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章 古时,人族势微。 有百兽横行,有大疫千里。 地震,干旱,洪水...... 人类艰难求生,只为在天衍四九之外,找到那唯一的其一。 有圣人横空出世,以天下为任。 圣人欲让世人皆习其道法,立佛,道,儒,法四家,使人习之以自御。 初,人族皆喜。 然,正所谓有其光必有其影,亦有人反对此举。他们信仰于弱肉强食之丛林法则,他们认为只有在真正的大恐怖下,方有真正的大机缘。 其中为首者有十二,自称“道影” 是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他们站在圣人的对立面,宣扬着自己的理念——与圣人截然相反的理念。 儒士对其口诛笔伐,佛僧,道人称之为魔...... 但奇怪的是,圣人对此缄默不语。 有一战终不可避免。 终,在苍梧之巅,圣人与十二道影的圣战爆发了。 天地变色,星河倒转。 ............ 圣人陨,十二道影也死伤殆尽。 故事却并未就此终结。 圣人的理念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而圣人,也暗自留下七处不为人知的传承,等待有缘之人...... 而初代道影,也早已将他们的理念与绝学,教授给了各自的传承人,也就是二代道影。 他们,也真如这大道之影一般,亦步亦趋,未曾消散。 ...... 悠悠百年 人族的战乱早已结束,三大王朝矗立世间。 南齐,北魏,西楚。 而圣人教化的佛,道,儒,法四家,也各自成为各国的理念。 有佛门,道宫,儒院,法宗。 相对一统的盛世也拉开序幕。 然,数年前,道宫掌教推衍天机,心神大乱,竟遭极强之反噬,一身修为急剧跌落,七日后竟驾鹤西去。弥留之时,给世人留下最后一语: “土虽小,亦可遮天,影虽暗,自在随行” 盛世将终,乱世伊始…… ------------ 第一章 村中有子初长成 南齐一隅,有村,曰四方。四周群山连绵,罕有人至。 “咯咯咯---”晨光熹微,五更鸡鸣。四方村又迎来了平凡的一天。 村口,赵大爷和王大爷早早搬着躺椅,抽着旱烟,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若有人听到这内容,定会惊掉下巴,然后咂咂嘴,嗤之以鼻。 “老子当年万军从中砍人如砍瓜切菜……” “老子当年提着杀猪刀刺杀朝廷命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喝奶呢” ……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赤裸上身的铁塔壮汉提着把长刀大步走来,他胸口疤痕遍布,左臂不知去向。 “呦,屠爷,又要进山?”老赵两眼放光,“整点野味给小弟我开开荤呗…”说着用袖口抹了抹淌着的口水。 “得了吧,想吃那巨蟒,蟾蜍,恶虎,自己进山呐”老王眯了眯眼。 老赵缩了缩脖子,干巴巴笑两声,竟是不再言语。 屠夫领哼一声,“想吃野味的,今晚去云家那小子家里,那郎中请的。”说完,往地上啐了一口,大步离去。 “那云家小子机灵,我喜欢。只是听说他娘被那几个和尚……” “噤声,噤声…” “唉……” “不过我总感觉那郎中不是一般人,却又偏偏看不到一点气机流淌,怪哉怪哉” “不管了不管了,晚上吃肉!” 村中。 小院里,一个少年在练拳。少年赤裸上身,挥拳时一身匀称的肌肉显露,英俊无匹五官仿佛用大理石雕刻出来,双目炯炯,眼中似有寒星闪耀。 “尘儿,爹出去一趟,饭自己烧……”云尘看到那个身影换上雪白的长衫,提着药箱。 “爹,山里…”云尘欲言又止。 “无妨。”爹一向惜字如金。 云尘叹了口气,他知道爹对他的爱,只是从不在言语。 “再练一遍拳吧…” 村东。 “陈先生,今儿个咱讲啥呀,昨天那个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都没怎么听懂”少年陈望作了作揖,而他面前的,是父亲兼私塾先生陈涟。 “行了行了,在家装什么大尾巴狼”,陈涟笑着敲了一个爆栗,“去把雪儿叫起来吧。” “好吧…”陈望撇撇嘴。这个姑娘怎么到他家的,陈望已经记不大清,据说当时一个浑身是血的陌生人把小女娃托付给老爹。 “尉迟雪,名字倒是不错,人也漂亮,就是嗜睡,能从申时睡到寅时,怕不是个小猪吧……” “陈哥哥,你在嘀咕啥呢”尉迟雪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头发蓬松地盘起,轻抿的嘴唇,粉嫩轻盈。她微微一笑,两个小酒窝嵌在脸上,更增添一分美丽。 “咳咳,没啥,没啥.那个…雪妹妹,早饭娘已经做好了。” “嗯嗯”雪儿伸了个懒腰,甜甜一笑。 村南。 “小凡,昨天铁匠表扬你哩”一个中年妇女整理着岳小凡的衣襟。岳小凡挠了挠头,憨厚地笑着,“是吗,娘,你不知道,铁伯伯平时对俺可凶……娘,你放心,等俺学成了,就出去找我爹。” “好,好,好”昏暗的煤油灯下,娘悄悄抹去了滑落的泪。 村北 与别处朴素祥和的氛围不同,这里,显得压抑和低沉。 这里,只有孤零零的一间老屋。 “呼,呼……”勇桓猛地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汗滴从鹰钩鼻上滑落,他大口喘着粗气,狭长的双目中满是痛苦。 “少爷,又做噩梦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推门而入,他嘴巴微张着,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杨叔,您先出去吧。”勇桓按着太阳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但身躯还在微微颤抖着。老仆长了长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勇桓斜靠在床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房梁。少倾,又将双目缓缓闭上,拳头不知何时捏紧,指甲刺破了血肉。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天亮了。 卯时三刻,上私塾。 ------------ 第二章 官场与江湖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补有余而奉不足……”朗朗书声回荡在私塾不大的空间中。台上陈涟望着眼前七八个翩翩少年抑或是窈窕淑女,不住微微颔首。 私塾在村西侧,由一间不知多少年的废弃老屋改造而成。屋子仅数丈,院落里生长着一颗据说是圣人教化万物时吸天地时运的大槐树。墙上的漆早已斑驳,挂着两张泛黄的画像——其一为一道人持拂尘仰观于天,其二为一佛陀双手合十俯瞰于地。屋内倒还算明亮,五六个松木小桌,十余个蒲团,一个讲桌,桌上有一香炉,正对那画像,炉内三支烟,袅袅。 村里的的老人们都说,私塾里温暖安详,令人静心快然,似有神明安居,圣人庇佑。 ………… 读书声渐歇,众人皆默,个个眉头紧锁,似是苦苦思索句中真意。云尘双目微闭,“天有道,人也有道吗?损补且不理会,可那‘奉’却是何意?我三年前便已达形意之境,可这三年寸步未进,是否与这损补有关呢……”心中思绪万千。 “雪儿,你对这句话怎么看?”陈望侧着身子探向身旁的尉迟雪,他发现当年那个满身污泥时不时掉眼泪的小女娃是越长越标志了。陈望渐渐出了神。 “陈哥哥,我…我不太明白”尉迟雪闪着大眼睛,神色有些忸怩。 陈望拱手作了作揖,一脸笑眯眯地望着他老爹:“陈先生,要不,咱今天就不讲道了吧……” 陈涟摇头苦笑,站起身来,一股子书生气便扑面而来,青衫更添几分文雅,只是脸色苍白。 “不讲道?”陈涟似笑非笑,又扫视一周,“你们呢?” “敢问先生,”云尘起身,“这补有余而奉不足中‘奉’为何意?” 陈涟拍了拍手中的扇子,微笑不语。 落针可闻,只有槐树上的麻雀不知疲倦地叫着。 “云尘,你认为的是何意?” 云尘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陈先生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奉,有四解,一解一重天,其本无高下之分,全凭个人理念。昔年道家先贤有两人以这‘奉’入道,理念相悖,却各有真意……自己悟吧,云尘”陈涟侃侃而谈。“我对你期望很高”,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口。 “行,那咱们今天就随便聊聊”陈涟放下古籍。众人眼里都放起了光,这样的私塾先生可不常见。陈望悄悄比了个“搞定”的手势,双手托腮,一副小迷弟的模样。 ………… 村南,铁匠铺。 与私塾的欢乐氛围不同,这间拥挤的三分之地更像一个火药桶,随时处在爆炸的边缘。 岳小凡抱着跟他一般高的大铁锤,委屈地低着头,嘴里支支吾吾这什么。 “你这打的什么东西,你告诉我这是个啥?”一位佝偻老者背着手大声呵斥。老者身形瘦小,赤裸上身,虽看上去年近花甲,一身肌肉仍精壮如铁条一般。老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时不时低下头以首扶额,似是失望透顶。 “铁…铁师傅,您消消气”岳小凡有些慌乱,低着头——饶是如此他仍比老者高上一截。他也不清楚自己哪里出了问题——自己明明每晚都按照铁师傅的要求,背着50斤的石头,手握30斤的大锤操练那一套看上去就很别扭的招式。 师傅还骗自己说那是世上最厉害的锤法之一呢… 结果哩? 岳小凡第一锤头就把那不太薄的铁疙瘩砸成六七块,本来还想趁着师傅不注意偷偷弥补一下呢,结果一淬完火,整出来个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玩意… 正想着,铁匠一挥手,“你给老子好好反思反思”,说完,掀开破帘子,一脸愤愤地走出去。 “哈哈哈,真是捡到宝了”刚走出没几步,铁匠开始全身颤抖,“噗”地一声把刚点上的烟吐了出去,极力压抑自己的狂笑声。至于之前那几次以手扶额嘛…那是实在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乖乖的。这才几年,凭蛮力砸裂一块精钢?”铁匠喃喃自语,“难道真是那郎中说的隐藏的天生神力?”“好小子,光凭这一手力气,怕不是就有泥丸的修为吧…”铁匠又点上一根烟,眯着眼睛看向那被烟熏火烤得有些发黑的屋子“看来,是天不绝我铁天穹啊!”铁匠放声大笑,有几处小儿啼哭立刻就没声了… “师…师傅,您是不是气疯了?我我我…”屋里传来岳小凡惊慌失措的声音,“大不了…大不了我晚上不练那个什么撼天锤法了…” 笑声戛然而止。 “给老子继续练!要让老子发现你哪个晚上偷懒,看老子不把你腿打断!” ………… 村西,私塾。 “你们都来说说看,官场是个什么东西?”陈涟不知何时已经坐下,呷了一口茶,脸色依旧苍白,不过身上那种忧郁而伤感到有些绝望的意境倒是消弭不少。 “官场是大人们笑眯眯地偷钱。”一个小胖子憨头憨脑地说。 “听说官场的人都可坏”,一个小女孩吐了吐舌头,“听说他们都是属狐狸的,不像我,是个可爱的小兔兔。” 这群充满生气的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没有注意到永远靠在角落的勇桓。 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头发,咬着牙,喘着粗气,似一个喋血的猛兽,脑中又浮现出那支离破碎的场景——满眼的血红,满耳的惨叫,满身的战栗……满目的疮痍。 “官场,是血,是背叛,是…官场,狗屁东西!”那是用尽全身力气咬牙挤出的话语。 刹那无声,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眼中是奇怪,是不解。三根烟依旧袅袅,只是那祥和的气氛不再。 只有云尘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勇桓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回到了最初的桀骜不驯的模样。 “凡人所行的江湖之道,是世人人人可走的阳关大道;士子所行的官场之道,却是千军万马只堪过其一的独木桥……”云尘回忆起了那晚父亲的话——那是父亲和他说话最多的一次。 陈涟盯着这个目光坚毅的少年,半晌,笑了笑:“以你的年纪,说不出这种话,你爹说过的?” 云尘点点头。 “你们都不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这句话,说得很好,你们回去,且细细品味。”陈涟面向众人。 “先生,既官场道是独木桥,那我们何不走哪人人可走的阳关大道?”陈望依旧嬉皮笑脸,“而且,学这佛,道,儒,法四家,也不过是考个功名,卖于那帝王家罢了,又有何用?” 陈涟的笑意消失了。 私塾中的那两幅画像,也仿佛变了一个人,道士仰首观天,冷漠淡然;佛陀俯首低眉,失望叹息。 陈涟缓缓站起,众人分明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何气势,只是他又想起郎中的那番话—— “陈兄,不到万不得已,切勿…” 气势归于平静,陈涟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少年。 “陈望。” “先…先生。” “《道德经》罚抄20遍,限一旬。” 陈望猛地抬头,瞪大双目,难以置信。 “凭什么?我说错了吗?我不服!”时常一向随性的陈望此刻竟显得无比认真,“先生今日若不能具道所以,我陈望,恕难从命。” “陈哥哥”,一旁的尉迟雪拉了拉陈望的衣袖,满是担忧。 “好,你今日不想听道,那我给你讲讲理。” “你是皇帝吗?你能改变天下人的命运吗?” “你知不知道朝廷里一个三品四品的大官,杀一个我们这样的百姓,只要罚区区一个月的俸禄。” “不错,学习佛道之书可能只是为了考一个功名,可你知不知道,这样一个功名,对世间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是何等重要?没有功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你曾口口声声跟我说你想改变天下人的命运,你凭什么改?嗯?凭理想吗?” …… “我…我…”陈望张了张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陈涟说完后,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他怔怔地望着那两幅画像,渐渐出神。 “好了,下课吧。” “先生。” 陈涟回过头去,却发现云尘走过去拍了拍陈望,“先生之语,甚是有理,可为何一定要做官?既知官场的险恶与阴暗,为何仍要深陷泥潭?并非人人都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如果想改变众生,习武岂不是更好?只要修为足够,天下便无不可为之事,纵横江湖,快意恩仇,岂不快哉?” 言语谈吐间,陈涟竟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他看着云尘,眼中是无比的赞赏。可他摇头一笑:“少年人,你可知,天下可习武者,不过十之一二…陈涟,练不了武。” 云尘一愣,随之神色一黯。 (p.s.:奉有四义:献给,接受,奉献,信仰) ------------ 第三章 向武之心 乡间小路上,云尘双腿绑着大石块,以一种奇怪步法艰难行走着,这是他从老爹那拿到的,听老爹说,是救了一个大户人家,主人将此步法拓本赠与老爹。而爹也只是将拓本给了云尘,让他自己练,看似很不上心的样子,可每晚老爹都会检查练习的成果。 没走一会,云尘便汗如雨下。 功法诡异,有时三两步就能走玩的路,偏偏要走十几步,而且肌肉时常需扭曲,痛苦无比。 步法共有六重,而现在云尘只堪堪练到两重。 “呃…啊!”云尘时常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下。汗水顺着两颊的头发滴落在地上,衣衫尽湿。 其实,他也曾不止一次想要放弃过。 …… 三年前的晚上。 “想放弃了?”面对浑身伤痕累累的云尘,爹整理着药箱,头也不抬。 “爹,我…”彼时的小云尘泪眼汪汪。 “当初为何练武?”一向温润的爹难得板起了脸,“说!” “因为…因为我喜欢……” “因为…因为我要找我娘!”