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意求无为道 ------------ 楔子 重生 很多人都希望可以回到过去 改变过往的遗憾 重新塑造期盼的未来 而我 却从不这样认为 过去的选择一定有当时的理由 而承担所选择的后果 就是我重生的理由 ------------ 第一章 初生道真宗 凉风习习,野草萋萋。 破落的山门斑驳的不见颜色,甚至连金字大匾都东倒西歪在荒草石碓里。但依稀可见“道真宗”三字。 千年前,道真宗开山祖师‘道真子’,凭着无上绝妙的道意,即身成就,白日飞升,可谓是道门史上第一人。此后,由其创立的道真宗领导道门千年有余,实乃天下道门之领袖。 先人之成就光彩夺目,今日之祖庭萧条破败。若道真子再临,不知是否会唏嘘。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 此时一道身影,静静伫立在山门前,任红霞披身,金光沐照。她长发飞舞,雪面玉肌,当真是为这灰朦的世界,平添了一番颜色。 毓天青显然没有这样的自觉,否则她便不会眉头紧锁,目光冷漠,淡眼扫过一旁的枯木大匾后,便快步而入。 一百八十层玉阶,纵然荒草横生,亦可见往日风姿。 毓天青拾阶而上,断壁残垣上更有数不清的入骨剑痕,触目惊心,足可见当初问道者之道心坚固。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为求无上道法,她不惜身葬云海,只为了换来突破道意的机会。 道真子,这位修道史上的第一人,就是她的选择。 足履坚定,步伐无疑。夕阳拉长了她的身影,也拉长了许多本不该属于这里的影子。 十多个彪形大汉,挤在内院中,个个手持刀斧,对着当中的一老一少,当真是一副生吞活剐之意。出乎意外的,这一老一少面对这许多的凶狠之人,竟没有丝毫在意,相反,还津津有味的嚼着红薯,一脸满足之色。 “喂,老头儿,东西在哪,你若交出来,大爷今日饶你一命。”为首的汉子恶狠狠的说道。 老头胡须已白,他一口咬过手中的红薯,一手又去拿少年怀中的红薯,少年极不愿意,抱着怀中剩下的红薯,朝边上坐去。惹的白须老人骂道,“真是耗子钻油壶,有进不出了!” 那少年也是没好气,“冷水烫鸡,彼此彼此。” “你这小兔崽子,要欺师灭祖啊。”白须老者说着就跳了起来,追着少年满院子的乱窜,浑然不将众人放在眼里。 恶汉们面面相觑,他们可都是这一带有名的恶霸,竟然被这样小瞧,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为首大汉一声大喝,“喂,老头,问你话呢。” 一柄大刀横在老头前,硬是逼着他停了下来。 那老汉见躲闪不过,没好气道,“你们自己没长眼睛么,这屋里屋外的一天来個八百遍,还没找够?” 大汉一把抓过老汉胸脯,“找得到还用问你?” 老汉用他那油腻腻的手,嫌弃的扯下对方的手,“伱是猪油蒙了脑子吗?我要是有你口中之物,还能让你一天八百遍的翻来倒去?” 那恶汉顿时语塞。 倒是那少年咯咯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着手,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真是好一把四方棒槌,死笨!” 那大汉当众被人讥笑,自然怒不可遏,拎起他那七尺三寸的大板斧,就要朝少年砍去。 老汉摇了摇头,似是司空见惯,他叹了口气,走至中堂壁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嚎大哭起来。 “祖师爷啊,您看到了吗?他们这样欺负您的徒子徒孙啊,老头儿我不活了,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带我永登极乐啊?” 少年听老人哭了起来,立马也拉起了哭腔,两人一唱一和,音调一高一低,倒是起伏有序,押韵有致。 大汉们见此也甚觉不耐烦,纷纷收起了刀子,大步离去。 那少年见他们走了干净,顿时不哭反笑起来,他伸了个懒腰,从怀中摸出一钱袋来,得意的对着老头笑道,“师父,咱晚上打斤酒来?” 老头装模作样的抹了抹脸上的泪,道,“嗯嗯,去打吧,给祖师爷上酒。” 少年应声而去,老头儿则背靠着墙壁,打起盹来。 毓天青踏步而入,院内枯叶满庭,朱漆早已掉的不见颜色,家徒四壁,可谓形容逼真。她径自朝老汉身旁走去,中堂壁后,原来是一尊石塑的祖师像,长襟随意,道骨仙风。 石像显然颇有几分神韵,双目迥然,五官清晰,隐隐还透着几分看透世态的超脱与慈悲。一如她印象中的那般。 “道真子,我来了。” 似是自语,又像是寒暄。 角落中的老汉瞬间睁起了眼睛,目光晶亮,毫无之前的浑浊之意。 恰在这时,一声痛呼伴随着半扇大门掉落,激起枯叶纷飞,凛冽之气霎时充斥了整个庭院。 “师父,师父……” 少年连滚带爬的向老汉奔去。 “又是谁来了呀……烦不……烦” 话音迟迟不肯落下,老汉的语气也是一句三折,连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 “紫星门?!” 此时庭内站着的一群俱是身穿紫衣之人,腰间通通束着一条上等的黑色绸缎,阳光下隐泛着黑金之色,妖艳中不失沉稳。与刚才那些恶霸不同,他们训练有素,目光沉稳,为首的公子更是气质挺拔,贵气十足。 “谁是道尘子?”一紫衣人大声喝道。 老汉不敢嬉皮笑脸,扶起了少年,上前一步道,“小老儿正是。” 紫衣公子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哂笑道,“道真宗也真是气候尽了,乞丐都能做掌门了。” “你说什么!”少年郎气愤道。 却被老汉拦下,老汉肃颜正容,拱手道,“小老儿道无建树,确实不配。”他又道,“不知紫星门的诸位英雄,今日何故来此?” 一旁的紫衣大汉道,“这位,是我家少门主,秋落英秋少主。” 老汉忙道,“秋少主,小老儿见礼了。” 秋落英神情倨傲,全不将道尘子放在眼中。 “我今日前来,只为一样东西,你若识相,就快交出来吧。” “不知秋少主所求何物?” 秋落英冷笑一声,“你莫要装傻。” 道尘子摇了摇头,“秋少主不言明,小老儿如何得知?” “你说的也是,藏着掖着的也没什么意思。”秋落英看着道尘子,一字一句道,“玉骨舍利。” ------------ 第二章 一剑退紫星 相传,道真子白日飞升之际,虹光化身,肉身自动火化,凝成舍利,称为‘玉骨舍利’,被其弟子世代供奉。更传言,这颗玉骨舍利蕴含着道真子无上道意和修为,乃道门至宝。 道玄子叹息一声,“非是小老儿有所隐瞒,这‘玉骨舍利’,在下从未所见。” 秋落英似笑非笑,眼底却是藏着阴鸷,“你猜我信还是不信?” 道玄子苦笑一声,“自我宗门衰弱之后,就有各方修士,不停的打探‘玉骨舍利’的下落,别说我不知道,即便是我师父、师祖亦是不知,倘若真有舍利子,何以我派衰微至斯?” 秋落英道,“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道玄子又道,“近来,探我道真宗的修士愈来愈多,也愈来愈勤,即便真有,也早就该被搜走了,您看看小老儿这儿……”道玄子一指空荡荡的四周,“清贫如洗,不过是一座空院子罢了。” 秋落英来之前,已然打听清楚,自知道玄子所言非虚。道真宗或许曾经强极一时,现如今早就败落,如果不是所谓的‘玉骨舍利’,恐怕都不会有人记得还有个‘道真宗’。况且,他的心底,也压根儿就不相信真有舍利。就如道玄子所言,倘若真有,怎可能败成眼前这幅光景。只不过,他兴师动众,岂能空手而回…… 不过眨眼瞬间,他内心早已闪过不少谋划念头。 “话虽如此,我又怎能相信?” “小老儿实话实说,确实没有。” “那可是不成的……”秋落英摇了摇头。 “都说了没有,你还想咋地?有完没完?”少年郎少年意气,不耐烦之意脱口而出。 “江风……” 道玄子来不及遮掩,只见一道身影闪过,少年郎被人当胸一脚,踹飞出去。数名紫衣大汉上前,将其困住。道玄子爱徒心切,飞身想救,亦被困住。 秋落英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阴冷一笑,喝道,“道真宗门人拒不配合,匿藏舍利,将他们的衣衫尽数除去,好好检查检查,一丝一毫也别放过哦。” “是,少主。”属下们了然于心,一时都发出邪笑之声。 道玄子心知对方有意羞辱,但又无可奈何,心中悲怆,只有紧紧抱住唯一的徒弟,只不过他们一老一少势单力薄,又如何是十几个修者的对手。 叹一句人间升平,不见恃强凌弱。 道一声繁荣似锦,不知路有冤骨。 只听一声长吟,一柄长剑当空而悬,剑身泛着淡淡青光,剑意炽盛,浩然禀立。 诸人惊骇,一时纷纷退避。 “何人管我紫星门事?” 毓天青从壁后走出,身形窈窕,倩影亭亭。 秋落英见是个不过二八的少女,心中不以为然。又见她芙蓉玉面,忍不住调笑道,“姑娘,你可是一人太过无聊,也想像他们一般,与我们一起玩乐玩乐?” 堂堂少门主,戏谑之言如市井流氓一般。即便不堪入耳,手下之人也是十分捧场的对着毓天青哄笑起来。 毓天青面不改色,似乎充耳未闻。径直走向老少两人,随意一站,挡在他们身前。她声音清淡,却又掷地有声。 “士可杀,不可辱。” 霎时,长剑旋转而至她胸前,吟吟之声不断,肃穆之气凌然而降。 秋落英不敢小觑。但他堂堂少门主,又怎能被個女子压了风头去。顿时挺身而上,迎面出击。 腰中软剑霎时如游龙出海。他劲气迸发,势要一击而中。 毓天青毫不避让,指捏剑诀,剑光骤亮,恰若云破天光。 真气激荡,震撼八极。 剑光散去,漫天枯叶缓缓而落,毓天青手握长剑,鼎然而立。 在她的对面,紫衣男子早已垂软倒地,昏迷不醒。 紫星门人俱是大惊,抬起秋落英,慌忙离去。 待紫星门人散尽,毓天青瞬间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朦胧中,她素心问道,顶礼于琉璃树下,她满心期待着辉彩宫殿,琼楼玉宇…………然而却是空荡荡无一物,恍若镜天水月,空的令人害怕,空的令人窒息。顿时,她心荡神摇,不能自持…… 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毓天青本能寻找贴身长剑,只见它静静的躺在身侧,心中略有所安。梦中之境,实乃真相,她本是上天阙圣女,继承上古神力‘琉璃之光’时失败,此后道法更是一落千丈,并于云海跌落,仙根陨失。她本应魂飞魄散,不料想却有重生之机,可她并未选择回上天阙,而是来到了此处——凡间。 重生,意味着可以纠正往昔的错误,重新创造遗失的未来,然而毓天青却是不同,对她而言,生命就像流水,只有湍流不息,即便重生,亦不必重来。 所以,她放弃了仙根灵脉,来寻找道祖——道真子。 纵然道境退失,然道心坚固,只可向前! 屋外渐起的响动,打断了毓天青的思绪。 “我的天,师父,你竟然还藏了这样的好宝贝啊?”这是少年郎江风的声音。“你快说,你还背着我藏了什么好东西?” 道玄子喝道,“臭小子,别动手动脚的,可别碰坏了胡须,少一根我削了伱的肉!” “哎哟!”江风吃痛道,“老头儿,你确定不?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千年老参啊?” “快炖快炖,罗里吧唧。”道玄子道,“那姑娘气虚的厉害,想来之前就是气海有亏,这根老参她正需要。” 毓天青心中一暖,未料想这对师徒,倒也古道热肠。 她轻轻下床,正要出去。霎时,耳畔传来无数脚步声。毓天青心中蓦然一凛,只道来者不善! 几十把火光照的庭院亮若白昼。 一人运气高呼,“蓝玉门特来拜访!” 道玄子师徒推门而出。 隔着门缝,只见一道蓝影娉婷袅娜,对着道玄子微微颔首,“晚辈蓝罗衣,拜见道真宗掌门。” 道玄子回礼,“蓝掌事客气了。” 道玄子的语气十分凝重,“道真宗已然荒败了数百年,不料想,今日竟然连来两大门派,实乃蓬荜生辉。” 蓝罗衣咯咯一笑,“前辈言重了。” ------------ 第三章 道意破修境 近百年来,修界崛起了七大门派,橙红黄绿青蓝紫,七派同气连枝,且以颜色代表实力而次第升阶,分别于不同属地,近年来,随着门派的强大,隐隐有了各自统辖一方的势头。 而道真宗所在之处,为紫星门势力范围。今日紫星门吃了瘪,想来会有一番纠缠,只是不曾想来的竟然是蓝玉门,而且来的这样快。 蓝玉门掌门是个风雅脱俗之人,不爱俗事,所以门中大小事务都交给其养女蓝罗衣代管,也就是说,蓝罗衣,才是蓝玉门实际掌事人。如今蓝罗衣亲至,道玄子此时的心情,不可谓不沉重。 “星夜而至,不知蓝掌事意欲何为?” 蓝罗衣吟吟一笑,恰似月下水仙,“前辈何须明知故问,自然是为‘玉骨舍利’而来。” 她面容秀丽,声音柔软,语速也是不快不慢,然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丝冷意,好似一把无形的剑,抵在他人的颈间。 她虽然年纪尚轻,然修为远在秋落英之上。 道玄子自知今日难以逃脱,心中也没了最后的顾虑。 “你们这般苦苦相逼,就不怕寒了天下修士的的心吗?” 蓝罗衣笑道,“‘玉骨舍利’乃是道门至宝,是道祖他老人家留给天下道士的瑰宝,并非你道真宗一家所有,如今天下大势另有归属,你理应交出舍利,让有能者拥之,让天下归心。” “老朽明白了,原来七派身后另有高人。” “前辈智慧如海。既然是明白人,还请前辈不要为难晚辈。” 道玄子苦笑一番,叹道,“‘玉骨舍利’不过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言,谣言可以空穴来风,舍利,却是无法无中生有。” “前辈,你当真不为天下道门的将来着想吗?” 道玄子摇了摇头,“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唉……”蓝罗衣一声叹息,“那晚辈就爱莫能助了。” 音落掌起。 蓝罗衣年纪轻轻,一手雨花掌炉火纯青。掌风绵绵似花,起初不觉,忽起阴寒,待对方察觉之时,劲风如雨,点点如针般渗进对方五脏之内。 “师父……”江风睚眦欲裂。 道玄子早已放弃了抵抗,他闭起眼,静静的等着掌劲的到来。 掌至面门,戛然而止! 毫厘之间,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如玉般细白的手掌堪堪停住。原来,最后一刻,蓝罗衣收回了掌力。 江风扑了过去,抱住道玄子,劫后余生的心情,令他忍不住嚎嚎大哭起来。 道玄子拍了拍他的背,怜惜道,“莫哭,莫哭。” “前辈面对生死的这份坦荡自若,蓝罗衣甚是敬佩。” “蓝掌事若是还有别的指教,不妨直说,不用在此戏耍老朽。” 蓝罗衣道,“虽然前辈不肯交出‘玉骨舍利’,但修道者有好生之德,晚辈也不想下死手,但是,我蓝玉门千里驰来,总也要有个交代。” 道玄子沉声道,“你想如何?” “拆!” “拆?”道玄子蓦然一惊,浑身颤抖的指着蓝罗衣,“尔等竟敢!” 蓝罗衣莞尔一笑,“前辈,我也是为你师徒着想。只有拆了道真宗的每一砖每一瓦,这样才能证明伱之所言——舍利就只是個传说。” 道玄子悲怆哀泣,“此处有我宗门历代祖师灵塔,你怎可如此?” “唉……”蓝罗衣叹道,“物是人非,死物终归是比人命宝贵,您说呢?” 言下之意,道玄子若是想阻拦,就只有一死。 “你们明着来要什么‘玉骨舍利’,实则是为折辱道真宗而来。”道玄子愤声道,“即便道真宗就此消失,你们就真的能一统天下道林吗?天下道者,就能因此真心诚服吗?” 蓝罗衣轻蔑道,“什么是真心?还不是谁的势力强,谁就能当道么?”她嗤笑道,“真心,可抵得过我们手中的剑?”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玄子无奈长叹,“罢,罢,罢,你们想要如何,便如何吧。” 蓝罗衣见他一副颓败的样子,心中更为鄙夷。修者天下,强者为尊,世道,本就是如此。 “既然前辈已然通透,那我还有一事需要前辈配合。” 道玄子默而不语。于他而言,道真宗就是他生命中的全部,如今宗门不保,祖师灵位也将化为尘土,他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然而,他也无颜面再见列祖列宗,此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何谓孤独?不是无人理解,不是无人陪伴,也不是没有方向的空虚,而是天地无可容身的茫然,阴阳两界无可立足的悲怆。 蓝罗衣不屑一顾,冷冷道,“白日里秋落英被打晕了,但是搜身却是没有结束,罗衣在此告罪了,还请前辈配合,我也好给天下修士一个交代。” 道玄子心如枯木,面如缟素,已是浑然不泯。 又听蓝罗衣说道,“既是如此,三位就自请吧。” 话到此处,道玄子死灰般的眸子里蓦然亮起一丝亮光。 “不可!”道玄子挡在门前,“屋里的姑娘不忍我师徒二人受辱,才与秋少门主动手。我们本是萍水相逢,她并非是我道真宗的人。况且,她是姑娘家,怎可被搜身?你如此这般,岂不是毁人清白?” 蓝罗衣厉声道,“莫不是‘玉骨舍利’就在她身上?” 口舌利剑,欲辨难言。 自蓝玉门到来后,她便一直待在屋里调息,奈何她丹田虚弱,一时半会儿实乃恢复,虽知外面凶险,但她也身不由己,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神,抓紧恢复,希望能有一搏之力。 屋外一声大喝,“若要进门,就从老朽的尸身上跨过吧。” 蓝罗衣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 掌风再起,玄劲逼人。 这次,道玄子不在束手就擒。 他双掌于当胸蕴力,霎时风云疾走,月色不明。 双掌交至,地摇山摧。一掌过后,风尘尽销,道玄子傲立门前,双目沉稳,岿然不动。 蓝罗衣竟被逼的倒退数步。不过寥寥数语的时间,道玄子的功力竟然有了质的飞跃。蓝罗衣心中讶然不止。 “道意破境,恭喜掌门。” 毓天青幽然一语传来。 也就在之前,蓝罗衣的一番言行令道玄子心境,犹如天堂至地狱,又从地狱至人间,短短数息,已过轮回。而也是这一番变故,令他突破了几十年的桎梏,原来,从道法修为到道意通达,不过是临门一脚。而这临门一脚,才是真正趋入圣境的开始。 ------------ 第四章 云深天青处 东方渐白,天色微亮。当一缕金光刺破滚滚云层,落在道真宗门楼之上时,梵音彻遍,烟雾尽销。 山中湿重,发丝露浓,众人已是对峙了整晚。 虽然道玄子修为有所突破,但毕竟人单势微,对方除了蓝罗衣,还有几十名门人,甚至还有紫星门的支援。也因为如此,蓝罗衣有恃无恐,十数名门人已经轮番交战,道玄子师徒也是精疲力竭。 “道祖有言:万物本虚,终归尘土,道掌门,你作为道祖弟子,又何必执着?”蓝罗衣似叹似嘲。 明明要拆别人祖庭,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没有一丝愧疚,反而还在责怪对方死执不放。真是天下道理都被她一人占了,道玄子怒目圆瞪,却又无可奈何。 “万物本虚,虚的是我们贪婪之心,终归尘土,归的是我们清净之性,去邪存正,去伪存真,这便是道祖要我们执着之处。” 话轻。 意重。 至人之语,动人心魄。 毓天青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气韵写意,微步入尘,旭日烟霞倾洒在她身上,如烟笼海棠,风华无双。 蓝罗衣有些吃惊眼前的女子,这样的风姿,这样的容貌,她平生难见。 毓天青素手捏诀,长剑瞬起。随即,轻轻一抬手,从容道了一声,“请。” 这样的姿态气度,蓝罗衣的内心竟然不是味来。她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子,也不是没见过清雅之人,只是这般浑然天成的,似乎天生就是令人嫉妒的。 明明对方面色苍白,神虚气弱,气势却无半分失色。 蓝罗衣泯了泯嘴,真气涌动,双手如花缠绕,雨花掌层叠而来。 剑掌交鸣,风云涌动。 蓝罗衣越战越是心惊,不下百来招,她始终不能贴近对方身侧,对方御剑之力,实属罕见。 可见对方愈加发白的唇色,蓝罗衣暗笑一声。对方气竭难支,她又何须和她对招纠缠。 顿时一声娇喝,蓝罗衣双掌合一,掌势如绵绵细雨,倾泻而来。何谓雨花掌,就是雨点般的掌气,可以瞬间如花朵般绽放。 掌劲爆裂,乾坤动容。 毓天青面不改色,剑于当胸,化作无数剑影,如一道密密剑网,恰将对方掌劲尽缚。 蓝罗衣掌风凝滞,她又急又怒,连忙催动体内全部真气,势要将对方一掌击碎。 两股真气轰然相对,花雨没入虚空,密网归于晨光。 就在这时,虚空生起,一柄巨大的无形之剑,陡然刺向蓝罗衣面前。 蓝罗衣大骇,匆忙急退。然剑意超绝,即使她使出浑身解数,犹被震的倒退数十步,口泣鲜血,一剑已然伤了心脉。 毓天青微微一叹,终究是差了一些。她面色苍白如纸,纤细之身 已是摇摇欲坠。 “啧啧啧………”一道戏谑之声由远及近,由上而下传来,“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看到了什么?剑意贯一,没想到在凡间还有这样惊才绝艳之人。” 屋顶青瓦,两道颀长的身影伫立其上。一人锦衣华服,手拿折扇,似摇非摇,尽显洒脱之姿。另一人则抱着一柄长剑,敛目无波,看似默默不闻,却难掩风采过人。 “云深,你说是她的剑厉害些,还是你的剑厉害些?” 抱剑男子道,“她气脉有损,胜之不武。” “啧啧……”锦衣男子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呵呵笑了数声,“听听……我听到了什么?居然说‘胜之不武’,你想过那些穿着蓝衣服人的感受吗?” 似是戏谑,实是嘲笑,蓝玉门众人瞬怒。 “以多欺少,仗势欺人。既然是正派中人,当然是敢作敢当的。” 对方话语含沙射影,蓝罗衣不堪受辱,但她已然受伤,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暗压住火气,问道, “七派之蓝玉门在此办事,敢问来者是谁?” 锦衣男子呵呵一笑,“我们不过是途经此处的外域散修罢了,比不得蓝玉门的名头。” “即是如此,就莫要多管闲事。” “那可不行。”锦衣男子一指抱剑男子道,“我这位兄台,最爱管闲事,凡是闲事,他都要管上一管的。” 话音刚落,抱剑男子手中的长剑,已然不见。 一阵剑气震荡,蓝玉门弟子纷纷站立不住,逼退数丈。众人原本脚下之处,赫然是一柄黑如曜石的长剑,如千钧压顶之势,竖立当空。 蓝罗衣知道此行难以成事,纠缠有亏。只得愤恨的看了一眼屋顶上的两个男子,随后带领门徒,迅速离开。 见他们离开,道玄子不由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劫后重生之感令他忍不住嚎嚎大哭起来。 红日东升,金光遍照,毓天青沐浴在阳光中,浑身包裹的温暖之意,令她不由恍惚,伴随他人的惊呼,她单薄的身子,如纸鸢般飘落,恰好,落在一双强劲的臂弯中。 阳光映照着对方立体的五官,星眸朗目,分外明亮。 一道灼热的真气从后背源源不断的输入,强劲的真元之力,自动修复起毓天青体内的经脉来。 温暖之意在体内逐渐攀升,舒服之意令她昏睡在对方怀中。 山风送爽,天朗气清。深山遗观,离得了红尘,却离不开人心。 “哎呀,云深,我从未见你对哪位女子这般上心?”香雪海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抱剑男子。 白云深撇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不正是你想看见的吗?” “哦?” “伱今日来的目的,不就是想保下道真宗吗?道真宗虽然衰败,但毕竟是道门祖庭,威望犹在。即便将来道界统一,没有道真宗的加入,道门就难以团结一心,而道界愈是混乱,对魔教愈是有利,难道不是你想看见的?” 香雪海笑道,“知我者,云深是也。” “所以你这次要我做什么?” 香雪海眼含欣色,和聪明人说话自然是不费力的,“留下来,找到‘玉骨舍利’。” 白云深双眸闪过一丝惊讶,“你也认为‘玉骨舍利’真实存在?” “当然。”香雪海一抖手中折扇,“我魔门典籍上清楚的记录着,当年道祖飞升时的景象,以及肉身凝结舍利的经过,我魔门祖师亲眼所见,岂会是假?” “那也就是说,道玄子所言不实。” “倒也未必。”香雪落摇着折扇,“恐怕连他也不知道舍利下落。” “那我又从何找起?” 香雪海道,“蓝玉门虽然走了,但是身后还有七派,不会就此罢休的。倘若道玄子知道舍利下落,他必然会有行迹可现,倘若他确实不知,你也要为我保一保道真宗。” 白云深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道真宗存在一天,七派就不敢太过招摇,正道只要一天没有大统一,魔教自然就少一天威胁。 “如今道玄子等人都已受伤,就凭他们三人,绝非是七派对手,你就此留下,他们必然不会拒绝。”香雪海握拳作揖,“此事就辛苦云深兄了。” 白云深推却虚礼,“倘若真能寻得‘玉骨舍利’,于我也是益处。不过,我还需要一物。” “何物?” “扶灵丹。” 香雪海微微一楞,随即笑道,“不料想云深兄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一向八风不动的脸上,意外的闪过不自然的表情,他轻轻咳了一声,“那姑娘强用道境,损害了先天真元,若不施以灵药,恐怕落下暗伤。” 香雪海只道,“扶灵丹,可使枯骨生肉,寒灰更燃,当年药师所炼,也不过只存三颗,可谓是稀世珍宝。” 白云深自然知道其珍贵,语气还是坚持,“算我欠你一份情。” “唉,云深,你当我不舍得区区一颗丹药吗?以你的性子何曾如此?”香雪海从怀中掏出一个黑瓷药瓶,“虽然珍贵无比,可若能成就一段佳话,我也是极愿意的。” ------------ 第五章 为道入真宗 檀香隐隐,静谧无声。 毓天青服下扶灵丹后,闭目调息。 扶灵丹不愧是世间灵药,不过呼吸之间,一股灼热之气,就从丹田缓缓上升,行大周天,温养经脉。身得暖意,元神如沐圣光,毓天青神思入定。 八识田中,往昔之景,跃然眼前。 云海翻滚,波云诡谲,一道身影毅然决然的跳入其中。毓天青盘坐的身子不由微微颤动起来,那云海之中的感受,她至今难忘。 血肉和骨头仿佛在被剁碎搅拌,痛是唯一的觉受,那种灵魂的分割和剥离,似乎要将她神识彻底碾碎抹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痛苦于她已然麻痹,她几乎就要以为这就是唯一的世界之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当肉体归于虚空,一切本不存在的时候,还有什么是你可以依仗的?” 声如远钟,叩响心门。 毓天青顿时回神,脱口而出,“剑!” 霎时,强烈的意念充盈所有。 剑意贯一,无形之剑瞬间劈开了云海,也为她斩断了身陨道消之境。 毓天青蓦然睁开双眼。 长剑颤抖,剑意长鸣。剑身之外,更有一道无形剑气,贯彻天地。 毓天青心念微动,剑意随起,气破屋门,飞驰长空。 剑鸣九天动日月,意动十方荡乾坤。 此时,她才是真正领纳心剑合一。也是真正消化了,那神秘人之言。 白云深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光下女子,风姿绰影,美貌动人,一身道法更是逸辈殊伦,卓越无双。她气质清冷,脱俗出尘,仿佛就是天女下凡,人间难见。一时,他竟然看呆了。 西边的太阳还未完全落下,金光韵色正浓,暮色烟霞倾落在道祖像上,似灵光涌动,恍若真人。 毓天青静静的站在他面前,若有所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道玄子打破了宁静,“毓姑娘,你是否认识老祖?” 毓天青凝视着道真子像许久,才诚恳的点了点头,“不错,我见过他。” 道玄子纵然心中分明,但听她这般肯定之语,依然难掩吃惊。说实在的,也就是他敢信,这话说给谁听,谁都不会信的。道祖道真子已经是千年前的人物了,眼前这位毓姑娘,也不过就二八年华罢了。何来的认识? “你不信?” 道玄子连忙摆手,“不,我相信。” 毓天青反而笑了,“你为何相信?” 道玄子指了指她手中的剑,“因为这柄剑。此乃师祖之剑。” “我宗门历代掌门都留下遗嘱,令后代弟子要等待一个持剑而来之人。”他看着毓天青,神情郑重,“而此人是道祖使者,将持道祖之剑而来。” 毓天青看了看手中的剑,是了,这本是道真子的剑,难怪道玄子深信不疑。 她爱惜的摩挲着如玉般透明的长剑,叹息一声,道,“这剑本是你派之物,我便物归原主吧。” 她双手恭敬奉上。 这般光风霁月,道玄子也不免佩服几分,他笑道,“姑娘误会了,我并非是来讨剑。且这剑既然是老祖赠予你的,那便就是伱的了。”道玄子又道,“我派本就不用剑,你给我也是无用。” “咦?既然不用剑,这道祖怎么随身带着这柄剑?” 道玄子摸了摸他灰白的山羊胡,“我派以道意为上,从不用剑,但这剑确实是老祖的,老祖赠剑于你,想来另有深意。只不过,这事说起来过于匪夷所思,还请姑娘不要对其他人明言。” 毓天青点了点头,她是重生而来,自然是匪夷所思的,岂堪对人言。 道玄子又问道,“敢问姑娘,老祖可有留下什么话?” 毓天青微微沉吟,记得那日道真子赠剑于她,正是在琉璃树下: 道真子长袍木簪,古朴大方。 “你为何而来?” “为道而来。” “道是什么?” “我不知,所以才来。” 道真子叹了口气,“空花岂能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 毓天青不解。 道真子亦不说明,只将一柄长剑递给她,“送给你了。” 长剑玉色无形,隐含青光烁烁,毓天青心中喜爱,就接了去。 道真子负手而去,姿态洒脱,只听他似念又唱,“以有求之心,求无求之果,兮哉兮哉……” 道玄子闻罢,唏嘘而叹, “以有求之心,求无求之果……老祖果真道意超凡,不可思量。” “道掌门,你也无法参详一二吗?” 道玄子摇了摇头,“此等境界,已非我凡夫所及,老朽惭愧。” “你若也不知,还有谁能知晓?”毓天青一时语焉幽塞,似有无尽烦恼齐上心头。 道玄子道,“毓姑娘,你莫心急,领悟道意需要时节因缘,待因缘到了,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他呵呵笑道,“老祖既然留话予你,可见你福缘深厚,假以时日,必然可知。” 他又道,“今日天色已晚,你身体初愈,切莫忧思,不如先休息吧。” 毓天青知他安慰,但所言真实诚恳,她道了声谢,就此作罢。 道玄子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抚须而思。 次日清晨,当毓天青推门而出的时候,道玄子已经穿袍搭衣,束带顶冠,端严庄重的站在屋外。 毓天青讶然,“道掌门,这是何意?” 道玄子道,“毓姑娘,请随我来。” 后山白塔,供奉的都是道真宗历代师祖灵位,许是先灵庇佑,那些来搜山之人,不曾破坏这里。 屋内通亮,灯火长明。 道玄子郑重的请香祷告,随后请毓天青为师祖上香。毓天青也一一照办。随后道玄子从灵台暗格下,取出一卷竹简来。竹简颜色深黄,想来已有不少年头。 “毓姑娘,你为保我道真宗,不遗余力,且你今日又拜过祖师,就算是我宗门之人啦,这本道经,是道祖所留,现下你拿去看,就不算是盗法了。” 宗门道法,非外人能看,也不会轻易传授他人,道玄子知其心愿,这才领她来上香祭奠,毓天青感其深意,深深向他鞠了一躬。 “多谢掌门。” 道玄子微笑道,“无上道意深奥非常,若姑娘能悟得一二,也是我宗门之幸。”他又道,“世上道法万千,钻研至极处,都是一代大师,然而,唯有道意,才可破凡入圣。” 毓天青作揖,“弟子受教。” ------------ 第六章 出山入红尘 岁月飞尘外,山风落叶中,坐看白云起,不知愁与忧。 道真宗本就在幽山深谷中,人迹罕至,清净自在。毓天青每日参悟道意,练习剑法,倒也惬意。白云深则以与毓天青切磋剑法为由,亦留在了道真宗。 旭日当空,霞光漫天。 山溪水畔,两道身影纠缠。一人一剑,龙章凤姿,愣是将这破旧陈败之处,变得分外旖旎浪漫。 白云深剑意深沉,大开大合,稳如泰山。 毓天青清逸洒脱,剑似惊鸿,矫若游龙。 两人可谓势均力敌,且两人都是定力过人之辈,一番过招,总觉意犹未尽,就这般每日对习,数月有余,不觉厌也。 剑罢,相视而笑。 见她面若芙蓉绽放,额头香汗淋漓,白云深不由自主的走上前,以袖拭汗。 一股浓厚的男子气味瞬间占领了毓天青的鼻息,从不曾有男子这般靠近,她一时有些茫然。 “咳……咳……” 两声意外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动作。 来者正是道玄子,他摸着胡须笑意吟吟。 白云深略显尴尬的分开了和毓天青的距离。 “道掌门,你可是有事找我?” 通常道玄子都不会来打扰毓天青练剑,此刻出现,想来有事。 “不错。” 道玄子从宽袖中,掏出一张烫金请帖来,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道行天下。 “道行天下,是修界共同举办的一个大会,目的在于广集天下修士英才,凡有接到此请帖之人,都可在一个月后,参加比试。” 白云深说道,“据我所知,道真宗历代都不曾参加道法比试大会。” “不错。”道玄子道,“我派历代祖师都只专心参悟道意,而对道术并不重视。但老朽有幸在年轻时参加过一次。” 回想当初,道玄子不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当年我自诩道意有成,偷偷瞒着师父下山试炼。当时遇到一位天山派的师兄,他为了赢我,使用了七伤拳,我知他最后一拳若使出,必然重伤难治,在那一刻我犹豫了,但是……我依然还是对他出手了。” “结果如何?”毓天青问。 道玄子道,“我赢了对手,而他却因伤重昏迷不醒,虽说最后保住了性命,但是一身修为却是散尽了。” 毓天青叹息一声,“比试场上什么都会发生,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的,也是没什么可抱怨的。” 道玄子轻轻叹了一声,“如果我肯收手,我肯认输,他又怎会修为尽散,对于修行人而言,修为珍之过于生命,我不敢想他要如何面对未来。” 白云深说道,“掌门你虽然宅心仁厚,但是比试就是为了一争高下。即便你退手,对方也未必肯放过。况且七伤拳威力不容小觑,若你真的一念之仁,恐怕受伤的就该是自己了。” 道玄子道,“我之意非是想论结果。我要说的是我们的念起,在当下那一念,我们在乎的究竟是什么?” 毓天青目露疑惑,“掌门,我不太明白你所说的。” “闭门参悟终归是枯木无春,只有历境炼心,才能真正参领道意。” 毓天青豁然而悟,“所以,掌门是希望我去参加道法比试。” “正是。”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毓姑娘先参加本地的择英会。” “择英会?” 道玄子呵呵笑道,“毓姑娘有所不知,近几十年来,紫星门把持着地方的道门,每逢道法大会,都会在地方另设一個择英会,而择英会的前三名,才有资格参加‘道行天下’大会。” “所以,掌门的意思是,我尚需赢得择英会的名次,才行对吗?” 道玄子摇了摇头,“非也。” 毓天青不解。 道玄子伸出一指来,笑道,“是头筹。” 山下,天宁城。 鞭丝帽影,风光热闹。择英会虽然只是一隅,但来的修士还是不计其数,个个趾高气扬,意气风发。若有成名的修士经过,便立刻会响起一片艳羡之声。 毓天青本是极爱静的一个人,不甚习惯在人多的场合出现。她默默的跟在道玄子师徒的身后。倒是江风第一次来择英会,一路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毓姐姐,你快看,还有人会喷火。” 顺着江风的指点,一些江湖耍艺的早早在路旁开了摊,敲锣打鼓,吆喝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嘞。’好不热闹。 毓天青虽然明知作假,但也觉得有趣。 看得人多了,也就人挤人,比肩继踵,毓天青从不爱与人亲近,避退之时落在一个厚实的胸膛上,原是白云深就在她身后,一直默默的看顾着她。 他抬起手臂护着她,将她带离人群。 毓天青轻声道了声,“谢谢。” 白云深微笑不语,不过半月之余,两人似乎已经有了不小的默契。 “让开……都让开……” 几匹快马,疾驰而来,只见行人纷纷飞撞在一起,两侧商贩铺子一一倒地。一时呼喊惊叫此起彼伏,混杂不堪。 “小心。”白云深陡然一声大喝。 只见一道鞭影对着毓天青劈头而来。白云深眼疾手快,一手揽过毓天青,一足点地,霎时飘然而去。 “咦?” 轻轻一声疑惑,只见一双媚眼如波的眸子,在两人面前疾驰而过。 路上行人大都都是修士,若是寻常纵马,早已被人制伏。刚才路过之人,却是以真气御鞭,一路人仰马翻,好不放肆。 “天呐,刚才带头的女子,是绿柳门的掌门首徒绿绮儿吧?” “不会吧,怎么紫星门办的择英会,还能惊动七派排行第四的绿柳门呢?” “管他呢,这下有好戏看了。” 江风听着行人议论纷纷,不由问道,“师父,绿柳门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么?怎么还来咋们这塞漠之地,莫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吧?” 道玄子抚着他的胡须,“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吧。” 江风嘿嘿一笑,“咱们有毓姐姐,还有白哥哥,我看谁来都把他们打趴下。” “狗翘尾巴。”道玄子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少说话,别多事。” “我说的可是实话。”江风摸着脑袋,对着道玄子不服道,“我是狗翘尾巴,伱还不是狗耳朵戴了银响铃,不然,干嘛要毓姐姐来参加这择英会。” “嘿!我说你这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道玄子拎着他的拂尘,朝江风打去。 一师一徒,当街耍闹起来。 ------------ 第七章 初入群英会 虽然是边塞之地,但上台跃跃欲试的人却是数不胜数,英雄豪气,谁都想一展身手。 数米的高台之上,当中摆着一个巨大的的石雕四足鼎香炉,边上站着一个身材硕大的壮汉,壮汉上身赤膊,露出一身精肉。他目视前方,深吸一口真气,声若洪钟,“有请秋掌门。” 高台之外,中央之处,摆放着三张紫檀木椅。 一个身材矮胖的老者,拄着一根雕龙滕杖,徐徐走上台,坐在了最当中的位置。老者正是紫星门门主,秋雨楼。站在他身后的,正是前不久交手的秋落英。 又听壮汉一声喝道,“有请蓝玉门掌事,蓝罗衣。” 蓝罗衣作为晚辈,坐在了老者的右手边。而左手边的位置却依然空着。壮汉看向秋雨楼,见秋雨楼点了点头,便转身一声长吟,“群英会,正式开始。” 鼓声如雷,振奋着群英雀起之心。 被点了名的英雄们,俱是一跃而上,多年修行,一比高下。毓天青等人在台下看了一会儿,便已心中有数,毕竟都是一些零落小派,没有什么高明的修法,自然不会有什么超高的道术。毓天青只等,比至最后再上台,将佼佼者一一打败便成。 不知何时,一名身穿绿衣纱裙的女子,坐在了秋雨楼左手边的位置上,她蒙着面,只留下一双秋水横波的双眸。 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这一双眸子里所蕴含的风情和灿烂,却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只见她转身对秋雨楼不知说了什么,台上众人竟齐齐看向毓天青等人,数道精光射来,犹如一团聚光强灯,落在他们四人身上,硬是将青天白日下的众人,生生夺了光亮。 炉鼎旁报名的壮汉看向他们,扯高了嗓子,喊道,“有请道真宗掌门上台。” 此语一出,全场寂静。大家都顺着壮汉的目光,看向了毓天青等人。道真宗的名号,谁也不会不认识,但是此时提出来,却是格外令人惊讶。 道玄子倒是不惊不慌,反而笑嘻嘻的甩着拂尘,向众人见礼。 “不要傻站着了,上面有茶水有果子,不如上去歇歇脚吧。” 他领着他们仨儿,走上台去,就在三张紫檀木椅边上,已然又添了一张。 秋雨楼虽然年纪比道玄子小许多,但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看起来,竟要比道玄子苍老许多。他简短的和道玄子寒暄两句后,便不再言语,蓝罗衣也不似之前剑拔弩张,秀气的脸上,含着几分客气。若不是秋落英脸上有些不好看,大家几乎就要以为,数日前的对峙,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唯有一身绿衣的绿绮儿,目含笑意的说個不停。 “原来这位姑娘是道真宗的朋友,之前冲撞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她音声柔软,一双眼睛又是极美,那微微上翘的眼角,笑起来,简直摄人心魄。即便是身为女子的毓天青,也不免对她多添几分温柔来。 “不妨事。”毓天青轻轻说道。 绿绮儿妙目流转,“这位公子器宇轩昂,也是道真宗的门徒吗?” 白云深微微一笑,“在下白云深,只是一名游历天下的散修罢了,不敢妄作道祖传人,此次是陪毓姑娘参加群英会的,顺便也一睹天下群英的风采。” 绿绮儿掩嘴一笑,“若想目睹天下群英的风采,想来是要去‘道行天下’大会了。” “自然,这般盛会,错过了岂不可惜吗?”白云深抱拳一笑。 “白公子这般说,是也要下场一试吗?” “倒不是我,而是毓姑娘。” “哦?”绿绮儿眼波盈盈,“毓姑娘既然是道真宗的门人,自然是有资格的。” 眼看场上英雄已经交手过半,毓天青站了起来,“总要切磋过了才知道,是否真有资格。” 蓝罗衣面露诧异,“你是要和他们比试?” 以毓天青的身手,她和秋落英都是领教过的,这场上之人,何来能与之相较之人。 秋落英一声冷哼,“赢了这里又如何?‘道行天下’大会之期,不仅七派会参加,天下数不尽的英雄都会参加,你若那时赢得了众人,才算有本事。” 两人只当毓天青要打响名头,脸上都露出几分阴阳怪气来。 毓天青见他们怪异,又不知为何如此,她一向心中坦荡,也不以为意。 倒是绿绮儿眼波流转,咯咯一笑,“毓姑娘道法高超,我已有所耳闻,你何苦去为难那些个俗人。” 她朝着身后侍女吩咐了几句,没过一会儿,只见几个绿柳门人押着一名文质彬彬的男子走了出来。那男子三十上下,神情微滞,原本俊朗的脸上,此时满是风霜和忧苦。又听金属叮当作响,只见他双手双脚俱被铁链拴住,每走一步都是步履蹒跚。 这样一个干净斯文的人,却被戴上了仿佛十恶不赦的铁链,不由令人心惊。 “咦?这不是江南神刀山庄的神刀公子彭泽木吗?” “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怎么就被人当牲口一样拴住了呢?” “听说,这神刀公子为了一个女子,杀了对方夫婿……” “啧啧……真是看不出啊。” 神刀公子彭泽木仿佛充耳不闻,他低垂的眼底,似乎藏着无尽的心事。 绿绮儿满是笑意的指着他对毓天青道,“这是江南神刀门的公子,彭泽木,十五岁已成名,二十岁就参悟了道意,今年二十有八,听说道意已经略有小成,在江南青年一代,少有可比者。若他来给毓姑娘做对手,想来姑娘也能满意。” 她轻轻拍了拍手,门人立即解开了彭泽木的铁链。然而,这位昔日的贵公子,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杵立在那,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绿绮儿笑意吟吟,走至他的身侧,轻轻说了几句,只见彭泽木如雷霹雳,浑身抖动,他原本幽沉的眸子瞬间曝亮,且亮的可怕。 一门人将其佩刀送至面前,那是一柄大约长七尺的大刀,刀身古朴,沉稳大气。彭泽木接过佩刀,霎时,一刀挥出,向着毓天青横斜扫来。 毓天青飞身一跃,落在高台之上。 神刀公子彭泽木尾随其后,亦至台中。 轻轻数语,竟让一个形如槁木之人,瞬间死灰复燃。 白云深忽然问道,“不知道绿姑娘向神刀公子说了什么,能令他重新振作。” 绿绮儿看着白云深,目光带笑,犹如含情,“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她的心上人怀了他的孩子,就住在紫星门的庄子里,若是他赢了,我可允他一见。” ------------ 第八章 择英会头筹 长刀横阔,意风沉劲。彭泽木双手挥舞,一柄大刀在他的挥舞之下,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刀网,向毓天青劈头盖脸,狂舞而去。 龙吟出鞘,青色长剑不由自主的腾飞护主。 “心剑合一?”绿绮儿不由自主惊叹,“毓姑娘不愧是道真宗的弟子,罗衣,你输她可不冤。” 蓝罗衣咬了咬嘴唇,并不答话,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高台的两人身上。 刀影错闪,似无尽浪潮,层层压制。 毓天青剑气浩然,总在咫尺之间,四两拨千斤,化去危机。 两人剑往刀来,看的台下心惊肉跳。 彭泽木忽然收回刀势,伫立不动。 飞剑回护,毓天青也静立而对。 “我神刀山庄之刀法,相传乃先祖神游太虚时所创,道意玄妙,非一般道法可比拟。” 毓天青颔首,“的确不同凡响。” 彭泽木又道,“我自幼跟随家中长辈,在魔族边境苦境之地磨练,我的刀上,滋长着杀气。” “确实如此。” 彭泽木叹息一声,“若非我有必须要赢的理由,我实在不会与你这样的小姑娘动手的。” “我知道。” 毓天青看着对方的眼神,那是一双本该朗月星辰的双目,但此时,这双眼睛却是神而无彩。那眼睛背后的内心,又该是多么的无奈和冷冽。 一如他的刀,沉劲而又肃杀。 “我的刀,叫破军。”彭泽木冷声道,“姑娘,小心了。” 他气势磅礴,掷地有声。 毓天青想回应什么,但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她尚且还未给自己的佩剑取名,气势上似乎已输了一截,如此一想,她心中不由莞尔一笑,待结束后,定要给自己的剑,也取个响亮的名头。 那临近的压抑气氛,似乎瞬间轻松不少。 “毓姑娘不仅道法高超,心境也是豁达,这样紧要的关头,她还能一笑付之,实在令人钦佩。”绿绮儿笑道。 白云深看着台上的人儿,一袭素衣,一根简单的玉簪,挽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发髻,然而却掩盖不了她浑身散发的清雅脱俗,她持剑飘逸,长袍飞舞,举手投足的风流婉转,似有无限风情。 “她总是令人惊叹。”白云深似喃喃自语。 一刀接着一刀,彭泽木的刀势,看着似乎极缓,但浑厚之气,却是一层盖过一层,直到他逼近毓天青,那沉重冷凝的气氛,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笼罩全场,即便是台下观看之人,都觉得仿佛天昏暗日,难以呼吸。 “乾坤风云刀?!”台下有见识广博之人,惊呼出口,“彭泽木的成名之招。” 众人了然,这一招就是胜负之分。 毓天青闭起了眼睛。 众人惊呼,她是要放弃了吗?可是,擂台只有输赢,没有手下留情。 一剑倏亮,乍破天际。 所有的灰霾在这一剑中,荡然涤清。 众人尚且不知所以之际,毓天青的剑已然抵在了彭泽木的胸前,刀风落尽,英雄气短。 看台之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看台之下的人,纷纷睁大了嘴巴,俱是不可置信。 就连彭泽木本人,都似乎有点怔楞。 “你的刀有杀气,可是你的心,没有杀气。” 毓天青一语点破。 彭泽木苦笑一声,“不错,姑娘道意高妙,在下输了。” 毓天青道,“看起来你是输了,但实际上你赢了。” “哦?”彭泽木道,“不知姑娘何意?” “伱输了比试,但是你赢了自己。”毓天青恭敬合礼,“一念之仁,刀就有了犹豫,所以你输给了我。但即便他人逼迫你至此,你依然没有失去本心,所以,你战胜了你自己。你是英雄。” 彭泽木哈哈一笑,“我年少成名,自负天下,听过不少人的夸赞,但是,你今天这一句英雄,却最是悦耳。”他一抱拳,“多谢。” 枷锁重新覆身,他却没有一丝的异样,甘心束手就擒,这千金之重仿佛只是平常。也许对旁人而言,这简直就是折辱和欺霸,可对他而言,每一步却是坦然。 千金之重,重不过他对她的情。 万般难堪,抹不掉心中的光明。 毓天青目光悠长,若有所思。 三声锣响,再无人上台应试。此次择英会的头筹,无疑便是毓天青。秋落英不情不愿的将头筹的奖品递给她。 一朵绢布织成的红色大花,一盘五十锭的纹银。 毓天青对这些没有一点想法,看着眼前之物有些迷茫。 秋落英有些不耐烦。恰在这时,道玄子接过了纹银,紧跟着江风接过了红色大花。 “哎呀呀,毓姐姐不喜欢艳俗之物,还是我替她戴着吧。”江风将大红花挂在自己身上,挺着胸,咧着嘴,好不威风。 道玄子则将纹银包裹住,一边笑着一边往兜里揣,“紫星门真是太客气了,老道儿就却之不恭了。” 秋落英白了他们一眼。 道玄子视而不见,呵呵笑着,“老道儿等人,这就打道回府了。” 绿绮儿笑道,“这会儿就要走?我还想跟毓姑娘多亲近交流呢。不如诸位,就在这城中多住上几天。” 道玄子摸了摸他的长须,故作踌躇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让你们破费……” 绿绮儿眼含笑意的看向秋落英,不言而喻。 秋落英板着脸,阴沉沉道,“我紫星门多几个人吃饭,还是养得起的。” 道玄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那老道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紫星门人带着毓天青四人前往各自的房间。 一路上假山回廊,小桥流水,一派富贵之象。 江风独自跟在最后,低着头,也不吭声,与之前活蹦乱跳的模样,判若两人。即便到了房间,也赌气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道玄子一拍他的后脑勺,“小兔崽子,做個死样给谁看?” 江风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做什么?这么好的房间,不想住?” 江风气道,“谁爱住,谁住。” “哟,还蹬鼻子上脸了。” 江风眼眶微红,“前些日子他们还要扒咱们的裤子,今天我们就接受他们的施舍,没骨气!” 道玄子气的拎起拂尘要打他,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他叹了口气,也坐在江风旁边,道,“孩子,你要知道,江湖啊,就是要学会讲和。” “我不和坏人讲和。” 道玄子呵呵笑道,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不是和坏人讲和,而是和自己讲和。” 江风不解。 “记得仇恨并不会让我们快乐,所以,我们要和仇恨讲和,这样我们永远都是乐呵呵的。” 十四五岁的江风,一时还是很难理解的。在他的观念里,打败坏人,就是最深入人心的快乐事。 白云深一拍他的肩膀,“你怕他们吗?” “当然不怕。” “既然不怕他们,难道还怕住他们的房间的吗?” “自然也是不怕的。” “那就对了,坏人的屋子咱们住的,还要舒舒服服的住。” 江风拍手,“对,对,不光要住,还要住的快乐,看他们能奈我何?” 白云深哈哈一笑,带着他进屋。 毓天青也是微微一笑,原来,男生之间的交情,就这般简单。 独留在后的道玄子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这五十两的纹银,哪来的盘缠上路。” 毓天青忽然挺住脚步,回头朝他一笑,面带一丝调皮,“掌门,你之所以让我一定要赢头筹,就是为了这五十两吧。” “啊,那个……这个……”道玄子尴尬的咳了几声,摸了摸头,又捋了捋胡须,似是抒发又是感慨,“哎呀,这房间看着都不错哈……哈。” ------------ 第九章 彭泽木救妻 雨落青山千峰秀,烟笼碧水万壑流。 天涯登高楼,天宁城中最高之楼。相传,道祖道真子在一次醉酒之后,便在此处显现神迹,飘然飞升。 毓天青站在楼顶,俯瞰全城。人如蝼蚁,熙熙攘攘,玉宇苍穹,广袤无边。在这视角之下,人类的渺小,宇宙的宏大,别外鲜明。 “你在看什么?”白云深问道。 毓天青微微一笑,“我在想,这个世间真是有趣。” “哦?何趣之有?” “你看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忙着自家的事,而树林之中,每个鸟兽又在忙着自己的窝,还有那苍茫尽头的外域,以及云层之上的仙阙,哪一個不是忙忙碌碌,围着自己在打转呢?” “说的不错。”白云深道,“世间所有的纷争,莫过于‘我’。” “是的。但是,我却不是想说这个。” 白云深看着她的侧颜,洁白无瑕,“在下洗耳恭听。” “我只是觉得,每个人的眼里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的一角,虽然不是全部,但也都是真的。” “既然不是全部,又怎么能说是真的呢?” “因为他们活的认真。” 白云深淡淡一笑,“的确,活着,就得认真。” 他看向晚霞落处,苍茫尽头,忽然问道,“你知道苦境吗?” “那是何处?” “那是中原和魔域的交界处,一个灰色的地带,许多被中原驱逐出去的修士,只有在那里可以被接纳。” “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那是一个连日月都是灰色的地方,每一个人的心头,似乎都蒙着灰,都有着无尽的愁绪,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苦苦交织,不得出离。” “那他们岂不是过的很苦,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欢喜的事吗?” “有的。” “是什么?” “死亡。” “这会欢喜吗?”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死亡就意味着解脱,或许是在苦境人生中,最痛快的事了。” “可是,如果面对死亡都敢生欢喜,为什么面对生活就不能同样欢喜呢?” 白云深目光一怔,转而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他看着毓天青,目光炽盛,“我就知道,你总是令人惊喜。” 眼神所及,好像浑身浴火一般,毓天青不自觉的别过脸去。 白云深目光深深,还想说什么…… 霎时,火光冲天,染红天际。 “那里是……” 火光之处,熟悉而陌生。 “是紫星门!”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一跃而出,飞身而去。 烟火缭绕,浓烟呛人。 毓天青未走几步,便见几道人影忽闪,瞬间来至身侧,脖颈一凉,命门要害掐在他人之手。 “别伤她,她不是七派的人。” 声音熟悉,竟然是彭泽木。他身上已无镣铐枷锁,显然来的人是来救他的。 “怜儿还没有找到,我再进去找。”彭泽木语气焦急。 却被另一人拉住,“救你已经惊动了绿绮儿,你若再进去,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可是……莲儿还在里面。” “不如就以她作人质交换,让绿绮儿交人。”扣住之人冷声道。 彭泽木忙止住,“不可,毓姑娘是无辜的,岂可牵扯进来。” “管不了这么许多……” “我倒是觉得可行。”毓天青意外说道,“若是可以帮助伱救回爱人,也是好事一桩。” 扣颈之人讶然一笑,“这姑娘倒是比你洒脱。” 来不及考虑,绿绮儿已经带人匆匆赶至。 绿绮儿冷眼一扫,娇喝道,“彭泽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纵火私逃。” 站在彭泽木身旁的男子,顿时一声冷笑,“他是你家的犯人吗?何谈私逃?倒是你绿柳门私扣他人,卑鄙龌龊。” “你……!”绿绮儿双目赤红,眼含怒意,“哼,即是如此,就让你知晓我绿柳门的厉害。” 一干门人,将彭泽木等人团团围住。 “且慢!” 白云深突然现身,拦住绿绮儿,“毓姑娘还在他们手中。” 绿绮儿目**光,“你是要我放他们走吗?” 话音同时,一团水袖如碧波白浪,如潮水般奔向对方。 寒光乍现,白云深长剑出鞘,将碧水长袖一剑而碎。 他面发沉,声凌厉,“绿绮儿!难道只有你绿柳门的性命才算是命,其他人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 绿绮儿愠怒不语。 白云深转身面向彭泽木等人,抱拳以礼,“震天雷、伏地虎,两位都是道林前辈,扣住一个无辜的姑娘,算不得英雄吧?” 扣住毓天青之人,笑道,“我们兄弟已经退出中原正道数十年,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们的名号,小兄弟,你报上名号来。” 白云深朝他抱拳作揖,“在伏地虎前辈面前,岂敢提名号。在下白云深。” “白云深?好,好,我记住你了。” 白云深又道,“伏地虎前辈,可否放了我的朋友?” 伏地虎道,“我与她并无冤仇,自然可放。” 白云深心思极快,“不知前辈有何要求?” 伏地虎呵呵笑道,“聪明。” “请说。” 伏地虎笑道,“我这位彭侄儿,还有位未婚妻未出来,夫妻同命,今日我彭侄儿要走,做妻子的怎能不相随。绿柳门扣着别人的老婆,棒打鸳鸯,也不怕自己没男人要!” 话语之中分明就在揶揄绿绮儿,绿绮儿怒极反笑,“找死!” 一袭水袖破空而去。 一旁的震天虎嘿嘿一笑,他轻轻拍出一掌,水袖碎裂成片。 白云深怒极,他亦是一剑横出,绿绮儿匆忙急退,剑气纵横,无所遁形。 刹那间,绿绮儿目露仓皇之色。 原是那剑气向她面门而来。 “呀!”一声娇吟,绿绮儿下意识的捂住了脸上的面纱。 一个女子最在意的就是容貌。 一个遮面的女子,必然更在意容貌上的面纱。 电光火石之间,白云深横拍一掌,借着掌风,绿绮儿乘势而退,堪堪避开了剑气所及之地。 绿绮儿惊魂未定,心知是白云深临机一掌,才让自己免遭狼狈。一时,眼神复杂,心思怔楞。 “都住手!” 风云涌动之际,一道女声戛然而止。 只见一道曼妙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目色迷离,面带愁容,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生生的抵在了自己的喉间。 “莲儿……” “师妹……” 彭泽木和绿绮儿双双失声。 女子正是彭泽木心爱之人绿含怜,她目含凄楚,对绿绮儿说,“师姐,放我和他走吧。” 绿绮儿不敢上前,只恨声道,“为了一个男人,你当真要舍弃师父师娘,还有我们吗?” 绿含怜道,“师姐,你不曾真心爱过一个男人,你不会懂的。” 绿含怜边说着,边倒退着走向彭泽木,她眼中含泪,面上凄苦之色,任谁见了都觉揪心。 这绿含怜,原本是绿柳门掌门之女,从小与彭泽木青梅竹马,本就是佳偶天成,熟料神刀门不肯受七派挟制,生生将其拆散,将绿含怜另外别嫁,彭泽木怒发冲冠,在其成亲之日将新郎打伤,带走了绿含怜,后又走投无路,被绿绮儿所抓。 绿绮儿怕绿含怜真伤了自己,无法交代,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霎时,震天虎一手拉住绿含怜,一手拉住彭泽木,真气奋提,“走!” 伏地虎放开毓天青,也随即而去。 绿绮儿看着面前消失的四人,恼恨的跺了跺脚,她怒目看向白云深和毓天青,“你们是故意的,对吗?” 白云深莞尔一笑,“成全他人,也是功德一件。何乐而不为。” “干涉他人之事,也算是乐趣?” 白云深哈哈一笑,“体会不到,那是你格局太小。” ------------ 第十章 针尖对麦芒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一大早,江风便套了马车,带着他从城中八宝楼买的各种食点,准备出发。 一袭绿影翩然站在马车前。不是绿绮儿是谁? 她虽蒙着面纱,然一双美目巧笑盼兮,盈盈水光中又带着几分凌厉。 “这么着急就要走,是因为不负责任而逃之夭夭,还是因为心之有愧而溜之大吉?” 白云深抱着剑,倚在马车边,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道,“阳光正好,你却不阴不阳,是因为嫉妒你的师妹有个爱她的男子,还是因为说你的心中也很渴望有这样一个深情的男子。” “放肆!”绿绮儿羞怒,绿色水袖朝对方面门而去,如一波碧水激荡。 白云深横剑一挡,水波便作涟漪,层层退散。 剑未出鞘,水袖未展,两人俱不是真心拼斗,一击之后便双双罢手。 白云深抖了抖银色白袍,任阳光轻洒,春风沐浴,端的是丰神俊朗,飘逸非常。 “可惜,这个深情的男子,不会是我。” 他嘴角倾斜,带着微微的戏谑之笑。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痞意,却是让绿绮儿深深吸了口气,眼底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丝不知名的复杂之意。 她语音幽然,“不必自作多情,本姑娘对你没兴趣。” 经历昨日之事,两人之间总有些争锋相对之意。 “绿姑娘,本欲去寻你,不料你却在这儿。” 毓天青从后而来,随来的还有道玄子。 道玄子亦道,“我们在此叨扰也有多日了,有劳绿姑娘照拂。我们也该上路前往‘道行天下’大会了。” 绿绮儿瞥了他一眼,口气冷漠,“伱叨扰的是紫星门,与我何干。” 道玄子被呛了回来,他摸了摸白色的胡须,一言不发。 “既是如此,绿姑娘不如让让,我们也好走路。” 白云深一拉缰绳,马儿顿时‘吁’鸣着,似是提醒着众人时间不早了。 绿绮儿看向白云深的目光又幽深了几分,她冷声道,“你们既然放走了彭泽木,这笔账就算了么?” 白云深毫不在意,“你想怎样?” 绿绮儿从怀中掏出一物来,阳光下,只见金光一片,久视之下,竟还有灼烧之感。 “这是……” “哎呀~”道玄子忽然一声惊呼,与此同时,他箭步上前,揉了揉眼睛,只见金色光芒之中隐隐有异样花纹,而花纹之中又有丝丝幽黑之色,他陡然一声惊呼,“这莫不是……莫不是……” 江风急道,“师父,莫不是什么呀?” 道玄子一拍大腿,却又是压低了声音,“莫不是……金鳞……” “正是。”绿绮儿一语肯定之。 道玄子却是连退三步,神情极度讶然,“怎会如此?” 众人皆是看着这金光发怔,就连白云深,一向目下无尘,此时眼底也满是惊讶之色。 绿绮儿见,心底暗暗闪过一丝得意。她将金鳞收回怀中,“诸位,坐下来一叙吧。” 相传上古时期,神魔纷争不断,一条神龙和一条螣蛇,却意外交缠,产下了一条似龙又似蟒之杂物,被称为‘金鳞螣蛇’,然而当时神魔大战,不可开交。金鳞螣蛇,既不为神界容纳,又不被魔界接受,愤恨之下,它遇神杀神,见魔杀魔,自称为‘邪’,并立誓,不入天堂,不进地狱,永生都在人间。而后人间因他灾难四起,民不聊生,存世的神之后裔卫道扫邪,将它封印在莽荒之地,也就是现在的‘苦境’。 “我曾在宗门典籍上看过这個传说,并且资料记载,封印也曾有过松动,当时是道祖与正道诸山长老一起,巩固了封印。” 随着道玄子娓娓道来,诸人这才晓得金鳞的来历。 道玄子摸了摸他长白的胡须,疑道,“距离上次封印加固已经千年有余,莫不是封印又出现了问题?” 众人看向绿绮儿,绿绮儿眸色凝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 在诸人迷惑的眼神中,她又继续说道,“这片‘金鳞’是‘道行天下’送来的,让我前往苦境金鳞腾蛇的封印之处探查,我本欲带彭泽木一起前往,如今他已经被人带走,现下就我一人,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恕老朽直言。”道玄子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恐怕不是绿柳门一门可以承担的。” 绿绮儿笑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我绿柳门受‘道行天下’的信任,‘天下行走’月不眠亲自书信于我,命我前往一查究竟。” “究竟是绿柳门深受‘道行天下’的信任,还是绿柳门想要一枝独秀?”白云深看向绿绮儿,似笑非笑。 绿绮儿笑道,“自然‘道行天下’信任有加,也是我绿柳门愿为天下正道出一份力。” “既然如此,绿姑娘怎还坐着,此时不应该带领门众,前往苦境么?” 绿绮儿反唇相讥,“怎么某人,自诩名士,正道出力之事却不肯实行了?” 白云深道,“七派中人,自然要与七派商量,何必勉强别人。” 绿绮儿掩嘴一笑,“这番说辞,岂不是显得白公子你,格局太小。” 有道是,言出者言返,犹然是昨日白云深对她之言,今日她已将其奉还。然说辞相同,用心截然不同。 白云深冷然道,“白某只是觉得,此事以你区区绿柳门,恐怕是自不量力。” 绿绮儿面泛薄怒,冷然一声笑,“绿柳门实力如何,不用他人操心,还是说,这只是某人不敢的托词?!” 白云深愤然拂袖,“哼,我白云深,从不受人激迫。” 见他动了真气,绿绮儿内心竟然泛起了一丝雀跃,她当下心中欢喜,“放心,我可不是来激迫你的。”一双盈盈美目看向毓天青,“我是为毓姑娘担心。” “哦?为我?”毓天青淡然,“绿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绿绮儿叹息一声,“我本与月下眠已然商量好,带彭泽木去一探究竟,彭泽木自小在苦境磨练,熟知苦境环境,如今你们助彭泽木逃走,封印一事,我已无法和月不眠交代,届时,‘道行天下’的诸山长老,恐怕对毓姑娘,印象不好。” 毓天青沉吟,“尚未比试,第一印象自然很重要。” 绿绮儿笑道,“毓姑娘冰雪聪明,果然一点就通。” “这么说来,我非去不可了。” “完成任务,为自己加分,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吧?” 毓天青颔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很好。”绿绮儿眉梢一挑,笑意吟吟的看向白云深,“白公子,不知你是否要同行啊?” 白云深看向毓天青,见她心意坚决,不由说道, “毓姑娘初出江湖,从未了解过苦境。我与你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毓天青微微一笑,“多谢。” 绿绮儿美目流转,娇吟一声叹息,“唉……” 白云深皱了皱眉,“你又有何事?” 绿绮儿噗嗤一笑,对着白云深睨了一眼,“看来,毓姑娘,才是你白公子的格局呀。” 毓天青面露一丝尴尬,轻声说道,“绿姑娘,你莫要开玩笑了。” 绿绮儿见白云深沉默不语,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心里忽然又莫名的难过起来,顿时淡淡说道,“是不是开玩笑,就要问白公子了。” 恰在冷场之际,道玄子顿时哈哈大笑数声,打破了现场的尴尬。 “有白公子陪同,老朽儿甚是安心,便在家中等你们安然回来吧。” ------------ 吾剑初始成 ------------ 第十一章 三人行苦境 暮光虚影,朦胧如烟。踏入苦境,只觉得连阳光都带了灰尘一般,雾霭漫天,弥漫着众生心头的压抑。 毓天青,白云深以及绿绮儿,三人依约结伴而来。 黑潭池,幽黑一片,纹丝不动的池面上,散发着邪恶的沼气,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神俱惊,犹入无尽深渊。 此处,就是金鳞螣蛇的封印地。 风卷残叶,一只蝴蝶追着一片残花,蓝色的翅膀上五彩缤纷,引人夺目。风为媒,蝶恋花,缱绻依依,应是此处唯一的颜色。 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着,霎时,一丝黑气突显,一蝶一花,瞬间蚕食不见。无声的悲伤,更令人痛心。 绿绮儿眸光深沉,“无色的邪气,真是可怕。” 白云深语气凝重,“这一池的黑水,都是邪气所化,触之化无,尸骨无存。” 毓天青一向平静的面容也出现了一丝动容,“既然无法靠近,要如何检查?” 白云深一指池水中央,道,“金鳞螣蛇被封在池底,若要查看,就要深入池内。” 绿绮儿惊呼,“这池水邪气森然,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沾染,要如何深入池内。” “当年道祖能够修复封印,想来已达神通境界,我等修为,恐怕难以为之。”毓天青握着手中的剑,一声叹息。 “嘘……”白云深忽然止住众人言语,压低声道,“有人来了。” 三人一致回避。毕竟此处是苦境,靠近邪魔之地,他们身份为苦境所忌,尽量不打草惊蛇为好。 “盖世名豪,岂堪一隅安好,他日拥兵上流,衣冠不改,意气贯千秋。” 只听一人高声吟诵诗唱,歌声昂扬,词句嚣张。 此人一身玄黄金衣,明亮晃眼,生怕他人不知他存在一般,金丝冠上都镶着硕大的明珠,不论何处,自带光芒。 来人止步于黑水潭边,蓦然而笑。 “金鳞螣蟒,我上官独耀,来会会你。” 只见他劲运周身,无多犹豫,飞身黑水水面,贯裂一掌拍出,池水顿分两极。一座白玉石,赫然出现目前。 白玉石座,浑然天成,逢目间,圣气冉冉。 上官独耀一掌拍上,霎时浩光乍现,清吟遍响,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正气扶摇而上,虚空中,竟现出一条无形龙影,向来人呼啸冲来。圣气浩瀚,上官独耀无惧其势,磅礴一接掌,真气激荡。倏然间,两极黑水滚滚涌动,似如野兽咆哮,吞没来人。 上官独耀连忙抽身。黑水重新覆盖,白玉石座隐没其中。 “竟无一点响动,这金鳞腾蛇莫不是早已坐化?”上官独耀自言自语。看着毫无响动的池面,上官独耀笑道,“不着急,金鳞螣蛇,我会再来的。” 一拂袖,上官独耀大步而去。 黑水潭波平浪尽,仍旧一片死寂。 毓天青三人重新现身,神色各自有异。 “上官独耀是谁?苦境之中,竟然出现了此等豪杰。”绿绮儿满眼惊讶。 白云深亦摇了摇头,“苦境常多纷争,英雄辈出,只是有这等修为的,恐怕为数不多。” 不同于其余两人对上官独耀的好奇,毓天青蹙着眉头,说道,“此人有意要放出金鳞螣蛇,恐怕居心叵测,正道之士,应早做准备。” 绿绮儿点了点头,“不错,待我回去,立即禀报‘天下行走’月不眠。” “不过,观此状况,显然封印完好无损,你手中‘金鳞’之事,恐要另外探查。”白云深说道。 绿绮儿颔首同意,“封印完好,可谓是了却一桩大心事。至于‘金鳞’之事……”她看了看两人,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来到苦境,不如四处探查一二,回去也算是有所交待。” 白云深亦道,“也好,顺便查探一下上官独耀之事。” 两人意见是从未有过的不约而同,绿绮儿笑道,“你倒是明智一回,现下你我可谓称得上是不谋而合。” 白云深淡然,“我素来明智,金鳞螣蛇的封印关乎天下众生,上官独耀欲解除封印,我自然有心探查。我的明智,是为众生,不似某人,功利之心,何来的‘不谋而合’?” 绿绮儿顿时冷笑,反唇相讥,“何必说的这样好听,你心中就从没有私欲?你与毓姑娘萍水相逢,若说伱没有目的,我绝对是不相信。”她瞟着白云深,满含笑意的目光中透着几分锐利,“你倒是说说,你究竟为何跟着毓姑娘?是贪恋她的美色,还是别有用心……” “闭嘴!”白云深以指代剑,真气直冲绿绮儿面门,“我的事,无需向你交代。” 水袖凛冽回击,毫不相让,“那我之用心,你也无资格评论。” 剑欲拔,弩即张。 “莫冲突。” 毓天青横身挡在两人中间,大声道,“绿姑娘,白公子,你们莫要置气,眼下探查金鳞一事要紧。” 绿绮儿冷声道,“可不是我要起冲突,而是有人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白云深素来心高,岂甘心受言辞之气,“哼,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是如此,你我各走各的。” 赌气之下,绿绮儿当下就飘然离去。 “绿姑娘……” “你不必理会她。”白云深拦住毓天青,“她本就不是你的一路人。” 毓天青目露担忧,“可她毕竟孤身一人,我是怕她有危险。” 白云深不以为然,“她既然敢来苦境,早有策应,即便没有你我,她也有后手,你不必担忧。” “那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 “早年游历,我对苦境也是有所了解。现下,我们首要离开此地。”白云深微微一笑,眼中自信,闪烁如星辰,“有我在,你放心。” 目光灼灼,毓天青不得不低头避去。她淡淡说了声,“有劳了。” 两人便一起离开。 夕阳漫卷地,乘风双人影。 持剑天涯走,携手荡不平。 一边双宿双飞,漫看飞霞灿烂。另一边顾影自怜,独自黯然神伤。 绿绮儿看着两道相携而去的背影,眉宇间染上了从未有过的忧愁。 她本不欲和白云深唇舌交战,然对方去总是讥讽于她,她亦是骄傲之人,如何受得了这般轻蔑。然她不知为何,又总是要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莫不是,他是第一个敢这般轻视自己的人?所以,自己才这般不甘? 或者是,那日他险些摘了她的面纱,所以,自己才这般在意? 绿绮儿摇了摇头,剪不清,理还乱。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她咬了咬下唇,她绿绮儿,又怎会是个独自蜷缩在角落,暗自伤心之人呢?现在想不明白,不代表将来不明白,何况,她想要的,岂能轻易拱手让人? ------------ 第十二章 苦中方知甜 野风习习,荒草萋萋。 白云深带着毓天青已经在苦境盘旋两日,苦境的生活比不得中原富庶,土地贫瘠,风沙掩地,许是地坚石硬,生活在此的百姓,也比中原人冷漠许多。 苦水铺,是苦境边陲之地,靠近沿道的一个歇脚处。过往行人,都会在这里喝一杯苦水,再赶路。 铺内,一个瘦削的老头,弓着背,弯着身子,连头都压的低低的。 “客官。两碗苦水,一碟子莲心。” 声音平淡低沉,听不出有任何的语气。 两日来,毓天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姿态,这样的人情。 她轻轻啜了一口,浓重的青涩味,席卷口腔。 白云深道,“你若是喝不惯,莫勉强。” 毓天青看了看周围的人,都是一般的苦水,喝起来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下,已然甘之如饴。 她不由的又喝了一口,更苦,更涩。 三口下肚,她仿佛觉得五脏六腑都一起苦涩起来,甚至连呼吸都有了一股苦涩味。 毓天青叹道,“好一碗苦水。” 她不由自主的捏了一颗莲心,放进嘴里,苦水的苦涩冲淡了莲心的苦味,嚼起来,反而透出一股清甜味来。 如果人生苦的只剩下苦的时候,自然什么都咽的下去。甚至,还能在苦的滋味中,意外品出甘露来。 她忽然感慨道,“吃得苦中苦,方知苦有甜。” 白云深笑道,“没想到,一碗苦水,一颗莲心,让你品出了人生。” 毓天青略有所思,“许是这铺子主人,有着远超常人的人生之路吧。” 这时一个孩童走了进来,他伸着漆黑的双手,衣衫褴褛,沿桌向客人乞讨。 “客官,行行好吧。” 他稚嫩的面容,看上去也不过就八九岁的样子。 无一例外,没有一個人搭理他,大家似乎已经司空见怪,更有些人挥着手,像赶一只野狗般,斥他离去。 毓天青心生不忍,摸了摸袋里的荷包,拿出几贯钱来,这还是之前她在择英会拔了头筹,江风用纹银换来的散钱,给她备用来着。 小男孩见有人肯施舍,三步并做两步跳来,当看见毓天青手中的钱两时,他欢喜的脸上瞬间皱起了眉头,“这算是什么钱,你不给就不给,逗我玩么?” 毓天青一脸不解,“这不是钱吗?” “当然不是。” “那什么才算是钱呢?” “你这人真奇怪,不认识钱还给别人钱。” 毓天青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这时,白云深掏出两枚钱币来,扔向小男孩,“喏,这个给你。” 小男孩欢喜接过,忙道了声谢。随后,他又走近毓天青,一双黑黝黝的眼珠,眨着意外于年纪的精亮,他指着手中的钱币对毓天青说道,“看清楚,这才是钱!以后可别随便打发人!” 被一个奶声奶气的孩子训斥,毓天青不由哑然失笑。 小男孩故意贴近毓天青,用钱币在她面前晃了两圈后,这才离去。 看着他依旧还有些蹒跚的身影,毓天青有些哭笑不得。 白云深笑了笑,解释道,“苦境的通货用币和中原不同,通常他们更喜欢用金银,或者玉石来作交换。” 毓天青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刚拿出铜钱来的时候,他竟然说不认识。” 白云深道,“恐怕他从未出过苦境,对苦境没有的东西,自然一概不知。” 话语至此,气氛意外显得沉重。 白云深别过话题,道,“天色不早,我们还是早些赶去下个村镇吧。” 毓天青颔首同意,“如此甚好。” 她起身时,忽觉不妥。 白云深察觉她的迷茫,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毓天青摸了摸自己腰间,楞了半响,才忽的恍神道,“我的玉坠子好像不见了。” 白云深神思敏锐,脱口说道,“定是刚才那个孩童顺走了。” 毓天青想到刚才那孩童突然的靠近,一时犹豫,“这么小的孩子,怎会如此?” “莫说太多,追他要紧。” 说罢,白云深和毓天青双双追了出去。 掌柜老头儿慢悠悠的收拾着他们刚才坐过的桌子,四周的客人也依旧喝着碗中的茶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或者说,即便听见,也跟没听见一样。 两人追出数里地,就看见一个小茅屋。孩童的脚程本来就不快,四边亦无其它路口,想来就在其中。 “夫子,你看,我今天讨着钱了。”男童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奶音,正是顺走了玉坠子的小男童。 “跪下!” 屋内传来一声男子的呵斥,只不过,本是十分严肃的语气,反而变得轻飘飘的,恍若游丝。 不过,说话之人,威严犹在。 隔着门窗,依稀可见,小男孩如教奉行,跪在堂前。 “伱可知错?” “夫子说,读书人要有气节,不可向人乞讨,摇尾乞怜。” “既知错,你可认错?” “杜文章认错。”小男孩随即又说道,“不过这两枚钱币,是一个大哥哥给我的,不是我向他讨的。” 毓天青和白云深互看了一眼,心中失笑,这叫杜文章的小男孩倒也机辩,确实不是他讨的。 又听杜文章小声嘀咕道,“那大哥哥衣饰华美,与众不同,定是个有钱公子,许是他见杜文章可爱,这才赏我的。” “一派胡言。”里屋的男子似乎真生气了,“你竟然以色相为傲,这么多年我真是白教你了。” 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杜文章十分紧张,忙喊道,“夫子,我错了。杜文章以后不会了。” 咳嗽声连绵不断,隔了许久,这才停下,男子喘着气,又道,“我且问你,你腰间的玉坠儿哪来的?” 杜文章一惊,慌忙将玉坠从腰间拿下,藏在身后,言辞闪烁起来。 男子厉声道,“你若不说,以后就别想见我了!” 杜文章大惊失色,“夫子,你莫动气。这个玉坠儿,是个大姐姐的,那大姐姐和大哥哥在一起,大哥哥给我钱币,那大姐姐身上没有钱,就给我了玉坠儿……” “你说的可是真的?” 杜文章连连点头,“当然,杜文章不敢欺瞒夫子。” 只听男子幽幽说道,“苦境贫瘠,金玉尤其值钱,怎会有人轻易给你玉坠儿?” 杜文章小心翼翼的说道,“看样子,是两个外乡人。” 男子这才轻叹一声,“或许,也只有外乡人,才会这般慷慨吧。” ------------ 第十三章 一堵生死墙 屋里又是一阵紧锣密鼓的咳嗽声,似乎要将心肝脾肺肾,都一起咳出来。 杜文章着急不已,站起身来就要冲进去。 “站住!”男子一边咳着一边呵道,“我说过什么?” 杜文章急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夫子说我不能进去,可是……可是……” “你听话便是。” 咳嗽声依旧不止。 杜文章急的直跺脚,“夫子,我去给你买药,这就去买药……” 他慌忙朝门外跑去,小小的个儿,顶着个大大的脑袋,一骨碌的撞上来人一身的钢筋铁骨上。 杜文章不由倒跌了出去,“哎哟!”一声,委屈巴巴的摸着屁股看着来人,“谁呀?” 光线落在对方的背上,映出佝偻的身影。 来人衣衫浸渍,低着头,正是苦水铺的掌柜。在他的身后,同时进来的,还有毓天青和白云深。 “是你们?”杜文章忽然大叫一声,“常老头?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 屋内传来一声轻疑,“常补运?你带了谁来?” 苦水铺掌柜常补运,依旧用着他那浑浊低沉的嗓音,“两位外来的客官,正好也在外头,就一起进来了。” “常老头,你不该带人来。” “各人自有命数,没有什么该来不该来。” 常补运一边说着,一边将杜文章手里的玉坠儿扔给玉天青,“拿了东西,就离开吧。” “嗯?”屋里的男子顿时醒然,大声道,“杜文章,伱究竟做了什么?” “我……我……”杜文章绞着手指,吞吞吐吐不敢言。 常补运叹道,“他无非就是想多给你买几幅药罢了,你何必对他这般计较。” 屋里的人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一声长叹,“我不过就是想着,趁我还活着,对他严厉些,哪日我不在了,他也能够不失正念,走正道。” “夫子……”杜文章听罢,陡然大声哭了起来。 毓天青素来仁心,心中不免难过,轻声问道,“不知道这位朋友得了什么病,有什么是我们能够帮助的?” “感谢这位姑娘的善心。”屋中男子说道,“不过我命数已尽,实在不必麻烦。” 一个活着的人,在面对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竟能够这般坦然,实在令人惊讶。 站在一旁的常补运往前挪了两步,似是低喃,“有时候,该麻烦的还是要麻烦的。” 男子失笑道,“常补运,你是补运,可不是补命。” 常补运咧嘴一笑,笑声沙哑,“补得了运,就补得了命。” 常补运朝毓天青和白云深道,“两位若是愿意麻烦,不妨随我前来。” 高墙之上,夜风凛冽。 城墙之下,是一片荒漠的平地,此时,空旷寥廓,四野无人。不多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几只飞鸟惊林。 气氛,意外的开始滞凝。 紧接着,就在前方不远的林子里,走来五個老百姓,他们互相扶持着,走两步,咳一阵,步履蹒跚,行路艰难。 走不过百步,距离城墙一半距离之时…… ‘滋呲……’一道诡异的电流,在黑幕之下,意外闪亮。 毓天青不由惊呼,“这是……” 五道身影在高度强压之下,白骨骤现,不过眨眼间,便都萎靡瘫软在地。 抱剑在旁的白云深,亦是惊骇不已。 “这里为何会拉起巨伏电网?”白云深不由问道。 常补运哀叹一声,道,“这是为了阻隔被感染的村民。” 毓天青惊道,“被感染的村民?” “不错。”常补运说道,“数月前,有村民喝了西风渡附近的水源,开始生病,起初是身体乏力,渐渐的开始呼吸困难,再最后就是咳嗽不止。” 毓天青想起刚才的状态,不由说道,“就像刚才的五人一样?” “是的。”常补运继续说道,“最初人传人,后来连家中的牲畜也一样不能幸免。等到人心惶惶之时,周围数个村庄都已经被感染了。人群,是大片大片的死亡。” 常补运说到此处,不免叹息,“在天灾人祸前,人命总是不值一提。” 白云深问道,“可有药医治?” 常补运摇了摇头,“无药可医。就连医者也都被感染了。” “这岂不是瘟疫!”毓天青惊呼。 常补运面露悲伤,“所以,城主下令,在此荒漠之地,拉开了一张巨大的电网,警告感染者,莫要靠近。即便这样,可总是屡禁不鲜。” “人都有生的渴望。”白云深叹道, “然也,只是不该建立在危及他人性命的基础上。”毓天青目露悲色,她面泛忧愁,悯叹道,“一堵生死墙,两极阴阳界。”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还有更严重的?” “屋漏总有连夜雨。”常补运又道,“感染源不仅有水源、空气、活物,甚至还有土地。” 白云深顿时蹙眉,“若是连土地也被感染,即便守住这片城墙也是无用。” “是了,是了。”常补运半吟半诵,“有道是,万物有生死,人间有时运。” 白云深略有所思,忽而问道,“这感染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常补运回道,“这便要问夫子——意清绝了。” 毓天青反应极快,“意清绝,就是刚才屋里的男子吗?” 常补运点了点头,“他为了调查病源,孤身一人去了西风渡,回来后,就病倒了。” 毓天青道,“他的病症和你说的很像,莫不是……他也感染了?” 常补运道,“你说的没错。” “哎呀!”毓天青一声惊呼,“那杜文章可怎么办,与他共处一室不是很危险?”毓天青忽然又道,“所以,意清绝不让杜文章靠近里屋,就是为了隔离他的疫病吧。” 见她担忧,白云深出声安慰,“既然意清绝亲自去过感染地,想来对病毒有一定的了解和把握,杜文章既无感染,其中定有乾坤。你不必太过担忧。” 毓天青定下神来,微微一沉吟,倏然抬眼与白云深眸眼相对,俱是从对方瞳孔中看出联想之意。 “恐怕此事,并不简单。” 白云深颔首赞同,随即对常补运道,“看来,还要劳烦你带我们去见意清绝。” 常补运呵呵一笑,“正有此意。补运者,从来不会看错人。” ------------ 第十四章 不辜负期望 再次回到茅屋时,已是夜风簌簌,凉风习习。 意清绝叹息一声,“常补运,我说过,你不该带他们来的。” 常补运淡哼一声,“我也说过,各人自有命数,没有什么该来不该来的。” “在我这里呆久了,恐有生命危险。”意清绝道,“两位,真要拿生命冒险吗?” 毓天青微微一笑,“常补运不是说了嘛,各人自有命数,若是短命,在哪里都是一样冒险。” “哈哈!说的好。”意清绝顿时笑了起来。他笑声亲清脆,甚是悦耳。 杜文章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幽幽道,“夫子自从生病以来,还是第一次笑呢。” 毓天青抹了抹他的脑袋,说道,“等你的夫子身体好了,他就会一直笑了。” 杜文章眼睛雪亮,“夫子身体会好吗?” 毓天青轻笑,“当然。” “两位就这般笃定?”意清绝问道。 白云深淡淡一笑,“本来不是很笃定,不过现在很肯定。” “哦?”意清绝疑道,“为何?” 白云深一指杜文章,“因为他在。” “他在能说明什么?” 白云深道,“虽然你们不在一个屋子里,但空气总是流通的,你明知道自己的病会感染,可你却不担心他的安危,可见,你有十足的把握。” “我确实对他有十足的把握。”意清绝倒是回答的绝对,“我总归不会拿他冒险。不过……伱们三位,就不一定了。” “哦?”白云深道,“愿闻其详。” 意清绝道,“他的身上有一株白色的小花,因这小白花的缘故,他可以隔离病毒的感染,不过一株小白花的效果太轻了,以防万一,我避在屋内,以免他直接接触病毒。” 毓天青说道,“看来这小白花就是解药。” 意清绝叹息一声,“非也,非也。” 白云深不解,“难道不是解药?” 意清绝道,“我进入西风渡后,曾看见一条螣蟒在蜕皮,说来也是奇怪,这条螣蟒邪气森森,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然它身下盘桓的一株小白花,却是完好无损。”回想之前情形,意清绝娓娓道来,“待它离去之后,我便将那朵小白花采来。取其一瓣服下,结果……” 他如今依然卧病在床,自然是没有功效。但他已是病入膏肓,众人也都不愿接话。 意清绝稍微叹息片刻,又继续说道,“但我知道白花能对周围邪气,有抵抗作用,便以一只未感染的野兔作为实验,将白花放在其身上,野兔与我形影不离三天三夜,都未被感染,我便知道,这小白花,确实有隔离病毒的功效。于是这般,我才敢回来,并将其给了杜文章。” 说了许多话,气力早就不够,说完,意清绝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而毓天青和白云深的心中早已思绪万千。 白云深不由问道,“你还查到些什么?” 咳了好一阵,意清绝方接话道,“我发现,病源最初并不是西风渡的水源,而是西风渡往北三十里的万石谷。” “哦?”白云深道,“愿闻详情。” “万石谷有一处瀑布,是西风渡的源头,而这瀑布所流之处,早已寸早不生,土地漆黑,邪气冉冉。”意清绝道,“而水流冲刷,便将其病源带入了西风渡,这才导致百姓遭此劫难。” 说完,意清绝又咳了数声。 毓天青思而贯之,说道,“你之前说那条蟒蛇邪气森森,莫不是这一切的源头便是那条蟒蛇?” 意清绝道,“我当时气力有限,已不能够支撑我在万石谷探查,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你们自己亲自去探查才能知晓了。” 毓天青与白云深互视一眼,当下便道,“多谢夫子。” “莫要行些虚礼了,你们应该知道,多在此耽搁一会儿,危险就多一分。”意清绝沉声道,“即便命太长,也不用在我跟前炫耀。” 毓天青笑道,“夫子分明就是怕我们也被感染,却要这样赶人。” 意清绝轻叹一声,“你既知道,就快快离去吧。” 白云深和毓天青随即便告辞离去。 毓天青走了两步,忽又回头说道,目光深深,“意清绝,你可定要等我回来救你。” 说罢,便快步离去。 次日,晨光熹微,东方泛白。 城墙之下,杜文章已经等候多时。 当他见到白云深和毓天青时,迅速跑到他们身边,“大哥哥,大姐姐。” 毓天青摸了摸他大大的脑袋,吃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杜文章递出一个水晶瓶来,瓶中装着的正是一株白色小花,“这个给你。” “你这是何意啊?”毓天青问道。 “是夫子让我来的,还让我叮嘱你们。”他学着意清绝那缓慢温柔的声线,说道,“疫病的严重,恐非一般想象,你且将这朱白花送去,告诉他们,一定莫要靠近染病者。慎记。” 说罢,杜文章就将小白花送进了毓天青的怀里。 毓天青感谢道,,“夫子仁善,我一定铭记在心。” “不过……”毓天青疑惑道,“你把小白花送给了我们,你当如何?” 杜文章顿时一脸黯然,“你们走后,夫子就将我们赶出去了,说他病情原来越严重,严禁我们靠近,还说,等他死时,就会连着茅屋一起烧了。” 说着说着,杜文章便哭了起来。 毓天青忍不住将他搂在怀里,轻轻问道,“那你去何处落脚呢?” 杜文章抹着眼泪说道,“夫子将我托付给了常老头儿。” 毓天青为他拭去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杜文章眨着大眼,问道,“姐姐,你们能找到解药吗?你们可以救夫子的对吗?” 毓天青不忍看他眼中希冀之光破灭,笑着说道,“当然,姐姐一定能够救夫子的。” 杜文章顿时拍手而笑,“姐姐真棒。那姐姐你快去快回,早点让夫子好起来。” 毓天青一刮他鼻子,笑道,“好的,你好好听常补运的话,等我们回来。” “嗯。”杜文章高兴极了。“我等你们回来。” 他用力的挥舞着他的小短手,在微白晨光中,格外明亮。 毓天青紧紧握住手中的小白花,和白云深并肩离去。她心中暗暗忖道,“千难万险,定不负这孩子的满心期望。” ------------ 第十五章 西风渡风波 荒城孤飞雁,暮深不知寒。 空气中弥漫着腐蚀的气味,犹如垂死之人的奄奄一息,透着绝望的哀伤。 眼前的村落,除了偶尔几只老鸦飞过,再也见不到任何的生物迹象。 白云深递给毓天青一颗丹药,“毓姑娘,这是清灵丹,将其服下吧。” 药香扑鼻,毓天青信依言服下。丹药入口,只觉瞬间化成甘露,沁彻心脾。 “清灵丹有御毒解毒之效,这里病毒四溢,我们事先服下,以防万一。” 毓天青颔首,“还是你想的周到。” 白云深笑道,“道掌门将你托付给我,我不敢不周到。” 毓天青打趣道,“如此说来,我回去定要好好谢掌门才是。” 白云深目光幽然,“自然是要谢的,若非他嘱托,我又怎么会有照顾佳人的机会。” 虽然语气略有轻浮,然而眼底炽热却是不加掩饰。 毓天青从来都是一心于道,面对这般的情感暧昧,她根本难以招架。只得慌忙岔开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探查金鳞之事吧。” 两人听得意清绝说道蟒蛇之事,就将其和金鳞螣蛇之事联系到了一起,此次入苦境,除了调查病源疫情,更是想调查,是否和金鳞螣蛇有关。 目标明确,两人直奔西风渡。 烈日当空,照不亮幽黑的湖泊。迎面长风,吹不开眼前的茫霭。 西风渡,分明就是另外一个黑水潭。 毓天青和白云深面面相觑,若不是知道金鳞螣蛇还被封印着,几乎就要以为金鳞螣蛇已然现世。 临近水边,植被全无,河水早就是黑的化不开的浓。 “当心,莫要靠的太近。”白云深一把拉住毓天青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生怕会出现突然的危险。 “你看,那边有火光。”毓天青看到不远处跳动的火焰,忽然说道。 两人当下就朝那火光之处走去。 雾霾浓重,眼前尽是朦胧之色。两人直到距离五十米处,才发现火光之地有许多人围绕,而众人围绕的中间,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火堆。 此处植被全无,人踪绝灭,不料想还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毓天青不由自主的朝前走去。大约又走近了三十米,她平静的脸上,霎时骇然失色。 她看着那火堆之处,满眼尽是惊讶。 即使是一向镇定的白云深,亦是目光耸动。 那巨大的火焰之中,堆积的竟然是如山的尸体。层层叠叠,不知其数。火光冲天,眼前简直就是一个巨型焚化场。 尸体周围的恐怕都是其家眷亲属,围绕着火堆,祷告送别。他们面无表情,皮肤也是苍白浮肿,眼底尽是死寂之色,一如躺在火堆中的尸体。一群行尸走肉焚烧着躺着的尸体,仿佛下一把火就要烧向自己一般。 诡异的气氛,令人毛骨悚然。 毓天青心中有所不安。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是谁先看到了他们,紧接着数双眼睛投来,十双,百双……,映着他们身影的眼底,竟然没有一丝的惊讶,反而是齐齐向他们走来。 “快走!”白云深低喝道。 两人转身没走出几步,只见不知从何处,竟然走来许许多多的人来。他们围成了一個圈,向两人逐渐包围。 毓天青和白云深不敢耽搁,提气而跑,想在被彻底包围前,快些走出来。然而,他们动起来时,那群人也一样动了起来。原本蹒跚的步履,在面对两人时,竟然意外的利落,尤其是眼底的疯狂,令人彻骨的冰冷。 两人左突右闪,不知怎的,竟被逼近了角落。 背靠高山巨石,已无退路。 只听白云深一声大喝,“龙吟!” 霎时,长剑飞起,剑气横秋,一剑威势,将眼前之人尽数荡平。 “不要伤害他们。”毓天青高喊着。 村民们惧怕剑威,纷纷停住,裹足不前。然而聚拢而来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他们表情狰狞,双目猩红,重重围住毓天青和白云深。 毓天青联想到刚才火堆之景,在他们眼中,恐怕她和白云深,俨然就是火堆上的尸体。 “乡亲们……”毓天青试着和他们沟通,“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 众人似乎充耳不闻。 毓天青继续说道,“请相信我们,我们是来调查疫病根源的,如果可以找到根源,或许可以找到救治的办法。” 依然是一片沉寂,明明在场有数百人,然而却没有一人理会他们。连空气里都充满了寂静,无声的压抑几乎让毓天青喘不过气来。 “你是第一百八十个……”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蹦了出来。 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头戴斗篷之下,有着一张如同骷髅的脸,两只凹陷的双眼,如同幽冥中的鬼火,闪烁不停。 “什么?”毓天青不解。 中年男子用不符合他年纪的声音继续说道,“第一百八十个说这个话的人……” 白云深冷声道,“那之前的一百七十九个呢?” 中年男子用他平静的目光,扫过在场毫无波澜的众人,呵呵一笑,笑声透着森森诡异,“看来都去献祭火神了。” 毓天青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手掌,白云深柔声道,“别怕,有我。” 白云深大声说道,“难道你们就不想被治好吗?” 中年男子闷声而笑,笑声卡在喉咙里,似有千金之重。 “这句话也是我听的第一百八十遍……”中年男子睁着他凹凸在外的浑浊眼神,说道,“伱知道每一次听是什么感觉吗?” 毓天青和白云深俱是沉默。 中年男子显然也没打算听他们的答案,他幽幽说道,“为什么我们要等着被治好,而你们却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说着这样的话?” “……什么?” “没有被感染是不是很有优越感?”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我们明明就是一样的,你也是人,我也是人,为什么要分感染者和未感染者呢?” 见他神思混乱,白云深不由提高了嗓音,“你清醒一点。” “哈哈哈……”那人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笑的更是激烈。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但他似乎毫不在意,越是咳的厉害,越是笑的剧烈。声音沉在喉咙深处,隆隆作响,仿佛是地狱拖曳而出。 ------------ 第十六章 万石谷祭坛 “不清醒的是你们!”中年男子指着他们,大声呵斥,他目光狰狞,一字一句道,“众-生-平-等!” 他伸出手臂,高举过头,口中高呼‘众生平等’。顿时,几百双手一同举出,几百张嘴异口同音,一同高呼‘众生平等’。 他们眼底疯狂,面上泛着狂热之色,已是坠魔之象,毫无理智可言。 这时,为首的中年男子捡起地上一块石子,石子坚硬如刃,轻轻一划,就割破了他手中的血管,鲜血将石子染红,他却咧嘴笑的肆意,与此同时,他身后数百人,竟然也都做了同样的事情。 看着他们逐渐扭曲的嘴脸,毓天青直觉不好。 霎时,面前的数百人齐齐将手中石子,向她二人投掷而来。密密麻麻的石块,犹如漫天石雨。 刹那间,毓天青护身长剑凌然而起,飞剑旋绕,如一把剑气交织的雨伞,势要将百块石子阻挡在外。 然而两人毕竟被动,眼前的数百人机器般的,不停的将浸染了疫病的石子投向两人,哪怕只要一颗沾身,那他们二人就要和这些人一样,万劫不复。 白云深沛然纳气,磅礴一剑,在万千重重的围困中,劈开了一道口子。 两人不敢耽搁,巧步妙转,足点村民头颅,踏顶而行。 望不尽的黑霾,化不开的绝望。 两人逃开了村民的包围圈,但也迷失了方向。只凭着天空微弱的北极星光,向北而去。 脚下土地越来越坚硬,嶙峋怪石越拉越多,两人不忧反喜,想来已是进入了万石谷。又不知走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雷鸣水声。根据意清绝所说,疫病源头正是一处飞瀑冲刷邪气而下。两人当下寻找水源,顺水而行。 月色本应皎亮洁白,然而落在这谷中,却只剩下淡淡的灰朦之色。依靠着这点点稀光,两人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朦胧的波光粼粼。 万丈绝壁之上,一匹百丈白练,飞流直下,气势恢宏。在天长地久的冲刷下,崖底汇聚成一个广大的形如月牙的深潭。飞花水渐,迸珠若雨。 然这点点水珠,两人却是不敢靠近。深潭之上邪气淼淼,令人止不住的生寒。本应是天上银河,垂赐甘露。如今深潭一片浓黑,恍若鬼蜮横开黄泉。黑白两极,竟在此处魏晋分明。 急水湍流中,更有一处巨大石台,若隐若现。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飞身掠向石台。 云端素幔,自分两边。毓天青身形未定,却是大惊失色,她及时用手捂住嘴,将口中惊讶呜声,吞入肚中。石台中央,正盘踞着一条浑身通黑的蟒蛇。黑蟒耷拉着脑袋,似乎在沉睡,它浑身裹着一层透明的皮囊。毓天青仔细看去,只见蟒蛇尾端,尚有几寸未蜕。淼淼邪气在它身上蒸腾不绝,想来这就是意清绝所言,他之前所看见的那条蜕皮蟒蛇。 蛇值蜕皮,正是虚弱之时。 白云深当机立断,指捏剑诀,长剑破空而去。 “噹……”声若雷鸣,飞剑无功而返。 就在黑蟒四周,七根本不起眼的石柱,突然颤动起来,发出紫色的耀眼妖光。石柱之上,血红贯纹,蕴藏着强大的未知力量。这座石台之上,竟然还有一座古老的祭坛。 感受到危险的黑蟒睁开了它血红的双眼,察觉到眼前之人,威胁着它的生命,霎时,勃然大怒。一张血盆大口,似要吞灭天地,无尽邪气从它的嘴中迸射而出。 毓天青手中之剑,顿时吟吟作响,一股至圣清气从剑身冉冉升起,围绕在毓天青身边。毓天青抵剑而抗。 腥风阵阵,邪气如云。 白云深目光坚定,毫无惧色。他道意变化,悬空长剑陡放浩然罡气,剑气凝成一柄巨大的长剑,犹如一条翻腾的金龙,向着黑蟒咆哮而去。 杀意盛,无转圜。长剑所在,邪灵退散。 “轰……”空中一声巨响,天地震动。 顷刻间,黑蟒似无魂之物,无力的蜷缩在石台上,萎靡不振。 白云深剑光再闪,蛇下七寸,正是绝命之穴。 一招迸射,致命绝杀。 蓦地,七根石柱拔地而起,血色异光倏然乍现。 一声怒吼狂叱,掀起无边黑水,黑水滚滚,隐现出一条虚影螣蛇,它长尾横摆,带着无量的压力震开了必杀一击。 “你敢伤我儿,找死!”灵魂深处,传来一声狂啸。 虚影螣蛇张着锋利无比的尖牙,势要将白云深生吞入肚。 白云深翻身一跃,急退至石台水边。 七根石柱中陡然又现紫色异光,如能量电流,彻贯虚影螣蛇,将它禁锢其中。这古老祭坛,原来就是它的囚笼。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怨恨,灵魂中,透着无声的尖嚣。 虚影螣蛇爱怜的用它的长尾抚摸着虚弱的黑蟒。冷杀的气氛中,流露出一丝别外的温情。 “明明它身无实质,力量却是异常强大。”毓天青只觉得匪夷所思。 白云深淡淡说道,“怨灵。” 毓天青大吃一惊,“怨气所化么?” 白云深点了点头,“死前怨气冲天,死后不肯魂归虚无,必有深重的执念。”他的目光落在黑蟒身上,道,“母子亲情,恐怕是它残留的缘由。” 虚影螣蛇注视着他们两个,无实的双眼透着灵魂,投来阴鸷的目光。 “你们伤害我儿,我必不会饶恕你们。” 白云深不以为然,“你说错了。” 虚影螣蛇喝道,“你说什么?” 白云深冷声道,“肆放邪气,荼毒众生,伱们纳命来偿吧。” “哈哈哈……”虚影螣蛇大声笑道,“区区小儿,夸口!” 白云深冷然一笑,“我何必夸口。”他一指七根妖异石柱道,“即便我杀不死你,这七根幽冥柱,也会日夜将你折磨,灵魂的鞭挞,镌刻永生,即便你灰飞烟灭,烙印,也不可磨灭。” 仿佛是戳中了对方的痛处,虚影螣蛇恼羞成怒,它咧着大嘴嘶吼着,气劲横溢,卷动着周围水波,翻起数米高浪。 “激怒我,对你们没好处!”虚影螣蛇怒吼连连。 白云深目光深深,“如果你肯告诉我,是谁用幽冥柱囚禁了你,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虚影螣蛇看着白云深,嗤嗤笑道,“痛快?!……我现在,就很痛快呀!” ------------ 第十七章 怨气凝虚灵 虚影螣蛇忽然仰起头,发出尖锐刺耳的长啸嘶鸣,在空旷巨谷中,如一道涟漪,层层激荡。 毓天青只觉的背脊发凉。恍惚间,她似乎觉得有四周有无数虚影,幢幢叠叠。定睛细看,毓天青不由放声惊呼起来。 白云深顺眼望去,也不禁悚然动容。 原来,就在他们说话间,之前在西风渡包围他们的村民,不知何时又赶来了万石谷,且已经围绕在潭水外,那幢幢虚影,正是成百上千的染病村民。 “看见了吗?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向你们冲过来。”虚影螣蛇笑的猖狂,“他们会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你们说,这是不是最痛快的事?” 毓天青似有所悟,“原来是你,让他们泯灭心智,本性堕魔。”她愤然道,“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变成这样?” 虚影螣蛇哈哈大笑,笑声凄厉,“伱可知道,一个人若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变成这样,任谁都无法改变他。” 毓天青道,“此话不假。他们肯受你召唤,必然与你心意相通。只是我不明白……” 虚影螣蛇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的比哭还难听,“如果你知道最珍贵的东西,被人生生夺走的悲怆,还又无法改变事实的绝望,你就会明白……” 毓天青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受到了伤害,就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承担呢?让无辜的人一起陪葬,这样,你就会解脱,就会快乐吗?” 虚影螣蛇咧着嘴冲她笑了起来,声音无限悠长,“因为——众生平等啊!” 无数人异口同音的喊着。 毓天青目光幽深,“所谓的平等,不过是你的不甘心罢了。你不甘心独自承受悲伤,你不甘心独自面对遗憾,你不甘心就此放手。” 数声的质问,并没有激怒虚影螣蛇,它反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你很快就不会这么想了。”它淡淡说道,“等到你经历了这一切,你就会求着让我把你变成和他们一样了。” 暗影幢幢,气氛倏然入凝。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染病的村民们已经从四面八方游了过来,他们踩着湿漉漉的脚步,层层将两人围住。 逼人的寒气,肆虐的邪气,直让毓天青心底止不住的发凉,她知道此事避无可避,唯有殊死一搏。 乍听虚影螣蛇一声嘶啸,村民们顿时争先恐后的扑了上来。 青光长剑冲天而起。白云深亦是一剑劈出。 然而,这些村民似乎毫无痛楚一般,争先恐后的涌上来。 毓天青以剑贯地,鼓鼓剑气如排山倒海。数十名村民被真气震入潭中。诡异的是,本是血肉之躯的村民们,仿佛受到了什么能量的灌注,竟如同钢筋铁骨一般,挣扎着从潭中再次爬出。 数不尽的人影,层层叠叠。无休止的攻击,精疲力尽。 挥舞间,腰间琉璃小瓶忽然掉落,一朵盈盈白花遗落风中。正是文章送给毓天青的白兰草。花朵绽放着白色光晕,在密布邪气中,竟显得别外明亮。 “呜……”陡然一声呜鸣,只见祭坛上的黑蟒忽然睁开了它的双眼,直直的看向毓天青手中的小白花。本来阴鸷凶狠的目光,竟露出意外的温柔。 “呜……”又是一声呜鸣,声音中带着格外的欢喜。 霎时,它游动身躯,将毓天青和白云深围在自己身躯中间。它头颅靠向毓天青,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渴望。 毓天青心领神会,将小白花伸出,黑蟒呜鸣一声,温柔的将头颅噌向小白花,显然这朵小花对它有着特别的意义。 村民们停下了攻击,看来,他们都很忌惮黑蟒,亦或者,虚影螣蛇不允许他们伤害黑蟒。 毓天青轻轻松了口气。瞥见虚影螣蛇,它的目光竟然露出温馨之色。 父母之爱子,总是天性。 怔楞之际,白云深手抚长剑,黑色剑身泛起隐隐金光。 “尔敢!”玄虚螣蛇慌忙嘶喊。 然而它被幽冥柱所禁,无法离开祭坛,更无法照顾到离开祭坛的黑蟒。 怒吼连天,黑水肆虐,虚影螣蛇,岂肯坐以待毙。刹那间,一阵诡风烟雾,陡然升起,将毓天青和白云深团团缠绕其中。强烈的刺鼻腥味,令人作呕。 来不及应变,毓天青只觉得手掌一暖,似有人将她拉住。她下意识的以为是白云深。正要说话之际,忽又觉得头重脚轻起来。浓烟密布,昏昏沉沉,须臾间,她便陷入了沉沉昏迷之中。 等到再次醒来,毓天青只觉得眼前白亮一片。她不自觉的用手遮住眼睛。 “你醒了?”低沉的嗓音略带磁性。 毓天青心中一惊,显然这人不是白云深。她忙睁眼看去,一张笑意吟吟的脸庞闯入她的眸间,他五官精致,轮廓深刻,一双黑眸尤为深邃,微微一笑,似风雅,又似多情。即便在这白亮的光芒中,依然挡不住他绽放的风华和光芒。 “这里是何处?你……是谁?白云深呢?” 男子微笑道,“我叫虚无华,这里,是迷之幻境。” 虚无华的这个名字,毓天青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一时却是想不起来,只淡淡问道,“迷之幻境?又是何处?” 虚无华解释道,“确切的说,我们正陷入那条邪蟒精的怨气之中。”知道毓天青还不甚了解,他继续说道,“刚才你们在祭坛之上欲杀黑蟒的时候,这邪蟒精用它的精魂化作一团毒烟,将你们缠住,且强行将你我带入由它怨气所化的空间。而这个空间,我称它为‘迷之幻境’。” “原来如此。”毓天青恍然大悟,随即她又疑惑道,“我明明和白云深在一起,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白云深呢?” 虚无华面带微笑,语气却是含着三分委屈,“是在下不堪入目,有碍姑娘美目,还是那白云深比在下更要英俊潇洒,所以姑娘,三句都不离他。” 毓天青怔楞了片刻,随后才道,“我并没有这样意思。” 虚无华笑道,“无妨,我也是与姑娘说笑罢了。”看着毓天青投来的疑惑眼光,虚无华爽朗一笑,“论容貌,我自负,无人可及。” 没想到眼前的男子,竟会拿容貌来论高下。 ------------ 第十八章 幻境有洞天 毓天青哑然失笑,“我并非是对你不敬,只是白云深是我的朋友,刚才我们都身处生死危险之中,所以我才十分担心他的安危。” 虚无华轻轻一叹,“我竟有些羡慕这位白兄弟了,能得美人这般挂心。难道说,他是你的心上人?” 毓天青忙矢口否认,“当然不是。他只是我的朋友,一路走来多亏他的帮助。” “哦,原来是这样。”虚无华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位白兄弟我该好好谢他才是。” 毓天青不解,“为何?” 虚无华笑道,“因为他帮助了你呀。” 毓天青面色一红,不知有人竟愿意兜着圈子来调侃。 “你莫再说笑了。” 虚无华道,“在下并非说笑,在下是真心诚意的,待以后见到你口中的白兄,你自然就知道了。” 毓天青轻叹一声,“可伱还是没说出他的下落来。” 虚无华亦叹道,“你何以笃定我就知道呢,我既不认识你那位白兄,又如何知道他在何处?他也不是什么绝色佳人,值得我劳心牵挂么?” 见他脸色微微有愠,毓天青心中失笑,只觉得眼前男子虽然气韵成熟,却是十分的孩子气。 她语含惭愧,“倒是我疏忽了,你且莫怪。” “对于美人,我总是没有脾气的。” 他言语轻浮,神态却是诚恳,十足是个怪人儿。 “说了这许多话,我还不知姑娘姓名。”虚无华声音柔和,略带一丝磁性,听起来甚是悦耳。 毓天青忙道,“是我只顾着问你问题,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毓天青。” “毓天青?雨过天青,真是个美丽的名字。”虚无华赞道。 毓天青本想问他,为何就一定知道是‘雨过天青’的天青。然虚无华兀自的说道, “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一個人。” “哦?是谁呢?” 虚无华微微一笑,“我的未婚妻。” 毓天青一楞,随即当他在开玩笑,淡淡一笑,不予理会。 虚无华却是一脸认真,“我说的是真的,她的名字就叫做毓天青,雨过天青的天青。” 毓天青莞尔,“同名同姓也是有的。” “是的。虽然你们的名字相同,但是我知道,你们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毓天青心中好笑,她们自然不会是同一个人。 虚无华一声叹息,“只因我知道,我的未婚妻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你又怎么会是我的未婚妻呢。” 熟不知毓天青也是前不久死后重生,但即便这样,毓天青也不会是他的未婚妻,因为她来自上天阙,那是这个世界无法匹及的空间。 毓天青叹道,“节哀顺变。” 虚无华看着她,目光明亮,“如果我的未婚妻像你一样漂亮,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愿意生死相随。” 听着这番似戏谑而又诚挚之语来,毓天青只觉得啼笑皆非。 忽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这又有何难呢?只要你们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一些,自然就可以生死相随了。” “虚影螣蛇!”毓天青惊呼。 虚无华淡定道,“天青,莫慌。” 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却是没有一点外人的自觉,当下就直呼起毓天青的闺名来。 “不过是一条蟒蛇精,虚张声势罢了。” 虚影螣蛇怒极而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到几时。” 话落音散,阵阵阴风袭来,与之飘来的还有团团的白雾。这些白雾中隐隐现着骷髅头像,嘶叫着鬼语森森。 “故作玄虚!”虚无华冷然一笑,只见他轻拍一掌,掌风如刀,将这些白雾统统绞碎,化作一缕烟尘消散。 不过是简单一招,就将所有白雾化去。毓天青心中震撼,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功力已是这般深厚。 虚无华向着毓天青笑道,“不过是些怨魂,不妨事。” 他的笑容真挚,眼神透着得意,仿佛在等待毓天青的夸赞。 毓天青不由失笑。 美人一笑,冰雪消融,恰是无声的奖励。 虚无华满意的笑道,“我们去前头瞧瞧,看看这蟒蛇精的幻境,有什么特别之处。” 虚无华很自然的牵起毓天青的手,掌心的温度让毓天青犹然熟悉,原来,在那阵腥风雾雨中,是他,拉住了自己。 毓天青想要挣脱,却被虚无华大手直接包裹住,他口气严肃,“这里藏着蟒蛇精的怨气所在,想要出去,就非要找到这怨气的入口才行。你可要跟紧我。” 他不由分说的带着她往前走。 四周尽是白芒,毓天青仿佛走在一片光中,但她又很清楚,这并非是什么真正的光亮。忽然间,眼前光景瞬间扭曲起来。她和虚无华很快没入其中。 飞瀑直垂,银河垂落。熟悉的地点,不一样的画面。 深潭如水银灌注,波光粼粼,清澈无暇。石台之上,赫然正是虚影蟒蛇,只是它此刻并非凝气成影,而是实实在在的模样。阳光下,它的皮肤呈花色,略带褐色的尾巴正围绕着一颗黑色蛇蛋,一圈一圈的缠绕着。 它目光温柔,时而用颈部最柔软的皮肉摩擦着心爱的蛇蛋。想来,这黑色蛇蛋中,孕育的正是后来的黑蟒。 想来,这才是真正的幻境,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看见,而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也无法阻止。 霎时,一道金光乍现,一个束发金冠,身穿金缕的男子腾空走来。赫然,正是在金鳞螣蛇的封印地,出现的上官独耀。 难道说,这一切都和上官独耀有关? 来不及思忖,只见上官独耀掌气吸纳,将那黑蛇蛋一把抓来。 孩子被抓,做母亲的自然勃然大怒。螣蛇邪气全出,脖颈之下,竟然长出一双肉翅来。 “咦……咦……咦……”上官独耀连着三声称咦。 螣蛇无足而飞,更是引风降雨,势要用一切手段,将眼前这个偷孩子的贼就地戕之。 上官独耀不仅没有离去,反而对螣蛇兴趣更浓。只见他极掌排空,吸纳九天之源,霎时天地失色,螣蛇所施的小小风雨,犹如小溪入江海,微风遇狂风,所有施为尽数被吞没。 ------------ 第十九章 怨境之过往 “不过尔尔!”上官独耀一声冷嗤。 他不知道的是,花色螣蛇为了培养蛋中的孩子,一直以精血邪气哺育,全身功力如今不过只有一半,这才让上官独耀钻了空子。 然先机已失,再谈也是无意。 上官独耀雷鸣一掌,将花色螣蛇拍倒在地。花色螣蛇扑腾了几下翅膀,依然无法起身。 它恶狠狠的看着上官独耀,嘴里呲呲作响,“你抢走我的孩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做鬼?!”上官独耀目光冷冽,“既然你有此愿望,本座岂能不满足你!” 只见他双掌集聚异空之能,空间涌动,七根幽冥柱赫然浮现。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朝着花色螣蛇当头灌注。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在不甘心的绝望中,花色螣蛇灰飞烟灭。 上官独耀不屑一顾,转身离去。 霎时,一抹白光在花色螣蛇消失的地方,陡然凝聚。光亮胜过白昼,汇聚成点,恰若闪电疾驰,突入上官独耀背心。只听上官独耀一声闷哼,脚步骤停。须臾间,白光乍现,好似要用尽所有光华,势要在上官独耀的体内璀璨绽放。 一声爆喝,不知是白光的绽放声,还是上官独耀的长喝声,亦或是两者皆含。毓天青只觉得眼前的光芒亮的她睁不开眼,耳旁只有猎猎狂风。 “不用担心,我们身处它的怨气化境之中,这一切的纷扰与我们无关。你且看就是了。” 温柔而略带磁性的声音,莫名的让毓天青的心底倍感安慰。 定神看去,只见上官独耀重新祭出了七根幽冥柱,而在他的眼前,正是化作虚影的螣蛇。许是那一腔的怨气,让虚影螣蛇死后已然神凝而不散 上官独耀怒道,“既然你不肯去做鬼,我便让伱永世不得轮回。” 顿时,七根幽冥柱大放紫色妖光,团团围住虚影螣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充斥了整个虚空。这种超脱五根作用的精神力,即便是身处境界之外的毓天青,亦能感受到这凄厉中的绝望和愤怒。 或许,这就是虚影螣蛇之前所讲的,只有经历过了,才能真正明白。而那些染了疫病的村民,又何尝不是身处在绝望和愤怒之中,所以,这才是促使他们心意相通的原因。 虚影重叠,模糊一片。眼前之景刹那消失,再次又回到了之前的那片白光中。两人依然还处在虚影螣蛇的幻境中。 “为何我们还是不能出去?”毓天青不解问道。 虚无华道,“这个幻境是它怨气而化,除非能够解开它的心结,幻境就可消失。” 毓天青微微皱眉,“过去之事如流水,难以挽回。它的心结又怎么能消呢。” 虚无华道,“然也。你可以唤醒一个沉睡的人,却不能唤醒一個装睡的人,而沉溺往事的人,就是装睡的人。” “那我们岂不是无法走出。” “如果它不想释放心结得到解脱,那别人再怎么样也是无能为力的。” 毓天青知道他所言不假,然又忍不住道,“总是还有别的办法的吧?” 虚无华笑道,“当然有。” “是什么?” “等。” 毓天青惊讶道,“等?” “不错,如果因缘时机不凑巧,除了等待,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等待,难道算是什么办法嘛?” 虚无华道,“相较于撞得头破血流,等待,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毓天青无话可辩,但她也不想就此放弃。“或许,我们可以和它条件交换。” 虚无华道,“听起来似乎不错。但是,你恐怕不是上官独耀的对手。” 惊讶于虚无华的洞若观火,但她却不觉得突兀,像他这样的人,本就应该有这样的能力和水准。 毓天青道,“你说的没错,看来,我也只能等待了。” 毓天青寻了个石块坐下来,她心中消极,默然不言。 虚无华在她身边也寻了石块,坐了下来,“除了等待,我们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毓天青眼神一亮,“是什么呢?” “聊天。” 毓天青哭笑不得,“我现在可没有心情与你开玩笑。” “我知道。”虚无华道,“可是你若不选择与我开玩笑,就便要像这条蟒蛇精一样,生了怨气,那可怎好。” 毓天青犹然顿悟,心中暗自心惊,若非虚无华提醒,她恐怕就要沉浸在自哀自怨中,无法自拔。 “你还记得刚开始看见的那些骷髅白雾吗?”虚无华道。 毓天青点了点头,“你说过,他们都是怨气所化。” 话声刚落,毓天青便已明了,“我知道了,这些人恐怕也是进了虚影螣蛇的怨气幻境中,他们出不去便也生出一肚子怨气来,最终怨气将自己消磨,变成了一团白烟。” 虚无华笑道,“但凡是美人,果真都是冰雪聪明呀。” 毓天青微微一笑,这次,她不再排斥他的轻浮,而是感激道,“多谢你的提醒。” 虚无华哈哈一笑,“你肯对着我笑,比什么谢都有用啦。” 两人竟然在幻境之中,谈笑风生,这让虚影螣蛇情何以堪。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白芒中刮起了阵阵阴风。随即,又传来虚影螣蛇气急败坏之声,“你们以为这样,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 虚无华不以为意,“只要我们二人保持正念,你又能奈我何?何况……”他呵呵一笑,“这个幻境是你所有怨气所化,支撑的时间越长,就越是消耗你的能量,加上幽冥柱的打击,你还能坚持多久呢?” 被说中了要害,虚影螣蛇恨极怒吼,阵阵狂啸如刀锋剑雨,在白芒中闪烁不止。 虚无华一声叹息,挥了挥衣袖,白芒再次回复平静。 又是一声尖啸,带着嘤嘤泣声,似是虚影螣蛇在哭泣,它声音哀恸,“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是我的孩儿,还不认识我……” 看着毓天青迷惑的目光,虚无华说道,“通常灵兽出生,第一眼看见的便认作母亲。” 毓天青顿时明白,黑蟒出生时,螣蛇已死,她不由说道,“莫非,黑蟒是认上官独耀为‘母亲’了吗?” 虚影螣蛇又是一声嘶鸣,“上官独耀,这个卑鄙之人。不仅夺我孩儿,让我儿认贼作父,还逼它释放邪元,可怜我儿小小年纪,精元不保,连进化蜕皮都无法完成。见我儿没了利用价值,就弃之不顾。我就是永不生超生,也不会放过他的。” 霎时,白茫陡浓,在虚影螣蛇的怨气加持下,白芒幻境,又现白雾层层。 ------------ 第二十章 吾剑今始成 “不好,它在释放怨气。”毓天青惊呼。 虚无华道,“怨气愈浓,它的能量消耗的就愈快。我们稍安勿躁。” 听他这般说话,毓天青心神也定了几分。 两人正应付横冲直撞的白雾,乍听虚影螣蛇一声咆哮,“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停下来!” 随即白芒之境剧烈晃动了起来。霎时,眼前白芒出现涣散,虚空之中出现隐隐约约的虚景来。竟然是此时石台上的景象。 然而,石台之景太过惊骇,毓天青当下便怔楞住了。 密密层层的村民们将黑蟒围住,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只是血肉凡夫,面对邪兽黑蟒毫无惧色,亦或者他们本身就已经对黑蟒的邪气免疫。他们目光猩红,神色发狂,朝着黑蟒张口咬去,仿佛他们咬的并不是什么生物,而是愤恨和怒火。 黑蟒晃动着身躯,甩掉一批,又是一批,它本就虚弱至极,如何扛得住这一层又一层的村民。尽管虚影螣蛇连连怒吼,却止不住人群的前赴后继。 “虚影螣蛇,他们不是受你的控制吗?怎么会这样?”毓天青不禁喊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虚影螣蛇惊叫着。 毓天青急道,“你快放我们出去。” “不,不,你们也要杀我的孩子。” 毓天青忙道,“我不会的,我一定会救你的孩子的。” 黑蟒痛极,口中嘶吼着,用尽全部的力气,扬起尾巴,扫落了一大片村民,随即重重跌落,已是精疲力尽。 这时,毓天青才发现,在黑蟒蜷缩的身躯中,小白花依旧静静的躺着。 “孩子,你快回来啊。”虚影螣蛇大喊着,七根幽冥柱电光闪烁。 无法挣脱禁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骨肉即将咽气。虚影螣蛇,已经悲凉到了极点。 “虚影螣蛇,伱还在想什么?”毓天青又是一声呐喊。 虚影螣蛇这才答应,“好,我放你出来,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霎时,白芒消散,毓天青重新站在了黑台之上,黑蟒就在她的身边。 毓天青顾不得其它,手中长剑凌空而起,剑气长吟,清气浩瀚,将黑蟒身边的村民纷纷扫落。毓天青手中的剑,在邪气森森中,竟然意外光彩夺目。 一指叩剑,剑声如钟磬长鸣,发人清醒。 毓天青大喊道,“你们都疯了吗?你们当真就无一点人性了吗?” “呵呵呵……”一人怪怪桀笑,“人性?人性可以拯救我们吗?可以让我们的父母、兄弟、爱人、子女复活吗?” 说话之人正是之前那名头戴斗篷的中年男子,他从人群的最后向前走来,村民们纷纷给他让道。 “你是他们的领头人,是吗?” “不错,你可以喊我卫。” 毓天青道,“我知道你们经历过至爱离去的绝望,但是你们还活着,你们还有希望啊。” “哈哈哈!”卫大声笑着,他的笑声怪异而刺耳,“我听到了什么?希望?!” 他笑的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跟你说过同样话的人,现在恐怕连骨灰都找不到了吧。”他嗤笑着,“所谓希望,就是用来破灭的。” 毓天青沉声道,“既然你们知道希望破灭的痛苦,经历过至爱离去的绝望,为什么还要将这样的痛苦强加给别人?” 卫耸了耸,“你错了,我们不觉得痛苦。”他歪着头,强忍着笑意,“怎么会痛苦呢,这明明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啊。” 他一指虚影螣蛇,“你说,这是不是很痛快的事情?” “混账!”虚影螣蛇吼道,“你们竟敢妄想杀我的孩子!” 卫摇了摇头,叹道,“我是在帮你啊。” “你说什么?” 卫说道,“我们没有的,为什么别人可以有?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他指向黑蟒,“如今,你食言了,你背叛了我们。所以,我们要帮你找回你自己啊。” 说罢,卫一挥手,村民们再次涌动起来。 虚影螣蛇惊道,“你们怎么敢?!” 卫怪笑道,“因为,我们要平等啊!” 毓天青知道他们已然心智入魔,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人性的冷漠,犹如贫瘠的土地,永远长不出美丽的花朵。 她手握剑光,凛然而立。现在能让他们清醒的,就是手里的剑。 “不,这不是平等!”毓天青声音清冷,沉声喝道,“这,是灭杀。” 言罢,剑风四起。 青光炽盛,剑意高绝。毓天青以自我为中心,人为枢,接天地,引风雷。霎时,天地一色,恍若鸿蒙初世。 云雷滚滚,电闪雷鸣,毓天青清冷独立,她冷声高喝,“我之剑,卫道,我之意,护生,只为一切无情众生,辟有情之圣意。故,今日吾剑始成,曰:有情!” 正心一念,粉碎诸邪,奋力一击,灭业万劫。 雾波消散,雨霁天晴。天地邪气散去,又恢复了朗朗乾坤。 黑蟒静静的躺在小白花身边,气息微弱。 虚影螣蛇慈爱的看着它,幽幽说道,“这朵‘含灵草’是我从雪域之地得来,用我的灵识喂养,种在它的身边,从出生起这朵汉灵草就陪伴着它。所以,即便它不认识我,却能认识含灵草的气息。” 毓天青默默道,“它是把这棵草当成了你。” “是的,这个傻孩子,其实,它一直认识我。” 毓天青道,“真心的爱意,永远都不会被抹灭的。” 虚影螣蛇长长一叹,“都是怨恨蒙蔽了我的心灵。” “这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 虚影螣蛇道,“你不必安慰我,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我螣蛇一族,从来没有敷衍塞责之人。” 言罢,它又爱怜的看了一眼黑蟒。 虚影螣蛇声音逐渐虚弱,“谢谢你,保护了我的孩子。” 毓天青淡淡道,“我保护的,是人性中的光明。” 虚影渐渐模糊,虚影螣蛇怨气消散,终可得度。七根幽冥柱灵能尽散,也失去了作用。这时,一抹金光出现在祭坛上,它缓缓落在了黑蟒的身上。 仔细看去,赫然是一片金鳞。金鳞覆盖在黑蟒的身上,化作盈盈光能,犹如母亲的手,抚平着它的创伤。半响过后,黑蟒一声长啸,翻落深潭,它溅起水波千尺,又欢跃在草地上。霎时,碧色草地,瞬间开出大片白花。 无数的含灵草在它身下,盈盈而笑。 ------------ 第二十一章 月下独行客 万石谷外,高峰之上,伫立着两道修长身影。 “你为何将我拉走?”说话之人抱着长剑,赫然正是白云深。 另一人则是他的至交好友香雪海,“你还问我,龙吟之气,百里之外都看见了,你是生怕世人不知道你的存在么?” 白云深皱了皱眉,“鬼蜮再次现世,我岂能善罢甘休。” 香雪海叹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此时冲动啊。” 白云深长叹一声,目光略显担忧,“不知毓姑娘如何了。” “我就知道,你站在这里吹冷风,就是为了这位毓姑娘。”香雪海一抖扇子,撇了他一眼,似是说他重色轻友。 不理友人打趣,他此时内心沉闷,满是忧心忡忡。 香雪海知他牵挂,遂停止了玩笑,认真说道,“伱放心吧,自然有人救她。” “哦?何人?” 香雪海一摇扇子,叹道,“天启宗宗主亲至。” “天启宗?” 香雪海道,“若不是我收到了这个消息,何故要脚不沾地的去找你。” 白云深眉头不解,“天启宗亲主贵临苦境,真是稀奇。” “稀奇归稀奇,但这位新上任的天启宗宗主,究竟是个什么图谋,咱们还是得静观其变。” “新上任?”白云深疑道。 香雪海点了点头,数道,“数月前,老宗主已然病逝,如今这位天启宗宗主,不仅少年英才,而且雄才大略,以后,可不缺对手咯。” 两人一时默而不语。 倏然间,一道冲天剑意,直入云霄。霎时,风云色变,雷电轰鸣。滚滚剑气威撼苍宇,剑落处,骤开鸿蒙。 香雪海怔楞了一会儿,随即笑道,“瞧,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白云深眼含欣色,赞叹道,“她总是令人惊喜。” 香雪海呵呵笑道,“看来,你这千年冰花,总算是要融化了。” 随着虚影螣蛇的怨气消散,雾霾也统统散去,空气,水源,土地恢复往日清明,村民们身上的疫病竟也不治而愈。而黑蟒在大片的含灵草中,终于完成了蜕皮,令人意外的是,竟也散去了一身邪气。 鸟语花香,山清水秀。 