倒塌前看到的最后一眼。 钱兰在耳边说着什么她也完全听不见了,她只觉得胸口揪成一团痛得厉害。 怎么会这么疼....她突然想到陆年,陆年是不是也... 好多种情绪交织到一起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网,将她罩在里边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池岁禾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就在她觉得就这么疼死过去的前一秒,耳边忽然清晰的一声:“嘉禾!” 瞬间,眼前都变得明亮,袭掠耳边而过的风声都明朗可闻。 下一秒她就被人扶起,对上陆年担忧的眼,“小姐?” “陆年....” 池岁禾又掉了两行泪,转头看到勉强支撑朝她微笑的池嘉禾,情绪再也绷不住,“嘉禾!” “阿姐。” 池嘉禾上前将她抱了满怀,温暖和柔软真切存在,她忍不住抱得更紧,满腔只剩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感激。 钱兰长长叹了口气,笑着擦了脸上的泪,上前摸了摸两人的脑袋,将她们环得更紧。 细细密密的脚步声传来,耳边的火燃声也逐渐减弱到消失,钱兰瞥了眼,沉声道:“救兵来了。” 池岁禾拔出半个脑袋抽泣着声看了眼,忍不住埋怨:“人都自己救出来了,这救兵现在才来,有个屁用。” 为首的男子走到她们面前听到这话,脸上也是阴云密布,对着她们只剩愧意。 “池夫人和两位小姐感觉可还好?实在抱歉,是我的过失,让三位受惊了,之后定会将此事禀告皇上,好好弥补三位。” 池岁禾微眯起眼打量他,认出他是原先要阻拦她的人,身边还站着个住持打扮的和尚,更没什么好气了。 “好什么好,道歉有什么用?!弥补又有什么用?!我母亲和妹妹再晚些就.... 你们赔得起吗!偌大个寺庙连防患于未然的自觉和事发后的措施都没有,难不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好意思吹自个是安朝第一圣寺,笑死。” “......” 池嘉禾扯了扯她的衣袖,已经不敢去看男人身旁侍卫越来越黑的脸。 见他握着佩刀的手蠢蠢欲动,干脆一把捂住她还在喋喋不休骂骂咧咧的嘴。 “唔——” 钱兰上前一步将两人挡在身后,朝男人微微福身,“多谢太子殿下关怀,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我家姑娘年纪还小此行又受了惊吓所以才口无遮拦,还请太子殿下莫要责怪。” 太子殿下.... 池岁禾已听不清他们的话了,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 和书中的描述倒是差不多,这本书里就没有一个角色是丑的,皇室子弟更是妥妥的美男子。 太子沈章华更是名冠安朝的美貌,只是可惜了。 虽是太子,但最后一天皇帝也没当成,家还让人给抄了,国也被灭了。 这么想着,池岁禾对面前的美男隐隐多了一丝怜惜。 “....池小姐为何这么看着我?” 沈章华和钱兰好一番客套推脱之后便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停留在脸上,还是来自对他凶神恶煞的那位小姐。 女子的眼神他也见得多了,这位小姐的倒有些与众不同。 不是惊艳也不是倾慕欣赏,而是带着同情和怜悯。 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池岁禾摇摇头,发自内心真诚感叹道:“太子殿下,辛苦了。” “......” 怪怪的。 沈章华难得有些接不上话,余光见有侍卫走近,和钱兰告别后便走到一旁。 钱兰扶着池嘉禾,“我们走吧。” 池岁禾默默跟在身后,回头看了眼辨不出原貌的小楼,目光移到陆年身上,回想那阵心痛的感觉,仔仔细细看了他两眼。 “陆年,还好有你在,嘉禾多亏了你,那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池嘉禾脚步微顿,只一瞬又恢复自然。 陆年摇头,扯开衣袖露出手臂被烫红的一小块,“奴没有受伤,只手臂被火烫了会,都是些皮外伤,也不疼,一会就好了。” “好红。” 池岁禾拉过他的手,心疼的轻轻呼了呼,“吹吹就不疼了,一会回去就给你上药,怎么被烫成这样。” 她说这话时,完全没看到自己的手背被火燎得红肿一片,皮肤里像是包了火浆,下一秒就要胀裂。 陆年蹙起眉也扯过她的手,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吹了吹,“小姐呢?疼不疼?” 池岁禾下意识扯回手瞪大了眼,对上他无辜茫然的眼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胡乱摆了摆手想压下面上的热意,又觉得太过刻意,拉着他手快速扭过脸。 “走走走,先回去上药,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另一边,沈章华听着属下的汇报,有些意外:“抓到了?那么快?” “那樵夫像是已被人教训过,被抓到时老实得很,据他坦白,他还沿路埋下了许多火药,只等着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山上的人谁也跑不掉。” 沈章华冷笑:“好大的本事,幕后主使是谁?” 下属摇了摇头:“他是受人所托策划这一场火灾,但他也不知道是谁,那人只承诺事后会给他许多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拿到过银子了吗?” 下属沉默。 好一会才开口:“那人家里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他等着这笔钱给他母亲治病。” 沈章华也沉默。 一阵风吹过,被火烧过的各种味道混杂着扑面而来,助燃内心的燥郁。 “他沿路埋下的火药都未点燃?不费吹灰之力就抓到了人,你说有人在我们之前就找过他?” “是。属下们沿着他说的位置仔细找过,未找到火药的踪迹,能在他之后这么快就把火药清楚干净的人,也不知是敌是友,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一瞬间,沈章华想到了池岁禾身边缄默如山的男人,想他能从火场里将个活人安然无恙带出来,实力又能差到哪去。 还有这池大小姐.... 似乎与传闻有些不同。 沈章华点了点头,“查查池岁禾身边跟着的男人。” 顿了会又补充:“还有池岁禾。” ------------ 第二十六章 死不足惜 次日一早,池岁禾是被外边传来的嘈杂声吵醒的。 睁开眼的那一刻胸口一道钻心的疼,她捂着胸口在床上翻了翻才撑着坐起身,沉沉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陆年走进来,池岁禾一眨不眨盯着他。 面色自然行动自如不见病态,可自己胸口钝痛不是错觉,又是沉沉叹了口气。 “要死,该不会是这身体有什么隐疾吧。” “小姐说什么?” “啊,没什么。”池岁禾快速翻身下床洗漱套好衣服,掀开中间的门帘凑到他身边。 “哇,好丰盛的早膳。” 池岁禾捻起一个白胖的小馒头送到口中,随口问了句:“外边是有什么事吗?怎么大早上这样吵?” “昨日纵火的樵夫在寺庙外被示众,不少有亲人受伤和受了惊吓的百姓都在谴责羞辱他,已有一些时辰了。” “樵夫?” 池岁禾匆匆吃完早饭就跑到寺门外,就快入夏,太阳高照,阳光虽还不热烈,小跑几步已让人额头沁汗,更别提已跪在青石板上一早上的男人。 围着的百姓已没有早上那般里三层外三层 ,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正值盛午,只剩零星几个百姓抹着泪还在控诉。 “大家都是等着过好日子的百姓,你为何想不开要拉着大伙一起去死?我家的孩子……” 妇人抬起手虚高一比,面容慈爱带着怀念。 “他长得快呀,才六岁就比同龄人高上许多了,平日里可皮了,活蹦乱跳的像个泼猴,昨日就一个不留神没把人看住,现在已变成难辨原样的焦体,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痛苦大哭了几声,悲烈情绪溢于言表,再看向樵夫时带着触目惊心的恨,身形极快的扑过:“你得和我孩子一起去死!!!” 聚在这里的都是才经历过丧亲之痛的人,起伏的情绪本就很难控制,气氛被她这么一带,零星在哭诉的人纷纷朝樵夫扑过去,脸上的恨意与痛意,巴不得生啖其肉。 只两个侍卫守在被五花大绑跪着的樵夫身边,似乎对这情形已习惯,很快便拦下扑上来的人,将樵夫完整护在里边。 说护着也算不上,侍卫只负责不让樵夫丢了命,人们碰不到他,对他造成一些伤害带来痛苦还是可以的。 所以樵夫身上才会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和不明液体,百姓们停下生扑动作再次捡起手边任何可丟掷的东西往樵夫身上砸。 缕缕焦味钻入鼻腔,池岁禾这才注意到殿外青石板上盖着层白布,白布下隐约可见焦黑的物体。 除了侍卫守着白布不让人靠近外,还有僧人就坐在白布外正对着殿中佛像念经,兴许是在为这些冤魂超度。 两种场景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发生,这边的吵闹丝毫影响不到僧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让樵夫心中有愧才让他跪在此处—— 总之,整个画面诡异的和谐。 陆年余光瞧见池岁禾微白的脸,以为她被那些烧成炭的尸体吓到,很快捂了她眼。 “小姐,别看了,我们回去吧。” 池岁禾深吸口气却是拂开他手,直直往那白布的位置走。 陆年一顿,默默跟上。 停在白布前,池岁禾却迟疑了,犹豫了忍着刺鼻的味道蹲下靠近,颤着手顺着露出银色一角白布往上掀了掀。 挂着铃铛的平安锁手镯赫然在目。 排列整齐的所有白布中,只有这处的白布显得格外的高。 侍卫瞥见她,见她相貌姣好,忍不住与她搭话:“这父子俩实在可怜,一日过去了都未有人认领尸体,这可是唯一没有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了. 或许是这父亲挡在了儿子身前,我们找到人的时候父子俩被烧得黏在一起都无法分开,小孩的脸也还好好的。但造化弄人啊,一个也没活下来.....”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话都没说上几句,可此时此刻一想到池岁禾胸腔涌上难以名状的难过,眼眶跟着变得酸涩。 恍惚间,能看到男孩挂着笑容朝他们招手的画面,耳边是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陆年也觉得瞬间难以呼吸,拉着身软的 池岁禾起身,面有不忍:“小姐,别看了。” 池岁禾紧紧皱着眉,眨了眨眼想散去眼前凝起的水雾,再看清不远处冷着脸跪着的男人时,胸中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弯腰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在掌心掂了掂,用尽全身力气发了狠的朝男人砸去。 石头疾速破空而来,樵夫是习武之人,轻易察觉这颗想置他于死地的石头,微微偏过头就要躲开。 在抬眸的一瞬间,看清跟在池岁禾身后的男人,呼吸微顿,躲闪的动作一滞,本能不动声色躲过的石头硬生生擦着脸颊而过。 石块带血,滚落在地。 池岁禾静默,那点血激起她更多的戾气,只觉得痛快,却不够解气。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我看这樵夫与池小姐似乎是认识?怎么?你们与他有什么过节吗?” 沈章华缓缓踱步而出,一双眼紧紧盯着池岁禾,虽是问她,视线最后却落到陆年身上。 萧府的赏春宴他听下属报过了,就是那时开始池家这位大小姐就已性情大变,和原来的阴晴不定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身边还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原为奴隶的侍卫。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按理说只有有异就会有迹可循,可这两人都十分循规蹈矩。 一个只能翻出原先如何飞扬跋扈做的一堆蠢事,一个只有身为奴隶时被人如何欺辱的经历,唯一能瞧出与这事有关联的便是这池岁禾有软轿不坐非要徒步上山,还有一些让人摸不出头脑的蛛丝马迹—— 这两人定与这次山火有关联。 这种似雾非雾谜团一般的感觉令人很不悦,见两人都不说话,沈章华对着两人的语气也变得糟糕。 “本殿下在问你话,你莫不是……” “啊?” 池岁禾从小孩一家人的悲伤中回过神,意识到面前的太子是在同自己说话。 随意抹了抹泪,抬头认真回望过去,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 第二十七章 已经做得很好了 阳光落在她身上,将她微红的眼照得分明,刚被水洗过般更显晶莹剔透。 眼睫还沾着湿气,像是山林里的薄雾,很快就要凝结成水珠滴下来。 因此,她抹泪的动作随意而粗暴,白嫩的皮肤都染上浅浅的粉,杏眼明亮而又混沌。 她认真的看着沈章华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而后才意识到自己见到太子殿下还未见礼,歉意的弯了弯唇绽放一个柔软的笑。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问太子殿下安。” “......”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着这么个软乎乎的小姑娘,沈章华就要脱口而出的斥责与怀疑硬生生被扼制在喉,神情僵硬的应了声:“嗯,不必拘礼。” 陆年注意到他的眼神,莫名有些不悦,上前一步靠近池岁禾,做出的防备的姿态。 落在沈章华侍卫的眼里,实在可笑,鼻孔朝天的看着他,嘲讽警告意味十足。 池岁禾注意这一幕,抬头看了眼陆年,却发现他一直在看她。 只愣了一下就笑了笑,安抚的扯了扯陆年的袖口。 “陆年,没事的,太子殿下人很好的,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她说这话无凭无据,但说得极其认真笃定,导致沈章华都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有没有同她接触过。 答案是,没有。 呵,油嘴滑舌。 池岁禾笑着看向沈章华,“太子殿下方才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这樵夫看起来似乎与池小姐认识?” 沈章华一双眼紧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异样,却见她顿了一下就笑得坦然。 “池家大小姐臭名在外,认识也很正常啊。” 一瞬间,沈章华回忆起了下属报上来的外界关于她的评价,无一不是贬低的。 正常女子不会不在意旁人对自己的评价,就算真的不在意,也不会刻意去提起,她这般大喇喇坦诚说出来,倒叫人不知如何接话。 沈章华看向跪着的樵夫,“你可认识面前这两人?若你能说出幕后主使,本殿下可饶你一命。” 樵夫定定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时间久得正当沈章华以为他要供出主使时,他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池岁禾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气笑了。 “太子殿下这是怀疑我与这场山火有关联?我母亲和妹妹身在其中,我再如何阴险恶毒也断不会用她们的生命来开这个玩笑……要是我家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巴不得有人偿命陪葬。” 意有所指的话,樵夫身形一颤深深埋下头,任谁再问话都不再开口。 “太子殿下要是怀疑,拿出有用的证据再来说吧。” “你!”沈章华身后的侍卫看不惯她的脸色,横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路,极想教训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池岁禾:“怎样?无凭无据难不成还要把我抓起来拷问吗?” 她一个有上帝视角的人,自然拿捏了沈章华的性子。 知道他不会,合着两手故意递到他面前:“把我抓起来吧,把我抓进大牢里关起来。” 沈章华嘴角一抽,躲开眼前的皓腕,看都不看她,语速极快:“我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此事事殃及无辜众多,至关重要,并不算有意针对池小姐,还请池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太子殿下辛苦了。” 又…又是这样的眼神! 沈章华被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怜惜撞得眼皮狂跳,僵硬转过身,“池小姐若是无事,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好~”池岁禾又笑起来,刻意拖长了尾音:“太子殿下再见~” 看起来丝毫不将被怀疑这事放在心上。 她绕开了挡着的护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朝护卫做了个鬼脸。 金戈横着眉依然瞪着她,下一秒却对上陆年的眼,莫名打了个寒颤,冷哼一声转回头。 开始告状:“殿下,池家这丫头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也不知池相平日在家是如何管教的!” 沈章华垂眸思索,听到这话头也不抬,“你去惹她做什么。” ……? 金戈默然,过了会问道:“殿下,那他们的嫌疑呢?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沈章华想起池岁禾因着生气瞪得圆圆的眼,想起她昨日甩开自己的手奔赴火场的决绝,为自己的猜疑,难得生出些愧感。 “与他们无关,再查。” - 百圣寺,清幽宁静,古木森森。 此刻并没有看到有人在走,一路走来都是安安静静的,草丛里的虫鸣都徒增静谧。 池岁禾紧抿着唇头也不回的三步并做两步一直往寺外的小山坡走。 陆年沉默跟着,看着她因为逐渐无力而拖得越来越长的裙摆,弯腰默默捡起。 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池岁禾堪堪站稳,喘着气停下,这才发现身上轻了不少。 转头看着帮他提裙摆的人,咬着唇转身,和自己较劲似的,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可不管她走得多快,陆年都能匀速在她身后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一点声也没有,气也不见喘,静得像没有这个人。 这段山路,她的裙角一点也没脏。 又是一块绊脚石,池岁禾脚一滑往前狠狠一磕,意料之中的,稳稳被人捞起。 陆年平静的将她扶稳,又默默站到她身后,也不问她要做什么,毫无怨言的,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池岁禾更气了,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陆年就在这时对上她的眼,声音稳和:“小姐是在生奴的气吗?” “不是。”池岁禾偏过头。 “小姐已经做得很好了。” 没来由的,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时悠远厚重的钟声响起,在山谷间重重叠叠的回荡。 一声重响像是敲到了人的心里,那些纠结无序的郁结于心的繁杂心绪瞬间消散。 池岁禾一激灵,像是如梦方醒般,内心只剩一片宁静。 沉沉吐出口气,找寻慰藉似的低低一声:“陆年…” “奴在。” 她背对着自己,好一会都没见有旁的声音,陆年眉眼温和绕到她面前。 一滴、两滴、三滴…他这才发现,池岁禾是在默默的哭。 向来是微微往上翘着的嘴角都是瘪着的,睫毛沾湿一片,还挂着晶亮亮的水珠,鼻尖和眼眶都是红的。 陆年怔忪片刻,僵硬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回想记忆中祖父安慰自己的时候,伸出手轻轻落在她的脑袋上,机械僵硬的揉了揉。 他大概能猜到小姐是为什么哭的,想了半天还是那句:“小姐已经做得很好了。” 池岁禾不过是在气自己。 她原先以为她不过是个看客,书中人物都有自己的命运,她已做了能做的,剩下的都是造化。 可当生命流逝在面前的时候,她发现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进入了这本书,成为书中一个角色,就无法再做一个看客。 她不是圣母,但她碰到的是人,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她早些做点什么,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 “因为小姐的敏锐,已经救下了许多的人,若不是沿路将那些火药拆下来,整座百圣山都无法幸免于难。届时,小姐站在这能看到的就只是一片荒芜了。” 他们现在站在小山坡的山顶山,俯瞰整座百盛山,郁郁苍苍,时不时有清脆的鹤鸣掠过头顶,落下片片阴影。 池岁禾静静的任由清风拂面吹乱发梢,看着不远处金光灿灿的古寺,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内心到底是因为这话平静下来。 突然想通了似的,眯着眼看向一旁的陆年,“陆年,谢谢你。” 顿了顿又补充:“还好有你在。” 穿书嘛,来都来了,她总要留下点自己的痕迹,就算不能改变什么,也比什么都不做好。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要发光,风吹起她的发,扬起她的衣角,释放的是愉悦和轻松。 陆年觉得她谢的不止这件事,可她也不打算多说的样子,便也不多嘴。 看着她惬意的面容,跟着弯起唇,在心底补充: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我的小姐。 ------------ 第二十八章 我叫无忧 回程的路上,池岁禾的脚步明显比来时轻快许多,也不用陆年帮提着裙摆了,自己拎着裙摆蹦蹦跳跳的。 像只小兔子。陆年在心里默默想着。 一道冲击的力道从她身侧飞掠而过,陆年眉心一跳,一手扶稳她一手将冲撞她的人抓住。 见池岁禾惊魂未定的模样,再看了眼她脚下的砾石,若是他这次没有抓稳让她往下摔…… “跑什么?!” 被他抓着衣襟的小孩被这么一吼,愣了一下,紧抿着唇绷得笔直,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 池岁禾也愣了一下,第一次见陆年变了脸这么严肃的斥责,反应过来连忙出声:“我没事。” 与此同时,身后有人追上来,是个手里还拿着扫把的和尚。 看见男童眼前一亮,气喘吁吁的停在他们面前,指着男童开始谩骂:“你这臭小子从我们寺里偷了多少东西了,还敢跑?看我今天就打死你!” 他穿着僧袍手上还挂着佛珠,说出的却是这话,池岁禾下意识往男孩身前挡了挡。 转头温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男孩头埋得更低,叫人看不清面容,一个字也不说。 和尚啐了一口:“这乞丐日日来我们寺里偷贡品吃,赶了多少次都不听,真以为我们寺里是什么人都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了?” 池岁禾听得直皱眉。 他也后知后觉自己这话不妥,讪讪一笑:“一次两次佛祖想来也不会介意,可这乞丐日日来此打秋风,佛门重地,被人瞧见影响总归不好。” 他一口一个乞丐,落在耳里总觉得刺耳。 看了眼陆年,陆年空出的手掏出了锭银子,面无表情的抛给和尚。 和尚面上一喜很快接过,到手后掂了掂接着送到嘴边一咬,瞬间喜笑颜开。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池岁禾看得目瞪口呆。 和尚反应过来这还在外人面前,脸上的肉抖了抖忍下喜悦,端出几分违和的稳重自持。 池岁禾压下心中腾起的怪异感,清了清嗓子:“这银子就当是补偿这小孩欠你们的饭钱。” 和尚故作稳重点了点头,双手合十作揖,“施主慈悲为怀,定会得上苍保佑。”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心中好不容易压下的怪异越来越浓,只觉得这和尚与他这身僧袍十分格格不入。 低头看向小孩,“你每日独自一人上山?可还有家人?” 男孩不说话,她也不着急,就这么默默等着。 察觉抓着衣襟的力度默默变大,男孩飞快抬头瞥了陆年一眼。 讷讷开了口:“我自小就没有家人,从小他们就死光了,我被人捉去当奴隶,后来就被放出来了。” “小奴隶啊……” 她的眸中闪过轻微的、令人熟悉的怜惜,像一道光,狠狠冲撞了陆年的胸口。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刺目,陆年皱着眉,手上的力度都不自觉加重。 力道不大,可衣襟正好卡着,男孩瞬间被勒得像是要断气,脖子已涨红一片,本能的抬起头努力呼吸。 池岁禾要出声提醒的那一刻看清了男孩的相貌,微怔,而后扯了扯陆年的袖口示意他放手。 陆年看了她一眼,没有犹豫,将人丢开。 男孩摔在地上,直面刺眼的阳光大口大口喘着气,再注意到陆年平静无波的眼神时,寒意遍生。 池岁禾没有多想,走到他面前蹲下,“你是昨日跟在樵夫身后上山的那个小孩?” 陆年站在身后居高临下睨着他。 男孩没有迟疑的点头。 想到他昨日警觉的那一瞥,池岁禾撑着下巴疑惑的问:“你为什么会同他一起上山?他被抓走了,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是奴隶时就经常在这山上找果子吃,对这山十分熟悉,那人要找一个熟悉此山的人领着上山,他找到了我,让我带着他上山。” 池岁禾:“你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男孩撑着地面的手指微蜷,声若蚊呐:“我知道…他让我带他去所有能下山的路。” 在所有能下山的必经之路上都埋下炸药,目的就是要将百圣寺变成一座火山,把人围在里边 烧个精光。 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有了点燃的趋势,池岁禾声音都在压着,却还是暴露了情绪。 “你知道这样会害死多少人吗?!” 男孩大吼:“那又怎么样!那与我有何干系!那些人贪财好色视百姓的命如草芥,巴不得世上多死一个奴隶乞丐,他们全都死光了才好!” 池岁禾被他吼得一愣,下一秒身后就横来剑尖定定指着地上的人。 男孩满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指尖都攥进土里,却还是红着眼倔强的梗着脖子。 “陆年,没事。” 陆年收回了剑。 池岁禾站起身,看着地上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和我走吧。” “什…什么?”男孩错愕。 池岁禾已经先走了一步,陆年又拿出剑指着他,声音极冷:“跟上。” “……” 他的脸色没有池岁禾那么好看,男孩愣愣站起身,躲开他的剑,小跑到池岁禾身旁。 觑了她好几眼,猜不透她的用意,却还是坦白道:“我叫无忧。” 池岁禾歪头:“无忧?是个好名字。” “嗯…是以前寺里的一个老和尚给我取的…” - 陆年把剑放到桌上,碰出些声响。 “小姐为何执着将那男孩带回来?小姐是在可怜他吗?” 就像可怜我一样。 桌旁的人鼻梁高挺,眉眼就像是水墨画,薄唇紧紧抿着,轮廓棱角分明,情绪外露得令人难以忽略。 池岁禾对上他凉凉的一双黑眸,不知为何,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抱着水壶的动作都顿住。 “陆年是怀疑那小孩与樵夫是同伙?” 她问出口就自己先否认:“绝对不是。” 陆年更是气闷,又对自己莫名其妙,顺势把这莫名归到她抛出的问题上。 “小姐如何知道不是?樵夫布下这么大一场棋,有谋略有胆识,非一人能为。这小孩就算不是同伙,也绝对知道些什么,说不定他上山后不是被樵夫打晕抛弃,是故意留着他通风报信。” 怕池岁禾不信,又沉沉补充了句:“现在的小孩,坏得很。” “噗嗤——”池岁禾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捧着水壶在榻上笑得花枝乱颤。 “…小姐笑什么?” 池岁禾笑弯了眼,故意凑近扬声问他:“陆年,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陆年抿了抿唇捏紧拳,红着耳朵“噌”的站起身,“总、总之这小孩不能留。” “陆年以为,我留着他是做什么?” “奴不知道。”板板正正且僵硬的回答。 “既然你也觉得这小孩身上疑点太多,那留在身边看着不更安心?况且他昨日上山时遇见了咱们,保不齐别人问他会问出什么。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先下手为强。” 陆年:“只是因为如此吗?” 池岁禾笑着反问:“那不然呢?” 她还抱着水壶,方才捧腹大笑的时候动作都一颤一颤的,盖子没有扭紧,壶口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洒出来不少。 进屋后她嫌热毫不扭捏的脱了外搭,只剩一件杏黄色的绣花薄衫—— 此刻半张料子吸饱了水,映衬在雪白的肌肤上,玲珑明媚的曲线若隐若现。 偏偏她对此浑然不知,因着差点笑倒在榻上,乌发蓬蓬散在脑后,杏眼还盛着笑意,两靥生花,纯粹又明媚。 陆年对上她都要眼半个字也吐不出,握着拳僵硬转过身不敢再看他,耳根脖颈漫红一片。 “奴都听小姐的。” 丢下这一句再次落荒而逃,却没有走多久。 陆年停在楼梯口捂着扑通狂跳的心口,反复回想那一刻刺激的心跳,慌张的茫然。 ------------ 第二十九章 奴亲手做的 心乱如麻。 陆年在外晃悠了许久都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不知不觉走到了偏僻的山林。 听到不远处痛苦的一声闷哼传来以为是错觉,接着又是一声,凝神细听,手已抚上腰间的剑。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草丛后走出个猫着腰的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陆年想到还未定论的山火,电光火石间已拨剑而出—— 那人恰在这时抬头,也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寒锋迎面而来。 陆年错愕,手中的剑转了方向,一剑刺向茂密的树冠,惊飞雀鸟无数。 “二小姐?” 池嘉禾从他飞出的剑身回过神,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觉得在这碰到他十分意外,勉强扬起唇朝他点了点头:“陆年,你怎么在这里?阿姐呢?” “小姐在房中休息。” 陆年将目光从她身后收回,落到她沾满血的手上,掏出张帕子递给她。 池嘉禾低头看了眼狼狈的自己,心想遮掩也遮不了,干脆大大方方就着脏污的手接过帕子。 他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和这周身葱茏参天的古木蛮像,静谧沉稳,让人内心宁静下来。 但此时两人相对而立,他什么都不问,静得实在让人心里有些发慌。 池嘉禾余光瞥了眼身后,微松口气。 朝他走近一步,有心找话题,晃了晃手上的绣帕。 “哎,这帕子是阿姐的吧?” “是,烦请二小姐洗净之后还给奴。”陆年认真的说。 池嘉禾愣了会,很快反应过来:“啊,好的。” 两人又沉默下来。 过了会,陆年估摸着时间开口:“二小姐,奴送您回去。” 池嘉禾正犹豫着要如何离开这里,听他这么说立刻点头如捣蒜。 她将擦满点点血渍的绣帕当着陆年的面小心翼翼的叠好收到袖子里,理了理裙摆。 “好了,我们走吧。” “叮”的一声,她整理衣着时腰间系带晃动,玉佩落到草地碰出轻微响声,随即就被两人的脚步声盖过。 两人走得很快,没有注意的是,一道身影在他们身后缓缓移动脚步。 一路沉默,眼见着住所就在不远处,池嘉禾稳了稳心神,轻声道:“昨日火场一事,多亏了你,这等救命之恩,我还未来得及正式同你道谢。” “不必,都是奴的本分。” “差点以为就要葬身此处了,还好有你在阿姐身边,阿姐许多时候都像个小孩,劳你多费些心神看着阿姐。” “没有,小姐做事很有分寸。”陆年声音柔和许多,惜字如金的总结。 池嘉禾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气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陆年,神情严肃,隐约含着些请求。 “陆年,今日之事,能不能不要告诉旁人?尤其是阿姐。” 陆年微微躬身垂眸,“奴什么也没看见。” 池嘉禾定定看了他两秒,压下乱七八糟的情绪,收敛面上的冷意,点了点头:“好。” 陆年迟疑片刻,接着说:“也烦请二小姐替奴保守秘密。” 池嘉禾凝眸细想,恍然大悟,递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大方绽放笑容:“好!” 回想方才掷出的那一剑,担忧的看向他的肩,“你的伤…昨日给你的药可有在用?” “无碍。用了,多谢二小姐关怀。” 陆年说这话时却不看她,直直抬头看向窗户。 池岁禾她方才就靠坐在窗边吹风,远远就见两人一起出现在视野里,没看到两人嘴唇动过,要走进客院时才看到两人开口说话。 她离得远,夜晚的风又大,她隐约听到什么秘密,其他有用的一点没听着,急得她心痒痒,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外。 眼下见被发现,丝毫没有偷看被抓住的含糊,笑嘻嘻朝两人摆了摆手,“嘉禾!陆年!” 说完就收回脑袋,瞧着是要跑下来迎的样子。 池嘉禾脸上的笑收起,有几分紧张的看向陆年,“阿姐会不会都听见了?” 陆年淡定回答:“不会。” 池岁禾跑到两人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好奇,“嘉禾、陆年,你们方才去了哪里?” 陆年:“出门时遇到行动不便的二小姐,便送二小姐回来了。” 池岁禾一听,连忙将好奇抛到九霄云外,扶着池嘉禾往里走。 “嘉禾!你脚上有伤怎么还乱跑?你的脚是不是不想要了,若是成了瘸子以后可没人要你。” 池嘉禾反手挽着她,听到这话笑了笑:“哪有那么要紧,只是伤口瞧着渗人,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休想骗我,哪有这么神奇的药?神仙来了都没有好得这么快。” 池嘉禾失笑:“不是神仙。” 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太子殿下送来了宫里的药。” 太子殿下?池岁禾眨了眨眼。 池嘉禾点了点头,“昨夜紧急叫人送来的药膏,在这场火灾中受了伤的百姓都有,不过殿下好像不想让人知道此番他也在,也没有让人留下旁的。若不是我们昨日见到了人,我也以为是宫里送来的呢。” 池岁禾下意识就想问那怎么就知道不是宫里送来的,正要问出口时就自个止住了话语。 安朝的这位皇帝,有点说道。 不提也罢。 不过既然沈章华都派人送药来了,今日怎么还凶神恶煞的就跟要严刑拷问似的。 哦,先礼后兵。 看不出来,这位太子殿下还挺有傲娇属性。 - 万物复苏的早晨,春光明媚。 池岁禾睁开眼的那一刻又是沉沉叹了口气,盯着两个浅浅的黑眼圈坐起身,揉了揉钝痛的胸口。 看来回去真得找个大夫看看,要是有什么隐疾,早发现也能早治疗—— 治不好的话她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她在这天马行空想了好一会,觉出些不对劲。 往常她一丁点些微的动静就有人进来,但是现在…陆年呢? 正想着,有人推门而入。 陆年一身月牙色衣袍走端着早膳走进来,和池岁禾对视个正着。 “陆年,早。” “小姐,早。”陆年摆放早膳的同时敏锐察觉灼热跟着他在身上游走,可他也不敢提,怕被问出什么。 池岁禾现在心情大好,大早上就有这等赏心悦目的美男子可看,还有这么丰盛美味的早点可用,多么美好的早晨。 她往嘴里送了个水晶饺子美滋滋想着,咬下饺子的第一口顿了一下,而后疯狂咀嚼吞咽。 接着不断将饺子送入口中,陆年阻拦不得,眼睁睁看着她将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 “小姐慢点吃,别噎着。” 说着,倒了热汤放到她手边。 池岁禾无暇顾及,她现在味蕾充盈着饺子的美味,幸福得简直要落泪。 这饺子也太好吃了吧!!!!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嗯嗯嗯陆年这个饺子好好吃!感觉今早寺里的厨子的手艺比昨日好上了许多呢!” 陆年看她被撑得肉乎乎的脸颊,欲言又止。 池岁禾:“嗯?怎么啦?” 陆年小声的说:“这是奴给小姐做的。” “咳…”池岁禾险些一噎,瞪大了眼着急忙慌吞下嘴里的饺子,“这饺子是你亲手做的?” 陆年点了点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今早寺里的厨子起晚了,奴怕小姐饿着,就先借用了厨房。” “陆年!!”池岁禾突然大叫。 他被吓了一跳,就见她激动道:“从前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好的手艺,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陆年笑得柔软,“小姐喜欢就好。” ------------ 第三十章 本司公就想用他 陆年见她一直笑盈盈盯着自己,时间长了,手都不知道要往哪摆。 莫名燥热,转身,“那小姐慢用,奴先告退。” “陆年,等等。” 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显:“小姐。” “陆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她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含糊,拉着陆年坐到身前,掌心探上他的脸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扶上来,陆年身形一颤,险些忍不住站起身要逃。 池岁禾蹙眉:“陆年,你的脸好烫。” 陆年脑袋不自在的动了一下,却被她紧张的一把扶住。 先是在自己额头上贴了帖,又放到他额头上,喃喃自语:“该不是是发烧了吧……” “…奴没事。”陆年还是站起身逃离了她的魔爪,察觉周身空气流畅了些,垂眸躲开她的目光,“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一会便好了。” 池岁禾定定看了他两眼,跟着捂了捂胸口,“也是,这里闷得人心慌,我昨夜也休息不好,不过我们今日就回去了,晚上可以在府中睡个好觉。” “嗯。”陆年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启程下山回府。 池岁禾走之前检查了池嘉禾的腿,叮嘱下人小心仔细些,结果自己一个不小心险些被碎石绊倒。 池嘉禾扶着她,失笑:“阿姐还说我呢,自己也不知道看路。” 池岁禾讪讪一笑,泄愤了踢了踢这满地的碎石,颇有埋怨的:“这寺里的僧人是怎么回事,这寺门是不用打扫的吗?把香客绊倒了怎么办。” 又想到今日的早膳是陆年亲手做的,原因是寺里负责斋饭的和尚起晚了—— 她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这像话吗?? 还有自山火到现在,寺里除了多送些安神香和口头的抱歉安慰之外,别的时候人影都不见一个。 那些和尚都做什么去了,偌大一个百圣寺,这合理吗?? 偏偏其他人已经习以为常,似乎寺里的和尚们深居简出才能体现他们的高深莫测。 池嘉禾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少说两句,看了看长起杂草还未处理的寺门,同她咬耳朵。 “我也觉得这寺庙处处透着古怪,但我不敢说,谁让这寺背后是皇上在撑腰呢,谁敢多少两句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嘁…”池岁禾撇了撇嘴,默默翻了个白眼。 一行人坐了软轿行至山下,池岁禾和池嘉禾正要换上自家的马车,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齐刷刷转头看清来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锦司公怎会在此。 林锦走到两人面前,微微让步让身后的金戈走上前来。 金戈朝两人躬身,端上一个锦盒示意:“在下金戈,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奉太子之命给池大小姐赔礼道歉,先前之事只是个误会,还请池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他在“赔礼道歉”四字上咬得极重,说完就挺直腰板用鼻孔看着池岁禾,似乎憋足了气—— 要太子殿下给你赔礼道歉你这小娘们真是好大的面子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在这件事上斤斤计较背后偷偷败坏太子殿下名声。 池岁禾却没理他,而是扭头找了找,十分好奇:“你叫金戈?你兄弟铁马呢?” “…没有铁马。”金戈嘴角一抽。 好吧。 池岁禾从善如流接下锦盒,一点也不扭捏,捏着锦盒笑眯眯晃了晃,“太子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替我多谢殿下。” “呵,池大小姐真是个妙人。”林锦在旁看着,修长的凤眸在她脸上滑过。 池嘉禾扯了扯池岁禾的袖子,两人齐齐朝他见礼,行至一半就见他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在外不必拘礼。” 那在哪里要拘礼?宫里吗? 池岁禾和池嘉禾又是对视一眼,默默站直身。 林锦目光落在池岁禾身上,见她埋首含胸活脱脱一个鸟样,浑然不见上次见面的伶牙俐齿,莫名升起零星不悦。 有心激她,说出的话却是漫不经心的:“太子事务繁忙,却还特地嘱咐了我要将赔礼带到,池大小姐真是好大的本事。” 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池岁禾不知哪里又惹到她了,眼下只想草草应付早些回府休息,于是干巴巴的接话:“多谢锦司公夸奖。” 林锦:“。。” 金戈:......谁夸你了这是冷嘲热讽麻烦你搞清楚啊喂! 池嘉禾看了眼已不在状态的池岁禾,扯了扯她往后一步自己上前。 “阿姐昨日在火场受了惊吓,夜晚也休息不好,身体实在困倦,说的话也是无心之失,无意得罪锦司公,还请锦司公不要怪罪。” 她说的话诚意十足,声音清冷沉稳,如山间的潺潺流水般抚慰人心,叫人挑不出错。 池岁禾就在她身后站着,听到这话也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白皙眼周乌青浅浅,两汪水润的眸都下垂着,只有额边的碎发随着风一晃一晃的,衬得她两颊的细肉更白了。 金戈高傲的姿态微微收敛,眼神也柔和下来。 林锦不理解。 她方才对着金戈还笑眯眯的,怎么自己一开口她就像丢了魂似的爱答不理的。 虽这也没错,但那种被刻意忽略的感受让他忍不住想摧毁什么。 天可怜见,池岁禾真不是故意的。 下山的路途中她就觉得心口越来越疼,她停下说话的那一会疼意更甚,像是有把钻子在钻。 没人知道他的怒气为何比方才更重,连语气都带着恼怒的冷意,“如此,倒是我们此行多此一举了。” 金戈有些意外,看了林锦好几眼。 他也和锦司公接触过好几次,他虽确实如外界传言那般阴晴不定,但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现在这般针对一个小姑娘……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针对。 好在林锦也反应过来了,冷着脸摆摆手让她们离开。 池岁禾和池嘉禾并肩往马车走,下意识去找陆年,却见他被金戈拦在面前。 林锦看着面前的陆年,迎着池岁禾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听闻你先前是奴隶?那你可会牵马?” 无异于直接羞辱的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池岁禾本就忍着心口的疼在这同他浪费时间,现在听清这话气血攻心,扶着车身难以控制的颤抖。 “他不是奴隶!他是我的护卫,想给锦司公牵马伺候的人比比皆是,锦司公何必为难我的护卫?!” 她终于动怒,林锦看着她呲牙咧嘴模样心中痛快不少,冷哼一声声音绵长:“本司公就想用他,如何?” 陆年沉默着一动不动,金戈看不下去,没注意到他血色尽失的脸色,上前推了一把。 “咚”的一声,人直挺挺在面前倒下了。 金戈惊悚收回手,就听到一声要穿破耳膜的尖叫,“陆年——” 池岁禾捂着胸口神情痛苦的跑到陆年身边,恶狠狠瞪了林锦一眼,满眼都是厌恶和恨意。 林锦微怔,僵在原地。 小心翼翼扶着陆年慌张叫人,只觉得心口疼得几欲昏厥。 这个念头才刚出现,下一秒就眼前一黑,靠着陆年晕死过去。 ------------ 第三十一章 兔子点心 陆年眼前黑暗,却能感觉身处一片柔软中,将他包裹得暖意融融,周身还有浅浅的好闻的熏香,是他熟悉的令人安心味道。 手指微动,察觉到身旁坐着个人,缓缓睁开眼就对上池岁禾嫉恶如仇的眼神。 “……” 陆年扶了扶额头,发现已回到府里,撑着床想起身就听到一声冷斥:“躺着别动!” 于是乖乖躺下。 然而没什么用,池岁禾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站起了身不停冷哼。 弄出的声响极大,明摆着让人知道她现在的心情非常的、极其的不爽。 陆年:“……小姐。” “你怎么还好意思叫我?嗯?陆年?你受伤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你还把我当小姐吗? 我有没有讲过我们之间不能有所隐瞒?这还是受伤这样的事,要不是你今日撑不下去你是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这个眼神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觉得你做的是对的吗?” “不对。”陆年很快摇头接了她的话,满脸真诚。 “……” 池岁禾一哽,打他的心都有了。 陆年动了动肩发现痛楚淡去不少,心中酸涩,更是愧疚,撑起身坐在床边抬眸看她。 “小姐对不起,奴不是有意想要瞒你,只是这痛苦对奴来说不算什么,奴说了也是徒增烦忧……” 池岁禾听了却更气了。 这还不算什么,他身上有多痛难道她不知道吗?? 她说呢,怎么自火场一事后心口常常钝痛,见他毫无异样还以为是自个这身体有什么隐疾,合着他还是个演员呢,伪装得半点都看不出来! 思及此,又是一声冷笑。 不想看见他,走到另一边一屁股坐下,随意“嗯嗯”了两声:“没关系没关系,我能忍的,因为我是忍者来的。” “……小姐”陆年走到她面前蹲下,见她很快的偏过头,又横移半步换到另一边抬头直直盯着她。 池岁禾躲不过,面容僵硬,紧抿着唇,声音冷邦邦的:“干嘛!” 陆年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面容委屈又隐含焦急,“小姐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若还是气不过那就打奴吧。” 说完便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一副任君采撷随意揉搓捏扁的模样。 他才刚醒,衣衫凌乱还未整理,此时抬头望着她,眸色虔诚,衬得脖颈白皙而修长,优雅而脆弱。 整个画面很和谐,就是在现代如果拍下来发到网上,图片一定会被夹掉的那种和谐。 手上触碰到的皮肤细腻柔软,好像一用力就会留下红痕。 池岁禾心想着,也这么做了,泄愤般轻轻一掐—— 像在掐一块水豆腐,又不敢用力,就和隔靴搔痒似的。 陆年眼神依旧无害,好像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何德何能让他这般臣服似的跪在身前,这可是武力超群战斗力超强的未来黑心反派。 意识到这一点,池岁禾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现在莫不是在作死,下意识想抽回手。 可手还被他握着,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垂眸和他对视,竟看出几分固执。 她微微用了力气,就见他轻轻蹙起了眉,似乎是扯到了肩上的伤口。 美人蹙眉,我见犹怜。 池岁禾作为一个资深颜狗瞬间一动不敢动,就这么让他握着手,满腔的怒气都快耗没了。 池嘉禾来探望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气氛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池岁禾却看见她,猛地站起身绕开陆年,“嘉禾!” 池嘉禾应声走进去,陆年拉好衣服站回一旁,恰好捕捉到他眸光闪过一丝不悦。 “嘉禾,你拿什么来了?” “嗯我拿的是母亲让下人熬的补汤。” 池嘉禾又看了陆年一眼,见他神情含着愧疚,没有多想,只当方才看到的那一眼是错觉。 将补汤放到桌上,小心盛出两碗,招呼两人过来。 “这次去寺里一趟体验不好,现在回府了你们都该多补补,好好休息。尤其是陆年,要不是你为我挡了那一遭我早就…” 池嘉禾将补汤往他面前挪了挪,“多注意身体。” 陆年看着面前的补汤,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池岁禾疑惑的声音响起:“嘉禾也知道陆年肩上有伤?” 池嘉禾眼神在两人之间一转,忽的福至心灵,摇了摇头:“那日只知道陆年为我挡了一遭,见他神情无异就以为他没事,今早见他晕倒了才知伤得这么严重。” 池岁禾“哦”了声,看向陆年,勾唇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陆年怎么也不早说?” 脸上是笑着的,语气却是阴恻恻的。 池嘉禾心道不妙,这场合不是她能搅和进来的,递给陆年自求多福的眼神,匆匆离开。 她前脚刚走,池岁禾就肉眼可见的炸了毛:“陆年!你竟联合嘉禾一起来骗我!” “不是....” 陆年有心想要解释,却见她飞快的捂了耳朵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自从来到她身边到现在,就没见她能走得这么快过。 连忙追上去,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把人留下来,干脆的扯了她的手腕。 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对上她微红的眼,面上一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池岁禾才不想在他面前哭,想甩开他的手却已下意识要顾忌他的伤口,最终也只是轻轻甩开,狠狠踩了他一脚当做撒气。 陆年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看着鞋面上小小的一个脚印,意识到小姐真的生气了。 小姐看起来软软乎乎逢人总是笑呵呵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其实很有自己的脾气,而且脾气一点也不小。 生气的时候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嘴角都是瘪着的,白皙的脸都会气得带上粉红,要好好哄才能哄好。 陆年不会哄人。 他一个人到厨房做了好多精致可爱的点心,还特意揉成兔子的形状,又默默装到盘子里拿到池岁禾的窗前。 池岁禾坐在窗前独自生着闷气,盯着榻上兔子布偶娃娃发呆。 这是陆年不知从哪里买来送给她的,她现在都还记得他递过来时小心翼翼想讨她欢心的样子。 又想到陆年瞒着她受伤一事,泄愤似的邦邦砸了兔子玩偶两拳。 她压根没用什么力气,玩偶毫发无损,还咧着兔子嘴瞧着就傻里傻气的—— 池岁禾一脚把它踢下了榻。 兔子玩偶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最后落在窗边投来的阴影里,歪着脑袋一动不动。 池岁禾快速转头,和将这一切默默收入眼底的陆年稳稳对视。 “……” 陆年“……小姐。” 池岁禾凶巴巴的:“你来干什么?” “小姐饿吗?”陆年把托盘放到桌上,将兔子脸正对着她,笑着说:“这是给小姐做的。” 池岁禾的目光在他手上微微停顿。 他原先白皙的指节因因着多日练剑多了层浅浅的茧,用来握剑的手此时却拿着白白胖胖的兔子点心。 她移开视线,冷声说:“我不吃。” “这糕点是奴用百圣山山顶上的清泉揉的面做的,那泉水小姐也尝过的,可甜了。” “拿走。”池岁禾默默咽了咽口水,冷漠的说。 说完就“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又独自在榻上发了会呆。 怎么也静不下心,下床默默将兔子玩偶捡了回来,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放到榻上摆好。 和玩偶对视半晌,再次推开窗,窗外空无一人,只剩摆在盘中惟妙惟肖的兔子点心还在等她。 她将盘子默默拖了进来,再次关上了窗。 ------------ 第三十二章 半夜偷偷给他上药 入夜,明月高悬,院里的下人几乎已经睡了,院内只剩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声。 门“吱呀”一声响,月光照着走出来的小小身影,沉默的看着她小心翼翼避开巡逻的护院,一路直奔后院去。 她实在做不到因为生气就置陆年的伤不管。 她也算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了解陆年的人了,此时的他心性单纯但骨子里就是说一不二。 瞒着她受伤一事也自知理亏,知道她生气了,说不定就会用伤口来惩罚自己。 而她心口不停的钝痛和走进他房间后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也印证了这一点。 池岁禾猫着腰关上门蹑手蹑脚往里走,空气中的血腥味激得她心口更疼,不禁扶着胸口轻哼出声,回过神来瞬间紧紧捂着嘴将身子弯得更低。 一系列动作之后又觉得自己莫名。 她心虚什么,这屋里该心虚的人好像也不应该是她吧? 想到这里顿时理直气壮,站直了身慢悠悠走到床边。 借着月光看清床上脸比月色还白的人,捕捉到那股更浓郁的血腥味,又气又恼的瞪了会人,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似乎是肩上的伤口也被压得疼了,床上的人本就皱着的眉蹙得更紧,跟随本能默默翻了个身。 池岁禾被吓了一跳,大脑还没思考过来,人已经下意识趴到了地上,地面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茫然的眨了眨眼。 不是,她到底在慌什么啊?? 一股脑坐起身,见趴在床上的人没醒却是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手探过去,一点点抓住他的衣角后露出得意的笑容,缓缓往上掀开。 过程很顺利,池岁禾没来得及多想,目光就被他肩上的伤口吸引。 当时那小院就快被火烧成一片废墟,情况十分紧急,他是为了救嘉禾受的伤,想来是为她挡了一遭。 肩上留下的是被重物砸过的火痕,处理得不够及时,伤口的眼神已加深发黑,往外冒的血都都带着腥重的味道。 池岁禾一瞬间被刺激得偏过头有种呕吐的冲动,疯狂咽了咽口水压下这股冲动,也不知道陆年些天是怎么忍过来的。 像个没事人一样陪在她身边,她还闹着矫情做作的幼稚气乱往山上跑,他就这么默默跟在身后毫无怨言。 明明疼得都夜不能寐快起不来床了,还早起给她做早膳。 池岁禾一颗心像被装在盛满化学药剂的容器里,泡得她又酸又涨。 深吸口气才稳下情绪控制住手上的颤抖,循着记忆学着上次大夫的方法,将他伤口旁的腐肉刮开,换来他极轻的闷哼声,眼皮一跳立刻收回了手。 等了会不见他再有旁的动静,放下心来。 让藏在腐肉后的汩汩鲜血流量了一会,见血的颜色正常才快速止住血,一点点给他上药后又费劲的将伤口包好。 一番动作下来,已累得满头大汗,池岁禾瘫坐在一旁小口喘着气,察觉额头的汗要滴落抬手想抹,却在看清自己掌心的那一刻动作一顿。 她的手上沾了不少的血,都是陆年的。 意识到这一点,莫名的有些想哭。 情绪来势汹汹,池岁禾只觉得莫名其妙,可身体反应难以控制。 忍了忍,眼眶酸涩得越来越厉害,难堪的抬手挡在眼前,就这么对着陆年的伤口无声的流泪。 屋内沉寂得落针可闻,第一声难以抑制的抽泣声响起时,床上躺着的人脊背一僵。 似乎是一声极轻极低的叹息声响起,池岁禾就感觉身边的人一动,接着有东西一点一点的挪过来,缓缓抓住了她的手。 指节处像是被柔软的花茎勾着,池岁禾身形一颤,泪眼模糊的看着他转过头,坐起了身。 两人对视之间,一时无言。 若是池岁禾此时能看清楚便能发现,坐起身的人眼中一片清明,哪有半点梦中醒来之人的模样。 她此时看不清陆年,陆年却能看清她。 月光如纱一般静谧的落在窗台上、床榻上,她背对月光而坐,容貌空灵飘逸,双眼湿漉漉的眼眶泛红,泪珠拢在下颌线,连成串不停往下落。 被身后的月光一照,像是断了线的珍珠,纯洁而美好,美得惊心动魄。 陆年一眨不眨怔愣在原地,心脏仿若拉成一张鼓面,鼓点愈演愈烈愈演愈烈,似乎清晰的听到深埋在地里的种子破土而出争先恐后要生根发芽的声音。 池岁禾本就觉得难堪,见被他抓个正着更是羞愤欲死,放下的手又抬起,堪堪遮在泪眼前挡住他的目光。 勾着她的花茎又动了动,是陆年。 声音晦涩暗哑:“小姐别哭了,奴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瞒着小姐,小姐怎么打我骂我都好,别哭了…求你。” 天可怜见,他是真的无措至极,倒不是因为没有见过姑娘在他面前哭。 还是奴隶的时候,除了要干活,其他时间大家都被关在一个地方。 有老的奴隶,也有新的奴隶,所以那个小小的黑屋里,没日没夜的总有压抑沉闷的哭声。 那些哭声细细密密的,有时离得近,有时离得远。 离得近的时候那女奴隶就坐在她身旁,哭得梨花带雨,却是无端惹人厌烦。 但或许也只有他这么觉得,其他离得近的奴隶见了总会安慰几句,若是姿色尚佳的更是会得到好心照拂。 他不理解,哭有什么用呢。 眼泪是这世上最令人嗤之以鼻的东西了,除了会平白浪费力气之外毫无用处。 谁不可怜? 大家被关在一起就是同样的命运,自己的温饱和苟且的命尚成问题,哪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关心怜惜旁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情形却是不同了。 那些已在抑制的细弱哭声落在耳里,心口就跟毒蜂扎过似的疼。 鬼使神差的,朝她伸出了手。 动作笨拙且毫无章法,池岁禾被泪水糊了满脸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给自己擦泪。 大半夜的,她不睡觉偷摸着来给他上药还坐在他床边哭,任谁醒过来都会被吓一跳,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她是不是不太正常。 反应过来尴尬的随意擦了把泪,对上陆年愧疚的脸眼神动了动,又觉得眼泪不能白流。 计才上心头,眼泪就配合得很快。 陆年眼见着她好不容易缓下情绪却又突然泪流满面,急得从床上跪起不停凑近,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极了迷途的羔羊。 池岁禾抿了抿唇,抬头泪眼婆娑望着他,“陆年,你以后要是受伤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伤心的。” “好,奴都听小姐的。” 他答得干脆,池岁禾这才破涕为笑,担忧的垂眸看着他的肩,“那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陆年摇摇头,“有小姐在,不疼了。” “你知道就好,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陆年摇头如拨浪鼓。 他在她面前多是放低放足了姿态,除了两人两对而立时,其余时间多是仰视望着她,眼神温柔而虔诚。 与原书里描写的别无二致。 池岁禾看得口干舌燥,又见他发顶毛茸茸,似乎很好摸的样子—— 她这么想着便也就这么做了,细腻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她感觉好像在摸一只大狗狗。 然后这大狗狗还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心。 池岁禾简直要被可爱到昏倒,刻意忽略的心跳声在这个无声的夜晚越来越叫嚣,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从嗓子眼跳出来。 夜深人静,气氛也平添几分暧昧之色,陆年不自在的微微侧过脸。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是敏感话题,遑论两人此时还在一张床上,若是被人瞧见...... 小姐心大可以不在乎,可他不能自私的什么都不懂,即使他很贪恋此时得到的温暖与亲昵。 缓缓坐直了身,目光一错不错的望着她,仿佛是要将她此时的模样刻入脑海。 “小姐,奴送你回房。” 深夜还是有些冷,还未完全散去的春寒在作祟,推开门的瞬间池岁禾下意识拢紧衣领藏了藏手。 陆年察觉不到冷,却还是懊恼,转身想拿件外袍,就见她跺了跺脚做贼似的一下窜得飞快。 “……”快速抬脚跟上。 到了后半夜,巡院的护卫也懈怠些许,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心虚的池岁禾稍稍松了口气。 余光瞥见身旁的陆年现在的样子,才松下的一口气又再次提起。 脑子刚反应过来,人已经上了手,将他微开的衣襟拉好,又仔细检查了伤口,这才完全松了口气。 嘴上还在絮絮叨叨:“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这还受着伤呢待会着凉了怎么办?心疼的到底是谁?” 最后一句话没有过脑子就脱口而出,池岁禾含糊了两句。 “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护卫,若是你总是受伤卧病,别人肯定以为我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背后是怎么怎么苛待你呢。” “怎么会,小姐最好了。” 陆年下意识反驳,虽然他一点都不觉得冷,还是低头将衣襟的扣子乖乖扣好。 他这样子实在乖巧,池岁禾多看了两眼,一时莫名的母爱泛滥,忍不住又上前要上手帮他,却被他低着头快速避开。 ------------ 第三十三章 你们不要再打啦 陆年拦下她的手,三下并做两下将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对上目露疑惑的池岁禾低声提醒:“小姐还是快回房吧,若是被其他人瞧见了恐怕不好。” 原是因为这样,她还以为多大点事。 