云尘满脸通红,哽咽在喉,“都怪你!是你抛弃了我娘!” 云尘本生活在一座城里,无忧无虑,可三岁生日那天,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个小山村。他惟一的印象就是娘被十几个黑衣人抓走,而自己的父亲,云战,就在一旁袖手旁观。 云战手一颤,脸上看不出悲喜,他嘴巴张了张,欲有千言,最终仍是化为一声叹息。 “拳法,100遍,步法,500米,不练完,不准睡。”云战收拾完药箱,淡淡地说。 “哦…”云尘抽了抽鼻子,转身,习武,边练边哭,再不言弃。 云尘花了两年练会了步法的第一重,而最初的那一套拳法,他也早已烂熟于心。 私塾到铁匠铺不过千米距离,云尘跌倒了6次。 “不错,比昨天少一次。”云尘拍了拍身上的土,卸下腿上的石块。 “铁伯伯!”云尘招招手。 今天铁匠心情显然极好,掐灭手中的烟,竟主动朝云尘迎了过来。 “云家小子,赶紧赶紧…”铁匠一只手搀住云尘,咂咂嘴,“要我说,这步法你就别练了,天天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云尘只是笑笑,因为几乎每天这位伯伯都会抱怨这么一句。 习惯了。 但今天云尘明显是有心事,他苦笑一声,问道:“铁伯伯,我听说世人十之八九练不了武,是真的吗?”他盯着这个矮小的老者,眉宇间满是紧张。 “这句话倒是没错…” 云尘心一沉。 “怎么,那穷酸书生又说啥了?”铁天穹撇过头,似笑非笑。 云尘没有答话,只是手上默默摆弄着拳法。半晌,他扭头,“铁伯伯,我到形意境已有一年了吧…一直以来,我也按照您和老爹那个吐纳之法修炼,可是修为不见丝毫长进,是不是…” 铁天穹哈哈一笑,“小子,你可知,能否习武,看的是什么?” 云尘疑惑地摇摇头。 “经脉。人有八脉,正常人可能一脉都不通,或只通一到两脉。要想习武,至少要通五脉,只有这样,体内气机才能绕周身形成一个大循环,也就是一个周天…” “铁伯伯,那我…” 铁天穹停下来,此刻,他的脸上满是严肃。 “铁伯伯,快说呀!” “唉…” 云尘心沉到了谷底。 “八脉齐通,天纵奇才。” 云尘一个踉跄,差点没倒在地上。他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半晌,云尘才消化这个信息,他对着自己的身体左看右看,还是没回过神来。 “那照您这么说,那为何我…” 铁匠叹了一口气,“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吐纳天地的气机进入身体竟毫无反应…”他拍拍云尘的头,安慰道,“放心,你爹一直在想办法,相信很快…” “也就是说,我是能练武的?”云尘打断了铁匠的话,一脸希冀。 “不错,其实一个人的武道成就有多高,天赋固然是相当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看武者有没有一颗向武之心,以及,向武之心是否澄澈。” “向武之心?” “嗯,他反应一个人对武道的渴求程度,以及,习武之初心是否纯粹,心中对武的定义…无情还是有情,能否不耻一败,不耻再败,三败;能否觅得那‘无愧’二字;能否忍受万刃加身而面色不变…”铁天穹顿了顿,“当然,人皆不同,这些只是我的理解。” 云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有没有像我这样…” 铁匠白了他一眼,“你这种情况可谓是万年一遇,不过嘛…”铁匠笑了一声,“南齐公认的第一将才东方破玄,据说二十年困顿与形意,始终不得其志,后一朝悟道,直破雷劫,跻身南齐顶尖高手之列…”铁天穹低声一叹:“澄澈不分善恶,想老子当年就是被…唉,往事不提也罢。”声音极轻,“话说那性勇的小子,向武之心也是坚不可摧啊…” “轰隆隆——”一道闪电伴随着雷鸣在天际划过。 “铁伯伯,要下雨了吧,咱们先进屋。” 铁天穹双眼微眯,心中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私塾。 正在焚香读书的陈涟听到雷声,眉头紧锁。他拿出焚尽的香,又点燃了三根,恭恭敬敬地朝画像拜了几拜,将香插入炉中,随后踱步出屋子,望向已经有些阴沉的天。 “云战,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村北。 勇桓半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握住一杆长枪,枪头陷于地。勇桓低着头,大口喘着气,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汗滴顺着发丝淌到地上,渗入脚下黄褐色的泥土。老仆站在对面不远处,神色复杂。后山的古木依旧静默,小径幽幽,不知通往何方。不闻鸟鸣,不见虫语,与村别处不同,这里格外的阴郁。 “再来!”勇桓用头抵住枪身,双手青筋毕露,一寸一寸地把自己拔起来。 “少爷,要不歇歇吧…”老仆面露不忍。 “再来!”勇桓倚抢而起,将枪身拔出,旋了个枪花,大喝一声,再度朝杨叔冲去。 “寒芒!” 杨叔看着越来越近的枪尖,神色恍惚了一下,少爷,和年轻时候的那人真的很像啊…老仆脚步一顿,拨开枪尖。 “惊雷!”勇桓面色如常,借势以枪尾杵地,身体腾空,与空中将枪身腾转,枪尖如芒,快如惊雷,直刺面门。 老仆面露一丝赞赏,但也只是跺了跺脚,轻轻一拳捣出,那长枪携带的惊雷之势竟支离破碎。 拳与枪尖碰撞,尘土飞扬。勇桓只觉一股力量如瀑布直压而下,枪尖被撞开,勇桓连退数十步。 老仆得势不饶人,顺势欺身而上,依旧只是一拳捣出。 “瞾月!”勇桓一咬牙,枪身旋舞,如满月当空。 此时拳劲已至,枪身微颤。勇桓面色一白,身形俱颤,长枪脱手飞出,与大地相撞,发出金戈之鸣,勇桓也重重摔倒在地上。 杨叔并未搀少爷起身,而是负手而立,“少爷此枪法已有你王叔一丝神韵了…只可惜,那最后两枪,怕是要失传于世间喽……” 勇桓躺在地上,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喃喃自语:“我不能让王叔叔失望,我不能让王叔叔失望……” ------------ 第四章 修心,修行 “小凡!”一进屋,云尘便看到那矮小却壮实的身影正卖力地打着铁。 “云尘,你来啦。”岳小凡放下锤子,咧嘴一笑,憨憨的挠了挠头。 二人来了一个兄弟式的拥抱。 当年刚到四方村的时候,云尘又瘦又小,时常被村里顽皮的孩子欺负,那时,也只有小凡站出来,挡在他的前面,和他一起挨石子,木块。每每云尘鼻青脸肿淌眼泪的时候,岳小凡总是变戏法似的从河里捞出来一条鱼或是几个螃蟹。而云尘也时常跟小凡讲述起城里的繁华。 “小凡啊,回去记得练锤,别想着偷懒!”铁天穹敲敲岳小凡的脑壳,叮嘱道。 “铁师傅,这锤法练好了,真的能撼天吗?” “能!”铁天穹半开玩笑似的应道。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个“能”字会对岳小凡产生何等的影响。 铁匠铺内,云尘与铁匠相对而坐。 “铁伯伯,要不你先讲讲境界划分的要领吧。”云尘一脸迫不及待。 “云小子,你可要听好了。” “武者境界,可分九品。今日,且先聊聊这下五品。” “九品:形意境。” “得形意者,外练身。即练外家功夫,将全身肌肉练至发达水平,再引一丝天地气机入体,形意境成。” “八品:气合境。” “得气合者,内修经。即因天地气机入体,直至气机在体内能自行循环一周,大周天成,气合境成。” “七品:泥丸境。” “此境只要领,便是开辟丹田,将气机存于丹田之中。但此时丹田极为脆弱,有如泥菩萨过河,故称泥丸。丹田满,泥丸成。” “六品,脱胎境。” “此境之要领,便是再度强化肉身,经脉与丹田,让承载气机的容器更加结实,如同脱胎换骨。此境修成者,持续作战能力大幅提升,韧性也更加强大。” “以上四境,差距尚且不大,比如,一个修行有成的泥丸在短时间的爆发能力,可以毫不逊色于脱胎…”言至此,铁天穹顿了顿,“但这五品玄府,与下四境可称得上是云泥之别。” “当修为臻至脱胎巅峰时,可在自身的经脉之内开辟玄府,其需要极其庞大的气机以及坚韧的肉身支撑。能开辟一座玄府者,便可称之为玄府修士。” “那这玄府,用处何在呢?”云尘表示疑惑。 “这么说吧,玄府可以看作是另一个丹田,可以压缩气机,储存气机,强大经脉。” 云尘揉了揉眼睛,若有所思。 “对了,铁伯伯,一个武者只能开辟一座玄府吗?” “绝大部分是这样,但也有少数天才级别的武者,能开辟多个玄府。据说,当时的初代道影几乎人人都是三,四个玄府。而传说圣人竟是五玄府的修行者…”铁天穹咂咂嘴,一脸唏嘘,“那个时代可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私塾。 香快要燃尽,那道人和佛陀画像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只不过,鸟鸣声依旧没有再次喧腾。 陈望拱手立于画像前,身躯微微颤抖着,因为此刻压抑的氛围,先前诛心的话语。 “坐吧。”陈涟走进屋,指了指地上的蒲团。 “爹,我…”陈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坐下了。 “可知错?” “学生知错……爹,我会把《道德经》抄好的。” “不急,不是问你这个。”陈涟摆摆手,“今日之言,有何领悟?” “回先生,现实残酷,不可自以为是。” “还想改变天下人吗?” “……” 陈涟有点失望。 “爹,我说实话,你可别罚我。” “说来听听。” “我还是想改变天下人,但如果现实过于残酷,我…我可能也会妥协。” “向你认为的贪婪,邪恶,虚伪低头?”陈涟眉头一皱,嘴角却泛起一些笑意。 这小子,长大了呀。 “爹,我…”陈望有些着急,他站起身来,结结巴巴。 “陈望。”爹突然变得严肃 “啊?”陈涟有些不知所措。 “陈望。” “学生在!” “无论何时,坚持内心的判断。还记得儒家阳明先生的四字真言吗?我只给你一人讲过。” “知行合一?” “嗯,知行合一,懂了吗?” “我懂了,先生。”陈望恭敬一礼。 陈涟突然神秘地笑笑,“不,你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行了行了,自家人,就不要摆出学生先生的面孔了。对了,雪儿这娃不错,别辜负人家。” “好嘞,爹。”陈望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摆摆手,跑了出去。 “就像我当年那样……”陈涟喃喃低语。 铁匠铺。 “对于一个武者而言,其最根本的要点就是对力量的掌控。力量的收放自如,能极大程度地减少对敌时的气机损耗。” 铁天穹拿来一块硬邦邦的泥,在其上铺了一块宣纸。他递给云尘一个20斤的大铁锤,“把泥锤成一个个直径不超过一寸的泥块,其上宣纸不破裂,可视为小成。” 云尘深吸一口气,握起大锤,然后向下一砸—— 毫无疑问,泥土四分五裂,宣纸也四分五裂。 云尘双眸微眯,倒是没有多大意外。 再来一次,结果没有丝毫改变。 再来一次,仍是如此。 再来一次… 再来… 一连十余次,泥板和宣纸浪费了不少,结果却大相径庭。 “小子,自己细细感悟那种力量的掌控,就你这样盲目地练,就是十年都无法入门。”铁天穹大喝一声。 云尘若有所思,又拿了块泥。 他回想起自己每日练拳的日日夜夜,他回味着拳风在指尖流淌的感觉。 锤起,悬于空中。 锤落。 宣纸依旧破裂,但情况已经比刚才好很多。 一旁的铁天穹也笑了笑,这小子,悟性是真没话说。 这一个下午的时间,云尘都是在铁匠铺度过的。“邦邦”地声音也一直在村里回荡。 “今天就练到这吧。”铁天穹看着右臂肿胀,全身通红,有些脱力瘫坐在地上的云尘,“贴心”地为他绑上双腿的石块。 云尘苦笑一声,还得用步法走回去。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感觉自己也挺勤奋的,学起东西来也不慢,怎么就还是个形意境呢? 云尘一瘸一拐地来到屋外,香铁匠作别。这时,一滴雨水落到云尘脸上。云尘抹了抹脸,看见漫天乌云横绝上空。 下雨了。 ------------ 第五章 庙堂之上 南齐,京城。 京城巍然,砖红的城墙,数不清的大殿已然昭示着这个最繁华,也是最冷酷的地方。作为南齐最卧虎藏龙,尔虞我诈之地,普通的市井凡人只能如蝼蚁般,艰难生存。 南齐以佛,道两家治国。作为南齐的道统信仰之所,佛门,道宫对招收弟子格外严苛,不但要观其天赋,查其心性,更有最重要的一环——算其气运。 故,至今以来,这两处圣地弟子不过各百人而已。 京城依山傍水,背靠的嵩山,龙虎,便分别是两家的坐落之地。 由于理念原因,佛门,道宫一向不合,无论在朝在野,二者总是摩擦不断。本来应是势均力敌的局势,但因三年前道宫掌教遭天机反噬身亡,佛门便开始明显压道宫一头。 龙虎山。 龙虎山中并无龙虎,但鸟兽虫鱼,飞禽走兽栖息于此。山中多是百年历史的古木,繁花绿草,一片盎然。有一石阶贯穿山中,曲径通幽,石阶上长了青苔,也有些许斑驳。石阶尽头旁,立一大石碑,上书一“道”字,再往上,便是道宫所在了。 半山,有一高一矮两个道人涉阶踱步而下。二人皆头顶道冠,身着道袍,手持拂尘。 “大师兄,佛门的那帮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小道童撅起嘴巴,愤愤地道。 走在他旁边的,正是道门大弟子,未来的掌门人,白为名。其天赋妖孽,年方十八,便有脱胎修为。 一次红尘炼心中,白为名捡到了一个孤儿,见其聪慧,带回道宫,取名,白初见。 “掌教走得太突然了,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交代…”白为名仰头而观,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 “师尊,弟子想你了…” 三年前,掌教突然仙逝,道宫一片混乱。大长老李归墟匆匆接下这个烂摊子。不料,当晚就有十余个蒙面黑衣人夜袭了道宫,杀害弟子三十余人后,远遁千里。大长老亲自出手生擒其一,可那人当场咬舌自尽,其狠辣果决,令人毛骨悚然。 道宫上下都怀疑是佛门所为,佛门拒口不认,还向皇上禀告道宫污蔑。皇帝亲自劝解,就连佛门佛祖也在道门上下的冷眼中上门为亡魂超度。 经此一事,两家关系降至冰点。 “大师兄,佛家弟子不是文雅宽厚,最忌杀生的吗?”白初见不明白为何当初白为名认定佛门所为。 “可他们…真的向佛吗?”白为名喃喃低语。 “算了,不去管这些,先上朝。” 奉天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大臣分列两侧,扣手跪拜。当然,道宫和佛门弟子只需行两家之礼即可。白为名冷冷地看了一眼身边披着袈裟,肥头大耳的僧人。 “众爱卿平身。” 大殿一旁的老太监尖着嗓子,“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左侧,一个将领出列。 “陛下,不回关的燕统领传来消息,北魏有不少暗子出动,可能有什么大动作。” 不回关,位于南齐和北魏的咽喉要道,有天下第一关之美誉。 不回关三面环山,易守难攻。而不回关之后,便是一马平川,直通京城。 “朕知道了。”皇帝皇甫寒微微沉吟,“宣青龙卫副统领岳将军入朝。” 南齐,之所以能长治久安,成为三大王朝之一,很大程度上,仰仗了四圣军团的赫赫威名。 青龙卫,白虎使,朱雀营,玄武军。 这四只军团,从帝国初建延续至今,参加战事不下百余次,令人闻风丧胆。 这其中,青龙卫多为步,骑,弓混编力量,数量最多,事宜大多数持久战事。 “陛下,不知九公主赐婚一事,陛下考虑如何了?”这时,那个红光满面,肥头大耳的胖和尚双手合十问道。 白为名冷笑一声,该来的还是会来。 自上个月起,佛门不知想干些什么,竟提议让皇帝将自己唯一的女儿九公主皇甫柔嫁给道宫大弟子白为名。更要紧的是,皇帝的反应模棱两可,这就给了佛门机会。 当时,白为名和大长老聊了一夜。得出的结果有些不妙。皇室可借赐婚为由,插手道宫。 “唉,掌教仙逝后,压力越来越大了。” 白为名躬身一礼,“陛下,在下只是区区草民,配不上公主殿下的千金之躯。”白为名躬身一礼,不卑不亢。 皇甫寒眼睛微眯,双手在龙椅上敲打着,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落针可闻,两边的文武大臣皆微微低头,他们知道,这是皇室联合佛门打压道宫,不是自己能掺和的。 “陛下,臣亦认为,公主年幼,此时谈婚论嫁,不妥。” 皇甫寒转头,看到一位身着蟒袍的人躬身。 哦?真是奇了。 那人正是南齐为数不多的王爷之一,永昌王。 