毓天青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正常,村民们也从昏迷中清醒,不觉欣慰落泪。 “月下独行,遍平天下不平事。六时不眠,只为苍生立性命。” 这时,一人踏歌而来。他一头月白色长发,甚是醒目夺人。 他身形极快,足点嫩草,轻轻一个俯身,就将黑蟒身上的金鳞取了下来。 “妄取不该得之物,就会有不该有之祸端。” 黑蟒嘶鸣了一声,并没有因为被拿走金鳞而生气,反而是顺从的匍匐在他脚边。 来人双眉一跳,目光清奇,讶然道,“你要随我离开?” 黑蟒又是一声嘶鸣。 来人呵呵一笑,“也罢,百年成形不易,我便将你送往天池山,清风上人处吧。” 只见说话之人,祭出一麻袋来,喃喃念了几声咒语,袋口大张,瞬间就将黑蟒吸了进去。随后他扎好口袋,口袋竟变得轻巧无比,他将麻袋抗在了肩膀之上。 毓天青看的目瞪口呆,不曾想,区区凡间,也会有这样的神器。 来人对上毓天青惊讶的目光,哈哈大笑,道,“此是我于一梦中,游历太虚幻境时,得仙人所赠,可吸纳天地之灵兽,名曰:缚灵袋。” 毓天青惊奇道,“神通仙人,感应道交,真是了不起。” “只要不是起不了便好。”来人又是哈哈大笑。 他性格爽朗,快人快语,令人十分亲切。 虚无华淡笑一声,道,“你尽是胡言疯语,不知道的,还道你是個故弄玄虚的神棍呢。” “哈哈……”来人一声笑,“倒是我失礼了。” 他双手作揖,对毓天青笑道,“在下‘天下行走’月不眠。” “原来你就是月不眠。” “正是在下。” 毓天青犹然想起他们此行目的,道,“我们本与绿姑娘有约,前来调查您所嘱托的‘金鳞’一事,不过之前一直受困于疫病之事,所以都耽搁了。” 月不眠笑道,“不算耽搁。” 他举起手中的‘金鳞’道,“这片金鳞就是问题所在。” 毓天青不解,月不眠当下娓娓道来,“当年道祖道真子,在重新封印‘金鳞螣蛇’时,曾与它激斗三天三夜,后将它重新封印回黑水潭。这‘金鳞’就是那时金鳞螣蛇受伤后遗留的。道祖等人也都元气大伤,故而都没有注意此事,虽然金鳞螣蛇被封印了,但其留下的金鳞依然具有强大的邪气,之前那条螣蛇正是得了这片金鳞,仗着其中蕴含的强大邪气得以成形,之所以它能以怨气残存世间,也是依这金鳞的缘故。” “原来是这样,那绿姑娘手中那一片呢?” “那是之前我在苍茫山另外所得。”月不眠忽然表情凝重起来,“说来也是奇怪,那苍茫山和苦境乃是各属东西,金鳞螣蛇被封印在此,其遗留的金鳞又怎会去的苍茫山。” 毓天青疑道,“莫不是有人将其带去的?” 月不眠沉吟着,“可那人又会是谁呢?” 毓天青想到那日在黑水潭所见之景,忙说道,“会不会是上官独耀呢?” “上官独耀?”月不眠惊讶道,“此人是谁?” 毓天青同样惊讶月不眠竟然不曾听过上官独耀,于是将那日情景说于上官独耀,又将在怨气幻境里所见之事和盘托出。 月不眠亦是惊讶无比,“苦境竟有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出现,月不眠却不知,真是失职,失职啊!” 当下他朝两人拱手道,“待我回天池山回来后,定要好好查查此事。” 虚无华知他性格,目标确定,行走如风。于是道了一声,“请。” 月不眠对毓天青道,“你帮了月不眠大忙,‘道行天下’大会试炼,我会书信教中,让他们免你初试。”他朝两人一拱手,“我先行一步,请。” 来如影去如风,果真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虚无华道,“天青,你既然要去‘道行天下’,参加试炼,我正好与你同路。” 毓天青摇了摇头,“我还不能去,我的同伴尚且未知下落。” “是那个叫白云深的人吗?”虚无华道,“现场没有他的尸首,想来他早就离开了。” 毓天青心中也是这般猜想,但白云深毕竟一路相随,两人多番并肩作战,想来他若没有特殊情况,不会留她一人,独自离开,除非当时情况紧急,亦或者他又有别的急事…… 虚无华见她犹豫不决,不由叹道,“你若是这般胡思乱想下去,这天都要黑啦。” 毓天青不好意思道,“我与白公子一同前来,若是我一走了之,万一他真有什么危险,我岂不愧对于他。” 虚无华语含深意道,“我看,现在要担心的不是他,而是你。” “什么?……” 毓天青言罢,只觉自己心口突然阵阵刺痛。 “我怎么……”她话未说完,脸色霎时发白,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虚无华顿时将她打横抱起。 毓天青冷汗岑岑,怎么也无法动弹,只能任他抱着。 虚无华忽然笑道,“你看,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你的白公子恰好就不在。而我就将你搂在怀里,你却不能拒绝。” 说罢,他哈哈一笑,抱着毓天青,大步离去。 ------------ 名动天下会 ------------ 第二十二章 女人的硝烟(上) 朱榭雕阑,水色氤氲。侍女穿梭,绫罗流纨。 镜花水榭,是虚无华所住之水榭。此处逸世别居,别有清幽。 今日水榭别外忙碌,小厨房从天亮起就开始灶火不断,厨房的大娘恨不得要摆上个满汉全席。 更意外的是,琴音渺渺,悠扬连绵,就连湖上飞鸟,都听的如痴如醉。 一顶香粉软轿意外的停在了水榭外,掀起轿帘,一只玉足纤纤踏入,侍女连忙跪在轿边,扶住玉足,套上绣着五色彩凤的罗鞋。轿中又伸出另外一只玉足,玉足之上缠着一缕金丝银线,线上挂着一个玉质铃铛,迎风作响。依然是侍女为她穿上鞋袜。 这时,轿中传来一声娇美轻柔的嗓音,“今日无华弹琴,却是与往日与众不同。” 贴身侍女新桃说道,“小姐不愧是无双公子的知音,能听出不同来,婢女每回听公子弹琴,都觉得一样的好听。” 女子轻声一笑,“你懂什么?他往日弹奏,都是清弦韵冷,全然一副孤高自赏,今日却是曲弦激昂,尽抒胸怀之意。想来,是有什么好事,令他十分愉悦吧。” 新桃笑道,“公子的思想,想来也只有小姐懂得。” 轿中女子笑而不语。 新桃又道,“今日咱们来的可是巧,现在进去,小姐正好可泡上一壶上好的岩茶,和公子再对弈一番……” “止……”女子一声打断了侍女的喋喋不休,她微笑道,“不急,等这一曲赏完。” 音清越,指古劲,调奇妙,意深远。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正当令人回味无穷之际,几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哎呀,青箬姐,咱可得快点儿了,一会儿公子弹完琴,定是要喝这素香楼的冰粉儿的,还有那位……。” “嘘……”一道清脆的女声说道,“公子交代的,都忘了吗?若是说漏了嘴,我可求不了情。” 说话之人顿时谨言道,“是,是。” 数人脚步经过软轿之时,轿中女子忽然出声道,“你们且慢。” 为首女子恍若未闻,步伐依旧。 “我说你们都聋了吗?我家小姐叫你们呢。”新桃快步走到她们身前,双手一横,将她们拦住。 “好狗不挡道。”女子声音响亮,无形中给了这对主仆一个巴掌。 新桃顿时气涨了脸,喝道,“你放肆!” 女子耗不怯弱,“你堵在别人家门前,也不知道是谁放肆。” “伱……你……”新桃辩说不过,恼的直跺脚。 忽听得轿中女子说道,“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 轿帘微动,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来,新桃忙上前搀扶,轿中女子款步走出。她臻首娥眉,顾盼生姿,一双狭长的细柳眼,淡淡的扫视着说话的女子。 “青箬,原来是你。” 显然两人认识,叫青箬的女子,淡淡道,“雪月仙子,别来无恙。” 白雪瑶微微一笑,“青箬如今做了无双公子的婢女,风光体面,怎么竟忘了我们儿时的情分。” 看似说笑,听似揶揄。 青箬说道,“雪月仙子说笑了,我不过是区区婢女,怎么敢和红叶门门主千金有情分。” 白雪瑶笑了笑,话音转沉,“既然知道自己是区区婢女,怎么还敢在本仙子面前端上了架子?” 青箬不卑不亢,“青箬岂敢,只是公子等着喝素香楼的冰粉儿,我等才去买来,若是送慢了,恐被公子责罚。”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白雪瑶语含歉意。 青箬说道,“还请仙子行個方便。” “那是自然。”白雪瑶嘴里说的客气,却是不见行动。 新桃也是拦在她们面前,左右不肯相让。 琴音渐消,风月无声。 几个婢女都心急不已。青箬看向白雪瑶,见她面含笑意,低头摆弄着流苏腰坠,暗道一声虚伪。 正在众人僵持之际,一袭云纹银衣飘然而至。虚无华头戴玉观,龙章凤姿。 白雪瑶呼吸渐促,眼含笑意,她之所以绊住青箬,无非就是想等虚无华主动现身,如此这般,她才好随之入内,不失大家闺秀的矜持。 “怎么耽误这么许久?”他一边问着,一边看向婢女们手中的食盒,“东西都买到了吗?” 青箬忙福身道,“回禀公子,全买齐了。婢子等早就买好了,只因雪月仙子阻拦……” 这时,虚无华才将目光瞥向白?瑶,他轻疑道,“雪瑶,你怎么在这?” 白雪瑶张嘴欲言…… 虚无华忙挥袖道,“行者大会即将开始,你还是回去多多养精蓄锐吧。” “可是我……” 虚无华笑道,“可别任性,大会要紧。” 说罢又指挥青箬等人,“还不快将东西送进去。” 众人连忙应诺,青箬撇了一眼神情呆滞的白雪瑶,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次日,白雪瑶一袭雪纱长裙,又玉立在镜花水榭门口。 “你都买着了?”白雪瑶问道。 新桃点了点头,“我都打听清楚了,这几日青箬她们在素香楼买的吃食我都各样买了一份。” 白雪瑶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做的好。” 新桃笑道,“为仙子办事,必定尽心。” 超妙琴音再次响起,白雪瑶目光幽深,“我们正好进去听一曲妙音。” 花香流转,廊曲桥回。疏帘漫卷处,一道身姿翩然而坐,他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就好像在抚摸着情人的面庞。 白雪瑶刚想迈步,忽然一人挡住去路。不是他人,正是青箬。 青箬虽然算不上是绝色,但她清丽婉约,简单一支步摇,就衬托的她静雅娴美。 她目光盈盈,轻声说道,“公子有令,他弹琴时,他人不得打扰。” 白雪瑶一瞬间目光逼人,但她毕竟是胸有城府的人,很快,她就敛去怒意,冷冷笑道,“我,也算是外人?” 青箬微微一笑,她面色平常,“恐怕,是的。” 纵然心中怒火焚烧,但白雪瑶的脸上却是一丝不见。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弹完。” 青箬默而不语,垂手伫立一旁。 往日听琴,总觉得时光飞逝,琴音绕人,意犹未尽,今日听来,却是异常漫长,好似度日如年,煎熬无比。个中滋味,也是味同嚼蜡。 ------------ 第二十三章 女人的硝烟(下) 好不容易一曲已完,白雪瑶整了整钗钏,重新换上了笑容。她素手挽帘,抬眼去看,却发现心中之人早就飘身离去。 一瞬间,她错愕无比。若是往日,她此刻必定是红袖添香,两人对饮一番。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变故,她环顾四周,侍女们都垂着眼,不多看一寸。虚无华素来规矩严厉,即便问她们,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答案。她转眼朝青箬看去,恰见青箬正笑意吟吟的望着她。 白雪瑶说道,“青箬,我的印象中,你我素无恩怨。” 青箬颔首,“不错。” “那你为何多番阻挠于我。” 青箬微微一笑,“仙子多想了,我只是奉公子令罢了。” 白雪瑶的骄傲自然不会让她纡尊降贵的去向她询问缘由。她心思复杂,步伐也显得十分缓慢,在经过青箬身边时,瞥见对方高昂的下巴,她忽然明了,女人之间的硝烟,从来都是掩藏在优雅端庄之下的。 她顿时看了一眼侍女新桃。 新桃顿时会意,在经过青箬身边时,她陡然一个踉跄,手中食盒尽数翻在了青箬身上。 青箬顿时一声惊呼。 新桃的叫声却是更大,“大胆婢子,怎敢冲撞仙子?!” 青箬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们。只见新桃迅速扑跪在白雪瑶脚边,用手绢抹着她纱裙的一角。而自己身上,已然被冰粉及一些糕点,糟污的一塌糊涂。 青箬不由辩驳道,“明明是你撞上的我。”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切切实实的打在了青箬的脸庞上,白皙的脸庞瞬间鼓起了五个手指印来。 白雪瑶目光如箭,冷冷道,“以下犯上,还敢辩驳。这就是给你的教训。” 青箬捂着脸,一时间,似乎呆愣住了。 这是听到外间响动的虚无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高声道,“发生了何事?怎这般喧哗?” 新桃一看见虚无华便哭诉道,“无双公子,这婢子竟然将仙子特地带来的糕点吃食全给洒泼了,幸好仙子身手快,不然不知要被她糟践成什么样了。” 青箬猛摇着头,对虚无华说道,“公子,不是这样的,是……” 新桃大声截住她的话,“你还敢狡辩,可怜我家仙子这一身云岚衣,可是天山雪蚕,几十年吐一回丝织就的呢。” “我……我……你……伱们……”青箬被她连翻抢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虚无华扶了扶头,女人之事,琐碎烦心,他当下沉声道,“青箬,念你服侍本公子多年尽心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的过失了,你向雪瑶陪个罪吧。” 明明是被诬陷的,却要向害她之人赔罪,她如何甘心。 白雪瑶一声冷哼道,“我可当不起她的赔罪,我今日特地买了你爱吃的糕点来,却被她挡在了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这镜花水榭的主人了呢。” 白雪瑶是红叶门的千金,身份贵重,虚无华怎么也不会驳了她的面子,且她以话相挟,他若不作出处置,倒是落了個管教无方的罪名。 虚无华冷声道,“既然青箬你这么不懂规矩,我镜花水榭也就容不下你了,你这就收拾东西回去吧。” “什么?!”青箬不敢置信的看着虚无华,“公子,我是无辜的,你可以问她们……” 她指着四周的婢女,而她们俱是低着头颅,不敢作答。 青箬心中惶然,她目含期盼的看着虚无华,泣道,“公子,你不要赶我走……我……我无处可去啊……” 眼见虚无华沉默不言,白雪瑶顿时说道,“你平日里是否就这般故作可怜,才让你家公子如此优渥你,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 虽是责骂青箬,实则暗示虚无华的纵容。 虚无华一听此话,再无留她可能,冷下声来,“你好自为之吧。” 青箬还想说什么,但她看着虚无华冷漠的脸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泪簌簌而流。虚无华一挥衣袖,一旁侍女扶起她离去。 经过白雪瑶身边时,白雪瑶忽然道,“且慢。” 她蹲下身自,故作温柔道,“青箬,不管怎么说,你我也是自小的情谊。”她掏出手绢擦了擦对方的眼泪,道,“青伯父那边,我会替你说情的。” 她俯身在青箬的耳边,语轻意重,“和我争,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用着最甜美的笑容,说着最恶毒的语句,嫉妒,会让一个女人忘记了,本来的自己。 虚无华看了一眼白雪瑶道,“不过一个婢女,也值得你这般动手?” 白雪瑶撅起了嘴道,“什么婢女,那可是青山门门主的女儿,你将她留在身边,莫不是……”她撇了一眼虚无华,见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她不由小声说道,“莫不是看上她了。” 虚无华无心和她在此事上多做分辨,淡淡道,“如今人已经走了,你可满意了?” 白雪瑶自是不愿令他生气,语含柔声道,“无华,你知道的,我只是……只是……”她低垂着桃花双眸,面含羞意。 虚无华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你且回去好好收拾一下吧。” 白雪瑶自是不肯放过难得相见的独处机会。她神思灵敏,忙说道,“如今我衣服狼藉,怎有脸面出去见人,不如这样吧,我让新桃回去取衣裳来,我在此处换过再回。”她语气温婉,神态可怜,实在很难让人拒绝。 虚无华也未为难她,只淡淡道,“如此也好,你让下人速去速回。” 白雪瑶闻言欢喜,忙道,“我这就让新桃回去取。” 她走近虚无华的身边,“无华,你许久都未喝我泡的茶了……” 虚无华略带敷衍道,“我今日还有别的事,就不奉陪了。” 白雪瑶一脸惊讶,“可我……” 虚无华打断她的话,又道,“‘道行天下’大会即将开始,你红叶门位于七派之首,若有泡茶的时间,不妨好好精进,大会之上,莫要失了七派的颜面。” 说罢,他就兀自离开。 白雪瑶心中错愕不已,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她恨恨的躲了躲双脚。 ------------ 第二十四章 帮得了一时 清风亭 满池荷花,接天碧叶。风来香扑面,影落羞沉鱼。女子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一头乌黑长发,腻玉素颈,新织仙裳。 如花美眷,见之忘俗。 虚无华将手中的香炉递给了身后的侍女,又让人送来笔墨纸砚。 “你这是何故?”女子声音清雅,不是她人,正是毓天青。 虚无华笑道,“我本想为你熏一炉露华清香,奈何佳人无香自香,世间之香反倒是俗了你的风骨,恁是什么香都是多余了。” 毓天青淡然一笑,“你若是肯将这番口舌,不吝于亭外的仙子美人,想来刚才这一番事故,就不必发生了。” 虚无华一脸无辜,“她们自己愿意纷争,与我何干?” 毓天青道,“寥寥数语,若是可以止一场干戈,何乐而不为呢?” 虚无华叹道,“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女子。” “哦?何怪之有?” “别的女子总希望他人的眼光只放在自己身上,你倒是与众不同,总是要将我推给别人,岂不是奇怪之极?” 毓天青神色清淡,“因为我知道,伱就是个麻烦,谁沾染了你,总是要吃一番苦果子的。” 虚无华更是哀叹连天,“我什么都未做,你就这般看我,若我真如你所愿,安慰了那两人,你岂不是要将我看成感情泛滥的浪子渣男?” 毓天青微微一愣,随即噗嗤一笑,“你说的,倒也不错。” 美人一笑,如沐春风。虚无华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他挥洒笔墨,徐徐间,就将佳人遗世独立的超世风情,跃然于纸。 “公子世无双,绝代有佳人。”虚无华赞叹道,“天青,这世间唯有我的笔才配的上你的身姿。” 毓天青微笑道,“我虽然不懂丹青,但我知道,一个好的画师,自然不会辜负每一张画作。” “我明明是赞叹你的风姿,为何你说起来却是如此平常?” 毓天青不答反问,“难道,你会故意将我画丑吗?” “自然不会。”虚无华委屈道。 毓天青忽然叹道,“是啊,谁是天生的坏人,谁又是故意去为恶呢?” 虚无华目光闪烁,“天青,你是怎么了,自从苦境回来后,你便总是心事重重的。” 毓天青淡然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有些感叹罢了。” “这样吧,我再为你弹奏一曲如何?” 毓天青叹道,“其实你不必询问我,你安置我在此养伤,我则答应陪你听琴书画,你是弹曲也罢,还是作画也罢,我都没有意见。” 虚无华一声叹息,“弹曲也罢,作画也罢,为何你就不能乖乖的体会我这其中的深意呢。” 毓天青呵呵笑道,“倒是怪我不通音律书画,实不相瞒,若是你看些术典道书,我还觉得有意思些。” “这有何难!”虚无华一脸雀跃道,我这就吩咐人搬些道书来。道法玄境,你我把臂同游,幸甚快哉!来……我来为你‘红袖添香’。” ………… 清风亭外,白雪瑶咬紧了下唇,娇艳欲滴的红唇上,隐隐渗出血渍来。 月上柳梢,人月黄昏后。 当日傍晚,一袭青衣敲响了灯烛正艳的房门。 毓天青打开房门,来者竟是青箬。但见她满面忧愁,双目红肿,想来是哭过一番。 毓天青心中叹息一声,将她让进屋来。 “你找我何事?” 青箬不言不语,反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毓天青讶然,“你这是何意?” 青箬泣然道,“还请姑娘帮我。” 毓天青欲将她扶起,然对方却纹丝不肯动。 毓天青皱眉,“有话不妨直说,何故如此。” 青箬哀求道,“还请姑娘可以替我在公子面前说情,将我留下来。” 毓天青道,“我不过只是一個做客的,如何能做的了主人家的主?” 青箬道,“公子待你非同寻常,分外珍惜,若姑娘肯开口,公子必定不会拒绝的。若姑娘愿意帮青箬,以后青箬就将姑娘当成主子一样服侍。” “青箬姑娘,你言重了。”毓天青道,“我不过是暂留数日,当不得你的主子。” “姑娘!”青箬哀呼一声,她睁着绯红的双眼,泪眼婆娑,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悯。 毓天青长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即便你能留下来,那名仙子,必定也不会放过你,往后,你的日子岂能痛快?” 青箬啜泣道,“只要可以留在公子身边,我什么都可以忍受。” “唉……只怕是你家公子,会辜负你这一番情意啊。” “没有关系的。”青箬目光含着情丝,“只要我能看着他,照顾他,陪着他,就够了。” 毓天青实在想不到,还有这般痴情的女子。她一时默然无语。修道之人,弃情绝爱,如果心中有了这般牵扯,又如何可以超凡脱俗,于道途上有所建树呢? 毓天青摇了摇头,然又不忍心她的痴情,到底还是松了口,叹道,“我帮得了你一时,可帮不了你一世。” 青箬闻言,顿时破涕为笑,重重叩首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毓天青见她这般欢喜,到嘴的言语又吞回了肚子,她不禁暗忖,今日既然可以这般轻易的抛弃你,他日又何尝不会再来一次呢。 坐不对自己的位置,就注定了一生的磨难。 旭日东升,朝霞满天。 “你想让青箬教你天竺文?”虚无华奇道。 毓天青点了点头,“不错,青箬看得懂天竺文,恰好我有本道书,上面书写的是天竺文,而我却是一窍不通。” 虚无华笑道,“何必需要青箬,我亲自教你就好。” 毓天青不发一言,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虚无华一声叹息,“你若是想要青箬回来,直说便是。” 毓天青道,“我日前受伤之时,多亏了青箬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如今有所求,我必是要报答她的。” “我说呢,像你这这般清淡的性子,又怎会插手这样的闲事。” 毓天青微微一笑,“所以,你肯将青箬召回吗?” “既是你所求,我必定是要遵守的。”虚无华全然一副卑微的口气。 毓天青轻笑道,“你又何必故意给我这么大的面子,本是我有求于你,你若答应,我必然感激,他日若有所需要,我必定是万死不辞的。” 虚无华哈哈一笑,“我可是世上无双的无双公子,岂能让女子为我万死不辞?不过……”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狡黠道,“眼下就有一事可让你报答。” 毓天青哑然失笑,“愿闻其详。” 虚无华一手抱胸一手托腮,一本正经的端详着毓天青,过了好半会儿,才拍了拍手,侍女附耳过来,随即领命而去。 面对毓天青投来的疑惑,虚无华也不着急解释,只是认真的拨弄着茶汤,为毓天青斟茶。 毓天青虽不知虚无华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素来是个不爱多事的性子,静静的等待答案的揭晓。 ------------ 第二十五章 万宝楼贺寿 万宝山庄,是修道界最富有的门派。只因那万宝楼中,藏着的尽是修者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山庄庄主万两君今日六十大寿,山庄一早就点上了高红灯笼,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门前车水马龙,众修者如鱼贯入。即便看不到宝贝,沾一沾万宝楼的宝气,也是极好的。 一辆金玉织顶的豪华大马车,停在了万宝山庄门口。门童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心道来了个大人物,忙着上去招呼。 五彩碧玺垂挂的帘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亮了门童的双眼。一个头戴羽冠,身穿金丝玉袍的男子率先走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身穿荷衣玉带,长裙盛雪的女子。相比较马车的豪华,衣饰的华美,眼前这一男一女的惊人之姿,显得更为光彩夺目。 万府老管家正在监督着各個岗位,抬眼瞥见华服男子,瞬间面露惊讶,忙不迭的停下和其它客人的寒暄,三步并做两步的迎了上去,大声喊道,“天启宗,无双公子到。” 周围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这一刹那扭头看向来者。 虚无华昂首阔步,任数百双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他笑意吟吟,在老管家的引路下,一路畅通。众人艳羡虚无华的器宇轩昂时,不禁也注意到了他身后仙姿玉貌的女子。 赶来贺寿的,也不乏许许多多仙府名门中人。 南海山的听音居士好奇道,“这名花容月貌的女子是谁?” 一旁无尘岛的风来仙,哈哈嗤笑着他没有见识,“这还能是谁?自然是鼎鼎大名的,第一美女‘雪月仙子’白雪瑶咯。” 生怕自己落于人后,药王谷的胡不医忙道,“据说雪月仙子对这位绝世无双的无双公子,芳心暗许,如今出双入对,想来是要修成正果了。” 众人一阵附和。 倒是冲虚门的紫阳真人,突然说道,“我怎么看那姑娘有些陌生,甚至容貌还要比白雪瑶更清冷几分呢。” 风来仙当即说道,“你说什么呢?我行走江湖十几年,难道连雪月仙子都会认错吗?” 胡不医道,“行走江湖十几年不假,你见过人家仙子几回,你敢说你不会认错。” “嘿!我看错了雪月仙子,也不可能看错无双公子,能跟着无双公子一起来的,不是雪月仙子是谁?” “谁规定跟着无双公子的,就一定只能是雪月仙子?” “嘿……你成心要跟我抬杠是吧?不然咱们就打赌。” “打赌就打赌,赌什么?” 眼看两人愈演愈烈,围观之人也一片叫好,纷纷撺掇着,恨不得他们打一场才过瘾。所谓江湖人,自然是看热闹的比被看的人,更热闹些。 万两君此时已经在大堂外恭候,见到虚无华,更是笑的畅快。 “无双公子亲至,真是我万宝山庄的福气啊。” 万两君身姿微胖,肚大如萝,笑起来浑身的肉都仿佛一颤一颤的。 “万庄主六十大寿,虚某自然是要来的。”虚无华笑着。 万两君听着高兴,亲切的拉着对方的手,感叹道,“哎呀,我上次见你,伱还是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他脖子,“好像是那么……高”又比划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反正啊,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半大孩子,当时老夫就看出你,非同凡响,未来一定是个英雄人物啊。” “庄主谬赞了。”虚无华客气的笑着。 毓天青走在他们身后,听着两人的寒暄。看起来两人熟络无比,但万两君比划的高度,恐怕是十几年前的虚无华吧,如此说来,两人岂不是数十年未见?虚无华如今特地带她一起前来,又不知是为了何故。 “你父亲在时,我与你父亲也是亲兄弟一般的情谊,今日我且唤你一声贤侄,如何?” “世叔无须客气。” 万两君哈哈一笑,“好,贤侄,来,快上座。” 虚无华道,“世叔今日是寿星,岂有让位之理,世叔快请。” 万两君笑着要将虚无华往主位上推。虚无华自然又是一番客套,最后坐在了离万两君最靠近的副位上。毓天青则与他并坐。 宴席之上,自然少不了投来的异样眼光。目光中的探究与新奇,都让毓天青甚不自在,若非她有言在先,恐怕就会就此走人。 虚无华轻声说道,“这万宝山庄虽然也算修道门派,但到了万两君这代,主要就以经商为主。他们搜集天下法器珍宝,道书灵丹,专与修者做交易,可谓是富甲天下。” “难怪这里布置的富丽堂皇,就连器皿也是玉杯金盏。” “你若喜欢,我回去就让人把水榭的器皿都换新的。” 毓天青微笑摇头,“修道者,一箪食,一瓢饮,足以。” 虚无华笑而不语。 酒过三巡,万两君忽然说道,“贤侄,你身边这位仙子,是否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美女’的雪月仙子?” 此话一出,席间都纷纷停下动作,朝他们看来。这里面自然有认识雪月仙子的,也有不认识的。只不过大家都在等虚无华回答罢了。 虚无华淡淡一笑,“世叔恐怕认错了。” 众人顿时哗然。 万两君一脸讶然,“哦?恕世叔眼拙。都道雪月仙子清丽无双,我今日见这位姑娘,亦是气质出尘,可惜雪月仙子今日不在,否则,仙世两姝,并竞风流,也算是一段佳话啊。” “这……又有何难?” 话音刚落,一道银铃般的娇美柔声传来,但见来人身姿绰约,纱裙拖曳,迤逦无双。赫然正是雪月仙子白雪瑶。 一时间,座上男子纷纷侧目,一睹天下第一美女的风貌。 白雪瑶盛装而来,自然不负盛名。 万两君哈哈一笑,“雪月仙子也来给老夫贺寿,老夫实在开心。坐,快坐!” 这时,只听宴厅角落处窃窃私语。 听音居士道,“哎呀,原来无双公子身边坐着的,真不是雪月仙子啊。” 风来仙说道,“没道理啊,怎么无双公子没有和雪月仙子出双入对呢?” 胡不医不以为然,“你这么说当然没有道理了,应该说,和无双公子出双入对的另有其人。” 紫阳真人不耐烦道,“屁话。明明就是无双公子没有看上雪月仙子呗。” 三人齐齐看他,点头道,“有理!” ------------ 第二十六章 天丝金缕衣 雪月仙子白雪瑶,仪态万千的坐在虚无华对面,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出一丝的不悦。只是她偶尔瞥向毓天青的目光,却是冷若冰霜。 毓天青低着头,自顾自的啜着杯中的佳酿。 一只大手将它端了去。虚无华柔声道,“这酒烈,对你元气恢复不利。”边说着,他朝侍女招了招手,嘱咐侍女拿来了果酿。 这一些列举动对虚无华而言,自然流利,然而对其他人而言,却是不可思议。堂堂无双公子,竟然为一个女子这般呵护,这其中的意味,岂不是不言而喻。 毓天青只觉得自己的身上,闪过无数的刀光剑影。尤其里面还藏着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如果可以,想来它会很乐意在自己的身上扎上数刀。 无端引起她人的误会,毓天青只觉得过意不去。她顿时压低了声音道,“我出去走走。” 虚无华一手勾住她的手腕,微笑道,“怎么你怕了?” 毓天青无奈叹道,“你何苦拿我做挡箭牌。” 虚无华揶揄道,“某人不是说,要万死不辞?” “我是说万死不辞,可没说要掺和进你的个人感情问题。” “那我可不管,你自己答应的,今天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配合我的。” 毓天青默然无语,是了,自己说过的话,含着泪也要兑现。 毓天青无法,只能按捺住自己,喝着虚无华递来的果饮。 恰在这时,有人突然提议要为寿宴助兴,这才遮去了许多尴尬。 万两君显然十分高兴,吩咐管家拿出了家中的珍宝,以此作为彩头。万宝楼的东西自然都是精品,许多宾客都争相献艺。 又是几杯下肚。忽听的虚无华大声道,“今日这般高兴,万庄主恐怕得提一提彩头了。” 万两君酒兴正酣,他笑道,“今日这么高兴,是要提提彩头。不知道贤侄想要什么彩头啊。” 虚无华微微一笑,声音宏朗,“天丝金缕衣。” 话音一落,满室皆静。天丝金缕衣,是万宝楼镇楼之宝,传说,这天丝金缕衣乃是神族遗物,风华绝代,世间无二。 万两君面色微变,但他毕竟是久历江湖之人,随即呵呵笑了两声,语调沉缓,“这个彩头可是很重啊。”他扫视了众人,“不知有谁能够接的住?” 整個大堂顿时噤若寒蝉。 万宝山庄,虽然在修为上比不上其它大门派,但万宝楼内有着万宝山庄几代人积累的法器秘药,一件法器,一颗丹药,恐怕就能顶他人几十年修为。有谁会愿意去碰这样的钉子,又有谁能碰的动这样的钉子。 众人不发一言,垂首低眉的人群中,唯虚无华一人而立。 他风流飘逸,朗声一笑,笑对天下英雄,“自然是在下了。” 万两君冷声道,“贤侄,伱是什么意思?” 虚无华举杯示意,“大喜之日,在下理应亲自为庄主贺寿。祝万庄主健康长寿,平安喜乐。” 众人顿时哗然。 雪月仙子白雪瑶嫣然一笑,“天启宗宗主亲自为万老庄主献礼贺寿,这彩头自然得非同一般才可。” 她眼波流转,脉脉望向虚无华。虚无华对她感激一笑,只一笑,白雪瑶只觉得自己呼吸急促,面红滚烫。 有人出声应和,自然有人出声叫好。所谓江湖,就是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 果然,听音居士高声呼道,“不知道无双公子要献的是什么礼?” 虚无华哈哈一笑,“我来为万庄主弹琴一曲。”说罢,他就挥退琴师,素手微拨,霎时金声玉振。 风来仙道,“无双公子的琴艺天下闻名,今日可一饱耳福了。” 胡不医又道,“只是不知这彩头……” 众人齐齐看向万两君。 万两君面沉如水,“贤侄,‘天丝金缕衣’乃是我家代代相传,岂可拱手让人,不如你换个别的彩头吧。” 虚无华笑道,“代代相传,说明也无人使用,放之角落,岂非暴殄天物。”一边说着,他一边上前,俯身在万两君耳畔说了些什么。 万两君脸色陡变,随即他仓促起身,坚定的对天下英雄言,“无双公子说的没错,宝剑赠英雄,名器应配有缘人。”他拍了拍手,道,“将天丝金缕衣拿上来。” 没想到虚无华三两句话就让万宝山庄开了万宝楼,还取来了‘天丝金缕衣’。众英雄都道托了虚无华的福,争相观看起来。 万府老管家小心翼翼的捧着宝盒,四名侍女分别一角托起宝衣。 一件通体玉色华光的透明衬衣,完全展露在众人眼前。宝光灵耀,炽亮虚空。微微一动,华光如水波荡漾,涟漪泛处点点金茫。 众人无不称叹,目光痴迷。 白雪瑶也是看的心驰神往,她脑海中不禁想着,若是可以穿着这件宝衣,嫁给虚无华……一时,她面含羞色,含情脉脉的看向对方。亦或者,他可以将这件衣服当做聘礼,那她一定立即答应。 虚无华双手而抚,十指拨音。一声琴音铿锵,将众人思绪瞬间拉回。众人顿时安下心来,静听无双公子的琴音。 恰听虚无华高声道,“有琴无舞,岂不孤独?” 白雪瑶顿时盈盈起身。却见虚无华眼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看向一旁的毓天青,白雪瑶的身子僵了僵,心中陡然失落至极。 毓天青微微一愕,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可什么都不会。” 虚无华亦轻声道,“跟着琴音节拍走,就好。” “可是我……” “嘘,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呢。”虚无华意味深长,“你可别忘了你之前说的话。” 两人窃窃私语,又是引得众人一阵猜测。 毓天青只得站了起来,信守诺言是修道者的本分。 毓天青炼神屏气,翩然而出,身于空中凝转,与此同时,长剑横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不似普通女子之舞剑,她之剑,坚毅,果敢,剑吟处,又绵绵不绝,气势不休。一舞动四方,剑光落天河。 虚无华见之,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白雪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纠缠的手指,已被指甲掐出了血印。偶尔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好似利刃一般,刀刀戳在她的心口。顿时,胸口有一团熊熊烈火,止不住的想要蓬勃而出。 霎时,白雪瑶飞身而起。在众人惊呼中,雪月一剑,刺向毓天青。 毓天青身形灵动,微一错身,就已避开。 白雪瑶目光深深,她娇叱道,“一人舞剑,岂有意思,不如我来与你共舞。” 身影交织,两姝竟风流。一人娇美如花中牡丹,一人清绝如九天玄仙,俱是绝世佳人,剑风来往间,尽现绰约与风情。 ------------ 第二十七章 高调赠宝衣 如果说,男人之间的争斗是为了天下,那么,女人之间的争斗,永远总是为了男人。 白雪瑶,可不仅仅只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花瓶,她的雪月剑,巧转多变,攻势凌厉。一番猛攻,逼的毓天青步步而退。 虚无华的琴,起伏虚实,抑扬顿挫。琴音似急又缓,似乎对眼前的局面浑不在意。 听音居士惬意道,“琴好!” 风来仙悠然赞叹,“剑亦好!” 胡不医疑道,“那你们说,最后谁输谁赢?” 紫阳真人眯着他细致的双眼,淡然道,“看戏的人,没有输赢。” 连绵的攻击,是心中的嗔念,亦是苦闷的煎熬。 白雪瑶将一腔怨恨化作凌厉的剑招,毫无间隙的向毓天青刺去。 毓天青边退边拆,游走在边缘。总在最危机的关头,堪堪避开。 太过着急的攻击,通常自己就是最大的弱点。就像一个女人,太过在乎眼中的情人,就会变得认不清自我。 白雪瑶皎洁的额头,露出了绵绵细汗。一个呼吸间,她的剑慢了一瞬。也就在这一瞬,毓天青的剑陡然出击,如春雷乍吐,万物皆惊。 曲意激昂,弦意韵断。一曲终了,胜负已分。 白雪瑶的剑,落在不远处,她的手腕还微微发麻,她似乎不相信这样的结果,神思怔楞。 不仅是她,就是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发愣,竟然就在刹那间,就一招致胜。这名陌生的姑娘,不容小觑。 虚无华已经站了起来,并且拿起了天丝金缕衣,衣服的光辉在他的手里,更为瞩目。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拿着这件举世瞩目的宝衣,缓缓的走向毓天青。 毓天青不明所以,静静的看着他走来。而四周所有人,也都屏着呼吸,看着他们。 虚无华深邃的眼眸中,露出脉脉光芒。嘴角含笑,好似世间最多情的浪子,回归他的初心。 他将宝衣捧在毓天青的面前,一脸深深笑意,“宝衣配佳人,天青,这件独一无二的‘天丝金缕衣’是你的了。” 毓天青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也仿佛听见了在场所有人的抽气声,万千英雄都无法拒绝的宝衣,的确是有着十分巨大的吸引力。但她还存着应该有的理智。 “为什么……” 虚无华深沉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面容,在这一刹那,仿佛天地万物只剩下她一個。 “想送给你,需要什么理由。”温暖而又霸气的语言,任谁都会忍不住心动。 可惜,毓天青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定力。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再贵重,也不如你贵重。” 堂堂风流天下第一的无双公子,竟会对一个女子说出这般话来,情意昭昭,不言而喻。 风来仙看的热泪盈眶,忍不住喊道,“收下它,收下它!” 其余众人顿时纷纷起哄,高呼“收下它!” 虚无华轻声说道,“我好歹也是举世无双的无双公子,你怎么也要给我点面子吧。” 毓天青啼笑皆非,“你既怕难堪,为何又要如此高调。” 虚无华叹道,“所以,我才与伱约定,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你得配合我!”他故意咬住最后三个字,提醒着毓天青的承诺。 毓天青接过了天丝金缕衣,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叫好。 两人窃窃私语,无人可知。外人看来,却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 万两君也是个审时度势的,见此状况,忙高呼道,“今日高兴,咱们与无双公子,不醉不归。” 众人兴浓,气氛再此热闹起来。小厮们又提来几十坛好酒,大有一醉方休的气势。 白雪瑶站在人群中,看着众人兴高采烈的模样,仿佛世界的喧嚣与她无关。她看着那个最爱的男人,牵起了别的女人的手,眼眶已然模糊。那个位置……那个她最想站的地方,现在竟然站着别人,她努力的做了那么多事,以为赶尽他身边所有美丽的女人,他终究会是她的。可是等来的是什么…… 白雪瑶转身伤心的跑了出去。 雪月仙子,天下第一美人,在这个时候,似乎没有人关心她的去处。 无声的眼泪,滴落在地,而她则肆意让哀伤成河。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的站在了白雪瑶的身前。一声叹息,一块绢帕,递到了白雪瑶的面前。 白雪瑶转过身去,并不接过,而是从自己袖口掏出手帕,默默擦干了眼泪。 递手帕的人,讪讪缩回了手。 白雪瑶看向来人,眼前的男子,五官秀美,精致温柔,有着天山雪莲般白皙柔嫩的肌肤,双眸灿烂,恍若银河垂落。不料想,世上还有这般美丽的男子。白雪瑶平日自诩美貌过人,今日不仅有毓天青与她平分秋色,就连眼前这男子,也是霞姿月韵,气质天成。 她忽然目光迷离,心中自我嘲笑,枉她平日里自诩才貌双全,世间难有,原来一切都是她的妄想。一旦妄想面对真实,曾经的高傲,原来不过只是自以为是。 自信,在这一刻猝不及防的碎落。然而,与生俱来的骄傲,却不允许她,轻易向人展示脆弱。 “你是何人?” 男子作揖,声音柔缓,“在下意清绝。” 白雪瑶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她冷声说道,“今日你之所见,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 意清绝微微一笑,“好的。” 白雪瑶见他面色平常,不禁皱了皱眉,“你可知道我是谁?” 意清绝淡雅一笑,“姑娘美丽过人,不可方物。自然是知道的。” “很好。”白雪瑶不以为意,平日里,围在她身边的仙府子弟就是前仆后继,眼前此人,想来不外乎如是。只不过,在她的心中,能配得上自己的,唯有虚无华。 她淡淡扫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声音冷漠,似是告诫,又似闲谈,“修道者,信守承诺是基本准则。况且,守信的人,都活的长久些。” 意清绝了然一笑,“谨遵姑娘教诲。” 白雪瑶满意的颔首离去。这时,旁边走出来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他的手上拿着一只糖葫芦,朝意清绝不解问道,“夫子,您怎么撒谎呢?” 意清绝笑道,“我哪里撒谎了。” 杜文章问道,“我们明明就不认识她呀,您怎么会说知道呢。” 意清绝笑道,“现在不知道,以后总会知道的。” 杜文章故作老城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意清绝摸了摸他的头,“孔老夫子还说了,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 第二十八章 大会有文试 当一个人突然出名之后,就一定会投来许多注目的眼光。这些眼光中有热情,有好奇,有探究,有谄媚,有嫉妒,有羡慕……总而言之,不同的人,用着不同的心思,凝心成因,待到时机成熟,汇聚成果。 开阳城,是先都遗城,气派宏大。又处在江南繁华之地,自古富庶。烟柳画桥,云树绕堤,皆是大好风光。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俱是富贵祥和。 ‘道行天下’大会,就举办在这一片繁荣之地。城外树林往东十里地,有一百里空地,此时旗旌招展,人群涌动。今日是初试,会场之上,诸山长老并未出席,只有数名维持秩序的考官。 “想不到姑娘竟然可以直接晋级决赛,真是太厉害了。”青箬一袭湖泊色长裙,跟在毓天青身边,含笑说道。 毓天青看着眼前比肩擦掌的众人,心中也是雀跃,笑道,“我倒是觉得,从初赛开始,也是一种锻炼。” “姑娘的意思是?” 毓天青朝她眨眼一笑,“我想试试。” 青箬掩嘴笑道,“姑娘就不要欺负他们了。”她忽然一指大会一角,道,“姑娘若是实在觉得无聊,倒不妨试试那边的文试。” “文试?”毓天青睁大了眼睛,“怎么比武还有文试?” 青箬解释道,“当年诸山长老举办‘道行天下’大会,旨在选拔有道青年,并没有规定是文试还是武试,后来大家认为,单论文理,难免流于口舌之争,而武为道之用,若以武切磋,则能体现修为功夫之深浅,故而才会大兴武试。” 毓天青颔首,“前辈们用意深远,实在钦佩。” “姑娘,我们过去看一看吧。” 不起眼的角落,往来寥寥无几。几张书桌上,放着一些经史子集,以及寻常入门道书。书桌围着一条红色绸缎,上面写着极富象征意义的‘文试’二字。然‘文试’二字笔力遒劲,如铁画银钩,甚有风骨。边上还挂着几盏颇具江南温婉气质的河灯。书桌前并无人守候,只是不远处,摆放着一扇宽大屏风,屏风上画着寥寥数笔的竹叶,浓墨相宜,见之清新,望之不俗。 毓天青神思疑惑,“这是何意?” 青箬目光同样疑惑,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听长辈们说起过,以往也并未留心此处,恕我不知。” 正在两人猜测之际,一道熟悉的男声忽然想起,“想来,这次‘道行天下’大会的文试,就应该是猜灯谜了。” 毓天青回头看去,来者身材魁梧,温雅敦厚,赫然竟是彭泽木。 毓天青惊讶无比,“彭少侠,怎么是你?”又见他身后跟着一个窈窕淑影,女子面容秀美柔和,满面旭色,应是绿莲儿无疑。 “毓姑娘,不必客气,若你不嫌,喊我一声彭大哥如何?”彭泽木大气爽朗。 毓天青也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当下道,“那自然是好,彭大哥。”她又朝着彭泽木身边的姑娘,笑道,“彭嫂子。” 绿怜儿掩嘴轻笑,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闺秀的气韵。她微微福身,“天青妹子,有礼。” 毓天青心中欢喜,却也十分疑惑,“彭大哥,你们怎么回来了?” 彭泽木哈哈一笑,精神甚是爽利,“绿柳门门主同意了我和你嫂子的婚事,门主希望她能回江南待产。” 绿莲儿摸了摸她硕大的肚子,笑道,“孩子出生,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毓天青喜不自禁,“那真是大好事!”她想起苦境的压抑,顿时又道,“苦境太过贫瘠,若是可以在江南水乡之地,诞下孩子,想来孩子必定也是水灵聪慧。” 绿莲儿笑道,“正是如此,不过更重要的是,可以得到父母的同意和祝福,我与木朗,也是心中甚慰。” 毓天青同意道,“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情人终成眷属。小妹就祝贺你们百年好合,腹中麟儿聪慧吉祥。” 彭泽木夫妇俱是满含笑意,“多谢妹子吉言。” 三人说话之际,又有四人向此走来。 为首一人说道,“哎呀呀,这回的文试竟改了花灯,这也太敷衍了吧。” 另外一人叹道,“我甚是怀念上一回的青竹酒,清醇脱俗,如冽冽甘泉,忘尽烦忧。” 忽听的屏风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这又有何难,风来仙,待你答完题,我请伱喝便是了。” 风来仙哈哈一笑,“好极,好极。” 原来,文试主官,就坐在屏风之后。 毓天青只觉得对方的声音温和平缓,似是哪里听过。 绿莲儿道,“木朗,可别让他们抢了我们的花灯。” 彭泽木笑道,“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他微动身形,看准一個绯红菡萏将它拿下。灯芯处,放着一张纸条。彭泽木将其取出,上面写着:什么是道? 一旁的听音居士讶然道,“竟然不是猜灯谜,而是论述题。有趣,有趣。” 风来仙忙道,“那我也取一个来。”他翩影翻空,顺手取了一盏,打开灯芯纸条。 胡不医忙凑上来,读道,“什么是道?……咦?题目怎么一模一样。” 紫阳真人冷不丁道,“真是多此一举,题目当然都是一样的,不然怎么分得出对错上下?” 风来仙瞪了他一眼,“你若知道,何不早说。” 紫阳真人悠然道,“智者不急,急者不智。” 真是一竿子打翻一条船,其余三人顿时摩拳擦掌。 彭泽木失笑道,“四位前辈,不过小小试题,何必大动肝火。” 绿莲儿也笑道。“四位前辈,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开玩笑。” 只听屏风后,又传来声响,“题目都是一样,河灯只是鄙人小小心意,诸位,不妨开始作答吧。” 听音居士呵呵一笑,“你还是跟以往一样贴心。” 风来仙抚了扶嘴角的小胡须,饱含深意的瞟了紫阳真人一眼,说道,“我们不妨先听听智者所言。” 胡不医附和道,“有理。” 诸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紫阳真人的身上。 紫阳真人面色平常,他一拂道尘,迈上一步,“我来就我来。” ------------ 第二十九章 各人心之道 “道,路也。所谓正有正道,魔有魔道,你走什么路,决定你行的是什么道。” 屏风后的男子,豁然笑道,“冲虚门果真是古派遗风,紫阳真人一番话,铿锵有力,尽显道门正宗。” “那我也来说说。”听音居士上前一步,缓缓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就是天地运行的自然规律,即是法则也。” 男子称赞声从屏风后传来,“听音居士久居南海,闻梵音,参天地,果然玄理透彻,见地独到。” 风来仙哈哈一笑,“两位道兄道风高远,风来仙惭愧,在下俗见,恐污了你们的耳朵。” 听音居士笑道,“愿闻其详。” 紫阳真人板着脸,“过分谦虚才是真俗。” 风来仙徐徐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在下之道,率性而为,不过是饥思食,渴思饮,寒思衣,倦思睡。天地虽广,然而,道,不过方寸之间。” “哦?方寸何在?”屏风后男子问道。 风来仙怡然道,“吃喝拉撒是也。” 男子悠然一笑,“无尘岛远离红尘俗世,风来仙确实有一颗非凡之心。” 见他们都说完了,胡不医忙道,“该我了。”他清咳了几声,道,“医者仁心,我的道,就是给人信心,给人鼓励,给人希望。” 男子赞道,“仁心仁术,药王谷美名不坠。”随后男子又道,“彭少侠,到你们了。” 彭泽木和绿莲儿相视而笑,彭泽木深情款款,“我的道,就是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爱她,护她,给她舒意的人生。” 绿莲儿一脸幸福,“我之道,亦是。不离不弃,天涯相随。” 男子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众人都一一说完,最后只剩下毓天青,大家的目光随之而来。 听音居士道,“这位姑娘,该你了。” 毓天青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犹然记得当初道祖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当年她答不出来,如今,她还是答不出来。 毓天青无奈道,“我不知道。” 众人惊讶,胡不医奇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的师门没有教吗?” 紫阳真人反问道,“怎么伱刚才说的都是你师门教的?” 胡不医道,“自然不是,那都是我平日行为准则。” “是了,是了。”听音居士道,“人云亦云,不过是滥竽充数。这位姑娘说不知,其实亦是知也。” “然也,然也。”风来仙微笑颔首。 毓天青面带腼色,“弟子惭愧,来参加‘道行天下’的比试,却不知道究竟为何?” 只听屏风后,男子声音响起,“姑娘之前在苦境,鏖战百年邪蟒,为拯救无数百姓而出生入死,不知那时,你在想什么?” 众人听男子这般说道,皆是神情异动,纷纷看向毓天青。 毓天青道,“实不相瞒,我当时并未多想,只是想着,要为染病百姓找到解药。” 男子道,“面对丧失理智的感染村民,你为了保护邪蟒之子,显些丧命,当时,你又在想什么?” 毓天青道,“面对冷漠和自私,我想用剑保护仅剩的爱和人性的光明。” “这难道不是道吗?” 毓天青思忖半响,说道,“曾经我以为是,然而此刻,我却觉得,道不应该只是如此。” “哦?”男子语气惊奇,“还请姑娘仔细说来。” 毓天青道,“人之初,性本善。随着时节因缘的变化,人会造恶,会堕落,会迷失自我,可是,难道就能否认他本性中的善吗。因为疫病,村民们丧失了本性,然而,一旦他们清醒,他们人性中的善就会被恢复。” 犹然记得那日邪疫退散,大地复苏,村民们面对新生时,那无比的喜悦和感激,毓天青忽然问道,“我的剑,究竟护了谁的生,又是斩了谁的恶?” 一语,道出了修者众迷。 一问,难住了行者众心。 在场之人,无不缄默无言。 “所以,我才说,道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 半响过后,男子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姑娘率性坦然,足见诚明磊落,令人钦佩。” 毓天青幽幽一叹,“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他的道,然而我的道意,始终未能勘破。” “道无止境,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男子说道,“姑娘并未不能勘破道意,不过是慧根深厚,领悟之道意,恐非一般人所能及。” 几位前辈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男子高声说道,“每个人心中的道,皆是不同,所走的路,亦是不同。但各位所执的道,是否恒常不变呢?”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异口同音,“自然不变。” “很好。”男子说道,“那就愿河灯如诸位道心,永明不灭。” 诸人这才知道为何男子会将试题放入河灯之中,只因道如心灯,点亮着每一个人要走的路。 诸人看了看手中提着的小小河灯,俱是会心一笑。 毓天青蹙了蹙眉,叹息一声,唯有她一人,手中无灯。 这时,从屏风之后来出来一名孩童,他手里提着一盏硕大的莲花七彩灯。 “这盏七彩莲花宝灯,是夫子送予你的。”童音清脆,让毓天青神思一怔,随即喜道,“杜文章!?” 杜文章偷偷向毓天青眨了眨眼睛,随即一本正经道,“此次文试,这位姑娘见地不俗,道意超脱,为文试最佳。” 他小小年纪,故作老城之姿态,却是十足十的气派,在场之人,竟然没有一人将他视作孩童戏论。 然而,一些围观者以及尚未答题者则纷纷表示不服。 只听杜文章高声道,“夫子说了,若是有人能回答得了这位姑娘刚才的问题,就可算他赢。若还有不服,便可在数日后武试时,再一较高下。” 众人虽还有些不服的,但听到武试再切磋时,也都按捺住了情绪,毕竟境界之高下,还看道法之深浅。文试,本来也不必太过当真。 这时,杜文章又道,“夫子还说了,以姑娘之见闻,恐被俗世一知半解之徒误导,特允许入般若阁,参历代祖师之圣言,寻求道意突破。” 众人顿时哗然,距离上次般若阁打开,还是二十年前之事,一些近些年才修行之人,恐怕连般若阁是什么都不知道。大家一时侧目,羡慕之色油然而起。 就在会场不远处的高台上,两名女子也是目光灼热,其中一名正是雪月仙子白雪瑶,她身边站着的,是一名红衣红发的高個女子。 “你要对付的就是她?”红衣女子冷冷说道。 白雪瑶语气深沉,“你莫要小觑了她。” 红衣女子冷笑道,“她可是我九天玄雷第一个试雷者,我怎么敢小看她!” 白雪瑶目光森森,一向温婉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狠厉。 ------------ 第三十章 思绪纷纷乱 告别了彭泽木夫妇,青箬提着莲花宝灯,带着毓天青来到城中最大的客栈,吉祥居。 “姑娘,你说的人,公子一早就派人接他们安排在此了。” 正说着,就看见一老一少笑嘻嘻的走来。 留着长白胡须的老者,对身边的少年人打趣道,“东张西望,丢人不丢人。” 少年人嘿嘿一笑,“你怎么不说你越老越像个没牙齿的老太婆。” “没牙齿?谁没有牙齿?”老者龇出一口完好的门牙,得意的朝少年昂了昂头。却不料引得少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老者恍然大悟,一拍少年后脑,“小兔崽子,敢开你师父玩笑。” 少年更是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高声喊道,“刘老太进大观园啦?!” 毓天青看见两人,心中欢喜,顿时向他们招手。 “掌门,江风。” 一老一少看见毓天青,也是欢欣鼓舞。 道玄子激动到,“毓姑娘,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江风亦道,“毓姐姐,听说你得了道行天下的文试第一,伱真的是太厉害了。一路上大家都在说。” 毓天青没想到事情传的这么快,想到自己并未能真正答出题中所问,心中有些羞愧。她淡然道,“没什么,不过是机缘凑巧罢了。” “不管怎么样,你能入般若阁,总是天大的好事。”道玄子抚须笑道,“距离上次入般若阁者,已经相隔整整二十年啦。” 毓天青奇道,“不知上次进入般若阁的前辈,是何人?” 道玄子悠然一笑,“‘道行天下’之守道人,意清绝。” 毓天青大脑一阵清明,原来就是他! 吉祥居,是开阳城最大的客栈,更是青玉门专为参加‘道行天下’大会参赛者所准备的下榻之处。 毓天青得知后,便要与道玄子和江风一起住在吉祥居。不料,受到青箬的极力反对。 “毓姑娘,你若是不肯回水榭,我如何向公子交代。” 毓天青道,“你只说是我执意如此,你家公子又能说什么呢,何况,我已叨扰你家公子多时,如今道玄子掌门已经来到了开阳城,我更没有理由一直住在镜花水榭。” 青箬急道,“毓姑娘,今日是我将你带出来的,若是公子回来知道你不在了,必定是要惩治我的,我好不容易才又回水榭,你总不忍心看我再被公子赶出来吧。” 毓天青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甚是可怜。想到她对虚无华的一片深情,又想到日前虚无华对自己的一番作为,心头顿时涌上无比惭愧。 “青箬,我……”毓天青欲言又止,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要如何与她说起。 青箬毕竟善解人意,叹道,“毓姑娘,你不必有顾虑。公子对你不一般,我早就明白啦。” 毓天青急忙说道,“青箬,你不要误会。我和虚无华,不过是萍水相逢。” 青箬笑道,“此前公子当着天下英豪的面,为姑娘取来天丝金缕衣,这份情谊当真只是萍水相逢?” 毓天青无奈道,“我也是不知情,若我知道他要这般行动,我必定是不会答应的。” 青箬叹道,“毓姑娘,你冰雪聪明,为什么就是看不清呢?” 毓天青自然不解其意。 看着她迷茫的目光,青箬说道,“公子喜欢你,这就是事实。你可以拒绝,你可以逃避,也可以不承认,但是,你不能否认这个事实啊。” “事实么?”毓天青垂目深思。 青箬之言,就像一缕阳光,驱散了弥漫思绪的浓雾。 一如青箬所言,虚无华明里暗里,甚至是行为上,都无处不在表达着他的心意,只是自己装作不懂,不知,不理会罢了。 毓天青一声叹息,“如此深意难消受,将以何情报君心。” 青箬看着毓天青脸上困惑的表情,掩嘴一笑,“毓姑娘,看你持剑时,潇洒自在,不料想在情之一事上,竟然这般迷茫。” 毓天青无奈道,“还请青箬姑娘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不过以我而言,喜欢一个人无非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罢了。”青箬幽然道,“看清了自己的心,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妄想和纠结。” “我的心么?”毓天青犹然自忖。 青箬看着她晦暗不明的神色,又想到自己没有结果的感情,不禁哑然失笑,她此刻在做什么呢?竟然在为自己的情敌和自己的心上人出谋划策? 夜色如水,华灯初上。 阑珊处人影纷纷,湖畔边,许多年轻的情侣携手放着花灯。 毓天青默默的走在青石铺就的路上,她思绪翻飞,如湖灯烛影,剪不断理还乱。 拱桥边,岸提处,一個胖胖的小男孩,一手握着海棠糕,一手拿着糖葫芦,一左一右,嘟哝嘟哝的吃着。 杜文章一眼就看见了毓天青,高兴的扬着他胖嘟嘟的小手,喊道,“毓姐姐,这儿!” 毓天青微笑着朝他走了过去,摸了摸他的大脑袋。 杜文章拉着她的裙角,朝柳树下走去。万条绿丝下,伫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微风吹起了柳丝,也拂起了他清逸温雅的脸庞。 “夫子,我把毓姐姐带来啦。” 夫子意清绝看向毓天青,星光落在他清澈的眸间,好似一池天山圣水,澄莹明澈。 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温柔平和,“毓姑娘,在下意清绝,有礼了。” 此时的他,明眸善睐,神采奕奕,浑然不似苦境之时,那般的消沉和萎靡。 毓天青微微一笑,“意夫子,有礼了。” “苦境一别,已有多日,望见毓姑娘安好,意某之心,甚慰矣。” 毓天青笑道,“我还未恭喜夫子身体痊愈之喜呢。” 意清绝说道,“幸亏毓姑娘及时解决消除病源,在最后一刻挽救了意某,姑娘,可谓是在下的就救命恩人。” “夫子,言重了。” 毓天青抬眼一笑,却落在对方明亮的眼中,那星光璀璨的明亮,让毓天青的呼吸忽然微微一怔。 意清绝一指青箬手中的七彩莲花宝灯,淡笑道,“今日恰好是灯节,不如意某陪姑娘放河灯吧。” 眼前之人温文尔雅,有着读书人特有的风朗气清,嘴角的微笑,柔声的言语,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亲和气息,令人难以拒绝。 毓天青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有劳夫子。” ------------ 第三十一章 双人共游湖 毓天青提着花灯,和意清绝并肩而行。 青箬想跟上去,却突然被人抱住大腿,原是杜文章肉团一般的身子,黏在了青箬身上,“漂亮姐姐,你带我去买冰镇杨梅汤,好不好?” 青箬看了看远去的两人,又看了看死活不放手的小胖墩,心中暗自一声叹息,她牵起杜文章的手,道,“在哪里?” 杜文章见计谋得逞,顿时喜上眉梢,笑道,“就在不远处,姐姐快来,晚去了就没有了。”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两人站在船头,倚着月色如水,看银白飞镜,氤氲如波。 毓天青看着意清绝清润的侧颜,有感而发,“我本听从掌门之令,下山参加‘道行天下’大会,没想到却在中途认识了大会的文试官,想来实属幸运。” 意清绝微笑道,“这个恐怕就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吧。我也未曾想,在我准备死亡之际,一个突然闯入的姑娘,就真的治好了苦境的疫病,令意某重获新生。认识姑娘,才是意某的福气。” 毓天青莞尔一笑,“那今日夫子特许我进入般若阁阅藏,论起来,夫子,岂不是天青的恩人。” 意清绝笑道,“我许你进入般若阁,是因为你确实有进入的资格,仅此而已。意某不会拿道心当做人情,亦不会将道品行持当做儿戏。” 毓天青肃然起敬,“是天青孟浪了。” 意清绝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特许你入般若阁?” 毓天青点了点头,“每个人都能答出他们心中的道意,而我却没有答案,天青惭愧,实在想不出夫子为何会选中我进入般若阁。” 意清绝温和一笑,“正因为你心中没有答案,所以我才会允伱入阁。” 毓天青顿时面露不解之色,“天青愚钝,还请夫子明言。” 意清绝柔和的声音,饱含深意,“一個人若是心中有了方向,他还会在路口徘徊吗?” 毓天青神情微微怔楞。 意清绝继续说道,“心中的道,犹如脚下的路,正因为无路可走,故而才需寻道。” 毓天青的目光,倏然一亮。 意清绝笑意更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无不已经有了方向,既然有了方向,必然已经走在了路上,那么,入阁问道,于他们又有何意义呢。” 毓天青恍然大悟,“夫子深意,天青明白了。正因为天青心中迷茫,才有了入阁寻道的机会。”她郑重作揖,道,“多谢夫子仁心,肯将这样稀有的机会送予我。” 意清绝不以为然,“高挂噱头,才可引人入胜,不过,在我这儿,引的仅是有缘人罢了。” 毓天青的心中,一腔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多谢夫子。” 小船缓缓前行,不知何时,两旁楼阁,竟是灯火通明。 划船的婶儿,笑着说道,“两位,前面就是城中夜市最繁华处了。” 船行未久,但见十里荷花,菱歌泛夜。两岸楼阁无不精巧别致,足见匠心独运。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河舟沿着星月倒映,在荷香间,穿梭如常。 灯火璀璨,映红了毓天青妍丽的面容,却未能为她染上半分的烟火气息。望着她出尘的气质,意清绝嘴角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放河灯吧。” “好的。”毓天青拿起了七彩莲花灯,不由赞叹道,“这盏河灯设计精致,手工细腻,不知是何人所制,当真是一件精品巧物。” 意清绝笑道,“制造此物者,正是区区在下。” 毓天青惊叹道,“夫子,真是好手艺。” “寥寥心意,以表谢意。你若喜欢,才算不辜负了手艺。” 毓天青眼含笑意,“自然喜欢。” 意清绝说道,“今日是灯节,人们以放灯的形式,祈祷心中所愿。当灯点亮的一刹那,你心中的愿望就有了希望。” “愿望,真的会成真吗?” “当然。”意清绝双眸明亮,“只要心意坚固,心愿善良,就一定会有美好的结局。” 毓天青听他这般说,忽然问道,“夫子,你有什么愿望吗?” 意清绝顿时微微一怔,随即淡笑着看着毓天青说道,“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的愿望成真。” 毓天青亦是一愣。 意清绝爽朗一笑,“放河灯吧。” “嗯。”毓天青点亮了莲花宝灯,看着它静静的浮在河面上,她闭上了眼睛,诚心正意的祈祷着。 时间流逝,不管船行的多慢,总会有到岸的时候。 一袭银月般闪亮的人影,正站在岸边,一双锐利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两道从船上走下来的身影。 毓天青和意清绝两人顿然有感,抬眼处,俱显讶然。 虚无华正面对着两人,他面色发沉,神情冰冷。一瞬间,四周的繁华热闹之意纷纷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形的冰凉压抑之感。 青箬连忙走上来,将毓天青拉了回去。 月色之下,水银之地,虚无华和意清绝面面而立,两道挺拔的身影,两股不容相侵的气势,一水一火,一冷一热,分庭而立,相持不下。 “意清绝!?”虚无华率先发问,“你不好好读你的书,半夜带着姑娘泛舟河上,这也是读书人所为吗?” 意清绝淡然一笑,“虚无华,我与毓姑娘泛舟而行,乃是你情我愿,何况,船上有舟娘,可证我与她守礼清白,怎就不是读书人所为?你这般出言不逊,究竟是不信任意某,还是不信任毓姑娘?” 一针见血的反驳,噎的虚无华无明之火油然而生。 “我自然是不信任你!” “哦?”意清绝笑道,“不知你是毓姑娘何人?以何身份来质疑我呢?” 无法表明的身份,无法言明的感情,唯有任怒火中烧。 虚无华冷冷道,“你不自称是‘守道人’吗?你岂不知有‘讥嫌’之意?” 问君子清高,名声不染尘。 言君子高洁,操守不毁行。 意清绝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君子爱人也以德,今日之事,是意某唐突了。” 虚无华沉声道,“你知道就好。” 意清绝又道,“意某之所以抱歉,是因为全无私心。若某人以此作为占有他人的理由,意某,绝不会就此姑息。” 虚无华目光锐利,“意清绝,你这是何意?” 意清绝淡然一笑,“就是文字的意思。” 意清绝随即又朝毓天青说道,“今日多有抱歉,毓姑娘,般若阁后日开启,意清绝会在阁中等候。告辞!” 毓天青恭然道,“夫子慢走。天青一定准时到达。” ------------ 第三十二章 霸道的强迫 黑云翻墨,酝酿着暴雨前的汹涌。无声的宁静,掩盖着内心压抑的暗涛。今日的镜花水榭,琴声依旧,却不似往日的欢快祥和,弦急韵断,弥漫着无明的耸动。 毓天青捧着天丝金缕衣,来到虚无华的面前。她将天丝金缕衣,轻轻放下。 虚无华看着她,深邃的眸间比往日更幽暗些,“你这是何意?” 毓天青说道,“无功不受禄,如此珍贵之物,我不能收。” 半响无言,香炉里时而飘来的龙涎香,宣告着时空的流动。 霎时,虚无华唰地一下站起身来,他隔着焦尾古琴,扣住了毓天青的后脖颈,往前一带,毓天青落在他的怀中,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怎么,我送的天丝金缕衣,你就不能要,他送的河灯,你就开开心心的和他去一起去游湖?” 毓天青吃痛,呼道,“你放开我!” 虚无华大声道,“我不放!” 虚无华目光炽盛,呼吸急促,浑身散发的男子气息,几乎要将毓天青吞噬。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从毓天青的胸口蓬勃而出。她几乎想都未想,一掌劲力拍出。 虚无华及时错身,但即便这样,还是闷哼了一声,掌风扫及,气血翻涌。 虚无华声音低沉,似乎无比失落,“你竟然如此厌恶我吗?” 他往日的自信与风发,似乎在这一刻被毓天青一掌拍了个干净。任何一个见过他神采飞扬的女人,恐怕在这一刻,都会不忍心,不忍心他目光中的受伤,不忍心他此时的落寞。 指责他放肆的话,生生又被吞了回去。 毓天青稍稍退后一步,说道,“我并不是厌恶你,而是,不喜欢伱这样的说话做事方式。”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虚无华盯着她问道,“是喜欢意清绝那样的假道学?还是白云深那般的谦谦君子?” 是嘲笑,还是讽刺,尖针一般的口气,令人十分不悦。 “你为什么总是要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呢?” “哦?如果不是他们,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我呢?” 不知道是过分的自信,还是强势的张扬。 毓天青无奈叹道,“那你身边有温柔似水的青箬,还有千娇百媚的白雪瑶,你又为什么非要喜欢我呢?” 虚无华道,“她们怎么可以跟你比?” 毓天青不由反问,“她们为何不能与我比?容貌,气质,才情,是她们哪里不如我吗?” 虚无华当即道,“自然是没有一个样可以超过你。” 不料想自己在他心中竟然这般看重,毓天青诧异道,“为什么?我们明明不过才相识。” “才相识吗?”虚无华道,“在我的心里,你早就是一眼万年了。” 毓天青默然无言。 沉默半响,毓天青说着仅剩的话语,“韶华易逝,红粉终成骷髅,那时,你或许会发现今天的坚持,也不过是一场空谈罢了。” “你真的不明白吗?”虚无华忽然道,“喜欢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啊,仅仅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至于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是我,只要是你,就可以了。” 深情话语,震感人心。感人肺腑之际,犹然一丝惊心动魄。 这般深厚的情谊,究竟是出自于感情本身,还是出自于对感情的执着? 毓天青缓缓道,“我知道了。” “诚如你所言,你的喜欢,只是因为你喜欢我,那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她看着虚无华,认真说道,“我拒绝你,不是因为意清绝,也不是因为白云深,是因为我不接受你的感情,仅此而已。” 虚无华瞬间黯然失色,他目光顿缩,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轻抿着唇角,不发一言。 毓天青微微别过头去,看着窗外渐起的雨滴,一声幽叹,“你昨日之言,提醒了我,虽然你我都是江湖儿女,本不拘小节,然讥嫌之意,会让人很多人产生本不必要的误会和矛盾,所以,我今日来,除了想跟你说清楚以外,还有就是我决定离开镜花水榭。” 虚无华灼灼的眼眸中,蕴含着无尽的怒火和哀伤。 “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拂。” 说完,毓天青就打算离去。 “等等……”虚无华叫住了抬轿欲走的毓天青。他一指桌上的天丝金缕衣道,“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你拿走!” 毓天青淡然道,“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该要。”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凌厉掌风,虚无华愤恨一掌,桌角花瓶应声而落。掌风乍起,掀起了隔帘一角,一道清丽的身影不知何时跪在了廊下,渐大的雨滴,随风浸润了她的长发和衣衫。 “青箬!”毓天青一声惊呼,她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瑟瑟发抖,毓 天青忍不住冲虚无华喊道,“昨日之事,都是我的主张。你为什么要 责罚她?” 虚无华冷冷一哼,“责罚她?你且问她,是我让她来跪的吗?” 只听的青箬语声打颤,“毓姑娘,并不是公子惩罚我,是我来向公子告罪的。” “你何罪之有?”毓天青忍不住道,“你快起来。” 青箬摇了摇头,“让公子不高兴,就是青箬的罪过。” 毓天青顿时哑口无言,她朝虚无华说道,“你要怎么样,才肯让她起来。” 虚无华嗤然一笑,“我既然没让她跪,她又何须我请她起来。”随即又对青箬冷然道,“既然毓姑娘误会是我罚你,不如你就起来吧,也好证明我的清白。” 青箬连忙摇头,语声带泣,犹如梨花带雨,“青箬不起来,求公子留青箬在身边。” 虚无华看向毓天青,眼神无辜,对于青箬的执着,他似乎混不在意。 毓天青看着眼前的一幕,犹觉讽刺。 青箬这般的深情,虚无华感受不到,虚无华这般的冷酷,青箬置若罔闻,他们执着的,究竟是什么呢? 毓天青叹息一声,道,“是不是我肯接受天丝金缕衣,你就可以留下她,不责怪她?” 虚无华淡淡一笑,“恐怕还不够!” 毓天青皱眉,“还要如何?” 虚无华璀璨一笑,目光深邃,“我要你日日都穿着它,不管走到哪儿,你都要穿着它,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穿着我送的衣服。” 无法理解的霸道,更无法理解的坚持,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了毓天青的心头。……目光所及: 雨势滂沱,点声如鼓。青箬小小的身影,几乎就氤氲在暴雨连绵中。 毓天青看着已然蜷缩成一团的青箬,叹息道,“好,我答应你。” ------------ 第三十三章 歇心入般若 般若阁,竟然在皇家御用的避暑山庄内。此处远离尘嚣,安然寂静,确实是一处适合读书观心之所。 毓天青如约而至,意清绝如约而候。 假山叠水,回廊如春。侍女穿梭,侍卫巡礼,俱是规矩有礼,行驰有度。不愧是皇家素养,毓天青心中暗赞。 意清绝率先出声道,“是不是很惊讶,为什么般若阁能在皇家苑内?” 毓天青点了点头,“确实惊讶。” 意清绝道,“其实,不是般若阁在皇家苑,而是皇家为般若阁修了这个山庄。” “哦?这是何故?毓天青不解。 意清绝道,“第一代‘道行天下’的发起人中,有一位前辈就是皇室中人。” “没想到富贵处也有超凡脱俗之人。” 意清绝微笑道,“他利用自己的身份,求来此地作为封地,后又在此修建了府邸,同时作为‘道行天下’的总会。” “先辈果然是有仁者之风,将私为公。” 意清绝道,“‘道行天下’对外是诸山长老共同举办的,其实,目前总会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才三個人?” 看着毓天青大吃一惊的表情,意清绝笑道,“不错,自古以来,‘道行天下’真正的成员,只有寥寥几人。” “那是哪三个人呢?毓天青好奇道。 意清绝微微一笑,“一个是‘月下行走’月不眠。” “我已在苦境见过。” “一个是‘守道人’意清绝。” 毓天青笑道,“前日我已知晓。”她朝意清绝故作礼数道,“见过守道人,意清绝,意夫子。” 意清绝莞尔一笑,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毓天青点了点头,随即叹道,“没想到天下闻名的‘道行天下’,原来是由三位辛苦支撑。” 意清绝叹道,“只为天下道轨德范,可薪灯相传罢了。” 毓天青见他神色坦然,又想起在苦境见他高洁,知他所言非虚,心中甚是敬仰钦佩。 不多时,两人转过柳暗花径,眼前豁然开朗。 广阔高台,群石叠雾,此处竟是一山峰尽处。云蒸雾绕,梵音缥缈,只见在断崖处,悬空着一座玲珑宝塔,似仙宇琼楼,巍峨高大。好似一处天界掉落凡间的仙土,净无暇秽。 出世净土,人间仙境。毓天青不由心驰神荡。 恰见,意清绝长袍飞舞,身姿翩然,他脚踏虚空,轻步而上。明明虚空无物,他却似闲庭信步,拾阶而上。 不过多久,意清绝的身影就消失在云雾之中。只听他的声音缥缈如云端垂落,“想入般若阁,就跟上我。” 毓天青莞尔一笑,想来,要看无上道书,总要有相当的实力。 她运气提劲,踏着意清绝刚才的足迹,凌空微步。 初涉虚空,便觉得无量压力朝周身涌来,脚下似有千金之重的吸力,将自己不断的往下拽,别说迈步,想维持身形都是不易。 恰听意清绝之声,遍满虚空,“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此乃一线天,清浊之间也。你若冲的破一线天,你才有资格聆听真正的修者教诲。” 毓天青调动全身气力,抵御着万钧重压。她吃力说道,“还请夫子赐教,如何才能冲破这一线天。” 意清绝问道,“何谓浊也?” “多欲为浊。” “心欲强盛,则神驰于外,气浮于顶,思不入窍,你要做的,是观照自己,狂心若歇,即是安住。” 毓天青依言而行,她微闭双目,气沉丹田,将身心融合于呼吸之间。缓缓的,她似乎觉得自己与虚空本为一体,同呼一气,同吸天地本源。 身似微尘,心如虚空。霎时,她周身重力瞬消,提气之间,她步步生莲,一跃而上。 烟云消散,明光透亮。 意清绝负手而立,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夫子!”毓天青高兴极了。 意清绝颔首赞道,“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的多。” 毓天青谦逊道,“多亏夫子教诲。” 意清绝道,“非我教诲之全功,我观你入一线天时,身顶千钧之力,却无一丝不耐,足见你往日承受过多番历练,再观伱极快就能领悟我的话中之意,可见你平日里清心寡欲。”他眼中不掩惊喜之色,“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 毓天青受他赞誉,面露羞赫,“夫子,我尚未窥见道意,你就如此夸我,我实在忐忑惶恐。” 意清绝哈哈一笑,他平日里极其内敛,从来温雅含蓄,如今这一笑,恰若雪霁云消,顿显风姿卓绝。 “我这就带你进楼。” 般若阁内,书架林立,四周都是鳞次栉比的书籍,由下至上,仰面观之,犹不能尽。 玲珑宝阁,由外观之,不过数十层,而此刻观之其中藏书,重重无尽,没有尽头,犹如芥子纳须弥,不可思议也。 意清绝道,“这里有历代祖师之手札,更有各门派都没有的孤本道集,内功外行,都有专攻心得,不知你想看哪一方面的。” 毓天青犹记得临行前道玄子所言,不由说道,“我想看道祖手札。” 意清绝微微一愣,随即说道,“你可知这里的书籍为何上下安放,层次有别?” 毓天青道,“夫子说过,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想来书籍的摆放,只因为难易有别,悟道有深浅。” 意清绝颔首道,“你说的不错。”他又说道,“那你可知道祖乃是羽化飞升第一人,他的见解已然超脱世俗,不是这个世间之意,所能理解的。” “自然。”毓天青道,“之所以他能超凡脱俗,自然有着超越世俗见地的真见了,而这份真见,才是促使他超凡入圣之关键。” 意清绝幽声道,“既然超脱一切,那就意味着不在一切之内。” 毓天青顿时心有所思,随即她抬头看向虚空无尽之处,“我知道了,既然超脱一切,就不是俗人能见。所以,这楼的最顶层朦胧不实,肉眼不可见。而道祖的手札,就藏在了那里——般若阁的最高之处。” 意清绝面露惊叹之色,“姑娘之慧,实属罕见。” 随即,他大手一挥,长袍鼓鼓,楼阁中央,霎现浮云天梯。 意清绝朗声道,“要想去最高层,得经过未知的考验,你准备好了吗?” 毓天青面泛欣然之色,“迫不及待。” 她微步而出,足落天梯之上。 ------------ 第三十四章 入一副死局 起初几层,毓天青走的极为轻快,慢慢的,她的脚步逐渐缓慢,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原本清明的神思,也随着眼前的模糊而迟钝起来。 迷雾之中,她看见一人在旷野中疯狂的奔跑,在其身后是一头巨大的老虎,行人跑至一处断崖,无路可走。后有猛虎吃人,前无可走之路,绝望之际,行人决心纵横一跳…… 毓天青连忙飞身相救。 她一把拉住行人,不料猛虎也在此刻扑了上来,行人惊叫着踉跄倒退,顿时失足而落。重心不稳之下,两人齐齐向深谷跌去。幸好断崖山壁上,有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树,盘根在山石缝壁之中,两人恰好落在了老树之上。 “你怎么样?”毓天青拉起受伤的行人。 行人抬起头来,毓天青顿时大吃一惊,眼前之人,竟然与自己一模一样! 行人却并不吃惊,眼神之中毫无异色,似乎根本看不见毓天青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 行人拉着毓天青的衣角,一脸惊慌,“这位英雄,我好怕,我们是不是上不去了?” 毓天青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安抚对方道,“别着急,我们想想办法,会上去的。” 猛虎的嘶吼声,还在上方振聋发聩,山崖四壁无痕,一时也想不到可以脱困的办法。所幸,这颗老树十分坚固,横生的枝节盘绕,藤蔓交错其上,冠如伞盖,独悬于空。 “哎呀,你看,那是什么?”行人猛然惊叫。 顺着对方的指向,只见一黑一白两只老鼠,正在啃咬着岩壁间的树干,它们的牙齿十分巨大,如发条齿轮,磨的树屑飞起,残叶零落。 毓天青当下拔剑而起,剑风呼啸,两只老鼠亦是身形伶俐,纵然毓天青一心想要将它们赶走,奈何它们左跳右蹦,就是不肯离去。剑光一停,黑白两只老树就又开始啃起树干来。它们眼神专注,孜孜不倦,仿佛啃噬树木,才是它们的天职,别的不值一提。 行人见此,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不仅要被老虎追咬,还要被两只老鼠欺负。不如早点跳下去算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受这些牲畜的气。” 说着,她就往下探去。 毓天青一把抱住了她,“你别冲动,会有办法的。” 行人神情激动,嚎哭不已。哭声震天,倏然间,一声低沉的闷哼之声,从虚空传来。 行人霎时止住了声音,她露出惶恐的表情,蜷缩在毓天青的身后。 顷刻间,一道诡风袭来,气氛倏凛。 只见谷底升起阵阵浓雾,与此同时,一阵难闻的刺鼻之气扑面而来。毒气之中隐约可见一黑色之影,于虚空之中盘旋缠绕。 霎时,黑雾凝成了一颗巨大的龙头,龙须千里,威风赫奕。 行人顿时被吓得攀住毓天青的衣角,瑟瑟发抖。 此时,龙口大张,龇牙咧嘴,仿佛就在等着两人落下,好将她们一口吞没。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被吃掉了。” 不安分的气息,沉重而浊的吐纳。毓天青的心,也随着毒龙的出现,沉在了谷底。 上有恶虎徘徊,下有毒龙盘旋,更有黑白二鼠,一心想要咬断树根。 一副死局,如何得生? 毓天青抬头看了一眼山崖之顶,以她的修为,独自上去,想来不难。可是…… 这时,行人紧紧拉住了毓天青的裙角,“英雄,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毓天青不由眉头紧锁,假如自己就是眼前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夫,那此刻,又该如何呢? 一时间,生命的无奈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凡夫的渺小在此时无比的深刻。时间犹如生命的沙漏,点滴有限,面对死亡,又有谁能真正从容不迫? 恰在这时,乌云密布,天空沉暗,似有暴雨将至。老虎倏然停止了嘶吼,似已离去。黑白二鼠也停止了啃噬,不知钻去了哪个缝隙,踪影不见。就连谷下毒龙,也顿时消散,隐匿不见。 虽然不知为何,这些毒物一瞬间通通离去,但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行人拍着起伏不已的胸脯,疲倦的倒在了树冠上。 毓天青也坐在树冠上,看着眼前的断壁山崖,思索着如何离去。她摩挲着掌下的树枝藤蔓,忽然灵机一动。 “有办法了!” 行人眼睛一亮,“有办法离开了吗?” 毓天青点了点头,握着手中的树茎藤蔓道,“这些藤蔓结实无比,你将它们缠绕在身上,待我先上去后,就将你拉上去。” “啊?”行人害怕,拉住毓天青道,“这样可以吗?” 毓天青目光坚定,鼓励道,“一定可以的。” 说着毓天青就将藤蔓缠绕在她身上,而她自己也找着山石的落脚之地,准备行动。 “等等。”行人忽然说道。 毓天青扭头看着她,“怎么了?” 行人一屁股的坐了下来,委屈道,“我今日尚未有食果腹,又被猛虎追跑,真是又累又饿,伱且待我休息一下。” 毓天青虽然心中着急,但见她神情疲倦,也不勉强,“那也好,一会儿攀爬确实需要力气。” 行人趴在树冠上,捧着肚子抱怨道,“真是太饿了,如果有东西吃就好了。” 毓天青安慰道,“上去就有东西吃了。”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倏来,刮的两人睁不开眼。因着之前的遭遇,两人俱是紧紧抓着枝蔓,不敢动弹。 好一会儿,风才渐渐平息。 行人眼前顿时一亮,“咦?这是什么?”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個蜜蜂窝,蜜蜂窝翻在了树根处,点点蜜汁流露出来。 行人一阵欢喜,迫不及待的俯身舔舐。 毓天青一把抓住了她,道,“现在可不是去碰蜜蜂窝的时候,惊了蜜蜂,一会儿就不好上去了。” 行人一把推开了她,道,“我都快饿死了,哪管这么多,待我吃饱了才有力气爬呀,你手里不是有剑吗?几个蜜蜂算什么呀。” 说完,她就不管不顾的舔起了蜂蜜。任凭毓天青如何呼唤,她都置若罔闻。 毓天青心焦不已,而行人吃的正是欢喜。 恰在这时,乌云瞬间散去,黑白二鼠又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露出它们的利刃齿轮, 毓天青暗忖不好。果然,不多时,虎吟龙啸,又再次出现在空谷之中,比之前更是张狂肆意。 ------------ 第三十五章 虚受轮回苦 凡夫之愚痴,在于不知何所来,不知何所去,故而沉迷。而毓天青,对于所求之愿,近在咫尺,她又岂能坐以待毙。 看着女子沉迷在蜂蜜美味之中而不自知,毓天青当下做了决定。她迅速的将藤蔓套在了女子的身上,然而枝树摇晃,一下子惊动了蜂窝里的蜜蜂,蜜蜂涌出,尽数向行人女子蛰去。 女子吃痛,躲避着群蜂。眼看黑白二鼠,就要将树根啃断,毓天青再也无法顾及其它,她将牵着行人身上的另一头藤蔓围在了自己身上,随即运起浑身劲力,沿壁而越。 断崖之上,霸虎伺机而动。 毓天青当机立断,抽剑而斩。一剑挥下,霸虎消失无踪。 毓天青来不及多想,就在她想要将女子拉上来的时候,天上陡然落下一个火球,恰好落在树冠之上,霎时,火光冲天,藤蔓瞬间变为灰烬。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刹那生灭。 毓天青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内心一阵错愕,假如她能够阻止行人女子去舔舐蜂蜜,亦或者自己早些带她上崖,是否就可以错开火球掉落的时间?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消失在自己眼前,这样的心情,犹如自己看着自己死亡一般,如此消极!费劲心力想要救的人,却在最后一刻,无法得到救赎,如此颓败!如果,可以早那么一点点,只要多给自己一点点时间,或许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样想着,眼前的场景倏然转变。 树冠之上,掉落的蜜蜂窝流淌着点点蜂蜜。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正准备过去舔舐蜂蜜。 毓天青微微一愣,但随即她很快反应过来。 是否,生命又给了再一次的选择? 她来不及多想,匆忙将藤蔓扣在了行人女子身上。 行人却将她一把推开。 看着依然任性去舔舐蜂蜜的行人,毓天青上前一脚,将蜂蜜窝踢开。 行人顿时勃然大怒,“你干什么?” 毓天青不想解释,她怕时间不够,她怕行者再此殒命。 然而四散的蜂蜜疯狂的围住身上染了蜜的行人,毓天青想要为她缠绕藤蔓,而她却因为蜂蜜的蛰刺而左闪右躲。 小小的树冠,惊不起多番的折腾。只听的“咔嚓”一声断裂声,树干终于断成两截。 近在咫尺,毓天青无法相救,她一点虚空,落于崖上。看着行人落入了无尽的深渊,毓天青心中恍然若思。 不清醒的人生,不过是轮回的把戏。难以取舍,不过是自作多情。 眼前之景倏变,云浮天梯,还原眼前。原来,一切不过是幻境罢了。 毓天青如梦似醒。 只听的淡泊清朗之声,从虚空传来,意清绝道,“一切的幻境来自于自心。此关已过,恭喜!” 恰见百书从中,一简木手札从头顶徐徐落下,书卷缓缓打开,于一片金光之中,乍现数字精要:所谓春蚕作茧,秋蛾赴灯,皆是自生系缚,虚受轮回。 如是一句,如醍醐灌顶,清凉扑面。 云浮天梯,渐渐隐没,毓天青重新回到地面,她耗神已久,神思渐定,才觉虚脱。 意清绝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眉目清雅,蕙心纨质,温和的声音,放松着神经,“好好休息吧。” 嘴角微微的笑意,含着无比的温馨,鼻尖充盈的清兰气息,令人无比的安心。 毓天青就这样,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在一阵香气扑鼻中,她迷迷糊糊的醒来。 施绛纱帐,玉佩扣之,香兰之气,暖房盈之。 毓天青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不知身在何处。 这时,一名婢子上前,盈盈见礼,“姑娘,你可醒啦。” 毓天青不解道,“这是何处?” 婢女笑道,“这是王府的厢房,世子交代过,您今日便会醒来,早让婢下了甜粥,以备姑娘醒来。” “世子?!”毓天青更是一头雾水,“我何时认识了什么世子?” 婢女笑了起来,“姑娘,夫子就是世子呀,您还是世子带进来的,忘了么?” “啊?” 毓天青惊讶不已,想不到意清绝,还有这样一层身份,怪不得府中之人,都对他礼敬有加。 “所以,夫子有说‘道行天下’的发起人之一,就是皇室中人,想来,夫子就是其后代子孙。” 婢女笑道,“正是呢。” 吃过了厨娘备下的事物,毓天青不觉精神爽朗。她想婢女询问道,“夫子呢,他在何处?” “世子今日一早就出去了。”婢女答道,“世子交代了,若是姑娘醒来询问他,可去城北绿柳山庄寻他。” “绿柳山庄?”毓天青疑道,“绿柳门么?” 不及多想,她匆匆换过衣衫。 “哎呀,姑娘的衬衣,可真是漂亮。光彩奕奕,行如流水一般呢。”婢女惊叹着。 毓天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的天丝金缕衣,光彩夺目,难掩风华。想到虚无华之言,要她日日穿着招摇过市,她的嘴角不由闪过一丝苦笑。 侍女惋惜道,“可惜今日世子送来的衣物,竟然都是粗麻,恐怕穿上了,这无双的风采就都要被掩盖了。” 毓天青一听,顿时看去,婢女手中捧着的果真都是暗色粗麻的衣物,她顿时轻笑了起来。“无妨,快给我换上吧。” 天丝金缕衣的波光被遮盖,看着镜中如常的自己,毓天青笑道,“果然是夫子,体贴入微。” 婢女掩嘴一笑,“姑娘明鉴。世子,可从来没有为女子这般尽心过呢。” 毓天青闻言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绿柳山庄,便是绿柳门在开阳城的落脚之处。就在城北郊外,山庄邻水,绿柳成荫,甚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然而此时,山庄内外围满了人,哀声动天。 “发生了什么?” “听说里面死人了!” “死了谁?” “绿柳门的掌门绿千绦。”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毓天青听到此处,心中担心彭泽木和绿莲儿的安危,忙拨开人群,向内寻去。 山庄大堂,是众人围集最密集之处。远远的,毓天青就看见意清绝的身影。 “夫子!”毓天青喊道。 意清绝看向她,原本温润的脸庞,此时凝眉不展。 ------------ 第三十六章 绿千绦之死 大堂中央,一人倒在血泊之中,此人络腮胡须,中年身材,跪在他旁边哭泣不止的,赫然正是绿莲儿。而彭泽木,正呆呆的站在一旁,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此时大堂内外挤满了绿柳门的门徒以及许多赶来参加‘道行天下’大会的长老和子弟。 南海山的听音居士叹道,“今日我等受绿掌门邀约,来下棋喝茶,不料想会撞上这等惨事。” 无尘岛的风来信,也是遗憾的摇了摇头,“翁婿相争,竟然出了人命,这官司可怎么打?” 药王谷的胡不医也是连声叹息,“脉停息止,一掌毙命,任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冲虚门的紫阳真人,拉着他那张长脸,沉声道,“说什么风凉话,怎么不问问,人家姑娘可要怎么办?” 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在绿莲儿的身上,她与彭泽木的事情,本就沸沸扬扬,这次好不容易得了绿掌门的宽恕,结果却是这样一幅光景,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彭泽木看着满面泪痕的绿莲儿,张口欲言,却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人群之中,一阵喧哗。绿柳门门人弟子,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来人绿色衣裙,白纱罩面,正是绿绮儿无疑。 绿绮儿看见眼前的一幕,顿时目呲欲裂。 她浑身颤抖,看着彭泽木厉声道,“师父已经接受了你,你为何还要害死他?” 彭泽木无法反驳,确实是在两人纠缠的时候,他失手打死了他。他垂着头,一脸无奈道,“绿千绦是死在我的掌下。” 一语承认,众人哗然。 彭泽木又道,“不过我事出有因,绿千绦他不是什么正派之人。” “住口!”绿绮儿大声喝道,“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诋毁他老人家,我要杀了你!” 她水袖狂射,彭泽木避闪不接,他高喊道,“莲儿,我确实有我的苦衷,你要相信我。” 绿绮儿双目赤红,“什么苦衷,要你杀了莲儿的父亲?那可是莲儿的父亲!”她怒喊道,“伱不是说你爱莲儿吗?你不是说为了她什么都可以牺牲吗?你就是这么爱她的?” 彭泽木哑口无言,只不停说道,“莲儿,你要相信我!” 这时一阵婴儿的啼哭惊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名妇人抱着刚产下没两日的孩子,跑了出来,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子,一声哭叫,撕心裂肺。 “师娘!”绿绮儿唤道。 妇人在众人惊呼之下,她抱起手中的婴儿,高高举起,狠狠摔下。 “娘!”一声惊喊,绿莲儿恍若失魂。 电光火石间,四周之人齐齐动手。 听音居士一掌横出,拍中了老妇人的肩胛骨,妇人吃痛,在摔下的瞬间手臂轻抬了一把,削减了力道。而风来仙轻功卓越,瞬间人已经横卧在地,充当起了肉垫,于此同时,紫阳真人的拂尘,也恰好缠住了婴儿的腰身,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风来仙的怀中。唯有胡不医手中银针瞬发,倒是将老妇人的周身穴位封锁,动弹不得。 看着孩子安全的被紫阳真人等人抱着,绿莲儿好像被续了口气。 “胡不医,你洒那么多把针是做什么?”风来仙道。 胡不医叹道,“我这不是怕这妇人多做怪吗?封住了她的穴位,她就动不了了。” 听音居士道,“这老妇人确实可恶,好歹是自己的外孙,竟然也能狠得下心来。” 紫阳真人拍了拍怀中的婴儿,淡淡道,“一个可恶的人,自然不觉得自己的心恶,一个狠心杀人的人,眼里自然没有感情,唯有恨而已。” 老妇人瞪着紫阳真人,恶狠狠道,“父债子偿,他杀死了我的夫君,我要他儿子偿命,有什么错?” 众人被她这样一说,竟然没有人能出声反驳。 绿莲儿死死的抱住了老妇人的腿,哭道,“母亲,他也是你的孙儿啊,你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不要伤害他。” 老妇人哭着将她推开,厉声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让你不要和他来往,你偏不听,为了他跑到苦境去,我与你父亲怜悯你,将你们带了回来,你们非但不感激,还恩将仇报,如今你的夫君杀了我的夫君,只要我还活着,绿柳门上下就一定会报仇,我要杀了你的夫君和你的孩儿,让你尝一尝绝望的痛苦。” 都道母女连心,眼前这对母女,却是比仇人还仇人。 “真是好一对恶夫妻。”彭泽木陡然大声喝道,“做父亲的,诓骗自己的女婿,将女儿作为要挟的筹码,做母亲的,要杀死自己的孙儿,迁怒自己的女儿,真是好一对狼心狗肺之徒。” 一番话说的众人群情激昂。 绿绮儿怒道,“彭泽木,你杀人还要诛心,实在可恶!” 彭泽木仰天大笑,“杀人诛心,那不是你们绿柳门的拿手好戏吗?” 彭泽木长刀横卧,道,“莲儿,不必求他们,我带你走。” 绿绮儿挡在两人中间,斥道,“休想!” “休想!”门人群喝。 绿柳门众徒纷纷摆开架势,将大堂团团围住。 绿绮儿道,“彭泽木,杀人偿命,你今天休想离开!”她随即又对在场诸人说道,“诸位前辈,彭泽木已经承认,是他杀了我绿柳门掌门,各位难道要看着凶手就此离开吗?” 风来仙不由说道,“杀人偿命,言之有理。” 听音居士道,“斩头之前也要给個申辩吧,这彭少侠分明有难言之隐,我们不妨听听他如何说?” 众人的目光看向彭泽木,但见彭泽木神情愤慨,“绿千绦勾结苦境异端分子,要造祸苦境,为了将我调离,这才以接莲儿回家为理由,将我诓骗而来。为了将我绊在这里,他不惜以莲儿母子相要挟,被我撞见他的阴谋,便和我动起手来,情急之下,我这才失手错杀了他。” 短短数语,所述的前因后果却令人心惊不已。 胡不医疑道,“这绿千绦好歹是七派之一的掌门,怎么和苦境的异端份子勾结,造祸苦境,对他有什么好处?” 风来仙亦是不解,“苦境地处魔域边缘,人员复杂,关系繁琐,实在讲,绿千绦和他们勾结,犹如作茧自缚,怎么也不太可能啊。” 听音居士道,“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 三人沉吟了一会儿,齐齐看向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不发一言,仿佛一切充耳未闻。 “奇哉,奇哉!”风来仙道,“往日总要语出惊人,怎的关键时刻不闷声不响?” 紫阳真人觑了他们一眼,“如果全凭自我感觉就能断案,旁人说什么还重要吗?” ------------ 第三十七章 绿柳门之祸 “简直一派胡言!”绿绮儿大喝呵斥道,“你凭什么说我师父勾结苦境异端分子?可有证据?” 彭泽木道,“我没有证据,但是他和那个联络人说话,我听的清清楚楚,分明就是绿千绦收了对方的好处,才将我绊在此处。” 绿绮儿冷笑一声,“真是笑话,苦境中人,多为正道所驱逐,我师父贵为正道七派之一的掌门,何必自甘堕落,你说有联络人,那联络人在哪?” 彭泽木道,“那人已经跑了。” “那就是没有人证咯?”绿绮儿冷声道,“如今我师父身故,死无对证,你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说什么我师父收他人好处,这样的脏水,我绿柳门绝不会苟同!” 彭泽木哈哈大笑,笑声之中颇有沧桑之意,“你认同也罢,你不认同又如何?” 绿绮儿冷笑连连,“苦境之人,本就是邪魔外道,如今你又杀人在先,那我等正道中人,自然得除魔卫道,诛灭伱这个杀人狂徒。” “哈哈哈……”彭泽木又是一阵扬天大笑,“说的好!” “什么是正道?唯我独尊就是正道?什么是邪道?不苟同于世就是邪道?”长刀横阔,刀鸣长吟,霎时,刀剑交错,电闪雷鸣。 彭泽木不愧是神刀后人,一柄‘破军’长刀,彪悍霸气,虎虎生风。千钧一扫,众弟子应声而落,几十人围攻,竟无一人可近身。 绿绮儿美目流转,凌波微步,弹指间就出现紫阳真人身旁。倏然,紫阳真人一声爆喝,两只钢铁硬指捏住一双莹白玉手,他漠然道,“贫道,可不近女色。” 两指一甩,绿绮儿竟被一道无明真气,击退数步。 她心中暗惊,这紫阳真人竟然有如此修为。 绿绮儿道,“前辈,晚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怀中的婴儿,乃是彭泽木的孩子,若是肯交予我,我绿柳门上下都会承您的情。” 紫阳真人依旧面目表情,淡淡道,“方外之人,说什么承不承情。” 绿绮儿美目愠怒,“紫阳真人,这可是绿柳门的家事,你既然不愿帮忙,也不好干涉其中吧。” 紫阳真人奇道,“贫道儿动也未动,干涉何处?女施主莫要胡言乱语。” 绿绮儿被噎回数次,耐心用尽,水袖挥舞,当众便抢。 紫阳真人既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他身边的风来仙及听音居士岂能坐视不理。 听音居士沉声道,“刚才彭泽木说绿千绦以他妻儿要挟,我本不信,如今你身为绿柳门首徒,却来抢他的孩子,我看,彭泽木所言不无道理。” 绿绮儿冷笑,“我不过是为了尽早让彭泽木束手就擒,好为家师报仇,诸位却一再阻扰,我看,你们才是和苦境有勾结吧?” “混账!”胡不医一声薄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小小稚儿,何其无辜?” 绿绮儿眼看自己无法下手,她冷冷说道,“诸位,你们是不把我七派放在眼里吗?” 风来仙微微一笑,“七派势大,然中原正道,还不是七派说了就算的吧?” 但听老妇人突然高声道,“绮儿,你尽管放手去做,今日我绿柳门势必要报仇,不为瓦全,只为玉碎。” 绿绮儿闻言,顿向在场所有人扬声道,“诸位,若还是自认侠义正道中人,还请助我绿柳门一臂之力,抓住邪魔彭泽木。” 七派声威,多年经营,绿绮儿一声呼唤,顿时又有数十名修者加入战局。彭泽木一人一刀,鏖战不休。 绿莲儿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她向妇人问道,“母亲,你是否真的这般恨我?” 老妇人恶狠狠的看着,披头散发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你就是个丧门星,从你跟着彭泽木私奔要去苦境的时候,就把我家的脸丢进了,若不是你父亲非要把你们接回来,我情愿你就死在苦境,免得回来丢人现眼。” 绿莲儿苦笑,“母亲如此厌弃我,必然是不会善待我的孩子。” 老妇人哂笑,“杀夫仇人之子,我还要善待?” 绿莲儿站起身来,她淡淡道,“我知道了。” 此时的绿莲儿眼底已是绝望,她扶了扶鬓角的步摇,走到了紫阳真人的面前,忽的跪倒在他面前。 “彭夫人,你这是何故?”紫阳真人讶然道。 绿莲儿一脸惨淡,“真人,你既然这般怜惜这個孩子,想来他与你也是有缘,妾身就将他托付于你了。” 说罢重重的给紫阳真人叩了三个头。 随后,她又转身朝彭泽木高声喊道,“木朗,今世,你我的缘分恐怕就尽了。” 彭泽木顿时心惊,“莲儿……” 绿莲儿眼泪簌簌,“若不是你执意娶我,你也不必背负这么多,若不是我执意嫁给你,父母也不会如此厌弃我,一切都是我存在的罪过啊。” 她猛然从袖中抽出短匕来,一把插入心脏。 众人猛地惊呼。 彭泽木一声悲鸣,“莲儿……” 他迸发浑身力气,长刀横扫,振开包围,他飞身扑倒绿莲儿身边,看着鲜血染满的衣襟,和她苍白无力的脸庞,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身后斧钺加身。一柄长剑横挑,挡住了无数利刃。 毓天青手持长剑,站在彭泽木身边,对着虎视眈眈的众人。 “毓天青?”绿绮儿惊疑,随后道,“毓姑娘,这可不是天宁城,你知道帮他是什么后果?” 毓天青道,“我不是帮他。” “那你这是何意?” “我只是在帮助一段感情,走完它最后的时光。” 彭泽木紧紧的抱着绿莲儿,泣语难声,眼中包含的绝望、悲愤、不甘、留恋,已经说明了一切。 绿莲儿握着他的手,痛苦道,“来世,我们不要再做夫妻了。” 说完,她就阖上了双眼,将所有的烦恼、眷恋、对错、恩怨统统丢下,一了百了。 彭泽木蓦然一声哀鸣,如空中长鹰,失去所爱,啸声哀恸,激荡长空。 事情变化总是出人意料,然而意料之后,除了唏嘘,也一切归于平常。无常的世间,似乎所有的不正常,都是一种正常。 ------------ 第三十八章 关押彭泽木 短暂的错愕之后,绿绮儿率领众人围住彭泽木。 绿绮儿厉声道,“彭泽木,你纳命来吧。” 放下绿莲儿的尸体,彭泽木心如死灰,他一手长刀伫立,长发尽舞,双目之中是绝望后的悲凉,是看透世事沧桑后的无奈。 他陡然一声仰天长啸,啸声动天,“正道若不应天道,我便弃正归邪!” 刹那间,狂风怒号,杀气旌荡。 痛,是刀的戾气。 恨,是心的力量。 长刀过境,寸草难留。一念嗔起,魔门顿开。 沥血刀尖,拖曳出迤逦画面。长鸣杀意,催裂心肝,一时人人不敢上前见他染色长袍,越过众人,一刀指向恶毒妇人。 老妇人惊悚着向后退去,“彭泽木,你要干什么?你敢!” 叫嚣者的背后,往往掩藏的是怯弱和自私。 彭泽木不顾浑身的伤痕,他赤红的双目如同盯紧猎物的饿狼,势必要将眼前之人撕个粉碎! 霎时,重影翻飞,几道身影纷纷出手,止住了彭泽木前进的步伐。 虚无华掌风凌厉,彭泽木难接攻势,一时退步。 然而彭泽木此时早被仇恨蒙蔽,他的眼中唯有那个逼死绿莲儿的妇人,再多的阻碍,也无法阻碍他的决心。 连吃虚无华三掌,鲜血从彭泽木的嘴角溢出。 可这又如何? 再痛,痛不过爱人已逝。 在难,难不过冥阳两别。 在场众人也都佩服起彭泽木的刚硬之气来。 就在虚无华第四掌出的时候,意清绝出手了,清冷之姿,如皓空明月。 与他一同出手的,还有,毓天青。 虚无华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左一右的同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目光陡厉,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们真是好默契!” 意清绝说道,“无双公子,根据彭泽木所述,其中确实有许多信息,有待查证,还望手下留情。” 虚无华冷声道,“他杀了我七派之一的绿千绦,还有这地上的恁多尸首,你说,我凭什么要放过他?况且,这是我七派之事,你又凭什么多管闲事?” 意清绝道,“七派之事,我本无权干涉,只不过彭泽木提到了苦境异端之事,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无双公子网开一面,待我先查明此事,然后再做惩处。” 虚无华顿时一声冷哼,“苦境?不过都是被驱逐的劣根者,自生自灭,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意清绝不以为然,他清音冷肃,“无双公子,伱有心振奋中原正道,竖立正道旗帜,‘道行天下’全力支持,然而,苦境中人虽然是被驱逐者,但也不乏改过之人,更有许多自励不坠之人,岂能一竿子打翻。何况,正道乃天下之公道,岂是中原独有?” 他诚心正意,言辞恳切,在场诸多长老纷纷赞同。 听音居士道,“夫子之言,确实有理。” “笑话!”虚无华冷笑道,“苦境中人,桀骜不驯,皆是往日中原正道的被驱逐者,若他们也算正道,那我等算什么?” 众人听罢,也觉在理。 风来仙不由说道,“无双公子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顿时,在场之人分成两派,各个分说,据理力争。 毓天青见众人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不由站了出来,她高声说道,“诸位,不管是正是邪,上天都有好生之德。” 一语中的,众人顿时沉默不言。 紫阳真人颔首道,“不错,不错,总算有人,说了句人话了。” 毓天青道,“苦境之人,纵然死不足惜,然,这异端分子究竟是何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否会威胁中原,这些难道不是问题吗?” 胡不医顿拍手赞道,“有道理啊!” 毓天青又道,“倘若如彭泽木所言,有人暗中款曲,那么七派还能立得住这天下正道的招牌吗?” 问题从一家之事,升级到了整個修道界之事,那就不能草率了之了。 虚无华看向毓天青,目光含着几分赞赏,“好!你如此说来,此事,非要彻查了。” 毓天青道,“当然!” 虚无华道,“那你说,今日之事如何了之?” 毓天青暗忖半刻,说道,“不如先将彭泽木交由‘道行天下’看管,待此事查明了真相,我们再惩处彭泽木。” 众人听罢都觉有理,虚无华也不再坚持己见。 他看向意清绝,“看来,此事还要麻烦夫子了。” 意清绝道,“立道天下,乃‘道行天下’的初衷,一点本分事,不劳挂齿。” 虚无华冷哼一声,他又看了一眼毓天青,道,“夫子,想来是要和你新收的学生,一起看管了?” 意清绝道,“正有此意。” 隐约可见虚无华两边太阳穴微微跳动,他沉声笑了几声,忽说道,“彭泽木残杀成性,就你们两个看管,我甚是不放心。” 意清绝道,“无双公子,有何高见?” 虚无华道,“自然是要助两位一臂之力。”他看了看意清绝,又看向毓天青,道,“本公子要亲自参与看守。” 彼此之意,心照不宣。 以免虚无华继续纠缠,意清绝当下道,“公子高义,意某没有意见。” 虚无华看向毓天青,道,“毓姑娘,如何说?” 毓天青无奈道,“我亦无意见。” 虚无华一拍掌,“好,那就将人押下,交由意夫子处理吧。” 绿绮儿见大局已定,她不由向虚无华力诉道,“宗主,我师父的仇……” 虚无华打断了她的话,“绿门主惨死,本公子甚是痛心,然此事牵扯七派,更牵扯中原正道,为大局计,你师父的仇暂且放下,何况,‘守道人’意清绝亲自做了担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绿绮儿虽是女子,然从小行走江湖,阅历颇深,当下道,“全凭宗主做主。” 虚无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绿千绦已死,绿柳门不可一日无主,自此以后,你便是绿柳门的新门主。” 绿绮儿当下受礼,“多谢宗主赐门主位。绿绮儿定当竭尽全力,为宗主,为七派效力。” 虚无华虚扶一礼,赞道,“好好表现。” ------------ 第三十九章 点醒彭泽木 在毓天青和意清绝的担保下,两人陪彭泽木为绿莲儿入土为安。 烟雨渺渺,如泣如诉,仿佛是为有情人哭泣的眼泪。 一袭绿影,一把纸伞,缓步而来。 不料想,被亲生母亲遗弃的绿莲儿,在人生最后一件事情上,身为同门姐妹的绿绮儿,竟然会来送行。 绿绮儿静静的站立在她的墓前,为她斟了一杯绿莲儿最爱的芙蓉露。 她低声一叹,“师妹,你说我不懂爱,可是懂了,又如何呢?爱情或许可以恒一而终,可是,不能共度岁月长久,又有什么意义?” 她将芙蓉露倒在了绿莲儿的墓前。 看着一脸颓废、生无可恋的彭泽木,绿绮儿目露不屑,“彭泽木,你记住,一份没有能力的爱,是保护不了任何人的。” 彭泽木抱紧了墓碑,悲伤在流血,然而他是多么的情愿自己可以血流成河,这样他的心才会平静,他甚至可以期待就这样流下去,很快就可以和莲儿再相见。 “我要是你,就立刻回苦境去。” 绿绮儿语出惊人,然而她的声音却没有一丝的波澜。 “彭泽木,你不要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儿子,那也是莲儿的儿子。”绿绮儿沉声道,“他已经没有了母亲,难道还需要背负一个懦弱的父亲吗?” 彭泽木的瞳孔迅速收缩,绿绮儿知道他听见了。 绿绮儿幽幽叹道,“莲儿,下辈子,不要这么傻啦。” 回身处,绿绮儿看着和意清绝并肩而立的毓天青,她走了过去。 绿绮儿率先开口,“白云深、虚无华、意清绝…………,毓天青,我该说你幸运呢,还是说伱水性杨花?” 毓天青面露疑惑,“绮儿姑娘,你在说什么?” 绿绮儿问道,“毓姑娘,苦境一别后,你可知道白云深下落?” 毓天青未料到她会问起白云深,微微吃惊道,“我并不知道白公子的下落。” 绿绮儿目光迷离,“你与他也算是生死与共了一回,难道就不担心他吗?” 毓天青轻叹,“我自然担心,也是他悄然离去后,我才发现我对他一无所知,即便我担心,又能如何呢?” 绿绮儿道,“你就不想去找他?” 毓天青忽然不解道,“他既然不告而别,自然有他的理由,我为什么要去找他?何况,我并不知道要去何处去寻他。” 绿绮儿看着她,忽然轻笑了起来,她的双眸本就很美,如今一笑起来,恍若雨过天晴,“你说的对,为什么要去找他呢。” 毓天青更是疑惑,“绮儿姑娘,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绿绮儿笑道,“没什么,这恐怕是我这段时间来,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 绿绮儿转头看向意清绝,说道,“我知道你想放彭泽木走。” 意清绝不置可否,“绿掌门可有良策?” 绿绮儿眼波流转,“虽然宗主说了,将彭泽木交予你看管,我绿柳门自然没有意见,不过神刀山庄过往的仇人,那就不好说了。” “如此说来,我应该严加保护才对。” 绿绮儿微微一笑,“那是你‘道行天下’的事,与我无关。” 她撑着油纸伞,一如来时的那般优雅,缓缓消失在细雨中。 意清绝来到彭泽木身边,问道,“你怎么想?” 彭泽木依然抱着墓碑,不声不响。 意清绝忽然道,“苦境原来的城主,已经战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轰雷贯耳,彭泽木浑身一震。 意清绝说道,“想来,苦境已经派人来寻你了,去与不去,全在你一念之间。” 毓天青看着面如死灰的彭泽木,她不禁叹了口气,想到绿莲儿的过世,她忍不住道,“彭大哥,你就不想让嫂子安心于地下吗?” 彭泽木无动于衷。 毓天青又道,“嫂子之所以自尽,无非是以为自己才是这一切的根源,太过于惭愧而不能面对现实。如果你能找出那个勾结绿千绦的人,你就可以向嫂子证明,这一切都是异端份子的阴谋,而你确实是因此才错手杀死了绿千绦。嫂子在地下有知道,必然能释怀,来世,她也定然愿意与你再做夫妻。” 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 毓天青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她与意清绝对视了一眼,道,“夫子,我们先回去吧。” 意清绝颔首,“好。” 飘风细雨,点点离人愁。油伞湿梦,娉婷入画中。 意清绝忽然问道,“假如,你是今日的绿莲儿,你会如何?” 毓天青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会抱着孩子独自离开。” “哦?”意清绝道,“你不恨彭泽木的杀父之仇?” “杀父之仇,想来没有人会轻易释怀。” 意清绝又道,“那就是恼恨绿千绦的要挟行径。” 毓天青摇了摇头,“也并非如此。” “哦?”意清绝奇道,“那我得洗耳恭听。” 毓天青说道“绿千绦的目的是将彭泽木留下来,于是选择了莲儿母子作为要挟手段,确实是导火索。而彭泽木是为了离开,才与绿千绦起了冲突,情急之下,失手错杀了对方。这两方的目的当中,有哪一方是为了莲儿母子本身呢?”毓天青微微一叹,“这一切,不过是两個男人的争斗罢了。” 意清绝赞道,“你倒是看的清楚。” 毓天青又道,“看得清楚又如何?看得清,放不下,最终,也摆脱不了命运的无奈。” “所以,你选择离开?” “不,我不是选择离开!”毓天青沉吟道,“我只是选择,不被他们束缚罢了。” 意清绝道,“抽身麻烦之中,确实是明智之举。” 毓天青道,“不管是真情也罢,假意也好,他们统统为的只是自己。只因为绿莲儿是女儿,是妻子,这样的身份,成为了他们掩盖自己自私的遮羞布罢了。所谓春蚕作茧,自生系缚,不过如此。” 意清绝轻叹道,“只是,能够如你这般清醒的人,委实不多。” 毓天青道,“有时候,就是连自己也骗了呢。” 意清绝颔首,“那是因为,人们总是看不清自己,所以将不能接受的结果,加诸在了他人身上。” ------------ 第四十章 意外之埋伏 雨势渐大,玉珠垂落,一颗一颗的落在油纸伞上,交织出金戈裂帛之声。 竹林苍苍,盖影交横。 意清绝忽然停下了脚步。 毓天青也站在了原地。 风起,剑闪。 几十柄剑,几乎在同一时刻,从四面八方涌来。 与此同时,东西两根锁链,从毓天青和意清绝的脚下,横贯而出。 刹那间,两人被隔了开来。 痕迹明显的围困,竟然是有备而来。 毓天青心惊不已,是谁,要对付意清绝? 思绪间,一柄长剑夹杂着风雷之势,滚滚而来。 毓天青本能的偏过头去,一缕乌丝从鬓角掉落。 来人遮着黑色面巾,看不清面容。 毓天青沉声道,“为什么坏人,总是喜欢蒙面示人?” 来人道,“或许这样,你死的时候,不会太怨恨。” 毓天青笑道,“那如果是你死了呢?” 来人冷声道,“绝无可能!” 剑芒现,杀意盛。 凌空一刺,仿佛冰山突袭,至寒彻骨。 毓天青心惊,她仗着本能修为,‘有情’剑破空而出,长吟不绝。 “真是一柄好剑!” 来人突然称赞道,“不过,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说话间,空气凝滞,寒意成冰,恍若万千冰凌,从四面八方,朝毓天青突刺而来。 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毓天青尽管心中大骇,然她持剑不乱,以剑贯地,所有真气蓬勃而出。 拼尽一切,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一道至觉力量,磅礴入身,剑光霎时瀑涨万千,灿比日月。 刹那间,漫天冰影消散,点点冰花从天空掉落,在青青草木上,化作了晶莹甘露。 蒙面之人了无踪影。 毓天青回身看去,虚无华就在身后,他面沉如水,看着蒙面人消散之地,目光幽暗。 想来是关键时刻,是虚无华送来了那道强大真气。否则,后果难料。 毓天青感激道,“多谢你相救。” 虚无华目光幽然,嗓音深邃而低沉,“我送给你的天丝金缕衣呢,为什么不穿?” 毓天青本欲解释,然忽然暗忖自己已经和虚无华说清楚了,不想他继续纠缠,便道,“你既然送给我了,我穿与不穿,与你何干呢?” 一道利光从虚无华的眼中迸出,他面色铁沉,道,“与我不相干,那和谁相干,意清绝么?” 毓天青恼道,“伱为何总是要牵扯旁人?” 眼看四周无人,毓天青面泛着急,“你可看见意夫子?刚才我们被伏击了,他被好多人围杀……不行,我们快去救他吧!” 虚无华一手拉住毓天青的手臂,使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手扣住她的腰身,双目炽热,嗓音火烫,“意清绝,意清绝,为什么自从他出现,你的眼里只有他?” “你放开我!”毓天青欲推开他。 然而对方坚实的胸膛,如同山壁一般,难以撼动,力量的差距不允许她挣脱。 她气的狠狠的瞪着他。 虚无华双眉瞬挑,“你竟然为了他而生气?!” “你在说什么胡话?” 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双唇,因为生气而绯红的脸庞,虚无华猛的亲了下去。 猝不及防的亲昵,不容拒绝的火热,毓天青顿时一片空白,直到不能呼吸,毓天青才如梦方醒。看着眼前一脸沉醉的脸庞,她气得不打一处来,一股无明掌劲,崩裂而出。 毫无保留的打在了虚无华的胸口,毫无防备之下,虚无华一声闷哼,被震退数步,嘴角处一缕鲜血顿时溢出。 毓天青用力的抹了抹嘴角,丢下一句“无耻”!转身离去。 脑中挥之不去的场景,究竟是对虚无华的在意,还是因为自己情绪波动无法平静的恼恨。 “天青!” 陡然一声呼唤,将毓天青的意识从情绪中唤醒。 意清绝从不远处走来。 “夫子?”见到意清绝安全无虞,毓天青的心情也宽慰了不少。 意清绝看她满色有异,不由问道,“你没事吧?” 毓天青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见意清绝眼光深深,毓天青不由的别过脸去,说道,“刚才有个蒙面人来刺杀我……” 两人顿时一番交谈。 “我以为来的只是来救彭泽木的人呢。”毓天青叹道。 意清绝道,“世事无常,总是有许多事,会是意料之外的。” “但是不知道,来者是谁?又为什么会冲着夫子你呢?” “无妨,既然一次不成,还有下次,我们等着就是。”意清绝语气深沉,“动念的人,总是会按耐不住的,自己跳出来,比我们去寻,省力多了。” 毓天青深以为然,“只不过……彭泽木这次回苦境,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意清绝颔首,“他本就深陷旋涡之中,又如何能平静。” “夫子,经历此事,彭泽木大悲大痛,万一失了心志……” 意清绝叹道,“担心未知的将来是没有用的。彭泽木与苦境有着根深蒂固的关系,苦境此刻群龙无首,若是有他继承城主之位,苦境暂时就可稳定,时局之下,他是最好的人选。” 毓天青道,“希望他能不辜负夫子的一番筹谋。” 意清绝微微一叹,“苦境贫瘠,百姓多难,若是有一个好的城主,领导一方百姓安宁,那也是为生民立命,造福天下了。” 意清绝走了数步,发现毓天青并没有跟上来,他扭头看去,见她还伫立未动,不由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毓天青凝神看着他,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叹道,“夫子,这就是‘道行天下’的意义所在吧。” 意清绝微微一怔,他轻笑道,“不错。” 他目视远方,语声寥廓,“‘道行天下’已经建立数千年啦,每一代的继承人也不过寥寥数人,但是却可以相续至今,除了这心怀天下的目标之外,你知道还有什么原因吗?” 毓天青摇了摇头,道,“请夫子指教。” 意清绝淡然一笑,一指眼前之景道,“还有对这青山绿水的热情。” 毓天青目光微惑。 意清绝淡淡一笑,“因为要相信,这个世道,本来就应该是清净美好的。” ------------ 第四十一章 坦然的接受 回到般若阁,虚无华早就等候多时。 意清绝看着他苍白的脸,惊讶道,“你受伤了?” 虚无华看了一眼毓天青,淡淡应了一声,“嗯。” “能伤你的人可不多。” 虚无华叹道,“总有人是例外。” “那你为何还在此处逗留?” “不然呢?”虚无华无奈道,“你希望我这个样子回去吗?” 以虚无华的地位,受伤这种事,必然会传的沸沸扬扬,此时无数英雄齐聚开阳,一点风波,便将会是千尺浪。绿千绦一事,已经惊骇修界,若再有风吹草动,恐大局动乱。 意清绝觑了他一眼,道,“委实不妥。” 达成共识,虚无华则靠在石门玉柱上,懒懒道,“那我就叨扰夫子一段时日了。” 一路上,毓天青沉默不言,径自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意清绝送虚无华去房间时,不由说道,“大会决赛在即,你现在的出现,只能是扰乱她的心神。于她不利。” 虚无华道,“那她可告诉你,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恐怕她就没有机会参加伱的大会决赛了。” 意清绝顿时蹙眉,“苦境的高手,为什么要针对天青呢?” 虚无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喂,什么天青,她的闺名只能我喊。” 意清绝莞尔一笑,“自作多情,有损无双公子的风流!” 虚无华反唇相讥,“随意接近人家姑娘,那也不是夫子的所为。” 意清绝道,“她进了般若阁,就是入了我‘道行天下’的大门,以后,她就是我的学生。老师唤学生名讳,理所应当。” “那我还是……”虚无华欲言又止。 意清绝道,“你……如何?” 虚无华叹道,“罢了……我不跟你逞口舌之快。” 意清绝摇了摇头,淡然一笑,“承让!” 虚无华目光深深,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戳出几个洞来,“莫开心的太早,待我伤好,定与你一决高下。” 意清绝淡然一笑,“那我拭目以待。” 风高气爽,飞花入山峰。 晴空明朗,无处不春风。 毓天青踏步在般若阁前,她放空身心,任凭千金之重,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的力量,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肉体压扁、撕碎。 这样的感觉,她不陌生,她甚至在云海经历的更艰难,那时,她依靠的是手里剑。而之前上般若阁,她依靠的是意清绝的提点。 而这一次,她想靠自己。 虚空之中,力量源源不断。她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绪,在挤压、撕扯中,寻找一片安宁。意外的,身外的重力和自己思绪竟然得到了一种平衡。甚至,在这种平衡下,她可以任意行动。 就在她欢喜之际,眼前突然浮现出虚无华的面容,狂狷的眼神,肆意的掠夺,毓天青心口一阵激荡,霎时,虚空在眼前扭曲,肉眼可见的虚空之力,化作阵阵刀光,没入自己体内。 毓天青惊呼一声,掉落下来,刀光无形,伤痛有实。毓天青拄着剑,缓缓站立。 “破不了吗?”毓天青眉头紧锁。 当初,她在继承上古神光之时,现空相心魔,导致道意千退,如今,她难道要因为虚无华,又一次退境,再也无法重临般若阁了吗? 都说情丝障道,难道说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动了情? 毓天青长发飞舞,她站在山峰高处,极目远眺,见千山崇峻,犹如沧海一粟,不由得细细思量。 不远处,意清绝和虚无华比肩而立。 意清绝一向淡雅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眉峰微蹙,对虚无华沉声说道,“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虚无华眸光深邃,“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些事情,越是挣扎,就越是被束缚,不如坦然接受,好过撞得头破血流。” 意清绝面色微冷,“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我知道,她绝对不想做笼中困鸟,而我,也绝对不会看着她被你折断双翼,困锁牢笼。” 虚无华不以为意,“是吗?”他看着意清绝,狂肆一笑,“守道人,你忘了吗?天地之间,唯有业缘,谁也挡不住!” 夜风习习,空寂无声。 毓天青一次一次的从一线天摔下,又一次一次的闯入其中。 不知道多少次,她依然无法克制脑中的幻影。 一道箫声悠扬传来,乐声清明,如素波流镜。