池岁禾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关系,大晚上的大家都睡觉了,谁会看到我们。” 况且他们什么都没做啊,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句话还未说出口,池岁禾就见池嘉禾身边的丫鬟小意打着哈欠悠悠从他们侧后方走来。 紧急推着陆年,面如火烧,“快走快走....” 可这动静还是引起了注意,小意看见两个纠缠的人影险些吓得魂飞魄散,瞌睡一下消失不见。 却觉得有些眼熟,揉了揉惺忪的眼定睛一看,“大小姐?” 接着视线划到大小姐身边的人身上,看清那张玉脸,饶是见过多次还是被惊艳,不自觉看向他的眼,却在触到他眼中的冷寒和警告后不禁一哆嗦。 一个护卫的眼神怎么会那么可怕。 池岁禾心虚得要命,正不知要如何解释,见她见了鬼似的反应,狐疑看向陆年。 陆年却只是垂眸,长睫被月光撒上一层霜,怎么看都是温柔无害的模样。 再转过头时小意已经跑了,一溜烟的没了影。 哈??? 池岁禾默然半晌:“……她怎么了?” 陆年淡定的说:“许是在梦游吧。” - 胸闷气短了好几日,夜晚心口终于没了那股恼人的钝痛,后半夜安稳无梦到天亮,池岁禾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时陆年已摆好早膳,恭敬站到一旁低眉顺眼的模样—— 除了身上那身粉色的围裙显得违和。 池岁禾“噗嗤”笑出声,走过去绕着陆年走了一圈,最后看向他腰身的剑,扬了扬眉。 “陆年,没想到你穿粉色也很好看,早知道给你选个粉色的剑鞘。” 陆年想了想,认真摇摇头:“自古以来就没有粉色的剑鞘。”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年也太可爱了。” 池岁禾笑倒在椅子上,眼睛亮晶晶的,露出洁白整齐的小小贝齿,这几日的疲态一扫而光,整个人看着神气不少。 她笑,陆年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却也不禁跟着扬起唇。 池岁禾将热气腾腾的小包子送到嘴里,面皮被咬开汤汁流出的那一瞬间,眉眼弯成月牙儿,连连朝陆年竖起大拇指。 陆年笑得腼腆,这一幕落在莲儿眼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自从小姐有这护卫之后她陪在小姐身边的时候都少了,就连这次百圣寺祈福小姐都没有带她去。 鸠占鹊巢,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是莲儿脸上的怨气太重,池岁禾有所感应,轻声询问:“莲儿怎么了?” 莲儿瞥了陆年一眼,“小姐昨日带回来的小孩奴婢已经安顿好了,瞧着怯生生的模样怪可怜的,小姐可要去看看?” 果然,此言一出,陆年的脸色一变,下颌线都蹦紧了。 莲儿面上多了些得意,既然打不过那她不如加入,一个人争宠争不过她,两个人还愁争不过吗? 那就看谁更讨小姐喜欢了,他们走着瞧。 陆年看出莲儿心中所想,心中不虞,面上却不显,唇边的笑依然浅浅的,上前拦住胡乱嚼了两下就往下吞站起身要往外走的人。 池岁禾抹了把嘴,“怎么啦?” “小姐这就吃饱了?这肉米粥是奴昨夜后半夜就到小厨房开始高汤熬制的,盯火候盯了好久,小姐不想尝尝吗?” “可是我的肚子....” 池岁禾拍拍自己变得圆滚滚的小肚子,神情有些为难。 陆年也没有再说话,回了声好,垂着眼睫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 没有多余的神情和动作,可池岁禾莫名就觉得他平静的眼里盛满了受伤,仿佛下一秒就要抹泪了。 她瞬间就觉得浪费粮食和浪费他心意的自己罪大恶极。 下意识安抚的拍了拍他收拾的手,又怜惜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重新坐回桌前埋头吃起来。 紧赶慢赶将碗里的粥喝完,舌尖还在回味美味的滋味,肚子已在咕噜咕噜的响,微微一晃都能听到水声。 池岁禾安抚的摸了摸,松了口气:“饱了,陆年,我真的饱了,吃不下了。” 陆年的给她布菜的手一僵,看了眼被剩下的两个水晶虾饺,微微抿了抿唇。 池岁禾大窘,咬了咬牙再次抖着手拿起筷子,深吸口气朝他微微一笑。 “没关系,我可以,我能吃完。” 陆年却是按住她的手,“小姐不想吃就别吃了,食要有度,若是撑坏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的想的,我想吃的。” 池岁禾连连点头,筷子已夹起水晶饺,小口小口送入口中。 莲儿看得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操作??怎么这人还耍如此有心机的手段?? 一顿早膳吃完,池岁禾扶着明显圆滚的肚子靠着椅子快站不起身,长吁一声:“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最后又耽搁了好些时辰,本就起得晚,她午膳都没用,就在房里东瞧西瞧走来走去消食,等她再提起劲想起这事时已经晌午了。 她的院子是池府里最大的一座小院,就连父亲的都比不上他,可见对她的宠爱。 院子虽大,后院却离得不远,这是是丫鬟护院们住的地方,莲儿住的厢房离她的最近,陆年次之。 无忧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莲儿便将他安排在了陆年的厢房旁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池岁禾觉得两人之间有些不对付,现在又多了个无忧,她又觉得陆年和无忧之间有些不对付。 按理说两人都曾为奴,有共同语言,也有过不为人知的难处,应当惺惺相惜才是。 可现在看这样子……池岁禾只觉得头疼。 敲了敲桌子,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陆年、无忧,快住手!你们不要再打啦!!” ------------ 第三十四章 小姐身边有我就够了 一个时辰前,他们来看无忧,简单的寒暄关心过后,四个人坐在院子的亭子里大眼瞪小眼。 眼见着气氛逐渐尴尬,池岁禾回忆起街上看到过的与无忧年纪相仿的活蹦乱跳的顽皮孩童,便提议和无忧一起踢蹴鞠。 谁知,她连蹴鞠都没碰到,他们三人就因为谁要同自己一队争得险些打起来。 初夏本就容易犯困,她撑在桌上等着,身子也渐渐变得疲软,缓缓闭上了眼。 莲儿连忙丢下了球跑到她身边轻轻给她扇着风,得意的看了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人。 陆年和无忧对视一眼,冷哼一声:“既然你这么想玩,那就由我来陪你玩吧。” 单独面对他时,无忧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他年纪虽小见闻却多,看出他在池岁禾身边的不简单,警惕的后退一步。 陆年上前一步,转了目光,居高临下的睨着,阴影往下落,显得他整双眼都凉薄。 “我不知你留在小姐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你要清楚,我的立场永远是小姐。你若是敢打她半点主意,我的剑可不长眼,我也不介意我手上再多条人命。” 他说这话时脸上阴测测的,饶是无忧猜到他的真面目也冷不防心里一咯噔。 硬着头皮直视他,“是岁禾姐姐带我回来的,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和她提,让她放我离开。” 方才两人见面时他跟着下人懦懦叫了声大小姐,池岁禾听得不舒坦,随意摆了摆手,“叫我姐姐就行。” 岁禾姐姐,很好听的名字。 陆年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横移半步很好的挡住了亭中人能看过来的目光,空着的一只手缓缓抚上他的脖子。 只手可握,弱得他微微用力就能折了。 “你在激我?你以为你多重要?我弄死你易如反掌。” 做着这动作时戾气横生,那些话也是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心中悚然一惊。 他这是在做什么?威胁一个稚童? 他仿佛都能看到白发苍苍祖父拄着拐杖痛心疾首的模样,掐着无忧脖颈的动作微微一僵。 无忧见他毫不掩饰的把话说开,即使小命已被握在他手里也不客气的反问。 “那你呢?据我所知你先前也不过是一个奴隶,你我本就是同样的人,是岁禾姐姐给你的这一切,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无忧一张稚气的脸上有超脱同龄人的成熟,笑得天真无害。 即使胸腔的空气逐渐稀薄,却还是忍着要窒息的痛苦将自己脖颈往他手里送了送,直直望着他。 “陆年哥哥,你在害怕什么呢?怕我将岁禾姐姐对你的宠爱抢走?还是怕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早晚都会消失不见?还是怕你现在对岁禾姐姐的不可告人的心思公之于众?” “住口!” 陆年一把将无忧甩开,眼眶微红,脸上一贯的温润如玉消失不见。 无忧踉跄了两步却没有跌落在地,此时此刻出奇的平静。 他知道他惹了不该惹的人,可能看到这种面具之下茫然无措挣扎的人,最令人心情愉悦。 一贯是他喜欢做的事。 陆年看着地上戳破他心思后眼尾挂着的一丝挑衅和得意,平静下来。 只一瞬间,他的情绪收敛干净,只剩平淡的冷意。 无忧微顿,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晦暗的风云被揉碎后藏在眼中,起伏在诡谲的浪潮中,滚出一片山雨欲来的危险。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无忧在听清他这话时紧绷了身体,寒气从脚底直直往上冲钻进脊背里,下意识往后退。 可到底是年纪还小,被吓得腿软也不自知,眼看就要摔倒往后重重一坐,却被陆年眼疾手快扶住—— 与其说是扶,倒不如说是桎梏。 无忧惊惶,本能的甩开却挣脱无果,那手犹如铁钳般死命夹着他,痛楚顷刻传来。 好一会却不见有旁的动静,心有余悸的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冷寂阴骘的眼,俨然与他所呈现人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就算有,他也能轻易摆平,甚至神不知鬼不觉。 无忧头皮发麻,他此刻应当唤池岁禾,可喉咙也像是被人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凉亭中的人只能看到他们站在一起的背影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池岁禾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的火药味,隐约觉得两人像是要打架 这才脱口而出两人不要再打的话。 两人还是无动于衷,池岁禾皱了皱眉再次扬声:“陆年!” 这话像是开关,陆年浑身一僵,手上使出的劲顷刻收回,已将人放开。 很快转头,笑得如沐春风,“小姐,奴在。” 池岁禾探头往后看了看:“无忧呢。” 陆年跟着转头,垂眸。 无忧立刻将被抓住的手藏到身后,努力平稳了呼吸扬起一个天真烂漫的笑探出头,朝她招了招手:“岁禾姐姐,一起来玩。” 池岁禾默默盯着两人半晌,倒觉得两人之间还有种诡异的和谐,仿佛方才浓烈的火药味只是错觉。 摇了摇头,撑着下巴笑道:“你们玩吧。” “也没什么好玩的。”陆年接话,就要朝她走过去。 “其实你多虑了,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奴隶,岁禾姐姐将我从那吃人的地方带出来,我感激还来不及,能做什么?” 陆年脚步未停,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无忧小跑两步跟上他同他并排走,鼓起勇气道:“我只是也想像你一样能陪在岁禾姐姐身边报答她对我的恩情,我总有一天会成为比你还厉害的护卫。” 陆年停下脚步,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笔直的盯着他。 无忧的头皮再次麻了麻,下意识攥紧了拳,鼓着好大的勇气才没有在他施压的目光里低下头。 良久,才听他冷声道:“小姐身边,有我就够了。” - 到了夜晚,池岁禾依然偷摸着来给陆年上药。 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轻车熟路将药膏抹上再包扎完整,顺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几日感觉府里也没什么事,我也不用出门,陆年就在房里好好养伤就好了,身体最重要。” 陆年盯着黑暗处,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这话回过神,感受到她在背上灵活包扎的指尖,微微合眼。 “奴是小姐的护卫,自然是要跟在小姐身边的。” 怕她不允,又补充:“小姐这药是极好的,昨夜用上后就已经不疼了,今日也好了许多,我还以为小姐今日不会来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莫名,他一个奴隶,有什么资格让主子夜夜来给自己上药呢? 喉口苦涩,却没有多说解释的话。 池岁禾没有注意到他起伏的心绪,借着月光看了眼手里的瓷瓶,触感温温凉凉的,膏体也带着一股子药草香。 不禁感叹:“这药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宫里的药就是好。” 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若是能顺利登基,未来定会是安朝的一位明君。” 她这话说得惊世骇俗,就好像知道太子不会顺利登基似的,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池岁禾自知失言,险些咬碎了舌头,脸上写满懊恼。 陆年却没有多大的反应,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夜色冲乱了心绪,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安朝虽地大物博,可内里已是个空架子,皇上昏庸无道,沉溺求仙长生之术,民不聊生。 为官者对活在水生火热中的百姓视而不见,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从内到外都烂透了的朝廷—— 即使朝代更迭,再爱民如子的明君一时也难称心如意,除非掀翻这个架子,将里外都清扫干净。” ------------ 第三十五章 你一定要一直这样好 池岁禾看着眉眼凝肃认真的陆年,被他这番话深深震撼得说不出话。 倒不是因为他说的这番话。 这世上从不缺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者,她之所以觉得不可思议,是因为能说出这话的陆年,最后却变成了他口中搜刮民脂民膏时视人命如蝼蚁的人。 是了,他才是从这朝代的最底层爬上来的人。 即使后来成为金国太子,也有过那段不堪入目的过往。 没有人比他更懂底层民众生活的艰辛。 所以他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仅仅是因为得不到女主池嘉禾吗? 原书中作者的笔墨着重在男女主的旷世之恋,其余的男配角分为两类,一类是爱女主的,一类是不爱女主并多有得罪的,自然没什么好下场。 爱女主的虽求而不得,但也有很好的结局,唯独陆年是个意外。 作者描写他对女主是如何如何畸形窒息的爱,爱到盲目失去自我,最后甚至丢了性命。 原书前期的陆年和后期完全被割裂成两个人,前期的他偷偷爱女主爱得卑微,那些不经意做出的举动虽示意明显却也不会令人感到不适。 后期的他完全变了个人,为爱不择手段,甚至动用金国太子的身份与所有权力一路攻打安朝直逼女主做他的人。 他被心中执念激得杀疯杀红了眼,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一片哀嚎,在明知女主在意介意的前提下,不惜屠城逼女主就范。 他死后,作者在其他人口中是这么评价的:死有余辜,快哉快哉。 池岁禾想到这里,脑子抽抽的疼,这简直都不像是一个人,作者到底是有多恨他才给他安排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结局。 此时的陆年,垂着眸安静坐在床上,侧脸是泛着冷意的白,像抹落入松涛竹影的月,无端横生几分落寞。 池岁禾一下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他那双漂亮的眼—— 很亮很干净的眼睛,浓而上翘的睫毛,在阳光下会泛起细碎的光。 一点也看不出后期作者描述的他黑暗阴鸷的样子。 池岁禾第一次对他生出异样的情绪,即使是在见到他受伤时都没有过这么浓烈却陌生的情绪。 是对他的心疼,不是因为他的痛楚而感到疼痛,而是发自内心的心疼。 陆年良久不见她说话,将自己方才的话在脑中过了一周,暗自懊恼。 转过头还是一副怕她生气的模样,“可是奴说错了话。” 池岁禾定定盯着他,忽的笑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说:“陆年,你很好,你一定要一直这样好。” 陆年对她的话摸不着头脑。 送她回房的路上,小心的试探:“小姐不觉得奴说的话太过....” 他找不到词语可以形容。 池岁禾却轻轻一笑,“你说的都是事实呀,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或许还有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你是想问我身为安朝丞相之女为什么还这么淡定?” 陆年抿了抿唇,惊诧于她的直白。 池岁禾:“寄蜉蝣于天地之间,渺沧海之一粟,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蜉蝣撼树?” 陆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天空,“那从来如此,这便对么?” “不对又如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安朝腐朽的根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动摇的。 她看得很开,悄悄凑近陆年,“你放心好了,这就像个人人都守着的火药桶,只需一点火星子就能....” 陆年感觉她颊边的碎发拂过他的脸,紧随其后的,是她柔软而温凉的唇瓣,仿若深夜凝着露的唇瓣,接着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猝不及防的,背后一阵过电般的战栗。 池岁禾目光狡黠,刻意压低声音使其恶狠狠的像是在吓唬人:“炸个干净!” 她的声音在耳边沙沙的震,气息所掠过之处一片酥麻,陆年的脑海中先一步炸了。 不禁握紧拳压抑寂静中自己过快的心跳,掩饰性的反问:“小姐如何知道?” 池岁禾一愣,随即喜上眉梢,晃了晃脑袋,声音又甜又脆:“我就是知道。” 两人停在走廊里,陆年侧目看着身旁的少女,从容淡定的将朝代未来的兴衰更迭说得轻描淡写,风吹乱她的发梢和衣角,犹如蝴蝶展翅。 无言的瞬间,两人就像天空中最普通不过的两颗星星,此时此刻,只有他们靠在一起。 陆年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池岁禾笃定的说出那句十分装x的话之后觉得自己此时绝对是帅极了。 刻意将下颌线绷紧露出完美精致的下巴,静静任狂乱的夜风肆虐席卷身体,然后不可避免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所有氛围一秒破功,陆年着急忙慌的拉着她退回屋檐下,又开启了老妈子模式。 “小姐还是快回房吧,小心着凉了,现在时辰也还早,先回房躲躲风,奴一会去熬碗姜汤....” 池岁禾吸了吸鼻涕:“好。” 关于安朝的结局是个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池岁禾只要一想到就毫无理由的感觉心头沉甸甸的。 可现在她就这么说出来了,还是和陆年。 就好像是有人同自己分享了压力,两人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 池岁禾抿着唇偷笑,脚步都轻快不少,对着陆年话匣子也关不住了,忍不住一吐为快。 “我原本才不想和你说那么沉重的话题呢,之所以是说到,是因为想到我们在百圣寺死里逃生白白受了这些罪,宫里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这药膏还是太子殿下给的呢,也不知是不是看在爹丞相的身份才有,那些白白受难的百姓也不知也没有这待遇。” 陆年沉思片刻后说:“安帝对这百圣寺的重视天下皆知,就算此行有差也会将过错放到一两个人身上,不会对寺里造成什么影响,顶多是好好安抚世家百姓好堵住悠悠众口罢了。” “可都过去这些日了也没见宫里有什么‘好好安抚’的表示,这安帝属实小气。” 池岁禾撇了撇嘴。 两人一路说着话,走到房门自然而然走进去,然后就看到坐在主位上不知等了多久的池嘉禾。 看到两人走进来,池嘉禾目光在她身上的陆年外袍掠过,先发制人:“阿姐,你去哪了?” 好问题。 池岁禾看向陆年。 陆年被她求助的目光看得面上一热,只觉此情此景哪里怪怪的,但还是轻咳一声答道: “无忧用晚膳时吃得多了,腹中积食感到不适,小姐和奴前去探望,奴这才送小姐回来。” 甩锅大法好啊。 池岁禾悄悄觑了眼陆年,见他把锅甩到无忧身上却能脸不红心不跳,心中悄悄给他竖起大拇指。 池嘉禾将信将疑,狐疑看了两人一眼。 池岁禾被她看得头皮一紧,虽不知她心虚个什么劲,但已经有了上学时上课搞小动作被老师当场抓住的紧张。 连忙蹭到她身边坐下,“嘉禾,不说我,先说说你吧,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池嘉禾果然被岔开了话题,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将热茶推到她手心。 “是这样的,宫里突然来了帖子,过几日要在宫里要举办宴会,邀请了许多世家,所以我来只会你一声。” 池岁禾喝茶的动作一顿,不解的问:“好端端的宫里突然办什么宴会?” “兴许是为了安抚在百圣寺受惊的世家?” 池嘉禾迟疑了会,“我也不清楚,我看那名单上有许多那日有去过百圣寺的世家,没猜错的话或许就是这个缘由。” 池岁禾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前面才刚和陆年吐槽完,宫里这就来了动作,大晚上的,合着是安帝想起这事夜不能寐—— 担心世家对宫里有所怨怼,所以才急急下了帖。 这安帝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池嘉禾看着她生动的表情觉得好笑,“既是皇上的安排,我们照做就是了,也没有旁的办法。” 池岁禾扬了扬眉,“嘉禾来就为了这是人?宫宴不是几日后吗?还有的是时间准备,怎值得嘉禾大晚上还过来。” 池嘉禾神情迟疑了一瞬又恢复自然,不看她的眼,含糊道:“这不是晚膳吃多了有些睡不着嘛,在府中到处走走消食,这不刚好遇到这事就来你这坐坐。怎么,阿姐不欢迎我吗?” “哪有的事,我就问问,别瞎想。”池岁禾笑眯眯道。 送走了池嘉禾,她瘫在椅子上发呆。 莲儿走进来催她去休息,无意说道:“二小姐方才来时就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也不知她最后找到了没有。” 找什么? 池嘉禾今晚的面色都不自然,她总觉得有什么关联。 池岁禾微眯起眼,脑海中飞快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停留在她空落落没有任何佩饰的腰间。 一瞬间反应过来,不禁瞪大了眼,默默扶额叹了口气。 ------------ 第三十六章 寺里的高僧来了 转眼到了进宫的日子,马车停在宫门外,所有应邀而来的夫人小姐都得停车步行。 池岁禾走了几步便被拦下,那内侍看了眼陆年,猜出他的身份,提醒道:“不在列邀名单之内的人一概不得进入。” 陆年眼神无波无澜,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一双眼就黏在池岁禾身上。 内侍看得皱起眉,池岁禾连忙将陆年扯到一旁。 “陆年,你先在外边乖乖等我们,等宴席散了我们很快就出来了。” “好。”陆年点了点头。 这模样看起来乖极了,池岁禾都想摸摸他的头,无奈身高摆在那,她都要仰视才能看到陆年的眼。 于是讪讪缩了缩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进去了。 她在现代还没去过故宫,在古言里看过许多关于当朝皇宫的描写,也一直保持着好奇,但也知道她现在不是能乱看的。 一路垂眸跟着钱兰和池嘉禾,余光所及之处皆是红墙青瓦,飞檐翘角。 也不知路过了多少道门,迈过了多少石阶,正当她走得头昏脑胀之时,前方带路的小太监终于停下了,“池夫人、两位小姐,就是此处了。” 小太监刚离开,就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走过来。 她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板板正正的,唇瓣极薄,眼里也不带什么情绪,用老人的话来说这就是刻薄相。 池岁禾偷偷打量着她,借着空隙悄悄松了松脚,微微塌了塌从走进宫门起就不自觉绷得紧紧的腰背,肩膀也酸胀得厉害,甚至想动手捶上一捶。 她的仪态才刚松了两秒,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那宫女一双寒眼就有如激光般直直射过来。 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池岁禾被她看得心里一咯噔。 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第一次看到她就感觉要窒息到无法呼吸了,她的样子,实在像极了她高中时的年级教导主任。 池嘉禾一直端着极好的仪态,颇有嫡女的风范,见老宫女一直看过来,不露痕迹的微微移了移身子挡在池岁禾面前。 老宫女见状,又看了池嘉禾两眼。 许是知道她原来的才名,也并未因她原先的身份就看低她,反而眉眼略微松快了些。 不再看池岁禾,低头在前带路。 池岁禾这才得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眼面前的人。 池嘉禾压低声音同她并肩走,“阿姐可是累了。” “累死了。” 池岁禾毫不客气的接话,正还想说什么就见那老宫女又转过头,眼神颇不耐烦。 一激灵下意识就绷直了腰背,目不斜视踱着小步往前走。 被引到宴席上,这席面却和她想象中的大有不同。 一般宴席都是中间空出,上头正中间是主位,两边摆着席位等着宾客落座,座位的安排也是有讲究的,按照宾客身份的重要程度和与主人家关系的亲近程度依次排列,就如萧府赏春宴。 但这宫宴.... 池岁禾看着被屏风隔开并包围的席位瞪大了眼。 接着三人就被老宫女引到一个“包间”里,待她们围着桌子做好后,老宫女给一旁等着的人递了个眼神。 那宫女会意,很快将准备好的菜一一端上来,都是热气腾腾卖相俱佳的饭菜和精致玲珑的糕点。 池岁禾悄悄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的眼神不可这么露骨,就听到老宫女用她机械平板的声音庄严的“宣布”: “已经开宴了,池夫人和两位小姐请慢用,若是还有什么未尽之处尽管与你们身后的翠柳提,老奴先告退了。” 池岁禾心中称呼她老宫女,是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拉长着一张脸,而且行事看起来熟练老成。 但她瞧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左右的岁数,听她面无表情的自称“老奴”,十足透着股诡异。 更诡异的是,她说完这话之后,真的就这么走了.... 走了。 池岁禾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全神贯注听着她的脚步声,确认这极轻的声音越来越远,有些意外。 留下三人面对这满桌的菜肴面面相觑,池嘉禾也茫然的眨了眨眼,小声地问:“她就这么走了?” 说完余光瞥了眼站在她们身后的名唤翠柳的宫女。 池岁禾跟着看了眼,也不敢动筷,小声询问:“翠柳?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翠柳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看起来比老宫女和善许多。 老宫女方才还在时她也是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样子,人走后神情都肉眼可见的松快下来,见池岁禾主动和自己说话,也上前走了一步。 “按田恬姑姑说的做即可,夫人和两位小姐可要用膳了,用完之后姑姑会再来带你们去见皇上和皇后。” 甜甜?这么古板严肃的人竟然有这么亲切的名字。 池岁禾舌尖将这名字一绕,想到老宫女那张仿佛生来冷漠的脸,忍不住偷笑出声。 显然她重点偏了,池嘉禾睨她一眼,还是钱兰谨慎问道:“我们用过膳之后再去面圣?那皇上皇后是在等我们用完膳,那岂不是有违规矩了?” “夫人小姐就放心吧,就算你们现在去也还见不了皇上皇后,其他来得早的夫人小姐也还在等着呢,你们还是先用膳吧,其余的人来也是这样的安排。” 池岁禾想到走进这宴席时看到的张张屏风围起来的小“包间”—— 原来里边也都坐着像她们这样的等着皇上皇后安抚的人,顿时觉得有些魔幻。 池嘉禾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安排,和池岁禾对视良久,一时无言。 翠柳已习以为常,解释之后就退到了她们身后,垂着眸对其余声音充耳不闻,显然是做好了要当透明人的准备。 还是钱兰最先反应过来,将筷子递到她们手里。 “还是先吃吧,我们来的不早也不晚,但方才瞧着前面还候着不少人,先把肚子填饱才是要紧的事。” 三人都不是会杞人忧天的人,碰到筷子后便将旁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不得不说,这宫里的御厨就是寻常厨子不能比的,这同样食材做出来的菜肴就是要美味许多。 而且每一份菜肴的分量都是定好了的,不会显得多,恰好能满足她们的食欲。 再加上她们被屏风团团围住,除了耳观鼻鼻观心的翠柳,她们看不见旁人,旁人也看不见她们,简直是随心所欲大快朵颐的好机会。 钱兰和池嘉禾都多添了半碗米饭,池岁禾更不用说了,她向来是不管身处何地都会很好的取悦自己的人。 这次更是满足过了头,一不小心的就吃撑了。 “嗝——” 池岁禾微合着眼满足的打了个小小的嗝,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本能的往后舒适一躺,却被钱兰小心的扶起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还是在宫里,连忙小心的捂了嘴,歉意的朝翠柳笑了笑。 她的发丝在阳光下显得毛茸茸的,弯着眼,瞳孔透亮,模样像是餍足后舔爪子的猫,慵懒无害。 翠柳自然是当假装没看见她这不雅的举止了。 见三人都用的差不多了,上前收拾桌子,就见池岁禾和池嘉禾也卷了袖子帮忙。 两人神情自若,动作也麻利,好似已经干过许多次,尤其是池岁禾,三下五除二就将她面前的碗碟收拾干净。 若不是她衣着光鲜亮丽面容打扮也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那酒楼里跑堂的店小二,已将这事干过百遍前遍。 钱兰目睹她眼里的震惊,抿唇笑了一下,“让翠柳见笑了,我家两个姑娘都是不喜人近身伺候的性子,在家用膳时也是这般,自己能干的事很少麻烦丫鬟们。” 她语气里都是骄傲,翠柳听着,想起自己曾见过的出一趟门要许多丫鬟仆从忙前忙后伺候的贵女小姐。 倒是和她们一点也不一样,只觉得做她们府上的丫鬟一定很幸福。 回过神来匆匆点了点头,收拾干净桌面就下去了,好一会过去,再出现时手上端着茶。 池岁禾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腰,又忍不住问:“翠柳,你可知我们还需等待多久?” 怕她多想,又补充:“我这是怕皇上和皇后娘娘太劳累了,请问他们中间不用休息吗?” 翠柳手上不停,原不打算应她,感受到她热切的目光还是败下阵来,含糊道: “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休息的话,也有宫女和太监提醒他们的,池小姐不必担心。” 池岁禾一噎,也不好再问,幽幽叹了口气。 翠柳将茶水都放到她们面前,觑了眼她脸上的表情,低声地说:“寺里的高僧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人很快联想到所有。 池岁禾瞪大了眼,翠柳却转了话头,“还请夫人和小姐耐心等候,待到你们时姑姑会来的。” 说完,就生怕她们多问什么似的再次匆匆离开了。 安朝人尽皆知的事实,她都懒得重复了,在寻仙问道一事面前,所有的事都不及其重要。 所以说,亡国不是没有原因的。 池岁禾低低哀嚎一声往钱兰身上倒,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再次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 第三十七章 等了半天没见着皇上 钱兰摸了摸池岁禾的脑袋,拉着池嘉禾的手,“嘉禾也休息一会吧,这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了。” 池岁禾也拉上池嘉禾的手,拉着她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池嘉禾深深叹了口气,也绷不住了,斜斜往钱兰身上一靠。 紧绷僵硬的身体一瞬间捕捉到了舒适,忍不住舒服的轻轻喟叹了声。 她知道这样不太好,用阿姐以前严格要求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站无站相坐无坐相没有半点贵女的样子。 但现在,她终于能理解阿姐现在为什么走到哪里都像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了。 因为不用曲意逢迎和假笑,不用将身板绷得笔直只为时刻保持良好的仪态的感觉—— 实在是太好了! 阳光透过厚重的屏风,热气被隔绝在外,只剩浅浅的光洒满了这块不大不小的地方。 茶杯上的茶叶轻轻打着旋往下沉,气氛一片美好而静谧。 她们就这么沉默的坐着,仿佛忘记了外边那些未知的危险和涌动的暗潮,周身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鸟雀蝉鸣。 钱兰也被她们身上沉静的气质感染,抚了抚她们的脑袋,微微合上了眼。 于是田恬姑姑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片和谐美好的场景,其余人要么惴惴不安心神不宁的忐忑等待,要么满脸的不耐烦冷嘲热讽用被留下的宫女出气。 只有她们这里,不骄不躁的也不慌不忙。 与别处格外的不同,也显得格外的突兀。 她被这样的宁静震得恍惚了一瞬,那一瞬,竟有些舍不得打破这样的美好。 很快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 钱兰和池嘉禾瞬间就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唯有池岁禾,随着钱兰微微一动的肩膀脑袋一磕险些摔倒在一旁,还是池嘉禾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池岁禾被这失重感吓得不轻,悚然一惊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眼,看清面前冷着死人脸正在盯她的老宫女,瞌睡霎时就没了。 连忙扶了扶下巴整理仪容,发觉自己没有流口水后极大的松了口气,乖巧坐在钱兰身旁。 池嘉禾看她这模样心中柔软,只觉得这姑姑的眼神令人有些不悦,忍不住出声:“我家阿姐前几日染了风寒,这两日身子才渐好,所以身体还有些疲乏,还请姑姑见谅。” 田恬是知道她的,皇后甄选贵女的时候听下边人说过她,无一不是夸奖的,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身份。 后来便好了,她母亲成为池府主母,她的身份也从庶女成为嫡女,水涨船高,顿时成了京城的一块香饽饽。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端庄达礼,容貌气度皆是一等一,对她的印象也是极好的。 可这才多久过去,她就被这大小姐带得仪态全无,还会撒谎包庇了。 她也是听说过池岁禾的名号的,外人有多抬高池嘉禾就有多贬低她,不过也是她自个作出来的,都说池家两位小姐一个天一个地,身份却像是互换了似的。 现在看来,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田恬定了定心神,刺道:“我瞧你阿姐面色红润精力充沛,倒不像是寒病初愈的模样。” 池岁禾内心大大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奇怪,她是哪里得罪她了吗? 面上却还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见池嘉禾还要开口替她辩解,桌下轻轻扯了扯她的手。 田恬等了等,却不见池嘉禾开口反驳,心中的气稍微顺了些,扬了扬下巴,“皇上和皇后已在等着了,池夫人和二位小姐随奴婢来吧。” 三人又是垂首跟上,穿过了许多回廊,最终在一处恢宏的宫殿外停下。 “就是这里了,皇上和皇后就在里边,进去后注意自己的言辞和一举一动,不可东张西望也不可胡言乱语以下犯上,否则被皇上皇后斥责家教不严可不是这么轻飘飘能过的。” 她说这话时眼神就落在池岁禾身上,任谁一看都知道她是说谁的。 换成别人她也不会多这个嘴,可看着池岁禾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就莫名的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还是刻薄的语气。 谁知,池岁禾只是朝她笑了笑,那笑容明媚得刺眼,接着就听她脆生生说道:“多谢田恬姑姑提醒。” 一拳好似打在了棉花上,田恬面如冰霜,冷眼看着她进去。 钱兰走在最前面,池岁禾和池嘉禾分别走在她两侧,三人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池岁禾深呼了口气,心想终于来了。 她早知逃不过进宫,面圣时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已刻在了脑门上,一想到小说和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 她就忍不住摩拳擦掌,脑补了许久,实打实的穿书的第一场宫斗终于要开始了。 按捺激动和忐忑的心情跟着钱兰走到了宫殿中央,她还不敢抬头看,将头埋得极低,就见一双极为普通的皂靴映入眼帘。 这鞋好熟悉,她进宫时注意到宫中太监都是这般穿着。 嗯?太监? 头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证实了她的猜想,接着那声音掐着他的公鸭嗓念念有词。 池岁禾被他的声音刺得耳膜嗡嗡的疼,他具体说什么也没听进去。 只知道他是在转达皇上的话,大致意思是皇上感念她们在百圣寺受到的惊吓十分心疼所以特地想要犒劳她们云云。 说了一大堆,最后还补充了句希望他们不要介怀之类的话,然后就放他们走了。 走出宫殿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端着锦盒的池岁禾还是懵逼的。 就这么走了??所以她们跑这一趟还等了这么久,却连皇上皇后的面都没见着。 一时无语。 再看看钱兰和池嘉禾,脸上也是同样的无语。 总而言之,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时的心情了。 三人沉默往外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在意,直到那声音叫住了她们。 转头见是沈章华,再次提了精神:“臣妇、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沈章华看了眼她们手上的锦盒,歉意的笑了笑,“池夫人,实在对不住,父皇今日有旁的事耽误了没能亲自慰问,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钱兰受宠若惊摆了摆手,“怎会,皇上日理万机为民操劳……” 剩下的话池岁禾没听,抱着手里的锦盒出神,问就是心累。 “……那就多谢池夫人能体谅了,我已吩咐过身边的田恬姑姑给你们再备好了礼送到府上。” 那老宫女是太子身边的人? 池岁禾听到这话恍然大悟,难怪对她多有针对,原来如此。 沈章华注意到她的神情,转头询问:“岁禾怎么了?可是田恬姑姑做事有哪里不妥?” 他这般叫自己,池岁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钱兰撞了撞手肘才回过神,连忙摇了摇头。 沈章华又笑:“田恬姑姑是母后给我安排的人,若是有哪里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莫要放在心上。” 三人又齐齐摇了摇手同她客套,纷纷道太子殿下太客气了云云。 沈章华看出池岁禾的心不在焉,深深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让她们回去了。 出了宫门,三人脚步比来时轻快不少,见宫中一切都被甩在身后,沉沉吐了口气。 ------------ 第三十八章 太子殿下送的 池岁禾远远瞧见陆年立在马车旁,在一群马车和等候的丫鬟侍从中有种鹤立鸡群的突兀。 提着裙摆小跑过去,一步跳到他面前声音雀跃:“陆年!我回来啦!” 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眉眼间还有未散开的郁气,面色不虞。 仔细打量了会,再开口时声音都轻了许多,“陆年,怎么啦?” 余光瞥到宫门外守着的护卫再往他们这边偷看,皱起眉一一瞪过去,“陆年,可是他们同你说了什么?” “没有,小姐看岔了。”陆年摸了摸眉骨,扶着池岁禾上马车。 池岁禾狐疑看他一眼,余光见钱兰和池嘉禾走近,也不好在说,转身上了车。 上了马车之后,池岁禾身心完全得到放松,整个人瘫下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池嘉禾连忙放下车帘,也懒得再笔直坐着了,靠在马车上吃着糕点。 不禁想到方才的沈章华,轻轻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能做到这份上也是极好的了,不过今日这宴席实在是…” 钱兰:“你们父亲也和我提到过,皇上生性多疑不喜世家之间交往甚密,这么多年除了每年的年关宫宴之外甚少举办宴会,防的就是宴席上瞧出宫里和世家的关系亲近。” “切…” 池岁禾躺着翘起二郎腿,听到这话吊儿郎当的晃了晃腿。 “这能在朝廷当差的又不是傻子,个个都精得像猴似的,皇上上朝时放个屁在他们眼里都会拐一百八十个弯,早就将朝堂摸得透透的了,皇上这岂不是在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钱兰一愣,池嘉禾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捂了她的嘴,“什么话都敢往外边说,这才离宫没多久呢,你不要命啦?” 池岁禾杏眼瞪圆支吾了两声,钱兰轻轻拍了拍池嘉禾的手,“轻点。” 池嘉禾这才放开,只觉得她的脸蛋手感极佳,忍不住又上手摸了摸轻轻一掐,揉得她满脸通红惹来钱兰不赞同的一眼才不甘心的松开。 “这话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你和我们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可不能乱说,被有心之人听去,依上面的脾气只怕遭来祸患。” 池岁禾脑袋点了点,凑过去蹭了蹭她,“这不是母亲和嘉禾在这我才说的嘛。” 目光落到桌上金光闪闪的锦盒,好奇的拿过来打开,发现是一只也金光灿灿的发簪,诧异的“哎?”了一声,不明白太子殿下好端端送给她发簪做什么。 上次下山时他托林锦和金戈送来的礼是药膏,她后来拿给陆年用了,宫里的东西就是好,陆年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果真是有奇效。 池嘉禾凑过去看了眼,也将自己的锦盒打开,发现是对小巧精致的耳环,上面雕刻着一朵寒梅,将花瓣刻得如同蝴蝶振翅般栩栩如生,倒是很符合她的气质。 钱兰的则是一只上好的玉镯,还未触碰便知这镯子成色一等一的好,触碰之后通体温润,像是有生命一般根据外界的温度调节了自身,让人心中熨帖。 很合心意的礼物,一看便知太子殿下是用心了。 池岁禾收回羡慕的目光,对着手里的金簪左看看右看看都没瞧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池嘉禾小心将耳环收好,看她这样子笑了笑,拿起她手里的发簪小心钗到她的黑发里。 “好看的,阿姐好似将阳光戴到了头上呢,金光灿灿的,亮得人都移不开眼。” 池岁禾抬手摸了摸,只觉得头上重了不少,不习惯的晃了晃脑袋,“可是谁一般会将金簪戴出门呢,那么贵重的东西,太招摇了,就怕别人抢了去。” “谁敢抢你的?让陆年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钱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觉得嘉禾说得很快,这发簪衬得她原就姣好灵动的面容又生动少,贵气逼人,马车内好似都亮起来,直逼得人舍不得移开眼。 “总觉得这次太子殿下好似客气了不少。” 池岁禾晃了晃脑袋上的发簪,拿人手短的,对他仅剩的那一点火场一事的怨气也没了,客观说道。 池嘉禾想了想,说:“兴许是觉得这一趟对不住大家吧,虽然并不是他的错……” 其他人不知道,但若是太子殿下那也就合理了。 他真的是个好人。 池岁禾出神的想,书中的沈章华因着平日积德行善处事周全,最后赵瑾武灭国后也没有对这位前朝太子如何,而是变相幽禁了他。 说是幽禁,只是对外的说话,实则给足了他最好的待遇,只是后来还是香消玉殒了,至此,安朝彻底的落幕。 池岁禾悠悠叹了口气,她还是会觉得可惜的,毕竟沈章华有抱负也有能力。 暗自想着,马车已在府门停下。 陆年小心扶着她下来,被她脑袋上的金簪晃了晃眼,本能的移开眼一瞬又转过来。 池岁禾像个炫耀玩具的小孩,故意凑到他面前摇了摇脑袋,头上的金簪跟着她的动作响了响。 “陆年!怎么样?!好看吗?” 她猛地凑过来时还有一阵浅浅的香气扑面而来 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身上的味道,生动鲜活。 陆年无处可躲,表情僵了僵,只能将目光落到她的金簪上。 是很漂亮也很精贵的簪子,也很适合她。 点了点头认真的说:“好看。” 钱兰和池岁禾跟着下车看到这一幕,无奈一笑,随口说道:“这是太子殿下送的,她方才还嫌重呢,这就显摆上了。” “不是显摆…” 池岁禾被打趣得面上微红,她明明只是下意识和陆年分享,被说得不好意思的往陆年身后躲。 她脸上的粉霞落在陆年眼里却成了娇羞,听闻太子殿下如今尚未娶妻,东宫后院缺位,小姐她.... 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声音晦涩:“很耀眼,也很适合小姐。” 池岁禾眯眼一笑,又伸手摸了摸,和池嘉禾手挽手往里走。 陆年像以往一般默默走在她身后,走着走着目光就不自觉移到她脑袋上的那根金簪上。 ------------ 第三十九章 像双生花 陆年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任其野蛮生长,理智与不理智的声音在拉扯,胸腔闷得厉害。 池岁禾忽然停下脚步,池嘉禾忙问:“怎么了?” 去见她抚了抚胸口接着很快转头看向身后的陆年,池嘉禾跟着看过去,发现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陆年微怔,眼睁睁看着池岁禾转身走到他面前,眉眼间都是关切:“陆年你怎么了?身体有哪里不适?是不是方才在宫外晒着太阳等太久了所以不舒服?” 俨然是将他当成病人来照顾,语气也像是在哄着小孩。 见钱兰和池嘉禾试探的目光也看过来,陆年一时有些无奈:“小姐,奴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奴是你的护卫。” 言外之意就是,这世上哪有身娇体弱需要主子试试关心照顾着的护卫,再不济,也理应由他来关心小姐才是。 池岁禾却是不赞同。 原书中前期的陆年身体确实是不好,经常生病且从来不提,还是池嘉禾心细发现他的不对劲,这也让陆年对她逐渐产生了依赖。 然而现在是她的小命和陆年绑到了一起,她有时候觉得两人有点像双生花,同病同感,只不过他是主花,她更像是依附的小花。 “又不是铁打的人,都是血肉之躯,身子若是不是直说便是,没什么好丢人的。” “岁禾说得对。” 池嘉禾一向清冷的脸上也多了些关切,“你在寺庙中受了伤,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你更应该多注意身体才是。” 钱兰也担忧的看着他,劝道:“跟在岁禾身边也不用做什么,不必硬撑。” 陆年心中暖流涌过,乱七八糟的想法散去许多,只是三个主子停下来关心他一个奴才,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连连笃定的否认没事后忙劝着她们进去。 管家迎上来,钱兰便随着他走了,只剩池岁禾和池嘉禾慢悠悠往里自己院子走。 走到院门口,无忧看见了她们便小心翼翼迎上来,“岁禾姐姐,你回来了。” 池岁禾点点头:“无忧,怎么啦?” 无忧强迫自己忽略她身后的陆年冷漠得好似要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岁禾姐姐,你让教书先生教我的字,我都练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 第四十章 看着他便想到幼时的陆年 无忧说完,池岁禾便愣了一下,见到他身后跟过来的莲儿这才反应过来。 笑了笑应他:“好,我一会就去看。” 池嘉禾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悠,最后定定盯着神情明显带着讨好的无忧。 她长相清冷,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像雪上上的冰莲,美好冷洁得令人不敢直视,再加上此时眼中的审视不加掩饰,无忧被看得脊背一僵,下意识往莲儿身后躲。 他这模样被池嘉禾看在眼里,不禁再次皱起眉,看了眼陆年:“陆年,你先将他带回去,阿姐待会再去看,我和阿姐还有话说。” 说完便将一头雾水的池岁禾拉倒一旁,陆年环着手看着两人的背影,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低下头。 见他又往莲儿身后躲了躲,冷哼一声:“走吧?” “阿姐,那小孩你是怎么想的?听说他之前也是个奴隶?你从百圣寺将他带回来,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 这个“也”字,用得很巧妙。 池岁禾看着她略无奈又带着宠溺的表情,显然她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爱往府里捡东西的小姑娘,明明自己才是姐姐。 不过她也被这问题问住了,把无忧带回府中不过是觉得他身份可疑,既然要小心谨慎,干脆将人先带回来。 可这么多天观察下来,他除了比起同龄人要成熟稳重之外,其他的并无异样。 她仔细想了想,原书中也没有写过这个角色,或许真的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可既将人带入府中,又不能再将人就这么赶出去,而且看着无忧她总会想到幼时的陆年是不是也会这般吃了上顿没下顿… 收回思绪,池岁禾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身份,不过是恰好撞见他被寺里的僧人追着打,瞧着怪可怜的。” “怎么会那么巧恰好被你们撞见?” 池嘉禾做事很有自己的一份顾虑,因着出身,她考虑的总要比别人多些,尤其是将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带进府里。 池岁禾想了想说:“遇见他的地方我原也没想到我会去,他又是如何得知的?一个小孩…就算背后有人想算计我们云府,也不该选一个小孩。” ------------ 第四十一章 不是他的所有物 池嘉禾默然,想到无忧不经意泄露出的情绪,莫名觉得他远比她们想象中的成熟许多。 至少有些眼神,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既将人带入府中,确实是不好再将人赶出去,只是难道就这么一直在府中养着?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府内,早晚都会出府,届时若是被人瞧见你要怎么解释他的身份?” 现在他年纪还小,也正是读书的年纪,莲儿做事妥当,索性请了教书先生来教他读书认字。 他年纪虽小,却是很好学,只是之前都没有接触过,所以学起来有些吃力,但这一日日的积累起来,他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 她时不时就去看他,莫名就有种在养成的满足感。 池嘉禾见她走神,又继续追问:“之前你对陆年那么好,现在又对无忧那么好,就因为他们曾经的奴隶身份?还是因为什么旁的?” 说完就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阿姐,你从前可不会这般。” 走过来的陆年听到这问题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抿了抿唇转身就要走。 可身体就像被钉在原地,僵硬沉重得动弹不得。 接着就听池岁禾的声音响起:“安得广厦千万间?那可不是我的风格,这世上苦难的人那么多,我一个弱女子哪能帮得过来。 只是恰好遇到了就搭一把手,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却能让他们过得更好些,如果是嘉禾,你也会帮的。” 她这话说得信誓旦旦,因为原本和陆年会有牵绊的就是她。 池嘉禾一顿,想了想笑道:“倒是我格局小了。” 池岁禾拍了拍她的手,“嘉禾就放心好了,万事留个心眼,我晓得。” 突然心里闷得慌,拉着她走出门外,左看右看却没有见人,有些奇怪,“陆年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 而陆年已经离开了,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府中走着,也不知道要去哪。 这里是小姐的家,却不是他的。 原来在小姐心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吗? 包括他。 事实如此,也本应该这样。 陆年说不清此时心中是什么感觉,难过吗?好像也不是,他没有资格去左右小姐的想法,也不能确定他在小姐身份到底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就连为什么他对无忧会有莫名的敌意他也不知道,只是每次看到小姐对无忧的好时,心中就会生起领地被人侵犯般的不悦。 可小姐就是小姐,不是他的所有物。 小姐对他这么好,他理应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也为自己那些幼稚的、无缘无故的争宠行为感到羞耻。 两种想法在他心里扭成了结,陆年思忖间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沉默着坐在床上。 这几日的晚上小姐都会偷偷来给他上药,他拒绝过多次,小姐却依然那么执着,有时候他都无法理解小姐对他执着的关心和在意从何而来。 陆年压下起伏不定的思绪,缓缓闭上眼。 她来了这么多次,这里好似也沾染上了小姐的味道,丝丝缕缕的钻入心房,让人心中也逐渐升起魔障和邪念。 如果小姐只能看到他就好了,只对他这么好.... 再起身时陆年侧过脸瞧着不远处铜镜中的自己,脸上一片平静波澜不惊,任谁也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抬手摸上自己的肩颈,伤口在小姐的照料下已好得差不多,小姐包扎的手艺也逐渐精进,每次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他这才惊惶回过神,原来他已这么贪恋与小姐独处的时间。 片刻之后,陆年缓缓解开了衣襟,将那包扎好伤口的纱布扯下来,而后指尖狠狠陷入伤口。 尖锐刺痛的感觉传入大脑,陆年咬着唇闭上了眼,感受到手上有液体流动,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满意的低头一笑。 是,他知道他这样的手段很卑劣,可,那又如何? ------------ 第四十二章 黄粱一梦 陆年很受用,手心也变得痒痒的,想学着她的样子也摸摸她的脑袋,手抬到一半却是想到了什么不敢再动作。 池岁禾注意到他僵在半空中的手,凑过脑袋主动去够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陆年的手臂更僵硬了,看着在昏暗光线下她依然格外明亮的眼,手心毛茸茸的暖意让他白日里的那些浮躁都散下去,整颗心好似都活了过来,稳稳当当落到了实处。 跟随本心的、毫不拒绝的轻轻揉了一把她柔软的发,掌心感受到的生动与鲜活让他不禁战栗。 门外传来细小的动静,陆年警惕的收回手,冷着眼直直看向门口的方向。 池岁禾连忙按下他要去摸剑的手,“是莲儿,她陪我来的,待会我就随她回去了。” 陆年一顿,还未出声就见她一边起身整理衣裳一边说:“莲儿发现我每个晚上都偷偷出来,我就都告诉她了,所以今晚她就要陪着我来,所以陆年你快睡下吧,我和莲儿回房就好了。” 陆年听着,也起身穿了衣裳和她一起走出去。 打开门的瞬间看清守在门口的莲儿目光如炬盯着他们,护犊子似的将池岁禾快速拉到自己身旁,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瞪陆年一眼。 陆年沉默看着她们的背影,阵阵风吹过,隐约还能听到些她们的谈话内容。 ——“小姐,哪用得着你亲自给你陆年上药,这种小事交给下人做不就好了?你这天天晚上都来,要是被下人瞧见了传出去可败坏你的名声!” ——“哎我没事,不亲自看看我也不放心,再说了你都是过了这么久才发现的,府上又有谁会在背后乱说?小心我拔了他们的舌头!” ——“......” 陆年收回目光,转身时一顿,面无表情的掀眸朝黑暗中看过去。 无忧猝然与他对视,悚然一惊,还未感叹他的警觉,求生的本能让他“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动静不小,至少在这一方院子里十分突兀。 无忧懊恼的盯着自己的手,安静地贴在门后等了片刻不见外头有任何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陆年已经回房躺下了,屋中独属于小姐的气息比今天下午时还要浓郁,尤其是他的榻上,像是被怀抱其中。 意识到这一点,不禁唾弃自己的龌龊,脸上的热度忽的升高得灼人。 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周身气息更是浓郁,缓缓睁开眼便看到小姐静静卧在他身旁,瞬间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一股股甜香从她身上散漫而来,味道就像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又香又甜。 浓长的眼睫覆压着清澈的杏眼,琼鼻精致高挺,鸦羽般的乌发松松的蓬在脑后,容貌空灵飘逸,就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纱。 陆年僵着身体看着,这才发现她身上不过一件抹胸织就,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吹弹可破般带着鲜嫩的光泽,轻易激起男人心底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大脑当场一片空白,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说的燥热和不安冲上心头,撞得他头脑发挣,一时竟不知要不要叫醒她。 就在这时,小姐缓缓睁开了眼,杏眼混沌却依旧漂亮,揉了揉惺忪的眼撑着起身,看见他后上半身突然往前一移—— 呼吸交缠的距离,鼻尖都快触碰到一起。 陆年面如火烧下意识屏住呼吸,反应过来仓皇低下头,“小姐,我....” “嘘——” 池岁禾竖起食指轻轻点在他的唇上止住了他拒绝的话语,而后又往前靠了一步,轻轻的在他鼻尖上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亲完之后又轻轻蹭了蹭,任由自己的口脂被蹭掉一块才继续开口:“陆年,你想和我说什么?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我....” “那这样呢?” 话音刚落,池岁禾又低下了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眷恋不舍的在上面的贴了贴。 任由两人的呼吸渐渐炙热,这才抬起头,唇瓣像初春饱满的樱果。 似乎是不满他的停顿和无动于衷,拉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撒娇似的唤他:“陆年,抱抱我。” 不,这不是小姐。 陆年头脑清醒一瞬,可下一秒就被掌心触碰的纤细和柔软夺去了所有的理智,忍不住惩罚性的微微用了些力气。 “陆年,疼....” 如梦方醒般猛的缩回手,陆年急得满头大汗,“对不起....” “那你轻轻的,好吗?” 池岁禾不放弃的再次拉起他的手,然后整个人就像没有骨头般软下身子瘫进他怀里,双手就这么圈着他的脖子,蹭得头发衣裳一片凌乱。 陆年已经快要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了,他感觉下一秒心脏就要狠狠的飞跳出来给他一个警告。 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彻底的断了。 柔软的头发一根根挠过,酥麻酸痒地扎透了四肢百骸,跟随本能低头重新吮住她的唇瓣,呢喃出声:“岁禾....” 胸腔的燥意得到发泄,和她本身的香甜混合到一起,额间颈间都是汗,心火燎原。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手上也不禁收得越来越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一般,一时也没了轻重。 