当年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杀人无数的永昌王什么时候和道宫的人搞在一起了? 皇甫寒一言未发,永昌王也直起了身。 又是一片寂静。 好在,传话太监的尖利话语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青龙卫副统领岳尽欢觐见——” “准。” 一位身材魁梧,身披战甲的武将走入大殿。 “陛下,因事先不知,身披甲胄,不便行礼,望陛下见谅。”岳尽欢拳击左胸,发出铮铮之声。 “无妨。岳统领,朕命你率青龙卫八千,坐镇不回关,可便宜行事。”皇甫寒挥了挥手,老太监将半截虎符递与岳尽欢。 “末将听令。”岳尽欢接了虎符,转身走出大殿。 接下来就是一些朝堂琐事,随后皇甫寒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散了朝。 众臣走出大殿,神色各异,直觉汗湿衣襟。 白为名向永昌王微微颔首,以表感谢。永昌王只是微笑,不多言语。 御书房。 一众宫女候在门外,瑟瑟发抖。 因为屋内“噼里啪啦”的声音已响了近一刻钟。 皇甫寒将一娄棋子砸了个粉碎,脸色铁青。 “好一个道宫,藏的这么深,朕倒是小看你们了。” “陛下,现在对道宫动手,是不是还太早了。”黑暗中,一道身影传来。 “朕又何尝不知,只是,不把握眼下的机会,等道宫恢复元气…” “那可是你女儿!” “……她会理解的……”皇甫寒眼神一冷。 ------------ 第六章 红尘刀 四方村,村中。 伴着雷鸣,听着雨声,云尘在院落里—— 练刀。 人,名云尘;刀,名红尘。 九岁那年,父亲难得没有让他修行。 “去村里多跑跑,串串门,记住,不要想太多,就当是放了一天假。”父亲罕见地笑笑,摸摸小云尘的头。 于是,那一天,云尘跑遍了整个村子。 去先生家看他写着书法;去村口看王大爷和赵大爷下象棋,斗斗嘴;去店里看屠夫杀猪;去铁匠铺看铁伯伯打铁,边打边骂骂咧咧;去勇桓家看他双目赤红地练枪,一脸崇拜;去小溪边,和陈望,小凡堆泥人,抓螃蟹;慵懒地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后山,憧憬以后的生活…… 那一天,云尘过得无比开心。 傍晚归家,父亲在炕上放了许多的武器,有剑,剑光闪闪;有刀,刀锋猎猎;有枪,枪意寒寒…… 云尘一眼就看上了那柄刀。 刀身通体暗黑,刀刃三尺有余,刀背半寸。只是,刀上有许多裂纹。整柄刀散发着不详,令人避之不及。只是,云尘却再也挪不开眼。 “爹,”云尘端着刀,细细抚摸上面的每一处裂痕,喃喃,“这刀…叫什么名字?” “红尘。”云战也是有些意外,“你可要想好了,当年,他被那些正道之士称为魔刀。” “那…它身上的…”云尘将脸贴上去,一种冰冷又炽热的感觉席卷全身。 “为了守护一城之人,被打成这样的。” “就它了。”云尘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刀上移开,凝视父亲,目光坚定。 “我今天走遍了整个村子,感受到了以前不曾感受过的祥和与温暖。”云尘似是在回味,“我想保护好这份祥和安宁,而它,曾经做了我想做的。” “而且,它的名字里,也有个‘尘’字,而您当初给我取名云尘的意思,不就是希望我虽始于尘土版渺小,但终会扶摇于云端之上吗?” 父亲笑了,“但天下有千千万万个四方村。” “那我就让这千千万万,万万千千,都如四方村这般安宁!” 云战望向了远方,似是在思考。 小云尘挺起了胸膛。 “那还不快去?!” “啊?” “去院子啊,我教你刀法。”云战一个爆栗,但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额…” “嗯?” “好嘞,老爹!” 小院里,云尘握着刀,汗水混着雨水从脸上淌下。 沉心静气,双手握刀,持于胸侧。 云尘大喝一声,“走你!” 雷鸣雨落夏日炎,翩翩少年舞九天。 其实父亲只教了他一套刀法,甚至说,连刀法都算不上。 《刀法基础十三式》。 劈、砍、撩、剁、挑、截、推、刺、滑、搅、崩、点、拔。 虽说只有这基础十三式,但云尘从九岁练到了今天。从最开始掌握不了力道和平衡,摔得鼻青脸肿,到现在刀在手若无物,风霜雨雪,从不缺席。 如今,这基础十三式早已烂熟于心,甚至,可以随心进行一些连招。至于更高的刀法嘛……爹说,以后闯荡江湖,自己悟。 “那云家小子,在家吗?”屋外传来声响。 云尘开门,门外并排站着两人,都提着小板凳,带着花生米,猪头肉。 赵大爷,王大爷。 云尘,看了看他们手上的东西,有些纳闷,“赵爷爷,王爷爷,你们…” “愣着干嘛呢,就把我们堵在外面?现在可还下着雨呢。” “哦,哦,快请进,快请进。”云尘讪讪一笑。 屋内,云尘点燃煤油灯。橘黄的烛火驱散了一丝黑暗。 “我听屠夫说,今晚他给你带好吃的补补,王雄这老家伙就是嘴馋,非要过来…”赵大爷笑眯眯道。 “赵狂!当时你流的口水可不比我少!”王雄作势一板凳打上去。 “可是,屠爷爷他…现在还没回来呀…”云尘有些疑惑,“还有我爹他也不知道去哪了…” “什么?”赵狂,王雄一下站了起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难以置信。 “快,快去找你先生,可能出事了!”二人慌了。 村东。 “娘,我爹他怎么了?”陈望坐在桌前,望着眼前的妇人。 尉迟雪捏起衣角,大大的眼睛里有些不解和紧张。 一桌好菜,无人动筷,因为陈涟在屋内。 “噗”屋里的陈涟吐了一口血,呆呆地望着桌上的六个铜板。“怎么会?”陈涟喃喃自语,“上艮下坎,是为蹇,而蹇卦,大凶。” “蹇,对应二十八宿中的参宿,而参宿,对应‘子’,现在已是戌时三刻…” “蹇…利西南,不利东北…”陈涟望着村后东北方的绵延山脉,“子日子时…云战,你到底要干什么?” 雨更大了,村后的大山也不似平日俊秀,而是在漆黑如墨的天穹的映照下,变成了一头巨兽,张开了巨口,欲择人而噬。 “咚咚咚”屋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云尘气喘吁吁地进了屋,他望了望愣住的陈望三人,顾不上身上的雨水,抹了抹脸,“我想见见先生。” “让他进来。”小屋内,陈涟道,语气似乎波澜不惊。 云尘恭敬一礼,推开门。 “把门关好。” “先生,屠爷爷和我爹他…” “关严实了吗?” 待云尘关好门,正欲再度开口询问时,陈涟朝他摆摆手,脸上的平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凝重。 “云尘,你爹和屠夫应该都在那大山里,”陈涟指了指窗外已有些看不真切的山峦,“他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陈涟盯着云尘,“可能你要上山。” “我?”云尘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那此刻显得无比神秘诡异的大山。 “对,必须是你,只能是你。”陈涟郑重道。 “好,我去。” 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褪去了眼神中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决。 “让王雄,赵狂拿好武器,守在山口。至少守到寅时。” 村北。 房梁上闭眼小憩的老仆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后山的方向,心悸无比,“这气息…是二品,还是三品?”他又看着睡着却时不时皱着眉头的勇桓,“唉…乱象频出啊…” 村后,葬龙山。 一具无比庞大的尸体,两人靠在尸体上,满身血污,气息微弱,犹如风中烛火。 一袭白袍,一身麻衣。 云战,屠夫。 “云战,你说你儿子,会来吗?” “陈涟应该会算到。” “可这葬龙山…” “会来。”云战一脸平静,只是时不时咳出些血块。 “你就这么确定?” “因为他是我儿子。” “好嘛,”屠夫摇头笑笑,又转头,“你说他要是不来…” “无非死而已。” “我艹!”屠夫瞪大眼睛,骂骂咧咧,“老子可还不想死,云战,你不是说你有后手吗?他奶奶的搁着玩呢?” “等吧。”云战望了望云雾中的四方村,微微闭上了眼睛。 山口。 王雄,赵狂一改往日的嬉笑怒骂,一脸严肃,披着蓑衣,一人提着一杆枪,宛若两尊门神。 同样披着蓑衣的云尘,紧了紧包裹,握住红尘刀,向二人躬身一礼,“那就…” 后面的路上,突然多了许多橘黄色的灯光。 “云尘!” “小,小凡?”云尘看着跑来的身影。 “云尘,听说你要上山,好多乡亲都来了!” 岳小凡,陈望,尉迟雪,买烧饼的婆婆,耕地的农夫,卖米酒的钱伯伯,放牛娃…… 都来了。 他们都看着云尘,许多人嗫嚅着,似有千言万语,然最终只化成了那一句话: “云尘,平安回来。” 云尘看着乡亲们,眼角湿润了,他不住地点点头,郑重躬身一礼。 “上山!” ------------ 第七章 葬龙山上 关于葬龙山,村里的老人曾有“山不在高,有龙则灵”的说法。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 云尘定了定心神,收刀入鞘,两手摸索着上山。耳边,不时传来野兽的嘶吼声,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嘶嘶~”云尘浑身一紧,收敛了呼吸,努力将听觉放大到极致。少倾,拔刀,向上一挑。 一条正好飞起扑向云尘的大蛇被斩成两截。 “嘶嘶嘶~”云尘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这声音,右眼皮猛地跳了几下。他咽了口唾沫,“这声音…”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什么,云尘狂奔起来,身后声音如影随形。跑着跑着,云尘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心不稳,他在空中努力调整身姿,蜷缩落地。 他疼得一个抽搐,感觉清醒了许多。 四周声音此起彼伏,云尘慢慢向后退去。他摸向自己的刀,随即面色一僵。 “我刀呢?”云尘欲哭无泪,想到应该是刚刚跌倒的时候掉的。 这时,草上泛起了数道波纹。云尘知道,蛇来了。 云尘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神色狰狞,“我还能被你们这群畜生吞了不成?”旋即双手握拳,摆好架势。 耳边生风,数条蛇张着大口扑来。云尘怒吼一声,先是一拳捣出,将最近的那条击飞出去,大步向前一跨,双手抓住第二条,手臂上青筋暴起,竟是硬生生把蛇撕成了两截… 一刻钟后,云尘靠倚在树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淤青,左臂被咬得血肉模糊,右腿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云尘解下包裹,取出纱布和金疮药,简单包扎了一下。他又看向一红一白两个药瓶,爹曾跟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他去找自己,一定要把这两个药瓶带着。 云尘站起身,找到了地上的红尘刀,忒了口血沫,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小路,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走着。 半山腰,云尘看着三个自己大小的斑斓猛虎,陷入了沉思。 虎啸天地,万兽退避。 云尘看了看自己,突然有点想哭。 “嗷~吼!”然而猛虎却不会等待,它开始慢慢踱步,深邃的眼睛里泛着凶光。 “吼——”猛虎朝云尘扑来,大地在震颤。 身上血水混着雨水的云尘苦笑一声,“来!” 我欲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欲身于亡地而后存。 下一刻,云尘被猛虎扑倒在地,胸口被挠出了一个口子。而云尘也顺势将红尘刀插进老虎的肚子。 “嗷呜~”猛虎吃痛,身子一滚。云尘也顺势站起,双目渐渐赤红,“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云尘看着那一身虎皮,大脑飞速运转着,他想到了在铁匠铺关于“力”的修行。 “如果…把老虎的皮看成是那一层宣纸,而血肉就是纸下的泥块…”想罢,云尘强忍身上的伤痛,朝猛虎冲去,侧身,一拳捣出,猛虎皮开肉绽,大吼一声,一爪子挠在云尘腿上。 “不,不对,不是这种感觉。”云尘心一沉,旋即又冲上去。 就在人虎大战之时,葬龙山顶。 “云战,你说这葬龙山里的畜生,因为这货,”屠夫拍了怕倚在身后的的异兽尸体,“这肉身至少得有气合到泥丸的水平吧,就你那形意境的儿子,我看悬…” “况且,”屠夫,拍了拍身后的庞大尸体,“就这玩意,死后释放的威压,怕不是有四品了…你确定他扛得住?” 云战没有说话,但眸子里的担忧说明了一切。 半山腰。 不远处的猛虎体力不支,摇摇欲坠,而云尘也再一次倒在了地上,但他却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开心。 在被猛虎挠出三道血口,尾巴抽打五次后,云尘,终于悟出了透过表皮,破坏内部的力量的要领。 “来”云尘挑衅地招招手。 “吼!”猛虎又怒吼一声,但气势早已大不如前。 虎影渐近,虎爪生风。 云尘面无表情地抬起左臂,以血肉之躯硬挡虎爪。 “砰!”毫无疑问,云尘被掀翻在地,但他似乎不以为意,抬起右拳,瞅准时机,“死!”怒喝一声,拳头正中虎脑。 “我…我成功了…” 夜,越来越深了。 村后,山底。 王雄和赵狂依旧分列两侧,如同门神一般。 后面的村民打着伞,点着微弱的油灯,静静守望着。 “算算时间,应该快到子时了…”陈涟也在人群中,陈望给他撑着伞。 葬龙山。 云尘一瘸一拐地走着,脸色惨白,遍布伤口。 在付出断了一条手臂,胸口三处贯穿伤,十几处长约三寸的伤口的惨痛代价后,云尘,终于接近了山顶。 其实,云尘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一步一步从很多看似绝境的境地中走出来的。 可能身陷危险的老爹?可能生死不知的阿娘?为了天下祥和安宁的理想? 亦或是,“活着”二字的最大奇迹。 “要…要赢了吗?”云尘甚至没有力气挤出一个笑容,可他竟好似在一片漆黑的夜里,看到了一丝光明。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如被雷劈了一般,双目圆睁,面露痛楚。 那是一种何等的威压,云尘只觉有一个大铁锤在脑袋里不断地搅和, 又好似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孤舟。 “啊——”云尘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躯颤抖着,一会,渐渐没了动静。 用屠夫的话来说,一个形意的武者面对四品威压,直接变成白痴都有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云尘竟渐渐坐了起来,双眼麻木,“这..这是哪…” 他脑袋机械式的转了转,“葬龙山…这里是葬龙山…我,我要去救我爹” 还没缓过来,云尘又觉脑袋一片痛楚。 “不,不行,不能再晕过去了”云尘面目狰狞,咬破舌尖,血腥和疼痛换来了稍稍的清醒。 趁此机会,云尘稍稍向上挪了几寸。 “不行…”眼见痛感消失,云尘一咬牙,用仅能动的右手拿起红尘刀,用嘴将刀鞘死死咬住,右手将刀拔出,反手插进自己大腿。 “呃——啊!”强烈的痛感席卷而来,加上这无时无刻不在的威压,几乎要将云尘压垮。 “我不能倒在这,绝对不能!”云尘双目赤红,一寸一寸地向山顶爬去。 …… 雨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 云尘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以及坐倚的二人,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爹,我做到了…”云尘两眼一黑,倒地不起。 ------------ 第八章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这…这是哪?”云尘悠悠转醒。他试着动了动身子,竟发现身上的伤全好了。云尘有些懵。他看见不远处屠夫正抽着旱烟,而老爹,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天已微亮,一丝霞光透过不再漆黑的云层,映照在葬龙山上。