让毓天青烦躁的心头,清凉一震。 “天青。”意清绝清朗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产生了心结,告诉自己,接受它。” 接受它?接受虚无华么? 顿时,一股不甘心的烦闷之情,从胸口油然而生。 刹那间,虚空之重力猛然加倍。毓天青浮空之影,摇摇欲坠。 意清绝清冷之音又道,“天青,想想绿莲儿之事,不要因为他人的言行,而迷惑了自己。” 醍醐灌顶,毓天青浑浊的思绪,忽然清醒了几分。 她看得清绿莲儿,为何会看不清自己呢? 绿莲儿因为看不清男人们之间的野心,而香消命殒,那自己呢?要因为一个男人执着的感情,而迷失自己的心吗? 不!绝不! 内心的清明,一下子扣住了飘忽的神识。 接受它! 毓天青内心大喊,接受事情的发生,因为那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与其懊恼,不如坦然的面对。 霎时,钝重立消,毓天青身轻如风,一身轻松的她,竟然恣意徜徉在一线天之上。 意清绝远远望着,嘴角含着满意的微笑。他重新吹了首曲调,曲意明快,如鸣环佩。 人,总是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了自己,但是,却没有人真的可以认清这個事实真相。所以才会兜兜转转,因为他人的言行,而折磨了自己。 ‘春蚕作茧,秋蛾赴灯,皆是自生系缚,虚受轮回。’ 甘露之语,豁然入心。 毓天青打开了心结,内心畅快无比。她一指轻点虚空,发现虚空顿时如镜像般,荡起了涟漪。 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毓天青又是一掌劈出,掌心沉入虚空,掌风却由虚空传出。毓天青心中生疑,她又是一脚贯出,脚下无力,力却从虚空重回脚心。 毓天青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在逐渐明亮清晰…… ------------ 第四十二章 得道祖手札 回者,回转也,向者,趣向也。回转自己所付出之力,趣向于自己。 毓天青发现,多一分力量,则多一分回转之力,当她用双倍的力量去接受回转之力的时候,回转之力又会变成双倍。 她陡然想到之前,自己因为本能而对抗虚空重力,故而被千钧之力贯身,而当自己全身放空的时候,虚空中的力量对于自己恍若无存。 一时间,她内心的光明,忽然无限放大。 假如,那日在面对万千冰凌,避无可避的时候,也一样放空了自己,是否就可以躲过这看似绝杀的一招? 如此想着,毓天青开始实习起来。当劈出一掌,掌力出发至回转之间,如果自己可以及时放空自己…… 一次,来不及;两次,还不够;三次…… 不知道试了多少次,直到毓天青精疲力尽,恍恍惚惚中,她竟然就这样于漂浮中,睡着了。 浑身浮空无力,犹如置身海洋。聆听中,似乎还有海浪流动之声。偶尔微风拂过,她竟然不知风是自己,还是自己是风。 一道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万物本虚,万法本无,得虚无之窍者,得法术之要也!’ 毓天青豁然清醒! 眼前依然是一线天的浮空之中,既没有海,也没有水,更不存在风…… 短暂的疑惑后,毓天青闭上眼睛,努力去回味刚才的感觉。 水声隐隐,似从体内传来,风声呼呼,似是鼻息而出。 原来……风,是自己的呼吸,水流,是自己体内的血液…… 一切融入虚空,虚空即是一切。自己化作虚空,虚空即是自己。 一掌挥出,既无挥出之力,掌力回转,亦无承接之人。万物本虚,万法本无。当力量进入自己,自己化作虚空,一切,本无来去。 刹那间,金光乍现。 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毓天青只觉得自己浑身包裹在一片和煦温暖之中,金光闪烁,似有无尽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输入体内。 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在般若阁内。 沉香氤氲,紫气燎庭。 意清绝见她醒来,面露喜色,“天青,你感觉如何?” 毓天青微微提气,只觉自己经脉素清,气息绵长。她不由惊喜道,“气无虚滞,似被伐骨洗髓一般。” 意清绝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天青,你得天机青睐,真是可喜可贺。” 毓天青一脸懵懂,“我不是应该在一线天之中么,怎么会在此处呢?” 意清绝笑道,“你错了,从你打开心结开始,你就已经不在一线天之内,或者说,一线天已经束缚不了你了。” “那我之前又是在何处?” “就在此处!” 看着毓天青一脸惊诧,意清绝微笑道,“一线天本就是测试一个人心性之道的考验,普通人想通过一线天,只能是靠短时间内心神的清净而进入般若阁。但伱因为心结过重,本不被一线天接受。幸运的是……你的坚持和因缘际会,彻底突破了心结,也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什么可束缚你的心灵,那么,一线天对你而言,就不存在所谓的考验。” 毓天青沉思着意清绝的话,喃喃道,“万法本虚,这就是一线天要告诉我的道理吧。” 意清绝道,“不知道你受了什么样的点拨,但是当你突破心结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般若阁,而你之后所遇到的考验,就是般若阁赐予你的试炼。” “原来是这样。” “饶君聪慧过颜闵,不遇机缘莫强求。”意清绝叹道,“修道一途,天意渺渺,大部分的人终生不得入门,唯有天道看中之人,方可一窥天机。” 毓天青道,“夫子,你的意思,是我窥得天道了?” 意清绝笑意吟吟,他一手指上,道,“你看上面。” 毓天青抬头而望,顶层之上,原本朦胧虚妄之处,此时竟然一片清明。 毓天青顿时大喜过望,惊呼道,“我探得道祖手札了?……我刚才所得的灌顶之语,原来是道祖所言!” 清绝含笑道,“阁顶之上,藏着一卷道祖手札,不过寥寥数语,但是从古至今,能勘破的,不过数人而已,你就是其中之一,天青,你机缘匪浅,深得道祖之心呐。” 没有什么比听到这般肯定,来的欢喜畅快。这是毓天青重生以来,第一次彻底放松的笑容。为了道祖之意,她千辛万苦,以大魄力,重生而来,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希望。 兴尽而歌,兴尽而舞。 毓天青跳起了她来到凡间后,第一支飞仙舞。 袅袅腰折柳,褰褰袖欲飞。 回身拂云雨,一舞动惊鸿。 这支飞仙舞,乃是供奉诸天之舞。过去,她也不过跳过两回,一回是她继任圣女位,一回是她继承上古之光时。传说这是一支古神之舞,蕴含着无限力量和上古神意。 意清绝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庄严而又袅娜的舞姿,在他眼中,毓天青清容圣洁的面容,犹如九天之神女,不可亵渎。 一舞尽,神犹往。 突然间,一阵清音缥缈,似从天外传来。梵音阵阵,彻响于虚空。 诧异间,只见般若阁顶,一道玄光显现,玄光之中,一颗明澈莹亮的珠子,大放光明。 宝珠徐徐降落,竟围绕在毓天青身边,徘徊旋绕,飞舞不休。宝物有灵,自己择主。光明渐消,只见宝珠由一根水月长绫系着,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古籍记载,相传般若阁是仙宫之楼,只因一次天界震动中,而将此楼落在了凡间。”意清绝揣测道,“此物明明赫赫,圣洁之意冉冉其中,恐非凡物。” 毓天青心中也正有此猜想,凡尘之中,绝对不会有这般的清圣之气。 “只是不知,此物怎么会突然出现?” 意清绝道,“恐怕是你刚才一舞,与它相应。它这才现世。” 刚才一舞,乃是供奉诸神之圣舞,引来神物,也是情理之中。 “夫子,典籍中可有记载,这颗珠子是何物啊?” “意某汗颜,既然是仙界之物,凡间之笔恐怕未能着墨。既然它已认你为主,你就好生收着吧。待到机缘,总能知晓。” “嗯。”毓天青点了点头。 顿时,宝珠似有感应,长绫自动缠绕在毓天青的腰间。宝珠垂腰,似环佩叮当。 谁也不知道的是,般若阁外,虚无华独立月下,见眼前飞虹环彩,霞光万丈,他的双眼露出复杂的目光。 ------------ 第四十三章 武试开始了 人生有很多种意外,有的意外,令人痛苦,猝不及防而又无可奈何,有的意外,令人惊喜,欢呼雀跃的同时一扫阴霾……无论哪一种意外,当它突然降临的时候,只要不迷失自己,那它就只不过是个诸多经历中的一个结果罢了。 对于毓天青来说,忽然领悟的道祖手札,不仅是一个意外的结果,更是一個必然的经过。因为她的目标,始终如一,并且坚定明确。 百里空地,万头攒动。旌旗招展处,一座四丈高台,台上烟云缭绕,恰似登仙台。 高台之上,十数位长老分列两边而坐,其中,作为道真宗掌门,道玄子也在其中,且众长老以道祖为尊,道玄子的位置摆在了左手边第一位,与他相对的,则是虚无华,以七派为首的天启宗,作为正道领袖,坐在右边座位的第一人。意清绝,则是这次比武大会的主持人,站在最中间。 如果说‘道行天下’的文试,关注者少,那么武试,那可就是天下英雄皆向往之。所谓‘手底下见真章’,只有上了台,过了招,才知道究竟有没有。文章辞藻,无论多么富丽堂皇,如果不能在修为上体现出来,那么一切,不过都是空中楼阁、水中映月,徒惹人笑话罢了。 “轰……”钟声长鸣,高亢昂扬。 同时一人高声嘹亮,“‘道行天下’武试大会,正式开始!” 众英雄以抽签的形式,依次上台,负责弟子会将双方的名牌分别挂在比武台的两侧,赢的那个人,名牌留下,输的人,则摘除名牌。 先抽的已经蓄势待发,毓天青来到抽签台,正准备登记抽签,只听负责抽签的师兄说道,“毓姑娘,有人点了你的名牌,不知你是否应战?” 毓天青一阵疑惑,“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和我比试吗?” “不错。”负责的师兄一指旁边看台,“就是她!” 毓天青顺手看去,恰好迎上对方炯亮的目光。 那人红衣红裙,一头红色长发,迎风张扬。 “九月虹,橙云派的大师姐,放眼整个中原正道的年轻一代,她的修为也是佼佼者,毓姑娘,你意下如何?”负责登记的师兄问道。 看着对方肆意的面庞,毓天青淡定道,“既是注定一战,焉有不应之理。” 看着两旁冉冉挂起的名牌,众人的目光随着一左一右两道身影,而聚集在看台之上。 一人红发如火,一人素裙如水,当两人一起站在台上之时,众人的气氛也到达了大会比试的最高处。 看台上,听音居士讶异道,“不是说九月虹不参加这一次的大会比试么,怎么又参加了?” 风来仙道,“听说之前去闭关了,最近才出关,似乎大有所成,这次是专门来大会找对手的” 胡不医一拍大腿,“哎呀,九月虹久负盛名,如今又闭关有成,那毓姑娘岂不是……难有胜算?” 紫阳真人最是人间清醒,他淡然道,“莫忘了,毓姑娘可是今年大会文试得主,是进过般若阁的。” 胡不医顿时醒悟,“没错,没错,有般若阁的千古经文加持,又有意夫子从旁相助,想来也是非同凡响。” 风来仙忽然说道,“那你们猜猜,这场大会的最后赢家会是哪一个?” 听音居士一本正经道,“不好说。” 胡不医也道,“胜负难料。” 最终还是紫阳真人出声道,“总有人胜,总有人败,只要胜的光明,输的磊落,胜负也不过就是胜负。” 三人齐声道,“有理,有理。” 九月虹目光如炬,她看着毓天青冷声道,“听说你的剑,叫‘有情’?” “不错。” “何解呢?” 毓天青道,“卫道,护生!” 九月虹素手一张,一柄炽光长剑顿立于空,“这是我刚得的剑,它的名字叫‘斩情’。”她肆意一笑,“伱说,是你的‘有情’长久,还是我的‘斩情’坚决?” 毓天青面不改色,“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霎时,有情剑长鸣于空。 “爽快!” 九月虹翻手覆剑,剑意铿锵,携万千声势,向着毓天青面门而来。 毓天青手握长剑,不卑不亢,一剑挥出,浩瀚如海。 两人俱是全力出招,毫无保留。磅礴气劲,威撼苍宇。 在场诸人,皆是目瞪口呆,气势之浩荡,令人叹为观止。 一击之后,九月虹面色微凝,她的剑有雷霆之势,然而却在和对方的剑相撞时,浩瀚气势如入大海,激荡全消。她心中不由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后起之秀来。 九月虹修习的是天雷法术,以气贯剑,剑风带雷,不仅声威浩大,剑雷亦有成倍的暴击之力。然毓天青总能在要紧关头,连消带打,四两拨千斤般,及时化解。更不可思议的是,毓天青从最初的堪堪化解,到此时,竟然可以还之以力,剑风之间,竟然将未消解的雷霆之力,还之而来。 九月虹愈战愈是心惊。 数百招拆过,两人依然难解难分,胜算无定。 你来我往之间,众人看的俱是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九月虹,忽然消失在了原地。虚空之中,全无踪影。 众人不由哑然惊呼。 白雪瑶站在观看席上,嘴角微微含笑,要知道,九月虹的厉害,可不仅仅只是她的剑。 相比较众人的惊讶,毓天青反而显得镇定的过分。她不仅没有一丝的错乱,反而静静的站在台上,等待着九月虹的出现。 虚空本无动,何须自己忙。 霎时,一道寒光乍现,就在毓天青的身后,九月虹身影突现,手中斩情剑破空而来。不过咫尺,不过瞬间,看座上的诸人,顿时通通站起。 一柄无法避免的剑,一道无法预料的奇招。似乎结局,已经注定。 有些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见结果之惨烈。 然而,生命的转折,总在绝望的终点。 骤然,一道爆破声,响彻云霄。 奇,奇,奇。 不知毓天青用了何种方法,就在对方之剑贴近后心的一刹那,她的剑倏然出现。并且带着同样的雷霆之力,两剑相交,长空爆响。 ------------ 第四十四章 海上引天雷 一击未中,九月虹惊魂未定。 在场众人无一不惊。 白雪瑶张口结舌,这破空一剑,本是九月虹最绝密的一杀,竟然,就这般被轻易化解? 九月虹持剑而立,她目光惊讶,“你为何会洞察我的剑?” 毓天青淡然道,“任何行为都会留下痕迹,你也不例外。” “破空之法,我研习多年,从未失败,究竟,我留下了什么痕迹?”九月虹不甘心问道。 “你所谓的‘破空’不过是短暂的身形转移罢了,你从来都在虚空之中,又何谈‘破空’?”毓天青道,“既然你我都在虚空之中,只需要静静感知,自然知道你在何处。” 九月虹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 毓天青道,“只要心无旁骛,应该不难。” “好一个心无旁骛。”九月虹陡然冷声道,“倒是我小瞧伱了。” “谬赞!” 九月虹一脸寒霜,她红衣红发,犹如火中冰霜,凝而不化。只见她一甩手腕,斩情剑脱手而出,倒飞场外。 九月虹道,“你既然能勘破我的碎空身法,确实值得我认真对待。” 说话间,九月虹红袍鼓舞,长发飞舞,“我此次闭关三年,九天玄雷剑法已有所成,毓天青,你是否敢跟我一战?” 毓天青气势不虚,扬声道,“有何不敢?请赐教!” “好!”九月虹天生飒爽,痴心武道,今日遇见对手,焉能不战个酣畅。“我的九天玄雷剑,需要在大海之上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你敢不敢去?” 毓天青道,“我也想一睹九天玄雷的风采,请!” 两人顿时微步跨空,御风海上。 诸位长老齐齐跟上,在场众人又岂能错失一场惊天动地的对战,纷纷跟至海边。 海风徐徐,波涛平阔。 两人御空而立。 九月虹朗声道,“这一望无垠的海面,是我玄雷的天下,你敢跟来,有胆识!” 毓天青微微一笑,“总要露一些胆识,好不叫他人失望。” “不错。”九月虹笑道,“实在讲,你今日即便输在我玄雷剑之下,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哦?为何呢?” 九月虹傲然一笑,“因为,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逼我出得了这一剑。” 毓天青颔首,“你确实有骄傲的资格。” 九月虹道,“赞同之人,不止你一个!” “只不过……”毓天青淡淡一笑,“所料结局,太早!” 九月虹目光倏冷,一声爆喝,“很好!” 只见她手捏指诀,顷刻间,一道寒光乍现,与此同时,天空深处雷声滚滚,隐雷落地,一柄耀世神剑倏然而立。 “惊雷剑!”场外,风来仙顿时大惊失色,“竟然是惊雷剑!” 胡不医一副孤陋寡闻的样子,“什么惊雷剑?很了不起吗?” 听音居士面色沉凝,“惊雷剑,乃是上古时期,有神于风雷交加、电闪雷鸣之时,以大神通凝聚风、雨、雷、电四大灵气,三昧真火淬炼而成。相传此剑天生就带雷威之力,所过之处无坚不摧。” “这么厉害!”胡不医惊叹道,“那毓姑娘不就输了?哎呀,就不该答应九月虹什么海上对战。” 风来仙道,“确实不该,这惊雷剑本就成形于大海之上,如今回归大海,自然威力无双。” 众人见惊雷剑威压过盛,一时都为毓天青担心起来。 紫阳真人幽声道,“且莫急,我看毓姑娘神色寻常,毫无惧色,想来,心有应对之法。” 他虽然这般说,但却无人应声,惊雷剑本就是神器,别说有修为之人,即便是凡夫得之,都不可一世,何况九月虹修为高超,如今又有神器加持,焉能一败? 众人默而不语。 九月虹手持神器,英姿飒爽,然若女战神临世。 “你准备好了吗?” 有情剑护身长鸣,毓天青姿态从容,“请” 九月虹一脸傲然,她语声激荡,“第一剑,雷起!” 霎时,雷声滚滚,天际,乌云密布犹如排山倒海,雷霆威压倾覆而来。 九月虹以剑贯雷,雷威浩荡,磅礴之势顷刻而下。 众人只觉得九月虹手中长剑,犹如雷神之锤,铺天盖地的砸向了毓天青。 看着毓天青那单薄的身影,众人只觉得会不会就此将她砸個稀巴烂。 万丈阴霾,窒息而来。 毓天青的心竟然出奇的平静。 万物本虚,万法本无,只要是虚空之物,必然可以还之以虚空。 剑随心起,威压之力触剑而来。 众人目瞪口呆,毓天青竟然一剑迎上,正面对抗漫天雷威。剑尖相触,毓天青霎时长袍鼓舞。雷威激荡,扩张蔓延。 众人已经不敢闭起眼睛,或者说,忘记了要闭起眼睛,他们的心中,都好奇着,毓天青要如何化解这蔓延自身的滚滚天雷。 石沉大海,空寂一般的存在! 九月虹比看众更是心惊。不知道为什么,这雄浑的雷力,流入毓天青身上,竟然沉寂无波。或者说,对方就像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的吸收着她引来的雷威。 她忽然想起之前的过招,毓天青也是这般,将她剑中的威势巧转而返,对方究竟修习的是什么法术! 管不了许多,既然她想要,那就给她更多便是! 九月虹对自己的雷术,信心十足。任她是谁,即便是上神再临,也不可能招架的住这宇宙洪荒的原始之力。 只听九月虹一声大喝,“第二式,惊雷!” “轰隆隆……” 万钧雷威,如天神怒吼,磅礴而发。道道闪电,如飚掣银龙,呼啸其中。惊雷剑本就有雷霆之力,再引天雷,更是威势无双,何况九月虹雄浑再来,比第一剑更沉,更猛,更为霸道。 毓天青顿时青丝乱舞,衣袂翻飞,周身长袍更是裂成数十道口子。 银光如龙,疾驰而入,众人只见毓天青浑身沐浴在闪电雷鸣之中,仿佛就要和混天黑霾,化为一体。 众人惊骇之情,不言而喻。 九月虹气力不衰,无尽雷霆,汹涌而入。 霎时,道道爆破之声从空中突响,众人看着半空之中的银色火花,大气不敢喘! ------------ 第四十五章 九天玄雷柱 万里黑霾,天地一色。唯有毓天青浑身寒光闪耀,一头长发更是如沐银光,如黑暗中的一道圣光,凸显光明。 “轰隆隆……”又是一阵雷鸣,如催命钟声,敲打在众人的心头。 “轰隆隆……”雷声又急又促,似有无穷骇意在众人心头绽放,在场一些定力不足的人,纷纷盘腿而坐,屏息凝神起来。 黑云布天,重重无尽,压抑至极的晦暗,令所有人的心头都窒息起来。 骤然,一声至极绝响,在沉重的黑幕中,爆炸出冷白的寒光。 众人眼前一亮。 毓天青冷然之姿,独立九天。但见她挽腰一剑,横划一周,霎时,虚空之中,闷雷阵阵,鸣动不绝。 与此同时,幽暗天空,竟然逐渐亮起一个角落来,这个白色光点越来越大,驱逐着黑暗,竟有一股吞噬黑暗之意! 远远看去,虚空之中,黑白相交,各执一半,竟然呈现出一副阴阳太极图来! 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雷音渐弱,雷势渐隐,九月虹看着逐渐亮腾起来的天空,一时怔楞在场。她看着手中恢复平常的惊雷剑,简直不敢相信,她的两式雷击,竟然就这样被化解了。化解的简直无声无息…… 九月虹注视着眼前之人,清气贯身,从容不迫,她的心中也不由的暗赞一声。棋逢对手,平生之快。 九月虹大声道,“你以凡夫之躯,承接雷电之力,是我平生仅见,你确实配得上做我的对手!” 毓天青淡然道,“你能以凡夫之躯御雷,我便以凡夫之躯承接,不足为奇。” “好!”九月虹豪爽一笑,“我佩服你的勇气。那么接下来……”她手一震,惊雷剑顿时一声雷鸣,“我的第三式,可要开始了!” 毓天青道,“却之不恭。” 九月虹一声傲笑,她双手持剑,一剑鼎天,骤然间狂风肆虐,海浪翻腾。阴霾重现,雷霆再临。 “我之第三式,乃数百年来唯一练成,而你,是我第三式的第一个对手。” 毓天青泰然自若,“荣幸之至!” 倏然间,海浪涌动,无垠的海面,似有一股极致力量翻腾不息。蓦然,毓天青的四周,赫然立起了九道雨浪,如龙卷水浪,扶摇青天。 九月虹红袍猎猎,红发倒飞,她眼中盛放着璀璨的明光,这是她最强一剑,亦是她必胜一击,当着举世英雄的面,发挥着她最高奥义,她心中的兴奋,狂涌无比。 “九天玄雷!”蓦然一声爆喝,万钧雷霆,应声而落。 九道水浪,连接天地,霎时间,闪电如柱,银光包裹。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一幕,心头震撼,无与伦比。 九根雷霆柱,将毓天青封锁在其中,万丈黑霾,凝聚在毓天青的头顶,霎时,毓天青犹若笼中之物,生路全封。 意清绝目露担忧,不由向前一步。 虚无华亦是长袍鼓动,面色沉凝。 九月虹催动着手中长剑,惊雷神剑,感应到了无穷雷力,顿时共鸣长吟,雷霆之势,瞬间增倍。 一时,鬼神奔走,精灵惧怕。 九月虹朗声道,“九天玄雷,绝杀之阵,你若是现在认输,我尚且可以收回!” 毓天青看着漫天威压,毫无惧色,“不战,怎知结果?” “好!”一声长啸,九月虹不留余力,她将惊雷神剑,催发极致。倏然间,九道雷霆柱,在雷鸣闪电的加持下,乍现九条寒光银龙, 迸发着呲呲裂响,呼啸雷威,朝着毓天青当头罩去。 天地共鸣,日月失色。 所有人的心头都在地动山摇。 在这样的绝对力量面前,何人能挡? 急,急,急! 滔滔雷威,灌顶直入! 众人震撼! 竟然以身承接! 风来仙喃喃道,“她怎么敢?!” 白雪瑶目光冷杀,“找死!” 陡然,一股耀目清光,骤然乍放。 白芒之中,一道圣意清光,冉冉升起。 长剑当空,长鸣不绝。毓天青手中‘有情剑’,意外散发着出世圣光。清圣之气,笼罩在毓天青周身。 身处其中的毓天青并不知晓这一切,她闭着双眼,不停的放空自己,面对着强悍的原始之力,她是否可以化之为虚空。 感受着道道垂落的雷威,无比强大的力量令她心惊,但内心中,意外的一抹强大信心,令她很快镇定下来,水为血液,雷为呼吸,何物不能包容。 蓦地,有情长剑鸣啸不止,毓天青倏然睁开了双眼。一声娇喝,浑身雷威汇聚于剑,霎时有情剑光芒瀑涨! 寒光巨剑,擎天而立! 在众人一片惊呼中,毓天青磅礴一剑,开天辟地,霎时,九天玄雷柱,瞬间倾覆。 无尽雷威,尽收虚无。 惊雷倒收,阴霾消散。天空晴明,一望无波。 猝不及防的结尾,意料之外的结果。 不过眨眼一瞬间,甚至众人都还沉浸在惊天画面中,就这样谢幕了。 九月虹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惊雷神剑,剑身黯淡,雷光陨落。 “怎么会!?”历时三年,闭关所成的第三式‘九天玄雷’,怎么会败的这样容易。 突如其来的挫败,措手不及的结束,九月虹一时急火攻心,眼前骤然发昏,霎时从天空掉落,门人惊哗,几位长老将她接了回来。 众人看着昏迷的九月虹被抬走,恍如梦醒。 毓天青也飞身而回,她一落地,就觉足下发虚,神疲头晕。恰好虚无华和意清绝一左一右的扶了上来。众人也纷纷围了上来。 “毓姑娘,真是神勇啊,居然破了‘九天玄雷’。”风来仙第一個赞道,“毓姑娘,伱快跟在下说说,究竟是如何破的?” “是啊,是啊。”听音居士道,“实不相瞒,我等看的皆是惊恐万分,那么多道雷落在你身上,怎么就安然无恙呢?” 胡不医道,“还有那一道青光,真是稀奇,稀奇啊!” 唯有紫阳道人,人间清醒,道,“你们这些人烦不烦,毓姑娘刚刚大战一场,正需要休息,你们还七嘴八舌的,这么多问题,不如自己去被雷劈一下,不就都知道了?” “哎呀,有理,有理!”众人纷纷和道。 ------------ 剑意斩诛邪 ------------ 第四十六章 无言的深情 ‘刺啦’一声清响,毓天青脸色倏变。 一道闪亮银光从毓天青的肩头脱落,众人还瞧不真切时,虚无华已挡在了毓天青身前,他高大的身影顿时遮住了众人所有的视线。 银光闪烁不断,毓天青衣衫内所穿的天丝金缕衣,寸寸而裂。 毓天青顿时怔楞在场。 虚无华眸光深邃,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与此同时,他解开了外袍,将它披在了毓天青的身上。 一系列操作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别慌!”深沉且富含磁性的声音在毓天青的耳边响起,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显得异常安心。 意清绝也很快反应过来,他以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对众人道,“天青也累了,大家今日就散了吧。” 众人也很是知趣,纷纷散去。 虚无华一把将毓天青横抱了起来。 毓天青微微一愣,随即胀红了脸,“你快放我下来。” 虚无华微微撇嘴,“你确定你能自己走?” 毓天青顿时羞赫难当。 看着难得乖的像猫儿一样的毓天青,虚无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天青,你就乖乖躲在我怀里吧。” 大庭广众之下,虚无华抱着缩成了一只鸵鸟的毓天青,兴高采烈的大步离去。人群之中,唯有白雪瑶,眼光含恨,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镜花水榭 青箬看着一地狼藉,脸上写满了震惊,“这……就是……天丝金缕衣?” 毓天青此时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藕色长裙,“不错。” 犹然记得那日,万宝山庄展示天丝金缕衣时候的惊艳,行云流水,银华湛然,然而此刻,竟然被气劲绞的丝丝寸断。 青箬叹道,“若不是公子亲自从万宝山庄要回来的,我都要以为这劳什子的金缕衣是假的呢。” 毓天青看了一眼青箬手中,碎不成形的衣物道,“这一次,若不是这件天丝金缕衣,恐怕我也不能在九天玄雷柱中全身而退。” 青箬笑道,“谁也不曾想到,原来这天丝金缕衣竟然还能抵挡真气外力,好在公子一早就为姑娘要来了这件衣裳,才能保得姑娘安全,也算是不辜负公子的心意。” 听她这么说,毓天青想到那日,虚无华强迫自己要日日要穿着它,她不由唏嘘道,“说起来,我的确是需要感谢你家公子。” 青箬朝毓天青眨了眨道,“姑娘,你说我家公子是不是故意的?” 毓天青奇道,“怎么说?” 青箬道,“伱说公子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天丝金缕衣有抵御真气劲力的能力,所以才不顾一切的为你要了来,还强迫你日日穿着。恐怕公子一直就为你的安全担心呢。” 毓天青沉默不言。一如青箬所说,虚无华所做的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她,可他为什么不明说呢。如果他明说……毓天青心中暗忖,她恐怕未必会接受。 如此说来,虚无华就是因为十分了解自己,所以故意绕了好大的一圈,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自己。 毓天青原本寂静清澈的心,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幽暗的深夜,掩盖着诸邪的耸动,遮盖着不可说的秘密。 烛光摇曳,映着诡异的身影。 万宝楼内,万两君望着眼前深夜前来的人,脸上泛起了精明的笑意,“万宝楼今日蓬荜生辉。” 来人一身黑色长袍斗篷,在微光烛影中,看不真切面容。她声音清脆,语声却是幽沉,“万掌柜,你的惊雷剑,似乎不过如此。” 万两君忙作揖行礼道,“惊雷剑确实是柄神剑,万宝楼做生意从来都是诚心正意。只不过……天丝金缕衣也确实是件神器啊。” “天丝金缕衣?” “不错。”万两君道,“天丝金缕衣华丽无双,世人都只看到它华丽的外表,却未曾想过它的来历。它本是先辈从神裔手中所得,天材地宝织就,怎么可能只是一件普通的衣物,要知道,它可以抵挡真气劲风,也可以防御自然原力,所以,惊雷剑对上天丝金缕衣,效果自然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出色。” “原来她是因为穿了天丝金缕衣,所以才能从九月虹的九天玄雷柱中安然无恙。” “唉……”万两君一声惋惜,“真是可惜了这件神器。若不是无双公子允诺我可在苦境设立分店,我也不会忍痛割爱,让出这件镇楼之宝啊。” “难怪他费尽心思,竟然全是为了她。”来人语声幽怨,似有无穷忧恼。 万两君默然不语,只是缓缓斟了一杯茶,道,“星夜奔波辛苦,仙子不妨坐下来喝一杯茶。” 斗篷之下露出一张闭月羞花之容来,白雪瑶内里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长裙,与夜行黑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茶未饮,香气已然芬芳四溢。 白雪瑶不由赞道,“好茶!” 万两君呵呵一笑,“这杯天山雪莲,我已收藏多年,今日得仙子一尝,实不枉茶农辛苦一遭啊。” “多谢万掌柜。”白雪瑶轻轻啜了一口,高山冰雪的清芬冲淡了她眉宇的忧愁,她轻轻一声叹息,“高山之茶,傲立峰顶,若不是有真正的爱茶人,又怎会不辞辛苦的去摘来呢。” “以仙子才貌,别说是区区一朵雪莲,即便是天上的月亮,愿为你而往的人,也是趋之若鹜,仙子何须自苦。”万两君呵呵笑道,“即便是我万宝楼,但凡是仙子看得上的,无有不诺。” 白雪瑶眼波明亮,“万掌柜明察秋毫,知道我要什么?” 万两君抹了抹他的两撇八字胡,说道,“仙子无论样貌、才情、位、名誉,放眼整个修道界,那都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唯一美中不足的,就应该是感情吧。” 白雪瑶轻轻一叹。 万两君又道,“仙子青睐无双公子虚无华,无人不知,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白雪瑶指甲紧紧抠着手指,道,“他不过是一时不明白,以后他会知道,究竟是谁才是真正爱他的人。” 万两君叹息,“男人之所以不明白,或许不是真的不明白,而是他本身就不想明白。” 白雪瑶目光凄苦,“是的,谁能叫得醒一个装睡的人呢。” “其实仙子又何必自苦?以仙子的才貌,天下好儿郎任你挑选。” 白雪瑶摇了摇头,“所有的天下好儿郎加起来,都不及他一分。何况雪中寒月本就是清高于世,若非无双,岂配‘雪月’二字。” 万两君道,“所谓‘无双’,不过是心中独好罢了。若心中没了这一份执念,天下何处不春风呢?” 白雪瑶顿时晶亮盈眶,眼角落下一颗泪来,“一眼万年,初见即是永恒,我如何能放下?” 万两君深深一叹,“既然仙子这般痴情,那万某只能倾力而为。” 白雪瑶以袖拭泪,“不知万掌柜,有何良策?” 似是有所准备一般,万两君从一旁盒子里取出一白色瓷瓶来,“这是生情水,无色无味。只要沾上一滴,保管他六识黏爱,六尘染欲,到时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白雪瑶顿时一脸痴迷,然随即目光一冷,“若是他已将情错付,用错了人,如何是好?” “这……”万两君拖长了尾音,万两君看了白雪瑶一眼,神情暧昧,“这男欢女爱之事,仙子莫不是还要问老夫?” 白雪瑶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红晕。 万两君继续说道,“男女之间,但凡只要单独相处,朝夕相伴,哪有不生情愫的,有了生情水的助力,加上日日晨夕的陪伴,仙子所想,难道不能水到渠成?” 白雪瑶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万两君笑意深深,将小瓷瓶用木盒装好,双手奉给白雪瑶,“祝仙子心想事成。” 白雪瑶接过小瓷瓶,紧紧握住。 万两君又沉声道,“仙子,万某之前所求之事……” 白雪瑶低声道,“尽如万掌柜所愿。” 心照不宣的承诺,密而不漏的交易,在深夜星辉中烙上堕落的印记。 ------------ 第四十七章 堕落的烙印 “其实仙子又何必自苦?以仙子的才貌,天下好儿郎任你挑选。” 白雪瑶摇了摇头,“所有的天下好儿郎加起来,都不及他一分。何况雪中寒月本就是清高于世,若非无双,岂配‘雪月’二字。” 万两君道,“所谓‘无双’,不过是心中独好罢了。若心中没了这一份执念,天下何处不春风呢?” 白雪瑶顿时晶亮盈眶,眼角落下一颗泪来,“一眼万年,初见即是永恒,我如何能放下?” 万两君深深一叹,“既然仙子这般痴情,那万某只能倾力而为。” 白雪瑶以袖拭泪,“不知万掌柜,有何良策?” 似是有所准备一般,万两君从一旁盒子里取出一白色瓷瓶来,“这是生情水,无色无味。只要沾上一滴,保管他六识黏爱,六尘染欲,到时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白雪瑶顿时一脸痴迷,然随即目光一冷,“若是他已将情错付,用错了人,如何是好?” “这……”万两君拖长了尾音,万两君看了白雪瑶一眼,神情暧昧,“这男欢女爱之事,仙子莫不是还要问老夫?” 白雪瑶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红晕。 万两君继续说道,“男女之间,但凡只要单独相处,朝夕相伴,哪有不生情愫的,有了生情水的助力,加上日日晨夕的陪伴,仙子所想,难道不能水到渠成?” 白雪瑶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万两君笑意深深,将小瓷瓶用木盒装好,双手奉给白雪瑶,“祝仙子心想事成。” 白雪瑶接过小瓷瓶,紧紧握住。 万两君又沉声道,“仙子,万某之前所求之事……” 白雪瑶低声道,“尽如万掌柜所愿。” 心照不宣的承诺,密而不漏的交易,在深夜星辉中烙上堕落的印记。 人生,本是很洒脱的经过,如果注定要奔波,那一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旅行。 月不眠从苍茫山回来了,召集了诸位长老以及虚无华等人,在‘道行天下’商讨议事。 银发翩翩的月不眠,一路风尘仆仆,不过他无心梳洗,忙着说着他一路的探查所闻。 “你说诅咒之地外有邪祟痕迹?”无尘岛的风来仙惊讶出声。 南海山的听音居士听后,也是一脸诧异,“怎会如此?莫不是诅咒之地出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中都带着吃惊和不敢置信。 坐在一旁的道玄子,幽幽的站了起来,他抚了抚银白的长须,徐徐说道,“道祖在时,曾有言说,诅咒之地为禁地,擅闯者不祥,并立下规矩,不许修者侵扰此地。此事天下皆知,又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去诅咒之地作乱呢?” 自从毓天青赢下了大会比赛,道真宗在修道界,就重新有了一席之地。 药王谷胡不医,素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既然是邪祟,那必定是魔道中人。” 紫阳真人洞察分毫,“先别这样着急下功夫,听听‘天下行走’月不眠的看法。” 众人看向月不眠,只听他继续说道,“如真人所言,此事确实不好分晓,我只在诅咒之地外探寻,并不敢入内,但是,据我所探,许多血迹确实是从诅咒之地流淌出来的,尚且不敢确定,是有外人侵扰,还是诅咒之地内部出现了状况。” 众人心头迷茫。 风来仙喃喃道,“当初道祖将诅咒之地作为禁地,仅仅只是告诫大众切莫窥探,并没有明说其中有何不可告人之秘密。” 意清绝看向道玄子,问道,“道掌门,不知你是否知道诅咒之地的究竟情况呢?” 道玄子叹了一声,看向众人,摇了摇头道,“道祖清风明月,如果可直言的,他老人家应该会说明,既然他未曾明说,恐怕其中另有深意,我等子弟,也并不知晓。” 众人叹息,诅咒之地乍起风波,不知何人作怪,又是为何作怪。 众人之中,唯有虚无华横靠在长椅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忽然高声说道,“不知道‘天下行走’月不眠,最近可关注过苦境的情况啊?” 月不眠心忧天下各方形势,不由出声问道,“苦境?苦境发生了什么?” 意清绝向他说道,“之前你探查诅咒之地,就没有书信于你,苦境原城主战死,如今彭泽木继承了新城主。” 月不眠讶然道,“战死?苦境爆发了战事?” 意清绝颔首道,“不错,数月前苦境爆发了内战。一名叫‘上官独耀’之人,掌握了苦境以西的势力,如今算是和彭泽木半分天下吧。” “又是上官独耀!”月不眠顿时冷然一声。 意清绝奇道,“你可是见过他?” 月不眠说道,“之前听毓姑娘提及,我便特地探查了一番,然而此人毫无背景信息,亦查不到任何来历,只不过我之前曾在苍茫山见过,此人不仅高傲狂妄、目中无人,一身修为也是出神入化,确实是个人物。” “苍茫山?”意清绝道,“苦境和苍茫山,跨越东西,上官独耀难道不应该忙着和彭泽木周旋吗?怎又会跨越千里之地,在苍茫山出现呢?” 漫不经心一语,却是点开了至关重要的窍诀。 “哎呀!”月不眠一拍大腿,好似顿悟清醒,“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众人纷纷侧目关心。 “伱们看!”月不眠一指墙壁上挂着的天下形势图,“东面的苦境,和西面的苍茫山,当中隔着的是什么?” 经他一点拨,众人凝神看去,豁然倒吸了口气。 在苦境和苍茫山之间,隔着的,竟然就是‘诅咒之地’! 意清绝惊呼,“难道说,上官独耀可以自由穿梭诅咒之地?” 月不眠道,“如果不是这般解释,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何可以横跨两地,同时可在苦境和苍茫山出现。” 众人顿时凝眉不语。 半响过后,道玄子忽然出声道,“大家苦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依小老儿之见,不妨前往诅咒之地一探究竟。” 听音居士迟疑道,“道掌门的意思是,进入诅咒之地?” 道玄子郑重的点了点头,“不错,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知晓,诅咒之地发生了什么,而上官独耀是否真的如我们猜想这般,穿梭其中。” 风来仙踌躇道,“可是道祖有言,诅咒之地为禁地,擅闯者不祥……” ------------ 第四十八章 互相抢CP “若是上官独耀和诅咒之地有关联,此事就有关天下安危,天下危,个人焉有幸存?”月不眠一身道心义肝,顿时说道,“不妨就由我打头阵吧。” “且慢!”虚无华冷然出声道,“月不眠,你最近都只顾着诅咒之地,恐怕还不曾细致了解苦境之情形吧?” “哦?苦境莫非还有什么新的变化?” “不错!”虚无华看向地图一角,道,“魔域不夜天!” 这个晦暗的名字,如闪电一般惊动了众人的心头。 虚无华道,“诸位恐怕还不知道吧,魔族已经出现在苦境了。” 紫阳真人厉声道,“他们意欲何为?” 虚无华冷然一笑,“魔族的心思,诸位还不明白吗?” 听音居士道,“苦境地势绵长横纵,本是隔绝中原和魔域的一道天堑,如何他们渗入苦境,我们不得不防啊。” 风来仙担忧道,“不错,魔族之人一向蠢蠢欲动,打通苦境,便可直趋中原正道,他们此时进入苦境,岂不就是将野心昭然若揭了吗?” 胡不医顿时感叹道,“难不成,这天下又将风起云涌了吗?” 众人眉头顿时紧锁。 意清绝肃容端严,“也不必过分担忧,我们不必诸多揣测,不妨想想对策,以防事态扩大。” 紫阳真人抚掌道,“不错,夫子所言极是。未发生之事,多思无意。” 顿时,诸人沉下心来,就苦境一事及诅咒之地之事,商量了起来。 毓天青并不了解其中的诸多纠缠,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屋外,恰好遇见了同在屋外的白雪瑶,两姝佳丽,相遇于廊下,四目相对,一个坦荡无碍,一個黯然伤情。 本无交集的两个人,却因为命运中的牵绊,而意外纠缠。 此时虚无华竟也跟着走了出来,他器宇轩昂,随意一立,就是风华绝代。白雪瑶的目光在他出现的一刹那,就凝住了,仿佛是本能的反应,又或许是宿世的业缘,一眼万年,即是如此。 虚无华手里拿着一件珍珠色的披风,轻轻的披在了毓天青的身上,“你的元气才刚恢复,可莫要受风寒。” 他嗓音本就富含磁性,此时又是满满的关切之意,听起来竟是分外温柔。 毓天青不由好笑,“春夏时分,最为适宜,何来的风寒?” 虚无华关切道,“女子体质偏阴,但凡有风,就会有寒,你可莫要轻视。” 毓天青无奈道,“你好歹也是名满天下的无双公子,又是天启宗一代宗主,大庭广众之下,为一女子添衣,就不怕被人非议,有失身份?” 虚无华邪魅一笑,“我就是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对你嘘寒问暖,为你添衣捋发。这样……就没有人敢再打伱的主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迎上屋里投来的目光,虚无华朝着意清绝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毓天青看着他偶尔稚气般的行为,哑然失笑,她并不想与他多争辩,只能静默一旁。恰好此时,月不眠召唤众人,毓天青忙闪身而入。,虚无华自然跟在其后。 廊檐下,犹如过客一般存在的白雪瑶,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顿觉凄苦难当,一股锥心之痛贯彻心扉。 她与虚无华可谓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做天下的‘无双公子’,那她就要成为天下的‘雪月仙子’,她一直都在努力的紧紧跟在他身后,只为能够配得上他,只为能够让天下女子都对自己望尘莫及。本以为胜券在握,本以为成竹于胸,熟料,眼看一切就要水到渠成之际,竟然出现了毓天青,这个如今耀眼天下的名字。 一颗视作比生命还珍贵的宝石,连自己都不舍得碰触一下,却突然被人抢走,这样的心情,犹如遭到一记猛锤,生命剩下的只有空空洞洞。那颗被强行挖空的心脏,该用什么来填补? 屋内,月不眠还在喋喋不休。 “那我们就兵分两路,天启宗和七派前往苦境边缘,静观其变,而诅咒之地另外派人前往。” 意清绝道,“派谁去比较妥当。” 月不眠环视众人,说道,“诅咒之地,虽然颇为危险,但只要小心谨慎,切莫慎闯,应无大碍,我想是否派大会中表现亮眼的后起之秀前去,既是锻炼,也是一份生力军。” 诸人纷纷点头赞同。 意清绝道,“此次大会最为瞩目的,就是毓天青和九月虹,两位天赋异禀,资质过人,而且性格沉稳,我想一定可以胜任此行。” “不行!” 不待众人表态,虚无华率先发出反对声音,“毓天青元气尚未恢复,何况,她要随本公子前往苦境边地,不能去诅咒之地。” 众人的目光纷纷在两人身上流连,月不眠奇道,“我看毓姑娘红光满面,气韵光华,不像是元气不足之相啊。胡不医,你是神医,你看如何?” 胡不医颔首道,“不错,老夫看来,也确实不像。” 风来仙顿时一声轻咳,“胡不医,你年老眼花,会不会看错了呢?” 一听自己的专业被人否定,胡不医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你当我药王谷的名头是假的么?” 听音居士笑道,“名头一定是真的,只是这头里面装着的是什么,那就不好说咯。” 胡不医吹胡子瞪眼道,“你们在说什么?” 紫阳真人看不下去了,冷冷道,“他们的意思是,你有功夫,多替月不眠看看这年少白发的毛病,年纪轻轻的,竟然一根黑发都没有,怪可惜的。” 听音居士和风来仙顿时和道,“嗯嗯,可惜,可惜啊~” 月不眠看着他们一吹一唱,满脸的莫名其妙。 道玄子眯着眼,摸着胡须呵呵笑了几声,打破一时僵硬的现场,“我们不妨听听毓姑娘怎么说吧。”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毓天青的身上。 毓天青淡淡一笑,“恭请不如从命,天青若无意夫子的指点,不会有如今的成就,我自然要为‘道行天下’出一份力。” 月不眠哈哈笑道,“如此甚好!” 意清绝含笑道,“既然如此,诅咒之地就由我带路吧。” ------------ 第四十九章 白雪瑶之变 “我不同意!”虚无华沉声脸,看向意清绝,“我不许你们一起去。” 意清绝道,“毓天青和九月虹,虽然修为不浅,但毕竟都未去过诅咒之地,若是由我一同前往,若是遇到意外之事,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虚无华冷哼道,“自视甚高,总是读书人的通病。” 意清绝漠然一笑,“因私废公,难道就是一门宗师的风范?” 眼看唇枪舌剑,战场未至,口舌已起。 就在众人纷纷退避、不敢接腔的时候,一道娇软女声,飘然入内,“我看,不妨意夫子与无双公子一同前往苦境,如何?” 绰约身姿,娉婷袅娜,白雪瑶款步而来。她笑意吟吟,“意夫子本就是世子身份,对苦境的政权自然也有不少的话语分量,何况彭泽木与您还有一些交情,您去苦境比去诅咒之地,更为合适,您说呢?” 月不眠等人纷纷点头赞同,“是了,我们都忘了夫子的另一层身份,夫子的王权身份,的确是去苦境更为合适。” 虚无华哈哈一笑,“不错,不错,意夫子,还是去苦境为好。至于诅咒之地,不如本公子去一趟。” 意清绝冷漠道,“魔域蠢动,身为正派领袖的你却放之不管,莫不是想逃避责任?” “是啊,是啊。虚无华,苦境之行可少不得你。”月不眠道,“我看,苦境之行你们两个同去,至于诅咒之地,就由我跑一趟吧。” 一时两人俱不答话。 月不眠摸了摸后脑勺,在两人之间看了又看,道,“哎,你们两个今天很奇怪哦!” 道玄子默默的看了看天,淡淡道,“奇怪的恐怕不是人。” 紫阳真人凑趣道,“哦?那是何处奇怪?” 道玄子指了指头道,“这里!” “其实,诅咒之地,雪瑶有个可推荐之人。”白雪瑶说道。 月不眠问道,“哦?是何人?” 白雪瑶微笑道,“七派之一的黄花门,就在苍茫山附近,而其门下大弟子黄一梁,常年在苍茫山内修行,对其中十分熟络,由他带队,想来没有问题。” 月不眠沉吟道,“黄花门祖庭就在苍茫山下,世代看守苍茫山,确实是個可托付的人选。” 白雪瑶又道,“行者所言甚是,而且,黄一梁年近中年,做事沉稳,修为高深,对于初次出门的两位后辈,有他保驾护航,应该绰绰有余。” “你说的甚是有理啊。”月不眠满意道,“如此一来,我便可以前往苦境,盯着上官独耀,看看他究竟什么来头。” 月不眠越想越觉得合适,兀自笑道,“诸位,伱们看,这样可行否?” 诸人皆不说话。 月不眠环顾了一下众人,又看了看意清绝和虚无华,道,“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 倒是白雪瑶看向毓天青,“毓姑娘,你意下如何?” 毓天青微微一笑,“能为‘道行天下’办事,能为天下大义出力,毓天青欣然而往。” 月不眠哈哈笑道,“毓姑娘大义,那我们商量一下出发时间吧。” 散会之后,由于毓天青的坚持,她留在了般若阁,与此同时,道玄子和江风也一起住在了‘道行天下’的王府内,虚无华自然是阴着脸离去。 镜花水榭外,白雪瑶叫住了一直沉默不言的虚无华。 “无华……你是不是怨我自作主张?”白雪瑶幽声道。 虚无华负手而立,淡淡道,“你的主张既是成全了苦境之行,又保证了诅咒之地的安全,还让月不眠抽身独行,如此一计三全,我怎么会怪你呢。” 白雪瑶盈盈一笑,“苦境你不得不去,你又不想让意夫子与毓姑娘同行,我这才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虚无华看着她,目光幽深如海,无风而波,无怒而威。 白雪瑶被他盯得有点受不了,“无华,你怎么这般看着我?” 虚无华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帮我解决了意清绝,我就会承你的情?” “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支开了毓天青,你就重新有了机会?” “……” “你是不是还觉得,这个世界只有你对我最真?” 一连数问,如一把把的剑,直插白雪瑶心间。 虚无华忽然走近她,嗓音低沉而冷漠,“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梦,但是你要记住,你的梦里,永远都不会有我。” 冰冷的语音,彻骨的寒意,白雪瑶霎时浑身僵硬,呆立当场。 看着决然转身的背影,白雪瑶恍若掉入了冰天雪窟之中,眼泪朦胧了视线,然而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流淌的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闭上眼睛,仰头感受着晚风的吹拂,她紧紧的抓着袖袍,里面放着的,正是万两君给她的‘生情水’。她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仿佛遇见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她笑的疯狂,她笑的前仰后伏,她笑的一脸狰狞:既然你将我的真心践踏在地,那么,我就让你的真心,也付之一炬。 情之一字,向来令人疯狂,有人爱它如蜜,有人恨它如鸩。可是,但凡沾了这个字的,总是迷于其中不能自知。 崇山峻岭,层峦叠嶂。连绵的山峰一个接着一个,气势巍峨,苍茫无垠。 诅咒之地,与其说紧靠着苍茫山,不如说,被半个苍茫山峰包裹其中。山中多障雾,野兽常出没,若没有熟知山里情况的人带路,确实有诸多危险。 黄一梁,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早就在苍茫山下等待多时。 毓天青初见之时,便大吃一惊。她本以为黄一梁会是个鬓含风霜之人,熟料,眼前站立的,赫然是一个俊俏小生。 神仙一扇,扇来花下风,对月长吟,竞古风流生。 黄一梁虽然是个中年男子,然而却是眉如墨画,色若春花,一双水汪桃花眼,一张圆盘中秋面。若不是举手投足间有男儿的英气,毓天青几乎以为眼前这个长着娃娃脸的男子,是个美丽动人的女儿家。 九月虹与毓天青一同前来,她似乎早就习惯了对方的样貌,并无吃惊,只淡淡说道,“有劳黄师兄了。” 黄一梁呵呵一笑,“有幸为两位师妹引路,是在下的福气。” ------------ 第五十章 特殊的习气 如果生命有宽度,必定是智慧觉醒后的深度。 苍茫山,本是个蛮荒之地,其中蕴含着无量无数的生灵,这里是灵兽的天堂。以黄一梁所述,莽荒最深处隐藏着许多千年道行的灵兽,如同许多修道人一样,它们渴望摆脱畜生道,得道化形,所以,这些灵兽虽然道行很高,但轻易不出来扰乱世间。而苍茫山外围,都是一些小兽,顶多也就几十年的光景,但不管怎么样,毕竟这里是野兽的地盘,他们属于外来族,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一路上,许多小兽都躲藏在密林深草间,偷偷的竖起耳朵,用晶亮好奇的目光,打探着他们。 “看起来,它们也很怕陌生人。”毓天青不由问道。 黄一梁笑道,“人兽都对未知的事物有着相同的本能。” 九月虹一声冷哼,“这份相同的本能,恐怕不是对未知的事物,而是对……熟知的人吧?” 黄一梁笑容不变,“虹师妹何出此言呢?” 九月虹说道,“最近黑市上,一颗麒麟鹿的心都已经卖出了天价,黄师兄不会不知道吧?” 黄一梁一脸惊讶,“麒麟鹿?那可只出没在苍茫山深处,怎么跑到黑市上了呢?” 九月虹深笑道,“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消息,据说用一颗麒麟鹿的心入药,可以增元延寿,甚至可以突阶破位,最夸张的是,竟然还有人用水晶珠,记录了服下麒麟鹿心后,突破道法的场面,引的一群贪图境界的人纷纷购买麒麟鹿心,如今,可谓是‘一心难求’。” 黄一梁惊奇道,“竟没想到,麒麟鹿心还有这等功效?” “黄师兄常年在苍茫山修行问道,对于麒麟鹿心,想来是唾手可得。” “虹师妹说笑了,我虽然常年闭关在苍茫山,但是对这炼丹制药之事,却是一无所知。” 九月虹似笑非笑,“哦?这么说来,连黄师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猎杀了这些麒麟鹿咯?” “哎呀,虹师妹所问极是。”黄一梁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敢随意猎杀苍茫山灵兽,待此次事了,我定要回师门禀告此事,严加彻查。” 九月虹冷笑一声,“是得要查查。看看是谁这么不把黄花门放在眼里,敢在黄花门眼皮底下做出这等违反道纪的事,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以后黄花门如何在天下英雄面前行走?!” 黄一梁汗颜抱拳,“不错,不错,定要好好查查。” 清风徐徐,溪水潺潺。 三人在林中一处小溪畔,打水洗脸,歇息片刻。 溪水清凉,毓天青洗了洗脸,甚是清爽。 这时,一条织锦手绢递了过来,“毓姑娘,擦擦脸吧。” 黄一梁站在一旁,笑意柔和。 对方有意示好,毓天青也不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恭敬的接过手帕,道了声谢。 丝丝甜香气,倏入鼻尖。 黄一梁含笑道,“这手绢上沾染的是百花香,采用的是山中天然百花,花香自然,怡悦人心。师妹一路劳顿,闻些清香,也有助于心情愉悦不是?” “黄师兄考虑周到,十分感谢。”毓天青再次道谢。 “毓师妹不必客气,照顾你们,是我此行的本分。” 毓天青道,“只是这手绢已沾了我的汗水,待我洗净晾干后再还与师兄吧。” 黄一梁呵呵笑道,“毓师妹何必见外?这条手绢的织工,乃是顶尖苏绣所制,是我特地寻来送予毓师妹的,师妹若是喜欢,留着用就好。” “送给我的?”毓天青一脸诧异,随即又看了看不远处独自一人休息的九月虹。 看着毓天青疑惑的目光,黄一梁道,“虹师妹素来不爱这些香粉罗巾,她从小男儿腔调,痴迷剑术,你若送她这些,保管让她一剑挑了。美物配佳人,毓师妹娴雅大方,想来不似那粗人,应是惜物惜情之人吧?” 虽然不喜对方这般的比较,但对于黄一梁的好意,毓天青还是要接受的。 “那就多谢黄师兄了。” 黄一梁满面笑容,近距离看去,毓天青发现他皮肤细腻,甚至带着些许绯红,即便是十八岁女子的皮肤,也未必有他这般清透亮白,配上清秀的面庞,活脱脱就像戏文里的白面书生。真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是常年行走深山野林,风霜问道之人。 这时,黄一梁也在毓天青身侧,拘着溪水抹了抹脸,随后从绣袋中掏出一块同样织锦的手绢来,轻轻的擦了擦皮肤,他似乎极为珍视自己的皮肤,不仅对着溪水顾盼照影,就连擦水的动作也极为轻柔,仿佛生怕将自己的皮肤柔皱了一般。好不容易抹干净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一盒香粉来,以水为镜,兀自扑抹起来。 察觉到毓天青的目光,黄一梁微微一笑,“我这皮肤天生奇嫩,稍微用点力,就会红肿发炎,日头晒多了,就容易晒伤脱皮,所以,我就用百花水喷脸,这样有镇静效果,而这百花蜜粉呢,就可以让皮肤不容易受太阳灼伤。” “原来是这样。”毓天青恍然点头。 将一切料理停当,黄一梁挨着毓天青坐了下来,他略带羞赫道,“毓师妹,平日里,师兄弟们没少嫌弃我是娘娘腔,又因为我这长相,总是将我当做个女子……”他哀声一叹,“所以我只能常年避在苍茫山。” 他语气忧愁,音含委屈,“毓师妹,你不会也看不起我吧?” 毓天青忙道,“自然不会。” “真的么?” 毓天青微笑道,“黄师兄见多识广,一路上指点许多灵兽知识,都是我从未听过的。” 黄一梁呵呵一笑,“这都不算什么。” 毓天青又道,“黄师兄修为高深,又能忍受苍茫山的清苦,这份道心令人钦佩,虽然有些行为上的与众不同,然而也是事出有因,无奈如此,天青不敢看不起黄师兄。” 黄一梁双眸一亮,“师妹果真如此看我?” 毓天青笑道,“发自肺腑,绝无虚言。” 黄一梁顿时面含激动,一把抓住了毓天青的手,“唯有毓师妹,才看出我的与众不同,我真是……真是太感动了……” ------------ 第五十一章 生命的意义 “黄师兄?!”毓天青惊呼着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黄一梁歉然道,“唐突了,都是在下太激动了。” 毓天青默默的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这时,听见九月虹传来的一声嗤笑。 “黄师兄?此时日上中干,我们何时启程啊?” 黄一梁站起身来,说道,“我们现在就可以启程,以我们的脚程,今天傍晚就可以到休息站了。” 九月虹歪了歪头,“那就走吧。” 林树茂密,青苔厚翠,两旁荫绿如伞盖云集,遮去一头艳阳,山风送爽,令人神情愉悦。偶尔几只野兔乱蹿,显得野趣十足。 毓天青跟在两人后头,不由问道,“黄师兄,虹师姐,刚才听你们谈话间说到,来苍茫山打猎是违法乱道的事?” 九月虹因着比赛输给了毓天青,总是有意无意的和毓天青保持距离,此时她并不答话。 黄一梁说道,“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不过这都是千年前,道祖在的时候立下的,此后中原正道并没有特别明文规定,所以,还是会有一些人明里暗里的来苍茫山狩猎。如果是在苍茫山外围一带,我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九月虹哂笑道,“怎么道祖所言不作数了?” 黄一梁道,“自然是作数的,只不过嘛……”他语露为难,“自古就有这样的弊漏,屡禁不鲜,古人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后辈,又能如何呢?” 毓天青疑惑道,“道祖当初留下这样的规矩,是为了什么呢?” 黄一梁道,“道祖当年曾在苍茫山收服过为祸百姓的恶兽,当时为了清除恶兽还一度深入山中,不过道祖出来后,就留下了禁止修道者入苍茫山捕杀野兽的规矩,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灵兽修行更为不易,不仅不能随意捕猎,更不许随意打扰。” “原来是这样。”毓天青赞道,“道祖果然仁心厚德,恩泽四方。” “可惜,如今这份规矩形容虚设,不知道是不将道祖放在眼里,还是不将天道放在眼里。”九月虹冷冷道。 黄一梁呵呵笑道,“虹师妹言重了。众生都不容易,同为修道人,有时候也要理解一下。” “哦?”九月虹嘴角翘起,“听黄师兄的口气,看来似乎有不同的见解。” 黄一梁看向两人,问道,“作为修道人什么最为无奈?” 九月虹爽朗道,“自然是此身道业不成。” 毓天青则道,“于我而言,最大的无奈,恐怕是不识真正道意。” 九月虹诧异的看向她。 黄一梁笑道,“毓师妹志向高远啊” 毓天青惭愧道,“若不识真正道意,恐怕做一切都是徒劳。” 黄一梁幽幽一叹,“无上道意,在这个世间,真正领悟的,唯有道祖一人而已,毓师妹不愧是道真宗的门人,抱负远大。” 毓天青淡淡道,“不过是修道人的本分而已。” 黄一梁淡淡一笑,随即又道,“可是天下,能像毓师妹这般天资过人、机缘具足的人,又有几个呢?” “所以,苍茫山的灵兽就能满足与身俱来的缺陷了?”九月虹突然道。 黄一梁微微一愣,叹道,“苍茫山的灵兽之多远超我们想象,其中一些珍稀灵兽简直就是天材地宝,它们的皮骨可以制成武器装备,他们的五脏精肉,更是药中圣品,可滋补精元。假如有了这些东西的加持,那么,修道破境,就不再是天才修道者独有的资格。普通修士,同样也可以登峰造极。” 他的眼中逐渐放射出一丝狂热来,“试问,哪个修者不会动心呢?” 九月虹口气冷淡,“所以,捕杀就成了合理的行为?” 黄一梁淡然道,“虹师妹乃是人中之凤,天之骄女,一路有师门护航,更有数不尽的神器道法加持,自然是看不上这些的。” 九月虹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再接话。 偶听野兽鸣叫,惊起林中飞鸟扑腾,甚至还能看见几只野猪棕熊互相打架的场面,一派野趣盎然,生机勃勃。 毓天青忍不住叹道,“这些动物的心脏精肉,真的可以滋补道者的精元?” 黄一梁肯定道,“自然。” 毓天青又道,“掠夺它人生机,来滋润自己,难道不是损耗阴德之事吗?” 黄一梁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些兽类,灵识低微,能得道者千万分难有其一,若是以他们的血肉来供养修道者,助其道业有成,也不失为功德一件。” 毓天青漠然无言。 生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难道是强者对于弱者的定义,还是弱者的生命,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日暮夕阳照,苍山云归巢。 苍茫山内,有一处松竹木楼,是黄花门在此设立的休息站。 松香四溢,竹青雅致,开门就是绿水青山,归来则是明月清风,当真是清雅无双,世外净土。 “真是一处风光宝地。”毓天青忍不住赞叹道。 黄一梁呵呵笑道,“我派祖师爷,本是在苍茫山独自修行的散仙,后因道祖所托,成为了苍茫山的守山人。祖师深感任重道远,就出山建观,广收门徒,成立了黄花门。然而入山辟谷的传统,并未断层,一直延续至今。故而,平日里,就是我及师兄弟们辟谷入定的地方。” 九月虹环顾四周,打量了一番,道,“看来被收拾的非常妥当嘛……” 黄一梁笑道,“既然是要迎接两位师妹,自然是要精心收拾一番。” 竹楼分为两层,黄一梁带着毓天青和九月虹转了一圈,道,“房间都是空的,也着人特地清扫过,两位师妹不如各自选一间吧。” 九月虹笑了笑,似乎意有所指,“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我住哪里都成。” 黄一梁笑而不语。 九月虹道,“我看楼下门对处,有一雅间,我早起练武也方便,就住那吧。” 毓天青也道,“二楼有一间推窗正对日出,我便住那吧。” 黄一梁道,“甚好,还有一间也在二楼,那在下就住在毓姑娘隔壁如何?毓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毓天青客气道,“有劳黄师兄。” 黄一梁笑了笑,“不客气,我去准备一点晚食来。” ------------ 第五十二章 百花香汤浴 当东方第一缕阳光洒进来的时候,毓天青推开了窗,看着遮天蔽日的青松翠柏,呼吸也轻松了起来。竹楼前的空地上,九月虹正在练剑,看着她一招一式,沉着稳重的挥洒,不得不说,她对剑道的痴迷以及对剑术的追求,不仅执着,并且踏实。 一阵微风吹过,山野清味,沁人心脾。毓天青忍不住仰起了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看向远方,只见阳光洒落在苍茫山间,云蒸雾绕,点点山峰如淡墨点缀……极目远眺,恰见一处紫烟冲天,在金色光芒中,异常闪眼。 “什么味?”九月虹刚踏竹楼,就立刻掩住了鼻子,大声问道。 毓天青正准备下楼,一股浓烈的香味霎时从鼻尖窜进了脑袋里,她也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驻足不前。 这时,黄一梁笑呵呵的走了出来,但见他身着薄衣轻纱,一脸轻快,满含笑脸的皮肤,似乎比昨日更为光亮滑嫩。 “两位师妹早安。” 九月虹忍不住皱眉,“黄一梁,你在搞什么鬼!” 黄一梁笑道,“抱歉,抱歉。每日晨起,我都有沐浴的习惯,让两位师妹见笑了。” 九月虹道,“我是问你这味道是怎么回事,跟你晨起沐浴有什么关系?” 黄一梁呵呵笑着解释道,“香汤沐浴,难道两位师妹没听说过吗?” 毓天青沉吟了一会儿,娓娓说道,“古籍有言,云水三斛,取白芷、桃皮、柏叶、零陵、青木,五香煎沸,先饮一盏,次而澡浴,可开五浊之臭,绝魔邪之炁。” “不错,不错。”黄一梁抚掌而笑,“只不过,我将五香换成了百香,所以香气更为浓郁。” 丝缕香气,确实是昨日手帕间的味道,毓天青微笑着说道,“黄师兄,看来,你十分喜爱这百花香。” 黄一梁笑道,“毓师妹所言不差,这百花香是我亲手采摘,亲手酿制,亲手研粉,是我独创的秘方。” 九月虹沉声道,“你如何痴狂香料是你的事,只是伱难道不知道,香太过了,反而是种臭。” 黄一梁一脸诧异,“臭了?哪里臭?”他打开双手,左闻闻,右闻闻,“为什么我闻不到呢?” 九月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便兀自回房。 黄一梁又一脸疑惑的看向毓天青,毓天青掩嘴一笑,“虹师姐,素不爱香,恐怕一时闻不习惯。” 黄一梁道,“想来也是,唉,天底下,还有女子不爱香的,真是少见。”随即,他又对毓天青道,“毓师妹,你不如也泡上一桶百花香浴如何?” 毓天青含笑道,“不必了,我想出去走走。” 黄一梁颔首,“也好,我正好要料理一下随行的香粉,待我研磨好,我们便一同启程。” 毓天青道,“甚好。” 黄一梁忽然又道,“毓师妹,此处靠近苍茫山深处,有不少泥潭沼泽,更有野兽厮杀斗殴,所以一定不要走的太远哦。” 毓天青笑道,“好的,黄师兄,我定会小心的。” 毓天青寻着那缕紫烟的方向走去,她祭出‘有情剑’,御剑而飞,不料就在百里之外便停了下来。此处空气粘稠,阳光下似乎有烟气氤氲,御剑而行阻力非常,毓天青只能下地而行。 草地湿漉,虫蚁横行。毓天青暗忖此处应是湿地障气之地。 陡然,一声凄厉的嘶鸣声从其中乍然响起。 毓天青忍不住探视,她刚往前走了一步,霎时一道强烈真气的余劲忽然震荡而来,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直扑面门。 “毓师妹。” 一声清脆男声的突然想起,阻止了她一探究竟的步伐。 不知何时,黄一梁就站在毓天青的身后。他一张粉嫩的娃娃脸上,堆满了温柔的关切,“师妹,你怎么来这儿了,这里是湿障之地,空气中多有瘴毒,万万不可靠近。” 毓天青道,“多谢黄师兄关心,我只是刚刚听见里面有哀叫声。” 黄一梁不以为然,说道,“我不是说过吗?山里经常会有野兽搏斗,或许是狮虎相争,亦或者是沼泽内的金刚鳄捕到了什么小兽,都未可知。” 毓天青凝眉道,“可是我听那声音惨烈,而且似乎有真气激荡。” 黄一梁微笑道,“那就是有些道行的灵兽在斗殴吧,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毓师妹若是在这林子里住的久了,就见怪不怪了。” 毓天青羞赫一笑,“原也是我少见多怪,还劳烦黄师兄来寻我。” 黄一梁道,“我见你还不回来,怕你出什么危险,毕竟你对这里可是不熟,且我有责任照顾你们,当然要来看看了。这样吧,此处多危险,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毓天青点了点头,跟着黄一梁离开湿地。 路上黄一梁继续说道,“得亏是我来得及时,不然你若进了那湿地森林,就真是麻烦了。” “哦?”毓天青奇道,“这林子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黄一梁说道,“湿寒瘴毒,且不说它,因着里面环境特殊,滋养了许多奇虫怪兽,多数都天生带毒,若是被叮上一口,都是要命的。况且,瘴气之地,多沼泽,若是稍微不甚,陷落进去,那可真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毓天青顿时心有余悸,“那可多谢黄师兄特地来寻我,没想到,小小的一个林子,竟然有这么多诡谲古怪之处。” 黄一梁呵呵笑道,“毓师妹,苍茫山本就是蛮荒古地,千奇百怪的事情可多了去了,若是以后有空,我便一一讲给你听。” 毓天青宛然一笑,“那就叨扰黄师兄了。” “不叨扰,不叨扰。”黄一梁笑着说道,“毓师妹聪慧过人,黄某还有诸多要讨教之处,也望师妹不要吝啬指教啊。” 毓天青笑道,“怎么会呢,只怕天青才疏学浅,误导了师兄也未可知啊。” 黄一梁哈哈一笑,“不妨事,若能得毓师妹误导,做师兄的,也甘之如饴啊。” 他看向毓天青,眉梢含情,一张酷似少年的脸庞,在阳光下歪着头看来,颇显几分俊俏风流来。 ------------ 第五十三章 夜幕藏污秽 山中夜晚,格外漆黑,即便是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只当是夜半蝉鸣,鸟雀别枝。 “我不是特别交代过,最近要收手的吗?”一人压低了声音道。 另一人也低声说道,“是万宝楼的货,买家催的紧,大家伙就想着不如干完了事,也省的看守那畜生的功夫。” “既是如此,又怎会闹出那么大动静?” 对方说道,“本是要宰了了事,熟料一击未死,那畜生乘机挣脱了桎梏,而那麒麟鹿王恰好就在附近,这不是怕动静闹大,师兄弟们也都不敢再追。” “算了,算了。”那人说道,“此事暂且作罢,和万宝楼说,过了这段时间后,再想办法把货找回来。” “那违约金……” 那人不耐烦道,“这等小事,还要我操心吗?”他低沉的声音又格外咬重了音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风平浪静。” “是的,大师兄。”对方又道,“不过,大师兄,真要这般避讳吗?师兄弟们当中多有闲论,以往也不是没人来探山,稍微遮掩一下也就过去了,这次非要停下手里所有的事吗?” “你们懂什么?”那人语含薄怒,“那九月虹恐怕已经知道了一些,不过她总是七派中人,好打点,不算太要紧,主要是那个毓天青,她不仅是道祖门下弟子,更是‘道行天下’的人,若是被她知道了个风吹草动,你想,我们以后生意还能做吗?” “大师兄,停下生意不难,可是有几个修为浅漏的师弟没了鹿心维续,恐怕不好过呀。” “唉……”那人一声叹气,“忍忍吧,明日我便和她们一起进山,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时候我自会安排。” 对方阴阴一笑,“谨遵师兄安排。” “另外,我安排的事,你们可办妥了?” 对方说道,“一切安排妥当。” “嗯,很好。”低沉的声音格外严肃,“此时事关重大,若是办好了,师兄我扶摇直上,到那时,黄花门就尽在我们兄弟手中。” “师弟明白,我等追随师兄,誓死效忠。” “很好,你且去吧。” 明月疏漏,偶尔泄下一寸,划过朦胧的脸庞,照出了白的发亮的清秀脸庞。 黄一梁眯着双眼,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神情。 相由心生,什么样的表情,表达了什么样的心情,复杂的面孔,正是来自于一颗复杂的心,亦或者说,正是因为拥有了一颗沾染了满是污泥的心,所以,无论多么洁白的脸上,都无法看到真正的干净。 风和日丽,曲径阡陌。三人踏上了前往诅咒之地的路途。 不像之前走的那般顺利,一路上跋山涉水,野沟荆棘。 九月虹不由说道,“黄师兄,你不会在带着我们绕弯子吧?” 黄一梁满脸无辜,“怎么会呢?虹师妹,你莫要多想,我也不忍心让两位师妹多辛苦呀。” “哼,伱莫要说的好听。”九月虹站在山峰高处,一指不远处的林子道,“你别欺我不识路,我们本需直行,穿过那片树林就到了,你非要带着我们爬山路绕远,你敢说不是这样?” 黄一梁笑道,“虹师妹果然独具慧心,不过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九月虹目光疑惑的看着黄一梁。 黄一梁顿时解释一番,“那林子是名唤‘湿地森林’,林中尽是湿寒瘴毒,更有蚁虫无数,怪兽横出,别说是两位师妹,就是我久居苍茫山,都不敢轻易涉足其中啊。” “哦?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九月虹狐疑道。 黄一梁一指毓天青道,“你若不信,可问毓师妹,那日她差点误入其中,是否是听见了野兽嘶鸣?” 九月虹看向毓天青。 毓天青点了点头,如实说道,“正是,我当日御剑行至那片森林时,只觉得气流凝滞,难以进入,便想步行其中一探究竟,当时确实是听到了野兽的嘶鸣以及很浓重的血腥气。” 九月虹看了看黄一梁,又看了看山下那片似乎裹了神秘浓雾的森林,心有所思。 “不过说起来,那日毓师妹说出去走走,怎么会向湿地森林而去呢?”黄一梁问道。 毓天青说道,“那日清晨,我推窗向外看去的时候,发现山林深处有一道紫色光芒,心生好奇,所以就想去看個究竟!” “紫光?什么样的紫光?”黄一梁好奇不已。 毓天青摇了摇头,“我本想看个究竟,奈何被这片湿地森林阻碍了去路。” 黄一梁低头沉思起来。 毓天青不由问道,“黄师兄,这道紫光是否有特别之处?” 黄一梁道,“根据门中遗留的祖扎记录中记载,诅咒之地每经过百年,就会放一次紫色妖异之光。莫不是就是毓师妹看到的那道紫光?” 毓天青吃惊道,“不会如此凑巧吧。” 黄一梁说道,“也许毓师妹机缘殊胜,也未可知啊。” “那这道紫光,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黄一梁道,“古书并未有详细记载。不过……”他欲言又止。 九月虹不耐烦道,“有什么就直说,何须吞吞吐吐。” 黄一梁被九月虹呛声轻慢,嘴角微露苦笑道,“两位师妹有所不知。可知‘诅咒之地’为何以诅咒两字命名?” 九月虹道,“道祖曾说,其中有物不祥。” “不错。”黄一梁又道,“不仅其中有物不祥,进入者亦是不祥。” 毓天青忍不住好奇道,“这是为何?” 黄一梁徐徐说道,“传说,此处本不是人间之地,而是从异世空间流落而来。” “还有这等玄妙无稽之语?”九月虹嗤之以鼻。 毓天青却道,“不然。”她知道般若阁的来历,加上自己的来历,自然知道天外有天,宇宙之内大有奥妙,当下肯定道,“所谓‘异世空间’未必就真的是一个另外空间,我们对空间概念理解有限,所以就会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但也许,只是平行在同一个空间内,意外的交接罢了。” 黄一梁看向毓天青的目光,顿时肃然起敬。 “毓师妹智慧高超,竟然能有这般领悟。” ------------ 第五十四章 炒了炒冷饭 毓天青含蓄一笑道,“我也不过是一些揣测罢了,未必是真。还请黄师兄继续说下去。” 黄一梁说道,“根据前人所言,但凡进入诅咒之地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回来,所以人们认为此处不祥,并且将这片区域称作‘诅咒之地’。” “那道祖呢?可曾真正踏入?”毓天青问道。 黄一梁目光钦佩,“道祖自然是进去过的,他也是唯一一个安然无恙回来的,想来也因为他是道祖的缘故,毕竟是白日飞升的第一人。” “废话。”九月虹抱剑高冷道,“若不是道祖进去过,焉能说其中有物不祥?” 毓天青问道,“那里面究竟是何物呢?” 黄一梁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祖并未直说。” 九月虹顿时哂笑,“说来说去,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还不是老生常谈的几句道祖遗言,炒炒冷饭,也就只能拿出来哄哄初涉江湖的小姑娘罢了。” 九月虹话中有话,黄一梁一时面带绯红,讪讪道,“也不全无新词,只不过都是前人传闻之言,并无实据,不可当真。” 毓天青生性豁达,不由说道,“黄师兄不妨说来听听,沿途无聊,就当做個参考吧。” “嗯。也好。”黄一梁顿时娓娓道来,“我师祖守山之时,看见紫光冲天,就前往诅咒之地外探寻过,当时他听见里面呐喊震天,更有战鼓擂动,似有两军交锋厮杀一般,腥风血雨,即便他在林外,也如亲临。直到紫光消失后,种种声音才会消散,林中复归平静,那时,会有道道血流,从林中淌出,如血河流注。” 毓天青一脸惊讶,“还有这般情景,难怪说其不祥的。” 三人边说边走,并不觉得无趣,时间也是极快而过,眼看再翻过个山头就可到达目的地,黄一梁建议暂时休息一会儿。 黄一梁将他准备的干粮分给两人,“这林中深处不比山林外围,多的是有道行的灵兽,若是御宝而行,妄动真气,容易引起它们的注意,灵兽虽然有修行,但毕竟也是牲畜,若是动了兽性,我们人少力薄,恐怕难以招架。” 毓天青含笑道,“黄师兄远见。” 黄一梁笑道,“不值一提,不过是守山人的常识罢了。只是不能御剑而行,辛苦两位师妹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携带的水壶递给两人。 “无妨,这一点腿脚,对我等修道人而言,不过平常。”九月虹淡淡道,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身携带的清水,并不接黄一梁的水壶。 黄一梁兀自尴尬,随即又递给了毓天青,毓天青不忍心拒绝,就接了过来,尚未打开瓶盖,其中的香味已经隐隐入鼻,毓天青心中暗自一叹,眼前这位黄师兄,到底是有多喜欢百花香啊。 她浅浅尝了一口,道了声谢,就此作罢。 黄一梁见她赏脸不由笑着说道,“这是百花香露,有提神醒脑,舒缓疲劳的功效,毓师妹不妨多喝一点。” 毓天青笑应着。心中不禁忧恼,黄一梁明显是将自己列入同等爱香之人,不仅处处照顾,更是毫不吝啬,如同是他知音一般,面对这样的热情,毓天青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尤其当黄一梁那张显嫩的娃娃脸皱在一起时,那委屈的样子,竟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恐怕也只有九月虹,这般刚强烈性的女子,才会浑不在意吧。 如此想着,毓天青忽然感觉一阵冰凉之意袭来。 与此同时,九月虹霍然起身。她持剑于胸,霎时环顾四周。 四野寂静,荒草摇曳,山风习习中飘来一抹不安感。 黄一梁顿时跳了起来,道,“此处不安全,我们快些走吧。” 三人顿时快步而行。然而气氛沉凝,似乎背后有无数双的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们,一时三人心头沉甸。虽然不是惧怕这些野兽,但是在深林中见了腥血,势必会引来更加不可思议的后果,所以是能避则避。 不过走出十来步,道道呜鸣声霎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三人心惊,不由加快了脚步。 风驰电掣,林鸟惊飞。一头白色的小兽倏然纵越在三人面前,它浑身雪白,唯有右脚腿鲜血淋漓,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正匍匐在草地上,无法动弹。 三人面面相觑。 九月虹道,“生命搏杀,是兽类的天性,我们还是不干涉为好。” 黄一梁道,“也好。” 三人从白色小兽身边走过,小兽一声呜咽鸣叫,圆润的双目里流淌着晶莹的泪珠,毓天青看到这双殷殷期盼的眼睛,心中甚是不忍。 毓天青忍不住说道,“它受伤了,我们带它一起走吧。” 九月虹皱眉,“同情心泛滥,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还是数日来,九月虹第一次接毓天青的话,不过,毓天青的看法又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毓天青无奈道,“见死不救,我办不到。” 黄一梁凑上前看了看小兽,惊呼道,“北极雪狮,怎么会在此处?” 九月虹道,“什么北极雪狮?” 黄一梁道,“苍茫山至北处,是无尽的冰封雪地,那里居住着雪狮族群。” “至北之地距离此地十万八千里,你的意思是它跋山涉水跑来的?”九月虹不由好奇道。 黄一梁亦是不解,“雪狮喜冷,而此处是热性属地,按道理来说,雪狮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此处的。” “不管是何原因,它眼下受伤了。”毓天青上前,小雪狮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惊恐和戒备。 毓天青轻轻抚摸它的脖子,以示安慰。且用手帕包裹住雪狮受伤的后腿。 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黄一梁道,“不如先把小雪狮带走,免得引来更多的野兽。” 毓天青抱起了小雪狮,三人匆忙下山。 谷中空地,毓天青为小雪狮敷了止血药,小雪狮垂着脑袋靠在毓天青身上,双眼微闭,甚是依赖。 黄一梁道,“想来这小雪狮跟毓姑娘有缘,否则怎么会恰好出现在我们经过的途中。” 毓天青微笑道,“相遇即是缘,无缘不来,既然它来了,我便好好安置它吧。” ------------ 第五十五章 雪山象王军 怀中幼狮,通体雪白,以黄一梁的说法,是雪狮最纯正的血统,而且它毛发很短,胎毛都未退去,恐怕都未足百天。 日落西山,栖鸟晚飞。 眼看一天又要即将过去,九月虹有些不耐烦道,“这一路上,若是总被这些事情耽搁,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呢。” 九月虹自然是对毓天青的多管闲事是不满的。 黄一梁打着哈哈道,“虹师妹,也莫心焦嘛,我们来此调查,自然是要在林中多呆一段时间的,至于能不能找到有用的讯息,这也要机缘巧合是吧?” 九月虹瞥了他一眼,嘴角微谑道,“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们赶快走呢。” 黄一梁笑道,“怎么会呢,两位师妹远道而来,我巴不得你们常住才好呢。” 正说着,一道尖锐的啸声陡然响起,空旷的平地上,霎时飞尘尽走。 三人脸色微变,一同注视着前方森林。 顷刻间,大地一阵晃动。森林深处,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踏着沉重的步调,一步,一步的,朝三人栖身之地而来。 九月虹不由说道,“看吧,麻烦来了。” 黄一梁道,“虹师妹,眼下多说无益,我们还是齐心抗敌吧。” 脚步越来越近,三人脚下的地面,都被震的几乎要颤起来。 蜷缩在毓天青怀中的小雪狮,似乎也感同身受,发出呜咽一般的鸣叫,并且不安分的躁动起来。 “哞……”又是一声高亢的啸声,声音中略带急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小雪狮忽然扭动了起来,趁着毓天青不注意,竟然挣脱了她的怀抱,然而它后腿受伤,不过在地上跑了两步就又停住了,只能不停的发出哀鸣声。 毓天青担心小雪狮安慰,将它再次抱起。这时,她只觉得在前方一道厚重的阴影覆盖而来。她不由抬头看去:树影婆娑间,竟走出来一头巨大的猛犸象。 此时,猛犸象的目光正落在地上的小雪狮身上,顿时它仰起两条长长的象牙,朝着这里猛冲了过来。 “毓师妹小心!” 随着黄一梁的一声惊呼,毓天青劲气全张,身姿翩飞,抱着小雪狮,堪堪偏离猛犸象的冲撞轨道。 一击不中,猛犸象发出饱含怒意的鸣叫。霎时,林中传出几十声沉重的步调,似乎在应和着猛犸象的鸣叫,通通从林中蹿了出来。 九月虹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猛犸象的族群一起来了?” 黄一梁道,“猛犸象跟雪狮一样,都生活在北极之地,莫不是它们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说话间,率先出来的猛犸象朝着毓天青再次发出警告一般的‘哞’鸣声。与此同时,聚集而来的象族们,将三人围拢了起来。 这时三人发现,为首的猛犸象的头顶,凸起着一块犹如皇冠般的肉髻。 九月虹率先道,“擒贼先擒王,杀了这头象王再说。” “不可……” 尚且不等黄一梁劝阻,九月虹身形已出,她惊雷剑起,雷霆呼啸,朝着象王一剑斩下。 “叮……” 象王偏过头,象牙和惊雷剑顿时交接,火花四射,惊雷剑本是神剑,而仅仅一副象牙竟然将其挡了下来。九月虹吃惊不已,倏然而退。 甩开九月虹的剑,象王发出深重的怒吼,四周象群立即重重的踏着土地,并以象牙尖锐朝上,朝着三人顿时猛攻了过来。 以三人的修为,自然是不惧怕这些象群,但意外的是,这支象群好似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不仅进退有序,且分队明显,一波冲锋之后就退,第二梯队紧跟而上。一时竟然将三人纠缠其中。 九月虹自是不耐烦这般纠缠,她看着战场外的象王,足点一头象兵,身浮空中,手中惊雷长剑顶立长空,霎时,长空响雷,闪电挥斥。雷霆之惊,豁然而下。 象王看着从天而降的白光巨剑,竟然不闪不避,它甩起长长的象鼻,发出沉入大地般的‘哞’鸣,随即,竟然一跃而起,携带着一股王者气息,撞上惊雷神剑。 手腕倏然发麻,九月虹大惊失色,但见象王双目沉稳,犹如王者俾睨。它的哞鸣,催促着象群发动着更为猛烈的攻势。 黄一梁大声道,“虹师妹,莫要莽撞,这可不是普通的象群,而是一支象族部队,这象王至少有数百年的道行,切莫冲动!” 九月虹回声道,“管它多少年的道行,我的惊雷剑不可能输第二次!” 她心中本就十分纠结输给毓天青的事,如果苦心修行多年的惊雷剑再输给一头畜生,她情何以堪。如此这般,她必定全力施展。 霎时,九月虹翩身再上,剑起雷动,引的天地再次失色,天际连最后一抹灰朦都不复存在。唯有剑光电鸣,如一把参天宝剑,悬挂在象王头顶。 晦暗之下,危险全开。 再一次的碰撞,似乎要将整个苍茫山震醒,象王终于发出受伤的呜鸣,而九月虹双手的虎牙处也崩出了鲜血。这一剑挥舞的是她心中的骄傲,生命的精元,一剑已尽,体力耗尽。 也就在这时,一道闪电般的光影忽然向九月虹扑去。 九月虹霎时魂神巨惊,耗损极大的她如何能避?!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青色长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以始料未及的姿态,从天而降,贴着九月虹的面门将那闪电般的身影挡了下来。而那道光影并未停歇,反而借着毓天青的剑身作为弹跳,再次扑向九月虹面目。 九月虹犹然怔楞。 一声吃痛,光影咬上了毓天青的手臂,原是毓天青落下的身影,挡在了九月虹身前。运气震脱,光影跌落在地,呜咽声鸣,赫然是受伤的小雪狮。 小雪狮发现自己咬了毓天青,双眼顿时无辜的看着她,尾巴也向她讨好般的摇晃着。 反应过来的九月虹,顿时薄怒道,“我杀了这头畜生。” “不要!”毓天青拦住九月虹,“它也不过是因为你伤了象王,想要报复而已,眼下情形不如放它离开吧。” 黄一梁也道,“不错,象群肯定是为小雪狮来的,把小雪狮归还象王,它们就不会再攻击我们。” 说话间,象群忽然停下了攻击。 受伤的象王从象群中央走了进来,它头顶的肉髻处微微露出血迹。 毓天青对它说道,“我们并没有伤害它,只是因为见它受伤而救回来而已。” 象王看向小雪狮,小雪狮匍匐在地上,发出同意一般的应鸣声。 象王顿时仰头长‘哞’一声,象群瞬间收回攻势,集体向后退了一步。 毓天青知道对方在表达和平,顿时也退了一步,让出小雪狮的位置来。 象王走上前,用长长的鼻子卷起小雪狮,放在了自己的背上,又对着毓天青‘哞’了一声,似乎表达感谢。 随后便转身离去,象群也跟在其后,踏着震天的踢踏声,复归森林而去。 ------------ 第五十六章 特调香花露 意外的发生,透露着不寻常的信息,而不正常的存在,意味着现实就是如此正常。 月上柳梢,星斗垂挂。 九月虹兀自调息,黄一梁则生了堆篝火,避免夜行生物打扰。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沾了沾腰间挂着的百花露,递给九月虹。 九月虹甚是嫌恶的别过头去。 黄一梁说道,“虹师妹,这百花露外敷有消炎止血之效,对你的伤口有好处。” 九月虹一口拒绝,“不必了,伤口自会愈合。” 黄一梁却是十分坚持,“在下本就负责两位师妹的安全,你如今有伤,怎好任性不治?何况,苍茫山深处危险极多,你这般固执,若是遇见比象群更棘手的危险,你该如何?” 九月虹嗤声道,“你莫要吓唬我,即便有天大的危险,我这小小伤口,毫无挂碍。” 黄一梁叹了口气,“你是否手臂浑麻?恐怕伱现在连剑都拿不动吧?” 九月虹脸色一变,撇过头去,不予回答。 黄一梁不由强行拉过她的手,九月虹却是如他所言双手麻木,故而无法拒绝,任他囫囵般将手绢扎在她的伤口上。 黄一梁也不喜与她多纠缠,包扎完伤口就往毓天青的方向而去。 “毓师妹的剑法,我今天算是领教了,果然是出神入化。”黄一梁乘着月色,坐在毓天青身边攀谈起来。 毓天青淡然,“黄师兄谬赞了。” 黄一梁却依旧道,“我以往虽听闻毓师妹修为高深,又是经过般若阁的天才,但不曾真正见识过厉害,今日得见,才知道所言非虚。” 毓天青微微一笑,“黄师兄,你若要继续这样夸赞下去,我就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黄一梁笑道,“也罢,也罢,既然如此,不妨尝尝师兄亲自为你调配的花露。” 想到那百花的香气,毓天青心中微微叹息,但她又不好面上发作,只淡淡道,“黄师兄,虹师姐刚刚动用了惊雷剑,正是气虚体乏,花露有宁神之效,不妨先给虹师姐品尝吧。” 黄一梁不假思索道,“这花露是特地为你调制的,她喝不得。” 毓天青惊讶,“这是何故?” 察觉到自己言辞有误,黄一梁呵呵一笑,解释道,“虹师妹不喜花香,她定然是不肯喝的。” 毓天青看向九月虹,见她依旧闭着眼,丝毫不理会其余事,只得道,“那就多谢黄师兄。” 香露入口,毓天青发现似与前几日的不同,不仅没有浓郁的花香,反而有一种特别的冰冷之气。 毓天青不由问道,“黄师兄,这是什么花露,似乎与之前的不同。” 见她喝完,黄一梁才眉眼含笑道,“确实不同。” 看着毓天青疑惑的目光,黄一梁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偶得的一株香草,兴来时特别调制的。因想着此香似与毓师妹气质相衬,故而想让师妹品鉴品鉴。” “哦?不知是何香草?” 黄一梁淡淡一笑,“这花长自苍茫山深处的高山上,名为天竺草,天生带着一抹高岭之花的清雅之气。一如毓师妹,令人闻之动容,见之忘俗。” 对方舌灿莲花,毓天青也只有含笑答应。不知为何,和黄一梁聊的越久,毓天青就觉得他笑容可掬,内心深处也涌出一股莫名的亲切之意。 次日,大地的轰鸣声吵醒了熟睡中的三人。 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摇晃着,深远处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声势浩荡。 黄一梁率先跳上树顶,眺望远方,他惊讶道,“虽然看不清是什么族群在迁动,但是根据尘土扬起的方向来看,应该是在往诅咒之地而去。” 三人心中俱是惊讶。 黄一梁道,“昨日是象群出没,今日又是兽族迁动,莫不是诅咒之地要发生什么事?” 九月虹当机立断道,,“多思无意,不妨一探究竟。” 毓天青亦道,“不错。我们本就为此而来,自然要把事情弄清楚。” 三人各自祭出宝剑,顾不得诸般顾忌,极力向诅咒之地飞去。 空中俯瞰,山川横纵,绿林茂盛,错落有致。 “看,那是什么?!”九月虹高声问道。 顺着她的指向,不远处的空中,白雾弥漫,犹如光幕。若非此刻晨光正好,隐隐约约可见焰气浮动,否则,恍若一体的白雾,三人几乎就以为和虚空无异。 黄一梁看得仔细,道,“诅咒之地就在苍茫山临近的凹谷中心,以地形看来,这白雾之下,就应该是诅咒之地了。” 九月虹道,“那这白幕是什么?结界?” 黄一梁道,“想来如此。这么强烈的阳光都未能在这白幕上留下任何痕迹,想来浓厚的紧,我们可莫要碰触。” 九月虹道,“那是自然。” 毓天青看着四周,说道,“你们看,苍茫山内已经扬起了多处烟尘,想来赶来的兽群不在少数。” 九月虹奇道,“黄师兄,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怎么都来凑热闹,莫不是兽族也要开武林大会?” 黄一梁哈哈笑道,“兽族的武林大会,我从来未听说过,如果真是如此,确实值得一观。”他手指前方不远处的空地道,“两位师妹,事态不明,我们先下来静观其变如何?” 顺着他的指点,三人落在了距离诅咒之地不远的一处林中空地,这里处在苍茫山与诅咒之地的边界,以刚才所观的情形,在他们所处之地外的方向,皆有不同兽群分别赶来。三人分别飞跃树干枝梢上,静候情形。 没多久,震天动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除了昨日他们所见的象群,还有虎群,羚羊群……以及一些族群动物,齐齐而来。 一如九月虹所言,这群兽类集中在此,确实可以召开一个比武大会了。 但意外的是,它们似乎并不准备相互斗殴。不仅各自规矩的盘踞一方,并且意外和平的互不犯界。 九月虹叹道,“没想到这群兽族还挺守规矩。” 黄一梁道,“兽与人一样,都有着灵性,它们也会在各种环境中,摸索着运用智慧去适应环境,以求获得最大的生存空间。” “看来黄师兄对兽群很了解吗?” “我从小就待在苍茫山,自然要比一般人更了解些。” 九月虹不以为意道,“可是兽类毕竟是畜生道,能有多少灵性,又能有多么深度的智慧?难不成它们也可以像人类一样,得道飞升吗?” 黄一梁呵呵一笑,“人类飞升,自古以来不过就道祖一人罢了,大多数的人活的不过蝼蚁一般,他们又有多少灵性,又能有多么深广的智慧?” “怎么黄师兄还觉得,畜生还比的过人不成?”九月虹反唇相讥。 意外的,黄一梁竟带着一抹从来不曾有过的嘲弄意味,说道,“许多兽类与身俱来的能力,远远超过人类中一些所谓的天才,那些天才不过是仗着一些高明的道法,师门的丹药,前人的经验,所以走的比一般人快些而已,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 意有所指的言语戳动了九月虹的心,她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一梁看着她,不答反问道,“什么是天才?是天分高?还是天生神力?恐怕都不是吧……如果是天分高,就应该一闻千悟,何须苦苦求道问心,如果是天生神力,那就应该道法超群,何须日日钻研道术?” 九月虹一时竟然无法反驳,心神一怔,默而不言。 黄一梁淡淡一笑,“可见,所谓的天才,不过是用来自欺欺人的遮掩,以及不自量力的愚蠢罢了。” ------------ 第五十七章 诅咒门大开 言语的争论,不过是徒增无用的意见,而一旦形成,意见就像钉子,越敲只能越深。 这时,大地又是一阵颤动,打断了多余的对话。 林中一角,现出一道巨大身影来,赫然是一头白头叶猴,只见它迈着宽大的脚掌,向着兽群缓步而去。十丈左右的身高,矗立其中,分外惹眼,尤其它头顶的一簇白毛,犹如一团白色的火焰,绽放于空。 原本就是大型动物的集会,如今出现了这头白头叶猴,一时风头全盖,所谓的强壮和高大,在它的衬托下,都成了戏剧性的玩笑。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黄一梁叹道,“白头叶猴,可是真正的高灵性动物,而且为数已经不多了,我记得祖师曾经说过,成年的白头叶猴,可以匹敌百年修行的道人,未料想今日竟也出现在了此处。” 说话间,地动声再次响起,不同的方向,又是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它不似白头叶猴那么温柔,步伐间,将眼前的树木纷纷推到在地。 九月虹道,“看来还不止一头呢。” 踏碎最后一棵挡在身前的古树,来者终于露出它的样貌,一张鬼魅般的脸庞,一小撮山羊胡须,小小的脑袋,却有着和白头叶猴一样高大的身躯。看起来十分的不和谐,但是它的行动力却是异常的迅速。 毓天青道,“为什么它看起来如此古怪?” 九月虹不由轻笑了一道,“许是猴群的变异体呢?” 意外的是,新来的并没有向白头叶猴走去,而是隔了一段距离,坐了下来,显然,它们不是一波的。 毓天青心中正是奇怪,只听黄一梁说道,“它是山魈,虽说八百年前或许跟白头叶猴是一家,但它们绝对不是一个族群。” 九月虹叹道,“真是有趣,还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物种要来。” 黄一梁脸色却是凝重,“群兽纷纷聚集在此,恐怕真是有什么大事件发生。要知道,灵长类动物最看中修行,无论是山魈,还是白头叶猴,若是没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它们是绝对不会离开领地一步的。” 九月虹道,“如此正好,我也正想看看究竟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话说间,还有数不尽的爬行生物朝这边涌来,密密麻麻的看的人头皮发麻。更有几条花色蟒蛇经过,幸好三人藏于老树梢顶,不至于挡了对方的道。 虽说三人艺高人胆大,但看到眼前这个场景,多多少少心中有些发怵。当你看到无量无数无边的不同生命形态,在同一时间出现的时候,你几乎有一种错觉,你误入了另外一個时空,走进了另外一种生命的世界。三人恍惚间,竟同时有一种强烈的觉受,那就是,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异类。 人眼里的兽是异种,而兽眼中的人,一样是异类的怪物而已。 三人正胡思乱想着,霎时,白幕之中一道紫光冲天而起。紫光浑圆如苍天大柱,似平地而起,又像从天而降。光华妖冶,目眩神迷。 不过微微怔楞的刹那,无数兽群,顿时发出兴奋的声音,它们有的是用嘴嘶鸣,有的晃荡身体来制造声响,亦或者扑打着翅膀,捶打着胸脯,声音的共鸣在这一瞬间,似乎达成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心识会产生情绪,是所有生命的共同点,而表达情绪的方式,却可以多种多样。眼耳鼻舌身意,无一不是可表达的桥梁,六识操纵了了六根,而六根又攀援了六尘,如此这般,才形成了生命的运动轨迹。 光柱越来越大,光晕也越来越绚烂,随着群兽欢呼雀跃的此起彼伏,紫色光柱之中,似乎有一道透明的光门,在缓缓打开。 相比较群兽的沸腾,毓天青三人简直诧异到了极点。 ‘咒诅之地’开门了?! 霎时,一些迫不及待的兽族,已经开始往里冲了起来,它们的身姿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轻盈敏捷,随着光门的彻底打开,所有的兽族都在向内移动,它们的目光和神情,在此时此刻,竟是无比的鲜明和形象,好像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凝聚。那种向往之情的表现,已经超越了人与兽的距离。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所有的兽群进入其中,三人的心才缓缓的从震撼中清醒过来。 落下树来,三人站在诅咒之地外,凝视着眼前这巨大的光门,门内光芒万丈,更有各种声响如铺天盖地一般的传来。 黄一梁既惊又喜的高呼道,“原来祖师所言,都是真的!” 紫色光芒升起,诅咒之地就如复活一般,这样的传闻,竟然真的就出现在了目前,黄一梁一时间兴奋的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毓天青满脸震撼,双目愣愣的看着里面,不由喃喃自语,“这其中,会是什么光景呢?” “你莫不是还想进去?”九月虹突然出声道。 她面容虽然震撼,目光却是难得的清冷,她似乎并没有因为眼前的一幕而失去理智,反而出声提醒着毓天青和黄一梁,“你们莫忘了,诅咒之地,乃是不祥之地。道祖有言,莫入其中!” 九月虹的话如一道冰凉的水,泼醒了两个还怔楞其中的人。 黄一梁依依不舍的看着其中,叹道,“这可是百年难遇啊,百年难遇啊……” 见他似如魔怔,九月虹冷声道,“莫忘了我们来的任务。” 毓天青也不由说道,“黄师兄,这诅咒之地坐落在蛮荒之地的中心,以刚才的情形看来,似乎对兽族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恐怕非人族可侵扰,不如我们在此静观其变吧?” “两位师妹所言非差。”黄一梁深叹一声,“只是遇宝山而不入,比入宝山空手而归,来的更为不甘心啊。” 九月虹冷冷一哼道,“不生贪心,何来的不甘啊?” 黄一梁道,“师妹不必冷嘲热讽,贪心是人性的本能,我又何必遮掩,你又何必清高?” 突然的呛声,让九月虹顿时语塞,她冷冷的目光,似乎要将黄一梁戳穿。 黄一梁竟意外的呵呵一笑,飘来一语,“无言以对,是否可以当做是伱对我的认同?” ------------ 第五十八章 麒麟鹿包围 突来的口舌,意外的矛盾,是与非的纠缠,人们似乎总是很喜欢在道理上争个明白,然而结果却是越想争辩清楚,就越是弄不清楚。 洞开的大门,对苍茫山内的兽群有着格外的吸引力,零零散散的,还有着许多的动物向这里奔赴而来。这些动物一心都扑在诅咒之地上,对毓天青三个外族人皆是视而不见。似乎它们的眼中,只有门的存在。 就在三人已经放心的当自己透明之时,总有些意外的存在,会打破惯性的思维。 一群鹿群,突然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它们姿态优雅,身披鳞纹,头上一双犄角犹如龙角,与之前的兽群不同,它们竟然毫不为神祇般的大门而心动,而是将目光紧紧放在了三个人的身上,更确切的说,是放在黄一梁的身上。 “麒麟鹿?”九月虹率先出声,她好似明白了什么一样,冷冷一笑道,“黄师兄,看来它们都是来找你的呀,看它们这灼热的眼神,莫不是与你莫逆之交。” 黄一梁面色一沉,说道,“虹师妹莫要开玩笑了。” 毓天青发现,这些麒麟鹿看向他们确实是目光不善,尤其站在当中的一头麒麟鹿,它身上的鳞片厚而华丽,头上龙角粗壮修长,应该是它们的头领,它目光尤为锐利而且深沉,似乎有着如同人类一般的智慧和觉醒。而它花白的胡须显露了它的一定年龄,它踏蹄而立,昂首挺胸,颇有几分王者之姿。 在它的指挥下,鹿群向他们逐渐包围。它们移动轻巧,快速而敏捷,故而当它们开始靠近的时候,三人没有防备。 毓天青心中疑惑,“麒麟鹿群对我们似乎有很强的敌意,这是为何?” 九月虹瞥了一眼黄一梁道,“这就要问黄师兄了,问问他,究竟做了什么,能让这群麒麟鹿这么针锋相对。” 黄一梁冷着脸说道,“麒麟鹿性格十分具有攻击性,一旦锁定目标,就会不顾一切战斗到底,而且今日是鹿王亲至。虹师妹与其说风凉话,不如想办法早点脱身。” 九月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与麒麟鹿有仇的又不是我九月虹,我何须着急?” 黄一梁沉声道,“你我三人一起入的苍茫山,若是我出了事情,你们回去也不好交代吧。” 九月虹轻声笑道,她一副看好戏的抱着剑站在一边,“黄师兄莫不是忘了,你才是负责照顾我等安全的人,若是你死了,我便对长老们说,伱尽忠职守,为保护我们安全而不幸战死,到时,七派一定会为黄花门抚恤一二,而你的牌位也会受黄花门香火供奉,师妹我一定会为你的‘身前身后名’筹谋万全的,以报师兄今日殉身之义。” 黄一梁冷然道,“虹师妹真的要如此绝情?袖手旁观?” 九月虹耸了耸肩,一副无辜口气,“你能奈我何?” 黄一梁冷冷一笑,他微微眯起双目,默而不言。 这时,鹿王陡然一声嘶鸣,如战斗号角,使得鹿群顿时激动昂扬,纷纷向三人冲来,它们低着头,头上的犄角就是最好的利器。 三人连忙就是一番闪避 鹿群不比之前的象群,数量不多,它们本就生长在苍茫山当中,族群繁盛,数量庞大,如今鹿王亲至,几乎所有的鹿群都在朝这里包围而来。而且它们训练有素,且战且缓,队形多变,车轮重复,令三人毫无喘息时间。 九月虹仗着修为高超,足踏鹿群,想脱身而去,却引得一群麒麟鹿将她单独包围其中,依旧是不依不饶。 九月虹惊道,“这鹿王是老而昏聩了吗?看不清楚谁才是敌人?!” 黄一梁呵呵笑道,“我说过的,虹师妹,你不能独善其身。” 话有所指,九月虹沉声道,“你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黄一梁说道,“不过是给你们尝了尝百花露而已。” “百花露?”九月虹皱眉,“我可没喝你那鬼东西。” 黄一梁道,“你是没喝,可是你伤口的血可沾过。” 九月虹忽然想到那日因力战象王受伤,黄一梁强行的包扎,她顿时愤恨道,“我就知道你献殷勤就没安什么好心!” 黄一梁阴笑道,“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毓天青听着他们的谈话,未料想黄一梁是这般的品行,她不由问道,“黄师兄,你在百花露里掺了什么?” 事已至此,黄一梁也不打算隐瞒,说道,“鹿血,麒麟鹿的血。” “麒麟鹿血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黄一梁说道,“麒麟鹿的鲜血,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普通人难以闻出,但是鼻子灵敏的麒麟鹿定然是闻得到的,而且这鹿血之气味弥久难消,所以,麒麟鹿只要寻着味就能追踪,所以我们上人,今日是逃不开这鹿群的。” 九月虹满脸怒火,“黄一梁,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莫不是从进山开始,你就打算让我们葬身在此?” “当然不是!”黄一梁道,“两位师妹师门背景如此强硬,我怎么敢呢,不过是想借助两位,在危难之时莫丢下我罢了。” 毓天青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黄师兄一早就知道自己要被鹿群攻击了?” 黄一梁道,“虽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但诅咒之地与麒麟鹿族群相距不远,我不过是以防不测罢了。鹿群善于跳跃,即便你们两個修为高深,身手过人,但凡沾上鹿血气息,你们就很难躲开鹿群包围。若你们愿意与我一起杀敌,我们就还有冲出去的机会。” 九月虹冷冷道,“是让你冲出去的机会吧?” 黄一梁道,“如今我们都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虹师妹,我们何必要分什么你我呢?” 九月虹恼怒非常,眼看鹿群越来越多的涌过来,她不由恨声道,“你说,要怎么样冲出去?” “如你那日所做的一般,擒贼先擒王!”黄一梁看着置身在鹿群当中的鹿王,沉声说道,“斩杀鹿王!” ------------ 第五十九章 金刚不坏身 一如黄一梁所言,最快的脱身办法,确实就是斩杀鹿王。 九月虹素来雷厉风行,思处即是行动,刹那间,她神剑出鞘,当下一剑,雷霆万钧。剑光所及,麒麟鹿纷纷被震飞了出去。风驰电掣之际,她长剑秉立,朝着万鹿护卫中的麒麟鹿王,疾驰而去。 麒麟鹿王,面对突如其来的利刃,它动也不动。 惊雷神剑岂是儿戏,不过眨眼即至。 错愕的是,惊雷神剑在麒麟鹿王面门之处,堪堪而停,一股强大的力量正通过剑尖,将九月虹的力量阻挡在外。 九月虹面色陡变,然而她是个刚强倔强的性子,岂肯轻易认输。她极力催元,手中神剑霎时闪亮无双,与此同时,麒麟鹿王的身前,一道气流屏障也同时显现。 毓天青讶然,“这麒麟鹿王看起来气定神闲,周身气罩自然全开,尚未有所行动,就已经将九月虹的惊雷剑挡了下来,道行之高,恐怕远超我们想象。” 黄一梁却似了然于胸,“麒麟鹿王今年已经八百多岁了,若论道行,恐怕苍茫山深处的一些灵兽都无法与其相比。” 毓天青心中一沉,顿时说道,“既然如此,你还让虹师姐一人杀它?” 黄一梁幽然道,“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只听他高呼道,“九月虹,你若不使出全部本事,恐怕是伤不了他分毫。” 九月虹明知道他是利用自己,但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她又如何能退?何况,眼前分明只是一头牲畜,竟然也挡下了她的惊雷剑,她如何能服? 顷刻间,天际风起云涌,无边乌云霎时布满上空,九月虹催动真气,电闪雷鸣,骤然间,九道闪电劈头而下,一时鹿群避闪不及,许多都被击中而陨。 麒麟鹿王端坐其中,似乎浑不在意。 九月虹看着它,心头犹然想到那日的毓天青,似乎也是这般若无其事,她心头不由一怒。霎时,雷霆之势遽然而降,九根玄雷同时发作,带着九月虹的怒气,朝着麒麟鹿王当头而去。 ‘轰隆隆……’长雷震天,举世皆醒。 耀目炽白,将麒麟鹿王包裹其中,风闪电鸣,无数的力量在其翻滚搅动,黄一梁第一次看到九天玄雷的厉害,一时心中正酣,目眩神迷。 鼓动的长发,随着九月虹的落地而缓缓落下。 雷阵中依然毫无一丝响动,麒麟鹿王吃了满满的九根雷柱,是否就此烟消云散,三人心头各自紧张。就在雷光逐渐消散之际,三人俱是上前一步。 电光隐退,力量消散,九天玄雷柱隐没于空。 麒麟鹿王赫然坐立其中,它目光沉稳,犹如一个看透世事的智慧老者,不来不去,如如不动。 九月虹的脸上露出震惊无比的表情,当初毓天青能够接下她的九天玄雷,尚有天丝金缕衣的照拂,如今这头麒麟鹿王,没有用一点真气,没有动一根手指,仿佛将九月虹的九天玄,当做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亦或者是搔痒痒一般的存在。 这让一向对自己期许过高的九月虹,再次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毓天青经历过九天玄雷,知道这其中滋味并不好受,她的惊讶一点都不比九月虹少,她看着那丝毫不损的麒麟鹿王,不由惊叹道,“这麒麟鹿王,莫不是金刚不坏之身?” “不错!”黄一梁的语气中含着一丝兴奋,“兽类的修行与人族不同,它们大多都是从炼体开始,进而修习内丹。而炼体的最高层,便是金刚不坏身。”他目色迷离,神情癫狂,“想不到啊,金刚不坏体呵……麒麟鹿王竟然真的修成了!” 九月虹沉声道,“你已知道它是金刚不坏身,别说是你,就是我们三人的修为加起来,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你现在还在那做什么梦!” 黄一梁笑道,“虹师妹,别着急,我自有办法。” 九月虹催道,“那你倒是使出来啊。” 黄一梁说道,“以麒麟鹿王的修为,若是动手就无后招,我要两位全心协助我将其斩杀。” 九月虹嗤笑道,“我的九天玄雷尚且都未能撼动它分毫,伱竟开口要我们协助你斩杀?” 黄一梁目光深沉,呵呵一笑,“今日,黄某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大言不惭的话语,却是不可思议的自信。 刹那间,黄一梁所处的脚下风起尘动,他轻拍手中钢骨铁扇,扇面四张,飞扬旋转。顷刻,一股幽香汩汩而出,随着香味的逐渐浓郁,铁扇竟如一只莹光飞蝶,翩然不休。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气息,赫然就是黄一梁平日里惯用的百花香。 香氛所及,一干麒麟鹿竟纷纷倒地,似乎这香味对它们有着特别的作用。随着香味散播的区域扩大,不停的有麒麟鹿倒下,其它的鹿群则纷纷向后退去。 这时,麒麟鹿王动了。它终于踏着它沉稳的步调,一步一步的朝黄一梁走来。 黄一梁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亮白的皮肤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更为闪亮夺目,绯红的脸颊也闪烁着异样的潮红。这一刻,他似乎浑身都透出妖冶来。 麒麟鹿王的目光变得更深沉了,似有山雨欲来的薄怒蕴含其中。 毓天青和九月虹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倏然间的气氛冷凝,似乎预示着下一刻的惊天动地。 不过是一番眼神的汇聚,毓天青和九月虹的心头,俱是受到了泰山般的压制。 麒麟鹿王究竟有多么深厚的修为? 化作彩蝶翩然的铁扇,旋转的更快了,本就浓郁的香气更以肉眼可见的颜色,凝成道道网状,像麒麟王迎面扑去。 麒麟鹿王头不俯,身不斜,全不将黄一梁的手段放在眼里,凝香之网一一都在麒麟鹿王本身的浩劲真气下溃然退散。 九月虹面露不可思议,“想不到麒麟鹿王的内丹修为,亦是深不可测。” 空气中已满是百花香的味道,无数头麒麟鹿已然纷纷倒下,唯有麒麟鹿王独立其中,显然他并不受这百花香的干扰。面对高超修为、且已金刚不坏的麒麟鹿王,黄一梁究竟还有何能为? ------------ 第六十章 不似人之脸 黄一梁的脸颊红的鲜艳,犹如一朵春日玫瑰,娇艳欲滴。 空气中的香味浓郁至极,甚至可见其呈七彩之色,厚重不开,麒麟鹿但凡沾之,无一不倒。以这般情况看,别说是几百头,就是几千头,乃至上万头,都不在话下。 九月虹兀自说道,“难怪黑市上突然涌现出了大批的麒麟鹿,原来是有这样一幅好手段。” 通过黄一梁种种的手段,毓天青不禁想起她们初来时九月虹所言,想来这猎杀兽群之人,定是这黄一梁无疑。顿时,心头不由感慨,究竟是什么,让他这般痴迷? 思忖间,麒麟鹿王已经来至黄一梁面前,它周身流动的真气,自动形成了气罩,将它稳稳的护在其中,隔绝了所有的侵扰和伤害。 居高临下,麒麟鹿王目光俾睨,它缓缓的抬起它的前肢,一如毓天青心头预感的那般,坚实的双蹄朝着黄一梁,奋力踏去。 踏碎敌人!这恐怕就是麒麟鹿王眸底深沉的含义。 黄一梁的铁扇在这无可匹敌的力量面前,瞬间粉碎! 踏过小小的几乎不成障碍的人类武器,鹿蹄眨眼就已经悬挂在了黄一梁的颅顶之上。在这一刻,高高高扬起的鹿蹄,瞬间暴涨,仿佛是一座巨大的高山,从天而降、 毓天青几乎就要闭上眼睛,恰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嘶叫声骤然响起。几乎就要贯下的鹿蹄堪堪止在了半空。 麒麟鹿王的眼神,闪过一丝痛苦和犹豫。 嘶叫声沙哑且狰狞,仿佛是地狱中攀爬的恶魔,又像是鬼蜮中凄喊的厉鬼,声音落在人的心头,犹如百千指抓,饶心入髓。 九月虹体内真元因为九天玄雷而消耗颇多,此时听到这番嘶叫,心神难当,面色顿时煞白。她赶忙坐下调息,虽然紧闭双目,然而声音犹然从耳入心,她也只能尽量意守丹元。 黄一梁的嘴里不停的散发着嘶叫声,而他的面孔却是和声音完全不同的得意。他缓缓的从麒麟鹿王的巨蹄下向后退去,此时,他脸上的皮肤竟然呈现出异样的色彩,乍见好像一团白光,细看白光之中似乎另有一番色彩,当真是精彩绝伦,更是目眩神迷。 “守窍,静心。”九月虹忽然说道。 毓天青心头陡然一惊,连忙垂下目来,只听九月虹说道,“黄一梁常年接触苍茫山的兽类,谣传他修习了兽族之术,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兽族之术?”毓天青想到之前黄一梁还和九月虹两人争执过,人类和灵兽孰胜孰劣的问题,想来应是他深得兽术利益后的心得。 轰然一声,麒麟鹿王一脚踏空,气滞则势退,麒麟鹿王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一抹痛苦的神情。 黄一梁嘶叫不断,他四肢齐舞,扭动身躯,犹如巫婆跳大神,亦或者说,更像是某种动物的形态。 一声彻骨长鸣,麒麟鹿王猛地扭动起脖子来,它平静的内心似乎因为黄一梁口中的嘶叫声而起了剧动涟漪。 黄一梁见状,嘶叫的更为用力,沙哑的嗓音更为粗嘎,犹如附骨之湿,丢不开,扔不掉,直入心尖,又酸又涩。 麒麟鹿王霎时眼泪簌簌而流。 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难过的往事,八百年的岁月,足够沉淀许多的喜与悲。 心念起,神识动,麒麟鹿王周身的气流,瞬间起了变化。 尚且来不及沉淀,倏然间,黄一梁如闪电一般躬身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麒麟鹿王的脖颈。 通常而言,脖间颈下,是所有兽族的弱点。 嘶叫声中,麒麟鹿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瞬间,黄一梁已经来到了麒麟鹿王的面门。 前一刻还是压制者,这一刻竟然成了防守者。弱者的反抗,是对强者最有力的挑衅。 麒麟鹿王顿时怒起,它举头而撞,而黄一梁的身体竟然在空中折射出去,避开了鹿王的撞击,麒麟鹿王连忙后退数步,它拱起犄角,朝着黄一梁刺来,而黄一梁左闪右避,上下从容,犹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又像是一只轻巧敏捷的飞雀,连续躲过麒麟鹿王的攻击。 毓天青看的心神折叹,不可思议。阳光下,她忽然发现黄一梁的脸,变得白亮无比,而隐含其中的妖异之色,模糊了原本的五官。 赫然,不是一张人类的脸! 就在她怔楞之际,一道拔高的凄厉嘶叫,几欲摧断心肠,令人血脉倒流。 耳边突然乍起的声鸣,令麒麟鹿王的攻击忽然停顿了刹那,也就是这刹那之机,黄一梁竟然露出了两颗尖锐无比的牙齿来,牙齿细尖无比,如针如刺,霎时刺进了麒麟鹿王的脖颈血管内! 毓天青和九月虹不由惊在当场。 麒麟鹿王的金刚不坏身,竟然没有挡不住黄一梁的‘利齿’?! 伴随着麒麟鹿王的怒吼声,黄一梁的脸上露出更为兴奋的表情。他极力汲取着对方的血液精元。麒麟鹿王拼命的甩着脑袋,然而黄一梁的那双‘牙齿’似乎在它体内生根了一般,怎么都无法动摇一分。 不过两三个呼吸的片刻,麒麟鹿王的面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老化。或许已经知道自己的精元在急速的流出,麒麟鹿王停下了晃动的身躯,目光下沉,迸出一声长鸣,他的混元之力瞬间大开,强劲的气流将周围所有之物一一震开,无数麒麟鹿的身体被高高抛了出去,毓天青和九月虹催动真气,抵御这一方霸主的威力,雄频激荡,真气所到之处,花草尽陨,尘土尽销。 黄一梁的身体也在这真气鼓动中,倒飞而回。 他嘴角鲜血淋漓,妖冶的脸上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扭曲的五官,即便看不出所以,也感受的到那狰狞之色以及邪恶之意。 麒麟鹿王挺拔的身体忽然虚晃了起来,摇摇欲坠,它极力的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然而似乎力不从心。半响过后,它终于忍不住瘫软在地。 一代鹿王,由此陨落。 黄一梁看着倒地不起的麒麟鹿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或许不知道,他此时的笑声尖锐嘶鸣,根本称不上笑,他的笑不过是他磁场的表达而已。 此时的黄一梁,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了吧? ------------ 第六十一章 心动一切动 是什么可以打败一方霸主? 是什么可以摧毁金刚不坏之身? 又是什么竟然攻破了不可一世的修为? 黄一梁忽然仰天长笑了起来。他笑的猖狂,笑的得意,笑的肆无忌惮。他忽然回过来,看着毓天青和九月虹,高声笑道,“虹师妹,你看到了吗?你的九天玄雷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我做到了。这下,你知道,所谓‘天才’不过是伱们的自我幻想罢了。” 九月虹看着他眼底的疯狂,冷冷道,“为什么?” 黄一梁的声音带着尖锐的啸鸣声,“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可以破它的金刚不坏身?”他指了指自己的喉轮,道,“这里,是不是更加好奇?” 毓天青神思敏锐,“你用声音打破了它的护身气罩,以及它的金刚不坏体?” “毓师妹果真聪慧啊。”黄一梁笑道,“你不妨再猜猜?” 毓天青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利用嘶叫之声干扰了麒麟鹿王的心神,使得它一时陷入情绪之中,神涣气散,导致护身真气未能凝练,所以你才能趁机贴近于它。” “不错!”黄一梁的目光中含着赞赏的光芒,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毓天青,说道,“你继续说。” “当你靠近麒麟鹿王的时候,有一声特别尖锐的嘶鸣,难道也是因此如此,这才破了它的金刚不坏身?”毓天青蹙眉疑惑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所谓的‘金刚不坏身’岂不是儿戏?亦或者说,它根本就没有炼成什么‘金刚不坏身’?” 黄一梁哈哈笑道,“九月虹,怪不得你输给毓师妹,你的资质远不及她分毫,输的不冤,不冤!” 九月虹冷着脸,“你莫要故作玄虚,赶快说来。” “莫急,莫急!”他心情很好,有人愿意聆听他的成就,他自然也很愿意分享,“麒麟鹿王的炼体境来说,确实已经达到了‘金刚不坏’的地步,你们要知道,在这片大森林里,真修有成的,麒麟鹿王绝对是其中之一。” 毓天青静静的等他继续说着。 黄一梁叹了口气,道,“它不仅炼体达到巅峰,内丹修为也是独领一方,若是今日换了他人,恐怕必定要丧命在此,不过,今天,它恰好遇到了我,而我……也一直在等它。” “果然,这都是你谋划好的。”九月虹道。 黄一梁大方承认道,“确实是我谋划好的,但确实没有想过会在今日。你们可知道,为了如今这一刻,我谋划了多久?” 看着他眼中的炽热,毓天青并不接话。 黄一梁继续说道,“我可是谋划了十年呐,十年之中,无有一日不在为此筹谋准备着。” 毓天青惊讶万分,九月虹也是万分疑惑。 黄一梁笑道,“你们不会明白的。” 毓天青不由说道,“你所准备的,就是这道嘶叫声吧?” 黄一梁似已习惯了毓天青的聪慧,他笑着,“不错。” “所以,这道嘶叫到底对麒麟鹿王有着怎么样的特殊?” 黄一梁踌躇满志,自不必隐瞒,“这道嘶叫,乃是麒麟鹿王的伴侣死前留下的。” 不料想竟然是这样的答案。 黄一梁继续解释道,“当年麒麟鹿王为修元旦走火入魔,在苍茫山内大肆残杀,如癫似狂,不仅残杀它族,更虐杀同族。当时,是它的伴侣用生命阻止了它,而在他清醒的一瞬间,听见的就是它的伴侣惨死在它角下的声音,而这道声音,也成了麒麟鹿王永远不想回忆的过去。” 毓天青恍然大悟,“所以,你花了十年时间模拟这道嘶叫声?” “不错。”黄一梁道,“那日我恰好就在,既然上天给了我机会,我岂能辜负?” 毓天青皱着眉头说道,“你利用麒麟鹿王的心结,让他沉浸在执着中,所以攻破了它的道道防线。也就是说,一旦心神旌荡,神识涣散,所有的修为也就变得华而不实。” “当然!”黄一梁道,“修道者,最要紧的就是心智坚定,生铁心肠,一旦动念神驰,自然流落生死,道境千退。” 犹然想到自己的过往,毓天青不由唏嘘感叹,“不错,修道者最忌讳的莫过于此,只是无明凡心,如何能保证自己道心不退呢?” “能让自己道心永远不退的,恐怕只有超凡入圣之时。”黄一梁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麒麟鹿王身上,“所以,我等修者,尚且不能成圣之际,就不能错过提升自己的机会,唯有比别人强大,甚至强大的多,才能不被他人淘汰,才能笑道最后!” 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杀意,毓天青忍不住问道,“你要对它做什么?” 黄一梁自然而然道,“自然是吃了它!” 邪恶之语,惊煞旁人! 九月虹忽然冷声道,“他的血液里,混合了你身上的毒素,此时不吃它,更待何时呢?” “不错,你怎么……?”黄一梁一愣,他目光瞬凝,瞪向九月虹,“你怎么知道?” 九月虹嗤笑道,“黄一梁,你莫不是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识不得你眼下这幅尊荣?”她目露鄙夷,“从你露出你异化的獠牙开始,我就知道,你定是私自修炼黄花门的禁术,所以你才常年呆在苍茫山内,足不出山。” 黄一梁呵呵一笑,“确实!虹师妹了知我的师门,自然是瞒不过你。” 九月虹厉声道,“你修习禁术,违背天道,就不怕反噬己身,就不怕死后堕入无间地狱?” “违背天道?”黄一梁忽然笑了起来,略带凄鸣的笑声令人不禁毛骨悚然,他陡然问道,“什么是天道?” “这个世间的天道,就是弱肉强食,就是谁比谁更强。”他一指趴在地上无力喘息的麒麟鹿王道,“看见了吗?它刚才趾高气扬的想杀我,而现在是我砧板上的肉,要被我杀,强者为尊,这就是天道!” 黄一梁邪气昭昭,将一番邪理竟说的理直气壮。 毓天青不由自主的站了出来,她目光澄清,心思镇定,缓缓道,“即便如此,也应该尊重生命,可知因果循环,天道好还!” (本章完) ------------ 斩善恶之心 ------------ 第六十二章 人心换畜心 截然不同的论调,相互难以说服的言辞,以及沉入深渊的心灵,都预示着,这将会是一场不可调和的矛盾。 黄一梁看向毓天青,说道,“毓师妹,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可以超脱世俗见地的修者,没想到你也和他们这群俗人一样……真是太可惜了……” 毓天青淡淡道,“超脱本就不是无中生有,而是俗尘现实的升华,而大道,更不可能是改变自我属性,以特殊的方法强行加工所得,至于强与弱,胜与败,不过是行者内心自我的执着罢了。” “那依毓师妹的见解,我们刚刚就应该被麒麟鹿王踩死?” 毓天青道,“若论起因缘由,难道不是因为黄师兄你猎杀麒麟鹿在前?”她看着满地倒下的麒麟鹿,说道,“伱之前所言的‘屡禁不鲜’不过是‘监守自盗’罢了。” 对于毓天青揭示的真相,黄一梁似乎毫不在意,“这些麒麟鹿怀宝而不得其用,岂不可惜。我说过,弱者的存在不过是浪费资源,不如拿出来供养有需要的人,也是一番功德。” 毓天青摇了摇头,“黄师兄,那你可问过这些麒麟鹿,他们愿意不愿意?种族虽然可以不同,然而生命本身却是平等的,难道你所谓的弱者,它们生命的意义,就只是用来供养你认为的强者吗?何况,强与弱,那只是你自己的定义吧?” 黄一梁微微一叹,“毓师妹果真是进过般若阁的人,见地就是不一般。” 毓天青说道,“黄师兄,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黄一梁目不转睛的看着毓天青,说道,“毓师妹,你知道吗,我本不欲至你于死地,要知道,你可是我看中的人呐!” 他目光阴鸷,面无人相,毓天青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油然而生一丝怜悯,“黄师兄,你莫要一错再错。” 黄一梁呵呵一笑,“对于云层底下的人,怎么会看到云层之上的风景呢?” 九月虹陡然高喝道,“黄一梁,你莫不是要与七派和道行天下为敌?” “怎么会呢?”黄一梁毫无所谓,音轻语重,“我可从来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啊。” 九月虹脸色倏沉,惊雷长剑呼啸而其起,“那你还等什么?” 黄一梁一脸无奈道,“我本不愿这么快就与你们分开,奈何世事总是出人意料,做师兄的,只能送你们最后一程了。” 九月虹一声冷哼,“大话可别说太早。” 雷怒之声响彻云霄,九月虹起手便是杀招,全力以赴。 面对九月虹的攻势,黄一梁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只见他一声长鸣,四周突来鬼魅般的四条身影,齐齐向九月虹扑去。 九月虹惊天一剑,岂能有失? 毓天青急御有情剑,剑光疾驰旋绕,将突如其来的四人纷纷挡落。 九月虹的剑畅通无阻,直逼黄一梁面门,黄一梁霎时飞起,长啸之声又起。嘶叫尖锐,虽然饶人心肺,然而九月虹毕竟不是麒麟鹿王,没有那般深沉的遗憾往事,何况她心智坚定,认准之事,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当下九月虹不退反进。剑光如电鸣,气势含千钧,空气炸裂,已有破空之相。 九月虹不愧是中原正道一等一的天资卓越之人,这般急险的关头,她不仅从容不迫,更是突破潜力,惊雷剑法,更上一层楼。 然而,黄一梁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他沉浸禁术十数载,日夜都在苍茫山与兽群为伍切磋,又岂是束手就擒之人? 百香浓郁,铁扇飞旋。然,一一在九月虹的剑光中,化作虚无。 九月虹浩气沛然,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的必杀一剑。 惊雷神剑,一剑没心! 黄一梁的心口被一剑刺穿,他面色僵硬,然而目光却是诡异,他双手握在九月虹的剑身上,口中却发出阴冷的笑声。 毓天青看的心神忐忑,直觉危险。 恰在这时,黄一梁一掌拍出,身形后退,硬是将自己抽离了九月虹的长剑,不待九月虹反应过来,他一手贯入心口,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生生的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毓天青和九月虹俱是大惊失色,惊骇无比。 黄一梁笑的凄厉,他竟一手捏碎了自己的心脏,血肉粉碎,化作浓密无比的血雾,向着九月虹扑面而去。 毓天青本能一声惊呼,“小心!” 