见身下人嘤咛一声,微微侧开了唇,接着唇瓣就传来一点刺痛。 始作俑者星眸含光,嘟囔着埋怨:“我....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一头秀发铺满整个他平日里睡着的枕头,眼睛水灵灵的望着他,还咬着唇瓣在吃吃的笑。 像是在嘲笑他迫不及待,嘲笑他的求而不得,嘲笑他那不可告人的心思。 胸膛燃起一团火,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微微抬起按进了自己怀里,而后埋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呼——” 陆年猛地坐起身,睁眼的瞬间被窗外漫天的朝霞逼得睁不开眼,低头不适的眨了眨眼。 却在看清裤子上的某一处湿痕之后停了呼吸,梦中那些旖旎的画面再次冲进脑海,停顿一瞬,呼吸再次变得急促。 真的是梦.... 只是,怎么可以? 陆年懊恼的闭上眼,绮念和欲/望久久挥散不去,盘踞在心头逼得他浑身都滚烫. 于是只能红着眼,再次伸出了手.... 池岁禾发现了一个问题,陆年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像是在躲他。 平日在府就算没什么事的时候他也会陪在自己身边,她无聊的时候就爱在府中乱跑,莲儿满府的找她都找不到,但只要她转头就能发现陆年跟着他身后。 有时兴起和他玩起捉迷藏,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躲起来,他也能很快的找到她。 就像在她身上装了雷达似的,每次都是用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说:“小姐,找到你了。” 反正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池岁禾收回思绪,打量跟在身后好几米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陆年,百思不得其解。 就上次那天晚上给他上过药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他的伤口了,即使拿着药到了门口也被义正严词的拒绝。 拒绝之后就关上了房门,任她怎么劝也不打开,她只能放下药就走了,也不知他的伤口现在到底好了没有。 乱七八糟的思绪搅得她更是烦躁,就连萧佳音在耳边说的话都是听一半剩一半,左耳进右耳出。 萧佳音看了她一眼,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扯着她耳朵大吼:“池岁禾!你在想什么?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池岁禾茫然看她,“啊??” 萧佳音翻了个白眼,见她眼神总飘向身后的护卫,目光一转随即变得八卦起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这目光就捕捉到了不远处两人走在一起的背影,连忙拉着池岁禾往旁边躲了躲。 池岁禾还是一脸茫然:“怎么了?” 萧佳音指了指那两人,“你看,那是不是赵将军和我那庶妹?” 池岁禾顺着望去,正巧两人走进一个铺子让她得以看清两人的侧脸,不是赵瑾武和萧依依又是谁。 不过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一转眼想到那天晚上池嘉禾的不对劲,池岁禾恍然大悟了。 现在的萧依依或许已经“鸠占鹊巢”将对原男主的救命之恩安到了自己头上。 “这臭不要脸的东西,昨日还和我那不起眼的表弟打情骂俏呢,今日怎么就勾搭上赵将军的?真以为自己能攀上赵将军的高门?自不量力!那可是御前的显贵,怎么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 一与萧依依有关的事萧佳音就十分难咽下这口气,嘴里骂骂咧咧的,直到柱子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才反应过来,她在躲什么?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拉着池岁禾走出来,神情还有些鄙夷,“赵将军为什么会和我那勾三搭四总想着嫁入高门的庶妹在一起,难不成瞎了眼了?就不怕惹上一身腥吗?” 池岁禾听着她形容萧依依的诸多前缀,想到原书赵瑾武和池嘉禾之间虐得肝疼的诸多误会和爱恨纠葛就是从萧依依伊始,身为CP粉又怎能咽下这口气,拉着萧佳音就往那店铺走。 “走,我们也看看去。” ------------ 第四十三章 弄丢的玉佩 跟着进了店铺,池岁禾看了一圈发现这是个首饰店店,女孩子家用的首饰琳琅满目,不过脂粉香膏也是有的。 一走进来便是香香软软的各类脂粉气扑面而来,就像置身女孩的闺房中,这样一来,便显得身处其中的男人格外不自在。 池岁禾还没看陆年,他已经自发的往外走回避了,静默在门口守着,像是一尊门神。 最近的陆年真的很奇怪.... 没来得及细想听到萧佳音在耳边说: “哎倒是也没想到,这赵将军平日里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私底下竟也会陪女儿家来脂粉首饰,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 池岁禾闻言看向不远处站在一起的两人,不知赵瑾武说了什么,萧依依轻笑出声,贝齿微露,脸颊红晕浅浅,十足的娇羞女儿姿态。 还在想要怎么办,萧佳音已拉着她偷偷走到两人身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上朝两人扑过去—— 硬生生将两人之间撞开了一些距离。 “哎哟——”萧佳音靠在柜匣上痛呼,还不忘朝身后看得目瞪口呆的池岁禾眨了眨眼。 演技之浮夸,神态之夸张,池岁禾不忍直视,但还是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萧依依被撞得肩膀都痛,扶着肩膀蹙起秀眉,眸中隐隐闪着泪光,悄悄觑了眼另一旁无动于衷的赵瑾武,瘪了瘪嘴。 于是只能看向始作俑者, 委屈的开口:“阿姐怎么会在这里?” “这店是你家开的?我还不能来?”萧佳音看不惯他的姿态,打量着赵瑾武,听到这话眼也不抬就呛道。 萧依依:“阿姐这是哪里话,我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你家我家的呢,叫人听去了岂不笑话。” 萧佳音冷笑一声,萧依依提了精神做好了接下来应付她的准备,没想到她却是不开口了,脸上顿时五彩纷呈,一时哑然。 赵瑾武见萧佳音直勾勾望着自己,又注意到萧依依对她的称呼,礼貌颔首:“萧小姐。” 萧佳音对着他客客气气笑道:“赵将军,久仰大名,今日可是休沐?怎有闲心来逛街?” 两人这还是第一次打照面,这问题有些过于涉及隐私,但她笑得大大方方的十分自然,好像不过是随口寒暄。 池岁禾看向她一问完神情就变得紧张的萧依依,微眯起眼。 赵瑾武只愣了一下就笑道:“今日休沐,上次捡到了你妹妹的玉佩还不小心弄丢了,便寻着今日的机会来买些新的东西,当做赔偿。” “这样啊....赵将军有心了。” “本就怪我粗心大意,都是我应当做的。” 萧佳音还是笑着,看向面色变得不自然的萧依依,笑眯眯的问道:“什么玉佩对妹妹竟这么重要?先前也没听妹妹提起过?” “不过是幼时姨娘给的一些小玩意,也怪我没有照看好。” 果然,提起她生母,萧佳音面露鄙夷,也懒得多说,便也不再问了。 另一旁的池岁禾扬声唤了掌柜,指着橱柜里摆放的某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好眼熟,能否拿给我看看?” 掌柜连忙拿出来笑道:“这是店里新采进来的一批货,这批货里的玉佩是最亮眼的了,都是用上好的和田玉打造而成的。” 池岁禾小心翼翼接过扯着玉佩的绳子放到眼前借着光看个分明,状似无意感叹道:“这成色真好哎,上边还刻着梅花,和我妹妹丢失的那块像极了。” “你妹妹玉佩也丢了?”萧佳音走过来随意问道。 “是啊,就上次我们从百圣寺回来之后她贴身带着的玉佩就找不到了,我见她十分在意,便想着要不要再给她打磨一块。” “你对池嘉禾什么时候这么上心了,还知道她贴身带着的玉佩丢了。” “因为那玉佩很特别啊。” 池岁禾拿着玉佩不经意转了身,玉佩在光下闪着细碎耀眼的光在所有人眼前一晃而过。 赵瑾武被她的话吸引,目光跟着落在那玉佩上,若有所思。 池岁禾转了转绳子接着说:“那玉佩是母亲送给她的,上边还刻着她最喜爱的梅花,在光下一看那梅花就和真的一样。 听说隐隐还带着梅花的香气,就是不知道真的假的,我还没闻过,我是听嘉禾身边的丫鬟说的。” 赵瑾武走上前目光锁着她:“池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池岁禾一愣,有些茫然:“啊?” 赵瑾武又看了眼她手里的玉佩,又重复了一遍。 池岁禾放下玉佩和他走出去,萧依依在身后看着,默默捏紧了拳。 这一幕被萧佳音看到,又是一声轻笑:“赵将军和我们岁禾这才第一次见面就来搭话了,果然岁禾的魅力不浅啊,真算起来两人的家世似乎也相配?妹妹你说是不是?” 池岁禾注意力还未收回,听到萧佳音的大言不惭,被脚下一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恨不得跑回去堵上她这张嘴。 “姑娘小心。”赵瑾武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稳后又很快收回。 “多谢赵将军。” 池岁禾的手收得比他还快,生怕被人看见。 拜托!这可是女主的男人,她的妹夫,谁敢想那些什么七七八八的。 赵瑾武看出她的紧张,声音温润笑着安慰:“姑娘不用紧张,赵某不过是想问姑娘几句话。” 说完掏出一块玉佩递到她面前,紧紧盯着她:“姑娘看看,这是不是你妹妹丢的那块玉佩?” “咦?”池岁禾小心拿起仔细看了眼,随即放回他手里摇摇头,“不是这块。” 赵瑾武松了口气,就听她又继续补充:“嘉禾的玉佩除了一面刻着梅花之外,另一边还刻着一株禾苗,在光下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出那禾苗勾勒的是个‘禾’字。” 说完看着赵瑾武变得不对劲的面色,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神情变得小心翼翼,“赵将军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对?” “不是。”赵瑾武面色自然的摇了摇头,收回给她看过的玉佩,又掏出一块金丝线吊着的玉佩。 “方才是我拿错了,劳烦姑娘再看看,那这块玉佩呢?” 池岁禾接过又仔细看了眼,眼前一亮,“是它!阿姐在百圣寺不小心弄丢的玉佩!” 她表面一副惊喜的模样,实则有些心累。 不仅要配合赵瑾武演戏,还要疯狂回忆后来两人因玉佩相认时那玉佩具体的样子。 不过不得不说,男主这演技真是滴水不漏。 池岁禾神情变得警惕,下意识将手里的玉佩往身后藏了藏,“嘉禾的玉佩为何会在你这里?” 她的语气很不好,听着像质问,好似是赵瑾武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很明显的看到赵瑾武轻轻松了口气,随后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那日我也在百圣寺中,无意中捡到这块玉佩,瞧着特别便拿了回来,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捡到了熟人的。” 他的话说得真诚,池岁禾的警惕的神情松懈许多,握着玉佩不放,“那,那这玉佩我能拿走了吗?嘉禾找了好久,若是失而复得,她一定会很高兴。” “物归原主,自然可以。” 池岁禾这才极大的松了口气,大大方方绽放了真诚的笑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就多谢赵将军, 我会将此事告知嘉禾的,她会感激你的。” 赵瑾武顿时有些紧张,叫住了她:“能否不要告诉她是我捡到。” 见她不解又解释道:“我与你妹妹先前有些还未解开的误会,若是让她知道是我捡到的玉佩可能会生气的。” “啊?怎么会?好吧好吧,我不告诉她就是了,就说是在我的院子里捡到的。” “多谢。”赵瑾武拱手作揖。 池岁禾点了点头往回走,瞬间变脸,攥着手里的玉佩撇了撇嘴,不告诉嘉禾?不告诉才怪呢! 想到什么,抬起玉佩放到鼻尖闻了闻,见周围走过的路人看过来,又不自在的放下。 喃喃自语:“什么嘛,哪有什么梅花的香气?我怎么闻不出来。” 赵瑾武垂眸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想到这玉佩时满手的馥郁香气,或许那不是玉散发的味道,而是她身上的味道。 原来是她.... 攥紧了拳,权当无事发生。 池岁禾回到店铺里,要踏进去的时候看了眼守在门口目不斜视的陆年,收回脚走到他面前。 不满的抬头:“陆年,你不是我的护卫吗?我方才出去你怎么不跟着我?” 陆年垂眸看了眼,被她仰着头时眼里盛满的光刺到,下意识就移开眼。 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沉默了半晌才回道:“奴看小姐与那将军相谈甚欢。” 池岁禾简直要被他气死,眼睛瞪得圆圆的,哼哧哼哧喘着气,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萧佳音成功气走了萧依依,注意这动静,闲闲靠在门边,“哟,吵架啦?不要的护卫可以给我。” 池嘉禾转头瞪她:“不给!再说,再说打你!” ------------ 第四十四章 又是你 接下来的一路,萧佳音敏锐察觉两人之间的不对劲,脸上写满幸灾乐祸,不停在池岁禾耳边火上浇油。 池岁禾烦不胜烦,余光又看了眼身后无动于衷的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拉着萧佳音突然跑得飞快,窜进一家店里没了踪影。 陆年加快脚步,却突然一个满身酒气的人拦住,那人眼还未睁开嘴上就不饶人:“哪里来的瘪三挡爷的路?眼睛瞎了不成?” 见他要走,揉了揉眼打量了眼,看清他后瞪大了眼,“陆年?” 池岁禾和萧佳音走进这家店后才发现这地方竟是个花楼,外边静悄悄的,走进里边才能听到男女调笑嬉戏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已觉出不对劲,转身要走之时却发现凭空多出两个佩刀的黑衣护卫,正凶神恶煞的盯着她们。 意识到不小心闯入了别人的地盘,两人双腿直打颤往后退,却发现身后也多了人将她们拦下。 萧佳音还是比较硬气,鼓足勇气挺着胸脯故作镇定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萧府的大小姐,我旁边这位是当今宰相的嫡女,你们想干什么?” 她平日里娇纵惯了,拿出训斥奴仆的气势倒真有几分样子,几名黑衣男子默默对视了一眼。 池岁禾听着她自报家门,莫名就尴尬得想往地上钻。 谁知为首的黑衣男子听了她的话,却是毫不在意的嗤笑一声,“管你是什么人,既然进了这地方那就跟我们走吧。” “走?去哪?” 萧佳音慌了,甩开要上来扯她的黑衣人的手,双手合十作求饶状:“大哥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只是无意闯入,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无意打搅你们的好事啊,我还没嫁人....” 说好的硬气呢。 池岁禾看着萧佳音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下求饶了,连忙挡在她面前看向面前的人。 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道:“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寻欢作乐,没成想竟闯入了这里,还以为这地方与旁的地方一样.... 我的侍卫还在外边等我,若是太久寻不到我的话恐怕要回府唤人了,你们也不想事情闹大吧?能否让我去交代一声。” “寻欢作乐?你们?” 男子打量两个瞧着就娇滴滴的小姑娘,最先开口的一个已经垮着脸被吓得说不出话,一看就是没有吃过苦的。 也就面前这个稍微镇定些还敢来和他谈条件,不过他可没有这么多时间和她废话。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我们可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一起带走!”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凶神恶煞的男人就走上前,池岁禾握紧了手里的簪子正想动作,余光却注意到这院子里各个角落的都守着人,插翅也难逃。 只能按捺,心中期盼陆年能快些找到她,不禁懊恼,早知道就不乱跑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还有这些人.... 池岁禾无意中瞥到押着她的男子藏在腰间的佩刀。 定睛一看,刀鞘的表面是金丝勾勒的繁复龙纹,接着看向他的手,虎口处一层厚厚的茧,是常年佩刀握剑之人。 宫里的人? 池岁禾瞳孔一缩,低着头大脑飞速运转,挣扎的动作都少了许多。 萧佳音想不到那么多,一路上都在无能狂怒和挣扎。 “你们把我们抓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一问三不知,你们有这功夫那些真正有鬼之人早就被你们放跑了....呜呜呜我还没嫁人....哎哟——” 两人被重重扔到地上,地毯厚重,摔在上面倒是没什么感觉。 还被蒙着眼,池岁禾下意识摸了摸这地毯,心里有了数。 扯着萧佳音过来的男人按了按被聒噪吵得疼的耳朵,弯腰恭敬往前走了一步。 坐在窗前的人遥望远方,听到身后的动静,慢悠悠转头瞥了眼,“这次是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男子拱手开口:“主子,只有这两人闯了进来,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 屋内陈设典雅,案桌上摆着一只极大的香炉,袅袅生烟,右手边有个极大的窗,整个屋子的光线皆倚靠这窗户。 这声音....池岁禾眼前一片昏黄朦胧,转头望去。 眼上的遮挡忽的被扯开,明亮光线一拥而入,不适的低头眨了眨眼。 萧佳音揉了揉被抓得生疼的手腕,抬头时才发现被唤主子的那人就坐在窗前的榻上,逆光而坐,面容看不真切。 定了定眼,看清人后拉着还未回神的池岁禾急急忙忙俯身。 本就没坐稳池岁禾磕头时额头朝地上重重一撞,“咚”的闷闷一声,听到的人都觉得痛,她愣是一声没吭。 萧佳音声音还打着颤,“不知锦司公在此,臣女无意打扰锦司公,还请锦司公宽宏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池岁禾听着她的称呼,睁着眼看着眼前一尘不染的地毯,心道果然。 上方的人好久没出声,屋内气氛凝重得像是能拧出水,落针可闻。 久到两人跪着的腿都僵硬,脊背被激出一身冷汗才听到那人拖长的声音:“起来吧。” 如蒙大赦般抬起头,池岁禾得已看清坐在窗前的人。 林锦也得以看清了她,盯着她的脸,好一会轻笑了声,声音听不出喜怒:“又是你。” 池岁禾对上他妖异的丹凤眼,是极深的纯黑色,明明身后是漫天的光,他的眼里却没有一丝光芒,阴森诡谲,看得久了便没来由的心慌。 像是被押上了断头台,那把悬在头上的鬼头刀不知何时会掉下来。 池岁禾意识到,他对自己应当是极不喜的,否则也不会说出这话。 硬着头皮想挤出两滴泪示弱,可眼泪硬是出不来,表情都变得滑稽可笑。 林锦忽的起了逗弄的心思,朝侍卫扬了扬下巴。 下一秒,萧佳音就被堵住嘴拖了出去。 池岁禾大骇,想拉她的手却来不及,只能看着她被两个男子带走,淡定的表情出现龟裂,转头怒目而视。 “你要带她去哪?!萧府也是京中名门望族,祖上有从龙之功,她是萧府的嫡女,她若出了什么事萧府不会放过你的!” 见林锦挑起眉颇有兴味的看着她,池岁禾悚然一惊快速低下头,暗恨自己这么轻易就被他挑起情绪。 “萧府不放过我?萧府准备如何不放过我?” 说完扯出脚边的侍女,“来,你说,萧府要怎么对付我这个奸臣?” 池岁禾这才发现他竟用人背来当脚垫,默默捏紧了拳,面沉如水。 侍女明显僵硬着身体,可在他的威压之下嗔笑着小心靠上他身体,媚笑道:“谁人不知司公权倾朝野,区区萧府又能奈司公如何?” 这话说得都不知是夸还是嘲讽了,池岁禾还跪着,捶了僵硬的腿,看着不远处手不规矩的两人和逐渐辣眼睛的画面,有些走神。 林锦不是太监吗?太监也如此重欲?对了,太监是怎么发泄的来着,原书中林锦可有官配?? 好像没有,林锦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林锦忍着想将身上之人甩下去的不耐,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余光看过去便对上池岁禾直勾勾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 “.....” 一把将面前的人掀翻,沉着眼看向池岁禾,声音冻得屋内温度都降了几度,“池小姐,你在看什么?” 池岁禾目光最后从他某个部位滑过,快速低下头,听到这问题快速摇摇头。 “.....”林锦厉声呵斥,“滚。” “哦。”池岁禾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显,就要起身往外走,却见被他推开的女子低着头站起了身。 林锦注意到她这动静,极为不爽,又沉声道:“杀了。” 池岁禾悚然一惊,看向那明显战栗腿软倒地的侍女,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林锦觑到她神情,冷冷出声:“怎么?池小姐有话要说?” 池岁禾默然,就见他又朝那侍女招了招手,“过来,你说,我为何要杀你。” 侍女被吓得瘫坐在地一动不敢动,可他的目光更渗人,连滚带爬到他脚边。 池岁禾心有不忍移开了眼,可就在这时,侍女的眼神忽的变得狠厉,眼前一片亮光闪过,女子手中的刀已刺入他的肩膀。 一切发生得太快,反应过来时那侍女已被林锦掀开,下颌微动嘴角溢出鲜血,眼中是触目惊心的滔天恨意。 “我杀不了你,让你吃些苦头也是好的,你这该死的走狗阉人!死后是要入地狱的。” 说完就砸到地上咽了气,死不瞑目。 ???发生了什么? 池岁禾看着那侍女被鱼贯而入的黑衣人拖下去,她残留在地上的鲜血也被很快处理得干净。 一扇窗被打开,新鲜的空气涌入冲散了血腥味,一切都快得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任谁进来也觉不出这屋里刚死了个人。 而那些收拾清理的黑衣人面不改色,似乎这样的事已发生过上百遍上千遍。 屋内又只剩下两人。 林锦拔下肩上的匕首懒洋洋扔到地上,看了眼似乎被吓得失魂落魄的人,嗤笑她: “瞧你那出息,这点小事就被吓成这样。” ------------ 第四十五章 全都被他杀光了 这还是小事吗?? 方才那侍女可是奔着他的命来的,差之毫厘的位置,再往下心可就是正中他的心脏。 池岁禾被震得说不出话,看了眼地上被丢开的匕首,刀刃上的血都是黑色的,想必是浸过毒。 “怎么不说话?”林锦莫名烦躁,不耐烦的开口。 池岁禾指了指地上的匕首,又指了指他的伤口,“你的伤口....在流血。” 林锦微怔,低头看了眼,又不在意的一笑。 可看着颤颤巍巍的池岁禾,又扬声道:“过来帮我上药。” “我不会。”池岁禾摇摇头拒绝,“叫你的手下进来。” 林锦:“过来。” 池岁禾还是来了,满脸的不情愿,还有被威胁强迫的屈辱。 林锦权当没看见,掏出个药瓶随意扔到桌上,“就用它吧。” 语气轻松随意得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也不管他肩上还在往外涌着的鲜血,也不管这药到底能不能用。 池岁禾盯着那歪倒的药瓶,沉默了一会,讷讷道:“还是让大夫来看吧,我不会,你这伤口好似还浸着毒....” “麻烦。” 林锦抄起那药瓶拔了口子,直接倒在伤口之上。 那药粉的味道呈黄色,味道极呛,他的神色比原先还痛苦三分,池岁禾甚至怀疑那药是另一种毒药了。 看着他倒完之后将那药瓶丢开,又看了眼他黑乎乎的伤口,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不疼么?” “疼?疼算什么,疼死了才好,你知道多少人盼着我死吗?” 林锦说这话时,嘴唇微白,额间的冷汗不停往外冒,可他还在笑,仿佛在谈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池岁禾不敢轻易回答这种送命题,低着头装没听见。 林锦又笑了声:“你以为朝堂之人为什么讨厌我?明明我只是皇帝走狗,是皇上手中最尖锐的那把刀,他们却恨不得我去死,当真是觉得是我迷惑了皇帝吗?” 看向池岁禾,凑近问她:“你说,他们究竟是想我去死多一点,还是希望皇帝去死多一点?” 池岁禾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白得近乎透明的白,气息冰冷又阴森,像....像个死人靠在了她旁边。 救命啊这里有变态。 她在心中狂叫,压根不敢接他的话,决定把哑巴人设贯彻到底。 于是,怯怯的看了林锦一眼,眼中盛满慌乱与惶恐,又极快的低下头去。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演技过于拙劣,林锦看着她这样子反倒笑了起来,还是一时难以停下的那种笑声。 池岁禾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一瞬间,感觉有冰凉极快地滑过她的下巴。 他干什么??! 林锦很满意的欣赏她的慌乱,饶有兴味的一直盯着她看,片刻之后才收回目光,刹那间又恢复阴森冰冷不近人情的样子。 冷着脸扬了扬手,“你走吧。” 池岁禾停都未停,一下就弹跳起来,可还是记着礼仪,镇定的福了福礼同他告别,可她贴着墙挪到门边的动作还是拆穿了她。 她眼底闪动的是慌乱与畏惧,是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的不耐。 看着她头也不回逃跑的样子,林锦又笑了。 他忽然觉得家里若是养着这么个小东西也很不错,很可爱不是吗? 可爱得他恨不得掐死她。 走出了门,池岁禾又被门口守着的两个黑衣壮汉吓了一跳,可那两人就和没看见她似的,眼神一动不动。 不敢多看,往前走了几步就见一个房间半开着门,萧佳音就坐在榻上,旁边还有几个半敞着衣服的美男,好一副银乱的景象。 “....?” 萧佳音也看见了她,将放在男人半裸胸膛上的手缩回,讪讪一笑,“岁禾你来了?” 池岁禾走进去,看着那些美男站起身衣服也不整理,挂着凌乱的衣服就施施然往外走,路过她身边时还不忘朝她抛几个媚眼。 池岁禾收了收自己震惊的下巴,“.....这是在干什么?” “那锦司公可有为难你?”萧佳音坐起身打理了衣裳,下榻穿了鞋拉着她往外走,“出去再说吧。” “所以你就这么应下了?你就不怕林锦将你点小倌倌的事都抖搂出去?” 池岁禾还是觉得离谱,那林锦非但没有对她们怎么样,还大大方方任由萧佳音在里边为所欲为,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萧佳音不在意的摇摇头:“你觉得锦司公是那种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吗?看着就觉得他不屑做这种事。再说了,我的名声难道还不够差吗?还在乎这点?” 池岁禾深以为然:“那倒也是。” 萧佳音见她应自己,扬手要打她,想到林锦,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想了想却都是不理解。 “不过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呢?他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呢?那家花楼原来是他的产业吗?” 说到底,林锦还是个宦官,太监私设产业可是大罪。 池岁禾捂了她的嘴,“怎么还说,就不怕再被抓回去?” 松开了她,想到那侍女,会不会是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两人走了好几步,池岁禾觉出不对劲,转头看了眼空落落的身后。 陆年呢? 听她问起,萧佳音也愣了一下,“是哦,你那侍卫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萧佳音小心翼翼的猜测:“不会、不会是他进那花楼找你了吧?” 池岁禾抚了抚胸口,毫无异样,微微松了口气,“应当没事。” 不远处有声音传来,池岁禾莫名心慌,默默走了过去。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死人了!你信不信我去报....” 换来的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把他打得头晕目眩说不出话。 这地方在小巷子里,路过的百姓极少,即使听到动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会想着来管。 躺在地上的人感觉喉口涌出一抹腥甜,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蓝天,只觉自己今日怕是就要折在这了,满心的后悔。 “陆年?” 一道脆甜的女声响起,他明显感觉身上要将他往死里打的人动作僵硬停顿。 池岁禾跑到陆年身边,看了眼地上的人,拉起陆年血肉模糊的手,用力扯着他往后退。 陆年浑身的戾气还未散去,被这么一扯,眼中迷茫,瞳孔还没有聚焦,“小姐?” 池岁禾推着他往后退,扶着她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又轻轻晃了晃,“陆年,醒醒,我是池岁禾。” “小姐。” 这一声包含着许多情绪,她心都软了,小心擦着他额头的汗,整了整他身上凌乱的衣裳。 “嗯,这是怎么了?他怎么惹你了?” 池岁禾把手再次贴到他脸上,他的脸颊滚烫,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像是发着高烧。 她没有问为什么打人,也没有责怪他为什么动手,而是问那人怎么招惹的他。 陆年听着她的话,感受到她的指尖,贪婪的蹭了蹭,像是寻求安慰的呜咽小狗。 可明明他才是动手打人的那个。 地上躺着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轻轻动了动身子发现浑身都痛,努力拖着身体靠到墙上。 苟延残喘开了口:“你是他的什么人?” 池岁禾没有搭理她,她连这个人是谁都懒得好奇,陆年不轻易出手,能让他下这么狠的手定是有原因的。 见没有人搭理自己,男子也不尴尬,想到池岁禾方才说过的话,眼珠一转。 “原来如此。原来陆年是池小姐的护卫,我说呢,最近在街上都瞧不见他,原来是进了高门做护卫去了。” 他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这话也怪怪的不大中听,池岁禾面无表情的擦着陆年的手,没有搭理。 擦完他拳上的血迹后,发现有些破皮,心疼的吹了吹,拉着他就要走。 萧佳音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只觉得这主仆二人的姿态是不是过于亲昵了些。 男人在地上不死心的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甘心的捏紧了拳. “你以为陆年就是什么好人吗?他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你可曾听说过天成戏班?一个戏班的人七十多个人,上到班主下到养的一条狗全都被他杀光了!! 还有他祖父也是被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死的,这样冷血的人用来当侍卫你晚上也能安寝么?!你就不怕有一天哪里得罪了他晚上就被灭门?” 他一鼓作气吼完,空气都凝固了。 池岁禾听得更是胆战心惊,小心觑着陆年的神色,眼中倒不是恐惧,而是担忧。 担忧的不是陆年,而是那人的小命。 果不其然,陆年听到这话后停下了脚步。 池岁禾又看了他一眼,也不阻拦,就像是一位只会宠溺纵容孩子的母亲。 重重长吁了口气,拍了拍陆年的肩,道:“去吧。” 陆年冷着脸转身去了。 池岁禾在身后看着他掏出一把匕首,走到那人面前蹲下后狠狠刺进他的大腿里,鲜血直流,默默移开了眼。 陆年盯着他的眼,戾气横生,“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你也知道我杀过那么多人,还怕多你一个?” ------------ 第四十六章 定不违相爷所托 孙卓进退两难,疼得目眦欲裂,却还是嘴硬。 “你忘了你祖父临终前的嘱托?他老人家若是见了你今天的样子,恐怕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吧。” “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我祖父?!” 陆年手腕一转,匕首在他腿上的血肉里狠狠刮过,看着要疼晕的人,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 下一秒,地上的人晕死过去。 “好了,陆年,快过来。” 池岁禾还是不想他背上人命,轻声唤了他。 陆年还握着匕首不放,眼里闪过挣扎,一会是祖父痛苦的面容,一会是戏班各色各异的人,最后停留在池岁禾焦切的脸上。 闭上眼掩盖眼底的情绪,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看着他走到面前,池岁禾再次拉过他的手用帕子小心擦着上面的血迹。 从陆年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柔软的发旋和精致白皙的鼻尖,上面溢着小小的汗珠,发际线的地方也带着薄汗。 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愧疚不安,还有自我厌弃。 收回手抬起挡在她头顶,“小姐被擦了,奴不打紧,日头高了,早些回府吧。” “陆年,你最近....” 注意到萧佳音还在,池岁禾把话咽下了,上前一步挡住她暧昧的眼神,推着她往前走。 沾过血的绣帕掉了,池岁禾想捡,萧佳音看了眼就继续往前走。 “掉就掉了,还捡它做什么,府里还能短你一张帕子不成,快走啦。” 陆年落后两人几步,看了眼两人的背影,又看了眼地上被丢弃的帕子。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快速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叠好,藏进袖子里。 和萧佳音告别后,池岁禾停在原地等了会,听到陆年的脚步声低下头唇角微勾,再抬起头又是沉闷的样子。 陆年隐约猜到是因为什么,捏了捏拳,满脸的无措。 除了祖父之外,小姐还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小姐对他这么好,他却....实在是.... 太难以启齿了。 池岁禾等了半天等不来闷葫芦的一句话,疑惑抬头就见他面容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太阳,这天气已经这么热了吗? 拉着他往阴凉的地方躲,抬手想擦擦他脸上的汗却被躲开,陆年不敢看她的眼,随手一抹,“奴自己来。” 池岁禾古怪看他一眼,陆年强自镇定,轻咳了声先开了口:“外面热,小姐还是先回府吧。” 回到府中,池岁禾听到门房说池庭回府了在等她也没有多想,大摇大摆的就去了。 踏进门的时候才察觉不对,池庭和钱兰都坐在座位上,只有池嘉禾站在他们身后等着她,见她进来后不停给她使眼色。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池庭狠狠一拍桌旁的扶手,重重呵斥:“跪下!” “扑通”一声池岁禾一激灵就跪下了,脸上一半是坦然一半是迷惘。 “......” 池庭没想到会这样,动了动唇有些欲言又止。 池嘉禾连忙走过去将池岁禾拉起来,拍了拍她的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牵着她走到旁边。 池岁禾这才发现陆年笔直的跪在她身后,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连忙着急的看向池庭,“爹爹....” 话还未说完就见钱兰朝她摇了摇头,于是噤声。 “陆年,你可知你的身份?”池庭开了口。 陆年回答:“奴是小姐的护卫。” “呵..”池庭不屑的嘲笑一声,十足刺耳。 又重重拍了拍扶手,“你也知你是岁禾的护卫?!你的本分就是保护好岁禾,她今日落入林锦那狗贼手中的时候你人在哪里?!稍有差池这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口口声声说是岁禾的护卫,却要岁禾反过来照顾你、护着你,你把我们岁禾当成什么?到底谁才是主?谁才是奴?!” 掷地有声的一句句中,池岁禾听明白了,原来是她和萧佳音不小心闯入花楼遇见林锦的事被父亲知道了。 不过爹爹是怎么知道的.... 池庭感受到她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脸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了些,“是林锦差人来告诉我的。” 那阉人话里话外都是要管好她的女儿,不该去的地方就不要去,再有下次的话刀剑无眼,若是误伤可就不好了。 什么东西! 池庭得知时险些被气了个仰倒,他的女儿就没有什么去不得的地方! 就算是皇宫,她想进他都能带她进去玩上一圈儿! 只是再想起来还是后怕,林锦那厮心狠手辣,旁的人或许只是威胁,可他说到向来要做到,也一定做得出来。 他在朝堂上孑然一身倒不要紧,可他还有妻子和两个娇滴滴的女儿—— 正是爱玩的年纪,他不好苛责约束太多,也不舍得,得知当时岁禾身边没有跟着护卫,他便只能将怒火转移到护卫身上。 又着人去查了一番,一时又气又急,恨不得立刻就把人捉回来教训。 合着林锦还会背后偷偷告状!真有够阴的。 池岁禾心里把林锦骂了个狗血淋头,把池庭起伏不定的思绪看在眼里,又看了眼才知道这事陷入自责愧疚的陆年。 两边都不好得罪,瘪了瘪嘴。 池嘉禾虽然年纪比她小,叫她阿姐,可心智上却是把她当妹妹看的,见她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爹爹,岁禾不懂事,要是知道林锦在那地方也不会贸然闯入,还有陆年,他对岁禾的在意我们都有目共睹,百圣寺那次若不是他....” 池庭拧着眉不赞同:“岁禾不懂事就算了,他这么大个人也不懂事吗?不是整天跟在岁禾身后吗?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连一个小姑娘都护不好,要他有什么用? 还有,我瞧岁禾先前都好好的,自从多了个护卫就是哪哪也不顺心了!” “父亲!” 这话意有所指,又刻薄又难听,就算是父亲说这话也不行,池岁禾听红了眼急急唤住他。 钱兰也扯了扯池庭的袖子,眼里不赞同。 “这护卫是岁禾自己要来的,你说这话未免太寒岁禾的心,知道你是关心岁禾,但你也不能这么说话。” 在朝堂上锋芒纯利、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叱咤朝野的池相此刻被瞪得哑口无言,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娇滴滴女儿,一时觉得委屈极了。 身上的气势都弱了许多,“我这不是担心岁禾吗?那林锦是什么人?他的手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要疯起来哪管你是谁的人、是什么身份。” 屋内沉寂下来,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 池岁禾当时确实是意气用事随便乱跑着了林锦的道,知道是他或许是心情好善心大发才让她们逃过了一劫,也知道池庭说的都对。 可看着跪在地上的陆年,心里更是不好受,走过去和他跪到一起,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今日之事本就是我莽撞,陆年只是我的护卫,又不是我的奴隶,爹爹不必迁怒他人,您要罚就罚我吧。” 跪了那么久都一动不动的陆年这才急了,气声都带着颤音:“小姐,你这是何必,快起来。” 池岁禾一动不动,额头上的碎发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柔软稚气的小姑娘。 池庭坐不住了,再看向陆年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认为他是红颜祸水的恼怒。 “阿姐都认错了,爹爹一定不会再罚了对吧?” 池嘉禾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将池岁禾拉起来,扯了两下扯不动,凑到她耳边说: “爹爹那么疼你,你去和爹爹说两句好听的就好了,不然只会火上浇油,到时候陆年可就惨了。” 池岁禾快速瞥了眼池庭,再抬头时装模作样的挤了两滴泪。 “爹爹,岁禾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你放过陆年吧。” 池庭的心一下就软了,可闷在心里的那口郁气怎么也散不下去,咬了咬牙。 “今日之事,下不为例。但你的婚事被你推脱了多次,现在也该重新提上日程了。” “父亲!”池岁禾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瞧瞧,爹爹都不喊了。 池庭更是郁闷,让人来将她带走,池嘉禾连忙跟了上去。 钱兰也有些生气,站起身瞪了他一眼也拂袖走了。 被妻子和女儿嫌弃了一遭,现在成了他里外不是人了,池庭深深地叹了口气。 屋内只剩他和陆年两人,不禁眯着眼看着背着光跪得笔直坚挺的人。 他这身气质倒是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走在路上若是没人说,大多或许会以为他是哪家的矜贵公子。 怎么可能呢。 池庭被自己的想法一笑,连忙正襟危站,走到陆年面前面无表情的施压。 “既然岁禾执意要留你在身边,你就要记住她永远是你的主子,你的职责就是护好她的安危,有些话说久了说多了说得都烦了! 我就这么两个宝贝女儿,今日这样的事我永远不希望再有发生的机会,再有下次....看你这条命赔不赔得起。” “奴谨遵教诲,定不违相爷所托。” ------------ 第四十七章 我对赵将军无意 陆年被关进了柴房。 池岁禾知道这消息时正抱着兔子布偶发呆,池嘉禾说完连忙按捺她要起身的动作。 “阿姐你现在先别急,爹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算关进去了也不会怎么样的,而且爹爹不是说了吗,只是对他小施惩戒。” “小施惩戒....不行,那我也要去看看。” 池岁禾抓着兔子玩偶的耳朵下了榻,走到房门要出去时却被拦下了。 莲儿一脸问难,将她往里推了推,说:“小姐,相爷说了,不许你去看陆年,不然就将陆年关到他的房里去。” “......” 池岁禾踹了房门一脚,“关啊,有本事让陆年和爹爹睡一张榻上去。” 这话莲儿不敢接,默默脑补了一下画面,打了个冷颤,还是拦在池岁禾面前。 “小姐还是听相爷的话吧,相爷已下了命令,我若是放了你出去,外面还是会有人拦你的,你若是乱跑,陆年又该吃苦头了。” 池岁禾皱着脸,被池嘉禾拉了回去。 池嘉禾按着她坐下,说:“你呀,就先在房中安分两天吧,爹爹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就好了。不过爹爹也是担心你,你这次是侥幸逃过,下次呢?林锦这个人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池岁禾晃着腿,仰天长叹:“爹爹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对这林锦都束手无策,这林锦真是只手遮天,还有没有人管啊。” 说完也是奇怪,撑着下巴说出心中的疑虑:“嘉禾,你说,这安帝真不知道林锦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吗?知道的话为什么还任由他这么胡作非为啊?” 无论是哪个朝代,林锦的做法都无异于挑战皇权的权威,活脱脱的将皇上的脸摁在地上踩。 尤其是林锦,都骑到安帝头上去了。 这都能忍? 池嘉禾:“你当真以为林锦是在胡作非为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当皇帝之人,就算无心朝事,难道真这么愚蠢?” 池岁禾表示不理解。 她又笑,神神秘秘道:“安尚书的儿子前些日子在街上醉了酒不小心冲撞了林锦的马,惊得他险些落马,于是派人教训了他,将他打得半身残疾,现在还下不来床,人已经是废了。” 池岁禾皱眉:“这林锦行事未免太张狂。” 池嘉禾摇摇头,“林锦只是为了出这口恶气吗?你别忘了,安家这位公子再过几日就要和李家小小姐成亲了。” 池岁禾:“李家?哪个李家?是掌管京城兵马粮草的那个李家吗?” 池嘉禾点了点头。 池岁禾倒抽一口冷气。 李家掌管控制着京城兵马的粮草,安尚书又任户部尚书一职,这难道是....一种变相的警告? 池岁禾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有多浅薄,池嘉禾握着她的手捏了捏。 “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还有前些日子百圣寺那事,有些世家在宫中枯等了一日也不得召见,你说是为什么?” “皇上呀,虽然不说,但都看在眼里的。” 池岁禾想到林锦说的那话:“他们究竟是想我去死多一点,还是希望皇帝去死多一点?” “至于林锦....”池嘉禾摇摇头,“他也是个可怜人罢了,说到底,他也只是皇上的一条最忠诚的狗。” 最忠诚的狗。 果真如此吗? 以林锦的性格,能甘心只做安帝的狗吗? “等等。”池岁禾猛地反应过来,抓紧了池嘉禾的手,“那林锦今日对父亲的举动,岂不是说明是皇上对池家....” 池嘉禾垂眸沉思了会,也有些犹豫。 “池家向来谨慎,但树大招风,难保有心之人会拿什么来做文章,不过要真有什么的话,林锦也不会这么警告,一般他警告的时候都是直接采取行动了的。” “那他今天是在干嘛啊?好心提醒爹爹?想想也不可能。” 池岁禾越想越懊恼,以后见了他得绕道走才是,怎么偏偏撞上了他,晦气! “我倒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也没对你怎么样....不然以他以往的作风,搅乱他的事的人是要吃好一番骨头的,看来阿姐果真讨人喜欢。” 池嘉禾嘴上叫着她阿姐,可手一点也不安分的,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打趣道。 池岁禾却是被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讨林锦的喜欢? 可得了吧,她可不想她的小命折在他手里。 想通了这一点,池岁禾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见了这人定躲得远远的。 池嘉禾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笑弯了眼,“爹爹还成日里在朝堂上同他吵架呢,你又见过他几次,怎么吓成这样?” 池岁禾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到了陆年,这事明明怪我乱跑,罚的却是陆年,看来爹爹也不太讲道理的。” 池嘉禾:“他是你的护卫呀,爹爹不能罚你,只能罚他了,放心吧,晚些我会想办法替阿姐看他的,然后再回来告诉你他在哪。” “嘉禾你最好啦!”池岁禾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脸上阴霾都散去许多。 池嘉禾也抱了抱她,“你别和爹爹置气,爹爹也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但是谁让他说嫁人的话来吓唬我。” 池岁禾哼哼了两声,“嫁人多可怕啊,我才不要嫁人呢。” 池嘉禾还是第一次听这说法,有些不解:“嫁人是吓唬吗?可是阿姐之前老囔囔着要嫁出去呢。” “是吗?” 池岁禾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话,随口问了句:“我说要嫁给谁呀?” “赵瑾武赵将军啊。” “....??” 池嘉禾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震惊,极为坦然的说: “阿姐之前就是信誓旦旦要嫁给赵将军呀,父亲母亲都知道,只是当时阿姐年纪还小就没有议亲。 后来赵将军又常不在京城,或许这次就是和赵将军议亲的好时机呢。” 池岁禾眼皮狂跳,见她神色自然不带一点旁的情绪,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原来原主还有和女主抢男人的戏份吗?? 小三竟是我自己?? 池嘉禾皱起眉,“阿姐为何这幅表情?阿姐之前推了这么多婚事不就是为了等赵将军回京吗?” “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池岁禾小心的试探。 池嘉禾定定看她两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阿姐是怕这婚事谈不成?没关系的阿姐,我瞧赵将军和阿姐相配也是绰绰有余呢。” 不是....女主和男主这时候不是已暗生情愫了吗?为什么嘉禾还这么坦然。 池岁禾呆着眼看了她好一会,猛地站起了身。 “嘉禾,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无意于赵将军,也并不想与他成....” 那个字说出来她都觉得羞耻,咬了咬舌尖,“天地可鉴,我对他并未情意!没有!一点也没有!” 那可是女主的男主,她怎么敢乱想啊,强拆cp可是要遭书粉狠狠唾弃和遭天谴的! 池岁禾说完笃定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块玉佩塞到她手里。 “这是赵将军托我给你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东西?” 池嘉禾接过玉佩,认出是自己的东西,大惊失色,“阿姐...是赵将军找到了你?” “是啊。”池岁禾淡定摸了摸鼻尖,毫不犹豫就把赵瑾武出卖了。 “出门时恰好遇到了赵将军,他说他在百圣寺上捡到的,本想亲手交给你,但他怕你找不到会心急,所以交由我带给你。” 她眼色暧昧,多了些暗戳戳的暗示。 池嘉禾僵着手拿着那玉佩却感觉像是烫手山芋,急急出声解释: “阿姐,我与赵将军只是在一场宴席上偶然相识,私下并无往来,我们清清白白,阿姐可千万不要误会。” “啊?”池岁禾听得云里雾里,没反应过来。 池嘉禾完美继承了钱兰和池庭容貌的所有有点,生了张精致的脸,无疑是美的,而且美得一点也不俗。 她的美让人想起孤山上经年不化的洁白的雪,孤傲高洁,清冷疏离。 池岁禾盯着她的脸近距离欣赏了好一会才渐渐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有点懵。 一下就联想到原著里池嘉禾没有主动和赵瑾武说过救过他的人是自己,她原先还极不能理解,现在有些明白了。 原来是因为....因为自己?? 这误会可大了。 还是说原主真的对赵瑾武有意,她还以为今日她遇见赵瑾武时两人时第一次见见面呢。 池岁禾脑海中闪过许多,最后语重心长道:“嘉禾,赵将军并不适合我,这其中误会不小,他也不是我的心上人。我若是有心上人的话,定会是....” 她的脑海中极快的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快得让人抓不住,想了想,没有。 “总而言之,定不会是赵将军这样的。” 池嘉禾被她的语气唬住了,一时也难分辨她话里的真假成分。 池岁禾又语气激动的说了一大通话,都是证明她对赵将军,终于让她信了个七七八八这才将人送走。 猛灌了一大口茶润了润要冒火的嗓子,瘫倒在榻上。 ------------ 第四十八章 小姐一直都很好 入夜之后,池嘉禾记着池岁禾的叮嘱,偷偷摸摸往下人的后院里走。 不远处忽的出现一抹白,巡院的以为见了鬼,吓得脊背一凉,定睛一看发现是二小姐,往前走的脚步迟疑了。 想到相爷的嘱咐,硬生生拐了另一条路走,和迎面来的人兄弟对上。 “你不是巡过那边了吗?怎的又走一遍?” “小声点,二小姐要去看那护卫,别撞见了她。” .... 池嘉禾一路畅通无阻行至后院,悄悄捡起石子挨个往窗户砸。 片刻后凝神等待,听到一声闷闷的“小姐?”才抬脚绕过去。 陆年坐直了身,眼睁睁看着后边的窗户悄悄打开了一条缝,月光从缝里泄进来,在地面留下一条光路。 连忙走过去,便见昏暗中一个人影费劲的往上爬,心中一动,走过去扶着她手将她往里带。 “小姐怎么来了?万一被相爷知道你....” 池嘉禾借着他的力往上爬,小声解释:“我偷偷来的,绕开他们了不会被发现的。” 这声音.... 陆年愣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手。 “嘶....”池嘉禾“咚”一声砸到地面,这窗户不高摔得不疼,但还是来得太突然,不禁吓出一口冷气。 借着月光,陆年看清了她的脸,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多一点,又连忙去扶她。 “二小姐怎么来了?” “嗯...阿姐惦记着你的伤,所以托我来看看。” 池嘉禾撑着地面起身,揉了揉钝痛的膝盖,从袖子里掏出个药瓶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年无措的收回手,“劳小姐挂心,奴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不用费心跑这一趟。” “来都来了,快先让我看看你的伤,我也好回去交差。” 陆年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在池嘉禾上前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感觉,让他明显的感受到浑身不适。 池嘉禾看着他的表情,忽的福至心灵,“你是想问阿姐吧?” 陆年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池嘉禾:“阿姐被父亲禁足在房中,她放心不下你。” 见他神情微变又继续解释:“阿姐倒没事,父亲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关她两天让她好好反省。” 至于反不反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池嘉禾朝他又走了一步,“先看看你的伤,你的伤若是迟迟不好的话,阿姐也放不下心的。” “那就有劳二小姐了。” 果然一搬出池岁禾,陆年就只剩听话,走到池嘉禾面前跪下,掀开了肩膀的衣襟一角,让月光将伤口照得分明。 池嘉禾却是被他这架势唬了一跳,后退了一大步,“陆年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坐着便好了。” 陆年摇摇头,脸上是少有的固执和坚持。 “深夜还要劳烦二小姐给奴上药,奴心中愧疚难安,无以为报,唯有这样才会让奴心中好受些。” 他虽低着头,脊背却永远挺得笔直坚挺。 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薄软的唇辦紧紧闭在一起,唇缝抿成一道深刻紧直的线,面容坚毅。 他跪在昏暗的地方,她站在窗前,中间是一道光路将他们隔开。 除了在阿姐面前,他似乎一向泾渭分明,就比如此时,宁愿跪着,也不愿承太多她的情。 池嘉禾隐约能想到他的这张执拗从何而来,轻叹了口气,也不为难他,“那便如此吧,只是阿姐知道了又该心疼你了。” 陆年眉骨微动,没有接话。 池嘉禾走过去看他的伤口,和他说的无异,已开始结痂好得差不多了,她将原先敷上的药粉小心擦去,看清原本的伤口后一愣。 “陆年,这些都是在百圣寺受的伤?” “有些是旧伤,不过都好得差不多了。”陆年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听到问话才回答。 池嘉禾凑近仔细看了看,她怎么觉得....这旧伤上新添的伤口是自己划出来的呢。 眼神掠过陆年因着她的靠近而在强忍的身体的颤抖,扭头将杂念都抛出去,兴许是她多想了吧,谁会对自己那么狠。 快速给他重新上了药包扎好,长吁了口气,“好了。” 话音刚落陆年就猛地站起身跳开,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后退几步拱手作揖,“多谢二小姐。” “不必谢我,都是阿姐的叮嘱。” 池嘉禾已习惯他这样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想到什么又低头将藏在袖子里的糕点拿出来。 “这是我从厨房里偷偷带出来的,你再吃点?”说完也不管他反应,就这么递给她。 陆年不好推辞,走过去小心接过,坐在地上将糕点送入口中,糕点入口即化,很甜很腻的味道在口中漫开。 池嘉禾看着他轻蹙的眉宇,笑了笑,“很甜对不对?是阿姐喜欢吃的。阿姐自小就嗜甜,之前怕自己变胖所以控制着口腹之欲不碰甜食。后来也不知怎么又吃上了,父亲还特意叮嘱了厨房不许给阿姐做太多甜食,怕她吃坏了肚子。” 陆年看着手里的糕点,也想到了池岁禾抱着一小盘糕点不撒手的画面,弯了弯唇:“小姐,不胖的。” 池嘉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阿姐,见他眉宇都松快许多,坐在他身边继续笑着说: “阿姐从来都不胖的,从前是她太苛求自己了,我和父亲母亲都觉得阿姐现在很好。” 陆年抿了抿舌尖甜腻的滋味,“小姐一直都很好。” 池嘉禾:“今日父亲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 “奴知道,今日之事本就是奴的差错,好在小姐没事,若是有事,奴这条命也是赔不起的。” 他见过那林锦,一个从头到脚都让他感到不适的人,遑论他对小姐的威胁。 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怕,最让他在意的是,小姐默默承受了这些,一句也没和他说过。 嘴里的糕点变得苦涩起来,陆年喉口都被这甜腻的糕点堵住似的,说不出话。 身旁的人身上的气质又变得沉寂浓稠,池嘉禾猜到他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的肩。 “别多想,阿姐是不会在意的。” ------------ 第四十九章 陆年,是我 因着池岁禾打开的话匣子又默默关上,屋内的气氛再次沉静下来,窗外的吹得树枝摇晃得厉害,投落在窗上落下一片树影婆娑。 陆年在一片沉静中淡淡开口:“二小姐在寺中的伤可都好了?” 池嘉禾动了动脚踝想说早就好了,却突然想到他说的不是火场中受伤的那次。 山林中被她撞见的羞耻感又涌上了心头,但又想到,她当时就走在他身后,他是怎么注意她的掌心被匕首划伤过的。 觑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但还是点了点头,“已经好了,多谢关心。” 陆年又淡淡应了声就没有再开口了,好像他真的只是偶然想起便随口一提。 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池嘉禾捏了捏手心站起身,“那你好好养伤吧,父亲嘴硬心软,很快就会将你放出去了的。” 陆年摇摇头,“无妨。” 池嘉禾理了理裙摆自然而然走到门口,和他摆了摆手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了眼房门,微眯起眼,这才发现房门没有上锁。 月光照亮房门上悠悠挂着的打开的锁头,这就显得她方才翻窗的举动十分可笑。 池嘉禾看了两眼哭笑不得。 她就说嘛,父亲嘴硬心软。 池嘉禾又连着来了两日,第三个晚上窗边再次响起动静时,陆年淡定的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昨夜已说过,奴的伤口已好全了,二小姐不必再给奴上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陆年!是我!” 一道极脆的气声响起,陆年微怔,很快反应过来,见人影已攀上窗户,身体已自发的上前将她抱下来。 娇小柔软的人抱了满怀,陆年一颗飘忽不定的心在这一瞬间稳稳落到了地面。 池岁禾也不动,安分的揽着他脖子让他将自己放到地面,站稳后笑着扬起脸看他,“陆年!是我!” “嗯!”陆年连日以来第一次绽放了笑容,声音也含着浅浅的笑意。 又看了眼门口,“小姐,房门没有上锁,你怎么还爬窗户?” 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给她理了理弄乱的裙摆,将她落到胸前的长发小心拿起放到她身后。 池岁禾也跟着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拉着他坐下,“这不是我在禁足嘛,哪敢光明正大的走进来,还是这种偷偷摸摸显得我是在闭门思过的人。” 说完嘿嘿笑了两声,没等陆年反应过来就去扒他的衣襟,陆年连忙眼疾手快抓了她的手,随后一愣。 池岁禾神色自然,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没事。”陆年松开了抓着她的手,轻咳了声,“伤口已全好了,小姐怎么还特地跑这一趟。” 池岁禾怒了怒嘴,“我当然知道已好了,嘉禾都和我说过了,那这不是亲眼看看才放心。怎么?我来你不高兴吗?” “自然是高兴的。” 陆年是真的高兴,眉眼都舒展不少,心中一滩平静无波的湖水都浅浅的泛起了涟漪。 池岁禾也高兴,见到他的伤都好了更是高兴。 “你的伤都好啦,真好,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春猎了,爹爹肯定会同意的。” 陆年感觉她的发丝拂过了脸颊,她看伤口时凑得极近,说话时柔软而冰凉的嘴唇不经意擦过耳廓,意识到那是什么,浑身变得僵硬。 顺着往后看,看到她细长白皙的脖颈,水粉色的上襦,嫩白的脸颊,娇嫩如花瓣的唇瓣一张一合。 和他梦里的一样。 陆年猛地握紧了拳,唇线绷得笔直。 池岁禾松开他的衣襟,猝不及防和他极近的对视,好像也才几日不见....怎么感觉陆年又好看了许多呢。 心中一阵小鹿乱撞,在黑暗中这心跳尤为明显。 掩饰的低下头,轻咳一声转到话题:“说到春猎,陆年,你可知道安朝春猎的传统?”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是她在说,陆年默默听着。 此时也不例外,扯了扯她敞开的外裳将她裸露的皮肤遮上,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池岁禾想着就来气,“要不是这春猎,我和你早就被放出来了。” 莫名有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她又忍不住笑了两声才继续道: “我听嘉禾说这春猎原是开春三月就举办的,只是当时皇上被旁的事分去了心神就没有办成。只是这错过了就错过了嘛,现在都快六月进入夏天了还办它做什么呢?” “这春猎和小姐有没有被放出去有什么关系?”