云尘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仍觉得如梦如幻。 “醒了?”云战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眸子依旧深邃,只不过脸色苍白,一丝疲惫难掩。 “爹,屠爷爷,你们…”云尘动了动有些干裂的嘴唇。 “别急”屠夫摆摆手,“你先尝试运功,吸纳一下天地灵气。” 云尘有些不解,但还是起身,抱元守一,俯仰自洽。 旋即,瞪大双目,一脸难以置信。 天地灵气入体,并未像往常一般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竟是十分流地在经脉中流动。 “这,这是…”云尘浑身颤抖,“我的问题…解决了?” “解决了,”屠夫笑吟吟,“真羡慕你有个好父亲。” 云战只是点点头。 泪,一滴两滴地顺着仍稍显稚嫩的脸庞淌落。 这几年来,虽然嘴上没有任何表示,但一有时间,云尘就尝试吸收灵气,其刻苦程度,甚至可以用“疯魔”二字形容。 但结果仍是毫无意外。 云尘,也从最开始疯魔的刻苦,转而后来任命的麻木。 他甚至觉得自己终身只能是个九品无用的形意境。 但,总有那么一道声音告诉他,相比于那些不能习武的人,他已是幸运太多;那道声音告诉他,天无绝人之路;那道声音告诉他,永远不要放弃,拼尽全力… 那道声音,我们称之为执念,称之为希望,这是世间最渺小,亦是最伟大的力量… 其实,云尘也向往过身体恢复后自己的表现。 是发狂怒吼?是喜极而泣?是激动到语无伦次? 都不是。 其实,当一个人的情绪到达极点时,所有的情绪也就消失了。 云尘渐渐缓过神来,他指着那个庞大的尸体,试探着问:“这是…” 屠夫刚要说话,却被云战用眼神制止了。 “这是一头即将化龙的蛟,昨晚引动雷劫,尝试突破,失败后,被我俩捡了个便宜,只是不幸被天雷劈到,需要丹药疗伤罢了。”云战神色淡漠。 一旁的屠夫吐吐舌头,一脸心悸。 其实那头蛟已经化龙成功,肉身堪比二品止戈。 而云战,便是这时候杀出,和自己硬生生把那条龙打落凡尘,取龙丹,抽龙血。 二人自然身受重伤,云战的经脉本源甚至被破坏,而屠夫也深受重伤,如果没有带的丹药,等龙得威压结束后,他二人可能真的再也下不了这葬龙山。 濒死搏命的龙,屠夫现在都心有余悸。而更令他敬畏的,是云战同样的疯魔,手握战刀的云战,宛如魔神降世,硬抗龙威,以伤换伤,以命换命,哪里有一点平日的医者仁心… 话说这玄府武者将自身玄府修行到极致,会引动雷劫,这是,玄府修士有两条修行路可选: 一是将玄府融合经脉,形成玄脉,走练气之路。 四品神海境,三品金丹境,二品元婴境。 二是打碎玄府,融于血肉骨骼,走连体之路。 四品金刚境,三品龙象境,二品止戈境。 当然,如果开辟多个玄府,甚至可以两路同行,内聚玄脉,外合肉身。 当然,死于雷劫下的武者数不胜数。成功度过雷劫者,平均三个里只有一个。而选择两路同修的修士更是十不存一。 而二品修士臻至武之极,有传说中的生死大劫。 渡不过,就此陨落,消弭于天地间。 渡得过,一步成仙,潇洒于天地间。 据说,圣人便是练气的一品仙人境,也有人说是连体的肉身成圣。 百年来,气,体武者争论不休,但谁也没有确凿证据。 “知道为什么你曾吸收灵气,体内却毫无反应吗?”云战依旧神色漠然。 云尘疑惑地摇摇头。 “你的经脉有六处连通肉身,也就是说,吸收的灵气几乎全部被血肉骨骼吞噬,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你每天孜孜不倦,肉身底子比一般人要好太多。” “那我是怎么…”云尘试探着问道。 一旁的屠夫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嬉笑,郑重其事: “以龙魂炼精气,以龙丹塑经脉,以龙血淬肉身,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总而言之,云尘的意志变得无比强大,连龙的威压都能挺过来,今后世上没什么能使他臣服。云尘的肉身也突飞猛进,纯肉身的力量丝毫不弱于一个标准的脱胎武者,而且有了龙血的淬炼,身体的恢复能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最重要的是,身体问题解决后,云尘八脉齐开的优势将渐渐显露。 云尘听罢,饶有兴趣地拿起红尘刀,往自己手臂上就是一划 “别…”屠夫刚想伸手提醒,可是已经晚了。 刀锋所至,鲜血淋漓。 云尘歪着头,看着自己划伤的血口,等了一会,皱着眉头看着屠夫:“咦?怎么没反应?” 屠夫黑着脸,“这不是一般的刀…伤口很难愈合…” “******”云尘无语地看着屠夫,叹了一口气,转身找金疮药。 “云尘”云战站起身来,拿着一块鳞片和一条白色的长条物质,“这是龙筋,这是龙身上三块逆鳞中的一块,下山后去找铁天穹,让他把红尘刀好好锻造一下。” 龙筋极具韧性,以柔克刚;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是为身上最坚硬的部分,坚不可摧。 “爹,”云尘抿了抿嘴唇,“你…你没事吧…” 云战波澜不惊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他招呼屠夫把龙肉带回去,拍拍云尘的脑袋:“走,下山。 “合着就把我当苦力了呗…”屠夫撇撇嘴,不情愿地拖着巨龙的尸体。 私塾,陈涟算到什么,缓缓睁开眼,笑容满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然后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 ------------ 第九章 帝心与凡心 京城,御书房。 夜已深,皇甫寒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份份奏章。 一众宫女早已地清理了屋内的一片狼藉。但少了这么多奇珍古玩,御书房显得少了几分灵气,多了一丝冷淡。 “陛下,司天斋斋主李淳风求见。”屋外,响起了老太监尖细的声音。 “准。”皇甫寒挥挥手,眼角闪过一丝寒芒。 “陛下。”面庞清瘦,须发皆白的老者一揖到地。 “李大人,快快请起。”皇甫寒离开座位,露出一丝微笑,搀住老人。 李淳风颤颤巍巍地落座,拱手,“陛下,按理说天色已晚,本不应叨扰陛下,但臣刚刚观星象,有肺腑之言,不得不发…” “李大人但说无妨,朕身为一国天子,这点气量还是有的,况且李大人年事虽高,仍兢兢业业,实乃官员楷模。” “陛下,臣观星象,发现西方白虎七宿中的参宿暗淡,将熄未熄,又过了一个时辰,臣发现参宿已经稳定…” 皇甫寒眯着眼,“西方参宿……子?” “不错,而且臣刚刚算过,今天正是子日,而参宿出问题的时辰,正是子时…” “你是怀疑…道影?”皇甫寒转着手中的的佛珠。 “臣以为,道影的‘子’应是出了什么问题…”李淳风微微低头。 “在何方?”皇甫寒长长呼了一口气,突然问了一个外人不明觉厉的问题。 “东南。” 皇甫寒突然放松了下来,目光越发和蔼,“原来…李大人实在担心那放逐之地的事?” “望陛下明察。” 皇甫寒沉吟一会,突然笑道,“李大人,手谈一盘如何?” 李淳风微微颔首:“陛下说了算…” 皇甫寒,吩咐宫女拿来一副棋盘,很自然地取了黑子。 围棋对弈中,年纪较轻或棋力较弱一方主动执黑,以示尊敬。 天地一静,唯留二人落子之声铮铮然。 二人布好开局,来到中盘。皇甫寒毫无顾忌,直接进攻,棋风杀伐果断;李淳风步步为营,见招拆招棋风亦是诡谲。 二十余合后,黑子已初显疲态; 三十余合后,黑子已岌岌可危。 不过,与棋盘上的局势不同,皇甫寒神色轻松,落子如飞,而李淳风一脸凝重,时不时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汗珠。 随着黑子一条大龙被屠杀殆尽,皇甫寒轻轻投下两子:“李大人棋艺高超,朕输了。” 李淳风颤颤巍巍地站起,“天色已晚,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微臣告退。” 皇甫寒挥了挥手,旁边的老太监提了提袖子,将门打开,伸手,“李大人,请。” “有劳了。”李淳风走出御书房。 李淳风走在空旷的宫道上,晚风微凉,后背早已被汗浸透。 两个月前,李淳风也曾与陛下手谈,但那一次,皇甫寒棋风棋路与现在全然不同。 “我们的这位陛下,到底在隐藏些什么呢?”李淳风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心底生出一丝茫然。 星象纷杂,一团乱麻。 “多事之秋啊……” 四方村。 上山之时,只堪形意;下山之时,已是气合。 守在山脚的一众人看到渐渐走近的三人,露出了微笑。有好些个,甚至…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毕竟屠夫拖着这么大块肉,很难让人不眼馋。 “一帮没出息的。”屠夫看着眼前的众人,笑骂了一句。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当时在葬龙山上,想到自己可能无缘世间,最先想到,最不舍的,正是四方村的乡亲们。虽平日不善与人亲近,但在心里,屠夫已视他们如亲人。 “行了,今儿中午,都来吃肉。” “咻~~”赵狂和王雄吹起了口哨,上前勾肩搭背,“可以啊,小屠子,有点良心。”他们本想再调侃几句,但看到屠夫好似要杀人的目光后,还是悻悻闭了嘴。 “云尘,回来就好。岳小凡上前一个熊抱,差点把云尘压翻在地。 “嗯。”云尘笑着,此次葬龙山之行可谓是九死一生,看着阳光普照,有人依旧,只觉恍如隔世。 “等等,云尘,你气合了?”岳小凡一脸惊奇,云尘的情况他是最清楚的。 “昨晚有些奇遇,身体的问题解决了。”说着,云尘运转气机。 体内气机流转,如一条大河一般淌过周身的八个经脉。 有了气机之后,云尘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好。以前很多不解为何要练的招式如今只觉信手拈来。 从陈涟有时教的口诀,到在屠夫那练的奇奇怪怪的刀法;从铁伯伯传授的关于“力”的技巧,到老爹时不时给的拳法,步法…… 现在看来,只觉种种明悟环绕心头。 这天中午,全村人围在村中的大白果树下,个个端着小凳,拿着大碗,吃着屠夫从山上拖下来的龙肉。 村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听屠夫说,这肉吃了能强健体魄,延年益寿。 事实也确是如此。 所以,一些一向不出门,许多神神秘秘的乡亲们也都来了。 像整天弄些瓶瓶罐罐做研究的彭大爷彭洋,整天神神叨叨占卜鬼神的朱大爷朱钊……都来了。 “那个…屠爷…”彭洋端起碗,一脸贱兮兮地凑上来,“龙血还有吗?给小的我整一点呗…我也不白拿,就用我研究了十年的‘活尸丹’跟你换…” 彭洋被屠夫揍了一顿…没收了碗里的肉。 “屠夫,我观你印堂发黑,不久恐有血光之灾…这样,你再给本天师一块肉,本天师就教你破解之法…”朱钊一脸凝重。 朱钊被屠夫揍了一顿…没收了碗里的肉。 当然,屠夫最后还是很大方地把多下来的肉分给二人…毕竟,他是为数不多的真正知晓二人真实身份的人… 吃饱喝足,云尘一脸满足地躺在小溪边,望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心里是说不出的宁静与美好。云尘微微闭上双眼,细细感受天地间灵气的流动。 “只有即将失去,才知道曾经的有多么美好…”云尘喃喃自语,不觉泪流满面。 葬龙山之行前,云尘从未感觉四方村是这样的美丽。 “千万不要失去后才后悔啊…”不知不觉见,天地灵气好似有灵气一般,向云尘涌来。 而云尘,疲惫了一晚,此刻,已沉沉睡去。这一觉,好似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整个人如被轻柔的云笼罩。 不远处,蹲在房顶抽着旱烟的屠夫和铁天穹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震惊。 “此方天地的馈赠!这小子…” ------------ 第十章 那些天才少年们 龙虎山,道宫。 清晨,白为名一如既往地来到藏经阁。 藏经阁内有着道宫千百年来积攒的天下武学,也就像大弟子这般天赋和地位的人能够较为任意地进出。 藏经阁门口有个胖胖的守门老头,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气机波动,老头须发皆白,常常不修边幅。整天慵懒地躺在一张竹椅上睡着,经常一睡就是六七个时辰。 大长老李归墟曾说,这个老头可是和他师傅一个辈分的,平日见面都要叫声师叔,所以,道宫众弟子对老头也算恭敬。 如往常一般,白为名将早膳放在老头身侧,微微一礼,便要入阁,可老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眯着小眼睛,盯着这位天赋异禀的大弟子。 白为名被盯得有些发毛,“师叔祖,敢问有何吩咐?” 老头也不说话,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现场一片寂静。 “大师兄,你也在…唔…”不远处走来了一位道宫同门,看到为名,刚想兴奋地打个招呼,看到眼前的场景,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吧,低着头,哈着腰悄咪咪地走过。 “你来道宫…多少年了?”老头懒洋洋地坐起身来,点上一根旱烟。 “回师叔祖,如今,已十年有余。” “你师父把你捡来的?” “听师傅说,我是当年古蜀遗孤,战乱之时,有幸被师父所收留…”白为名眼眶有些湿润。师傅仙逝的前一天,自己还和他老人家吵了一架,那“抱歉”二字,竟是再也没有机会当面说出。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等为师哪天走了,以后道宫的大梁要靠你来撑起!”那一天,因自己贪玩,师傅恨铁不成钢的话语依旧在耳边回荡。当时自己还不以为意,没成想…竟是一语成谶。 “白为名!”老头突然大喝一声,明明不见气机有丝毫流转,可自己却感觉被重锤敲击,一下清醒了过来。 “道不在门内,懂否?”老头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道在屋外,可对?”白为名恭敬一礼。 谁知老头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白为名倒是一点都不闹,只是沉声道:“敢问师叔祖,道在何方?” “东南…”老头伸了伸懒腰,竟开始打起呼噜。 白为名沉吟良久,再度一礼,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古朴的藏经阁,转身离去。 竹椅上的老人微微睁开眼,轻轻笑了一声,“道在东南…可更在你心中啊…”随之,沉沉睡去。 这一天,道宫大弟子白为名一袭白袍,一人一剑,飘然离去,不知所踪。 四方村。 云尘醒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直接被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我体内气机这么多了?” 只见身体八大经脉内,气机充盈,上至百会,下至涌泉,一周一周地流动,生生不息,竟有点从气体向液体转化的意味。 “难道是那一觉的缘故?”云尘回想起那一觉,仍觉回味无穷。 所不知道原因,云尘心里还是欣喜无比。过去几年落下的修为,在这两日已补充大半。云尘很庆幸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里,自己依旧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未曾放弃。 “那位东方破玄将军,是否也和我有一样的机缘呢?” 云尘不再多想,迈步向铁匠铺走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云尘话还没说完,便被铁天穹无情地打断,“你想折腾死老子啊,”铁天穹毫不客气,直接当头一个爆栗,“重铸一个武器,需要消耗一个锻造师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是生命…更何况是这柄刀,啊?还要龙鳞?还要龙筋?你怎么不要上天啊?”