血雾所及之处,寸草皆萎。一些被沾染的麒麟鹿纷纷血肉消弭,眨眼之间,化作一摊白骨。 九月虹虽然退的迅速,但毕竟咫尺之间,犹然难避,尽管真气全开,身上衣裙也尽成褴褛。不仅如此,血雾之中有一股难闻之气,纵然她急忙避气,然也免不了吸入一些。 一时,她身形不稳,眼前霎时天旋地转起来。 毓天青连忙上前搀扶,说道,“那血雾之中定是有毒,你快运气逼毒。” 九月虹不敢多耽搁,她忙调息起来。 黄一梁失去心脏,本应是无根之人,熟料他竟然踉踉跄跄的朝麒麟鹿王走去。 麒麟鹿王此时不能动弹,口中的怒吼也变得如小猫嘶叫一般,微不足道。 但见黄一梁伸出他鲜血淋漓的手掌,五指如鬼爪一般,一举探入,麒麟鹿王发出痛彻的哀鸣,一颗犹在跳动的心脏,豁然出现在他的手上。 毓天青忽然明白,黄一梁不是要吃掉它的心脏,而是要以心换心! 人,如何能够安放畜生之心?! 剑起,身动! 毓天青长剑凛然,亦是不顾一切的要阻止黄一梁的换心之举。 霎时,四条身影如影随形。他们挡在黄一梁的身前,武力全开,势必要将毓天青拦下。 毓天青不耐烦与之纠缠,然而又摆脱不得。 四人将毓天青围困其中。 这时,毓天青才发现四人面目,竟然都如野兽无异。 一者青面獠牙,口中长牙似如长矛。 二者赤目犄角,一双头角好似匕首。 三者乌黑双手,十指指甲坚如硬钢。 四者身躯坚挺,浑身蛮力犹若金刚 四人分别守住四个方向,紧紧锁住毓天青。 包围圈外,黄一梁已然开始为自己接心。 (本章完) ------------ 第六十三章 剑引不归途(上) 诡异至极的画面,耸人惊闻的现实,毓天青来不及思考许多,她只想着要如何脱离这样骇人的桎梏。 有情剑清气冉冉,四个异化之人再次扑来。 剑之所及,力承千钧。 眼前四人,除了长相兽化以外,身体的力量也同样被兽化,变得力大无穷,尤其是金刚长相之人,拳剑相击,竟无半分损伤。 毓天青不知道他们究竟修习了什么样的禁术,更不知道他们以什么样的修为方式变成了眼下的模样,只是,这样的存在,真的就是他们当初要追求的吗? 不理解的理念,不理解的行为,更是有着难以理解的背后用心。 剑芒四溢,有情剑再起风霜。 一剑横出,爪齿而接,寒芒如镜的剑刃映出了四人的嘴脸。四人同时微怔的神情,出卖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波动。 毓天青大声问道,“假如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儿,看到此刻的你们,会是作何感想?你们敢用现在的样子回去见他们吗?” 即便是动物,也有着本能的舔犊之情,何况是人呢? 人之初,性本善。 是什么让最初之善泯灭,继而违背了初心? 怜悯之心,可惜之意,以及现实的压力,统统融汇在有情剑里,万物有情,有情剑剑气长鸣,如泣如诉。 情染识动,剑光飞舞间,渐渐有了将四人压制的气势。 乍听一声高呼,“毓师妹,我听说伱手中之剑名唤‘有情’。是为护生之意,是也不是?” 原来是场外的黄一梁,忽然喊了起来。 毓天青并不答话。 黄一梁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们四人为何是这番模样吗?我可以告诉你。”黄一梁的语调不急不缓,娓娓说道,“他们原是黄花门的弟子资质最差的一批人,于是就成了执行师门任务的炮灰,或者以身探陷阱,或者以身试毒,亦或者做了野兽的食物……最后就剩他们四个,你说他们是不是应该想着法子保命?” 弱肉强食的世界,在黄一梁的口中被叙述分明。 “可惜啊,资质愚钝,比不得所谓的‘天才弟子’,师门如何会重视?”黄一梁哀叹一声,仿佛是感同身受一般,“所以,为了活命,就只能另辟蹊径,唯有禁术,才能让我们在短时间内拥有强大的力量,继而不被人欺负,然后活下来!毓师妹,你说我们错了吗?” 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都含着深沉的过往,异化的四人在他的话语里仿佛重新找了力量,一股坚决且执着的信念。 毓天青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他的言论。求生,又有什么错呢? 顷刻间,有情剑长啸不止,四人戾气暴涨,朝着毓天青当头扑来。毓天青御剑回旋,护住自身。 爪齿横挠,长矛顶胸,毓天青以剑拄地,借力避过,不料后面金刚迎面撞击,护身真气砰然而响,毓天青连退数步。长剑吟吟,鸣声不停。 九月虹捂着胸,在一旁连忙提醒道,“他在扰乱你的心智,莫要上当。” 毓天青遥望着不远处的黄一梁,他将麒麟鹿王的心脏已经安在了自己的心口,此时他胸前异光频闪,似正在用异术令心安住。 毓天青又看了看眼前重新面露狰狞的四个异化者,她冷冷道,“求生,本是无错。但是滥杀,就是有错。” 霎时,长剑再起,沛然无匹。迎着冲上来的四人,铿锵而战。 黄一梁朗声道,“毓师妹,水有源,树有根,既然你想代天行道,是不是得先处理那些仗势欺人之徒?你若只为难我们师兄弟,我们可不服!” 剑光闪烁,碰撞的火化如电闪雷鸣。黄一梁的话语,犹如在给四名异化者充能。 毓天青面对心智和道术的双重考验,身心俱重,犹如各负万钧之力。 九月虹看局势更为不利,不由朝黄一梁怒道,“歪门邪道,还敢言之凿凿。” 黄一梁不屑嗤之,但见一双乌黑手爪,向九月虹抓来。 九月虹仓皇闪避。 异化之人不依不饶,漆黑的指甲欲如利刃挖心。 九月虹体内的毒素未解,她行动迟缓,勉强应付尤为吃力。她的脸色沉了又沉,突然喊道,“毓天青,你莫管我了,先逃出去要紧。” 毓天青心头蓦然震惊,“虹师姐……” 九月虹坚决道,“你若再不走,我们两个今天必死无疑。” 毓天青目色深深,沉着的脸上,忽露一丝坚毅之色。 霎时,剑气迸裂,长剑当道。毓天青手捏剑诀,抿唇沉目。长发在她身后高飞扬起,衣诀翻飞,如不世女神,虚空独立。 四人因其威势,稍稍而滞。 恰见一道光寒,九月虹身前爪指异化之人,陡然一声惨叫,手爪俱断,鲜血淋漓。 众人皆是震惊。 黄一梁犹然惊惧,他最清楚不过这异化过的爪指之坚,远非一般真气所能伤及,存活数百年的兽类,即便没有真气护体,也能不惧同样年数的修者,就是因为其外体之坚硬难匹。如今,这修为有成的异爪,竟然被一剑斩落,怎么能不令所有人吃惊? “怎么可能?!”黄一梁喃喃自语,不能自持。 其余三人见同伴被斩,且惊且怒,当下朝着毓天青全力扑来。 有情剑独立于空,毓天青坚韧的双目露出如雪的寒光。 “心光不灭,诛邪退散!” 蓦然,白光骤亮,有情剑一声长吟,剑引不归途。 剑气直冲而去,獠牙、犄角,通通掉落,最后没入异化金刚身躯之中,狂肆气息,彻底无声。 黄一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黄一梁看着毓天青,神情惊讶,“你是怎么做到的?” 长剑长鸣,亦如回答,“你说过的,心智坚定,即可。” 黄一梁摇了摇头,浑然不愿相信。 心中之笃定,往日之自豪,尽在此刻支离破碎。 他突然勃然大怒起来,“你可知道你斩断的可不仅是他们的利刃,还有他们的信心和期盼,你不是自持‘有情剑’吗?怎么可以断人希望?” (本章完) ------------ 第六十四章 剑引不归途(下) 此时的黄一梁眼底透着渗人的疯狂,他似乎忘记了,想要致人于死地的分明是他们自己。 若一个人的内心,有的只是自己的得失和感受,那就如同瞎眼者,永远看不清这个世界,遑论对与错。 一时间,毓天青的内心充满无限的怜悯。 “你错了,我斩断的不是你们的希望,而是你们心中的仇恨与堕落。”她叹道,“我不能说伱们是对还是错,但是,至少要记得,自己的本来面目,如此,才能来有所来,去有所归。” 毓天青看着瘫在地上的四人,淡淡道,“非分之取,自有非分之果。唯有我斩断你们的邪刃,或许,你们才能真正放下心中邪念,寻回自己的曾经。” “一派胡言!” 陡然一声暴跳大喝,黄一梁朝着毓天青迎面撞来。 毓天青挥剑抵挡,‘铿’然一声,黄一梁突露的尖刺撞上有情剑之剑身,火光四射。 一个人的信念若是突然崩塌,会怎么样?怀疑?懊恼?将自己沉入深渊,亦或者在绝望中爆发…… 数招过后,两人身形倏然而分。 黄一梁长发凌乱,双手捂着脸,发出凄厉而又天真的长笑声。 或许他有过悲惨的经历,或许他曾经真的无可奈何,又或许他所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然而,无论为了什么,有因,就会有果,这个世界一定会有行为留下的痕迹,哪怕很微小,哪怕很短暂,最终,我们都需要去面对。 毓天青一鼓作气,剑势破竹! 长剑刺穿他的心脏! 毓天青没想到,竟然这般容易。 身后陡然响起九月虹的惊呼,“小心!” 头顶之上,一阵凉意灌顶。毓天青及时抽身,两根尖刺獠牙,深深扎入了毓天青刚刚站立之处。尘土飞扬,土地贯裂。 黄一梁以头抢地,似乎十分恼怒,拔出獠牙,露出狰狞的面容,他脸如玉白,五官扭曲,已经不似人脸。身上衣衫尽落,身形也缩小了许多。 原来刚才刺中的,不过是他留下的衣物。 犹如蜕变一般,此时的黄一梁,只是毓天青记忆中认识的黄一梁,而不是真正的黄一梁。 他声音带着特殊的尖细,“我还没有报仇,怎么会轻易等死呢。” 毓天青实在不忍心看到他此时的样子,“难道你的人生,只有报仇吗?” 黄一梁发出呲呲的笑声,“当然不仅如此,我要变得很强,强的令天下修者都侧目,都来匍匐在我的脚下。” 毓天青忍不住说道,“你不必很强,你如今的这幅样貌,就足够让天下英雄侧目了。” “你敢嘲笑我?” “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 黄一梁阴阴而笑,“你斩断了我四个兄弟,确实有资格说实话。不过,说实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毓天青道,“如果说实话还要付出代价,那么只能说明,你与天道,足够违背!” 剑光升腾,身影交织。 黄一梁用秘法接上了麒麟鹿王的心,又吸取了鹿王血液中的精华,此时的他,功法已然更上一层楼。他身形极快,遁于虚空,而又能从不同的角度俯冲而来,长长的尖刺多番欲划过毓天青的面颊,都被她挡了下来。奈何黄一梁的外体坚硬如铁,似是继承了麒麟鹿王的金刚不坏之身,硬是和长剑拼出一番火花来。 凭着对虚空之力的了解和驾驭,毓天青逐渐开始摸索出对方的习惯身形。其实黄一梁此时的战术和那日九月虹所用的战术几乎无差,只不过他以身体为利刃,速度更快,并且外体的坚硬确实令人难以攻破。 又是一个虚空突刺,毓天青反手即是一剑,砍向他的面门。 “叮!”的一声撞击,纵然未砍掉黄一梁的尖刺,真气震荡,却是将他震退数步。 黄一梁五官模糊的脸上似乎恼羞成怒,但很快,他又显得兴奋不已。 “毓师妹,你真的大出乎我的意外。” “你也一样出乎我的意外。” 毓天青看着眼前不停抖动着身体的黄一梁,只听他含着尖刺的嘴里持续的发出‘嗡嗡嗡’的低沉声音,她不由说道,“舍了人心,换鹿心,舍了人脸,换蜂脸吗?” 黄一梁笑道,“这叫玉面蜂,我可是找了数年才找到的蜂群,我吸取了整个蜂群的精元,这才凝练出了这对峰刺,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玉面蜂不可吗?” 毓天青天生聪慧,听他这般问,心中也有了答案,“恐怕是因为这对峰刺,可以快速汲取兽类精元吧?” 黄一梁呲呲笑道,“不错,不错。强壮威武的灵兽,可以抗衡狮子老虎的攻击,但是却不能抵抗蚊虫蜂蚁,于是我便看中了这玉面蜂,蜂刺天生带有麻痹毒素,只要时机得宜,咬上谁,谁就倒,谁就是我的口中物。” 黄一梁带着得意的口吻,道,“即便是麒麟鹿王的金刚之体,我亦是手到擒来。毓师妹,天生万物皆有用,我生在这宝物之中,若是不用,岂不暴殄天物?” 毓天青沉默半响,说道,“你并不是造物者,没有资格决定以谁来滋养谁。生命的本质,从来都是平等的。” 有情剑长鸣不绝,剑声铿锵有力,一如剑心沉稳坚定。 剑光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 玉面蜂刺,亦是破空突来。 双方激斗,难分难舍,比的是修为的高下,更是心中的坚韧。 邪恶并不能立足于真理,然而过程却并非如此简单,并不是所有的邪恶,在正道面前,都是不堪一击,要知道执着的力量,并没有正邪之分,只有执着的理念,有对错之别。 剑刺相抵,两人无比的贴近。 “毓师妹,你实在不应该这样与我相对,你可知道,生命本是一个共同体啊。” 毓天青振开他的尖刺,冷冷道,“生命共同体,只会建立在彼此尊重的基础上,而不是掠夺和杀戮!” 黄一梁呲呲而笑,笑的毛骨悚然。 忽然之间,一阵浓郁的香气传来,熟悉的气味令毓天青似乎有些目眩神迷。 (本章完) ------------ 第六十五章 没入诅咒之地 “毓师妹,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毓天青看着黄一梁原本扭曲一片的脸,赫然发现他并不是他?! 模糊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熟悉的五官…… “夫子?”毓天青不由惊呼,“虚无华……咦?白云深?” 毓天青看着眼前熟悉又飘忽的脸,不由痴了一般,口中亦是喃喃自语,“你究竟是谁?” 本不该出现的面孔,却意外的连番出现。 黄一梁柔声道,“我是你最爱的人……” 话说间,他已经贴近了毓天青的身体,长长的尖刺就要朝毓天青体内刺去。 九月虹脸色陡变,然而她阻扰不及。 眼看就要触及肌肤之表,长长的尖刺忽然就停住了。 黄一梁的面容紧紧的皱在一起,他龇着牙似乎想要再进一步,但不管如何用力,结果却是越来越远。 毓天青缓缓的拉开和他的距离,长剑抵住了对方的心口。 剑气凝形,真气突入,体表虽坚,然震荡内里,黄一梁心肺已然受创。 他看着毓天青,几欲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毓天青漠然说道,“伱恐怕不知道,我并没有所谓的爱人……” 黄一梁嘴角朝两旁撇了撇,似笑非笑起来,他的面容陡然一变,变成了白云深的模样,“毓姑娘,我好疼啊!” 那真切的表情,蓦地令毓天青心头一惊。 再看竟又是虚无华一脸憔悴,“天青,你好狠的心,为何总是伤害我?” 毓天青皱眉,手中长剑兀自收回。 意清绝脸露淡雅之气,“天青,你要小心……” 就在这呼吸之间,乘着毓天青心智微迷之际,黄一梁竟然抱住了毓天青,长长的獠牙顿时没入她的体内。 九月虹飞身而救,惊雷剑抵住对方下颚,却是难以撬开。 毓天青顿觉浑身无力,似乎所有的血液精力都在被抽取。 黄一梁唇齿间发出得意而猖狂的笑声。 九月虹长剑横批,奈何他体表坚硬如铁,难以撼动。 毓天青只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在奋力,她全身的精元正在一点一滴的消散,她无力的看着天空,茫然不知。 天道无情,运行日月。难道她这一世追求道意之路,就要折在一个异化者的的手上了吗?如此,就是一切的结束了吗? 一片丹心问苍天,天若有情自有应。 ‘轰……’一道轰鸣声震荡山谷,紧接着,一道疾驰电光,从天而降,恰好落在黄一梁的身上。似若天神抽鞭,又如神罚降世,黄一梁顿时形神俱裂,真元顿散。 眨眼之间,始料不及。 他听得自己筋骨皆碎的声音,心中犹然嗔怒无比。 积压在心的不甘和愤怒在最后的时刻被彻底催发而出。 狭隘的心,只能容得下自己的情,狂妄的人,必定会作出不顾一切的举动。 黄一梁拼着最后一丝执着,紧紧抱着毓天青向后冲去,不过三尺距离,就是诅咒之地的大门。 九月虹手握着惊雷剑,狠狠的挑入黄一梁的体内,悍然不顾的想要分开两人,奈何执念之力,远远超过了身体本有的力量。 黄一梁用自己的残念,将三人一起送进了诅咒之地的大门。 金光曝闪,湮没了三人的身形。就在他们进入的一瞬间,诅咒之地的大门,顿时关阖,瞬间消散。 毓天青只觉得自己全身绵软,置身在一处金光甬道之内。 眼前浮现出黄一梁似人似蜂的脸来,他带着满腔的恨意,“毓天青,你凭什么替天行道,凭什么一番大道理,就可以抹杀我等多年的付出?凭什么?” 面对着满腔的怨恨,毓天青无法辩驳。 “既然生命平等,你为何不用自己的命,来抵我的命?” 只见黄一梁的身影消散,化作漫天蜂刺,向自己刺来。 强烈的愤怒,化作天地间最坚固的武器,漫天锋利,竟是彼岸不得度的怨。 毓天青茫然无措。 恨为刃,怨作矛,或许只有鲜血洗刷鲜血,生命偿还生命。 不由自主的,毓天青闭起了眼睛,心甘情愿的接受着轮回的结果。 铿锵剑鸣,裂响虚空。有情剑,如最忠实的仆从,守护在主人的身边。 清气冉冉,圣意蒸腾。挡住了漫天的雨刺,还虚空一片晴明。 一道宏伟清明的声音蓦然响起,“毓天青,你心中可有愿望?” 毓天青不假思索,“自然是有的。无上道意就是我的愿望。” “无上道意,超凡脱俗,不是这个时空的生命所能知晓的,我无法回答你。” “那你可否可以告诉我,我的剑,究竟是在护生,还是在杀生?” “哦?你为何如此一问?” “即便再邪恶的人,我相信都有他善的一面,终结恶的同时,也终结了善,持正义而争斗,有时,看似护生,却是在杀生。” “想的太多,就容易被束缚。” “可是我的剑,不添怨恨。” 那声音道,“我且问你,善和恶出自何处?” 毓天青毫不犹豫道,“人心。” “既然是人心,何来问杀生与护生?人心与人命,本就是两个问题。” 毓天青默而不语,静而沉思。 “所谓怨恨的由来,不过是因为你斩了恶命,却没有斩去恶心……”那声音深广伟大,“斩善恶之相容易,斩善恶之心困难,毓天青,你应该好好想想,你要走的是哪条路?” 声音渐消,虚空归寂,毓天青徜徉在金色光芒中,身心安寂。 亦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逐渐感受到风的轻拂,水的湍流。耳畔莺歌燕语,鼻尖兰薰桂馥,她忽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置身在一片翠绿草地之中。 四周芳草多姿,花香怡人。鸟雀低琢,彩蝶旋绕,更有白兔松鼠嬉戏林间,好一派世外桃源之风光。 毓天青犹然记得自己被黄一梁所伤,随后又被推入诅咒之地的大门之中,之后就失去了意识,她忙检查自身,竟无一点狼狈之象,气脉运行,亦无一丝阻滞之意。 想来是那片金茫,修复了自己的内外之伤。 毓天青不由感慨一叹,人之祸福,从来都不是片段的生命来决定的。 (本章完) ------------ 第六十六章 何处桃花源 山峰矗立,彩霞叠嶂。当东方的阳光不吝啬它的温暖时,万里平川的草地上,窜动着无数小动物,嬉戏打闹,追蝶扑蜂。 毓天青独立在山峰之顶,眺望着眼前的而这一幕,她只觉得心旷神怡,欢喜愉悦。 是不是天底下,真的有一处这样的世外桃源,只有欢喜,没有哀伤,只有和平,没有争斗,人人好善,国无恶人。 毓天青回想着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经历的每一段故事,试问哪一个人没有缘由,哪一个人不存在目的?当目标不能一致时,矛盾就会产生,当利益不能一致时,斗争就会加剧。你无法评判对与错,因为每件事情的背后,都有纠缠不清的爱与恨,以及不为人知的贪与欲。 当每个人把自己的理由当做唯一的时候,其他人的所作所为,就理所当然的变成了谬论,变成了不值得的存在,变成了可以任意被指责的对象,甚至可以全然无视。 是否,天下可以共同一个道理呢? 以此人人而守之,又岂会再有纷争和仇怨? 正当毓天青思索着她从未有过的想法之时,远处天际下,传来响亮的步伐声,随着扬起的尘土,平原上的小动物们纷纷逃遁无形。那是一群数量可观的兽群,有些是之前从苍莽山进入的,有些是一些毓天青从来没有见过的,它们跨着步伐,正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而来。 一些树木被撞倒,一些花草被践踏。 什么样的心,会显露什么样的行,有时候,言辞反而变得多余。 这是兽类的世界,当一大批不怀好意的陌生人闯入自己家中的时候,要么奋起反击,要么四处逃散。眼下,就是一副全然溃逃的情形。而那群大摇大摆的兽群,像极了横行街市的恶霸。 通常,恶霸总是需要被调教的。 白色的象群拦下了这批恶霸,正是苍茫山中毓天青遇见的那批,为首的象王依旧昂首挺胸,它似乎天生带着俾睨邪恶的正气。 一场厮杀,又是在所难免。 平静,因为美好而被生命向往,又因短暂而令生命希求。 毓天青心中一叹,何处才有真正的桃花源呢? 面对过麒麟鹿王的惨烈,又见识过黄一梁的怨恨,毓天青本能的对所谓的‘裁决’失去了兴趣,她淡淡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场外不远处,一只白色身影被几只怪兽围攻其中,不得脱身。嘶鸣的呼救声,声声急切。 毓天青可以对杀伐熟视无睹,但她却无法对被欺辱的生命,视而不见。 善良,永远是存在人性中的光明。 毓天青纵身一跃,足点太虚,飞奔而去。 恰在此时,一道凌厉身形从她身边,如闪电一般的越过,只见寒光一瞬,几只怪兽顿时首尾相离。 那人一头火红的头发,傲立在阳光下,光彩夺目。 “虹师姐!”毓天青一声惊呼,来人竟然是九月虹。 三人一同进入的诅咒之地,然而多日以来,就只有毓天青独自一人,除了遍地的飞禽走兽以外,她始终没有遇到九月虹和黄一梁。今日得见九月虹,她自然激动万分。 九月虹目光清冷,她漠然的看着毓天青,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的生疏,“你是谁?” 毓天青兴奋的表情戛然而止。 “虹师姐,你不记得我了?” 九月虹蹙眉,“我应该记得伱吗?” 毓天青哑然失笑,只是这般说辞,确实是九月虹无疑。 她莞尔一笑,“我叫毓天青,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九月虹充耳不闻,她似乎对毓天青是谁,毫无兴趣,她只是对小雪狮淡然道,“早些回营,莫要贪玩。” 说完便疾驰而去。 毓天青本想跟上九月虹,不料脚边似有什么绊住了她的裙摆,她低头看去,竟然是那日救下的小雪狮。此时的小雪狮又圆肥了许多,它趴在地上,眨着圆润的双眼不停的给毓天青卖萌,使得毓天青不由低声轻笑。 毓天青低下身来,抚着对方油亮滑顺的皮毛,笑意吟吟,“小雪狮,你怎么又被欺负啦?”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想起,“可能是我长的太可爱了,它们都想要我的皮毛!” 毓天青的手陡然一顿,停在半空,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小雪狮,愣了半响,才道,“你会说话?!” 小雪狮摇了摇头,一脸坚贞道,“我是雪狮,不学人说话!” 答非所意,却也是给出了答案。 毓天青喃喃自语,“看来是我听懂了兽语。” 小雪狮又摇了摇头,道,“语言本来就是心里表达的方式,如果可以超越语言沟通,又何必要拘泥兽语和人话呢?” 稚嫩的口气说着老气横秋的道理,看起来十分可爱,但也却是无可厚非。 毓天青笑了笑,“你说的没错。也许这里就是个超越的空间吧,可以屏蔽掉原本的沟通障碍。” 小雪狮欢快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笑道,“姐姐,我叫流光,再次看到你真高兴。” “姐姐也很高兴。”她摸了摸流光头上的毛发,笑道,“你可比之前胖多了。” 流光似乎怕痒,被她挠的咯咯笑道,“我的象王叔叔如今是女战神的侍卫长,在这里可没人敢欺负我,我自然就心宽体胖啦。” 毓天青想到刚才看见的象王和它的象群,不由问道,“流光,不如你告诉姐姐,这里是何处?你们明明在苍茫山的极北之地,为什么千辛万苦的要到这里来呢?这里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吸引你们吗?” “姐姐不知道?”流光歪着头问着。 毓天青道,“姐姐是误打误撞进来的,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吧?” 流光说道,“我正也奇怪呢,姐姐明明是人类,为什么也会来兽类的乐园,原来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兽类的乐园?” 流光笑着点头,“不错,诅咒之地,是我们兽类的乐园,是所有灵兽突破极限的地方。”看着毓天青一脸不解的表情,流光咯咯笑道,“姐姐,你跟我回营地,我跟你好好说说。” 流光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在毓天青脚边扑腾着花朵飞蝶,犹然还是当初的天真和浪漫。 (本章完) ------------ 第六十七章 因缘随时变 万里平川之西,有一棵硕大的菩提树,树枝纵横数百丈,树根深种,凸起的根脉,如骨嶙峋。遥遥望去,如一把遮天巨伞,庇佑着庞大的兽群。 菩提树下,是自由休憩的兽群,看似零散的兽类,却十分有规律的排布着,如众星拱月般围绕着最中央的红色营帐,那营帐的四周,赫然就是象王所带领的象群。 “天青姐姐,那最中间的营帐就是女战神的居所。”流光甩着它的尾巴,得意道,“而围绕在红色营帐周围的,就是象王费叔叔的亲卫队。” 毓天青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明明是头雪狮,你的象王费叔叔是猛犸象,明明是两个不同的种族,为什么你喊它叔叔?” 小雪狮垂下脸来,眼睛瞬间浮现出晶莹的泪花,它顿时扑向毓天青的怀中,哭着说道,“我的父王雪狮王本是雪域的大王,但是因为雪域出现了意外的灾难,雪山崩塌,父王在保护雪地兽群逃难时身亡了,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了雪狮最忠心的朋友,象王费叔叔。” 毓天青道,“于是,伱的象王费叔叔就带着你和象群,一起迁移来诅咒之地了,对吗?” “是的。”流光点着头,“象王费叔叔说,诅咒之地每过百年,都会有开门的机缘,所以就带着我们来了。” “开门的机缘?”毓天青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诅咒之地的大门不是每一次都会开?” “是啊。”流光说道,“星斗每一甲子旋转,然而诅咒之地并不属于外面的空间,所以并不是每次都会经过此处,只有当星斗绕行此处时,大门才会开启,有些灵兽直至死亡,都未必能等到开启的机缘。象王费叔叔说,我是福星,因为我来了,所以大门才会开的,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厉害吗?” 毓天青笑着宠溺道,“你是最厉害的。” 红色营帐的帘子被掀开,出来一道火红色的熟悉身影,正是九月虹! 难道,女战神就是她?!毓天青心中吃惊不已。 流光说道,“她就是女战神哦,你们的伙伴。” 毓天青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她不认识我了呢?” 流光说道,“我也不知,关于这一点,我其实也挺奇怪的。”它跳入毓天青的怀中,缓缓说道,“自从我们进来见到她后,心底自然就知道它是女战神,我们自然而然的崇拜她。仿佛她就应该在此,或许说,她本来就在此地。” 毓天青目露不解。 流光继续说道,“若不是我在苍茫山见过她,我一定会以为她本就是生长于此的女战神。” “你一直说她是女战神,这是为何?”毓天青问道。 流光说道,“女战神是正义的化身,她会保护善良的灵兽,惩罚邪兽,还会带领我们走向浮尸沟深处,成为新的万兽之神。” “浮尸沟?这又是什么地方?” 流光声音低沉道,“浮尸沟,就是……” 一根常常的鼻子突然出现在毓天青的眼前,将小雪狮流光卷了起来。 顶着肉髻王冠的象王发出低沉的声音,“小流光,你又跑出去偷玩?” 流光连忙讨饶道,“象王费叔叔,我没有偷玩,我就是想看看你对敌时的英武姿态。” 一番乖嘴蜜舌,说的象王心花怒放,他呵呵笑道,“那你功课做完了吗?” “我一会儿就回去做功课。”流光哄的象王成功的将他放了下来,它一蹦一跳的在象王面前说道,“象王费叔叔,这是天青姐姐,你还记得吗?我们在苍茫山见过的。” 象王看着眼前的人类,“我知道。” 它看着眼前气质清丽的毓天青,卷起鼻子,深深的卧倒行礼。 毓天青心中暗惊,不解其意,“象王,何需行此大礼。” 象王十分恭敬,它意味深长道,“能进入此地的人类啊,必定是拥有着超凡的命运轨迹,你又能独立自主的行走在这异世空间,必定是有大智慧大心性之人,理应得到我的赞叹和敬礼。” 毓天青谦虚道,“象王过誉,愧不敢当。” 象王说道,“我叫费廉,姑娘可如此称呼我。” 象王费廉诚恳,毓天青也是爽朗之人,她问道,“费廉,请问,你是否知道为何我的师姐九月虹成为了女战神,她又为何不记得我了呢?” “我并不知道。”费廉说道,“或许是错乱的时空重新安排了新的因缘吧。” “重新编排的因缘?”毓天青忽然想起金色甬道内,那道神秘的声音,她不禁说道,“莫不是循着各自的心愿,造就了不同的身份?” 费廉道,“看来毓姑娘心中已经有所明了。” 毓天青摇了摇头,喃喃道,“对于未知,谁都没有办法说明了。” 费廉笑了笑,“既然没有办法明了,何不随缘而行呢?” “随缘而行么?”毓天青淡然一笑,“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费廉呵呵一笑,“既来之,则安之。” 心有同感,毓天青慨然一笑。 看着小雪狮流光依依不舍的模样,毓天青笑着安抚它道,“听话,好好回去做功课,不可以偷懒,也不可以随便偷溜出来玩。” 流光嘟着唇,“天青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回营地吗?女战神看着凶,其实很好说话的。” 毓天青跟九月虹同生共死,自然知道她的脾性,她笑道,“姐姐知道,可是姐姐不愿意再和生死纷争做纠缠,所以,想一个人看看这片土地。” “可是象王费叔叔说过,这里看着和平,其实危险很多的,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毓天青笑道,“谢谢流光关心哦。”她语气温柔,“姐姐不会走远的。这样吧,姐姐答应你,只要你做完了功课,就可以来这里找姐姐。” 流光扭头看着象王费廉,看见费廉朝它点头,它立刻欢喜道,“一言而定哦,姐姐,每日的夕阳下山时分,我都会在这里等姐姐的。” 毓天青摸了摸头它的脑袋,答应道,“好的,一言为定。” (本章完) ------------ 第六十八章 浮生几日悠 千峰立斜阳,万壑含声浪。白云红叶映目朗,不知何处是家乡。 毓天青横卧在山草花丛间,看群岭成峰,任星月落眉,叹浮生悠闲几何?不过清风明月相伴。 小雪狮流光欢快的在她身边扑腾着,说着每日营地的见闻。每日九月虹都会带着她的亲卫队象群在附近巡逻,但凡见到捣乱生事的兽群,都会严惩不贷,直到太阳下山前,九月虹就会带着巡逻队回营。 日复一日的行动,意味着争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虽然外面的世界动荡不堪,可是这片栖息在菩提树下的营地,却是安静祥和。 毓天青忽然想到了夫子意清绝,想到了月不眠,想到了‘道行天下’,他们极力奔波在各大势力之间,努力维持着平和,为的不就是眼前的阖家幸福,太平人间?让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一切苦难之人,都有所怙。 来回的马蹄声,一声比一声催急,如一颗石子,扔进了平和的池子,激起了动荡的涟漪。 今天,似乎的确有所不同。 毓天青看着天边,夕阳迟暮,彩霞的光芒逐渐被傍晚的灰朦取代。象王费廉的象群至今还没有回营地,那一身火红的张扬,也尚不见 踪影。毓天青直觉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啪……啪……啪’的脚步声,整齐而沉重的踏在平原松软的泥土 上,震起了营地所有灵兽的不安。 菩提树外,围着一群虎头豹尾的兽群,黄金般闪耀的锁甲衬托着它 们的彪悍和野蛮。它们俾睨着眼前的草原,水美田肥,也俾睨着眼前 的灵兽,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留守在营地的灵兽,都是零散的兽群组成,它们平日里负责的都是 营地的建设和物资的运送,并不擅长对战。而女战神带出去的象群, 至今尚未归来。 经过片刻的慌乱之后,留守的灵兽有序的开始做出防御,皮厚的灵 兽挡在前面,灵巧的灵兽掩藏在高处,搭弓射箭。整个营地,开始做 出有效的应对,可见九月虹平日里也有部署和练习。 只是,这群留守的灵兽士兵和外敌相比,显得格外孱弱。 虎豹骑缓缓的一字排开,犹如天际垂落在地的一排黑影。在它们的 中间,由六只虎豹骑驮着一辆豪华的战车,徐徐在夕阳中走来,马车上一道身影,掩盖在日暮光照之中。只见那人昂着高扬的下巴,夕阳的浓彩落在他的脸上,毓天青一时看不真切。但见那人高高举起了手臂,那是整队虎豹骑唯一的指令。 摩挲不已的虎蹄,踏着飞泥,就在按耐不住的最后,那高扬的手臂迎着仅剩的日光,挥下了杀戮的起点。 天际的阴霾吞下了所有的光芒,浓郁的黑雾滚滚而来。 呼啸的箭矢射在虎豹骑的身上,犹如撞上了铜墙铁壁,一一掉落。 在抵御者惊慌失措的眼中,一排排黑色的倒影恍若死神降临。 黑豹骑毫不手软的杀伐,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原。原本的平和在一瞬间倾塌,毓天青的内心一瞬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的身姿如一道离弦的箭,突驰而去,长剑当空,白光如刃,瞬间斩落了两头准备撕咬无辜灵兽的虎豹骑。 止戈为武,是否只有武力,才能止息兵戈,是否只有武力,才能锄强扶弱?是否只有武力,才能保的下眼前的一方平和? 同伴陨落,其它的虎豹骑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 看着眼前虎视眈眈的外来入侵者,毓天青握紧了手里的有情剑。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坚定的拿起杀戮的利器,坚信着:以杀止杀! 修者,以心为尊。心力坚固,剑意就坚决。 凌厉的剑锋,是罪恶的终结,是掠夺者的催命符。 毓天青一人在重重虎豹骑的包围中奋战,鲜血染红了她素洁的衣裙,她的脚下堆积的是无数虎豹骑的尸体,她踏着尸体堆叠的道路,长剑拖地,一脸坚毅的向包围者逼近。 原本吞骨噬髓的虎豹骑们,在这一刻,竟然不自觉的统一向后而退。 天际变得更为阴沉,毓天青的目光也更为晦暗。 再进,就是一夫当关的勇气,再退,就是势衰力尽的溃败。 在这阴阳交界的一刹那,奋力一跃的虎豹骑,在半空叠起黑暗的屏障,掩去了夜幕中最后一丝星光。 剑声无息,摧肝裂胆。尸体垒积的道路,尽头只能是无休止的杀业。 呜咽无声,白骨陈横。四大消失的荒漠,不甘只能是无穷尽的无明。 毓天青沐血而来,用杀业止杀,用罪业止罪。 就在这时,一声弱小的哀鸣牵动了毓天青几乎陷入疯狂的心。 那掩藏在黑暗中的身影,正掐着小雪狮流光的性命。 毓天青倏然停下了手中的挥舞的长剑。 “放开它。”缓缓的三个字,却是发出了令毓天青自己都震撼的音色。 冰冷的声音,恍若冬夜的寒霜。 那人却是一副戏谑语气,“稀罕的银毛皮,确实应该得到主人的怜惜。” 手中力道的束缚,令流光难以呼吸。 毓天青皱眉,“它不过是个孩子,战斗,不应该牵扯弱小幼童。” 那人无所谓道,“我可以放了它,不过……”他意有所指道,“凭什么呢?” 毓天青冷声道,“凭我今天可以放过你们。” 那人咯咯笑着,笑的好似花枝乱窜,“你的确杀了很多虎豹骑,但是你毕竟只有一个人,又有多少精气元力呢?” 毓天青坚毅的脸上充满了果决,“伱可以试试看。” 灰暗中,那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剑,即便看不真切,也依稀能察觉到投来的刺骨寒意。 “不如你自裁吧,这样,我就放了它。” 毓天青冷冷一笑,“若是如你所愿,恐怕不止是它,就是我身后的所有灵兽,今日都会一起被抹杀。” 那人稀奇道,“那你就看着我亲手了解它的生命?忍心吗?” 他一手将小雪狮举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流光痉挛的双腿逐渐无力垂下。难以撼动的力量,令它奄奄一息。 (本章完) ------------ 第六十九章 又遇黄一梁 毓天青强忍着眼眶的湿意,淡漠而坚决道,“要么你今天杀了它,要么今天我杀了你们。” 那人啧啧笑道,“是什么让你忽然通达了不少?” 意外之言,却没有让毓天青大吃一惊,她反而更为淡定道,“我不想选择,因为这样只能说明我的无能,但是如果非要逼我选择,我相信流光它一定会和我选的一样。” “我该怎么说呢。”那人笑的低沉,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来,“适当的牺牲,换来更大的利益,是否,我应该恭喜伱的成长,毓师妹。” 晦暗不明的光下,映照出一张熟悉的脸庞,还是曾经的风采依旧,还是那个完好无损的模样。 毓天青淡淡道,“黄师兄,别来无恙。” 任之前多么的恩怨曲直,在这一刻,竟然都无比的平静。 任之前多么的惊心动魄,在这一刻,竟然都能归于平常。 果然,因缘无常的变化之下,命运就像是一个玩笑,亦是一场捉摸不透的精彩游戏。 黄一梁将头凑上前来,就在毓天青半步远的面前,用力的嗅了嗅她颈间的香气,发出愉悦而又猥琐的叹息,“你知道吗?你的身上有我的香味。” 毓天青并不答话。 黄一梁的脸上含着妖冶的笑意,“我可以放过它们,当然还有你的小宠物。”他扬了扬手中的小雪狮,又道,“唯一的条件,就是你要跟我走。” 毓天青不假思索道,“好,我答应你。” 黄一梁抚掌而叹,“毓师妹如此爽快,我又怎好再为难它们呢。” 一声尖锐的口哨,将余散的虎豹骑收拢了回来。 黄一梁将小雪狮抛给了毓天青,流光蜷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 豪华的战车停在毓天青的面前,六只虎豹骑齐齐低下身来,黄一梁率先踩着它们的卑微,登上了彰显绝对权利的豪华战车。他对着毓天青伸出手来。 毓天青并未接受这份异样的好意,而是兀自带着流光登上战车。 夜幕笼沉的天际,透出半截月牙儿来。惨淡的白光,落在漫山的尸体上,刻画着荒野的孤凉。 今晚,它们或许就会成为一堆灰烬,亦或者变成野兽的零食。只是,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厮杀究竟是为了什么?它们的死亡又能为这片草地带来什么呢? 草原的另一端,是一处深广的沼泽,汩汩湍流着的是绿色的粘液,偶尔有昆虫飞过,被飞溅的粘液沾上一滴,瞬间就化作一滩绿水,滴落在土地上,形成新的沼泽池。 而在这片绿色池流的深处,有一座黄金锻造的宫殿,日夜都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宫殿前面,是一处巨大的宽阔白玉台,台上正在莺歌燕舞,歌姬美婢,嬉闹其间。白玉台周围更是酒池肉林,欲望无度。 白玉台最高处,摆放着一套金玉镶嵌的床椅,此时黄一梁正靠在其上,软香环绕,红袖添绿蚁。白玉台下,勇猛的虎豹骑林立周围。 黄一梁眯着双目,似梦如醒,他俾睨着眼前的一切,高高在上的看着众生匍匐在台下。 所谓境由心生,是否眼前的这一切,才是黄一梁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一名美婢端来玉液琼浆,巧笑倩兮的跪倒在黄一梁的身边,将金杯玉盏端至他面前。黄一梁就着她雪白的玉手,一饮而尽,美婢娇笑着扑倒在他怀里。嬉笑之间,美婢拿酒壶的手,不小心磕在了黄一梁的额头上,酒水沿着黄一梁高挺的鼻梁淌下,点点滴落在衣襟上。顿时,婢女花容失色,几欲瘫软在地上。 黄一梁扶着她,笑的温柔,“怎么我很可怕吗?” 美婢一个劲的摇着头,“不……不,不可怕。” “那怎么离我这么远?” 婢女努力的撑起自己,向黄一梁靠近。 “怎么不笑了?” 婢女使劲的咧嘴,只不过笑的太过勉强,犹然显出一丝尴尬来。 黄一梁笑意不辍,用着无比温柔的嗓音,缓缓说道,“来,离我近些。” 婢女的身体愈发的颤抖,与之前一脸热情全然不同。 黄一梁慵懒的将手臂环在她嫩白的脖颈上,一提力,就将她揽在了自己跟前。咫尺之间,目含深情。 “乖,别怕。”轻轻的安抚,似乎让婢女松懈许多,“对,放轻松,来,再笑一个。” 婢女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美丽的微笑。 黄一梁满意的笑着,眼底依旧含着深情。 下一刻,他忽然变了脸色,深情款款的眼中绽放着兴奋,美婢甚至都来不及惊呼,就见额头真灵,如道道波浪被对方尽数吸入。 黄一梁的鼻尖,真气澎湃,他微眯着双眼,脸上尽是疯狂。 婢女的脸上血色尽失,逐渐惨白,直至面目模糊,最终化作一团虚无。残留虚影之下,依稀是佳人衣衫,狼藉于地。 毓天青淡漠的看着眼前的黄一梁,他的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 “今时今日的你,还需要靠吸取他人精元来活命吗?” 黄一梁徐徐的从欣快中缓过神来,他眼中犹存着迷离的欢愉,“正是因为不需要,所以我才能好好的享受这吸取的快感,毓师妹,你知道吗?直至如今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世上最快乐的事。它能让我领略这最快乐的欲感,简直欲仙欲死,妙不可言。” 毓天青冷淡道,“令你欲罢不能的,究竟是汲取来的快乐,还是汲取本身?” 黄一梁微微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道,“何必要分的这么清楚?及时行乐,难道不好吗?” 毓天青缓缓说道,“如果贪图的是汲取来的快乐,那不过是你的内心在贪而无厌,如果是你深陷汲取的本身,那只能说明,你的人性在沦丧。” 黄一梁咯咯的笑了起来,他似乎并不介意毓天青的说辞。他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昂起的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笑容逐渐扩大,甚至哈哈笑了起来,看起来,他十分享受毓天青的话,并且将这番话视作对他的肯定与赞赏。 (本章完) ------------ 第七十章 人性or兽性 是什么,让一个人能够明目张胆的彰显他的劣性,又是什么,让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堕落本性? 黄一梁衣袖挥展,但见舞池中明眸皓齿的女子,一瞬间,通通变回了兽类模样,竟然是一群摇着尾巴、疯狂扭动身躯的长毛狐狸。虽然人形的外衣被剥落,然而却丝毫不影响它们舞动的酣畅和兴奋。 “所谓人与兽,区别的不过是一张皮而已,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分别呢?” 黄一梁站在舞台中央,和一群狐狸一起舞动着身姿,那么的突兀,又是那么的和谐。 黄一梁笑着问道,“毓师妹,你看,是人性高贵些,还是兽性更高贵呢?” 毓天青看着舞池中的黄一梁,分明一张人脸,姿态却如狐狸无异,再看狐狸虽是一张兽脸,陶醉神情却如人类无异。 过去的黄一梁,为了功法可以随意屠戮麒麟鹿一族。所谓人性,在欲望面前,可以显现出暴戾和凶残。 而象王费廉为了营救小雪狮,可以不顾安危,率领象群围堵他们三人,这样的舔犊之情,甚至超越过许多的人间之情。 人性,还是兽性,其实根本说不清楚,亦或者说,两者本就浑然一体,无法分割。 毓天青轻叹道,“人性还是兽性,不过是主宰者的选择罢了。兽类也有天性善良的一面,可以宁静的偏安一隅。可是一个人如果选择了兽性,那么他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意有所指的话语,并没有让黄一梁恼怒,他依然噙着笑意,说道,“毓师妹,我们把这些灵兽称为兽类,可是在它们眼中,我们这种直立行走的物种,何尝又不是兽类呢?” 毓天青颔首道,“不错。” “所谓的人与兽,不过是人类自立的称谓罢了,如果打破这个名相,人与兽,有何不同呢?” 毓天青淡然道,“自然是不同的。” “哦?”黄一梁饶有兴趣道,“毓师妹有何高见?” 毓天青说道,“生命本身没有分别,可是,选择将生命变成什么样,却是不同的。是想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还是生活在尊道守礼的社会,全在于我们一念之间,何况,我们的灵魂,有权力选择于光明中长养,还是于黑暗中长眠。” 毓天青认真的看着黄一梁,郑重说道,“黄师兄,你真的要选择将自己埋葬于堕落的黑暗之中吗?” 黄一梁走向毓天青,拉起她的手,来到高台的边缘,他伸手而指,指到之处,所有灵兽皆跪拜在地。 “毓师妹,你看……”黄一梁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他们此刻跪拜的是我的权威,还是我的灵魂?” 卑微的身姿,低垂的头颅,无一不显示着,权利的至高无上。 黄一梁得意道,“毓师妹,这个世界只有一个道祖,而不是人人都是道祖。伱想让一群野兽听命于你,那你就要比他们更野,更兽,才行。” 说完,他对着附近的一名侍卫招了招手,侍卫匍匐而来,黄一梁对它说道,“将你的灵源奉献给你的主人,你愿意吗?” 侍卫的眼神闪过些许的慌乱,随即卑微道,“我的一切都归于主人,请主人笑纳。” 黄一梁满意的笑了,他伸出五爪按在它的颅顶,霎时灵光波动,不过顷刻间,侍卫便化作一堆白骨,零落于地。 毓天青忍不住别过脸去。 黄一梁深吸一口气,化掉了吸来的精元,他红光满面,哈哈笑道,“毓师妹,你看到了吗?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让野兽收起它们的獠牙,隐藏它们的暴戾,乖乖的在你面前,没有了张牙舞爪,有的只是你想要的样子……”黄一梁一弹指,舞池中的狐狸再次凝作人形,扭动着细柳腰肢,含春带笑。 毓天青默而无言,她无法反驳黄一梁的论调,当你无法反抗命运的时候,默默妥协,或许可以活的轻松些。 战鼓擂天,号角嘹原。三千甲胄,整装待发。 黄一梁乘着虎豹骑所驮的豪华战车,位列军阵正中,战车两旁,分别各有一队侍女,手捧美酒佳酿,随车而行。战车上,毓天青抱着小雪狮流光,与黄一梁共坐着。 黄一梁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对毓天青着实不错,衣食上乘,礼遇有加。 三千虎豹骑,踏着震天动地的杀伐之声,向着森林最深处而去,一路上群鸟惊飞,生灵奔走。日月相继了两个白昼,终于在一片白色的芦苇荡前停了下来。 大部队在距离芦苇荡千米的距离处,停下修整。不可一世的虎豹骑,意外的收敛了张狂,反而露出了凝重严肃的表情。即便在休憩时,也是小心翼翼,枕戈待旦。 毓天青看着眼前百由旬的的芦苇荡,竟是意外的鸦雀无声,过分的安静,有时候,就像是一把悬挂的剑刃,总要提心吊胆的防止它突如其来的掉落。 流光蜷缩在毓天青的怀里,一反往日的调皮多动,竟是一刻都不敢四处蹦跶。 危险,不一定是在看得见的地方,更多的,是隐藏在每个人的心里。 风轻轻吹拂着茂密的芦苇,摆动的芦花,就像情人手,招摇着她的多情,在暖光和煦中,展示着她的缱绻和多姿。 霞光掩映,如道道红晕,浸染了情人的脸庞。 毓天青一时目眩神迷。 突然的吃痛,令毓天青倏然收回了神思。恰见流光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流光的目光略显焦急,它似乎不敢言语,只是紧紧的攀着毓天青的衣襟。 刹那间,大风骤起,掀起芦苇荡的一角,瑟瑟水光下,露出累叠的尸体来。那霞光下的红晕,原来全是鲜血的渲染。 毓天青惊诧不已。 风起水涌,更多的尸体漂浮游动着,白色的骨头纵横四散,眼前的芦苇荡,分明就是弃尸场。 纵然已经看过许多的死亡,纵然已经领略过太多的意外,然而,面对着成千上万的浮尸,毓天青的心依然还是受到了不可忽视的震惊。 她忽然想到流光之前提到过的‘浮尸沟’,只不过眼前的场景,又岂是‘浮尸沟’二字,可以概括的。 (本章完) ------------ 第七十一章 生死颠倒相(上) 日暮天光远,绯流映日红。 黄一梁一挥手,三千虎豹骑顿时浩浩荡荡的向芦苇荡而去。 浮尸在身边游淌,腐烂的肉体露出嶙峋的尸骨。它们也曾踏水而行,如今却在水中长眠。 生与死,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 三千虎豹骑目不斜视,仿佛沿途的浮尸,不过是一朵花,一棵草,亦或者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行到开阔处,无量无边的浮尸密密麻麻的堆叠着,前锋开路兵,不得不用虎爪推出一行路来。 即便浮尸已经面目全非,即便身不完整,虎豹骑们的神色也都是凛冽如霜降。 犹然记得它们杀生时,那般的肆意,记得它们踏裂尸体时,那般的轻狂。为什么这群将生死当儿戏的虎豹骑,竟然也会露出这样沉重的表情? 毓天青忽然微微一叹。 黄一梁问道,“叹息什么?” “我以为能够漠视他人生命的人,一定也会漠视死亡,然而……”毓天青看着眼前的虎豹骑们,叹道,“即便是再威武的勇士,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依然会感到紧张和恐惧。” 黄一梁呵呵一笑,“如果他们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惜,那应该紧张和恐惧的,恐怕就是我了。” 毓天青微微一楞,思索着黄一梁的话中深意。 黄一梁笑道,“一个会自私的人,才会有牵挂和弱点,才会需要依附他人,一旦有了依附,那便只能受人驱使。” 毓天青道,“如此说来,自私和利益,才是你构建集团的重要枢纽。” 黄一梁笑道,“重要的不是拿什么去构建,而是你是否可以拥有这样的集团,要知道,它们代表的是你的力量。”他看着芦苇荡的深处,沉声道,“唯有伱拥有力量,你才能对这个世界有话语权,才能去争取更强大的地位,你可知道,森林里唯一的真理,就是——弱肉强食。” 这便是人世间,最无奈,最残酷,而又最真实的话语。 芦苇荡的水沸腾着,水波如浪潮高涌,‘扑哧……扑哧……’的声音,由远及近,踏着强烈的震撼,逐渐向虎豹骑靠近。 一股窒息而又强大的力量,随之而来。 天空沉寂,灰朦浑厚的云层,压抑般的铺天盖地。一道升高的水浪,汩汩而来,直至虎豹骑身前,才堪堪停住。 毓天青仰头而望,三丈高的水浪上,浮现出一道身影来。 来者马身人面,手拿长矛,魁梧的身姿如神临凡,气势巍巍,他俾睨的看着身下的众人,声音如雷轰鸣,“擅闯浮尸沟者,死!” 话音刚落,长矛重重一举,顿入湖水深处,泛起的水浪,携带着磅礴的真气,将前锋虎豹骑全然掀翻水中。 黄一梁顿时拍车而出。他足踏战车之顶,负手而立,高声说道,“在下黄一梁,今日前来,并无挑衅浮尸沟林主之威,而是特来观礼的。” 小雪狮流光见黄一梁不在,才从毓天青的怀中露出半个头来,小声说道,“据说浮尸沟林主即将往生,他将举行祈祷仪式,祈请真神降旨,依神谕而传位给新的浮尸沟林主。” 毓天青叹道,“带着军队来观礼,恐怕观礼是假,抢夺林主之位是真。” 流光轻轻说道,“我听费叔叔说过,女战神也会来。” 毓天青道,“看来,又将是一场大战。” 流光又道,“不过想要顺利进入浮尸沟,必须要打败眼前的长矛守护者——无垢尊。” 说话间,只见无垢尊将长矛抚按于胸,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风起云涌。 原本横躺于地的浮尸竟然挺立而起,腐肉纷纷掉落,露出仅剩的白骨来。夜幕之下,一排排的白骨士兵,背着初升的月轮,发出迫人的寒光,空洞的双目折射出冰冷的阴寒。 诡异的一幕,令生灵震惊,群兽惶恐。 白骨士兵在无垢尊的指挥下,整齐有序的向虎豹骑压来。 虎豹骑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它们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尚未战,势已衰,黄一梁脸色变得沉重而难看。 这种不应该存于世间的力量,颠覆着毓天青的认知,异世空间,异世之力。 白骨士兵逼迫眼前,数不清的浮尸跟随在大部队之后,黑压压的压迫而来。虎豹骑不停的向黄一梁所立战车处聚拢,顷刻间,兵临城下。 退无可退,唯有一战! 黄一梁陡然高喊道,“儿郎们,曾经,数不清的生命在你们手中被折断,鲜血曾作美酒饮尽,如今不过是仅剩的区区白骨,难道还要惧怕吗?” 虎豹骑止住了后退的足蹄。 黄一梁扬声道,“它们之中有多少曾经折命于我们,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敌,如今不过是一副骷髅架子,能奈我们何?!” 黄一梁顿时一马当先,掌风劲力,瞬间将最前头的一排白骨,破骨击碎。 骨碎入尘,随风湮灭。 这一举动,瞬间激励起了虎豹骑的战意,它们的骨子里,本就是深埋着野蛮暴戾的习气,一旦被点燃,就会不可遏制的疯狂起来。 看着虎豹骑重燃的战火,黄一梁大声呼啸道,“儿郎们,将它们的骨头踏碎!让它们永生不得轮回!” 凶猛的虎豹骑,朝着无尽止的白骨士兵冲了过去,刹那间白骨阵型就被冲散,擅长搏杀的虎豹骑们瞬间就将白骨士兵踏碎在地。 远比想象中简单且顺利的胜利,令虎豹骑们信心大增,它们杀意昂扬,骨骼的碎裂声如兴奋的火把,将战意照的更为炽盛。 毓天青看着眼前交织在一起的身影,她竟然无比的冷静。 本就是一群没有血肉的白骨,将它们击碎在地,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生命早就终结,白骨只是白骨,即便碎如尘埃,也不过只是死物,没有言语,没有感情,更不会有触感。如此这般,眼前这群有血有肉的虎豹骑,究竟在对着谁冲杀,又冲杀了谁的生命? 毓天青遥望着伫立在水岸之上的长矛守护者——无垢尊,他镇定的脸庞上露出平静的目光。忽然间,他看向毓天青,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眼底,竟是意外的水波不兴。 (本章完) ------------ 第七十二章 生死颠倒相(下) 这时,场面发生了变化。 原本冲散的阵型忽然围拢了起来,白骨士兵们从最初的懵懂无知,突然变得十分灵性,它们捡起了散在地上的同伴长骨,以此作为趁手的兵器,和虎豹骑对抗起来。 虎豹骑虽然勇猛非常,然而白骨士兵胜在数量庞大,渐渐的,几十个白骨士兵围着一个虎豹骑,纵然虎豹骑的脚边已经散骨堆叠,但依然还是有数不尽的白骨士兵蜂拥而来。 气血终将会消耗,精力也迟早会枯竭,而一浪接着一浪的白骨士兵,却永远没有‘疲倦’二字。 倒下的是鲜红的血液,站起来的惨白的骨架。 生与死,在这一刻,得到了别样的诠释。生是死的延续,死是生的再来。生死就是一场轮回,循环不息。 失去生命的虎豹骑,当它重新站立的时候,成为了白骨士兵的一员。生时的战友,死后的敌人。立场是什么?胜负是什么?统统都在这生死间颠倒。 毓天青忽然觉悟,这就是一场注定结果的战斗,一场从生至死的历程。然而每个生灵却似乎毫无意识,它们脸上的疯狂和沉陷,已经令它们看不清自己。 看着不停倒下的虎豹骑,即便它们恶贯满盈,然而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就此沉寂,毓天青依然感到了不忍心。她忍不住向黄一梁说道,“你要继续看着它们统统埋骨在此吗?” 黄一梁的脸上明显全是不甘,“如果就此放手,我们就休想进入游尸林。” 毓天青叹道,“你看不出来吗?生命无法抗拒的就是死亡,这成千上万堆积的白骨,铸就的是死亡的沟堑,你真的要等所有的生命都化作白骨,才甘心停手吗?” 黄一梁心知毓天青所言真实,然而他野心勃勃,如何肯就此放弃。 陡然,黄一梁飞身而起,向无垢尊而去。 虚空之中,两人磅礴一接掌,又瞬间分开。 水浪归于平静,无垢尊持矛而立,他面朝黄一梁,身后是两军厮杀。高大之躯,威武之势,仿佛一人就抵千军万马,虎豹骑和白骨士兵在他的背后,恍若蝼蚁。 黑色的雾霾笼罩着天地,浓密的乌云遮住了月色的光华,毫无一点光明的芦苇荡,如同一个修罗场,有的,仅仅只是厮杀。 一声大喝,真气乍吐犹如春雷,只见黄一梁身形倏然瀑涨,凸显的肌肉瞬间迸裂了衣衫,原本瘦削的身形,骤然间变得魁梧高大,就连俊秀的五官,也变得面目全非。 这一幕似曾相识……一张似人脸,又浑然不似人脸的面目,或许才是真正的黄一梁。 “无垢尊,无论如何,我今日都要进入游尸林。” 无垢尊依旧面无表情,还是那副神情和语调,“擅闯游尸林者,死!” 不容商量的口吻,毫无退让的可能。 黄一梁顿时大喝一声,“无垢尊,受死吧!” 音落,身动。黄一梁如一道幻影,眨眼直接已经冲向了无垢尊。 “轰……”激烈的碰撞,仿佛大地都为之颤抖。 毓天青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才是黄一梁真正的实力。 真气荡漾,水浪万丈,黄一梁双眼冒着跳动的火焰,恍若金刚不坏之体,朝着无垢尊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无垢尊手持长矛,一招一式力若千钧,横扫之间如雷贯耳。 每一击的碰撞,剧烈之声恍如泰山衡崩。 夜,是化不开的黑。战斗,是无休止的嗔。 大约缠斗了几十个回合,无垢尊寸步未让。黄一梁目光深沉,耐心,已然耗尽。 双方似乎都有觉悟,各自酝酿起自身真气来。 骤然一声长啸,黄一梁声若嘶吼,他张开双臂,仰头而吸,霎时,战场中的虎豹骑尽数无法动弹。精元从它们的颅顶脱离,纷纷朝着黄一梁而去。 突来的变故,令白骨士兵也停下了动作。 虚空,寂静无比。 黄一梁放开身上每一寸毛孔,尽数吸纳着鲜活的精元。血管的爆裂声,筋脉的塑造声,在这静谧中,格外清晰。 微弱的月光下,黄一梁的皮肤上显露出奇异的红光,面目已非得脸上,满是戾气与狰狞。 无垢尊忽然开口道,“吸纳生灵之力,伱可知道后果?” 黄一梁发出‘哧哧’的笑声,“尊者难道要告诉我,诅咒之地,也有禁术?” 无垢尊语声平缓,“世上本无禁术,禁与不禁,全在于你能否承担后果。” “好一句‘世上本无禁术’。”黄一梁肆意而笑,“这是我听过的最令人动心的话。无垢尊,你我应该一战。” 火色的红光充盈着黄一梁全身,无垢尊长矛持立,天地一声惊雷,黄一梁如闪电瞬劈,撞向无垢尊。 重复的招式,却是不一样的力量。 无垢尊面无惧意,双手持矛,挺立直去。 毓天青只觉得,一道至尊之力,在乾坤崩裂,寂灭的碰撞,欲令天地失色。 无垢尊的长矛,被黄一梁双手握住,两人真气聚在一柄长矛中相持不下。 浩劲激荡,真气四溢,周遭的白骨士兵统统都被震飞了出去。 ‘轰隆隆……’ 陡然一声雷鸣,一道异常粗大、无比闪耀的电光,霎时落下,向着黄一梁从头灌顶。灵魂的电击,纵然钢筋铁骨、金刚不坏,也难以抵抗万一。 黄一梁顿时发出惨痛的嘶鸣,七孔流血,面目全非。 无垢尊叹道,“这就是你吸纳生灵的代价,天罚!” 黄一梁发出凄厉的笑声,“那又如何?!” 闪电在他身上霹雳作响,半响之后,竟然悉数进入其体内。 黄一梁,竟然以区区肉身,吸纳自然之力。 鲜血从五官中流出,黄一梁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诅咒之地,跳空三界,何来的天罚?” 说罢,气凝。 怦然一声巨响,血肉横飞,至嗔之气,乾坤无忌。 无垢尊,硬是被这蛮横的一击,生生击退了半步。 他收起长矛,看着眼前骨血尽见的黄一梁,叹道,“游尸林,可进!” 虚空顿时传来悠然钟鸣,如净光遍照,诸神礼赞。 顷刻间,黑云尽退,窒息全无。天际白光骤现。层层耸立的重重白骨,瞬间坍塌。天地一片清明,芦苇荡竟是无比的霁月风光。 (本章完) ------------ 第七十三章 领主胜世乐 芦苇摇曳,彩光漫天,烟笼之上,云蒸霞蔚。 水流湍动,无数浮尸汇聚一处,光明之下,本该阴寒森森之景,此刻竟然全无一丝恐怖。 顷刻间,浮尸堆叠,变成一座尸山。 鸣钟清响,天际垂光,一道身影沐浴着金色光芒,从天而降。倏然间,尸山变化,犹如一朵莲花,徐徐绽放。来人落在莲花最中间处,稳稳坐下。此时看来,无数浮尸堆积的,竟然是一张莲花宝座,托着宝座上的人,俯瞰四方。 那是一张瘦削如同骷髅的脸,骨瘦如柴,唯独大大的双眼,饱含着光辉和神采。 长矛守卫者无垢尊,见到来人后,恭敬的叩拜在地,口中高呼,“伟大的胜世乐,游尸林的领主,请您庇佑您的子民,获得永恒之乐。” 胜世乐双目低垂,目光是无比的柔和,他轻轻抬起右手,一缕五色光泽涌入无垢尊的头顶,无垢尊的脸上霎时露出愉快的喜悦之色。 “辛苦了,无垢尊!”低沉的声音,似乎从天空深处传来,无比的轻柔,却无所不在。 胜世乐安稳的坐在尸体堆叠的宝座上,他的神态十分安详,仿佛坐着的不是尸体,而是金玉宝石镶嵌的王座。 又或者说,尸体也罢,宝玉也罢,于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这份淡定和从容,在毓天青来,就像虚空的透明,澄清寂静,纤毫无染。而他投向万物的目光,犹如大海般深邃广阔,当他的目光和万物相交时,仿佛有一种力量,将一切事物都纳入他的宽广之中。 毓天青只觉得在他的目光下,自己好像置身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黄一梁叩拜伟大的游尸林领主。” 这时,黄一梁也跪倒在胜世乐的面前。 胜世乐用同样的心情接纳了黄一梁的叩拜,五色彩光覆盖在黄一梁的身上,残缺的血肉在灵光的照耀下,重新被修复,不过是刹那之间,黄一梁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黄一梁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喜不自胜,他欣喜地的跪倒在胜世乐的面前。 这时,阵阵步伐声从芦苇荡的另一端传来。 不过一会儿,天空之下,露出九月虹火红的身影,和她身后象王费廉的军队。 小雪狮流光看见费廉的身影,顿时欢快的扑了过去,躲在了象王的长鼻之上。 九月虹和她的下属,同样十分恭敬的叩拜着胜世乐,并且得到了胜世乐的赐福。 “来自沼泽之地和菩提之树的有缘人,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也知道你们的勇气和决心,只是,游尸林的领主之位只有一个,我应该传给你们当中的谁呢?” 黄一梁上前一步道,“领主之位,统治之主,自然要传给最威武之人,方可令所有众生甘于臣服。” 胜世乐笑着点了点头,他看向九月虹,问道,“伱觉得呢?” 九月虹冷若冰霜,“之所要统治者,为的就是能让四方和平,诛恶扬善,才能令众生过上长久的和平生活。” 黄一梁嗤笑道,“什么是恶,什么是善?没有绝对的力量,拿什么谈善恶?” 九月虹毫不想让,“善恶是民心所向,不是所有的生灵,都喜欢生活在抢夺之中。” 黄一梁上呵呵笑道,“唯有弱者,需要强者给予同情。它们没有能力跟上强者的步伐,就注定要被剥削和奴役。” 九月虹冷笑道,“你可别忘了,终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你此刻口中的‘弱者’。” 黄一梁亦是一番冷笑,“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让你们统统陪葬。” 疯狂的戾气,令人胆寒心惊。 九月虹扬起手中的惊雷长剑,斩钉截铁道,“诛邪灭魔,九月虹定然身先士卒。” 不同的立场,注定了不死不休。 唯有消弭立场,才会有真正的和平。 胜世乐笑着看向了毓天青,“这位姑娘,你认为呢?” 毓天青道,“我并没有继承领主之位的志向,自然也没有所谓的认为。” 胜世乐微微一笑,“天地之间,道意充盈,你拒绝参与,亦是拒绝领悟道意。” 毓天青微微一怔,惊讶于对方的洞悉,但这一路见识了太多的不可思议,一切的惊讶,也都显得那么的平常。 毓天青说道,“不管是以什么样的理由,妄动刀兵,皆不可取。” 毓天青看了看黄一梁,又看了看九月虹,一个为恶,一个为善,恶有恶者随,善有善者跟,不管是为了利益,亦或者为了正义,一旦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就变成了一场战斗,而这场战斗被赋予的只有厮杀。 毓天青喃喃道,“人们总是喜欢拿一些理所应当的理由,来标榜自己的行为,或者用一些至高无上的道理,来作为抹杀对方的根据,看似一切正常的行为,追根究底,它的本质就是争斗。争斗不休的结果,就是生灵涂炭。” 九月虹蹙眉道,“不争斗,如何令罪者臣服,如何令善者生存?” 毓天青摇了摇头,叹道,“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世事因缘,起伏无定。即便你能斩的了一时之恶,又如何能斩的了永久之恶呢?” 九月虹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毓天青道,“生命的消逝不过是一瞬间,然而留下的却是冤冤相报,这绝对不是正确的和平之道。所以,与其抹杀对方,不如使其教化。想来,这就是‘斩心’之举。” 犹然记得初入诅咒之地时,通道内那一番谈话,斩善恶之相还是斩善恶之心?她懵懂不知。然而,当她经历了生与死的较量,领悟了战斗的最终归宿,见识了杀伐的本质,无论口号是多么的动听,一切不过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争斗之心在作祟罢了。 毓天青忽然感慨道,“胜世乐,我虽然知道斩相无用,可是,如何斩心,我却依然不知。你能告诉我吗?” 胜世乐的笑容依旧不变,神态仍旧平常,那平常的神情中,似乎知晓一切,又似乎一切都无所谓。 “众生刚强,难调难伏,若行教化,并非一朝一夕之力。”他微笑道,“何况,更需要不同一般的实力。” (本章完) ------------ 第七十四章 承担爱与恶 胜世乐衣袖一挥,芦苇顿时簌簌而落。 漫天芦絮在天空中缔结成一幅殊胜的图腾,图腾之上发出耀眼的光芒,渐渐的它嵌落在芦苇荡中,与地相融,乾坤无二。 大地震动,光明冲天。 众人身前,竟然涌现出一池水莲来。荷香四溢,娇艳欲滴。 恰在这时,远处飞来一只燕雀,发出悲伤的哭鸣,燕雀在胜世乐面前,化为一名妇人,她抱着怀中的幼儿,哭倒在胜世乐的面前。 “伟大的领主,请救救您的子民。” 幼儿面色发青,气息惨淡,好像下一刻就要没有呼吸。 胜世乐看了一眼,微叹道,“死亡,是不能相救的。” 妇人哭泣道,“可是它还那么小。无所不能的胜世乐啊,求您可怜可怜它。” 作为至亲骨肉,当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谁能无动于衷,更没有谁能坦然接受,他们寻求希望,寻求寄托,更寻求奇迹。 胜世乐道,“雀妇,你应该知道,生老病死,从来不以年龄作为条件。” 妇人依然哭泣着不肯接受,“伟大的胜世乐,你超脱于这世间,你拥有这个世间没有的力量,伱一定会有办法救它的。” 通常,人们对于伟大的力量,渴求的并非是它伟大的本身,而是希冀其满足不可能满足的愿望。 妇人以头抢地,额头碰的鲜血直流,“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它的生命。” 胜世乐摇了摇头,“生命平等,如果可以交换,何来的公平?” “可是,它是我唯一的孩儿,我不能接受它这么早就离我而去。” 妇人依旧不依不饶,作为母亲的执着,孩子就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她爱惜她的孩子,亦是爱惜她心中的珍宝。 胜世乐托着幼儿,目光柔和,叹息一声,“雀妇,你要知道,即便是我能救下它,生死别离,也会在将来的一天经历的。” 妇人一听胜世乐肯答应相救,她梨花带雨的脸庞露出喜不自胜,唯有连连磕头。 胜世乐将幼儿平举托起,一点白光,从胜世乐的额间射入幼儿的额头,不过一会儿,幼儿呼吸平常,面色逐渐红润起来。 妇人接回孩子,欢喜极了。 胜世乐微微闭合双目,说道,“你且离去吧。” 妇人变回燕雀,衔着幼儿感恩而去。 看着胜世乐略显疲倦的脸庞,无垢尊担心道,“领主……” 胜世乐止住了他的话,“我本时日无多,何须计较这些,但凡活着,便该让生灵欢喜。” 无垢尊沉默不言,兀自哀伤。 黄一梁忽然说道,“将死之人,何须浪费感情。” 九月虹反唇相讥,“一地领主,岂能毫无仁义,只不过,病有医诊,命由天定。” 胜世乐看向毓天青,问道,“你觉得呢?” 毓天青道,“如果是我,我无法漠视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所以,我会尽一切去挽救。” 黄一梁呵呵笑道,“毓师妹还是跟从前一样,感情用事,你可知道,这片草地,一天要死掉多少生灵,你能救的了吗?你又能救的完吗?” 九月虹亦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方领主精力和时间尤其宝贵,岂能在注定之事上,浪费耽搁。” 毓天青看向黄一梁,说道,“你认为我感情用事,只因你漠视生命,你认为生命平凡、卑微,所以,你可以做到毫无所谓。可是,你忘记了,没有这些平凡的生命,就不会有你如今的地位和。”她一指胜世乐的宝座,道,“你看到了吗?宝座,就是由这些数不清的尸骨堆积起来的。你漠视生命,就等于漠视了你最渴望的权利和地位。” 毓天青又对九月虹说道,“你珍惜精力和时间,只因你认为这些本就是注定之事,不值得劳心,你有更广阔的事业。可是,你是否知道,除魔卫道,伸张正义,并不指的是打倒看得见的邪恶,更需要的是我们彰显仁义。” “所以……”毓天青看向胜世乐,神情钦敬,“领主刚才所示现的,就是想告诉我们,若要继承此位,当要有一颗爱人之心,一颗完全放下自身、甘愿牺牲的爱人之心。” 胜世乐微微一笑,对着毓天青说道,“光有仁义,也是不成的。” 这时,莲花盛开,花香动人,最当中的一朵尤为硕大,灵光充盈,晶莹剔透,隐约间,似乎有一个婴儿模样,包裹其中。 无垢尊的脸上露出诧异而又惊喜的神情,他看向胜世乐道,“领主,这难道就是继位之子?” 胜世乐含笑道,“万事万物,皆有天意安排。” 在场之人的目光,顿时都被莲花中的婴儿吸引了过去,一时,各怀心事,皆有所思。 霎时,一条人影如闪电疾驰而去。 无垢尊下意识的持长矛追去。 莲花池上,黄一梁迸出全身气劲,如春雷乍吐,拍向莲花婴儿。 他为了领主之位,苦心积虑,岂能让一个未出世的小儿,坏了他的好事。 在场众人,神色无不异变。尾随其后的无垢尊,更是心神俱裂,奈何他用尽全力,长矛也未能挡其攻势。 瞬息间,一道七彩光明从婴儿身上骤然绽放。强大的气息,不仅令大地剧动,更将黄一梁震飞了出去。 虚空之中,一张血盆大口豁然而开,在众人愕然之时,一口将黄一梁吞下。 大口隐去,竟是胜世乐所幻化。他依旧安稳的坐在尸身宝座之上,目光平静,神色安然。 事情转折太快,毓天青提起的心,尚且未能消化。 “我说过,光有仁义,也是不成的。”胜世乐朝着毓天青淡淡说道。“在罪恶之心的面前,你要有降服罪恶的能力。” 黄一梁罪孽深重,一切惩罚,本就理所应当。可是不知怎的,毓天青的心忽然绞痛起来,她抚着心脏,眉头紧蹙。与此同时,神识之中,竟然传来黄一梁的呼救声,“毓师妹,救我,救我出去。” 毓天青心中大骇,她震惊的看向胜世乐,不知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章完) ------------ 第七十五章 胜世乐离世 “肉体虽然被消灭,然而神识始终不灭。”胜世乐说道,随即,他张开嘴,一道虚影从他的嘴里飘了出来,虚影落在地上,显露出黄一梁的模样。 无垢尊愤怒的用长矛抵住黄一梁,“居心叵测者,游尸林不容你放肆。”重重的将长矛往地上一掷,真气激荡,黄一梁瞬间被抛了起来,在空中连续翻滚了数周才跌落在地,虽然是一道虚影,然毫无力量的存在,显得甚是狼狈。 无垢尊说道,“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在胜世乐的眼皮底下捣乱。黄一梁,你简直自不量力。” 黄一梁不服道,“我们为领主之位而来,你却告诉我,这莲花里面的婴儿是未来的领主,是伱们欺我们在前,我何错之有?” 胜世乐道,“世事无常,我们无法预料结果,只能做好本分。” 黄一梁道,“那你快将我的肉身还给我。” 胜世乐道,“人总要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 黄一梁不屑道,“难道不是你胜世乐欺骗我们在前?你的错误又该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呢?” 无垢尊怒喝道,“放肆,你敢质问胜世乐?” 黄一梁傲慢道,“不公的行为,自然令人不服。” 这时,胜世乐站了起来,他单薄的身体站在尸身王座上,却是分外伟岸。只见他缓缓踏出一步,这一步却似虚空压顶,仿佛整个虚空都是他的脚掌,无处可遁。 一股至强之力,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全面倾覆而来。 黄一梁如今不过是一道虚灵,如何能受得起这般的力量,当下便在匍匐于地,任他如何倔强的想要爬起,都是动弹不得。 毓天青看着王座上的人,这样的力量,远远超过了武学和道术,他拥有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似乎明白毓天青心中所想,胜世乐开口说道,“当我们把力量凝聚成我们的心时,我们的心,就是我们的力量。” 毓天青疑惑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胜世乐看向九月虹道,“当你想要引动天雷之力的时候,你想的是什么?” 九月虹直言道,“我曾在海之角,观看闪电天雷三年,不停的揣摩,不停的观想,心心念念就是如何与之建立联系。” 胜世乐微微一笑道,“你是否将它当做情人一般,日日挂在心头,只等待着有一朝能够两情相悦,互诉衷肠?” 九月虹点了点头,“不错的比喻。” 胜世乐道,“那你为何不将你的心,直接化作天雷,心如惊雷,不作它物。” 话如闪电划过九月虹的心头,她顿时祭出惊雷神剑,心念专注,神思如一,神剑顿时雷鸣不绝,九月虹冥想其中,那看过无数遍的玄雷之景,仿佛就在大海之中生了根,自己就是玄雷惊天,惊天玄雷亦是自己。 霎时,雄云炽雷,震动天际。 粗壮如山的白光雷柱,似乎要在天地间破开空间,强横的力量,令乾坤震撼,宇宙衡崩。 九月虹似乎也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直到她收回惊雷长剑,神情也依旧惊诧。 胜世乐说道,“这就是心的力量。我们的心,越是宽广,我们的力量,就会越强大。” 胜世乐一指星辰道,“这个宇宙充满了力量,是因为它有着无限的空间以及时间。” 毓天青忽然说道,“您不仅展示了身为领主的仁慈和责任,又展示了力量和守护,您是想告诉我,在这个世界行道,不仅要有一颗慈悲的心,更需要强大的力量,是吗?” 胜世乐微微颔首,然又道,“你可以将其领会成行道的方式,但是这样的方式,都需要一颗超脱的心,心力决定你道意的深广。” “心力和道意?”毓天青依然还是不解。 深奥的话语,是她从来不曾领会的教言。 胜世乐淡笑道,“我这里能给予你的,就只有那么多了。” 说完,他就闭上双眼,静坐其上。天空中,梵音缥缈,清虚钟鸣,彻响周遍。 无垢尊顿时叩跪于地,他的神情满是哀伤,默默的吟诵着它们的礼赞。 胜世乐漠然的嘴角含着自然的微笑,当天空垂下一缕白色光明时,他的身形在光中消散。霎时,七彩祥云,弥漫天空,群灵礼赞,众生俯首。 直到胜世乐最后的一点虚影,也消散而去,天空顿时下起了毛毛细雨,似是为往生者送别,又是为新生者洗礼。 莲花池内,花蕊乍放,金色光明铺遍大地,婴儿啼哭响彻云霄。无垢尊小心翼翼的将婴儿抱起,他眼中噙着泪水,脸上满是欢喜,他将婴儿高举过头,如同举起了太阳,光明遍照整个森林。 无垢尊高声传诵,“游尸林新的领主,诞生了!” 吟唱和欢腾在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响起,所有的生灵都在庆祝着此时此刻。 生死轮回,昼夜更迭。没有永恒的存在,也没有永远的失去。 就在所有生灵忙着庆祝喜悦的时刻,毓天青的心再次疼了起来,一道阴暗的虚影忽然闪至自己身前。 虚空之中,黄一梁仅剩人形轮廓,然而他周身燃溢的黑气,显示着他狰狞的灵魂。 “毓师妹,救救我。” “你肉身已失,我如何能救你?” “快将你的精元给我。” “精元?”想到黄一梁平日惯用的吸元之法,毓天青顿时明白,他要用自己的精元为自己重塑肉身。 “你别痴人做梦了。”九月虹忽然来到两人身侧,她朝着黄一梁说道,“你如今不过是一缕残魂,即便想要他人精元,也是于事无补。” 黄一梁怒笑着,“聒噪。” 黑气如一团浓厚火焰,包裹着他的虚灵,向毓天青靠近。 毓天青的心口顿时剧痛无比。 九月虹挡在虚影身前,惊雷神剑笔直而对。 黄一梁尖笑着,他挺着身子就冲了上来,虚灵之影竟然完全无视九月虹的存在,瞬间,一团黑影将毓天青团团围住。 九月虹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黄一梁附在毓天青身上,似乎要吞噬她的灵魂。 毓天青忍着剧痛,不禁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本章完) ------------ 第七十六章 一命抵一命 莫名的疼痛,似乎要从内心深处炸裂出来。 黄一梁阴笑道,“你不要挣扎了,没有用的。” 九月虹大声呵斥道,“黄一梁,你对她做了什么?” 黄一梁说道,“别紧张,我不过是给她喝了一瓶生情水。” “生情水?”毓天青重复着陌生的字眼儿,不明所以。 黄一梁说道,“‘生情水’顾名思义,就是令人产生情愫的催情水。” “龌龊!”当即,九月虹一声咒骂。 黄一梁嘿嘿笑了起来,“可别着急骂我,这还是你的好姐妹,特地从万宝楼万掌柜处要来赠予我的呢。” “好姐妹?”九月虹皱眉,“什么好姐妹?” 黄一梁嗤笑道,“我忘了,伱入戏太深,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 九月虹虽然不觉,然而毓天青却是一点就透,“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白雪瑶给我喝生清水?” “确切的说,是让我给你喝下生情水后,好跟你朝夕相伴,互生情愫。” “这是为何?” 黄一梁笑道,“自然是希望你我能够百年好合,夫妻一体。” 说道此处,黑焰又厚重了几分。 毓天青的面色变得煞白无比。 “你是什么时候给我喝的生情水?” “从你们打退象王军队之后。” 毓天青犹然想起,那日黄一梁特别调制的香露,“我想起来了,你当时说是特别我调制,原来那杯就是生情水。” 黄一梁道,“不错,不仅如此,我还在你们分别的香露里,添加了麒麟鹿血。” “我知道,你本想用我们来消耗麒麟鹿王,熟料最终我们一起进入了诅咒之地。”毓天青说道。 说起前尘之事,九月虹一副怔楞的模样,似乎在消化他们的言语过程。 黄一梁忽然叹道,“只是没想到,毓师妹道心坚固,定力过人,竟然不受生情水的影响,对我毫无痴迷。” 毓天青淡淡道,“既然你给我喝的是生情水,为什么可以和我互通情识?” 黄一梁诡异一笑,“因为世人并不知道,‘生情水’取自千年前的血藤,所谓‘水’,其实就是血藤的血汁。” “这血藤的血汁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血藤有灵,存活千年,凭的就是它有吞噬血肉精气之能,但凡经过它身边的活物,无一不被其吸食而尽。”黄一梁说道,“血藤依傍在一颗老树之上,那棵树因为血藤的精血也同样得以存活千年,虽然血藤后被人收走,而老树还存留,我当初刚入苍茫山时,意外受伤,就是依傍在老树边,受老树灵气所染,之后我又吸食了老树的灵气,所以我与你体内的血藤,能神识共振。” 黄一梁说着原委,得意的笑着,“你服下了血藤之汁,而我吸食了老树之灵,可见你我的缘分,本就该是一体。” 毓天青冷声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邪法,但是我从来不信这些歪门邪道。” 黄一梁哧哧笑道,“毓师妹,你不要挣扎了,不如感受一下我,让我与你成为共同体。” 有的人看样子是人,实际上他的思想,他的情绪,早已如同禽兽,太多的时候,因着其亲善的外表,让我们忘记了,他其实拥有的是一颗兽心。 剧烈的痛楚,令毓天青浑身经脉寸寸裂开一般。附身黑气愈来愈浓,逐渐就要将覆盖,心之深处,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黄一梁的笑声骤然从中发出。 毓天青拼着最后的一丝清明,凝聚起全身灵力,逼入心海。 黄一梁骤然大喊,“毓天青,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倒血入心,你是要将心脏自爆吗?” 毓天青咬着牙,沉声道,“有何不可?” 黄一梁怪叫道,“你是想找死吗?” “我的灵魂我做主,岂能与你共用一体?” 察觉到毓天青的义无反顾,黄一梁急声高喊道,“你不是说要追求无上道意吗?你不是要继承道行天下吗?你若是死了,这些梦想就再也无法实现了。以你如今的领悟,一旦出去之后,必定名扬天下,你难道就想就此放弃?我发誓,你的身体暂时借我一用,带我出去后,一定另寻替身,可好?” 毓天青冷笑道,“黄一梁,你害怕的,究竟是死亡,还是不存在?”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难道甘心放弃眼下拥有的一切?” 毓天青忽然笑道,“你的问题让我忽然明白,我对这个世间毫无建树,何曾拥有过什么?又能失去什么呢?” “疯女人……你干什么?”黄一梁忽然气急败坏的叫起来。 毓天青气血倒流,全身的灵力逼迫入心,黄一梁的灵识被锁在心脏内,无法逃出。周身的黑色火焰,通通被迫集聚胸口。 毓天青叹息道,“我无法斩断你的邪恶之心,只能斩断你的邪恶之行,如果要付出代价,那就让我一命抵一命。” “你住手……” 一丝凄厉的惨叫声,湮没在毓天青的神识之中,胸口的黑烟尽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汩汩鲜血,从血肉模糊的心口,流淌而出,染红了衣襟,染红了众人的眼目。 有情剑长鸣出世,剑身震动不止,仿佛是吟诵着无尽的悲哀。 毓天青闭上双目,径自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沉入莲花池内。 霎时,鲜血染红了整个莲花池水。 小雪狮流光哭喊着跑到水池边,吵着一汪血水,哭嚎不止。 九月虹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有所感触。眼前闪过一个一个支离破碎的片段,渐渐的凑起一副完整的场景来。 就在众人哀恸之时,莲花池内,数朵莲花,枝蔓相连,齐齐将毓天青的身体托了起来。与此同时,无垢尊手中的孩儿独立而起,他不哭不闹的站在无垢尊的巨大手掌上,神色庄严,只见他额头发出一道七色彩光,彩光没入毓天青的额头。 毓天青的身体顿时飘了起来,她直立在莲花之上,彩光弥漫在她周身,流光溢彩,光明无比。 倏然,虚空之中,灵光浮动。 就在毓天青的面前,一道人影从虚空中走来,来人白衣黑剑,星眸朗目,他面色凝重,目露担忧,径自走入光明,将毓天青抱在怀中。 顷刻间,光芒消散,人影亦是不见。 (本章完) ------------ 第七十七章 北地现极光 斩善恶之相容易,斩善恶之心很难。即便生命消逝,然而残留的嗔恨、怨念,或者美好、感动,始终会有痕迹,或许没人看见,但却可以留在有缘人的心里。 万里白雪,千里冰封。蔼蔼皎洁,天地清明。 一名男子伫立在雪峰之上,襟裳飞舞,气势稳重。忽然一只玉手拉住了他的衣袍一角,原本凛冽的面容,顿时露出一丝和煦来,这微微一笑,似乎冰雪消融,旭光东升。 白云深拉住那双玉手,轻松一提,就将来人拉了上来。 女子容貌清丽绝伦,神情平淡若雪山冷月,赫然正是从诅咒之地消失的毓天青。 毓天青兀自被白云深拉入怀中,她娴静的脸上,似乎比往日更为淡漠,神情也不复以往的神采飞扬,唯有一双明眸,依然清澈无暇。 白云深拉着毓天青往雪峰高处而行,边走边说道,“夜晚时分,天空就会出现漫天星辰,偶尔流星飞过,绚烂美丽,这样的奇景你肯定喜欢。” 毓天青跟在白云深身后,亦步亦趋。 白云深看着她乖巧听话的模样,叹道,“虽然是无心,但也许只有这样,你才肯安静的待在我的身边。” 毓天青仰起头,看着他的目光含着几分不解。 白云深微微一笑,“听不懂,也没有关系。” 黄一梁临死前,利用与生情水潜在的吸噬相同之力,进入了毓天青的心中,在他准备吞噬她的灵源之时,被毓天青自身的灵力围困,并且与他同归于尽。本该魂归虚无的毓天青,却因为游尸林领主的一抹非凡额光,保留了灵识,但她心脏受损,陷入了无心之地。 无心之人,于万物无情。她此刻,犹如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唯独对白云深有着非同一般的信任和依赖。 许是在她苏醒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吧。 雪峰最高处,白云深和毓天青依偎而坐,看着湛蓝的天空,感受着时间的缓缓流逝。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该是多么的幸福。数百年来,白云深第一次有了这般的温暖感觉。 天空尽头,忽然发出强烈的光芒,光色忽明忽暗,时而是红光,时而是绿光,时而又是别的光芒,起初的一小片,逐渐的大面积延伸,如烟花多姿,又如银河璀璨。 白云深指着天空对毓天青说道,“天青,你快看,这就是北地极光。” 毓天青那原本朦胧的眼底,因为眼前奇异的景象,也逐渐有了一丝光彩。 白云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天青,伱知道吗?极光是十分不容易见到的,传说,能见到此光的人,都是幸运儿。天青,你就是上天送来给我的眷顾。” 看着白云深眼底的殷殷切盼,毓天青本能的‘嗯’了一声。 这小小的蚊子般的声音,却是让白云深欣喜若狂。白云深用力的握着毓天青的手,欢喜道,“天青,我们来许愿吧。我若愿你永远这般待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明知道对方心智不敏,他依然怀着无比信心的期盼。 白云深双手交合,扣在胸前,对毓天青微微笑道,“就算你永远不会明白,也有没有关系,我一直在你身边,陪伴你,护着你的。” 极光之下,有愿必成。 毓天青看着白云深专心诚意的模样,也学着他交合双掌,默默垂首。 可是她的内心一片空白。 看着她懵懂而又乖巧的模样,白云深不由自主的拥住了毓天青,如果他可以早些出现,如果他可以陪着她进入诅咒之地,她又怎么会经历这些。 “天青,上天既然将你送来我身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白云深默默说道。 他的心,早就在初见之时,遗落在了她的身上。 朔风紧起,彤云密布,江山银色相连,楼台白玉铺阶。 北国之地,从来都是银装素裹。然而不同的是,冰冷的场景栩栩如生,然而空气中却无一丝冰冷之气。 只因为,眼前的景色只是北地的倒影。 这里是中阴界,一个不存在这片大陆的名字,但是它又真实的存在。 中阴界位于北地雪山之下,是一处单独劈开的空间。与诅咒之地一样,都是异世空间。两处之地虽然相隔千里,但凭着空间之力,实则咫尺之间。这也就是为什么白云深能突然出现在诅咒之地的原因。 毓天青睁着大大的双眼,看着天空垂挂的一轮圆月。不知为何,她今日尤其爱看这轮圆月,圆月泛着素洁的白光,在毓天青的眼里,有着特别的光亮。 时间,在毓天青的思绪中是静止的。 直到白色圆月出现异样的绯红。随即,一抹流光从天际划落,落在雪山深处。 毓天青倏然站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站了起来,但是她本能的向流光陨落处而去。 静谧无声的夜,透着非同一般的寂灭。 北风呼啸,在夜色中,犹如灵魂嘶吼。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片森林,在这片冰封之地,竟然有一处植物密覆处,十分难得,也十分非同一般。 毓天青站在森林外,正要向内走去。 恰在这时,一道娇小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前面,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来人是一少女,她身形娇俏,风姿秀丽。两条白如银雪的长辫,垂落在胸前。 银丝本是老人所有,然而眼前女子却是少年白头,但她神情倨傲,高冷的银丝倒也与她十分相称。 “看你痴痴呆呆的,又不说话,想不到还能寻到此处。”少女语气含着几分诧异,“此处游魂林明明有结界掩护,你究竟是怎么找到的?” 毓天青神情清冷,默默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少女突然懊恼道,“明知道你是个傻子,我却在和你一本正经的谈论,莫不是我也傻了?” 少女撇了撇嘴,道,“你快走吧,不然我可不客气。” 毓天青动也不动。 少女有些不耐烦,她瞪着毓天青,对着她的面门扬起了她的拳头。 “飞雪,不得无礼!” 低沉的男声制止了少女无礼的行为。 白云深从林中走出,将毓天青拉离了少女,掩在自己身后。 (本章完) ------------ 无心何处情 ------------ 第七十八章 绯红流光月 夜飞雪看着白云深的紧张模样,不由的蹙起了嘴角。 “深哥,我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她,反正她也不明白,你何必如此紧张?” 白云深板着脸道,“你既然知道她心智不敏,就应该多照顾她,怎么还能凶她?” 白云深一向谦和有礼,难得有沉声呵斥的时候,夜飞雪自小就跟着白云深长大,见他为了一个外人,竟然连翻责怪她,顿时心中酸涩,“你就知道护着她,伱怕不是忘了,我才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见她一脸委屈,白云深也不由放缓了语气。 “飞雪,你我是神族留存于世的最后血脉,骨子里烙印的是神族与身俱来的骄傲和礼仪,岂能像凡夫一样计较妒忌。”白云深语重心长道,“虽然我们身处在这个不见阳光的地方,但只要我们心中永远光明,神族就永不湮没,你明白吗?” 夜飞雪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们是神族遗留在这片大陆最后的血脉,千百年来,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她眸光幽深的看了一眼毓天青,叹道,“我只是习惯了,只有你和我的存在。” 白云深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们的将来,不会只有你和我的。” 夜飞雪目光一亮,“深哥?你的意思是族人们就要苏醒了吗?” 白云深笑道,“我们的族人一定会苏醒了。”他看着毓天青道,笑道,“我是说以后天青也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们就不会是只有两个人了。” 夜飞雪的神情微微一僵,她没有想到,白云深指的是这个意思。 夜飞雪看着白云深如此重视毓天青,她的心有些落寞,不由说道,“可是她并不是我们的族人。” 白云深不以为意,“没关系,你可以把她视作我们的族人一般。” 夜飞雪顿时一楞,非神族后裔怎么可能会成文族人,她刚想向白云深问明白他的意思,只见一道绯红的光幕,笔直的通向森林深处,犹如银河垂落,不可思议。 众人面色惊异,顿时翩身向林中掠去。 幽暗的森林,昏朦的月光。这里没有飞鸟之声,更没有野兽之影,安静的如同关闭的空间。 白云深拉着毓天青的手,朝着那一幕绯红而去。 林中空荡荡的,不见一点活物,白云深的脚步显得更为急切。 这时,静谧之中传来悦耳的歌声。声音清澈悦耳,令人心旷神怡。 白云深的脸上露出狂喜,脱口而出道,“永恒之音!” 夜飞雪面露不解,“什么永恒之音。” 白云深道,“飞雪,这是神族赞曲——永恒之音。” 夜飞雪微微一楞,随即反应过来,她不由惊呼,“深哥,你是说……他们……” 白云深颔首,他的神情忽然肃穆了起来,“永恒之音,是神界的洗礼之曲,意味着,新生的开始……” 他们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走过最后一片树木,绯红的光色在他们眼前豁然开朗。 一群透明的人影围绕着一束绯月流光,双手扣在胸前,默默的吟诵着古老的旋律。 夜飞雪一脸惊诧,心中的震惊甚至令她有些语无伦次,“深哥,他们……他们……”话尚且不知要如何说,眼泪已经簌簌而流。 “他们苏醒了!”白云深似是叹息,又似是感慨,“我们的亲人,要复活了。” 等待了千年的时光,期盼了无数的岁月,那只有在午夜梦回中才敢想象的场景,竟然真的要实现了,在这一刻,白云深的心忽然颤抖了起来,他用力的握着毓天青的手,以此特别的温暖来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痛……” 虽然无法思辨,但本能的感觉让毓天青忍不住说出话来。 白云深微微一楞,毓天青的呻吟将他从沉重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抱歉,弄疼你了。”白云深放松了自己的力道。 “在这重要的时刻,你能陪在我的身边,我真的很高兴。”白云深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更将她向自己身边带了带。 毓天青面色如常,平淡的表情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乖乖的站在他的身边。 夜飞雪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她的神情不由更暗了几分。 此时,吟诵声到了最高处,绯红的流光逐渐扩大,直到覆盖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灵魂的光晕在他们每个人身上扩大,能量在充盈着他们。 白云深和夜飞雪都屏息凝神的看着这一切,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期盼。 不知过了多久,吟诵声渐渐微弱,光芒也渐渐淡化,直到一切都恢复安静。 人影开始各自离开,他们的目光都显得空洞无神,径自走向不远处,坐了下来,直到所有的人坐下,这才发现,竟然是一个有序的阵型,而他们纷纷持着不同的手印,仿佛是在祈祷,又仿佛是在默吟。 白云深径自走了过去,单膝跪地,以最恭敬的姿态,最谦卑的礼仪,跪在他们面前。 “弟子白云深,参加各位长老族人。” 静谧的声音,回应的只是白云深自己的回声。 白云深想知道这异常的行动是怎么回事,除了眼前的人群,恐怕没有人能回答他。 时间如流水,从不停留。然而空间安静的如同静止。 白云深依旧跪着,那笔挺的脊梁,挺立的不仅是他的坚毅,更有他的使命。 一声叹息,在夜阑人静中,格外清楚。 坐在最前面一名白须老者,微微的张开了双目,他长长的胡须几乎拖到了地上。 白云深欣喜道,“净光长老。” 白色的光芒在净光长老身上闪烁着,他幽幽道,“孩子,千年时机已至,你可要好好把握,万不可错过。” 白云深急忙问道,“净光长老,还请您明说。” 净光长老沉声道,“绯月之光,千年一次。消耗了千年的灵魂,因为绯月之光,得以继续保留,但是能量终将会消散,你需要在这股能量消散前,打开重光之路,否则我们迟早会在中阴界永远消失。” 白云深颔首,“净光长老,我会尽快打开重光之路。” (本章完) ------------ 第七十九章 一往之深请 净光长老不放心道,“你需记住,重光之路必须要心念纯一之人,方可打开。我嘱咐飞雪修行的静心诀,她可有懈怠?” 白云深道,“长老放心,飞雪自小起就每日修行静心诀,且她从不曾离开过中阴界,一定可以顺利打开重光之路的。” 净光长老放心的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他拂了拂手,道,“我要为族人稳定能量,你且去吧。” 看着净光长老重新闭起双目,白云深作揖离去。 白云深在游魂林外重新稳固了结界。他肩上责任巨大,全族的希望,都需要他一肩抗起,他不能大意。 白云深对着夜飞雪说道,“净光长老十分在意你的修行,静心诀伱可有把握?” 夜飞雪说道,“自打我出生起,我就日日修行这静心诀,别说倒背如流,就是打碎了章节,错开了文字,我都能不会忘记,这些字如同符号一样,深深的烙印在我的灵识中,即便轮回,都无法将它抹灭。” 白云深叹道,“如此甚好。”他拍了拍夜飞雪的肩头,“你知道的,我们不容有失。” 夜飞雪语声感慨,“深哥,我出生之时,族人已经湮没,刚才那群游魂之中,我竟然都认不出谁是我的父母,你说他们真的在里面吗?” 白云深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父母,但你是净光长老交给我的,他对你有深重的期盼,一旦我们重启了重光之路,族人们复活,你的父母就会来与你相认。” “可是,为何长老从不曾提过我的父母?” 白云深道,“你修习静心观,尤其需要心念专注,长老恐怕是为了不影响你的心智,才没有跟你多提及吧。何况,能量宝贵,即便是我,能与长老通话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看着略显落寞的夜飞雪,白云深安慰道,“你莫要想太多,你只要知道,不仅你的父母需要你,全族也都需要你。” “嗯。”夜飞雪点头回应着,“等族人们都复活了,深哥,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永远轻松的生活在一起了。” “当然。”白云深加重了语调,给予她最肯定的信心。 他们是不被这个世界所允许的存在,这个世界能留给他们的,只有消失,然而神族的骄傲,不允许他们认命,他们要重生,他们要重返神界。 百年孤寂,守的不是孤独,而是未来的光明。 “深哥,到时候,毓姑娘怎么办?”夜飞雪忽然问道。 一脸呆滞的毓天青紧挨着白云深,此时的她,全然一副茫然无知。 白云深看向她的眼神,深邃悠长,“关于天青,我自有安排。” 北地的月亮,总是分外明亮。 月色下,白云深带着毓天青坐在天台阁楼之上,箫声清越,如幽泉呜咽,在空旷林间,回荡淡远,缥缈似青烟。 毓天青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听他箫声回荡。于她而言,箫声也罢,水声也罢,不过都只是声音而已。 一曲终了,音散于空,恰似春水无痕。 一双微凉的玉手,忽然抚上了他微蹙的眉间。或许连白云深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箫声的寂寥,牵动了他习惯伏住于心的忧愁。 毓天青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白云深握住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你虽然无心,但是你的感知在关心着我,是不是?” 毓天青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好似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切不过是本性使然,岂懂风月。 野风渐起,轻轻吹开了毓天青鬓角的发丝。 白云深忍不住替她挽好青丝。见她神情无辜,脉脉注视着他,白云深的心仿佛像一滩荡漾的春水,他不由自主的倾身上前…… 柔情款意,因意外的闯入,而戛然而止。 “深哥……” 夜飞雪看着眼前亲密交融的场景,一时呆愣在场。 陡然出现的声响,拉回了白云深的心猿意马。 “飞雪?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夜飞雪突然之间,只觉得胸口郁闷,一股强烈的不满情绪油然而生,“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以往我来找你,你也不曾这样问过。” 白云深神色闪过一丝尴尬,他别开话题,“是出了什么事吗?” 夜飞雪看着毓天青,眼底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愤怒来。 白云深向前一步,挡在了毓天青的身前,也掩去了夜飞雪锐利的眼神。 夜飞雪仿佛也发觉自己目光中的凌厉,她不由别过脸去,她不想在白云深面前流露自己的嗔怒,更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凶悍刻薄的人。 “飞雪?” 白云深的再一次呼唤,让夜飞雪从心事中清醒过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 夜飞雪暗自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和语调,她说道,“游魂林出事了。” 天大的事,大不过游魂林之事。 白云深当即要同夜飞雪往游魂林而去。 “天青,天色已晚,你好好在此休息。” 毓天青或许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兀自拉住了他的衣角,表达着她的拒绝。 自从带她回来,白云深几乎昼夜相伴,放她一人在此,他心中也是不安。 “也罢,我们一起去。” 白云深拉起毓天青的手,随即向游魂林而去。 夜飞雪默默的跟在他们的身后,彼时的心情和之前的心情,恍若冰火两重。 她本以为白云深不过是怜惜她的无心境遇,带在身边仅仅是照顾而已,熟料,竟然是他情根深种。 她与白云深相伴五百年,最是了解他不过。在她的印象中,白云深从不曾关心过除了游魂林以外的事。他曾说过,这个世界不过是他们神族后裔的暂居之处罢了。凡尘俗世,无须留恋。 她以为,他就是如此弃情绝爱之人,她以为,他就该如神一般清冷无为。 故而,即便她有过许多不切实际的幻象,都在他清冷平淡中,归为寻常。百年来,她克制自己的感情,克制自己的非分之想,勤加练习静心诀,就是想在他面前,保持和他一样的心境。她想让他知道,天下之大,唯有她与他是同类。 然而,这一切,原来不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 (本章完) ------------ 第八十章 嫉妒心作怪 夜浓风轻,游魂林中一片寂静,唯有林中深处点点荧光,恍若星辰散落,透出丝缕光华,照破这林中的孤寂。 白云深和夜飞雪面面相觑,顿时加快了脚步。 这荧荧之光,不是旁物,而是其族人们发出的灵魂之光。族人们犹如四散的游魂,正在林中漫无目的的走动着。 白云深疑惑道,“前几日,族人们还安坐在祈祷之阵中,等待神光降临,怎么又进入无主状态?” 夜飞雪道,“我本在修习静心诀,感知林中灵力波动,这才寻你来看。” 白云深在林中一角,找到了净光长老的灵魂,他顿时走上前去,呼唤道,“长老?!长老?!” 净光长老如同其他族人一般,迷茫的游走着,完全不理会白云深的叫唤。 夜飞雪焦急道,“族人们重新回到了游魂状态,没有感知外界的能力,净光长老此时恐怕是无法和我们交流。” 白云深沉声道,“离月圆之夜尚且还有三日,怎么会提早这般呢?” 夜飞雪担忧道,“此时便是如此,若是真到了月圆之夜……”她掩住嘴,似是不想往下说。 沉默,在这心惊的寂静里,竟比嘶吼,更为喧嚣。 夜飞雪忽然喃喃说道,“这样的情况,数百年来从未有过,莫不是……” 她低喃而又踌躇的语气,令白云深有些心浮气躁。 “莫不是什么?” 夜飞雪犹豫道,“莫不是……莫不是磁场受到了干扰?” 白云深目光一暗,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夜飞雪沉吟了片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大声说道,“毓天青,她本就不是神族后裔,理应不该出现在中阴界,我想说的,是否是因为她的进入,导致了中阴界能量的变动,才会让族人们提前进入了游魂状态。” 白云深自然不将这番言论当真,“天青现在无心无情,她何以干扰能量磁场?” 夜飞雪道,“干扰之力也未必需要她动心动情。” “此话何意?” 迎上白云深深邃的目光,夜飞雪的话语中多了一丝落寞,“若是有人因她而动心动情,难道不是一样可令能量波动吗?” 白云深被说中心事,一时语塞。 此时的沉默,更像是被戳中心事的无言以对,而这样的一言不发,更是让夜飞雪难以接受。 夜飞雪淡淡道,“此时这般,重光之路,即便打开了也是无用。我们还是回去多准备些元晶石吧。” 说完,夜飞雪便率先离去。 白云深看了一眼四散的游魂族人,暗自叹息一声,也带着毓天青离去。 夜飞雪躲在一旁的树后,幽幽的看着白云深和毓天青的背影。 原来,她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躲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又折返了回去。 当毓天青出现在中阴界的时候,夜飞雪心中就有了诸多的怀疑。 如果说,怀疑是一种令人矛盾的晦暗不明,那么真相,有时候会因为太过直白而令人怯步不前。 一旦事与愿违,人们的第一想法,就是改变真相! 夜飞雪重新来到林中深处,看着漫游无方的灵魂,她不由心想,自己何尝不和这些游魂一样,漫无目的,心无所依。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甚是可笑。她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更无法体会所谓的神裔荣光。她不像白云深,是族长之子,自小就肩负着使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孤独的守在中阴界。而所谓的复活族人,在她看来,这或许是个漫长的传说。 直到成年后,和白云深朝夕相处。她才找到了一点依靠,找到了不让心灵空虚的唯一寄托。 白云深一向少情平淡,她不在乎,因为她知道,他和她一样,注定只为了这群游魂而活。 但是,今日的场景,彻底颠覆了她的思绪。她所认为的,一切不过是她的想象而已。但即使这样,她也要尽力挽回这一切,因为,白云深只属于她和眼前的这群游魂而已。 夜飞雪来到祈祷阵前,十方座位早就空空如也,但这并不妨碍她寻找位置。她的静心诀为了稳固这群灵魂,已经释放了无数次,即便闭着眼睛,她都能找到阵排序次第。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来为它们安魂,而是为了错开排序。 几道灵力劈过,几处位置相互对调,不过是小小的改动,足以颠覆祈祷之阵。她用灵力抹去变换痕迹,这样的变动,即是是白云深,想来也是不会察觉的。 做完这一切,夜飞雪转身离去。 一回头,倏然对上一张大脸,原来是净光长老就在眼前,只因对方是灵魂无体,两人的脸几乎就在咫尺之间。 净光长老双目直直的看着她,那放大的瞳孔,令夜飞雪惊心不已。 “长老……我……”心虚的她变得语无伦次。 正当她不知所以的时候,净光长老忽然转头就飘走了,原来,不过是净光长老忽然飘忽至此罢了。 一场意外的巧合,吓得夜飞雪一身冷汗,她忙擦了擦额头,快步离开。 祈祷之阵,暗含十方星宿之位,是按照最古老的祈福降神之仪轨所立,是族人们长久以来,稳定灵魂的办法。一旦方位出错,就无法祈神降灵,没有灵力能量微细的游魂,就会变得躁动不安。 当白云深将元晶以十方之位,摆放在祈祷阵中时,眼前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游魂幽鸣,魂光奔走。 “怎么会这样?!” 白云深神色大惊,游魂与人,本就不在一个空间,任凭白云深如何心急如焚,游魂们都置若罔闻。 夜飞雪独立一旁,看着焦急不安的白云深,她的心中竟然暗暗生出一丝得意来。 她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她更知道要如何才能动摇他。 夜飞雪走上前,故作一脸心急如焚,“深哥,此刻该如何是好?” 白云深问道,“你可检查了祈祷之阵,可有异样?” 夜飞雪道,“祈祷之阵千百年来都未有过变动,怎会有异样?” 说到此出,她不由故作埋怨道,“恐怕真是某些因素干扰了磁场,也未可知……” (本章完) ------------ 第八十一章 一念嗔心起 意有所指的话语,直戳人心的犀利。 本以为白云深会有一些犹豫和徘徊,熟料他当下冷冷道,“你莫要胡言乱语。” 夜飞雪心中咯噔一楞,她不由脱口说道,“难道不是吗?毓天青来之前,游魂林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白云深冷声道,“是的,游魂林是出现了和以往不同的情况,但是这不等于说,一定是毓天青的到来所造成的。” 夜飞雪蹙眉,“你究竟是在为毓天青开脱,还是想说,你不曾对她动情?” 白云深顿时沉声道,“飞雪,伱莫要忘了你自己的使命。” “那你的使命呢?可曾忘记?” “我自然不会忘。” “你若不曾忘,就不该让毓天青继续留下来,眼下是我族最关健的时候,容不得一丝有失。” 白云深目光锐利,看向夜飞雪,“飞雪,难道我不知道现在是我族至关重要的时候?难道我不知道我的肩膀上担负的,是我神族后裔的未来?”他肃声整容道,“飞雪,你僭越了。” 面对白云深的气势,夜飞雪也只有按捺住心中的不服,“是飞雪放肆了。” “飞雪。”白云深说道,“妄动心念,对你修炼静心诀并无好处,你若无法将此法诀练至臻满,重光之路就无法打开,你与其花费精力胡思乱想,不如回去静修己身。” 白云深之言对夜飞雪亦有千金之重,她无法反驳白云深,但也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元晶石是中阴界特有的一种晶石,里面蕴藏着上古之力。然而随着时间的变迁,族人的逝世,元晶石就不在生长,甚至,在近些年里,元晶石里的灵气也大不如从前。 资源的枯竭,灵力的衰败,都在催促着重光之路的开启,可是夜飞雪的近况…… 想到此处,白云深的眸子里就多添了几分晦暗。 雪山冰洞中,明光闪耀的辉煌,几乎让人难以睁开双目,步入其中,犹如走入一条只有光明的通道。 白云深独立在这白色光明之中,这些光明的背后,正是他们千年来想要进入的地方——重光之路,一条通往神界之路。 在这条通道的石壁上,散发着光明的正是元晶石,这些晶石是神力残余所化,原本充盈着这条神界之路上,犹如无数个夜明珠,将山洞映照的璀璨辉煌。 他的母亲,上一任神裔族长,就曾告诉过他:凡是神所在之处,皆是光明。即便身处黑暗,黑暗亦会生长光明。 然而今时今日…… 白云深大手一挥,拿起了最后的一批元晶石。 山洞陡然暗沉了下来。 这一批元晶石,原本是想留予开启重光之路而作备用,如今,却不得不先用来安慰族人灵魂。 千百年来,每次族人灵魂异样,就需要元晶石中的神力来稳固族人灵魂,然而这种消耗,总有尽头。 一道光亮倏然从背后传来,照亮了暗沉的山洞。 白云深转身看去,竟是毓天青举了一把火把,站立在山洞门口。 白云深有些吃惊,“天青,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毓天青自是不会回答,她的神态一如以往的漠然,于她而言,或许她所做的不过都是最平常的事情罢了。因为太过平常,所以不需要起心动念,只需要随性而行。 语言没有的回应,却在心头泛起了涟漪。 一向孤寂的白云深,第一次有了被温暖包裹的感觉,这样的温暖,不在语言、感情,而是内心深处的某种悸动,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心心相印。 “天青。”白云深忍不住牵起她的手,“你在关心我对吗?” 一个无心的人,所做的一切只能循本性而行,没有迎合,没有勉强,更没有矫揉造作。 正因为明白,白云深的心,才会更受感动。 火把被挂在山壁上,火光下,毓天青的容颜被映照的光彩多姿,白云深忍不住靠近她。 “天青……”白云深低喃着,“你虽无心,却非无情,而你的心底,对我亦是有情,是也不是?” 无声的沉默,有时甚过许多爱语。 心爱之人,近在咫尺,寂静的空间中,彼此的呼吸缠绵在一处,任谁都不免心猿意马…… 胸前的抗拒,抵住了双唇最后的余地。 毓天青的手抵在白云深的胸前,微重的力量,是无声的抗拒。 白云深无奈一笑,“你是在怪我的无礼吗?”他抚摸着毓天青的娇嫩脸庞,叹然说道,“你如今失智,我却要轻薄你,确实是我唐突了。” 仿佛能够察觉到对方的诚意,毓天青收回了抗拒的双手。 白云深微微一笑,顿时握住她的手,沉声道,“等你重拾心智,我再向你郑重表白。” 言语的流露,是感情的写照,行为的表现,更是真心所向。 如果感情的世界,只有彼此的两个人,那么世界上,一定会少去很多的纷争。然而,很多时候,别人的圆满,同时意味着他人的残缺。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夜飞雪默默的站在山洞外,任飞雪漫天,湿漉了她的发丝,也湿漉了她的脸庞。 沉静的湖水,在无风的日子里,可以不起波澜,但当一枚石子突然投入,那么原本的平静就会在这一瞬间打破,所谓的平静,也不过是往日的粉饰太平。 未有无波之水,更不会有不湿之波。 毓天青的到来就像这一颗小石头,激起了夜飞雪的千层心浪。 也正是毓天青的到来,才让夜飞雪这般清楚自己的心。在她的心底,原来早就将白云深当做了非同一般的存在,这样的存在,容不得她人的涉足,更容不得她人一丝的染指。 夜飞雪看着茫茫白雪,覆盖着天地一片寂寥。 中阴界的百年孤寂,孰能了解,她和白云深是整个神裔唯一存留的血脉,他们一起相依相偎的度过了数百年,这样的感情,难道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外人,可以替代的吗? 夜飞雪用力捂着自己的心口,即便白云深的真情流露,令她几欲绝望,可是她内心的不甘之情,更像是决堤的洪水,忍不住要将自己湮没。 不过是一个无心之人,她为何要拱手相让? (本章完) ------------ 第八十二章 如何双兼顾 当你对一份感情有了定义,意味着你对对方就有了期待,一旦期待不符合你的期望,那么接踵而来的,往往就是伱大刀阔斧的改变。 因为,每个人都希望,爱情就是她想要的样子。 白云深将所剩的元晶石,布置在祈祷之阵上,用以稳定族人的灵魂。 当夜幕垂落,一缕白光从浓厚的云层中脱颖而出时,游魂林顿时躁动不安起来。 硕大的圆月,逐渐露出它半遮的脸庞。 每当月圆之夜,游魂林就会有强烈的灵力波动,这些波动的灵力影响着游魂,会让它们不由自主的在林中穿梭,甚至还会做一些熟悉的动作,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白云深不知道的是,祈祷之阵的方位早就被打乱,安抚众灵的元晶石,倒成了加速灵力波动的催化剂。 当他用一指灵力启动祈祷之阵时,顿时,阴风大作。 白云深脸色倏然大变! 中阴界作为异世空间,从来都是风平浪静,千年来,此处唯一的作用,就是封印神族后裔的灵魂。 灵魂遇风,犹如刀割。 霎时,灵魂嘶鸣声,在林中此起彼伏的尖啸起来。 所有的游魂,几乎在这一刻‘动’了起来。 它们迷茫呆滞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愤怒、怨恨、不甘、委屈,哭泣……,好像活人一般,生动的表演着肢体语言。 就连净光长老,也失去了以往的平淡,他伏在地上,仰望天空,双手张扬高举,似在祈祷,又似在呐喊,原本祥和的样子,逐渐变得无助和愤怒…… 从来不知道净光长老的心底深处,原来还有着这样的情绪,作为大祭司,他从来只有虔诚和恭敬。 当游魂一改往日无记的状态,白云深忽然明白,原来,失去生命,不代表失去七情六欲。 死亡从来不是终结,因为,灵魂依然存活在他们的业识之中。 夜飞雪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震惊,虽然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见灵魂的异动,还是令她内心有着不少的波动。 只不过,这波动之中,究竟是心虚还是担忧,只有她自己最明白。 皎洁的圆月高悬于顶,似乎比往日都要大一些,强烈的光明如白炽于昼,尽情的宣泄着它的光芒和能量。 当白芒铺满了游魂林每一寸土地时,林中游魂竟然生出一丝光晕来,灵魂本没有倒影,但浮现的光晕却像是飘忽的身影,拉扯出不同一般的形态。 或是手爪如骨的鬼影,或是粗壮变异的兽形,亦或是一团烈火的虚影…… 配合着游魂脸上的各种表情,似乎就要变形重生一般…… 这样的重生,绝对不是白云深想看见的。 他倏然大喝一声,“飞雪,快去催动元晶石,稳定阵法。” 夜飞雪顿时一楞,她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是去还是不去。 不明就里的白云深,自然不知道此时夜飞雪的心思,他又催促道,“飞雪,你还在发什么楞?” 骑虎难下的夜飞雪来到阵法前,她心里深深明白,游魂的异动恐怕就是阵法的改变所造成的,即便催动元晶石,也是于事无补。 但她又岂能此时说明? 这时,毓天青忽然发出痛呼,一直默默站在白云深身后的毓天青,正蹲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不已。 “天青?”白云深一个健步上前,扶起毓天青,看着她皱在一起的五官,顿时心疼不已。 白云深脸上毫不遮掩的关心,犹如一根尖针刺进了夜飞雪的心头。 游魂林异常的灵力波动,影响了族人的灵魂,莫不是也影响了形同无心无记的毓天青? 白云深正这般想着,倏然间,灵魂共振的嘶鸣声,骤然突起。 夜飞雪极力催动着元晶石,晶石中的灵力透过阵法,融入到游魂林的灵力波动中,然而,这次和以往不同,元晶石的力量并没有安抚游魂林中的族人,而是让异常得到了进一步的催化。 “唔……” 与此同时,毓天青发出更为深沉的吃痛声,她全身蜷缩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更是冷汗涔涔。 恼恨的心情,令夜飞雪不顾一切的驱动着元晶石的灵力,此时的她根本顾及不到游魂的突变,眼中有的,只是白云深抱着毓天青,那紧张关心的模样。 特殊的身份,特别的存在,数百年来,他们都是孤傲在这世界行走,何曾俯瞰过芸芸众生的变化。 在夜飞雪的印象中,白云深孤傲、冷漠,骨子里藏的是神族的骄傲,心里装的是神族的使命。而此时的他,竟然露出与凡夫无异一般的表情,这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白云深。 情绪的变化,波动着夜飞雪的心念。 既然他这么担心她,那就让他一次性好好难过一番,族人的灵魂,和毓天青,他究竟要选谁? 元晶石的灵力在夜飞雪的催促下,发出灼目的白亮,不仅让夜飞雪看不清方向,更是让游魂们无处安放。 灵魂齐鸣,业识尖啸。月华倾泻之下,竟是化不开的黑暗,和驱不散的迷惘。 游魂的光明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浮现的光晕在扩大,各形各态的异样,仿佛是开启的轮回之路,在它们身上逐一显现。 逆行的阵法,倒催的灵力,一己之私,根本不知道会酿成什么样的结局。 突生的异常,是从未有过的变数,亦或者是命运注定的安排。 “轰……”元晶石轰然而裂。 空气的爆炸,带着残余未化的灵力,直冲夜飞雪胸前。 夜飞雪抵挡不及,生生受了这股余力,甚至被击飞了出去。她倒在地上,喉间一片腥田,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深哥……”她呼唤着白云深,侧目看去…… 白云深察觉到夜飞雪出现了状况,正想去查看,毓天青霎时发出深重的呜鸣声。 白云深低头看去,毓天青紧锁着眉头,已然昏厥在他怀中。 白云深目光一暗,再也顾不得其它,他抱起毓天青,匆匆离开了游魂林。 夜飞雪伸手欲呼,白云深却是头也不回。 他的眼中,此时此刻,只有毓天青。 (本章完) ------------ 第八十三章 女人心矛盾(上) 让一个人伤心,你只要告诉她,你的心里没有她。 让一个人绝望,你只需让她知道,伱的生命中也没有她。 夜,是化不开的黑暗。 当你满眼漆黑的时候,未必是世界黑暗,而是内心没有光明。 坠落,是无止境的沉沦,身,不知往何处去,心,不知放何处安? ‘盖世名豪,岂堪一隅安好?他日拥兵上流,衣冠不改,意气贯千秋。’ 一身玄黄金衣的男子,突然从天而降。他头戴硕大的明珠,浑身散发着金光烁烁。 夜飞雪挣扎着晕眩,于一片朦胧中,看着眼前金光闪耀之人,犹如天神下凡。 出乎意料的身影,始料不及的变故。 一道充沛的真气输入夜飞雪体内,刚刚被元晶石崩裂所伤的淤滞,顿时消除。 夜飞雪看着眼前的外来者,疑惑道,“你是谁?” 上官独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带轻狂,“苦境狂人——上官独耀!” “苦境狂人?上官独耀?”夜飞雪惊讶道,“我从不曾听说过你。可是,这里是中阴界,外人无法进入,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上官独耀桀骜一笑,“中阴界难道是什么黄泉地府吗?何以不能踏入?”他笑的猖狂,笑的自信,“但凡是我上官独耀想去的,即便是阴曹地府,也去得。” 夜飞雪看着眼前倨傲的脸庞,她不由自主的低喃一声,“好猖狂,好自信。” 上官独耀肆意一笑,随即一道真气将夜飞雪吸了起来,半空之中,上官独耀随手将她搂入怀中。 “你……你放开我!”突如其来的亲近,令夜飞雪羞愧难当。 拼命的挣扎,结果是毫无间隙的禁锢,耳畔是轻狂的浪语,“只要是我想要的女人,绝对不会放手。” 猖狂的浪语,放肆的笑声,如同一阵一阵的狂潮,拍打着夜飞雪的心。 缘分,总是在不经意之间,突然出现。你若细细询问缘由……或许是阳光正好,或许是气氛恰到,亦或者是命中注定。 银月色的长发垂落在胸前,半遮掩的雪白酮体,令上官独耀爱不释手。 夜飞雪似乎也享受着这样的温情依恋。 她略带异域风情的美,落在上官独耀火热的瞳孔中,夜飞雪忽然感觉自己被深深需要着。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是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一瞬间,她似乎爱上了这样的感觉。 “飞雪?!” 远处突然传来的声音,令夜飞雪浑然一震。 上官独耀收回眼底的热情,“我该走了。” 说话间,他已然衣衫完戴。 上一刻的火热,下一刻的冷然,夜飞雪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上官独耀走至她的面前,食指勾起她的下巴,邪笑道,“我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他便凭空消失一般,失去在夜飞雪的眼中。 突然消失的温度,令夜飞雪恍然清醒,空荡荡的林间,唯剩她赤裸一人。 不过是萍水相逢,意外的鱼水之欢,她又该期待什么呢? 她忙捡起零落的衣衫,捋了捋鬓角的碎发,直到穿戴齐整后,她才出现在白云深的面前。 白云深看着她,着急道,“你去哪了?身子可有受伤?” 迎上白云深担忧的神色,夜飞雪想到之前他抱起毓天青离去时的仓皇,她忍不住问道,“毓天青呢?” “她已无碍。”白云深道。 明知故问的答案,却非要他亲口说出来,而当他亲口说出时,又像是一根深深的刺扎在心头。 这般的纠结,这般的矛盾,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是要和白云深过不去,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夜飞雪的语气含着几分凄楚,“我刚刚找了僻静处,调息养神,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便最好不过。”白云深欣慰道。 迟来的关心,在夜飞雪心中,忽然觉得可笑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她的关心,只不过是毓天青的剩余。 “飞雪……” 他还继续想说什么,却被夜飞雪打断,“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白云深心想她刚才耗费灵力巨大,理应休憩一番,顿时说道,“我送你回去。” 夜飞雪微微颔首。 两人比肩而行,夜飞雪恍惚忆起,数百年来,他们都是这样一遍一遍的走着这片林子,相同的路径,相同的风景,从来没有一丝的差别。 她从来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依然是同样的路,同样的风景,却是不同过往的心境。 她心底执着着白云深,却将身子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甚至她不知道那个男人的一切,除了名字…… 当发丝被风拂散,一向沉静的心,也不再死水一片。 月圆过后,游魂林内的灵魂,稍微安稳一些,但情况却没有太大的好转,这让白云深心事重重。 若是以往,夜飞雪一定会和白云深一起,为族人的灵魂安放而担忧着,然而此时,她伫立在水畔,呆呆的看着水面的倒影而发呆。 直到白云深出现,她也没有发觉。 “飞雪?”白云深的声音,唤醒了出神的夜飞雪。 夜飞雪敛去眼底的愁绪,淡淡的应了一声,“深哥。” 自从白云深带回毓天青,好像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她,想来是有事相商。 白云深也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了当道,“此次族人的灵魂异动非常,恐有变数,我打算即刻打开重光之路。” 夜飞雪一惊,“即刻打开?” “不错,净光长老此前已吩咐我打开重光之路,我本想等天青恢复元神之后,可是现在看来是等不及了,天青的元神受到波动,若再有变故,伤及元神,她就再也无法恢复。” “原来是为了毓天青。”夜飞雪嗤然一笑,“深哥,原来你也是会变得。” 白云深皱眉,“你在说什么?” 夜飞雪轻笑道,“你以往,开口闭口都是族人的大计,现在,开口闭口都是毓天青,就连决定重光之路的开启,你也都是为了她,你是否已经忘了,重光之路,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需要开启?” (本章完) ------------ 第八十四章 女人心矛盾(下) 面对夜飞雪的指责,白云深叹道,“我族大计,我从不敢忘。” 白云深上前一步,双手搭在夜飞雪肩头,沉声道,“飞雪,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但是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把族人都带回去的。” 夜飞雪说道“重光之路只有神族才能通过,到时候,毓天青只能留在此处,那时,你可舍得?” 白云深顿时沉默不言。 夜飞雪忽然抓住白云深的大手道,“深哥,你不如早点将毓天青送离中阴界吧,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白云深目光一紧,不假思索道,“不行。” 坚决的态度,在夜飞雪的心上,无异于又添了一道伤痕。 夜飞雪不死心道,“深哥,假如来日再来一次同样的灵魂共振,伱是选择族人,还是选择毓天青?” 深刻的问题,是两难的境地,却是不得不选择的道路。 白云深目光晦暗,沉声道,“我绝对不会让同样的事发生了。” 夜飞雪黯然失笑,托大的信心,往往是不敢面对选择的借口。 两全其美,这恐怕是每一个面临选择的人,都想得到的结果,然而,命运如果可以如此完美,那么,人世间又何来所谓的遗憾和懊悔。 夜飞雪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个数百年来都朝夕相处的男子,在这时,她竟然有些看不懂他,亦或者,她从来就不懂他。 夜飞雪不由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开启重光之路?” 所谓的选择,本来就不是言语上的计较,若不能身临其境,谁也不会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而夜飞雪,很乐意让这样的选择,尽快出现在他面前。 “后天。”白云深说的轻松,然而却没有一丝轻快的气氛。 夜飞雪点了点头,“好,那就后天。” 商量妥帖,白云深就此离去,夜飞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再次陷入沉思。 她明明这般执着着白云深,为什么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一点抵抗力?让他轻而易举就…… 想到种种的羞耻不堪,夜飞雪不由的咬紧了嘴唇。 不知不觉,她竟然又来到了游魂林。 林中的族人灵魂依然在漫无目的的游走着,对于夜飞雪来说,这些似有若无的灵魂,更像是一出出的皮影戏,有形体无实质,偶尔演绎着他们的过往故事。 一共一百七十九个灵魂,没有一个是夜飞雪熟悉的,甚至于,里面是否有她的父母,她亦不知。千百年来,不过是凭着一个信仰般的责任,才在这孤寂的中阴界,坚持到现在。 而现在,唯一一个和她一样的人,竟然也背离了她,难道,她的生命,只配拥有孤独吗? 