他只关心这个。 “反正爹爹是说春猎我们也是要去的,怕我春猎之前出去乱跑,又惹是生非出什么岔子,所以就把我关在家里。” 她歪着脑袋哼哼两声:“说得好像我是那天天想爬出去惹事的麻烦精似的。” 陆年被她生动有趣的表情逗笑,低低笑了两声:“那小姐现在在这里,就不怕被相爷发现了之后又回去关起来?” 池岁禾猛地转头看他,见他眼底浅浅的笑意,心中一动,作势要揍他,“好啊陆年,你都敢打趣我了,那我现在可就走了。” “不走不走。”陆年连忙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回来,脸上都是轻松的笑意。 池岁禾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这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盏灯都没有,就窗户那有月光照进来成为唯一的光源,怎么看怎么渗人。 可现在陆年坐在他身边,安静下来时还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呼吸均匀,她莫名就觉得安心,也跟着勾起唇。 “陆年。” “嗯?” “陆年。” “奴在。”陆年转头定定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似乎比窗外的月光更甚。 池岁禾靠在膝盖上歪着头,额边的碎发被挤得凌乱她也不在乎,模样懒洋洋的,却是乐此不疲的一声又一声的唤着他。 陆年脾气和耐心出奇的好,她叫一声就应一声,不让她的话落空。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听着池岁禾娇脆清甜的一声声唤她的名字,鼻尖又充盈着她的气息—— 难以避免的、无法抑制“轰”地红了脸。 ------------ 第五十章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原先在心中只是生根发芽的某种情愫在这寂静的、无人知晓的黑夜中如野火燎原般蔓延,他再次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好在夜色尚且还能掩饰他那不可为人知的心思,和他此时明显不对劲的面色。 两人静静坐着,面前是一方盛满月光的窗户,此时此刻的他们,就像是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少男少女,对着月光各自诉说心事。 气氛不仅不尴尬,并且温馨而美好,池岁禾满心愉悦,歪头看着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的陆年。 突然开了口:“陆年,那天你去了哪里呀?我差点找不到你了,以为你走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那天,陆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认真虔诚道: “那日奴原是要跟上小姐,不小心撞到那人胡搅蛮缠一时脱不开身所以耽误了时间,后来就是小姐看到的那样,都怪奴,若是奴在....” 池岁禾摁着他的手背,轻轻柔柔的一搭,陆年未尽的话一下止住。 “我不怪你,一点也不怪你,那日若是你也在也于事无补,事情闹大的话林锦更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倒庆幸你没有在。” 就之前林锦厌恶奴隶的那些传闻和他每次看到陆年时的恶劣,保不齐他会对陆年做什么。 林锦就是个疯子。 池岁禾摇了摇头不去想他,又凑上去摸了摸陆年的脑袋。 “好了,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多想也不要愧疚,这又不是你的错,爹爹的话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陆年再说旁的就显得矫情了,他也明白这一点,点了点头,心中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池岁禾又动了动唇,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欲言又止。 陆年缓缓开了口:“奴之前在一个戏班谋生,那戏班叫天成戏班,干的是走南闯北的营生,名号也很响亮。” 池岁禾原就是想问这个,原书中没有写过陆年的过往,只写了他到了池府之后的种种,对他的过去一概不提。 她没有问出口,但好奇得心痒痒,眼下他主动说出来,倒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年却不觉得有什么,小姐想知道他的过去,让他心中生起喜悦,只是他的过去....实在是不堪。 “天成戏班做的家族是家族生意,班主姓孙,手下的人多是他的亲戚子女,戏班很大,又七十多人,在一年前被灭了门。” 池岁禾微怔,想到那日那人怒吼的话,舌尖晦涩,陆年补充了句:“是奴干的。”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充斥着浓重血腥味和凄厉哭喊声的黑夜,那些气味与声音比暗夜还要浓稠。 在那之前,他从未杀过人,祖父给他佩剑时千叮咛万嘱咐,这剑只可用来恃强凌弱,不可滥杀无辜。 他一直记得,可结果呢? 他杀班主的时候手都在抖,后来杀红了眼,从永无止境的杀戮和凌虐中得到快感。 他最喜欢看到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对着他和祖父颐指气使的人匍匐在他的刀下、他的脚边的样子,模样又可怜又可笑,丑极了。 他现在闭上眼仿佛都能置身其中的场景,血流成河,哀嚎遍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骨。 如孙卓所说,他才是那个疯子,骨子里的血都是冷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杀人魔。 “陆年、陆年....” 池岁禾敏锐察觉他此时起伏不定的心绪,微微起身凑近发现他此时蹙眉紧紧闭着眼,连忙出声唤他。 陆年的思绪像被人强行扯回来似的,猛地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人。 他红了眼,眼中是浓重的杀戮欲望与横生的戾气。 池岁禾第一次如此直面他浓烈的情绪,被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双腿直打颤。 “陆年....” 陆年头痛欲裂,再次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眼底潮润,却是一片清明。 “抱歉,小姐,我....” 话还未说完,一个柔软温暖的环抱就袭来,陆年下意识接住,将她抱了满怀。 体内那些横冲直撞的戾气好似一下就找到了宣泄口,渐渐稳稳地平复下来,默默将她圈紧。 池岁禾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看着他的样子没来由的心慌,再回过神时已经被他紧紧抱住。 听到他平静下来的心跳声才松了口气,从他怀里直起了身,看着他的眼不禁抬手摸了摸他的眉骨。 乞求的语气:“不好的事,我们就不要去想了好不好?” “已经过去了。”陆年微低着头,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已做抚慰。 “吓到小姐了吗?” 池岁禾抿了抿唇不说话,见他情绪稳定下来才闷闷摇摇头。 陆年贪恋她的温暖,又移过去想离她更近些,鼻尖捕捉到她的身上的气味后才沉沉开口: “那日遇见的那人叫孙卓,是孙班主旁系的亲戚,也是在戏班中仗势欺人最为恶劣的一个。” 他说最,那就说明还有其他的,池岁禾已经差不多能猜到他从前在戏班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了。 “他们平日里最喜欢打压欺辱奴隶,男的女的,都是他手中的玩物,奴隶对他们来说如同蝼蚁,遑论人命。” “原本....”陆年微仰起头,额上青筋直跳,面色痛苦,“原本他最应该死在那里的。” 池岁禾又牵起了他的手。 陆年微顿,缓了口气继续道:“他提起了祖父,他见过祖父,祖父交给了他东西,我这才放过了他。” “那祖父呢?”池岁禾自然而然问。 “死了。” 屋内沉默下来,池岁禾看着半张面容隐在暗处的陆年,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祖父的最后一面是孙卓见的,所以我才会放过他。” 一语道尽了遗憾,池岁禾也半晌说不出话,心中像是空了一块。 陆年眼眶微湿,微微昂着头,脖颈拉得修长。 似乎觉得自己此刻的模样难堪至极,抬起手臂横在眼前,遮住了池岁禾望着他的视线,也遮住了唯一照亮自己面容的光。 ------------ 第五十一章 共乘一骑 那夜之后,池岁禾和陆年的关系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比原来还亲近了许多。 池岁禾看着端着碗走进来的陆年。 虽然“洗手做羹汤”对他来说有些大材小用,但不得不承认陆年果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耍得起剑端得起勺,活脱脱的全能型人才。 在他进来之前站起身笑眯眯迎了上去,够足了力气去看他手里的碗。 “哇,陆年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陆年很受用,笑着将碗放到桌上。 “是冰羹,小姐这两日不是总抱怨太热吗?冰羹可以降降火气,不过也就这么一碗,不可贪凉吃太多。” 池岁禾哪还管他在说什么,迫不及待端起碗啜了小口,冰冰凉凉滋润心脾,整个人都舒服不少。 陆年见她小动物似的抱着碗,不免失笑。 池岁禾吨吨喝完放下碗抹了嘴,后退一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脸上有得意也有小小的炫耀。 扬着下巴问:“陆年,看我去春猎要穿的骑装,怎么样?好不好看?” 她穿着云雁细锦衣,弹花蓝纹锦服,脚踩双小靴子,上乘的面料柔软精细,浅蓝的颜色不会显得太扎眼,但在光下好似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像是小精灵。 陆年眨了眨眼,认真的说:“好看。” 顿了顿又补充:“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敷衍。”池岁禾撇撇嘴,低头整了整衣摆,小心的抚平上面的褶皱,显然是极喜欢的。 陆年轻咳一声,眼神都黏在她身上,轻声问:“小姐可会骑马?” 这可就问住池岁禾了,她是内陆居民,平日里都没怎么见过马,更别说骑马了。 陆年见她神情讷讷要脱下骑装,提议:“不如奴带小姐先去骑马?” 池岁禾眼前一亮,激动的跳到他面前,“真的吗?可以吗?!” 陆年只觉得她像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又笑道:“小姐若是想的话,自然可以。” 片刻后,两人站在马前,池岁禾看着面前高大威风的马,心里直发怵。 恰好那马扭着脑袋打了个喷嚏,她更是被吓得不轻,直直后退往陆年身后躲。 “陆年,要不还是算了吧,好害怕。” 陆年见她垮着张脸,全然没了初听要骑马时的活力,也不阻拦,只是询问她的意见:“小姐若是不想就不骑,只是小姐真的不想试试吗?” 说完用手摸了摸那马的头,有魔力似的,原先一直在原地踏步显得有些焦躁的马慢慢平静下来,还亲近的蹭了蹭他的手心。 池岁禾一半害怕一半好奇,心中又有种没来由的冲动和兴奋,跃跃欲试。 陆年见状,拉着她的手轻轻放到马的脑袋上,顺着它的鬃毛一下一下往下缕。 “追风很好说话的,只要你提前和他打过招呼,他就会很听话的。” 虽然十匹马里有九匹马叫这个名字,但池岁禾脸不红心不跳的夸奖:“他叫追风吗?很好听也很适合他的名字。” 见追风听了这话高傲的仰了仰头,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池岁禾面上一喜,趁热打铁凑近问道: “追风?你可以载载我吗?我很轻的哦。” 追风听了,低下了脑袋蹭了蹭她的手,马蹄微动,朝她上前了一步想蹭蹭她的脑袋。 湿热滑腻一闪而过,池岁禾下意识摸了摸脸,惊呆了。 她这是被追风亲了一口吗? 陆年连忙拉着她后退,警告惩罚性的拍了拍追风的脑袋,看着池岁禾呆着脸的样子,心中十分吃味。 拿起她手上的绣帕在她脸上小心的擦拭,不得不替他解释,语气却是酸溜溜的:“追风这是喜欢小姐、想和小姐亲近呢。” “追风喜欢我。”池岁禾咧着嘴笑得开怀,又小跳了一步上前亲昵的抱着追风的脑袋。 追风身上很干净,一点异味也没有,毛发也是柔软干净的,光溜溜的手感很好。 也不知他是不是太久没见过雌性,有这么个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扑上来就忍不住和她亲近。 不停凑着脑袋往池岁禾面前拱得她直躲,激得她笑声不断,嘴角就没有放下过,笑声清脆又悦耳。 陆年握着帕子看着贴在一起的一人一马,虽然追风也是他的马,但他这看着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瞪着浑然不觉的追风,池岁禾还在催促他:“陆年快来,快抱我上去。” “嗯,来了。” 陆年走过去,先是又警告的拍了拍追风的脑袋,扶着池岁禾爬上马背,就听她在坐好后惊呼:“啊这里好高哦,追风你真威武!” “......”陆年睨了眼明显兴奋起来直踏步的追风,冷哼一声。 牵着追风带她走了几步,池岁禾已由最初的胆战心惊到慢慢适应,渐渐坐直了身,还空出了手奖励性的摸了摸追风的脑袋。 追风骄傲的昂起了头发出了哼哼声,甚至还瞥了牵着他的主人一眼,那一眼中,如果没看错的话,似乎是炫耀和得意? 陆年:。 池岁禾渐渐不满足这样浅尝即止的速度,双腿在晃了晃,低头唤陆年:“陆年,你快上来带着我一起,让追风跑起来,追风嘛,不跑起来怎么追呢。” “小姐,这恐怕不妥。”陆年握着缰绳的手一僵。 “有什么不妥的,快点嘛。” 池岁禾在追风身体两侧的腿晃得更快,无声催促着他。 陆年沉默的停顿一瞬,脚尖微踏一个翻身上了马,稳稳落在她身后,微微俯身牵过她手里的缰绳。 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即使隔着衣裳也能感受他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量,尤其在他俯身过来的那一刻,呼吸就停留在耳边,后背一阵战栗。 池岁禾“腾”的红了脸,眼神都变得慌乱,再也没了方才催促他时的大大方方和泰然自若。 陆年在想要带她去哪,敏锐察觉她的不对劲,分神问道:“小姐怎么了?别怕。” “我才不怕....啊!” 话还未说完,陆年拉着缰绳夹紧了马肚,下一秒追风就迫不及待跑了出去。 疾风迎面而来,池岁禾惊呼一声便睁不开眼,直往身后靠,随后一直沉稳有力的手从身后揽过来,清澈的声音也在耳边。 “小姐别怕,睁开眼看看。” ------------ 第五十二章 只是一个护卫吗? “我....”池岁禾下意识抱紧了他的手,迎着风缓缓睁开眼,入眼即是一片青山绿水。 她这才发现两人来到京城后边的湖旁,追风应是许久未在这么大的地方跑过,跑动间震得缰绳一跳一跳的,像是要脱缰的野马。 陆年微微收紧往后扯了扯,追风这才不情不愿的缓缓放慢了脚步,在湖边不疾不徐的小跑着。 清风拂面,视野辽阔,除了贴着马背的大腿两侧被磨得有些疼之外,身心都十分舒畅。 池岁禾松开陆年揽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挪了挪腿,指尖轻轻摸了摸被磨得疼的地方,微微抬起腿缓解些痛感。 “我的鞋——” 脚上的靴子没有绑紧,抬腿时靴子上的绳一松,马靴歪歪扭扭往下坠。 池岁禾只着袜子的脚露出,无措的蜷了蜷脚趾,尴尬的不停往追风身上缩。 追风见那马靴掉下来,好奇的扭着脑袋去凑,抬起马蹄就要踢一踢。 “追风!”陆年厉声呵斥,同时翻身下马捡起她的鞋,动作极其自然的就要给她穿上。 池岁禾看着他淡定的眉眼,不好意思极了,扭了扭身体就要下来,“我自己穿....” “小姐别动。” 陆年一手就能稳稳圈住她的脚踝,池岁禾对男女大防没有什么概念,只是他挺着张在阳光下帅到惨绝人寰的脸动作虔诚而认真,却只是在给她.... 给她穿鞋。 池岁禾表示这画面,她的心脏真的受不了。 “那两人是谁?那两人的衣着和那马,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 湖边不远处的酒楼里,高处开着窗户的某间厢房正好能将这画面尽收眼底,说话的人语气暧昧,又隐隐带着艳羡。 她对面的男子闻言偏过头看了眼,看清池岁禾之后一顿,面色自然道:“那是池相的女儿,那男子应是他的护卫。” “皇兄怎么认识?”沈姝半个脑袋都探出窗户,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陆年的脸。 沈章华放下手里的茶杯又看了眼,“之前在百圣寺时与他们有些误会。” 沈姝撑着下巴,“那郎君长得好俊俏,比我见过的许多男子都好看百倍,只是一个护卫吗?可惜了。” 沈章华失笑,“你呀你,这话要是让父皇知道他又该说你了。” “父皇才不管我呢,他沉迷那些破烂丹药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去管旁的事。” “阿姝!”沈章华低斥,眉眼间皆是不赞同。 沈姝吐了吐舌头,在看清陆年的正脸后再看他的动作就添了些别的意味。 “这护卫和这小姐如此亲近的吗?那位池小姐可有婚配?” 沈章华又皱起眉,“阿姝,不可非议他人,池相的两位女儿都还未成亲,妄议有损她们清誉。” “我什么都没说啊,你自己看嘛,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的亲密。”沈姝指了指不远处两人。 沈章华不经意转头,正好瞧见陆年给池岁禾穿好鞋后她带着笑意的杏眼,随后小有得意的晃了晃腿。 她笑得像只猫,发丝在阳光下闪着光,杏眸也粲然生辉,娇娇的树梢新长的嫩芽,俏生生的。 美好漂亮得像幅画,一看就是万般宠爱中长大的姑娘。 下一秒,这幅画里便多了个人。 那护卫稳稳落在她身后,双手环好她后牵动缰绳,那马带着两人在草地再次跑起来。 京中贵女多是端庄淑仪,从头发丝到鞋袜都要求高贵精致,一丝不苟。 可她就好似丝毫不在意自己形象似的,惊呼声和笑声也不知掩饰和收敛。 风肆虐凌乱了她的发和衣角,也不害怕,反而张开了手臂迎着风开心的笑着,笑声脆生生的像是要响彻云霄。 灵动而鲜活的画面,不管谁看了都忍不住跟着弯唇。 沈章华看得出神,心中某个角落就像被狠狠一撞,十分陌生的感觉,让他生出了不适。 沈姝也看得出神,眼中的艳羡愈浓,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仿佛这样就能融入他们。 转头见沈章华面前的热茶都凉了,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试探:“皇兄,你这次不是也骑了马来,我能不能....” 她才开了个头,沈章华就已经下意识反驳并劝道:“不可,你不会骑马,这事对你来说十分危险,而且你贵为公主,多少双眼睛盯着,不是说你出了宫就可以....” 沈章华止了话语,他终于知道他心中的怪异感是什么了。 他自立为太子,行事谨慎,言行慎重,一举一动不敢有半点差池。 安朝根基不稳,父皇不理朝政,他更是半步不敢踏错,生怕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他也不敢想。 母后总是耳提面命,这个位置他若坐不好,有的是人想坐。 文武百官盯着,天下百姓也盯着,他必须德才兼备做事处虑周全才能担得起太子二字。 不想犯错,也不敢犯错,他也深知这一点,于是自己也给自己安上许多条条框框。 如池岁禾那般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大笑,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奢望的事。 奢望。 意识到这一点,沈章华头一次觉得有些迷茫。 他贵为太子,已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起点,他竟也会羡慕旁人? 可在看到他下意识说出拒绝的话后皇妹眼中的失望,他难得迟疑了。 生而为人若是连自由和快乐都无法得到,那这世间追求什么才是有意义。 沈姝很能安慰自己,也或许是被拒绝多了已经习以为常,很快调整过来,再抬头时扬起不在意的笑: “没关系,我才不想呢,那样会弄脏我华贵的裙子,还有那样露着牙大笑也太没仪态和风度了,被人看到是要被笑话山野粗俗的。” 她低着头眉梢微动瞧不出情绪,沈章华听了心中更不是滋味,又安慰道: “这次带你是低调出宫,这有太多双眼睛....等春猎的时候再带你到山林里骑马好不好?届时也不会被人看到,没人敢背后议论你。” “好!”沈姝又扬起了笑容,气氛又再次变得融洽,她又状似无意的转头看向窗外。 那两人的背影越跑越远已经变成画面中的一个小点,远远的只能瞧见陆年白色的衣袍。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连忙掩饰的低下头,心中却像是被一根柔软的羽毛撩过,带起一圈涟漪。 ------------ 第五十三章 春猎只是个幌子 出发去春猎的早晨,风和日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迎着漫天的霞光出发。 “哎,无聊。这队伍那么长,还走得这么慢吞吞的,要什么时候才能到百圣寺啊。” 池岁禾翘着二郎腿躺着,盯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车顶,将手里一直捏着的葡萄丢到空中又起身张嘴去接,当做消遣,乐此不疲。 池嘉禾放下车窗的帘,见她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小心噎着。” 池岁禾咬碎口中晶莹剔透的葡萄,香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充盈味蕾,满足的微眯了眯眼。 起身靠到池嘉禾肩上,百无聊赖的扯过她的头发把玩,“嘉禾,还有多久?” “快了。”池嘉禾看了一早上了,还是这两个字。 说完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阿姐再忍忍,皇上和皇后出行,自然是得无事都谨慎周全。” 池岁禾哀叹了口气,龟速前进的马车,她本就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这一路过来更是坐得浑身难受。 不禁羡慕起能骑马的陆年,她也好想骑马,那日回来之后她两股之间火辣辣的疼,沐浴的时候才发现被磨得破皮了,莲儿被吓了一跳,又是好一番忙活。 虽然被磨得很疼,但她还是很享受当时的刺激和快感,让人将烦恼抛在了脑后,追风能跑得那么快,烦恼都追不上他们。 想到这里,凑到窗边掀开帘子又去招惹陆年。 他骑着马,但也是慢吞吞的跟在马车旁,倒是委屈追风了。 池岁禾伸出手去够追风的脑袋,顺了顺他脑袋上的毛,仰头可怜巴巴的看着陆年。 “陆年,我也想骑马,追风都想我了。” “不可。” 陆年低头看了眼听到这话晃了晃脑袋已做回应的追风,干脆的两个字,拒绝得干脆明了。 池岁禾垮着张苦兮兮的脸,嘴角都明显耷着,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就一会,一会,我快坐不住了。” 她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露出条小缝隙,强调只是一会,说完就双手合十做乞求状。 “小姐,不可。” “.....”池岁禾哼了声,超级用力的放下车帘,对着空气扬了扬拳头,靠在车上闷闷不乐。 池嘉禾看得好笑,凑过去捏了捏她脸上的嫩肉。 “陆年也是为阿姐着想,这一行好多人呢,要是被别人瞧见了又是好一番话头。” “真不理解,这天气都热起来了,说是避暑还可以理解,为何是办这场春猎?” 她记得原书中也没有这段剧情,想来就是不重要且可有可无的春猎罢了,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池嘉禾低声说:“过段时间就是金国来访的日子,这百圣寺对皇上意义非凡,你说为何皇上要在他们来之前定要办这场春猎?” 春猎池岁禾不知道,但这金国来访她却是知道的。 据她所知,除了安朝外周边还有许多的小国,金国和曲图实力尤胜。 原先三国是以安朝为首,但现如今安朝的实力已大不如前,金国和曲图乘胜追击,现已逐渐呈三方鼎立的局面。 只是老大哥的名望还摆在那,金国和曲图不敢轻举妄动,但雄厚的野心也不肯止步于此,一直以来彼此试探的小动作不断。 这个时代的惯例与旁的不同,周边国来访不是在年末贺岁的时候,而是在年中七月左右。 池岁禾记得这次金国来访就是一个节点,也是陆年真实身份逐渐浮出水面的契机。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池岁禾心里忽然闷得慌,池嘉禾唤了她两声才回过神,脑子转了转回答她的问题:“是因为、兵?” 池嘉禾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 表面是春猎,实则是想让金曲两国放松警惕,并且背地里在偷偷练兵? 感觉不是无心朝事的安帝所为.... “嘉禾是怎么知道的?”池岁禾随口问了句。 没想到池嘉禾听到这个问题一愣,忽的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向清冷自持的脸上难得染上了几分娇羞。 池岁禾看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凑近,“嘉禾,你的脸好红哦。” 池嘉禾闻言更是羞赧,过了会才犹豫开口:“是赵将军告诉我的....” 果然! 池岁禾按捺激动的心情,脸上的姨母笑却是根本收不住,很想问两人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又怕会吓着她。 池嘉禾却是压了压面上的热意,有些着急道:“阿姐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们只是因着玉佩一事才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哦....”池岁禾点点头表示了然,脸上的暧昧与揶揄却是更浓。 这男主还是可以啊,没想到都发展到能让女主春心萌动的时候了。 她正脑补着,马车缓缓停下,池嘉禾心知是到了,怕她又问出什么话,连忙起身牵着她往外走。 走到马车辕时,池岁禾下意识朝陆年张开手,陆年也伸手正要将她抱下来。 两人平日里都是这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听到池嘉禾提醒的轻咳,顿时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 僵着身体转头,那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他们方向的人,不是她爹又是谁。 “。”池岁禾讪讪缩回手,朝他扬起灿烂的笑容,搭着陆年的手臂小心踩着轿凳下了车。 池庭这才收回目光,扶着钱兰的手跟着宫人的指引往里边走了。 池岁禾默默吐了吐舌头。 陆年看了眼马车,顺手又将池嘉禾扶了下来。 “多谢。”池嘉禾朝她点了点头。 陆年没有说话,余光瞥见有人偷偷摸摸跟到池岁禾身后正要去扯她的头发,眸光一厉,伸手折过那人的手腕。 “嘶...疼疼疼、松手、松手!” 池岁禾才感觉身后的头发微动就听到这求饶声,转头便见陆年面无表情的抓着人,走过去仔细看清那人的脸。 “嘿!是你啊,你想干什么?又想扯我的头发?” 她一边问一边抓了他头发在手里,朝陆年递了个眼神。 陆年松开手,见池岁禾扯着那人头发往前,和池嘉禾对视了一眼,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 第五十四章 司公见笑了 江峰的头发被她攥在手里,头皮都像是要被她扯掉一块,疼得龇牙咧嘴的,怎么叫唤她都不松手,眼疾手快也反手揪住她的头发。 “啊——江峰你——”池岁禾被迫顺着他的力道仰着头,手上也不禁加大力度。 陆年看得眼皮一跳,正要上前阻拦却被池嘉禾拦住。 “哎不用管他们,他俩小时候就这样,没人能管。硬要插手的话两人背后会再次打起来,任他们去吧,一会就好了。” 陆年看了眼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低低应了声,默默收回脚步。 “你一个女人你那么大力气做什么?快给爷把手松开,别逼我把你头发都薅下来,我没头发不要紧,你一个女儿家....嘶...” “少废话,明明是你先心有不轨想捉弄我,你先把手松开,你和一个女子过不去算什么本事?你还是不是男人?” “你算什么女子,池岁禾你算女人吗?!” “江峰!你不是男人!你算什么男人!!” 江峰恨不得一脚将她踹下山,深吸了一口气,“池岁禾,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放手。” 池岁禾:“好啊。” “一、二、三....”江峰察觉头上的力道微收,连忙也将她的头发松开。 没成想在他撒手的那一刻,头皮传来一阵尖锐的的疼痛。 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脑袋顶都被她扯出个洞,再反应过来时面前的人已攥着他的几根头发跑得比兔子还快。 “池!岁!禾!!” 吼出了气吞山河的咆哮,一时惊飞雀鸟无数。 安帝坐着轿子,听到这动静睁开了眼,却也懒得转头,只靠着轿子扶手的手臂微动,疑惑道:“什么声音?” 走在他轿子两侧的池庭和林锦也注意到这动静,齐齐转头朝下边望去,恰好将跑得飞快的池岁禾转头叉腰大声嘲笑追不上她的江峰的画面尽收眼底。 平日里虽然纨绔但在人前都会装得人模狗样的江峰被她气得张牙舞爪,头发就像刚被火药炸过似的,黑着脸十分气急败坏。 “......” “......” 池庭和林锦对视一眼,上前一步道:“小女顽劣,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在和江家那小子玩闹呢。” 他也没想瞒着于是干脆实话实说,况且皇上早便说过不用拘束。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里,除了最前端的队伍一片严肃静穆死气沉沉外,后半段的队伍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断。 果然,皇上听了这话非但不斥责,反而笑道:“还是年轻好啊,池相教导有方,养出个爱笑的姑娘,朕听着这声音都感觉身心跟着年轻不少。” 池相连忙道:“哪里,皇上正值壮年,正还是年轻的时候呢,要说到老,还是臣无言以对啊。” 这话换成别人定会以冒犯皇帝被斥责,但说这话的人是池庭,皇上十分受用,笑了两声又咳起来。 “朕登基时池相就在左右辅佐,一晃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说完又咳了两声,即使是坐在轿子上似乎也已疲惫极,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靠在椅背上沉沉闭上眼。 林锦后退一步,手一招呼就有不少人太监侍女围上前忙前忙后的伺候,生怕惊扰皇上的安睡。 池庭对这场景已习以为常,默默看着,也不说话,避开了林锦,扶着钱兰继续往上走。 林锦却上前两步追了上来,眼神掠过两人搭在一起的手,“没想到池相和夫人感情这么好,真令人艳羡。” 池庭古怪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夸别人夫妻感情好,不就让别人联想到他是个阉人,这不是自爆短处吗? 饶是他能说会道此时也不知如何接话,点了点头当作揭过。 林锦不依不饶又开了口:“上次的话池相可收到了?” 提到这事,池庭顿时没了好脸色,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礼貌,沉声道: “多谢锦司公提醒,也多谢司公高抬贵手,我已经让女儿好好在房中反省了,给司公带来的不便与造成的麻烦我在这里替女儿赔个不是。” 他如此诚恳,到让林锦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和池庭是老对头了,在朝堂上争锋相对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所以寻着机会总会刺上那么两句,这还是头一次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沉默看着他两鬓微白微弓着腰替池岁禾道不是的样子,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下一秒却见他听见身后动静转了头,中气十足的大吼:“岁禾!给我过来!” 林锦:“.....” 池岁禾捡着小石子正往江峰身上砸的手一僵,难以置信的转头,就见池庭负着手在等她,旁边是钱兰。 还有林锦。 她被盯得头皮发麻,快速瞪了眼幸灾乐祸的江峰,转身慢吞吞走了过去。 在三人面前停下,仰着脸十分无辜无害的模样,“爹爹叫我?” 池庭:“手里拿的什么?” 池岁禾飞速抬眸看他一眼,松开了紧握的拳,“哗啦”一声满手的小石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池庭深吸了口气,看着她跑得通红的脸和满头的汗,给侍从递了个眼神,侍从连忙送上了水。 林锦以为她要受到斥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却听池庭温声问道:“累不累?别和那臭小子玩,瞧瞧你这满头的汗。” 池岁禾连灌了好几口水,随意抹了抹嘴,顺势擦了擦额上的汗,朝他嘿嘿一笑,弯着圆圆的杏眼摇摇头,“岁禾不累。” “跑那么快,嘉禾都追不上你。” 钱兰笑着拉过她的手摊开手心,用绣帕擦着她手心捏着石子沾上的灰和泥土。 摸了摸她被晒得热乎乎的脸蛋,心疼又无奈,还是说:“好了,玩去吧。” 林锦看着面前的一幕,微怔,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作祟情绪“嘭”的烟消云散,一时说不出话。 池岁禾全程看都没看他一眼,得了令一转身又跑得飞快。 池庭见他还在看着,歉意的笑笑:“让司公见笑了。” 林锦微抿着唇没有接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池庭也不在乎,见江峰又鬼鬼祟祟摸到池岁禾身后准备吓她,横着眉又唤道:“江峰!过来!” 江峰登时垮着张脸,小步挪到他跟前,见他藏在身后的手蠢蠢欲动,连忙变了脸转身又跑。 池庭脱了鞋就往他身上丢,砸不到他,跑了几步穿好了鞋,抬手追着他,嘴里骂骂咧咧的。 “臭小子!又欺负我闺女!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江峰两条腿撒欢的跑,听到池岁禾嘲笑的声音大喊:“冤枉啊伯父,明明是池岁禾先招惹的我!!” 这一块小小的地方顿时鸡飞狗跳,这还是林锦第一次见到池庭私下里的样子,和朝堂上古板严肃的老头相比就像是换了个人。 钱兰察觉他的眼神,面不改色将额边的碎发绕到而后,习以为常的样子,笑盈盈淡定道:“让司公见笑了。” 真是....有趣。 打打闹闹过后就到了下榻的地方,池岁禾这才发现上次来百圣寺祈福只见到了百圣山的冰山一角。 这百圣山最有名的地方不仅是山顶的百圣寺,还有这座山北面的避暑山庄。 之所以没有百圣寺出名,是因为这是皇家的地方,平日里就有重兵把守,寻常人家上山都刻意绕道走,更不会有人踏足。 也就皇上下令要前往时这地方才会打开,不得不说这山庄的地方选得极好。 避过了日头,倚在窗边时还能俯瞰整座京城,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感叹宫里手笔的豪迈,就比如在这里的每间厢房还配了汤池。 池岁禾抿着嘴极力掩饰自己没见过世面的震惊,有宫人在前面引着,她连眼珠都不敢乱转。 宫人走后,池岁禾两条腿走得飞快,将这至少能住十个人的宫殿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累得躺到在榻上。 “这地方也太大了,晚上睡觉都听不到旁的地方的声音,实在是令人不安得很。” 池嘉禾坐在她身边给她倒茶,笑她方才还兴致勃勃的,“大还不好吗?这可是安帝给的最好的待遇了,也就爹爹有了,我们家住的这一座宫殿可是仅次于皇室的。” “好是好,就是太大了让人都不安心,这地方晚上不会有野兽出没吧。” 她脸上的神情再次把池嘉禾逗笑,学着她的样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可能有的哦,阿姐要小心晚上被野兽叼走了。” 池岁禾瞪大了眼嗔怪:“嘉禾你吓我!” 转头寻救兵,可怜巴巴的向钱兰求助,告状的话还未说出口,钱兰已经摸上她的脑袋。 “别听嘉禾的,她就是故意吓你,外边那么多人守着,还有陆年在呢。好好休息一会,晚上还有夜宴,上次没见着,这次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在的。” 池岁禾又靠在她怀里撒了会娇,见池嘉禾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这才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 第五十五章 死气沉沉的夜宴 到了傍晚,池岁禾被陆年叫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眼。 声音还未睡醒,带着沙哑慵懒,“陆年?” 陆年转头看她,心都软成一团,转头见她还在打着哈欠, 温声劝道:“小姐,要去参加宫里的夜宴了,相爷和夫人已在等着了,等回来后再睡。” “陆年,好困,我不想去。” 不知从何时起,池岁禾已无意识且自然而然的同他撒娇,只要一放软了声音,怕是想要天上的月亮陆年都要给她摘下来。 果不其然,陆年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那小姐再睡会吧。” 池岁禾又倒了下去。 莲儿很看重这次宫宴,肃着脸正想开口就被陆年一个眼刀扫过来止住话语。 两人退出去,莲儿翻了个白眼。 “这是宫宴,皇上和皇后都在的,外边多少贵女小姐铆足了心思一个下午都在梳妆打扮,小姐还不起来打扮岂不是要被她们压了一头,那怎么行呢?!” “小姐天生丽质,本就不需要过多的打扮,况且今夜皇上也不会去的。” 莲儿无语了,她本以为相爷和夫人对小姐已足够纵容了,没想到这又多了个人,简直是纵得没边了! 而且他又不是皇上,他说皇上不去皇上就不会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到太阳逐渐西斜,陆年又走进去将池岁禾从一团锦被中捞起来。 拍了拍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轻柔的哄:“小姐,起来了。” 池岁禾嘟囔两声,挣扎着想摆脱他的手,皱着眉身体本能的要往被子里滚。 腰间束缚的力道却更重,突然腾空的感觉吓得她猛地睁开眼。 陆年将她放到另一边的榻上,理了理她睡成鸡窝般乱糟糟的头发。 知道她有起床气,也不去招惹她,拿起准备好的衣服鞋袜一件件往她身上套。 池岁禾微睁着眼看着他的脸,一睡醒就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画面,任谁也生不起气来。 莲儿在旁看得叹为观止。 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小姐是极好伺候的性子。 平日里能自己做的事绝不假手于人,总是笑眯眯也没了什么架子,和下人像是要处成朋友似的,在院子里当差的下人都说没当过这么好的差。 但有一点,是个极难办的差事,能让下人闻之色变,就是叫小姐起床。 除非是小姐自然醒来,否则小姐就和没睡过觉似的,她们一不留神她又睡着了,叫醒之后又是一顿闷气。 所以即使莲儿对小姐参加宫宴这事心急如焚,也是万万不敢去将她叫醒的,只有陆年,对这事越来越得心应手。 小姐非但不闹,还会乖乖的伸手配合他给自己穿衣裳,即使闭着眼也是十分可人疼的模样。 至于两人之间亲密不亲密的,她只想说,习惯就好。 莲儿默默看着两人,竟看出种地久天长的错觉,甚至在想,假如陆年的身份不是个奴隶.... 反应过来暗暗心惊,更是唾弃自己,不是奴隶又如何,以小姐的身份除了皇室之人外,配谁都绰绰有余。 这么一想,莲儿看陆年的目光就变得警惕起来。 见他自然的拿起小姐的脚要套上袜子,白皙的脚丫在他手里显得娇小,怎么看都十分暧昧,连忙走上前,“我来吧。” 陆年看她一眼,起了身让开,池岁禾撑着下巴还在醒神,也不在乎给她穿鞋的人是谁,没心没肺的晃了晃腿。 莲儿将陆年挤到一边,将袜子给她穿好,拿过了鞋,要给她穿上时却又些为难。 这鞋是双精心定制过的白色花纹薄底羊皮靴,靴面绕着盘扣,显得华贵而精致。 只是这盘扣和细绳绕得人眼花缭乱,她看了好一会,有些无从下手。 “我来吧。” 陆年蹲下身接过她手里的鞋,修长的手指勾起一端细绳飞快的在鞋面绕了绕,鞋口被打开,稳稳给池岁禾穿了进去。 莲儿再次怀疑起自己,很多时候比起陆年,她甚至觉得自己前十几年陪在小姐身边都白干了。 池岁禾穿好鞋被陆年扶下了榻,跺了跺脚,再陆年面前转了一圈,“陆年,好看吗?” “好看。”陆年认真的看着她说。 池岁禾嘿嘿笑了两声,虽然每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她还是觉得高兴。 大摇大摆走出去,看到池嘉禾后眼前一亮,小跑过去拉着她的手,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嘉禾,你穿这身真好看。” 池岁禾盯着她裙摆上的彩碟戏花图案,她平日里的衣着浅色居多,气质清冷孤傲,难得见她穿红粉这种反差极大的艳色。 又见她唇上涂了红色的口脂,只衬得她姝色动人,让人移不开眼。 池岁禾忍不住凑近看她精心打扮过的妆容,眼神都变得色眯眯的,“嘉禾,你今晚真好看,我若是男子都要忍不住心动了呢。” 池嘉禾瞬间被她逗笑,捏了捏她凑近的脸。 池岁禾看着她笑起来是娇羞的小女儿姿态,隐隐约约猜到什么,笑得暧昧,嘿嘿了两声牵着她出去。 走出了宫殿门口池岁禾脸上的揶揄和旁的情绪尽数收敛,低着头和池嘉禾跟在钱兰身侧。 除了刚开始看了眼来引路的宫人,其余时候安静得好似假人。 走进宴席的殿内就感觉一片沉寂,池岁禾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 余光能感觉灯火通明的殿内坐着很多的人,可都悄无声息的,踏进殿门的一瞬间就感受到压抑的气氛。 池岁禾本就屏着的呼吸又小心翼翼的放缓了几分。 只觉得这皇上和皇后的威势真的很吓人,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可落了座才发现皇上皇后还未来,上方除了皇上皇后的位置外,只坐了林锦和太子沈章华二人—— 两人竟是平起平坐。 心中对林锦地位的认识又高了些,按捺诧异,低着头继续当个假人。 突的胃里“咕噜”一声响,池岁禾连忙在桌下偷偷摸了摸自己快饿扁的肚子。 方才睡醒时也没觉着有多饿,只觉得和江峰打闹了一个上午累极,怎么也醒不过来,现在精神恢复之后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 正在这时,林锦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响起:“宴席已经开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稍后会来,各位怎么不动筷?” 俨然是将自己当成了主子。 其他人的反应她没注意,听了这话便顺从的拿起了筷子,也不用宫人布菜,夹起一个肉丸就要送进嘴里。 袖子被扯了扯,池岁禾疑惑转头。 对上池嘉禾暗示的眼神,她目光下意识巡视一周,这才发现周围的人就像没听到这话般僵着脸一动不动,仿佛林锦说的不是动筷而是要杀人。 这么一来便显得她这动静格外突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林锦和沈章华都往她这个方向看了眼。 池岁禾咽了咽口水,默默放下手里的丸子,继续低着头假装无事发生。 肚子又是“咕噜”一声,在她们这一片寂静中十分明显,池岁禾摁着肚子手掌都快陷了进去,还是无法忍住。 又羞又恨,好好的宫宴饭不吃饭这是在干什么? 她属实不理解。 余光出现一小块白,池岁禾微微转了身子,就见那手掌的主子又往前伸了伸—— 是一小块的糕点。 池岁禾眼睛一亮,手心向后伸,飞快将那糕点顺到手里。 酥麻的痒意在手心一划而过,陆年心里一痒,却是面不改色收回了手。 池岁禾捏着那块糕点,借着掩唇的动作将那糕点飞快吞进嘴里,糕点的大小形状适宜,再加上她的动作一闪而过,一时竟没有人发现她做了什么。 除了她身后目睹这一切的陆年。 糕点下肚微微垫了垫空落落的肚子,池岁禾又是个藏不住的事的,顿时眉梢眼角都挂着得意。 一想到这事就忍不住弯起唇,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沈章华目光总是不自觉落到她那边。 见她这样子微微失神,不禁去想在这一片死气沉沉中她是想到了什么还笑得如此开心。 林锦注意到他的走神,目光掠过坐无坐相的池岁禾一眼,轻轻咳了声。 沈章华回过神,暗恼自己,沉肃着脸看向下方,“各位为何不动筷?父皇和母后还有旁的事在身....” “既是春猎,皇上有何事这么紧急?臣与诸位已许久未见皇上,本以为这次春猎能见皇上一面....莫不是皇上的龙体出了什么岔子?” 池岁禾一口糕点噎在喉咙差点被呛死,不敢剧烈咳嗽,只敢捂着嘴闷闷的咳,一下又一下震得胸腔都痛。 接过陆年递来的水,池岁禾润了润嗓子这才好受些。 她未见过这些臣子,也不知道说话的是谁,但还是震惊于他的大胆发言。 屋内气氛顿时变得非常之凝重诡异,无边的静默压得人心中慌乱惶恐,气都不敢喘半口。 仿佛一个世纪过去,池岁禾才听到林锦的冰冻过的声音响起: “哦?今日大家都见了皇上好好的,安尚书却说皇上龙体有碍,安尚书莫不是在咒皇上?” 安尚书?好熟悉的名字。 池岁禾看了眼池嘉禾。 池嘉禾没有看她,只微微颔首。 哦,她想起来了,儿子因冲撞了林锦的马后被教训得半身不遂至今未下得来床的那个。 ------------ 第五十六章 如坐针毡 显然这位安尚书是憋着气的,池岁禾瞥了眼他气得涨红却被追问得哑口无言的脸,在心里默默为他点了根蜡烛。 安尚书逐渐平复了心情,又道:“锦司公明知在下不是这个意思,老臣们都很在意皇上的龙体,若是无恙,为何不能同老臣们见上一面,难不成锦司公有什么私心?” 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哐当”一声,林锦手里的酒杯往桌面随意一砸,声响不大不小,却让人心尖跟着狠狠一颤。 池岁禾一口气又提起来。 林锦漫不经心开了口:“本司公能有什么私心?安尚书这么想见皇上可是有话要说?本司公就是皇上的耳朵,安尚书有话直说便是。” 随即轻蔑的冷笑一声:“只是,皇上想不想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言外之意,皇上不想见你。 这话一出,本就寂静无声的店中,更显得落针可闻,众人连呼吸声都要没了。 安尚书听了这话脸都白了。 池岁禾坐立难安,一口气不上不下,只觉得坐在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难受。 她的脸色实在太差,沈章华又看了她好几眼,再次出声,却是打圆场:“父皇龙体康健,只是今日路途遥远有些疲乏,母后也在照料父皇,安尚书有什么事明日再奏吧。” 明日....他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吗? 安尚书面白如纸、心如死灰的退下了。 这对林锦毫无影响,他甚至看都未看下边一眼。 反倒是沈章华脸上挂着温润的笑继续开口:“诸位不必拘束,随意便是。” 太子再次发话,众人再心有余悸也也不敢不动,讷讷拿起筷子,一桌珍馐美味却只觉味如嚼蜡。 偏偏林锦还在说话:“吃啊,怎么有人不动筷?莫不是今日这宫膳不合各位的胃口?” 他的语气阴恻恻的,仿佛他们不动筷他马上就要杀人。 池岁禾眼睁睁看着几位官家小姐发出恐惧的抽气声,抖着手拿起筷子颤颤巍巍的用膳。 难怪她走进来时这宴会一点也没有宴会的氛围,这么大个冰块坐在上头哪还敢有什么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的热闹氛围呢。 池岁禾握着筷子戳着已经冷却的肉丸,这么久过去这些热菜早就失去了原本的美味,她有些可惜,上次进宫吃的都美味极了,这次她是尝都不想尝了。 早知道和林锦一起吃饭这么恐怖,她就应当吃饱了再来。 思忖间,察觉有灼热的视线落在他们这个方向,不,准确的说,是落在陆年身上。 池岁禾不明抬头,就见太子右下侧位置上的姑娘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陆年—— 似乎是不知什么叫收敛,还大喇喇的撑着下巴目不斜视的看。 转头看了看玉立站在身侧的陆年,见她看过来,目光有些疑惑,以为她有话吩咐,微微俯身凑近。 干净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池岁禾顿时呆住。 陆年:“嗯?小姐,怎么了?” “没、没事。” 池岁禾转回脑袋低头看着桌面,眼睫微颤掩盖情绪。 沈姝看着站在池岁禾身后的陆年,宴会上站着的也有不少人,可那身夺眼卓绝的相貌和气质他却是独一份。 这也就罢了,更令人心动的是他侧目低头的动作,神色温柔得像是要溢出水来。 她贵为公主,也见过不少人,却没有哪个男子让她心中如此小鹿乱撞,念念不忘。 假如他也对自己这么好就好了,假如他是她的人就好了.... “阿姝、阿姝?” 沈章华连唤了好几声才见她迷茫转过头,失神的模样看得他失笑,“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没什么,就是今日有些累了。”沈姝朝他笑得柔软,回答得滴水不漏。 沈章华没有多想,他只有这么个皇妹,也是打心底里心疼,但身份使然,他不可能像别的兄妹那般摸摸她的头再柔声安慰。 于是只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沈姝转回脑袋,又下意识看向那两人的方向,却只看到空了的座位。 心里说不出的失落,神色也变得恹恹,和沈章华说了句就起身离开了。 池岁禾早就寻着借口和陆年离开了,在那宴上的每一刻她都难受得厉害,只要不用待在那如坐针毡的座位上,她在哪都可以。 只要陆年在身边就可以。 池岁禾看着正给自己擦药膏的陆年,心里默默的想。 “小姐,疼吗?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陆年看着她被蚊虫咬得红肿一片的手背,指尖揉了揉,眼中满是心疼。 池岁禾心里甜甜的,摇了摇头,拍了拍陆年的肩,“陆年你看,天上有星星。” 陆年握着她的手抬头,他们所站的地方视野辽阔,月光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一样笼罩着山野。 四周寂静,星星是极稠密的,凉风送爽,吹散人心头的郁气。 陆年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划到她的脸上。 小巧的侧脸精致,白皙的脸蛋也被月光笼上一层纱,朦朦胧胧的好似看不真切,她的杏眼里也像是揉碎了星光,亮得惊人。 便见她忽的飞快眨了眨眼就低下了头,朝他转过了脸。 池岁禾只觉得眼睛疼,还未反应过来已下意识出声迷迷糊糊的唤着陆年,抬手就要揉眼。 “小姐,别动。” 陆年扯下她的手,弯腰凑近她的脸,将她被风吹到眼睛里的发丝小心扯出来,嘴上还在安慰她:“小姐眼睛张开些,小心....” 话未说完,动作却僵住,指尖滑过停留在她的眼角。 她的脸距他不过一两寸距离,凝白如玉的肌肤,视线顺着往下是粉嫩饱满的唇瓣。 她不自觉的轻轻抿着唇,挤出些嫣红,像初春时节含苞待放的桃花,隐约都带着香气。 像是轻轻一动,就会留下别的颜色和形状。 他尝过的,在梦里。 那些梦里旖旎的画面在这一刻重现,现实与梦境的重叠冲撞的他头昏脑涨,呼吸逐渐不稳。 ------------ 第五十七章 参见公主殿下 池岁禾全身心的依赖着他,闭着眼任他动作。 晃了晃脑袋,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虎口,浑然不觉这动作带来的威力。 陆年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了手,转身不敢再看他,热度像是从脚底往脑袋上跑,烧得他面红耳赤。 偏偏错就错在始作俑者不自知,见他神色不对,还将脸凑上前,盯着他的眼睛,“陆年,怎么啦?” 陆年定定盯着她月光下动人的脸,脸上的热意缓缓褪下,眼神也逐渐变得深邃,高深莫测。 莫名的,池岁禾觉得现在的陆年很危险,尤其是他的眼神,像.... “谁?!出来!” 陆年偏过头一声冷斥,一手护着池岁禾到自己身后,一手抚上腰间的剑。 池岁禾抱着他的手臂,竟觉得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她和陆年清清白白,她心虚个什么劲? 探出半个脑袋,最先看到的是花色繁复的裙摆,往上看便是华贵的宫装,以及夹着些尴尬和紧张的娇媚的脸。 池岁禾和陆年双双错愕,沈姝下意识理了理裙摆,然后故作镇定的施施然走出来。 “本宫瞧着风景甚好,一时看得有些入迷了,没有打扰二位吧?” 池岁禾听着她的自称,一下就回想起她的脸,见她依然盯着陆年看,谁能听不出她口中的“风景”是什么呢。 上前一步福了福身,“臣女参见公主殿下。” 陆年只停顿一瞬就跟在池岁禾身后拱手示意,而后默默退到了身后,脸上的情绪瞬间收敛,低着头的样子连他的脸庞都看不清。 沈姝没有搭理池岁禾,一蹦一跳跑到陆年身前,姿态娇纵,直白问道:“你叫陆年?我听皇兄提起过你。” 她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陆年是迟钝但不是傻子,看了眼还僵着福身的姿势池岁禾,不动神色后退一步同她拉开距离。 “奴是。” 沈姝又道:“听说你身手了得,马术也是高超,明天你能否同我一道?我们一起同皇兄比试比试。” 她似乎不知什么叫委婉,心事都写在脸上,可实则也是紧张的,袖子下的手攥紧,刻意挡在池岁禾面前问他。 她见他沉默不答,又上前凑了一步,一个站不稳就要跌在他身上。 陆年生了副好皮囊,这么些年来不在意他的身份想要将他收入囊中、投怀送抱者也不在少数。 他极是不喜,不觉得是什么温香软玉,只觉她们身上的脂粉腻气极为刺鼻,仪态也矫揉造作,丑态百出。 就如面前这位。 陆年冷着脸再次后退,躲开她的触碰,浑身散发的冷意能冻死人,说的话也毫不客气。 “公主身娇体贵,奴功夫浅薄,怕是不能担此重任,还请公主另寻他人作伴。” 直接明了的拒绝,但沈姝怎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又道:“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本公主就要你,你....” 后面说了什么池岁禾懒得听了,她还未叫自己起来她就不能动,低着头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原书中这位公主的戏份也不少,对陆年一见钟情后就开启了非常之艰难的漫漫追夫路—— 换句话说,就是死缠烂打。 这公主在宫内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乖巧懂事,在人后却是娇纵任性,尤其是在面对陆年的时候。 锦绣丛中长大的姑娘,唯独在陆年身上栽了跟头,一颗心都栓在了陆年身上,越挫越勇。 在陆年身上讨不着好她也舍不得对陆年怎么样,只是作为唯一能得到陆年温柔体贴的女主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她将陆年对她的所有冷脸和拒绝的原因归到池嘉禾身上,对她更是百般磋磨。 于是三角恋出现了,剧情也陷入了循环,沈姝折磨女主后换来的是陆年更冷的脸和态度,因此她更恶劣的针对女主。 看到这里她都忍不住心疼女主,真是从天而降好大一口锅,女主做错了什么。 然而现在,这口锅明显盖在了她的头上,她只想心疼自己。 池岁禾轻轻揉了揉酸痛的腿,无语望天。 许是陆年的注意力都在池岁禾逐渐惨白的脸上,眉眼沉得吓人,沈姝这才“突然”回过神。 走到池岁禾面前让她起身,自来熟的上去牵了她的手,“你是池相的女儿?果真和传言中的一样....” 池岁禾抬起头后,沈姝得以看清了她的脸。 原先准备好的话都卡壳,神情僵硬了一瞬,咬牙切齿般吐出两个字:“..貌美。” 上次在护城河离得远,她又一直在马背上只露出个背影,就连方才在宫宴上都一直低着头。 她注意力都在陆年身上,哪有空去好奇她的相貌。 如今一看,最惹眼的是她白里透着粉的皮肤,细看还能看到上面一层浅浅的毛绒绒,那是多少脂粉香膏都换不来的好皮囊。 然而她最漂亮的是那一双杏眼,清澈而明亮,眼尾还微微上扬,像是永远都勾着笑意,十分灵动讨喜的相貌。 那是她努力想在父皇母后和皇兄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天真娇憨可爱,没有什么烦恼的模样。 可有人不用装,天生就长这模样,你说气不气? 沈姝盯着她的眼看了许久,身后的宫人提醒了才回过神,脸上又扬起笑意。 “抱歉呀,方才是我忘了叫你起来,你可还好?希望你不要怪我。” 说完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脸上是天真烂漫的笑。 好个屁,分明就是故意的。 池岁禾点点头,“尊卑有别,给公主行礼是臣女的本分,臣女晓得。” ------------ 第五十八章 小姐别生气了好不好? 接下来,沈姝又不露痕迹的在话里给她挖坑。 例如问她上次百圣寺的事是否埋恨在心、今夜的宫宴是否有尽兴,到最后还八卦起她八字都没半个撇的婚事。 池岁禾这人,除非必要,平日里能坐着绝不走,能躺着绝不坐,经常在哪都能软成一滩烂泥,更别提和人斗嘴皮子功夫这种事了。 她最擅长的事就是装傻,人生态度也向来只有三种,随便、可以、没关系。 面对沈姝长句长句的问题,池岁禾先是茫然抬头装作听不懂她的话里有话:“公主说什么?臣女听不明白?” 接着才挑着不重点的问题回答得简洁,最后再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公主说得是,臣女受教了。” 沈姝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在她身上套不出话,微眯起眼,逐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这人也忒无趣了,陆年跟在她身边岂不大材小用? 护着个木头有什么意思。 身后宫人在催促,沈姝有心想挤开池岁禾再同陆年说几句话却顾忌着皇兄。 眼含秋波看了陆年好几眼,留下了句“明日本宫再来寻你”就依依不舍的跟着宫人走了。 池岁禾看着一步三回头的沈姝,也转身走了。 一路上都没有开过口,陆年跟在池岁禾身后敏锐感受到这窒息的沉默,眼见宫殿就在眼前,横移半步上前拦在她身前。 试探出声:“小姐可是生气了?” “没有。”冷邦邦的两个,同时转过小脸不去看他。 “......” 陆年试探着去握她的手,池岁禾挣了挣没有甩开,干脆随他的便了,反正就是扭着脸不去看他。 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一直蔓延到回宫殿,池岁禾远远看见池嘉禾和赵瑾武站在一起的身影,眼前一亮。 正想看陆年看,转头对上他正看着自己在疑惑沉思的眼。 反应过来两人在冷战,脸上扬起的笑意一僵,唇角再次绷起来,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自顾自往殿内走去。 莲儿见她回来正想上前问她去了哪里,还未走近就发现她绷着张脸难得的严肃,旁人勿近的气息硬生生让她停下来脚步。 下意识看向陆年,见他脸色也不太对,眼珠一转猜到了什么,默默决定不去触这个霉头,脚步一转就走了。 池岁禾一路疾走想甩开身后的人,板着脸推开房门转身就要关上。 陆年眼疾手快横出半个身体挡住她的动作,垂眸定定盯着她。 池岁禾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咬着唇又用力几分力气,不过力气再如何使也比不上他,泄气般松开了门转身往里走。 走到窗边推开窗,任由夜晚的凉风拂面。 混沌的头脑一下又清醒不少,可心中莫名其妙的郁气还是难以散去。 陆年见她打了个冷颤,头发也被吹得乱糟糟的,寻了件外套给她披上,伸手去关了窗。 转头一看,搭在她肩上的衣服落到了地面,他这才收回了手,她又探出了半个身子把关好的窗户打开。 陆年沉默着捡起地上的衣服。 将她抓过来又将衣服给她披上,握着衣襟不放,就和拎小鸡仔似的,长臂一伸又将窗户关上。 池岁禾瞥了眼他削尖精致的下颌,又开始挣扎。 陆年也不放手,手指微微用力将她带到身前,漫不经心的可却透着不容拒绝。 一瞬间,池岁禾被他身上的气质震得有些恍惚。 回过神时他修长的指节在她眼前绕,将绳子绑了个死结,披风稳稳落在她身上,暖意充融。 他声音极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冻坏了身子,也不知是在折磨谁。” “.....”池岁禾没有再捣鼓披风的绳子,板着脸就这么站着。 陆年转身给她倒了热茶,温声问道:“小姐累不累?快坐下休息会。” “不。”干脆的一个字,拒绝得简单明了。 陆年眉心直跳,极轻极低的叹了口气,又和声劝道:“小姐走了这么长的路腿酸不酸?小姐先坐,奴去给你打盆热水来泡泡脚?” “我说我不。” “....”陆年一噎,心道这还不是生气是什么。 却是无奈,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她面前,弯着腰低头与她平视。 “小姐别生气了好不好?是她自己过来的,奴都没有和她说几句话。” 仔细听,这声音还夹杂着委屈和乞求。 池岁禾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有魔力似的好似要将人吸入眼底的漩涡,她心脏骤停一秒。 忽的有些不自在,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都软下许多:“我说了没有生气。” 陆年极快的笑了声,继续试探:“那小姐先坐下?” 池岁禾抿了抿唇,毫不扭捏的走到榻边一屁/股坐下,榻上垫着厚厚的垫子,软软乎乎的将人身上的疲惫一扫而光。 舒服的在心喟叹一声,面上都松软许多,说实话,她已经想躺下了。 陆年拉过她的手将暖茶放到她手里,又蹲下身俯视望着她。 “小姐今夜在席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奴再去给小姐做些?” 一瞬间什么气都没有了,眉梢动了动,陆年又体贴问她:“小姐想吃什么?” 池岁禾掩了掩唇,“咳...来碗面条?” 陆年起身去了。 后厨只有厨娘,见他来便亲切询问需要什么,他随口答:“做碗面条。” 做面条并不难,厨娘听了就要动手,却见他撸起了袖子寻到面粉便开始倒水揉面扯面。 明明瞧着是不沾烟火气的,偏偏他的动作又快又灵,厨娘看得一愣一愣的。 两盏茶的功夫,他端着刚出锅热腾腾的面施施然走了出去。 厨娘闻着香喷喷的面条,咽了咽口水,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出来,在他走后也拿起了面团。 林锦从皇上的寝室出来,眉眼是泛着冷意的白,周身的郁气更沉重了些,拖曳出几分倦弱。 静站在门口吹了好一会凉风才稍稍醒了醒神,侍从走上前关切的问:“司公是现在回房休息?可要用些什么?” 林锦摇摇头,远远瞧见一人走过来,身影眼熟,便问了句:“这么晚了,这人是谁?” 