她低声轻喃道,“深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凝眉思忖间,一道伟岸身影悄悄立在她身后,铁臂用力的从后将她猛带进了怀里。 夜飞雪忍不住惊呼,恰见来人镌刻般的五官,她一时目眩神迷。 上官独耀似乎很满意夜飞雪的神情,他傲然长笑,低头就是一阵索吻,直接而霸道,根本容不得夜飞雪拒绝,更是容不得她思考。 直到夜飞雪瘫软在他怀中,他才将她放过,夜飞雪靠着他的胸襟大口的喘着气,那吻,几乎让她窒息。 耳畔是上官独耀惯有的霸道之声,“做了我的女人,就不能想着别的男人。” 夜飞雪看着眼前陌生却又亲密无间的男人,突然心底生出无明之气来,“你是谁?你凭什么这样命令我?” “凭什么?”上官独耀的大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强硬道,“凭我是你的男人!” 夜飞雪用力摆脱他的挟制,恨声道,“是你胁迫的我。” “哦?你的意思,不是你自愿的咯?”上官独耀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不如我们试试,你究竟是不是自愿的?” 看着逐渐放大的面容,夜飞雪的心脏却是砰砰乱跳,“你别……唔……” 话语被吞没,上官独耀单刀直入,狠狠的要着夜飞雪,直到她精疲力尽。 抚摸着她雪白的肌肤,上官独耀邪笑道,“你若不愿意,为何发出那么甜美的声音?” 听着男人颠倒黑白的语句,夜飞雪已然没有力气与他辩驳,只是依偎在他怀中,掩饰着双颊的嫣红。 绕着她的银白雪丝,上官独耀一番恍然大悟的声音道,“还是说……这是你勾引我的手段么?” 夜飞雪抬头瞪着他,然而她此时的模样,太过诱人,毫无一丝凌厉,反而惹得上官独耀双目欲火又起。 夜飞雪连忙抵住他的胸,滚烫的火热令她目光羞怯起来,“不……不要了。” 上官独耀捉住她的手,笑道,“那你说,你是不是自愿的。” 无间隙的欺近,令夜飞雪不得不充满羞耻道,“是我自愿的,你别……” 别外的娇羞,令上官独耀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夜飞雪咬着唇,想着眼前这个肆意欺负自己的男人,竟然可以自由来去中阴界,她顿时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上官独耀摩挲着她的下巴,语气带着些许的危险,“美人儿,你怎能随意忘记你我的名字。” 夜飞雪连忙道,“上官独耀,我记得你的名字。” 上官独耀含笑道,“这才乖,你要牢牢记得我的名字,将它印在你的心上,不许忘记。” 霸道的言辞,不容拒绝的强势,眼前之人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夜飞雪的心,深刻而震撼。 上官独耀肆意的撩拨着她,看着她沉沦的脸庞,笑的猖狂。 又是一番云雨,上官独耀餍足之后,两人相依而拥。 夜飞雪问道,“千百年来,都无人能进入中阴界,你为何可以自由来去?” 上官独耀笑着说道,“我自然也是不能的。” 看着夜飞雪诧异的目光,他笑的邪狂,“不过……谁知道有个美人儿在等我,我就来了。” 夜飞雪脸上一热,捶了他一记胸口,娇斥道,“你正经说来。” 上官独耀爱怜的摩挲着她的面颊,道,“这个美人儿特地变动了阵法摆放之位,你说我怎么好辜负她的盛情,所以,我就来了!” (本章完) ------------ 第八十五章 开启重光路 夜飞雪心底一惊,莫不是在说她! “你是说阵法的变动,才让你进入了中阴界?” 上官独耀迎上她惊讶的目光,笑道,“中阴界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空间,如果不是阵法出现了松动,我又怎么会顺利进来的。” “原来真是我的缘故。”夜飞雪心底其实一直有猜测,如今得到了证实,她忍不住警惕起来,“你究竟来中阴界是什么目的?” 上官独耀宽阔的胸膛压上夜飞雪的身躯,恣意道,“良宵一刻值千金,难道要在这种时候,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吗?” “伱别……”夜飞雪推拒着他,“你别再欺负我了……” 上官独耀如何肯听,眼看他又欺身而来,夜飞雪不由抗拒道,“你若不说,我就……唔……” 上官独耀带着几许狷狂,“嗯?你就如何?” 恼恨对方的蛮横无理,夜飞雪忽的拔下头上的簪子,抵住对方的心口,恨声道,“你若不说实话,我就让你和我的族人一样。” 上官独耀似乎全然不将这威胁放心眼里,哈哈笑着,颤抖的胸肌不由自主的压下来,簪子的尖锐瞬间刺破他的肌肤,鲜血顺着簪子流入夜飞雪的手掌,粘稠的触感令她十分不舒服。 “带刺的玫瑰,更芳香。”上官独耀埋首在她脖颈,吞噬般的汲取她的味道。 言语的戏谑,肆意的举动,都让夜飞雪难以招架,最终她混若无力的手放开了那只尖锐的簪子。 夜飞雪低喃道,“你以后莫要再来了。” 上官独耀依然是一贯的傲然,目光炽然,“美人儿,你说的可不算。” 灼热的目光让夜飞雪忍不住心动,想到后日她就要永远离开此处,或许眼下是她最后的疯狂,如此想着,便逐渐痴迷其中。 直到她幽幽醒来,身边已然没有了温暖。 来时无影去无踪,这样一个充满了神秘的男子,夜飞雪直觉他是危险的,可是她就像一只抵抗不了危险的飞蛾,随时愿意飞蛾扑火。 夜飞雪重新调整了祈祷阵法的方位,这意味着上官独耀再也不会进入中阴界。她接受了这个陌生而狷狂的男人,但不代表她就肯放下对白云深的执念。 所谓执念,看起来是执着一件事、一个人,但深究其背后,不过是内心的自我执着罢了。 第三日,白云深,夜飞雪来到了游魂林。 开启重光之路,首先要将开启祈祷之阵,安稳的灵魂,才能接受重光洗礼。 毓天青并没有出现,夜飞雪知道,白云深定是怕灵力的震荡再次影响她的灵智。她不知道白云深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很清楚,她自己想做什么? 面对选择,他是否可以像之前说的那般的笃定和从容?她拭目以待。 安抚游魂,开启祈祷之阵,夜飞雪轻车驾熟,正确的方位,并没有让族人的灵魂受到冲击,随着静心诀的引导,族人们的灵魂,正一步一步的回归到原点,安静的坐在它们应该坐在的位置,当净光长老最后落座时,整个祈祷之阵散发着静谧的白光。 好的开始给了白云深信心,“飞雪,你在此等候,我去启动重光之阵。” “好。” 所谓开启重光之路,并不单单指打开某个阵法,而是多个环节的共同构成。 白云深来到雪山洞中,此时山洞的明亮全由火光跳跃,没有了元晶石的辅助,要开启重光之路更是艰难。 然而,难行能行,再难,白云深也要启动它。 山洞深处,白云深驻足在一块山壁前。 他指捏法诀,口中吟诵上古神咒,他以灵力割破自己的手指,任由指尖鲜血没入眼前的石壁上。 霎时,一道鲜艳的彩色图案栩栩如生的展现在白云深面前。 一位神色庄严的天女,高举宝珠,双目半阖,虔诚而肃穆。 鲜血的浸染,勾勒出鲜明的线条,天女宝相庄严,仿佛栩栩如生。 白云深看着眼前仿佛要活过来的天女,他神思有些恍惚,天女的容貌,他只曾在儿时匆匆一瞥,来不及细细观摩,只知道她华贵端庄,怀着这样的观想,他度过了儿时无数个孤寂的日夜。如今,近在咫尺,他却近情情怯起来。 这画像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 百年来,这还是白云深第一次认真观摩她的母亲。天女的光辉,远比他想象的更为神圣和庄严。 当吟诵结束,整副画像在白云深的面前,一一展露。浮动的灵力,将天女的神情映衬的惟妙惟肖,恍若真人站在白云深面前。 白云深不由屏住呼吸,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华美女神,忍不住呼唤道,“母亲……” 霎时,异光瀑涨,天女半阖低垂的双目陡然睁了开来,她直直的看着白云深,仿佛从石壁上跃然而出,生生的站在了白云深的面前。 白云深忍不住上前,急切呼道,“母亲,你真的出现了,是吗?” 天女的双目泛着夺目的流光,她深情的看着白云深,那一双眼睛无比的通透,仿佛能看穿白云深的心事,又恍若无限的多情,将他所有的情绪一一抚慰。 一股长久压抑的委屈忽然从心头迸发而出。 白云深就像一个三岁的幼童,忍不住扑进天女的怀中,想要好好的哭泣。 与此同时,天女仿佛感应到白云深的心情,竟然张开了双臂,迎合他的心意。 就在白云深堪堪踏出一步之时,一双玉手忽然将他拉住。 白云深回头看去,竟是毓天青突然出现,她脸上急切的神情,令心系于她的白云深忽然警醒过来。 “天青?” 毓天青一手拉着他,一手指着前方。 站在白云深身前的天女,忽然变幻了起来,原本的光彩夺目的宝相天女,竟然顷刻间化作索命骷髅…… 白云深大惊失色,忍不住拉着毓天青后退数步。 “母亲?!” 呼唤间,红粉骷髅竟张着五根骨爪,向他当胸抓来。 瑟瑟阴风,告诉白云深,这一切绝对不是幻象。 (本章完) ------------ 第八十六章 壁画之变故 一副图画本身不具备任何意义,然而,如果这幅图上画着你最熟悉的人,一个你心心念念却无法见到的人,当‘她’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或许会有些意外,但是心中涌现出来的更多是惊喜。 而惊喜与意外,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其实,仅仅是结果,根本无法论断。 白云深以剑横抵,挡去骷髅五爪的凌厉攻势。 红粉骷髅瞬间化为一团烟雾,绕过白云深,迅速朝毓天青而去,黑雾如条条禁锢,缠绕在毓天青周身。霎时,黑雾如一条索命长绳,拖曳着毓天青,拽离而出。 白云深飞身扑救。 熟料黑雾狡猾迅速,竟然将毓天青凌空吊起,并紧紧扣住她的脖子,令她不得呼吸。 “放开她!”白云深一声惊呼。 与此同时,一道剑声长吟,有情剑横空护主,如同有意识一般,斩断扣住毓天青脖子的黑雾。 凌厉剑光之下,黑雾悄然而退,但随即又变化形态,再现骷髅五爪,按住吟动不止的有情剑。 黑雾覆盖之下,一边是被禁锢周身、不得动弹的毓天青,一边是长吟不绝的有情剑,半空之中,竟都被这黑雾死死拿捏。 白云深担心毓天青,对着黑雾一掌拍出。 掌风之气没入黑雾,黑雾晃了晃,不过一会儿,就将掌风尽数吞噬。 这黑雾仿佛有吸食之力一般,不过一会儿,有情剑剑光萎靡,黑雾却壮大了许多,而毓天青在黑雾的缠绕之下,也逐渐疲软无力,浑身如同透不过气来一样, 眼看毓天青变了脸色,白云深心急如焚,他再也顾不得诸多考虑,一道龙吟,长剑如化龙之势,朝着黑雾呼啸而去。 黑雾不甘示弱,缠绕而上。 白云深手捏指诀,乍见长剑剑气突迸,顷刻间,就将黑雾绞的粉碎。 黑雾倏然而回。 白云深乘胜追击,手举长剑,凌空而挥。 霎时,黑雾变幻,竟又幻作壁画女子,只不过这此并非珠光宝气,而是黑纱虚映。 熟悉的样貌,再一次出现,挥出的长剑收势不及,电光火石之间,白云深来不及思考,本能的硬转了剑势方向。 “轰……” 长剑在石壁上刻下深刻痕迹,碎石纷飞,激起余音回荡。 “母亲?” 白云深面对眼前的幻影,依然痴迷。 一个从不曾亲眼见过母亲的孩子,一个只凭借着画像观想母亲的孩子,在他的人生中,母亲是他心中唯一的光明。 面对唯一的光明,即便再多么的匪夷所思,他都不忍心挥下手中的长剑。 因为,他不想斩灭唯一的光明。 女子重新扣死了毓天青的脖子,她原本空洞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和阴狠。 她会杀了毓天青。 这是白云深的直觉。 他不能让她杀了毓天青,白云深顿时一声大喝,“龙吟!” 长剑当空,剑声长明,烁烁光芒中,隐隐金光浮动。白云深一剑贯出,金茫剑气如全面压制。 “放开她!” 克制着最后一丝力道,白云深还在试图和黑雾女子沟通。 黑雾女子充耳不闻,继续死死扣住毓天青。 毓天青无力挣扎,眼前漆黑一片,恍若昏厥。 白云深再也无法继续等待下去,金茫剑气倏然而破。 金光如破晓之光,顿时,将夜幕撕裂粉碎。 支离破碎的黑雾女子,不得不放下毓天青,白云深顿时上前,将毓天青接回怀中,探着她虚弱的气息,心中稍安。 零碎的黑雾,很快又在空中凝结一处,黑雾女子再次浮现在白云深面前,只不过,黑雾女子的眼中充满了仇恨,那种恨意,即便毫无实质,也依然令人头皮发麻。 呼吸之间,黑雾女子如一道利刃突刺而来。 沉凝的气场,不允许犹豫的瞬间,白云深反手一剑。剑气之处,黑雾骤散,却又突然在白云深手臂上出现。 俨然,是刚才对付毓天青的同样招数。 黑雾所触,冰凉刺骨,想到这些黑雾在毓天青身上缠绕多时,白云深怒火突起,掌中劲道,眨眼就将其震散。 黑雾散而倏凝,黑雾女子的目光比之前更为阴鸷,那充满了怨气和仇恨的目光,就连白云深也感到心惊。 他的母亲,是高高在上的神裔族的族长,曾经带领族人在这个大陆上繁衍生息,她的光荣功绩,是载入史册的荣耀,她的庄严贵气,是最好的丹青手也不能全部画出,这样的伟大女子,岂怎么是眼前这个充满了怨恨的阴暗之态呢? 顿时,白云深因突见壁画女子的发热情绪,一下退了下来。 他不敢再心猿意马。 剑随意动。刹那间,金茫长剑光芒瀑涨,没有丝毫的犹豫,朝着黑雾女子当胸而去。 白云深目光沉着,他的母亲早已坐化,形归虚无,神归天阙,他有何可犹豫的? 思想间,金光剑气,如同一道雄劲长龙,扑腾着撕裂魑魅魍魉。 黑雾难敌龙者之势,顷刻间,就被剑气洞穿,黑雾女子浑身闪烁着无数光点,就在下一刻,光点如同炸裂一般,将黑雾绞的粉碎。 但有所形,便有生灭! 如同灰烬一般的点点黑尘,在重光之路的石壁前,再次汇聚。只不过这一次,黑雾没有化形。 当它凝聚成最后一点时,白云深的剑也再次举起。 “不要杀她!” 毓天青忽然出声,止住了白云深的利剑。 “天青?”白云深见毓天青醒来,欣喜道,“伱没事就好。” 他忽的一楞,毓天青来到中阴界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话,难道说…… 白云深忍不住握住毓天青的手“天青,你是不是恢复了?” 毓天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那团黑雾,缓缓说道,“别伤害她,她很可怜。” “她?”白云深疑惑的看向黑雾已然化成的女子模样,猛然一醒,难以置信道,“哪个她?” 说话间,毓天青已然满脸是泪,眼泪止不住的从她的眼中掉落。 “天青,你怎么了?”不明所以的白云深着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章完) ------------ 第八十七章 七星现连珠 “神光之路,骤然长闭,吾等后裔,何处依怙?染尘凡习,净魂已坠,无明长夜,谁为灯火炬?” 毓天青含着悲凉又深切的语调,缓缓吟诵着口中之词。 黑雾忽然跳动了起赖,似乎感受到了同样的悲伤,以此表达着她的无奈和哀伤。 熟悉的诗词在耳边响起,白云深如雷落心,一片轰鸣。 这是她母亲最后遗留的文字,并且永远的铸写在神裔族的史册中。 与神裔族素无瓜葛的毓天青,竟然在此时意外吟诵,那般的语气,那般的目光,那般的神态…… 白云深的目光顿时炯然深邃。 “吾好恨!” 毓天青突然拔高音量。 “吾怨,神父遗弃,神母寡爱,从此,吾族子孙天堂无门。” 毓天青的神情忽然激动了起来。 “吾恨,后裔多贪,族人爱欲,至此,神根不存仙魂消泯。” 眼泪止不住的从毓天青眼中汩汩而流,“吾,为尽族长之责,耗尽一身修为,打开中阴界,愿我族后裔,尚有一息之地,然,吾留有一缕怨魂,只因这不堪的命运……” 随着毓天青言语的抑扬顿挫,黑雾女子神情也变化剧烈,尤其到了最后,竟然出现狰狞之色。在她的周身,黑雾如鬼魅火焰,犹如将其焚烧。 白云深的表情也同样复杂,毓天青口中之言,分明就是她母亲所言,只是她的母亲,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为何会说起这不堪的命运…… 与此同时,洞外的世界同样精彩。 游魂林中,夜飞雪本在维持阵法,就在白云深离去不久,整个祈祷之阵忽然放出白光。 阵法所在之处,依据方位,竟然在天空之上,呈现出对应之景。 夜飞雪神色惊讶,举头望去,天空之上,出现七颗不同颜色的星光,光光相映,直线相连。其中六颗明星光华璀璨,唯有一颗,还处在黯淡之中,而这颗明星的方位对应之所在,正是重启之路。 就在天际星光闪耀之时,黑雾女子直接扑向毓天青。 白云深想要阻拦,但无实体的黑雾,轻而易举的越过了他,再次将毓天青包围其中。 一声剑吟,毓天青周身陡现一层光晕,有情剑灵识护主,清冉之气蒸腾不息。 黑雾燎原,与剑气青光形成泾渭分明之势。 毓天青紧闭着双眼,脸上满是哀恸之色。她声音颤抖,啜泣不已,“吾等天之骄子,却被神父遗弃,流落于凡尘,如红花坠泥泞,忍与凡俗合污,又如双翼被折,从此不可再翱翔,痛失吾家,无复哀伤,何以有不爱子之父母?” 毓天青一声长长的叹息,已经泪流满面。 黑雾化作的火焰,随着这一声叹息,猛然跳动起来。 是非过往,如薪添火,燃烧着这一团怨气之焰。 有情剑长吟不止,那一抹清光,顽强的坚守着最后的防线。 白云深再御龙吟之剑,剑气横扫,黑雾竟然动也不动。剑气触及,似入虚空,了不可得。仿佛黑雾根本不介意龙吟剑,亦或者说,它根本凌驾于虚空。 无有他法,白云深只得将自己的内力灌注在有情剑中,以此帮助毓天青不被侵蚀。 运劲流转,他似乎感受到两道强大的力量,正在互相缠斗,仿佛正是此刻的黑雾和有情剑。 他惊讶于黑雾的强大,更惊讶于有情剑的蕴含的力量,隐约之中,好像还有股神秘的磅礴之力,似有奔腾宣泄之意。来不及多探查,一股反弹之力忽然袭来,原来是两股力量碰撞之时,那强烈的力量余震,竟然将白云深的内力反噬了回去。 白云深气息瞬间逆流,力量的波及,令他血脉忽凝,一时竟然难以运气。 两股神秘力量的战场,没有白云深斡旋的余地。 夜飞雪出现在山洞的时候,恰好看见白云深被弹飞的一幕。 她连忙上前搀扶白云深,坐在山洞一角,将内力输入他的背心,助他运气行血。 好在白云深收势极快,并未被波及内伤,借着夜飞雪的气劲,稍微调息便无大碍。 “飞雪?你怎么来了,莫不是游魂林出了变故?” 夜飞雪施法于空,只见浮空之中出现一副七星连动之景,祈祷之阵便已然开启,七星已经点亮了六颗,唯独一颗,依照方位,就在此处,故而我寻了过来。”她看着半空中,被黑雾紧紧围绕的毓天青,惊愕道,“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的变故。” 黑色的火焰,重重将毓天青包围,那跳动的焰火,似如吞噬的怪兽,欲将毓天青湮没其中。 夜飞雪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黑雾似乎独独针对毓天青,并没有对白云深出手,她便没了关心的兴致,对于她来说,尽快打开七星连珠,这才是紧要事。 “深哥,事不宜迟,我们需要尽快点亮第七颗明星。” “明星?” 白云深微微一思索,他看向重光之路路口处的石门上,雕刻着的正是女子手托硕大宝珠。 夜飞雪顺势看去,看见画中宝珠,心中顿时大喜,“这应该就是七星连珠的最后一颗。” 说罢,她便向石门走去。 白云深顿时喊道,“飞雪,你要干什么?” 夜飞雪语调疑惑,似乎不解白云深之所问,“当时是要唤醒宝珠。” “不行!”白云深道,“那团黑雾就是出自这幅壁画,甚是诡异,况且天青还被其所困,不可鲁莽。” “黑雾纠缠的是毓天青,与我们何干?”夜飞雪急道,“深哥,七星连珠已显,若是错过了良机,我们可等不起再一个千年。” 说罢,夜飞执意石壁走去。 “飞雪?!” “难不成毓天青比我族的未来更重要?” 夜飞雪的呛问,令白云深无法回答。 一时的缄默,夜飞雪已经运起了她的静心诀气法,一道灵光激入宝珠之中。 骤然间,一道耀目光华在众人面前陡然乍放。 夜飞雪欣喜不已,她将浑身气力,源源不断的朝宝珠灌入,与此同时,壁画上的光明也在不停的变大,不过数息功夫,竟然照亮了整个山洞。 那团黑雾接触到宝珠中的光华,火焰之形,瞬间跳动的更厉害了! “啊!……” 毓天青陡然一声惨叫。 (本章完) ------------ 第八十八章 千年一执念 黑雾凝练出一道虚线,竟然突破了有情剑的防护,直接注入毓天青的眉心。 仿佛受到了灵魂的冲击,毓天青的大脑几乎要炸裂。她紧紧闭着双眼,黑暗中却浮现出陌生的画面。 羽衣玉裳,宝珠金冠,一名中年男子丰神俊朗,伫立九天之上,他俾睨天下,威仪严肃。在他不远处,一名韶华正好的女子,正跪拜在他脚下,一脸悲泣,朝着男子接连叩首。 男子并不为其所动,他神情肃穆,口气冷漠,“为父一早就说过,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尔等不修德业,常与凡俗之人,同流合污,今日之果报,全是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女子哭泣道,“父帝,吾等知道错了,还请父帝网开一面,不管什么处罚都可以,就是别关闭重光之路,令吾等可以重返神庭。” 男子一拂衣袖,冷声道,“为父虽然是天帝,但是天道不可逆,重光之路之所以关闭,是尔等罪业的感召,为父亦是无能为力。” “父帝,您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是吗?”女子哀求道。 天帝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为时已晚,你与众兄妹,此后就看造化吧。” 女子顿时瘫软在地,她目光呆滞,神情满是不可置信,她喃喃低呼,“父帝和母后,是不要我们了吗?” “孩子,你们幼时启蒙,我就教导过你们,为神之道,需进德修业,臻于至善。伱都忘了吗?”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在女子身后响起。 女子蓦然转身,一名华丽高贵的妇人正站在她面前,女子顿时扑身上前,紧紧抱住妇人的大腿,泣不成声。 “母后,救我们。” 妇人同样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你父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天道不可违。重光之路选择关闭,说明你们失去了神格,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女子不甘心道,“母后,连你也不肯帮我们吗?” 妇人扶起女子,神情温柔祥和,她缓缓说道,“神仙之途,在于清心寡欲,尔等仗着是我与你父帝的后裔,就在下界贪欲放逸,不思德业,既然尔等当初选择了那样的行为,今日便应当痛快的饮下这颗苦果。” 本是最温柔的语言,如今却像是最寒冷的冰,冻住了女子所有的期待和依恋。 再多的哀求都无济于事,再多的不甘都无法改变事实,那流再多的眼泪,也是无用。 女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说道,“我儿云深,出生不过百天,从无作恶,他也是你们的孙儿,是否可以请父帝网开一面,将他留与神庭?” 天帝叹道,“他既然生于凡间,那就在凡间好好历练吧,他日修行圆满,为父自不会亏待他。” 女子惨然一笑,曾经所有的美好,都要离她而去,本是呼风唤雨的天之娇女,如今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实现,她的目光流露出无尽的哀伤。 她忽然说道,“父帝,您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位登六道之顶,而我是您最亲的血脉,如今堕落在凡尘,您却只管冷眼旁观,您的心中,可有儿女亲情?” 天帝面色微愠,“事已至此,你是想要怪罪父母吗?” “我不敢,只是……”女子神情黯淡,“寻常人家,子女犯错,父母都会极力维护,包容一二,而我的父母贵为六道之首,却不肯给一点机会,女儿生于天地间数千年,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倍感孤寂。” 天后上前柔声安慰道,“孩子,眼下虽然失去神格,但是若能潜心修炼,他日功德圆满,必能再回到父母身边。” 女子嗤笑道,“功德圆满,谈何容易,没有数个轮回的生死劫难,如同能成就?你们若是真的心疼儿女,怎会让吾等轻易失去神格?” 天后摇了摇头,面含失望之色,“尔等出生以来,娇生惯养,德薄而位尊,故而自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殊不知,这六道世间,最善变的就是这理所应当。” 天后微微一叹,又道,“既然你认为父母有维护之责,那母后便为尔等留下一分变数,算是全了你我母女之情。” “天后?”天帝不由提醒天后,“违反天道,是要造反噬的。” 天后道,“无妨,儿女都是前世欠下的债,了债便是。” 天帝亦是一叹,“既是如此,那便由我来承担吧。” 只见天帝大手一挥,一缕金光落在重光之路上,他淡淡道,“这是一道封印,能打开之人,必定是纯善至诚之人,若是尔等及其后辈中,有此纯心之人,便可打开重光之路,引你们重返神界。” 女子大喜,忽的她又变了脸色,她一脸疑惑道,“至诚纯善之人?父帝,凡尘皆是俗人,何来的纯善之心的人呐?” 天帝说道,“重光之路本该消失,如今留一线希望给你们,已是最大的让步。” “这分明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你们在哄骗我!” 见女子冥顽不灵,天后哀叹一声,爱怜的拍了拍女子的背,“孩子,莫忘记母后所言,进德修业,臻于至善。” “母亲?” 天后微笑道,“去吧……” 任多么的不舍,失去的终归要失去。 画面中,女子将自己所有的修为,封印了中阴界,并留下静心诀,以待后人可以打开重光之路。而她魂神归虚的刹那,却因为心中那一缕怨恨,栖身在壁画之中,她想看看,究竟是否如天帝所言,会有所谓的‘纯善之心’出现。 似是赌气一般,倔强的不肯踏入轮回,即便让怨恨撕扯着原本的样子,她也要等在这里看着,究竟是不是父帝在哄骗她。 亦或者,她根本就不是想要答案,而是选择一个任性的方式,来寻求内心奢望的关注。 这一等,就等了千年。千年的岁月,足以改变很多事,却改变不了一颗固执的心。 看到这里,毓天青忍不住一声叹息,轻声一语,“这又是何必?” (本章完) ------------ 第八十九章 一波又三折 很多人选择自暴自弃,并不是真的想要放弃自己,而是想要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获得所爱之人的关注。可是,她们明明可以不必如此,只不过,她们被独宠惯了,在她们的一贯印象中,撒个娇、卖个惨,就可以达成目的。一旦这些都没有用,那么她们就会寻找对方的底线,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博取对方的不忍心。 但是,她们或许没有注意到,通常被这种方式对待的人,都是真心爱惜她们的人,而这样的消耗,所带来的结果,只有对方失望至极后的心灰意冷,而自己,也会陷入无止境的怨怼之中。 毓天青朝着黑雾轻轻一叹道,“路,走不通时,为什么不拐个弯呢?” 黑雾猛然跳动起来,似乎在宣泄她的愤怒。 感应着对方的心念,毓天青叙述着,“高贵的血统?显赫的地位?至高无上的象征?”她嗤然一笑,反问道,“它们其中哪一样,真正属于你?” 黑雾沉默不动。 “如果高贵的血统是你的,那你何必在乎身处天界还是凡间?如果显赫的地位是伱的,那么你又何必想要重返神族?如果你可以象征着至高无上,那么你又为何要留下这一缕怨魂?” 短短的三句问话,却是不留情面。 我们常常把一些东西,牢牢的拽着,自认为是等同自己的存在,然而,事实的真相,是它们本来就不属于我们,只是我们认妄为真罢了。 “可见,你所执着的,从来并不是真正属于你。”毓天青一声叹息,她睁开眼双眼,明眸闪耀,奕奕生辉,“既然不是你的,又有什么可执着的?为了一个错误的心念,让怨恨缠身数千年,何苦来哉?” 黑雾倏然退散,在虚空中凝练出一道形体来,赫然正是石壁上的女子。此刻她褪去了黑暗的外衣,恢复了石壁上的庄严模样。 满室光华,绚烂生姿。犹如石壁上的仙女,亲落凡间。 女子神情哀伤,叹道,“时至今日,我才发觉,我的想法有多么的幼稚,又或者说,我是多么的傲慢着这个世间。” 女子目光环顾四周,当她触及到白云深时,她的眼眸露出一丝欢喜来,“深儿……” 一声‘深儿’喊出了数百年来的独孤和委屈。 白云深情不自禁的唤着,“母亲……” 眼前这个可以说话的虚影,正是自己从小失去的母亲,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母亲记忆的孩子来说,眼前的一刻,犹如自己丢失的最珍贵之物,终于失而复得。 心中欢喜,无以言表。 跌宕起伏的情绪,五味杂陈般纠缠在心头,一时,他注视着女子的眼眶竟然湿了。 “母亲……” 再一次的呼唤,让女子的眉宇平添了几分哀伤,她看着白云深,似是无奈又似惭愧,说道,“孩子,辛苦你了。” 白云深说道,“孩儿不辛苦。” 女子看着挺拔伟岸的白云深,眼底满是欣慰,“孩子,是母亲对不起你。” 白云深从来都是个坚毅的人,但此刻,他也不禁语声哽咽,“母亲给予了我生命,孩儿为母亲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女子叹息道,“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白云深一楞,不解的看着女子。 女子华贵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孩子,我是给了你生命,但是我不需要你为我而活……”她叹道,“为娘当年走的时候,你尚且还是襁褓幼儿,我只希望你可以平安长大而已,从来就没有让你为了娘,为了族人去做什么呀……” 白云深目光幽邃,“可是,我是族长,我是母亲的孩子。”他沉声道,“母亲当年,为了所有的族人牺牲了自己,如今,云深,自然也可以。” “不!不……”女子忽然拔高了音量,原本的温雅之色,因为焦急而变了颜色,“孩子,你不必如此。” 迎上白云深不解的目光,女子说道,“直至今日,我才明白,人活着,万事不会尽心随性,你背负的并不一定是自己真正要走的路。” 白云深不解道,“母亲指的是什么?带领族人回答神阙,难道不是母亲一直所希望的吗?” 女子爱怜的看着他,说道,“不错,这是母亲的意愿,所以,重光之路,为娘会来帮你打开,但是,你需记着,生命迅速,无常不期而到。你应该好好的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深刻的话语,是一生的经历。人间所有的豁然开朗,都必定是需要走上一段坎坷曲折的弯路。 白云深并不理解这样的话,他从小到大所背负的,就是一个目的,那就带族人重返神阙,所谓自己的生活,便是这般如此。如果他没有遇到毓天青,他肯定不会有除此以外的任何想法,但是,即便他拥有了毓天青,也不会轻易放下数百年来的坚持。 有些事情,包含了太多的情感和经历,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就放下。 虚影轻恍,很显然,女子的形体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了。只见她来到石壁前,虚幻的手指一一摩挲着石壁上的纹路,细数着岁月的痕迹。 宝珠之上,光华夺目,就在女子触摸的一瞬间,白光瀑涨,虚室通明。 那亮若白昼的光芒,放出的一刹那,夜飞雪就被震退了数步,静心诀一时也无法重凝,夜飞雪吃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令她更震撼的是,她发现,她的静心诀虽然引起了一些力量的共鸣,却根本无法感应到重光之路的封印所在。 这意味着,她并不是打开重光之路的人。 这,怎么可能呢? “莫要惊讶,这个世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女子忽然出声,她看着夜飞雪缓缓说道,“你,确实不是能打开重光之路的人。” 夜飞雪心中震惊无比,如果她不是可以打开重光之路的人,那么数百年的修炼,意味着什么呢? “神女,当年您留下静心诀,嘱咐后人好好修习,待到时机成熟,以此打开重归天路的封印,难道这只是您的玩笑之语吗?” (本章完) ------------ 第九十章 宝珠现重光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给自己贴标签,可是有一天,有人告诉你,这个标签不属于你的时候,那惯性的存在感,会让我们忍不住将这个标签死死拽住,一念生执,便忘记了,标签只是标签,即便被撕下了,也并没有失去什么。 “静心诀是上古修炼法门,可以令人静心养性,臻于纯善,以纯善之力来打开封印之门,这本是我当初所想,然而,我却看轻了人心……”女子曼妙美目望着夜飞雪,那目光中的灼光仿佛可以将夜飞雪看穿。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夜飞雪莫名心虚起来。 “人心妄动,谈何至诚?”女子的言语中满是惋惜,“再好的功法,也挡不住妄心情执。” 夜飞雪心有不甘,忍不住说道,“心若能自控,人岂非都无情?情若不妄动,要心有何用?” 女子叹息一声,“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但是今日,我总算是知道了。” 女子的目光落在了毓天青身上。 原本,怨念所化之黑雾,有意入侵毓天青的意识,毓天青也因此有机会窥视了女子深埋的记忆,然而意识的强烈波动,却无意激起了毓天青的本识,令她恢复了神智。 在这一段漫长的无意识状态中,毓天青犹如一个旁观者,观察着、体会着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看似无动,然又时时都在动中。 “心如何能不动?若是不动,岂不是成了石头等无情之物?”毓天青忽然说道,她看向夜飞雪,继续说道,“心之动,在于正念,而非妄动,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则著万物,既著万物,则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如此者,如何清净自心?” 一番经历,令毓天青对无心之行,别有体悟。修道者,妄求无心,这才是走入修行死角的缘由。 “清净自心?”夜飞雪忽然嗤笑了起来,“我数百年来都守着一群不人不鬼的族人,为了所谓的族人大计,我日复一日的修习着静心诀,哪怕我如此厌烦它,如此憎恶它,我依然坚持着,努力练好它,不敢动心,不敢动情,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要静心修持,可是,结果呢?你们现在告诉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必要的,那我数百年来的光阴,我的心,我的情,又该如何自处?” 一直压抑的心底,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一份不甘的躁动,在这一刻全然显露。 女子的目光无比的怜悯,“孩子,一切的过错都是吾辈之人犯下的,以后,伱便快意的生活吧。” “快意的生活……”夜飞雪默念着这几个字,眼泪簌簌而流,这恐怕是她数百年来,听过的最动听的话,可是,这话为何来的这样迟? 在最好的岁月,她不敢去爱,不能去爱,如今,只能看着她爱的人爱上别人。她只能在煎熬中放纵自己,可是放纵过后,她的情感依然无处安放。 “数百年来的画地为牢,我已经错过了太多,谈何快意?” 看着满脸悲伤的夜飞雪,毓天青仿佛有所了悟,不由叹道,“不听,不闻,不看,阻隔一切心中意识,修者总以为这样才是清净,熟不知,这才是最大的妄动。” 前人之错,已经铸就,即便有再大的委屈,既成的事实,无法改变。 女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只觉得心如刀绞,于心难忍。顿时,她将所有灵力灌入壁画之中,壁画之上,宝珠再现重光。 女子在心口处结印,她双目微阖,将心于一片光明中相应。只见,白光流入她虚影心口,如光明大海,徜徉其中。不过多久,心口白光顿时冲天而起。 女子的虚影不由自主的悬浮了起来,她徜徉在白光大海之中,逐渐隐没自身颜色。 她忽然高声喊道,“宝珠入心,重光再现!” 霎时,天空一声巨响,数道闪电银光,伴随着一道惊雷落在山洞之口,山石瞬间被劈成数道石块,碎落山崖。 山洞之顶,被生生削去半个石顶。 众人抬头而望,天际深处,云层滚滚,翻涌之间,似乎可见一道云门隐约其中。 白云深大喜过望,不由大声呼道,“母亲,天门出现了,我们可以重回神阙了……” 他看向石壁之处,原本女子的身影全然不见,她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光明之中。 白云深的欢喜顿时戛然而止,神情变化的太快,以及于当他目露哀伤之时,他的脸上还停留着上一刻的喜悦和震撼。 毓天青忽然走上前,温婉而言,“你的族人还在等着你。” 白云深低垂着脸,在他抬眼的刹那,毓天青恍惚看见了几滴晶莹,瞬间而落。 恰在这时,石壁瞬间崩塌,露出盈虚白芒,正是重光之路再现! 原来,天帝所说的‘至诚纯善’之人,正是神女,而神女,就是打开重光之路封印之人…… 只不过,从此以后,石壁上女子的音容笑貌,白云深再也无法看见…… 白云深忍住悲伤,将长剑掷于空中,大喝一声,“龙吟。” 霎时,金茫陡现,长剑变化,如一条长龙飞腾虚空。长龙破空,游魂林之上,顷刻间,一道浮光闪过。 白云深朝夜飞雪说道,“游魂林结界已除,飞雪,你且将它们都带来。” 此时不是伤心自哀之时,数百年来的目标,全在今日。 夜飞雪顿时步出山洞之外,寻一峭壁高处,飞身而立。 向着游魂林方向的虚空之处,夜飞雪手结神印,气运丹田,熟悉的古调顿时在她喉轮绽放,引导着亡魂者前来。 这是族中自古遗留的圣曲,即便是三岁小儿,亦是耳熟能详。一旦深入灵魂,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曲声响起,灵魂共鸣。 不过多时,山洞之中,重光之路前,族人的存留的灵魂齐聚于此。 以净光长老为首,大家都跟着夜飞雪的古调,缓缓向前走着,直至停留在石壁之前。 盈虚白芒中,正是神女用最后一缕魂魄开启的重光之路! (本章完) ------------ 第九十一章 灵魂之突变 天神的光明,是灵魂的颜色,只有同样维度的纯净,才能感受其中的光辉。 静虚之光就在眼前,净光长老与族人的灵魂却躁动不安起来。他们似乎踌躇着自己的脚步,始终不肯再往前一步。 白云深和夜飞雪面面相觑。 白云深蹙眉,“飞雪,你尝试用静心诀安抚长老的灵魂,看看是否可以令他苏醒一二。” 夜飞雪听命而行,静心诀有抚灵之用,净光长老的灵魂顿时安静了不少。 白云深站在净光长老身前,以指抵眉,催动秘法,强行与其沟通。 半响之后,一缕光芒忽闪,净光长老终于魂归窍穴,清醒一二。看着眼前之境,他虚无的双眼,顿时闪烁出惊喜的光辉。 “重光之路……重光之路终于开启了。” 净光长老欢呼着,他像个孩子一般举着双手,高兴道,“我们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 他看着身后族人的生灵,激动的喊道,“族人们,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享受云层之顶的风光,这俗尘凡世,如何能困得住神的子女。” 看着净光长老志得意满的神色,白云深不由提醒道,“长老,事不宜迟,你快带领族人进入吧。” “好,好!” 净光长老率先朝洞内走去,一脚踏入,他的半边身子瞬间就没入光明之中,浑身也是白光闪烁,他忽然扭头对白云深说道,“云深,待我们走过后,你可要一起而来,到时候,中阴界就会自动关闭,你莫要耽搁。” 白云深点了点头,“好的,长老。” 正说着,通道之中,猛然蹿起一道火光,瞬间点燃了净光长老全身。 “长老!”白云深大喊着,瞬间他灵力全开,抵御这突起的火势,而净光长老挣扎着半边身子,从火光中抽了出来。 他本无实体,此时灵魂受伤,犹如空中火焰,无物自燃。 扭曲的五官,表达着此时他痛苦的现状。 魂魄灼烧的痛楚,仿佛影响了整个灵魂磁场,其余族人的灵魂再次躁动不安了起来。 或许是净光长老太过痛苦,所有灵魂的震动都比过往强烈许多。 刹那间,灵魂之上,黑色光晕瞬间浮起。光晕之中,扭曲的虚影此起彼伏,狰狞的样貌分外清晰。 细看之下,竟都是飞禽走兽。野兽的形态模糊着族人们原本的模样,灵魂的光芒在变化中被撕拉分扯。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净光长老身上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 净光长老凄厉大喊道,“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啊?” 随着他声音的响起,火势更为燎原。 “长老?!”白云深想救,却不知道如何相救。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净光长老的灵魂瞬间被火焰吞噬,火光之中,显露出一道骷髅模样,火焰漂浮,恍若饿鬼飞蓬着毛发,依稀显现着狰狞的表情。 顷刻间,净光长老便烟消云散。 大家尚且不能从这样的情景中清醒过来。 眼前再次亮起一片洪光。 一簇簇跳动的火焰,点亮着每一个族人的灵魂。火光之下,每个变化形态清楚分明,那挣扎的野兽仿佛要从火焰中,活过来一般。 纵然三人听不见灵魂的声音,但是依稀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嘶鸣。 本是至高无上的神人,不过眨眼之间,美好威仪之态,竟然就要变成了丑陋野蛮之形。 夜飞雪捂着嘴,将情不自禁的惊呼声吞咽回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毓天青同样看着眼前的一幕,她曾在她的意识中已经见识过了相似之景,不过,那时并不如此时这般清楚直接。 “业火焚烧,随心现行。”毓天青不由说道,“他们的内心当中装着什么,此时就显露出什么。” 夜飞雪难以相信,“你在说什么?你说他们的内心住着牲畜吗?” 毓天青目光澄清,她缓缓说道,“确实如此。他们在世时或许还维系着天人的华贵风姿,但是内心,早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染污。你看他们幻化出来的样子,有牲畜的模样,也有饿鬼的形态,更有一些好战之姿,凶神恶煞……他们早已丢失了神人的美好。” “什么……?”出乎意料的变化,令夜飞雪一时难以接受。 白云深说道,“重光之路,他们回不去了。” 毓天青叹息一声,“当净光长老步入其中被火焚烧之时,就意味着,他们早就不属于神人一途了。” 夜飞雪喃喃说道,“天神们,彻底抛弃我们了,是吗?” 毓天青摇头,“不是天神们抛弃了他们,而是他们放弃了神格。” 夜飞雪不明所以,她呆呆的看着毓天青。 毓天青回想着神女的过往的意识中,天帝天后最后的殷殷嘱托,她不由说道,“‘进德修业,臻于至善’这是天帝天后留给神裔们最后的教诲,可是显然,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既然早已迷失在了世间道中,为何还要我的母亲付出所有去开启中阴界?千年的封闭,等来的结果还是堕落……”白云深的脸上满是苦涩。 当日日精进,孜孜不倦的坚持,所得的结果不仅不如人意,反而与目标南辕北辙,任谁都不免心灰意冷,失望之下徒留迷茫。 “其实,重光之路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毓天青说道。 夜飞雪讶然,“你说的是何意?” 毓天青指着壁画残留处,道,“你们看,上面写的是何字?” 夜飞雪离的最近,她顿时仔细看去,呼道,“神女重光自画像……” 夜飞雪微微一楞,随即又重复道,“神女重光……” 白云深箭步上前,看着那残留的一行字,目光陡亮。 “是的。”毓天青肯定着他们的想法,“重光就是神女的名讳,而重启‘重光之路’,想来,就是指重新开启重光的光明之性,这是天帝天后对神女的别有深意。” 人生绕了好大的一圈,原来都自有深意。 夜飞雪顿时说道,“所以,神女才会嘱咐深哥,要过自己的生活。 “我想,神女当初也是不知道的,否则就不会留下怨魂一缕。”毓天青看着一脸深沉的白云深,安慰道,“神女找回了自己,这才是最大的意义,不是吗?” ------------ 第九十二章 鬼蜮收魂人 人之所以抓住自己的观点不肯放,往往是因为太过当真,然而随着时间的变迁,环境的改变,自己情绪的变化,甚至是荷尔蒙的起伏,都会有新的不同见解,当时过境迁,我们对往事的看法,是否还会一成不变? 当神女重光放下的那一刹那,她重新领悟了自己,这便是‘重光之路’的开启,亦是重光之路的圆满。 所以,人生的观点,一定会随着时间和年龄,发生改变,只要我们愿意接受,接受曾经的不完美,接受当下的改变,任何时候,都是圆满。 只不过,并是所有人,可以及时明白这样的道理。 譬如眼前的族人,黑暗的阴影已经逐渐扩大,黑色光晕大面积的浸染着他们光洁的灵魂,蔓延的黑暗拉长了怪异的触手,在一片黑暗中,无数双手挣扎着,仿佛是想从地狱爬出的幽冥。 当生命没有呼吸,当肉体早已消亡,唯有剩下赤裸裸的灵魂之时,能真正帮助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无声的嘶鸣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听不到的沉重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两种不同维度的生命,无法沟通的时候,灵魂深处的波动依然会影响着当下的磁场。 有时,并非只有语言可以传达。冥冥之中的感应和体会,反而更是无声胜有声。 夜飞雪忍不住问道,“难道灵魂的归宿,就是这样的吗?” 延迟了千年,依然没有改变原有的结果。 白云深心绪复杂,“这是他们的灵魂归宿。” 此时,黑色的光晕已经彻底覆盖住他们的灵魂,也掩盖了他们原有的样子,在他们的脚下,突然出现的黑暗深渊,正在迅速扩大。 惊骇之下,夜飞雪不由倒退了数步,惊呼道,“这又是什么?” 脱口而出的发问,却引来意料之外的回答。 “鬼蜮之门!”一道高昂的声音陡然出现在虚空之中。 熟悉的男子声音,令夜飞雪心头一震,她顿时高呼,“上官独耀?!” “上官独耀?!” 白云深和毓天青,亦是双双同呼。 霎时,大地震动,山顶轰然而塌,露出夜幕星垂。 一道金光身影冉冉而降,玄黄金衣,彰显着来人盛气非凡。 “鬼蜮临世,群魔乱舞。莫道邪魔惑世间,实是人心自入邪,若是一腔正心在,何来鬼蜮入人间。” 上官独耀吟着与过往既然不同的诗号,徐徐落在众人眼前。 明明是至邪之人,却是一身金光闪耀的天神装扮,何谓颠倒?颠倒,从来就不是故作颠倒本身,而是我们先入为主的观念。 夜飞雪惊讶的看着来人,她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却被白云深一把抓住,“别过去,他是鬼蜮的人。” “鬼蜮?”夜飞雪或许不了解苦境是何处,但她却一定知道鬼蜮之含义。 因为数百年来,他们和族人最避讳的,就是鬼蜮。 “你骗我?!”夜飞雪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你为什么要骗我?” 上官独耀双手一摊,邪笑道,“我并没有骗你,我是苦境狂人——上官独耀,也是鬼蜮收魂人——上官独耀。” 双重的身份,才是上官独耀所有的真实。 “鬼蜮收魂人?!”夜飞雪轻喃着,她忽然似有所悟,不由惊呼道,“伱是想要收走族人们的灵魂?!” 上官独耀不置可否。 夜飞雪心中顿冷,“所以,你并不是什么意外来到中阴界的,而是蓄意而来。” 上官独耀肆意一笑,“我何曾说过我是意外进入?美人儿,我说过,上官独耀要去的地方,即便是阴曹地府也去的。” 夜飞雪惨然道,“你是鬼蜮之人,阴曹地府,你自然去的。” 白云深看着夜飞雪的模样,顿时明白,上官独耀绝非第一次进入中阴界,而且,还与夜飞雪有着非同一般的来往。 “中阴界被打开后,我的母亲,神女重光为了不被鬼蜮寻来此处,特地设下了结界,外人根本无法独自踏入,你又是如何进来的?”白云深问道。 上官独耀看了看夜飞雪,笑道,“若非美人儿在阵法上摆错了方位,让结界有了一丝缝隙,我还真的是进不来,上神的法术,到底还是高明的。只不过……”上官独耀语含意味,“再高明的法术,也抵不过人心。” 似曾相识的语句,令夜飞雪更加不敢去看白云深的眼睛,她垂着目,别过头去。 白云深顿时了然道,“所以之前游魂林磁场打乱,魂魄惊走,就是因为飞雪你故意打乱了阵法,是吗?” 他特地加重了‘故意’二字,提醒着夜飞雪的别有用心。 事已至此,夜飞雪也不愿回避,当下承认道,“不错,是我故意打乱了阵法,借故,想要你送走毓天青。” 白云深全然不解,“你为什么如此执着天青,甚至为此要改变阵法,你就不顾全族灵魂的未来吗?” 夜飞雪顿时嗤笑起来,“未来?我的未来都没有了,他们的未来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云深目光一凛,沉声喝道,“你在说什么?” 夜飞雪再也不想隐瞒自己的想法,“我们守着一群游魂在这里孤寂的生活了数百年,就像守墓人一样,和一群死人过日子,甚至不可以动情,不可以动心……” “这是我们的责任……” “这是你的责任……”夜飞雪说道,“因为你的存在,你的坚持,才让我有继续坚持的动力,可是有一天,你却忽然把她带了回来。” 夜飞雪指着毓天青说道,“你爱上了她,你为了她甚至不想回神阙,对不对?” 白云深不语。 夜飞雪惨淡一笑,“我以为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至少我还有你,可是最后,连你也没有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坚持着这所谓的‘责任’。其实,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责任’……” 说着,说着,眼泪已然决堤。 百年来的压抑,第一次的倾泻,夜飞雪竟然感到一丝痛快。 白云深看着眼前的夜飞雪,忽然也觉得有些陌生。他与她相处数百年,甚至说,她是由他看顾着长大,两人不似兄妹,胜似兄妹。他心目中的夜飞雪乖巧安静,单纯而又简单的生活着每一天,他从没想过,她的内心,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本章完) ------------ 第九十三章 魂归地狱道 “原来你过的是这般不开心,你为何不早与我说。” 夜飞雪自嘲道,“说与你听又能如何,这些本来就是我们的命。”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矛盾而又统一,我们按照出生轨迹生活着,但是生活的内容,常常让我们无可奈何,想要改变,却力不从心,忍受苟且,却又泪满衣襟。 在哀叹命运之际,我们似乎没有第三种选择。 “既然大家煎熬的这般辛苦,不如就将这份麻烦交予我吧。”上官独耀说道,“我的美人儿,伱也好就此解脱。” “你要带他们回鬼蜮?”夜飞雪问道。 上官独耀笑道,“自然,他们的名字早就刻在了鬼蜮的地狱柱上,本座可是等他们等了快一千年了。” 毓天青疑惑道,“为何需要等待千年?” 上官独耀双手环胸,一脸无奈道,“没办法,谁让他们都逃进了中阴界呢?也难为神女重光,竟然想到了利用中阴界来逃避鬼蜮的办法。 毓天青问道,“中阴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上官独耀说道,“中阴界是独立六道之外,可暂存中阴灵体之处。” “中阴灵体?” 上官独耀揉了揉太阳,颇为不耐的解释道,“当人死后,灵魂尚未往生至下一道,这一段时间的灵魂就是中阴灵体,而中阴界顾名思义,就是供这些中阴灵体存在之处。” 毓天青说道,“也就是说,当年神女重光知道族人们的灵魂必定堕落恶道,所以就打开了中阴界,让尚且在中阴灵体的族人们逃避其中,这样就避免了坠入鬼蜮的结果。” “没错!”上官独耀笑道,“事情就是这样。只不过……”他拉长了中阴,嗤笑着,“躲入中阴界又如何?灵魂还不是一样要堕落。” 堕落的本质,在于内心的欲望,本就不在于身处何处。 看着眼前逐渐异化的族人灵魂,不敢想象,当一个人轮回成为了畜生,抛弃了曾经的尊严和文明,将要如何生活? 只是这些顾虑,当他们彻底沦为牲畜时,已无记忆。前尘往事,不复存在。 “是啊……”夜飞雪忽然感叹道,“圣女耗尽所有修为,为他们寻来了庇护之所,等待着千年的时机,就是为了让他们可以重返天界,结果呢?”她嗤笑道,“如今,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堕入无尽深渊吗?” “命运的安排,谁也无法阻挡。”上官独耀笑道。 话音刚落,族人们灵魂脚下,黑渊瞬间扩大,黑气森然如波谲云诡,浓厚的黑气之中,隐隐浮现着一张充满了恐怖和神秘的大嘴,似乎要将所有的灵魂一口吞灭。 “地狱之门?!”上官独耀嘲笑道,“堂堂上阙神裔,竟然要堕落在极暗之处——无间地狱,真是可悲,可笑啊!” 正说着,只见他拂袖一挥,一根金黄色的锁链倏然而出,在众人惊愕中,将所有的灵魂一一圈住。 “你做什么?”夜飞雪惊道。 “莫急,莫急。”上官独耀笑道,“这是收魂索,本座这是在救他们。” “救他们?”夜飞雪疑惑道。 上官独耀道,“与其让他们堕入无间地狱,不如让他们随本座而去,总好过待在那阴冷无光之地,你说,我是不是在救他们?”” “是吗?”白云深忽然冷声道,“六道轮回,自有其定律,你此刻 强行要带走他们,操纵因果,你究竟意欲何为?” 上官独耀笑的放肆,意有所指道,“自然是让他们发挥出神裔该有的价值。” 说罢,他宽大的袖口中,展出一面幡来,金色锁链顿收,将所有灵魂一一装入幡中。 地上黑渊,邪气森森,连连发出隆隆吼声。仿佛是饥饿的野兽,看着到嘴的肉被抢走后,发出气急败坏的声吼。 霎时,山体崩坏,碎石滚落,眼看山洞即将崩塌,三人齐齐飞身而出。 置身虚空,三人这才发现,原本所在的山洞之上,黑气蒸腾,实如地狱深渊。 再见上官独耀,正要挥袖而去。 一声龙吟,呼啸飞去。龙吟神剑,霎时,挡在了上官独耀的面前。 上官独耀笑道,“你拦住我的去路,莫不是想要你的族人,都堕入无间地狱么?” 白云深手持长剑,迎面而立,“他们都是我的至亲族人,是我母亲拼死保留下来的灵体,我岂能看着他们坠入地狱。” 上官独耀疑道,“既然不是,你又何故拦我?” 白云深看着上官独耀,目光森然,沉声道,“因为,我知道,落在你的手里,必定不如魂堕地狱。” 上官独耀顿时哈哈大笑,“你我素不相识,不料想还是我的知己。” 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的意图,不知道该说此人是坦荡,还是张狂。 白云深一剑贯虹,朝着上官独耀当胸刺来。 上官独耀顿时双手一翻,以掌接剑,竟是毫不闪避。 白云深和毓天青早在苦境见识过上官独耀的厉害,白云深自是不敢小觑,深吸一口气,全身真气骤聚长剑之上,霎时,龙吟之声如一道无形利剑,从有形之剑上迸发而出。 咫尺之距,呼吸之间,不过刹那,无形剑气便没入上官独耀的胸口。 夜飞雪目光顿时一缩,她的心忽然被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两个男人,都是她生命中具有深刻印记的人,此刻殊死相搏,她竟然不知要如何是好? 只听上官独耀猛然大喝一声,胸口之气,骤然倒射,白云深连忙飞身避过。 一招避退,先机已失,上官独耀浑然一掌拍来,白云深持剑而挡,剑掌相接,只觉对方掌力充沛,精气雄浑,如泰山压顶一般,将白云深按入山峰石壁中。 霎时,有情剑斜刺而出。 上官独耀横劈一掌,与有情剑铿然相对,真气激荡,山石滚滚而落。 夜飞雪心中亦是焦急,顿时朝着上官独耀的背后拍出一掌。 上官独耀微微一扭身,反手将夜飞雪扣住。他脸色愠怒,大声喝道,“美人儿,你竟敢谋害亲夫!” 夜飞雪羞愧难当,娇斥道,“你胡说什么?!” 上官独耀顺势将她禁锢入怀,不再与白云深纠缠,强行纳气,足点太虚,瞬间带着夜飞雪消失于空。 (本章完) ------------ 第九十四章 重回上天阙 独立的世界,受到空间力量的扭曲,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瞬息之间,冰雪横流,山石衡崩。 毓天青扶起内息紊乱的白云深,远离即将崩塌的山体。 两人刚刚落地,只见天空之中,惊现一只巨大的血红手印,威压之势灭顶而来。 刹那之间,两人真气全开。 “龙吟!”白云深一声长喝,龙吟神剑瞬间金光尽显,真气澎湃如一条金色长龙,呼啸着龙声,朝血红手印迎头而上。 与此同时,有情剑亦是青光冉冉,清气蒸腾,在两人身前,剑光如罩。 两股至极力量,于天地磅礴相接,叱咤之声,如乱石崩云,中阴界大地顿时震动不休。 威撼之力,苍宇失色,旷世无比的力量,瞬间令乾坤摇动。 两股力量抵消殆尽,血红手印消失于空。然空间平衡之力已经崩坏,天地万物顷刻颠覆。 雪山之水汇聚如川,山石崩裂处火舌冲天。 白云深面色凝重,“我们出不去了。” 毓天青惊讶道,“为何?” “刚才的大手印,即是上官独耀留下的封锁之力,他将我们锁困在了中阴界里。”白云深沉声道,“天青,我将你带来,却不能将你出去,实在是我的罪过。” “莫要轻言放弃。”毓天青说道,“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白云深摇了摇头,“中阴界本就是独立的空间,一旦被强大的力量困住,里面的人就只能自生自灭。” 说话间,天空竟然下起了火雨,火雨所到之处,火光四起。 白云深拉住毓天青的手,他眼中满是深情,“天青,若是命运注定我们今日命丧于此,黄泉之路,你是否愿意陪我一起走过?” 毓天青说道,“如果命运如此,黄泉之路,伱我都无选择。” 白云深声音幽邃,“天青,你知道我的心意。若是可以,今生、来世,我都想陪着你,走过每一片土地,看过每一天的日出和日落,你是否与我有同样的心情?” 当生命即将终结,人们对于心中所想,似乎都想要个答案,仿佛如此,就可让自己安心或是得到满足。然而,假如命运真要终结,再多的言语,都不过只是一时的安慰罢了。 对于白云深的感情,毓天青心知肚明,在那段无意识的状态中,她对他的依赖,似乎比自己认为中的还要多。 然而,感情的依赖,并不是生命的全部。 毓天青看着白云深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愿意与你一起看日出东升,日落西沉。” 白云深顿时眸光闪亮了起来。 “但是,云深,我们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白云深笑着点头,“我知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陪着你做你所有想做的事。” 如果是一个普通姑娘,或许在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都会欢欣鼓舞,但是毓天青的内心,却是没有一点波澜,因为她很清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有的使命,没有人会为另一个人活着。 但是她没有推开他,或许是不忍心拒绝他眼底的那抹真诚,亦或者是不忍心拒绝一起共患难的情谊。 眼角余光所及,一抹白光突兀闪亮。 毓天青神思转动,蓦然道,“重光之路。” 白云深心思亦动,“天青,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毓天青指着不远处的盈虚之光道,欣喜道,“重光之路,尚未关闭,我们可以一试。” 白云深顿时拉住毓天青,“不行,净光长老就是因为进入其中,而被灵体俱泯,烟消云散,我们怎么可以再冒险?” 毓天青说道,“中阴界既然已经关闭,那么其中的万事万物必然要面临重塑再来,我们留在这里,最终也会成为一缕烟灰。重光之路,是天帝留给他的后裔神子们的,一定不会是一条死路。我们进入一试,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可是……”白云深依然犹豫着,“重光之路,只允许天神通过,即便我能顺利进入,那你呢?天青……”白云深紧紧的拉着毓天青的手,“若是你不被重光之路所接纳,你定然会魂飞魄散的。” 死亡,从来不是生命的结束,或许正因为清楚明白这一点,毓天青才会有着无所畏惧的勇气。 当雪水融入岩浆,四周全是彤红一片,毓天青再也顾不得许多,她拉着白云深,毫不犹豫的走向重光之路。 白云深看着她坚毅决然的表情,原本的犹豫的心情,忽然踏实了下来。纵然刀山火海,有她这般生死相陪,他还有什么不敢担心的。如果生命就此终结,黄泉之路,他陪着她一起踏过就是。 想到这些,白云深忽然自嘲一笑,之前他还问那些傻问题,眼下,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再动听的言语,都不如此刻的实际行动。 两人一同踏入重光之路,身后的火雨岩浆,顷刻就将两人所经之处尽覆吞灭。 白色的光芒之中,两人浑然不知何处。 毓天青只觉得眼前的光芒亮过白昼,倏然之间,那铺天盖地的光亮集聚一处,齐齐汇向毓天青的眉心。 霎时,光芒尽在眉心一点绽放,意识被强烈的白光照耀着,毓天青无法自己,只觉得自己徜徉在一片白色光耀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睡着,还是醒着。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时间,恍惚间,她似乎来到一处玉阶高台,高台之上一棵硕大宝树,挂着七宝晶莹,熠熠生辉。 “琉璃神树?!” 毓天青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呼。 过去的自己,曾登上九重天阙的清凉台,顶礼在琉璃神树下,那时她一心修习法术,以为只要登上了清凉台,就会领悟无上道意。 然而,现实告诉过她,法术之高妙,修为之高深,并不代表什么,若是没有心领神会,一切都是徒劳。 重生于凡间,看世间沧海,人心叵测,她似乎才明白一些道意的奥妙。 如今,她再次站在玉台之下,仰望着那棵宝光冲天的琉璃神树,这一次,她是否可以参得其中玄机? (本章完) ------------ 第九十五章 继承琉璃光 当她踏上清凉台玉阶之时,琉璃宝树骤放光明。 七宝树叶,无风而起,清心梵音,遍彻周远。 毓天青伫立在台阶之上,回望来路,玉色如水,晶莹剔透。天地相比而失色,万事相较而澄清。 毓天青心中微微一叹,同样的道路,她以往从未如此留意过,也从未欣赏过这样的清净世界。 毓天青继续走着,不知是她走的慢了,还是玉阶变长,她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她等了等,想着是否还会出现那个长袍木簪的古朴老人。 然而许久之后,他都未能出现身影。 难道这一次,她不能与他再相遇了吗? 毓天青看着笔直的清凉之路,或许求道之路,本就是孤独的。 她不再犹豫,拾阶而上,如同当初她上道真宗一般,坚定的踏着每一个脚步。 琉璃神树舒展着枝叶,在毓天青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来到清凉台上之时,一声钟罄之音,蓦然而响,响声悠远,直入人心。 毓天青由衷的拜倒在琉璃神树下,完成着当初未能完成的祷告。 她祈求着诸神的泽庇,内心深处呼唤着贤圣者的加持。 霎时,意识深处,一幕水天之景,蓦然出现。 依旧是空无一物,依旧是清朗如月,然而这一次,她竟然没有一丝的害怕,而是静静的感受着一切,任光明遍照,任自我消失。 当毓天青处在无心之境中,便像此时一样,如同一个过客一般,看着自己不由自己控制,那个时候,牵动自己行为的,除了过往的习惯,就是心底深处的记忆。 她之所以没有拒绝白云深,因为她知道,在她的意识深处,对他有着信任和依赖,那是本能的反应,亦是情感的选择。 一开始,面对自己的不受控制,也曾在心底深处着急和恐惧,但随着时间的流淌,无力改变的情况,只能强迫接受,而接受的过程,让她因此习以为常。 许是她经历了漫长的一段这样的时光,所以她已经习以为常。她更加清楚,其实很多时候,自己的选择并不由自我控制。尤其当一刹那间,下意识的举动,其实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 当自己习惯自己是个过客,而不是主人,总能获得更多的体悟。 面对曾经畏惧的境界,此刻她心平如水,即便这片光明驱散了她的自我,她亦没有一丝的恐惧和害怕,因为她知道,这些本就不属于她。 怀着这样的觉悟和坦荡,光明之境骤然长明。那长明之光,瞬间,呈百倍千倍的光亮,没入毓天青的灵海之中。 圣洁之光,无上之意,尽数其中,无言而明。 又是一声金石磬音,毓天青豁然开朗。 琉璃神树散发着珠宝鸣动之声,天际深处,铜钟之声响彻云霄。 彩霞漫天,仙鹤齐飞。 上天阙圣女,一旦继任琉璃神光成功,九重天上,就会自动鸣钟,以示庆贺。霎时,云海金光,冲天而起,七彩霞光,他绚烂天际。 毓天青心中喜悦,这份喜悦仿佛尘烟尽消后的轻松,莫名欢喜。 天空之上,彩云浮动,云雾翻腾,都是四海仙人,得此喜讯,从四面八方向此赶来庆贺。 毓天青忽然想到白云深和自己一起进入了重光之路,他又在哪呢?那群被上官独耀带走的灵体又往何处? 一时心头浮光掠影。 思忖间,眼前之景翩然翻飞,光芒之光尽数散去。 毓天青豁然睁开了眼睛。 珠帘帐幔,横木雕空,檀香盈盈,沁人心扉。 “毓姑娘醒了。”一道女声欢喜说道。 毓天青只觉得甚是耳熟。她想挪动身躯,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如同散架的骨头一般,绵软不支。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庞闯入自己的眼帘,毓天青微微楞了一下,那深刻的眉眼,精致的五官,究竟还是唤起了毓天青仿佛封尘许久的记忆。 “虚无华……” 虚无华目光深邃,他的眼底倒影着毓天青的容颜。 “你总算是醒了。” “我怎么在这……”她恍惚记得,自己刚才还在清凉台上,领纳琉璃之光。 “毓姑娘,你都昏迷了好几天了,公子可担心了,都陪着好几宿未合眼了。”青箬的也凑了上来,她脸上含着笑意,“不管怎么样,醒来就好,毓姑娘,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毓天青心里有太多的问题,她一时竟然不知要如何问起。 虚无华说道,“天青刚刚醒来,伱且去准备些清淡的食物吧。” 青箬顿时领命而去,走时,还不忘将房门关好。 虚无华坐在毓天青的床边,他眸光深沉,似乎包含着无边的深意,就这般直勾勾的看着毓天青。 这般直接的眼神,委实令毓天青有些吃不消。 毓天青略带尴尬说道,“你这般看着我做甚?” 虚无华看着她许久,才叹息一声,说道“你可知道,我在苍茫山外等了你多久?” “苍茫山?” 这仿佛是个很遥远的名字。 “你可知道,当我知道黄一梁竟然是个偷习禁术之人后,我的心情是多么的彷徨无措?” 黄一梁,这个名字,她印象深刻许多。瞬间,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在毓天青的灵识中涌现。 “都让你在外面巡视即可,你为何要进入那诅咒之地?”虚无华原本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分明生气的语气,似乎极力压抑在这份沙哑中。 “我……”毓天青回想着当日的场景,想要解释。 虚无华忽然俯下身来,将所想解释的话语统统吞没在他的唇中。 毓天青睁大了眼睛,微微一楞,随即支吾着想要抗议,然而她浑身没有半点气力,而虚无华也从来不接受她的抗议。 眼前霸道的男人,依旧还是和曾经一样。 不能动弹的毓天青被迫接受着对方的舔舐。 她忽然想到,之前被迫无意识的随着白云深生活在中阴界,而此刻,被迫接受着虚无华,意识也罢,身体也罢,都是一样。 当自己把自己当做过客一般,感受着虚无华的行为,突然间,她竟然从虚无华无礼的行为中,察觉到一丝温柔。 那是一种压抑的柔情,一种霸道的缱绻。 (本章完) ------------ 第九十六章 青箬的情谊 作为一个凡夫,很多时候都必须体会无可奈何,在强大的力量面前,在不可逆转的命运面前,在无力把握的自我面前…… 有的人选择了拒绝,用激昂的方式去斗争,有的人选择了苟且,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似乎所有的思考,都是围绕着正或者反,是或者非,来做选择,永远都处在二分法,从来都没有第三种选择。 那么什么是第三种选择呢? 当你不去拒绝,也不去苟且的时候,这听起来是很不可思议的答案,但是如果当你清醒的经历过一段无意识的漫游,就能明白,这第三种选择的奥妙之处。 镜花水榭,岁月安好。 “毓姑娘,你似乎和曾经不一样了。”青箬说道。 两人坐在湖边,看着锦鲤嬉戏,闻着荷叶飘香。 “哪里不一样了?”毓天青问道。 青箬说道,“伱对公子的态度,似乎不像以往那般僵硬,好像柔软了许多。” 想到那日刚醒来,虚无华的一吻,毓天青不由脸上一红,微微别过头去,“有吗?我以前对他态度很差吗?” 青箬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不能说态度很差,应该说是很不耐烦吧,尤其是你认识夫子以后,就好像急着要和公子撇清关系一般。” 毓天青叹道,“这和夫子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和虚无华撇清关系,不是应该的吗?我并不想和他建立不一样的情感。” 青箬叹道,“可是毓姑娘,你没有发现吗?不管你怎么想撇清,你都没有离开过公子。” 青箬的话让毓天青心中咯噔一愣,似乎每次在人生的拐角处,总能遇到虚无华的身影。 青箬继续说道,“就想老一辈人说的那样,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呀。” 毓天青不由莞尔一笑,“命运的安排吗?” 许多的事,意想不到,许多的人,不思而来,如果没有命运,真的很难解释它们的出现。如果说,以前的毓天青会选择它们的存在,但是如今的毓天青,她不会选择,也不会拒绝,因为她知道,它们的存在,本就不是拒绝和接受就能改变的。 所以,如果称为‘命运的安排’,也未尝不可。 “你笑了,毓姑娘。”青箬笑道,“毓姑娘,你的心里,其实也是有公子的吧。” “这样一个霸道的人,很难不给人留下印象吧。” “可是,公子对别人从来没有这样执着过……”青箬幽幽一叹,“公子对姑娘,终究是不同的。” 略带落寞,又含艳羡,这样的语气,既不遮掩,也不张扬。一如青箬本人,似乎总能在恰好处找到自己的立场,在恰当时做好自己的本分。 毓天青看着这样的青箬,心中不由生出一分欣赏来。 爱着不爱自己的人,本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是她又能甘受自己的本分,光这份理智,就不免令人心疼。 “青箬。”毓天青说道,“你为何不找一个可以对你与众不同的人?” 青箬垂下头,微微一笑,道,“那你可曾看见我对公子,也是与众不同的?” “嗯?”毓天青微微困惑。 青箬说道,“公子对姑娘与众不同,是因为在公子眼中,你就是与众不同的。而同样的,在我的眼中,公子就是与众不同的。在接受和给予之间,我选择了给予。” “这样,岂不是辛苦很多?”毓天青怜惜道。 青箬摇了摇头,“不辛苦的。”她笑着问毓天青道,“青箬闻姑娘,你为何不肯做公子的夫人,而是要去很危险的地方历练?” 毓天青说道,“那自然是因为求道是我心中最要紧之事。” “那便是了。”青箬说道,“公子对于我,就像你心中的无上道意,都是心中最要紧的事,你为了追求道意,自然不会去思考历练是否辛苦,自己是否危险,对我而言,也是一样,一个人做她想做的事时,又怎么会觉得辛苦还是不辛苦呢?” “你就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吗?” “不曾。” 听着青箬坚定的答案,毓天青忽然觉得,世界万法都有其深意。所谓道意,原本不在于道法本身,而是于这复杂多样的人心之中。 镜花水榭,依旧和以前一样,安静美好,赏心悦目。 虚无华并没有时常出现在水榭,每次待在水榭的时间也是不长,偶尔来也是陪毓天青一起用膳,或者陪她坐着聊聊天。 但是毓天青依然从他眉宇间感受到了一丝凝重。她已许久未归,中原与苦境情况如何,她亦一无所知。尤其上官独耀,身份复杂,不知其居心是何? “怎么?是今天的饭菜不合你口味吗?”虚无华见毓天青吃饭走神,不由问道。 毓天青放下碗筷,说道,“我在中阴界遇到了上官独耀。” 虚无华顿时一愣,说道,“中阴界独立六道之外,原来你是去了中阴界。” “我在诅咒之地……”本想说起白云深,毓天青顾虑白云深神裔身份,便隐去不提,只说道,“我从诅咒之地进入了中阴界,并且在中阴界遇到了上官独耀,他当时自称为‘鬼蜮收魂人’,他的修为十分高深,这个人实在不可小觑。” 虚无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见他仿佛毫无兴趣,毓天青不由问道,“苦境如何了?大家都还好吧?” 虚无华淡淡道,“苦境无事,你刚回来,不要理会这些事情,好好的在水榭休息几天。”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毓天青沉默的吃过饭,虚无华便离开了镜花水榭。 毓天青见他神情不似以往轻松,不由向青箬打听道,“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为何虚无华都是形色匆匆的样子。” 青箬本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公子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并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需要时间处理罢了。毓姑娘耐心等上一段时间,等公子忙完了,就可以像往常一样,陪着姑娘弹琴听曲啦。” 毓天青岂是喜爱玩乐享受之人,青箬说的轻松,但以毓天青的了解,恐怕事情必不简单。 (本章完) ------------ 第九十七章 情不知所起 小小的水榭,如何能困得住毓天青。 夜色如水,明月当空。 毓天青莲步微点,足踏出尘。乘着月色,她来到‘道行天下’总会。这里的侍卫对毓天青十分熟悉,很快管家就迎了出来。 年逾古稀的管家说道,“毓姑娘,夫子并未在家。” 毓天青问道,“夫子现在何处?” 管家回道,“夫子数月前去了苦境之后,尚未归家。” 毓天青疑惑道,“夫子还未归?那月不眠可回来了?” 管家摇了摇头,“都未回来。” 未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毓天青显得有些失望,“那好吧,打扰了。” “毓姑娘,且留步。”管家叫住毓天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来,递给毓天青,“毓姑娘,这是夫子数天前寄回来,交代,若是毓姑娘来寻夫子,就将信交予你。” 毓天青接过信件,道了一声谢。 月光下,信上的字迹隽秀有力:天青,若你安全归来,可在般若阁耐心待我回来。 数天前寄回来的信件,想来夫子就是担心自己寻找他,所以告诉自己耐心等待,可是,若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又为何需要特别修书一封,来安慰自己呢? 正是一封简单的短信,反而验证了自己心中的忐忑不安。她现在想要其中的事情,唯有去找虚无华。正思忖着……耳畔忽然响起一道轻微的气息,毓天青警觉的反手一掌,不料,手腕反被对方扣住。 “是谁?” “你道是谁?” 熟悉的磁性嗓音在夜色中响起,月光照亮了虚无华深刻的容颜。 “怎么是伱?”毓天青说道,“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虚无华说道,“从你翻墙出去,我便跟来了。” 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跟了一路。毓天青道,“你既然都默默跟了一 路,为何现在又出来了?” 虚无华道,“我若不出来,你想何去何从?” “什么?” 虚无华道,“你是否想就此留在这里?难道意清绝,就这么让你挂心吗?” 知道对方又开始无端揣测,她叹口气道,“你为何总是这样,胡乱猜测。” 虚无华道,“不然呢?半夜三更出来找别的男子,若不是想和他私奔,又是为了什么?” 毓天青没好气道,“你都在说些什么?” 听他说的这般没有道理,毓天青打算绕过他,不想和他继续纠缠。 虚无华见她如此,更为愠怒,“你就不能有点身为女子矜持的自觉?” 毓天青顿时停下脚步,显然,这话若是顺着说,无非就是指毓天青是个水性杨花之人。 空气倏然沉寂。 无边的黑暗散发着压抑的氛围。两人仿佛都隐匿于黑暗中,似乎要与这空寂浑然一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天青……” “是我考虑不周……” 两人竟然同时出声。 银白的月色下,虚无华的表情似乎显得有点吃惊,“天青,你刚才说什么?” 毓天青忍不住在心底翻白眼,“我说,是我考虑不周,不应该这么晚还出来。” “天青……”虚无华脸上竟然浮现莫名的欣喜,“我并不是故意说你那般,我只是希望你……你可以……可以白天出来。” 毓天青点了点头,“好的,我以后白天来找夫子。” “白天也别找他。” “嗯?” 虚无华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道,“白天人多眼杂,你一个单身姑娘,找他也是不好的。” “嗯。”毓天青点头道,“好的,那我以后就不单独找他了。” “真的?”虚无华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如此甚好。” 说完,他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妥,顿时奇道,“天青,你怎么如此……乖巧?” 毓天青无奈一叹,“这不都是你想听的吗?我说了你想听的,你可满意?” 虚无华道,“天青,我并不想要你敷衍我。” 毓天青看着他,说道,“我没有敷衍你。” 虚无华一愣,“天青,你是说你以后不再见意清绝了?” “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毓天青道,“我以后可以和青箬一起来见意清绝,这样,就不是单独一个人,你可放心?” 若是以虚无华的想法,自是想将她藏在镜花水榭,绝不想让她和那夫子意清绝有半点联系,但是毓天青又岂会肯如他所想一般。 他忽然眉眼一亮,喜道,“天青,你是在迁就我吗?” 突然的醒悟,好似黑暗中的一道光,照的虚无华心底分外明亮。 “嗯。”毓天青含糊不清的应着,“不然呢,我们要打一架吗?” 虚无华道,“我怎么会与你动手。” 想到之前虚无华受她的几掌,毓天青叹道,“这样往后,你就不必像个采花大盗一样,深更半夜尾随单独女子了吧。” 意有所指的语言,竟让虚无华哈哈笑了起来,“天青,我分明就是护花大师,你可不知,那夫子意清绝,外表一副仁义道德,其实在外面的红颜知己,犹如过江之卿,数不胜数……” 不想听他夸大其词,毓天青大步走去,虚无华笑着跟了上来。 毓天青看着他的侧颜,似乎许久没见他这般开心笑过,如此看去,也算是赏心悦目。 “天青……”虚无华忽然拉住毓天青的手。 月色如水,银白的光亮覆盖在两人身上,照着眼前之人,清丽如画。 “天青,以后不要再对我退避三舍了,好吗?” 突如其来的柔情表白,在皎洁的白色光芒下,令毓天青心中一软,“好。” 意外爽快的应承,令虚无华心中无比欢喜,不由分说就将毓天青抱进了怀里。 其实有时候,不用情绪去听别人说什么,那么所听到的很有可能是另外一层意思。如此这样,就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摩擦和争吵。 就像虚无华,拨开他气急败坏的话语,其实他所要表达无非就是一种紧张和在乎,如果可以让他放轻松,那么,就不必向之前那般激烈碰撞。 其实很多时候,毓天青都不太明白他们的感情,为何他们可以在初见时,就可以这样热情。或许,缘分是最好的解释。 (本章完) ------------ 第九十八章 事情之原委 当毓天青改变过往的态度之后,和虚无华相处起来,似乎就没了以往的尴尬。 至少,毓天青的内心,比过去平静不少。 人的感情,若是仅仅局限在喜欢和不喜欢之中,那会显得十分狭隘。 如果可以同时放下喜欢以及不喜欢,取而代之的是包容和迁就,那么生活似乎就容易好过许多。 当毓天青十分真诚的向虚无华问清楚情况的时候,虚无华也不再对她隐瞒。适当的让步,有时候也是一种成全。 “苦境和魔域联手了?!”毓天青惊讶极了,“彭泽木不是曾和魔族对战过吗?怎么会和魔族联手呢?” 虚无华面色凝重,说道,“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一致时,成为盟友也不足为奇。” 毓天青心里清楚,虚无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夫子呢?是否是留在了苦境?还有月不眠?他们如何了?” 虚无华说道,“‘天下行走’自有其处事方式,你不必担心。” 毓天青道,“可是你们都各自忙着,可有我帮忙的地方?” 虚无华叹道,“你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 可是,毓天青又岂是那种贪图情爱之人呢?何况,她之前在中阴界分明和白云深一起进入的重光之路,结果她回到了上天阙继承了琉璃之力,而白云深却下落不明。 甚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意识中的上天阙仅仅是在意识中而已,虽然十分真切,但是她自己也并不能完全确定,是否真实就是如此。她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去确认,譬如上官独耀抓走的灵体,究竟是为何?自己的琉璃之力是否真实?还有,白云深,又在哪里。 思忖间,她顿时说道,“我要去苦境。” 虚无华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伱放不下意清绝。” 摒弃他的言外之音,毓天青心平气和道,“想知道夫子情况确实不假,但也不是完全为此,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上官独耀吗?” 虚无华道,“此次我去苦境边地,特别了解了这个人,此人桀骜不驯,修为高深,自称‘苦境狂人’,拥兵在北,雄踞一方,野心不可小觑。” 毓天青颔首,“他还是鬼蜮收魂人,在中阴界带走了神族后裔的所有的灵体。” 毓天青将中阴界之事都告诉了虚无华,虚无华并没有显得过分惊讶。 “早就听说六界之外,有一处独立的中阴界,没想到就隐藏在诅咒之地之后。” 想到诅咒之地的种种,毓天青还是有些不毛而栗,“除了上官独耀令人意想不到外,大肆残杀灵兽来修炼禁术的修者,也是举不胜举,这些行为残忍不堪,自损损他,实在有违天和。” 虚无华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眼下中原与苦境之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实在无暇他顾,待到这些事了,我一定将这些人统统抓出来,严惩不贷。” “所以,现在中原和苦境的状况非常紧张,是不是?”毓天青忽然问道。 虚无华叹道,“天青,有些烦恼本不必你承担,你何必非要知道许多呢。” “倘若真的与我无关,你们为何都不愿于我说明呢。”毓天青说道,“夫子要我在般若阁等他回来,你也让我在水榭待着,到底是什么事,你们都在避着我?” 虚无华目光深邃,“天青,有时,真的不希望你如此聪慧。” 毓天青道,“那你也肯定清楚,既然我生起了疑惑,必定是要追查究竟的。” 虚无华叹道,“你肯直接来问我,若我不告诉你实情,以后,你是否就会离我而去?在你的心里,你肯来相信我,若我辜负了,你便再也不肯亲近我了。” 喃喃低语着问题,又兀自自言自语。 一如虚无华说的这般,毓天青正在尝试着和他相处,这样的相处不是建立在所谓的爱与不爱,而是用一种以真心换真心的方法,来融合彼此的关系。 虚无华收敛情绪,沉声说道,“彭泽木和魔域联手,苦境陷入一片混乱,许多修者从苦境中逃了出来,它们都是重罪之人,本不被中原所容,然却被道真宗收留。” “你是说道掌门收留了这些逃难修者?” “不错。” “有何不妥?” 虚无华认真道,“天青,你可知道,这些人都是在中原犯了大罪,被驱逐出去的,终生不可回中原。” 毓天青思忖道,“他们必定也非常清楚这点,然而,他们还是回来了,那么,必定是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道玄子掌门,又肯愿意收留他们,那么其中,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委。” 虚无华道,“再多的不得已,在千百年的规矩面前,都不值一提。” “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虚无华道,“若是坏了规矩,中原修界的人心必定从此涣散。” 毓天青心思灵敏,她顿时说道,“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置道真宗?” 虚无华停顿了一会儿,说道,“道真宗不遵陈规,七派决定将其门派于修界除名。” “除名?”毓天青惊道,“你怎么能将道真宗除名呢?那可是道祖祖庭。” 虚无华道,“道祖之后,道真宗逐渐没落,时至今日,已无人能够支应门庭,道祖虽然经天纬地,可是他早已不在了,庇护不了此时的道真宗。”虚无华又道,“你也莫要着急,以道真宗的修界地位,除名与不除名,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毓天青摇了摇头,“怎么会只是个形式,道真宗一旦被除名,祖庭存在与否就变得无关紧要,届时,这小小的屋脊,又能庇护的了谁呢?” 虚无华道,“天青,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我也是不得已。那道玄子也是人老拎不清了,凭他一己之能,当真能庇佑的了那些苦境逃逸者吗?” 毓天青沉默了半响,忽然说道,“道掌门不是老糊涂,他一定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只不过,很多事,对于一些人来说,是不可为却非要为之。” (本章完) ------------ 第九十九章 重回道真宗 凌风舒云开,一骑月中来。 毓天青快马一鞭,直趋道真宗。 道真宗是她此生的出生地,她又得益于道祖的提点,它所存在的意义,自然是非同一般。何况,以道玄子的为人,谨小慎微,绝对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现如今这般行事,必定有其缘由,她不能在这种时候,为了撇清关系,而袖手旁观。 陈旧斑驳的金字大匾,此时正横挂在山门前,‘道真宗’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如同明珠独朗一般,高悬中天。 山门下,原本各放一边的石墩子,参差不齐,其中一块石墩上呈现无数碎裂,似是有人在此动手之迹。 毓天青心头微沉,顿时加快了脚步。 不同初次到此的迷茫,此时的毓天青她所跨出的每一步,除了坚定,还有的是沉稳。 秋气渐萧,晓风料峭。 再次踏进熟悉的院落,肃萧沉凝之气扑面而来。 霎时,枯叶飞卷,四面凌冽之气,瞬间围来。 青光一现,有情剑顿时出鞘,不过须臾间,就将四面围攻偷袭之人一一扫落。 似乎,有情剑比过往更强大了几分。 不过此时,毓天青并没有心情去感悟这些。 她环顾四周,被扫落之人,都是陌生面孔。他们衣者朴素,各色不一,也并不像是七派中人。 “住手,快住手。”一道年轻的声音忽然传来,“她是毓姐姐,自己人。” 江风的身影突然从里面蹿了出来,他高兴的奔向毓天青,脸上满含笑意,“毓姐姐,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江风。”毓天青看见他无恙,也很是欢喜,又问道,“道掌门呢?可安好?” 江风脸色顿时变了变,有些沮丧道,“师父他受伤了。” “发生了什么,伤势可严重?” “师父受了些轻伤,伤势并不严重,只不过他老人家毕竟年岁大了,恢复慢一些,而且扭到了脚,暂时不能下床走动。” 江风一边说着,一边将毓天青迎了进去。 道玄子得知毓天青来了,挣扎着要下床,江风说道,“老头儿,你忘记郎中怎么交代的了,让你万万不能移动,不然以后就只能赖在床上,终生残疾了。” “小兔崽子,我伤的是腿,又不是耳朵,能听不到那瞎子郎中说的话吗?”道玄子声音洪亮,倒是中气十足,“那都是危言耸听,哪有那么严重,伱信不信,我现在走两步都行。” “嘁,看你能的,是不是毓姐姐回来了,你就嘚瑟了?”江风嗤笑道,“还走两步,你以为走两步就有掌门风范了?你咋不趴下呢,那多威风?” 道玄子被驳了面子,顿时气急败坏道,“小兔崽子,你懂不懂什么是尊师重道?” 江风笑道,“我读书少,只知道瘦驴拉硬屎,瞎逞能!” 毓天青顿时噗嗤一笑,她站在屋外,听着里面衣衫较劲的声音,高声道,“道掌门,我可以进来了吗?”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道玄子轻咳了一声,说道,“毓姑娘啊,你进来吧。” 毓天青走了进去,只见道玄子正半躺在榻上,许是江风占了上风,终究,道玄子并未能坐起来。见到毓天青之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毓姑娘,又让你见笑了。” 毓天青早就熟悉了他们师徒的相处模式,江风看起来没大没小,道玄子有时候也是没个正形,但是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师徒之情可经得起生死。如师如父,如徒如子。 道玄子抚了抚他的白须胡,笑意吟吟,“毓姑娘,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诅咒之地’之行可顺利啊?” ‘诅咒之地’一行,时日本就不短,只因道玄子不在开阳城等待,所以他并不知晓毓天青近况。而毓天青也并不打算与他细说那种种匪夷所思之境,只寒暄带过,“还算顺利。” 毓天青又道,“听江风说,您受伤了?是怎么受的伤,是谁伤的你?” 道玄子呵呵笑道,“不过是些小伤,不值得一提。” “什么不值一提?!”江风站在一旁,叉着腰,瞪着双眼,说道,“那七大门派委实欺负人,若我还在开阳城,定要找那天启宗的虚无华好好理论理论。” “哎哟哟……”道玄子白了他一眼,道,“长能耐了是吧?还找虚无华理论,你怎滴不上天呢。” 江风嘿嘿一笑,“上天不是您老人家的事吗?到时候可以跟道祖好好聊聊,聊聊你怎么把脚崴的,还能一崴两个。” “你……你个小兔崽子。”道玄子作势想起身,可惜力不从心,只能拍着床板,大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欺师灭祖,这就想让我上天好当掌门是不是,待我伤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风躲在毓天青身后做鬼脸,“毓姐姐,你看见了吧,妥妥的窝里横……” 又是听他们一番‘友爱’互动,毓天青轻笑了几声,止住道玄子的骂骂咧咧道,“道掌门,你不妨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究竟是如何受的伤啊。” 道玄子摸着他的胡须,呵呵笑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山门外跟人动手的时候,不小心受的伤。” 毓天青不由问道,“跟何人动手啊?” 道玄子轻描淡写道,“就是紫星门,蓝玉门,哦……还有那个绿柳门,那三个后辈哦,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毓天青眉头微蹙,“七派已经来了三派?” 道玄子道,“不打紧,他们都只待在山门外,并未进来,我当时也是想和后辈们切磋切磋,这才不小心受了伤。” ‘噗嗤’一声,只听江风大笑道,“哈哈,真能编,什么不小心受了伤,老头儿,你也太会给自己找场子了吧。” 道玄子脸上一片红光,他以袖遮面,暗暗给江风使眼色道,“小子,少说两句。大人说话,没你小屁孩什么事儿。” 江风哪里肯罢休,“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嘿……”道玄子嗔道,“你是不是那老和尚的木鱼,欠打?!” (本章完) ------------ 第一百章 何为真道义 江风哪里肯放过调侃道玄子的机会,顿时朝毓天青献宝似的说道,“毓姐姐,他哪里是什么切磋,就是被他们追的急了,不小心被树枝绊倒了,撞在了山门石墩子上,那石墩当时就把老头儿的脚踝给压住了,好在底下有个坑,不然腿都折了。你没瞧见,山门下的石墩子都被碎了一块么,那是紫星门少主秋落英,好心用掌劲挪开了石墩儿,要不然,现在还卡着呢。” 毓天青来时自然看见了碎裂的石墩,当时以为是有人动手导致的,没想到居然是一场乌龙。 毓天青微微含笑,说道,“如此说来,七派虽然来了三派,倒还不算为难你们?” 道玄子道,“想来是因为你的缘故,顾及着虚无华和意清绝,这才没有咄咄逼人,只是在山门下派了人监视。” 毓天青又问,“那刚才院中的人,又是何人呢?” 道玄子叹道,“他们,就是从苦境中逃难出来的修者。” 话说到此处,道玄子的脸上逐渐开始严肃起来,“毓姑娘,此事都是小老儿自己做主张,伱没由掺和进来。小老儿也没别的想头,唯有江风这个没出息的徒儿,不管后果如何,还希望毓姑娘照拂一二。” 毓天青忙道,“道掌门哪里话,天下皆知我是从道真宗出来的,虽然不是道真宗的子弟,但是又岂是说没关系就能没关系的,何况,我也并不打算置身事外。” 道玄子道,“毓姑娘,你本是一心追寻出尘问道之路,何必将自己折腾在这世事纷扰的俗尘之中?” 毓天青淡淡一笑,“若是离开了这些凡尘俗世,我又从何处去参悟道意?” 暗合道妙的一语,令道玄子若有所思。 一番了解,毓天青得知,苦境之中情况复杂,许多修者不愿意和魔族共处,这才从苦境中逃了出来,但又不被中原所容,无处可去,其中许多人都曾与道玄子在年轻时有过一些交情,这才被道真宗收留。 一如毓天青猜想的那般,道玄子不忍心见他们无安身之地,这才冒着违反中原修界的规矩,将他们收留在道观之中。 “毓姐姐,那虚无华好没有道理,师父不过是收留了几个落难的人,难道这样就要被讨伐吗?” 江风毕竟还是少年郎,并不理解社会人心。只是他语气中流露的担心,可见事情的影响确实是压力不小。 毓天青心中默默叹息,但依然安慰江风道,“是啊,如你所说,就是收留了几个落难的人,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你别担心。” 听毓天青这般一说,江风脸上也爽朗了几分,“毓姐姐这般说,我就安心许多了。” “你这孩子成天就瞎琢磨,大人的事,你掺和什么?”道玄子道,“都快到饭点了,还不快滚出去多弄个好菜,招待下你毓姐姐。” 江风这次没有怼道玄子,反而嘻嘻笑着,“好嘞,这回让毓姐姐尝尝我的手艺。” 看着他一蹦一跳的跑了出去,道玄子笑道,“都是快要成年的孩子了,还是这般没个稳重的。” 毓天青知道他心中甚是爱惜这个徒弟,笑道,“江风天真质朴,不为俗世所所迁流,还是道掌门教导的好。” 道玄子微微一笑,谦虚了几声,随后又道,“毓姑娘,你不必顾虑小老儿,既然小老儿做了这样的决定,一切后果也都担得。” 毓天青叹道,“想来道掌门心中是有打算的。” 道玄子道,“不过就是宗门之位不保,虽然说有愧于道门祖师,但传至我这一代,宗门早就没落了,若是以一些虚名换得一些人的安身立命,也是功德一件。” 道玄子守着道真宗一辈子,为了宗门装疯卖傻,忍受世人白眼,甘愿做小伏低来成全道真宗的存在。如今,却肯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甘愿冒天下之谴责,即便赌上道真宗的未来,也是无怨无悔。 什么才是道义?什么又才是这个世间真实的存在? 毓天青在这一刻,似乎若有所悟。 “道掌门高义。”毓天青心中钦佩,敬声说道,“天道有情,事情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只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以如今的情形,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就需先妥善安排好这些从苦境逃回来的修者,可是天下之大,他们又能何去何从。 天际无边,却无一处安身之所。 大地宽广,却无一处立锥之处。 在得意的时候,人看这个世间,仿佛唾手而得,万事万物仿佛是信手拈来。可当失意之时,在这个世界站立,有时候都是一种奢侈。尽管世界很大,尽管世界很喧嚣,仿佛都与自己无关。一切的情怀,在现实面前,都只能是苍白和无力。 “毓天青在何处?!” 一声女子的娇叱,忽然出现在道真宗的庭院之内。紧接着传来几声武器相撞之声。 毓天青来至庭院,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绿纱烟裳,轻罗遮面。 “绿绮儿?” 绿绮儿看见毓天青,顿时飞身扑了过来。一把拉住毓天青的胳膊,着急道,“快跟我走。” 毓天青反扣住她的手,疑惑道,“发生了何事?” 绿绮儿眼泛忧愁之色,她望着毓天青,吐出一个人名来,“白云深。” 毓天青心中一惊,这个她一直思量的人,竟然会在绿绮儿的口中吐露出来。 绿绮儿又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毓天青知道若不是十分着急之事,她万万不会这般来寻她。何况有关白云深,她心中也是十分牵挂。 毓天青顿时道,“好,我跟你走。” 绿绮儿看起来十分焦急,她并没有给毓天青多余的时间,拉着她一刻不停的向外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山门,毓天青这才发现,绿绮儿是单独前来。山门外杂草丛生,其中多道气息隐没其中。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的眼中。 毓天青的脚步微微有些犹豫,她生怕自己一旦离开,他们就会对道真宗发难。 而一直注意毓天青的绿绮儿开口说道,“你且不必在意这些,若是真想发难,十个道真宗现在也成废墟了。”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一章 药医不死病 坐在绿绮儿早就备下的马车中,一路上摇摇晃晃,似乎走过了好长一段的颠簸,终于在日落时分,马车停了下来。 一路上绿绮儿都未知声,当马车停下的一刹那,她便急忙跳下车去。 毓天青跟着也下了马车,只见眼前有一座精巧的木屋,隐匿在山林树木之间。 此处空气清新,环境优雅,实在是个清净之处。 毓天青走入木屋,木屋之中隐隐漂浮着一股天然的清雅香气,闻之入心,使人神思清明。室内陈设简单,并没有焚香之器,想来,这些香味竟是木屋本身的所属之气。 木屋最里面,有一处单独的房间,绿绮儿进入木屋后便直奔房间,毓天青也连忙跟了过去。 此处香气更是浓郁,微微吸入,就觉得经络畅通无比。 房间内,靠墙之处,有一张宽阔大床,床上依稀躺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毓天青呼吸一簇,快步上前,看清楚床上之人的面貌后,不由惊呼出声,“白云深?” 白云深双目紧闭,安静的躺在大床上,对于两人的进入和毓天青的惊呼,似乎毫无感觉。 见他一动不动,毓天青面色发沉,顿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心中隐隐不安,不由疑呼,“莫不是……” 绿绮儿看着白云深安静的睡脸,双眸满是柔情,她缓缓说道,“他还没有死。” 简单的一句话,让毓天青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毓天青与白云深一起进入了重光之路,在上天阙,她并没有见到白云深,白云深的去处一直是她的心事,本就想出来寻找他的消息,不料想竟然是绿绮儿竟带着白云深先找到了她。只是,当时白云深去了何处,又为何昏迷不醒,又是如何遇到了绿绮儿,这其中的曲折种种,都令毓天青不得其解。 绿绮儿心思玲珑,看着毓天青神情中的疑惑,她顿时说道,“十天前,我正好在苦境,当时他被水流冲到了西风渡,我恰好经过,就将他带了回来。” “苦境?他怎么会出现在苦境?”毓天青心中暗忖。 绿绮儿继续说道,“当时他就昏迷不醒,所有医者都束手无策,汤药灌不进,真气也无法输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将他移来了这‘旃檀小屋’。” “旃檀小屋?” “是的,这是绿柳门数代掌门共同建造的,所谓‘旃檀’是一种可以治疗内伤的香气,而散发这种旃檀的就是搭建这所木屋的檀乌木。”绿绮儿说道,“檀乌木取自苍茫山最深处,十年生长,百年成树,这里每一块檀乌木都是百岁以上,方才有此浓香,尤其是这张檀乌木床,更是取材千年檀乌而制,可谓是‘疗伤圣物’。” 绿绮儿说的平缓,但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不凡之处。十年生长,百年成树,本就不易,要进入苍茫山最深处更是危机四伏,经过其中的毓天青自然知道其中多么艰险。可想而知,建造这样一处天然的疗伤圣地,需要耗费多少的檀乌木,又需要多少时间的等待,以及多少人力的运作。 “此处贵重非常,实乃人间宝地,绮儿姑娘有心了。”毓天青叹道。 绿绮儿在说这些话时,双眸没有一刻离开过白云深,她的目光如同最温柔的抚摸,落在白云深身上,只剩缱绻。 “你以为,我这是在故意炫耀么?”绿绮儿的语气中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毓天青道,“我并没有这般想法,也确实是真心钦赞。” 绿绮儿似乎并不在毓天青的回答,她兀自说道,“实在说,我以往对此处并没有什么好感,你可知道为了建造这样一处地方,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折腾了多少鲜活的生命?” 所谓有得必有失,越是珍贵稀罕之物,所付出的必定也是等同的代价。 绿绮儿看着白云深的目光,含着一丝悲伤,“常言道,药医不死病,死命无药医。一个人若是命不该绝,怎么样都会活下来,一个人若是寿命已尽,怎么样都是留不住。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子弟性命,曾经,我很以此为不耻。” 不料想,她一个纤纤弱女子,居然在心底深处藏着这样的觉悟。 “可是此刻,我竟然对这个曾经无比厌恶的所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希冀。”绿绮儿微微一叹,“果然,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当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我竟然十分感恩数代先师们的私心,甚至希望当初他们就应该更自私一点,干脆将天下所有旃檀香都搜罗了来才好哩。” 听她说着这般任性的语调,毓天青顿时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可是白云深有什么苏醒迹象?” 绿绮儿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白云深的身上移了开来,她看着毓天青,语气中似是嫉妒,又似是叹息,“旃檀之香曾令他有过苏醒迹象,在那一小会儿的时间中,他口中呓语的全是你的名字。” 毓天青心中亦是一叹。 绿绮儿声音陡然一厉,“伱前往苍茫山已有数月,说起来,你们已经快半年未见,为何在他昏迷的时候,心心念念都是你?” 毓天青轻轻一叹,这叫她如何回答? 绿绮儿似乎也不期望她的答案,而是紧接着又道,“我对它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在苍茫山之行中,一定和他见过面。” 笃定的口气,透着不容解释的确信,“甚至,你与他曾经朝夕相处过。” 似乎女人的第六感,天生就带着透视般的准确。 绿绮儿的目光,在这时突然闪烁起凌厉之色,“毓天青,你道是说说看,为何你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而他只能昏迷不醒?” 毓天青叹道,“我确实不知。” 绿绮儿道,“你只说不知?那就是承认我说的话了。” 毓天青本就是个风光霁月之人,从来就不会遮遮掩掩,她当下说道,“我之前确实和白云深在一起,在我醒来后也一直想要找他,至于他为何出现在苦境,我也是不知为何?” 绿绮儿顿时一声冷笑,“你倒是猜猜看,我是信还是不信?”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二章 女人心难懂 有的时候,女人的胡搅蛮缠,未必是想要个答案,而只是要个抒发情绪的出口罢了。 说话间,乍见绿绮儿双手齐舞,一道水袖霎时破空而来,恰如碧波倾泻,朝着毓天青泼洒而来。 这漫天湖影,如无尽的潮水,涌现着无穷的愤怒。 毓天青长叹一声,她的身子迅速向后退去,边退边说道,“绮儿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水袖如狂蛇奔腾,绿绮儿恨声道,“你既然与他一处,为何又要与他分开?你如今完好无损,他却躺在这里不省人事,伱一问三不知,他亦是生死未卜……你说这是何道理?” 毓天青身形灵敏,并不与绿绮儿接招,“分合本就是常态,我是与他一处,为何就不能分开?他如今昏沉不醒,我也很担心,可这并非是我造就,我何罪之有?” 绿绮儿听着毓天青的辩解,非但,没有停下攻势,反而劲气全开,水袖如狂蛇放肆攻击。 毓天青继承琉璃之光后,真气精纯,身法也快上许多,一呼一吸之间,她已经变化几十道步伐,任凭水光席卷,也未能沾她分毫。 然,绿绮儿仍是不依不饶。 毓天青想不通她为何对自己有这般大的怨气。 “绮儿姑娘,你冷静一些。” 绿绮儿微微顿了顿,忽然笑道,“冷静?我可是冷静的很呐?” 霎时,水袖齐飞,如碧水万涛,倾泻狂奔。 看着如同魔怔一般绿绮儿,毓天青知道此时与她讲道理全然无用。顿时,长剑出鞘,青光炽盛,自从经历无心之境后,毓天青对于有情剑的把握,更是得心应手。 有情剑长鸣,如同知晓毓天青心意一般,剑身瀑涨,于虚空倏然一剑,剑光之处,如香象渡河,截流而过。霎时,水花四溅,万波崩塌。 一双水袖立刻碎如微尘。恰如那满心的嗔恨,也在此时化作片片布屑,碾末入尘。 受剑气影响,绿绮儿踉跄着后退数步。 毓天青收回长剑,长发微微扬起,淡淡道,“绮儿姑娘,现在我们可以平心静气的谈一谈了吗?” 绿绮儿看着毓天青,眸中流盈似含幽怨,“毓天青,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理直气壮?” 毓天青心中微微一叹,说道,“绮儿姑娘,你究竟对我是何不满意?”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产生恨意,必定是觉着那个人有着罪该万死的理由。而一个人对于他人的敌意心中满是无辜,那么其中必然是有着不曾说明的误会,只是,所谓的误会未必仅仅是一件事、一个人,言语未达的真相,往往是这件事、这个人,其背后所存在的千丝万缕的情义。 绿绮儿冷笑道,“白云深昏迷至今,唯有一次意识有苏醒迹象,在那短短的刹那,他都要喊着你的名字,喊着要和你在一起,而你呢?却在和别的男人亲亲我我,毓天青,请你告诉我,这是何道理?” 毓天青忽然明白了,定是白云深昏迷中的呓语,令绿绮儿有了误会,而绿绮儿之所以对自己不满,只是在为白云深鸣不平。 毓天青看着绿绮儿,静静沉默着。 绿绮儿道,“怎么,你也觉得自己品行不端,所以心虚了?不敢说话了是吧?” 毓天青轻轻一叹,“并不然。 “哦?”绿绮儿道,“那你还有什么狡辩之言?” “我无需狡辩。”毓天青看着绿绮儿,扬声道,“绮儿姑娘,我只是不知,你以何种身份来质问我呢?” 绿绮儿微微一愣,她咬着唇,双眸瞬间泛红。惊心的一问,令她无言以对。 毓天青又道,“你究竟是以你自己的身份来为白云深鸣不平,还是站在了白云深的立场,替他来质问我呢?” 绿绮儿张了张嘴,然欲言又止。 毓天青道,“若是前者,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并不清楚他为何会在苦境出现,也不知他为何会昏迷不醒?若是后者……”毓天青沉了沉声,“你又如何能知晓他的心意?” 一番问题,纵然绿绮儿有万般的不甘心,也无从回答。 好半响过后,她才幽幽一叹,好似喃喃自语,“是啊,他怎会怪你,左右不过是我多事罢了。” 看着她眉眼的凄苦之色,毓天青叹道,“若是白云深知道你的一片心意,他定然是感激你的。” 绿绮儿顿时拔高了声音,“谁稀罕他的感激。”看着床榻上全然不知的白云深,绿绮儿又忽然幽声道,“我又用什么身份来让他感激呢?” 大部分的时候,我们的感情都带着自我的强烈主观性,以自己的视角来介入某件事情,用自己的习惯来处理,并用自己的喜恶来定对错。熟不知,当我们生起这样强烈的情感时,事情往往就已经偏离了原本的真相。 毓天青缓缓说道,“真心实意的情感,总是值得赞叹的。” 绿绮儿自嘲一笑,“你是在怜悯我吗?” 毓天青道,“自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的这份情意应该早些让白云深知道,让他知道有个人愿意与他同生共死,愿意对他一心一意。” 绿绮儿鼻头一酸,一直含在眼眶中的热泪,瞬间落了下来。 绿绮儿的目光缓缓转向白云深,苦笑道,“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恐怕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毓天青道,“他放不放在心上,有什么打紧的?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让他知道。” “知道了又能如何?他的心里只有你,他的目光从来就不会看我。” 毓天青道,“那不过是从前,他不知道你的心意,对你了解还不够,如果是将来,我相信,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绿绮儿抬眼看着毓天青,忽然说道,“你真的让我觉得很奇怪。” 毓天青道,“如何奇怪?” 绿绮儿缓缓道,“若你说不喜欢白云深,可你总与他出双入对,若你说喜欢白云深,可你却怂恿别的女人去接近他,所以,究竟是你真的宽容大度呢?还是说,在你的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白云深。”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三章 难得是糊涂 如何才算是真正在乎一个人? 我们常常会说,在乎一个人,就应该表现出爱他的行动。 这是个大道理,几乎人人都会说。 但是,怀着这样的目的,通常所表现的形式却是可以截然相反。 你可以包容迁就,也可以自私嫉妒,你可以温柔大方,也可以霸道 无理…… 似乎就没有所谓的定论,既然没有定论,又从何处去判断究竟什么样的行为才是真的在乎还是不在乎? 面对绿绮儿的质问,毓天青本能有一些不理解,不禁问道,“你何以作出这样的比较?” 绿绮儿冷声反问,“伱是不敢回答了吗?” 毓天青的顾左右而言他,在绿绮儿的心中,显然就是心虚的表现。 毓天青看着绿绮儿,目光澄清,“绮儿姑娘,你真的需要我的回答吗?” 绿绮儿道,“当然。” 毓天青却道,“不,你不需要。其实你的心里早已对我有了定论,你真正要的,是你想要看见的样子:一个能够符合你心中所想,而作出如你预料行为的人。” 绿绮儿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就这么怕回答吗?居然把问题绕来还给了我,毓天青,你原来是这么一个不敢承认的人。” 毓天青叹道,“并非我不敢承认,而是我的答案,你未必会懂。” “哦?”绿绮儿道,“我洗耳恭听。” 毓天青缓缓说道,“我的答案,就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绿绮儿高声道,“这算是什么答案?” “这确实就是答案。” 绿绮儿冷哼一声,“那你现在可以重新考虑。” 毓天青摇了摇头,“我不会去考虑的。” 绿绮儿顿时哂笑道,“毓天青,你真是我见过最虚伪狡诈之人了。” 毓天青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白云深,默然半响,随后缓缓说道,“绮儿姑娘,我从来没有将他当做是自己的所有物。” 绿绮儿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投入了她的心底,并且泛起了不小的水花。 毓天青道,“白云深不是我的所有物,他有权力接受别人对他的好意,无论这份好意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只要是善良的,都不应该被指责。” 说道此处时,毓天青忽然想起了青箬,那个一厢情愿默默守护的善良女子。 绿绮儿道,“你果真是这般大度吗?” “这并非是大度。”毓天青说道,“我只是尊重他,他有爱的权利,也有被爱的权利。” 绿绮儿终于将口气缓和了些,“你的道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毓天青知道她听明白了,微微笑道,“这个道理,我也是从另外一个姑娘身上想明白的。” “哦?难道这天底下还真有这般痴傻的人儿吗?” “你觉得她傻吗?我曾经也以为是,可是现在,我觉得她是极聪明的人。” 绿绮儿笑道,“痴傻与聪明,本就分不清楚。有时候明明是个精明人,却能做出连自己都觉得像个傻瓜的事。” 毓天青知道她在说她自己,不由说道,“你不是说痴傻与聪明本就分不清楚么,那何必又非要分的那般清楚,糊涂一些,不也是很好吗?” “是啊,糊涂一些才好。”绿绮儿低声喃喃道,“谁说糊涂就是错的呢。” 毓天青微微一叹,“真正会糊涂的人如果是错的,想来,这个世界就不存在所谓的聪明人了。” 绿绮儿忽然‘噗嗤’一笑,“那依你之言,这个世界上岂不都是蠢笨人?” 世人皆爱精明,又有谁会甘心做个糊涂人呢? 毓天青也轻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 两人顿时相视一笑,阴霾尽扫。 气氛倏然开朗,毓天青心中也顿时轻松了不少。 绿绮儿美目流转,直直的看着毓天青,忽然说道,“毓天青,今后我将会用自己的方式,来爱白云深。” 毓天青淡淡一笑,“拭目以待。” 谁都没有权利干涉他人的行为,更没有理由阻碍别人的真情。 许是对白云深的心念太深,白云深竟然在此时有了意识。 “天青……” 低低的呼唤,牵动了两名女子的心。尽管他双眼紧闭,口中不过是一些呓语,却足以令两人万分高兴。 毓天青柔声呼唤道,“白云深,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许是毓天青的声音,唤醒了白云深深层的意识,他的双眼竟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绿绮儿几乎高兴的要跳起来,她伏在白云深榻边,握着他的手,说道,“白云深,你快醒醒,快醒醒。” 毓天青心中也是欢喜,同时说道,“白云深,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天青,我就这里,就在你身边呀。” 在毓天青连续的呼唤中,白云深终于睁开了他双眼,当他看见毓天青真的就在他面前时,双眼的眸光,顿时成为他整个人唯一的光彩。 绿绮儿看着白云深,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僵,但随即掩去心中的苦涩,她微微向后退了退,将更多的空间让给两人,也让自己多添一些喘息的空气。 白云深的眼中,只有毓天青。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天青,我们没有死,对吗?” 毓天青点点头,“是的,我们没有死,我们出来了。” 白云深顿时嘴角含笑,“天青,我没有遗失你,我真的太高兴了。” 他多害怕,重光之路会让毓天青也一样被焚烧,或者会因为不被神界所容而灰飞烟灭。但是幸而,他又看到了她,活生生能说能笑的她。 毓天青道,“我也很高兴,我们都重新回到了这片大陆。” “太好了……”白云深心满意足的喃喃着,连着说了数次的太好了。 这一句太好了,除了那心中的担忧终于可以被放下,还有的,就是未尽的使命,能有继续完成的希望。 简短的寥寥数语之后,白云深再次陷入昏迷,不同的是,以往是沉睡不醒,茫然不知生死,此刻只是因为他太过疲乏,自动进入了睡眠,并且在旃檀香的药效中,他的身体脉络,重新开始运转调节。 绿绮儿看着他逐渐恢复红润的面庞,心中担忧顿时尽消,恰若云开雨霁。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四章 巾帼自多骄 天阶夜色,微凉如水。空无一星的夜空,唯有那一轮半月,莹亮生辉。 一袭倩影坐在藤蔓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她低眉垂首,鬓云斜靠,浑身散发着一股慵懒之意,又见她红寇所及,是一坛极品女儿红,月色下,她美目惺忪,纵然看不见她的全部面容,但就这份风情就已令人陶醉。 “你还要看多久……?”绿绮儿抱着酒坛子,忽然说道,“可惜你不是个男子,否则你这般痴痴的望着我,我会以为伱定是爱上我了。” 毓天青微微一笑,顿时走了过来,“为何非要是男子呢,女子就不能欣赏女子了吗?” 绿绮儿摇了摇手,“女子之间通常有的只能是嫉妒。” 毓天青道,“或许正因为如此,女子才更明白女子。你没有发现么,通常女子看的最多的绝对不是男子,而是同样的女子。” 绿绮儿道,“那是因为她们想揣测她,模仿她,随后超越她。” 毓天青失笑道,“或许也有单纯的欣赏。” 绿绮儿看向毓天青,“除非她认为眼前的女子根本微不足道。” 毓天青笑道,“那是否打一架,才算是对对方的最大的尊重呢?” 顿时,绿绮儿咯咯一笑,“这样,倒也让我服气许多。” 绿绮儿终究还是个爽利的女子,毓天青确实开始欣赏她起来。 这时,黑暗笼盖下的密林深处,顿时一阵雀鸟惊飞。 深夜中的不安分,本就是一场极度危险,但是两个女子却一动未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变。光是这份气度,就令无数男子望尘莫及。 绿绮儿道,“夜半三惊,林鸟突飞,你就不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毓天青道,“要来的总会来,想躲躲不过,我又何必费心去猜。” 绿绮儿目光中投来赞赏,“从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定然是不同一般的。” 毓天青道,“若说是第一次相见,那时的你张扬飞彩,才算是不同一般吧。” 绿绮儿微微一笑。随即,她朝着暗处高声说道,“还遮遮掩掩什么,你以为自己藏的很高明么?有什么就快说吧。”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予绿绮儿,并说道,“掌门,这是从苦境中传来的信。” 绿绮儿挥了挥手,男子顿时告退,重新隐没在黑暗中。 绿绮儿忽然砖头看向毓天青,她晃了晃手中的信件,笑道,“你猜猜,这是谁送来的信。” 毓天青淡淡一笑,“本来我是不知,如今你这般问我,我猜定是夫子送来的。” “唉……”绿绮儿轻叹一声,“你直接的这般不遮掩,就不怕伤了别人的心?” 毓天青笑道,“只要不妄自揣度,如何会伤心呢。” 绿绮儿叹道,“可是天下能有这般胸襟的人,又有多少呢?” 毓天青不以为意,道,“或许很少有人能有此胸襟,但说不定正好你身边之人就是如此,即便不是,那也不妨碍我们要做的事,不是吗?” 绿绮儿似是无奈,又似是感慨,说道,“你果真有着一颗跳出凡尘之心。” 毓天青淡淡一笑,“我且将这句话当做赞赏吧。” 绿绮儿不置可否,她手腕一掷,就将信扔给了毓天青,“既然你有心探查,不妨自己看吧。” “多谢。” 毓天青当下就拆开了信件,上面的确是夫子意清绝的细致笔迹,不过只有寥寥数字:夜至边境,望接应。 短短一行字,却充斥太多的不明信息。 是谁到了边境?还必须要在晚上?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把信件送给绿绮儿? 迎着毓天青满眼的疑惑,绿绮儿只是简短说道,“我以女子之身做七派一门之主,其中自非容易,只因我往日与‘天下行走’多有情分,这才仰仗其支持,在绿柳门和天下英雄面前,站稳了脚跟。” “所以,你暗中为夫子做事?” 绿绮儿道,“不过是互相帮助罢了。只不过,这次确是难办。” 毓天青忙问道,“何难之有?” 绿绮儿反问道,“你说,夫子让我接应的人,该送往何处?” 毓天青皱了皱眉,“苦境中人,皆是被中原永远放逐之人,不被中原修者所接纳,这些人如今要回来确实没有容身之所。” 绿绮儿道,“如你所说,这些人都跟七派以及其他中原修派,都有着千丝万缕的恩怨,如何能被接纳?若是谁收留了他们,就是公然与中原修界为敌。我虽然肯为夫子出力,但我还是七派之一的掌门,若你是我,该如何是好?” 难怪绿绮儿不避讳自己,更将信件直接送交自己手中,原来,她是在等着自己拿主意。纵观整个中原修界,恐怕能接纳这些苦境人士的,只有道真宗了。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毓天青顿时恍然大悟,“这一趟就由我去吧。” 绿绮儿笑道,“毓姑娘果然高义,不愧是夫子的学生,夫子看到你想来很高兴。” 毓天青道,“你看中的,恐怕不是因为我是夫子的学生,而是我与道真宗的关系吧?由我出面,一切事情不仅可以水到渠成,更可以合情合理。如此,你自可左右逢源。” 绿绮儿被说中计谋,只微微一笑,并不尴尬,“我是一派掌门,自然要考虑的多些。” 毓天青颔首道,“你的确担的起一派掌门之位。” 数日的交流,错综复杂的关系,真情的流露,推心置腹的言论,都让两人对彼此有了不同的认识。 绿绮儿笑道,“我的人会在暗中帮助。” “如此,多谢绿掌门了。” “何必客气。互相帮忙而已。” 毓天青道,“茫茫人海,肯互相帮忙的人并不多。” 绿绮儿掩嘴一笑,“那是因为能为彼此提供恰好需要的关系,并不多。你保全了我的处境,我适当的给予帮助,也算是一种交易。” 毓天青道,“你可知道,很多时候,即便想要交易一些关系,都是不能够的。” “确实如此。”绿绮儿微微一叹,“想来任何一种关系,都有它命定的因缘。” 毓天青道,“所以,但凡能够建立起关系,都值得认真对待。” 绿绮儿看着毓天青,眸光涌动,“谁说不是呢。”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五章 苦水铺无水 当毓天青一骑绝尘离去的时候,绿绮儿看着她的背影,幽幽叹道,“如果你不离开,我又如何去建立起想要建立的关系呢?” 绿绮儿美目盼兮,目光注视着旃檀木屋,里面躺着的正是她心中所念之人,她微微低喃,“既然你我相遇,便是有缘,既然有缘,我为何不能为自己争取一下呢?” 天空依然是阴霾弥漫,甚至比过往更加昏暗,雾气灰朦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苦水铺,毓天青再一次坐在了同样的位置上,她唤道,“掌柜的,一碗苦水,一碟子莲心。” 瘦削的老者,弓着背,弯着腰,擦着旁边的桌子,他淡淡道,“姑娘衣着华丽,不该来喝小老儿的苦水。” 毓天青笑道,“怎么?常掌柜还挑顾客吗?” 常补运道,“小老儿不挑,可是苦水会挑。” “哦?”毓天青不解道,“有何缘故?” 常补运道,“心底没有苦的人,是喝不出小老儿的苦水味的。” 毓天青道,“你怎知我心中没苦?” 常补运道,“姑娘目光澄清,脸上无忧,神情洒脱,步伐沉稳。苦水已然入不伱的心,喝了亦是无益。” 毓天青道,“即便如此,掌柜的就不肯盛上一碗,让我好解乏一下么?” 常补运摇了摇头,“我的苦水,只给有需要的人喝。” 毓天青心中暗奇,上次她与白云深一起来时,这老头并没有这么多话呀。 思忖间,两名修者忽然走了过来,喊道,“老板,来坛好酒,来碟子牛肉。” 常补运忙招呼道,“好的,客官。” 在毓天青惊讶的目光中,常补运将好酒好肉端到了两位修者的面前,两名修者顿时大快朵颐起来。 毓天青奇道,“什么时候苦水铺竟然卖起了酒肉?” 常补运声音依然平淡,“苦水铺,不卖苦水了。” “没有苦水的苦水铺?” “不错。” “为何不卖?” “因为没有人需要喝苦水。” “那他们需要喝什么呢?” “酒!” 毓天青莞尔一笑,她不知道是自己忽然变傻了,还是常补运忽然开悟了。不过说话间,就又来了几个修者,纷纷喊着上酒上肉,不过一会儿,钱匣子里,就铺满了银钱。果然,酒肉总是比苦水赚钱。 毓天青道,“那就来碗酒吧。” 常补运道,“这里的酒烈,喝了就跟浑身要烧起来一样,不适合姑娘家喝。” 想和苦水,不给喝,想喝坛酒,又说不适合。 毓天青道,“没关系,我能接受。” 常补运道,“什么都接受的人,命运自然必然就会苦一些。” 毓天青道,“这怕什么呢,不是还有您老人家在的吗?补运者,难道会袖手旁观吗?” 常补运道,“补运者,补得了运,补不了命。” 毓天青笑道,“如果命是注定的,那么修者又将何去何从?” 常补运叹道,“并不是所有的修者,都愿意上九重天阙。” 毓天青幽幽道,“所以他们现在喜欢喝浓烈的酒,却不再愿意喝涩嘴的苦水?” 常补运道,“一个人愿意默默忍受的时候,是因为心中还怀有希望。可当一个人选择抵死酣畅的时候,他们的心中早已就没了明天。” 毓天青道,“没有明天的人,岂不是只有绝望?” 常补运道,“绝望过后是无尽的黑暗深渊。” 毓天青忽然道,“如此说来,黑暗深渊的人,岂不是更需要一碗苦水,而你为何端来的却是酒?” “苦水唤醒不了堕落的灵魂,酒却可以麻痹堕落本身。” 毓天青微微一叹,“看来,我今天真的是什么都喝不成了。” 常补运道,“我说过,你不该来苦水铺。” 毓天青道,“为何之前你不这样说?” 常补运道,“之前你来,可以救人,现在你来,救不了人。甚至,还会搭上许多不相干人的性命。” 毓天青疑惑道,“何以见得?” 常补运道,“天命难违。” 毓天青一声叹息,“很难想象,这样的话,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常补运亦是一声叹息,“我说过的,补运者,补得了运,补不了命。” 毓天青道,“可我也说了,若是命运皆是注定,那么修者将情何以堪?” 常补运看着毓天青,他看似浑浊的眼底,却是一片精明,“既然你真的想喝一碗烈酒,那么就去老地方吧,那地方有小老儿深藏的好酒。” 毓天青顿时心中一喜,微微笑道,“多谢常掌柜。” 尚无多远的距离,似曾相识的道路,毓天青轻车熟路。她心中雀跃不已,脚步也轻松了许多。这是许多日来,她最欢快的时候。又是一个转角,熟悉的景象豁然映入眼帘。 宽阔的庭院前,一道修长的身影,他长发微扬,负手而立。 毓天青忍不住呼唤…… 气氛,倏然一凝。 一道强劲的剑光,如同白日闪电,举头向那人劈去。 “夫子?!” 毓天青陡然惊呼。 那人听到毓天青的声音,顿时转身来看。 乍见白光就此当头而落! 再多的警示在这一刻都显得仓促不及。 毓天青顿时睚眦欲裂,瞳孔放大,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场面。 白色剑光顿时落在了意清绝的身上。 毓天青长大了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个字来。 恰在这时,一声磬音,骤然而响。声音绵长,吟绝不休。 磬音鼓动如水波,层层荡漾而开,激起黑暗中的许多潜行身影,如被推开的波纹一样,晃荡而出。 一圈数十人,统统被这一声磬音激荡而出。 尤其那挥剑之人,更被倒射出数十里,撞在山壁上,心肺俱裂,鲜血喷薄而出。 始料不及的变故,出乎意料的转折,令毓天青竟然怔住了。 意清绝似乎浑不在意四周的情况,兀自向毓天青快步走去。 看着毓天青神色呆滞的模样,他柔声说道,“天青,我没事的。” 一刹那的激动,又在瞬间得到平息,毓天青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虽然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然而,她却觉得仿佛已然沧海桑田。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六章 惊来空门客 什么是生与死的距离? 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 当惊惧和惊喜接连而来的时候,毓天青已然分不清此刻的心情。 眼前的意清绝,依然还是那幅从容平淡的模样,然而毓天青的内心却是多了一丝复杂的心绪。 旭日升东方,照开云中巷。 木屋之中,徐徐走出来一个僧人。 他双手合十,低眉慈目。日光洒落在他光洁的头顶,骤起一片金光。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沉入人心。 他缓缓抬起头,慈悲无物,宝相庄严。 天地,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失去了颜色。 “六道恒流转,生死永不休,一朝悟空门,回头即彼岸。” 他嘴角不过微微开启,然声似洪钟,字字涤荡人心。 毓天青原本混乱的心绪,忽的被他声音慑受,只觉得刚刚被提起的一颗心,顿时止不住的下沉,仿佛沉进了肚子里,瞬间变得无比安稳。 她暗暗钦赞:好厉害的内息。 “杀生刄?!” 挥剑之人捂着心口,忍不住大声惊惧道。 僧人又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杀生刄已死,小僧空门客——叶菩提。” 挥剑之人显然并没有听明白他如今的身份,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去听他说什么。只见他面色变得无比苍白,眼中满是恐惧之色,他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甚至不敢多看僧人一眼,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一同前来的下属,也都同他一般,拼命而逃,仿佛站在他们眼前的,不是西天的佛祖,而是催命的死神。 “唉……”僧人叶菩提,一声叹息。 意清绝道,“大师为何叹息?” 叶菩提叹道,“往事终究洗不清了。” 意清绝笑道,“若没有过往的你,何来今日的你,又何必执着非要洗清?” 叶菩提道,“夫子所言甚是。只是,若是因此吓着他内伤加剧,花鸟惊心,总是小僧的过错。” 意清绝不由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你莫出来见人,岂不是最大的慈悲?” 叶菩提亦是微微一笑,“魔域无非分之想,小僧自然不必出来吓人。” 意清绝道,“一个人若是自生恐怖,必然是心中藏了魔。大师若不出来吓一下,恐怕这邪魔歪道不肯离去。” 叶菩提长叹一声,道,“如此,小僧见不得人,只能去见魔。” 意清绝笑道,“如此甚好,大师慈悲!” 两人顿时相视一笑。 精微深妙之语,令不明就里的毓天青有些云里雾里。 意清绝道,“刚才的棋局尚未下完,大师,可是继续?” 叶菩提摇了摇头,“魔域之人知道我在此,一时不敢再来,伱与你的故人想来许久未见,小僧也就不打扰了。” 意清绝道,“那在下就不留大师了。” 叶菩提道,“嗯,不留得好。” 一人合十,一人问掌,俱是名士风度,相惜相敬。 叶菩提经过毓天青身边时,忽然一眼投来。 毓天青只觉得这双眼睛亮的惊人,仿佛直入心底,慑人魂魄。但仔细看去,晶亮之下,却是平静无波,光明如镜。 只这一念,毓天青只觉得心神如定,灵识光明。 “留不得,得不留,不得留啊……”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叶菩提早已孤影远去,不知所踪。只是那一双亮若白昼的眸光,深深的挥之不去。 意清绝轻声唤道,“天青。” 毓天青恍神道,“夫子?” 意清绝淡淡道,“清虚守中即可。” 毓天青道,“是的,夫子。” 意清绝道,“他没有恶意,你无需放在心上。” 毓天青微微颔首,“夫子,此人是谁?好生厉害。” 意清绝顿时眸光深远,“此人非同寻常,早就是超脱一般的人物了。” 毓天青心中惊讶,夫子意清绝从没有这般赞赏过一个人。她顿时好奇道,“不知是何来历,还请夫子为我解说。” 意清绝道,“也好。”他朝毓天青温柔一笑,“屋内有我刚泡的陈皮雪梨,正好可解秋躁。” “嗯。”毓天青笑道,“喝着茶,听夫子将故事,确实是美事一桩。” 意清绝淡然一笑,“你喜欢就好。” 重新进入茅草屋,毓天青对这里熟悉又陌生。 上次和白云深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心中怀着任务,并没有好好打量这里,此时进来,颇有闲情,倒是将此处看了个仔细。 窗边放着的是紫檀木的茶几,上面摆放着越窑的草木灰茶具,深沉的桌面衬托着茶具的清雅大气,确实适合意清绝的温雅内敛的气质。 竹帘轻挽,敛去了大半的阳光,坐在窗边,既不会觉得刺眼,也能感受到阳光的和煦,如此静静的坐着,再喝上一壶夫子亲手泡制的香茗,确实是人间美事。 意清绝缓缓的将茶水倒入茶杯中,递给毓天青。他一举一动不疾不徐,举手投足四平八稳,毓天青默默的看着他,好似行云流水,一片赏心悦目。 毓天青闻着茶香,似乎有些陶醉。 明明外面已是风起云涌,乌云布天,然而此时,毓天青只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这就是属于夫子意清绝的独有魅力吧,仿佛任何事情,他都可以这般从容不迫。 看着他,毓天青甚至有一种错觉,即便天塌下来,都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意清绝轻轻啜了一口茶,徐徐说道,“叶菩提的原名叫做杀生刄。” “杀生刄?”毓天青道,“那岂不是很凶残?” “确实如此。”意清绝语声叹息,似若遥想,“当年的他嗜杀成性,十步之内,必见横尸。” 毓天青只觉毛骨悚然,然又想起刚才一见时的慈祥,她不禁疑惑道,“很难想象他此时的模样和凶残可以联系起来。” 意清绝微微一笑,“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阴阳相交,命运亦是如此,所谓物极必反,当一个人将一件事做到了极处,他反而就放下了。” 毓天青沉吟了片刻,道,“夫子,我还是不太懂。” 意清绝笑道,“无妨,这是一种常态,你以后终究会明白的。” 毓天青点了点头,继续听他说下去。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七章 苦境见故人 许是茶香令人放松,又许是意清绝的声音令人沉醉,毓天青竟然在意清绝行云如水般的言语中,睡了过去。而且睡的是那般的香甜,以至于当她醒来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 昏暗的灯光,来自于脚边一盏油灯,那油灯随着微微拂动的风,跳动着闪烁。 耳畔是潺潺的水流声。 身下的晃动沉稳而有规律。 毓天青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缓缓坐了起来。她掀开帘子,月色如水,铺盖在湖面上,目光所及,一片银白。 船头坐着一个老者,他弓着背,垂着头,不是常补运是谁?此时,他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划动着手里的船桨,看着很是懒散,但小船却是匀速的朝前驶去。 毓天青没有想到,自己会着了夫子的道。 “常掌柜,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离开苦境。” 毓天青道,“夫子还在这里,我不能离开。” 常补运道,“那你得去和夫子说。” 若是意清绝肯将她留下,又怎么会用这种方式送她离开。 毓天青叹息一声,说道,“常掌柜,夫子需要我,其余的人也需要我,我是来帮夫子的。” 常补运平淡道,“我知道。” “那你还要送我离开吗?” 常补运理所应当道,“当然,这是夫子的吩咐,伱若不服,自去与夫子计较。” “……” 毓天青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说动这个倔强的老头儿的。 她静静的坐在船头,望着天上悬挂的明月,感受着此刻的静谧无声。 常补运继续低着头,慢悠悠的划动着他的船桨,湖水被卷起的声音,成为了此时唯一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毓天青不由道,“这里真是安静啊。” 常补运道,“没有人烟,自然是安静。” 看着两岸黑黝黝的一片,毓天青叹道,“人世间,竟然还能有这样一处没有喧嚣之所。” 常补运浑浊着嗓音,缓缓说道,“本来是没有的,只是现在有了。” “哦?这是何故?” 常补运抬起双眸,月色下,这双眼睛显得特别的惨淡,他的声音也是无比的深沉,“因为,人都死光了。” 毓天青顿时惊愕不已。 这样的语言,这样的语气,都太过沉重,她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压上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常补运轻声说道,“这条河叫无忧河。” 毓天青呼吸一促,忽然间鼻头很是酸涩,“……很好听的名字。” “的确,以前河的两岸,都站满了来洗衣服的婆娘,常常能听见她们的嬉笑声,他们谈论着自家的孩子,自家的男人,互相取笑着,互相帮忙着,这是苦境唯一的欢喜地。如今,你听……” 毓天青和常补运都沉默了一会儿。 常补运道,“听见了吗?” “什么?” “灵魂的哀鸣……” 毓天青默然了。半响后,她哑着声音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常补运道,“数月前,这里的人一夕之间都被抓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毓天青顿时惊讶道,“抓走了?被谁抓走了?” 常补运道,“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毓天青惊声道,“这么多人一夕之间就没有了,难不成是鬼来抓走的吗?” 常补运哑着声道,“或许就是鬼吧。” 毓天青又问道,“那你又如何得知他们都已经死了呢?” 常补运道,“因为他们的尸体统统都被丢到了西风渡,并且七孔流血。” 即便常补运的声音已经平静到了极点,但是毓天青的内心依然感受到了那不可想象的惨烈。她的心忽然颤抖起来,“这么多人就这么死了,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的线索吗?” 常补运道,“或许有吧。” “为什么要说或许?” “因为没有人会去关心,到底是不是有线索。” “这是为什么?彭泽木呢?他不是苦境的城主吗?就不关心他的子民吗?” 常补运道,“大战在即,普通老百姓的生死,又有谁会在乎呢?” 毓天青摇着头,低喃道,“不该是这样的。” 常补运还是那般的平静,“苦境人的命,本就是不值一提的。” “不,不是这样的。生命无价,人人平等,怎么会是不值一提。” “所谓的价值,是有他人的认同,如果没有人觉得你的命重要,自然就是不值一提的。” 毓天青沉声道,“如果一个人不肯尊重他人的生命,那么对待自己的生命,也必定是潦草。” 常补运道,“你的说法倒是新奇。” 毓天青道,“事实即是如此。你肯付出什么,虚空就会同样回报你什么。” “可惜。”常补运叹道,“这个世界上,肯相信所谓你所言的‘虚空’的人,几乎不存在。” “没有关系。”毓天青道,“他们不相信所谓的‘虚空’,但是他们会相信天道好还。” 说话间,小船儿驶过了转弯口,眼前陡然亮了起来。一把把的火把照在夜幕下,犹如一团团的鬼火,在众人的脸上跳动着幽冥般的阴影。 毓天青环顾着这些陌生的脸孔,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举着火把的人都默然无声,没过一会儿,当中的火把向两边散去,让出一条路来。 一名摇着羽扇的男子,从中缓缓走了出来,他衣着华丽,在火光下,镶嵌在衣服上的点点玉珠,折射着低调的光辉。 “啧啧……”男子声音含着几分戏谑,“月色如水,佳人似梦,这样的良辰美景,你这样的一位美娇娘,却要和一名枯朽老叟一起度过呢,真是暴殄天物,可惜啊可惜!” 三分戏谑,七分调侃,这般不正经的模样,毓天青的记忆中似乎有些熟悉。 “你究竟是谁?” 听着毓天青的问题,男子似乎略含伤心道,“毓姑娘,道真宗一别,虽是半年有余,但是你也不免太过薄情,这样就不记得我了吗?” 一点提醒,令毓天青恍然大悟。此人正是当初和白云深一起解困道真宗之人。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八章 爱情盲目论 “在下不夜天少主香雪海,在这里给毓姑娘见礼了。” 直接了当的自我介绍,令毓天青顿时吃惊不小。 “不夜天?”毓天青惊道,“你是魔域的人?” 香雪海微微一笑,摇着羽扇道,“正是。” 毓天青心中陡沉,“未料想魔域之人在苦境已经到了如入无人之地的地步了。” “苦境受尽中原的压迫,早就与我魔域合作。”香雪海道,“魔域是来帮助苦境百姓的。” 毓天青忍不住笑道,“你说出这样的鬼话,应该做鬼蜮的人才对。” 香雪海一脸无奈道,“我倒也是想像鬼蜮之人那般行事无忌,可惜啊,我没出生在那啊。” 毓天青道,“看来你很了解鬼蜮。” 香雪海道,“非也非也,鬼蜮和魔域相差十万八千里,根本不是一个维度,世人常将魔与鬼,串联在一起,实在是一件很无知的事。” 毓天青轻咦道,“听起来,伱非常愤愤不平。只是不知,方才还十分倾慕鬼蜮的人,又是哪一位?” 香雪海呵呵一笑,“羡慕归羡慕,我终究是魔域之人,只能为自己的立场说话。” 毓天青看着他,“看起来,你是个非常有立场的人。” 香雪海微微含笑,“确实是。” 毓天青疑道,“那你现在的拦住我的立场是什么呢?” 香雪海笑道,“我与姑娘也算是故人,许久未叙,今日巧遇,特想请姑娘月下对酌一杯。” 毓天青道,“天色已晚,君子就不该在这个时候,邀请姑娘家一起喝酒。” “诶?”香雪海一脸不解,看了看左右下属,满是不可思议道,“我怎么会是个正人君子呢?” “……” “我可是堂堂不夜天的少主,魔域的魔君,岂能和夫子意清绝之辈同流?”香雪海笑道,“毓姑娘,此时此刻,夜半三更,我邀你一起赏月,才是正大光明。” 毓天青嗤声道,“强将一番道理说的冠冕堂皇,原来这就是不夜天少主的风采。” 对于这番似褒实贬的话,香雪海显然并不在意,他笑意吟吟,摇着羽扇的模样,依然一副悠然的样子,“毓姑娘谬赞了,之前姑娘问在下的立场,在下不过是想要表达的更清楚一些罢了。如此这般,才符合我的立场,不是吗?” 毓天青道,“这样的立场,确实够清楚。” 香雪海顿时呵呵笑道,“那就请姑娘上岸吧。” 毓天青足步微点,微一提气,人已拔高于空,眨眼间就轻轻落在了岸边。 香雪海十分有礼的微微倾身,并且让出一条路来,火把分列在两旁,将道路照的通亮。 毓天青走在其中,火光跳动着闪烁,映照出两旁手举火把之人的面貌来。红毛绿眼、碧发金眸……竟都是各色不一之人。 不过几步的距离,就看见一座普通的凉亭。凉亭坐落在山脚下,想来就是给上下山的百姓歇脚之用。 毓天青步入其中,简单的石台上,正摆放着水果甜点,香茗清茶。不仅色香俱全,并且十分周到,看来,香雪海是早有准备。 两人刚坐下,立马就有侍女在一旁重添香粉,这香粉之味甚是浓郁,即便是四面镂空的厅内,依然可闻其香气馥郁。 四面的火把重重将凉亭围住,只不过,他们统一都背过身去,恍若一个人形木桩,直直的杵立在那。 本以为和魔域之人相见,定会是一场危险的厮杀,不曾想,竟然会象此刻这般和谐。毓天青不由心中忖笑。 香雪海摇着羽扇,含笑道,“毓姑娘方才可是想到什么好笑之事,不妨说予在下也听听。” 眼前之人五官俊逸,浑身透着几分邪魅气质,可谓是风流倜傥。尤其是薄削的嘴唇,隐隐透着杀伐的决断,但一笑起来,仿佛 毓天青道,“我在想其他人为什么都是长了一副怪腔调,与中原人大相径庭,而你身上却看不到一丝的违和?” 香雪海道,“这个问题,我从小的时候就一直疑惑至今。” “哦?难不成至今还没有答案吗?” 香雪海耸了耸肩,“确实没有答案,但是我肯定一点。” “什么?” “我确实是魔域之主的亲儿子。” 毓天青莞尔一笑,淡淡道,“你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很难想象会和白云深做朋友。” 香雪海笑道,“我也未曾料到,白云深那样的一个闷葫芦,居然会有一天,竟将一颗心全部落在一个女子的身上。” 毓天青微微叹道,“看来,就像夫子说的,世间事,总是阴阳相交。看似毫无章法的事,却是有其必然性。” 香雪海道,“看起来,你十分相信夫子。” “不错。” “想也不想就回答,可见你相信的真心诚意。” “这有什么问题吗?” 香雪海叹道,“通常一个女人肯这样毫无怀疑的去相信一个男人,只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呢?” “那就是你爱上他了。” “何以做这样的判断?” 香雪海笑道,“沐浴在爱情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直接过滤事实真相的。” 毓天青沉默了一会儿,道,“以你的逻辑,仿佛爱情就等同于盲目。” 香雪海笑道,“你没听过歌姬总是爱唱:爱情是盲目的,爱上一个人就如同瞎了一双眼。走进婚姻,就如同走进坟墓……” 毓天青道,“既然婚姻是坟墓,那么世上之人岂不都成了敢死队?” 香雪海顿时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毓姑娘之言,甚是精辟啊。” 毓天青笑道,“你这番话若是被那些怀春的少男少女们听见了,必然要沿街扔你臭鸡蛋的。” 香雪海不以为意,扬起的头深深的仰望着天上的月华,叹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这个世界上,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清醒的人,也必定是不被理解的。” “既然是真理,怎会不被理解?”毓天青看着香雪海,说道,“除非,那本身就不是真理。” 香雪海顿时说道,“你看看那些个婆娘,但凡跳进了婚姻的火坑,就会高喊着要涅槃重生,是不是?什么人会喊着要重生?就是敢死敢成功了的人呗。” 香雪海不正经的语调,让毓天青不禁哑然失笑。 她淡淡说道,“如果真心诚意可以随时变化,那么,这一份真心,这一份诚意,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香雪海微微一怔,他眯起了眼,仿佛是在思考,也仿佛是在审视,“毓姑娘,总是语出惊人啊。” “如果‘真心诚意’可以改变,那么可见,这并非是什么‘真心诚意’,你说是也不是?” 香雪海道,“听起来,是这么一回事。” 毓天青道,“所以说,爱情本身不盲目,盲目的或许是自己的‘真心’。” 香雪海赞道,“毓姑娘不愧是意夫子的学生,思想总出高见。只是……”他声音沉了沉,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毓天青道,“请说。” 香雪海道,“假如一个男人欺骗了你,欺骗了你对他的信任,那么,你是相信他呢,还是不相信他呢?” 毓天青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如果我说我继续相信,你一定会说,这就是盲从,因为欺骗本身就是欺骗,不管因为什么事,都是欺骗。但,如果你要我说不相信,可是,我却做不到……” 面对如此诚实直率的回答,香雪海微微一叹,“看吧……,女人啊,终究是心软的。” “并非如此。” “哦?还有高见?” 看着香雪海投来的好奇目光,毓天青坚定道,“他怎么样对我,都是他的事,我无权干涉,我要如何对他,是我的事,不因任何人或者事,而转移。” 香雪海目光一滞,道“你就不怕你的固执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毓天青道,“错误和正确,谁来定义呢?左不过是圆满自己的心,相较于去怀疑、嗔恨、恼怒他,我更愿意一如既往的相信、理解和迁就他。” 香雪海顿时鼓起掌来,“看来,意夫子对你做什么,你都无怨无悔了。” 毓天青道,“倒也并非如此。” 香雪海惊讶道,“你对他已是这般态度,难不成还有什么变化?” 毓天青淡然一笑,道,“刚才那句话你说错了关系。” 香雪海道,“哪里说错了?” 毓天青道,“并不是意夫子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怨无悔,而是,我对我的选择,无怨无悔。” 香雪海叹道,“如此,我才算是真正了解你了。” 毓天青道,“所以,你还要继续和我兜圈子拖时间吗?” 香雪海奇道,“你何以知道我是在拖延时间?” 毓天青道,“我想,不夜天的少主,不至于半夜三更堵住一个姑娘,跟她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吧。” 香雪海摇了摇羽扇,“此话可只对了一半。” 毓天青道,“愿闻其详。” 香雪海含笑道,“我确实在拖延时间,只不过,可不是全然无关紧要的话题,譬如你对夫子意清绝的态度,那就是最顶要的事。” 毓天青道,“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态度,接下来准备如何安排我?” 香雪海笑道,“怎么敢安排毓姑娘,香某人想请毓姑娘帮个忙。” 毓天青道,“香少主也不必套圈子了,不妨开门见山吧。” “毓姑娘爽快,那香某就不客气了。”香雪海说道,“就在三日前,城主府发生了一次暴动,长老震天雷和伏地虎竟然联合一些旧部,公然的反叛了彭泽木。可惜啊,毕竟是势单力薄,并未将彭泽木一举拉下马,反而自己深陷囹圄。眼下,他们被彭泽木关在了五阴山庄。” 香雪海看着毓天青,说道,“算算时间,此刻夫子意清绝已然和剩余的苦境反叛者回合,正一同前往营救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位前辈。” 毓天青并没有显得有多么的惊讶,意清绝既然决心想让她离开,必然是有大事发生。她淡淡道,“所以,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香雪海不由佩服起毓天青的淡定来,“我希望你能助夫子一臂之力,帮助两位前辈顺利逃脱。” 毓天青微微惊奇道,“你竟然希望我帮助他们逃走?” 香雪海笑了笑,道,“这没什么好吃惊的。两位前辈德高望重,在苦境的地位和声望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不管是杀还是抓,对眼下的局势都是不稳定的因素。” 毓天青道,“你的意思是,放走他们,才是对苦境局势的有利措施?” 香雪海笑道,“正是如此。” 毓天青微微蹙眉,随即了然道,“我明白了,你之所以希望我帮忙,不是想让我帮助夫子,而是希望我能将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位前辈带去中原,他们两位一旦离开了苦境,那么没有反叛者的苦境自然就安稳了。” 香雪海悠悠的摇着羽扇,笑道,“毓姑娘果真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毓天青轻轻笑了笑,“恐怕你的谋划不仅如此吧。” 香雪海含笑不语。 毓天青缓缓道,“苦境中人本就是中原放逐者,再入中原,恐怕就是是非缠身,以震天雷、伏地虎两位前辈的名声一旦再入中原,恐怕中原诸大门派,皆会有所忌惮。你不但可以甩掉两个烫手山芋,更是将这两个烫手山芋递给了别人,岂不是一石二鸟?” 香雪海呵呵一笑,“不过一点小心思,竟被姑娘看穿了,真是惭愧惭愧。” “真是一点小心思吗?”毓天青澄定的目光,透着香雪海的倒影。 香雪海似笑非笑,手握羽扇,此时看他,戏谑不失气度,世故不失睿智,确实有逐鹿天下的姿态。 月将西沉,暗夜已至,毓天青不像浪费时间,顿时说道,“还请不夜天少主引路。” 香雪海含笑道,“自然。” 两人相视而望,互相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想看见的样子。 有些话不必明说,有些事不必做全,心照不宣,才是互相想看到的样子,而能让各自放心的,就是这尽在不言中的心灵神会。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九章 五阴山庄行 五阴山庄,就在苦境极东之处,这里背靠山脉,门前山水湖泊,是苦境难得的清闲之地。 五阴山庄的主人自号五阴老人,曾跟随三代苦境城主,出生入死,于垂暮之年安居此处。他功绩斐然,深受历代城主的信任。此次彭泽木将震天雷、伏地虎两位长老,交给五阴老人看守,看得出来,连他也是十分信任这位昔年的幕僚。 此时正是深夜至浓时分,半月之色,独寥消沉。 本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五阴山庄却是灯火通明。 毓天青见此情形,暗忖不妙。但她心系夫子意清绝,若不入内一探,心中绝不会安定。 跟随她一起而来的,除了香雪海的指路人,还有常补运。 常补运亦是同样的判断,“五阴山庄,戒备森严,此刻灯火通明,必然是日夜看守,戒备强硬。” 毓天青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毓天青道,“常掌柜,你便在此等候接应,我去找夫子。” 常补运连忙说道,“毓姑娘,五阴老人非等闲之人,他久历沙场,杀伐决断,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若是情形不利,你莫要逞强。” 毓天青点了点头,“常掌柜放心,我自有分寸。” 在常补运关注的目光中,毓天青向五阴山庄靠拢。山庄虽然是灯火通明,毓天青却发现,戒备却不是特别森严。她翻墙入内,发现巡逻的夜队,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显得紧张严肃,他们姿态随意,仿佛就跟平日里一样,表情松弛。 毓天青微微皱眉,既然灯火在夜间通明,可见有警戒之意,可是这些巡逻家丁的脸上,为何就没有一丁点的紧张呢?莫不是,这五阴老人在糊弄人? 可是,他又是为了什么去糊弄他人呢? 心中快速的闪过数个问题,但却没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毓天青按捺住心中的揣测,打算先去寻找夫子意清绝等人,与其一同汇合。 常补运只说意清绝等人会在午夜之后乔装进入山庄,可是这山庄如此之大,若是他们已然混入其中,自己又该去何处寻找呢? 毓天青贴着墙壁走着,她寻思着,震天雷和伏地虎,本就是修者高手,追随者众多,想来这五阴老人应该会知道,这山庄之外,多得是想来劫狱之人,他定然会在关押两位长老的地方,重兵把守。 若是寻着守卫最森严、最多的地方去,想来会有收获。 心思已定,毓天青迅速寻找着既有的目标而去。不多久,她就在一处院落中,看到这样一处守卫严苛的房门。 院子里分别站列着两排甲士,他们身上穿着的是真正的铠甲,精铁铸造,兽皮里袄。他们面无表情,整齐严肃的一字排开,手中拿着统一的寒冰大刀。这样的气势,任谁见了都会不寒而栗,退避三舍。 而在房门口,还站立着一左一右两名大汉,这两名大汉并不像院中甲士一般身披铠甲,而是穿着寻常的布衣,只是他们双脚站立的沉稳,以及双目中极其含蓄的精光,透露着两人必然不凡的修为。 但看这样的架势,毓天青别说进入房间,就是轻轻呼口气,恐怕都会被无数大刀剁成肉泥。 要如何才能进去呢? 毓天青绞尽脑汁的想着。 看着夜幕逐渐灰白,黑色的浓郁就将退去,毓天青忽然心生一计。 就在院外的墙角处,一簇火光晃骤然冲天而起。原来是毓天青靠着墙壁点着了枯叶和木柴,不过瞬息间,火光就以吞噬之象,骤然而起。 看似不小的火势和光亮,自然吸引了院落中甲士的目光。 此起彼伏的救火声,顿时充盈在众人耳边。 就当毓天青以为这些人会按耐不住冲出去救火时,她却发现,这些起初有过表情的甲士,竟然在下一刻,骤然回归平常。仿佛这大火烧的是别家物,与自己无关。他们的目光依然专一,神情依然沉稳,就连站立的脚步,都没有晃动一丝一毫。 这般的训练有素,这样的坚持不渝,可见领导者手段高超,非同一般。 即便院外已经因为这一场大火,发生了一些小骚动,然而里面的人,仿佛充耳未闻,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和职责。他们的神情气势,仿佛天崩地陷,都无法撼动他们分毫。 纵然计策失败,但看到这样动容的一幕,毓天青心中是止不住的赞叹。想来,只有这样的军队,可以守住苦境天堑,在战场是独领风骚。 既然迂回之计不可奏效,那就只能强攻了。 毓天青准备长剑骤出之时,门,忽然‘吱嘎’一声,从内打开,并且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来。 “夫子?!”毓天青内心顿时惊呼起来。 夫子身后,同时跟出一名持剑男子来,当毓天青看到持剑男子,将剑刃架在意清绝脖子上之时,毓天青的心忽然被提了起来。 他们,竟然抓住了夫子? 只听那持剑男子大声喝道,“尔等叛贼,勾结外人,以下谋上,奉城主命,将于明日,处斩图谋不轨者,意清绝,以儆效尤!” 院内除了一众甲士,并无他人,然而持剑男子的声音,却如洪钟远叩,真气充盈,遍彻整个山庄,显然,他并不是说与眼前之人听的,而是那些随着意清绝一起前来的修者听的。 那些人听到后,定然不敢轻举妄动,而落在他们手中的意清绝,定然前途未卜,生死不知。 看着那持剑男子,押着意清绝,那森寒的剑光,几乎就要穿破它的脖颈,毓天青强忍不及。 倏然,青光一闪,长剑凌空而去。 持剑男子显然始料不及,他顿时挥剑而挡。意清绝顿时就脱离了对方的掌控。 与此同时,毓天青身形已至,她使出浑身气劲,有情剑铿锵一战,毓天青乘机拉着意清绝倒飞而出。瞬间脱离了持剑男子的控制范围。 那男子顿时面露薄怒,大喝一声,“先登!” “喏!”两旁众将士顿时同怒一声。 瞬间,整齐划一,寒光成茫,众人大刀横握,凌厉的刀锋齐齐对向毓天青。 毓天青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当她真的面对这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时,她只觉得浑身沐冷,如入冰窟。但她心意坚定,即便面对这满面的肃冷之意,她亦毫不后退。 持剑男子轻咦了一声,他目光雪亮,似乎对毓天青的突如其来,显得十分好奇。 霎时,持剑男子骤然一步上前,剑光锋利,几乎贴着毓天青的面门而过,就在他剑起之时,毓天青猛然急退,剑光之处,削下她几缕发丝。 两人俱是剑疾风劲,危险至极。 毓天青贴着他的剑,翻空而转,足踏其剑,豁然凌空一剑刺来。 男子目现激赏之色,他顿时大喝一声,长剑平立,“姑娘,你可当心了。” 说话间,剑旋利芒冲天起,气破山河声势荡。 平平一剑,竟然有地动山摇之势。 毓天青心中亦是赞叹,但她敛神屏息,不敢小觑。只见她身不动,气自发,霎时惊鸿划空,气旋鸣动,亦是最简单的一剑,却若尘烟之轻,轻轻一拨,卸去万钧之力。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眨眼之间,两人俱是劲气全开,心、意、识浑然天成,看似平常一剑,却是内劲、修持、以及境界的比拼。 持剑男子不禁叹道,“姑娘,好修为!” 毓天青亦叹道,“前辈未尽全力,天青侥幸未输。” 持剑男子哈哈一笑,“后辈之中,有此修为,少之又少,实在不易,不知姑娘师门是?” 毓天青磊落大方,说道,“晚辈毓天青,是夫子的学生。” “毓天青?”持剑男子沉吟了片刻,笑道,“我知道了,就是伱夺得了‘道行天下’的文武魁首。已经数百年,没有同一个人能共得‘文武’之首了。” 毓天青惊讶对方的消息灵通,当下不由好奇问道,“晚辈请教前辈名讳?” 持剑男子笑道,“老夫,正是五阴山庄的主人,五阴老人。” “五阴老人?”毓天青疑惑道,“可你不老啊。” 五阴老人哈哈笑道,“老夫的确才不惑之年,以年龄来说,并不算老。” 毓天青奇道,“那你为何要自称‘老人’呢?” 五阴老人道,“人虽未老,心已沧桑。若是可以,我已迫不及待想过上独垂江上,月下独酌的生活咯。” 毓天青不明所以,不过她凛然道,“即便你是老人,晚辈亦不会让你。” “哦?”五阴老人饶有兴趣道,“你当要如何?” 毓天青道,“我要带夫子走,夫子不能被处决,可否请你让行?” 五阴老人笑着,他一指满院的甲士,悠然道,“毓姑娘,你以为你能出的去吗?” 毓天青眼睛抬亦未抬,坚定道,“出不去,也要出去。” “这般坚持?” “非坚持不可。” 五阴老人道,“你可知,他们的大刀下,砍过多少亡魂?你可知,他们的阵法,连‘天下行走’月不眠都不敢轻易尝试?你又可知,他们的名号,就连魔域之人,都要畏惧一二。” 他的声音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说话口气逐渐扬起,他问道,“毓姑娘,这样的甲士,你当真有把握可以闯过?” 毓天青自然知道这些甲士的厉害,也自然知道他们浑身透出的危险,但是,她不可以退,她若此时不能带走夫子,再想找机会救夫子,就更难了。 毓天青神情沉稳,目光无比坚定,“我没有把握可以闯过,但是,我一定不会让夫子留在你们手中。” 五阴老人哈哈一笑,似乎十分欣赏毓天青的果敢,他意外说道,“既然如此,我可成全你,若你能闯得了我这围杀长刀阵,我就将夫子放了,如何?” 毓天青目光幽深,顿时说道,“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只见甲士阵型倏然变动起来。甲士们自动变化为前三后二,依次相接的队形。 毓天青微步轻踏,飞身而入。 待她脚尖刚落地,阵型顿时变化开来,他们依次围着毓天青旋转起来。大刀横阔,前三一排举头而落。 毓天青腰身一仰,长剑一挥,将所有长刀挡在身外,丹田一运劲,长剑青光瀑涨,剑气凌然,将压来的长刀一一扫落。 尚且来不及喘息,后二一排,紧接着前三一排的长刀,突刺而进,毓天青瞬间一个倒飞,长剑驻地,让后二一排的长刀扑了个空。顷刻间,毓天青剑翻而落,足踏对方长刀所聚之处,借势而跃,将后排一行众人,一一踢上一脚,熟料,脚踢在甲胄上,恍若步入棉花,松软无比,且将毓天青的脚劲一一纳入其中。 刚应付完后二一排,前三一排的长刃,又已至面目。紧接着,后二一派重新卷土再来,这时,所有长刀上下齐聚,将毓天青围在其中。 寒光成笼,似乎擦翅难飞。 意清绝心中一紧,不由默默上前一步。 恰在这时,只见毓天青挽剑而归,剑指天,手指地,内劲全开,剑气冲天。霎时,天地失色,日月动容,寒芒刀阵之中,只见毓天青长发飞扬,神态自若,引天地灵气,骤化为剑,横扫千军。 不过眨眼一瞬间,长刀之阵,轰然而破。 意清绝看着场中清丽飞扬的女子,神情满是激赏之色。 五阴老人却是十分吃惊,他吃惊的不是毓天青闯阵而出,而是没想到,她竟然以如此之快的时间,如此干脆的身法,就破了他的围杀大刀阵。 他不由衷心叹道,“江山代代有才人,夫子,你的学生果真优秀。你真是收了一个好学生。” 意清绝微微一笑,“确实是收了一个好学生。” 五阴老人感慨道,“有此学生,可慰平生。” 意清绝淡然一笑,“有此学生,非我平生之慰,而是我平生之幸。” 毓天青显然不知两人之间的互动,她朝持剑男子作揖道,“五阴老人,现在我是否可以带夫子离开了?” 五阴老人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不能!” (本章完) ------------ 第一百十章 一颗平常心 毓天青未料想对方出尔反尔,但她也不恼,长剑一抖,沉声道,“那你还有什么能为,且展露而来吧。” 五阴老人笑道,“围杀大刀阵,你已经破了,我自然不会食言。” 毓天青奇道,“明明言行不一,又说不会食言,你究竟意欲何为?” 五阴老人道,“毓姑娘不必着急,此时即将天亮,不妨在此吃过早膳,我再派人送伱们出去,岂不更是妥当?” 毓天青心中疑惑,不知对方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 此时意清绝高声道,“天青,便依庄主所言吧。” 既然意清绝开口同意,毓天青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好。” 五阴老人将两人一起迎进了屋,屋内远没有毓天青想的那般富丽堂皇,而是中规中矩的简单陈设,就连金玉之色也是极少可见。 五阴老人与两人入座后,随从便端来了三碗白粥和些许的酱菜。只听五阴老人笑道,“尝尝我亲自腌制的酱菜。” 意清绝依言而行。 毓天青意外道,“不曾想,庄主还有此闲情雅致。” 五阴老人笑道,“苦境贫寒,不比中原富庶,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是真正可以养尊处优的。” 毓天青道,“可我也知道,即便是再贫穷的地方,也不是每一个上位者都能这样下心以平常的。” 五阴老人哈哈一笑,“毓姑娘说的是上位者,在这里,老夫心中,并没有所谓的上位者和下位者。”五阴老人顿了顿,又道,“苦境土地贫瘠,即便是收成好的时候,百姓的口粮也是十分紧张的,若是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腹中无米总是常态。若不是夫子从中原找来番薯、土豆的种子以及培育的方法,恐怕苦境的日子比现在更是糟糕。” 意清绝道,“不管是苦境还是中原,都是同样的血脉,何况诸位勇守天堑,在下也不过略尽绵力。” 五阴老人拍了拍意清绝的肩,道,“你的心意,我全然了解,奈何世事无常,形势并不会因着我们的意志而改变。” 意清绝道,“只要坚持不懈,我相信,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毓天青看着两人熟络亲厚的模样,忽然似有所悟。 意清绝转向毓天青,道,“天青,这是飞龙大将军,龙啸天,他的先登军就是苦境的人肉天堑。” 毓天青敬道,“飞龙大将军,天青有礼了。” 龙啸天笑道,“不必多礼,这里没有什么飞龙大将军,只有五阴老人,一个喜爱莳花弄草的农家阿翁。” 沙场之人,通常自带戾气,而眼前之人,不仅浑身没有一点肃杀之意,更是连一点上位者的架子都没有,如同他所说,只是一个朴素的老家翁。 通常,唯有经历了诸多波澜之人,才能真正放得下自己的身份,所谓‘位高不自居,功高不自傲’,如同普通人一般,穿衣吃饭。 愈见其平常,愈知其功夫。 在这样一位智慧者面前,毓天青唯有满心的钦佩。 “将军自谦了。”毓天青赞道,“将军身居高位,却可以放下身段,做着和普通人一样的事情。若非见惯了波澜,若非心胸坦荡,又怎么会甘心平凡。” 刚才的试炼,已然使得龙啸天对毓天青赞赏有加,此时见她思想清明,更觉得她境界高超。 所谓修为,并不是指道法的高下,内力的深浅,而是在于对道的理解,思想境界的格局。 面对这样一位天赋出众的后辈,龙啸天有意提点对方,“若是对一件事情有了平凡有了定义,心中定然还有一个不平凡。譬如一座山,远看你觉得它很高,可当你走上去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山上和山下一样,都不过是双脚踏在地上走而已。” 毓天青微微沉思。 龙啸天继续说道,“所谓的平凡和不平凡,本不在于你做什么,而是在于你用什么心去做。如果一个人心中怀着的是贡高我慢,那么即便是做最普通的事,也会觉得自命不凡,而一个人心中如果怀着一颗平常心,那么即便是做最不寻常的事,那么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平常。” 毓天青听的认真,龙啸天的话几乎字字入心。 就在毓天青沉吟之际,门外走来一名副将,他低声在龙啸天的耳边说了几句。 龙啸天顿时哈哈一笑,他挥了挥手,副将随即告退。 龙啸天顿时对着意清绝大笑道,“夫子,事情成了。” 意清绝亦是微微一笑,“如此,多谢飞龙将军促成此事。” “欸?”龙啸天不以为意道,“那也要那两个老顽固,想得通才行啊。” 毓天青看着两人如同打哑谜的交流,一脸疑惑。 意清绝朝她含笑道,“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位前辈,已经安然离开了。” 毓天青还是不太明白,“夫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意清绝笑道,“这是我与飞龙将军的一场双簧戏。” “双簧戏?” 龙啸天亦道,“不错。自从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位长老,关押在无阴山庄后,就有许多人日夜盯着五阴山庄,这本是我养老之所,反而变成了是非之地,所以当夫子说想要将两位长老接出去的时候,我十分赞同。” 夫子意清绝道,“两位长老德高望重,若是一直被关押在此,许多不服者也会伺机而动,只有两位长老离开了,你这里才会安静,苦境的朝廷也会平复。” 毓天青觉得这话十分耳熟,顿时道,“夫子这话,香雪海也曾说过。” “香雪海?”意清绝微微吃惊,“不夜天少主,香雪海?你见过他了?” 毓天青点头,“不错,水道上,就是香雪海将我拦了下来,并且将我送来了五阴山庄。并且,还跟我说了和夫子一样的话,他说两位长老就是个烫手山芋,与其放在苦境,不如扔去中原,这样对苦境更好。” 意清绝和龙啸天顿时双双沉默,半响后,意清绝叹道,“看来,这天下,又多了一位英雄。” 龙啸天沉声道,“这天下本就不缺英雄。缺的是英雄仁心。” (本章完) ------------ 第一百十一章 以道行天下 震天雷和伏地虎本是忠心拥护彭泽木,熟料彭泽木为了进一步发展他的势力,竟然选择了和魔域合作,这让两位长老十分寒心。他们一生斩魔无数,虽然远离了中原,但从未忘过自己身为正道修者的使命,苦劝彭泽木无果之后,他们为了阻止彭泽木与魔域的进一步合作,便想重新推举城主。虽然此次行动十分的冒失,但可见苦境朝政中的人心。 他们之中很多人世代守卫天堑,与魔族有着血液中的仇恨,自然不能接受彭泽木的决定。 毓天青有些不解道,“如果两位长老去了中原,那还有谁来阻止彭泽木与魔域合作?” 意清绝道,“碍于军心,彭泽木只能将两位长老关押此处,但同时也是引诱不服者前来,以便他肃清反对的声音,只有两位长老离开,那么才能最大的保存他们。” 毓天青道,“夫子果然考虑深远。” 意清绝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两位长老离开了苦境,但是中原也并非那般平静。” 毓天青自然知道其中的波涛汹涌。 毓天青还有些不解,“刚才夫子说,与飞龙将军唱了一出双簧,天青还不是很明白。” 意清绝解释道,“我与其它营救两位长老的义士事先就已商量,务必要让两位长老相信,我因为救他们而被擒,加上飞龙将军故意放出我将斩首的消息,那么两位长老必然会心生愧疚。即便不为了他们自己,为了我,他们也会先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来营救我的。如此,只要两位长老出去,就会被送往中原。” “他们不知,夫子和飞龙将军是旧相识吗?” 意清绝道,“世事无常,即便他们知道,恐怕也不敢笃定我一定能够安全。” 毓天青轻轻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就像彭泽木,我初见他时,他刀意豁达,为人侠义,哪里会想到他今日竟然会与魔域勾结合作呢。” 意清绝道,“说起来,当初我不将他保下,今日魔域就不会有此可乘之机。” 毓天青道,“夫子当初保下他,是想他能继任城主,让苦境朝政依然稳固,苦境百姓就不会受动乱之苦。如今的情形,是他自己的野心使然,并非是夫子过错。” 龙啸天道,“不错,世易时移,万物都会有增减,人岂能不变?夫子,你莫要因此放在心上。” 意清绝道,“话虽如此,然毕竟是我一手促成了他的城主之位,如今的局势,在下有不可推诿的责任。” 龙啸天道,“没有这个彭泽木,还有另外一个彭泽木,总归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何况,即便你与彭泽木毫无瓜葛,如今的情形,你会袖手旁观吗?” 意清绝顿时说道,“当然不会。” 龙啸天哈哈一笑,“那就是了。” 毓天青亦道,“夫子心怀百姓,天下皆知。” 龙啸天叹道,“现在,我们不妨想想,眼下要如何向彭泽木交代。” 意清绝道,“飞龙将军自然是如实相告,是意某带人劫狱,并且打败了伱的围杀大刀阵。” 龙啸天哈哈一笑,“毓姑娘与围杀大刀阵的比拼,甚是痛快。虽然外面的人看不见,但是动静如此之大,想来很是耀眼,我确实可以以此交代了。” 意清绝亦是微微一笑,“想来此刻彭泽木已经收到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们不便再留,就此告辞吧。” 龙啸天颔首,“请。” 两人顿时离开了山庄,山庄外常补运也等候多时,见两人完好无损的出来,忙迎了上去。 常补运道,“夫子,我察觉到大地震动之感,想来有大队人马即将赶到,我们不妨从小路走,避上一避。” 意清绝赞同道,“正有此意。你熟知苦境,快些带路。” 常补运点了点头,“请随我来。” 正如常补运所言,就在他们离开后未多久,彭泽木的车队就出现在了五阴山庄的门口。 远处山峰上,意清绝和毓天青眺望而来,只见彭泽木进入山庄没多久,就很快出来离开了。 毓天青道,“夫子,彭泽木会相信龙啸天的说辞吗?想来他们都知道,龙啸天与你交好。” 意清绝道,“‘道行天下’以道行遍天下,做天下所需之事,不是我与他交好,是‘道行天下’与他交好,与苦境所有人都交好。彭泽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都没有关系。龙啸天要的是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搪塞的理由,即便彭泽木不相信,他也不会为难龙啸天的。” “哦?这是何故?” “彭泽木的祖辈就曾是先登军的一员,他从小就在先登军中磨练,他少年英雄,曾跟随侍奉龙啸天十几年,对这位先登军的飞龙大将军,是崇拜至极。纵然他如今贵为城主,但龙啸天军威仍在,故而,他不会对龙啸天出手的。” 毓天青讶然道,“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怪不得我当初与彭泽木交手时,就觉得他刀锋大气,简朴却不失凌厉,刀刀之劲如千钧灌顶,原来是因为他出身军旅。如今想来,他的刀意就跟之前那群长刀甲士一样。” 意清绝忽然微微一笑,道,“说起来,你今日破了这围杀大刀阵,实属首功,我瞧你姿态轻盈,应付从容,想来,你的道法境界又有了新的突破。” 毓天青笑了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子,此次苍茫山之行,无论是道法还是道意,我都有了新的突破。”她微微一叹道,“只不过,我总觉得,似乎还有一些朦胧不清的地方,甚至,还有几许的不确定。” 意清绝淡淡含笑,“所有的历程,都需要时间去发酵,更需要事件来磨练,无需心急,静待便好。” 毓天青点了点头,“我知道世事强求不得,我也知道世事并不是求来的。” 意清绝微微颔首,“的确如此。” 毓天青仰起明亮的双眸看向意清绝,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夫子又何必枉做小人,将我拒之门外呢?”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屏住一口气 东方已亮,朝霞旖旎。 明媚的阳光落在毓天青的脸上,映照出她眉宇清光。 意清绝注视着她的面容,双眸深谙,“如果你经历过很多事,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远比你我想象的还要黑暗。我们只知道剑可以杀人,却不知道黑暗中的旋涡,可以诛心。” 毓天青幽然道,“所以,伱就用这种方式,驱逐我离开,你以为这样我就能远离黑暗与旋涡吗?” 意清绝道,“天青,至少我们每一个人都希望你,可以免受这大雨将至的风波。” 毓天青道,“夫子,难道你不清楚,大雨之下,大地遍湿,有谁是可以独善其身的?” 意清绝一声叹息“天青……” 毓天青道,“夫子,你没有说服我的理由。” 意清绝抿了抿嘴。 毓天青道,“夫子,苦境与魔域勾结,如果要挥兵中原,最该着急的应该是中原的修者门派,与‘道行天下’又有何直接的关系呢?如今虚无华稳坐中原,而你却在苦境奔波,难道这天下大势是靠你一人就能扭转的吗?” 分析内中情形,毓天青句句都说中其关键。 “所以,夫子,你又为何要独迎黑暗,深陷旋涡而又甘之如饴?” 意清绝淡淡道,“所谓‘道行天下’,本就是要为天下开正道,立正心,我所做的,不过是我身为‘道行天下’所做的本分。” 毓天青顿时道,“夫子可以,我为何不可以?” 意清绝的眼眸中似是欣赏,又似是不忍,“天青,深陷旋涡之人,有诸多的无奈,在这份无奈中,许多人会因此迷失自己,迷失道心, 我不希望你冒险。” 毓天顿时青目光一暗,幽幽叹道,“原来,夫子是认为,我是个经不住考验的人……” 意清绝缓缓说道,“天青,我并非此意……你天资聪颖,慧根深厚,若是一心在般若阁问道,不出数年,就可登顶最上层,不必将时间蹉跎在这俗世红尘,何况,‘道行天下’也需要后继有人……” 毓天青静静地看着意清绝,“夫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突然转冷的口气,令意清绝微微一愣,“天青……” 毓天青陡然沉声道,“如果‘道’是用来束之高阁,又何必要‘道行天下’?” 话轻意重,意清绝顿时沉默无言。 毓天青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你不能连机会都不给我,就笃定我是个不可靠之人,你既然已笃定我是个不可靠之人,又何必要将‘道行天下’嘱托于我?” 毓天青微微一叹,目光有些幽远,“夫子,你岂不知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意清绝心中微微震感。一直以来都十分看重毓天青,认为她是个不可多得的道门人才,但是未料想她年纪尚轻,就有如此高深的见解和不凡的觉悟。一时,他竟然无言以对。 毓天青语气恳切道,“夫子,你是君子,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从前不怀疑,将来也不会怀疑,君子爱惜羽毛重过生命,可你如今因我而损了君子之德……”毓天青面露难过之色,“我只觉得我确实不够好。” 察觉到她落寞之意,意清绝忙喊道,“天青……” 毓天青摇了摇头,目光有些闪烁,“夫子,我决定了,我将护送两位长老前往道真宗。” 意清绝的目光顿时深远了几分,若是此前,他一定会喝止住毓天青,甚至,他不会让毓天青参与此事,但是此时,他竟然发现自己没有阻止的权利。 “我相信我不会是你的累赘。”毓天青说完,就向意夫子行了君子之礼,便转身离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守,每个人也有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生命很多时候,需要自己去完成自己,而不是成为某个人眼中的样子。 意清绝看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的心中有一丝复杂的心绪,有一点寂寥,又有一丝宽慰。 当毓天青看到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位前辈的时候,发现他们头上的花白似乎更苍白了一些。而两位前辈见到仅有一面之缘的毓天青时,也并没有显得有多惊讶,或许是经历令他们淡定,亦或者是时局的变故令他们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毓天青也没有和他们过多的寒暄,也许静默是各自最好的状态。 秋风微瑟,落叶飘飞。 当马车踏上中原的路途时,震天虎忽然醒悟过来。 “这要将我们带去何处?” 毓天青沉静道,“中原。” 两人俱是微微一愣,随即又仿佛意料之中一般。 震天雷重重的叹息一声道,“连意夫子也觉得,我们无法改变局势了吗?” 毓天青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夫子只是觉得,两位前辈和彭泽木僵持下去,只会对跟随两位前辈的正义之士不利,所以,希望两位前辈可以暂时离开,这样可以保存最大实力。何况,两位前辈关押在五阴山庄,也不会有所作为。” 伏地虎道,“夫子之所考量确实深远,只是,让老夫就这样离开,实在不甘心。” 毓天青道,“按捺住一时,才能图谋将来,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两位前辈必然清楚明白。” 震天雷道,“可是,中原对于我们,也未必会是一件顺利的事情。” 毓天青知道他话中之意,中原修者对于苦境放逐者,极为排斥,即便其中有些是世代守卫天堑的义士,也仍然会被打上‘苦境者’的标签。也正因为这样的偏见和傲慢,导致本是一条血脉的中原和苦境,才会变得隔阂和疏远,最终导致不可融合的分裂。 如今,道真宗一旦接纳了两位苦境人士,就意味着,道真宗就将与整个中原修道界对立。这样的压力可想而知。这也就是虚无华希望毓天青‘静养’的原因,也是意清绝希望毓天青静读于般若阁的原因,他们希望看见的无非是毓天青远离这件事,黑暗的旋涡,一旦滚动起来,就避免不了意外和伤亡。 这是他们对毓天青的保护,但这却不是毓天青想要选择的路。 震天雷又是一声叹息,“当年我们兄弟二人皆是桀骜不驯,从不服中原那一套说辞管教,最终被驱逐入苦境。虽然苦境在外人眼里是穷恶之地,但对于我们兄弟来说,却像是鱼归大海,鸟如山林,不必墨守成规,只要对敌有功,就有一席之地。” 伏地虎紧接着说道,“我们本就是一身本事无处发挥,对上魔军,如同英雄终于有了发挥之处,我们兄弟使出浑身解数,用身上无数的伤痕换来了今日的成就,然而……仿佛这就是一场笑话。” 他们双眼黯淡,神色伤感,眉宇间似乎有着化不开的浓愁。 世代的血仇,忽然成了至亲的手足,这让身上背负血债的将士,情何以堪。 毓天青不知如何安慰,只淡淡说道,“夫子说,事情尚未行至这一步,一切尚且有转机。两位前辈,切莫过分忧伤。” 震天雷摆了摆手,叹道,“小友,如果一个人屏住了一辈子的一口气,忽然松掉了,那么,再想凝聚,就是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情,或者是不敢想的事了。” 毓天青面带疑惑,“前辈……” 伏地虎道,“我兄弟二人,刚入苦境就进入了飞龙大将军的先登军。当时的入军宣言,还清晰在耳。”他与震天雷对视一眼,齐声道,“斩魔诛邪,有死无生,长刀不倒,有我无敌。” 何等的霸气,何等的英勇。 毓天青想到那一队长刀甲士,肃杀之气犹然在侧,不禁心生钦佩。赞道,“这便是令先登军英勇无比的军魂吧。” 震天雷颔首,目光闪过激动之色,“先登军,就是苦境的精神。” 伏地虎叹道,“这也就是我等一辈子所凝练的一口气啊。” 毓天青顿时明白,所谓的这‘一口气’并不是屏着的一口对敌之气,而是屏着的一口对敌之志,这口气,不是形式上的意气,而是骨子里的使命。 震天雷道,“如今这一口气散了,我们的气也就散了,先登军的气也就散了,苦境的气也就散了。” 此时马车里坐着的不是两位英雄,而是两位垂暮的老人,他们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光。 毓天青的内心忽然升起一股不舍之意。她顿时脱口而出道,“邪魔未斩,英雄仍在,何以言气短?” 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人,俱是身躯一震。他们抬眼看着毓天青,略显浑浊的目光中射出一抹惊讶来。 毓天青忍不住道,“两位前辈,莫非两位的英勇豪气只是一种依附的敷衍,而非真心?” 两人顿时凛然道,“当然不是。我等出生入死几十年,凭的就是这一片赤诚之心。” 毓天青道,“既然是赤城之心,又岂会因为这一时的时局变化而心摇神动?” 两人顿时若有所思。 “两位前辈何必说些丧气话。只要心光不灭,诸邪必然退散,何须着急,又何须自言气短啊。”毓天青感慨道,“苦境之中还有许多人在指望着两位长老,两位长老若是就此消沉,那么才真是断了这口气,失了先登军的魂。” 不疾不徐的语调,不轻不重的声音,在震天雷和伏地虎的心口不停的荡漾着。 就在他们失望至极之际,没料想,眼前这个小女娃,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这一棒,如同是给了他们一口气,一口即将要消亡的气。 震天雷感慨道,“我们兄弟活了几十年,倒是没有你一个女娃娃定力深厚。” 毓天青道,“前辈过誉了。世事如麻,本就令人心驰神荡,两位前辈如今又背井离乡,自然多番情绪齐聚于心,一时有些感慨也是正常。晚辈年纪尚轻,且从未经历过两位前辈的风光过往,如何能真的明白两位前辈此时的痛惜之情,不过是耍些嘴皮子,望两位长老莫太过菲薄自身罢了。” 伏地虎哈哈一笑道,“小女娃果真会说话。” 经过毓天青的一番话,两人俱是开解许多,心情也畅快起来。 震天雷亦是微微含笑道,“上次见你还是和一位少年在一起,这次见你却是在为夫子办事,不知姑娘姓名,师出何派啊?” 毓天青答道,“前别好记性。弟子名唤毓天青,是道真宗之人,因在‘道行天下’的文武试上侥幸赢了头筹,被夫子破格送入般若阁学习,所以,说起来,我也是夫子意清绝的学生。” 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人顿时面面相觑,随即俱是呵呵笑道,“原来是修界新出的少年英才,你竟然是‘道行天下’大会的文武头筹,怪不得可以说出刚才的那一番话。” 毓天青含蓄道,“两位前辈谬赞了,能令两位前辈一舒心怀,是天青之幸也。” “不必谦虚。”震天雷呵呵笑道,“你能进得了般若阁,道意之境必然远超不凡,我等今日受姑娘一番话,才是有幸之至啊。” 伏地虎当下亦道,“正是,正是。” 双方一番谦虚之际,马车已然安然停稳。 车夫轻扣车门,道,“三位,地方已到,还请三位下车。” 震天雷和伏地虎当下跳下马车来,此时阳光正晴,两人久不触日光,一时将手遮住双目,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起来。放下手背,前方不远处,破旧的山门不失其巍峨的气势,斑驳的匾额难掩其苍劲的道心。 道真宗! 三个大字豁然出现在他们眼中。 震天雷和伏地虎俱是大吃一惊。 震天雷吃惊道,“道真宗,我们怎么会来道真宗?” 伏地虎亦是惊讶道,“不是据点议事,准备营救夫子吗?” 毓天青走上前,恭敬作揖行礼道,“两位前辈恕罪,是晚辈自作主张,请你们来道真宗做客。” 两人俱是一惊,随即又喃喃道,“此处既是道真宗,岂不是在中原地界?” 毓天青颔首道,“正是。” 两人顿时异口同音的惊呼道,“中原?我们竟然会在中原?”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共试看天下 震天雷哈哈大笑起来,“当初我们兄弟被认作‘判道忤逆’,遂被放逐苦境,如今我们再回中原,愿意收留我们的竟然是‘道真宗’。” 伏地虎同样笑了起来,“咱们哥俩一生都被认作是‘判道者’,为正道不容,此时此境,若是真进了道真宗,那中原修派岂不是要气的跳脚?” 震天雷笑道,“不错,不错。”随即,他看向毓天青,郑重道,“毓姑娘,你当真要让我们兄弟两人进入道真宗?” 毓天青道,“晚辈请两位前辈前来做客,自然是诚心诚意的。” 伏地虎道,“毓姑娘,你可知道,以我们兄弟的身份,一旦我们进入道真宗,将会给道真宗带来的是什么吗?” 毓天青道,“略有所知。” 震天雷沉吟道,“数百年来,从未有过苦境放逐者再回中原的先例,毓姑娘此行,无疑是告诉中原修者,你打破了这个规定。” 伏地虎道,“正是,所谓枪打出头鸟,以道真宗如今的地位,恐怕到时候会因为我们兄弟,而惹来不可估量的祸事。” 两人说话真诚,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而不顾他人,得过且过。这让毓天青十分的赞服。 “两位前辈不必忧虑,道真宗虽然地位衰微,但是骨气犹在。”毓天青道,“中原和苦境本就是一条血脉,苦境如今出现重大的变故,没有理由我们袖手旁观。道真宗本就是道界之祖庭,自该做出表率。” 震天雷摇了摇头,道,“伱的心意我们兄弟心领了,但是,不能因为我们兄弟而拖累了你们。” 毓天青微微一叹道,“两位前辈,天青知道自己人微言轻,道真宗也是地位衰微,但是至少我们还存道于心。以两位前辈现在的情况,并没有比道真宗更好的去处。” 一方的庇佑,是有心无力,一方的依托,是无可奈何。 这样弱势的双方,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有光明的未来。 但是毓天青却异常的坚持,她沉声道,“我相信,只要以道心作为依怙,一定可以感召到更多的有道之士,中原对苦境的偏见,一定会得到改善。届时,中原和苦境的关系,一定会有不一样的存在。” 或许是毓天青分析的现实,让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人,不得不妥协。也或许是毓天青真挚的情感,让两人有了一展未来的想法。 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人对视一眼,道,“既然毓姑娘这般坚持,我们兄弟还有什么顾忌的,那就让我们一起且试天下吧。” 其实,以两人走过沧桑岁月的人来说,什么样的风浪他们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波澜没有经历过,正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早就将自身的安危抛开。他们拼着一死去发动政变,为的不过是深埋内心的一缕光明罢了。 当阳光倾撒在三人身上,光晕明亮了他们的脸庞。 伏地虎笑道,“已经多久没有看见这样的后辈了。” 震天雷亦是哈哈一笑,“好啊,我们这把老骨头也确实可以安心退隐了。” 伏地虎环视四周,笑道,“看这里好山好水好风光,我们在这里养老也是不错。” 见两位前辈愿意留在道真宗,毓天青心中也是舒畅。 三人昂首迈步,从道真宗的门楼下,大步而入。 任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任无数心思攒动着,他们依然笑谈风声,视天下如平地,俾睨群英小。 毓天青注视着这两位鬓角发白的老者,纵然岁月如刀,令容颜刻上沧桑,但时光浸润的气质,却彰显了他们内在升华的生命光彩。 震天雷和伏地虎的到来,并没有令道真宗的气氛变得更压抑,反而平添了许多的欢声笑语。 两位前辈此前并不知道,道真宗已经收留了许多从苦境逃出来的修者,当他们看见这样的情况后,非常感动。 掌门道玄子,亦是十分热情,当下就让江风备了晚膳,和震天雷、伏地虎两人把酒言欢。交谈之中,两人发现道玄子对接纳苦境修者没有一点点的推卸和为难,这样的胸襟让两人十分的钦佩。 三两下肚,三人其乐融融,话便渐渐多了起来。 震天雷感慨道,“只道道祖之后,祖庭凋零无继,原来,都是我等没有慧根,不识庐山真面目啊。” 道玄子饮下一杯道,“两位大哥,莫要笑话小弟了,小弟不才,修为无建树,实在愧对祖师先辈的很呐。” 伏地虎抓着一个酒壶道,“道掌门不必过谦,此时此地,我才知道,道法高低本不在道术功法上,更不在世间地位成就上。”他戳了戳自己的心,“在这里,在这里啊……” 道玄子酒意熏脸,呵呵笑道,“两位老哥哥太抬举小老儿了。”他打了个酒嗝,“虎老哥啊,你说的那里看不见、摸不着,做不得数的。” 伏地虎顿时脸色一沉,一拍桌子,“谁说不作数的?我说作的数,就作的数。” 感觉到桌腿抖了抖,道玄子顿时一阵心疼。这张紫檀桌是他才张罗来的,他立刻附和道,“没错,没错,自然作的数。” 伏地虎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好兄弟啊。” 道玄子呵呵笑着。 震天雷独自握着酒壶,站起身来,遥望月光,情不自禁道,“少年不知道中意,独向风光觅。而今识得道中意,只道无所寄,是寻常。” 道玄子握着酒杯,朝震天雷举杯而赞,“好文化,好文化啊。” 三人犹如相见恨晚,抱在一起,势有痛饮三百杯的架势。 其余住在道真宗的苦境修者,见到两位长老前来,皆是喜出望外,纷纷抱着酒坛子,露天而席,又哭又笑,直到酒坛子滚满了院落,这才善罢甘休。 人生,在得意时,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但当失意时,往往想要个立锥之地,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当命运走在时运动荡的时候,或许才会真正体会到,其实,每个人都是个流浪者。 次日,晨光熹微,东方欲晓。 江风揉着惺忪的双眼,踏进院子的第一眼,就被怔住了。 满院子的人,恍若躺尸一般。 若非酒气刺鼻,他几乎以为道真宗被血洗了。 他很不客气的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喂,你们好歹回房间睡啊,把院子占满了算怎么回事?我还要不要做早饭了?” 满院子的鼾声此起彼伏。 江风叹了口气,“算了,我看也不用做早饭了,不到日上三竿,你们都不会醒。” 摇着头,江风准备下山置办些物品。 他背着竹篓晃悠悠的朝山下走去。 深山幽静,白鸟齐鸣。本该是静谧的清晨,忽然传出一声惊呼呐喊,分外突兀。 当毓天青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便听见了江风的呼叫声。她顿时纵身而出。 山门外,百来名七派弟子身穿不同颜色的服饰,围堵在山下。他们手中长剑蓄势待发。 毓天青扶起被吓得跌倒的江风。 江风看见毓天青赶来,惊慌的神色稍稍安定。 毓天青环顾这眼前的诸多弟子,顿时扬声道,“诸位师兄,是要来我道真宗做客吗?” 人群之中走出一名窈窕女子,她面容秀丽,文静温婉,正是蓝玉门的蓝罗衣。 蓝罗衣吟吟一笑,道“毓姑娘,我们好久不见。” 毓天青缓缓道,“确实好久不见。” 蓝罗衣面带微笑的看着毓天青,毓天青不避目光,坦然回视。 回想当初,毓天青为抱不平,相继接受了秋落英和蓝罗衣的挑战,当时她心中别无他想,只是看不惯这恃强凌弱。如今她再次面对他们,她坚守的依然还是当初一样的理由,看不惯这恃强凌弱。 毓天青独自一人挡在百名弟子面前,任山风鼓动长袍,她巍然不动。 蓝罗衣看着眼前的女子,分明还是那个女子,可是眉宇间的气韵早已截然不同,就连浑身散发的气质也早已非比寻常。在原本的清雅脱俗中,更添了一抹勘破后的从容自在和成熟镇定。 蓝罗衣的内心莫名的闪过一丝艳羡,当初的失败,她一直耿耿于怀,虽然知道毓天青道意过人,但是总是有些许的不服气,直到见到她与九月虹的惊世一战,她才知道,她的修为早已有了跨越般的质变。 如果自己也有这般的资质,说不定就可以被夫子意清绝看中,进入般若阁求道先祖,如此,能够拥有这样一身风华的人,或许就是自己。 就在蓝罗衣看着毓天青,微微发呆的时候。 秋落英的声音忽的响起,“蓝掌事,上头交代的事,可不是让我们在这里寒暄呐。” 蓝罗衣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她莫名有些恼怒,顿时冷声道,“上头的交代也不是只交代我一个人,这里毕竟是你紫星门的地盘,秋少主若是按捺不住,尽管可以直接上。” 秋落英被她呛了回来,他摸了摸鼻子道,“你也不必激我,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都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罢了。你蓝罗衣当初就打不过她,何况现在?若是真动起手来,恐怕毓天青连剑都不用拔,你的雨花掌就成了纸花掌了。” 听到这番戏谑之言,蓝罗衣顿时沉了脸色。即便她知道,秋落英这个纨绔就只会说些揶揄之言,但是心中还是瞬间升起了一丝不甘。 蓝罗衣冷声道,“我的是雨花掌还是纸花掌,都轮不到你来评论。” 秋落英当中被驳了面子,也不生气,反而更加笑嘻嘻的说道,“本是轮不到我说什么,但是上面要是知道我们连剑都没有拔一下,那恐怕不好交代,到时候那位狠起来……” 蓝罗衣的面色更沉了几分。 纵然知道秋落英是在怂恿自己,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不无道理。 秋落英是个狐假虎威的,自然不是毓天青的对手,但是自己又能打得过毓天青吗? 看着毓天青那淡漠的目光,蓝罗衣知道,她全然不惧这里所有人。 但是,不惧是勇气,能将所有人拦下,才算是本事。 蓝罗衣顿时向前走了一步,道,“毓姑娘,当初惜败之后,罗衣一直勤加练习,想着要在下一次见面,和姑娘再比上一次。” 毓天青看着她,淡淡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直接的否定,是真诚的话语,也是伤人的事实。 蓝罗衣咬了咬嘴唇,不甘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毓天青一手而出,似是邀请姿态,淡然道,“那就请吧。” 看着眼前之人,全然一副悠然姿态,蓝罗衣心中藏着的那股子不甘之意,瞬间爆发。 刹那间,蓝罗衣双掌齐聚,掌风大作,如果说曾经的雨花掌是绵绵细雨的侵蚀,那么这一次,她的雨花掌则是狂风暴雨骤然而至。 毓天青目光淡定,神色从容,似乎浑不在意。 蓝罗衣见她这般气定神闲,心念微嗔,顿时暗自猛提了一口真气,这是她全力一掌,亦是她最坚定的一掌,用上了她所有的不甘和……嫉妒。 毓天青身不动,气自发。霎时,长剑划空,气旋啸动,有情剑冲天而起,于空中兀自横划,剑气所在凝练成一个半圆气罩。 半圆之内,蓝罗衣掌风已至。 毓天青顿时捏起指诀,只见剑气倏然而放,淡淡青光将漫天掌雨尽数吞没,真气余荡,更是波及蓝罗衣。 蓝罗衣只觉得一道至极力量扑面而来,这力量含着千钧之力,似有无比的深沉之意,铺天盖地的倾覆而来,蓝罗衣避无可避,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她只能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接受命运最后的安排。 就在蓝罗衣心陷绝望的时候,那沉劲的掌风席卷而来,却是无比的温柔和缱绻,仿佛是一道春风化雨,滋润群生。 蓝罗衣被剑气带着退了几十步,但是她的五脏六腑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此时,蓝罗衣除了吃惊,还剩的就是震惊。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一招就化解了她的毕生所学,究竟又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举重若轻。 蓝罗衣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毓天青,心中惊骇不已。 这般道法,岂是人间!这般神韵,岂属凡人! (本章完) ------------ 第一百十四章 为天地立心 蓝罗衣如失了魂儿一般,呆呆的站立着。就连秋落英领着众人一起冲喊的声音,她都充耳不闻。 百来名修者在秋落英的指挥下,祭出自己手中的长剑,纷纷向着毓天青冲去。 百剑之下,毓天青避无所避。 紫星门久居七派之末,秋落英也因实力不济遭七派内中排挤,此次围困道真宗,他早就想摩拳擦掌,建立功勋来提高紫星门的最末地位。因此,他如何肯轻易放弃这个建立大功的机会。 即便他水平不济,但毓天青再厉害,能厉害的过百名的修者吗? 秋落英越想越得意,看着如水的人头朝着毓天青奔腾而去,他高喊道,“抓住毓天青者,七派共赏!” ‘呼……哈……’ 人群呐喊之声更为高涨。 毓天青手持一柄长剑,独自面对着汹涌而来的人群,毫无惧色。 风摧云集,当如水修者从四面八方包围之际,毓天青霎时运劲入剑。剑光四溢,长剑当空,有情剑旋转不休,啸鸣之声贯彻云霄。 骤然,剑芒突起,飞旋剑影恰如一条旋涡虚龙,朝着四方冲来的修者急速而去。毓天青双袖鼓动,真气猎猎,旋涡愈转愈大,所到之处,尘土飞扬,飞沙走石。 一众修者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率先遭临剑气旋涡的修者顿时慌了架势,眨眼之间,就被卷入其中,瞬息之间,数十条人影被吸入旋涡之顶,上下晃动,哀嚎不觉。 其余人见此,大惊失色。俱是纷纷四散逃逸,然而人群拥挤,一时躲闪不及,许多修者被剑旋带起,巨压之下被抛出数十丈远。更有一些修者匆忙躲闪,互相倾轧,场面尤其狼狈不堪。 气势逼人的数百名修者,不过顷刻之间,就被轻而易举的瓦散殆尽。 得意之色还在秋落英的脸上尚未退去,就看见百名修者瞬间溃不成军,转瞬的局势,令他僵住的容颜看起来哭笑不得。 霎时,挂在嘴边的狡黠之色,陡然变得惊惧至极…… 阳光之中,一点骤白之光瞬息而至。 秋落英连抬手遮掩的反应都未及,就看见冰寒的剑尖已至面门。他张大了惊骇无比的嘴巴,往日之所学在这一刻全然空白。一瞬间,仿佛全世界都将离自己而去。 剑,骤然而停。 就在秋落英双目前半寸。 人,猝然而呆。 双腿却是止不住的寒颤。 一股腥臊之味忽然弥漫于空。 毓天青收回了长剑,秋落英顿时瘫软在地。 毓天青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阳光下,毓天青目不斜视,兀自走过百名修者,重新站立在道真宗门楼之下。 她迎风而立,任秋风吹扬起她乌黑的长发,她双眸沉凝,神情正气凛然。有情剑落在她的脚边,剑尖插入泥土之中,一人,一剑,守住的是自己的愿力,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 当青箬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震撼人心的画面。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伫立在阳光中的女子,就像一个女战神一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样的风姿气度,古往今来,又有几名女子如此?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叹息一声,无双公子的身边,站立的应该就是这样绝代的女子。 青箬带来的是虚无华的指令,令所有七派之人,不得进犯道真宗。 众门徒修者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蓝罗衣和秋落英所持的并非是虚无华的命令。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在两人身上,尤其是秋落英,在这一刻,他仿佛万箭穿心一般。 青箬对着蓝罗衣和秋落英,严肃说道,“公子有命,道祖之地,不可冒犯,若有违命者,……杀无赦!” 温婉的话语,摄魄夺人! 秋落英此时如何招架得住众人的目光,他心中本就尴尬难堪,又见群英齐聚自己的目光,顿时再难立足,慌忙骑上马一溜烟飞奔而去。 留下蓝罗衣和一众修者。 青箬朝着众人,又缓缓说道,“无双公子,七派共主,共主之令,尔等能记否?” 众人无不惶恐应答,“弟子谨记!” 青箬微微一笑,她看向蓝罗衣,淡淡说道,“蓝执事,你可记清楚了?” 蓝罗衣微服了身,道,“记清楚了。” 青箬满意的颔了颔首,“如此甚好,大家都散了吧。” 听到青箬之言,众人如蒙大赦,顿时四散离开,唯有蓝罗衣依然静静站立着。 青箬走到她身边,微笑道,“蓝执事,你不打算尊公子令吗?” 蓝罗衣笑了笑,她摇摇头道,“我乃七派之一,如何会不尊?” 青箬笑道,“如此就好,不枉费公子一番尊道心意。” “遵道之心?”蓝罗衣掩嘴一笑,她看着青箬淡淡道,“青箬,何以多年不见,何以让你变了模样?” 青箬一愣,不解道,“罗衣伱这是何意?” “青箬,你我一起长大,我比旁人要更知道你一些,你自小柔弱,见人羞怯,不昧言辞,如今怎么也学的那江湖人的一套,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青箬皱了皱眉,“罗衣,你究竟想说什么,我都糊涂了。” 蓝罗衣笑道,“人糊涂了没事,心没糊涂就好。” 青箬看着蓝罗衣,满脸尽是疑惑。 蓝罗衣微微一叹,“你的无双公子,分明就是为了毓天青才下的命令,若非如此,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青箬沉声道,“莫要议论公子。罗衣,公子并非是我们可以议论的,你逾矩了。” 蓝罗衣摇了摇头,一脸可惜道,“青箬,你究竟还要傻多久?” 青箬微微侧过脸,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蓝罗衣道,“你是为为虚无华传命令的?还是为他来保护他的心上人的?” 青箬顿时浑身一抖,淡淡说道,“我为公子办事,只办他吩咐的事。” 蓝罗衣嗤然一笑道,“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说完,蓝罗衣转身离去。 青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双眸含着一抹愁绪,她微微一叹,亦是转过身去,朝道真宗山门而去。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剑破万军 并不是每一个人做的事,都能让别人认同的。很多时候,如果你想要坚持自己,就要有做好不被理解的准备。人世间,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但并非所有人的目的都一致。我们常常需要取舍,并且在取舍之间,学会坚持。 青箬如此,毓天青亦是如此。 青箬执着的是对无双公子虚无华的感情,纵然不被世人理解,她也依然痴情如故。在离开和留下之间,她选择了留下并坚持。 毓天青想要维护的是天下的道心,纵然面对千军万马,她都坚守如初。 有时候,灵魂迸发的样子,才是真正魅力所在。 酒瓶子的哐当声,夹杂着江风的骂骂咧咧,就是青箬踏进道真宗听到的真实声音。 毓天青朝她微微一笑,道“他们还没有起床呢。” 青箬顿时瞪大了眼睛,惊道,“所以你才一个人下山,面对那样的千军万马?” 毓天青道,“是我一个人下山,不过不是面对千军万马,不过百来人罢了。” 青箬哭笑不得道,“是,毓侠女道法盖世,天下无敌。” 面对青箬的故意揶揄,毓天青不以为意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许是江风的声音起到了催脑醒神的作用,屋里陆陆续续的走出来一些人来,他们跌跌撞撞,东倒西歪的,但看到毓天青,还是在残余的醉意中保持着对毓天青的恭敬,“毓姑娘,伱起来啦,真早嘿!” 毓天青淡淡笑道,“诸位早。” 他们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毓天青一战百名修者的精彩。只道和往日一样,都是寻常日子,微微去了醉意,就各自朝各自的房门走去,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江风见他们这般没有良心,吵着要将刚才之事都说出来,但听‘吱嘎’一声,掌门道玄子推开房了门,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江风,你一大早就发什么疯?” 江风一脸委屈的看着道玄子,道,“你们倒是好,都喝了个稀巴烂,岂不知今日差点就被人端了老窝。” 道玄子不解,“什么意思?” 江风便将毓天青所遇见之事,统统告诉了道玄子。 道玄子顿时一惊,昨日醉意已然去了七分。他忙问道,“此刻如何了?” 江风道,“自然是被毓姐姐打跑了。” “打跑了,都打跑了?”道玄子震惊道。 江风点了点头,“不错,都被毓姐姐打跑了,其中有一个人,就是上次那个蛮狠要脱我们衣服的家伙,还被毓姐姐吓的尿了裤子呢。” 道玄子嘿嘿了两声,笑道,“七派之人不过如此嘛……” 江风又道,“毓姐姐化真气为虚龙,硬是将他们所有人都吹起来抛了出去,真实太壮观了,你们都没看见……” 面对江风的滔滔不绝,以及道玄子的津津有味,毓天青并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带着青箬会到了自己的院子,并将青箬安置下来。 青箬看着眼前的女子,想到刚才的场景,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毓天青含笑道,“青箬,你想说什么?” 青箬沉默了一会儿道,“公子让我来带姑娘回去。” “虚无华?”毓天青无奈道,“他日理万机那么多事,还要来管我吗?” 青箬道,“公子说,姑娘留在道真宗十分危险,希望姑娘能跟我回去,远离这场风波和纠葛。” 毓天青微微笑道,“我早已卷入其中,如何能脱身。” 青箬道,“姑娘回去后,有公子庇佑,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会和姑娘无关。” 毓天青摇了摇头,“青箬,你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我从来就不是个贪图安逸的温室之人。外面的风雨,若是必须经历的,谁也逃不掉。” 青箬叹道,“我就知道劝不动你。” 毓天青笑道,“确实如此。” “不过……”青箬看着毓天青,双眼闪过明亮的眸光,“我不回去,我可以留在这里啊。” 毓天疑道,“留在这里?” 青箬点了点头,微笑道,“姑娘不回去,我回去也难以复命。左右不过是公子担心姑娘的安全,不如我也留下来,好照顾姑娘。” 毓天青道,“青箬,你不是道真宗的人,你与此事无关,何必要留下来。” 青箬笑道,“我确实不是道真宗的人,可是我是七派的人呐。此事如何与我无关?” 毓天青叹道,“你若要当青山门的人,也不应该留在这里啊。” 青箬讶然道,“不在这里我去哪里?”她眨了眨眼道,“我可是奉公子令来保护姑娘的。姑娘在哪,我就在哪。” 毓天青知道青箬看起来温柔淑女,脾气却是十分执拗,她一定要做的事情,必然难以更改。顿时叹了口气道,“好吧,你要住就住下吧。” 暗夜深如许,行人待谁归? 夜半十分,云掩明月,山中更显昏懵。 当一个人叩响毓天青窗户的时候,毓天青只当是山鬼夜行。 过了一会儿,敲窗之人翻开了窗户,猫着身子跳了进来,她身材娇小,走至毓天青身边,抬手就是一记斜刀。 只听毓天青闷哼一横,顿时被对方扛了起来。 潜意识中,毓天青实在无奈。 夜幕浓郁,唯有天际一点明月,挣扎着它光明的存在。 “你是什么人?” 庭院之中,忽然响起一道凌厉女声,一道身影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青箬拦在院门口,看着被扛起的毓天青,顿时沉下脸来,“你且将人放下。” 那人似乎并不想妥协,只是气劲忽起,足尖一点,就飞出了庭院。 青箬急的直跺脚,忙追了出去。她追着来人一路来到山下,只见对方将毓天青安置在了马车内后,就一甩马蹄,马车顿时飞驰而出。 青箬追赶不及,看着马车于愈行愈远,她狠狠的躲了躲脚,不料想半夜时分,还有贼人摸上来山来,许是毓天青你白日里真气消耗太多,故而没有太多防备,也或者是,她根本就不介意来人看似的绑架……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夜深几许 暗幕疾驰,星夜奔波。崎岖的山路上,马车不停的颠簸着,轧过大石块时候,颤抖的车身如同要飞起一般,又重重落下。马车吱嘎作响,看似单薄的车身,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散架。 霎时,一声惊鸣‘嘶’声,乍然响起。 马车顿时向后倒仰,车上的人握紧了缰绳,任马蹄扑通,亦将其稳了下来。 月色下,一头艳红的长发,随风张狂。 她背上背着一柄长剑,双臂抱胸,伫立马路上,背对着马车。 驾着马车之人沉默着,站在马路上的人也不说话,一时除了山风鼓动,气氛全然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最终,马车上的人熬不住了,她忽然沉声道,“我有急事,你莫要拦我。” 对方并不吱声。 马车上的人急了,娇叱道,“九月虹,你想怎滴?” 九月虹缓缓抬起脸来,还是那张英气的脸庞,和一丝不苟的神情,她淡淡道,“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干什么?” 马车上的女子怔楞了片刻,放柔了声音,轻轻说道,“我有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九月虹看着马车道,“所以,伱要带走她?” 女子微微一叹,“她是不得不走的人。” 九月虹道,“既然你这般坚决,看来没有拦你的理由。” 女子说道,“你肯让就好。” 九月虹眉头一挑,声音陡沉道,“只是,不知道车上这位,她意下如何?” 女子蹙了蹙眉,“九月虹,如果车上没人,你我都能好过一些。” 意有所指的话语,并不能使九月虹退却。 她冷冷一笑道,“有就是,没有就是没有,九月虹从来不屑弄虚作假。” 女子叹道,“九月虹,你又想如何?” 九月虹的目光注视着马车,或者说,她的注意力就从来没有移开过马车,即便低着头,她的心念从一开始就停在了马车之内的人身上。 九月虹道,“我不想如何,我只是在执行我的任务罢了。” “哦?是何任务?” 九月虹看着马车,一字一句道,“盯住毓天青。” 毫不遮掩的话语,是自信和实力的表露。 女子忍不住说道,“你我都清楚,七派共主的无双公子,是不忍心为难那个人的,你何必要掺和一脚。” 九月虹淡漠道,“忍心与不忍心,本不与我相关,我说了,我只是在执行我的任务。” 女子道,“可是你应该明白,你此时所执行的任务,并非是无双公子的命令,你可想过你们触碰逆鳞的后果?” 九月虹语气依旧淡然,“我奉的师长的命令,虚无华有什么指令自会下达给我派掌门,与我无关。” 遇见这般不开窍的人,即便女子舌灿莲花,亦是无发挥之地。看着对方沉静的气息,马车上的女子心中即便再着急,也得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九月虹的对手 “虹师姐,不妨与我们一路吧。”马车之内,忽然传出清雅之声。 夜空忽然一阵沉默。 紧接着,马车前的女子顿时抚掌笑道,“不错,九月虹,你与我们一车同行,岂不是能更好的完成你的任务?” 九月虹目光一明,道,“你这样说,似乎有几分道理。” 女子笑道,“不是有几分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怎么样,一起走吗?” 九月虹看了一眼马车道,“你想我与你一起走?” 毓天青微微一笑,声音从内传出,“除此之外,难道虹师姐还想与我再打一架?” 九月虹冷声道,“也无不可。” 毓天青苦笑道,“不必如此!”她又说道,“我今日刚与百十名修者动过手,此时你若与我动手,必定是想乘着我虚弱不堪的时候,来占便宜。” 九月虹冷声道,“九月虹岂是这样的小人?!” 毓天青赞道,“你确实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你若不与我走,那我便要与你动手,若我输了,你就坐实了你胜之不武。” 九月虹冷淡的目光中,瞬间泛起一抹精光,但随即又压止了下去,“听起来,似乎除了和你们同行以外,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马车前的女子顿时笑道,“确实如此。” 毓天青微微笑道,“有时,并不必拘泥于一种思维,你退后一步,与我们同行,不就是在完成你的任务吗?以虹师姐的思想境界,想来很清楚,既然是任务,完成任务本身就好了。” 九月虹微微沉吟,随即道,“言之有理。” 毓天青及时道,“请。” 月华如水,马车继续前行,只是这次马车内的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各自的一些无可奈何。 生活有些时候,需要的是恒顺,恒顺本身不是一件讲道理的事,但是一旦施展开来,却是可以蕴含无数道理的行为。 马车依旧颠簸着,马车内的人,也随着马车一起颠簸着。 即便正襟危坐的九月虹,也微微露出一抹勉强之色来。 毓天青微微一叹,道,“绮儿姑娘,你何事需要如此着急啊?” 赶车之人惊讶道,“你何时知道是我?” 毓天青一脸无奈道,“从你出现的第一眼,进入我房间的时候,我便知道啦。” 绿绮儿道,“所以,你明知道是我,这才装糊涂,并且一路装睡不醒?” 毓天青道,“绮儿姑娘见谅,天青只想知道你为何如此。” 绿绮儿幽幽一叹,“你说我为何如此,还不是为了那放不下的冤家……” 毓天青心思婉转,瞬间就明白了绿绮儿所言之意,“绮儿姑娘,白云深不是应该在木屋疗伤吗?如今怎么样了?” 绿绮儿叹道,“他若肯安心疗伤就好了。也就是十天左右,他便离开了木屋。我担心他伤势未愈,便一路尾随,知道他进入了苦境。” “苦境?”毓天青微微惊讶,不由问道,“他去苦境是为何?” 绿绮儿摇着头道,“我哪知道这冤家去苦境是为了什么?只知道他神情凝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毓天青蹙眉,她忽然灵光一闪,冷声道,“既然你知道他遇上了麻烦事,又岂会轻易抛下他来寻我?” 说话间,她与九月虹已然对视了一眼,毕竟有过一段并肩作战的经验,两人几乎同一时间破车而去。 马鸣声在这一刻倏然惊起。 也就在两人飞驰离去的瞬间,天空之上,陡然落下遮天大网,这大网将两人逼回了马车,并且将整个马车都罩在其中。 毓天青顿时心惊不已。她看向绿绮儿,惊呼道,“绮儿姑娘,这是何故?” 此时,绿绮儿早已静静站立在一边。在这月银星寥的夜色中,她蒙着面纱的脸上,一双眸光也是晦暗不明。 “毓姑娘,你莫要怪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云深。相信,你会理解我所做的。” 绿绮儿抛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转身隐入幽暗中,朝着那黑暗中的那人幽幽道,“人我已经带来了,买一送一,你可是稳赚不赔,答应我的事,何时可以兑现?” 黑暗中的男声沉稳粗狂,“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我定然不会为难他,你现在就可以去带走他。” 绿绮儿舒了口气,“如此,多谢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没有多看留下的两人一眼,是不想看,还是根本不敢看,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一道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朦胧月光下,依稀还是那张熟识的脸庞,但是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毓天青微微一叹,“彭师兄……哦,不彭城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彭泽木道,“毓师妹还是如当初一样明丽动人。” 毓天青淡淡道,“在这大网覆盖的囚笼下,谈何明丽动人呢?” 彭泽木道,“毓师妹道法高超,我也是不得不用此法,才好安心与你说话。” 毓天青蹙了蹙眉,“彭城主做了城主后,似乎胆子小了许多,竟然需要这一张网来作为依仗吗?” 彭泽木道,“这不是普通的渔网,这是来自魔域的缠丝网,专门困缚修道之人。” “魔域之物?”九月虹冷然出声,“苦境,竟敢勾结魔族。” 彭泽木淡淡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大新闻,不值一提。”他负手而行,踱至两人跟前,说道,“我之所以请毓师妹来,是有要事想请毓师妹帮忙。” 毓天青道,“彭城主早已和魔域联手,魔域强横,鼎力辅佐城主,天青自认为人微无势,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是天青能够效劳的。” 彭泽木道,“如今,多番势力围困我苦境,在下已是捉襟见肘,思前想后,如今肯为我彭某出力做成此事的,恐怕就只有毓师妹你了。” 毓天青道,“彭城主既然这般肯定,天青倒也愿意洗耳恭听。” 彭泽木沉声道,“上-官-独-耀!” 毓天青眉头微微一皱,“上官独耀?是啊,苦境还有个上官独耀呢。我们倒是许久将他忘记了。”随即她仿佛联想起什么来,顿时呼道,“白云深是为他而来?!” 彭泽木道,“我倒不清楚白云深的究竟目的是为何?我只知道,他确实是为上官独耀而来。” 毓天青问道,“那为何会落在你的手里?” 彭泽木道,“前不久,有一批反叛者,被我逮捕了,这批人里面就有白云深。” 毓天青好奇道,“他怎么会在里面?” 彭泽木道,“他怎么在里面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上官独耀想要做什么?” 毓天青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彭泽木道,“三天前,这批人在被送入关押处的路上,被人劫走了。我起初以为是夫子意清绝和反叛者所为,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毓天青素来聪慧,顿时说道,“莫不是上官独耀带走了他们?” 彭泽木道,“根据我安排监视上官独耀的探子回禀,确实是看见这一批人进入了苦境极西之地,那里是上官独耀的大本营。” 毓天青亲生经历过中阴界之事,不由自主说道,“莫不是上官独耀为抓白云深而来?” 彭泽木道,“看来,本城主确实找对人,这其中许多关系,想来毓师妹更了解。” 毓天青道,“可是,白云深早已不在你手中,你却还与绿绮儿做交易,岂不是在诓骗她?” 彭泽木不以为意,“是她主动与我做交易,愿意将你送予我手,来换取白云深的自由。何况我确实有心将白云深交予她,只不过,被人劫走先登罢了,与我何干呢?” 毓天青叹道,“彭师兄当年何等光明磊落,如今,竟然也愿意和妇人做交易。” 彭泽木置若罔闻,幽然道,“七派中人,哪一个算是妇人?你若将她们当做妇人闺友,恐怕下一个被关押的白云深,就是你自己。” 毓天青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嗤然一笑,“纵然如此,我也不情愿将她们看作是凶恶之徒,女子本是水做的,不过是一时染了泥罢了。” 如水清澈之情,一旦摇动了池底的污泥,自然是浑浊不堪,甚至是水和稀泥,更是面目全非。 彭泽木赞道,“我向来知道你豁达,但未曾想,你还有一副柔软心肠。绿绮儿故意害你,又绝情离去,你不仅不恼恨她,似乎还十分同情她。” 毓天青道,“她本是个爽利的女子,有自己的格局,有自己的坚持,如今为了一个男子牺牲了这么多,甚至违背了原则,单薄了道德,难道,不值得同情吗?” 彭泽木道,“小女儿心态,素来都是修道者的大忌,想不到,毓师妹这样绝顶悟性之人,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毓天青微微一笑,“虽然修道者面对道意要勇猛坚固,要与命抗争,与己抗争,练就了一副冷硬心肠,视凡俗为无物,然而,我们毕竟在人间行走,过人间岁月,看人间烟火,凡人情之所至,唯有无可奈何,我又如何忍心怪她?” 彭泽木点了点头,“如你所言,情之所至,无可奈何,这个世界,多少人,都是这陷入了这无可奈何之中,无法自拔?”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行人待谁归 错综复杂的关系,各方势力的纠缠,都让这个天下动荡难安。 是否,唯有殊死的搏斗,才是生存的唯一希望? 是否,爱恨情仇的纠葛,才是活着的唯一目的? 曾经的彭泽木就如同现在的绿绮儿,曾也是个嫉恶如仇的热血青年,但是在人事纷争之中,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虽然世间的无常会让人成长,然而,是否成长就意味着一定要改变初衷? 毓天青直接问道,“彭城主,三更半夜的叙旧,多少有些凄凉,你不如直接了当的告诉我,需要我做些什么吧。” 彭泽木淡然一笑,“毓师妹直爽,我便直言了。我请毓师妹来,是希望毓师妹可以帮我对付上官独耀,瓦解他的组织。” 毓天青微微吃惊,顿时说道,“对付上官独耀?” “不错。” “彭城主,你是否太看得起我了。上官独耀修为高深,非我可比。”即便我有心,恐怕也是无力。” 彭泽木道,“毓师妹太小看自己了。”紧接着他又道,“毓师妹想必也知道,之前无忧河岸的百姓失踪事件吧。” 毓天青道,“略有所闻。” 彭泽木道,“经过调查,这些人都是被上官独耀掠走的。” 毓天青惊讶道,“又是上官独耀?” 彭泽木颔首,“不错,不仅是无忧河岸,苦境许多地方都出现了人口失踪之事,而且失踪人数不在少数,都是一个村,乃至于一个区域,这样的失踪事件,实在让我忐忑不安。” 毓天青道,“难道就查不出原因?” 彭泽木道,“毓师妹对苦境了解不深,苦境的地形,是一条绵延修长的荒壁,这里本是荒凉的戈壁滩,生存的是被中原驱赶而来的放逐者,后来人数越来越多,这才形成的苦境。苦境本是寸草不生之地,是因后来人移植绿物,培育庄家,这才有了今日的模样,勉强温饱的日子。”说到这些,彭泽木也不禁感慨一叹,“这里的地形纵横如沟,追查并不方便,一旦躲入岩石山壁之中,很难找寻。而上官独耀所居的大本营在苦境极西之地,本就是个异常偏僻之所在,那里荒无人烟,岩洞广密,别说躲十几个人,就是安置数百个人,也都不留痕迹。” 毓天青蹙眉,“如此说来,岂不是拿他毫无办法。” 彭泽木道,“如果是一群想要苟且偷生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但是如果是一群不安分的人来说,你不去寻他,他也会自然出现在伱面前。只不过……上官独耀似乎在秘密筹备着什么,失踪的人有一部分已经死亡,还有一部分人的下落至今不明,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去西部调查此事,不管是什么阴谋,我都希望你能除掉他们。” 毓天青道,“这听起来是一件十分正义的事,倒是让我有些犹豫。” 彭泽木道,“哦?我以为你会欣然接受。” 毓天青道,“倘若我会欣然接受,你岂会用这缠丝网来困住我们?” 彭泽木微微一叹,道,“我之所以困住你们,也无非是希望你能听完我的请求,也希望你能伸出援手。” 毓天青淡淡道,“彭城主请求人的手段,的确不同一般。” 彭泽木道,“有时候,若没有一些强硬的力量,他人又怎么会将你放在眼里,既然不会将你放在眼里,你做什么,你说什么,又有谁会来听?”他看着毓天青,叹道,“关于这样的道理,毓师妹应该是明白我的。” 亲眼看着绿莲儿不堪压迫而自尽,这样的场面,对彭泽木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毓天青是看着彭泽木从一蹶不振到重新振作,犹如粉碎的筋骨重新接上,这样的历程,对于人生,是一次重大的转折,而对于生命,却是一次轮回的复生。 毓天青微微一叹,“强横的手段,或许得一时之逞,但终非长久之计,过分的强横只会让智者远离你。” 彭泽木道,“毓师妹,怀着善意与期望,而等待别人垂怜的人生,已经在彭泽木的人生中死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彭泽木,是要将人生紧握在自己手里的人。” 毓天青知道,自己说再多都不能够改变他,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尤其彭泽木的人生坎坷惨烈,他内心流过的血,又岂是一般人可理解的。 然而,每个人都会有他的人生滋味,或许发生时间不同,或许发生事件不同,但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又有谁会避免呢?当你深陷其中的时候,需要的恐怕不是心灵的鸡汤,而是肆意的发泄。然而……当你发现所谓的‘肆意’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的时候,也许才会认真思考,什么才是人生最终的出口。 毓天青道,“彭城主的决心我自然清楚,只是,这缠丝网可未必就能请得了我。” 彭泽木微微笑道,“毓师妹,你最好奉劝你身边的这位仙子,这缠丝网之所以专困修者,就是因为一旦修者用真气破开的时候,它就会缩小形态,真气愈强,它缩的愈小,到时候,困住的可不是这一辆马车,而是皮肉血骨。” 说完,彭泽木一弹指尖,一道真气灌入缠丝网前端,缠丝网瞬间收缩,被罩在其中的马儿顿时嘶鸣尖叫起来,那根根缠丝以肉眼可见的形态,迅速嵌入了马儿的血肉之中,将其紧紧勒住。鲜血流淌了一地,马儿几乎奄奄一息。 毓天青脸色沉了沉,道,“彭城主打算倚强凌弱吗?你即便困得我一时,可未必困得了我一世。” “毓师妹不必生气。”彭泽木幽幽说道,“师妹刚才说,过分的强硬会让智者远离,而我却认为,只要有足够的条件,智者或是愚者,正者还是邪者,都会甘之如饴,甚至趋之若鹜。” 毓天青顿时说道,“看来,彭城主也已经为我准备了足够的条件了。” 彭泽木胸有成竹,“正是。” (本章完) ------------ 第一百十八章 暗夜一点惊雷色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有时候,人生很多的落寞,在于我跟你讲人情,而你跟我算利益,我与你讲道义,伱跟我谈俗情。 彭泽木缓缓说道,“除了这一批反叛者之外,另外还有一批叛乱者,现在被扣押在城主府中。这些人之中除了反叛者以外,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以及师长好友。”他看向毓天青,说道,“如果你肯答应我的请求,事成之后,我便放他们离去,届时,他们留在苦境也罢,跟随你回中原也行,我都不干涉。” 毓天青蹙了蹙眉,冷声道,“苦境也有连坐法吗?” 彭泽木冷酷道,“谁都要自己的选择买单,不是吗?” 毓天青道,“你说的没错,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那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和家中眷属有何相干,难道是他们的父母妻儿,师长好友去做的选择吗?” 彭泽木道,“毓师妹,修者的人生,最潇洒的事,莫过于痛快一死,这并不能震服人心。能够慑服他们的,除了生死,还有牵绊,自己良心的谴责。如果他们今天反叛了,那我就杀了他的亲眷好友,结果会如何?他就算活着,也是一个被指责被埋怨的人,犹如丧家之犬,终生良心不安,你说,这天下会有人愿意做这样的人吗?” 毓天青道,“确实没有人愿意成为这般的下场。” 彭泽木略带得意,“所以,这岂不是比杀了他们更有效?” 毓天青说道,“的确如此。” 彭泽木道,“看来,你我终于意见一致了。” 毓天青摇了摇头,“并非是我认同你这般杀人诛心的酷刑。而是,我确实相信这样的做法,的确比杀人更残酷,比诛心更残忍。因为,我已经看见了那般下场的真实模样。” “哦?那人是否后悔莫及,惶恐如丧家之犬呢?” “并没有。” 彭泽木奇道,“看来这是个没心没肺之人。” “不。”毓天青说道,“他本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彭泽木道,“那就奇怪了……” “不奇怪。”毓天青缓缓道,“他只是用仇恨代替了牵挂,用残忍麻痹自己的良心,如此而已。” “看来,任何惩罚的手段,都有例外。” “或许是吧。” “也许是这惩罚的手段还不够厉害……” 毓天青叹道,“错误并非因你而起,而你却变得面目全非。是可惜,还是可悲?” 彭泽木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毓师妹,果真是意夫子的高徒,说话的艺术,比过往更为精湛。” 毓天青无奈一笑道,“我这般说,只是想知道,你是否会有所反思……” 彭泽木道,“恐怕结果要令你失望了。” 毓天青道,“看来,我只能选择你的条件了。 彭泽木微微一笑,“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毓天青忽然又道,“我还有一事要你答应。” 彭泽木道,“但说无妨。” 毓天青道,“在我前往苦境极西之地的时候,你不可以为难苦境内反对者,以及他们的家属。” 彭泽木似乎早有所料,顿时说道,“没问题,我答应你。” 毓天青道,“假如我能成功归来,我希望你能打开,苦境前往中原的道路,让想离开苦境的人,自由离去。” 彭泽木微微颔首,“这也没有问题。只要你能瓦解上官独耀,这些我都应允。” 毓天青微微一叹,她知道彭泽木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于他而言,这些修者所谓的‘反叛’,都不值一提。 彭泽木拍了拍手,顿时几位下属上来将缠丝网收起,彭泽木淡笑道,“委屈两位仙子了。” 说话间,一道冰寒的压力,倏然向彭泽木胸前突来。 彭泽木双眸顿时精光乍现。 惊天一点孤寒色,于空破晓入天光。 一点寒芒,骤然迸发在彭泽木身前。彭泽木身形急退,夜之寒芒如影随形。 拉扯之间,彭泽木定睛而看,原是九月虹雷霆一剑,势如破竹。 顿时,彭泽木一声大喝,长刀‘破军’,横贯当胸。 寒芒已至,刀剑一瞬铿锵。 两人倏然而分,尘土激扬。当骤光敛去,是一刀一剑的对峙。 此时,东方灰朦,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恰好洒在了九月虹的身上,火红的长发宛如天火燎原,如同战斗的意志,从不寂灭。 彭泽木微微眯起了眼,他长刀横挥,一身威严之气,凛然无匹。 彭泽木沉声道,“这是何意?” 九月虹手持惊雷神剑,冷然贯身,“你们的交易,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彭泽木道,“你说的实有道理。看来,不战一场,难消你的怨气。” 九月虹冷声道,“武者的剑,向来坦荡,岂有怨气。” “哦?”彭泽木奇道,“你此刻对我提剑相向,不是怨气,是什么?” 九月虹道,“士可杀不可辱,武者的剑,捍卫的是尊严,不是私怨。我提起的剑,要么向荣者致敬,要么向恶者致歉。” 彭泽木一脸好奇,“如何致歉?” 九月虹神情凛然,“群邪俯首!” 彭泽木顿时大笑一声,“好狂妄的言语!” 他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豪言壮语,一时间亦是热血沸涌,想起过往和魔族战场厮杀,内心一热,猛然大喝道,道,“惊雷一剑,魍魉皆避,你的剑我今日且来领教。” 九月虹从容不迫,“那我便也看看,长刀‘破军’是否还有当年的雄姿。” 话落,尘扬。 雄云炽雷,闪电破云。 彭泽木刀势沉稳,他出身军旅,大开大合之势,六合无垠。 九月虹剑光闪电,她引雷压境,吸纳天地之气,乾坤无忌。 刀剑争鸣,气破苍穹。 九月虹痴武之人,但有出手,必是全力。 彭泽木常年征战,生死搏杀,置之度外。 浑浑沉劲,地惨天愁,刀剑往来,有死无生。 彭泽木气势不减,九月虹步步紧逼。 骤然一局比拼,意外一场胜负,一方登高之主,一方武者之心,比的是生死,拼的尊严。 (本章完) ------------ 第一百十九章 破晓入天光 什么是情,它来的没有缘由,去或许也没有理由。只不过,当它出现的时候,会打破你的理智,牵绊你的情绪,扰乱你的判断。 无间狱外,绿绮儿从深夜等至天明,直到看守人轮班值换,打开狱门的一刹那,她顿时上前,拉住守狱者,问道,“白云深何在?伱们怎么还不放他出来?” 守狱者明显一脸愕然,愣了半响之后,才悠然说道,“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这里没有犯人啊。” “没有犯人?”绿绮儿惊讶道,“怎么会没有犯人呢?之前一批反叛者不是关押在此吗?” 守狱者道,“姑娘说的是那一批人啊,那一批人早就离开这里了。” 绿绮儿追问道,“去了何处?” 守狱者压低了声音说道,“奉城主令,本要将这批人押往城主府,谁知道路上被人劫走了。” 绿绮儿惊呼,“劫走了?谁劫走了?” 守狱者摆了摆手,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全部都被人劫走了,就跟那些失踪的村民一样,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绿绮儿不由倒退一步。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就拼着一口气想要将白云深救出来,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心情陡沉,如沐冰霜。 绿绮儿沉声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被劫走的?” 守狱者掰了掰手指,道,“应该是五天前。” “五天前……”绿绮儿顿时一声嗤笑,五天前,正是她向彭泽木要人的时间。 顿时,她眸光转厉,恨声道,“彭泽木,你真当我绿绮儿是随意欺骗糊弄的吗?” 话重步急,只见她身形如箭,足步连踏,眨眼之间,人便已至数米开外,携着电光火石之势,绿绮儿来而复返,飞奔离去。 荒野之上,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彭泽木一柄长刀横立,九月虹一剑当空而起,两人从天黑战至天明,未分胜负。 出乎意料的比拼,是不在计划之内的意外。然而,所有的不正常,一旦存在,就是正常。 九月虹手里紧紧握着的,是武者的尊严,她不允许有人,用这样的方式对待自己,如果有,她便要用剑来洗涮此辱。 霎时,天雷涌动,惊雷神剑通感而应,九月虹高举手中长剑,雷霆之势灌顶而入。顷刻间,天地失色。只见虚空之中,雷力之柱蓄势而起。 彭泽木一方领主,手中‘破军’,除了孤胆英勇之外,更有威压四方的气势。他真气全开,漫漫飞沙,无风自走。 紧张,紧张,紧张…… 互不相让的自尊,针锋相对的立场,当天空骤然一声雷响,九道天雷倏然而落。 九月虹红发竖起,双目含芒,声音似九天飘落,“九天玄雷!” 滚滚雷霆,汹涌崩腾。 与此同时,彭泽木大刀旋芒,只听他沉声大喝道,“天生我才纵风云,刀震乾坤傲群伦!乾坤风云斩……” 谁料想,这荒漠之地,竟意外出现一场惊天对决。 九月虹经历了苍茫山一行的历练,以及‘诅咒之地’对她影响,她的修为剑术,早已超越了过往,她的剑,如同她的心,更沉稳,更坚决。 磅礴相接,光芒鼎盛,霎时尘走沙扬,草木倒垂。至极真气激荡无匹,连一旁观看的毓天青,都无法睁眼。 当雷鸣渐隐,光亮渐消,只见两人各分东西,所立之地,塌陷如坑。彭泽木握着大刀的虎口微微淌血,而九月虹依然还是那副手持的模样,她眼神傲立,眸光坚毅。 各自绝杀一招,未有胜负。 这时,九月虹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经历了这般激荡的真元消耗,她竟然还在向前…… 彭泽木面色陡沉。 九月虹又向前走了一步,站定,她双手握剑,拼着最后一口气,喊道,“惊雷……” 话声戛然而止,初雷沉没。 虚空之中,一柄白光神剑骤然乍现。威光赫奕,如融金聚。恰好隔在了两人之间。 一道威德之声,沉响周遍,“止、止、止!” 洪钟之声,似含无上威力,当说到最后一个‘止’字的时候,白光神剑射出一道净光,朝着两人所站之处迸去。净光威严,一扫两人沉凝之气。 连场外的毓天青,都觉得一股无上力量,扑面而来。 彭泽木微微向后退了几步,他不由轻舒了口气。 然而九月虹皱着眉,她冰冷着一张脸,竟然丝毫未退,不仅不退,她反而迎着净光剑气,倔强的迈步。 “咦?”威德之声轻疑了一声,随即又大喝了一声,“止!” 倏然,白光神剑重垂于地,光明骤放,净光的力量朝着九月虹直扑而去。 那速度之快,力量之强,九月虹连抵挡都不及,只觉的漫天力量笼罩而来,随即,她便迸飞而出,身子重重落在地上,昏死过去。 这惊天一幕,令毓天青不由惊讶至极。惊讶世间有这样的力量,惊讶眼前所呈现的道法,惊讶世间还有这样的绝顶高手。因为太过惊讶,以至于她光顾着发愣,连九月虹的伤势都忘了探查。 这时,彭泽木高声道,“多谢不归者出手相助。” 他的脸上同样满是惊讶,但却不显慌张,听他的言语,似乎与来人相识。 只听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冷哼,“你不必谢我,今日之事,算我还你当初援手之恩,从今以后,你我互不相欠。” 彭泽木连忙喊道,“不归者,天下风云再起,你依然还要袖手旁观吗?” 只听虚空之音冷漠而起,“风起云落自寻常,不归何须问故乡。不归即归归处是,我心湛然无秋霜。” 话音刚落,白光神剑顿敛无形,与此同时,一道清虚之光忽然将九月虹笼罩住,眨眼间,光芒裹着九月虹,瞬间消失不见。 顷刻之间,事发突变。 神秘高人的意外涉足,免去了一场生死较量,更是化解了一场无妄的尴尬。 只是这神秘高人道法卓绝,不知将九月虹掠去是为何故? 思忖间,一袭阴冷之意陡临现场。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章 双人入无间 碧波水袖,天下无二。 以袖而武,以水为道,本是至柔之形,却在怒意之下,化作凌厉杀器。以迅雷不及之势,朝着彭泽木倏然而来。 彭泽木神思还在惊愕之中,骤逢水袖而至,他本能提刀而起,‘破军’怒号,不过几个挥洒,就将水袖刀刀斩落。 恰见,袖尽处,是一把纤细银针,刀落气滞之际,霎时万针齐发。 彭泽木长刀旋芒,凝如旋涡,然,他之前气耗神消,不免有些倦怠,只听‘闷哼’一声,一根银针扎入他手臂之中。 彭泽木顿时真气一凛,随即大喝道,“儿郎们!” “喏!” 不同的声音齐声而应,密林之中,顿时涌出无数长刀甲胄士兵,不一会儿就将场中两人团团围住。 彭泽木似乎不想在继续浪费时间下去,他冷声道,“将两人押回城主府。” “喏!” 长刀士兵听命行事,顿时上来将两人反手绑住,和彭泽木一起向城主府而去。 绿绮儿不停的抖动着被捆住而反绑的双手,却遭到持刀士兵的严厉鞭笞,长刀的刀背落在绿绮儿的背上,令她吃痛难当。 顿时,绿绮儿的双眸射出冰寒之气。 毓天青为了避免她做傻事,不由说道,“这绳索不是普通绳索,而是魔域的缠丝网绳,你若擅用真气,就只会让这绳索缠你缠的愈紧。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 绿绮儿心中怒火难忍,娇喝道,“难道伱就这样乖乖就犯?” 毓天青不由奇道,“不就犯,我能奈何啊?”她语气一转,揶揄道,“是你将我送来做囚徒的,怎么,你倒是不相信了?” 绿绮儿冷冷道,“若是用你来交换白云深,难道你不愿意吗?” 毓天青正色道,“我自然愿意。” 绿绮儿道,“既然你自己愿意,那此时就不必怪我,一切本就是为了救出白云深。” 毓天青不由有些发怔,她竟然不知道,事情原来还可以这样来解释。她露出她难得嗤笑的口气,说道,“那你可是将白云深救出来了?” 绿绮儿顿时沉默不言了。她愤恨道,“彭泽木这个小人,我一定会找他讨回公道的。” 毓天青一声叹息,别过头去。 绿绮儿看着她,说道,“怎么,这样你就泄气了吗?” “并非如此。”毓天青叹道,“如今你我都是阶下囚,讨公道的事,以现在的处境,是否时候未到,谈论太早?” 绿绮儿冷哼一声,“我是七派绿柳门的掌门,待我出去后,自与他理论。” 毓天青摇了摇头,缓缓道,“绮儿姑娘,地位尊崇,长袖善舞,自然不惧怕这彭泽木了。只不过……”毓天青沉了沉声音,并未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绿绮儿心中甚是不解,偏要她把话说完。 毓天青冷冷道,“一个人身为掌门,若是行为无有原则,下属必然有一学一,所谓‘言传身教’,如此一来,岂不是门人都学了个肆无忌惮?” 绿绮儿冷笑道,“所以,你是来教我怎么做掌门的吗?” “当然不是。”毓天青道,“我想说的,只是告诉你,有些事情并不是想做就一定要做,能做就可以无有下限。” 这话分明就在影射绿绮儿深夜带走毓天青之事。 绿绮儿嗤笑道,“毓天青,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毓天青道,“愿闻其详。” 绿绮儿笑道,“你明明一副铁石心肠,却总是对身边人露出善解人意,你明明自命不凡,却总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还有就是你并非圣人再来,却总是孤高自许,并且对别人品头论足。” 毓天青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叹息道,“我竟然不知自己在你的眼中是如此。” 绿绮儿冷然道,“你可知一句话……” “请说。” “好-为-人-师。” 毓天青微微一怔,幽幽一叹道,“看来,我说话也是多余。” “不。”绿绮儿摇了摇头,她看着毓天青说道,缓缓说道,“你的存在,才是多余。” 毓天青顿时默然不言。 她知道绿绮儿现在着急上火,说的是气话,但是这气话之中,也不失为真心话。 毓天青无言以对。 有时候,你讲再多的道理,也改变不了对方的知见,有时候,无论你多么的有道理,也无法更改对方的主观看法,所以,很多时候,事情是不需要讲清楚的,因为可以讲道理的人都清醒,不清醒的都是不愿意讲道理的人。常言道,你可以叫的醒一个沉睡的人,却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故而,此时的毓天青心中所想的,只是不辩。 许是绿绮儿折腾累了,当长刀士兵将她们架上一辆新的马车上时,绿绮儿的情绪再也不能控制一般,轻声哭泣起来。 一个再坚强的女子,遇到感情,总会称为她的软肋。 绿绮儿幽声道,“如果我不给他下‘木沸散’就好了。” 毓天青本能疑道,“什么‘木’沸散?” 绿绮儿幽幽道,“木沸散,可使人神经麻痹的一种药物,我当初给他喝的时候,是想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要冒然前往苦境,熟料,他根本不管不顾,即便身体因为木沸散而出现半麻的症状,也是只身就走,这才和那群反叛者一样,被一起抓了起来。” 毓天青问道,“那你可知道他入苦境的缘由是什么呢?” 绿绮儿道,“我并不清楚,但是常听他提到什么灵魂什么族人的……” 毓天青心中顿时微微一怔,她忽然想起了在中阴界时,正是上官独耀,以鬼蜮收魂人的身份,带走了神裔族,所有族人的灵魂。白云深此番前往,莫不是正是为此? 这时,只听马车外一名甲士喝道,“城主有令,她们两个连同这些个不臣之人,要立刻送往无间狱。” 驾车之人顿时应诺,拉着他们的马车也是走的飞快。没多久,耳边传来街市熙熙攘攘之声,以及人群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的喧哗声似乎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林鸟之声,马车,竟然走出了城区,来到了郊外……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苦境极西地 霎时,阴风大作。 野地四周,乍起鬼哭狼嚎之声。 所有被押在马车里的人,顿时都变了脸色。 气氛冷凝,沉重浑浊之气,倏然覆盖。每个人都提心吊胆,惶惶难安。 所谓恐惧,并不是来自于强大的敌人,而是内心的未知。 突然,看押马车队伍的士兵发出惊慌的尖叫声,声音惨烈,毛骨悚然。紧接着一阵慌乱,尖叫声四散而去。 即便不出马车,也能想象看押士兵尖叫着,抱头逃窜的狼狈模样。 众人大气不敢出,没有了守卫的囚徒,竟是一步都不敢挪动。 毓天青和绿绮儿也是面面相觑,她们各自坐在马车的两端,屏息凝神。 意外的,马车居然移动了。 没有想象中的血雨腥风,只是马车在不停的向前移动,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明明是白天,然而眼前却是昏暗,而且随着马车移动的加速,变得更为幽暗。直到……一片漆黑。 是晕死,还是清醒,已经无法辨认,眼前的黑也不是认知中的黑,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名相,无法表达,而不得不称为的‘黑’。 毓天青忽然发觉,所谓的清醒和沉睡,或许根本认不清楚。人,只是用一贯认知的概念来定义存在,而不是真的认清存在本身。这便是我们只能不停的赋予生命新概念,而从来没有把握生命中的未知,但却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经历了一段不知是生是死的过程,当毓天青重新‘清醒’的时候,也就是意识重新感知外物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早已身处一个陌生环境。四周的山岩洞穴,天然的潮湿伴随着偶尔的山泉滴水,显示这里的一切浑然天成。 地上躺着东倒西歪的人,他们呼吸平稳,看起来都像是睡着了。在人群中,她找到了绿绮儿,绿绮儿被反捆着双手,昏睡在地上。毓天青用力的推了推她,却发现她睡的极为深沉,仿佛隔绝了一切外知感觉,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毓天青微微一叹息,指捏法诀,将捆住她手的缠丝网解了开来。这是之前,彭泽木暗地里教她的解网方法。 缠丝网已经将绿绮儿的双手手腕处,勒出了血痕,可见其捆缚之紧,然而此时松开,她却毫无反应。毓天青不由蹙眉,这般等同昏迷的状态,究竟何以至此? 至于其他人,也是一样。 于是,毓天青独自一人在山岩洞穴内摸索着。 记得彭泽木之前提到过,苦境极西之地,乃是岩洞密布之处,譬如眼前的景象,莫不是…… 毓天青顿时沉下心来,有了确定的了解,比提着心去猜测,总是要安心的多。如果是上官独耀,那么之前的种种的诡异,眼前一切的不同寻常,就解释的通了,即便是再出乎意料的事情,毓天青也都会觉得十分正常。 毓天青一边思忖着,一边向内走去。 石洞中的温度越来越低,就连洞穴口中来往的气流,也是愈来愈阴湿难忍。毓天青忽然觉得,仿佛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寒若冰窟的世界。 又不知走了多少路,就在毓天青不知身在何处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汩汩’的声音,好像有水流涌动。毓天青顿时加快了脚步,向发声源走去。 转过一个洞穴,眼前豁然开朗。 红,铺天盖地。天上天下,无处不是鲜艳夺目的红。 毓天青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眼前的一幕太过惊骇,以至于她不知要如何表达她的情绪。 巨大的火池,跳动着艳丽的火光,因为这些火焰太过美丽,焚烧的样子,就像湍湍的流水,多情绵长。 火池之上,是无数的火红色铜柱,上面缠绕着锁链。许是一直被烫灼的缘故,每一根柱子上,都微微泛着黑光。甚是洞顶之上,无数火红的丝线布满了山石缝隙之中,细细看去,隐隐流动。 无法磨灭的红,如同一卷盛大的火焰图,不容拒绝的展现在毓天青的面前。 这般鬼斧神工的存在,是自然的诞生,还是神鬼的手笔?毓天青心中怀着吃惊和敬畏,向前走了一步。 巨大的阴冷寒气排山倒海般袭来。 毓天青忍不住倒退了数步。 颠覆认知的存在,颠覆习惯的存在,似乎在嘲笑毓天青的无知,火池中的火焰忽然跳动的更为热烈起来。 若不是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寒,毓天青即便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都觉得热的喘不过气来。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存在。 火,不再是热的,而是冰寒冻人。 颠倒,颠倒至极! 打破了固有的规律,超出了天地的法则,这本是不该存在的存在,但却真实的存在于毓天青的面前。 毓天青不由低声轻喃,“这里,究竟是何处?” 空无一人的山洞岩石,无人回答的颠倒之处,唯有来往呼啸的山风,说着无声胜有声的答案,那就是他们尚在人世间的真相。 就在呼吸都仿佛即将要静止的这一刻,一道冰凉的女声悠远传来。 “好戏尚未开演,怎么就要离开?” 声音余震,如涟漪一般传入来往的岩穴动,沉沉回向。 毓天青止住脚步,环顾四周,四面都是岩穴,这些岩穴中的气流,如同呼吸的口鼻,来往不辍。女子的声音,仿佛从这些气流中传荡,却又似乎消失在这些气流之中,无法捉摸。 毓天青无法得知对方的方向,面对对方主动的挽留,毓天青不由自主的问道,“不知什么样的好戏,即将要开演呢?” 女子吃吃一笑,“莫急,莫急,你既然来了,就好好坐下来看一看罢。” 如同一位老友对自己的特别嘱托,使得毓天青碍于情面,不得不留下来,继续等待着即将要到来的场景。 而在毓天青的心中,对于即将要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也同样充满了好奇。 顿时,毓天青淡然一笑,悠然道,“好,恭请不如从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不用一般的存在,不同寻常的规律。 毓天青顿时走了进去。 冷,是刺骨的冰寒,是仿佛置身在漫天冰雪之中。 尚且来不及适应,毓天青只觉得眼前一股力量磅礴而出。冰冷之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眼前的场景似乎变得更红更明亮。火池中的火焰,跳动的更为活跃,无数的火红色铜柱也变得更为赤红,洞顶之上以及四边山壁,火红色的丝线分布的更为细密。 冷与热的对立,两极的反差,观念的颠倒,都让毓天青的内心迸发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不是真气的涌动,而是一种觉知,一种自我的审视,当这股觉知的力量出现的时候,毓天青忽然看见了内心的无明,无明没有颜色,却是未知的黑暗。 霎时,一阵鬼哭狼嚎之声瞬间响起。 阴风阵阵,毓天青定睛看去,无数火红色的铜柱上,不知何时,竟然被绑上了人影。 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那些人被绑在铜柱上,耷拉着头,仿佛还在沉睡一般。他们衣着各异,大部分都是朴素的农民装扮。 毓天青心中一沉,这些人,正是此前苦境失踪的百姓。看着他们被绑在铜柱上,犹如架上火堆,毓天青不由冷声道,“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女子的声音咯咯笑了起来,“别着急呀……” 似柔还轻的语调,只让人更加的寒毛直竖。 说罢,火光顿起。 而冷,更为深沉。 那跳动的火焰,陡然蹿起数米高,如同卖力扭动的舞女,忽然兴奋了起来,舞姿也跳的更为疯狂。 然而,铜柱之上的人,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他们贴在铜柱上的肌肤滋滋作响,好像是铁板烧的猪肉,受着无止境的烙刑。光凭想象,就能知道,这些被绑在铜柱上人,该是多么的痛苦。 毓天青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不由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女子并不答话。 取代问题的,是新一轮的惨叫。 毓天青顿时飞身一跃,抽出长剑,对着锁链挥剑劈去,锁链毫发不损。毓天青深吸一口气,再次砍在锁链上,真气激荡,剑刃与锁链发出铿锵的白色火化,然而那捆绑着无辜者的锁链依然纹丝不动。 毓天青高声斥道,“残害无辜者,这就是伱要让我看的好戏码吗?” 空中再次响起咯咯的笑声,“你生气了?” 毓天青沉声道,“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女声笑道,“世间万物于修者而言,都应该是无心,一个有境界的修者,怎么会动心生气呢?毓天青,看来你的修为境界也不过尔尔。” 毓天青惊疑道,“你认识我?” 女声笑道,“是的,我不仅认识你,我还非常了解你。而现在,我更加清楚你了。” 毓天青道,“你认识我,那我是否也认识你呢?” 女声笑着,毫不掩饰道,“当然!” 毓天青摇了摇头,“可是在我的印象中,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像你这样听着惨叫还能笑出声来的变态者。” 四周气压顿时一凛,冰寒之气倏然凝聚。 陡然,道道惨声嘶叫而来。随即只听的‘嘭嘭’的炸裂声,毓天青的目前一片血雾。 铜柱上的人儿,竟然血肉翻飞,纷纷裂成数块,落在火池之中,被火苗无情吞噬。灵魂、肉体,似乎在这一刻,统统被消磨殆尽。 毓天青眼底一片赤红,她满腔的怒意勃然而起。霎时,手中有情剑长鸣作响,剑随心动,直冲而起,纵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但是此刻这一剑,却是不得不挥。 未知的方向,是有情剑的剑意,毓天青心剑合一,朝着虚空无尽之处,以全身真气,一剑挥出。 这一剑,挥出的是她的一腔的怒火,挥出的是她的无可奈何,更是挥出她对这个善恶无序的世界的痛惜和不忍。 尽情一剑,浩气全开。有情剑通身包裹的青色光芒,凝成一线,朝着山壁一处刁钻的位置,直激而去。 ‘闷哼’一声轻响,是对方被剑气所伤。 女子顿时恼恨道,“毓天青,你以为你能破坏的了这个地方吗?你可知此是何处?” 毓天青冷声道,“愿闻其详。” 女子道,“这里是鬼蜮的寒冰之狱,是鬼王以大神通,变现在此,并非世间之力,亦非世间之力可撼动。我劝你收起那不切实际的心思,臣服鬼蜮,或许还有你的一席之地。” 毓天青怒极冷笑,“非世间之力又如何?区区一点神通,难道就能磨灭世间的意志吗?” 女子嗤笑道,“不自量力。这个世界有谁能有这样的神通造化?即便是道祖,也不曾有沟通三界的力量。” 毓天青冷声道,“所以,这就是你选择鬼蜮的原因,臣服邪恶,臣服黑暗,为这区区的神通之力,而出卖自己的灵魂?” “住口!”女子喝道,“毓天青,你以为你是谁,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个蝼蚁,就敢来质问我?” “我为何不敢质疑你?”毓天青道,“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人,真的以为自己就可以凌驾众生之上?” “你……” 毓天青冷笑道,“一个靠出卖灵魂的鬼蜮走狗,你真的以为,你可以狐假虎威吗?” 霎时,有情剑怒意长鸣! 女子勃然大喝,厉声尖叫,“毓天青,你不要太狂妄!” 毓天青冷笑了几声,幽然道,“曾经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需要狂妄,但是此时,我却不得不如此。”毓天青朝着那角落之处,直直看着,声音沉稳而有力,“其实,你说错了。我这并不是狂妄,而是……舍我其谁?!” 话落,风起。 有情剑青芒蒸腾,无尽的气流在它身边旋绕,似集九天之源。通天之力,源源不断的汇聚于有情剑,毓天青微闭着双眼,淡定而冷静。 无上的气压充斥着一方结界。 女子看着这样的能源涌动,似乎有了怯意,她忍不住喊道,“毓天青,你要做什么?你真是……真是太放肆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无心何处情 世人只道修者无心,岂不知修者之心不在一己私利,若为天下苍生,自当不怒而怒,不争而争。 青光瀑涨,剑芒冲天。风疾云涌荡六合,地摇山摧破十方。 ‘轰隆’一声巨响,天地衡崩。 女子尖声厉叫,“疯了……疯了……” 结界已破,山石尽碎。 眼前火红的场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破裂的山洞,以及即将崩塌的山顶。 女子尖声阴笑着,“毓天青,你发怒了,你破了道心。” 毓天青一脸淡然。 女子继续尖笑道,“毓天青,你等着吧,等着鬼蜮对伱的制裁。” 声音幽然而散,山洞也彻底崩裂。 毓天青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留下一地尸骸任碎石掩埋。 所有人不管以何种方式,最终都会归于尘土,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们活着的时候,以什么样的面貌、什么样的方式,而生存在世。 毓天青回到起初被遗留的地方,却发现原本横倒在地上的人通通都不见了踪影,就连绿绮儿也不见踪迹,整个山洞变得空空如也。 奇怪的事件,诡异的地方,处处都透着古怪和阴森。 如果说,曾经的毓天青或许会不由自主去猜想事情的走向,会因未知的恐惧而忐忑不安,那么现在,她对一切都坦然接受。因为,你担忧的,未必不会发生,你在乎的,未必不会失去,即便你多么恐惧未来,未来也是一样会降临,所以,任何的情绪,任何的揣测,对当下而言,都没有一丁点的实际的意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毓天青独自一人朝山洞外而去。 荒凉的戈壁是一眼望尽的杳无人烟。灰暗的天空,绵延万里,看不见真实的颜色。毓天青独自一人走着,没有止境,就像人生,不知何处是终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长的路,毓天青的脚下依然是一条荒凉的路途,漠漠沙土,无边无垠。 天空的颜色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铅灰,仿佛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 景是一样的荒,天是一样的灰,路是一样的孤独。除了毓天青,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出现,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毓天青。 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远离了世间的嘈杂,没有了勉强,同样也没有了兴致,没有了约束,同样也不存在的自由,没有任何选择,同样也不存在对立。 毓天青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忽然明白,其实根本无需无心应万物,只因万物本寂寥。 霎时,眼前的道路碎裂成块,灰色的天空亦如同一道突然被打破的玻璃,瞬间支离破碎。 漫天的斑驳在这这一刻掉落,落于虚空,消失不见。 青蓝色的天幕,重新回到了毓天青的眼眶之中。山壁洞穴,石块堆叠,这才是真正的苦境极西之地。 刚才的一幕,竟然是幻境。 “鬼蜮临世,群魔乱舞。莫道邪魔惑世间,实是人心自入邪,若是一腔正心在,何来鬼蜮入人间。” 熟悉的诗号,洪亮的声音,从天而降。 玄黄金衣,璀璨夺目。赫然是上官独耀,踱步而临。 来人自带来风,长发狂舞,拂袖之间,尘土飞扬。 “上官独耀,你终于出现了。”毓天青镇定自若,“我正不知何处去寻你,不料你来了,倒也省的我辛苦。” “哦?”上官独耀噙着似笑非笑的嘴角,说道,“看来,看到我是你的幸运?” 毓天青道,“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可惜你作孽太多,而我又恰好就在,看到你这张邪恶的嘴脸,其实,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上官独耀放肆长笑,道,“那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毓天青淡淡道,“既不幸运,也非不幸。” “哦?”上官独耀兴趣盎然,“此话何解?” 毓天青道,“幸或者不幸,是对仰望者而言的,而我……又何必仰望于你呢?” 上官独耀笑而抚掌,“真是说了一段了不得的话。不过……你的实力,是否配得上你的说辞呢?” 毓天青从容一笑,“试过才知。” 剑随心动,有情剑乍起锋芒。 上官独耀哈哈笑了起来,“有趣,有趣……可惜,可惜……” 毓天青不禁问道,“可惜什么?” 上官独耀道,“可惜你这样的女子,只会让男子望而止步,实在可惜。女子就应该柔情似水,温婉承情,这样才会可爱。” 毓天青笑道,“如此说来,确实承的起你‘可惜’二字。” 话声落,气氛倏凝。无形压力朝着毓天青铺天盖地而来。 毓天青气劲全开,高声道,“剑起!” 霎时,青光炽盛,浩浩清气,抵住这四面而来的阴森之意。 上官独耀大喝一声,“掌来!” 虚空之中,一只血色手印陡然而现,带着无比的邪恶之气,朝着毓天青当头罩来。 毓天青不慌不忙,剑气清光长盛,迎着血色大手印,直面而去。 上官独耀见状,冷笑一声,“找死!” 顿时,血色手印突然变大,掌压灌溉,毁天灭地。 毓天青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意外的,她竟然闭起了眼睛。 并不是对于强大力量的妥协,也不是对于强大力量的藐视。她只是在感知这强大的力量。 一切力量从虚无起,而虚无本来无万物,何来的力量?! 对于毓天青的气定神闲,上官独耀一声爆喝,“狂妄!” 血色大手印裂掌贯地,威压之势罩顶而落。 与此同时,浩然圣气从有情剑蓬勃而出。 两股相反的至极力量,两种毁天灭地之能,生死一汇! 黑暗无尽蔓延,幽邪无量蒸腾。 那赤红的血色覆盖了整个大地。寂灭,充斥在乾坤的每一个角落。时间仿佛冻结,没有呼吸,彻底无声。 万物归无,天地入虚。无声的气息,犹如鸿蒙初开的寂静。 当时间就此止静之时,骤然,一道沛然清气,陡生人间。 有情剑青光长明,从赤红手印之中贯穿而出,一剑之击,血色大手印倏然而散。 冉冉圣气,浩光长存。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寒冰无间狱 自古邪不胜正,然而战胜邪暗走向光明,却是一个剥皮蚀骨的过程。很多人倒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是因为邪恶太过狡猾,而是因为内心不够强大。 唯有强大的内心,才能支撑得起光明的崇高。 上官独耀传来一声呜鸣。血色大手印从空中快速消散,天地复归,乾坤朗照。 毓天青持剑而立,衣襟飞舞。当轻扬的长发飘落在她光洁的脸上,她如玉的肌肤散发出圣洁的光晕。 上官独耀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出不可置信的惊狂,“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个人得意太久,就忘记了失败的滋味。 一个人娇矜太久,就忘记了谦卑的姿态。 上官独耀怒不可斥,血色大手印想要再聚风云,却发现手掌中心一点青芒,正在侵蚀他的邪气。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毓天青,满是惊讶的神色中竟含着一抹惶恐,“无垢圣气!怎么会……” 短瞬的惊慌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嗔恨的愤怒。 “不!我不相信!” 上官独耀呐喊着。 霎时,天光陡沉,黑霾瞬间倾倒。 上官独耀不顾一切的催动真元,他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雾,顿时,天地之间,血光大手印重新降临。 以血为祭,用灵魂做桎梏,强行吸纳天地灵源,血色大手印光芒炸裂,只听上官独耀一声大喝,“八荒无忌!” 群邪俯首,精灵遁走。 整个大手印呈至黑之色,衍边的暗红血色无尽蔓延。 至极之力,冲击天地,霎时日月晦暗,寰宇皆动。 从未有过的压力,倾覆在毓天青身上,每一寸皮肤,每一处经脉,每一块骨骼,都极力承受着。 毓天青闭上眼,默默感受。 有情剑青光炽烈,萦绕在她四周,面对似群邪涌动的黑暗,静静燃烧。 这是剑意的燃烧,是毓天青与有情剑心剑合一的融合。它代表的是毓天青本身的意志。 如果在场外,你可以清晰的发现,时间仿佛就在毓天青身边停止,血色的黑暗无法突破有情剑的青光,更是无法侵蚀毓天青道心的坚固。 无法寸近的血色大手印,似乎在这一刻也变得停滞,这是上官独耀不能忍受的。他怒号连连,再催真元。血色大手印暗光贯沉,四方尽摧,八荒覆灭。 灭世之力,已非人间所有。 强大的力量积压在毓天青周围,使得毓天青的心力反而更加凝聚,感知也变得更为深刻。 空无一物的虚无,何以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果这股力量非世间所有,那么又为何会出现在世间? 所以,力量究竟来源于何处? 当心入于寂空,心的感知不仅可以触及眼界所到之处,连眼界之外,都可一一融入。十方上下,六合无垠。心,无有边界。甚至,随着毓天青的意识深入,所有的东西都在缩小,万物渺小,沧海一粟。 直至最后,融入更广阔的虚空,一物不见。 一股宁静的力量忽然从毓天青的胸口升起。这股力量浩荡、宽广,并且朴素而古远,当这股力量充盈自身的时候,毓天青忍不住要将它释放出来。 强烈的宣泄之意,让这股力量凝聚成一点,毓天青浑然一声大喝,宁静之力蓬勃而出。蓦然,有情剑青光瀑涨,遍照天地。 四海八荒正气浩然,十地九天净光长存。 血色大手印再这股沛然清正的力量面前,显得缥缈卑微,瞬间就被击散,至暗力量不值一提。 上官独耀闷哼一声,身形倒飞出去,直直撞在几十米外的山壁上,山壁骤然崩塌,他心肺巨伤,动弹不得,碎石几欲将他掩埋。他僵直了身子,恍若挺尸。 毓天青持剑飘身而来,剑光寒芒,直逼上官独耀的心口。 突然,一道诡风闪过,毓天青身形一滞,只见闪着紫异妖光的鬼爪忽然撞击了有情剑的剑尖,使得有情剑偏向了一旁,横扫碎石无数。 上官独耀的面前,一名女子陡然而现。她如雪的长发,飘荡不息。 “夜飞雪?!”毓天青惊讶道,随即她又恍然,“原来那个躲在结界后面的女子,是你!” 夜飞雪双目含恨,怒意嗔怨,“毓天青,为何你事事都有伱的出现?” 毓天青淡淡一笑,“是否因为我的作为,让你恼羞成怒。以你如今的立场,我姑且当做是对我的赞赏吧。” “你……”夜飞雪词穷难辨,却又不甘心道,“你莫要太狂妄了,当真以为你就天下无敌了吗?” 毓天青奇道,“为何你的口气,仿佛总在说我的不是?难道这场争斗是我要挑起来的吗?”毓天青又问道,“难道这些无辜的修者百姓,是我抓来的吗?难道你所谓的寒冰地狱,是我铸就的吗?” 夜飞雪无言以对。 毓天青上前一步,“你们造下这么多的罪孽,却将恶果怪罪到别人身上,是何道理?” “……” 毓天青又道“夜飞雪,你是否忘记了,你乃是神族的后裔,流淌的神之血脉?却甘于堕落,与鬼同行,你自己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夜飞雪脸色煞白,身体如纸一般抖动。她启动着唇齿,犹豫了半响,才颤抖的喝道,“毓天青,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的父母,还是我的师长?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 倔强神态,颤抖的发声,只是底气不足的逞强。 毓天青微微一叹,“不错,我确实没有资格。” 意外的回答,令夜飞雪顿时一愣。 毓天青道,“我不是你的谁,更没有管束别人的权利,所以,堕落还是升华,都是你的选择,你应该有选择的权利,只不过……”她沉声道,“所有的选择,都会有后果,而后果,也是你必须要承担的现实。” 夜飞雪咬着唇,勉强道,“不容你费心。” 毓天青淡淡而笑,“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有情剑光芒再现。 夜飞雪顿时喊道,“你要做什么?” 毓天青声若寻常,一字一句道,“斩妖除魔!”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飞雪威胁 第一百二十四章夜飞雪威胁 对于一些至恶之人,所谓的善良,只会让他们肆无忌惮。当人性中的黑暗泯灭了他的光,你的善意,是他眼中的愚痴,你的退让,是他内心的得意。 能让他屈服的,唯有更强大的力量。 夜飞雪顿时拦在上官独耀的身前,“毓天青,你敢与鬼蜮为敌?” 毓天青淡淡道,“我从不与任何人为敌,我唯独与恶为敌!” 夜飞雪双目赤红,冷笑了数声,“好啊,那伱可别忘了,白云深还在我们的手上,你是想看见他身首异处的模样吗?” 毓天青神情一黯,“夜飞雪,他可是你的兄长,你们可是最亲近的人。” 夜飞雪目光凄迷,“是啊,他本来是我最敬爱的人,只不过那都是曾经。”她目光直直看着毓天青,满是恨意,“就因为你,他抛弃了我,他可以不顾我的生死,我又何必要在乎他?” 毓天青叹息道,“你总说你对白云深的爱是真心实意的,是深刻不同寻常的,那么现在听起来,似乎也不过尔尔。” 夜飞雪恨声道,“那都是因为你出现了,如果不是你,我和深哥,还是和曾经一样亲密无间,互相扶持。” 毓天青道,“你总将自己的问题怪于他人,难道,你所谓的真爱,就是这么的容易多变?你若真心喜欢白云深,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你和这名魔域之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难以启齿的答案,令夜飞雪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 毓天青笑道,“这样的感情,真的可以支撑你在此大放厥词吗?” 夜飞雪欲辩无言,不甘的看着眼前之人。 她嗔怒毓天青的出现,抢走了她一直深爱的人,同时,她也怨恨自己的意乱情迷,失去了说爱的资格。更厌恶此时居高临下,被质问口伐的是自己。 不,她绝对不承认毓天青的说辞。 夜飞雪冷声道,“你不必来说这些大道理。你没出现以前,我和深哥都是好好的,中阴界也是好好的,可是自从你出现后,这一切就都变了。所以,造成这一切的结果,就是因为你毓天青。” 不愿清醒的人,是叫不醒的。 毓天青场长长一声叹息,幽然道,“如果你怨恨我,可以使你好受,我可以甘受你的怨恨。但是,怨恨只会让人心丑陋、堕落,哦……也许,你此刻的身份,正符合你心的变现。” 夜飞雪嗤笑道,“如果说我是假情假意,那么,我倒是要看看,你的真心又有几分?”她的目光闪过一丝冰冷,阴笑道,“毓天青,你不想白云深现在就死,就让我们走。” 毓天青看了一眼捂着胸口,气息衰微的上官独耀,淡淡道,“夜飞雪,你真的要走这条不归路吗?” 夜飞雪厉声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放还是不放?” 毓天青道,“我可以放你们走,但是,你们也要释放白云深和所有被你们绑来的无辜修者和百姓。” 夜飞雪咯咯一笑,“毓天青,你是要用白云深的命跟我谈条件吗?” 毓天青蹙眉,沉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夜飞雪笑着,但笑容里隐藏的满是恶毒,“毓天青,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毓天青冷冷的看着她,随即收回了长剑,冷声道,“你们走吧。” 夜飞雪扶起上官独耀,她的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毓天青,你不是要救白云深吗?来碧落潭吧,我在那里等你。” 说罢,她便带着上官独耀离开。 人有时候会变得非常奇怪,对于爱而不得,会很自然的产生仇恨。分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相爱的时候,被称为‘善缘’,相杀的时候,被当做‘孽缘’,花前月下,可以转眼你死我活。似乎从来就没有人去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因为他们只纠结得失感受,纠结对错是非,忙着寻找借口来理所应当。 晓夜霜重,露华正浓。 夜飞雪一声叹息,幽幽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上官独耀押着酒,戏谑道,“人心,果然善变。”他一把将夜飞雪拉近怀中,抚摸着她雪白的长发,笑道,“尤其是女人心,更是更善变。” 夜飞雪似嗔似娇的睨了他一眼,“善变的不是女人心,而是你们男人。若非男人见异思迁,何故女人心善变?” 上官独耀一口喝光杯中酒,大笑道,“毓天青还真是没说错。” 夜飞雪一怔,轻咦了一声,“哦?是什么呢?” 上官独耀笑道,“你总是喜欢将错误归结给别人。” 夜飞雪目光转冷,语调却更温柔,“既然你认为毓天青说的对,那我就不该把你救回来,让你死在她的剑下,才好呢。” 上官独耀哈哈一笑,“你舍得吗?” 夜飞雪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死了倒也清净。” 上官独耀刮了刮她的下巴,笑道,“可我不舍得你年纪轻轻就守寡。” 夜飞雪拍掉他的手,别过头去,佯装生气,“你既然觉得毓天青说的对,你大可找她去,可别来哄我。” 上官独耀哈哈大笑,“女人心呐……” 夜飞雪横了他一眼,“女人心如何?” 上官独耀道,“心口不一。” 上官独耀顿时就亲了上去,一番旖旎婉转之后,夜飞雪喘着气,问道,“三天后就是碧落盛宴,你打算将白云深如何处置?” 上官独耀沉了沉脸,“看来,你还是没有把旧情郎忘记啊。” 夜飞雪道,“他不是我的情郎,但是他毕竟与我有千年相伴的情分,我总是不能真的看着他被……” 上官独耀顿时沉声道,“此事,经过毓天青这么一闹,已经不是你我能够掌控的了。” 夜飞雪恨声道,“这个毓天青,这次一定要让她有来无回。” 上官独耀目光冷然,阴鸷一笑,“放心吧,我一定要让她后悔放过我,会是什么样的代价!” 世间之事,就是这么颠倒。你的放行并不一定能得到感恩,甚至有可能是更为猛烈的报复,而且可以振振有词。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五 碧落潭盛宴 碧水山涧,千柳垂绦。 这里是苦境西地,戈壁滩上难得一见的绿色。 数百里宽的碧水潭,荡漾着波光,在微光折射下,盈盈散发着粼粼晶茫。 三天后,毓天青依约而来。 碧水潭一片平静。和风吹拂,涟漪微荡,一切看起来都是美好祥和。但毓天青知道,这份平静的背后所隐藏的,恰恰正是不平静。 霎时,鬼气森然,四野成寂。 随着一阵鬼哭狼嚎之声,碧水潭上惊现来人。 玄黄金衣,宝珠顶戴,正是上官独耀无疑,而在他的身侧,长发如雪,眉梢含情,正是夜飞雪。 三人相对,宁静的气氛倏然冷凝,三人各自的磁场顿时在这片水潭上,掀起涟漪阵阵,水波翻飞。 我们每个人都会散发属于自己的气息,当独立的气息混合他人的气息时,相合的,则融合在一起,愉悦身心,对立的,则发酵成尖锐的磁场,即便不说话,也是互看两生厌。 此刻,两方相对,即是如此。 上官独耀狂傲如斯,败于毓天青之手,岂能甘心。夜飞雪本就对毓天青不满,那一股怨气支持着她要将毓天青打垮才甘心。 两股相反的力量,碧水潭上一触即发,真气运转,不必出招,亦是对决。 蓦然,碧水潭震荡不休的水面,顿时爆裂,迸出千尺之浪。真气滚滚,激荡不休。 毓天青率先出声,“上官独耀,你已经败于我手,就不必再卖关子了,究竟意欲何为,不妨直言。” 上官独耀阴着脸,他霸占苦境半壁江山,却败在毓天青之手,实在是他人生之耻,顿时说道,“之前我小看了你,这才败于你手,今日,就在这碧水寒潭之上,我们一决胜负吧。” 毓天青淡然道,“我可不是为比试而来。” 上官独耀冷冷一笑,“伱想要的,尽在此处。” 他大手一挥,碧水潭上再现波澜,几十根泛着紫光的妖异灵纹柱,从寒潭之中耸立而起。每一根柱子之上,都缠着黑金色的锁链,锁链上都绑着一个人,绿绮儿亦在其中。 毓天青冷声道,“鬼蜮的伎俩,还真是千篇一律。” 上官独耀沉声道,“可不止如此……” 说罢,碧水潭最中央处,兴波涌动,一方暗红色的祭坛破水而出,整个祭坛呈莲花状,暗光涌动。祭坛之中,横躺着一个人,那人白衣风姿,俊美清朗,赫然正是白云深。此刻,他双眼紧闭,昏迷不醒,身上缠着无数的黑金锁链,如同砧板上的肉,待人宰割。 毓天青眸光一缩,沉声道,“夜飞雪,你还有一点人性吗?” 夜飞雪双唇一泯,白云深之况,非她所愿,但又不甘心被毓天青呛声,心思巧转,反唇相讥道,“毓天青,你口口声声说想救白云深,不如我们测试一下,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毓天青道,“你想如何?” 夜飞雪道,“只要你答应心甘情愿的躺在这红莲祭坛上,我便放白云深走,如何?” 毓天青冷笑道,“你拿什么保证?” 夜飞雪道,“我自然说话算话。” 毓天青淡漠道,“你确定,你有抉择的资格吗?” 夜飞雪呵道,“毓天青,你是不愿意吧,枉费深哥对你这般在乎,关键时候,你不也只顾爱惜自己吗?可见你平日里的那些话,不过都是假仁假义。” 毓天青笑道,“难道我要愚蠢的相信你没有分量的话语,牺牲在你所谓的理论假设上,才算是真心实意?”毓天青轻笑了起来,对着夜飞雪道,“太可笑了。” 夜飞雪顿时怒红了脸,“毓天青,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全心的爱深哥。” 毓天青淡淡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白云深,我来救他,是因为友情,因为恩情,因为一起并肩而立的岁月。何况……”她幽然道,“谁说,一个人必须为另外一个人牺牲,才算是所谓的爱!” 夜飞雪气道,“你总算是说出来了。” 毓天青道,“如果道德式的绑架,就是你所谓的‘爱’,那么我只能说,你是多么的缺爱呢?将对方的生命绑在自己身上,如果是你,是否真的可以承担起这样的爱情?” 夜飞雪道,“爱一个人,自然是愿意为他生,为他死。除非不爱……” 毓天青叹道,“如此,我无话可说。” 夜飞雪嗤笑道,“你理屈词穷,自然无话可说。只是,你既然不愿意和白云深交换,那么我也不会对你留情。” 毓天青轻笑道,“你的多情,留着自己用便好,不必给我。” 说罢,剑声长鸣,有情剑竖立于前,毓天青静静的看着上官独耀,淡然道,“鬼蜮收魂人,请吧!” 上官独耀双手高举,真气倏然勃发,身后之处,十面黑幡乍然而现。黑幡之上鬼气森森,特殊的白色符号,是鬼蜮指令。此时黑幡招展,妖气蒸腾,顿开八方鬼门,无尽的阴气如潮似涌,蓬勃而出。 群邪礼赞,妖灵俯首。 鬼蜮黑帆围立在莲花祭台周围,无数邪气随即而来,如团团黑云将白云深笼罩其间。 黑,是化不开的邪,暗,是抹不掉的罪。 毓天青手持青光长剑,翩然而起,伫立碧水之上。剑气萦绕,衣袂翻飞。 上官独耀骤然一声大喝,无数邪气从黑帆之中宣泄而出,沿着乌金锁链,通往每一道灵纹柱上,顿时,灵魂的哀鸣,响遍每个人的心头。 只听上官独耀口中念念有词,不过多时,骤然一声大喊,“中阴法度!” 浓郁的邪气源源不断的输入灵纹柱中,灵魂的嘶鸣变得更为惨烈。 夜飞雪冷着声音,徐徐说道,“中阴,是每一个灵魂死后的必经之处,那里有每个人无法面对的过去,无法启齿的隐秘,而今就要在此一一展露。” 短暂的压抑,并不是彻底的消逝。 佯装的逃避,并不是真正的解脱。 中阴法度,无比神秘的力量,这份力量引起的灵魂共振,让每一个被困在灵纹柱上的人,都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仿佛心底最深处,最不堪回首的记忆,统统被翻了出来。 那些本不愿忆起的往事,此时就像定格的场景,一遍一遍的回放着,将曾经被压抑的痛苦,扩大了数倍的呈现在眼前。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幽冥之力灌注 人之所以不想面对那些难堪,看起来是因为那些难堪带来的痛苦,实际上,造成这些痛苦的,往往是观念,因为一些观念的存在,导致思想出现了死角,而一旦陷入这种死角,随之而来的,就是解不开的烦恼,理还乱的忧愁。 被深入摧残的灵魂,此时剩下的只有哀鸿遍野。 即便耳膜对这样的声音已经麻木,但是内心的触动依然深刻。 毓天青的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亮如白昼。有情剑,已经迫不及待斩断这些罪恶的枷锁。 上官独耀忽然大喝一声,“冥力灌注!” 霎时,黑霾遮天,暗邪涌动。 天地间至幽至暗的邪气,在众人头顶汇聚,如黑雾云海,层层翻滚。骤然,在这片晦暗邪海之中,陡然惊现一道光柱,光柱之中波云诡谲,散发着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过的阴嚎之声,仿佛有无数的幽冥魍魉蕴藏其中。 毛骨悚然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的感受,那是一股让内心深处、灵魂尽头都畏惧颤抖的力量。 光柱之外,无数的力量旋涡翻腾着,犹如末世降临。 上官独耀的双目射出惊喜的光芒,他原本桀骜的脸上,此时满是虔诚的敬仰,他仰望这样的力量,更臣服这样的力量。 “伟大的冥王,请你将力量赐给你最忠实的臣民。” 顿时,光柱直垂而下,那巨大的光芒在上官独耀的头上凝聚成一点,瞬间破顶而入。 “啊!!!”上官独耀发出巨大的惊呼,是有限的身体承接无垠力量的痛楚,也是卑微的灵魂仰望无上力量的崇敬。 半响过后,光柱渐渐消散,上官独耀浑身流淌着力量的波动。他骨骼作响,血脉偾张,陡然狂喝一声,气流奔腾,劲扫六合。 他的双眸射出冰寒的压力,朝毓天青喝道,“今日,我便收了你的魂魄,制成鬼蜮最忠实的仆人!” 毓天青冷然傲声,“妄想!” 掌起! 剑出! 又是一番风云涌动,又是一场生死交战。 只是这一次,有情剑的圣洁青光在上官独耀的至深幽暗的力量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毓天青长发飞舞,衣袍鼓动,邪恶的力量如道道旋涡,在她的身侧滚动不休。那扑面而来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寸寸尽裂。 与此同时,血色大手印翻天而起。巨大的手掌,汇聚着灭世之力,直扑毓天青头顶,势要将她一掌拍碎! 毓天青长发猎猎,她紧紧握住有情剑,独立于天地之间。 有情剑的剑芒极力的分割着源源不断涌来的邪恶之力,那一点微弱之光,如风中之烛,在无尽幽暗中飘摇不定。 毓天青闭着双眼,将心识全部打开,瞬间,那强悍无匹的阴森之力,猛地蹿入其中。毓天青‘闷哼’一声,身体陡一战栗,脸色顿时煞白。这是第一次心识被他人的力量入侵,毓天青急忙稳住心神,抱一守中。这异界之力,有着蛮横的自主性,它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嚣张姿态,肆意在毓天青的心识空间内扩张起来。 毓天青眉头紧蹙,用力的在与这异界之力抗衡,因为全神贯注,她浑身血脉凝结,真气翻动下,极有爆体的可能。 毓天青极力维持着心识的空间,然而这强大的力量并非是毓天青初开的心识能力所能消化的。即便她再怎么努力,这股超世的力量,都纹丝不动的占据着主导地位。 空间逐渐被占领,原本莹亮的心识之光愈加黯淡。毓天青的脸色从最初的煞白,到此时的黑气翻腾,显然,已是支撑不住。 夜飞雪遥遥看着,脸上露出雀跃之色。 上官独耀见此,更为得意,连连催动功法。邪暗之力,滚滚而来。 毓天青垂着头,任幽邪之气蔓延自身。心识空间中,幽冥的黑暗如潮水蔓延,毓天青紧紧守住唯一的光明,并将自己全身心的陷入其中。 一念成一点,一点含大千。 一点光明巍然不灭,心识空间就能长存。 心识之外,肆意的黑暗侵蚀着所经过的每一寸空间。 毓天青被包裹在黑暗邪气之中,如阳焰笼身,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吞噬殆尽。 夜飞雪巴巴的看着,只希望下一刻毓天青就被这至暗之气,侵蚀消亡。 当所有的黑暗倾覆而来的时候,那无形的压力,如同被挤压的空间,迸发出扭曲的力量。然而……一点青光不灭! 夜飞雪雀跃的神情顿时怔楞住了,“那是什么?” 上官独耀看着那一簇青光,脸色沉了数沉,他顿时再提真气,真气运用至极限,连七窍都已迸出鲜血。 夜飞雪变了脸色,“上官独耀?!” 上官独耀沉默不语,这样举世无匹的力量,如何能容忍那一小小的米粒之光存在,至尊的幽冥之力下,理应天地至暗,乾坤无光。 心识空间的邪暗又继续新一波的扩张,那超越世界的强大,令毓天青恍若窒息,在不容拒绝的威压之下,心光飘摇,生死难料。 暗,是无止境的侵蚀,那点滴浸润之下,灵识逐步陷入无尽的昏沉之中。所谓昏沉,就是意识的萎靡,深度的昏沉,就是沉睡不醒。 倏然,一点青光乍亮当空。 原是有情剑剑柄之处,发出的璀璨光芒。当光芒接触到邪暗力量之时,那如火舌般跳动的黑暗阳焰倏然而退。 上官独耀猛然一惊。 这天地至邪的幽冥之力,似乎十分惧怕这抹青光。闪烁之处,邪暗之力退避三舍。 夜飞雪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这确实不太可能,人力如何和异界的至尊力量相比。然而,能够与幽冥之力相提并论的,焉能普通?! 霎时,有情剑倏然吟吟作响,那一抹青光瞬间瀑涨,剑光所及之处,如鸿蒙初开,浩光无匹。 心识之中,那无尽的邪恶力量,亦如潮水猛退。 心光炽盛,荡尽诛邪! 倏然,有情剑冲天而起,剑芒旋绕,圣气冉冉。于一片至邪至暗的世界,撑起最后的光明,独领风骚!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舍利子重现 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黑暗,所以才需要光,而是因为有光,所以才让黑暗无处遁形。 无上的清气瞬间破开幽冥,邪暗的力量被迫两分。那剑尖上的青光,直向上官独耀反扑而去。 不留余地的倾注,毫无保留的真元,都令上官独耀毫无招架之力,当青光乍现目前,上官独耀顿时睚眦欲裂。一个被力量支配的身体,犹如提线木偶,一个被黑暗灌注的灵魂,终将因光明而被驱散。 一剑青光荡妖邪! 上官独耀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目,看着倏然加身的剑气青光,露出不甘心的狰狞。他拼命动了动身子,却发现怎么也无法移动分毫,灵魂和身体,恍如分离。 惊骇之意,席卷全身。 青光圣气之下,幽冥之力无处躲藏,纷纷冲向上官独耀,那无比的反噬之力,侵蚀了他最后的意识。 上官独耀睁着不甘心的双眼,缓缓倒下。犹如一个破碎的木偶,笔直而僵硬,与他一同倒下的,还有那漫天的黑邪之气。 夜飞雪满是惊骇的脸上,震惊无比,她愣愣的看着上官独耀直挺挺的倒了下来,四周邪力如土崩瓦解一般,倏然而退。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至尊力量面前,毓天青会安然无恙,而拥有这样神通力量的上官独耀,竟然这样不堪一击。 颠覆想象的结局,超出预料的设定,夜飞雪的内心顿时如狂潮乱涌 一般,她飞身向上官独耀扑去,下一刻却忍不住掩嘴惊呼,只见上官独耀浑身经脉寸断,七孔流血的倒在血泊之中。 盖世英豪,不过横肉一具,意气千秋,转眼白骨一堆。 夜飞雪顿时尖叫了起来,声音凄厉,如刀钝肉。她突然指向毓天青,厉声道,“是你,都是你害的!” 毓天青淡淡的望着她,满是怜悯,“天道好还,他死在自己最崇拜的力量之下,与人无尤。” 夜飞雪惊叫着,“毓天青,你不要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我不会放过伱的。” 说话间,她飞身而起,跃至乌金莲花祭坛之上。白云深躺在祭坛之中,沉睡的脸庞是无比的宁静,还是那般的光风霁月。夜飞雪看着白云深,瞬间泪如雨下,心中愁绪铺展而开。 曾经的所爱,今时的情人,好像忽然之间,都离自己而去。这个苍茫大地对她而言,剩下的似乎唯有孤寂。 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样的处境,要遭受这般的对待?爱而不得,得而失去,仿佛命运总喜欢和她开玩笑,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命运的玩物。 夜飞雪嗤笑着,边哭边笑,笑着笑着她放声大叫了起来。在她的观念中,悲伤已经逆流成河。 突然之间,夜飞雪原本明媚的双目陡然射出妖异的紫光。贯穿上官独耀的幽冥之力,竟然向她重新聚来。 这,是堕落的征兆,是入邪的开始! 夜飞雪凄声道,“毓天青,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总要阴魂不散的围绕在我身边?” 完全没有逻辑的话语,在夜飞雪说来,却是无比的凄惨和绝望。 毓天青蹙着眉头,“一切的结果,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夜飞雪哧哧笑着,笑的阴冷,笑的悚然,“不错,是我让你来碧落潭的,我真傻,我为什么要你来彼落潭呢?失去了一个还不够,现在两个都要离我而去了。” 毓天青道,“夜飞雪你收手吧,上官独耀已经死了,但是白云深还活着,你把他放出来,你难道忘了吗?你们是最亲近的人,是神裔之族留存在世的最后血脉!” 夜飞雪笑道,“你想让我放了白云深?” 毓天青道,“难道你不该放了他吗?还是说,你真想让他死在你的的面前呢?你忍心吗?” 夜飞雪目光缩了缩,随即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不忍心!可我真痛恨我这样的不忍心啊!” 毓天青继续说道,“夜飞雪,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夜飞雪哈哈大笑,“回头?谁能真的回头?经历的一切可以重来吗?发生的一切可以改变结果吗?要我若无其事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能让我重新变回,曾经那个对这个世界懵懂无知的夜飞雪?” 毓天青深深一叹,“如果你肯放下,肯向前看……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夜飞雪看着她,发出嘲讽般的笑声,“毓天青,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毓天青默默的看着她。 夜飞雪冷冷道,“就是你将别人的心情,看的若无其事,你将别人的经历,看的轻而易举。你只道无心是道,却不知道,天地尚且有情,无心之人,谈何是道?” 毓天青微微一怔,随即道,“你说的对!”她看着夜飞雪,缓缓说道,“只不过天地无私,它的情不是一己之情,不是一人之情,你可以爱一个人,但不代表你可以占有那个人,你若真明白天地尚且有情,你就不会无视众多无辜者惨死,也不会任凭白云深被束之祭坛,更不会助纣为虐,如今还要为上官独耀坠魔,夜飞雪,你醒醒吧。” 夜飞雪摇着头,喃喃道,“即便你说的都对又如何?即便你们认为上官独耀是个大魔头又如何?感情,就是感情,没有是非对错。深哥给不了我的在乎,他给了我,深哥不能给我的温柔,他肯给我。凭什么你们不肯给我的,别人给我就错的呢?” 毓天青见她执念过深,不由叹道,“夜飞雪,放下吧,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夜飞雪凄声大笑,“不必了,你所说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更不想去明白。我现在只想让我痛快!” 说罢,她双掌大张,十指弯曲如鬼爪锁钩。朝着四周灵纹柱一一抓过,顿时,灵纹柱上的乌金锁链,倏然而落。被缠缚其上的修者都滚落了下来,昏死在潭边。 毓天青不明所以。 不待她明白,只见碧水潭上水波汹涌,汩汩潭水如蒸腾的沸水,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喷出来一般。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灵魂哀无尽 很多时候,人们总是以很无辜、很动人、很委屈……很有道理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一颗自私之心。甚至,很多时候,他们自己都不曾察觉,这些理由是多么的自我,这些理由是多么的愚昧!当这些愚昧无知,形成自我的一种固定观念的时候,我们或许就只在做一件事,那就是自欺! 翻腾不休的碧水寒潭,蒸腾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夜飞雪吸纳着残余的幽冥之力,而幽冥之力似乎也因为她的堕魔而意外相应,无需她号召,自动就在她身旁凝聚。 境随心转,环境所呈现的样子,即是内心的真实意。正因夜飞雪的心已入邪,所有才会吸引幽冥之力,自动靠近。 而这样的真实道理,夜飞雪又怎么会去思考和明白,她此时得到幽冥之力的加持,只觉得自己浑身力量充盈,仿佛所有的不如意,都会在这股无上的力量面前,统统被粉碎。 夜飞雪一声阴嚎,那滚滚的潭水里面,豁然闪烁着数十道灰朦之色。那光晕黯淡昏沉,犹如不开化的傍晚,布满阴霾。 霎时,莲花祭坛之上忽然‘咔擦’作响,那捆绑住白云深的乌金锁链,纷纷颤动起来,发出粗嘎的摩擦声,时而的撞击,犹如发出的怒吼,冲向水面,迸发出激荡的水花。 是谁,有这样的滔天怒意?又是为何,会惊起这般的心绪不宁。 毓天青不由自主的看向祭坛之上,那沉迷不醒的白云深,默然道:白云深,是你吗? 思忖间,灰朦之色已经全然脱离了水面,完整的伫立在了潭水之上。 毓天青眼神顾及,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缩了起来,顿时,她的脸色沉的难堪,声音骤冷,“夜飞雪……” 夜飞雪面露疯狂,“如何?” 毓天青看着她那张疯魔而面目全非的脸,不禁寒心道,“夜飞雪,他们可都是你的族人,你如何忍心……” 散发着阴森灰暗之色的,正是一个个被禁锢的灵魂,它们同样缠绕着乌金锁链,仿佛是地狱的枷锁,是永世不得挣脱的桎梏。 而这些悲惨的灵魂,正是曾经游荡在中阴界的神裔族人,他们在堕入无间地狱的那一刻,被上官独耀带走,如今又在此刻重新出现。 夜飞雪指着眼前浑浊不堪的灵魂道,“伱说他们是我的族人?!”她咯咯笑道,“他们……配吗?” 一个人的善良,是骨子里的无私。 一个人的邪恶,是意识里的习惯。 一个人不管如何标榜自己,行为里的道德是无法粉饰的流露。 毓天青沉声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夜飞雪笑道,“莫着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罢,夜飞雪双手挥舞,灵纹柱顿时发出刺眼的异光,几十道灵魂瞬间被吸了过去,霎时,天地之间响起灵魂深处的哀鸣,四野悚动,妖光参天。 与此同时,乌金锁链泛起暗紫光芒,从灵纹柱一路传送至祭坛,交缠在白云深的身上。 这时,毓天青才发现,覆盖在白云深身上的锁链,竟然是用特别的缠绕方式拼成的一个特殊的符号。 当这个符号被紫光彻底激活的时候,白云深浑身都沐浴在紫色妖光之中。 这是力量的传输。 每当灵纹柱上的妖光顿闪的时候,灵魂的嘶叫就更加惨烈。这些灵纹柱就像储存的容器一般,将抽取的灵魂力量通过乌金锁链传送到祭坛,通过祭坛上的秘术转化,让白云深得意获取。 随着一波一波的灵魂灌注,毓天青清晰可见,白云深的脸色逐渐变红,他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只不过,他眉宇的紧皱似乎是在排斥着这被强加的一切,从而抗拒着不肯醒来。 夜飞雪丝毫不顾虑这些,她不停的催动着真元,极力让真元和幽冥之气相融合,从而可以使她更轻易驾驭这来自鬼蜮的神力。 “够了!” 一声沉声娇喝,是毓天青隐忍的怒火。有情剑青光重现,朝着夜飞雪疾驰而来。漫天光影,化作一剑。 夜飞雪倾力相接,磅礴的真气瞬而发出,激烈的碰撞,顿时令日月失色,天地混沌。 意外的,不同于上官独耀的不堪一击,夜飞雪所展现的实力,令人惊讶!幽冥之气在她的体内,十分顺服,不仅愿受她的指挥,甚至力量比之前更为强大。夜飞雪,似乎有激发幽冥之气的能力。 两股力量倏然而退。 夜飞雪同样十分惊讶自己的力量,也察觉到幽冥之气对自己的依赖,这股气息在她的体内,如同孩子一搬,亲昵而粘人。这种互相融合的感受,令夜飞雪的自信又膨胀了许多。 于是,她加快了灵魂的抽取。 耳畔的嘶鸣,仿佛是最美妙的音乐,她沉醉其中,不亦说乎。 毓天青再聚剑芒,圣气青光冲天而起。 夜飞雪同样再催神力,幽冥之力凝聚天地邪气,如滚滚黑云,在天空骤然而聚,黑压压的黑霾遮天蔽日,连绵无尽。 剑起,掌至! 重重无尽的至邪之力,含着无比沉凝的气劲,朝着毓天青当头罩来。 有情剑骤发极啸之声,啸声动天,清光璀璨。 一剑一掌,再次相碰。两股至尊之力轰动宇宙,催裂山河,摇动乾坤。 夜飞雪无所畏惧,猛吸了口气,五指冥爪遥遥一抓,顿时十面黑帆倏然而来,纷纷落在毓天青身旁,顿时将她团团围住,无尽的黑暗之气,是无比的荒凉、无比的后悔、无比的遗憾、无比的悔不当初! 毓天青神思清明,她的双眸噙着无比的光亮,静静伫立一旁,一言不发。 夜飞雪再催神力,十面黑帆所蕴含的惊天灵力,再次通向祭坛之上的白云深。 锁链猎猎作响,胸前的紫色妖光已将白云深彻底覆灭,抖动的锁链仿佛是不甘心的呜咽。灵魂之力一波接着一波,强行输入的力量,使得整个莲花祭坛都开始颤抖起来。那强烈的晃动,势要将白云深彻底摇醒一般。 毓天青指捏口诀,霎时,浩大青光,无与伦比。 即见有情剑乍现天际,光即是剑,剑便是光。蓦然一剑,光披三界。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光与暗对决 光与暗的相交,正与邪的对立,是亘古的存在,是永恒的话题。 幽暗在夜飞雪面前,两分而卷,一剑圣光,破空而至。夜飞雪镇定自若,她的目光冷漠,仿佛隔着烟火看世人,俾睨的神情,似乎已经不将这个世界放在眼中。 当天光一剑,降世而来,夜飞雪的双眸顿时发出紫异之光,在她的额头,陡然生出一道红色烈焰纹,仿佛是火焰盛开。就在圣气剑光触及的一刹那,火焰之纹瞬间凸显于空,古老的灵力充斥天地,形成一股幽邪旋涡,就在夜飞雪的面门之前,将举世之间,堪堪拦住。 旋涡之外,夜飞雪忽然凌空而起,额头火焰纹之中,陡然倾泻出妖红之光,将夜飞雪周身裹住。夜飞雪双手交合在胸前,双目微闭,面色是无比的喜悦和安详。 就在这时,祭坛之上猛然发出剧烈的颤动,乌金锁链抖动不已,特殊印记的光芒愈加炽盛。 夜飞雪和白云深,互相之间的神秘牵动,仿佛是一场特殊的仪式。 毓天青虽然不知道夜飞雪意欲何为,更不清楚这场神秘的仪式究竟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一定要阻止! 那充满远古邪气的威压,是毓天青从未触及的力量,那古老的大气,犹如磅礴的海洋,汹涌澎湃,源源不断的输入,抵消着圣气的蒸腾。 光与暗,正与邪,在这一刻,泾渭分明。 超世的威压,一层又一层的降下,消耗着圣气的凛然。深沉的暗,是无极的邪,侵入毓天青的意识,无尽的黑暗几乎令她窒息。 “放弃抵抗吧,区区凡人,是无法和幽冥王之力相抗衡的。”夜飞雪忽然说道,她居高临下,脸上一派嘲讽的怜悯。“卑微如人类,不过是这苍茫宇宙的一粒尘埃,毓天青,何必为了如此渺小的存在,而毁了自己呢?” 毓天青淡淡道,“如果邪暗,就是自以为是,看轻他人,那么光明,就一定是舍己为人,为天地立心。” 夜飞雪咯咯笑着,“既然你这么愿意为别人出头,我岂能不成全你呢?” 说罢,至极之黑铺天盖地的卷来,想要侵蚀着最后的一点光明。 面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毓天青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是否,这个世界本就该是黑暗的,而自己的这一点微弱的光明,本就不应该存在。 心念的迟疑,令幽冥之力有了可乘之机,瞬间将那一点光明覆盖,顿时,整个天地,整个意识空间都陷入了无垠黑暗之中。 无尽的黑暗,侵蚀着最后的惯性意识,毓天青只觉得自己止不住的下坠,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将坠入何处?又或者说自己本就是黑暗的一份子,此刻的挣扎不过是徒劳,不如放弃…… 然而,毓天青本能的知道,一旦自己放弃了记忆中的一点光亮,那么等待她的必定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而这份黑暗的尽头带给他的,唯有彻底的沉沦。 不,她不能甘心于此。 纵然长夜无尽,然明月无染。 纵然星火之光,然常照夜空。 霎时,有情剑圣气之光骤然辉煌。 夜飞雪脸色一变,神色吃惊,“你,竟然挣脱了幽冥黑暗的束缚?” 毓天青睁开双眼,看着夜飞雪,淡然道,“即便世界沉沦于黑暗又如何?只要我心光明,黑暗就永远不会独占世间。夜飞雪,伱想将人世间变为鬼蜮,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夜飞雪道,“我敬佩你的毅力和决心,可惜,你的对手是我。” 毓天青不以为意,“是你,又如何?” 夜飞雪笑道,“你忘了么,我是神裔,身上流淌的是上古之神的血液,幽冥之力的古老意志用我的鲜血催发,才能将其在这个世间发挥至极致!” 毓天青叹了口气,“堂堂神裔,居然沦落为鬼卒,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羞愧吗?” 夜飞雪似怒还笑,“力量,才是宇宙最好的依怙,我为什么不利用我的血脉,来获取这个世间最强悍的力量呢?” 毓天青道,“那不是获取,而是交换,你牺牲了神格,用堕落交换了这邪恶之力。” 夜飞雪尖声道,“那又如何呢?死守所谓的神裔身份,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你认为我应该像个傻瓜一样,守着没用的身份,而放弃超世的力量?” 毓天青摇了摇头,“你守着的可不是一份名头,而是代诸神的操守……你放弃的也不是一个身份,而是象征光明的神格。你出卖的更不是你所认为的名相,而是你的灵魂,你的良心!” 骤然天地摧邪,至暗旋涡疯狂而动。 夜飞雪娇喝道,“毓天青,少自以为是!” 说罢,黑暗旋涡携带着无与伦比的阴森鬼气,向毓天青飞旋而来。 毓天青面无畏惧。 即便人天长夜,宇宙黯暗,依然侵蚀不了那一轮皎洁白光。 而她的心,就是这一轮明月。 天地失色,而心长明,宇宙沉暗,而心独耀。 有情剑独立于空,冉冉圣气浩然无匹,直冲幽邪旋涡之中心,光与暗骤然交织。巨大的旋涡掀起两股至极的力量,任凭两者混淆纠缠。 毓天青蓦然一声冷喝,“想侵蚀我?”她瞬间凌空而起,周身清圣之气独步虚空,她正气浩荡,语声凛然,“我心不许。” 瞬间,剑光一怒,遽破而出。 无匹的旋涡之力,陡然溃散。 剑光炽盛,一气沛然。怒分至邪幽冥,直接贯穿了夜飞雪胸口。 夜飞雪睁着双目,看着圣光之剑洞穿护体邪力,她目光露出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她信赖的力量,居然是这般的不堪一击…… 她忽然哧哧笑了起来,原来,她和上官独耀一样,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她凝视着祭坛之上的白云深,目光露出痴迷之色,她微弱呼唤道,“深哥,以后,你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仅剩的神裔了……” 骤然,莲花祭坛上风起云涌,乌金铁链震荡不休,天地仅存的幽冥之气,通通向祭坛汇聚。妖光刺目,鬼气丛生。 蓦地一声长喝,乌金铁链应声而碎。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章 炼制阴兵魂 当白云深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眼底,没有波澜。 白色的长袍因幽冥之力的渲染,深暗如黑,他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族人,他亲如手足的妹妹…… 生命中很多事情,是难以预料的,更是无法面对的,但是当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没有资格喊拒绝。即使是想要逃避,现实的存在,也会让你无处可去。 白云深目光高冷,神情蓦然,他轻轻一掌,灵纹柱上所有的乌金锁链统统掉落,族人的灵魂顿时得以释放,然而这些灵魂早已杳然如烟,就在他们获得自由的一瞬间,瞬间灰飞烟灭。 白云深的脸上没有哀痛,也没有怜悯,更没有留恋和惆怅,他仿佛在做着一件很平常的事,一件举手之劳的事。 当他的目光移至夜飞雪的遗体之事,他的手顿了顿。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伱错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所谓的‘神裔’了!”白云深淡淡道。 说着,他一指点去,幽冥之力瞬间将夜飞雪点燃,哔啵的燃烧声,是焚烧灵魂的声音。 恰在这时,不远处一点暗红异色陡然升起,顷刻间,一只血色大手印骤然而降,从燃烧的夜飞雪身上抓起一抹紫异灵芒。 毓天青惊呼,“上官独耀?!” 与黑暗一体的虚影隐约波动,并传来熟悉的声音,“白云深,你终究愿意醒了。” 白云深看着这一道虚影,眼中射出冰寒的压力,他声音无比冰冷,“你最好放开她。” 上官独耀不以为然,“白云深,你忘记了我的身份了吗?鬼蜮收魂人,回收她的灵魂,可是我的分内之事。” 一道怒气陡射,白云深道,“她的灵魂,不是你可以染指的?!” 上官独耀哧哧笑道,“当你们愿意和魔鬼做交易的时候,灵魂早就已经堕落了,即便没有我,你们也上不了天堂。”他声音带着怪异的腔调,“白云深,你认命吧,放下你的高傲,接受鬼蜮幽冥王给你的一切。” “让我做鬼蜮的走狗?”白云深冷声道,“你还不够资格。” 白云深一掌拍去,直入上官独耀虚影,上官独耀顿时发出桀桀的怪笑,“你不想救夜飞雪吗?你可知道,堕落的灵魂可是要受无间苦刑的,无有出期,你忍心她受这样的苦吗?” 白云深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上官独耀笑的更是肆意,他爱怜般的摸了摸夜飞雪无意识的灵魂,笑道,“美人儿,看来,你又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呢。” 白云深低声问道,“要如何留住她?” 上官独耀笑着,语气却是冰冷,“百鬼阴兵,还缺一个主魂。” 白云深的眸光闪了闪。 上官独耀继续说道,“作为阵魂,她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不仅不用去受无间苦刑,更可以掌控千军万马,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白云深冷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百鬼阴兵森寒无比,作为阵魂,如同永坠冰窟,你与她也算有情,难道,这就是你为她寻好的出路吗?” 上官独耀叹息一声,“神裔的血脉,本是人世间最好的幽冥之力承载者,我本想通过嗔恨之念,令她与幽冥之力相融合,熟料,她心性毕竟太差,远不如你心志坚定,承载不了幽冥之力的意志。不过没有关系,你的意外到来,才是这次盛宴的真正主角。” “所以,你故意假死,让飞雪继承幽冥之力,你还告诉她,要将我作为祭祀的礼物,获取幽冥王的加持,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献祭,是她自己。”白云深冷冷道,“上官独耀,你真是煞费苦心!” “非也,非也。”上官独耀得意而笑,“我并非假死,而是真的死了,幽冥之力非我可以主宰,只不过我是鬼蜮之人,区区凡夫肉身,又能奈我如何呢?至于我对夜飞雪的打算,是在你出现的那一刻有了新的计划,你与她血脉相连,既然你不肯入邪,我便只能让她堕落。当然啦,若非你心念旧情,又如何会心念摇动,令幽冥之力有可乘之机呢?” 白云深冷声沉音,“你就如此笃定,我一定会接受?” 上官独耀哈哈笑道,“你除了接受,别无他法,除非你想和你的族人一样,从这个人世间消失。” 白云深默然。已然被幽冥之力侵蚀的他,如何洗刷这染污的身心? 犹如一张白纸,染上了墨汁,这张白纸就不再是纯白无瑕。而这一滴墨汁就会永远存在,而此时,一滴墨汁,和无数的墨汁,已然没有什么区别。 上官独耀笑道,“白云深,你有着高贵的出身,注定你有着高傲的灵魂,然而却为了那些没用的族人,只能躲藏在孤寂的中阴界。你蛰伏在人世间数百年,难道就不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吗?幽冥王已经感应到了你的不甘,还有你的满腔抱负,所以让我重新领命而来,用百万阴兵成就于你,这是幽冥王对你的恩赐,你接纳吧,接纳这无上的力量,开启你在人世间的新篇章!” 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正是这一股蠢蠢欲动,不由自主的吸纳着幽冥之力。 盎然的真气在胸口激荡,白云深顿时长声而啸,四周的邪暗之气涌向夜飞雪。幽冥之力灌注于她的灵魂,同时,十面黑帆分立十方,鬼气涌动,碧水寒潭,滚滚浪起。 霎时,阴气盛大,刺骨的冰寒深入骨髓。顷刻间,寒潭水面,浮现出无数盔甲,这些盔甲鳞次栉比,以不可思议的排序林立在虚空之中。盔甲之中是不停跳动的绿色火焰,随着它们的跳动,盔甲自主行动。 上官独耀顿时哈哈长笑,“无影阴兵,终于现世啦!” 随着阴兵的出现,夜飞雪的灵魂也发出了妖异之光,仿佛在感应着这些阴兵,而跳动不休。 白云深刺破指尖,一滴精血飞入夜飞雪的额头,霎时,夜飞雪异光炽盛,一声嘶鸣呐喊从每个人的心底传出。顿时,乌金锁链缠绕其身,白云深一掌灌入,幽冥之力融合于乌金锁链之上。 半响过后,一副含着邪光蒸腾的乌金铠甲油然而生。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云深邪化 一双紫瞳蓦然而张,白发飞扬,身披乌金铠甲,邪气蒸腾。夜飞雪恍若鬼蜮战神,降临人间。 她漠然的双目冰冷无比,看着人世间,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挥手之间,碧水潭再现波涛,无数的阴兵浮动而现。仿佛这碧水寒潭正是鬼蜮的大门,源源不断的鬼蜮阴兵从中而出。 毓天青看向白云深,大声唤道,“白云深,你真的要看着这片土地成为人间鬼蜮吗?” 白云深看着毓天青,眼神闪烁,这是他此时最不想见的人,也是他此刻最想见的人,“天青……” 低喃一声,无话可说。 毓天青满脸都是失望,“难道,你要屈服于这邪暗力量吗?” 白云深沉声道,“一切都是天意。” 毓天青沉声道,“我从来没想过,你竟然是个信命之人。” 白云深缓缓道,“天青,伱还记得我们一起进入了重光之路,那条通往天界的道路。”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幽深,似乎在回想一段很遥远的回忆,忽然道,“我去天界了,诸神的天界,我去过了。我还在九重天上,看见了你……” 毓天青微微一愣,随即道,“为何我没有看见你?” 白云深苦笑道,“因为我很快就被驱逐了下来,因为我不够资格,被天庭的守卫打落了下来,那坠落的过程,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浑身的骨头如同寸寸尽断。” 毓天青恍然道,“所以,当绿绮儿发现你的时候,你才会受那么重的伤。” 白云深道,“许是我命不该绝,有天材地宝将我救了回来。” 毓天青道,“那你就更该珍惜自己,不是吗?” 白云深淡淡道,“总有许多事不得不做。” 毓天青疑道,“总不至于选择堕落,与邪暗为伍,是你不得不做的事吧?” 白云深自嘲一笑,“或许同流合污,才能保得住自己想要留住的东西。” 毓天青看了一眼夜飞雪,不禁问道,“所以,她现在这个样子,是你想要看到的?” 白云深叹道,“即便我不希望如此,可是这的确是留下她的唯一办法。” 毓天青道,“所以,你为了满足自己的想法,情愿留下一具行尸走肉?你应该知道,这样的灵魂桎梏,于她而言,比地狱更残酷。” 白云深道,“天青,她没有反对不是吗?” 毓天青微微一怔,随即道,“是啊,她没有反对,可是她也没有说愿意啊。白云深,你明知道她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可是你依然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呢?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冷心,愿意看着她变成冰冷的杀戮存在?” 白云深叹息道,“天青,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怕答案太残酷,让你我之间的过往无处安放。如果有一天,你被自己心中的归属所抛弃的时候,或许,你就能明白我现在的想法。” 毓天青深吸了口气,淡淡道,“虽然我不明白你的想法,但是,我清楚我要做的事。” 她举起了长剑,对着白云深道,“我不能看着鬼蜮大门大开而不管,白云深,你我今日,终有一战。” 白云深道,“天青,非要如此吗?” 毓天青同样道,“白云深,你非要如此吗?” 不同的立场,不同的看法,同样的坚定,同样的决心,光明与黑暗是亘古不变的话题,亦是从来不曾消亡的争斗。 白云深声音低沉,“天青,你恐怕不了解,远古诸神本为兄弟,我拥有的神裔血脉,是直系血支,可以最大程度的在人世界发挥出幽冥之力。” 毓天青淡淡道,“你想说的,是我毫无胜算。” 白云深道,“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不必要的争斗。” 毓天青指了指夜飞雪,以及虚影之中的上官独耀,“他们一开始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可是,结果……却是差强人意。” 白云深微微一笑,“你总是颠覆别人的想象。” 毓天青道,“所以,你最好不要和他们一样。” 白云深轻轻一叹,“你知道的,我是不忍心向你出手的。” 话音落,风声起。 毓天青长剑挽花,倏然破空,直向夜飞雪而去,百万阴兵,死门主魂。 幽冥之力瞬间凝聚,向着毓天青的剑气,铿锵汇聚。一阴一阳,一正一邪,抵消而尽。 毓天青淡淡一笑,似嘲如讽,“白云深,不忍心出手不代表不会出手。” 再多的言语,都掩饰不了内心,最真实的欲望。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有了立场就会有标准,有了标准就一定会有取舍。 毓天青再聚剑芒,浩荡的圣气如一张倾覆的网,朝着碧水寒潭全面而去。 剑声长鸣,铿锵不绝。 剑光无匹,激昂不休。 夜飞雪看着当头剑影,她木然的脸上瞬间染满了戾气。无数阴兵随她心意,在这一瞬间,纷纷朝向毓天青。 无量的冰冷激射而来。纵然毓天青内心早已百炼成钢,但面对无数幽寒鬼火,她依然内心一颤。 如果大地神州,尽是这些冰冷阴暗之物,那人世间,岂非另一个鬼蜮? 浩浩圣气,朗朗清光,焉能相允! 霎时,毓天青催动有情剑,垂立于碧水寒潭,以自身全部真元,心剑合一,向着鬼蜮大门,一剑而落。 潭水乍起,一道幽冥邪气凝结于上,挡住毓天青的剑气,剑尖之处,道道真气如涟漪震荡。 白云深站在毓天青对面,他双掌闪烁着异世光能,幽冥之力在他的掌控下,更为得心应手。这淼淼邪力,似乎天生就与他相融。 白云深道,“天青,没有用的,收手吧,免得受伤。”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鬼蜮大门的洞开,不过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毓天青瞬起一腔热血,“神州天下,清朗常照。我心之所,岂是一人之心,我剑之所,岂是一剑之力!白云深,你莫太自信!” 喝然一声,是心之果决。 幽冥屏障,瞬间而裂。 碧水寒潭,顿掀千尺巨浪。 白云深目光一缩,幽然一叹,“天青,你果真从不会让我失望。”望着毓天青清华气韵中的一丝倔强,白云深似赞似叹,“而我,又如何可以令你失望!”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鬼蜮大司马 漫天的邪,是人心的怨。 遍地的暗,是无明的恨。 地底深处传来沉重的颤抖声,碧水潭面动荡不休。一些刚刚冒头的阴兵,随着毓天青心剑之力,顿时又沉入了水中。 被阻止的计划,引来了所有鬼蜮者的恼怒,无数阴寒之气,瞬间释放,空气倏然沉凝。 白云深悬浮于碧水潭面,一手负立,傲视四方,一手托空,袖袍鼓动。顷刻间,所有的异世之能汇聚在他掌心,霎时,鬼风凛冽,阴气冰封。 毓天青迎而不避,任凭天地邪能鼓动她的衣裙。 鼓鼓寒意,如尖刺锋芒。大地草石,尽碎入微尘。 至精、至纯、至幽、至邪……异域之能集放最盛光耀,那浩瀚莫测的宇宙之力,带着碾压式的气势,层层铺来。 毓天青缓缓举起长剑,凝视着眼前的威压,倏然一凛,一划开天! 那洞穿的清正之气,是无边黑暗中的一束光,是无方幽邪中的一抹正,光无碍,正破邪,一剑而往,无往不利! 毓天青淡淡道,“我心所向,是诸圣先贤的意志,我剑所向,是神州万德的成就,心光不灭,破邪显正!” 清正之光于天地幽冥中,倏然直去,荡暗涤邪。 “嘭……” 轰然之声,宇宙衡崩。力量激荡,远超三界。 天地中,圣光疾点如龙,白云深周身暗邪,一触归无。 “咦……”带着一声惊讶,白云深被清光之气穿过,身影涣散,顿时入虚。 阴兵主魂夜飞雪似有感应,猛地一声嘶鸣,携着漫天怨恨直扑毓天青。 一剑之力已倾所有,一心之力毫无保留。面对夜飞雪的突刺,毓天青无力应对。然她神情从容,她想做的已经完成,尽心、尽力,尽命,倾尽所有,没有遗憾。 至阴鬼气呼啸即至,与护身真气一触即发,清气昭昭,鬼气难近。夜飞雪一击未中,顿时一声嘶鸣,顿时无数鬼火阴兵朝毓天青,齐步并进。 毓天青面色发白,然目无惧色。圣心正气,岂怕魑魅魍魉! “退下!”一声沉喝,止住了夜飞雪的阴兵大军。 十面黑帆顿立阴兵大军之前,阻隔其脚步前进。寒潭水面,涣散的虚影再次凝聚,幽冥之气旋绕不休。 蓦地,一道至邪异光冲天而起。虚影之上,只见异光夺目,熠熠生辉,一副邪能灌注的耀威光甲倏然而现,头顶之上,通天之观,熠熠生辉。 白云深消散的身影霎时浮现,铠甲临身,除去了他往日的斯文和随性,取而代之的是英气和决毅。幽冥充盈,邪光浩荡。 “上天无亲,冷眼看世人。人间无暖,鬼蜮踏世间。我领百万阴兵至,为看人间沧桑路。天道何在?我且看!” 孤冷之声,彻响周遍。 白云深身穿铠甲,伫立寒潭之上,十面鬼蜮黑帆林立其后,他冷然贯身,一手指天,“鬼蜮大司马——白云深,问天而来!” 霎时,天雷滚滚,鸣声轰轰。 毓天青看着白云深,彻底异化,她的心还是止不住的收缩了一下。 一个人本行走在光明之中,只因拐角之时,光照未至,便委身于黑暗中,与黑暗同行。一时的黑暗,令他忘记了曾经的光明,更令他沉入无明的旋涡,看不清路,本来就有黑暗与光明,心若向阳,黑暗不过是走向光明的一段旅程。 白云深幽暗的双目看向毓天青,沉声道,“天青,你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毓天青默然无言。 白云深幽然道,“人间正道沧桑,世人寡情冷漠,这才有我鬼蜮阴兵入世机缘,这是天命,而我百万阴军,更是天命之军!” 毓天青叹息一声,似感叹,又似惋惜,她朗声道,“即便你今日赢了,即便我阻止不了鬼蜮入世,然,我的身后还有无数的有道之士,有他们在,诸圣先贤的意志长存,神州大地的薪火不灭。伱怪天道无亲,可天道从来没有主宰,你问天道,足可见你不识本心,岂不知,障碍你的从来不是天道,而是你内心深处的自命不凡罢了。” 白云深呵呵一笑,随即又大笑了起来,他仰声长啸,“那我便看看,我的自命不凡,究竟能不能浇灭这神州薪火!且试这天道何为?!” 霎时,幽冥之暗,暗若无极。邪威之能,覆盖天地。 毓天青早已气衰力竭,真元耗尽,然而她依然拼着最后一口气,横立有情剑。看着重重异光压迫而来,她毅然决然迎难而上。 粉身碎骨浑不怕,留取丹心照汗青。 毓天青内心无声而叹,尽己全力,只为这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夫子,你可看见了,我想为你守住这锦绣江山。 重重威压,吞噬微光。手中长剑寸寸皆断,如风摧枯木,零落成灰。 毓天青闭上了双目,神情从容不迫。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当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天地只剩下黑,仿佛整个宇宙都沉入了混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冰冷,阴寒,风暴,坍塌…… 诸圣先贤啊,这就是你们倾其所有守护的世界……昏沉中,毓天青无意识的长叹…… 霎时,一道雄浑的圣气凛然炽盛,黑暗之中,一颗青光宝珠跃然而现。灵光独耀,光阐三界。庄严巍巍,无可匹敌。无上圣光之下,群邪失色,妖魔退散。百万阴兵的幽火,在这最胜光耀之下,顿时如风中残烛,闪烁入灭。 “这是……什么?!”虚暗之中,一声惊恐之声骤然而吼。 上官独耀灵魂无定,瞬间在这大光明中,消散不见。 夜飞雪躲闪不及,周身顿时被圣光所灼,白烟渺渺,几欲融化。霎时,十面黑帆陡然而至,将她瞬间裹起,急速后退。 白云深以指破空,虚空之中陡现异世大门,白云深遥遥看了毓天青一眼,随即带着夜飞雪,没入其中。与此同时,百万阴军顿时消散无形。 当黑霾尽消,幽邪俱泯,毓天青再也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瘫软在草地之上,感受着久别重逢的温暖和明亮。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玉骨舍利归 知常容,容乃公。 当赌上一切,只为舍生取义那一刻,人生的境界,便已超凡入圣。 所谓芸芸众生,就是只为结果而斤斤计较,所谓圣人之境,便是看淡这浮华俗世,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徜徉在形而上的无上道意之中。 在无意识中,一道青光落入毓天青的额间,这道光芒如一把火炬,点亮了毓天青体内的七轮之光。毓天青顿觉无上清凉之意,充盈全身,光芒之中,清晰可见自己的经脉、骨骼都被光芒同化,变成一道广大如虚空的白芒。 “这就是‘玉骨舍利’啊?” “嘘……小声点,别把毓姑娘吵醒了。” “师父,你看清了吗?到底是不是‘玉骨舍利’?” “我哪里知道,师父我也只是在祖师爷的手札上见过类似的图,到底是不是,我也不能确定啊。” “唉……本家弟子,倒不识得祖师之物,将来何有面目去见祖师爷啊?” “小兔崽子,别埋汰你师父,你师父的师父的师父,都不曾见过,何况伱师父我。倘若此物真是‘玉骨舍利’,你我师徒可是道真宗史上媲美道二祖,道三祖的人物,得以瞻仰道祖圣物,那可是无上的福报。” “不错,不错。师父言之有理,届时,历代师祖生平录上写着:道玄子,迎回道祖圣物,功德巍巍,四海敬仰,道范宏深,名垂千史,实是道真宗一代中兴之主……” “嘿嘿,中兴之主……中兴之主……” 在一片聒噪中,毓天青醒了过来。 初秋的阳光带着舒爽的暖意映照在她眼帘,睁开了一汪清水般的眸光。 熟悉的阳光,熟悉的青草气息,毓天青内心之中顿时升起一股安心的暖意。道真宗,这个初来之地,仿佛与她的生命有着莫大的联系,在这里,她无比的安心和惬意。 她翻动身体,发现双手之中,紧握着一温暖之物。抬眼看去,一抹青光投射在她双眸之中,她顿时惊讶道,“这是……” 晶莹剔透的珠子,圆润盈亮。通身散发的青光带来熟悉的触感,凝心呼吸间,只觉得珠子散发的清正之气,与自己的真气交相呼应。 “这是……有情剑?!” 毓天青瞬间忆起,在碧水潭上,她的有情剑尽折于幽冥力量之中,当她以为黑暗要将她吞噬的时候,一颗耀眼的宝珠,用它的光芒万丈驱散了幽冥之气。那么眼前与有情剑同样气息的珠子是…… 正在毓天青疑惑之际,夫子沉静的声音忽然传来,“这就是‘玉骨舍利’!” 毓天青的脸上顿时闪过惊讶之色,她惊讶于意清绝的出现,更惊讶于手中握着的是无数道人敬仰渴慕的‘玉骨舍利’! 回忆往昔,有情剑正是道真子亲手付予,原来,他的‘舍利子’就藏在他赠予的剑中。 想到此处,毓天青浑身一个激灵,顿时雀跃惊呼,“原来,道真子是真的得道飞升,成就了金仙之果!” 若非道真子金仙成就,岂能将自己的凡夫之骨藏于剑中,赠予毓天青。思及至此,毓天青内心的欢喜之情无与伦比。 苍茫大地,悠悠岁月,即身成就从古至今都是修道界的传说,仿佛只存在于祖师大德的传记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以道入圣,变成了一种神话,一种鼓励,一种虚无缥缈的信仰……即便是修道者本身,也是半信半疑,将书写于历史典籍中的事迹,当成了故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任凭红尘俗世,湮没了求道之志。 毓天青天上天下的寻找着无上道意,只因她心底一直坚信,无上道意的存在,坚信着浩瀚宇宙之上,还有更伟大的存在!然而,再坚定的相信,也不过是相信,然而,一旦那传说中的事实,真实所现,那么,给予内心的,便是无量的欢喜,和无量的信心。 犹如一个人在深夜行走,即便知道黑暗之后是光明,但是黎明未至,一切的前进全靠自己的坚持和摸索,而‘玉骨舍利’的出现,便是告诉所有摸索前行的修者,光明一定存在。 毓天青从床上起来,迎着旭日东升的方向,观想着道真子的模样,深深的拜了下去。 对于所有坚持在黑暗中前行的人来说,光明的存在,是他们最大的信心。伟人的存在,便是用他走过的路,告诉所有的后来者,路的尽头真实不虚。 日轮高照,普明世间。 道玄子穿上了他尘封许久的掌门道服,双手恭敬的拖着青色光珠子,走向宗门之后的一片净地。 绿草如茵,苔痕通幽,一座九层白色高塔独立其中,塔檐之上挂着铜铸小铃,风起声动,吟脆鸣音。 道玄子为首而行,江风随侍在侧,毓天青和夫子意清绝则跟在其后,一行四人,缓缓步入白色高塔。门楣上,高悬:明月清风。 四人行至最高处,圆顶之下,有一张精致的白玉供桌,供桌清爽洁净,上面摆着一方木质底托,底托之上一处微微凹形,似乎是为什么特别准备的。供桌之上,还挂着一层黄色的绢布。 道玄子屏着呼吸,手托青光宝珠过于头顶,朝着黄色绢布的位置,躬身顶礼,随后,以万分恭敬的心情,徐徐的将青光宝珠放置于木托之上。整个过程,他都小心翼翼,聚精会神。 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他的手上,就连道玄子也是一眨都不敢眨,双手徐徐的将青光宝珠,放在了那木托之上。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木托的凹陷之处,稳稳的托住了青光宝珠,那精心打磨过的凹陷,仿佛就是为等待这颗青光宝珠的归来。 众人心,顿时都安定了下来。 道玄子面露狂喜之色,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掀起了供桌之上的悬挂的黄色绢布。绢布之下,墙壁之上,一道清虚玉立之影,顿时立于众人眼前。 阳光从塔楼中穿射而来,落在壁画之上,这道栩栩如生的人影,跃然于空,恍若真身现世!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火夫之灵魂 赫赫威光,普照三界。无上清气,彻遍大地。 塔上洪钟,无风自动,振奋声远,十方共鸣。 玉骨舍利的现世,在整个风雨飘摇的修界,犹如一颗定海神珠,稳住八方潮动的暗流。 自从舍利子问世之后,来道真宗拜访的修者愈来愈多,原本落魄的门庭,忽然变得车水马龙,道玄子每日乐呵呵的,眼底闪着过去不曾有过的光亮。在玉骨舍利的加持之下,日子逐渐过的不似以往那般沉闷。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容,毓天青仿佛依稀可见当初道真宗的风光。 烟囱袅袅,菜香飘逸。每到饭点,一众修士就蹲守在厨房外,每个人都昂着头,望着厨房的大门,双眼冒着绿油油的光…… 这时,身穿白色围裙,头扎丝巾的江风就会端着大锅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然后放声吆喝…… “哪个王八羔子买的醋!?” 一声暴怒之喝替代了往日的吆喝声,众人俱是一愣,再看他一手叉腰,一手握着铲子,满脸的不悦,大家不由面面相觑,统一一致的向后退了一步。 唯独留下一个瘦削的老者,搔着头,举着手,尴尬道,“是我买的。” 江风走至他的面前,长叹一声重气道,“老前辈,你好歹也是前辈,怎能连瓶醋都买不好呢?这是醋吗?你闻闻,有醋味吗?” “……” 江风又道,“老人家,好歹你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还多,伱怎么就不知道,调味料是一个厨师的灵魂,是开启味蕾的魔术。说好了今 日要做糖醋莲藕,现在只有莲藕没有醋,就相当于厨师没有了灵魂,味蕾没有了知觉,你说,今天这个菜还怎么做?你让这么多等着吃饭的兄弟们如何是好?” 看着齐刷刷的眼神,老者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嚎大哭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道玄子走了过来,立马一个爆栗扣在了江风的头上,“小兔崽子,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竟敢在这训斥前辈,还不快给老前辈赔礼道歉。” 江风摸了摸头,心不甘情不愿的朝着老者嘟哝道,“前辈对不起啊,我就是一时着急,你若不想打醋,让别人打去即可,可如今你打了一泡不知是什么的水尿回来,也忒影响我厨艺的发挥了。” 老者听了,哭的更是伤心。 道玄子顿时扭住他的耳朵,不顾江风的吃痛声,骂道,“嘿,你这臭小子,我让你道歉,你还数落上别人来了,是不是要吃板子?” 江风耷拉着脑袋,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反正糖醋排骨是做不成了,不吃板子还能吃啥?” 道玄子一个巴掌拍向他后脑勺,“小兔崽子,还跟我贫?!” 这时,老者的哭声更大了。 道玄子忙拍着他的背道,“前辈勿怪,小徒年幼,顽劣成性,都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没有教好,前辈要怪,就怪我吧。” 说着,道玄子作势就要给老者跪下。 江风见状,忙扯住道玄子的衣袖,随即又对地上哭泣的老者说道,“老前辈,是我错了。刚才语气太重,不该埋怨你,您就别哭了吧。” 那老者听罢,一边哭,一边摇头。 道玄子沉声道,“小徒实在荒唐,目无尊长,行无规德,这样吧,我现在就打他二十板戒尺,作为给您的道歉。” 说罢,道玄子从宽大衣袖中,抽出一根金丝楠木的戒尺来,朝着江风喝道,“孽徒,还不快跪下受罚?!” 江风一脸无奈,慢吞吞的跪了下来。 就在道玄子高举戒尺之时,那老者突然挡在了江风身前,他抹着眼泪,可怜兮兮道,“道掌门,若真要罚,不如就让你的徒弟煮一碗松茸鸽蛋汤予我,权当赔礼吧。” “什么?”道玄子一愣,看着一脸真挚的老者,不由重复了一遍,“松茸鸽蛋汤?” “不错!”老者确定的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尝过您徒儿的厨艺,老朽一直念念不忘,只想再吃上那一口,就是死也无憾了。” 不料想眼前的老者,居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道玄子一边心中嘀咕,一边笑着安抚道,“这有何难,我这就让兔崽子去给你做。” 一个眼神过去,江风顿时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厨房,继续油烟滚滚起来。没过一会儿,他便端着一碗松茸鸽蛋汤走了出来,摆在了老者的面前。 老者顿时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就吃的精光。他心满意足道,“老朽走遍大江南北,就爱吃一口好吃的,若是吃不到啊,这心里就跟猫抓的一样难受。前几日吃过令徒的手艺,再去吃别人家的,就跟那清汤寡水一般,索然无味。” 道玄子呵呵笑道,“我这徒弟,文不成武不就的,唯独这厨艺还算是可以勉强见人。” 老者道,“道掌门莫轻看了这厨艺,民以食为天,抓住了老百姓的胃,就是抓住了天下,您想这得是多大的事情,马虎不得,可马虎不得。” 道玄子笑道,“老前辈说的事。” 江风本对这个不会打醋的老者,十分不爽,如今听他这么夸自己,顿时收回了成见,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您既然这么讲究‘吃’道,怎么打个醋都不行呢?” 老者顿时哭丧着脸道,“小老弟,这可不怪老朽,老朽是去打醋来者,本还想着买点西域的香料,给老弟调味用,熟料,这山下的杂货铺,一看见老者,不是说东西卖光了,就说别人预定了,反正,就是不卖给老朽。老朽心想总不能空手而归,便在一户农家,好说歹说,央求着要了一些,怎料还是挥发过了期的。” 听他说完,道玄子和江风两人顿时面面相觑了片刻,江风不可思议道,“莫不是又是什么黑心商户,要屯货涨价?” 道玄子直道不好,“咱们生活费有限,若是连这些个油盐酱醋都涨价了,咱们可真得喝西北风了。” 江风顿时说道,“那我即刻下山去,找过往熟识的商家通融一下,屯点佐料回来,没有这些佐料,无可烧不了饭。” 道玄子道,“也好,也好,免得以后被坐地起价。” 那老者亦是拍手应和道,“快去,快去,没有了佐料的饭菜,如何可以下咽,老朽与你一起去。”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游街菜市场 两个时辰后,江风哭丧着脸,一个人跑了回来。 道玄子见他长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上前就问道,“徒儿,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山下遭遇了半途抢劫的女流氓?” 江风瞪了道玄子一眼道,“可比女流氓更惨!” 道玄子吃惊道,“怎么地?难不成是穷凶极恶的女劫匪们对你做了一些惨无人道之事?” 江风白了他一眼,说道,“若是如此,倒也简单了。” 道玄子惊奇道,“难不成还有什么更耸人听闻的手法?咦?那位与你一起去的老前辈呢?” 江风叹道,“那位老前辈为了救我,舍身取义了……” 道玄子哀叹一声,“前辈果然高风亮节,以后这种事情先回来禀明师父,一切让为师担当即可。” 江风道,“师父不愧为一派宗师,颇具道门遗风,若是师父愿意,此刻便可下山将那位老前辈换回来。” “哦?是么?”道玄子道,“那位老前辈此时现在何处?” 江风道,“那位老前辈正被绑在菜市场,准备游街示众!” “……”道玄子一脸错愕,随即惊道,“伱说什么?” 江风道,“山下所有的商铺老板,甚至连菜市场的菜农,都不肯卖东西给我们,那老前辈偷偷套了一只鸡,熟料被鸡贩子发现了,于是被追了一路,老前辈为了让我先走,就留下来拖住他们,此刻就被绑在菜市场的门口。” 道玄子听的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说他为了一只鸡,被绑在了菜市场的门口?还要游街示众?” 江风点了点头,“正是。” 道玄子道,“山下的老百姓与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且一向和善,何故至此啊?” 江风摇了摇头,“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那些人看到我们,就跟见了瘟神一般,都躲得远远的。” 道玄子长叹一声,“只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江风打断他的唏嘘,说道,“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那老前辈还被绑着呢。” 道玄子缓过神来,忙道,“快,快,快带为师去,待为师好好与那些百姓说道说道。” 道玄子和江风赶至山下小镇,没走几步,就看见那位老者,正被绑在菜市场门楼前的石柱子上。 道玄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道,“前辈,受苦啦。” 正待他要去为其松绑,石柱子下左右走出两个五大三粗的大妈,两人上来各伸一手,就将道玄子推了出去。 道玄子欲再上前,两位大妈挺着滚粗的腰膀子,挡在石柱子前,将其拦下。 道玄子左右都突破不了人肉隔墙,倒是两位大妈腰身一挺,反而将道玄子顶退了数步。 这是,菜市场边上已经围了数十人,道玄子为了不失掌门风范,便对江风说道,“徒儿,去请两位大姐将人放下。免得本掌门动起手来,有辱斯文。” 看了看眼前两位趾高气扬、虎背熊腰的中年妇女,江风低声说道,“师父,你不是说,以后遇到女流氓,一切都由您担当么?” 道玄子压低了声音道,“为师说的是女流氓,不是女怪物!” 话音刚落,两位大妈顿时上前一步,双眼四目射出吃人的寒光。 道玄子反射性的站在了江风的身后,随即轻咳了数声道,“好男不跟女斗,还请两位女流……女好汉高抬贵手,放了这石柱上的前辈。” 其中一位妇人,粗着嗓子说道,“奉紫星门门主令,从今日起,但凡紫星门范围内,不提供道真宗任何食物资粮,若有人违抗,就如同此人……”她一指被绑在高处的老者,大声说道,“缚于高处,游街示众!” 道玄子微微一愣,随即道,“两位女好汉,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妇人道,“没有误会,我们奉命行事。” 道玄子略一思索,便道,“即是如此,老道明白了。只是,这位老者途径我道真宗,并非我道真真宗门人,不过是挂单两日,可否请两位女好汉行个方便,将这位老者先放下来,让老道带回去?” 妇人一口回绝,冷声道,“奉门主令,得悬挂三日,方可放下。” “三日?!”江风惊呼,“三日那老头不是就被风干了吗?” 两位妇人充耳不闻。 道玄子笑呵呵上前,一手伸进自己的衣襟内衫里,不停的摸索着。 两位妇人对视了一眼,双目俱是一寒,异口同音道,“无耻!”随即一人一掌,将道玄子推了个踉跄倒地。 道玄子顿时哎哟了一声,狼狈的趴在了地上,呻吟道,“男女授受不亲,两位女汉,手下留情啊。” 两位妇女及周围百姓,皆哄堂大笑起来。 江风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低声道,“师父,你到底搞什么鬼?就算再饥渴,也不能对两个母夜叉有非分之想啊。” 道玄子沉声道,“小兔崽子,别浑说。” 他那只还放在胸前的手,慢悠悠的抽了出来,连带着掌心还多抽了一把碎银子出来,他颤颤巍巍的用双手捧到妇女面前,说道,“两位女汉,这是老道儿所有的钱了,可否行个方便?” 另一名妇人顿时目露鄙夷,笑出声来,“就这丁点儿的碎银子,打发要饭的还差不多。”说完,她抬手一拍,将碎银子统统打翻在地。 江风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那妇人喝道,“你干什么?” 妇人不屑一顾道,“说的就是你们师徒二人,分明就是两个乞丐,现在装什么人模狗样。” 江风怒极,“无德妇人,别逼你小爷教训你。” 另一妇人嗤笑道,“就你那三两重骨头,还教训人?我一根手指就打的你满地找牙。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们师徒二人,差点被我们少门主扒了裤子的事?现在还敢在老娘面前耀武扬威,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小心老娘真扒了你的裤子,把你吊的别他还高,让全镇的人都好好看看你们师徒!” 江风怒火中烧,双目陡现赤红之色,大喝一声,“混账!”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六章 道真宗遗风 风水终有轮转日,存德莫欺少年穷。 江风一步上前,对着那两位妇人,双拳尽出。掌风呼啸,是以往不曾见的刚猛,拳力坚决,是从来没有过的决心。 两位妇人俱是轻蔑一笑,纹丝未动。 江风左右一拳各自打在她们的肚子上,只觉得力沉大海,瞬间沉沦不见。心中顿时一惊,恰在这时,左右各有一道气劲猛然迸发,一冷一热,一阴一阳,倏然入内。 江风猛然心惊,抽身欲退,却是不及。 两位彪悍妇人,将真气蛮横灌入,江风只觉得双臂瞬间麻木,冰冷和焚烧之意,俱让双臂顷刻失去了知觉。如此还是不够,又是一道强硬真气,钻入江风双臂,势头强劲,势要炸开一般。 江风心惊不已,睚眦欲裂。 恰在这时,一道清凉之气,从后心处传来,真气纯净如春风化雨,将两股蛮狠之力瞬间化解,不仅疏通了江风的双臂,更是令他周身气脉流畅,全身真气在清凉之意的催发下,在丹田凝成一股力量,霎时,江风一声大喝,“给我让开!” 衣袍鼓荡,真气乍吐如春雷轰顶。 两位蛮横妇人,来不及呜鸣,就被轰飞了出去。 江风看着两人如断线纸鸢般撞在石柱上,当场昏死过去,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即高兴起来,得意的叉着腰,对全场围观的老百姓喊道,“你们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道真宗的实力,敢跟我们叫嚣,那就等死吧!” 刚说完这番得意之语,后脑勺就被一巴掌伺候过来,道玄子沉着声,冷道,“小兔崽子,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将老前辈放下来。” 江风委屈巴巴的摸着自己的头,收敛起自满的表情,轻吸一口真气,纵身一跃,攀在石柱上,将老者的绳索解除,将他带了下来。 那老者因为被绑的时间长了,手臂上满是血痕勒印,乍看之下,触目惊心。 道玄子痛惜道,“前辈,你可受苦了。” 老者半阖着眼,轻微的呻吟了两声,便不再出声。 道玄子见状,便和江风各自一边,扶住老者。 围观的百姓默默的看着,无有一人上前帮忙,有些以往熟识的人,在碰上道玄子的眼神时,都忙慌乱的避开,生怕沾染了瘟疫一般。道玄子顿时心中有数,在众人一片冷漠的态度下,和江风搀着老者,离开了山下小镇。 山下,毓天青走了出来。两人看见毓天青,便将老者放下休息。 “毓姐姐,你人未出现,却能输真气予我,实在厉害!”江风惊喜道,“有伱坐镇道真宗,以后谁欺负我们就让谁好看!” 道玄子喝道,“小兔崽子,愈发没有规矩了。小小年纪,怎么说话戾气这么重,是不是最近跟那些个苦境常在一起,尽学了些放肆狂妄的腔调?” 江风不以为然,“师父,以前咱们打不过他们,总是被欺负,活的畏畏缩缩的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毓姐姐,还有那么多修为高强的前辈,还用怕那劳什子紫星门吗?” 道玄子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江风嘟哝道,“我是不懂,你懂,你就懂怎么被欺负!” 道玄子面色一沉,作势欲打。 毓天青制止道,“掌门,算了吧,他还是个孩子。” 道玄子也不是真心想要打江风,有人拦着,他也顺势下台,叹道,“今日若不是毓姑娘帮忙,这小兔崽子必定是要被废了,多谢毓姑娘了。” 毓天青道,“道掌门何必如此客气,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道玄子道,“如今多事之秋,眼下看来,实在对我们很不利啊。” 毓天青作揖道,“若非天青擅作主张,将震天雷、伏地虎,两位前辈请了回来,也不会带道真宗带来这许多的麻烦。” 道玄子摇了摇头,道,“毓姑娘,这怎么能怪你呢?收留这些苦境流浪者,本就就是我的主意,收留一个也是收,收留一千个也是收,既然已经开了方便之门,何妨送佛至西啊。” 毓天青赞叹道,“我早就知掌门高义啊。只是如今的境况,分明就是冲着道真宗而来,山上数百人,若是没了物资,该如何是好?” 道玄子道,“莫急,莫急,山人自有妙计。” 毓天青眸光一亮,“哦?道掌门有何良策?” 道玄子笑道,“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喝水,总不会将我们饿死。” 见道玄子胸有成竹,毓天青便不再多言。 三人同回山门,江风一路还是嘻嘻哈哈,但是气氛全无轻松之感,毓天青和道玄子都面含沉凝之色。 次日,道玄子便召集了众人,说了一个大致的情况。随后又让江风捧来许多的锄头和扁担,对大众说道,“古来修道,皆以苦为师,我辈修行无果,福薄禄浅,当效仿祖师先辈,自食其力。今日,老朽就在这里倚老卖老,重立我道真宗历代祖师之规:解行并进,农武并重。” 道玄子指着一堆农具道,“各位同修,道祖曾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自今日起,老朽将带领各位,开垦荒山,灌溉土地,从此以后我,我们当自耕自食,辛苦劳作,若是有不愿意吃苦受罪的,此时便可离开道真宗。” 数十名修者面面相觑,无有一人离开。 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位前辈也在当场,等了半响过后,震天雷站了出来,向众人说道,“眼下的情况大家都已清楚,如今道真宗受到中原修道界的排挤,只因收留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道掌门不惧外界压力,依然初心不改,今日,我震天雷在此表态,从此以后,一切听从道掌门的安排,谨遵道祖遗风,依教奉行。” 说完,他便率先拿起了锄头,抗在了肩上。 伏地虎哈哈一笑,朗声道,“算我一个!” 他亦上前拿了一把出头。 众人见此,纷纷上前,争抢着去拿锄头、扁担。 道玄子见状,欣然一笑,朝着震天雷、伏地虎两人深深一拜。 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人亦是深拜还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风雨将欲来 当一个人平平无奇的时候,世人都会轻慢他,即便从不伤害他人,也会遭受他人的欺压,而当一个人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那些曾经轻慢、嘲笑和欺压的人,不仅不会停止曾经的错误,反而只会变本加厉。 仿佛,弱者,天生就该遭受欺辱。强者,天生就该恃强凌弱。 自从毓天青从苦境回来,彭泽木答应释放的修者及其家属,也都随着夫子意清绝一起回到了中原,安住在道真宗内,加上‘玉骨舍利’的回归,道真宗从以往的默默无闻,忽然一夜之间轰动整个修界。这样的强势崛起,令七大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故而紫星门才会想乘道真宗尚未成气候之际,而施加压力。 其实在七派眼中,道真宗也不足为惧,掌门道玄子修为平平,住在其中的苦境修者,也不过是一帮流浪者组成的乌合之众,即便是‘玉骨舍利’重现,除了表面的荣光之外,更多的是各方势力的窥探和觊觎。在紫星门的眼中,道真宗根本扛不住这接踵而至的旋涡,只不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为了七派的地位,也为了紫星门的地位,岂能看着道真宗风光不二,即便是如昙花一瞬,也绝不允许。 秋落英看着眼前几十名男女老少,朝手下弟子问道,“都准备好了?” 手下人道,“少主,都准备好了。” 秋落英满意的看了看他们,又问道,“蓝玉门的蓝罗衣来了吗?” 手下人道,“禀少主,蓝玉门拒绝了这次计划的参与。说是掌事蓝罗衣正在闭关。” 秋落英冷冷一笑,“蓝罗衣那是被毓天青的一剑吓破了胆,说什么闭关,我看她分明就是畏惧毓天青,躲着不敢出来。算了,她不来也罢,现成的功劳,也的确没有必要分她一份。” 手下人顿时谄媚道,“少主英明。” 秋落英倨傲道,“论修为我们的确不如毓天青,可是论智谋,那可不一定,江湖,可不是靠单打独斗就能站稳脚跟的,道真宗又如何,看小爷怎么搅翻你的招牌。” 山雨欲来风满楼,平静之下往往酝酿着滔天巨浪。 秋阳和煦,山风远射。 道真宗山下门楼处,几十名男女老少,齐声高呼着:无德门派,交出凶犯……渐渐的,从一开始的嘶吼声,变成了此时的嘶哑声,从刚开始的义愤填膺,到此时的声嘶力竭,无论怎么叫喊,山上之人,自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 秋落英远远的看着,朝手下人恨声道,“今日是第几天了?” 手下人道,“禀少主,今日已经是第五天了。” 秋落英惊讶道,“第五天了?道真宗的人就没有出来过?” 手下人道,“少主,咱们的人一直日夜盯着,自始至终就没有人出来看一眼。” 秋落英咬牙启齿,愤声道,“难不成他们都成了死人,听不见么?” 手下人见他生气,不敢直接回答,宛转说道,“少主,莫不是我们的人喊的声音不够大?” 秋落英略一思索,道,“言之有理!”他眼珠直转,计上心头,“去,再找些人来,把锣鼓也备着,别说山上,就是连山下,都要听到我们的声响动静。” 手下人应了一声,连忙就去置办起来。 秋落英看着远处坐落在山腰处的道真宗祖庭,眼底闪过一丝阴沉,“‘玉骨舍利’回来又如何?这个时代,早就不是你们的时代了。那些个陈词滥调,早就该换换了。” 过了几日后,秋落英带了数百人,果真如他所言,敲锣打鼓的在山下吵闹起来,这次不仅是喊口号,更是谩骂不断。数百人日夜轮流的声响动静,终于引起了山上的波澜。 更深夜半,如水月华。 睡不着的众人聚集在一起,开起了座谈会。 伏地虎是个急性子,一拳打在桌上,率先开腔,“他奶奶的,明日,我便带一队兄弟下去,将那些个满口喷粪之人,统统斩了,我看他们还敢再来。” 震天雷道,“虎弟,莫要冲动,你若如此,便是正中他人下怀。” 数日前,山上诸人都在忙着开垦山田,对于这些个蚊子吱声,全然无心理会。若不是近几日敲锣打鼓的声音,闹的大家都睡不着觉,也不会火气上涌,半夜在此开会。 意清绝道,“震老前辈说的极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我们着急上火,一旦按耐不住,便可引发更大的冲突。我们若是真动了手,到时候八方问责,十方施压,我们到时必定是有口难辩,难有招架之力。” 伏地虎道,“打又打不得,忍又实在难忍,伱们说该怎么办?” 众人一时沉默,数息过后,道玄子一声长叹,道,“忍无可忍……” 顿时,大众的眼光都齐聚在他身上,道玄子看着数十双精亮闪烁的目光,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重重说道,“……还需再忍。” “……” 道玄子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敲了敲自己的腰,朝众人作了个揖,道,“老道儿熬不住了,先去睡了。” 意清绝随后也站了起来,“天青近几日在舍利塔内闭关,我还要为她守关,先告辞了。” 道玄子和意清绝走后,留下的诸人面面相觑,都看向了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位老前辈自然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各自拂袖离去。 一些年老的修者顿时跟着起身,纷纷回寮休息去了。 留下一群年轻的后生,听着山下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属于年轻人的血气方刚,顿时齐聚头顶,一人一句的咒骂开来。 江风打着哈欠,睁着睡眼惺忪的眼,徐徐道,“别骂娘了,不积口德,小心我师父回头罚你们板子。” 其中一个年轻的修者忍不住说道,“难不成就真的放任不管?反正我是睡不着。” 其他人顿时相和。 江风嘿嘿一笑,眨着半眯半醒的眼,说道,“你们若是不甘心,我倒是有一妙计。” 其余人顿时问道,“江兄弟,有何良策?” 江风朝着他们勾了勾手指,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少年多意气(上) 又是数日的叫嚣,锣鼓的点缀,增添了许多围观的百姓。在这个边远小镇,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大新闻,何况是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是吸引了城镇上所有百姓的目光。 秋落英远远的看着,已经谩骂了半月之久,道真宗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周围的百姓从一开始的看热闹,逐渐开始倒向道真宗。 百姓一,“要我说,这道真宗确实有道门祖庭的风范,被骂成这样,愣是一句话都不吭声,颇有修者忍辱之风。” 百姓二,“紫星堂这样做事,委实也霸道了些,哪有人堵别人门口 骂的,都骂了这么久了,还不肯罢休。” 百姓三,“听说当年道祖的真身舍利回来了,我看是紫星门害怕道真宗抢了势头,这才处处打压道真宗。” 百姓四,“我呸,道真宗都存在了数千年了,紫星门不过是近些年新起而已,仗着七派联盟和天启宗的撑腰,这才有了一席之地,如何能跟道真宗比。” 百姓五,“就是,紫星门上门滋扰谩骂,犹如泼妇骂街,哪有一点修者气质。再看道真宗,人家根本就不当回事,看看这处事气度,就一目了然了。如何能比?” 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纷纷,秋落英简直要气炸了。 “无知愚民,不知道去追究道真宗里的一帮罪犯,竟然诋毁起我紫星门来了。” 手下人道,“少主,这样的风言风语若是说多了,民心可就不好把握了,到时候咱们这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秋落英道,“休想!他们想兵不血刃,我偏要折腾到底,我倒要看看,道真宗能抗多久。” 话音刚落,山上就下来一人,正是江风。 秋落英双眼一亮,笑道,“看,这不就来了,我就不相信他们真的能忍得住!” 江风从山上大摇大摆的走了下来,站在门楼下,大方的看着众人。 众人等了又等,发现确实只有他一人,不由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江风奇道,“就我一个人怎么了?” 其中一人道,“不过是个小屁孩,喂,我问你,山上的人呢?他们为什么不下来?” 江风反问,“他们为什么要下来?” 为首的一人,正是秋落英的手下,头号跟班,他朝着四周的人,大声嘲讽笑道,“看来他们都是心虚,怕了我们,所以不敢下来。” 江风看着他,一脸惊奇,“不下来就是怕了你们,那伱们为何不上去呢?” 头号跟班微微一愣。 四周百姓顿时起哄道,“是啊,他们不下来,你们就上去啊。” 头号跟班咳了一声,道,“你们道真宗藏了一窝被流放的犯人,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如何敢上去?” 江风道,“你们怕他们报复,所以不敢上去?” 头号跟班道,“不错。” 江风道,“那你们不怕他们秋后算账吗?” 众人一时噤声。 江风环顾了一下聚集而来的‘苦主’,高声道,“他们既然敢杀你们的亲人,难道就不敢杀你们吗?即便现在不杀你们,但只要怀恨在心,他日总还是可以杀你们的。” 头号跟班,阴笑道,“你们大家听到了吗?他在威胁我们,道真宗为了一帮不可饶恕的犯人,在威胁我们。” 江风侧着头,问道,“所以呢?” 头号跟班笑道,“枉你们自称道门祖庭,不仅收留一群被流放之人,如今更是仗着这群人来威胁我们普通老百姓,你们还配当道祖的弟子吗?” 江风冷笑道,“我不配当,你来当?你紫星门一个劲的撺掇着他们来送死,究竟是何居心?我之所以下山,是好心好意来提醒诸位,若真惹恼了山上的那些人,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原本叫嚣厉害的一群男女老少,顿时沉默住了,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数步。 头号跟班见状,顿时厉声道,“好你个道真宗,果真是自甘堕落,居然和那些个冷血刽子手同流合污。” 江风一脸无辜,叹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攀咬人呢?我不过是来说几句实话罢了。”江风对着那些男女老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实在讲,若是过段时日,你们的身体和脑袋分了家,就此去了黄泉地府,到底是找杀你们的人算账呢,还是找紫星门算账呢?” 头号跟班呵斥道,“混蛋小子,你这是恐吓?!” 江风哂笑,“这可不是恐吓,这只是陈述。”他环顾四周,扬声道,“这些被流放苦境的人,原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有关他们的光荣事迹,你们不是天天都在复述么?就没想过,或许会发生在你们身上?” 在江风半危言半耸听的话语中,这些闹事的人大都都生起了怯意,神情也有了变化,没有了刚开始的剑拔弩张。 这时,秋落英走了出来,他大声笑道,“江风小兄弟,我可告诉你,若是他们之中有人出了意外,那就一定是你道真宗的人下的手,到时候,别说我们紫星门,就是整个中原修界都不会放过你们。” 将事情闹大,本就是紫星门的目的,如今眼前的愣头青非要上杆子,他岂能不送一程。 强压的帽子,是一顶莫须有的罪名,即便山上的人不动手,别有居心的人稍微做一点手脚,这群人里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那一切的罪过就都要归道真宗。 好毒辣、好阴险的心计。 江风呵呵笑道,“秋少主,我觉得,你这话说的挺没道理的。” “哦?”秋落英皮笑肉不笑,“江风小兄弟有何高见呐?” 江风抬起一手,对着闹事的人指了一圈,道,“你们,真的和你们口中的十恶不赦之徒,有关系吗?” 众人微微一怔,显然,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秋落英找来凑数壮声势的。只有一小部分人,确实和苦境中人有过冲突,只听他们叫嚣道,“当然,我的兄弟就是被苦境中人所害。” “没错,我的师弟就死在他们手中。” “……”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少年多意气(下) 一个个的叫喊举证,正中秋落英的下怀,他朗声大笑道,“如何,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听见了吧,道真宗之人,个个都是双手沾满鲜血之恶徒,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留在我门的身边?” 围观的老百姓顿时也激动了起来,谁也不愿意自己安居乐业的生活之地,有一群恶徒居住。 秋落英见渲染的差不多了,立刻高声喊道,“我紫星门少主秋落英,坚决不允许这些暴徒,留在我们的紫星门的地界上!乡亲们,若是道真宗坚决不肯驱逐这些恶徒,我紫星门势必第一个冲上它道真宗的山头,与它誓不罢休!” 秋落英说的慷慨激昂。 江风却是嗤之以鼻。他看着那些言之凿凿的人,嗤笑道,“喂,不知杀你们父兄同门的恶徒,叫什么名字?” “这个……叫……” “那你们可知道山上住着的人都叫什么名字?” “这个……” 江风讥笑起来,“人名都说不清楚,就敢指认凶手?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一时,围观的百姓又窃窃私语起来。 “看他们闹得这么凶,原来根本就不认识山上的人呐。” “这不是瞎胡闹嘛!” “我看呐,八成是这紫星门栽赃陷害,故意抹黑道真宗。” 这时,有人开始打抱不平,“我看也是,紫星门往日就霸道惯了,如今看道真宗有了人气,想来是心存嫉妒,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有意给道真宗扣帽子。” “只是可惜啊,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事前也不做做功课,连人名都说不全,就敢来叫嚣指认,真是笑死人了!” “……莫不是那个什么少主,是个脑残吧?!” 奚落之语,接连不断的传入秋落英的耳朵里,听的他简直怒火三丈。怒气在他脸上直线上升,头号跟班连忙上前低声道,“少主,别跟乡下人一般见识,现在可不是发火的时候。” 秋落英自己也明白,若是现在发脾气,此前的一切部署就都白费了。他咬着牙,强忍着怒气。 这时,一个挑着扁担、待着斗笠的男子忽然出声道,“大家都说这么久了,想必是渴了,不如喝一碗冰粉如何啊?” 他将扁担两头的箩筐横在了人群中间。之前叫嚣的众人,本来就都是嗓子冒烟状态,此时看见冰粉,都想喝上一碗。一时,众人都围了上去。 头号跟班见状,赶忙上前先买了一碗,递给火气直冒的秋落英,“少主,喝碗冰粉消消气。” 秋落英一口喝干了冰粉,凉意从喉咙下了胃,他也冷静了几分,朝着江风说道,“江风小老弟,道真宗里住着的人,个个来自苦境,还需要什么确认,去苦境的都是什么人,难道伱不清楚吗?若不是犯了事,能流放至此吗?” 秋落英朝四周的老百姓道,“乡亲们,若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怎么可能会被流放至苦境,现在道真宗将他们留在了山上,居心何在?” 群众的热情,似乎也随着这一碗冰粉,冷静了许多。听着秋落英的分析,态度也都摇摆了起来。 江风却道,“你说的不无有道理。” 秋落英没想到他会认同,一时不知道是应还是不应。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江风又道,“只不过……,你这样没有经过确认就打翻一船人的行为,就不怕天罚吗?” 秋落英一愣,“你说什么?”秋落英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天罚?江风小老弟,这都什么时代了,你以为我是那种无知的妇孺吗?” 江风揉了揉眉间,道,“你或许不相信,就在昨天,道祖的‘玉骨舍利’却是显了神迹。” 这样的说辞,秋落英自然是嗤之以鼻的,然而,周围的老百姓却是不淡定了,纷纷好奇起来,“神迹?什么神迹?” 江风道,“昨晚‘玉骨舍利’的确现了神迹,我师父当时就起了一卦,卦象上说,你们颠倒黑白,为虎作伥,这样的行为丧失了一个修者的修德,简直是道沦丧啊……”江风摇着头,一脸惋惜,“因此,老天要降下天罚!” 秋落英指着江风哈哈笑了起来,“江风小老弟,你编故事,总要编的真一点吧,这样的胡诌之语,你也说的出口?” 江风耸了耸肩,“信不信由你,你当我下山来好玩吗?不过是修道者慈悲为怀,不忍心你们遭受天罚,这才特地下来告诉你们。” 秋落英笑着问道,“什么时候,‘玉骨舍利’也能通灵了?” 江风双手一摊,“秋少主,我若不知道,是决计不会下来出现在你面前的,就是因为我知道了,所以必须要来知会你们一声,到时候可别因为出了意外,就怪罪到我们道真宗的头上。要知道,我们道真宗可是讲修德的。” 江风说完,便拍拍皮屁股走人。 秋落英在后面说什么,老百姓什么想法,他都不管,只顾往山上走去。仿佛,真的就是来通知众人的一般。 秋落英自然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怪力乱神本就不被修道者认同,然而,普通老百姓可不这样认为,在他们眼里,超出他们力量范围外的存在,都会被‘神力’所定义。 直到江风离开,大家的议论都没有停下来。而江风的一番说辞,也让秋落英一行人没了继续的气氛,众人就此纷纷解散。有些人还想喝一碗冰粉,却发现卖货郎早就已经离开了。 一路上,大家都津津有味的谈论着所谓的‘神迹’,并且争相传告。 当天夜晚,山下的小镇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等到次日清晨,这件事情便被广而传之,不仅传的沸沸扬扬,就连山上的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听说了吗,那些堵在咱们山门口叫嚣的一群人,一晚上全都哑巴了!” “是吗?那可真是老天开眼。” “山下的老百姓都在说是天罚,老天爷罚他们呢。” “果然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 “就是,就是,要不怎么说天道好还呢。”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章 明珠不染尘(上) 流言,向来都是传播速度最快的瘟疫,而且变异极快。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流言的版本就有了许多,有的说这些人是老天爷惩罚,有的人说是道祖显灵,庇佑道真宗,更有一些人说,是中了邪……总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反观道真宗,因着这件事,大家的神情都松弛了不少,更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来。毕竟耳边不用再听聒噪,任谁都会心情好起来的。 阳光温暖,早间众人从山间田里归来,一个个都坐在大院里,闲聊着这件事来。对于他们来说,是什么原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心中的一口怨气,总算是出了。江风端着瓜子,和一群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则坐在角落,他们一边说笑一边磕着瓜子,脸上暗暗浮现着得意之色。 仔细看去,其中一个说的最带劲的,就是那天挑着担子卖冰粉的小哥儿。 “江哥,还是你的招好使,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他们闭了嘴,还引了一出道祖显灵的神迹,唬的他们一愣一愣的。” 江风笑了笑,晶亮的目光也闪烁着几分志得意满,“这都没什么,若不是素兄弟的独门哑药相助,我也无可奈何啊。” 卖冰粉的小哥儿名叫素问经,出自药王谷,只因他喜爱钻研毒药,不被药王谷其它师兄弟所容,隧被逐出谷去,流落苦境。 素问经笑道,“小意思,这哑粉无色无味,是我当初嫌那群古板的老头聒噪,配来玩的,熟料还没用,就被赶了出去,昨日,正好拿来试试,看来效果还不错。” 其余人纷纷凑上来,赞道,“素兄,这药粉还有不,借兄弟几包防身如何?” “说什么借,回头送你几包,放着玩。” “素兄果然大气。” 一群人嘻嘻哈哈,都没发现道玄子忽然走了过来,他手持拂尘柄,朝着江风一就是一棒下去,忽然的痛感让江风忍不住跳了起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偷袭小爷……” 江风咒骂着,扭头看去,竟然是道玄子,后半段话,生生又被咽了回去。其余人见是道掌门,也都缩了回去。 道玄子冷哼道,“小爷?我还是你老爷呢?!” 说罢,提着拂尘就是一顿乱揍。江风左躲右闪,道玄子紧追不放,两人在院子里伱追我赶,好不热闹。 江风一边跑一边喊道,“我说师父,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当着这么多门徒的面,多少也顾忌一点掌门形象好不好?” 道玄子骂道,“小兔崽子,师父揍徒弟,天经地义,要什么形象。” 江风苦着脸道,“那你好歹给我留些颜面呀。” 道玄子更是高声骂道,“毛都没长全,还想要颜面,我今天就送你个大脸面。” 说着,拂尘劈头盖脸的向江风身上招呼而去。真气流动,打的江风满地打滚。 道玄子平日里几乎不用真气,和普通俗人无几,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还是个修者。如今见他为了教训江风,练内功都施展了出来,可见是生了真气。众人顿时都敛去了笑容,伫立在一旁,既不知是否要插手,又不知要如何插手。 就在这时,毓天青轻喊了一声,“道掌门。” 道玄子顿时停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拂尘,砖头看向毓天青,见毓天青脸色微微有些泛白,便没有多言,而是重重叹了口气,转头向里屋走去。 毓天青看着江风,道,“江风,你带着大伙儿一起去议事厅吧,有些话,我要和大家一块儿说说。” 对于毓天青说的话,江风向来是不打折扣的。他顾不得疼痛,连忙召集众人向议事厅走去。 道玄子作为掌门,居上而坐。左手边坐着的是毓天青和夫子意清绝,右手边坐着的是震天雷和伏地虎,其余人都分坐在下。 待人齐全之后,毓天青站了起来,向四众拱手说道,“今日,是我召集大家集聚在此,我就不与大家谦让了。” 道玄子摆了摆手,“毓姑娘是自家人,不必要那些客套,何况你本在闭关,现在还要你为这些事情操心,原是老朽的过意不去。你不妨有话直说吧。” 毓天青道,“既然掌门将我视作自家人,我便有责任要为大家前途处境着想。”她朝着众人朗声道,“我且问大家,你们何故来此道真宗?” 众人顿时说道,“自然是不想留在苦境,与魔族为伍。” 毓天青问道,“为何不愿和魔族为伍?” 有人说道,“我等修者,进德修业,岂能自甘堕落。” 还有人说道,“不错,明珠岂能染尘。” 毓天青颔首,“你们明知中原不容你们,却依然放弃了在苦境的家业,来到道真宗,为的就是和魔族泾渭分明,既是如此,何故要做邪人行径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伏地虎不由问道,“毓姑娘,何出此言?” 毓天青看着江风,道,“江风,你来说!” 被点名的江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神色略带拘谨,“毓姐姐,我知道,事情总是瞒不过你的。”他挺了挺胸膛,道,“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主意是我出的,也是我让素问经在冰粉里面下了哑药,故意让他们说不了话。” 道玄子指着他说道,“那道祖显灵,玉骨舍利现神迹,这样的荒唐之语,也是你说的?” 江风道,“不错,是我说的。老百姓都爱听相信神力之言,我故意引导,也是为了不被怀疑是我们给他们下了药。” “好啊,好啊,你真是翅膀硬了!”道玄子气的又扬起了拂尘,江风本能一缩,毕竟是自小带大的徒弟,道玄子心又软了下来,只叹气道,“那药可有解?” 素问经忙上前回话道,“掌门和诸位尽管放心,那药粉不会真的毒哑他们的,只是三天内说不了话罢了。” 道玄子这才放心,低声说道,“如此还好。” 毓天青走到江风身边,看着这个少年,忽然问道,“江风,你可知错?”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珠不染尘(中) 年少意气风发时,谁勘忍? 我意孤行决无悔,仗何为? 在江风心里,毓天青一直都是闪耀的存在,虽然是女子,却坚定目标,勇往直前。他羡慕这样的人,更羡慕这样的人生,但他很清楚,这样的人生,绝对不是用隐忍和退让换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江风冷静说道,“我不认错!” 毓天青微微一怔,刚想说什么,却见一物突来,正中江风脸上,‘凶器’掉落在地,竟然是道玄子刚脱下的一只布鞋,布鞋上面满是补丁,是补了又补。 这一次,江风不像往日那般调皮捣蛋,更没有一贯的油嘴滑舌,而是默默捡起那只旧布鞋,给道玄子穿上。 这时,意清绝走了出来,他缓缓向江风说道,“江风,你可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所做的事情,迟早会有人知道,到时候,场面会比之前更加难堪和复杂,那时,你想过如何收尾吗?” 江风摇了摇头,“我不曾想。”随即,他又反问道,“我为何要想?” 意清绝蹙了蹙眉,“伱确实可以不想。那么,如果几日之后,七派合围,道真宗再也不能容纳大家,你让大家何去何从?” 江风脱口而出,“该去哪里就去哪里。”顿了顿,他又道,“男子汉大丈夫,生在世间,难道要忍气吞声过一辈子吗?何况,即便今日忍了,来日呢?那些人,不会因为我们的退让和隐忍就放过我们,既然如此,为何不反击?” 意清绝道,“你说的很对,可是,我们用什么反击?是我们的人比七派多,还是说,我们的高手比他们多?江风,少年意气,是不能成事的。” 江风却是不服,冷冷说道,“少年意气或许不能成事,但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被人羞辱鄙夷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道玄子不由唤道,“江风……” 江风看向道玄子,说道,“师父。以往我们被紫星门欺负,你说我们人没有对方多,要忍耐,现在我们的人并不比紫星门少,可你还说要忍耐。过去,我们被同修道友嘲笑,你说只要道祖的‘玉骨舍利’回来就没人敢看不起我们,现在‘玉骨舍利’回来了,可我们还是要听他们的叫嚣辱骂。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要活的这么憋屈?” 道玄子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叹了口气,道,“孩子,这个世间,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江风忍不住反问道,“那么,这个世间的事情,又有多么的复杂呢?” 道玄子愣了愣。 江风继续说道,“你们算着人我的差距,计较着双方的势力,无非就是觉得我们没有一战之力,所以才要百般委屈。夫子,我不明白,为何我们连争都没争,你们一定认为我们会输呢?” 意清绝淡淡道,“以卵击石,你认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江风自嘲一笑,“看来,你认定了我们是卵,对方才是石头。” 意清绝道,“那么,你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江风沉默了,不管怎么看,他都没有,甚至不该有这样的自信。过了好半响,江风才道,“夫子,我就是想试试。”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从沉默中灭亡。 人们常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的时候,并不是不怕虎,而是想明白就会发现,怕也没有用。在老虎的眼里,羔羊就是羔羊,羔羊的就是用来捕杀的,除非有一天,你让它深深的感到恐惧,这样他才会发现,原来,你不是一头羔羊,而是一只猛虎,这样,你才会获得同等的关注和重视。 意清绝沉声道,“你的试试,很有可能将这里所有的人,都带上绝路。” 直接了当的话语,带着不容反驳的严肃。 倏然间,气氛肃冷,不寒而栗。 这时,伏地虎站了出来,“那个夫子啊,别吓着孩子,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哈。” 趁着伏地虎说情,素问经赶忙上来求饶,“夫子,都是我的错,主动找江风说了哑药的事,要怪,这事得怪我。” 意清绝瞥了他一眼,看向毓天青,说道,“天青,此事,你怎么看?” 毓天青拍了拍江风的肩,道,“少年人有自己的想法,我认为是一件好事。” 毓天青一语,令现场气氛倏然一松。 一旁的伏地虎顿时呵呵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那一群狗娘养的,要是换了老子,保管一棍子打的他们猪头猪脑,保管他亲爹亲妈都认不得。这事,我看江风做得好……” “咳……咳……”震天雷轻声咳了几声,好似提醒一般。 伏地虎顿时收声,虽然他不明所以,但和震天雷几十年的默契,让他当下就闭了嘴。 震天雷说道,“年少轻狂,热血冲动,总是免不了逞强斗勇。”他看向伏地虎,道,“虎弟啊,年轻人冲动了一点,也就罢了,毕竟是年轻人,你怎么也跟着一起捣乱啊,我看呀,这次最该罚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这怎么算是捣乱呢。”伏地虎当下就不满意了,嚷嚷着,“我看江风就做的挺好,有勇有谋,虎爷早就看紫星门不顺眼了,要不是你们拦着,我抡起我那双手锤……” “咳……咳……咳……”震天雷顿时大声咳嗽了起来,投了一个白眼过去,伏地虎这才收声不语。虽然他不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但是他明白震天雷的意思。 毓天青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她继续说道,“既然是少年人,那么就应该将自己摆在少年人的身份上面,而不是去做超越你本身的范畴。” 江风看着毓天青,不由说道,“毓姐姐,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对吗?” 毓天青叹了口气,说道,“错的不是你的事,而是你的心。” 江风不解,“我的心?毓姐姐,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大家,难道这样的心,有错吗?” 毓天青说道,“这样的心,的确没有错。可是,江风,你扪心自问,你做的这一番计划当中,确实只有别人,没有自己的目的吗?”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明珠不染尘(下) 江风看着毓天青,说道,“如果说有,那就是我不甘心!” 此时的江风,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眼中闪着坚定,脸上挂着倔强,他环顾四周,缓缓说道,“你们每一个人,说起道祖时,总是两眼放光,脸上闪烁着钦佩之色,对于道真宗也是礼敬三分,但,也只是对‘道真宗’三个字罢了。” 大厅安静,众人都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江风说道,“我们明明是道祖最纯正的传人,可是却得不到世人的尊重,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眼中,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他们的虚荣心而已。仿佛愈是羞辱我们,愈能体现他们的强大。真是可笑……” 江风说到这里,神色坚毅起来,“这样的内心卑鄙之人,根本就不配让我隐忍和退让!” 长久的心声,正是多年的压迫所致。在场之人,都是四海漂泊之人,对于江风所说的心境,深有体会,共鸣也就不言而喻。尤其跟着江风一伙儿的少年郎更是义愤填膺。 “不错,欺人太甚,何须再忍?” 一时议论纷纷,神色激昂。 毓天青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坚定,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迷茫,在世事纷扰中,他早就悄悄蜕变了。 毓天青的心中,忽然感到一些安慰。她赞叹道,“少年郎,本就该有自己的主见,你长大了,江风。” “毓姐姐……” “只不过,江风,你可曾想过,伱今日的底气从何而来?” “……” “你所遭受的一切不公,确实是因为是‘道祖的弟子’而导致,然而,你如今所认为的‘不甘心’,难道不也是因为‘道祖的弟子’的原因吗?”毓天青说道,“江风,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不是‘道祖的弟子’,那么今日,你的这一番义愤填膺,这一份慷慨激昂,是否还有立场?” 当头一问,是灵魂深处的反省,也是理事究极的拷问。 江风顿时沉默了。 毓天青缓缓道,“归根究底,你之所以能够义正言辞,所依仗的无非还是身份而已。”她指着素问经等人,道,“若非如此,他们又岂会追随于你?” 江风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毓天青拍着江风的肩膀,说道,“江风,如果你真的立志要出人头地,那么,你首先要学会的,不是如何去使用你的小脑筋,而是要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实力,谁也拿不走的实力。” 江风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直直的看着毓天青,那晶亮的眸光中闪烁着分外明亮的光泽。 毓天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随即转身朝道玄子说道,“掌门,江风不听从命令,且带着其余弟子胡闹,怪力乱神,损害道祖威名,理应受罚。” 道玄子颔首,“不错,确实该罚。按照门规,罚他戒板三十大板……” “掌门。”毓天青忽然出声打住,说道,“江风所做之事,影响实在太大,又对道祖不敬,天青认为,不如罚江风打扫舍利塔,好好思过,无赦令不得离开。” 道玄子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免了皮肉之苦,还是太轻。”道玄子看向江风,“江风,本掌门罚你三十大板,一板不可少,让你好好长教训,你可服气?” 江风叩拜在地,“弟子江风,欣然受之,无有不服。” 道玄子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且去领罚吧。” 素问经等人也忙叩跪在地,“掌门,弟子等人也愿领罚。” 道玄子看了看他们,顿时说道,“也好,虽然知道错了,可是不痛不长记性,不痛不知收敛,你们也一起去领罚吧。” 素问经连忙随着江风出去。 听着院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道玄子微微叹气,向众人拱手道“全怪老朽管教不严,才令劣徒连累了大家。” 震天雷道,“道掌门勿要过分自责,少年郎意气用事,也是常事。” 伏地虎亦道,“不错,说来也是紫星门欺人太甚。” 