侍从上前一步看了眼,回司公,“这人是池相女儿身边的护卫,极得池家大小姐看重。” 陆年也注意到了林锦,脚步只微微停顿一瞬,朝他微微颔首示意,又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走。 离得近了,侍从注意到他手里的碗,应不是为他自己准备的,便又艳羡补充了句:“池大小姐好福气,身边的护卫还会下厨房。” 林锦瞥他一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若是羡慕,便去让他给你做一碗。” “不敢不敢。”侍从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林锦没有接话,朝前走了几步,又转头看了眼陆年走去的方向—— 宫殿还亮着,那光在一片黑暗中竟亮出几分暖意。 他定定看了好一会,前方为他照路的侍从拿不准注意,便问:“司公,怎么了?” “无事。”林锦收回目光,继续往黑暗中走去。 ------------ 第五十九章 扑到他怀里 不多时,宫殿的灯也熄了。 一片黑暗中,池岁禾干瞪着头顶的幔帐,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窗外夜风呼啸,愈演愈烈,夸张得好似化身野兽要吞没这山河。 池岁禾猛地坐起了身看着被撞得砰砰乱想的窗,默默抱紧了被子。 她自小就怕黑,小时住的孤儿院就是城郊外,夜晚经常有山中的野兽嚎叫,其他小朋友都睡得香甜在,只有她整晚的不敢合眼。 像是要应验她恐惧,窗外山野中适时传来野狼的叫声,一声起声声起,她抖着身体将自己抱紧。 可她能控制自己的呼吸却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越怕什么脑中就越想什么,又是一声极近的狼嚎,她都感觉正置身其中,群狼环伺。 一阵胡思乱想中,她甚至感觉、感觉脚上有动物在蹭她,柔软又坚挺的毛发,蹭得她悚然一惊。 “啊啊啊——” 池岁禾“腾”的抱着被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下了床,关键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陆年在次间,毫不犹豫的往他所在的方向冲。 慌乱之下撞了脚也不觉得疼,见到床上坐起身的陆年泪花直冒,丢了被子三步并做两步扑向他。 “嗯——” 陆年才听到她的动静坐起身就被她撞了满怀,闷哼一声下意识反手搂紧了她。 池岁禾抱紧了他还不罢休,只觉得身前一片温暖火热,后背的冷汗却还在冒,手忙脚乱的扯着他的被子要裹自己。 陆年温香软玉在怀,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从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她还在颤抖的身体。 “陆年....盖被子、盖被子!”池岁禾着急害怕到直蹬腿。 连忙扯了被子将她又裹紧一圈抱在怀里,下一秒就察觉脖颈揽上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脚软的身体也往前紧紧贴着自己。 呼吸一窒,无暇去想旁的,拍了拍她的背,稳了稳心神问:“小姐,怎么了?” 鼻尖都是好闻的气味,这人身上也十分温暖,池岁禾被安全感包围,顿时安心了些. 鼻涕眼泪一个劲往他身上擦,这才颤着声解释:“狼、房间里有狼....” 陆年瞳孔猛地一缩,提了剑就要出去。 池岁禾下意识将他揽得更紧,像是树袋熊,手脚并用的扒在他身上。 不得不先分出心神将怀里的小祖宗安慰好,陆年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语气轻柔带着哄意:“小姐别害怕,奴在这里,只是先去弄清楚情况好不好?一会就回来了。” 脖颈上的力道微松,池岁禾吸了吸鼻子,擦了擦他脖颈上被自己蹭上的眼泪,点了点头。 忘了两人在黑暗中他看不见,又哽咽开口:“好。” 她擦泪时陆年才感受到脖颈的湿意,身体不由又是一僵,心疼地轻叹了口气,怜惜、珍重的在她头顶落下轻飘飘的一个吻。 黑暗中没有人看到,她也没有察觉,做完之后,心跳如雷。 只觉在抱着她要出大事,连忙松开了她,双手撑着她将她从身上抱下来,用被子将她裹成一团。 “奴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说完就提了剑出去,池岁禾脑袋放空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不见他回来又开始乱想。 挣扎犹豫之下抖着手正要松开被子下床,就见外边的光亮了起来。 是陆年点了蜡烛。 池岁禾扣着锦被上的花纹,试探出声唤他:“陆年?” 陆年下一秒出现在门口,手里捏着东西,声音温润好听:“小姐,不是狼,是兔子。” 兔子? 池岁禾错愕看向他手心,一只正在他手里挣扎的兔子映入眼帘。 隐约能看出毛发是白色的,但不知从哪钻过来的,身上沾满了细草和灰,眼睛赤红,正低低的叫唤。 陆年一手提着兔子,一只手捏着沾湿过的帕子在它圆滚滚的身体上擦拭。 擦过之后兔子的毛发更显柔软,灰色也变回了白色,白白胖胖的一只被放到床上,看起来可爱极了。 池岁禾看着脚边的兔子,想到方才就是它来蹭自己将她吓得不轻,心痒痒的,想捏它却又不敢。 温热落到了手上,陆年牵过她的手轻轻搭在了兔子的背后,安慰她:“小姐可以摸,这只还是幼兔,不会咬人的。” “幼兔?” 池岁禾已碰到了它的身体,毛发刺刺的戳着手心,她被挠得缩了缩手。 指尖戳着它胖胖的身体,听陆年这么说,疑惑地问:“幼兔怎么那么胖?” “许是吃太多了吧,其他的幼兔也没有它这么胖的。”陆年一本正经的回答。 池岁禾却被他逗笑,见兔子主动来蹭她的手,也不怕了,抱着它放进怀里,顺了顺它的毛,又摸了摸它的身体。 “陆年你怎么知道?你养过兔子吗?” 陆年起身去点蜡烛,“捡到过,都是山里的野兔。” 池岁禾眨着眼十分好奇地问:“然后呢?长大后可有生小兔子?” “然后就被吃掉了。” “......”她竟无法反驳。 陆年点了蜡烛回来坐回她身边,借着光终于得以看清她此时的样子。 眼眶微红,水洗过的眼在烛光下更亮,脸上还挂着泪痕,可已经是在笑了。 她此时的样子,倒是和她怀里的那只兔子如出一辙,都可怜兮兮的,惹人怜爱的模样。 陆年默默的想。 ------------ 第六十章 陆年的生辰愿望 “陆年,我们给兔子起个名字吧?” 池岁禾摸着兔子的下巴,见它舒服得躺在床上打着滚来蹭自己,笑得柔软。 陆年看着,也伸手摸了摸兔子的脑袋,心中越来越觉得这兔子像极了小姐,不敢说,只说道:“小姐想叫它什么?” “年年!”池岁禾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也娇嫩脆生,叫得人心尖一颤。 陆年难得一愣,反应过来耳根都红了,指尖摩挲着兔子的毛,犹豫了会才讷讷问:“为什么、为什么叫这个?” 问就是故意。 池岁禾低着脑袋偷笑,听到这问题后疑惑抬起头,“这名字不好听吗?我觉得很适合小兔子呀。” 一边说着一边将兔子抱到怀里坐起了身,双手抱着兔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年年?年年,你喜不喜欢这个新名字呀?” ‘年年’扑腾着小短腿,嘴里胡乱叫了两声,甚至伸出舌头歪着脑袋舔了舔池岁禾的手。 池岁禾眉飞色舞看向陆年,“看吧,年年多喜欢这个名字,以后它就叫年年咯。” “.....” 陆年只觉得怪怪的,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红着脸默默看着她和‘年年’在他的床上闹成一团。 她本就是惊慌匆忙之下从床上跳下来找他,本就衣衫不整,闹过一番后更是衣襟散乱。 莹润如玉的脖颈和胸前大块的肌肤裸露在外,兔子毛带来的痒意直逗得她眼角闪着泪花。 烛影摇曳,在光下楚楚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陆年看得眉心直跳,强迫自己移开眼,余光却见那只兔子不停的想往她衣襟里钻,散开的衣襟也被拱的越敞越大。 她似乎丝毫不知道深更半夜躺在男人床上大敞衣襟的危险性,还笑得没心没肺的:“年年别闹,痒、好痒、哈哈哈哈——” 陆年气不顺,微眯起眼,伸手捉了半个身子都在她衣服内只露出还在撒欢的两条腿的兔子,捏着两条腿将它拎起来。 突然失去温暖的年年:咕咕? 捉住年年的时候不小心滑过某个隆起的弧度,指尖似乎都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陆年心脏怦怦直跳。 不敢低头看她,只努力攥紧了手,想借此平复那一刻的激烈心跳。 手里的年年就遭了殃,扭着身子哀声叫唤,池岁禾看得心有不忍,坐起身想解救它却被陆年移开。 他的声音有些哑:“它或许是饿了,奴去为它寻些吃的来。” “啊、好。”池岁禾看着他僵硬着小心翼翼抱着年年的手,再次笑倒在床上。 不多时,陆年回来了,年年还喜提了一个笼子。 池岁禾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看他打开笼子将吃的塞进去又很快将门关上,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年年在笼子里寻了寻发现出不去,脑袋在笼子上一撞发出咕咕的声音,见到有吃的后也不管了,抱着胡萝卜就低头啃了起来。 不知怎的,池岁禾竟从它身上看出几分委屈和幽怨。 心有不忍,“陆年....” “夜深了,它就是乱跑进来的,若是不关起来看好的话再乱跑出去可能就不知道会被什么吃掉了。” “好吧。” 池岁禾很快将倒戈,趴在桌上看着年年,“年年就别想乱跑了,要听陆年哥哥的话,不然就会被外边的野狼吃掉的哦。” 陆年听着她自然而然说出的称呼,呼吸又是一窒,慌乱的移开眼不再看她。 池岁禾盯着年年吃东西,看着看着困意也上来了,嘴上也开始胡言乱语: “年年竟还是个幼兔,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呢?那它现在多大了呢?生辰是什么时候呢?” 陆年答不上来,沉默了会才开口:“瞧着是男孩,已经快一岁多了,生辰的话...那就是今天吧。” 非常之随便和草率,池岁禾听着也没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点了点头赞同,“那就是今天吧。” 想到什么来了精神又问:“那陆年你呢?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呀?” 这问题又把陆年难住了,在他印象中没有生辰的概念。 只记得祖父去年好似提起过今年他就及冠了,及冠了他是要给自己取字的。 只是现在祖父已不在,这事也不会再有人提,她突然问起,他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即使光线昏暗,池岁禾却还是看清了他脸上的错愕和茫然,联想他的过去,又是一阵心疼,连忙拉着他坐下。 “这样,那你的生辰也定在今天好不好?以后你就可以和年年一起过生辰啦。” 虽然但是,和一只兔子一起过生辰是什么有荣与焉的事情吗。 年年似乎知道是在叫自己,脑袋又往笼子拱了拱,池岁禾连忙伸手指进去点了点它的脑袋想让它安分些。 陆年沉默了一会,对上她期待的眼,点了点头:“好,都听小姐的。” 池岁禾左看右看,她吃面的时候实在太饿了,把屋内其他能吃的东西都一起吃完,现在屋内是一点能吃的都没有了。 唯一能吃的.... 年年注意到她的注视,扭着肥肥胖胖的屁股一时啃得更欢了。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见到陆年身后的蜡烛连忙起身去小心拿了过来,放到他面前。 “抱歉陆年,没有什么可以给你庆祝生辰的,就先用蜡烛来许愿吧?” “许愿?” “是的,我看民间奇闻异志的书的时候有这么一种说话,对着蜡烛在心中许愿后将之吹灭,愿望就可以实现哦!” 陆年看着眼前的红烛,又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眼,没有多想,可是真要他许愿的话—— 他没有什么愿望。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了,是他从前想到不敢想的。 正想摇摇头,心中却突然生出种冲动。 默默捏了捏拳却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话脱口而出:“小姐能否给奴取个表字?” 说完,便微微俯身将面前的蜡烛吹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做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陆年明显感觉池岁禾握着蜡烛的手一僵。 ------------ 第六十一章 岁岁有今昭,以后今昭是你的表字 四目对视,相顾无言。 池岁禾:....发生了什么?? 陆年抿了抿唇,故作镇定道:“小姐,奴....” “我知道了!”池岁禾将手里的蜡烛放下,忍住想笑的冲动,又坐回他的对面。 本来没什么,陆年一看到她眼里隐含的笑意就绷不住了,尴尬得如坐针毡,别开脸站起身,“夜深了,小姐快回去休息——” “今昭!”池岁禾出声拦住他,又问:“今昭怎么样?陆今昭。” 说完又指了指笼子里正吃瓜,不对,吃胡萝卜的年年。 “我叫岁禾,你叫今昭,它叫年年。年年有岁岁,岁岁有今昭,好不好?” 年年有岁岁,岁岁有今朝。 今昭。 陆年呆呆的坐下,听着她的话半天反应不过来。 一片沉默,池岁禾雀跃的心情逐渐变得忐忑。 诚然,她是有私心的。 原书中没有取字的剧情。 她虽然不清楚各中流程细节,但也知道取字这么重要的事应是家中长辈完成,陆年情况特殊,就连她也没想到他的心愿会是这个。 今昭。 岁岁有今昭。 心中一下就想到了这两个字,陆年早晚是要回去的, 她的私心就是陆年不要忘记她,可以时常想起她。 今天久久不说话,一颗心也微微沉下来,“陆年?你不喜欢吗?那我再....” “喜欢。”陆年认真回答,心中沙哑晦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池岁禾一颗心又膨胀起来,大声地喊:“今昭,陆今昭。” 随后就听到外间似乎是莲儿在梦呓的声音,连忙捂了嘴往陆年身后躲了躲。 等了一会不见有别的动静,这才又探出脑袋,倚着陆年偷笑,用气声小声的叫他,“陆今昭。” “奴在。”陆年飞快的答她,错也不错的望着她的眼。 笼中的年年早就没了动静,抱着胡萝卜歪着脑袋睡得正想。 屋内静悄悄的也没点蜡烛,这两个字的意思只会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共享一个秘密的悸动,再次在心底埋下会生根发芽的种子。 第二日是正式开始春猎的日子,池岁禾又是早早被叫醒,坐在开场宴上哈欠连天。 转头一看,陆年精神饱满,目光警惕地巡视着周围——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殿外的草地上,夏季蚊虫肆虐,时不时还有小蛇逃窜而过。 眼疾手快将一只无毒的小青蛇斩于剑下,面不改色将断成两截的尸体用剑尖挑开。 察觉池岁禾的目光,眉眼柔和下来,“小姐,怎么了?” 池岁禾:“....今昭,你不困吗?” 饶是昨夜已知道这两个字是自己表字,再次听到时还是有种活在梦中的眩晕感,像是... 被幸福冲昏头脑。 “奴不困。” 其实昨夜小姐走后他一夜都没有睡着,不仅不困,他感觉他又精神了许多,连杀上百条小青蛇都没有问题。 池岁禾看着他站在烈阳下依然白皙的脸。 他们在这等了一早上,每个人都是又热又烦,唯独他站得气定神闲,脸上一滴汗都没有,简直不科学。 正想说些什么就被池嘉禾扯了扯衣袖,池岁禾扭过了头就见所有人都站起了身。 往外望去发现是皇上来了,连忙也跟着站起了身。 于是在两次宫宴之后,她终于见到了深居简出的传说中的安帝。 和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九五之尊不同,这位安帝身材虽高大,可身材却是极为干瘪。 削减的下巴,凹陷的双颊,一双浑浊的眼便像是往外凸着。 脸色和唇也苍白得吓人,脸上唯一的颜色就是他浓重漆黑的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太瘦了,瘦得让人看着难受,甚至忍不住猜想若这山间的风再大些是不是会将他吹跑.... 毕竟他身上那身明黄龙袍已被风灌得像一只大灯笼。 她只瞥了一眼就极快的低下头,眼尖的发现安帝身形都晃了两下,脚尖都在颤。 这安帝来之前可是没有用过早膳?瞧着也实在是太弱了些。 池岁禾在心中默默下了结论,接着又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他们这个方向。 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待他们一行人从面前走过之后他们得以起身。 池嘉禾觉得不对,便低声问她:“阿姐和那公主认识?为何她方才一直盯着你看?” 池岁禾心想:她看的可不是我。 摇了摇头:“不认识。” 林锦待安帝在上方坐好之后眼神掠过下方,轻轻咳了声,下面立刻安静下来,紧接着安帝开了口。 “诸位爱卿——咳咳、咳、” 四个字才刚起范剩下的就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池岁禾好奇心发作,趁没人注意之际又飞快的抬头瞥了一眼。 安帝咳得惊天动地满面通红,好似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身边的太监宫女已习以为常,又是端水又是倒茶,很多人同时动作走动场面却不见混乱。 太子和公主在一旁神情还有些担忧,至于离得最近的林锦—— 除了刚开始唤人来服侍之外全程都气定神闲的站着,像是丝毫不在意身旁的这位天子的死活。 听闻他极得安帝看重,想必是服侍得安帝极为舒心才是,怎么感觉皇上都快晕倒了他也不关心两句,装模作样都懒得装了? 正腹诽,就见一个和林锦同样打扮的侍从端了个小盒子呈上来,林锦接过,打开,递到皇上面前。 离得有些远,林锦嘴皮动了在说什么他们下边的人根本听不见,只见安帝的手颤颤巍巍往那锦盒里伸.... 许是觉得有损龙眼,安帝的整个身体都被两张极长极大的蒲扇挡了起来,遮得严严实实,她是一点也看不见了。 心中有些失落就发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懵然循着望去,就对上林锦黑不见底的眼瞳。 悚然一惊连忙低下头,心中暗骂自己的防备心,不敢再抬头看。 ------------ 第六十二章 回光返照 林锦的视线只在她身上轻飘飘滑过后就收回,看向身旁粗喘如牛的安帝。 “皇上现在感觉还好?这丹药是天机大师花费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他损耗过多,现已闭关休养。” 安帝听得天机大师四个字,浑浊的眼难得闪过一丝光亮,吞咽的动作都快了些。 他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林锦又递上一杯暖茶,道:“暖茶有利于丹药更快的在体内溶解,药效也会见得更快些,皇上仔细着喝,别呛着。”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听不出多少关切的滋味,隐约还含着嘲弄和讽刺。 沈章华只知道父皇沉迷丹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林锦服侍父皇服用丹药,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可也瞧不出什么,只以为他的性子便是这般,没有多想,目光落在那锦盒上,看得出神。 安帝更是无暇多想,他只想丹药见效更快些,因此暖茶喝得又快又急。 可他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力度,一杯暖茶,半杯洒在了衣襟上,顺着脖颈往下、往后流,一片脏污。 林锦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嫌恶,指着下人上来清理。 除了递出一张帕子落到安帝的沾满茶渍的手上外,一动不动。 安帝又喘了两口粗气,渐渐感觉体温回笼,气也顺了许多,手上也渐渐使得上力气。 被扶着坐稳后,拿过林锦放下的帕子擦了擦,再看着现在才哆嗦着手要来给他擦脖颈的小太监。 抓了他的衣襟扯到面前,脸上皆是刻薄和狠厉,沉声质问:“你方才莫不是嫌弃朕?!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朕?!” “不敢、奴不敢啊皇上,皇上饶命!换上饶命!” 这小太监是新来的,也是陈公公新收的徒弟。 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往日被教导的被忘得一干二净,只被吓得涕泗横流瞬间软了腿。 到底是有教养的情分在,陈公公心有不忍上前一步替他说话:“皇上息怒,说到底还是老奴没有教导好,小华子是头一次得见皇上威仪就被震慑得软了腿,这就回去好好收拾他!” 安帝还是淡着脸,但已松开了抓着小华子衣襟的手。 陈公公点头哈腰的赔笑,连说皇上宽宏大量云云,给小华子使了好几个眼色。 眼见人就要退下,一直默默看着的林锦开了口。 “敢在殿前失仪,想必是个教不会的,既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皇上若是还不悦,杀了便是。” 陈公公咬牙瞪大了眼。 安帝这才舒心许多,看林锦的眼神俨然是在看知己,随后林锦又朝小华子指了指,下一秒人就被拖了下去。 哭喊求饶的声音吵得人耳朵都疼,安帝摁了摁跳动的眉心,看着面色有异的陈公公。 “陈公公看人的眼光着实差了些,这种登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浪费心思做什么。” 陈公公抹了把额上的汗,“是、是、皇上教导得是,是老奴眼拙了。” 台下的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过一会的功夫就有太监被拖出来当场打死。 原先轻快的氛围忽的变得凝重才,众人面面相觑,只将头埋得更低,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台上的人却是清清楚楚发生了什么,沈章华不是第一次见林锦行事,但此时还是不免心生忌惮。 三言两语就能让父皇改了主意做了决定,一条人命不过是他嘴里一句话。 沈姝早已吓得不敢抬头,她自幼就在宫中,对林锦的害怕甚至超过父皇母后、超过了皇兄,此时更是连呼吸都要停住了。 众人心思各异,一片诡异的宁静中,林锦悠悠然提醒道:“皇上,别忘了今日是春猎的开场宴,臣子们还在下面等着呢。” 皇上这才想起来,让人移开眼前的遮挡,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爱卿,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春猎,朕很期待在这次春猎上看到各位好儿郎展现身为我安朝——”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池岁禾只感觉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校长在台上发言的时候。 她听得直犯困,脑袋晃了晃猛地反应过来。 不对,这声音.... 她又飞快抬头看了眼。 此时的安帝面色红润有光泽,就连凹陷的两颊都少了许多刻薄,面容不像是原先的短命相—— 整个人神采奕奕,声音也中气十足,和方才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这刚才短短时间内是发生了什么?? 池岁禾惊呆了。 脑海中出现这四个字:回光返照。 池嘉禾看在眼里也觉得奇怪,可现在显然不是说起这事的好时机。 她看着阿姐说过不认识的公主一路直奔他们而来,越过了她和阿姐,最后停在了陆年面前。 要不是陆年猛地后退了一步,她甚至要朝陆年扑上去。 这一方小角落也只听得她的声音响起:“陆年,昨夜已经说好的,你今日要带我骑马。” 池嘉禾瞪大了眼,看向池岁禾,却见她也瞪大了眼。 陆年见池岁禾的眼神望过来,目光有如实质,好似要将他身上戳出个洞。 池岁禾:什么时候说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年:奴也不知,奴昨夜明明都和小姐在一起,小姐半夜还.... 看着他不自然的神色池岁禾秒读懂他眼里的意思,轻咳一声收回目光。 显然,问题不是出在陆年这里。 沈姝不见陆年回应自己却在和池岁禾眉来眼去,心下一横一把将池岁禾从他面前推开。 池岁禾没想到她会动手,冷不防被推得一个踉跄坐倒在草地上,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池嘉禾瞬间变了脸色去扶她。 沈姝才不管,叉着腰命令陆年:“本宫不管,你就是要陪——” 在看清陆年此时的眼神后一个激灵,剩下的话也堵在喉咙。 陆年绕过她走到池岁禾身边,拍了拍她身上的灰,细心的将上面沾着的碎草摘干净。 “小姐,疼吗?” 池岁禾摇了摇头,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被这公主推了一把,还当众被推到了草地上。 ------------ 第六十三章 他是这群人里最好看的 沈姝见陆年脸色十分难看,从方才到现在也半个字都未和她说,眼珠一转换了副神情上前。 不是看陆年,看的是池岁禾。 “抱歉,我没注意你在那,不小心撞到了你,疼吗?我叫太医过来看看?” “没事。” 池岁禾摸了摸手肘,蹙着眉压了压眼中闪着的泪花,一副乖巧懂事所以极力忍耐的模样。 “公主别撞疼了手就行,臣女不打紧的。” 沈姝看得目瞪口呆,这人、这人.... 池岁禾低着头掩盖眼里的促狭,她不敢抬头,就怕压不下的嘴角被人看到。 对付沈姝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咯,以其人之道治彼人之身,谁不会似的。 敏锐感觉陆年的气质更冷了,沈姝无措之下又生起恼怒,余光瞥到林锦扶着安帝往这边走。 恶从胆边生,也顾不上旁的了,扬声唤道:“父皇!” 池岁禾眼皮一跳,转头就和林锦对视个正着,又齐齐收回目光。 和池嘉禾上前了一步,“臣女池岁禾/池嘉禾见过皇上。” “起来吧,这是春猎,又不是在宫里,不用这么拘束。” 安帝此时精神很好,心情也很好的样子,笑着摆了摆手又看了她们一眼,“你们是池庭的两个女儿。” 两人应是,他又笑道:“池相经常惦记你们,在宫里议事的时候他都坐不住,一问知道是有女儿生病了,议事刚结束就急匆匆跑得飞快,赶着回府看女儿去了。” 他说得极有画面感,池岁禾勾起了唇轻笑出声。 “也不怪池相会心急如焚,有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得花心思看紧了?司公你说是不是?” 他的语气就像是普通长辈在和晚辈说话,也没什么架子,池岁禾想着传闻中的安帝,好像又有些差别。 敏锐察觉林锦的目光又从他们身上掠过,随即听到他的声音:“皇上说的是,池相爱女心切,情有可原。” 安帝哈哈哈笑了两声,一旁的沈姝却是笑不出来。 她叫父皇来是来给她撑场子的,可不是听父皇一见到她们就夸什么“如花似玉”、“乖巧懂事”。 上前亲昵的抱了安帝的女儿,闻到浓重刺鼻的药味也忍了忍,娇嗔道: “父皇,这春猎这样好的机会,女儿也想去骑马,您看能不能找个人护着我呀?” 安帝平日里沉溺旁的事,对膝下儿女的关注少之甚少,但也算有求必应,此时也是一副很好说的样子。 笑着点点头,“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多带两个护卫便是,叫太子随你一道去。” “父皇,女儿也不需要太多的护卫,人太多了不好玩,您看,女儿带他怎么样?” 说完便胸有成竹的朝陆年指了指。 池岁禾就知道会这样,努力平复着胸口的郁气告诫自己不要生气,拳头却快被自己捏碎。 安帝不经意抬眸望去,她指的方向站着许多的侍卫,他却一眼看到长身玉立的陆年。 不得不说,难怪沈姝会选他,他就只是站在那不说话便是人群中的焦点,这通身的气质全场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还有这一等一的相貌.... 倒极像他见过的某个人。 安帝怔了怔,心神恍惚。 他就这么盯着陆年不说话,目光缱绻似乎还有怀念,还有一些是执念吗? 池岁禾看不出,也不敢看太久。 难不成他直接看出了陆年的真实身份?那不能吧,原书中也没多少安帝的戏份啊?? 她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其余人也同样疑惑不已,林锦微眯起眼,也直直打量陆年。 陆年垂眸,就这么笔直的站着,默着脸一动不动。 沈姝也摸不准自己这位相处不多的父皇的意思,心中难免忐忑,颤着声试探:“父皇....” 安帝:“这位是?” 明显是在问陆年,池岁禾低头上前恭敬道:“回皇上,这是父亲派在我身边的护卫,名唤陆年,字今昭。” “看吧,朕就说池相爱女心切,怕是恨不得将女儿栓在裤腰带上才放心。” 安帝回过神后挥散那一瞬间的情绪,又乐呵呵的开起晚辈的玩笑。 池岁禾和池嘉禾适时微低下头做出娇羞的表情。 沈姝不满的嘟囔:“父皇。” 安帝:“既是池相为女儿安排的人,你又何必去和他女儿去抢?这旁边还有那么多人,你随便选就是。” 沈姝:“我不管,我就要他!他是这群人里最好看的!” 这话倒是也说得没错.... 但... 安帝看着池岁禾在风中显得格外娇小的身形,比起沈姝,她更像是需要看护的人。 况且他若是直接为她要人,岂不是在仗着自己的身份胁迫,这不是欺负小姑娘吗! 最好面子的安帝拉下了脸:“仗着公主身份也不可胡作非为,传出去惹人笑话。” 池岁禾眉梢一挑,没想到这安帝还挺明事理的哈,反正比他女儿好多了。 而被他们议论的陆年全程低着头,察觉山林间的风乍起变大,不动声色横移半步挡在了池岁禾身后。 他这细微的动作安帝眼神浑浊看不出来,一直看着他的林锦和沈姝看得却是清清楚楚。 林锦面色无异,沈姝却是将心思完全写在脸上的人,一边羡慕嫉妒池岁禾得到的体贴,一边对陆年的占有欲愈发浓烈,神情都渐渐扭曲。 只是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那她.... 林锦忽然开了口:“不如先问问池小姐的意见?不过一个护卫而已,公主难得出宫,想必池小姐不会介意公主借你的护卫一用的吧?” 池岁禾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但看到这疯子的脸,她又觉得情有可原。 只是心中依然难以遏制的怒火中烧,若是眼神能含刀子的话,他早被刺得千疮百孔。 说完看向安帝,“皇上,这旁边还有那么多侍卫在,定会护池家两位小姐和公主无虞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池岁禾在安帝询问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还能说什么。 僵着脸看着陆年跟着一蹦一跳沈姝离开,无力感涌上心头,只觉对不起陆年,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块。 安帝已经走了,池嘉禾看着沉默不语的池岁禾,摸了摸她的手,也叹了口气。 面前突然站了人,池岁禾拉着她后退一步,转身就要走。 林锦跟着走了几步,笑得肆意:“不过一个护卫而已,池小姐这是还置上气了?” 池岁禾不理,沉着脸又加快了脚步,林锦脸上的笑容散了些,继续道: “原先不就是个奴隶?这还有那么多侍卫任你选,难不成池小姐对那奴隶上了心?” ------------ 第六十四章 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 “是、陆年原先是个奴隶,可那又如何?与你有何干系?” 池岁禾停下脚步抬眸看他,面色愠怒,声音压着火:“一直强调别人的奴隶身份,究竟介意奴隶身份的人到底是谁?” 林锦凝视她瞪圆的眼,这是第二次,第二次看到她这般张牙舞爪的护着那个奴隶。 多说无益,池岁禾半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声音冷下来。 “奉劝锦司公管好自己。至于陆年的身份,我说他不是他就不是。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 这话委实扎心,池嘉禾第一次听她说这么重的话,下意识去看林锦的表情。 林锦那漫不经心的气质收敛,站直了身,轻轻一扯嘴角,却是不见笑意。 “气成这样....” 池岁禾不理他,拉着池嘉禾继续走了。 听得胆战心惊的还有侍从,从来都是司公给别人脸色看,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好家伙,还是个姑娘。 侍从见他一直不说话,心中猜想他莫不是在想如何不动声色将这姑娘做掉?? 想了想池相,两边都得罪不起。 斗胆上前提醒:“司公,这姑娘便是池相的大女儿,许是在家中被惯坏了,说话不中听,您....” “用你说?”林锦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侍从有些意外,这样子瞧着似乎也不是生气.... 等了一会,也不见他有别的动作,疑惑之下又有些惊恐,什么时候司公的脾气变得这般好了? 正想着,就见他拿起前不久给皇上擦过茶渍的帕子,随意丢在地上,脚踏上去狠狠碾了碾。 轻飘飘扔下一句话:“烧了。” 他走后,侍从看着被摁进泥土里面目全非的帕子。 好吧,他收回方才的话。 “阿姐、阿姐这是要去哪?” 池嘉禾拉着暴怒狂走的池岁禾,拦在她面前,看着她气红了的眼,十分心疼。 “我知道阿姐心中有气,可也不能乱跑呀,这山林中很多地方都是捕兽用的陷阱,要是母亲找不到我们就该着急了。” 池岁禾摸摸她的手,“嘉禾你先回去吧,我就在这待会,哪也不去,不会乱跑的。” 说完顿了顿,“身后不是还有人跟着吗?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陪母亲吧,我一会就回去了。” 池嘉禾看了眼身后由林锦派过来的人,又看了看她的心不在焉,还是决定不打扰她,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池岁禾一路往前走,听到不远处有水声,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侍卫面面相觑,他们只是被林锦随手一指就跟过来的人,见她毫不犹豫的往深处走,也不知要不要阻拦,只能默默跟上。 见这有条小溪,池岁禾也在溪边停了下来,松了口气,在她身后散开。 池岁禾闭着眼静静感受扑面而来的水汽,心中的郁闷散了不少,虽然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会这么烦。 更多的是气。 气自己,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不得不低头,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 气公主,娇纵任性,没脸没皮,自以为是。 气林锦,口无遮拦,眼高于低,阴险可憎。 气陆今昭...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呢,他明明什么都没错。 池岁禾蹲在河边撑着下巴发呆,突然看见河中倒影中有人影晃动,蹙着眉有些不耐: “我说了你们不用跟着我,你们自己玩去吧,我不会告诉林锦的。” “好大胆的小姑娘,敢直呼锦司公的大名。” 池岁禾听到这声音转头,见是江峰,眉眼和缓了些,嘴上却是不饶人:“你不去陪你的香香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江峰是个浪荡公子,走的是处处留情那一卦,外面多的是因他暗自神伤的姑娘。 有一次两人走在街上,有个姑娘扑上来将他死死抱住后就泪流满面的开始诉衷肠,那姑娘甚至以为她是江峰的现相好,瞪着她的眼神简直要把她吓死。 之后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这事的,她只知道那姑娘叫香香。 后来,她将他所有的相好们统称为香香姑娘。 江峰扬眉:“小禾苗这是吃味了?” “神经。”池岁禾起身走到另一边背对他继续蹲下。 江峰追上:“小禾苗,要不要去骑马?我带你去?” “不去。” “最近阁里又来了许多新奇玩意,你好久没来了,我知道你要来所以带了些过来,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不要。” 江峰碰了一鼻子灰,以他的魅力和百宝阁幕后主人的身份何时受过这种冷遇,讪讪摸了摸鼻尖。 池岁禾就蹲在一颗石头上看着小溪里的蝌蚪,她身形本就小,又低着头,远远望过去就像长在石头上的一只小蘑菇。 江峰不死心又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歪着脑袋去看她的眼,见她脸颊都被水汽蒸得湿湿的,吓了一跳。 “小禾苗,你、你不会在哭吧?” 池岁禾皱着眉转头瞪他,“江峰,你烦死了,你才哭呢!” “那就好、那就好。” 江峰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就是面前这人的眼泪。 小时候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玩闹,但她一哭就相当于一个信号—— 他马上就要挨揍了。 长大了也一样,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见她不说话,又忍不住凑近看她是在看什么。 凑近了便能看清她的发丝湿漉漉的贴着额角,被溪水柔化的眉眼好似挂着一层薄薄的雾。 秀气的眉毛还蹙在一起,好似凝着化不开的愁。 他忍不住跟着蹙起眉,他和她相处这么多年,下意识觉得这样的表情就不应该出现在她脸上。 她应当是骄傲的、明媚的、后来是开朗爱笑的。 还有....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这张脸这样的诱人。 池岁禾看着灼热的呼吸都快扑到脸上的凑过来的人,眉毛拧得像毛毛虫,“江峰,你干什么。” 江峰轻咳一声,随手指了指她身后,“我是想让你看....看!那有鱼!” 池岁禾连忙转头,一条红色的鲤鱼悠哉悠哉顺着溪水在游,眼前一亮,“鱼!好漂亮!” 江峰原先不过随手一指,现在见她兴致上来了,也跟着笑了笑,像小时候那样飞快的脱了鞋子,往前踏一步下了水。 “小心!别把鱼都吓跑了!” 池岁禾用气声急急提醒,站起身探着脑袋看。 此时太阳将溪水晒得暖暖的,温度正适宜,这条胖胖的红鲤鱼似乎在晒太阳,动作和反应都很迟钝。 江峰放缓呼吸绕到鱼的身后,慢慢弯下腰,池岁禾看得紧张,也跟着屏住呼吸。 ------------ 第六十五章 来,一起下去抓鱼 红鲤鱼察觉有阴影覆下来,察觉不对正要逃窜,可为时已晚,江峰眼疾手快将手往下一戳—— “抓到了!” 池岁禾兴奋得蹦了两下,转头使唤起跟着江峰一起来的人,“大福,快寻个盆来。” 大福看着这两个活宝,又看了看已经毫不在意形象的自家少爷,叹了口气,转身寻盆去了。 江峰踏了两步上岸,将鱼捧到她面前。 池岁禾用手摸了摸鱼身上闪闪发光的鳞片,惊叹了声。 冷不防被鱼尾扇了手背,愣了一下,又哈哈笑起来。 江峰捏着鱼望着她,见她看过来又慌张移开目光,低头捡了根草动作熟练的将鱼串起来。 池岁禾看他的手指在鱼身上绕得极快,步骤一点都不生疏,忍不住打趣了句:“江大少爷不错哟。” “那是,也不看以前是谁每次都坐这收尾工作的。” 江峰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听他提起小时候,池岁禾又跟着笑起来。 转头将鱼交给大福,朝她伸出手,“我刚看到那边还有,来,我们一起下去抓鱼。” 正好大福这时抱着盆回来,听到这话软了腿。 他现在都还记得之前少爷和姑娘每次偷跑捉鱼都会一身湿漉漉,回家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教训。 当然,被教训的是少爷,还有他。 “这、不太好吧。”池岁禾挠了挠头。 大福松了口气,他就说嘛,池姑娘已经长大了是不会再做这种有辱形象的事了。 他这一口气还未松完,就见池岁禾一边说着不好一边已扶着少爷的手飞快蹬掉了鞋袜。 小时候跟着少爷被教训的阴影至今犹在,捧着盆的手都在抖。 看了眼盆里的鱼,又看了眼溪里的鱼,想到什么劝什么:“这溪里剩下的鱼瞧着和这红鲤鱼是一家人,姑娘和少爷不如就放过他们吧。” 池岁禾还真停下看了看,想了想。 只有江峰听了这话毫不在意道:“既是一家人那就一起把他们都抓上来就好咯,不然这盆里的鱼孤零零的被吃掉多可怜啊。” 池岁禾顿了一下,赞同的点点头,兴奋得摩拳擦掌:“好主意!” 说完便和江峰一起小心踏进了溪水。 大福:....心累。 另一边,骑在马上的沈姝有些不满。 她想象中的骑马是陆年像护着池岁禾那般坐在她身后,带着她驰骋飞跃林间草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陆年像个没有感情的马夫走在前面拉着马。 这一路上她问他十句他只会回答一句,虽然两人独处的目的已经达成,但她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爽利呢。 他就和不会累似的,还一直往太阳底下走。 她感觉自己都快被晒化了,摸了摸被晒得烫红的脸,又想到了池岁禾,两相对比之下,心中只觉委屈。 烦躁的晃了晃腿,“陆年。” 他不答,沈姝又试探道:“陆今昭?” 陆年眸中闪过不悦,可只一瞬就恢复自然,继续牵着马往前走。 沈姝敏锐察觉他身上放出的低气压,抿了抿唇声音显得娇弱可怜,“我听池岁禾和父皇说起你的字,今昭?真好听的表字,我不可以这么叫你吗?” “随你。” 这两个字被冰冻过似的,仿佛是在说:不行。 陆今昭连表面的和气都懒得装了,牵着马的力度默默加大,马匹被勒得不舒服,震了震身体。 沈姝险些被震下马,脸色一变久久回不过神。 他看在眼里却是无动于衷,这力度不至于让马发疯,却能让马不安。 最好吓她一跳,吓得她闭上嘴说不出话。 沈姝不死心,又道:“陆年你能不能让这马跑快些?我的意思在马上带着我....” “公主千金之躯,奴只是身份低微的护卫,这于理不合,公主若是想骑,奴可以为公主将善骑的女子寻来。” 这恐怕是他对自己说过的最长的话了,却依然是拒绝。 沈姝恨他是根木头。 两个女子共骑一乘有什么意思??是自己魅力不够大吗? 可她贵为公主,总不能直接说想和他一起骑马吧? 一想到这个她就又羞又臊,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犹豫着正要开口:“今昭....” “哈哈哈哈哈——江峰,你也太菜了吧,这么大的鱼都抓不到,还好意思称自己是捕鱼高手呢!” 清脆爽利的笑声打断她的话,这声音极为耳熟,她未反应过来,陆今昭已牵着马朝声音来源走去。 走近了她便能居高临下看清溪里的景象。 池岁禾在半个身子都泡在溪水里,头发、脸上、脖颈、手上都沾满了水,杏眼也是湿漉漉的,脸颊白皙透着粉红,正叉着腰放肆地、大声地嘲笑对面的人。 江峰气恼,见她不帮忙又在那说风凉话,玩心大起,弯着腰掬起凑近水面。 “小禾苗,这石头下的鱼好漂亮,你快过来。” 池岁禾走过去,睁大了眼,语气不乏激动:“哪里哪里?” “这里!”江峰掬起一捧水往她脸上砸去然后快速往旁边跑。 池岁禾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脸,连忙低头捂着眼,摇着头轻轻揉了揉,又用力揉了揉。 江峰瞬间变得紧张,又快速跑回来,语气焦急:“怎么了怎么了伤着眼睛了吗?我看看我看看。” 池岁禾不说话,两只手都在揉眼,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江峰连自己的墓地要选在哪都想好了。 大福也是,紧张得不得了,正要转身去寻人,就见池姑娘一把抓了少爷的衣襟。 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像是在说:终于抓到你了。 随后微微用力,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到水里。 大福看着一屁股坐在水里还处在茫然中的少爷,丢脸的低下了头,没眼看。 池岁禾转身跑得飞快,笑声飘扬:“哈哈哈哈江峰,谁让你招惹我,这下知道错了吧。” “池、岁、禾!” 江峰愤然起身,两人又闹成一团,好好的捉鱼演变成了打水仗。 一个脚滑池岁禾险些站不住,江峰一个大步上前扶稳她,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这么迟疑的一瞬间,一大捧水迎面而来将他浇得透透的。 江峰毫不怜惜这是自己的人,最先开始放声嘲笑。 “大福!大福!下来玩呀!” 池岁禾一边叫他一边动作不停,像永远不会停的浇水机器人,只要是离得近在看护他们的,无一幸免。 山谷间都是他们的笑声,恣意洒脱,无忧无虑。 沈姝的脖颈某一块正对着太阳,被晒得火辣辣的才反应过来他们就在这看了许久。 ------------ 第六十六章 奴不喜那公主 不自在的移开眼,又忍不住看了眼浑身都带着鲜嫩光泽的池岁禾,明明眼底是艳羡的,心中却还是骂了句狐媚子。 高贵的昂着头故意大声道:“大庭广众之下和男人在水中放声嬉戏玩耍,哪还有半点端庄的样子?京中的小姐恐怕也只有她做得出来了。” 她话里有话,陆年怎会听不出来。 沈姝还想说话,然而触到他的眼神,不知怎的,背脊上一股寒意顿时蹿了出来。 陆年丢开手里的缰绳,看了眼身后远远护着的护卫。 “奴还有事在身,公主若还未尽兴可叫身后之人来伺候。” 说完便走了,也不管沈姝的反应。 这还是沈姝第一次有这种被“抛下”的感觉,此时日头更盛,脸颊被晒得火辣辣的,还有种旁的情绪让她感觉面如火烧。 身上都是薄汗,衣衫、头发也紧紧贴着身体,不用照镜子都能想到她此时有多狼狈。 反观在溪中的人,明明也是全身都乱糟糟的被水糊成一团,可是非但不让人反感,反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阵阵刺耳的笑声不停钻入耳中,沈姝捏紧了拳,凭什么、凭什么她能这么无忧无虑? 妒火中烧,一种想要摧毁的欲望在心中冒了芽。 随身跟着的护卫看到她这狼狈扭曲的表情心中一惊,见马被她勒得躁动不安,连忙上前小心牵了马,神情忐忑:“公主....” “回去!带本宫回去!” 池岁禾不知道这一切,她笑嘻嘻上了岸,身后却传来阻力。 江峰捏着她的一只腿还想将她拖下水,“惹了我就想跑?小禾苗你....” 她蹬了蹬腿求饶:“我不来了,江峰放手、放开我。” 她在水中玩了一下午,整个人都变得水灵灵的。 原就脆生生声音增添了几分水嫩,若有若无的哑意,更别提这求饶上扬的语调,又娇又媚。 江峰听得一愣,扯着她的掌心突然变得滚烫,面上一热,慌慌张张松开了手。 “哎?” 池岁禾本来在同他僵持,他突然松了手她一时不察就要往前扑,已做好了摔倒的准备却稳稳被人接住,跌进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里。 愣愣抬头,入目的便是陆年精致的下颌线,茫然地眨了眨眼。 第一反应却是她全身都还湿着,连忙晃了晃腿,“陆年快放我下来,待会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无妨。”陆年淡然接话,腰间的力道收紧,她身上的水瞬间晕染了他身前的一大块衣襟。 莫名的,池岁禾觉得他现在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见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还挂着水的身上也被风吹得有些冷,就靠在陆年怀里朝也上了岸的江峰摆了摆手。 “江峰我要先回去啦,晚了父亲母亲还有嘉禾就该着急了,拜拜哦!” 她话音刚落,陆年便将她抱紧,转身抱着她出去。 池岁禾感觉江峰还在看着,慌乱地又晃了晃腿,在他怀里像条扑腾不停的鱼。 “我、我自己走,陆年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陆年脚步微顿,却丝毫没有将她放下来的意思。 “小姐现在浑身都湿透,一会狩猎的人就会回来,小姐现在浑身湿透,难道要被他们看到这个样子吗?” 池岁禾挣扎的动作一僵,认命的一头磕在他身上,声音闷闷的又带着点别的情绪,“好吧。” “小禾苗。”江峰追了上来。 “啊?”池岁禾拍了拍陆年示意他停下,探了脑袋朝后望去。 江峰看着陆年朝他们走过来,视线往下滑对上池岁禾的眼,将手里的篮子递给她,“我们下午抓到的鱼,你不要啦?” “要要要!”池岁禾伸手抓过篮子,朝他笑得真诚,“谢谢你啦。” 感觉腰间被收紧,池岁禾看了眼陆年,见他面色无异,方才那一点力道也好似是错觉。 又看向江峰,再次摆了摆手正要走,就见他突然开口:“你好久没去江府了,父亲和母亲前两日还和我念叨你呢,还有阁里也新来了好多新玩意,你不想看看?” 提到江父江母,池岁禾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我有空一定去!” “好,我等你。” 江峰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去,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大福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抹了把脸上的水笑呵呵上前补刀:“池姑娘这护卫还挺会照顾人,怕姑娘着凉还带了件披风来接她。” “......”江峰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翻了个白眼,“好个屁,还不快回去,冷不死你。” “哦..”大福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幽怨瞥他一眼,揉了揉屁/股跟在他身后。 池岁禾拎着手上的篮子一晃一晃的,空出的手摸了摸她和陆年贴在一起的地方。 有些心疼地开口:“陆年,你衣服都被我贴湿了,要不你还是将我放下来自己走吧。” 说完扯了扯身上的外袍,微微立起身往外挪了些同他拉开了距离。 陆年脚步不停,又将她往怀里摁了摁,也没松手,只低声提醒:“有人来了。” 池岁禾连忙将脑袋往他怀里一靠,慌乱的扯着外袍罩住了脑袋。 她的动作又急又快,也因此错过了陆年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完美地将自己照了个严严实实,裹着外袍,一丝肌肤也没有露出来,牢牢被陆年抱在怀里。 走过来的人是沈章华。 见到他友好的微微颔首,下意识看向他怀里抱着的一团,没过脑子便问:“岁禾姑娘?” 好熟悉的声音。 池岁禾动了一下,因隔着衣服声音便显得迷迷糊糊的,格外娇憨怜人,“嗯?” 沈章华一愣。 陆年蹙了蹙眉,再次收紧手臂,微微垂眸说了几句话便现行告退。 等沈章华平复难以言喻的心情反应过来后,看到的只是他们的背影。 金戈就跟在他身后默默看着,实在是没忍住多嘴:“这两人的关系倒不像是主仆了...” 沈章华一记眼刀子嗖嗖飞过去。 金戈顿时像是被这刀子抵住喉咙,自知失言,识趣闭嘴,再不敢多言半分。 另一边,池岁禾看着陆年略过了自己的床,径直走进了他的外间。 眼见她要将自己放到他的榻上,池岁禾连忙搂紧他的脖子不肯下去,手脚并用往他身上爬。 嘴里连声音拒绝:“不行不行,我身上脏呐!把我放地上就行。” 话音刚落,陆年跟着她俯身,将她稳稳放到了床上,顺势低头看她:“小姐唤奴什么?” 池岁禾长睫微动,看着此时离得极近的陆年,忽的福至心灵,“今昭?” “嗯。”陆年却只是淡定的应了声,眉眼都软和下来,接过她的手上的篮子随手放到了地上。 池岁禾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陆年怎么只是不在她身边一个下午,他身上这气质怎么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危险却又...迷人。 想到这个,池岁禾努了努嘴状似无意问道:“今昭,你今天下午和公主怎么样?她可有为难你?” 话音刚落,陆今昭单膝蹲下了身仰头望着她,小心翼翼握起池岁禾的手贴在脸颊上,眉眼、声音都带着几分委屈。 “奴不喜那公主,她叫奴带她一起骑马,奴都没有答应,奴全程都没碰过公主,只碰过她骑的那匹马,奴后来洗干净手了,小姐别生奴的气好不好?” 说完又握紧了池岁禾的手,生怕她会嫌弃自己下一秒会甩开自己的手似的。 ------------ 第六十七章 不要鱼了,只要你 池岁禾感受他握紧的力度和手心温热的触感,低头便能看到他的眼,此时此刻只想捂着心脏大呼救命。 这画面实在是、实在是扰人心绪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陆今昭这姿态是在蓄意勾引她。 因为她承认,她确实被诱惑到了。 这幅清俊漂亮的相貌,摆出的表情却是任人揉搓捏扁,让人不禁想狠狠地、狠狠地欺负他。 于是池岁禾捏了捏他的脸,和想象中的一样手感不错,又捏了捏,再次捏了捏。 陆今昭也不反抗也不躲,就这么直勾勾望着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池岁禾感觉他眼底都湿漉漉的,尤其他现在这个姿势—— 实在像极了被淋湿后、回家找安慰的可怜小狗。 池岁禾看得心尖都在颤,哪还有什么气不气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才没有生气呢。” 陆今昭没有去想她这话里的真假,而是脸颊又贴了贴她的掌心,像是松了口气般继续道:“小姐没有生气就好,那小姐今日玩得开心吗?” 没有奴在身边玩得开心吗? 陆今昭咽了咽口水,将这话咽了回去。 池岁禾没有多想,听他问起便答得自然:“开心呀!没想到那还有条小溪!很干净也很清澈的小溪,里面还有好多鱼!还有红色的鲤鱼,但是只抓到了一条....” 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有拿回来的鱼都是江峰抓到的,都怪那些鱼跑得太快,见到我就直躲,我一条都没有抓到。” 在溪水捉鱼的日子让她想起了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后院的山上也有一条小溪,他们只敢白天去,那河里也有好多鱼。 每次和院里的其他小伙伴去捉鱼,她都是最开心最期待的。 那条小溪就像有魔力似的,每次一走进去就能让人忘记了烦恼,也忘记了时间—— 就像今天一样。 她从来这个世界到现在,今天下午在那小溪里是她最肆意开心自在的时候,因为什么都不用去想。 她回想起来还在笑,脸上的笑容明晃晃的,没有点蜡烛的室内好似都粲然生辉。 陆今昭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眼,就听她声音雀跃道:“不过我也帮了江峰好大的忙呢,要不是我他也抓不到!” 一副坐等夸奖的表情,陆今昭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真诚的夸奖:“小姐真厉害。” 她一夸,池岁禾又不好意思了,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还好,也、也没有很厉害。” 陆年又笑了笑,站起了身,“小姐开心就好,奴还怕奴玩得不开心呢,小姐玩得开心奴也就放心了。” 他声音隐隐含着失落,但他背着窗外的光池岁禾仰着头也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神情。 池岁禾抿了抿唇,就见他拿起地上装着鱼的篮子转了身,温和的声音带着关切: “小姐身上都湿了,奴去叫人给小姐抬热水来好好沐浴,再去将这鱼煮了给小姐炖汤喝。小姐先擦擦身上的水,小心着凉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池岁禾心脏抽抽的疼。 天呐!这是什么天使! 不仅要应付那胡搅蛮缠的公主还要担心她会生气会不高兴,而她呢,和江峰在小溪里玩得忘乎所以,简直要乐不思蜀了。 玩得一身狼狈还要他收拾残局,还任劳任怨亲自下厨给她炖汤喝.... 她不禁想问自己还是个人吗??!! 池岁禾晃着腿心烦意乱的绕着手指,心中愧疚难安,只觉得陆今昭可怜极了,恨不得好好安慰犒劳他才好。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洗完澡坐在桌前,她无精打采的逗着笼子里的年年,还在想着要怎么犒劳陆今昭才好,却是一筹莫展,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今昭这时候走了进来,她连忙正襟危坐,直到他将一碗黑乎乎的汤放到了面前。 惊了又惊,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今昭,这是什么?” 陆今昭缩着手不敢看她,声音充满了愧疚。 “小姐抱歉,我没有控制好火候,不小心将鱼炖糊了,虽然鱼肉吃不了,但鱼汤还可以,毕竟是小姐带回来的鱼....奴舍不得丢,已经替小姐尝过了。” 池岁禾将他无措、慌张、忐忑、不安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酸涩,一时竟有些想哭。 他厨艺多么好的人,今天竟失误到煮出了一团糊糊,可见今日应付那沈姝是有多么劳心伤神,而她竟在这里坐享其成! “小姐可还想要这鱼汤?若是不介意的话,奴再去重现炖一碗,只是小姐带回来的鱼已经没有了,只能用....小姐怎么哭了?” “今昭呜呜呜....你好可怜....” 池岁禾可怜兮兮的抱着他手臂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陆年只不捕捉到‘可怜’两个字,摇了摇头,只觉得现在的她哭得比较可怜。 在她面前再次蹲下身,小心翼翼擦了擦她的泪,指尖轻轻点在她粉粉的眼皮上。 声音轻柔的问:“小姐哭什么呢?可是因为这鱼汤?” 池岁禾说不出来,但绝对不是因为这个,摇头如拨浪鼓,上前抱着他的脖颈哭得一抽一抽的。 陆今昭一把抱住她,怜惜的抚了抚她的背像是要将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轻声哄着她:“小姐别哭了好不好?那这鱼汤....” “不要了、不要了,不要这个鱼了。” 池岁禾不想他再辛苦,又连连摇了摇头. 带着哭腔含糊的说了什么自己都不清楚,只一直重复:“不要鱼了,只要、只要陆年呜呜呜...要今昭....” 陆今昭眼神一黯,揽着她的力道更紧,又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摸摸她的脑袋。 “好。但是小姐今晚都没有吃过什么,奴再去给小姐做一碗面来,好不好?” 池岁禾红着眼从他怀里直起身点了点头,看着他端着黑乎乎的汤走出去才抹了抹泪平复思绪。 陆今昭走出门后脚步不停,到外面的草丛后伸出手,面无表情地将手腕一转,一碗汤顷刻见了碗底。 眼神一刻都未停留,走到后厨的地方又随手丢了碗,瓷器碎裂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 他眉眼极淡,又是瞧都未瞧一眼。 ------------ 第六十八章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陆今昭离开没多久,池岁禾已平复好了心情,坐在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腿,眼巴巴望着门口。 站在她身后给她绞头发的莲儿心下明白,但还是忍不住吃味:“小姐是在等陆年?” 本来没什么,但她这么点出来就让人有些不自在,倒好像她是那深闺里的怨妇,在这等成一块石头。 轻咳了声:“我是觉得这次春猎来的人鱼龙混杂的,就怕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要是你离开那么久不回来的话我也是会担心你的。” 池岁禾一副雨露均沾的语气,顺势摸了摸她的手已做安慰。 莲儿也没意识到她是在吃豆腐,听她这么说便答道:“现在春猎来的人都在前面的篝火晚会热闹着呢,陆年在后厨应当不会有事的。” “篝火晚会?”池岁禾疑惑问了句就见正念着的人走了进来。 陆今昭稳稳端着面,面条蒸腾的热气还在往上蹿,他的面容都变得模糊。 但也不知怎的,池岁禾却能敏锐感觉他的眼神落在她和莲儿的手上,下意识便松开了手。 做完之后,只觉莫名。 再看陆今昭,他神色无异,方才她的感觉就像是错觉。 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陆今昭偏头看她:“小姐,怎么了?” “没事。”池岁禾眼巴巴看着他放下碗,猛吸了一口面条的香气,兴奋的点了点头,“嗯嗯好香!今昭,还得是你!” 她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将面条送入口里,点头如捣蒜,嘴里疯狂发射彩虹屁,要是她现在有尾巴都能摇起来。 陆今昭满眼都是笑意,想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一直在晃的脑袋又顾忌莲儿还在身边,只能作罢。 下一秒,莲儿起身出去了。 走到外面并且关上了门的莲儿愣了一下,看着自己自发拉上门的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干什么?? 屋内只剩下两人,池岁禾吸着面条听着外边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隔着窗都能感受到外边的热闹。 想到莲儿方才说的便问他:“今昭,莲儿说外边有什么篝火晚会,你路过的时候看到了吗?是不是有很多人呀?” 想到什么又坐直了身,“对了,嘉禾和母亲呢,她们去哪了?” 陆今昭随手拢了拢她身上搭着的外套,“出去时看见二小姐和夫人往外去了,许就是去那篝火晚会了吧。赵将军猎了只野山羊,听厨房的人说今晚有烤全羊。” “赵将军?烤全羊?” 池岁禾有吃的就兴奋,闻言眼睛一亮,咕噜咽完嘴里的东西撇了撇嘴,“有这种好事!母亲和嘉禾怎么不叫我!” 陆今昭:“她们有和奴问起小姐,奴说小姐还在休息,因为小姐...不是要吃奴做的面吗?” 他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她责怪,无措的手都不知往哪摆。 池岁禾一下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连忙点头应他:“是的是的、烤全羊有什么好,还是今昭做的面好吃。” 说完低头又猛吸了两口面,陆今昭嘴上的笑意浮起又压下,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才说:“小姐若是想凑热闹等你吃完奴陪你去吧,奴也没见过篝火晚会呢。” “好哎!”池岁禾抱着碗舔了舔唇。 陆今昭看着她一闪而过的舌,唇瓣被这动作带得嫣红,眸光微黯,低下了头。 他兀自出神间池岁禾把面都捯饬干净,又低头吨吨喝了两口汤,满足的长长喟叹了声。 到底是天性/爱玩,迫不及待都写在了脸上。 放下碗后把碗一推,随意抹了把嘴站起身就头也不回往外跑,“我们走吧!” “把衣服穿好。” 已经跑到门口的池岁禾听到这话一僵,这话里的强硬和霸道让她猛地停下脚步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陆年跟上来,伸手将她身上的衣服三下巴并做两下给她穿好。 低头给她扣衣裳时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无奈道:“奴没有凶小姐,只是外头山野间风大,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哦..好。”池岁禾抓了抓额前的碎发,乖巧点点头,低头看着他的动作,任他摆弄。 她这模样实在是娇憨可人,陆今昭平复好几次才忍下去摸她脑袋的冲动。 将她的衣服给她都穿好后又拍了拍她的肩,像个纵容贪玩孩子的老母亲,笑得和蔼:“好了,去吧。” 池岁禾转身跑得飞快,一溜烟又没了影。 跑到外边才发现这里立了很多的帐篷,最中间点着火团,一片欢声笑语,各个帐篷外都有人在觥筹交错,真正地有宴会的氛围了。 要不是他们身上的衣着打扮,她甚至以为回到了现代大家在山上露营的时候。 要走到人群中时目光巡视一圈都没有看到钱兰和嘉禾,有些怯场,停下脚步不敢踏进去。 转头去寻老母亲,啊不对,陆今昭。 见他不疾不徐跟在身后这才放下心。 从最外围往里走,正想着钱兰和嘉禾会去哪,就见萧依依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一个帐篷后面绕过。 许久没见到她,她都快忘记这号人了。 原书中虽没有春猎这场剧情,但只要一有她的戏份,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在搞事—— 剩下的百分之五要么在看热闹,要么就是在拱火。 大脑还在思考,脚步已经跟了上去。 转头挥挥手,“今昭,蹲下蹲下,别被发现了。” 陆今昭看着她被光照在帐篷上十分明显的、只要长着眼睛的人就能看到的影子,沉默了一会,跟着弯下腰。 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他们已走出了帐篷的外围,正往小山坡上走,草丛也越来越高。 萧依依到底要干什么她不知道,但陆今昭在她身后扯了扯她,转头便见他神情严肃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她静下来细听,似乎听到两个男子交谈的声音,风一吹,将“百圣寺”、“火场”、“金国”几个字吹散落到耳边。 心中警铃大作,一般来说按照套路的剧情发展她马上就要听到一些幕后的惊天大秘密了。 还是会死人的那种。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想到这,池岁禾毫不犹豫的转身握紧陆今昭的手推着他往回走。 什么阴谋诡计都与她无关,她更不想被卷进去一丁半点。 ------------ 第六十九章 萧依依是不是有病 可她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和所有套路一样,就像是偷听就会被发现的定律—— 她才推着陆年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厉声呵斥:“谁?!” 与此同时,萧依依蹿到了她身后扯住她的衣襟,池岁禾惊恐转头,对上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诡。 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妙,就见她面容一瞬间变得扭曲将自己往她的方向一扯,接着就要推出去。 按照一般套路的发展她现在应当是要被推出去摔倒在说话之人面前,之后又是好一番误会折磨。 想到这,池岁禾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反手抓住她的手,对上她震惊的眼,学着她扬起阴恻恻的笑—— 要死一起死,她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下一秒,池岁禾被人从身后拦腰一抱,便感觉一股力道冲过来,眼前的萧依依便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视线被温热的掌心遮挡前,最后的画面是她错愕惊恐的脸。 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身体腾空而起,下意识抱紧眼前的人,耳边风声疾速呼啸而过,再落地时已能感受到热闹的氛围。 嗯?回来了? 陆今昭松开了手,光线涌入,池岁禾看着就在不远处中央的篝火,又看了看身前一脸淡定的人。 “今昭!你、你太厉害了!” 她以为她都要折在那了,这还是第一次体验到“飞”的感觉,再想到萧依依被踹开时震惊的脸,忍不住笑出声。 陆今昭很认真的说:“小姐不必担心,就算小姐不说奴也会带小姐离开的。” 池岁禾被满满的安全感紧紧包围,心满意足得不行,有陆今昭在,她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对了今昭,你可有看清那两人是谁?他们说的话呢?你听清楚了吗?” 她只能模糊听个大概,只知道和百圣寺着火一事有关,但今昭是会武之人,想必耳力也极佳。 陆今昭眸光微闪,迟疑地摇了摇头,“小姐抱歉, 奴当时没有注意听,只知道是两个男子。” “没事没事,当时风那么大没听到也正常。”池岁禾拍了拍他的肩安慰。 陆今昭:“小姐若是想知道,奴可以再回去查探。” 池岁禾摆摆手,“不不不,没关系的,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好奇害死猫,算了算了。” 陆今昭点点头,“朝堂不稳,世家之间你来我往牵连颇深,小姐还是当做不知道为好。” 难得他和自己说这些,池岁禾认同的点点头,只当是有世家要借此行事,也没有多想。 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忍不住骂骂咧咧,“那个萧依依是不是有病,自己作死还想拉我下水,狗屁东西,吗卖批。” “......” 陆今昭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结合语气也知道她是在骂人,想了想,“那女子似乎是故意引小姐进去的。” 池岁禾脚步一顿,神情苦恼,“萧依依早就发现我了吗?” 陆今昭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想说方才他们两个跟在她后面人影晃动得这么厉害她看不见才怪了。 不过,他自然是不敢这么说的。 “她若是没有发现小姐怎么会突然想对小姐下手,她的目的是什么?” 池岁禾和他对视一眼,“难不成这事与萧家或是池家有什么关联?” 而正被他们议论的萧依依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陆今昭那一脚重重踹在她肋骨上,她怀疑肋骨都被踹断了两根,疼得她瘫倒在地直冒冷汗,更别提起身了。 心中一阵又气又恼,看到有人停在面前时又慌又怕。 颤着手抓着那人的袍角求饶:“我是被人陷害才来这里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 旁边还有一男子已拔出剑指着她,冷冽剑光一闪而过,她已哭出声:“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萧家的女儿,我是被带到这里来的为什么也不知道。” “萧家的女儿?”握剑之人看向一旁全程一言不发的人。 那男子毫不犹豫的踹开她的手收回袍角,声音有如鬼魅现世,“谁带你来的。” “是、是池岁禾!我是看到她和一男子鬼鬼祟祟走到这里才跟上来的!” 萧依依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神情痛苦捂着胸口眼中闪着盈盈泪光,衣衫凌乱仰躺在地奴努力想去看清面前的人。 “我身上的伤就是她身边的男子害的,他们跑了所以将我留在这里,可见其人心险恶!” “哦?是吗?” 男子极为平淡的应了句,萧依依却瞬间打了个冷颤。 握剑的人察看了周围,最后指着地上几个明显不是一个人的脚印,转头示意。 那人看了眼,平静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踹在萧依依的肩上,尖锐的疼痛传来,脑袋一歪便晕死过去。 “走吧。” 握剑的人有些犹豫,“就这么放过她?可要?” 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人已背着手气定神闲往前走,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开,“就算她知道又如何?” 也是,以他的能力,再尊贵身份之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秋后的蚂蚱。 握剑之人看了眼地上的女人,摇了摇头,今日算她好运。 离开时走的方向却是反方向,飞快走了两步就起身掠往山林中,一身黑衣隐入黑暗,任谁也瞧不出有人来过。 走在前面的人听到这细微的动静也没有回头,一步步往前走到人群中。 ------------ 第七十章 嘉禾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池岁禾走了几步就看到要起身回房的钱兰,眼神前后转了转都没有看到池嘉禾,疑惑上前。 正好钱兰看她走上来,笑道:“你和嘉禾去哪玩了这么久不见人,我已经乏困了正要回去休息呢,对了,嘉禾呢?” 池岁禾心中一咯噔,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见她还笑盈盈等她回答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嘉禾还在那边呢,我让莲儿留下了,怕你等久了就回来先说一声。” “那就好,山上晚上凉,你们也多注意保暖别感冒了,嘉禾不是喝酒了?让她多穿点。” 嘉禾还喝酒了? 池岁禾手心都是汗,又说了几句话将她送回房后脸沉下来,扶着陆今昭的手有些站不稳。 “今昭,嘉禾她....” 联想到鬼鬼祟祟的萧依依,深吸了口气。 陆今昭将她扶稳,“小姐先别急,事不宜迟,奴这就去找,你小心照顾好自己。” 像是猜到什么的,他走之前深深看了眼她。 池岁禾被他看得心虚的同时大脑很快冷静下来。 作为知道他们所有人命运的“上帝”,萧依依此人,比起池岁禾原身来说,更像是只敢躲在阴暗处的老鼠—— 时不时趁人不备蹿出来啃人脚趾,从头到尾都阴郁怯懦。 女主那么聪明冷静的人会着她的道,想必是仗着女主的信任,两人此时也还没有翻脸。 一边想着,一边又往山坡上走。 夜风逐渐起来了,阵阵的风直往她衣服里灌,要不是她将衣服都扯进,恐怕要被吹成一个大灯笼。 说到大灯笼,又想起今日见到的皇上,怎么有人能那么短时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下面的人看到怎么还没有什么反应。 她脑海中强迫自己分神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恐惧,毕竟越往上走听到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怪声就越多。 她忍不住去想,要是被偷听到说话的人还在怎么办,要是萧依依已经离开了怎么办,要是陆今昭没有找到嘉禾怎么办...... 在看到还躺在草丛中的萧依依时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也不顾不上害怕,快速朝那人冲过去。 “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萧依依小姐在这里晕倒了!!” 池岁禾抱起她猛地摇晃,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人群大喊,见有人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丢开萧依依举起双手不停摇摆。 “这里!这里有人晕倒了!萧家二小姐萧依依晕倒了!” 萧依依只感觉耳边一阵嗡嗡作响,费力的睁开眼,胸口个手腕的钝痛感再次袭来。 努力看清了眼前的人后悚然一惊,在听清她嘴里在喊什么之后差点两眼一白再次晕死过去。 凭着全身上下最后一点力气,努力够住她的手然后抓紧,指尖陷入她的皮肤,想借此警告她。 憋着一口气:“别、别喊了!闭嘴!” 池岁禾吃痛皱眉一瞬,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背着光而坐,眼中情绪不明,萧依依却被她这一眼看得寒毛直竖。 人头攒动,有人影开始往他们的方向循声而来。 ------------ 第七十一章 我会让你和她一样痛苦 池岁禾猛地甩开她的手,见她往后挪动要躲开自己,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往自己方向拉,对着她的肩膀猛地摇晃。 朝走过来的人声嘶力竭的喊:“萧依依小姐在这里!她要晕倒了快来人!” 萧依依被她晃得肋骨都像是要断了两根,一口血堵在喉咙差点将她憋死。 余光见有人过来,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这才开始慌乱的扯住她的手:“池、池岁禾,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我倒想问问你想干什么?想让嘉禾身败名裂是吗?若是她今夜出了什么事....” 池岁禾拉着她的头发往后一扯,面无表情看着她痛到狰狞的脸,声无波澜:“我会让你和她一样痛苦。” 说完便松开手,看着她脑袋朝后重重一砸,再抬头时眼神慌乱挂着泪珠,“你们终于来了,萧家的奴仆可在?” 跑过来的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多,看到萧依依此时的样子倒吸一口冷气,一时竟不敢再挪动脚步。 听到池岁禾这话连忙让开一条路,听到她的话跟在人后跑过来的丫鬟挤开人群到面前,看到躺在地上的人脸色一白摔倒在地。 “小、小姐....” 萧依依被方才的池岁禾吓得不轻,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才没有晕过去,此时看到丫鬟就像看到了救兵。 可现在才来又有什么用? 最先来找到她的是池岁禾,她又叫了这么多看客过来,只有她一个目击证人,自然是她说什么大家就信什么。 联想到她说的身败名裂.... 萧依依咬了咬牙:“我只同她喝过几杯酒,我也不知道后来她去了哪里。” 见池岁禾眼神微动又连忙补充:“我只看到她往靠近厨房外的柴房去了,一起去的还有江峰,但是他们自己去的,谁知道他们....” 江峰? 池岁禾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心中越有气,面上就越显得无辜和慌乱,见终于有人问起是发生了什么,身形一转塌了几分肩。 “我远远听到萧二小姐的求救声,一来就看到她躺在这里....吓坏我了,也不知道她是发生了什么,所以才叫人来帮忙,快、快丢件外袍来。” 她一边说一边唤着丫鬟,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 但也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随即提出质疑:“你为何会知道她躺在这里?既然听到求救声为何无动于衷最后才唤人来帮忙,莫不是你与那贼人认识?” 话里很浓的指责意味,但池岁禾没有抬头,因为她听清这最后一句话险些就笑出了声。 “我、我怕黑....原是想叫人过来看看,但萧二小姐的叫声实在是凄惨,我只好硬着头皮先上来。” 大晚上的,衣衫凌乱狼狈的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山上求救,贼人、叫声凄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旁的。 萧依依在用尽全身力气说完池嘉禾之后已经晕死过去,不然听到这话怎么说也要跳起来将她撕碎。 此时当事人已经晕倒了,她低着头脸不红心不跳的描述案发现场—— 像是怕他们多想,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声解释道: “萧二小姐说她只是扭伤了脚,丫鬟回去寻人了久久未归她才求救的。与旁的无关,我更没有看到什么贼人,还请各位莫要擅自揣测坏了萧二小姐名声。” ------------ 第七十二章 磕到了磕到了! 然而,多想的已经想完了,胡乱揣测的也已揣测得差不多了。 池岁禾的眼神不露痕迹在他们脸上转了圈,满意的低下了头,一副因着萧依依的事愧疚难安的模样。 从众人的角度望过去,她怯生生低下了头,只能看到她一小截优雅白皙的脖子。 衬着她乌黑如墨的发丝,显得愈发似一抹冰雪丽色,再加上她此时近乎凄然惊恐的眼神—— 在场的多是闻声而来的男子,即使先前池岁禾臭名在外,看到这一幕心中也不免一热,随后涌起怜惜的保护欲。 如此娇弱柔软的姑娘大晚上只身一人来到这黑不见路的地方只为救人,多么可嘉可贺的勇气啊!!怎么还能质疑她的善良呢?! 众人再看她的眼神多了许多旁的意味,池岁禾没有抬头,但能感受落在身上的眼神,差点又笑出声。 有男子甚至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扶她,正在这时,又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冲开人群扑向池岁禾。 是心急如焚满脸担忧的莲儿。 莲儿看到池岁禾后就开始疯狂输出:“小姐奴婢终于找到你了,方才不是说好等奴婢去唤人来再来救人吗? 你那么怕黑,平日里到了夜晚就不敢出门 的人,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奴婢如何和相爷夫人交代?” 说完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起来,一副显然是真情实感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池岁禾惊呆了。 什么时候莲儿的演技这么好了?? 不是,这演得是不是有点过了??? 眼见着莲儿逐渐演变成嚎啕大哭,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呃....我这、这不是忙着救人吗....” 心虚得厉害,根本编不下去了。 可她余光瞥了眼众人,发现他们看她的眼神又上升了一个高度,简直是将她当那善心菩萨看—— 俨然是脑补过了头。 莲儿还握着她的手低着头在哭诉衷肠,多是她如何如何克服恐惧定要救人云云。 她听得嘴角一抽,实在听不下去了,在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莲儿抬起泪眼婆娑的眼,对上池岁禾的眼神迟疑了一会,像是在说:小姐,奴婢演得如何? 池岁禾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想要表达的意思还没来得及传递,就见莲儿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挤了挤眼就要落泪。 池岁禾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捂住她的嘴。 莲儿:。 池岁禾干笑了两声随即道:“....好了,说这些做什么,左右都是为了救人,既然人来了就快带萧二小姐回去休息吧,这月黑风凉,大家都仔细着别伤了身子。” 众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唏嘘,看池岁禾的眼神又又上升一个高度,若是可以的话恐怕现在就要给她颁一个见义勇为善良大度奖。 昏死过去又被反复鞭尸躺在地上吹了大半夜凉风的萧依依被抬走了,人群也稀稀拉拉的散了。 莲儿扶起池岁禾往山下走,等前面的人都走远后才凑近小声道:“小姐,是陆年叫奴婢来寻你的,他说定会在这里,奴婢还不信呢,现在看来他真是神了!” 池岁禾心虚挠了挠头连忙岔开话题:“那嘉禾呢?” “二小姐已经找到了,她没有发生什么事,就是她现在....” “现在怎么了?”池岁禾见她神情不对着急追问。 莲儿竟被问得红着脸不好意思看她,不自在的摆了摆手,“哎呀小姐待会看了就知道了。” 池岁禾心里像是有蚂蚁在爬,可她又不说,憋着疑问之下十分钟的路程只被她用了五分钟。 小跑冲进殿内要见人,猝不及防迎面撞上一堵墙,一时疼得整张脸皱在一起头晕眼花,眼前直冒星星。 察觉面前的人伸手过来想将她扶稳,僵着身子下意识想要推开鼻尖却捕捉到熟悉的味道。 不自觉软了身体靠到他身上想缓过一阵头晕,陆今昭的声音也在头顶传来,“小姐可还好?别急,二硝基已经找到了。” “我没事。”池岁禾站稳抬头看他,心里又被他眼里的情绪一撞,细细密密的情绪再次铺散开。 好奇怪。 明明最近陆今昭也待在她身边好好的并无受伤,她这心脏却总是感到不适,这感觉太陌生了。 陆今昭见她神色认真严肃像是在思考,不禁低着头凑近又问:“小姐可是方才遇到了什么事?” 他的面容温柔,语气却冻得像是如果池岁禾说出有什么他下一秒就能提剑去杀人。 池岁禾连忙后退一步摇摇头,却没有像平常那般安慰他,而是轻咳了两声就小跑着往里走,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陆今昭心中疑惑,反应过来时已阻拦不得,她已推开了池嘉禾的房门探了半个脑袋进去,“嘉禾你还好....” 唤出声的瞬间也看清了屋中的景象,不免瞪大了眼心脏砰砰直跳。 她看到一向清冷自持的池嘉禾此时此刻像只树袋熊挂、挂在赵瑾武身上,被缠着的人面容倒没有现象中的慌乱紧张,反而冷静镇定。 然而他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耳根和脖颈,以及无处安放的手还是拆穿了她。 这、这么刺激.... 这种极端暧昧的限制级画面是她这种cp粉能看的吗?! 磕到了磕到了! 池岁禾红着张脸呆呆地看着,丝毫没有偷看别人亲密的自觉,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放大变得.... 变态。 是的,变态,陆今昭没有想到这个词会出现在他的小姐身上。 可现在看着面前笑容逐渐放肆的人,怎么觉得哪里就是怪怪的。 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姐....” 里边的池嘉禾显然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听不到外边的动静,但赵瑾武却是耳力过人,冷着眼目光如冰锥子似的直直射向门外。 原以为是想借此发挥的宵小之辈,对上的却是一双又大又亮的眼。 仔细看,那双眼中还含着兴奋和鼓励。 有那么一瞬间,赵瑾武以为是自己看岔了。 难得愣了一会,再看过去时门口已空无一人。 ------------ 第七十三章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婚? 池岁禾已经被陆今昭拦腰抱走了。 不过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走之前还听到了嘉禾朝赵瑾武撒娇的声音。 啧啧啧,真的是.... 陆今昭将她稳稳放到凳子上给她倒水,回过头发现她还是一副傻笑的表情,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不太能理解小姐为什么撞到这个画面会这么开心,难道这就是小姐一些不可告人的癖好? 陆今昭觉得,他对小姐的了解好像又多了点。 于是变成了池岁禾捧着热茶时不时想到这事就露出姨母笑,陆今昭在一旁看着她姨母笑。 总而言之,画风十分诡异。 不多时,赵瑾武从房间里出来了。 一听到这个动静池岁禾就敏锐的转过头,眼神和雷达似的在他身上上下扫动。 捕捉到他微红的脖颈上几抹红痕以及明显被拉扯过的、凌乱的头发和衣襟,满意的又露出了笑容。 女主就是女主,嘉禾的魅力无人能敌。 虽然早就猜到,但亲眼所见感觉又刺激了很多,池岁禾的八卦之心一下就膨胀了。 赵瑾武敏锐感觉面前这位姑娘非但不生气,反而眼神实在诡异,看得他心里毛毛的,恨不得扭头就走。 毕竟,很少有人能让他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但这总归不好,于是假装不经意的扯了扯衣服,硬着头皮迎着她灼热的目光走上前。 “池姑娘,这事有误会,我和嘉禾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哇哦,都开始叫闺名了,这进度,不错不错。 “今夜是嘉禾不胜酒力所以喝醉了才会如此,还请姑娘保密此事,否则传出去总归对嘉禾的名声有害。” 哎呀,少男少女情不自禁嘛,可以理解。 “我是男子倒无妨,但嘉禾还未婚配....总之,嘉禾今晚有异,我会再叫太医来看看,那太医是我的人,定不会将此事传出去。” 池岁禾笑眯眯点了点头。 他的三言两语间她已经磕昏了头,不由自主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婚?” 赵瑾武:.....?!!! 陆今昭:...... 无奈的扶额,扯了扯池岁禾的衣襟示意她收敛些。 池岁禾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大变,她忘了,磕cp舞到正主面前可是大忌! 连忙出声找补:“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两位都还没有婚配,确实是应该收敛一些,下次至少要关好门,被人瞧见就不好了....” 见赵瑾武瞪大了眼,咬了咬舌尖:“我的意思的,少做、少做....哈哈。” 你这还不如不说呢? 赵瑾武再次被颠覆了认知,只觉得这位姑娘似乎又和传闻中的差不多—— 不按常理出牌,竟将巧舌如簧的他说得无言以对。 陆今昭捏了捏池岁禾的脖颈示意她少说话,上前一步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赵将军也是身份尊贵之人,今日撞见的是小姐,若是旁人....总之,下次还请小心谨慎些。” 对、对!她就是这个意思。 池岁禾看着赵瑾武点头如捣蒜。 什么下次?没有下次! 赵瑾武一张俊脸被说得有如火烧,这对主仆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此事只是意外....” “我懂的我懂的。”池岁禾咬着手指打断他的解释,还是一脸的姨母笑。 一瞬间,赵瑾武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无力感。 再不离开这里他怕他会忍不住杀人灭口。 握紧拳移开了脸,“还望姑娘等嘉禾醒来后提醒她约束好下人的嘴,免得再横生出祸端来。稍后我会叫太医来看嘉禾,若没有旁的事,赵某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反应,转身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只是脚步有些凌乱。 池岁禾盯着他的背影微眯起眼,他这感觉也不太像是害羞,仔细看还有些不耐。 再回想两人方才在房中的样子,确实是神志不清的嘉禾比较主动一点,而这位赵将军处于被动。 依他的感应来看,对嘉禾更像是顾着女孩子家的脸面所以才耐着性子应付着。 难道原书还是女追男??她怎么不知道。 嘉禾这也看不出啊....若真是的话,就有追妻火葬场的好戏看了。 人都已经走远了,池岁禾还撑着下巴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那种熟悉的痴汉笑容又来了。 陆今昭横移半步走到她面前,不露痕迹挡了她视线,见她视线移上来才道: “小姐,奴寻到二小姐时她神志已开始不清醒了,当时在场的还有江公子,两人的状态都像是被....” 那两个字他有些难以启齿,池岁禾却瞬间明白了。 和萧依依自首时说的差不多。 毕竟后宅里阴私的手段无非就这些,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只要摧毁了这个,其他的都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不过好在最后是男主英雄救美来了。 池岁禾松了口气,见太医来了连忙起身迎上去,吩咐交代好所有事后往外面走。 “走吧,我们再去看看江峰这个送人头的倒霉蛋。” 江峰被陆今昭捆在了柴房。 她知道时没有多想,直到看到被五花大绑得像只螃蟹的人时瞳孔猛地一震。 陆今昭倒没什么不好意思,淡定道:“江公子当时的行为已经不能控制,看到个人就疯了似的扑上去,奴无奈,只能用此下策。” 池岁禾绕着江峰走了一圈,发现他被勒得满身通红出现涨紫,连忙要解开绳子。 “今昭快将他松开,别待会把人弄死了。” 耳边出现的声音唤回江峰逐渐边缘的理智,迷蒙中睁开眼,就看到朝他面无表情举起剑的陆今昭。 “.....?” 还未来得及做出惊恐的表情便眼睁睁看着那剑劈过来,剑光一闪而过,他僵直了身体。 池岁禾见绳子被劈开连忙扯开所有绳子,见他还一动不动,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怎么啦?被绑成傻子了吗?” 江峰已飘到半空的魂这才归位。 幽怨的瞪了一眼还是面无表情收回剑的陆今昭,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声音十分委屈。 “吓死我了,我现在浑身都难受,我感觉我要死了,我不管,你要补偿我。” ------------ 第七十四章 奴会一直站在小姐身后 池岁禾身体都快被他压垮,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挣了挣发现挣脱不开,叹了口气:“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江峰耍赖似的将她搂得更紧,脑海里想过种种鬼主意,正要开口便感觉身上头皮一紧。 咽了咽口水顶着那要杀人的眼神,低着头在她颈窝蹭了蹭,“罚你、就罚你帮我揉揉腿吧!” 说完怕她不同意,又撒娇似的补充:“我感觉我身上的血都流不动了,小腿一抽一抽的在痉挛,要不是小爷意志坚定,就中了奸计了,到时候你爹还不得打死我。” “江峰你是属狗的吗?快先将我松开。” 池岁禾不耐的一掌打在他脑门上把他的脑袋往外推了推。 江峰哼唧了声才不依不舍松开她,但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破罐子破摔般坐在地上往后一躺,大爷似的拍了拍大腿:“来吧!” 池岁禾被他这厚脸皮的行为震惊到了,还未动作就见陆今昭走上前。 他看着地上的人,语气平静道:“既然是奴吓到了江公子,那这腿还是奴来给江公子按吧,方才对公子的行为实乃无意之举,还请江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就要蹲下,朝他伸出了手。 江峰的脑袋瞬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朝后退:“不不不、不用不用,等会、你——” 下一秒,惨叫声在屋内响起。 陆今昭按着他的腿寻找穴位,一本正经的振振有词:“奴先前练武时腿上也经常不适,从正骨的老师父那里学到了这个按摩的方法。江公子忍忍,一会便能见效了。”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声惨叫声。 池岁禾简直没眼看。 一通“抚慰”下来,躺在地上的江峰已奄奄一息。 陆今昭站起了身睨着他,态度可谓是温良恭俭让,“敢问江公子可否还有哪里不适?” 江峰颤着手指着陆今昭满眼控诉。 他不信!他不信他没有带着私人恩怨! 可对着池岁禾关切的眼神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抹了把额上狂冒的汗,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甚、好。” 池岁禾没有多想,走到他身边蹲下,递了张帕子:“快擦擦,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去,你京城美男子的形象可就保不住啦。” 江峰顿时欢天喜地的接过,还状似无意的将帕子在陆今昭眼前晃了晃,痴痴地笑:“嘿嘿,还是小禾苗对我好。” 池岁禾:“别傻了,快说说,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你和嘉禾?在这之前你可有看到过萧依依?” 江峰想了想:“萧依依是谁啊?” 池岁禾:“....就是萧家的二姑娘,也就是和我妹妹嘉禾同时京城才女的那位。” “啊我想起来了,她今晚一直跟在你妹妹身边来着。” 江峰拍了拍脑袋,“她还来和我说过几句后,那声音像是要腻死个人,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觉得你妹妹嘉禾怎么样?” 江峰耸了耸肩,“我觉得她当时的语气怪怪的就没理她,后来就不太记得了。隐约记得和你妹妹单独在一起过,再清醒的时候就看到你这护卫拿着剑要砍我。” 他没说他和池嘉禾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感觉自己被下药了,那张无法控制的热意和冲动能让他瞬间就失去理智。 要不是他努力掐着自己去想要是真这么做了池岁禾会生气,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没想到你关键时候竟没有掉链子,还好是你。”池岁禾真心实意的感激他,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肩上沾的灰尘,“辛苦你了。” “那你要不要给我什么奖励?” 江峰惯是给了三分颜色就能在京城开满染坊的人,闻言凑着脸到池岁禾身边得意洋洋的晃了晃。 然而呼吸都还没接近就被一堵硬邦邦的墙隔开。 江峰和陆今昭对视一眼,目光所撞之处隐隐传出火药味。 池岁禾还在想着萧依依的事,见状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就将陆今昭拉到自己身后,皱着眉看江峰:“江峰你别老欺负我的护卫。” 江峰:。? 陆今昭眉梢一挑,低下了头默默站到池岁禾身后。 外边隐隐传来大福的声音,池岁禾推着张牙舞爪的江峰出去,“好了好了快回去吧,大福找你都要急死了。” 目送他们离开,两人安静地走在回房的路上。 气氛沉默到压抑,池岁禾心里也乱糟糟的,眼见着光亮就在前面,抿了抿唇扬起笑容,“今昭,今晚多亏了你找到嘉禾,那我先回去看看嘉禾了哦。” 说完就转身,手腕却被一道很轻的力道扣住,池岁禾心尖一颤,无形中心脏也像是被一根线轻轻绊住了。 陆今昭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与她平视,声音轻柔:“小姐今晚不开心,为什么呢?” “我没有。”池岁禾偏头躲开他的眼神,心中突然慌得厉害。 “怎么没有呢?”陆今昭轻轻叹了口气牵起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被掐出的血痕,“小姐,疼吗?” 捕捉到他声音里的心疼和怜惜,池岁禾胸口都变得酸胀,嗓子眼紧巴巴的说不出话。 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掉眼泪,慌张的低下头快速摇了摇。 陆今昭极轻地叹了口气,“小姐在担忧什么呢?担心那位萧二小姐会报复回来?还是担心自己做的太过分会遭报应?” 池岁禾猛地一怔,抬头对上他的眼,眼底写满不可思议。 “弱肉强食,彼人之道还治彼人之身,若小姐没有出手,明日被传遍的可就是二小姐了。” 他的话虽然带着轻蔑和残酷,但不无道理。 是,这个时代的设定就是这样,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手上有哪几个是干净的,朱门深宅间的优雅从容背后是多少血腥阴私。 即使是池庭和钱兰,她都不敢说他们手上没有沾过血。 她已经不能置身事外和害怕后退了。 池岁禾深吸了口气,主动上前抱了抱他,郑重认真说道:“今昭,谢谢你。” 陆今昭难得迟疑,几番犹豫挣扎之后还是反手环住了她的肩,怜惜珍重的拍了拍。 “不管发生什么事,奴都会一直站在小姐身后。” ------------ 第七十五章 大人请回吧 月黑风高夜,四周静谧得连树梢晃动的频率都能一清二楚,稀疏树影投在墙上,忽的多了一道人影,又渐渐隐去。 踏进屋中的人呼吸轻到几乎没有,悄无声息停在榻边,快得像是一缕风在屋内拂过。 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看着床上微微隆起的弧度,俯身正要伸手,一道冰凉刺骨的触感停留在脖颈。 身体一僵,伸出的手已经缩回,半晌,极低的轻笑了声,声音冷如鬼魅:“你早知我会来?你确定要这么用剑指着我?” 语气已含着浓浓的不悦,上位者的威压和锋芒毕露无遗。 陆今昭面不改色将手里的剑朝着他又压紧了一瞬,声音听不出情绪,“小姐已经睡了,别吵,出去说,走。” 也不管他动不动,只手腕微转用冰凉的剑身往上移了移。 片刻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黑沉的夜晚,山雨欲来风满楼。 狂风不停撞击树枝撞击窗户撞击一片黑暗中格外亮的剑身,陆今昭横移半步同他拉开距离反手拉上门。 一扇门将所有风雨隔绝在外,留在室内的又是一片宁静。 林锦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又想到空落落却明显有睡过的痕迹的榻,微眯起眸。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言外之意,以我的身份杀你轻而易举。 陆今昭低头摸着剑鞘上的剑穗,那是小姐给他做的,歪歪扭扭一点也不见针法和手艺,但他很喜欢。 听着这问题头也未抬,笃定道:“您不会。” 林锦轻嗤一声,“我不会?我凭什么不会?你难道我会像里面那个睡着的蠢货可怜你不成?陆今昭?你可一点都不可怜。” “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今昭只在听到他对池岁禾的称呼后皱起了眉,听完他的话之后还是没有表情,自然而然顺着他的话回答。 这是他和小姐学的,小姐说当别人气急败坏阴阳怪气时最好顺着对方的话,这样最能杀人于无形。 果然,林锦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色又沉了沉。 抬手摸了摸脖颈,再放手时指尖上一点血迹。 往往是最鲜艳的眼色越能激起内心深处的杀戮欲望,别人或许不会,但林锦这人最容不得他人变相的挑衅。 陆今昭敏锐的后退一步,虎口摩挲着剑穗,缓缓向下移。 屋内有细微的动静透过门传来,两人俱是一震,似乎是有人起身喝了口水,脚步都是混沌凌乱的, 随即很快又消失在床边。 又是一阵狂风拂面而过,陆今昭收回来剑,眉眼间戾气淡去许多,也不管这话面前的人听了会有什么反应,淡淡道:“今夜之事,不会再有旁的人知道,除了你我之外,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大人的深夜造访。更深露重,大人还是请回吧。” 林锦:“果然是你们。其实听到了也没什么,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怕池岁禾知道真相,甚至很期待你家小姐听到后的反应。” 说完抬手扯了扯身上的外袍,察觉到身上有股陌生的甜香,微怔。 陆今昭默默握紧了拳,没有接话。 ------------ 第七十六章 鬼鬼祟祟的萧依依 “昨夜下雨了?” 池岁禾推开了窗,目光所及之处碧绿如洗,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令人通身舒畅,不由满足的闭上眼喟叹一声。 莲儿喂着年年头也未抬:“是啊,昨昨儿晚上还好好的,半夜就忽然下了好大的雨,奴婢听着窗外的雨声像是要将窗户砸破似的....” 她突然想起来,昨夜雨声太大将她吵醒,想着睡前忘了关窗便起了身,走到门口之际却远远见着黑暗中一个模糊高大的人影正走过来。 一时不察被吓得惊呼出声,那人听见动静望了过来,她被吓得腿软动都不敢动。 大晚上的也不知他去哪回来,这雨下得又大又急,他像只落汤鸡淌着水走过来。 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片死寂和阴沉。 莲儿微张着嘴讶然,被吓得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人是陆年。 本着一起在小姐身边共事的奇异心理,她找了张干净的汗巾犹豫着走出去递给他。 他的声音低哑到听不真切,模糊的两个谢字都像是掺杂了浓重的雨水。 莫名地,她觉得此时的陆今昭心情应是低落到了极点,难不成是小姐和他说了什么? 怎么会。 小姐护他就像护犊子似的,她有时见了都会吃味,怎么可能舍得让他这么难过。 可是除了小姐,她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影响到他。 也许是受小姐影响多了,她看着此时浑身打颤动作僵硬迟钝的人终究心有不忍。 叹了口气道:“早些回去休息吧,别折腾自己了,小姐知道了是会心疼的。” “别..别告诉小姐。” 这时候他的反应倒是快,被雨水浸透的眼睫微颤,水珠朝下滚落,要不是他握着汗巾的手又在颤,莲儿都瞧不出他此时的慌乱。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难以拒绝对方的请求,更何况他还长得这么貌美。 莲儿终于能理解到小姐对他的无底线般的纵容和宠爱,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所以在现在小姐问起她陆今昭的时候,她不得已心虚的低下头转过身。 故作镇定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昨夜就没有看到他了,他不是和小姐待在一起吗?” 池岁禾也没有多想,躺在榻上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昨夜明明一夜无梦,但她醒来之后还是觉得累极了,像是一个人走了很长很远的路,全身都酸痛疲软。 池嘉禾走进来时正好看见她蜷缩得像只慵懒的猫,看见她时极快地望过来,眼睛又圆又亮,满室的光都被她比了下去。 晃了晃神上前坐到她身边,不禁摸了摸她的脑袋,“阿姐昨夜可是没有休息好?” 池岁禾自然而然靠到她肩上,“说不上来好不好...嘉禾你呢?你昨夜休息得可还好?身体可会有哪里不适?” 说完就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眼,想从她眼里看到难得的羞涩和娇羞来。 池嘉禾却是满脸莫名,不解的看着她茫然道:“昨夜贪杯多喝了些,睡得极沉,倒没什么不适,阿姐为何会这么问?难道是、我昨夜酒后做了什么?” 问出口后眼神已含着慌乱,努力想找回昨夜的记忆,却发现大脑只剩一片空白。 池岁禾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眼神同样迷茫了会,两人对视之间,在心里默默为赵瑾武点了根蜡烛。 轻咳了声解释道:“主要是我还没见过你喝酒呢,也不知你酒量如何...而且昨晚那萧依依跟在你身边鬼鬼祟祟的,我后来抓住了她发现她果然是有图谋不轨!” 池岁禾又声情并茂描述了萧依依是如何如何鬼鬼祟祟做贼心虚,她又是如何如何差点就羊入虎口着了她的道。 当然,这里面不乏她添油加醋的成分。 池嘉禾听完沉默,摁了摁宿醉之后不停跳动的眉心。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按照阿姐的意思,那萧依依昨夜在酒里给我下了药?为何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是因为赵....” 池岁禾猛地咬了舌尖刹住车:“那是因为照顾你的是我呀!我后面还寻了太医来,太医开了药,我让今昭偷偷熬的,生怕被父亲母亲发现了。” 池嘉禾低着头久久没有回应,池岁禾心里一咯噔,她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这些涉及她闺中好友。 两人此时还没有闹掰,从小玩到大的情谊,不是她张口就来的指责就能诋毁的。 况且她还有前科呢,她之前所作所为可都比萧依依恶劣多了。 不管她信不信,她无凭无据的说着萧依依的坏话,她更让人匪夷所思。 恍然与她对视,忽的有些委屈,她说的明明都是实话。 转身想找陆今昭为自己作证,背后空落落的,委屈一下就达到了顶峰。 ------------ 第七十七章 她看起来好像要死了 池岁禾撇了撇嘴故作不在意的偏过头。 “反正昨晚的事今昭知道、莲儿也知道,你若是不信,我再去将那老太医寻来就是了,你觉得我何必骗....”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池嘉禾轻轻按住了她的手,“阿姐,你先别急。” “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在回想昨晚的萧依依不对劲的地方。” 池岁禾松了口气:“嘉禾想出什么了吗?总之,萧依依心术不正,她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池嘉禾沉吟片刻,“不难猜出她的用心....阿姐,还好昨夜有你在。” “嘉禾就不怀疑是我胡乱揣测编排?”池岁禾晃了晃腿。 池嘉禾摇了摇头毫不犹豫的回答:“不怀疑。” 池岁禾一颗心这才放下来,被人信任的自豪和优越感油然而生,小腿晃得更欢快, 摇了摇脑袋得意道:“不过我已经替你教训回去了,今昭说我这叫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池嘉禾也不问她是如何做的,只宠溺的笑了笑:“张口今昭、闭口今昭,那今昭人呢?今日还未见过他。” “我也不知道。” 池岁禾迟疑了,拨了拨额前的碎发,一跳下了榻就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找他。” 池嘉禾宿醉才醒不久,此时也还是胸闷得厉害,站起身跟着往外走。 一路朝外,她这才理解池岁禾口中的还彼人之身是何意。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热衷八卦之人,世家之间嘴碎之人也常有。 她们这一路走过来,听到的关于昨夜萧家二小姐的事不到十句也有八句。 一个男子横过来挡住去路,池嘉禾愣了一下, 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板着张脸。 “还说什么京城才女?背后对朋友使这等腌臜阴私的手段,我看你也不过如此! 池相在朝堂之上两袖清风雷厉风行,若是让人知道他女儿私下却是这幅德行,怕是要被参一本家风不正教女无方,被天下人耻笑!” 莫名其妙被臭骂一顿的两人:“.....” 不是,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啊?? 池岁禾看着横在两人中间的高大背影,绕到池嘉禾面前微眯起眼打量他。 哦,是昨夜她去收拾萧依依的时候就站在人群中指责她居心叵测的人。 瞧他这气愤地恨不得要动手的样子,想来也是因为萧依依的事来的,难不成是她的姘头? 池嘉禾将池岁禾往身后拉了拉,轻蹙起眉看着面前的人。 “袁向阳,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这话之前能否先去打听清楚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可是容得你来诋毁的?” 哎,又是好熟悉的名字。 池岁禾仔细回想。 袁向阳是袁家的长子,幼时偶然与萧依依结识。 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他对萧依依的情谊逐渐变了味,也曾扬言要娶她。 按理说以萧依依的身份嫁入袁家已是高攀,但她一颗心都在赵瑾武身上,对袁向阳不拒绝也不明说,并且享受他追捧喜欢自己的感觉。 这袁向阳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颗心全拴在了萧依依身上,百折不挠且对她百依百顺,喜欢得可以说是尊严都不要了。 换句话说,就是终极舔狗。 池岁禾忍不住去找他头顶有没有一片绿油油。 袁向阳本就在气头上,察觉这目光毫不示弱的瞪回去。 发现她眼神在他脑袋上游离,还是用那种同情可怜的眼神,简直要炸毛:“....你看我干什么?!” 池嘉禾横移半步挡在池岁禾面前,冷着脸语气也变得生硬。 “袁公子若没有旁的事还请莫要耽误我们的时间,至于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所以你承认了?依依的遭遇就是你设计对不对?!” 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指着池嘉禾的手都要戳到她的脸,故意扬高了声音试图吸引旁人的注意。 “啪”的重重一声他的手被打歪,池岁禾甩了甩手翻了个白眼。 “昨夜的事就是我干的,怎么了?” 说完也学着他扬高了声音:“你既然这么在意萧二小姐的安危,她出事时你怎么不在身边?昨夜要不是我壮着胆子去救她,她早就冷死饿死被野狼咬死在山上了。” 接连几个此时的袁向阳最听不得的死字,他铁青着脸默默握紧了拳。 旁人也知道昨夜是她最先发现的萧依依,闻言赞同的点点头,忍不住掺了一嘴: “是啊袁公子,昨夜多亏了这池家小姐,你这空口无凭岂不伤了她的赤诚之心,而且这事恐怕萧二小姐也不想再提起,你又何必再去揭人伤疤。” 三言两语之间已将昨夜的萧依依钉死在惨遭贼人祸害的耻辱柱上。 池岁禾配合的低下头,叫人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池嘉禾也明白昨夜的事了,觑了眼憋笑到肩膀都在抖的池岁禾。 清了清嗓子道:“我父亲和阿姐行的端做得正,袁公子这般不清不楚的自说自话,恐怕受影响的还是萧二小姐。” “我能受什么影响?” 一道女声凭空岔进来,萧依依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除了此时的脸色白得像鬼之外,一切看起来都很是正常。 池岁禾看着她裹着的外袍,看了眼此时的日头正盛当空照的烈阳,下意识抹了抹额上根本不存在的汗。 目光落到她遮得严严实实的胸口,想到昨夜陆今昭毫不留情的那一脚,明白了。 萧依依察觉她的眼神咬了咬牙,胸口郁气再次作祟牵动伤口,脸色又白了几分。 池岁禾看得胆战心惊,虽然她是希望萧依依受到惩罚没错,但也生怕她就这么噶过去。 将池嘉禾往荫凉的地方推了推,走上前把伞递给一直紧紧盯着萧依依的袁向阳。 袁向阳一愣,反应过来时伞已握在手里。 太阳晒得人火辣辣的疼,池岁禾抬手在头顶遮了遮,随手一指萧依依,“给她遮遮吧。” 她看起来好像要死了。 这话她没说,默默退回了池嘉禾身边,“嘉禾,我们走吧。” “别走。”萧依依又开了口,看着头顶的伞,心中恨意更浓。 她就是恨她这幅做戏的样子,昨夜就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将所有流言蜚语往她一人身上倒。 今早起来的时候丫鬟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她仔细盘问才知道如今的她已名声尽毁,外面多是可怜唏嘘的人,甚至还有人劝她去报官。 说什么可怜,她要这些人的可怜又有什么用?! 劝她去报官....还不是等着看笑话,要是真的报官,她这一辈子就完了,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 池岁禾或许就是料定这一点所以昨夜才敢如此,还有那侍卫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胸口不停地隐隐作痛,萧依依努力平复起伏的心绪,努力扬起一个笑容。 “嘉禾,昨夜我们不是一起小酌了几杯吗?我喝醉了所以才忘了回去的路,不过还好有你阿姐发现了我,所以我才安然无恙。” 袁向阳握着伞的手抖了抖,“依依,你不是、你是不是被....” 剩下的话在他触及萧依依眼神后默默吞了回去,挠了挠头半点不见方才的强硬。 “都是一些误会罢了,我若是真遇到了什么事怎么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岂不早就寻死觅活了。再说了,有嘉禾帮我作证呢。” 萧依依目光期待的看向池嘉禾,眼底含着紧张和乞求。 池岁禾看在眼里,跟着看向池嘉禾。 ------------ 第七十八章 这事已经翻篇了 若是放在以前,池嘉禾定是毫不犹豫的相信她,不用她乞求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出去替她说话为她辩解。 可是现在不同了。 池嘉禾又不是菩萨,实在做不到对一个欲图谋害自己的人真心诚意好言相待。 见周围也有人望过来等着自己的反应,她原就无辜的脸更显得茫然。 “依依,昨夜不是你先送我回房的吗?我也叫你回去休息你不依,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她笑得坦然,又道:“不过你既然说没事....那没事就好。” “你——”萧依依被这话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血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池嘉禾。 在对上她平静无波的眼后心里一震,面容闪过慌乱,下意识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神不敢再看。 她一定是知道了! 萧依依内心慌得有如千军万马奔踏而过,脸色苍白到将近透明。 倒不是慌乱会失去她这个朋友,而是担忧她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也是这两日看到池嘉禾和赵瑾武走得极近才动了歪心思,也不能怪她。 她这么喜欢赵瑾武,池嘉禾不会看不出来,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避着自己同他接近? 池嘉禾现在要什么没有?就一定要同她抢吗? 从袁向阳的角度看她只能看到一截雪白,微微颤抖的肩昭示她此时的恐惧和不安。 没有几个男人在看到仿佛受惊小鹿般向自己求救的美丽少女时会无动于衷,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袁向阳心中一热,内心愈热血,看向池嘉禾的眼神就愈冷。 声音都透着寒意:“你和依依既是好友,明知她不胜酒力却还让她饮酒究竟意欲在何?如今好友遭受非议,你非但不为她辩解还落井下石,怎会有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 池岁禾惊呆了,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袁向阳看了一眼池岁禾又继续朝池嘉禾说道:“昨夜之事还历历在目,你阿姐想必也是受你蛊惑所以才——” 后面说的话池岁禾听不清了,她沉浸在袁向阳对自己的质疑中气得无法自拔。 意思就是说她一个蠢货想不出这么阴私的法子故意萧依依被众人看到狼狈的模样所以一定是池嘉禾这个贱货怂恿她这么干的。 “袁向阳,你有病吧?”池岁禾好半天憋出这么一个真诚的问句。 袁向阳被她问得一愣,就见她撸起袖子上前一步怒不可遏道: “萧依依就是咎由自取!就是活该!她若是安分守己不到处惹是生非谁会没事针对她?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妃子公主的处处有人在意她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要不是佳音前些日子回了老家来不了春猎,哪里还轮得到她站在这里矫揉造作,有人会知道这萧依依来不来吗? 是了是了,今日在场的人也只有你会知道了。你既这么放不下她要护着她,不如早日将她栓到裤腰带上走哪都带着,两位成婚之时我一定备份贺礼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一口气说完不带喘的,场面已是死一般的寂静。 池嘉禾就没见她这么激动过,见她气得手都在抖,眼眶都微红,十分心疼。 走近了她正要出声劝慰就听她还在自言自语骂道:“狗日的敢骂老娘是蠢货,看我今天不骂得你满地找头。” .....好吧是她想太多了。 袁向阳连说了两个你字都没说出个所以然,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嘴皮子功夫哪里斗得过池岁禾。 况且这人是个没皮没脸不知羞的,专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说,属实说得人心里臊得慌。 袁向阳听着她说的百年好合和早生贵子面上一热, 只是他原本的肤色就黢黑所以看不出来。 他不禁看了眼一旁同样听到这话的萧依依,却见她绷着脸毫无任何娇羞的反应。 忍不住上前一步靠近想揽她入怀:“依依....” 池岁禾还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萧依依面容更冷,心中暗骂袁向阳自作多情,不动声色朝外走了一步躲开他的手。 袁向阳看了眼落空的手,感觉像是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心里拔凉。 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池岁禾挑了挑眉,她气也出够了,懒得再和他们浪费时间,拉着池嘉禾就走。 萧依依忍痛出来一趟目的却没有达成,内心一片烦躁。 强忍着内心的不耐,再抬头时眼底一片凄楚,眼角闪着盈盈泪光。 “向阳,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可相信我的话?” 不等他回答又颤着声苦涩道:“现在应该只有你会相信我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都是她们故意的,她们想害我身败名裂,她们想害死我....” “我不明白,我们明明是好朋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袁向阳一下就心软了,迟疑着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声音和缓:“没关系,我相信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陪着你,就算、就算你真的遭遇了...我也会娶你的。” 最后一句虔诚郑重得像是在许诺,然而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袁向阳抚着她的手一僵,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 萧依依连忙又哭着开口:“我知道,我知道只有向阳对我最好了,只是我忍不下这口气,她们凭什么这么对我,明明我在府中已经过得很艰难了....” 袁向阳叹了口气:“那你想如何?” 另一边,池岁禾和池嘉禾全然不受影响,在宫殿附近逛了逛,一路说说笑笑。 开始往回走时看到有人迎面走来,池岁禾看了还沉浸在她方才说的笑话里笑得春光明媚的人,轻轻咳了咳。 池嘉禾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人,脸上的笑容微收,抿了抿唇。 赵瑾武也也没想过会遇到她们,这也没有旁的路,只好硬着头皮走上来。 池岁禾笑眯眯打量两人,悄悄往外挪了两步,随后朝两人挥了挥手,“先走一步,你们聊你们聊。” 说完还一步三回头,被发现后一溜烟才跑得飞快。 池嘉禾气闷,抬脚就想追上去却被面前的人拦下, 不解抬头,“赵将军有什么事吗?” 赵瑾武也不知怎么就拦下了她,不自在的偏过头,又忍不住低头看她。 “你...你昨夜....” “昨夜怎么了?”池嘉禾疑惑反问。 赵瑾武一顿,“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池嘉禾见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更是一头雾水,想起什么恍然道:“赵将军是担心我酒后将当初爱慕赵将军之事说出去?” 赵瑾武抿了抿唇不说话,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池嘉禾坦然一笑,脸上丝毫没有当初被拒绝时的尴尬和慌乱。 “赵将军放心好了,这事已经翻篇了。嘉禾已经想通了,赵将军是胸怀大志一心报国之人,不应囿于儿女情长。嘉禾先前不自量力多有冒犯,还请赵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此事没有发生好了。” 说完她还端端正正拱了拱手行了个军礼。 明明这才是赵瑾武想看到的,但他听着这话心里极不是滋味。 她昨夜都还....怎么今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心里一片纠结,不知不觉就开始盯着她娇嫩的脸看。 在阳光下白皙细嫩得一点毛孔都瞧不见,有多柔软他是触碰过的。 秋池般的眼瞳晃着一汪水,像是在默许他可以过分一点、再过分一点.... 神情猛地一凛,面容也瞬间冷得吓人,语气刻板生硬:“既是女孩家就不要在外喝太多酒,要是醉了岂不闹出笑话?” 他是想提醒她,本意是好的,但他这语气实在令人无法恭维。 池嘉禾听得一下就蹙起眉。 连她爹爹都甚少用这种指责的语气和她说话,他凭什么这么说她? ------------ 第七十九章 二小姐在给今昭上药 池嘉禾面容也冷下来,半点柔和也瞧不见了,只斜睨他一眼。 “多谢赵将军提醒,只是嘉禾并不是您的部下、侍从。” 言外之意,您多管闲事了。 说完也不看他的反应,福了福身就离开了。 赵瑾武看着她从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肩襟似乎都染上某一缕香气。 极淡却又极特别,和她这个人一样。 他不禁跟着转头看去,发现她头也未回脚步也极快,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故对他避之不及。 认识到这一点内心忽的升起燥郁,从前两人熟识的时候关系也没别扭过,即使两人相处时更多时候都在斗嘴皮子功夫。 后来在百圣寺一时不察被奸人所害失足昏迷,迷糊中闻到一抹清冷的梅花香,陌生又熟悉的味道,他得已安心沉沉陷入睡眠中。 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的却是萧家的二小姐,他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旁的,所以后来又去昏迷的地点走了走, 最后带回来一块玉佩。 玉佩上又是熟悉的味道,可怜他一生戎马,却在这玉佩上栽了跟头。 他知道不是萧二,却还是顾着女孩家的面子应了她一些请求,同时费尽心思去想那女子是谁,心中又隐隐有了期待。 后来知道是她,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他把这感觉归功于是熟人因此行事会方便些。 毕竟百圣寺牵连者众,在查到幕后之人前,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还在寺中受过伤。 所以她向自己表白的那一刻,他更多的是震惊和诧异。 他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然而拒绝的话已说出口,再回过神时眼前是她紧咬唇瓣故作不在意的倔强的脸。 眼中明明已闪着泪花,口中说的却是没关系,那一刻他的心脏跟着一疼,只觉得罪大恶极,后来.... 后来就发展成现在的样子了。 赵瑾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心里好似也空了一块。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没有说错,他一心报国。 这话没错,只是要报的这个国.... 想到自己还未做成的事,赵瑾武沉沉闭上眼,再睁眼时眼中一片清明,收回继续往前走,同她背道而驰。 池嘉禾没忍住回头望了眼,原站着的人的地方已空下来了。 