震天雷又道,“这次紫星门吃了哑巴亏,不会不知道是我们做的手脚,接下来,恐怕还有更大的阵仗在等着我们。” 道玄子抚了抚胡须,叹道,“七派若是不肯罢休,必然麻烦不断。不过,大家也不要太过忧心,只要我们不予理会,想来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伏地虎一拍扶椅,恨声道,“奶奶的,这群沽名钓誉之徒,放着魔族浸染苦境不管,窝里横倒是能的很。” 意清绝说道,“诸位莫要激动,如今‘玉骨舍利’回归,道真宗的地位今非昔比,七派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进犯。”他看向震天雷和伏地虎说道,“两位前辈,在下有一个想法,想跟两位长老以及诸位兄弟商量。” 震天雷和伏地虎拱手道,“夫子客气了,有话不妨直言。” 意清绝道,“如今七派之所以揪住诸位不妨的理由,无非是‘苦境放逐者’的身份,倘若没有了这层身份,他们便没有理由再来为难诸位。” 震天雷和伏地虎面面相觑,道,“夫子,你的意思是……” 意清绝道,“道真宗如今迎回了玉骨舍利,地位崇高。倘若诸位愿意加入道真宗,那么以后便不再是苦境的人,而是道祖门下的弟子,位属中原修界,届时,就再也没有人能让你们轻易离开。” 众人听后,呼吸一窒,皆是心思大动。 以他们的身份,若非道真宗收留,天下之大,确实没有容身之处。所以,无论山下的人骂的多么难听,他们也只能隐忍退让。若如意清绝所言,他们可以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那么,他们就可以自由行走在中原。这无异于一群本来只能躲藏在阴暗之中的老鼠,终于可以自由在阳光下行走与呼吸,这样的情景,有着致命的吸引。 诸人顿时将眼光投放到了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位长老的身上。似乎在等着在等两位长老的决断。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入门道真宗 震天雷和伏地虎自青年时起,就被中原逐放苦境,在苦境历经艰辛,尝遍百味。本以为可以在苦境过完人生的最后阶段,熟料,彭泽木为了一己之仇倒戈魔族,这让这些终其一生都与魔族对战的人,顿时没了立场,这也正是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位长老坚持反对的缘由。 震天雷站了起来,他声音低沉,缓缓道,“诸位,老夫之所以不愿苟且生活在苦境,就是因为心中还执着对道的初心,你们愿意跟随老夫来到中原,想来亦是一样。”他环顾四众,说道,“我们这么多年被中原处处针对,无非就是因为七派威压,在我们的头上冠上了‘放逐者’的罪名,但是我知道,我们之中绝大部分人,都是清白的,也因此,你们的心中是不甘心的!” 震天雷走至台下,继续说道,“在苦境抛弃我们之后,我们的存在,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道,无人可要,这个时候,是道真宗不嫌弃我们麻烦,收留了我们。如今,道真宗愿意为我们重塑身份,让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这样的提议,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众人听到震天雷这么说,顿时眼中都泛起了光芒,这些话,正是他们心中长期积压的,也是他们心中最最渴望的。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因为贪心不足,而拼命想要汲取更多。然而,还有一些人,却因为立足之地,而活在卑微之中。 “不错。”伏地虎也站了起来,“我们已经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过的太久了,没有道理拒绝生活在阳光下的机会。何况,我们受苦七派久矣,如今,有了正面相对的机会,岂能错过?!” 两位长老的一席话,无疑是增长了众人的底气,也给在场所有人指了一条明确的方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伱,有的心花怒放起来,也有的惊慌彷徨,“两位长老,我们真的可以加入道真宗吗?以后真的可以摆脱‘放逐者’的身份吗?七派能容得下我们吗?” 震天雷目光幽深,他语气微颤,“孩子们,你们还年轻,无论如何,都该为自己博个前程。” 伏地虎亦道,“奶奶的,你们怕个熊!如果不是道真宗收留你们,你们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王八羔子的手里了,如今道真宗愿意将我们留在中原,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有了两位长老的肯定,众人的情绪顿时高涨了起来。 有几个年轻人顿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两位长老说的对,要不是被七派扣上‘放逐者’的大帽子,我们又怎么会在苦境熬日子,这样的日子我们本就过够了,如今道真宗给了我们正式的名分,还不怕连累的接纳了我们,我们岂是不识好歹之徒。” 这时,又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也走了出来,“我们本就是中原人,不过是七派强横威压,这才不得不出走苦境,如今既然有回来的机会,谁不想叶落归根,我们自然是愿意回来的。” 这般说着,又有许多人上前表示同意。 震天雷和伏地虎相视一笑,两人转身向上,朝着道玄子,意清绝以及毓天青拱手道,“诸位,承蒙尔等不弃,愿意接纳我们,我等自然欣然受之,喜不自禁。” 两位长老率先单膝跪地,异口同音道,“震天雷(伏地虎),从此以后,愿入道真宗,受掌门调遣,为宗门效力。” 其余人见状,纷纷也跪了下来,齐声喊道,“我等愿入道真宗,受掌门调遣,为宗门效力。” 道玄子见状,激动万分,他忙迎了下去,“好,太好了。”他亲手扶起震天雷和伏地虎,笑道,“两位长老以后就是我道真宗的左右护法,可好?” 震天雷道,“全凭掌门吩咐。” 伏地虎道,“正是。” 道玄子喜道,“道真宗有了诸位的加入,必能重振道祖辉煌。” 意清绝和毓天青相视一眼,心中各自欣慰。 意清绝道,“既然诸位愿意加入,仪式不可省免。”意清绝看向道玄子,说道,“道掌门,不如尽快举行入门仪式,以此正式昭告天下。” 道玄子颔首赞道,“如此甚好。”随即,他又道,“我派宗门与他家不同,入门需要皈依道祖为先,诸位可愿意?” 震天雷道,“掌门哪里话,既然加入了道真宗,自然便以道祖为祖师爷。” 伏地虎亦道,“道祖乃是千古第一人,能做他门下子弟,实乃我等之幸事。” 众人顿时纷纷附和。 道玄子笑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老道儿就在三日后,为大家授皈依,行入门仪轨,如何?” 众人抱拳同声道,“谨遵掌门吩咐。” 因着苦境的变化和动荡,这些人饱受了颠沛流离之苦,因着毓天青一己之力,将他们从鬼门关前带了回来,又因着道玄子一念之慈,将其庇佑在道真宗。在这种种的因缘汇聚之下,诸人意外成为了道真宗的门徒,可谓是因缘具足,水到渠成。 人生的困境,往往只是一时,只是在这一时之中,可以忍受住煎熬是不容易的。一旦等到峰回路转,就会发现,困境,其实并不能困住人生,它真正纠缠的,不过是心念罢了。 三日后,道真宗在道祖舍利塔前,举行入门大典。 一早,诸人就按照仪轨所需之物,准备妥当。琉璃宝珠,鲜花水果,一一供奉在舍利塔前,且以妙香,散在诸处。可谓恭敬以待,诚心供奉。 一共一百零八名新晋弟子,在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位护法的带领下,着道门新服,排列整齐的站在舍利塔前,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光亮的微笑,因为,今日过后,他们就不再是‘苦境放逐者’,无需背负过往沉重的枷锁,而是可以堂堂正正行走在中原修界的道门子弟。 当所有人都准备妥当的时候,江风点燃了高三米的天香,奉告诸天。 意清绝和毓天青分别伫立两侧。 随着一声钟声响起,道玄子着天仙法衣,手持拂尘,隆重而现。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仪式突生变 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隆重收徒,道玄子亲自在舍利塔前,点上一柱清香,祭高道祖及历代祖师。 江风回到人群,站在素问经等人身前,昂首挺胸。 素问经偷偷的问道,“江兄弟,你这伤好的够快的,抹了什么灵丹妙药呀?也不给兄弟们使使。” 江风低声道,“抹什么抹,这点伤算个屁。” 素问经道,“伤是不算什么,可是毕竟皮开肉绽的,我能站着就不错了,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江风沉声道,“别你啊我的,以后得喊我大师兄。” “是,是,是,大师兄。”素问经谄媚道,“还请大师兄指点。” 江风一本正经道,“伱大师兄我,从小学习易经经,自有一身精钢铁骨,那点板子对我来说,就是挠痒痒,算不得什么。” 素问经一脸佩服道,“果然道祖门下,法门众多,还有这样的好道术,以后可得传师弟几招。” 江风得意道,“那是自然。” 只听意清绝一声清亮之声,“礼启!众弟子,跪!” 震天雷和伏地虎为首,江风随后,众弟子在后,齐齐拜倒。 道玄子手持拂尘,头戴发帽,登高于上,望着下面跪拜众人,大声道,“汝等今日,求法入门,当皈依道祖,受道祖之归,尔等可愿否?” 众人齐声喊道,“吾等愿意!” 道玄子又道,“入我宗门,自今以后,宁舍生命,终不皈依天魔外道,尔等可持否?” 众人齐声喊道,“可持!” 道玄子继续高声道,“入我宗门,自今以后,宁舍生命,终不皈依外道典籍,尔等可持否?” 众人再次齐声喊道,“可持!” 道玄子颔首,道,“入我宗门,自今以后,宁舍生命,终不皈依外道邪众,尔等可持否?” 众人一如既往道,“可持!” 道玄子双手虚托,“汝等诚心以表,请起。” 众人齐声而喊,“谢掌门。” 待众人站了起来,意清绝高声道,“既入宗门,以师为尊,当礼谢掌门三拜,众人拜!” 众人齐拜道玄子。 “二拜!” “三拜!” “起!” 底下,挨了板子的素问经轻声道,“快,快,拉我一把。” 奈何左右师兄弟都是挨了板子的,浑身不痛快,拽着他自己反而失了重心,一下子统统扑倒在地。江风就站在他们身前,众人倒来,将他也拽在了地上。 一时,引起众人哄堂大笑。 意清绝蹙了蹙眉,肃声道,“你们趴在地上在做什么” 素问经忙道,“夫子,掌门慈悲,无以为报,我等弟子当五体投地,大拜师恩。” 意清绝点了点头,道,“确该如此。” 待他们站好后,意清绝御气而鸣,“礼……成……”周围铜钟应声而动。 就在铜钟应响未响之际,一道金戈裂石之音,破空夺来。无形真气,如虚空之箭矢,射入铜钟,顷刻间,四周铜钟骤然而裂。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在场所有人都怔楞了片刻。 天外一道身影,白衣如雪,乌发高髻,绰约之姿,恰若仙子下凡,不似人间。她手捧一尾白玉古琴,一手簌簌而弹,琴声冷绝,如冰凝霜刺,寒人心田。 意清绝惊疑而呼,“白雪瑶?!” 意外之人,从天而降,打断了最后的钟声鸣礼。 白雪瑶徐徐落在高台之上,她玉面雪肌,笑意吟吟,“这里好热闹!”她环顾四周,叹道,“道真宗已经数百年没有这般盛事了,雪瑶不请自来,诸位可莫怪。” 意清绝淡淡道,“为客者,不请自来本已失礼,为何还故意破坏仪轨,你这可是登门挑衅?” 白雪瑶掩嘴一笑,说道,“诸位不与中原各修门商量,就收苦境众人入宗门,我身为七派总执事,代表中原修界,自然要来看看。非我故意破坏仪轨,而是,我好心为道真宗考虑,莫因一念之差,而让千年宗门难堪,到时候……”她故意拖长了尾音,锐利的目光看向道玄子,道,“道掌门,损了道祖威名是小,若是连累历代祖师地下难安,雪瑶怕你百死难赎!” “你说什么?!”江风顿时大喝一声。 白雪瑶眸光一扫,玉手微动,一道琴音倏然而响,无形之音凝成冰寒之刺,向着江风当空突去。 无形琴音,化作夺命之刃。速度之快,电光火石。 江风如何是其对手,意识想退,然而身体却跟不上,眼睁睁的看着琴音突矢,扑面而来。 咫尺间,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人挡在江风身前,一人一掌齐齐拍出,掌风轰鸣,化掉了对方的凌厉真气。 一掌之下,两人心知高下,互相看了一眼,叹道,“不料想雪月仙子,还有这般强劲的内力。” 毓天青蹙眉,冷声道,“雪月仙子,突然到访,就要大开杀戒么?” 白雪瑶目光冷冽,身姿倨傲,“小小弟子,也敢质问于我,我不过是为道真宗立立规矩罢了。” 意清绝冷哼一声,“雪月仙子,道真宗可不属于七派,你在这里立规矩,可是逾越了!。” 白雪瑶抬手抚了抚垂在胸前的长发,笑道,“中原修界,以七派为首,道真宗之所以不属于七派,并不是它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不够格。” 江风少年意气,当即忍不住喝道,“你敢小瞧我道门祖庭?” 白雪瑶不以为意,一脸不屑,“小瞧了,又如何?你小小弟子,莫不是还想跟我过过招?” 江风自然不是其对手,心中纵然万般不甘,也只能一言不发。只是双目瞪的老大,似要将对方瞪出个窟窿来。 素问经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大师兄,可别冲动,两位长老一起出手,才和对方一招打平,这不是咱们能对付的了人,交给夫子和毓姑娘吧。” 江风握紧了拳头,低声道,“我知道,我只恨修为不精,不能扬我道门之威。” 这时,震天雷回头道,“江风,你带着师弟们都退出百米外。” 江风不愿,说道,“长老,我……” 伏地虎道,“你小子别死犟,这白雪瑶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七派的狗腿子必定也跟在其后,让你们退出去,是让你们去拦截七派之人。明白了吗?” 江风点了点头,“是的,伏长老!”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速之来客(上) 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道玄子一声轻叹,“雪月仙子,突然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呢?” 白雪瑶轻笑道,“道掌门往日没有机会参加中原修道大会,想来也是不知道中原修道界的规矩。所以,我故来告知。” 道玄子道,“请说。” 白雪瑶道,“其一,被逐出中原的‘苦境放逐者’,若无七派允许,便擅自回归者,中原武林人人得以诛之。其二,但凡中原修门收受弟子,需向七派报备,得其允诺后,方可行入门仪式,否则,便不被中原修道认同。如今,这两条道真宗都违反了,道掌门,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道玄子叹道,“老朽竟不知,七派竟然成了中原修道门派的共主?” 白雪瑶轻轻一笑,“道真宗没落已久,你虽称为掌门,其实也就是个看门的,不知道,很是正常。” 太过刺耳的话语,令人心生不悦。 毓天青皱眉,“白雪瑶,我们尊你是客,伱莫太过欺辱人了。” 白雪瑶看向毓天青的目光,带着沁人的寒意,“毓天青,我是代表七派来与道真宗议事,你是什么人,又与你何干?” 意清绝顿时上前说道,“天青是‘道行天下’之人,雪月仙子莫不是忘了?” “哦?”白雪瑶浑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夫子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可要提醒下夫子,‘道行天下’不插手中原修道门派之间之事,这你可还记得?” 意清绝道,“这是‘道行天下’的规矩,我自然记得。” 白雪瑶道,“既然记得,那此事,可就没有你们置喙的地步。何况,我还未追究你们,私带这些苦境放逐者进入中原之事,若真要追究,你们‘道行天下’也脱不了干系。” “好大的口气!”意清绝沉声道,“雪月仙子,你虽然是七派总执事,但中原修派可不是你一手遮天之地,我‘道行天下’的确是有不插手门派之事的规矩,那是基于道意所立。然而,规矩并不是一尘不变,更不是我‘道行天下’立道之本怀。所有的规矩,守或不守,只看天道正心,不看权势利益,这才是我‘道行天下’唯一的规矩。” 白雪瑶一声冷哼,“好一个夫子,真是上下两片嘴,道理全由你一人说了。如此看来,所谓君子之行,也不过是朝秦暮楚而已。” 意清绝冷淡道,“非我道中人,自是不能理会。” 白雪瑶冷笑道,“‘道行天下’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好管闲事之徒,何须理会?” 意清绝见她言辞犀利,态度冷漠,更有盛气凌人之势,知其定是故意挑衅,不由说道,“在下受道真宗掌门道玄子邀请,见证道真宗收徒皈依大典,雪月仙子,你今日突然现身,不仅破坏仪轨,更在他人地盘上指手画脚,究竟意欲何为?” 白雪瑶轻笑一声,疑道,“七派不认可的见证,有何意义?” 意清绝冷声道,“七派想要总领中原修道,也要以德服人。何况,中原如今所沿用的规则,还是道祖当年所建,你如今站在道祖的祖庭门下,大放厥词,不觉心生有愧吗?” 白雪瑶道,“道祖都已往生千年,规矩也早就该改一改了。所谓强者为尊,你莫不是以为,凭着道祖的名头,就能号令中原修界宗门么?” 意清绝目光清寒,沉声道,“我若不从如何?” 白雪瑶笑道,“夫子,你说了可不算。” 白雪瑶看向道玄子,说道,“道掌门,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说呢?” 道玄子道,“雪月仙子,你以七派总执事自居,不知可有天下人共同的认可?” 白雪瑶傲笑道,“自道祖飞升后,道真宗没落,直到近百年来,七派崛起,这才有了如今中原归心的局面,道掌门,你足不出户,若不知晓,也实属正常。” 道玄子微微一笑,道,“雪月仙子说的是,只是小老儿虽然久居深山,然而也知道,中原修道的总盟主,需登云居山之顶,昭告天上诸神,天下诸子,方为正统,不知,七派可曾登顶云居山?” 白雪瑶皱眉,“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规矩了,何须如此麻烦?” 道玄子道,“这乃当年道祖立下的规矩,若是未曾登顶云居山,那就恕我道真宗不能认同。” 白雪瑶厉声道,“好你个道真宗,不识抬举,既是如此,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道玄子目光坚定,沉声道,“我道真宗自古以来,只向有道之士垂目躬身,岂能畏强权而低头。” 白雪瑶冷哼一声,“果真不识抬举。”她素手一扬,白玉古琴当空而立。 毓天青顿时挡在道玄子身前,喝道,“休要猖狂。” 白雪瑶冷笑道,“毓天青,这可都是你们自找的,可莫要怪我。” 说罢,她琴声顿起,声如裂割,尖刻锐利,众人只觉得心中如刀钝肉一般,撕扯难当。 意清绝细眼看去,不由惊呼道,“重华玉琴?!” 白雪瑶傲然一笑,“夫子果然见多识广,正是重华玉琴。” 意清绝道,“传闻,重华玉琴乃仙界之琴,随仙族后裔落入凡间,后又失踪,谣传被收藏在万宝楼中,想来,仙子能得此琴,万宝楼定是功不可没。” 白雪瑶道,“诚如夫子所言,这个世界上,总是聪明人多一些。” 意清绝又道,“万宝楼商贾人家,肯割爱此琴,想来仙子给的酬劳也是不少。” 白雪瑶道,“自然。随顺我者,岂能让他吃亏呢?” 意清绝道,“此前天青进入苍茫山,发现有人勾结黄门捕猎灵兽,想来就是万宝楼,你可是将苍茫山的进出权给了万宝楼?” 白雪瑶道,“不错。” 意清绝冷笑道,“雪月仙子,真是好大气。” 白雪瑶道,“若是夫子肯辅佐于我,我对夫子一定更大气。” 意清绝肃容道,“不必了,在下无此福,难受仙子美意。”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速之来客(下) 断然拒绝的态度,冷凝轻视的目光,令白雪瑶顿时心生不悦。 “意清绝,平素里称你一声夫子,不过是给你几分客气罢了,你还真以为‘道行天下’能左右的了中原修道么?往日伱们仗着‘道行天下’这块金字招牌,招摇过市也就算了,今日,我劝你休再插手此事。” 意清绝清冷道,“我若执意要插手呢?” 白雪瑶道,“那我就只能视你等同叛者,一同处置!” 意清绝冷冷一笑,说道,“那就别多口舌了,你有何能为尽管施展来吧。” “不识好歹!” 白雪瑶一声冷哼,琴音激荡,道道真气如箭矢,突飞而来。而她所面对的目标,竟然是道玄子。 道玄子修为一般,并非是其对手,毓天青长剑顿出,站在道玄子身前,剑花一挽,无形剑气凝练真气屏障,挡住对方的弦乐攻击。 这时,意清绝飞身而起,双指为刃,凝气为刀,朝着白雪瑶瞬发而出。 白雪瑶足下一点,身形移动,避开了意清绝的攻击。 白雪瑶冷笑道,“两位联手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夫子,有失君子风度吧?” 意清绝道,“你上门欺主,谈何君子之风?” 白雪瑶道,“雪瑶是女子,不识文章。但我听说,所谓君子之行,只问己心,不强求他人,是也不是?” 意清绝蹙眉,“好一个牙尖嘴利之人。” 白雪瑶掩嘴一笑,“雪瑶手捧重华玉琴,并不在乎你们有几人,不过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爱讲大道理,自己又不遵守的沽名钓誉之辈。” “你说什么……”意清绝面露薄怒之色。 白雪瑶得意而笑。 毓天青忽然说道,“夫子,你莫要与她计较,恐她别有用心。” 说罢,她御气而出,落在白雪瑶身前三米之距。“雪月仙子,不如就由天青来会你吧。” 白雪瑶看着毓天青,双眸之中隐射寒光,“如此甚好,正合我意。” 话声落,琴音起,倏冷之气,凌空而放。 毓天青剑光乍起,一剑横扫,真气如水波荡漾,将琴音之气涤荡而尽。再接一剑,剑气如千钧之势,向白雪瑶漫延而来。 白雪瑶起身而退,她的身后正是群山峻林,广阔天地,白雪瑶边退边谈,拉开了两者的距离。 琴音传声,入耳无碍,不受距离所限制,天地辽阔,更能凸显其金石穿越之声。 毓天青追声而去,意清绝跟随其后,这时,七派的蓝罗衣和秋落英阻拦其路。 意清绝喝道,“闪开!” 两人自然不是意清绝的对手,他们徘徊在外,只做纠缠,并不靠近。这时,震天雷和伏地虎两人拦在对方身前,“你们的对手是我们。” 意清绝忙抽身出来,朝着毓天青的方向追去。 白雪瑶突然而至,虽是为了阻止道真宗收徒,但她针对毓天青的态 度,也是显而易见,她抱着重华玉琴而来,显然早有准备。远处琴音 由缓转急,意清绝猛提了口真气,向前冲去。 霎时,空气骤凝,仿佛身形突然之间被固定住了一般,浑身动弹不 得。意清绝神色陡变,四野无人,竟不知来者是谁? 一重又一重的琴音,如道道潮水,奔流不息,真气随着琴音,一浪 又一浪的灌进双耳,流入心中。那撕扯割裂之声,仿佛如一把锋利的 匕首,搅动着心口深处,令人躁动不安。 毓天青强运真气,按耐着心中的激荡。她曾与白雪瑶交过手,自然 知道对方的修为,不曾想,今日在重华玉琴的辅助下,白雪瑶竟能发 挥出这样的功法。 呼吸的散乱,令毓天青无法全力以赴,察觉到这一点的白雪瑶,嘴 角微微扬起弧度,她的眼底闪过冰寒之意,琴音似浪,弦急韵断,一浪高过一浪,无形潮水似要将毓天青覆顶湮灭。 白雪瑶轻笑道,“毓天青,我手中所捧的重华玉琴,乃是当年神裔所留,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当年此琴纵横世间,即便是道祖年轻之时,也曾落败于此琴,纵然你修为高深,遇到此琴,你也终将无可奈何。” 毓天青不以为然,“再厉害的神器,也不过是外物,外物如何能抵得过自身的修持?” 霎时,剑光长亮,清气蒸腾,一振心中烦躁之郁。 毓天青挥洒一剑,剑气如半月,分割阴阳。白雪瑶顿走身形,避开剑芒,真气在她原来立足之处炸裂,激起烟尘飞扬。 白雪瑶身姿摇曳,掩藏于林,只听她淡淡笑声,回响空林。 毓天青宁神探寻,然连绵琴音声声入耳,一拨一撵,仿佛撩动的不是琴弦,而是她的心神。 无形琴声,是看不见的杀招,亦是最直接的较量。 那琴音听起来平淡无奇,但是节奏的起伏,却能带起毓天青心底深处的情绪,烦躁之意,竟被它轻轻挑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压抑的气息。 琴音逐渐加速,压抑在胸口的气息愈加蓬勃,不自觉的随着琴音而膨胀。 毓天青猛的一声长吟,以气灌剑,朝着林中深处,一剑刺出,恰若长虹贯日。胸口的郁胀之气,也随着这一剑统统宣泄而尽。 飞鸟尽走,树叶齐飞。剑气所及之处,尘土飞扬,石木成屑。 琴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漫天黄叶在天空悠悠而落,无形之音仿佛在突然间消失不见。 也就在这一瞬间,毓天青只觉一股冰寒之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多次的苦战,令她早就练就岿然不动之姿,内心也是从容不迫,她感受着这股具有强大压迫的寒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自己聚拢包裹而来。 她抬眼看去,只见半空之中的落叶,竟然凝而不动,时间仿佛就此静止。但是她知道,时间绝对不会静止。 毓天青运转真气,然她刚才全力一剑,因为过分宣泄心中积郁,竟让她有了气血乏力之感。 强敌环伺,她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强行提转真气。然而,她却发现气沉大海,凝滞难运,仿佛如这飘荡的落叶一般,寂静于空。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万物之不迁 毓天青心中惊讶,但她依旧沉着冷静。 此时空气停滞,琴音俱泯,一时万物静止,恍若时空的错汇,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空间。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与自己无关,又似乎这个世界唯一真实的,只有自己。 毓天青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空虚感,这种空虚感充满了庞大的力量,几乎要将毓天青湮没。毓天青极力想静下心来,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动的可怕,面对静止的外物,思想的波动,才是真正的动,即便这是个想要‘静’的念头,但它的本质依然还是动。毓天青忽然发现,原来,以往的静只是相对运动的外境而言,并不是真正的静。 就在她思忖间,一股杀气从背后突然出现。 毓天青顿时汗毛林立,心下骇然,然而她身形滞缓,来者又如惊鸿之影,似乎避无可避。 在这一刻,毓天青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而每个念头都是刹那生刹那灭,她几乎都来不及思考这些念头的真实性与合理性,就像水面的波浪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灭不止。 相比较外境的诡异,她更惊讶自己,吃惊于自己深层意识中,还存在着这么多的贪执和妄念。 冰冷的杀气逼近背心,死亡的气息也随之而临,在这一瞬间,毓天青忽然释然,如果自己即将死去,那么所有的思绪就不存在任何的意义。就这一念,她内心中剧烈的波动,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漫天静止的落叶,一刹那,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它们无二无别。 也就在这一念之间,毓天青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弯曲,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堪堪躲避掉了身后一抹肃冷的杀气。 一个头戴斗笠之人,随着这一道杀气,出现在了毓天青的对面。 隔着缓缓飘落的树叶,毓天青问道,“不知阁下是谁?你我之剑又何恩怨?” 斗笠男子道,“是谁又有什么重要?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毓天青叹道,“你有这般超高绝妙的道术,做杀手,似乎太可惜了。” 斗笠男子淡淡道,“若每个人只看自己的长处,自然看什么都可惜,若是能看得到自己的短处,那么看什么都会觉得很知足。” 毓天青道,“看来,你很满足自己是杀手这件事。” 斗笠男子道,“我满足的是,我的道术能够因为是杀手这件事,而显得更为突出。” 毓天青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一个隐没于黑暗中的杀手,忽然将万物定格在原地,那么,还有谁是他杀不了的呢?” 斗笠男子道,“我以往也这般认为,但是,现实总是会有意外。” 毓天青微微一笑,“很荣幸,我可以成为这个意外。” “所以……”斗笠男子沉声问道,“伱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够在那一瞬间躲过我的杀招?!” 毓天青叹息一声,她的眼神真挚,语气也很诚恳,说道,“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斗笠男子冷声道,“你是要敷衍我吗?” 毓天青摇了摇头,“相比较你好奇我为何会躲开你的杀招我,也很好奇,你所使用的究竟是什么道法?” 斗笠男子嘿嘿一笑,“想知道我的道术还不容易,那就再来一次罢。” 说话间,他一手掀翻斗笠,朝着毓天青面门扔去。 毓天青抬手便是一剑,将斗笠上下削断。斗笠分散两边,对面空空如也,男子已然消失不见。 凝重的气氛再一次向毓天青席卷而来。此时没有了悬浮于空的落叶,肉眼并没有了此前那般的震撼,而原本摇晃的树枝,在刹那间停止,意味着对方功法再次发动。 而这一次,纵然眼前的景象没有之前那般的明显,但是身心的沉凝却是较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毓天青只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重若千金,仿佛连气息都停滞住了。 她心中除了震惊之外,更有几分钦佩,这样的功法,实属难得。钦佩之余,杀气再次凝聚。毓天青仿佛浑不在意,在她看来,这是不可多得的一次磨练,更是一次对她的修为和心性的考验。 自从在苦境与白云深一战之后,她整个人的心态都处在一种飘虚之中,无法走出。而这浓重的杀气,却是意外激活了她的神经和意识。 面对比之前更加强烈的杀意,毓天青重新放空自己,让自己和虚空连为一体,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轻很轻,轻的恍若一片树叶,亦或者只是一缕清风,与此同时,她清晰又敏感的察觉到,在她的右面,冰凉之意疾驰而至。 本能的,自然的,她斜过身体,躲过了对方致命的一击。 再一次出现的男子,眼神充满了惊讶和不解,他站在毓天青的面前,双手抱胸,问道,“你究竟为何能躲得过我的攻击?难道我的功法对你没有作用吗?” 毓天青道,“你的功法,连我的呼吸都可停滞,怎会没有作用。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奇特的功法,还未请教究竟是何功法?” 男子说道,“我这门功法名叫万物不迁,在短时间内可令十由旬内万物静止不动,亦可令人不能动弹,犹如时间静止,万物停格。” 毓天青道,“真是厉害的功法。你做杀手,恐怕难以失手。” 男子说道,“没有遇到你之前,的确这样,遇到你之后,已经失手两回,你若肯说出破解我杀招之法,我与我的兄弟,便不再纠缠你们。如何?” 毓天青蹙眉,“你还有兄弟?” 男子说道,“自然,有钱可以请我们许多兄弟,此时,他们应该和你的朋友已经纠缠在一起了。” 道真宗势单力薄,白雪瑶和七派已经不够他们对付了,何况还请了外援,她必须马上结束此事,赶回门中。 毓天青顿时说道,“你对此功法的修持,可谓是炉火纯青,就连我的呼吸,你都已然可以将其停滞,只不过……”毓天青忽然反问道,“你可有办法停止心念?”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虚空无动摇 相有踪迹,念如空花,如何把捉? 男子叹息,摇了摇头,“万物不迁,能被控制的自然是有形的物体,呼吸属于自然之风,看似无形,其实有形,故而亦能控制,然而人之心念,乃思想之变化,存于灵魂之中,如何能够把捉?” 毓天青微微一笑,“所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不可控之所在。”她向男子说道,“既然念头不可控制,心识即不可静止,所以,你所施展的并不是真正的静止之术,而是一种混淆视听的幻术。不过,你用的确实极为巧妙。” 男子脸色微变,不由说道,“愿闻其详。” 毓天青道,“你与白雪瑶互相配合,当她的琴声如潮水涨之际,忽然戛然而止,这样的落差加上伱的静止之术,足以令人心产生巨大的空虚感,我一度也产生了怀疑,并迷失其中,然而,也正因为你的这一手精妙绝伦的静止之术,才让我忽然感悟虚空本无动,亦无静,不来亦不去,静未必是静,动未必是动,所以,虚空之性,本无动摇,这才是真正的静。” 毓天青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令面前的男子,沉思在场。 此时只听一道高声娇叱,“莫听信她的诡辩,关山月,我们合力将其拿下。” 竹林深处,白雪瑶手捧重华玉琴,再次现身。说话间,她冲着毓天青俯冲而来,琴音骤起,凝练成刃,片片朝毓天青飞去。 毓天青抽剑而挡,她长剑飞旋,音刃难近。 白雪瑶抱着琴,独立于竹林之上,居高临下。她看向关山月,后者 伫立在场,动也不动,对于白雪瑶的话语,仿佛置若罔闻。 白雪瑶厉声道,“关山月,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动手?” 关山月忽然深深叹息一声,“雪月仙子,这单生意,关山月做不成了。” “你说什么?”白雪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关山月道,“她破了我的静止之术,我拿她已是无可奈何。这单生意,关山月难以胜任。” 白雪瑶道,“关山月,只要你助我杀了她,酬劳我照给,且多给你一倍,如何?” 关山月摇了摇头,“若不是死在‘万物不迁’之下,于关山月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 白雪瑶恨声道,“关山月,你可想清楚了,你是在和谁谈交易,还是说,你与你的兄弟们,都不想在中原立足了吗?”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关山月不惧反笑,“那些自诩名门却外强中干的修派或许会听受你的威胁,但我关山月可不怕,我关山月和那些假正经的人不同。我做杀手可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什么江湖地位,你若用这些来威胁我,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白雪瑶喝道,“关山月,你莫要蹬鼻子上脸,以我七派的势力,想要收拾你们易如反掌,你可想好了。” 关山月抱着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雪月仙子,现在比较着急的人,恐怕是你吧。”他似笑非笑,“我关山月虽不行走修界正道,但是最看不惯那些道貌盎然之徒,你既然以七派为名,那我关山月就要做一次蹬鼻子上脸之人。” 白雪瑶道,“你说什么?” 关山月缓缓走向了毓天青,站在她身旁,朝着白雪瑶道,“七派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我关山月也想了解一下。” 白雪瑶顿时勃然大怒,“关山月,你居然要帮着毓天青,来和七派为敌?你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关山月耸了耸肩,“我说过了,我关山月平生最看不惯沽名钓誉之徒,你既然代表了七派,我自然要站在七派的对面咯,何况……”他沉了沉声,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我也想知道,不自量力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白雪瑶顿时嗤笑了几声,“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毓天青上前一步,说道,“白雪瑶,你口口声声说是代表七派,我且问你,这可是虚无华的授意?” 白雪瑶冷笑一声,“毓天青,你以为搬出虚无华,就能威压我了吗?” “我并无此意。”毓天青道,“如今,苦境一片混乱,魔族意染中原,另有鬼蜮居心叵测,如此多事之秋,你何以因一己之私而枉顾大局?” 白雪瑶道,“你既知道我的心意,就知道,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毓天青叹道,“如此,那我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白雪瑶呵呵冷笑,“谁要你的手下留情。” 琴声起,彻骨寒。每一道琴音,仿佛冬日的雪花,片片生寒,冷彻骨髓。 一时间,酷寒严冬,扑面而来。 毓天青有了刚才的突破,对于虚空之性又有了新的领悟,对于迫人之境,不再住著感觉,面对寒意森森,她淡定从容,犹如沐浴春风。 白雪瑶见她不为所动,琴音更急,弦声更冷。 毓天青淡定从容。在她心中,所有的感觉不过是习惯的认知加上主观的妄想,并不是真的存在。就像,你看到的静,不是真的静,你看到的动,也并非是真的动。 如此这般想着,毓天青缓缓闭上了眼,她不必去看万物,亦不必去感受万物,万物不可得,感受未必真。真正能够把握的,唯有自我的意识。 当琴音只是琴音,杀意只是杀意,毓天青轻身一跃,有情剑随心而动,自觉的在天空飞舞不休,剑气环绕,将阵阵杀意涤荡而尽。 白雪瑶见自己的攻势受阻,心中更是恼恨,顿时双手急弹,声波如金戈铁马,杀气蒸腾。那琴弦的割裂之声,仿佛要撕破虚空一般,侵入毓天青的内心。 这是一道赤裸裸的恨意,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向着毓天青的意识突刺而来。 毓天青微微蹙眉,她长叹一声,“没想到,你对我的恨意竟然如此之深。” 白雪瑶面色如霜,冷声道,“毓天青,我此次千里奔赴,为的,就是要你一死。” 倾其所有,苦心积虑,为的就是眼前之人消失于世。这样的恨意,是毓天青所不能理解的,但也是她坦然接受的。 因为理解和宽容,才是对治嗔恨的唯一武器。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雪瑶血咒 当你对着天空射箭,箭,终将会回向自己。 毓天青不愿意做一个对着天空射箭的人,所以,她不会选择争锋相对,尤其是为了一些没有必要的原因。 然而,越是这样云淡风轻的神情,越是让对方更为恼火。 强烈的杀意,充斥着琴声,散发着阵阵的寒意。 毓天青长剑护身,几乎将对方每一波的进攻都能恰到好处的驱散。 白雪瑶见状,心中更是恼恨,然而即便她使出全部真气,琴音也始终无法再干扰到毓天青,这让白雪瑶的心逐渐下沉,仿佛如坠冰窟。她用不小的代价,取来了重华玉琴,又请重金请来了杀手第一的关山月,费尽心思诱毓天青单独而出,使其进入自己特意布下的包围圈,眼看毓天青就要横遭不测,熟料,她竟然在这种时刻,领悟了更深层次的道意,以至于,她所有的招数对毓天青都不再起作用,这意味着,她拿毓天青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 这样的结果,她如何能够接受? 白雪瑶思忖间,十指齐拨,音飞调乱,琴音的嘶噶声,宣诉着她满腔的幽怨,也发泄着她所有的不甘心。 阵阵琴音,席卷着漫天的飞叶,无量无数的树叶卷在一起,在琴音的催发下,成为最犀利的暗器,带着白雪瑶最后的执念,朝着毓天青破空而去。 弦急韵断,是不惜代价的决绝。 只不过,这一份决绝的背后,是自我的摧残。一切的愤恨,未伤人,先伤己。 无数的树叶将毓天青包裹其中,旋转不休的气流,如同绞割器,欲要将其绞碎。 毓天青气贯长剑,剑声长鸣,一股无形罡正之气,将肃杀之叶隔绝在外。一层一层的树叶,在碰触到清正剑气之时,反而被绞的粉碎。 凌厉的琴音不能寸进,白雪瑶睚眦欲裂。 当树叶逐渐剥落,毓天青的身影清晰而显现,有情剑独立于空,剑气充盈满日,只听她声音清脆,掷地有声,“白雪瑶,你认输吧。” 说罢,长剑顿起,剑身携着万钧之力,朝着白雪瑶当头刺来。 强大的能量连空气都带起了火花。当剑起之时,那压迫的力量,让白雪瑶隔着百米之距,依然感受到了无比的窒息。然而,让她就此认输,她如何甘心。 念动,手起。 白雪瑶双手一翻,将重华玉琴掷于虚空,她双掌齐拍,真气落在琴弦上,琴音四动。 白雪瑶娇叱道,“毓天青,想让我认输,还为时过早。” 只见她突然咬破手指,指头抹额,一滴鲜红落在额间,口中喃喃有声,霎时,红光乍现,一抹妖异的红光,从白雪瑶的额间,射向重华玉琴。 洁白的玉琴,在红光的照耀下,瞬间变的鲜红无比,一股异世的力量从重华玉琴中,蓦然而放。这股力量迎向毓天青的剑光,一正一邪的两股力量瞬间在空中交汇,迸发出烟花般灿烂的火光。 一旁观看的关山月看到这幅场景时,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这是……血咒……” 毓天青蹙眉,“什么血咒。” 关山月道,“这是以自身精血为祭,沟通天地之灵,进行的一种献祭式的交换。” 毓天青道,“交换什么?” 关山月道,“用自己的灵魂,交换异世的力量。” 毓天青又问,“那为何是用重华玉琴?” 关山月道,“重华玉琴相传是仙人降世带来的,自然拥有天地之灵能,所以被用来作为祭祀的桥梁,再好不过了。”关山月看着面露疯狂的白雪瑶,叹道,“没想到,堂堂正道修派的雪月仙子,居然也用上了此等邪术。” 毓天青看向白雪瑶,目露惋惜之色。 所谓的不甘心,其实就是内心深处的过分执着。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但人的心,从来都是向外探求。一心想着用种种办法,去改变自己的不如意,用自己偏激的思想,做出不可思议,超出理智的事情。 毓天青高声道,“用自己的灵魂换区这区区的力量,白雪瑶,你值得吗?” 白雪瑶厉声道,“我换的从来不是区区力量,而是一次让伱消失的机会。” 毓天青叹道,“你何至于恨我至此?” 白雪瑶神情微黯,她的声音略带一丝凄苦,“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无华的眼中,又怎么会没有了我?” “这本是你与虚无华的事情,又与我何干呢?”毓天青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若是他将你放在心里,有没有我,又有什么区别?若是他的心里没有你,你今日即便杀了我,也不可能出现在他心里,又是何苦?” “谁说他的心中没有我?”白雪瑶忽然神情激动起来,“你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与我抚琴对诗,何等畅快。世人皆知,他与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从你出现以后,他再也不肯将一丝柔情转予她人,一切,都是因为你,只要你消失了,他就不会再有念想了。” 面对这样的白雪瑶,毓天青心中不由同情起来,同是为情所困,她远没有青箬的清醒和善良。 毓天青道,“如你所说,你所认为的美好,不过是世人的认为,虚无华可曾向你表白过心意?” 白雪瑶顿时一愣,喃喃道,“我与他出双入对,世人皆知……” “那就是从来没有了。”毓天青说道,“白雪瑶,你不能活在别人的目光中,更不能活在你自我的想象中。你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用自己的灵魂献祭,这样的异世力量,充斥着邪恶,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白雪瑶的脸上露出几分挣扎,额间红光闪烁,很快,她的神情变得狰狞,“只要你消失,一切都是值得的。” 毓天青恨声道,“白雪瑶,你清醒一点,我从来没有要你与你争虚无华,你若爱他,继续爱他便是,何苦如此?” 白雪瑶咯咯笑着,笑声尖锐,“毓天青,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的这种不在意,才更令我愤怒……”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章 重华之意识 在爱而不得的人眼中,被偏爱的,可谓是有恃无恐。 很多时候,被自己如珠似宝对待的人,却被他人视作平常。因为过分的疼惜,所以当看着他落寞、受伤时,所产生的恼怒之意,更为尤甚。 白雪瑶就处在这样的心情之中。既怀着爱而不得的失落,又有着对有恃无恐的嫉妒。在这种不平衡的心情中,对毓天青自然就产生了强烈非凡的敌意,更是因此而变得毫无理性。 过度的执念,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使得红色妖光瞬间瀑涨。 白雪瑶大声道,“我以灵魂为祭,祈请重华仙音,满我所愿!” 霎时,琴音大响,充贯天地。 只见重华玉琴立于虚空之中,震荡不已,琴音以看得见的气流,一圈一圈,如同涟漪一般波及而来,所到之处,尘消土解,草木不存。 关山月惊呼一声,“好霸道的力量。” 说罢,他急速而退。 毓天青看着直冲而来的红光异能,不假思索,真气全开。 一正一邪的两股力量,顿时相交,与空中一触即炸,迸发出不可思议的能量。 自从与白云深的鬼蜮力量一战之后,毓天青体悟更进,丹田内所蕴藏的真气磅礴若大海,面对这股红色妖光,她并无所惧。 短暂的相接,试探着双方的深浅。 白雪瑶一击未能撼动对方,顿时真气再凝,她双手结印,按在眉间,双目之上,红光蓦然炽盛。 细看之下,红光之中,涌动着千万条红色的丝线般的能量,这一根根细密的能量线组成了眼前的红色异光。 毓天青蹙眉,“这是……” 百里之外,传来关山月的声音,“这是精血,她在燃烧生命,以此唤醒重华玉琴的力量。” 话音刚落,只见重华玉琴光芒陡增,一道古朴厚重的力量骤然绽放。与此同时,虚空之中,古琴之上,一道人影忽然而现。 白雪瑶顿时面露狂喜之色,她猛然又提了口真气,红光以肉眼可见的能量急速流动。 人影虚幻不实,却在红光能量的加持之下,逐渐凝聚,形成可见的形态,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道沉重的女声,忽然响起,“是谁?是谁在召唤我?” 白雪瑶惊喜道,“是我,是我在召唤你,重华仙人。” 人影晃动了一下,仿佛是在转身,打量着白雪瑶,半响后,又道,“你以灵魂献祭,精血滋养,不顾一切的唤醒我,意欲何为?” 白雪瑶一指毓天青,“重华仙人,请用你的力量,让她在这个世上从此消失。” 人影又晃动了一下,虚幻不实的灵体,并没有五官脸面,但毓天青清楚的感受到了陌生力量的投射。 只听那道声音空灵且真实,“本不存于这个世界,又谈何消失?” “什么……”白雪瑶露出不解的神情。 那声音长叹一声,“伱用了如此大的代价召唤于我,若是不能满你所愿,恐怕你要含恨而去,三界不免又添一道怨魂。也罢,我就答应你吧。” 白雪瑶听见对方的应承,顿时欣喜道,“即是如此,就请重华仙人即刻动手,让她灰飞烟灭吧。” 人影红光涌动,只见它抬起一手。 蓦地,天昏若晖,云积不开。灰色的阴霾聚集在毓天青头顶,浓郁的邪气将她团团笼罩。 面对匪夷所思的情形,毓天青面不改色,她平静如常,唯独手中的有情剑发出淡淡青光。 忽然间,四面风起,一股久远的力量缓缓向她逼近。 这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充斥着古老而又深远的力量。 遥立在远处的关山月看到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传说,重华玉琴乃上古神仙所留之琴,想不到真有其事,这道灵体想来就是重华玉琴的主人留下的灵识。” 琴音深远,声似荒涛。肃杀之气磅礴而来,那遥远的冰凉,沁人凄寒。 关山月心中不由对这股力量产生畏惧之心,顿时大叫道,“上古力量,本就霸道深厚,远非今日修者之能可比拟。毓天青,你自求多福吧,以免波及无辜,在下这就告辞了。” 撂下话,关山月顿时遁没虚空,逃离般离去。 远古的风,迎面吹来,缭乱了毓天青的长发。 的确,这样的力量,有着绝对的压迫之力。心智不坚之人,即便是感受一下,都会浑身战栗。 尤其,当这股力量并不着急进攻,而是一波又一波的涌来,如同潮水的浪头,一浪高过一浪,一波强过一波的时候,对于人内心的心里而言,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压力、恐惧、以及对未知的忐忑,这些才是真正能够压垮人的存在。 毓天青感受着这股磅礴的力量,她浑身的血液仿佛也因此而汹涌了起来。 鬼蜮一战之后,毓天青曾在舍利塔闭关数日,消化着那场战争所带来的身心冲击。她发现自己的五感比以往更加敏锐意外,心意识的灵敏也比过往增强许多。所以,当这股古老的气息出现的时候,她的心似乎也同这股力量一样,回到了上古时代,回顾着古老而又荒凉的曾经。 在这感知的刹那,毓天青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上古战场,她脚下站立的并不是什么风景秀美的竹林,而是黄石嶙峋的沙场,而她面对的,也不是藏在古琴之中的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上古仙人。 眼前的女子,有着深刻的五官,以及一双浓眉大眼,黑白分明的双眸,流露着分外的莹亮,任谁看上一眼,仿佛都会被吸纳其中。 “重华,是我的名字。”对方轻轻开口。 毓天青颔首道,“我知道,我曾经见过你。” “哦?” 毓天青微微一笑,“说起来,这是我们的第二次交手呢。” 重华仙子淡然一笑,“历史的时空中,总是留下一些执着的痕迹,超凡入圣,舍情忘爱,谈何容易。” “所以,仙子,是为了什么留在玉琴之中。” 重华仙子嫣然一笑,她双目泛着华彩,轻声道,“情。”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千年至骨寒 情入了心,便有了识。即便是一缕剥离的魂魄,也依然可以拥有自主的意识。 毓天青叹道,“仙子在这古琴之中,算来已经超过千年,不知是否了却了心事?” 重华仙子摇了摇头,面带惋惜道,“等的人尚未到来,重华不敢离开。” “千年的等待,可见仙子当真是痴情之人。” 重华仙子道,“人来世上一遭,光阴总是白驹过隙,若是没有一丝牵绊,时间就成了空过的流水,无甚意义。” 毓天青点了点头,“仙子所言,确实如此。只不过……仙子等了千年都没有等到,难道就准备这样一直等下去么?” 重华仙子双眸微微浮现一丝忧愁,“于凡人而言,生死轮回,一切就是重新开始,然于我而言,总还是怀着那么一丝侥幸……” 毓天青叹道,“可见,仙子自己也知道,你根本就等不来所要等之人。” 重华仙子眉目微蹙,双目之中流淌着黯然神伤。 “既然等的人永远都不会来,仙子又何必将自己禁锢在这古琴之中。” 重华仙子轻喃,“等的人永远都不会来……那我……” 话到此处,忽然停住,只见一道锐利精光霎时从重华仙子的眼中射向毓天青,她原本温婉的神色也陡然一变,“你竟然敢故意引导我的思绪?!” 毓天青一脸无辜道,“仙子,我不过是与你讨论事实。” 重华仙子蓦然冷声,“事实就是伱想牵动我的思绪,消极我的意识,如此,你便可以兵不血刃的将我抹杀。” 毓天青无奈道,“仙子,被说中心事,本就会波动心绪,你怀念故人而意念纷乱,也是情理之中,又何必需要我故意?至于将你抹杀,我并未做此想,故而,不能认同。” 重华仙子一声冷笑,“你可知道,琴音之所以可以成为利器是为何?” “为何?” 重华仙子沉声道,“只因琴音识心,你所思所想,瞒不过我的五弦音波。” 霎时,野风猎猎,黄沙飞走。 道道音波从重华仙子的手指之间,若利箭飞矢,朝着毓天青扑面而来。 毓天青凝息而视,手中有情剑青芒闪烁。一道青光屏障自动出现在毓天青身前。 毓天青挺身而立,肉眼所见,无形之音,投入屏障之中,引起涟漪阵阵。 毓天青早就与有情剑心剑合一,气脉相连,即便对方猛然一波来势汹汹,然毓天青体内真气不由自主的充盈着有情剑,支撑着屏障坚固。 无形之箭,恰若漫天飞雨,滴落在剑芒之中,化为乌有。 似乎,所有的攻击都是无效。 场面,重新恢复平静,只不过,屏息的气氛中,似乎暗涌着波涛。 忽听一声冷笑,重华仙子道,“区区剑芒,就能挡得住我的五弦古音了吗?” 说话间,毓天青浑身陡然一阵战栗,无限寒意顷刻袭入,那彻骨的冰凉直入骨髓,黏厚沉重,如坠冰窟。 毓天青面露惊诧,“这是……你的音波?” 重华仙子略带一丝得意,“音声无形,岂是有形之物能防御的了的?” 彻骨之寒,刹那之间,几乎令毓天青心乱。她慌忙屏息凝神,意守檀中,将自己的神识瞬入虚无,隔绝沁人之寒。 “哦?虚无之境?”重华仙子轻咦了一声,随即似叹若赞,“能领悟虚无之意,确实不凡。”随即她又道,“你本就不属于此世间,若你肯从此离开世间,我可以收回无音之波,如何?” 能瞬间进入虚无之境,也是多亏关山月的功法。毓天青遁入其中,周身感受不到一丝凉意,有的只是纯净之感。然而她毕竟才有所悟,并没有足够的定力来隔绝六感,所以,当她听见重华仙子的话音之时,虚无之境瞬间而破。她的神识重新回归于识海。然而,虽是数息的纯净之感,依然令她轻松不少。 心绪的安定,令毓天青稳住自己的感知,即便寒意森森,她依然不为所动。 见毓天青瞬间调整好了自己,重华仙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吃惊,但随即道,“即便你能暂时压制自己的感知,然而这至骨的寒冷,会浸入你的五脏六腑,你的骨头脑髓,当它们都被冻成冰块时,你的神识是否还可以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 毓天青道,“仙子的琴音果真厉害。” 重华仙子道,“你若肯反悔,接受我的建议,我便饶你一劫难。否则肉身尽毁,重入轮回,那时,你是否还能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可就不一定了。” 毓天青淡然一笑,“天青,多谢仙子的好意了。” 重华仙子道,“你若是以为此刻是我危言耸听,那么,很快你便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毓天青摇了摇头,道,“天青并没有怀疑仙子所说,只不过……”她沉了沉声道,“音波虽然无形,但却是有体,何足惧哉?!” 重华仙子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毓天青缓缓道,“音波没有具体之形,却可以在我体内生起作用,可见,所谓的无形,不是虚无,而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的存在罢了。” 重华仙子冷笑道,“如此新奇的论调,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既然你这般了解,不知要如何解除这彻骨之寒?” 毓天青微微一笑,“要解除这彻骨之寒,并不困难。只需要知道这寒意之源便可。” 重华仙子笑道,“你想了解寒意之源,我便告诉你。这是我在古琴中千年,修炼出来的千年寒意,释之即寒,凝之如冰,千年岁月的沉淀,令这道寒意坚固无比,与我的五弦古音浑然一体,音波本就无形,附于其上的寒意更是无踪无迹,你要如何来解?” 毓天青淡笑道,“音波既然无形,寒意如何能附?仙子,你错会了其中的奥妙。” 重华仙子微微一愣,随即冷声道,“多说无益,解来我看。” 毓天青道,“解来容易,不过,天青还有一事请教仙子。” 重华仙子面露一丝不耐,但天生具有的修养,让她隐而不发,“你且说来听听。”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各人行其道 毓天青继而问道,“重华仙子,你还记得你当初是因何被长留人间的么?” “当初?”重华仙子目光迷离,仿佛透着岁月看向过往,她忽然喃喃自语,“贪起欲重,情执爱深……唉,我族沦落至此。” 毓天青随着白云深一起开启了重华之路,自然知道这其中原委,顿时说道,“神裔一族仗着神族的荣光,欲爱深重,堕落成凡,你恐怕不知道,他们死后的归宿吧?” “归宿?”重华仙子不由叹道,“欲少身轻,欲多身重,轻者自然上升入天,重者只能堕落入尘,但凡不能回归神族,都不过是污泥地罢了。” 毓天青道,“若只是污泥地,也算是好的结局。” “嗯?”重华仙子看向毓天青,目光凝重,“你说什么?” 毓天青长叹一声,“仙子只是灵源之中被分离出来的一道魂魄,截取的也不过是记忆中的一段时间,自然不会知道往后的事情,若你知道神裔一族后人的结局,恐怕,你就不会如此轻描淡写了。” 重华仙子急道,“快快说来!” 毓天青惋惜道,“虽然重华仙子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带神族后裔回归天界,奈何族人多欲执着,灵魂受染,即便被封印在中阴界,最后也难逃轮回的审判,它们的灵魂,是在我的眼前,直接堕入无间地狱。” “无间地狱?”重华仙子的脸上浮现出哀痛的神情,“无间狱者,无有出期……堂堂神裔后人,竟是这般的下场。” 她的语气逐渐沉凝,最后隐含恨意。 毓天青继续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关心一下你唯一的骨肉吗?” “骨肉?我的骨肉?”眼前的重华仙子原本寂寥的眼神,忽然放出明亮的光彩,“我与他原来还有一个骨肉,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毓天青心中微微疑惑,她冰雪聪明,转念一想,恐怕眼前的重华仙子所存在的记忆,并不是最后的记忆,而是在真正的重华仙子怀上白云深之前,所剥离出的意识。 毓天青淡定道,“他的名字叫白云深。” “白云深……”重华仙子喃喃着,“我与他终究还是花开结果了。” 仿佛什么心事在这一刻忽然释怀了一样,重华仙子的笑容逐渐扩大,神态也变得明媚起来。 毓天青并不想打扰她此刻的美好,然而美好的瞬间并不代表现实的存在,“仙子,可想知道白云深的情况?” 重华仙子顿时道,“你不必再卖关子,且快说来。” 毓天青沉声道,“他已堕入鬼蜮,如今是鬼蜮大司马,掌握百万鬼兵,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你说什么?”重华仙子双眉一挑,大声道,“这不可能。” 毓天青无奈道,“事实就是如此,我所言无有一字虚假。” 重华仙子眉头紧蹙,“他乃是我的骨肉,天帝之孙,堂堂荣耀,岂能坠入鬼蜮?” 一个是行走于阳光之中的身份,一个是藏匿于阴暗的身份,高低之间,相差的岂止是十万八千里,更是六道相隔。 “仙子,我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您当初所希冀的,然而事实的情况就是如此。面对这样事与愿违的现实,您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 重华仙子眉头紧蹙着,面露凝重,“纵然不是我心中所愿,然而,我又能如何?我不过是一道虚灵。何况,发生的已然发生,谁也改变不了了。” 毓天青说道,“仙子这样说,那就是还记得当年的初心,既是如此,又何必要为情困在这一把小小的古琴之中呢?如今,更是受邪力驱使,为虎作伥。” 重华仙子看着毓天青,道,“你倒是个能言善道之人。” 毓天青道,“并非是我能言善道,只是,我已经见了太多的残忍,太多不必要的杀戮,如今,并不想因为一些意气,一些不必要的纷争,就以命相搏,人命,又岂是这般低贱。” 重华仙子的双眸露出一丝光明,她叹道,“你能说出这番话,也不枉费你下来历练一场。” 毓天青紧接着说道,“仙子既然看的明白,又何必去帮助歹人呢?如此岂非助纣为虐。” 重华仙子淡淡道,“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我当初有过承诺,但凡开启我封印之人,皆可满足一个心愿,我不可食言。” “可是仙子……”毓天青急忙道,“万事都有对错,难道你宁可为了一个错误的事情,而执着自己的承诺吗?” 重华仙子道,“你所说的,是你的道,而我做的,是我的道,我不干涉你的道,你又何必来评判我的道?” 毓天青又道,“如果人人都是这样各行其道,这个世界岂不是就乱套了?” 重华仙子淡然一笑,“世界本就是万法的组成,对与错,也不过是每个人的理解,取决于个人的标准,你的对,未必能令他人信服,他的错,未必就不值得同情,故而,你不必多费唇舌了,该战还是得战!” 一声铿锵,弦音大作,音波之威乍然而现。阵阵波涛朝着毓天青如浪阵排涌。 毓天青随音而动,随力而摆,利用身形巧妙的化解了对方的凌空一击。 重华仙子袖袍一展,重华玉琴凝实而现,她微微一旋身,五指扣弦,真气汩汩而动。 “五弦古音煞!” 霎时,五道不同颜色的音波,以迅雷之势,突矢而出。 毓天青剑意凛然,光芒炽盛,以她对虚空的参悟,加上人剑合一的修为,令她面对这上古之术,也是游刃有余。 只见毓天青并未长剑出击,她眸光微闪,凭借着自身意志,甘愿领纳这上古之力。 蓦然,一道看不见的碰撞在毓天青眉间绽放。 冰寒的压力再次侵蚀毓天青体内,流过每一寸经脉,渗入每一滴骨血,不仅是经肉骨骼,即便是灵魂,也被这千年之寒,浸透其中。 毓天青面色如常,仿佛她早已胸有成竹。 重华仙子见她以元神相接,顿时大喝一声,“狂妄!”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万法唯心造 五弦尽展,古音激昂。重华仙子抱琴而立,飒飒飞扬,在这上古的战场中,如同一位女战神,俾睨天下。 琴音之下,激旋飞尘,方圆十旬,难见生灵。 毓天青坦然而对。有情剑浮空在她身侧,发出青光圣气,其中蕴含的道祖意志,将毓天青笼罩在青芒之中,散发着柔软的光芒。 重华仙子冷笑一声,道,“区区道意,也敢跟诸神之力相抗争?真是托大!” 骤然,五弦共鸣,风雨齐聚。 古战场上,顿时电闪雷鸣。遮天黑霾中,突现一道强劲旋涡,恍若深渊巨口,欲要吞噬一切。 旋涡的中心,正是毓天青。 远古的意志,天神的力量,在这一刻,融合为一股力量,向着毓天青当头贯下。 避无可避,亦无需要避。 剑光炽盛,剑鸣如雷,道祖真意如龙出鞘,直冲云霄。 两股至极之力在虚空之中,一触即发。磅礴的真气迸射四溢,如绚烂星河,弥漫天际。 “怎么会?!”重华仙子面色大惊,“区区道意,为何能阻止得了神力?” 毓天青神情淡然,双目清澈含光,“为何不能?” 毓天青直视对方,说道,“所谓神力,不过是上界天神之意志力量,驱动这力量的,就是对天地宇宙之真相的领悟,而这份领悟化为意识,这就是我们的道意,所以,在真正的道意面前,力量可以凝聚,也可以消散。可以化作火,也可以凝成冰。” 说罢,旋涡倏然而退,天空恢复正常。与此同时,毓天青的周身形成一圈白色的雾气,仔细看去,正是从毓天青体内缓缓流淌而出。 重华仙子双眼微眯,语声犹惊,“你竟然将这至寒之气逼出了体外?” 重华仙子何等人物,上界天帝之女,本就拥有极强的神力,纵然是一缕魂魄,也依然不可小觑。她很快反应过来,顿时琴音再起,音波之力源源不断的向着毓天青涌去。 琴音从毓天青的耳识进入其心识,那随附而来的千年寒气在其体内再次蔓延。然而很快,那至极之寒就被一一化解。统统流出体外,凝成浓厚的白雾。 “怎么会?!”重华仙子有些不敢相信,她不甘心的挑拨琴弦,持续的将寒气逼入其中。然而,没过多久,就又被毓天青再次排送了出来。 重华仙子面露惊色,“怎么会这样?” 厚重的白雾逐渐在毓天青周身凝成实体,犹如透明的冰霜。豁然,毓天青睁开双眼,双掌一奋,真气汩汩,倏然将这层寒霜推送了出去。 强劲的压力扑面倒射,重华仙子不由娇喝一声,“止!” 她长袖飞舞,五弦飞韵,将对方真气以音消耗。 然这冰霜突矢,来的迅疾。重华仙子极力阻挡,即便耗去了对方的真气,那凝实的冰霜依然沾染了她的衣裙。 霜湿沾衣,化气为露。意外的,竟然没有一丝寒意。 重华仙子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惊愕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毓天青眉眼清明,微笑道,“气本无冷热,何来至寒?不过是你内心的妄动而已。所谓万法唯心,所有的道法,皆是你内心力量的显现。而这千年之寒,也不过是你沉寂在此千年后的心境漠然罢了。” 重华仙子微微怔楞,“万法唯心?你的意思是说至寒之力来自于我的内心?” “正是。”毓天青说道,“尘封的世界平静无波,重复的生活一沉不变,这些都让你的内心逐渐走入淡漠,外在的世界与你无关,内在的世界毫无波澜,你或许早已忘了当初流落凡间的心情,也已然忘记了当初强留一缕残魂的执念。千年的尘封让你的心逐渐冷漠,如今的你,既不关心这个世界,亦无谓此刻的境地,淡漠,使你的心逐渐冰冷,直至冷若冰霜。” 重华仙子听着毓天青的话语,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无形之中一股寒意升腾而起,气若白霜,寒意迫人。 她喃喃自语,“我千年凝练的寒意,原不过是我的心念所及?” 毓天青道,“若是你内心火热,又岂能凝练出寒霜之意?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淡漠,让你不曾察觉自己的变化,内心的冷淡在千年的时间中,早已至冷无比,所有才有了至寒之意。” 重华仙子面色迷茫,目光露出从未有过的迷离之色。不是对曾经的回忆,也不是对未来的探寻,而是对自己此刻内心的疑惑。 毓天青继续说道,“仙子,我之前对你提及,错误的行为只会增添彼此的痛苦,身为曾经的上界天神,你并不在意凡人的痛苦,而只在意你所立下的誓言,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冷漠至极吗?” 重华仙子沉吟道,“凡人的心思永远在妄动,苦海就永无止境,即便我不予理会,甚至我可以食言,然而她内心的不甘也不会消失,对你的怨恨也不会就此停止,这本就是她应承受的,也是你该面对的。” 毓天青道,“如你所说,妄动的心,就是痛苦的来源。白雪瑶沉陷在这痛苦之中,这是她的选择,也是我的面对,但是,若是仙子可以选择正确的行为,不扩大这样的行为,那么,痛苦的旋涡就不会被扩散,于一些正在同样痛苦的人来说,正确的立场或许可以阻止那些初始的妄念,也可以缩小影响的范围。这就是我想实践的。” 重华仙子听了毓天青的话后,沉默了好半响,才说道,“你可知道,这对一人或少数人而言,或许有些许约束力,但对这个世界而言,并非如你所想的这般简单轻松。” 毓天青道,“我自然知道,然而,若是人人都这么想,那么这个世界就成了定局,就再也无有一丝的变化,没有变化的生命,于道又有何意?” 重华仙子看着毓天青,她似乎在重新审视着她,眼底闪着赞许亦或者是新奇,她忽然长长一叹道,“孩子,你可要知道,这是个有我没有你的世界,你所坚持的,或许本就是个梦想,而你现在做的,却是要将这个梦想变成一种奇迹。你可好好思量这其中的逻辑,好好思量打破固有逻辑要面对着什么,你当真要如此吗?” 毓天青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坚定道,“我要如此!也必须如此!”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白雪瑶失控 一个人真诚的时候,她浑身都会沐浴着一种光辉,这种光芒虽然看不见,却是异常感染人心。 重华仙子历经千年岁月,不是没有见过真诚的人,也不是没有见过雄心壮志的人,但是她同样见过太多的人,因为挫折,因为困难而摧眉折腰,若是以往,她或许只会笑笑,不以为然,然而这一次……她竟然有些心动,竟然想要去相信,即便它不会成功,她也依然愿意去相信一次。 真是美妙的感动!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在那弥久的岁月中,似乎只有少年时代,才有过这样的冲动。 重华仙子顿时笑了,她笑的很是美好,这一笑的风姿让毓天青忽然觉得,这才是九天仙子该有的超脱与清韵。 “既是如此,那我便看看你心中所想,究竟要如何实现吧。” 重华仙子淡笑而语,玉手一挥,荒凉的古境顿时消失不见。 绿野竹林,山雾缭绕,再次回到熟悉的环境,毓天青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深呼了口气,似乎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一道尖锐的声音却陡然响起,“你……你怎么还活着?” 不远处,绿竹之下,一道虚弱的身影半靠在竹树上,指着毓天青,看向重华仙子,不可置信道,“重华仙子,这是怎么回事?” 重华仙子淡淡道,“一如你所见,她还活着。” 白雪瑶厉声道,“你食言了?我以灵魂为祭,你若食言也是要烟消云散的。” 重华仙子摇了摇头,叹道,“非我食言,而是我败了。” “败了?!”白雪瑶不可思议,惊疑问道,“你败了?你怎么会败了呢?你可是堂堂的九天玄女,怎么会败给一个凡人。” 重华仙子道,“败了就是败了,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重华仙子看着白雪瑶道,“神仙的确高高在上,不过在道意的面前,众生都是平等的。” 白雪瑶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结论,亦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拔高了尖声道,“不可能,我绝对不相信。一定是你没有尽全力,是不是我的精血给的还不够,我还可以再献祭一次灵魂……” 重华仙子蹙了蹙眉,“我既然立过誓言,必然就会尽全力,你的怀疑,是在侮辱我。” 白雪瑶看着完好无损的毓天青,神思早是混乱,她完全不管重华仙子在说什么,她的脑海之中唯有‘毓天青为何还活着’这一个念头。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让她消失,让她从这个世界消失,我可以什么都给你。” 重华仙子看着神情混乱的白雪瑶,目含一丝怜悯,“你已经将灵魂献祭,还有什么是比灵魂更宝贵的呢?” 白雪瑶目光迷离,语声低喃,“是啊,我还有什么是可以给你的呢?” 重华仙子看着她这个样子,深叹了口气,“孩子,不管为了什么,你放下吧。” “放下?!”白雪瑶猛然摇着头,道“不行,我不能放下,我为何要放下?若不是她的出现,无华怎么会不爱我呢?我要让一切回到原来,所以,她一定要消失。” 重华仙子摇了摇头,“世间上的人与事,都是有其缘,有其分,强求不得,你若看不开,受苦的终究是自己。” 白雪瑶冷声道,“你若是没本事,我自去找有本事的人,不必在这里说这些大道理。” 重华仙子被当面驳斥,顿时面露薄怒,“真是无可救药。” 白雪瑶冷笑道,“你既然这么没用,那么也就没必要留存在世了。” 音落手起,她一掌劈向重华玉琴。 重华仙子的灵识被封印在玉琴之中,玉琴若有损伤,重华仙子的灵识必然也要受到重创。 白雪瑶目的不成,恼羞成怒,竟是要毁灭重华仙子。 重华仙子真气顿发,欲阻挡白雪瑶,然而白雪瑶铁心一击,竟然挡开了重华仙子的真气,直向重华玉琴。 三人皆是始料未及。 重华仙子顿时牙呲欲裂,一旁的毓天青迅速冲向重华玉琴,以身挡在了古琴之前。 白雪瑶一击恰好就落在了毓天青的心口。 霎时,毓天青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心口如刀似剐,五脏仿佛扭在一起般疼痛。 白雪瑶微微一楞,随即忽然笑了起来,看着毓天青嘴角流出的鲜血,她笑的更是大声,如同疯魔般笑的歇斯底里。 “好啊,好啊,太好了。”白雪瑶看着自己的手,“原来,终归是让我亲手了结你,真是太好了。” 重华仙子见毓天青为保护封印其灵识的重华玉琴而生生挨了对方一掌,连忙上前扶住她,紧张问道, “毓姑娘,你如何了?” 毓天青为保玉琴,匆忙之下以身接掌,并未御气抵抗,生受之下,此时已是气血翻涌,连说话都无法开口。 白雪瑶这怒极一击,显然很是厉害,尤其这一掌就在胸口处,毓天青心脉受损,顿时灵源四散。 重华仙子欲施以援手,奈何她不过是一道灵识,所做有限,区区真元也不足以运转毓天青此刻的经络气脉。 一时,她恼恨不过,看向白雪瑶的目光也寒了几度,“事不如意,便迁怒它人,动则是毁灭杀生,你如此这般心狠手辣,与天地之道相违,又怎么会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白雪瑶心智早已迷失,岂能听得了他人惊醒之语,这番话在她耳中,不过是耳边的风,天边的云,她向重华仙子反唇相讥道,“你又是多么清高呢?这些天地之道,不过都是用来唬人的人,若是真有,你为何不守住这些个清规,又何必化作一道虚灵,甘守在这琴中千年?” 戳中重华仙子的痛脚,重华仙子不由怒道,“好言相劝不听,真是无可救药。” 她长袖横挥,沉声道,“我本见你为情所困,故而怜悯几分,奈何你执迷不悟,竟敢毁我琴身,如此这般竟没有一丝悔意,实在可恶至极,你可是忘了,你的灵魂已经献祭于我了吗?”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亦从天上来 人,有一种习性,当自己受到委屈的时候,对方所有的行为,似乎都可以找到被判罪的理由。而对于自己因为情绪所产生的恶行,却丝毫不能察觉,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也是凡夫漏根之所在。 面对重华仙子的质问,白雪瑶显然毫不在意。她甚至轻蔑的笑了起来,“重华仙子,高高在上的神女,我本以为是有多么了不起的本事,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你自己都只能含恨在这一把破琴之中,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么?” 重华仙子当面岂甘受辱,袖手一挥,上前一步,道,“汝太猖狂,不给你点教训,不知收敛。” 说罢,她袖袍施展,如春荷绽放,道道琴音于虚空缥缈中,化作层层箭雨,向白雪瑶八方而射。 白雪瑶看似虚弱,然面对八方利音,却毫不闪躲。只见她面色自若,双手结印,一身缥缈白裙若芙蓉绽放,眉间一点红光乍现,刹那之间,目光所及,恍若红雾漫天,又似红刃顿斩。 重华仙子微微一怔,恍思之间,一张放大的脸陡然出现自己面前。 重华仙子心下大惊,慌忙急退,就在下一瞬,她原本所站立之处,倏然迸出两道红色锋芒,两道锋芒汇聚一点,左右相夹,如剪刀一般相绞一处。倘若重华仙子刚才未能避开,恐怕此时,就已然被这相剪的两刃,绞成半截了。 重华仙子目光大惊,花容失色,她已被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惊的心悸颤抖不已,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你……你……”重华仙子指着白雪瑶,眼光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 白雪瑶略带得意道,“怎么了?高高在上的重华仙子,是被我吓破了胆吗?” 明明是十分具有挑衅的轻蔑话语,却让重华仙子毫无反驳之意,更是连原本的怒斥之气也消失无踪。 与其相反的,是白雪瑶的咯咯笑声,“你还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可以完全不受血契之束?” 重华仙子道,“不错,你分明已将灵魂献祭于我,血契之下,若向契主出手,必然魂飞魄散。”重华仙子疑惑道,“血契是真的,你却没有受到一点点的反噬,到底你做了什么?” 白雪瑶笑道,“我能做什么呢?”她一脸无辜,眼底却是藏不住的自得,“所谓血契,是高等一族对下等族类的束缚,你虽是一抹灵识,但也是仙识,那些个凡夫自然受你束缚,可是,我却不是……” “你不是!?”重华仙子定睛打量着她,“你说你不是凡人,那你……”她看着白雪瑶的风韵气度,忽然道,“你原来和我一样,也是仙界之人。” 白雪瑶掩嘴一笑,道,“正是。” 重华仙子道,“你既然是仙界中人,又何必特将我寻来以血契为约,岂不是兜大圈子?” 白雪瑶道,“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早闻重华仙子乃上仙神女,风靡三界,得到重华仙琴之时,便想着正好一睹风采。” 重华仙子哼道,“如此,倒真是煞费苦心了。” “不费心。”白雪瑶道,“举手之劳罢了。只不过,重华仙子的名号如雷贯耳,如今亲眼所见,却觉得不过尔尔,想来,传言也实在过誉了。” 如此不客气的话语,却因为白雪瑶此时的状态,令人丝毫没有与她相辩的想法。 重华仙子道,“你既然选择了隐藏,如今又自我暴露,想来,不是只想证明比我强吧?” 白雪瑶道,“自然不是,不过若能证明重华仙子不过如此,那么仙界第一仙子的称号,雪瑶也不介意笑纳。” 若是以往,重华仙子必定要嗤之以鼻一番,但此时,她却没有这样的心情,因为她知道,眼前之人,绝对不止她想象的那般简单。 “自古上界天神从不屑与下界凡夫混为一谈,而你堂堂上仙,却纡尊降贵自动来到这下界凡尘,如今又轻易暴露身份,你难道不知道,上仙若是暴露了身份,那么,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毓天青缓缓从一边走了出来,她声音沉着,目光明亮。 白雪瑶看着她,似乎不管什么时候,毓天青都是这样一副冷冷淡淡,沉稳如常的样子。她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慌乱,这样的她,让白雪瑶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是她却不想去细细品尝究竟是什么滋味,因为她怕心中的一团火,会压抑不住的喷发,而燃烧后的结果她却不想知道。 白雪瑶说道,“你倒是很清楚,你说,你到底是谁?” 毓天青说道,“我是毓天青,从前是,现在还是。” 白雪瑶摇了摇头,“你身上总有许多的不可思议,你的来历,究竟是什么呢?” 毓天青道,“我的来历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决定不是为了我的来历。” 白雪瑶淡淡一笑,“说的不错,只不过,一个人无法直接完成她的目标的时候,总是会去寻找一个讯息或者说是一些与之相关的事情,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达成她的目标。” 毓天青道,“若是一个目标总是不能完成,或许它本就是个错误的追求,你说呢?” 白雪瑶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 毓天青叹了一声道,“坚持不懈的确是个难能可贵的品质,但是,若不是用对的心,做对的事,恐怕这就不是一个值得坚持的事。” 白雪瑶道,“你的道理不得不说,让人有时无法辩驳。只不过,我对那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从来不相信。” 毓天青道,“你为何不这样想,当所谓的‘大道理’无法被辩驳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它只活在人们的口中,而是它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若果你愿意这样去相信,这样去试着了解,或许,你就不会继续执着下去了。” 白雪瑶咯咯笑道,“毓天青,是你天真还是觉得我很天真?如果这个世间的人和事,只需要寥寥数语就可以解决的,那么,哪还有什么凡人,不是人人都可成就大罗金仙了?” 毓天青微微一叹,道,“是啊,人总是乐于用自己的喜好与知见去理解事物,去决定方向,从不曾真正的了解过,这个世间的人与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念成执坠魔 不同的处境,所见皆是不同。不同的感受,执迷亦是不同。很多时候,你认为很匪夷所思的事,只是因为你没有身在其中,若是身在其中,或许,就都是一些寻常事。 白雪瑶手捏指诀,高声道,“对又如何,错又如何,为了心之所想,尽力一搏,总好过拱手相让。” 毓天青手持长剑,当空而立,“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满你心愿。” 剑尖斜放,青光炽盛。 白雪瑶周身真气激荡,这是一股不同于凡尘所有之气,清冽之气遗世独立,凌驾之力强横无比。 迎着那扑面而来的汩汩冷意,令毓天青不寒而栗。 气动,剑起。 飞叶漫天,沙石滚走,两人身形极快,对招瞬息万变,只看见遮天蔽日的剑影,将两人身影隐没其间。 一念三千,对外面的人来说,不过是瞬息,对两人来说,已经是沧海桑田。 白雪瑶暴露真实身份,实力大增。毓天青在之前的对战中,领悟又上一层,修为水涨船高,亦是出手不凡。一时之间,两人竟是不相上下。 白雪瑶求胜心切,自然不肯就此拖延。只见她一指上天,霎时天雷阵阵,白日空响,一道炽白遽然而落,如一道光明力量,直接灌入白雪瑶体内。 霎时真气乍响,能量贯通。白雪瑶双目含光,冥思其中。能量在她身上凝聚,如同披上一层银色幔纱,只不过那酝酿的力量,却不似看上去的那般温柔。 “以我之身,引上界仙力,尽我所有之力,去吧!” 白雪瑶振振有词,将所有的力量向毓天青甩去。 面对这惊世之力,毓天青内心沉重,然而并不惊慌。她轻轻抬起手中的剑,好似不经意的一挥,却将闪电般的强悍力量,轻描淡写的抹去了。 就像随手挥了挥风一样。 这样的随意,这样的轻松,好似极其平常的一件事。以至于白雪瑶有那么一丝恍惚,仿佛刚才的画面不过是过往的一瞥。然而她又真实的知道,在当下的生死胜负下,如何会有失神回忆的可能。 白雪瑶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尖锐和撕裂。因为她发现,任何的情绪在这一刻都显得可笑和无能,而她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变成一种可笑,更不会是无能。 长发狂散,面上尽是狰狞之色。她不想知道毓天青为什么可以阻挡她的全力一招,更不想知道她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只知道,她要赢,她要毓天青输! 额间之中迸射出血色光芒,奇邪无比的力量,瞬间充斥在虚空之中。 “坠魔!”重华仙子惊声而呼。 一念成执,死执不放,便是入魔。 当执着之事入心,所执之事仿佛就成了唯一的人生,那么人生从此就被束缚其中。 原本的高贵,瞬间变的晦暗。从光明走向黑暗,嗔恨就足够了。天堂到地狱的距离,一念而已。 肆意涌现的邪恶之力,显露着白雪瑶此时的疯狂。 一念嗔恨堕魔之力,其中蕴含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 如果说,修者的修为有次第之分,那么,能够可以不受这阶层限制的力量,天地之间,唯有心之念。 白雪瑶正是因为从神坛直落魔渊,这一念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 所有的参悟,所有的理解,所有对天地宇宙规则的运用,在这一刻,都需要全力以赴。 这一战,至此,才是对毓天青真正的考验。 八方压力,瞬间即至,连空气都充满了堕落的味道。这样的气息,令毓天青本能的抗拒,然而她又深深的清楚,越是抗拒强大,那么两者所撞击出的力量,越是惊骇,她所要承担的压力就会比现在面对的,要强上十倍,甚至百倍。 凝重的面色,表露着毓天青此时内心的胶着。然而,她并不是一个拿不起或者放不下的人。 很快,沉着的目光,透露着毓天青的果决。 肯面对,表明着勇士般的精神。肯承担,才是一名修者的该有的强大内心。 然而这样强大的坠魔之力,又要如何承担呢? 毓天青缓缓闭上了双目。 对手白雪瑶看到这样的毓天青,内心更是疯狂,似乎眼前之人,在蔑视着自己,可是,毓天青又有什么资格蔑视自己呢? 无尽的嗔恨滋长着魔气。倏然间,天地已然昏暗。 仿佛是世界末日,亦或者是地狱森途。 有情剑鸣吟作响,用它所有的正气,极力的维护着它的主人。 只不过,地狱之门骤开的邪力,又岂是一柄剑可以拦得住的。不过瞬息之间,黑色的邪暗就将剑身吞没。 白雪瑶携带着浑身的浊气,闪电般来至毓天青面前。 一掌劈下,她要毓天青就此泯灭。 毁天灭地的一掌,最强嗔心的一击。惊天之力,足以将此处夷为平地。 白雪瑶抱着的,是必胜的决心。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身动的这一刹那之间,毓天青的念头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心思也百转了千回。当毓天青心念停住的时候,聚拢在她周围的黑色气流,顷刻间,竟是戛然而止! 白雪瑶送来的这一掌,堪堪停在毓天青的胸口前半寸,再无所进。甚至,白雪瑶自己的呼吸,都无法自在进出,连空气都似乎携了千金之重,难以踹息。 拼了一身仙骨,拼了自己的寿元,目标竟然就离自己半寸,而自己始终都无法触及。这,就是结果了吗? 白雪瑶的目光中,无奈的透露出绝望来。 “唉……” 深深的叹息,从毓天青的嘴角溢出。 这一声叹息,将濒临深渊的白雪瑶,拉回来最后一丝理智。 白雪瑶顿时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毓天青回答的也很是干脆,“承担。” “承担?” “不错!” 白雪瑶满是疑惑,“承担什么?” 毓天青淡淡答道,“承担你的自私。” 白雪瑶顿时嗤然而笑,“好一句承担我的自私,那请问你如何承担的我的自私?”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毓天青自爆 灵力乍放,血雾弥漫。鲜红的颜色如一朵硕大的业火红莲,在虚空之中绚烂绽放。 “以我之魂,诅你身不归三界,以我之魄,咒你神不属六途……”白雪瑶声含愤厉,目光如刃,“你我……一起灰飞烟散吧!” 血雾不停的弥漫,重新将毓天青和白雪瑶两人覆盖在内。与此同时,血雾弥漫之处,草木瞬枯。 绝望的气息,死寂的压力,令所有可呼吸之物,都在此刻凝息。 “这是三界之内最惨烈的诅咒。”重华仙子不由感叹着,这本该是令人震惊的事情,可是见过白雪瑶的执着之后,反而觉得使用这样决绝的诅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诅咒已下,无论是白雪瑶,还是毓天青,都已经被诅咒连在了一起。 重华仙子看着眼前的一幕血色,她忽然为毓天青感到有些惋惜,竟然被这样的诅咒强行牵扯,同时又为白雪瑶的决绝感到一点佩服,纵然是非常的愚蠢,但是却能够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来祭奠。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目的这般的果决和一往无前。 她忽然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的纠葛,又或者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白雪瑶,这个骄傲自盼的人,做到这样的地步。 血雾渐渐散去,白雪瑶坐在地上,气息微弱,她的生命能量,正在明显的消散。就在她的不远处,毓天青依然静静的站着,她的姿势自始至终不曾变过,唯独不同的,是她的面色闪烁着一股妖异的红色。 这是被诅咒者的印记,亦是诅咒者灵魂的烙印。 重华仙子叹道,“诅咒是不容拒绝的,被诅咒者除了认命以外别无他法,自此以后,你们两个人的灵魂将在交织中,消磨殆尽。” 嗔到了极处,就会产生一股能量,尤其这股力量是以生命灵魂为代价,以抹灭自己为代价,在这样的执念加持下,这股嗔恨之念以最大的能量出现,以‘诅咒’之名,烙印在被嗔念者的身体之内。生生世世,永无停止。 白雪瑶直直的看着毓天青,声音似乎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毓天青,现在的你,又要如何承担呢?” 诅咒的力量在毓天青体内如浪潮一般,一浪一浪的涌动着,灼烧的疼痛充满了全身的经脉,钝麻之感让毓天青觉得自己如同木头一般,毫无知觉。 面对白雪瑶的步步相逼,毓天青真的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只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一定要突破眼下的困境。 毓天青忍受着浑身的剧痛,淡淡道,“我很痛……但是,我知道,我所承受的痛苦,远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白雪瑶道,“话虽如此,可你终不是我,如何能感受的了我的痛苦。” 毓天青道,“虽然我感受不了你所有的痛苦,但是也因此,对于你的痛苦,我更是愿意承担,并且甘之如饴。” 白雪瑶嗤笑道,“所谓诅咒,就是不容拒绝,你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我以灵魂为代价,化作这道诅咒,将生生世世跟随着你,凡你神识所在,皆不能容于这天地宇宙之间。”白雪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笑着,“毓天青,只有那个时候,你才能对我的痛苦,了解一二。” “唉……”毓天青叹道,“即便我果真如此这般的痛苦,你便真能痛快了吗?” 此刻的白雪瑶,如何能听得清毓天青的叹息之意。 很多时候,人们在达成目的的途中,早就忘了最初的想法,只随着自己的情绪摇摆,而变得面目全非。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于你。”毓天青忽然说道。 言罢,只见她运起全身真气,汇向真元之处。气劲瀑涨,掀起狂风肆虐。 重华仙子顿时惊呼,“毓姑娘,不可……” 毓天青赤目鲜红,力迸全身,分明就是自绝经脉之象。 面对毓天青的突变,白雪瑶也惊了神色。 骤然,一声爆响,血肉横飞。 重华仙子惊住了。 白雪瑶也楞住了。 一切发生如电光火石。 生与死,就在眨眼之间。 存在与消失,就是呼吸之间。 只是,过分的转折,果决的作为,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血色如雾,渐渐消散。佳人不再,草木依旧。 白雪瑶用着一种十分扭曲的声音说道,“毓天青,你以为死了就是结束吗?都说了诅咒是灵魂的烙印,生生世世都会追随,你休想摆脱我。” 一直憎恨的对象,赌上性命也要拉她入地狱的存在,就在刚才那一刹那,消失不见。白雪瑶想要咒骂,却发现,没有了咒骂的对象,骂骂咧咧的自己,真的是很难看。如此一想,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无论说什么,在此时,都显得那么的多余。 “你竟然先我而去……”白雪瑶不甘的内心,说着无奈的话语,“毓天青,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不再恨你了吗?” 使劲想让自己的话语显得有气势,却发现,没有了嗔恨对象,自己仿佛在唱独角戏一般,甚是寡淡。即便是看客,也觉得无趣。 重华仙子叹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自己的痛苦十倍百倍的出现在毓天青的身上。之所以如此,你无非就是憋着一口气,想要赢过她,而如今,她死了,被你逼死了,你赢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是啊,她终究是被我逼死了,好像我应该要满意……”白雪瑶语气尽是迷茫,“可是,我为什么没有那种喜悦,也没有想象中的满足呢?” 重华仙子看着白雪瑶,摇了摇头,“一味的想要痛快,却始终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自始至终,你不过是被情绪摆弄,就如毓天青所言,你根本就是追逐虚妄。” 若是之前,白雪瑶定要反唇相讥,然而此时,她却觉得,自尊心也没有那么的重要。 “你也想说,是我错了吗?”白雪瑶缓缓问道。 重华仙子说道,“错与对,本就没有一定的标准,不过是立场不同,评判亦是不同罢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白雪瑶之憾 就在众人缄默沉思之际,一道光亮在毓天青自爆之处霎时亮起。 骤白如芒,明亮光洁。 “这是……”重华仙子瞬间惊叹,“不料想,毓天青的灵识竟是这般的干净无暇……” 白雪瑶不屑道,“不过是一抹光亮,你在胡扯什么?” 重华仙子叹道,“你也是仙界之人,难道不知道人死之后,灵识犹存吗?” 白雪瑶道,“那又如何?” 重华仙子道,“灵识清白者,为上,灵识污暗者,为下。毓天青肉体消弭后,却能以灵识示人,可见其修为着实不凡。如此看来,死亡对于毓天青来说,也不是坏事,以此等灵识之光洁,必定重回上界。” 说到此处,重华仙子看了一眼气息萎靡的白雪瑶,轻轻摇了摇头道,“你看,最终,你还是没有胜过她。” 话语双意,听到此处,白雪瑶不由口吐鲜血起来。 输给毓天青,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事。 白雪瑶倔强的笑道,“你错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的诅咒如影随形,一如我的灵魂,永远缠着她。” 重华仙子的眼神变得怜悯,“如果自欺欺人可以让你舒服,那你就这般离去吧,免得虚空之中多添一缕怨怼。” 白雪瑶道,“即便有轮回,那又有什么关系,至少,这一世,她跟我一样,再也不能继续。我得不到的,她也得不到,我没有输。” 同归于尽,是最惨烈的方式,似乎也是最解气的方法。 至少,白雪瑶怀着这样的念头,她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此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虚无华的身影来,那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是她所有的期许和希冀,如果不是毓天青,她可以一直做着那样的梦,直到有一天将梦实现。可是,毓天青的出现,打破了她的梦,更是打碎了她的希望。 “现在好了,你我一起离去,我也放心了。”白雪瑶发出最后一声叹息,将生命就此终结。 就在她垂下眼帘之际,熟悉的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她知道,那是他的身影,她又看见他了,即便能看着他,她也是幸福的。 只是……那道身影却一点不曾注意她,而是托住了那一抹光亮,如珍似宝的收入怀中,那样的细心,那样的珍惜,这刹那的神情刺痛了即将湮灭的灵识。来不及失望,来不及难过,消散了最后一口气息。 如果灵魂可以弥留,白雪瑶就会知道,那不是自我的幻象,那是虚无华真的来了。只不过,不是为她而来,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仿佛从来,她就不存在一般。 虚无华接住了毓天青的灵识,他的神情悲伤中带着一丝忍痛。 “你为何这样傻,她如何值得你这样……”他低低的声音如同情人的诉说,“都怪我,来的太晚了,如果我不放任你离开,就不会如此。” 眼前的男子,英俊非常,几乎完美的眉眼配上此时的深情,即便是活了数千年的重华仙子,也被他深深的打动,如果他愿意,天下的女子如白雪瑶这般肯为他犯傻的,恐怕多如过江之卿吧。 重华仙子叹道,“世人只道是红颜祸水,且不知,有时候男人亦是如此。” 虚无华小心翼翼的将光明的灵识收入怀中,转身便要离去。 重华仙子不由拦住了他,“你要带毓天青去何处?” 虚无华淡淡道,“与你何干?” 重华仙子心中担忧,便道,“毓天青肉体已殁,灵识炯然,你若横加干涉,就会障碍其轮转,这于她无益。” 虚无华睨了她一眼。 重华仙子顿觉一阵寒意,虽然眼前的男子看起来俊美无涛,但直觉告诉她,对方并不简单,如此,他要带走毓天青的灵识,必然会有另外一番计较。 思忖间,只听虚无华淡淡说道,“你已是一抹即将要散去的灵识,知道了又如何。如你想要重回仙界,我倒是可以为你重塑仙根。” 重华仙子内心一惊,不料想这男子除了风姿气度超脱之外,就连说话的口气也如此之大,虽然对方的言语很令她心动,可她依然有些犹豫,“可是,你究竟要将毓天青的灵识如何?” 虚无华冷声道,“我是看你对天青真心实意的份上,才送你一份人情,你若多事,我便将你和刚才那人一样,灰飞烟灭。” 薄淡的口气,冷酷的话语,皆令重华仙子不寒而栗。她顿时收了声,道,“为我重塑仙根,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虚无华冷哼一声,“我必然说到做到。” 言罢,他大手一挥,一道灵光乍然而现,将重华仙子包裹其中,双指捏诀,重华仙子顿时再入重华仙琴之中。虚无华隔空而抓,将琴稳稳收入手中。 随后,便不再关心任何一事一物,翩然而去。 再说那边,意清绝被人所阻,心中郁闷,想速战速决,谁知来人有意拖延,他心知对方定是冲毓天青而去,可惜他却无法摆脱纠缠,心中是着急。 灵光往来间,一炷香,转瞬即逝。 意清绝心中已是着急如焚,久不见毓天青身影,一向冷静清淡的他,内心也有了火意,当下停下了身形,不再去和地方玩那捉迷藏的把戏。 意清绝双掌翻飞,衣衫鼓猎,真气在突然间充盈了起来。 不见人影的深谷树林中,顿时传来一声惊奇,“咦?” 意清绝此时早就没了去探究对方的想法,他要的,是一劳永逸! 霎时,真气激荡,如山风凛冽,沛然无匹,如大海汪洋。不过瞬息之间,清冷的真气,竟然充满了整个山谷。 山鸟胆寒,魍魉心惊! “且慢!”顿时一道声音拔高而起,“意夫子,手下留情。” 意清绝沉默不语,手诀按地。充沛的真气倏然而出,顿时大地崩动,江海欲倾。 “夫子一怒,真是沧海桑田。”来人一声惊叹道,“夫子的修为,远不止道界普认的那般,真是叹为观止。” 意清绝冷声道,“你若是想要知道我的真实修为,大可出来一试。”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佳人何处去 来人呵呵笑道,“我已大开眼界,足矣。在下的任务也已结束,就不妨碍夫子了。” 顿时,云雾消散,意清绝所处之林,如水洗澄清一般。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传来对方留下的一语,“夫子所寻之人,已经不存在了,夫子节哀。” ‘轰隆’一声,犹如夏日惊雷,震的意清绝大脑轰鸣,浑身犹如大雨倾盆,冷汗顿出。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 然而静静的山林,再无有回音。 意清绝朝林中深谷,拔足而去。然而空无一人的山谷,又有谁能给他回答? 道真宗的重建,在惊心动魄中完成,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组建,也是一场空前绝后的骚动,将整个修界掀起了巨浪滔天。 意清绝遍寻群山,都未能找到毓天青的踪影,引以真气探寻,在残余灵力处寻到了一片狼藉,以及白雪瑶的尸身。 意清绝的内心是无比的震撼,白雪瑶身死,可想而知战斗的情况多的激烈,他内心的担心更是无与伦比,尤其是那阻扰之人最后留下的话语,更是令他胆寒心惊。 遍寻毓天青未果,所有道真宗的弟子都发挥各自的人脉,向外打听。在众多的消息中,意清绝得知虚无华封闭了镜花水榭,外面据传虚无华要闭关。 中原修界与魔教大战在即,苦境叛乱蠢蠢欲动,在此时,作为正道领袖的虚无华,竟然选择了闭关,意清绝顿时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自然。 他更让江风等人去打听,虚无华是否来过道真宗。 江风等弟子并未打听到虚无华的消息,却打听到道真宗重开宗门那日,绿柳门曾经来过,只不过是悄悄的来,又悄悄的离去。 意清绝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收拾行囊,快马加鞭的朝绿柳门而去。 此时,由于苦境反叛者加入道真宗之事,在苦境界内,亦是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虽被彭泽木镇压,但是苦境众人,已不像之前那般一头热,对于与魔教联盟一事,许多人都持以观望状态,毕竟,若是道真宗真的可以带着苦境徒众,在中原修界立足,那么他们也可以效仿,毕竟他们的根都在中原,总比堕去魔道强。 道真宗的建立,对于苦境来说,无疑不是一次釜底抽薪。毓天青所想之举,对于整个修界的安定来说,可谓是一次扭转性的举措。然而,这些苦境放逐者,他们的对头,死敌,未必会有那么高瞻远瞩的眼光,以及心怀天下的格局。 对于中原修界来说,苦境放逐者所加入的道真宗,犹如是他们枕边的一把刀,让他们简直寝食难安。这些平日里道貌盎然,畅谈为天下立命的修士,在个人的生命感受到威胁的时候,那些为国为民的大道理,早就不知扔去了哪里。 其中更有许多门派的掌门人,相互约着赶来镜花水榭。 只不过,镜花水榭大门紧闭,朱红的石柱上贴着闭门谢客的大字。 意清绝头戴斗笠,原本清秀的脸上略显憔悴,下巴处胡子拉碴,一身的风尘,掩盖了原本的清逸之姿。他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四周有不少从各地赶来的门派掌门,纷纷都在镜花水榭门前,求见虚无华,只不过任凭来人如何焦急,里面的人始终毫无应声。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诸多的猜疑迅速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雪瑶仙子死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据收敛的门人说,死相狰狞无比。” “那是谁杀了她?” “我听说啊……”那人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被杀,是耗尽精血,以命下咒。” “还有这种事?”围听之人个个惊吓无比。 “那被下咒的又是哪个啊?” 说话者并无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只听说尸身是在道真宗附近找到的,你们猜……” “道真宗宗主是个平平无奇的人,虽说收留了一些苦境的放逐者,里面修为高深的也没有几个,能让雪瑶仙子以命换命,这样决裂的,莫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只听有人轻叹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心照不宣的答案,迅速在众人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毕竟诅咒此等禁忌,数百年来,都无有一例。 然而这个消息在意清绝的心中,又有了别的计较。能让虚无华这样枉顾修派诸人的,必定是重要至极之事,如果这件重要至极的事正是有关毓天青的,那么现在的闭门不出,也就说的通了。 一道酥软软音,轻轻说道,“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说话者,就站在意清绝身边,青衣之下是一袭曼妙身材,面容之上是一顶白色幔罩,不见容貌。她,正是绿绮儿。 “闭门不出,事不寻常,只是天青的下落,始终打听不出,你虽他回城,就没有一点消息吗?” 绿绮儿轻叹道,“虚无华是何人,做事本就是缜密,而且七派于他而言,也从来不是什么亲密的近臣,我们之中若说谁是最能靠近他的,除了白雪瑶自作多情以外,就没有第二个人,如今,白雪瑶也死了,我们就更掌握不了他的动向了。” 意清绝道,“回城的路上,可有什么别的怪异情况?” 绿绮儿沉吟道,“若说怪异……那就是他有时会一个人站着发呆,而且,好像时常自言自语,这么形容起来,难道被诅咒的人就是虚无华?” 意清绝道,“断然不会,白雪瑶苦恋虚无华多年,怎么会舍得伤害他。” 绿绮儿黯然一笑,“女人傻起来,作出什么反常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意清绝道,“看来,只能见虚无华本人,才能问明真相了。” 绿绮儿点了点头,“只是,镜花水榭固若金汤,想要进入,并非易事。” 意清绝淡淡道,“我们进不去,他,可以出来。” 随着绿绮儿的一声咦呼,只见意清绝暗劲巧施,真气气旋朝着前排数人席卷而去。 (本章完) ------------ 一百六十章 多情误君子 被压抑的火苗,一触即发。 当一个人的焦虑充盈在无时无刻之时,那微微的变动,都会像是干草中的一点火苗,瞬间点燃所有。一如眼下的诸派掌门,在生死面前,往日的体面、讲究,以及那些所修学的涵养,统统都成了笑话。 犹如惊弓之鸟的诸山掌门,顿时乱做了一团。 “胡老三,你推我干什么?是不是也想乘乱害我?” “关老六,你鬼扯些什么?我看,倒是你存了一颗想害人的心,所以看谁都想害你!” “我呸!” “吵什么,谁不知道胡老三、关老六,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貉,每一个好东西……” ………… 一群往日自持身份的掌门,此时如同不顾脸面的泼妇,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互相指责起来。 此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想起,“事有轻重缓急,语气在这里多费唇舌,不如敲开镜花水榭的大门,早日有个决断。” “不错,说的不错。” 一时人人附和,但迟迟却不见有人行动。 那声音又道,“形势急迫,大家还顾忌什么?” 说话间,真气激荡,站在最前面的那位掌门忽然飞身而出,撞向镜花水榭的大门,与此同时,一旁的几位掌门而接二连三的飞了出去。其它掌门见状,忙也发动身形,一个个倒像是针争先恐后般的扑去。 绿绮儿见状,噗嗤而笑,小声说道,“没想到意夫子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有着君子之称的意清绝,往日自然不会如此,只是眼下,他太想知道心中所想之事,顾不上许多。敷衍般说道,“事急从权。” 诸山掌门纷纷扑向镜花水榭的大门。既然有人迈出了第一步,自然,就会有人跟风而行,甚至恨不得后来者居上。 然而,任凭诸人声声呼喊,里面的人依然毫不理会。 诸山掌门千里迢迢赶来,本就满腹着急,如今久等不见,更是焦急,内心本就多了一股无明火,加上此时人来人往,面子上多是有些挂不住了。 互相面面相觑之后,一人忍不住喊道,“虚宗主若是不肯出来,我等只能进来相见了!” 说罢,诸人运动真气,大有破门之势。 霎时,面前出现灵气屏障,将诸人的真气统统抵挡在外。 镜花水榭,竟然设有结界! 能设结界之人,必得拥有超绝的修为。众人在惊叹虚无华的修为高强之时,意清绝的心中更是惊疑,这结界之内,是否就是藏着他心中最想知道之事。 诸山掌门徘徊在结界之外,显然被结界的气势所震慑。若是不得寸进,显然是无法逼出虚无华的。 意清绝目光一锐,唇齿微动,声音却是从四面而来,“看来,诸位掌门也不过如此,今日恐怕是要吃闭门羹了。” 诸派掌门纷纷回头,满场寻不到说话之人,但围观众人的灼灼目光却是让他们脸上无光。 虽然这番话大有挑势之意,但场上形势确实令他们有些骑虎难下。 毕竟都是一派掌门,若是失了气势,回头还如何统领门下弟子。 几位掌门互相交会目光,第一次生出了一致之意来,顿时手捏指诀,真气激荡,齐齐向结界冲去。 一番作为,倒是大有同气连枝之意。 结界之上,灵光闪耀,如水光涟漪,翩然荡漾。 齐数人之力,如雨入大海,点滴之间,即是没入。结界,却未能撼动分毫。 众人不免惊讶这结界的强大。 然诸山的掌门的脸上却是不好看,被人拒之门外也就算了,如今齐合众人之力,也不能突破结界,这番作为被世人传播了出去,他们还如何在修界立足? 互相又看了看,大家的目光都显出了几分深沉,眼神也比之前又坚定了几分。 只见诸山掌门纷纷祭出法宝,引法宝之力与真气汇聚,俱是不遗余力。 绿绮儿轻声叹道,“看起来,诸位掌门都已经使出了全部的看家本事了。” 意清绝道,“天下英豪都在,眼前的这道结界,就不仅仅是结界了。” “那是,这可关乎着诸位掌门的脸面。”绿绮儿略带戏谑道,“结界破,诸位掌门以后还能冠冕堂皇,若是结界不破,那他们的脸可就丢到青史上去了。” “所以,他们必然不会留后手。” 绿绮儿呵呵轻笑,“都说意夫子是天下的君子,最是坦荡公正,如今促成这番尽退两难之地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意夫子吗?” 意清绝抿了抿嘴,“意某从未想过当君子,是天下人将意某当做了君子,这是天下人的事,与意某何干?” 绿绮儿轻叹道,“若天下人听到意夫子的这番话,恐怕,就像那芳心暗许的姑娘,听到情郎琵琶别抱一般,伤心欲绝咯。” 若是平日,意清绝绝不会说出这样一番冷酷的话,也绝不会作出怂恿他人之事来。然心中所系,令他焦心万分。想到此处,他不由叹息一声道,“终归是我辜负了天下。” 只有长久的居住在精神长河中的人,才会在意自我的精神世界,才会负责自我的精神世界。 若是旁人这般说,绿绮儿会觉得此人愚不可及,俗不可耐,可从意清绝的嘴里听到,她只觉得有一丝的无奈,更有一丝的遗憾。情之所至,任谁都难免会有私心,毕竟,谁也不真正的圣人。 也就在思忖之间,只听道道身影,齐齐倒飞了出去。伴随着强大的灵气,四周围观的众人,都觉得一股强压拂面,修为差的,硬是被推的倒退了数步。 意清绝迎风而立,绿绮儿站在起身后,勉强而立。 看着倒在地上,气息紊乱的诸山掌门,绿绮儿心中咂舌,这结界力量恐怖如斯,那虚无华的修为,究竟到了何般境地呢? 面对如此强悍的阻碍,诸位掌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步之隔,犹如天堑。任再多的不甘心,也是无奈。 恰在众人失望之际。一道身影翩然而出。 来者长身玉立,潇洒飘逸,端的是人间难见,天人下凡。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一章 虚无华现身 虚无华站在众人面前,气质凛冽,虽是一人之形,却有俯瞰之势。诸山掌门离他不远处,纷纷感受到了如山岳般的压迫之力。原本一肚子的火气,却在这股绝对性的压制力量面前,纷纷殆消干净。 诸位掌门纷纷上前见礼。 虚无华虚还一礼,眼光却是透过诸位掌门,投向人群之中。 人群之中,同样一双明亮的眼睛,与其相对。被余光波及的绿绮儿身子顿时一缩,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将自己掩藏在人群之中。 诸山掌门不知内情,看见虚无华出现,心底都是松了口气,“虚宗主,你总算是出现了。” 虚无华淡淡道,“诸位为了进我镜花水榭,都这般费力了,我若再不出来,岂不是太不近人情。” 之前一众掌门千里迢迢赶来,任其苦等半天,都无动于衷。如今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且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竟让人难以反驳。 诸山掌门虽然说心里不是滋味,但语气却丝毫不敢怠慢,陪着笑脸道,“我等实在着急,故而有些失仪,虚宗主见谅。” “也罢。”虚无华袖袍一挥,一手负立,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不妨说说罢,究竟为了何事?” 诸人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虚无华,说道,“大庭广众,恐怕不方便吧。” 虚无华却是无动于衷,继续说道,“无妨,就在此处说罢。” 诸位掌门面面相觑,皆微沉默。 虚无华道,“诸位若是无事,虚某就不奉陪了。” 见他要走,诸位掌门连忙喊住他,道,“虚宗主,且慢!” 诸山掌门心里都是揣着心事,才日夜兼程的来到镜花水榭,就为了找虚无华一议。如今事情未了,心事难安,岂能甘心就此离开。 为首的胡掌门当即说道,“虚宗主,可知道真宗收留了苦境的逆贼,且将他们纳入门下之事?” 虚无华道,“有所耳闻。” “虚宗主如何看此事?” 虚无华道,“此是道真宗的家事,在下并无看法。” 胡掌门急道,“虚宗主,道真宗此举,无疑是与我中原修界做对啊。” “哦?”虚无华疑道,“这话如何说?” “苦境中人皆是被中原修界驱逐出的逆贼,如今道真宗却将他们收入门下,岂不是承认了他们的正统身份?那我们与他们之前的是非如何是了?” “正是,正是。”旁边的掌门附和道,“他们本就与我们有纠葛,岂能真心归顺我中原正道,万一将来反水,那我中原正道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虚无华环顾了诸山掌门一圈后,问道,“诸位是想如何呢?” 诸山掌门互相看了看,随后异口同声道,“概不承认!” “哦?”虚无华挑了挑眉,又道,“如何一个概不承认呢?” 胡掌门说道,“自然是不承认道真宗收纳门人之事。” “对!”另一掌门亦道,“道真宗都荒废了数百年了,突然广收门徒,又未与我等诸派商量,本就有违礼数,也不合规矩,我中原正道互相扶持上千年,岂能容它一派一意孤行。” 只听的众多掌门将道真宗一通数落。 待诸位掌门七嘴八舌说完之后,却发现虚无华一直沉默无言,场面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大家的脸上都浮现出几分疑惑,虚无华今日寡言少语,不似往日如沐春风,一时,大家都摸不准虚无华是什么意思。 就在众人疑惑不定这时,只听虚无华忽然高声问道,“你看是如何?” 诸山掌门被他的问话,一时摸不到头脑。 这时,意清绝从人群之中,缓缓走了出来。他摘下遮脸的斗笠,露出清逸的面容来。 “意夫子?” 诸山掌门见到来人,脸上纷纷露出笑意。 “原来是意夫子。” “意夫子来的正好,此事必须有个定夺。” 看诸山掌门的神色,便可知意清绝往日的口碑与威望。且‘道行天下’一贯以匡扶天下正道为己任,此事,有意清绝出力,再好不过了。 意清绝向前走了两步,与虚无华直面对立。他高声道,“苦境众人,归顺道真宗之事,是我与毓天青极力促成,若诸位掌门有意见,可冲着意某来。” 诸山掌门皆是顿愕。 “什么?意夫子,你怎么能同意此事?” “‘道行天下’一贯匡扶正道,如今帮助这般逆贼,是何道理?” “莫不是意夫子根本就没把我等正道修派放在眼里?” 焦躁的情绪,在压抑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突破的方向,顿时顾不得那些个场面强调,将埋怨之语,尽数吐露而出。 意清绝也不着急,更不动怒,而是在一众掌门七嘴八舌之后,才缓缓开口说明缘由。 “如今,魔道与苦境联盟,两方势力在苦境集合,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意清绝面向诸位掌门,大声说道,“苦境众人一向压抑,魔族之人早就觊觎许久,两方人马一旦进入,诸位想,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在场之人,顿时缄默。 “不必我多描述,到时,必定是血流成河之景。”意清绝叹息一声,又道,“苦境中的震天雷与伏地虎两位前辈,不愿与魔教众人同流合污,这才避入道真宗。也正是因为他们进入了道真宗,我们给苦境之人展现了我们中原正道修派的胸怀,只要不愿意和魔族同流合污的,皆可回到中原,回到中原正派,与苦境脱离关系。” 为首的胡掌门道,“意夫子,那苦境中人都是叛出我中原正道之人,你如今同意他们回来,这可是引狼入室!” 意清绝继续说道,“苦境中人,确实都是叛出正道之人,但是其中多少是被逼无奈的,在场的诸位掌门,想来比我清楚。” 一番话中有话之语,让一些掌门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之色。 意清绝又道,“说起来,苦境中人毕竟与我中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总比那魔族中人强上许多。道真宗之所以如此做,无非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回归宗族,脱离魔族的机会。诸位自诩正道,难道对于不愿意投靠魔族的同族之人,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道废仁义 生死仇家,致命的威胁,若能放下,是何等的气魄。 家国天下,自身的利益,若能牺牲,是何等的胸怀。 然而,这种一杯泯恩仇,赤诚为众生的心,毕竟是世上少有。 意清绝看着眼前这些个高高在上的诸派掌门,一个个目光闪烁,脸色阴郁。他的内心忽然有一种冰凉之感。他不由叹道,“诸位掌门,如今形势逼人,危险近在咫尺,难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吗?” 场中,意清绝的热忱急切,与其他人的冷漠不语,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比一个人拼命的摇旗呐喊,其他人却是无动于衷,让周围的人看了,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凉。 冷凝的空气,让人窒息。 许是周围目光的集体注目,让诸位掌门心虚的有些挂不住了,他们齐齐看向了虚无华,这个中原正道的领军人。 “虚宗主,此事,还需您拿个主意。” 虚无华淡淡道,“这本是关乎中原正道的大事,在下一人之言,如何作数,还是要看诸位的意见。” “虚宗主,您是我们中原正道门派之首,此时就不必客气了吧。” 虚无华依旧说着不咸不淡的话,“事关中原正道的存亡,虚某一人岂敢一人专断承担。” 诸人正互相推诿着不肯表态,意清绝忽然扬声道,“此事自然是事关中原正道兴衰的大事,难道各位要在虚宗主的门前,公开展开议论吗?” 意清绝之言,提醒了此时此地的场景,几位掌门顿时纷纷看向了虚无华,“不错,大庭广众之下,讨论此等大事确实不妥。” 虚无华面对众人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想要避开的意思,他不以为然道,“我等正道中人,一心为公,本就没有什么私藏之秘。” 显然是不肯让诸人进入,这般有失礼数的做派,让诸位掌门心里有些不痛快了。 为首的掌门道,“话虽如此,但是人群之中若是有苦境或者魔族的奸细,我们岂不是被对方探听了消息去。” 虚无华淡然道,“我们正道中人,与魔族从来都是正邪有分,对立不和,魔道若是来犯,我虚某自然第一个站出来。” 见虚无华态度坚决,众掌门不好坚持,但听意清绝却道,“莫不是虚宗主府上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所以才将我等拒之门外?” 突如其来的质问,直指对方的用心,虚无华冷冷一笑,“我府上之事,似乎没有必要向意夫子交代吧。” 短短一句话,就将意清绝的意图隔绝于外。虽然,话说的无懈可击,可越是这样,越是代表府里藏着虚无华不想让意清绝知道的事情。也越是这样,意清绝便更是相信,毓天青此刻就身处镜花水榭之中。 意清绝于是朗声道,“虚宗主,您府上之事我等自然无权干预,但是诸山掌门远道而来,连热茶都不喝上一口,不合礼数吧。” 虚无华冷道,“不必了。”他看着面露尴尬的一众掌门道,“天下之事,自然当着天下人的面决断,无需躲躲藏藏。”他又看向意清绝道,“夫子,往日自诩清高,风清月朗,今日怎么多了揣度之心?恐有失君子之风吧。” 意清绝道,“在下怀一颗赤诚之心而来,望无华公子也能以赤诚之心待我。” 话中深意,唯有当事人可知。 虚无华面色如水,高声道,“夫子想要赤诚之心,在下此刻就能给你。” 他上前一步,御气高声道,“道真宗收留苦境中人,虽有情可原,但苦境中人毕竟乃我中原驱逐者,正魔之战,旷古就有,岂能因为魔族来犯,便对曾经的恶者网开一面,如此行径,岂不是失了公道人心。” 此话一出,诸位掌门连连拍手,“虚宗主说的对啊。” 虚无华又道,“所以,在下即刻就会放出布告,告诸天下英雄,道真宗此举乃其一派所为,与中原正道无关,若其一意孤行,便是与我中原正道背道而驰,届时,当以邪魔外道论之。” 意清绝心中顿时冰凉,他指着虚无华道,“你可知,促成此事,毓天青做了多大的努力。” 一道怒气在虚无华的脸上,快速闪过,“在下既然是中原正道的宗主,自然要站在中原正道与诸山掌门的立场发言,而不会像意夫子你这般,感情用事。” 简短一句,博得了诸位掌门的好感,又意有所指意清绝的立场,让原本高风亮节的意清绝,一下子处在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场面上。 “不错,不错,虚宗主所言极是,实在是为我等免了后顾之忧啊。”众掌门纷纷应和。 意清绝心中不甘,大声道,“如今苦境内乱,你不行怀柔,反而一竿子打翻,岂不是逼得他们正好齐心来犯我中原正道?” 虚无华冷冷一笑,道,“夫子真是妇人之仁,那苦境中人哪个不与我中原正道有甚深的纠葛,若是收留了他们,岂不是收留了一把尖刀在自己的心脏?” 众掌门忙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意清绝满心的不甘,在此时,纷纷化作了无奈。他摇了摇头,长声而叹,“苦境中人压抑,若是来犯,必定是倾尽全力,加上魔族的野心勃勃,我中原正道的浩劫,真的就躲不过了吗?” 虚无华冷然道,“意清绝,我敬‘道行天下’这么多年来为中原正道的奔波,叫你一声夫子,你可别真的认为能为天下先了。” 意清绝冷笑道,“虚宗主抬举意某了。” 虚无华道,“我知道‘道行天下’一向关心苍生福祉,但我中原正道正法道统,自有上苍庇佑,何惧区区苦境叛乱者,至于魔族,那就更不必说了,我正道中人岂会惧之?若是他们来犯,正是我等中原正道替天行道之时。” 虚无华一番话铿锵有力,如金石落地,气势非凡,不仅诸山掌门纷纷应和,周围群众也是纷纷鼓掌。 此情此景,意清绝忽觉悲从心起。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夫子之心魔 天下纷乱,流离失所夜哭啼。 群雄争锋,破碎山河血染红。 恍惚间,意清绝仿佛已经看到了尸骨横遍,鲜血淋漓的场面。顿时,一股失望无力、无奈至极的茫茫悲凉之意,从胸膛之中如洪水奔腾,滔滔而溢。 气风骤起,寒意乍裂。意清绝的周身不知何时,围绕着似有若无的白色清霜。那清霜凛冽,如毛翼尖锐,根根分明。 夫子意清绝,君子之性,何曾外露煞气?然,此刻乍起的寒冷,恍若天地冰封,令人触之心畏,见之神惊。 四众之人,纷纷退避三舍。 随着白霜渐厚,一众长老率先感到了压迫的寒意。有那么两三个长老,竟也被逼的倒退数步,一时恼羞成怒,反而齐声喝道,“意清绝,宗主在此,你想干什么?” 意清绝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然,人未动,意先动,白霜如闪电疾驰,在众人尚未反应之时,化作一条白霜冷鞭,一鞭三动,将三人齐齐打了出去。 众人心骇。 虚无华眉头皱起,冷声道,“意清绝,你疯了吗?” 低沉无比的笑声,在虚无华的喉咙深处传出,那含着三分嘲讽七分冷蔑的笑意,直击众人心底深处,如一条灵蛇搅动着他们的心海,硬是在冷酷的心间挑起几分心虚来。 剩余的六位长老,再也按耐不住,一起朝意清绝扑来。 寒意如冰,封印千里。 六位长老尚未近身,就觉得身形已滞,内劲沉重,那浸染的寒意,瞬间透入骨髓。七人心头沉重,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皆是一门之主,如何能退? 六人眼神交汇,联合一心,齐运真气,皆是毕生所有。集七人之力,从四方上下同时进攻。霎时,天地变色,威撼六合。 无数气劲在意清绝周身爆炸,被撕裂的真气犹如扭曲的时空,要将意清绝吞噬。 六位掌门不留生门,掌气逼迫处,有死无生。 那摧枯拉朽的浩荡声势,逼迫的众人睁不开眼,更是牵扯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蓦地,一双赤红骤亮。犹如两点幽冥鬼火,燃烧在黑暗之中。 “入魔!”绿绮儿等众人皆是惊呼。 意清绝,夫子之心,竟然入魔! 那猩红的双目,发狂的长发,震撼着在场所有的人。 白霜不知何时染上一缕黑焰,但见霜鞭旋转,黑焰如龙,转瞬就将六位掌门缠缚其中,六人顿时头足相倒,悬挂空中。那黑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无比,恍若要将六人绞成碎片。 六位掌门,毕生修为,合起来不及意清绝一击之力。 这就是夫子意清绝的真实修为吗?众人心骇。 当面对绝对的实力,至极的压力,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向外退去,在这一刻,所有人感觉到的是自我的渺小,以及在至尊力量面前的瑟瑟发抖。 眼看黑焰逐渐壮大,六位掌门逐渐萎靡,虚无华双目顿射精光。 “镜花水榭,岂容你放肆!” 虚无华长喝一声,如雷惊天。明明身形未动,却觉气势巍峨。只见他猛拍双掌,一点灵光炯然而现,如黎明照亮黑夜,晨光划破夜幕。 黑焰顿时消颓,六位掌门跌落下来。 虽然逃过一劫,然六人形容枯槁,真气难凝,如同被吞噬了一般。 虚无华负手而立,朗声高昂若虚空之声,“享誉天下的夫子,居然这般容易入魔,意清绝,看来你往日的修为,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字字回响,声声入心。 意清绝发丝飞扬,神情凛然,“若君子不能救苍生于水火,夫子入魔,又何妨!” 他因中原正道的狭隘而寒心,因虚无华对众生的轻视而失望。这些在他心中无比珍贵的东西,却被眼前这些所谓的‘领军人’而一一无视,那种无奈悲痛之下,使得哀伤侵心,执念入骨。一念滞郁而失了心窍。 虚无华身为中原正道领袖,此刻意清绝的所为,恰恰是对他最大的不尊重。 虚无华不由嗤之以鼻,“意清绝,不要以为多读了几本书,会说一番礼仪道德,就可清高傲世,这天下苍生的重担,就只有你可以挑得起了。” 意清绝呵呵而笑,不似平日的含蓄,反而多了几分飞扬,“愿者能当!” “好一个‘愿者能当’!”虚无华沉声喝道,“那我倒要来试一试,你是否真的能当。” 霎时,虚无华衣襟飘扬,真气鼓动于四周。双掌大开从身侧缓缓而举,手掌之中,各有一团真气逐渐凝聚成团,如气流旋涡,搅动虚空。 意清绝含气轻吐,霜鞭无影,却见一团白霜凝成的屏障,落在身前,霜障之下是黑色的火焰,不停的跳动着,那摇曳的火苗,如同幽冥的恶兽,准备随时出笼。 两人俱是当今一等一的高手,尚未动手,仅是气势足以地动山摇。 当虚无华轻轻迈出一步时,那瀑涨的真气,仿佛将他的身形都拉高了数丈。 围观中一些胆小之人,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不敢再观一二。 “意清绝,你可准备好了?” 虚无华头戴玉冠,身着锦衣,声音以虚空之力灌入,恍若上神降临,梵天再世。那强悍的气场,瞬间让四周草木皆平。 意清绝的头发飞舞的更为厉害,黑色火焰更是跳的极为扭曲,他猩红的双目,隐隐露出兴奋之色来。 是的,他不惧这至尊的力量。 是的,他渴望这究竟的一战。 是的,他要将往日所有的妥协与隐忍,在这一刻化作他信仰的荣光。 “来吧,来战吧!” 高声一呼,豪迈丛生。 意清绝长襟飞舞,从容而立。面对虚无华至高无上的压力,他嘴角微笑,白霜之障徐徐而升。 “找死!” 虚无华目露寒光,只见他轻轻伸出一掌,真气未动,身形未动。乍看之下,平平一掌,丝毫无奇。 然而,也就在这一掌伸出之际,白霜之障蓦然而停。 意清绝神情冷凝,虚无华一脸肃然,霎时间,沉闷的气息一触即发,弥漫了整个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