风席卷而过,也不知吹乱的是谁的心。 抬手按了按慌乱无章的心跳,别喜欢他了,池嘉禾不停告诫自己,换个人喜欢吧,换个人喜欢吧。 低头轻轻叹了口气,池嘉禾将乱七八糟的心绪扫出大脑,再抬头时又是池家孤傲高洁的二小姐。 余光瞥见有人影走进,池嘉禾挺直了身板端着脸望去,发现是陆今昭时愣了一下,“今昭?” 陆今昭目光缓缓聚焦,这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嗯,二小姐。” 池嘉禾看出他的不对劲,走上前一步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切问道:“你怎么了?脸色瞧着这样差,是昨夜没有睡好?对了你去哪里了?阿姐前面一直念叨着要找你呢。” 她一连串的问题,陆今昭回答不及,池嘉禾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眼神往下移,注意到他的手竟还在流血。 轻呼了声便拉着他往里走,“先别废话了,快快快先处理你的伤口,你流血了怎么也不说一声,阿姐要是看见了又该心疼了。” 从头到尾没有来得及插上一句话的陆年:“.....” 其实二小姐和小姐很多方便还是很像的,感觉二小姐说话做事也渐渐染上了小姐的风格。 又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小姐,陆今昭眼神一黯。 池嘉禾一把按着他坐下,“没事我这也有药,先把药上了,到时候阿姐看到了也不会太责怪你。” 转身去寻了药来,将他的袖子轻轻掀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怎么伤成这样?你怎么都不知道先上药,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疼吗?” 陆今昭讪讪摸了摸鼻尖,“已经不疼了。” 他的手臂上是一条蜿蜒的血路,池嘉禾搅了帕子要过来给他擦,陆今昭连忙接过:“奴自己来。” 看着他将血迹擦干,手臂原先的伤口也露了出来,是一条极长极细的伤痕。 池嘉禾皱着眉看着,“怎么被树枝刮成这样?” 陆今昭眉骨微动,往下解释道:“今早想去林间采些新鲜的露水回来做些糕点,一时不防才会被刮到,不过都是些小伤,不要紧的。” 说完便接过她手里的药瓶,自顾自涂起来。 池嘉禾没有多想,稍稍放下心,但还是忍不住叮嘱:“山林间杂草岔枝多,还埋伏着不少野兽,你还是小心些,别自己一个劲往没人的地方走。” 多说无益,陆今昭点点头,“二小姐说的是,多谢提醒,奴记住了。” 池嘉禾:“你把这药带走吧,回去之后记得擦,不过阿姐看到了应当会提醒你擦药的。” 另一边,躺在榻上百无聊赖的池岁禾正在逗着年年。 莲儿走进来瞧见就忍不住唠叨:“小姐怎么能把兔子放榻上,会弄脏被褥的,小姐不是最喜欢这床神锦衾被了吗?” “不脏的,我们年年不脏的,是不是啊年年?”池岁禾凑近年年和他说着话,掌心被他拱了拱,喜欢得不得了,抱起他又翻了个身。 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莲儿,你今早可有看见今昭?我一早上都没看见他了,也不知人去了哪里,我找了一圈都没瞧见。” “今昭?他就在二小姐房里啊,奴婢方才走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了。”莲儿随口答道。 池岁禾坐起身,消化她这话里的意思,眼里有些茫然。 莲儿没注意,一边做着手上的事一边继续补充:“今昭的手好像受伤了?奴婢也没有仔细看,反正是二小姐正给他上药呢....小姐怎么了?” 转身发现池岁禾已经站在她身后连忙被吓了一跳,却又见她慢吞吞坐了回去,脸色不太对。 ------------ 第八十章 你家小姐肯定没睡 池岁禾听到陆今昭受伤的时候一颗心都提起,听到后面的话又松了口气。 是嘉禾的话,一定会把今昭照顾得很好,毕竟.... 原书里就是这样的。 池岁禾闭上眼躺回榻上,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现在和原书中已不太一样,至少她的小命是保住了。 和家人的关系很好,没有失去朋友,也没有对生命的威胁,还有人替她照顾今昭。 今昭早晚都要回到故土的,他不会再像原书那般黑化偏执,一切都走在了正轨上,说不定他成为太子之后等安朝亡国时他还能庇护池家一二呢。 她应该高兴才是。 池岁禾皱了皱眉闭上眼,默默抱紧了怀里的年年。 “小姐今日瞧着兴致不高,眼下已经睡下了。” 莲儿轻手轻脚走出来关上门,对着门外的陆今昭说。 陆今昭顿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开口:“小姐可有说什么?” “嗯?没有啊,她就问我可有看见你,我说看见你在二小姐房里,然后就没了。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莲儿答得自然,见他停下脚步转头就看见他一副怪异的表情。 “你...算了,没事。”陆今昭沉沉叹了口气。 明明他瞧着也不过大她们两岁,但莲儿此时竟从他身上看出来几分老成的沧桑。 陆今昭和她说不明白,认命的往小厨房走去。 莲儿在他身后问:“你去小厨房干嘛呀?小姐已经睡了,你若是做了吃的也先别吵醒她。” 前面的人走得很快,听到这话也没有回头。 莲儿撇撇嘴,转身却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一张大脸吓了一跳,差点摔坐在地,还好被人从后扶了一把。 扶她的人是大福,面前的人是江峰,莲儿魂都被吓没了半条,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没好气道:“江公子是来找小姐的?小姐已经睡下了,公子请回吧。” 江峰直起了身,笑眯眯的打开了扇子给自己扇着,“我敢说,你家小姐肯定没睡。” 说完转身就要去推她的房门。 莲儿大窘,平日看他也是一副风流骄矜的样子,怎么一到小姐面前就一身流氓气。 虽然自小到大已不知多少次这般,但她还是不习惯,每次都让她觉得好不适应。 连忙上前挡在门前将他拦下往外推,“小姐今日身子不适不想见人,您还是回去吧,等小姐醒了我再告诉她你来过就是了。” “身子不适?” 江峰停下来想了想,问道:“你家小姐今日心情不好?为什么?因为那护卫小子?” 门“哗”地一下被打开,池岁禾幽怨的脸出现在门后。 江峰扬起笑脸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岁禾~~” 池岁禾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翻了个白眼:“有何贵干?” “我是来找你出去骑马的,你不是带了骑装?走,我带你去。” “不去。”池岁禾扔下两个字就要关上门。 “别啊。” 江峰一个大步上前顶住门,池岁禾怎么使劲也敌不过他,干脆松了手往里走。 他脸上扬起得逞的笑意跟上,见她踢着鞋上了榻,坐在衣裙上背对着他手里捣鼓着什么。 凑近一看,发现是只雪白的兔子,肚子也圆滚滚的,正好奇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江峰一笑,单手拎起他仔细打量,“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子?瞧着白白胖胖的,倒是和你一样。” 没有一个女孩子听到这个形容会开心。 池岁禾也不例外,瞥了他一眼,又转了转身用整个后背对着他。 江峰自知失言,讪讪找补:“不胖、不胖,一点都不胖。这兔子可比你胖多了。” “......”池岁禾转身将他手里的年年夺过来,半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碰了一鼻子灰,江峰挠了挠头,好在他从小到大对哄人已积攒了丰富的经验。 又弯腰凑近她,从袖子里掏出个盒子递到她面前,“别生气了,和我去骑马吧。” 池岁禾眉梢微动,瞥了眼红灿灿的锦盒就收回目光,但还是好奇:“这是什么?” 江峰又往她面前伸了伸,“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池岁禾还是接过打开了盒子。 锦盒里静静躺着颗夜明珠,通身光泽润滑,即使是白天也十分的透明,打开的那一刻,屋内好似都亮了不少。 江峰见她看得目不转睛,得意地说:“怎么样?不错吧,到了晚上可以更亮。这是百宝阁近日从金国海域淘来的宝贝,就这一颗呢!送你了。” 池岁禾第一次瞧见传说中的夜明珠,已长了见识,听他这么说连忙关上盒子递给他。 “这怎么行呢,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拿回去。” 江峰不接,懒洋洋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本公子送出的礼物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不要啊?不要就扔了吧。” 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他的语气就和说扔掉一颗花生米这么轻松。 池岁禾像是抱着个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生怕她一说不要放下后他就拿起盒子丢出去。 江峰不解:“从前你都是使尽薅我的羊毛,没有的时候都想着法子带走点什么,这我主动拿给你的你怎么不敢要了?小禾苗,胆小鬼。” 池岁禾:“那不一样,这太贵重了,你.....” 江峰:“哎呀别废话了,再废话就显得做作了啊。” 于是池岁禾又推脱了两下无果后,勉勉强强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小心翼翼的将锦盒放到桌上,忍不住又打开看了看。 光润的样子实在让人手痒痒,抬眸看了眼江峰,“我可以摸摸它吗?” 江峰凑近学着她的气声:“这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当然可以。” 说完又觉得好笑,整颗心都像是被泡在水里,满满涨涨的像是要溢出来。 满心只觉得她好可爱,她怎么这么可爱。 池岁禾浑然不觉,指尖在夜明珠上碰了碰,温温凉凉的触感让她的指尖更痒,不由缩了缩手。 可眼里已盛满笑意,被夜明珠照着,亮得满室粲然。 ------------ 第八十一章 小禾苗,万事还有我在 陆今昭端着盘子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温馨美好的画面。 小姐正好奇的看着什么,眼里细碎的光一晃一晃的十分耀眼,而她对面的男子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她,这个眼神.... 这个眼神他很熟悉,是曾经在不同人身上看到过的,男人对女人的爱慕和势在必得的眼神。 莲儿也注意到他,探头往里瞧了眼,随后便将他拉开。 笑道:“江公子又寻了新的宝贝来送给小姐呢,还是小姐最喜欢的,难怪小姐瞧着都高兴了许多。” “是什么?” “啊?”莲儿没反应过来。 陆今昭握紧手里的托盘,低下头:“小姐最喜欢的、是什么?” “夜明珠啊。” 莲儿想了想,又笑:“不过只要是漂漂亮亮的首饰小姐都喜欢,小姐那么貌美,只有这些能配得上她。” “但是小姐最喜欢的应当还是夜明珠吧,小姐八岁生辰那年相爷从送了小姐一个后来却被江公子玩坏了。 小姐一直记仇惦记到现在呢。据说那还夜明珠还是相爷特意让商人从金国海域买来的——” 金国.... 陆今昭想到昨晚去见的人他说的那些话,像是一道闷雷砸到他头上,再次回想还是满心的不可思议。 “——今昭?今昭你怎么了?” 莲儿自顾自说了半天,敏锐感觉面前这人的不对劲。 太诡异了,他现在和昨夜淋着暴雨走回来的人一样,浑身都透着股自我厌弃般的死寂—— 即使是当初被小姐惩罚的时候都没有见他这么颓丧过。 陆今昭将思绪从记忆中抽离,将手中的托盘递给莲儿,“你进去送给小姐吧。” 莲儿茫然接过,看见的就只剩他的背影,“哎你要去哪啊?” “出去走走。” 他这一走,池岁禾又是一个下午没有看见他。 盯着面前已经放凉的莲子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江峰半是强迫半是央求了一个下午都没能让她答应和自己去骑马,已经放弃了,躺在榻上悠哉悠哉晃着腿。 “没想到你这护卫还真是十八般技艺样样精通哈,就算他不当你的护卫,想必自个在外打拼也能过得很好。” 一语戳到池岁禾心窝子上。 春猎一结束就是金国使臣来访的日子了,明日就要启程回府,随着时间越接近她就越无端地焦虑。 因为她知道,金国使臣的到访是原书剧情线里的一大转折点,不仅是男主赵瑾武的,更是陆今昭的。 江峰:“想什么呢?想你那护卫?眉毛都快拧成一条毛毛虫了。” 池岁禾一掌将他凑近的脑袋推开:“别烦。” 说完就撑着下巴,“江峰,你说到时候金国来访的使臣会有谁啊?”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我在朝堂就是个闲人,况且现在上朝都多久没上了。我连皇上和哪些人商议国事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这个....你怎么问起这事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池岁禾:“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别国使臣来访对安朝来说可是大事,身为安朝百姓怎么能不担心呢。” 江峰不屑的撇了撇嘴,“嘁、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顶着,那些臣子都不在意的事你有什么好忧的。” 池岁禾:。 江峰轻咳了声,“不过有小道消息说金国大皇子会来,但是我觉得也不应该啊,不至于吧。” 金国大皇子。 原书中阴险狡诈千方百计阻挠今昭回国并且在他回国后费尽心机不停给他使绊脚石并且与他争夺太子之位的那位金国大皇子? 池岁禾慌了,嘴里的冰凉美味的莲子羹也没了味道。 “你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江峰一骨碌坐起身,见她脸都吓白了也跟着被吓了一跳。 池岁禾推开他探过来的手,“不是,金国大皇子要来你们怎么都不着急的??” 那可是仅次于反派陆今昭的书中唯二反派! 若说陆今昭是后期黑化的反派,那这位金国大皇子就是彻头彻尾的坏。 通读全书,这位皇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功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似乎是为皇位而生的,这一生都在争名夺利,逐鹿朝堂。 她在原书中后期越来越心疼陆今昭就是因为这皇子的不择手段,他就如同无处不在的湿哒哒的青苔,只要一不下心碰到就会脏了整个鞋底。 他利用陆今昭对女主的喜欢坏事做尽,背锅的还是今昭,以至于他战死沙场的时候除了生身父母外竟无一人悼念他。 江峰看着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十分奇怪,忍不住探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你在着急什么啊?” 池岁禾被他问住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更加理不清,深深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不懂。” 江峰:“你莫不是在杞人忧天?这使臣都还没来呢你怎么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再说了,我也只是听说的,还不一定是他来呢。 再说了,这是安朝的地盘!朝廷里的那些老学究都不急,皇上都不急。” 他嘴贱,说完又闲闲补充了句:“皇上不急太监急。” 池岁禾实在忍不了了。 抽起一旁的软枕就往他身上砸,恶狠狠的咬牙:“你不说话、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江峰一时不防,被砸到头冒金星,抱头鼠窜。 “我又没说错!而且,就算那大皇子真来了又能怎么样呢,还能在安朝的地盘上撒野成?他还能将你吃了不成?还有我在——” 剩下的话被池岁禾砸了回去,两人很快闹成一团。 将江峰打得说不出话之后,池岁禾这才满意的停下来倒在榻上气喘吁吁。 虽浑身疲惫,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郁气发泄过后的痛快。 江峰都不知她哪来的劲,像疯了似的到处乱咬人,此时倒在榻上也离得她远远的。 屋内安静下来,一颗心也渐渐平静。 他静静看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和棉絮,忽然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也忽然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小禾苗,万事还有我在,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好吗?”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转头望去。 另一边的人已抱着兔子玩偶窝在榻上,晒着暖暖的阳光沉沉闭上了眼,阳光泼在她身上,整个人美好得像是仙女。 江峰安静地看着,忽的扬起笑容。 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说。 ------------ 第八十二章 小姐,你为何不敢看我? 春猎一过,金国时辰来访一事就提上了日程。 池岁禾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江峰口中那个忧天的杞人,成日焦虑到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再加上天气炎热,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又瘦回去了。 离使臣来访的日子越近她出门的次数就越少,在到来的那前几天不仅大门不出,连二门都不迈了,成日就将自己关在房里。 这动静甚至惊动了池家父母,好几次过来看她却又是看到她活蹦乱跳的,只推辞是天气太热了吃不下,直把他们担忧得连连给厨房施压。 厨娘们苦不堪言,每日变着花样给这位小祖宗做饭,只希望她能多吃那么一两口。 陆今昭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自春猎回来后两人的关系不高不低又再次变得微妙。 他离小姐那么近都不知道症结出在哪里,更被提这些整日在厨房里待着连主子都没见过几面的人了。 一走进厨房方嬷嬷就和看见了救星般殷切迎上来,亲切唤他:“今昭啊!你可终于来了。” 这些日子厨房里的嬷嬷丫鬟们已和他混熟了,每次一看到他就和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眼里的光灼热得像是能把人烫坏,更是恨不得将他放到墙上供着。 陆今昭还不习惯这种热情,轻轻应了声就往里走。 方嬷嬷却是习惯了他的寡言,一边迎着他往里走一边狂倒苦水。 “今日送去大小姐房里的冰镇绿豆糕又是一口未动就退回来了,哎哟可把我们急得,白发又蹭蹭往外冒了几根。 这么热的天小姐吃的又这么少这怎么行呢?听说小姐这些日子下巴都尖了不少,走出去岂不是风一吹就要倒了,可把老奴急死了。” 陆今昭看着她满头花白的头发默然,一边沉稳熟练的揽起袖子一边安慰道:“嬷嬷别急,我待会再重新做了送去给小姐就好了。” 方嬷嬷喜笑开颜,双手合十拜了拜天。 “谢天谢地还好有你在,要知道我们平日里怎么劝小姐都苦着张脸说吃不下,也就比较听你的话,不然我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厨房里的其他人看见了他也是同时大大地松了口气,见他有条不紊的开始动作,一张帅气逼人的俊脸写满认真,实属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看着看着便忍不住壮着胆子上来问:“今昭,你多大了?家中父母可还健在?可有婚配?” 在场的其余人听到这问题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八卦的望过来,正处芳龄的小丫鬟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咳咳...”陆今昭不防被呛,整张脸都变得不自在,抿了抿唇不知如何作答。 问他话的嬷嬷笑得开怀:“哎呀没关系的,我也就随便问问,你长得这么俊,还未成婚的话真是可惜咯。” 她话锋一转:“这样,我家里嫂子有个侄女现在在城东街头卖豆腐,长得可美,人送外号豆腐西施,你看你有没有时间去见上....” “得了吧陈婶子,你那侄女我见过的,长得又黑又壮,还什么豆腐西施呢,这别是你们家里人自己送的外号吧?” 另一位嬷嬷听不下去打断了她的话,毫不犹豫的拆穿了她,“就这样你还把今昭介绍给她,可别白瞎了我们今昭这幅好模样,要是这样都可以的话,我女儿可比你那侄女条件好。” 陈婶子不服气:“先来后到懂不懂?这可是我先说的,你女儿条件再好也比不上我们小姐好看。再说了,我侄女虽然黑了点壮了点,但是人实诚,外人都说她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厨房里的人笑做一团,方嬷嬷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别在这争了,我听着都累了,你们说好有什么用啊,不得先问问今昭的意见?” “哎、今昭呢?” 陆今昭已经跑了。 走出厨房的那一刻耳根子都是红的,走了几步撞见面前的人更是尴尬得手都无处安放,“小姐。” 池岁禾也没想到她今日随便走走就能遇到他。 毕竟自从上次春猎回来后,也不知是不是两人都刻意避着,再加上她出门极少用不上他,两人常是一天都见不上一面。 此时突然撞见也觉得尴尬,听到他叫自己,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轻轻点了点头。 “你吃饭了吗——” “小姐要不要吃奴新做的——”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愣,又很快齐刷刷低下头,明明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尴尬的氛围却是久久环绕。 陆今昭轻咳一声,抬眼定定看着面前的人,轻声道:“小姐近来消瘦不少。” 池岁禾听得心中一酸,匆忙偏过脸不敢看他,不在意的抬手摸了摸脸。 “有吗哈哈,我倒觉得还好,最近天气热了些没什么胃口。” 说完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抬起脸扬着笑容甩了甩手,“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房啦,你忙你的。” 再转身时陆今昭已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路,熟悉的干净气息扑面而来,池岁禾心尖一颤,想再次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却被他的指尖点着下巴拦着。 “小姐,你为何不敢看我?” 他说的是我,不是奴。 此时的池岁禾没有注意这一点。 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因着下巴顶着的那一点温热瞬间被搅得全乱。 “我、我没有!” 磕磕绊绊的话属实没什么说服力,池岁禾晃着脑袋下巴想躲开他的手却又被轻轻一压,接着往上轻轻一抬。 被迫仰着脸对上他的眼,心跳猛地骤停一瞬。 这才几日不见,她怎么觉得陆今昭身上的气质一下又变了许多。 至少现在看她的眼神深不见底,让她有些猜不透了。 陆今昭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做,但看她还想躲着自己的时候,内心烧起的烦躁和郁气简直要将人逼疯。 于是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 ------------ 第八十三章 奴只想跟在小姐身边 指尖的触感还是记忆中的柔嫩细嫩,他望着池岁禾娇嫩的面庞,神色有些恍惚。 小姐是真的瘦了不少。 下巴都瘦成尖尖的只剩一点,下颌线更清晰了。 脖颈修长,姿态玲珑,含苞似的少女,浑身都是鲜嫩的光泽,一举一动却透着慵懒,让人更移不开眼。 下巴都被掐得有些疼了,池岁禾蹙起秀眉,眼里不是恼怒,更多的是委屈。 陆今昭看清后一顿,忽然变得惶恐,浑身的气势收敛,连忙松开手,看着上面的一点红印,眼里闪过懊恼。 “小姐,奴....” 池岁禾瞬间低下头,体内气息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只觉得不能再和他这样待下去。 抬脚就要走,只是她这动作落在陆今昭眼里又成了要躲。 还未走出几步手腕再次被拉住,池岁禾转头就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心跳如雷。 陆今昭强势地拉着她往房里走,语气不容置喙:“小姐近来胃口不好,奴特地为小姐做了绿豆糕,小姐尝尝?” 明明是问句,可池岁禾丝毫没有拒绝说不的余地,只感觉手腕被攥得更紧,像是一松开她就会跑似的。 忍不住挣了挣,皱起眉,“陆今昭你弄疼我了!” 连名带姓的,陆今昭也皱起眉,力道轻了些却还是没有松开手,脚步更是一刻未停。 喃喃着也不知在说什么胡话:“小姐疼吗?奴也疼。” 疯了!这人真是疯了! 池岁禾连拖带拽被他带进房里,莲儿正要出去就看到这一幕。 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连忙跟上前要打圆场,却被陆今昭扫过来的一眼看得一愣。 呆站在原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走出了房门。 莲儿看着空落落的院子陷入沉思,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听陆今昭的话?也不是听话,就是,他眼神怎么瞧着那么可怕。 想到小姐,转身想进去却发现房门已关上。 她仔细听了半晌都没有听到里边传来鸡飞狗跳的动静,回想两人的相处模式,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放心的走了。 屋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尴尬和沉默。 池岁禾被他按到椅子上坐下,紧抿着唇看了眼被他圈红的手腕,偏过脸不说话。 陆今昭也在敛着气,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睨她,唇线绷得比她还紧。 良久,十分无奈且无力的叹了口气。 和很多次一样,在她面前蹲下,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膝上,只手可握,微微用了些力道按了按,想让她注意到自己。 他掌心的温度太高,像是要灼人。 池岁禾不适的动了动腿,眼睫颤得飞快,仿佛振翅的蝴蝶,下一秒就要带着整颗心脏飞出来。 陆今昭:“小姐,奴给你做了绿豆糕,你用些吧。” 说完就拿出糕点试探着放到桌上,小心翼翼的看她。 池岁禾看他这个样子就来气,刚刚还一副要吃人似的表情,现在又做出这幅楚楚可怜博人同情的样子—— 给谁看! 憋足了气不想搭理他,缩着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陆今昭也不急,轻声解释道:“这冰镇绿豆糕用的豆子是奴昨夜就泡在冰凉的井水里,今早才捞起来用上好的石磨研磨.... 这么热的天,小姐不是最爱吃了吗?奴也许久没做了,小姐尝尝奴的手艺可有变化?” “何须我尝?厨房里那么多娘子等着尝你的手艺,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池岁禾脸上就浮现懊恼,忍不住握紧了拳指甲都陷入手心,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这话这么幽怨,和深宫里那些成日见不到皇上顾影自怜的失宠妃子有何不同。 可覆水难收,她也只能板着脸冷声道:“我不想吃,你出去。” 陆今昭听着她的话这才知道症结所在,顿了一下,随后连忙出声解释: “小姐,奴没有...奴是你的护卫,只是你的护卫,也没有给旁人尝过奴的手艺。厨房里那些人说的话都是玩笑,奴没有娶妻的打算、奴只想跟在小姐身边。” 他紧张得都结巴,生怕她不相信,傻傻地举起手就要起誓:“奴发誓奴这一生只为小姐做吃的,未经小姐允许绝不做小姐不高兴的事,若有违誓言天——” “你说什么傻话,你是傻子吗?”池岁禾俯身捂住他的嘴,掌心变得温热湿润,不自在的缩回手。 “好了,不许说了。” “小姐说不说,奴就不说了。” 陆今昭低头掩盖眼里的笑意,上前牵起她的手放到桌上的绿豆糕旁,轻声哄着她:“那小姐尝尝?” 既然这样,池岁禾也不好再端着,‘不情不愿’地拿起糕点放进嘴里。 这已有了开始就很难停下来了,送进嘴里的糕点一块又一块,两颊鼓得像是仓鼠。 眼见糕点很快要见了底,池岁禾伸出的手被抓住了。 陆今昭神情认真道:“小姐不能贪凉,再过两日月事就要来了,吃太多凉的话届时肚子又该疼了。” 池岁禾大囧。 姨妈在古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被说成是污秽的东西,平日里女孩子家大都避之不谈,就连她都被带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仅不避讳,还说得如此坦然。 红着脸讪讪缩回手,舔了舔唇,“那、那我不吃就是了。” 陆今昭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瞥见她唇间一闪而过的舌,唇瓣都被润得更水灵,饱满红润。 他眸色一黯,忍不住伸手在她唇边一揩,神色倒是自然,说的话也自然,“小姐这里脏了。” 池岁禾觉得他好像又变了,时好时坏的,总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比如现在,他的指尖擦着她的唇,这动作属实是暧昧了些,可他泰然自若,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陆今昭声音微哑:“好了。” 池岁禾唇瓣都带着细细密密的痒意,不禁又舔了舔。 他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指尖一点被湿润带过,顿时僵在原地,脊背有火花一路噼里啪啦往上蹿。 猛地缩回手移开眼,握紧的拳上青筋直跳,却远没有他此时的心跳快。 池岁禾被小跑过来的年年吸引了注意力,胡乱抹了把唇就抱起他,转眼间就将方才的事抛在脑后。 见陆今昭背着她在想什么,又看了眼桌上的盘子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绿豆糕,眉梢一动。 伸出的手还没碰到,他就和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极快的转了身。 想偷吃却被抓了现行,池岁禾尴尬一笑,伸出的手半路拐了弯落到年年的脑袋上,讪讪道:“还剩了这多,不吃实在是可惜了。” 说完抿了抿唇,眼神都还黏在那糕点上。 “嗯。”陆今昭走过来将那盘糕点往外移了移,“那剩下的就给年年吃吧。” 池岁禾歪着脑袋疑惑问:“年年?兔子可以吃绿豆糕的吗?” “不可以的。”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池嘉禾走进来的时候池岁禾正懒洋洋躺在榻上微阖着眼抱着年年晒太阳,陆今昭就坐在一旁擦着自己的剑。 屋内只有两人,阳光洒了半边屋子,因着有冰并不觉得热,画面静谧又美好,她忽然有种后悔闯入的感觉。 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圈,只觉这氛围好似好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怪,但比起前两日她来已好了太多了。 这是、冷战结束了? “嘉禾,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我,站在那干嘛呢?热不热?” 池岁禾翻了个身就看见她,连忙坐起来朝她招招手。 陆今昭早就看见了她,只是她不出声他也懒得说,此时见两人坐到一起,起身朝池嘉禾微微颔首示意便走了出去。 池嘉禾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走远了才敢兴奋地凑到池岁禾身边同她咬耳朵:“阿姐,你和今昭是和好了?” 池岁禾被她眼里激动的光晃了晃眼,听到这话有些不自在,“哪有什么和不和好的,我们又没有吵架。” 过了会又平静的补充:“嘉禾,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好。” 池嘉禾笑了笑不拆穿,看着她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池岁禾心想八卦真是从古至今都不变的人类品质。 说再多都没用,干脆转了话题:“嘉禾今天下午怎么有空偷跑出来,母亲不抓着你相看人家?” 说起来,春猎上她们虽没有做什么,但池家的两位女儿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尚未婚配的人家。 她因着连日以来心情郁郁寡欢无心此事,钱兰也不好逼她,她是落了个清净,这重任便落到了池嘉禾一个人头上。 池家女儿的夫婿不需要多高的门第,只要家世清白为人正直后院干净即可,这话一放出去,来府上说媒的媒人都快把门槛踏掉一层。 池岁禾很想对这些兴高采烈的媒人说这都是无用功,男女主注定是要在一起的,拆cp是会遭天谴的! 但她不敢说,因为钱兰显然也是乐在其中的样子,而且她要是说的话,这注意力很快就要集中到她身上了。 思及此,池岁禾饱含同情的郑重拍了拍她的肩,“嘉禾,你辛苦了。” ------------ 第八十四章 池相是个聪明人 池嘉禾这么些天下来也是有些心累,听她这么说,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叹了口气。 池岁禾:“不明白父亲和母亲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将我们嫁出去,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少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多的是吗? 父母亲为我们精挑细选如意郎君,到头来也还是会放不下心,况且非亲非故的,我也想不通有谁能比他们对我们更好。” 这话倒是在理,这道理也新奇。 池嘉禾仔细想了想,深以为然。 父亲官至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放眼整个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池府来。 池嘉禾:“或许就是因为如此,父亲和母亲挑人才更加严格。据说祖上三代的背景都要查,主要就是看家世清白。池家处于高位,就怕有些人会动歪心思。” 池岁禾摇摇头:“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正也难保下梁不歪。初时看不出来还能勉勉强强和平相处,相处的时间一长了问题就会暴露。 外嫁女不受娘家影响,可娘家实力强大,有些问题还能压上一压,可若有一天池家....” 池岁禾猛地坐起身,和池嘉禾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疑,异口同声道:“父亲在朝堂上出什么事了?” “荒唐!池庭,你太让朕失望了!”坐在龙案后的九五之尊赤红着脸将桌上的奏折一把拂到地上。 这一点动作似乎已经花光他身上仅剩不多的力气,做完之后倒在龙椅上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池庭跪在下方,额头紧挨着地面,“皇上喜怒,臣愚钝,还请皇上赐教。” “愚钝?”安帝一双浑浊的眼紧紧盯着他。 “朕瞧你一点都不愚钝,你池庭是整个朝堂最聪明的人!当初朕与赵弘、还有你,三人齐心协力并肩作战付出多少心血才有今天。” 听他提起从前,池庭眸光微闪将头埋得更低,沉沉闭上眼。 “赵弘后来战死沙场,便只有你我二人守着这安朝江山....你可知这几日呈上来的奏折说什么?说你池庭暗中勾结岐南王,存有异心!” 他说完便粗红着脖子僵硬着躺在椅上,双目瞪得如同鱼眼,仿佛眼珠子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浑身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 陈公公注意到这动静大骇,连忙开始高声唤太医,却是林锦先走过来。 他手里拿着个锦盒快速走到安帝身边,命人掰开他的嘴便将手里的丹药喂进去。 整个过程之流畅之快仿佛已做过百遍千变,陈公公面色不变,命人给安帝喂水。 池庭跪在地上才反应过来皇上病发,再抬头时却见他已恢复原样,甚至精气神都比方才好上百倍。 目光落到林锦手中的红盒上,眼神带着审视。 林锦却是不避讳,大大方方任他打量,在皇上睁开眼的那一瞬说道:“皇上,天机大师闭关前留下的丹药仅剩不多了,您看....” “他现在人在何处?再去请他便是。”安帝小口喝着水顺气,语气都变得恭敬,“天机大师的丹药见效得越来越快了,去请他的时候态度务必放恭敬些,切莫打扰到大师的修炼。” “是,待金国使臣来访一事结束后奴就去请他。”林锦收回锦盒垂眸恭敬道。 安帝点点头,“辛苦了。” “都是奴分内之事。” 林锦看了眼还在地上跪着的池庭,又道:“皇上要多注意身体,大师说了您要多注意休息,切忌动怒,否则伤了脾肺再多的丹药也是无用的。” 安帝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是。”林锦躬身退下了。 安帝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人,见他两鬓斑白脸上深沟浅壑,沉沉叹了口气,“万安,你和我都不再年轻了。” 万安是池庭的字,他的自称又是‘我’,池庭十分动容,抬头时眼角都闪着泪花。 “皇上,老臣十岁成为您的伴读就一直陪在您左右,老臣一生为安朝殚心竭虑,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安帝沉默了片刻,将手边的奏折下面丢,重重拍了拍案桌。 “那这奏折你如何解释?岐南王当初与赵弘的事你我都清楚,他害死赵弘折损我一员大将、本早就该死了! 朕将他囚禁在南岭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如今你却派人暗中寻找他早年丢失的儿子,你究竟想干什么?!” 池庭颤着手接过奏折打开飞速阅览,关上奏折后痛心疾首闭上眼,给安帝重重磕了个响头。 “皇上可曾听说过天成戏班狸猫换太子一戏?” 见安帝目光微凝又继续道:“这狸猫换太子说的是妃嫔为了替其子争夺太子之位设了诡计以假乱真混淆视听之事—— 其中种种暂且不提,只是皇上细想,这岐南王儿子果真流落在外吗?还是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池庭走出养心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沉重了,天边的乌云低垂如灰色的雾幕,一阵风吹来卷走热意带来丝丝缕缕的冰凉。 山雨欲来风满楼,好似就要下起大雨。 他站在殿外静静等着,可过了好一会,这雨还是没有下。 抬脚正要走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他:“池相。” 池庭转头对上林锦的眼一愣,微微颔首:“锦司公。” 林锦看向他的膝盖,“听闻池相一到下雨天腿脚就不便,现在膝盖可还好?” 池庭一听,以为他是来编排他在屋中久跪一事,拉下脸,“多谢锦司公关心,老夫好得很。” 他说完,林锦又不接话了。 池庭觑了他一眼,见他盯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共事这么多年,知道他性格向来古怪,懒得再等着和他寒暄,摆了摆手道:“妻女还在家中等着老夫用膳,老夫先走一步。” 听他这么说,林锦却是抬脚跟了上去,“池相可知皇上今日为何如此动怒?” 明知故问。 池相没了好脸色:“不知。” “岐南王被囚在南岭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怎么在金国使臣要来访的时候跳出来?” 池庭停下脚步,“你想说什么?” 林锦摇了摇头笑道:“既然皇上都不在乎,池相又何苦执着于找什么岐南王失散多年的儿子,反正在找他的....可不止池相您一个。” 池庭大骇,大脑飞速运转猜想他对这些事到底知道多少。 林锦笑容微敛,“听闻池相近日在相看女婿?没想到池相这般爱女心切之人也放心将爱女交给别人。” 池相微眯起眼打量他,自知心思已被眼前的年轻人看破,也不再绷着脸,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老夫这辈子就这两个女儿,我在一日就能护她们一日周全无虞,可若有一天....罢了、罢了。” “池相是个聪明人,我要是您一定早就躲得远远的,这自己的人还是自己护着最好,您说呢?” 池庭看着不远处翻滚的乌云,“说得简单,谈何容易?” “只要池相想,自然就可以。” 池庭猛地抬头望他,眼中闪着不明的光。 林锦却不看他,而是目光幽幽盯着远处,“这天,就要变了。” ------------ 第八十五章 忠君爱国 池庭满腹心事回到家中,一走进大厅内窗外的雨就倾注而下。 一切都刚刚好,若是再晚一步恐怕要被淋成落汤鸡。 转身看了眼门外,盯了良久,就连钱兰从后面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在这看什么呢?下大雨有什么好看的,快去净手准备吃饭了,两个女儿都在饭桌上眼巴巴等着你呢。” 说完就来接他身上的外袍,池庭心中有暖流熨帖而过,自己拿着满身水汽的外袍揽着她往里走,“这么些年家中有夫人操持,辛苦夫人了。” “你突然说什么傻话....”钱兰瞥见他凝重的神色话锋一转,“可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房门就在眼前,池庭远远瞧见两个女儿,朝她摇了摇头。 一走进去就扬起笑容,“岁禾、嘉禾,爹爹在宫里有事耽搁所以回来晚了,你们饿不饿?饿就快动筷吧。” 池岁禾和池嘉禾的眼神从他进来之后就一直黏在他身上,池庭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爹爹?” “爹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朝中出什么事了?皇上在宫中是不是为难你了?”池嘉禾一连三个问题,越问越焦急,隐隐坐不住。 池岁禾按了按她的手,倒了杯茶到他面前,“父亲先喝口水,慢慢说,我们不急。” 池庭看了眼钱兰。 后者无辜摊了摊手:“你的两个女儿下午就来等着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说啊。” 池庭看着面前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子,一时哭笑不得,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笑着坐下。 “从来都是我把别人问得哑口无言,今日竟轮到我被兴师问罪了,哈哈哈哈也是稀奇。” 池嘉禾:“爹爹别转移话题,再过两日金国使臣就要来访,这次来访的使臣名单中还有金国大皇子,只是例行走动的话为何大皇子会来,朝中是有什么动作?” 池岁禾听得眼皮一跳,她这语气倒真有几分像是在兴师问罪了。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放在后宅中亦是。 池庭都被她问得一愣,池岁禾心里打鼓,正要开口补充润润色就见他笑了起来。 池庭:“不愧是我池万安的女儿,嘉禾身为闺中女子却能将问题看得如此透彻,若为男子定也是能上得朝堂下得战场名留千史的大人物。” 池岁禾松了口气,感觉屋中气氛轻快不少,开始吃起手边的糕点。 “不错,近日朝中有了异动,只是这异动不是来自宫里,而是来自南岭,在金国使臣要来临之前的异动,可想而知。” “南岭?岐南王?”池岁禾咬着半块糕点失声尖叫。 池庭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吹捧起来:“世人只知道我的两个女儿貌美如花,却不知不仅容色双姝,还如此冰雪聪明。” 池岁禾听着这要将她们夸上天的话,终于知道为什么原生之那么高傲、用鼻孔来看人了。 多半就是被自己的老爹夸得得意忘形了。 池嘉禾都听不下去了,拍了拍他的手,“爹爹,说正事。” “...哦哦就是这岐南王,其实也不怪他,怪我。”池庭挠了挠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池岁禾咬着糕点又陷入回忆了。 岐南王,是当今皇上的表弟,从小和安帝一起长大,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情谊之深厚如同手足。 太上皇子嗣众多,安帝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登基。 或许就是这登基之路太坎坷,这安帝总疑心身边之人要害他,敏感多疑、喜猜忌,原先和他争皇位的人都被他不顾天下人之口寻着借口杀光了。 这一来二去,唯一和他还有血缘关系的岐南王的身份就变得微妙了。 岐南王也不是吃素的,忠心耿耿送他上皇位却成日被试探,这还时间长了谁受得了,于是自动请辞远离朝堂。 安帝便给他在岭南封了个官当,没什么实权,岐南王也不在乎,乐得当个闲散王爷。 就这样安帝还不放心,时不时将他提上京城来敲打一番。 岐南王这下是彻底寒了心,和他断绝了兄弟关系,并发誓此生再不踏入京城一步。 后来不知是不是他还记恨在心,倒真的起兵要来谋权,只是创业未办而中道崩殂了,岭南才刚有动静就被安帝拍出的赵弘出兵镇压。 赵弘是谁? 正是原书男主赵瑾武的父亲,赫赫有名的赵老将军。 两方都是曾经安帝的左右手,打起来也是动真格的。岐南王在这次战场上失了双腿变成残废,赵弘也受了重伤,最后死在岭南。 安帝得知赵弘死讯时雷霆大怒,甚至想要派兵踏平岭南,只不过被朝中臣子拦下了,毕竟天下百姓还在看着—— 最后只能将他困在岭南,也就是变相囚禁。 这也是皇上如今如此看重赵瑾武的原因,对他无底线的纵容和维护,程度严重到坊间还有传闻他是安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不过这都是对外的说法,背后的真相到底如何就连原书都没有细说。 但池岁禾知道,赵瑾武早晚都是要和安朝皇室决裂的,就在金国使臣来访不久后。 至于这决裂的原因.... “....然后我就发现不止我在暗中寻找岐南王丢失的儿子,朝中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找,我才应该是——” “是皇上吧。”池岁禾咽了口糕点接上。 池嘉禾转头:“阿姐怎么知道?” 池岁禾见他们都望向自己,卡壳一瞬就继续道:“皇上对岐南王这么憎恶,虎父无犬子,又怎会任由他的儿子流落在外,说不准,岐南王之所以丢儿子就是皇上搞的鬼呢。” 池嘉禾“哦”了声,继续接上:“只是这搞鬼的过程中出了岔子,岐南王的儿子从他们手上逃走了,现在又有了风声,所以皇上就想先一步将人找出来,然后再——” “斩草除根!” 池岁禾开了口,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对视一眼,默契的击了个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饭桌响起,池庭:“......” 钱兰:“......” 池庭和钱兰对视一眼,皆是颇为头疼的扶了扶额。 诚然,他们也曾畅想过两个女儿长大之后的样子,应当是端庄淑慧的窈窕淑女,再不济也是小家碧玉—— 总之不是像现在这样,面色坦然毫不畏惧的在饭桌上讨论朝堂上的阴谋诡计和怎么杀人。 刚开始好像还好好的,怎么越走越跑偏了呢? 两人不由同时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教育方式。 池庭:“爹爹和母亲、还有书堂里的教书先生也从小教导你们要忠君爱国,你们怎么会这么想皇上呢?” 池岁禾正毫无仪态可言的啃着鸡腿,池庭看了她一眼,看向池嘉禾,“你来说。” 池嘉禾正襟危坐,“回爹爹,女儿说的只是事实。忠君爱国,忠的是明君、爱的是好国,不可愚忠、愚爱,这也是您教导过女儿的。” 池岁禾舔了舔唇边的汤汁,赞同的点点头。 池庭一噎,倍感欣慰的同时又隐隐升起担忧。 看着两个亭亭玉立各有锋芒的女儿,温声嘱咐:“岁禾、嘉禾,今日在这屋中的话出了这个门不可再提,可明白?” “女儿明白。”池岁禾擦了擦手给他倒酒。 “女儿有分寸。”池嘉禾给他夹了一块肉。 池庭胸腔被幸福感充盈,只觉此时再战两个林锦都没有问题,心中的决定也变得坚定。 “待金元使臣来访一事结束后,爹爹会送你们离开京城,让你们去江都老家待上一些时日。” ------------ 第八十六章 奴带小姐回去睡觉 “爹爹?” 池岁禾和池嘉禾俱是一震,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就连钱兰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万安?” 池庭摆了摆手,“我心意已决,待金国使臣一走你们就离开,越快越好,还有阿兰,你也和岁禾嘉禾一起去江都。” “...我不走。”钱兰蹙着眉,“夫妻本是一体,你让我走?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池庭也蹙起眉,“金国使臣来访一事之后谁也不知道京中局势会如何发展,这朝堂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谁也不知道届时京城会发生什么,让你们走我才会放心。” 钱兰:“池万安!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现在让我走?” 池庭:“我这也是迫不得已,皇上的情况你们不是不清楚,今日我见他的状态不对,现在主事的恐怕都不是他了!让你们先离开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钱兰拍着桌子站起身:“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什么事没有经历过,现在你让我走?” 池庭:“阿兰,今非昔比!今时不同往日了!京城的水本就浑浊,再被人一搅,定会翻天覆地乱成一团,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你们离得远好歹会安全些,我也更放心!” 他声音越喊越大,言辞恳切,话里话外都是担忧。 钱兰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池万安,你吼我?” “......”池庭站起身按着她的肩,“坐下,先坐下,你先坐下,坐下说坐下说。” 按着钱兰坐下,看见两个女儿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心里又是一哽。 但顾不上这么多了,凑到钱兰身边说:“阿兰你先别急,先听我说,这只是权宜之计,你们先回老家一段时间,就当是外出走走开开眼界,待京城形势稳定之后我再把你们接回来嘛。 再说了,难道你放心两个年幼的女儿独自在外?有你在看着她们,我们不是都能放心吗?” 被点名的两个“年幼”的女儿此时正眼神揶揄的看着他们,尤其是池岁禾,一张脸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爹爹哄老婆。 池庭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了她一眼。 钱兰也拉着池庭坐下,沉吟片刻,“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是为我们着想。可你一人留在京城,我更不放心。 平日你就依赖我、不会照顾自己,我要是走了,整日惦记你有没有吃饱饭、穿好衣....我怎么放心的走呢?” 池庭被她说得老脸一红,讷讷提醒:“孩子们都还在呢,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堂堂一朝宰相,私下是个老婆奴、女儿奴,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钱兰才不管他,推了他一把,“事实如此,反正我不会走的,嘉禾和岁禾也长大了,她们远比你想象中的独立、坚强,我同意让她们出去走走,你就放心好了。” 池嘉禾连忙接话:“爹爹放心,又不是只有我和阿姐,大不了多带几个护卫就是了,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照顾好阿姐的。”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嘉禾,嘿嘿。” 池岁禾摇头晃脑呆呆地重复,撑着红扑扑的脸颊笑得像个傻子。 三人这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钱兰连忙起身,“哎哟这是怎么了?” 池嘉禾一看,哭笑不得:“阿姐将父亲的酒都喝了。” 原来方才在她们说话间,池岁禾看得津津有味,顺手拿起手边的杯子就小口喝着。 这是府里酿的青梅酒,甘醇可口,酒味不浓,酸酸甜甜的更像是现代的饮料,她一没忍住就多喝了些。 这一没忍住就像上了瘾似的,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半壶酒都进了她的肚子。 池岁禾听池嘉禾这么说,嘿嘿笑了两声点点头。 又指了指桌子上剩下的半壶,含糊道:“岁禾没有多喝,还有一半呢,给爹爹留的。” 说完就一把夺过酒壶将池庭的酒杯拿到面前,“来!爹爹,岁禾给你满上,今天我们、我们不醉不休!” 池庭见她动作熟练,想来私下没有少偷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道:“想不到我们池家还偷偷藏了个小酒鬼。” 池岁禾晃了晃脑袋,“我才不是小酒鬼呢...喝!爹爹,快喝,少废话!” 池庭被她一催,更是哭笑不得,又捏了捏她白嫩的脸才恋恋不舍收回手,顺从的和她碰杯而后一饮而尽。 钱兰和池嘉禾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催着下人再来把菜热一热,也小声聊起天来。 屋内的气氛十分温馨热闹,欢声笑语传出屋子好远,没有人舍得先开口离开,就连月亮都好奇地从云后探出脑袋看着他们。 一直到酒壶空空,池岁禾才砸了咂嘴,红着脸叫唤:“酒呢?怎么没酒啦?就这么一点儿?” “好了好了。”钱兰看着她逐渐红润的脸看得胆战心惊,上前摸了摸发现一手的滚烫。 拉回她还要去够酒壶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靠了靠,“嘉禾,去叫人来送岁禾回去。” 池嘉禾应了声还未开口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陆今昭径直走到池岁禾身边,“夫人,交给奴吧。” “哎、好。”钱兰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拉着池岁禾要起身。 “不要、不要、要母亲,要和母亲贴贴。”池岁禾紧紧圈着钱兰的腰,整个脑袋都埋着。 贪恋她身上的温暖和特殊的好闻的味道,像只小猪似的不停乱拱,手上也越圈越紧。 钱兰一颗心都快化了,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摸了摸她的脸蛋。 “岁禾先回去睡觉好不好?明天再来见母亲,今昭还在等着你呢,快先跟他回去休息了。” “今昭?今昭是谁啊?” 池岁禾抬起头呆呆地往后看,对上陆今昭的眼后揉了揉眼,伸手指着他,“你、你就是今昭啊?” “是,奴是。”陆今昭一错不错的望着她娇憨可人的脸,点了点头。 “哎?怎么有两个今昭?”池岁禾看了看他,又低头揉了揉眼。 钱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笑着对陆今昭说:“今昭,麻烦你了,岁禾喝醉了是在说胡话呢。” 池岁禾这时候反应倒快,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没醉。” “是,小姐没醉,奴带小姐回去睡觉了好不好?”声音轻柔得像是要滴出水。 池岁禾定定看了他两眼,被他的眼神蛊惑似的,原先藏在背后的手很快朝他张开:“好吧好吧,那你带我回去找陆年吧。” 看来是真醉了。 陆今昭听了也没什么反应,上前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抱起,轻松得气都未喘一声,和钱兰点点头后便抱着人转身离开。 钱兰看着两人的背影,岁禾小小的窝在他怀里半个身子都瞧不见,就看到两条腿在欢快的晃着,一看就知道还在闹。 赞赏地点了点头,“有一说一,今昭这小子真不错。” “不错什么不错啊,想娶我女儿,没门!”池庭冷哼了一声,胡子都要翘上天。 钱兰不轻不重拍了他一掌,“说什么胡话呢。” 池庭靠在椅子上砸了咂嘴,他的位置正对着门口,自然能将两人离开的背影看得一清二楚,回想方才对女儿化指柔的陆今昭.... “阿兰,你觉不觉得今昭长得很像一个人?很多年前了。” 他的话十分囫囵,不清不楚的,钱兰不以为意,“长得像谁啊?我看你呀是醉了,话都说不明白了,走,回房睡觉了。” 池庭也当自己是醉了,自嘲的笑了声,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任由她和嘉禾扶着她往外走。 另一边,陆今昭抱着怀里扑腾个不停的人终于回到房里。 将她安稳放到榻上后终于松了口气,按着她不停乱晃的脑袋,真诚发问:“小姐,头不晕吗?” “好像有点。”池岁禾和他对视一眼,吧唧两下嘴,直直往后倒,翻了个身就闭上了眼。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陆今昭抹了把额上不存在的汗,将年年的笼子拿到桌子上,蹲下给她脱鞋。 把整个人都放到榻上后,扯了张小毯子盖到她身上,探身将大开的窗户拉上,只剩一条缝就缩回了手。 被以为睡着的池岁禾就躺在他身下,他关窗时发梢往下掉拂到她脸上,带来的痒意一晃一晃的,她皱着眉不胜其烦。 眼睛都没睁开便伸手一扯,扰人的毛茸茸的‘东西’被带到怀里。 好重又好暖,池岁禾翻了个身将怀里‘东西’抱得更紧。 意识恍惚间以为抱住毛茸茸的大狗,安抚的一下又一下的摸着他的脑袋,嘟囔着:“别闹。” 本就不敢动的陆今昭这下是连呼吸也不敢了,鼻尖顶着她纤细的侧颈。 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水润好闻的味道,明明他滴酒未沾却觉得自己也要醉在这里头。 忍了忍,陆今昭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敛着眉压抑地低声唤她,高瘦的身躯往外靠了靠,“小姐。” 这一声压得很轻,像是想让她松开自己,又怕吵醒她。 ------------ 第八十七章 醉后的吻和真心话 陆今昭的声音很特别,他清朗好听的声音总能准确无误的传入池岁禾的耳中。 尤其是现在这两人此时呼吸可闻的距离,无异于靠在她耳边呢喃低语。 脑袋也下意识往声音来源的方向靠了靠,一片迷茫朦胧中缓缓睁开了眼,手也在他的身躯上游移。 面前的人,神色紧绷,侧脸线条明晰凌厉,偏偏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 见她看向自己,没有喝酒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要怎么和她解释现在这一切,“小姐,奴....” 话没有说完,唇瓣上的温热指尖止住了他所有想说的话。 池岁禾脑袋又往他面前凑了凑,脸蛋更红了,眼里的水光比在外时更盛,也不知是不是被他传染的,又或许是被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染的。 她浑然不觉,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拽住他撑着要起身的手。 力气不大,但陆今昭没有挣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姐,怎么了?” “今昭,你喜欢我吗?” “喜欢。”陆今昭毫不犹豫的回答。 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后才一愣,心跳如雷,眼神都变得慌乱,下意识去看她的反应。 她笑了,仰躺在榻上弯起红唇,她的五官秀丽精致,杏眼明亮却又混沌,目光柔和纵容,好像他现在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意识到这一点,陆今昭默默握紧了拳,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与她亲近的冲动。 然而,她微微支起了身,仰着脑袋又俯身凑近他。 漂亮白净的面庞在他的眼前忽的放大,独特的香气也忽然扑面而来。 是柔软的唇瓣,压上来没有丝毫的停留,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留下温香软玉的痕迹,又很快退离。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要不是她还立着半个身子,他都要以为这是他邪念滋生出来的幻想,是错觉。 脑中好不容易理清的名为理智的线瞬间又乱成一团,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是怔愣地望着她。 池岁禾还在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没有要作出解释的想法,似乎是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也是,一个醉了的人能解释什么。 “今昭,我也喜欢你。” 陆今昭脑中的烟花一下炸开,动了动干涩的唇,嗓子眼都紧涩,拳心被汗沾湿,滑到快要握不住。 明知道她喝醉了,说出的话或许也只是“无心”的,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像是要跃出胸腔的心跳。 看着她喝醉酒的娇憨媚态,眼眸深处燃起了一抹细微的火光。 池岁禾见他这幅样子又勾唇笑了笑,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渣女行径,伸出白皙的手轻轻落到他脑后,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仿佛是在安抚。 窗外风声呼呼作响,京城盛夏的夜晚并不会比白日里凉快多少。 尤其是白日下了雨,看似凉爽,实则空气潮热,闷得人身上不停出汗。 房间内更是如此。 此时的陆今昭早就不如他平日在人前表现得那般冷漠平静自持、在池岁禾面前白皙表现的那般乖巧。 他的眼神像是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面前的人铺天盖地的罩住。 这网有如实质般,还是有温度的,滚烫如岩浆,浓烈厚重而深沉,即使是醉酒的人都被烫得下意识往后一缩。 身体还未挪动多少,她的肩膀就被人一按。 池岁禾大脑迟钝,被制住后也没什么动作,像是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等待这个词字,好像他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察觉他的隐忍和不安,池岁禾迷蒙着眼再次朝他张开了双手,是索求拥抱的姿势。 陆今昭一顿,大脑还在思考,身体已经前倾拥住了她—— 脑袋埋到她的肩窝,急切却又隐忍的想要汲取和沾染她身上的味道,小心小心地抱紧她不撒手,其他的动作也不敢了。 大夏天的,热乎乎的人压在身上,池岁禾本就晕乎的脑袋更不清醒了。 特别是他脖颈间的呼吸越来越重,可又能听得出是在努力压抑着,熏得她脖颈间汗湿一片。 两个人黏黏乎乎的,身上也黏黏乎乎的。 动了动脑袋歪着头想呼吸新鲜空气,他却误会了,以为她要松手,连忙抱得她更紧。 抱得很紧,身上压着的重量却很轻,池岁禾抽出一点清明,心想:从哪学的? 可也来不及想太多,酒醉之人的清醒时间有限,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于是抬手安抚大狗般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就闭上了眼。 陆今昭感觉脑袋上的力道逐渐变轻,闭了闭眼正要起身,却又突然听到她的声音:“今昭,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开吗?” 他抬起头,发现明亮的眼神半点不虚的捕捉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陆今昭甚至以为她酒醒了。 但想想也不可能。 池岁禾问完自己笑出了声,眼角都变得湿润,晶晶亮亮一点挂在眼角,在黑暗中亮得格外惊心动魄。 陆今昭迫不及待表明心意:“小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今昭,你不属于这里,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属于你自己的天地。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的话,不要忘记我。” 陆今昭听得一颗心都静下来,而后又再次跳的慌乱,不禁猜想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然而她就像是突然想起就说了,说完就随意的揉了揉脑袋,翻过身扯过一旁的兔子玩偶,嘟了嘟嘴就闭上了眼。 怎么看都还是一个娇憨惹人爱的小姑娘。 陆今昭还沉浸在她方才像是心血来潮的那番话里,等在回过神来的时候腿都坐得麻木,后背黏在衣服上的一身热汗也被吹得半干。 他靠在窗边,前些日子的那些纠结挣扎的情绪和今夜她的这番话缠在一起,一阵又一阵,扯拽着胸膛下平静跳动的心脏,隐隐作痛。 四下寂静的深夜,无法控制的胡思乱想着,眼睑微垂,良久,鬼使神差的俯下身贴近那抹饱满软嫩的红,只一下后就轻轻含住。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表面装得再隐忍克制,骨子里的血性和占有欲还是无法掩盖和伪装。 于是只能在黑夜无人之时,将无法付诸于人的心思全都揉碎了藏在唇舌间—— 像对待举世无双的珍宝般,并不纯粹地将心思传递给她。 不过是一个蜻蜓点水般不包含任何欲望的、珍重的吻,他还是紧张得额间浸出一层热汗。 一呼一吸间,都是她身上独特的味道,脑海中思绪极快地一颤,猛然又意识到自己像个变态一样趁人之危。 坐起了身抿了抿唇,脸庞和耳根通通烧起来似的红,额上颈间全是汗,双眼湿漉漉的,眼眶泛红。 而榻上的少女睡容恬静美好,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 第八十八章 待陆今昭嫁进了门 萧佳音和池嘉禾面面相觑,瞥了眼被关得严丝合缝的窗户,齐齐看向面带薄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的人。 池嘉禾去摸她的手,却发现冰的厉害。 蹙起眉,转头让莲儿将冰盆移远些,温声问道:“阿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关上了窗,听不到窗外的热闹,池岁禾这才感觉好了点。 哆哆嗦嗦喝了口水压下心悸的感觉,长长叹了口气。 在外人看来,她的反应实在夸张了些,而且还没有必要。 但只有她知道她看到金国使臣队列的那一刻心中的慌乱和恐惧是有多突如其来和荒谬,就好像是被人按下了紧张开关。 转头对池嘉禾摇摇头,“阿姐,我没事,可能是坐窗边太晒了有些不舒服。” 萧佳音听完,坐直的身体又躺了回去。 “哎你早说嘛,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就和魔怔似的,我和嘉禾都被吓一跳。还有你看见那就金国那大皇子的眼神,怎么的,你和他有仇啊?” 萧佳音一向心直口快,池岁禾听她这么说,也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不对劲,干脆点了点头。 “是啊,我一看到他就浑身难受、不舒服,就觉得这个人表里不一的,应当不是个好人。” 萧佳音被她逗笑:“什么时候你还和街上的算命先生学了看面相了?你和这陆铮和都没有接触过,怎么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他是哪里得罪你池大小姐了?” 现在没得罪,以后得罪的地方恐怕多了去了。 池岁禾愁眉苦脸地说:“直觉、直觉。” 池嘉禾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毫无条件的相信她,认真地说:“既然阿姐觉得那金国大皇子不是好人,那他在安朝这段时间我们躲着他走便是,不过就半个月左右他就回去了。” 池岁禾反手摸了摸她温热的手,“但愿如此。” 萧佳音眼神在她们身上转了圈,十分不解,“你们可是池相的掌上明珠哎,有相府嫡女这层关系在,他大皇子就算得罪也不敢往你们头上得罪吧。” 说完又撑着下巴想了想,“而且方才我看那陆铮和如此貌美,都说相由心生,想来也是个君子一般的人物。还有传闻不是也说了吗?金国的百姓都对这位大皇子赞不绝口呢,想来不会差到哪去。” 池岁禾冷哼了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圣人皮、魔鬼心的人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在皇室里长大的能有什么好人。” 萧佳音奇怪了:“不是,你今日和我较什么劲啊?你和他又没有接触过,怎么就妄下定论随意做出评价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阿姐。”池嘉禾也觉得这话有些过了,瞥了眼门外提醒了句。 池岁禾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偏头转过一边。 萧佳音撇了撇嘴:“算了,我也不和你争,那位大皇子左右都不关我的事,我现在可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池嘉禾:“怎么了?佳音这次回岭南的象郡是遇到什么事了?” 池岁禾也跟着看向她,萧佳音摇了摇头,“我原以为我这次跟随母亲回象郡是回去探亲的,谁知,是回去相看人家的!我这是被骗了!” 哦,不是探亲,是相亲。 池岁禾来了兴致,“相看人家何必千里迢迢跑回象郡相看,这岭南的如意郎君少有,京城的公子哥不遍地跑吗?” “我也是这么和母亲说的,可她说什么,说京城太乱了,把我放远点才放心,象郡是我外祖家,这么一来,她就更放心了。” 池岁禾和池嘉禾对视一眼,无语凝噎。 萧佳音注意到她们的眼神,忙不迭问:“怎么了?” 问完忽的福至心灵,“该不会你们家?” 池岁禾和池嘉禾齐齐点了点头。 良久,三人齐齐幽怨地叹了口气。 萧佳音摇了摇头,“届时你们就会知道有多痛苦了,要是相貌端正的还好,可岭南那被说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 个个都长得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一眼看过来像是下一秒就要举刀过来砍人,那几日我过的,简直生不如死!” 话匣子一打开她就像倒豆子似的倒个不停,“有一日,我见了一个在岭南驻守的将军。相貌是不错,家里人口也简单,就他和一个年幼的弟弟和母亲三人。” 能被她夸相貌不错的人.... 池岁禾和池嘉禾都兴奋吃瓜:“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萧佳音摊了摊手。 “....?”你这么说故事是会被打的知不知道。 “能有什么然后啊,我现在想起他就来气。凶神恶煞的、成日抱着剑冷着张臭脸,眼高于顶,开口说话像是要冻死人,我都不知道他在拽什么! 偏偏我母亲还喜欢得紧,说什么他品行端正前途无量,是顶顶好的人。” “切...”萧佳音环起手,“我堂堂萧府大小姐怎么能去干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等着瞧吧,这次回京我定找出一个能让我母亲满意的人来,至少、至少要比那大冰块好。” 池岁禾已将陆铮和的事抛到了脑后,闻言站着说话不腰疼道: “既然是伯母都满意的人你不如就从了吧,男人好找,好男人可难找啊,而且伯母不是想让你远离京城的是非么,你又何必和她作对。” 池嘉禾唯她的话是从,赞同地点了点头。 “让我远离那是因为京城没有找到她满意的!要是能找到我们家又何必看那大冰块的臭脸....哎!我看今昭就不错啊!” 萧佳音翻了个白眼注意到一直站在池岁禾身后的陆今昭,眼前一亮,站起身指他。 那眼神,可谓是垂涎欲滴,俨然将他当香饽饽看。 “不行、不行!”池岁禾急急按下她指着陆今昭的手。 萧佳音的这个要求已被拒绝了无数次,每次还是不甘心。 “为什么不行?这全京城我就看他长得最好看了,是护卫也不打紧,母亲说过了,我们家是不看门第的。 待陆今昭嫁进了门定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什么活都不用他干,只需早日让我生下个大胖小子、堵住母亲成天说我贪玩的嘴就成了!” 池岁禾:“......” 陆今昭:“......” 池嘉禾被她的话逗笑,捂着嘴都没忍住轻笑出声:“佳音,你和阿姐说要今昭比说要她的命还难受,我劝你还是早日死了这条心吧。” 萧佳音努了努嘴,“池岁禾你这人真是小气,到底谁是护卫,我看说你是陆今昭护卫我还信,护得跟个宝贝似的。” “你管我。”池岁禾冷哼了声。 萧佳音忽然凑近神色暧昧,“你这么护着有什么用啊,要我说啊,这人,还是越早吃干抹净越放心。” 她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池岁禾红着脸一下就炸毛了,“萧佳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真是不知羞的!” 萧佳音朝她吐了吐舌头:“略略略我就说我就说,说中你了吧你脸这么红,恼羞成怒了吧?” “不和你说了。”池岁禾鼓着张烧红的脸蛋站起身往外走,“我要去接无忧下学了。” 池嘉禾也起身跟了上去,笑着和萧佳音摆了摆手。 萧佳音也还在笑,见陆今昭落单在后面又喊道:“今昭,考虑一下啊,来我们家,我给你的待遇不比你家小姐给你的差。” 陆今昭脚步都凌乱了,她更是倒在椅子上笑成一团。 池岁禾听到身后这明晃晃的挖墙脚的声音嘴角抽了抽,池嘉禾抿着唇偷笑。 她们在的是茶楼二楼的雅间,下来时一楼的大堂还热闹着,尤其是今日这金国使臣到访的日子,更是讨论得热火朝天。 ——“这金国的折子戏算什么呀?那就是照搬我们以前的片戏的跳梁小丑,要是天成戏班还在,定要让你们听听何为真正的折子戏!” “哎、说起这天成戏班,可是好久都不见影子了啊?是被埋没了?” ——“一看这位老弟就是外地来的,这天成戏班上上下下早被灭了门了,上上下下七十多口人,一晚上,说没就没了,也是怪吓人的。”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过了一会才有人问:“这官府怎么说?” ——“能怎么说呀,现在都还是一桩悬案,多半是风头太高四处树敌招惹了太多仇家。” “仇家灭门?可前些日子我还瞧见那孙班主的旁系亲戚,叫什么、孙卓,在外喝酒晃悠。” “这孙卓啊,也没了!前些日子大半夜的,下着大雨呢,他一个人一头栽进了河里,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都泡发了,哎哟那场景。” “呕....”在场的人纷纷生理不适,喝了口水压压惊。 ——“要我说呀,或许是这天成戏班背地里作恶多端才落得如此下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躲也躲不过的,命啊,这都是命!” “也是,那孙卓仗着有点小钱到处撒野、调戏良家妇女,死了也是活该!” 池岁禾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一旁听得面容平静的陆今昭。 ------------ 第八十九章 一看就很好亲 池嘉禾被她的话逗笑,捂着嘴都没忍住轻笑出声: “佳音,你和阿姐说要今昭比说要她的命还难受,我劝你还是早日死了这条心吧。” 萧佳音努了努嘴,“池岁禾你这人真是小气,到底谁是护卫,我看说你是陆今昭护卫我还信,护得跟个宝贝似的。” “你管我。”池岁禾冷哼了声。 萧佳音忽然凑近神色暧昧,“你这么护着有什么用啊,要我说啊,这人,还是越早吃干抹净越放心。” 她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池岁禾红着脸一下就炸毛了,“萧佳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真是不知羞的!” 萧佳音朝她吐了吐舌头:“略略略我就说我就说,说中你了吧你脸这么红,恼羞成怒了吧?” “不和你说了。”池岁禾鼓着张烧红的脸蛋站起身往外走,“我要去接无忧下学了。” 池嘉禾也起身跟了上去,笑着和萧佳音摆了摆手。 萧佳音也还在笑,见陆今昭落单在后面又喊道:“今昭,考虑一下啊,来我们家,我给你的待遇不比你家小姐给你的差。” 陆今昭脚步都凌乱了,她更是倒在椅子上笑成一团。 池岁禾听到身后这明晃晃的挖墙脚的声音嘴角抽了抽,池嘉禾抿着唇偷笑。 她们在的是茶楼二楼的雅间,下来时一楼的大堂还热闹着,尤其是今日这金国使臣到访的日子,更是讨论得热火朝天。 ——“这金国的折子戏算什么呀?那就是照搬我们以前的片戏的跳梁小丑,要是天成戏班还在,定要让你们听听何为真正的折子戏!” “哎、说起这天成戏班,可是好久都不见影子了啊?是被埋没了?” ——“一看这位老弟就是外地来的,这天成戏班上上下下早被灭了门了,上上下下七十多口人,一晚上,说没就没了,也是怪吓人的。”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过了一会才有人问:“这官府怎么说?” ——“能怎么说呀,现在都还是一桩悬案,多半是风头太高四处树敌招惹了太多仇家。” “仇家灭门?可前些日子我还瞧见那孙班主的旁系亲戚,叫什么、孙卓,日日在外喝酒晃悠。” “这孙卓啊,也没了!前些日子大半夜的,下着大雨呢,他一个人一头栽进了河里,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都泡发了,哎哟那场景。” “呕....”在场的人纷纷生理不适,喝了口水压压惊。 ——“要我说呀,或许是这天成戏班背地里作恶多端才落得如此下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躲也躲不过的,命啊,这都是命!” “也是,那孙卓仗着有点小钱到处撒野、调戏良家妇女,死了也是活该!” 池岁禾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一旁听得面容平静的陆今昭。 陆今昭察觉她的眼神,凑近,“小姐怎么了?” 他温热的呼吸猛然靠近,池岁禾微怔,目光不自觉就落到他的唇上,唇色极淡,但也是水润的,一看就是很好亲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池岁禾大骇。 方才还说萧佳音不知羞,可这才过去多久,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她就如此、如此不知羞的! 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尤其是这种虎狼之事,一旦脑补起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脑海朦胧中有个影子,他们好似是亲密过的。 那个晚上...她不记得多少。 只模糊中记得自己说了不少话,至于是什么话、说完之后做了什么、他又听去了多少,一概不知。 但从第二日她醒后从陆今昭不太自然的反应中还是能联想到—— 应当不是什么正经的话。 谁知道那青梅酒后劲如此之大,她仔细想了下春猎时池嘉禾神志不清和赵瑾武“纠缠”的模样,大概能想象到那天晚上的场景了。 还有她意识陷入混沌前看到的池庭的通红的脸,顿时明白了,合着这不胜酒力还是祖传。 陆今昭察觉她心绪不稳,疑惑出声:“小姐?” 池岁禾眨了眨眼回神转过头,“啊没事,我们走吧,走吧。” 说着走,她三步并做两步蹬蹬蹬下了楼梯跑了起来,被甩在身后的陆今昭一愣,肉眼可见的茫然无措。 池嘉禾没错过她跑掉之前通红的耳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勾了勾唇却不多说,“接近无忧下血的时辰了,阿姐或许是着急了吧,我们也走吧。” 陆今昭应了声,想到无忧,眼神黯了黯,状似无意问道:“二小姐,无忧是相爷安排去书堂上学的吗?” “是啊。”池嘉禾点点头。 “虽然他是阿姐带回来的人,但是阿姐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身边带着个小孩也不像话,所以爹爹知道后就收他为养子,然后就送他上学去了。” “真好,我原还担心他会融不进去,但这些日子看来,就算没有我们在,他也能融入得挺好的。” “嗯?为什么会这么说?”池嘉禾侧目看他。 陆今昭:“哦也没什么,就是刚开始在百圣寺撞见他的时候听他说话带着些口音,听我们的京话瞧着有些费劲的样子,现在好像已经没有这个问题了。” “是吗....”池嘉禾看着不远处站在一起说话的池岁禾和无忧,目光带着一分审视。 陆今昭不再接话了,默默低下了头。 “那人是谁?” 不远处的一个男子沉声问话,身边的侍卫探头瞧了眼道:“回将军,那位是池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池相的两个女儿。” “....”赵瑾武嘴角一抽,“我是问她吗?” 剑影是一路考核选拔到他身边是,算是半个新来的,此时听到主子不满的质问二丈摸不着头脑,又探头仔细看了眼。 另一边的刀光正要答话就见剑影恍然大悟道:“那小子是池相从外捡回来的乞丐,见他可怜便收他做养子,现在还送他上学堂,池相果真宅心仁厚。” 赵瑾武:“......” 刀光:“......” ------------ 第九十章 两人关系很好的样子 “怎么了?主子不是问他吗?”剑影有些委屈。 刀光上前给了他一脚,走到赵瑾武身边低声道:“将军,那人是池大小姐身边的侍卫,一直跟在那小姐身边的。” 他说完,陆今昭正好抬起头,剑影这才注意到池二小姐身边还站着个男人,看清他的脸后惊了惊。 方才将军问话时他只粗略的看了眼,再加上他又一直低着头,只以为是个其貌不扬的仆从。 现在看来,这张脸实在惊为天人,过分好看了些。 剑影砸了咂舌:“这只是个侍卫吗?一身气质不俗,像是京城里那些贵公子,看他和池二小姐说话的样子竟瞧不出身份尊卑,两人关系很好的样子。” 这话就像是在噼里啪啦往某人心上倒油。 刀光瞥了赵瑾武好几眼,对着剑影示意得眼皮都抽抽,他却还在夸个不停,心里大骂他是傻子,没忍住上前对着他屁股又是重重一脚。 剑影捂着屁股一脸委屈和茫然,看了眼前面浑身都释放着冷气的主子,电光火石之间终于反应过来了。 见他还在看着站在一起说话的那侍卫和池家二小姐,脑瓜一动便上前道: “是在下看岔眼了,瞧着都是那侍卫在动嘴皮子,池二小姐还是不爱笑的模样,想来两人只是在说公事。”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池二小姐就捂着嘴轻笑出声,在阳光下,那笑容明媚如春光,比蜜还要甜。 剑影:呃..... 敏锐察觉主子周身比方才还要冷上许多,识趣的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 第九十一章 故意欺负人 池嘉禾看着他,又看了眼陆今昭,笑着问:“无忧,在学堂怎么样?夫子如何?功课能跟得上吗?” 无忧点着头一一认真答了,池岁禾又问:“那你的同窗们呢?和他们关系怎么样?玩得可还行?” 她不知道安朝的学堂是如何的,但她在无忧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 无忧却迟疑了,迟钝地点了点头:“行的。” 他话音刚落,迎面就走来几个小孩。 为首的小孩看见无忧,也不管他身边的人是谁,坏笑了声,嬉皮笑脸的举起手里抓着的小果子往他身上丢。 池岁禾被身后的人一扯,撞到了温暖宽厚的胸膛,接着他便移到面前挡住了所有小果子,她自然是幸免于难。 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尤其是首当其冲的无忧,被小果子砸了满身,汁水四溅一片狼藉。 这小果子个头小,威力不大,砸到人身上也没什么感觉,但这果皮极脆,一碰就破,果汁还是紫红色的,落在衣服上留下极深的痕迹,很难擦干净,捉弄意味十足。 池岁禾擦了擦发现擦不掉,丢了帕子就指着那为首的小孩,“你谁啊?哪家的小孩?故意欺负人是不是?没有读过书是不是?” 她生气时声音极脆极细,面容蕴着薄怒,仔细看也有几分唬人。 抓着果子的小孩认真看了她一眼,却是毫不畏惧的冷哼一声。 握紧手里的果子还要动作,手正要扬起却触到了站在她身旁的陆今昭的眼神。 手一僵,下意识垂下来,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又是谁?小爷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今天弟兄们几个就是专门来给这小杂种一个教训的!” 他这用词...一股市侩流氓气息扑面而来,瞧着明明和无忧差不多的年纪,说的一个字比一个字难听。 池岁禾往陆今昭旁边站了一步,一副不愿多管闲事的模样,笑盈盈道: “路过、路过而已,没有要多管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小兄弟,我弟弟也在这个学堂里上学,他现在还未出来是怎么回事啊?” ------------ 第九十二章 逆子! 李文生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故作狰狞,可独属于他年纪的稚气摆在那,做这表情时便十分违和,就像是只做了个鬼脸。 池岁禾听着他近乎威胁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反倒笑道:“那今日这个闲事我就管了怎么着?小屁孩装什么大人,还没我腰高呢,我一拳就能打一个。” “你、你....” 李文生料她不过是个像他姐姐那般的娇小柔弱女子,说话都轻声细语软绵绵的。 此时听她大放豪词,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池岁禾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叉着腰,往前走了一步,挑起眉挑衅道:“怎样?” 李文生不看她,指着她身后的无忧,“小杂种给小爷出来!你还是不是男人?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你不会是怕了吧哈哈哈哈哈...” 说完默默握紧了手里捏着的一掌小果子,眼神飘了一下。 无忧连忙拉着池岁禾后退,转身在她面前挡了一下, 果汁爆开,稀碎的果肉和汁水顿时沾满他的头发、衣背。 池岁禾怒了,余光一瞥,压着嘴角。 “我不明白,你们瞧着年纪相仿,他是哪里得罪你了惹你这么生气、还要专门等塾假的时候来给他一个教训?” 李文生看着低头擦着头发的无忧,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指着他控诉: “他原先不就是个奴隶吗?我之前和阿姐去百圣寺祈福的时候还看到过他,他不仅偷寺庙里的东西吃,还香客们的钱袋! 这里是雅明学堂,不是救济穷人的善斋!他凭什么能和我们坐在一起上学,岂不有辱斯文!” 池岁禾盯着他因为控诉而涨红的脸,细观他全身,锦衣玉带,佩饰精美,无一不透着富家子弟的矜贵。 再看看无忧,被果子弄脏的衣服不是给他备的那些锦衣,而是百姓常会去买的、京中最便宜的粗麻布料衣裳。 在一群光鲜亮丽的人中显得格格不入,这世道,也难怪会被当做“另类”。 池岁禾突然有种对不起自家孩子的感觉,那种让孩子在外吃苦了的愧疚瞬间席卷大脑。 池嘉禾对无忧没什么感情,平日里的和善也是只是因为他是阿姐捡回来的。 这么些日子过来,他在学堂的时日多些,更是没什么接触。 但阿姐总提起,也默认他是府里的一份子了,此时听着李文生这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话只觉得刺耳得很。 “你是李家的小公子?听闻李家家教甚严,李侍郎为人也刚正,你可知道你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会给你父亲带来什么后?果?” 谁料李文生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这位姐姐,这种话是用来唬小孩的吧?” 他可不就是小孩吗? 池岁禾身形娇小,池嘉禾却是不同,身材挺拔、匀称,脖颈修长,仪态永远都是最好最引人瞩目的。 两人身高虽也差不多,但池嘉禾的气势就是要逼人许多,此时居高临下睨着还没她腰高的小孩,气势更盛。 李文生只觉得今儿个真是开了眼了,往常他以为世间女子都是他母亲和阿姐那样柔弱的,可今日.... 看着两个站在面前的女子,一个叉着腰岔着腿满脸不屑,一个站得笔直面容平淡却气势汹汹。 讷讷缩回梗着的脖子,又瞥见无忧低眉顺眼的样子。 想到在学堂中他便惯是用这副模样博取夫子和其他同窗的同情,就连厨娘嬷嬷都心疼他,心机! 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硬着头皮道:“我、我又没说错!” “他本就是孤儿、奴隶!池相心善收他做养子,那又如何,养子是最便宜的东西。他当初在百圣寺做的那些事就连佛祖知道都不会原谅他的!他又凭什么和我们一同上学!” “李文生!”一道中气十足的呵斥在身后传来,大放厥词的人听到这声音身板一抖,脚步一动就想逃。 一转身却发现方才冷冷盯着他的护卫不动声色站到了他身后,他一动他也跟着动,腰间还横着把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剑,显然是不想让他走了。 咽了咽口水,苦着脸转过身还未开口说话耳朵就被人拎起,痛得他忍不住吱哇乱叫,下意识就要跪下开口求饶。 听到极轻极细的笑声才红着脸反映过来还是在外面,往后瞥了眼发现身后跟着的闹哄哄的小弟全都被吓跑了。 愤然骂骂咧咧:“这群小王八蛋,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担呢!” “你说什么?再给老夫说一遍?”李夫子的白胡子都被震得一跳一跳的,手腕一转,指尖捏着的耳朵跟着一扭。 “疼、疼,我什么都没说,祖父!您松松手、松松手,我知道错了!您歇歇手,别累着您自个。” 池岁禾和池嘉禾对视一眼,见李夫子松开手转过身,连忙微微鞠躬点头,“李老先生好。” 李夫子打量她们两眼,目光落到池嘉禾脸上。 笑道:“想必两位便是池相的女儿吧?这位姑娘我曾在贺岁宴上见过的,你在宴会上的那支《楚腰》舞我到现在印象都很深刻,不愧是池相之女,果然出色。” 池嘉禾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李老谬赞了,贺岁宴上献丑了,也难为李老记这么久。” 李夫子捋着胡子赞赏的地点点头,“小丫头不骄不躁,甚好。” 又看了眼她身边笑盈盈的池岁禾,对这个长相讨喜的小姑娘也很有好感,也笑容和蔼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头时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沉声呵斥:“逆子!给我跪下!” 李文生半点犹豫都未曾,“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丝毫看不出方才硬着头皮与他们争辩的骨气。 在池嘉禾和池岁禾诧异的时候,他双手合十放到头顶,脸上带着壮士赴死的决心,恳切道:“祖父饶命!” 池岁禾、池嘉禾:“......” “....臭小子!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你说了那些胡话,还有脸叫我祖父?好意思说是雅明学堂里我的学生?三番五次教导不听,我今日就替你父亲好好教训你这个逆子!” 池嘉禾连忙上前将他拦下,扶着他气到颤抖的手拉下来,“李老息怒,还不至于动手,切莫气坏了身子。” “这还不至于?这臭小子说的那些话我都为之感到羞愧!雅明学堂向来追求的是——” 池岁禾看着气得胡子都要翘上天的李夫子,心想着这熊孩子背后不仅没有个熊家长,还是个极明事理的,倒是难得。 李文生先前的那些话都是口嗨,心里还是十分敬重自己这位祖父的,此时听他的那些长篇大论,十分后悔选在学堂外对无忧发难. 早知道就选远一点的地方了,谁知道本来好好待在学堂里的祖父会突然出现.... “还瞪?还敢瞪人?”李老先生注意到他的眼神劈手扯过他的耳朵又是轻轻一扯。 李文生疼得直叫唤,捕捉到无忧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以为这是对自己的嘲笑,一时更是气闷,明明恨得牙痒痒,嘴上却不停在讨饶。 池岁禾听着他在这一方街道响起的凄厉的、响彻云霄的哭喊声,听够了之后摸了摸耳朵,假心假意的上前劝道: “李老,既然他知道错了就原谅他吧,他下次定是不敢了,再说了,有李老先生在学堂看着,您孙子呀以后定能成为团结友爱同学的好榜样,学堂里也再不敢有人欺负无忧,这不是有您孙子在吗?” 说完仔细想了想他的名字,朝他扬了扬下巴笑盈盈道:“对吧,文生,有李老夫子在,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无忧的是吧?” 李文生年纪还小,情绪都写在脸上,此时咬碎了一口牙不得不往肚子里吞,满脸的憋屈。 池岁禾憋着笑,又故意扬声当着李老夫子的面认真问了一遍。 “是,我以后在学堂定会照顾好他的。”李文生脸上根本藏不住情绪,即使偏过了头也能瞧出他的倔强。 池岁禾又觉得有些好笑,和池嘉禾默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勾起唇。 李老夫子还是生气,胸腔起起伏伏能看出已在努力平复心情。 这时,一直站在池岁禾身边不动的无忧走到李老夫子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抬起头认真道: “夫子,您别生气了,这只是我和文生之间的恶作剧,他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受到什么伤,您看....” 无忧伸出两只手,将被果汁弄脏的衣袖伸到他面前。 “这些果汁看着颜色深,但其实只要用食醋浸泡过之后再轻轻搓洗就可以弄干净了,不脏的。” 李老夫子听得沉默,眉眼和缓下来,忍不住摸了摸他柔软的脑袋, “无忧是怎么知道的?” 李文生也瞥了他一眼。 无忧轻轻一笑,白净的脸上都是柔软。 “我先前没有家,在百圣寺讨生活的时候,为了躲避僧人的追打,我经常钻到树丛里,那时候经常碰到这种红紫色的小果子,把衣服也弄得一身脏。” 池嘉禾看着他低头摆弄有污渍的地方,白嫩的指尖都沾上红紫的颜色,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一直以来竖起的防备和成见也松懈许多。 无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羞赧道:“我只有两件粗布衣裳,弄脏了就穿不了了,所以就学会了这法子,真的很简单的!” 他说起被认为是屈辱不堪的过去时毫不避讳,眼里还是干净的、澄澈的,仿佛那些过去只是一些寻常经历。 ------------ 第九十三章 他还是个孩子 相比之下,李文生的那些针对和鄙夷就显得小气且可笑,惹得李老夫子看了他好几眼,直将他看得面上火辣辣的疼。 李老夫子转头看向无忧,摸了摸他的头,欣慰又愧疚道:“无忧,你是个好孩子,有此心胸和气度,将来必成大事。文生不成器,我代他——” “对不起。”李文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在众人耳边响起。 池岁禾挑了挑眉。 李文生虽还是别扭,但声音清晰:“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与祖父和李家都无关。” 无忧仔细看了他两眼,李老夫子都十分意外地看着他,李文生被看得满脸羞窘,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 温热的手掌落到头顶,微怔。 李老夫子也学着方才对待无忧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顶,“敢作敢当,不错,平日没有白教你。” 无忧也跟着笑起来:“没关系。” 回府的路上,池岁禾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无忧,轻轻叹了口气:“无忧在学堂过得并不快乐,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呢?” “无忧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无忧也没有不开心,在学堂里有明亮的教室、有慈爱博学的老夫子还有书可读,除了同窗调皮是调皮了些,但也没有什么不好....总之比起之前的生活,无忧已经很满足了。” 陆今昭听完,冷冷笑了声。 无忧极快地瞥了他一眼,怯怯地闭了嘴低下头。 池岁禾看在眼里,手肘戳了戳陆今昭,而后揉了揉无忧的脑袋:“无忧可真乖,走,我们回家,今早特意叮嘱了厨娘晚上给你做鸡腿!” 回到家后,和无忧一起吃过晚饭,池岁禾站在看着他回房做功课的背影,心里一阵感叹。 陆今昭走进来的时候便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头皮一阵发麻,“小姐怎么了?” 池岁禾走到他面前定定看着他,“今昭,你对无忧有意见?老针对他做什么?” 陆今昭顿了一下就摇摇头,“奴没有。” 池岁禾扬起眉压低声音:“你还说你没有?你就差把对无忧讨厌的两个字用毛笔写在脸上了!他还是个孩子,你和他闹什么别扭?” “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能自己养活自己和祖父了。”陆今昭忍不住反驳,见池岁禾还在瞪着自己又轻咳了声,“奴不是那个意思。” 池岁禾语重心长道:“今昭,我知道你的顾虑,可这么些日子下来,无忧就在学堂里安分守己,就连受了委屈都从未和我们提起,既然如此,也不必再盯着他不放。” “小姐,奴并非有意针对他,奴只是....” “好了今昭,不用再说了,我们来喂年年吧。” 池岁禾按着陆今昭坐下,赶在他皱眉之前将年年抱到他面前救场,拉着他的手放到年年脑袋上。 “好了,不要再生气啦,想太多的话会很容易就变成小老头的。” 手心触感毛绒绒的十分温热,陆今昭的急躁的内心也稍稍平静下来。 看着她此时的样子也明白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抿了抿唇将所有的话都压下。 ------------ 第九十四章 小姐,我会很快回来找你 池岁禾打定了主意要远离金国大皇子陆铮和,惹不起她难道还躲不起吗? 可事实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身为安朝宰相之女,很多重要场合都不得不出席当个摆设。 就比如现在,宫里为金国举办的接风洗尘宴,她看着不远处的觥筹交错,如坐针毡。 “阿姐,你怎么了?”池嘉禾离她最近,注意她的紧张,低声问了句。 池岁禾深吸两口气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这屋子里闷得慌。” 场面虽然十分热闹,但说的都是官场上的客套话。 金国使臣就坐在对面不远处,和安朝臣子们说话间彼此双方脸上都带着曲意逢迎的笑,唇讥交锋,话里话外都是试探。 池嘉禾深有同感,对面金国使臣就在看着,任何动作都有可能引起注意,只能僵着背一动不敢动,生怕惹祸上身。 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金国大皇子的眼神频频看向这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看向身后的陆今昭。 本来按照进宫的规矩,今昭是不能跟进宫的,但不知今日是怎么个安排,随身的侍从都能跟着进宫了,搞得这场接风洗尘宴像是鸿门宴似的。 池嘉禾凑到池岁禾身边,“阿姐,你有没有觉得金国的大皇子一直在盯着今昭看?他的眼神好奇怪。” 池岁禾手一抖,手里的茶杯跟着一颤,跌落在桌面发出不小的动静。 慌张地想擦干净,可心里越乱动作也跟着越不得章法,呼吸都变得凌乱。 池嘉禾看着她一愣,担忧地摁着她的手,小声提醒:“阿姐,你先别慌,没事的,我来擦。” 捏着绣帕的手还未动作,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了面前,陆今昭面容平静的擦着池岁禾手上的茶渍,动作轻柔小心,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神。 陆铮和看着他的动作,指尖不自觉摩挲着杯身,微眯起眼。 池岁禾怔怔望着陆今昭的眉眼,察觉周围有目光投射过来,连忙缩回手正襟危坐。 脑海中的思绪乱糟糟的,好不容易理清,抬头却发现陆铮和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们的方向,眼里探寻的意味十足。 见自己被发现,丝毫没有偷看被抓包的尴尬,眼神变得温和,微微勾唇颔首示意。 池岁禾一阵恶寒,低下头不再看他。 陆铮和没有错过她那一眼里的厌恶和嫌弃,微怔,思来想去这都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小姐,不知她对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敌意? “大皇子,可是有何不妥?”身边的使臣注意到他的停顿,小声上前询问。 陆铮和没有说话,朝陆今昭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 使臣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看清陆今昭的脸后大骇,低下头掩饰震惊,“这、这也太像....” 陆铮和一声冷笑,垂眸掩盖眼里的情绪,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去查。” - 宴会结束后回到府里,直到关上房门池岁禾才松了口气,坐到凳子上时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陆今昭跟在她身后走进来,全程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有些不解,有些猜测,一边倒茶一边状似无意问道:“小姐似乎很害怕那位金国大皇子?为何?” 池岁禾眼睫微颤,“因为我听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表现出来的温和儒雅也都是假象,总之,千万不能被他表面的和善骗了,万事要小心为上。” 说完又摇摇头,“不行不行,我接下来都不能出门了,明天和佳音的约好的下午茶也要推掉,还有今昭,你也好好待在家里吧。” 见他看过来连忙解释:“今日宴上的气氛已经很剑拔弩张了,接下来金国使臣还会待上一段时间,保守起见我们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免得惹祸上身,就当是为了爹爹着想,好吗?” 她说了一大堆,逻辑混乱,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知道内心实在恐慌得厉害。 陆今昭定定看了她半晌,“好。” 池岁禾这才笑起来,忍不住上前抱了抱他,“今昭,你要好好的。” 可书中每一个人物都有自己的命运,就算剧情偏离了航线,人物该有的轨迹也不会改变。 接下来的日子池岁禾真的没有再出门,她能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只要躲过了就没事,陆今昭却不行。 眼睁睁看着他回府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晚,有时甚至深更半夜也要出出门,这些她都知道,也知道他在做什么,心中忐忑的同时又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或许这才属于陆今昭,金国太子陆今昭,而不是只是单纯的站在一个闺阁女子身后,做一个无名小卒。 日子一天天过去,金国使臣如何浩浩荡荡来的也如何大摇大摆的走了,不知他们在安朝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但能从父亲回府时愈发凝重的脸色看出来—— 安朝的形势急转直下,这天很快要变了。 不等她反应,她和池嘉禾就被送上了去往江都的马车。 出发去江都的那一天,池庭将陆今昭带到一旁说了许久的话,池岁禾在车上默默看着,不用靠近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心下一阵柔软。 离开的时候京城是大晴天,这晴天一直持续了许久,要到达江都时候才下起路途中的第一场暴雨。 雨滴啪嗒啪嗒砸到马车顶上,像是要将车顶砸出一个洞,砸得人心里也一阵阵打鼓。 池岁禾突然心慌得厉害,被池嘉禾温热的手握着也抵挡不住身体阵阵发寒的感觉。 池嘉禾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掀开车帘隔着雨幕喊道:“今昭,雨太大了,前面寻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走吧。” 马车在一家客栈外停下,靠在车壁上的池岁禾微微松了口气,动了动浑身松软的身体正要起身下车就听到车外传来的兵器相交的声音。 不好的预感似乎应验,池岁禾悚然一惊,按住要下车的池嘉禾,“嘉禾,你好好待在这别动,我先去看看。” “阿姐!你这几日瞧着就虚弱,外面又下着大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去干什么,你先在这待着,一会就会有人来的!” 两人僵持间,车帘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莲儿惊恐的脸,“小姐,我们遭到埋伏了,有刺客!” 刺客?! 池岁禾按住池嘉禾的手,脑海中飞速运转,这一路平稳,为何突然会有刺客? 她们离京的事除了府里之外就只有萧佳音知道,是爹爹在官场上的政敌?还是阴差阳错不小心撞上了别人的仇家?还是.... 急急看向莲儿:“今昭呢?!” “今昭已经在——” 莲儿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她已经跑下了车,脑子没反应过来的的时候她就已经冲进了雨里。 雨点砸在身上的力度像是要将人砸穿,池岁禾眼前一片模糊,耳边也一片模糊,努力仔细的想要辨认声音来源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 她从未看到过这般景象,府里的护卫和黑衣人厮杀成一团,除了这两拨人之外还有一拨人,看样子似乎也是在和黑衣人厮杀。 短短时间内不断有人倒下,血流满地,浓重的血腥味隔着浓重的雨幕都能钻到面前令人感到不适。 歪着头干呕了两下,身体跟着微微一晃,险些就要站不稳。 不敢贸然,走到柱子后按了按晕乎乎的脑袋,找回几分清醒之后抬头努力辨认陆今昭的位置。 厮杀的人群中,他就像有感应似的,隔着雨幕掀起眼皮往这边望了眼。 也不知他有没有看见自己,池岁禾只觉得心尖猛地一颤,接着就见他继续转身投入了厮杀中。 时间一分一秒中过去,眼见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她更是心急如焚,脑中正疯狂思考对策就见忽然有一群人从四周包围而来,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她的心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 却见那群人很快将黑衣人杀光,然后齐刷刷单膝跪到了陆今昭面前,说了什么他听不清楚,但可见那些人对他的恭敬。 此时的陆今昭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意,好似高山上经年不化的一抔雪。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那些人又很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雨还在下着,除了嘈杂的雨声周围都静悄悄的,池岁禾看着陆今昭走过来,在一片震耳的雨声中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陆今昭的步伐而缓慢,走到她身前时身上还在往下淌着水,滴滴答答淋了一路,带来满身的潮气。 明明什么都没做,池岁禾还是慌张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想给他擦水,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反而是眼前氤氲了一片雾气。 陆今昭轻轻抓住她的手,拿过她手里的绣帕轻轻点在她额头上,小心翼翼地擦着她头顶的水。 “小姐别擦了,你自己也湿了,下车的时候怎么没有打伞?吓到小姐了吗?” 池岁禾这才仰头望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滚落,似乎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声音都在颤:“今昭....” 陆今昭心尖和毒蜂的针扎似的疼,胸腔也被细细密密的疼意占据,转头看向了屋檐外,微微一笑。 “好大的雨,我记得小姐之前说过最喜欢的就是下雨天了,不用出门,能躲在被窝里睡懒觉,这时候再来一碗鸡汤,听着就很让人满足。” “等雨停之后再往前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到东元镇了,天黑之前能到的,到时候小姐就能好好休息,再让店小二上一碗鸡汤,小姐晚上就能睡个好觉。” “还有小姐还在病中,之后的路程也不用那么赶,已经远离了京城,也不急着去江都,小姐就当散散心好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是在叮嘱也是在交代,池岁禾胸口一窒,心口隐隐泛起疼意。 眼前变得更加模糊,语气也沉了下去:“....今昭,我知道你要走了。” 陆今昭看着她的脸,她什么也不问,随意抹了把眼前的泪,微微勾起唇,笑得懒洋洋的,很大方大度的、云淡风轻的笑容,水洗过的眼依旧清澈明亮。 重复了一遍,“小姐,我要走了。” 这几个字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可能是临近离别的,他的话又多了起来。 “小姐最近的身体....要记得喝药,不要再偷偷把药倒掉的,我其实都知道,二小姐也知道,这一路上的花草都被你浇死了几株,我叮嘱过莲儿给你的药里要多加糖了,你要喝,要快点好起来。” 池岁禾顿时有些心虚,挠了挠脑袋,他又看着她说了好多事,直到外边传来池嘉禾寻找的动静才收了声。 他不说话了,池岁禾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怕自己开口就泣不成声。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他突然极快地说了句话,池岁禾没有听清,下意识问:“什么?” “你要记得我。”陆今昭看着她说,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低下头,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 池岁禾猛地停住呼吸,抬眸,他方才杀敌时眼中的冰山已经融化,此时剩下一片专注而炙热。 极轻又极快地俯身在她嘴角轻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却包含了他的所有怜惜和不舍。 “小姐,我会很快回来找你。” ------------ 第九十五章 结局 一晃三个月过去,池岁禾和池嘉禾在江都过的快乐而安逸。 京城朝中的局势虽依旧不容乐观,但父亲当官这么多年,又曾是安帝心腹,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 似乎一切都比想象中的顺利。 池岁禾托着腮卧在窗边,看着窗外院子里被风吹得打着旋的落叶,忍不住伸出了手任由秋风拂过。 不到片刻手就被拉回,池嘉禾急急忙忙将她的外套拢好,“阿姐,这秋去冬来,天气是愈发冷了,你好歹对自己的身体多上点心。” 池岁禾笑着握住她暖和的手,“这不是在屋子里闷了一天嘛,就想着开窗透透气,我不冷的。倒是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和瑾武出门了吗?” 自从来到江都后,池庭和钱兰书信一封,池嘉禾的亲事又被排上了日程,再加上她常被拉着出门,容貌才华有目共睹,上门求亲者更是络绎不绝。 远在京城的赵瑾武也不知从何得知了这事,忽然有一天出现在了江都,喝了几壶酒之后就摔了酒杯气势汹汹来府上抓人。 那天晚上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总之池嘉禾回来时脸上红霞密布,少女娇羞的隐秘心事毕显无疑。 池岁禾看在眼里更是为他们高兴,照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他们很快就要成婚了吧。 而她自己.... 她已经摆烂了,来到江都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就想待在家里,做什么都提不起劲,难得的出门还是遇上节日的时候被强行拉着出门凑凑热闹。 池嘉禾和莲儿都担心她憋坏了身子,也隐约知道了症结的根源在哪。 可是也没有办法,她不主动说,她们也不敢再提那个人,生怕惹她伤心。 思及此,池嘉禾坐到她身边,“今日是江乞巧节,阿姐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出门了,今夜总要出门看看吧。府里的婶婶都说乞巧节的江都比新春还热闹呢,正好被我们赶上了,阿姐我们一起出门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人挤人罢了,天气又冷,出去吹冷风还不如待在家里呢,你和瑾武去就好啦。”池岁禾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池嘉禾作势轻轻拍了她一下,“不行,再这样窝在家里要闷出病来,今夜你必须出门。” 她说完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唤了莲儿就给她梳洗打扮,池岁禾抱着榻上的兔子玩偶耍赖不撒手。 “现在也太早了,让我先睡一会,我好困,晚上、晚上再打扮行不行!” “不行!”池嘉禾把她一把捞起来,给莲儿使了个眼色。 一番打扮过后,池岁禾看着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也提了几分兴致。 池嘉禾围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不俗,只有阿姐穿粉色才能穿得这么不俗。” 莲儿赞同地点点头,“要我说,小姐就应该多出门走走,到时候别提江都的美男子了,就连今昭也会拜倒在小姐的石榴裙....” 池岁禾眼神黯下来,低头摆弄袖子上绑着的蝴蝶结。 池嘉禾飞快扯了扯她的袖子,莲儿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神情十分懊恼。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没事,这有什么。”池岁禾重振精神笑着抬起头,“今昭又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什么提不了的,你们也不用这么避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池嘉禾打量着她的神色,担忧的上前握住她的手,“阿姐,今昭他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这么些天我们也看在眼里,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是去了哪里吗还是....” 池岁禾深深吸了一口气,时隔许久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陌生又恍惚。 “今昭的事....我现在还没法解释,等他回来之后你们就会知道了。” 池嘉禾和莲儿面面相觑。 池岁禾看出她们的疑惑,点了点头眼神坚定道:“嗯,他一定会回来的。” - 江都乞巧节的晚上比京城还要热闹,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池岁禾被人群挤了个来来回回,再回头时原先跟在身边的池嘉禾已经不见了踪影。 心里一咯噔脸上浮现慌乱,正要寻找就听到莲儿雀跃的声音说:“小姐,奴婢方才看到二小姐被赵将军带走了,她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 池岁禾松了口气,“那就好。” 莲儿见她兴致不高,发现前面有人群聚集在一起,拉着她往前,“小姐我们去前面看看。” 说完便拉着她走了过去,池岁禾无奈,下意识捂了捂荷包。 走近了才发现这被围在中间的地方竟是个擂台,倒不是比武招亲,而是未成亲且有意向结伴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 看上眼的话便可将手里的花束交给对方,若是彼此有意便接下对方的花束,心意相通者今夜便可同游,再进一步发展。 换而言之,就是个酒楼举办的相亲大会。 她接过莲儿递过来的糖葫芦津津有味看着,她虽对这些事没有兴趣,但难得有这么多年轻的俊男靓女聚在一起,她不停下来看两眼大饱眼福也说不过去。 但她也才站了一会,糖葫芦也才吃到两颗,就忽然听到一阵惊呼声,接着一束花就破空而来稳稳落到了她怀里。 懵然间就听到四周的欢呼声,原是店小二给宾客送花时不小心摔了个跟头,好巧不巧,那花就一个抛物线正好是她所在的位置。 江都民风开放,比起京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见到这一幕也纷纷打趣道:“这误打误撞竟也落到个美人怀里,这难不成就是天定的缘分?”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毫不顾忌的开着两人的玩笑,“或许这便是老天爷的安排了,既然如此,这不结成良缘也实在说不过去吧,哈哈哈哈哈....” 池岁禾一手抱着花一手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红着脸呆呆愣愣的,漂亮的杏眼里倒印着四周的光,纯净美好得像是误入人间不谙世事的仙子。 反应过来也不去看台上的人,将手里的花束往台边一搭,“抱歉,我并非有意接这花束,打扰各位雅兴了。” 说完便红着脸急匆匆走了。 “姑娘、姑娘。” 身后有人追上来,池岁禾疑惑转身便对上一张陌生的脸,“嗯?怎么了?” 男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我冒昧了,不过我还是想问、敢问姑娘可有婚配?” “嗯??”池岁禾瞪大了眼,这才注意到他怀里还有一束花,联想到刚刚,顿时反应过来。 她这是遇到了桃花?? 男子似乎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一张脸眉清目秀,但此时耳根都通红,这样子倒让她想起了某个人.... 一时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莲儿瞥着她的反应,笑着上前道:“我家小姐尚未婚配,不知公子是?” “我是城西苏家的长子苏长风,先前立誓没有功名就不娶妻,所以一直耽搁了许久....今年考取了功名婚事却迟迟没有动静,母亲很着急,所以今夜才会在那酒楼办的擂台上,让姑娘见笑了。” 苏长风极难为情的模样,攥着花束的手指都用力到发白,似乎是极力想让自己镇静淡定。 看他这样子,池岁禾又笑了,赶在他接下的话之前开口:“我还未婚配,但我已有心属之人,抱歉。” “小姐,就这么走了?” 莲儿频频转头看着身后明显失落的人,“城西苏家的长子....奴婢曾听府里的下人提起过,家世显赫但不要荫功,反而选择自食其力要自己考取功名,是今年的探花郎! 长得也一表人才的,没有那些富家子弟的花花肠子,上门的媒人也是络绎不绝,就是这位公子没有瞧上眼的,奴婢瞧他倒是对你有意思呢!” 池岁禾撇了撇嘴,“你想太多啦!你家小姐哪有那么受欢迎。” 她话音刚落,就见迎面走来一个男子挡在面前,手里也捧着一束花,笑得腼腆却又热情,“敢问这位小姐....” 话还未说完池岁禾便拉着莲儿走了,脚步匆忙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莲儿忍了一路,在人少的地方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姐还说自己不受欢迎呢,这才出门多久,我看小姐接下来要是多出门几次都不用媒人上门了。” “好啊莲儿,你敢打趣我来了。”池岁禾作势要打她,莲儿一躲,忙按住她的手指着天空,“小姐快看!好圆好亮的月亮!” 池岁禾跟着抬头,明月高悬,半圈明晃晃的月丝,发着白金一样的光辉,非常晶亮、饱满的一轮明月。 千里共婵娟。 自从今昭走后,她一直刻意忽略这个事实,平静地过着没有他的生活,只有每次出门时总是会忍不住转头去看身后的人,但只看到一片空落落的,她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如同现在,她从未如此、如此地想念他,也不知道他在金国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吗? “小偷!捉小偷!来人啊捉小偷!” 身后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池岁禾刚转头迎面就有人冲撞过来,莲儿眼疾手快拉着她后退,脚踝瞬间传来一阵刺痛。 一行人吵吵嚷嚷着跑了,池岁禾被扶着靠在墙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满腔的情绪往头顶冲。 想念、担忧、委屈....所有情绪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铺天盖地将她罩在里面,压得她就快窒息。 莲儿低头看了眼,极轻地惊呼了声,“小姐站在这别动,我去唤人把马车牵过来,等等奴婢,奴婢很快就回来。” “嗯....”池岁禾声线都在颤,见人走后才任由憋了几个月的眼泪连成串子不停往下落。 余光瞥见有人接近,连忙背过身哭,不小心扯到脚踝,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眼泪流得更欢了。 那人停在自己身后,沙哑的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小姐,敢问你....” 又来了。 池岁禾的情绪本来就到了极点,眼下也没了好耐心,是连理都懒得理了,随意抹了两把泪就一瘸一拐往旁走。 谁知那人不死心,将一束花递到面前挡住她的动作。 池岁禾红着眼蹙起眉,“你烦不烦——” 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停止了。 眼前的那双眼依然是记忆中的温柔缱绻,可比起之前又多了许多强势,气质强大而又危险。 陆今昭微微俯身牵过她的手,将手里新鲜干净还带着水珠的花束放到她手里,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也微微红了眼,努力勾起唇:“小姐,我回来了。” “今昭,你——” 话还未说完她已被一把抱进怀里,久违的、充满温暖的拥抱顿时填补充盈了她的整颗心。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可是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刻她只想反复确认他的存在。 陆今昭强势的箍住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力度大得像是要将她藏进自己的怀里,扯得更紧。 语气缱绻含着这几个月的思念,“小姐....” 池岁禾回抱他更紧,两人像是互相要从这动作中汲取力量般,谁也不肯先松手。 莲儿赶回来时便看到自家小姐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肩膀还在细细密密的抖,像是在哭。 心急如焚就要冲过去却被一人拦下,那人许是个侍卫,浑身都冷冰冰的,吐出的字也像是结着冰:“不许靠近殿下。” 殿下?哪门子殿下? 莲儿茫然地看着他,过了会池岁禾抬起头后她才得以看清那人是陆今昭,惊呼声还未吐出来就被侍卫的眼神震慑在喉咙口。 池岁禾现在还无暇解释,陆今昭已经将她一把抱起,“小姐,我先送你回府,我们再慢慢说。” 池岁禾咬了咬唇,顺从地靠在他怀里,“你怎么现在还在叫我小姐,嗯?殿下?” 陆今昭:“我永远是小姐的护卫。” 中秋佳节,正是团圆的时候,陆今昭怀里抱得满满的,一颗心终于稳稳地安定下来。 他想,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月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