铁天穹越说越气,忍不住又给云尘来了个爆栗。 云尘龇着牙,捂着头,痛苦地跳上跳下,他一脸委屈,小声嘟囔着,“又不是不给银子…” “银子?别跟老子谈银子!是多少银子的事吗?老子要是帮你锻这东西,至少要用十斤寒铁,十斤炎晶,它们被我珍藏了这么多年,就如同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 “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滚滚滚,赶紧滚,别妨碍老子打铁。” “五百两。” “那也不…” “外加十坛女儿红。” “你…” “再来八斤龙肉。” “得嘞,云少爷,”,铁天穹变脸比翻出还快,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嘿嘿,我也不是馋你这些东西,主要是你小子对我胃口,区区锻刀,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云尘哭笑不得地被铁天穹请了出去。 小院里。 云尘两眼微闭,身姿笔挺,感受着体内气机的流动。脑海中回响的,是葬龙山中猛虎的一扑一剪,是巨龙死而不僵的滔天气魄。 福至心灵般,云尘双目齐睁。 双拳由腰间缓缓升起,摆了一个古朴的架子,天地共鉴间,拳法缓缓淌出。初,不见声势,如虎视眈眈;拳速渐渐加快,拳意渐渐刚猛,如虎啸山林,扑击而来。 拳风所过,气机所至,飞沙走石。“砰!”一块巨石应声而碎。 云尘一脸冷冽出着拳,举手投足之间,宛如一个拳法宗师。 缓缓收拳,天地一肃。 “这才是虎形拳吗?”云尘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日复一日的练拳,终于在这一刻,虎形拳法大成。 村北。 “站起来!”勇桓又一次倒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喷出。老仆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语气冰冷。他不敢回头,因为他害怕一回头,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杨叔,我…我可能…不行了…”勇桓双目迷茫,握枪的手渐渐所开,任由那柄枪缓缓落地。 “给我起来!”老仆一个转身,以一个离奇的速度冲到勇桓面前,拎起衣襟,双目赤红,“你给老子起来,你忘了灭国之痛了吗!?” “杨…杨叔…我没有忘,一刻也没有…”勇桓挣扎地坐起身来,看了看手边的枪,神色黯然,“只是这第五式…太难了…” “你是在质疑你的天赋吗?” “我…我没有。”勇桓抹了抹嘴角的血。 “那你前四式学的不也挺快的?” “那是因为…前四式,是王叔叔一步一步教我的…” 勇桓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口,但二人心知肚明。 “现在,那个亦师亦父的王叔叔…已经不在了…” 老仆神情柔和下来,掐灭了烟。 “孩子…你的对手,太强了…如果…如果真的撑不住,咱们,就这样吧,这个小山村挺好的,适合养老。”杨叔自嘲地笑笑,但勇桓感觉他一刹那苍老了数十岁。 勇桓眼角一湿,抓起枪,细细端详。 枪身通体银白,枪尖寒芒点点,而原来枪上的白缨上,已是朱红片片。 “再来。” “嗯?” “再来!”少年重新站起,眼神中的绝望和迷茫消失殆尽,而仇恨更深一分,执念更深三分。 “第一枪,寒芒!” “第二枪,惊雷!” “第三枪,瞾月!” “第四枪,短空!” “第五枪……” “无归!” ------------ 第十一章 地狱人间 南齐,土地广袤,地势大多为平川。故,城池,乡村众多。本来,因南齐军队力量强大,栈道众多,各处也大多相安无事。 只是,最近有些乡村传来了有妖魔吃人的事。 娄山城,小酒馆。 酒馆里,人声鼎沸,人们几杯酒下肚,总能打消彼此间的隔阂,开始谈天论地,话题,不知不觉就引到了“妖魔吃人”上来。 “不是我吹,我曾远远看到了一个妖魔,”一个脸上有疤的矮胖百姓,脸色红润,侃侃而谈,“那个妖魔啊,啧啧啧,身高怕不是有九尺,浑身冒着黑气,俯下身子,在挖那个倒霉蛋的心呢…”胖子眼见众人的好奇心都被调动,咂咂嘴,“就在老子偷摸看的时候,那个怪物啊,突然回头了!” 众人一片惊呼,纷纷要求胖子继续讲下去。 “哎呦,那个怪物,嘴角,身上全是血,那个眼睛,全是眼白,一点黑色都没有…老子当时就吓尿了,连滚带爬跑了回来。” “哈哈哈,就你个胖子,被吓尿了?”众人哄笑起来。 胖子面色潮红,“你们要是看见了,能被吓死!老子这算好的了…” “不过…”胖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陷入沉思。 “不过啥呀,别在这吊胃口,有屁快放!” “那个妖魔,好像是个光头…” 四方村,村中。 “爹,你又要出门啊?”云尘刚刚练完步法,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双腿鲜血直流,惨不忍睹。不过,吃过龙肉,泡过龙血后,身体的自愈能力大大加强。这种伤,半个时辰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让云尘不解的是,饶是现在有了气机,爹也只让用纯肉身练这步法,以致云尘对这套步法的进步可以用“龟爬”来形容。 “嗯,听说最近周边几个城镇和村子都不太平…”云战整理着药箱。 “爹~~” “嗯?” 云战等了一会,却没听见下文,便扭头,正看见云尘蹲在一旁,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 云战笑了笑,“你也想跟着去?” “嗯嗯嗯!”云尘点头如小鸡啄米。 云战沉吟一番,“行,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问题,这有啥好准备的?”云尘一脸自信,不以为意。 …… 只有到了路上,云尘才知道了为什么要做所谓的“心理准备”。 出村后一路走来,云尘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欣喜与激动,渐渐转而严肃,继而变成了凝重和悲沉。 野外的乡间小路上,是不是能看到人们的尸体,有的,尚有粗布裹身,能依稀看出生前的模样;有些,身上爬满了蛆虫,苍蝇嗡嗡叫着;更有一些只余累累白骨,曝荒尸野。 这尸体无声的控诉,秃鹫冷眼的旁观,蝇蛆唳唳地尖语……这一切的一切,在云尘眼中都化为了两个血淋淋的字 ——吃人。 虽是骄阳烈焰,云尘心中却一片冰寒。 “怎么会这样…”云尘声音嘶哑,别过头去,不忍直视这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 “你真的以为这天下就是歌舞升平吗?”云战冷着眼,“这只不过是天下写照的一个缩影罢了,就算是你认为歌舞升平的京城,也不过正是如此…” “不是都有栈道吗,难道官府不管?”云尘还是难以置信。 这次,云战没有说话。 “你如果想知道这一切一切的答案,不应该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问,用你的眼睛,用你的刀,用你的理,自己去探寻…” 一路无话,静默无言。 眼前,九排村。 云尘本以为这是和四方村一样,安宁祥和的世外桃源。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村里不见生气,没有孩子的嬉闹,没有老者的闲话家常。 路边,时常见老人倚着残破的墙,身前放一个碗,身上裹一层布,双目愣愣看着二人,眼中没有一丝神采…甚至,连绝望的情绪都没有。 当一种情绪到达极点的时候,这种情绪就消失了,转而变为一种麻木,一种对一切的麻木,对死亡的麻木。 每每遇上这种人,云战都会上前,打开药箱,云尘这时候才发现,药箱里的药只占很少一部分,而大多数地方,是食物。 拿到食物和药品,这些人的眼中有了一丝神采,但云尘知道,很快,这一点光明又会被黑暗无情地吞噬。 二人走进一个竹楼,屋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汉子,汉子气色倒还不错,只是双腿都缠着布,上面还进出些许血丝。 云战坐在床头,“腿怎么样了?” 汉子挣扎地做起来,拱拱手,“谢谢大夫,俺这腿,比上次强多了。”他又看了看云尘,“敢问这位公子是…” “正是犬子。”云战随意道。 云尘朝汉子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这位伯伯,我在外面看到许多人形似乞丐一般,坐在路边,敢问……” 汉子苦笑一声,“不瞒这位公子,我正式九排村村长,他们啊,也都是跟俺一个村的。” 云尘双眉紧蹙,“那他们怎么会…” “唉…都怪这贼老天,先是大旱,又是大捞的,地里几乎没一点粮,可那帮地主豪绅可不管这些…那些人啊,就是因为交不起粮,屋子被砸烂,物件全部被抢走,流落街头的…” “我的这双腿啊,也是曾经反抗时被打断的…我也就只好顺从他们…” 云尘瞪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可都是你的同乡!你就这么同流合污?” 村长的眼神也慢慢冷下来,“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我也反抗过!”汉子满脸通红,眼里闪烁着一种怒不可遏的怒火,他指着自己的双腿,“这就是后果…我也想好好活着!” “你…”云尘一时语塞,他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你们走吧…”汉子重新躺了下去,“你们这种衣食无忧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我们像狗一样,在夹缝中艰难求生……”汉子的眼中淌下泪水。 云战和云尘走过一道道街道,一个个村落,目之所及,竟全如九排村一般景象。云尘甚至觉得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希望,没有光明的暗黑国度。 这天晚上,云尘在客栈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终沉沉睡去时,他好似做了一个梦: “我渡过十七层地狱,到底十八层的时候,地狱的使者打开厚重的大门,对我说了一句话 ——欢迎来到人间……” ------------ 芜湖 书友群来喽 《凡尘道》书友群:548850540陪诸君醉笑三千场,不用诉离殇。 在这凡尘世间,有你我因书相识,共度人间冷暖,岂不快哉?欢迎加群讨论! ------------ 第十二章 僧佛下山,云尘杀人 京城,奉天殿。 皇甫寒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两只手指敲着扶手,“哒哒”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皇甫寒的心情一直沉在低谷。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均一言不发。 “不知众爱卿对于京城妖魔吃人一事,有何看法?” 众大臣内心一紧,来了! 沉默良久,无一人出列。 坐在高处的皇甫寒冷眼看着众大臣各异的神情,不禁冷哼一声,“一群酒囊饭袋!平日里拿俸禄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甚至能为了二两银子到朕这里吵吵一个月,怎么,现在都不吭声了?” 第二列缓缓走出一个老者,老者瘦高,脸上皱纹千沟万壑,白胡已经拖到了地上。 此人,正是南齐内阁首辅孙渔。 孙渔十六岁那年,通过了乡试和会试,小小年纪,其诗文才名,便天下皆知,故由父亲带着,参加了殿试,一举中第,被惊为天人。 一路青云直上,不到知命之年,便入内阁,次年,任内阁首辅。至今,为官已五十余载。 孙渔颤颤巍巍地走出,抖了抖官袍,双眉低垂,“陛下,臣近日收到各地官员上奏,其中,谈及妖魔一事者不下数十,也就是说,妖魔为祸之事,已经遍及南齐南南北北的土地…” “谭午,给朕滚出来!”皇甫寒眉头一皱。 大臣中,一个肥头大耳的人屁滚尿流地爬了出来,“陛…陛陛陛下,敢问唤臣何事?”此人,正是位列御史大夫的谭午,朝中,最能趋炎附势,两面三刀。 “谭午,身为御史大夫,理应收取天下奏章,细细审批,可你却知情不报,还要让首辅大人给你擦屁股!你可知罪?” 谭午跪趴在地上,浑身肥肉颤抖着,“陛…陛下,微臣知罪…” “来人,把这头肥猪给我拖下去,押进天牢!” 于是,在众臣的幸灾乐祸中,在谭午哭爹喊娘的求饶中,谭午被两个御林军拉了出去。 不过,有了这么一场闹剧,气氛倒是稍稍缓和了一些。 “陛下,对于此事,臣有两点处理方法…”孙渔倒好似丝毫不在意,再度开口。 “孙首辅,还请畅所欲言。”皇甫寒神色稍缓,右掌虚伸。 孙渔抚须而立,缓缓道来,“这其一,便是动用四圣军团中的朱雀营,千里奔袭,知晓妖魔作乱之地后,以雷霆之力,赴而斩之。” 朱雀营,与青龙卫一般,同属四圣军团,一袭红衣,如同鬼魅。 朱雀营中只有轻骑,讲究千里奔袭,唯快不破。 “这其二嘛…”孙渔意味深长地看着大殿最前侧站立的两人——— 佛门右监寺,广德和尚;道宫二长老,林归海。 “这其二,便是由佛门,道宫的高徒,下山历练,斩妖除魔。” 众臣哗然,议论纷纷。 “这两宗弟子可是有数年没下山了,我看这事,悬呐…” “可不是,不过既然圣人当时立着四家道统,不就是要他们大乱之时挺身而出嘛,依在下之见,可行。”去年刚入朝为官的翰林北莒却热血沸腾。 …… 引动此事的导火索孙渔大人,很是淡定地退回了朝列,双眼闭起,竟是开始小憩起来。 “哒哒…哒哒…”手指敲打椅背的声音再度响起,皇甫寒也好似在思索方法的可行性。 大殿再一次渐渐安静下来。 “哒哒…哒哒…” ...... 林归海掐了一个清心诀,他决定先看看皇帝陛下的态度。 只是,一旁的广德和尚经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径直迈出,沉声道,“陛下,首辅大人所言极是,有妖魔作乱,我佛门弟子定当出山斩妖除魔。” “哦?”皇甫寒有些意想不到。林归海也是眼皮一跳。 像斩妖除魔这种事,向来是吃力不讨好。成功倒也罢了,要是失败,会对作为道统之地的存在产生极为不好的影响。这关乎佛门和道宫在百姓心中的信仰。 林归海微微侧头,看着广德和尚双手合十,一脸慈悲相地等待答复,却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这天,佛门大开,佛家弟子身披袈裟,手持禅杖,降世降妖。 ………… 云战和云尘父子仍行走于各个村落之间,与出村时不同,现在的云尘常常一言不发,眼神中充满迷茫。 他曾怀揣着“天下安宁”的理想并以之为任,只是,这两天的事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自己甚至都连一村一镇的生死冷暖都无能为力,又谈何天下苍生? 云战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以天下为任的路,太难,能否认清,只能靠自己。 …… “咳,你们两个,是郎中吧?”不远处走来七八个彪形大汉,面目狰狞。 “我家老爷身体有恙,识相的话,跟我们走一趟,否则…”他们把骨头捏得“咔咔”作响。 云尘缓缓抬头,“就是你们老爷,把他们搞的家破人亡的吧…” 其中一个大汉轻蔑笑笑,“那帮奴才,交不起粮,咱们就只能拿点别的东西…”话音未落,瞳孔骤缩。 所有的目之所及,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愤怒的巨浪滔天。云尘怒喝一声,体内气机极速流转,气合巅峰的修为暴露无遗。 “是武者,快退!” 然而,普通人和武者之间的巨大差距彰显得淋漓尽致,不要半柱香的时间,那六七个恶奴全部哀嚎倒地。 云尘看着地上的众人,好像突然明悟了什么。 眼中的迷茫渐渐变成一片清明。 “现在的我,远没有能力改变天下,没事,那我就先改变我能改变的,就如同…黑夜中刺出的一丝光明。总有一天,当这些微不足道的光明汇聚起来…黑夜不再,光明现世…” “云尘,你是想把那些地主豪绅全部杀掉吗?” “对,老爹。”云尘坚定地点点头。只是,他发现,父亲好像并没有与他一样感同身受的喜悦。 “云尘,”云战一脸严肃,“你可知,在南齐随意杀人,是会偿命的。” 云尘扭过头,他不相信这话会从老爹口中说出。 “可官府和他们沆瀣一气,报官无用啊。” “那你这样随意收取他人姓名,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地主豪绅,又有什么区别?” “不,有区别的。”云尘坚定地摇摇头,“天下可习武者,仅十之一二。既然上天赋予了我修行的能力,那面对不公,当官府无能,当凡人无望,我辈武者,若是心存善念,杀一人而救百人,千人,为何不为?南齐的律法,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这天下凡人,可现如今,这律法守护不了凡人,我来保护!” 话音落,一股强大的信念冲天而起,气冲斗牛。 云战转过头去,不再多言,但内心的一股欣慰和自豪油然而生,“不愧是我儿子,有他老爹当年风范!” 武者,但求念头通达,无愧于心。 这一天,云尘赤手空拳,以气合之境,杀地主豪绅数十人,百姓夹道欢呼,震惊京城。 ------------ 第十三章 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 京城,御书房。 此时已过酉时,皇甫寒负手等待着什么。 少倾,门被打开。 一个穿着囚衣,肥头大耳的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谭午,那五十大板没把你抽疼吧…”皇甫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整个皇宫上下,无人知晓,谭午,其实是皇甫寒暗中培养的亲信。 “哪能呢,陛下,我是武者的事可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谭午一脸谄媚地坐下,一脸荣幸地接过皇甫寒亲手递上的瓜果。 “今天大殿上,可有怪朕?”皇甫寒笑着拍了拍谭午那肥大到收不起来的肚子。 “嘿嘿,陛下,这哪能,就演戏这一块,小午我还是很擅长的。” 谭午乐呵着,“而且,陛下不就是想用我看看孙渔那老东西的反应吗?” “你倒是聪明。”皇甫寒用绸布擦了擦手,“孙渔这老家伙首辅也当了快二十年了,倒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陛下…”谭午有些犹豫。 “说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用那么拘谨。” “臣认为,孙渔这为官这么多年,对我大齐贡献颇多,若真要…”谭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恐怕…会寒了众臣的心啊…” 皇甫寒叹了一口气,“朕又何尝不知,只是…刚过易折…这老家伙怎么一点都不会变通…” … 前些日子,孙渔以贪污为由,直接动了南齐的一个王侯,两个公侯。群臣上奏施压,就连皇后也天天梨花带雨,吹枕头风。再加上妖魔吃心一事,北魏边境虎视眈眈,道影暗中潜伏… 皇甫寒真的觉得,南齐要乱了。 …… 司天斋,李淳风望着繁星满天,神色复杂。 “中原有赤星散于野,应是佛门弟子…东南太白守天关,与荧惑相会,气运冲天…是那放逐之地吗?北方白虹贯日,犬牙交错,战事将起吗…可这煞星相冲,魁星相背,又是何意…”李淳风越细看,越觉自身渺微,一种恐惧之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这南齐大地的天,要变了……” …… 当云尘握紧双拳从最后一家豪绅的府邸走出时,一袭白衣早已被染成血红,那身上的滔天煞气更是令街道两旁的百姓退避三舍。不过,当府里的下人战战兢兢地抬着一筐筐谷子走出时,人们也都拥上去,向他们心中的英雄欢呼致敬。 一位妇人抱着自己女儿生前的画像,跪地痛哭,感谢苍天有眼… 几十个流落街头的乞丐上前纳头便拜,这一刻,他们眼里的绝望麻木终于消失殆尽,转而变成狂热和渴望…… 云尘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眼角渐渐湿润。 其实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只有当内心所想,化为所行,只有亲力亲为去做过,体悟过,当成功之后,所得的内心真正安宁,才配得上这“意义”二字。 这种境界,在儒院叫做“知行合一”;在佛门,称为“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在道宫,便是“红尘炼心”,在法宗,所谓“纸上得来浅,得道须躬行”。 云尘也慢慢收敛了煞气,和百姓一起笑着,闹着,狂欢着。他笑着赶忙一一搀扶起了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们,只是他们中的好些死死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恩人,俺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一双膝盖。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曾经只跪过俺爹娘,现在,您让俺多跪一会吧……” …… “官府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不远处,几十轻骑缓缓而来,大旗上书“东南”二字。 南齐共分九州,除去京城的中州,便是八个方位各一州。 云战眯了眯眼,杀人放粮一事,竟真把东南总州的州卫引过来了。 “东南州卫办事,闲杂人等通通闪开!”为首一人拔出长鞭,指向了人群。 百姓慌乱避让,但也有躲闪不及的,为首的军官直接扬鞭将其抽倒在地。眼神漠然,仿佛只是弹去蝼蚁。 “你!”云尘怒火中烧,煞气缓缓凝聚。 “就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强闯民宅,杀人夺宝?你好大的胆子!” 云尘挑起剑眉,扬起星目,怡然不惧,“阁下好大一顶帽子!可不知阁下在那些地主豪绅烧杀抢掠的时候,在哪里?在那些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流落街头的时候,又在哪里?”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们副都尉这般言语!”那长官身后一人怒喝。 副都尉怒极反笑,长鞭一扬,“来人呐,把这伶牙俐齿之徒,给我拿下!” “长官,使不得啊,长官!”百姓纷纷涌上前来。 “长官,这位英雄是为了我们杀人的,您要是要抓,就抓我!” “这位大人,凡事都得讲个道理啊,这位公子虽说杀了人,但也救了几村百姓,可否功过相抵啊…” …… 都尉眼神一冷,“东南州卫办事,闲杂人等再敢上前,格杀勿论!” “呛啷”身后士卒纷纷拔刀。 云尘摇头一笑,煞气冲天,气机流转过八大经脉,一身修为展露无遗,“要想让我束手就擒,你,没这个资格!” “呦,还是个武者呢,看这气机,也就气合巅峰到泥丸的修为吧,”都尉轻蔑地笑笑,“那你知不知道,军衔到都尉的人,至少都是脱胎修为!”猖狂大笑,气机流转,赫然脱胎。而身后的一众士卒也都嬉笑起来,纷纷用一种猫看老鼠的戏谑目光看向云尘,竟个个有形意的修为。 周围的百姓神色大骇,他们中的很多,可能终身都见不到一个武者,将他们奉若神明。 只见那一众人起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各人的气势竟慢慢合一,形成一股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朝云尘压来。 一旁的云战双手抱肘,嘴角噙着笑意,“南齐特有的威压意志合一之术…呵呵,有意思…不过人心不齐,信任不够的你们,又能发挥出几成呢?” 威压合一,气势滔天,在半空中形成了龙卷。周围百姓都抱头,或是蹲着,或是趴下,臣服于这威压。 而正面这威压的云尘,却岿然不动,大有“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的古朴意境。 笑话,他云尘都能直面龙威,岂会畏惧这小小的威压? “给我上,捉拿此獠!”都尉心中一紧,他意识到自己圆小瞧了眼前这个少年。 十余人手持战刀,面目狰狞而来。 云尘双手紧握,一脸凝重。毕竟差了整整两个境界,红尘刀也不在侧,但想让云尘畏惧?不可能的。 “今日,便以气合,战脱胎”,云尘竟是赤手空拳冲来,身上的威压竟是丝毫不逊色于那一众人。 近身,拳与刀相撞,发出铿然之声。 云尘手上鲜血淋漓,满脸痛苦,倒飞而出。 都尉也仿佛承受莫大压力,双脚不断蹬地后退,一退数十步才堪堪稳住身形,满脸骇然。 再看云尘,在半空中拳上的刀伤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这是个什么怪物?这气机?这肉身?要知道,这可是两个大境界! 众人见云尘尚未落地,纷纷运足气机围去。半空中,刀光凛然。云尘以双拳勉强对敌,不到半盏茶,便是血肉模糊,口吐鲜血。 都尉按下心中的震惊,再度提刀杀出。 一晃神的时间,刀锋已至头顶。 生死一瞬,突然福至心灵般,云尘双脚已错,竟是以一种常人不可能完成的动作,躲过了那致命一刀。 随后的战斗里,云尘双腿仿佛通灵一般,而云尘,好似化作了一条鱼,总能在刀光剑影中,寻得那一丝生机。 “看来…失传已久的至高步法武诀——逍遥游,要重新问世了…”远处的云战一脸欣慰。 然,气机有时穷。云尘渐渐开始捉襟见肘。乱战中,都尉又抓住一丝破绽,气机爆发,一刀斩出。 云尘气机即将殆尽,只能眼睁睁看着刀锋渐近,却无能为力。 云战眼神一冷,就要出手—— 却只听“铿”一声,一只通体银白的长剑不知从何处飞来,弹开了战刀。 “且慢!” ------------ 第十四章 如苍生何 长剑倒飞,一道身体修长的身影在半空接住长剑,缓缓落地。长剑归鞘,那人步伐不急不缓,于这厮杀惨烈的现场格格不入。 云尘踉跄抱拳行礼,“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敢问…” 那人微微一礼,“道宫,白为名。” 云尘一惊,对于道宫这样的道统之所,他自然是早有听闻,而白为名这样的少年天骄,也是景仰久矣。 不远处的都尉众人脸色阴晴不定,谁都没有想到,道宫大弟子不好好在京城龙虎山待着,竟会来到这千里之外的东南。 “白道人,小人我素来敬佩阁下的武学天赋和成就,只是…”都尉沉着脸,“阁下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插手我东南州卫执法,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 他指着鲜血满身,脸色惨白的云尘,“今天,这个人我们必须带走……或者…就地格杀!” 都尉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纵然白为名妖孽无匹,可如今也不过是脱胎修为,最坏的结果不过与之一战,事后再与道宫赔罪罢了。 战刀出鞘,气氛肃然。 云尘拉了拉白为名的长袖,“白兄今日为我挡下一刀,已是感激不尽,如今,便不连累白兄了。”独自走上前去,强提气机。 “放心,云兄,今日我在这,无人能带走你。” 云尘只觉那儒雅温润,不与人争的气势顺然而变,竟有君临天下,傲视群雄之势。 云尘笑一声,眼中迸发出熊熊战意,“白兄,饶是你天资妖孽,可我云尘,可不想做那被你傲视的群雄啊!”仰天大笑,一股丝毫不弱的气势迸发开来。 那股气势,不似白为名身上的霸道,而是有些以柔克刚,众人都觉温润如水之感。可对面的都尉一众人却感觉好似有锋利的刀锋划过。 白为名回头看看,挑了挑眉,也是有些意外。 “东南州卫听令!”白为名冰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手中赫然是一块古朴的金色牌子,上有一“道”字。 道宫道令,见道令如见道宫宫主。 都尉众人脸色大变,纷纷跪在地上。 “持此道令者,一年有三次赦免权,只要不是刺杀君主,通敌叛国的大罪,一律赦免,可有此事?” “不…不错。” “那你们可以滚了。”白为名面色如水。 一众人面面相觑。 “走!”都尉暗骂一声娘,带着众人,悻悻离开。 …… 官道上,众人乘兴而来,碰壁而归。 “长官,你真就这么走了?”一旁的下属有些不解,他们深知都尉的为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把那小子杀了,可是能拿五千两银子…” “回去跟那个神秘人说,这单子,我们不接了。”都尉低下头,“一来,你们低估了那个道令的分量;二来…”都尉打了个冷战,“我低估了白为名。当他释放气机的那一刻,我分明感觉有三处爆发和凝聚的力量…可能,他很快就要开辟三座玄府了…” 道宫天骄,恐怖如斯…… …… 酒馆里,云尘和白为名对坐而饮。 “云兄,做得好,我替天下百姓,谢谢你。”白为名举杯。 “白兄,你们道宫,不向来都不问世事吗?”云尘有些疑惑。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道宫,盛世而隐,乱世而出;与佛门的盛世讲经,乱世闭门截然相反。如今天下不安,自然应红尘走一遭,一来历练,二来护众生…” …… 其实在最初的一片荒蛮中,圣人立这四大道统之所的初心,便是若将来乱世再起,应由这道宫,法宗,佛门,儒院弟子,出山守护这天下苍生。只是,当拥有了神一样的能力,那么也就会拥有神一样的脾气,如果身居高位者初心不再,如果曾经的守护神被利益蒙蔽双眼,勾心斗角,那这天下安宁,又有谁能守住? 这是二十年前,一位姓陈的书生,离开京城时,说出的一段话。 朝堂势力错杂纷乱,当时的他卷入一场被人精心布置好的局中,破局之时,已是一无所有,只余妻子在侧。 姓陈书生,名叫陈涟。 …… 不回关。 有着“天下第一关”之称的不回关,是南齐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富饶的中原和残酷的疆场的分界点。 不回关外不回头,不回关内长侧首。 这是有的将士形容出征时,与妻与子分离的场景。 不能回头,不敢回头,因为怕这一回头,铁血的战士泪落衣襟。 …… 岳尽欢带着八千青龙卫,缓缓穿过静静流淌的护城河,缓缓经过厚达数仗的城墙,踏过古朴厚重的城门,迈入不回关内。 大道上,一人身着轻袍,含笑等候。汉子身形瘦小,早生华发,脸上稍有皱纹斑驳。 岳尽欢将刀递给一旁的副手,下马,快步迎上。 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临近,岳尽欢突然爆发气机,一拳捣出。 而那人竟是早有预料,伸出一掌,直面相对。 “砰!”拳掌相碰,溅起漫天尘土。 “燕惊邪,几年不见,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岳尽欢用拳碰了碰燕惊邪的肩,“这白虎使副统领,过得也不怎么滋润嘛。” 白虎使,和青龙卫,朱雀营,一样,位列四大军团。 白虎使中只有重骑,个个身着铁浮屠,脚踏身着锁子甲的战马,手提长槊,正面对冲能力可谓是第一。 曾经,有一个金丹境的大修练功走火入魔,在附近城池逢人便杀,后皇甫寒下令调八百白虎使对其进行围杀。在一处旷野中,八百重骑轮番冲锋,悍不畏死。 后,金丹大修身死,而八百众骑,伤亡不到一半。 …… “最近,北魏可有动静?”军帐中,岳尽欢和燕惊邪相对而坐,交杯换盏。 “倒是偶尔有抓回来的北魏探子,大军方面,前些日子听闻虎牢关周边隐有大军集结之势,老子就率了两千白虎使去那坐镇了一旬,也没什么战事…不过…”燕惊邪把头凑过来,“听北魏军中都在传,北魏军神北堂幻向君主请辞,不知所踪…” “但凡有一盘花生米,也不能让你喝成这样,”岳尽欢满脸通红,“这种层次的事,那都是机密,能让你知道?” 喝着喝着,岳尽欢好似突然察觉出什么,“北堂幻?当年南齐过家的天骄?” “对啊,老哥,这不世人皆知嘛。” “那消息…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 “天剑关。” …… 天剑关,南齐防线的最东侧,距东南州不过千六百里。 ------------ 第十五章 蜀地往事 酒至半酣。 二人都有些喝高了,其实以他们武者的身份,酒水完全可以用气机相化,但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只觉酒逢知己千杯少,皆未动用气机。 “白兄,道宫招收弟子,要求是不是极为严苛?” “不错,当有人上报欲入道宫时,长老们会先花一旬左右的时间,将他的生平全部调出,查其心性是否纯良;接着便是摸根骨,察经脉,非六脉及以上者不可入;这最后一步,便是算其命格,只有命格够硬,三者皆过者,方成我道宫弟子。” “那白兄…”云尘饶有兴致。 白为名苦笑一声,“我不一样,我是师傅捡的。”白为名顿了顿,“对了云兄,你可知,这世上曾有古蜀王朝?” 云尘一脸疑惑,“古蜀王朝?这倒未曾听闻,莫不是和今日的蜀地有什么关联?” 在西南的崇山峻岭,十万大山,被称作蜀地。因地势等一众原因,这块地方,并未在三大王朝的版图中。而蜀地,是为南齐,西楚和北魏的天然分界线。听闻,蜀地混乱不堪,多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很多武者,凡人犯法后,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往往逃入此地。 白为名四是早有预料一般,并未露出太多失望的神色,只是苦笑一声,“果然…云兄,你可知,蜀地,在十年前还是个王朝,叫大蜀。” 云尘难以置信,如此重要之事,为何官府和江湖都对其讳莫如深,不言不语呢? …… 数百年以前,圣人尚存之时,确是只找了三位命格够硬,修为够高的人,使其建立三大王朝,也正分别是南齐的皇甫一族,北魏的北堂一族,以及西楚的轩辕一族。 最开始,南齐和西楚一国执掌半个蜀地。 只是,由于蜀地山高皇帝远,易守难攻,加之那段时间三大王朝开始内战,无心管辖,蜀地的两个王侯便拥兵自重,高举反旗。而二王也开始自相残杀。 最终,那位姓勇的枭雄走到了最后,建立蜀朝。至今,也百又余年。 只是,毕竟是半路杀出,并无道统之地坐镇,加之地势,民风等一众原因,蜀国国力孱弱。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蜀国至少能屹立不倒。 只因有三大高手。 枪皇王禹,枯木老人,大将军许川。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不知发了什么疯,北魏国主突然下令让黑白双煞军各率八千,强打蜀国。朝中一片哗然。 那位姓勇的蜀王也只是呵呵一笑,下令据城布防,更是让枯木老人和许仙去往前线,只有枪皇王禹彼时正在历练,并未现身。 而皇甫寒和西楚之王轩辕问天得知消息后,更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北魏的笑话。 只是,丧心病狂的的北魏之主北堂萧不知付出了何等的代价,竟请来了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白帝城主姜末出手一次,直接重创了修整不及的枯木老人和许川,屠杀将士一万有余,飘然离去。 震惊天下。 自此,蜀国再也没了翻盘的希望。 …… 云尘完全震惊在白为名的讲述中。 他稍稍消化了这庞大的信息量,试探着的问道:“这么说来…白兄你是古蜀人?” “不错,那时我也仅五六岁的年纪,许多事已记不清楚,只知在一片废墟中,师傅他老人家风仙道骨般如天神下凡,将我带去了道宫。很多事,也是师傅告诉我的…” 二人相对无言,气氛渐渐沉重。 “白兄,那蜀地的百姓…” 白为名脸上满是严肃,伸出四根手指,“用四个字形容,就是水深火热。” “而且,”白为名顿了顿,“有很多穷凶极恶之徒逃往蜀地,里面不乏有许多武者。所以…蜀地的武者比例远超过其他地方。如果你要历练的话,蜀地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白为名一下就戳中了云尘的心里。不错,云尘现在最缺的,便是与人对敌时的经验,还有,生死之间的历练。 刚刚与都尉一众人战上一场后,云尘只觉收获良多,对于拳法,步法,还有对敌时对于气机的运用,时机的把握,都有不少明悟。 甚至感觉气机也比以前更精纯了。 云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了,云尘,怎么不见令尊身影?”白为名问了一句。 “我爹他说有事,便先走一步。”云尘倒是不上心。 白为名突然把头凑上来,一脸神秘兮兮,“我总感觉令尊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以我的望气之术,竟没有从令尊身上感觉丝毫的气机流动。” “那有可能,我的老爹就是平凡人吧。” “或许吧…”白为名笑笑,“我可得告诉你,这门望气之术,跟自身修为高低并无太大关系,而须有望气一脉的天赋,按我现在施用望气之法,都能在二长老身上看到一丝气像对方修为越高,气像就越隐秘。可你爹身上却气像全无…” “你的意思是,我老爹他比道宫二长老还强?”云尘开玩笑似的说道。 谁知白为名一脸严肃,“有可能比大长老还要强上半分…” “好了好了,喝酒喝酒”云尘就当他是在说胡话。 …… 一处不知名之所,云战负手站立,等待着什么。 “嘚嘚~~”马蹄声由远及近,其上坐着一个身披斗笠,脚蹬布靴的中年人。 云战微微一笑,缓步迈向道中央,双手向前一递,明明不见什么气机流转,可那中年人却面色一变,双脚一蹬。 只听“砰”一声,身下的马匹已被炸成一团血雾。 “北堂幻,不在你的北魏好好地当军神,跑来这么个穷乡僻壤干什么呀?”云战收回双手,脸上带着笑意。 那人,赫然是北魏军神,北堂幻。 北堂幻已许久未出手,上一次他出手时,便有金丹的修为,金刚的肉身。 若是云尘在此,看到这一幕,定能惊掉下巴。 他这个平平无奇的郎中老爹,竟能让一代军神如临大敌。 “阁下是谁?”北堂幻满脸凝重。他怎么不知道南齐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单从刚才出手的那份云淡风轻,北堂幻就断定他至少有着元婴的修为! 云战眼神一冷,“我不知道你来东南干什么,但是,这里现在不欢迎你。”气机爆发,庞大的气旋遮天蔽日,空气竟都有些隐隐破碎的感觉。 北堂幻眼皮狂跳,果然,元婴境巅峰巅峰大修! 玄府之上,可谓是一境一重天。 元婴和金丹之间,不只是气机多少,更多的,是对“道”的感悟。 北堂幻缓缓抽出了长剑,寒芒点点,剑气凛冽。 剑名,青霜。 “我知道实力不如阁下,但来都来了,总归得打过一场。” 云战挑了挑眉,这份胆量,这份气魄,已超世间武者太多。 估计很快就能突破了吧。 “好,果然无愧‘军神’二字。” 话音未落,北堂幻率先发难。 青霜起,百花尽。 只见北堂幻周身光芒大放,身上突然迸出七八个血洞,一身气机再上一层。 一人一剑,直取云战。 他知道,面对这样的强者,必须开始就动用全部实力,方有一线生机。 “哦?血肉化气机之术吗?倒也是不错。”云战轻笑一声,双腿一蹬,赤手空拳迎去。 双手一收一放,北堂幻面前的空气纷纷爆开。 北堂幻眼神一咪,掐了个剑诀,青霜剑影竟开始一分二,二分四,仿佛无穷无尽,向云战袭去。 云战将右掌由腰间提起,缓缓拂动,一掌拍出。 只见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型手掌,破开万千剑影。 这时,北堂幻携剑已至,直奔面门而来。 云战不慌不忙,左手以掌并指,凝聚周身气机,以双指抵剑锋之威。右手以掌变拳,一拳捣出。 “噗”北堂幻口吐鲜血,倒飞数丈。 云战的左手也被剑洞穿,倒退五步,稳住身形。 他低着头看着手掌的血洞,若有所思。“青霜之利,名不虚传,我以气机为盾,竟是没能挡下…” 北堂幻站起身来,拱手一笑,“今日一拳,来日必报。”说罢,啐了一口血沫,运足气机,转身便走。 仅仅一招,北堂幻就感觉到了二人的巨大差距,趁现在对面好像还没什么杀心,赶紧先走为上。 …… 酒楼里,云尘和白为名正饮酒至酣处,突然听闻街道上有人呼喊,“妖…妖魔吃人了!” 二人对视一眼,化去酒意,飞身下楼。 ------------ 第十六章 起苍茫 二人赶至楼下,只见道路正中央,一个浑身冒着黑气,姑且将他称之为“人”的生物,将一个卖烧饼的老太太掀翻在地。 那妖魔身高九尺有余,双眼只剩下眼白,在黑气下显得诡异无比。身形看不真切,但那长达数寸,指甲外翻的五指,却是一清二楚。 因为那妖魔正狞笑着,将五指捅进老太太的心窝,鲜血飞溅满脸满身,可他却好似浑然不知。接着,五指向上一拔,握住心肝,将其掏出。 老太太,双眼一翻,抽搐了几下,就这样死了。 “啊”人群中蔓延出一股惊恐的情绪,众人纷纷逃到离自己最近的屋子里,但人类爱看热闹的劣根性也体现出来。也有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靠在墙角,偷偷瞄着。 妖魔盯着老太太的尸体看着,过了一会,他见尸体没有任何动静,突然烦躁起来,“死的!又是个死的!” 挥起一掌,老太太的尸体直接炸成四五快,飞向四方。有几块正好砸到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中。 “啊——”只见那些碰到尸块的人,脸上,身上竟开始溃烂起来,他们惊恐地抓挠起来,可是无济于事。不一会,那些人竟都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酒馆门口,二人对视一眼,满色都不好看。 “白兄,刚刚那一掌,可看出修为几何?” 白为名摇摇头,“哪一掌,好似并未动用任何气机,但快到让人差点抓不知残影。” “依我之见,至少…脱胎巅峰,估计…半只脚已经踏入玄府了。” “掌柜的,”云尘转过头去,对着那躲在柜台下瑟瑟发抖的酒楼老板,“去后厨,给我拿把刀来。” “啊?”掌柜愣了半晌,呆呆地瞅着云尘。 已经被吓傻了。 云尘有些无语,“去后厨,拿一把刀,杀猪的,剔骨的,都可以。” “哦…哦哦哦”掌柜这才反应过来,一路小跑。 云尘叹了口气,谁叫红尘刀还在铁伯伯那呢。 这时,那妖魔突然转头,看向二人。 二人浑身汗毛炸立,直觉被一头洪荒野兽盯上。 云尘暗暗吞咽一口唾沫,这种感觉,他曾经历过一次。 彼时只有形意,没有气机的云尘面对葬龙山上的斑斓猛虎,便是这种感觉。 惨白的眼珠缓缓抬起,六目相对。 看着白中无一丝黑色的眼珠,二人竟渐渐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白为名双手变换,掐着道宫清心诀,口中默念,“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挥起两掌,分别拍在自己和云尘身上。 云尘只觉周身一股微风吹拂,眼中一片清明。 道宫底蕴,名不虚传。 …… 云尘拿过剔骨刀,气机覆盖之时,恐惧已退散许多。.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只是一把由凡铁打造,上面还有些许缺口的,再普通不过的一把刀而已,可云尘就是有一种“一刀在手,天下我有”的豪情与气魄。 白为名看着气势骤然大变的云尘,心中满是震惊。 这几天,云尘带给他的震撼已经太多。 “这是…天生刀骨?又或者…刀心通明?” …… 天生刀骨,即是与生俱来的对刀的喜爱和天赋。百年可能都不出其一。 而刀心通明,虽然条件远没有前者苛刻,但千百年来,有记载的史书中,达到刀心通明的,一个都没有。 这第一个条件,便是对刀法基础十三式极为熟练,达到“刀由心生,便发于行”的境界;其二,便是要经受过极强的威压打磨,意志无比强大。 “我虽然惧,但这一刀在手,就算面前是苍天,一样斩之!” … 妖魔突然嘿嘿笑了起来,“武者…武者好啊…就是不知道武者无心可活否?” 妖魔双腿一蹬,竟是直接化为一道残影,直扑而来。 好快的速度! 白为名双眼骤缩,脱胎巅峰的修为全部爆发。 “太易,剑起!” 那柄通体银白的宝剑悬浮在空中,周身大放光明。 “太易,静心得意!”白为名并指一招,太易剑围着二人飞速旋转着,好似铜墙铁壁一般。 只听“砰”一声,妖魔双爪撞到了气机屏障。 白为名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只觉一口血含在嘴边。 妖魔也被这剑起气镇出数尺开外,而且,由于道宫修炼之法,对妖魔邪妄有一定的克制作用,那妖魔行动开始迟钝,眼中竟闪出一丝犹豫之色。 “云兄,快!”白为名大吼。 云尘抓住了妖魔犹豫的一丝时机,迈步冲出,气合巅峰气机流转到极致,握紧刀,使出基础十三式之中的“刺”,杀向妖魔。 “叮”一刀刺到妖魔胸前,竟发出金石之鸣。 刀刺进半寸,竟是再难往前。 只见妖魔恢复了灵活,怒吼一声,抬起右臂往云尘心口捅来。 云尘脸色一变,横起身子,携带着气机一脚踹出,顺势抽出剔骨刀。 “太易,虚怀若谷!” 白为名强咽下喉头的鲜血,握住太易剑,迸发出数十道剑气,虚虚实实,难分真假。 只是,妖魔不管不顾,只是抬起左臂,硬挡剑气。 剑气纵横,在妖魔身上斩出十几道血口。 可妖魔根本没有痛感。 …… 街道上,三人战至正酣。 妖魔虽速度很快,肉身强大,可好似不会使用武学一般只会抓,拍等本能的反应。 二人凭借武学和道宫的先天克制,倒也是和他斗了个旗鼓相当。 …… 就当三人僵持住的时候,那妖魔突然好似恢复了一丝理智,竟双手合十,“真心离妄念,谓之无心…” 只见妖魔周身突然黑光大方,向四周席卷而来。 白为名脸色大变,“佛门的《无心经》?他怎么会佛门功法?” “太易!”白为名一口鲜血喷出,喷在剑锋上,只见太易剑竟开始缓缓吸收那些鲜血。 “云兄,我要施展道宫的一门封印秘术,我坚持不了多久,你要尽快将他诛杀。” “白兄…”云尘问道,“其实在这个状态下,你如果跟他对攻的话,配合我,应该还是有胜算的吧。” “不错,但是一旦这样,之一寸的百姓就全完了!我必须把这些黑气封住…”白为名脸上全是决然。 “太易!”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封!” 随着话语落下,太易剑飞身到妖魔头顶,气机涌出,伴着一个个金色的符咒,那些黑气竟渐渐被压回妖魔体内,而妖魔也开始跪地嘶吼,极为痛苦。 “云尘,快!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云尘见状,提刀冲上去,刀法基础十三式都用尽了,可只能在妖魔身上留下一些不大不小的口子。 “云尘,我快撑不住了!”白为名脸上汗珠一颗颗淌落,掐诀的双手颤抖起来。 黑气渐渐有涌出的征兆…… 云尘沉默了,他看着白为名越来越难以为继,他看着街上的百姓满是惊恐和绝望,他沉默了。 苦练刀法数十载,如今,却保护不了一城人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云尘没有再盲目上前,而是在原地,练起了那刀法的基础十三式。 小院里练到筋疲力尽的疲惫, 葬龙山上九死一生的侥幸, 纱巾豪绅,快意恩仇的畅快, 与都尉众人生死一战的明悟, ……… 云尘目光渐渐清明,他的刀,变了。 气流缓缓萦绕刀尖,无风自起… 云尘脚步变换,面含微笑。 …… “这,这是…自创刀法?!”白为名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极限和疲惫,目瞪口呆。 自创刀法者,天赋异禀,勤学苦练,缺一不可。 云尘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普普通通的剔骨刀,在这一刻,大放光芒。 “吾自苍茫而起,这一刀,便叫——起苍茫!” “斩!” ------------ 第十七章 妖魔是佛? 风也疏,雨也狂,众生彷徨;绝境里,朝顿悟,自起苍茫。 终于,在百姓即将被黑暗吞噬,当一见如故的知己好友拼尽所有也即将功败垂成之际, 云尘,一个曾无比平凡的白衣少年,终于斩出了他真正意义上,入道的第一刀。 起苍茫! 刀如匹练,气断长空。 妖魔也感觉到了生死之间的大毁灭,愈加挣扎起来。黑气渐渐突破了太易剑的封锁。 白为名,在耗尽气机,喷出精血后,终于不堪负重般,再度一口血喷出,摇摇倒地。 太易剑也仿佛失去了灵性,坠落在地上。 而此时,云尘刀光已至。 那是一道何等炫目的白光,在白光中,妖魔身体被豁开一个一丈有余的大口子,发出不甘的嘶吼,缓缓跪在地上。 在二品,三品的武者眼中,这一刀,可能就有如蝼蚁的啃咬,吹口即灭。 可在这些市井凡人眼中,这道刀光,会永远镌刻在他们的心中,可与日月争辉,与神明比肩。 …… 云尘握刀的手仍在微微颤抖,而剔骨刀,在发出可能永远不会如此强大的力量后,也终于不堪重负,碎落一地。 白为名慢慢走了过来,颤抖着拿起地上的太易剑,心疼地抚摸着。 “白兄,你…?”云尘很是担忧。 “无妨。”白为名将剑收回剑鞘,笑着摆摆手,“就是气机耗尽,丹田枯竭,精血有缺,看来,渡雷劫的事还要再等一等了…” …… 二人静静地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妖魔,无言。 “二…二位…”地上的妖魔居然动了动嘴唇。 云尘被吓了一跳,握起拳头就要再度锤下,却被白为名拉住。 “别急,听听他怎么说。” “二…二位施主…” 二人有些疑惑,这个妖魔管我们叫施主? “我有一惑…始终不解…” “敢问,树无心可活,人无心…如何?” 树无心可活,人无心如何? 二人沉默一会,显然是还没回过神来。 “人无心…大抵是必死的吧…” 那妖魔听到回答,紧绷的神色突然放松下来。 “哈…好…多谢二位…” “敢问阁下从哪里来?”白为名好像意识到什么。 “我…我…”妖魔动了动唇,可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身子一软,彻底没了呼吸。身下,突然滚出来一个黑色的珠子。 白为名脸色大变,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他快步上前,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强行运转气机,向那颗珠子笼罩过去。 半晌,珠子上的黑气被荡涤殆尽,露出了真容。 圆润无瑕,金光闪闪,给人以安宁之感。 白为名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紧紧握住那颗珠子,一言不发。 “白兄,此为何物啊?” “这…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这应该是…”白为名叹了口气。 “佛门舍利。” “哦……啊?” 云尘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他指着那颗珠子,又指了指一旁的尸体,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佛门舍利?从这家伙身上掉出来的?” “不错。现在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这妖魔曾杀了佛门弟子,取其舍利;其二…” “其二是什么?”云尘也似乎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他根本就不是妖魔,而是…佛门弟子。” “云兄,你听着,”白为名突然双手死死抓住云尘衣袖,“此时牵扯甚大,你我如今实力低微,切记,不可妄言。” 云尘看着眼前面目苍白的兄弟,心中泛起一股暖流,他笑笑,“我知道了,白兄。” “云尘!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这里面水太深了,连我这个大弟子也只能勉强窥知一二,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云尘拍拍白为名的肩,眼神澄澈,“放心…那白兄你…” 白为名掸去身上的灰尘,“我得回去了,回京城,向大长老他们禀报。” “可是白兄,你的身体…” “无妨。” ……… 正当二人准备离去时,只听身后“轰”的一声,那个尸体竟自己爆炸开,碎块四面纷飞。 “白兄小心!”云尘飞身抱住白为名,滚到一边,可二人身上还是沾上了许多。 只见衣服犹如纸糊一般开始融化,皮肤也渐渐腐蚀。 云尘身上刚有腐蚀的痕迹,肉身竟自己蠕动起来,进行修复,而白为名却没有这么幸运,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腐朽。 “太虚!” “天地化无极,镇!”白为名手一虚招,只见身上已停止腐蚀腐蚀,只是,白为名的脸色又苍白一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兄,我先带你去四方村。”云尘搀住白为名。 …… 在南齐,北魏,西楚的交界处,有一大泽,大泽方圆数千里有余,大泽之外,又是连绵千里的深山。 大泽的一处岸边,矗立着一座城,城名白帝。 白帝城样式古朴,城楼不高,也无士兵把守。 虽位于大泽与深山,可每天来白帝城的人确是不少。 原因嘛,很简单。 白帝城,是世间为一一座不受任何官府,帝王管辖的一座城。而白帝城城主,是当事公认的天下最强武者—— 气机元婴境兼肉身龙象境的修士,姜末。 而且,只要身在白帝城中,城主府可保你无恙。任何人,在白帝城不准动武。 谁叫人家城主拳头最大呢? 曾经,有个金丹境的修士不信邪,就偏偏在这城中把一个仇家杀了,甚至还狂言城主府不敢拿他怎样,只因他掏出了北魏皇室,皇权特有的令牌。 …… 结果第二天,那个倒霉蛋的头颅就被挂在了城墙上,据说,是三个身着土褐色衣裳,额头中央刺了一个“地”字的武者联手诛杀。 而北魏君主北堂萧,听闻此事后,也权当没听见。 去找一个天下第一的麻烦? 脑袋怕不是被驴踢了。 其实,要说这姜末能不能杀吧?也可以。 就拿南齐举例,首先,要把他逼到一个非死战不可的境地,再让一万白虎使重骑全速冲锋,五千朱雀营轻骑时刻准备,配合上皇室的武者高手,应该…也是差不多能杀的。 何必呢? 而想进这座城也简单,钱,有钱就行。 一天四十两。 要知道,一个富豪一顿吃些山珍海味,也不过四十两银子。 而且只是一天。 也曾有人交了一天的钱想赖着不走的,然后… 然后他就死了,死得很安详。 所以呀,很多富商都会把自己的商铺总部搬迁到城内,毕竟对于普通凡人来说,安全最重要。总之,有钱真的可以很任性。 …… 夜幕已至,姜末负手站在城楼最顶端,仰头望星空,不知所想。 “东南…嗯?望舒与荧惑相会,竟是极为罕见地没有对冲,而是彼此相容?周围数十颗天星相望,似是拱卫四方?这东南之地,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来人。”姜末拍拍手。 只见一个面戴青铜面具的人飞身而起,单膝跪地,“城主有何吩咐?” “派玄字武奴三名,去东南看看,只要遇到动荡之事,即刻飞鸽汇报!” “城主,这…” 自家城主可是很久没有派这么多人做任务了。 “嗯?”姜末眼神一冷。 “属下领命!”青铜男子赶忙跪伏在地上。 …… “气运之子吗…我姜末,便入局和你们玩玩…” ------------ 第十八章 儒院有女名清玉 白帝城。 今日,又有个不要命的来挑战姜末。 姜末最初坐镇白帝城的时候就说过,天下人皆可来挑战,只要在他手中撑过五十招而不落败,便算成功。 而成功者,可得到姜末亲自赠送的一块白帝令。持此令者,可不用交银子,而直接入城。 而且,这块令牌是可以传给自己的下一代的。 种种好处,无需多言。 所以,最初天下武者每日来挑战者数不胜数。 只是,天下第一的名号毕竟不是白叫的,如今,在外有这白帝令的武者,不到二十之数。 而失败者,大概率也能全身而退。毕竟,人家天下第一也不会下死手。不过,若有武者不服,可以来挑战第二次。 这第二次若还是不成功,那么抱歉,你就必须额头中央刺字,成为白帝城武奴,生死全凭城主调遣。 武奴按境界,划分天,地,玄,黄四阶。 黄阶武奴,大抵是玄府修为,都是些当年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数量达几十位,平日大抵当个城主府的守卫,或是被家族聘请来当保镖。 玄阶武奴,对应渡雷劫后的神海境或是金刚境,大抵十余人。 地阶武奴,对应金丹境或是龙象境。这个境界的武奴,大多都是感觉此生突破无望,想在与天下第一高手的对决中,寻得突破之法。 地阶武奴,曾经明面上的,只有三位。 而那传说中的天阶武奴…… 据说,除了城主,谁也不知道到地是否存在。 …… 那来挑战的,浑身衣衫褴褛,只是衣冠材质看似不俗。那人虽落魄,可眼神却是无比清澈。那一颦一笑,皆牵动人心。 有人说,很少能看到这么俊俏的男子了。 “在下,李清玉,特来请教当世天下绝巅。” “姜末,我来挑战你了,快给小女出来!” 声音在这嘈杂的城门口也显得无比刺耳,这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哦?这么多年,又来一个自取其辱的。 而且还敢直呼城主大名,看来…明天城头又要多一具尸体了… 其实,随着战败的人越来越多,现世的武者们已经很少有来挑战城主的了。 “如你所愿!”声音自城主府传来,如钟鼓浑厚,绵延不绝。 气机涌动,天地变色,姜末负手,身着麻衣,脚穿草靴,破空而来。 “快快快,有人来挑战城主了!还是个小丫头”城里很多有钱的富豪早已听闻消息,争先恐后地跑出城门。 而一些在城中修行的四品武者们,气机微微感受一下,嗤之以鼻,不以为意。 区区一个玄府境,也来哗众取宠? 而且…真是走眼啊,这人居然是一个女子…? 啧啧啧…待会可别被打哭咯… “城主,此地百姓众多,不如移步一战…”李清玉环顾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吆喝着。 可话音未落,百姓就发出哄堂大笑声,这让李清玉原本就有些黯淡的美眸,显得更黯一分。 白帝城的百姓,对姜末早已奉若神明一般,他们认为,只要城主在场,自己根本就不会受到任何波及。 “静。”以往,姜末早就二话不说,直接出手,可这次… 场中一片寂静。 场中竟听到了些许虫语,若是闭上眼睛,不理会周围的呼吸声,甚至真的会以为自己身处一片山林中。 在他们眼中,城主的话,有如神旨。 李清玉感受着从极闹到极静的一刹,心中竟是有些明悟。 “跟我走吧…”姜末神秘一笑,“想想刚刚的变化…” 李清玉翘眉一皱,总感觉城主话里有话。 …… 大泽边,二人相对而立。 “姜末。”一向心比天高,自诩为白帝的姜末,竟微微低头颔首致意。 李清玉心一惊,连忙拱手还礼,“儒……在下李清玉。” 姜末似笑非笑,“怎么,为何不承认自己是儒院大师姐的身份?” 与道宫,佛门作为信仰之地不同,在西楚做官的官员们,几乎个个儒院出身。像战场上杀敌的将士们,也有很多儒院弟子。儒院招收弟子,从不看有无修为,家境如何,只看心性和品德。 如果说,道宫和佛门是高处不胜寒的俯瞰众生,那儒院就是融合一般地平视。 …… “主要…是因为理念不合吧…”李清玉小眼睛眨巴眨巴,好似下一刻泪珠就会滚落下来。 “和谁呢?”姜末倒是饶有兴致。 李清玉虽是有些惊讶,但也是耐心回答,用儒院的话来讲,这是每个儒士的修养。 “和我爹,也是我师傅…还有我爷爷,也就是儒院院长,我师祖。” …… “这…”饶是天下第一,也有些忍俊不禁,“那你跟他们讲道理,怎么可能赢。” “不,”李清玉有些稚嫩的脸上充满严肃,“儒院有规,课内无大小,课外立规矩。” …… 儒家子弟,不似道宫一般心境随和,超然物外;也不似佛门,念经修佛,欲普度众生;更不似北魏法宗,法规至上,冷漠无情。 儒院儒士,认死理,讲规矩,理大过天! 儒院第一任院长就立下对儒士的基本要求。 “我辈儒士,以文入道,以正气淬炼体魄,以真理束腰,以笔书写天地至理!”李清玉撅着小嘴,插着小手,却是置地铿然,振聋发聩。 “那…因和理念不同?” 小清玉撇了撇嘴,嘟囔着,“就是前人留下的几句话…” 君子不救。 君子不立危墙。 君子可欺之以方。 “我爹和我爷爷把我训了一顿,然后…然后我就偷偷跑出来了…”李清玉想到什么,突然哇哇大哭起来,“然后…我在地头遇到几个农民伯伯,好像很辛苦,我…我就上去帮他们…” “结,结果…人家非但没有感谢我,还骂了我一顿,这叫什么话嘛…” “感觉全儒院上下,就我师叔宠我…” 姜末双眼一眯,轻声问道,“你知道你师叔叫什么名字吗?” “嗯…”李清玉扬起小脑袋,思索了一会,摇摇头,“我们都叫他无名师叔…” 随后,二人都没了言语。 半晌,李清玉吐了吐舌头,试探着问,“那个…咱们不打了吗?” 姜末笑了笑,轻飘飘递出一拳。 小清玉却是如临大敌,玄府气机爆发,扰动大泽之水。 却是不用笔,不用理,也只是一拳捣出。 “砰”小清玉摔出数米远,坐在地上。随后爬起来,小手拍拍屁股上的灰。 姜末笑着摇摇头,掏出一块令牌,放在李清玉手心。 赫然是白帝令。 李清玉举着令牌左看右看,有些不解,咋打输了还给呢… “清玉,你去过人间吗?”姜末突然问道。 小清玉摇摇头。自出生到现在起,她基本就是在儒院度过的。 “去东南看看吧…去人间一趟,去看看太阳,你的理念……应该会得到答复的。” 李清玉抓着令牌,咧嘴一笑,她可听过这令牌的威力哩。想想又不能太张扬,连忙绷住小脸,恭敬一礼,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姜末看着小清玉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他从小姑娘那一拳里,看到了弟弟的影子…… 当年,弟弟姜未不告而别,如今已十余载杳无音信了… 那无名师叔…是你吗,弟弟? …… 姜末不再多想,运起气机,只是刚刚那份和蔼荡然无存,转而是阴谋得逞的笑容。 “道宫白为名,儒院李清玉,佛门佛子,法宗吕莫,还有那个隐藏的气运之子……” “你们可要赶紧变强啊…不然…哼哼,怎么成为我的炉鼎呢…” “东南之地…彻底热闹起来了呢…” ------------ 第十九章 四方村中有真龙 四方村,小院里。 云尘手握红尘刀,白为名手持太易剑,相对而立。 当初,云尘把奄奄一息的白为名带到四方村,云战看到道宫大弟子凄惨的模样,倒是没有多大意外,转身进屋,拿出一叠黄得有些斑驳的类似符纸一样的物件,又拿出朱砂,吩咐云尘舀一碗清水,滴上四五滴龙血,将符纸浸泡在碗中,再用朱砂龙飞凤舞地写上什么,一掌将符纸拍在白为名额头上。 说来也奇,符纸刚贴上去,那如附骨之躯的黑气好似遇到天敌一般,缓缓消散。 “若非他当时用道宫特殊秘法镇住己身,现在,可能已经没命了…”云战神色淡漠地收好符纸。 “爹…难道武者没有办法用气机去除吗?”云尘也是十分后怕。 “这种黑气,自魔而生,侵染到寻常百姓,不消十息,就会全身溃烂而亡,若是沾染武者,玄府之下,若无特殊之法,也撑不到两个时辰…唯有开辟玄府,体内生生不息,方可勉强压制…若要祛除,也必须境界比其高上一境,辅以克制之物,方可。” “那何为克制之物?” “像四家宗门修炼功法,都对邪祟有一定的压制效果,还有龙血,龙魂,亦或是天地间至刚至阳的造化产物……” 不过半晌,白为名便悠悠转醒 云战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调理,不过两天时间,白为名的本源精血已恢复近九成。 这天晚上,云战单独把白为名请进屋子,点着煤油灯,二人执袂畅谈了一晚。 云尘不知道二人具体说了什么,但白为名出来时,脸上的担忧消散了不少,那份道宫大弟子的温润儒雅和波澜不惊,又回到了他身上。 伤好的日子里,云尘带着白为名走遍了四方村的山山水水,见过了四方村的形形色色。 在私塾里,一起听着陈涟讲课,讲着上善若水,讲着普度众生,讲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讲着律法无情,人心有情…… 讲着芸芸众生。 白为名只觉自己又回到了道宫,和师兄师弟一起论道的日子,回到了,师尊每日的谆谆教诲。 铁匠铺里,二人带着酒,静静地看着铁天穹,满头大汗地锻造着红尘刀,龙鳞重铸刀片,龙筋覆盖刀身。红尘刀渐渐由暗黑而转变有些许赤红流露,好似沉睡的凶兽缓缓复苏。 而在铁匠身旁,岳小凡仍在打铁。他的生活好像就是上午到铁匠铺打铁,下午回家练锤,晚上接着练锤。可他憨厚的笑容里看不出不耐,他说,云尘,俺没有那么多的豪情壮志,俺就想村子里的人能一直好好的,如果…能找到俺爹,那就圆满了… 对于道宫弟子来说,这番话语是如此的质朴,甚至有些粗鄙,可白为名却偏偏从中看出了一丝浑然天成,一点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而小凡打铁时,一锤一锤间并无半点气机流露,可白为名总觉得那一吹若是向自己砸来,自己未必能接的下。 白为名眯了眯眼,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先天肉身金刚? 过了晌午,二人去到屠夫的店里,看着他宰杀着破晓时分上山捕获的猎物,一把杀猪刀,虎虎生风。白为名竟感觉到一股刀势扑面而来,可又转瞬隐于无形。 云尘又带着白为名去到了彭洋闭塞的小屋里,看着他摆弄那些瓶瓶罐罐。上次彭洋厚着脸皮向屠夫要的龙血早已融在各种容器中,瓶子里液体或呈黑色,或呈血红,咕噜咕噜着冒着不详。 彭洋见有客人来,满脸嘻嘻哈哈,推翻了木柜,从暗格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装有绿色液体的小瓶。 液体成腐绿色,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啊哈哈哈哈哈哈,”彭洋嘿嘿笑着,将药水举到白为名嘴边,“老夫看你有伤在身,喝了它,包治百病…” 白为名咽了口唾沫,露出了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摇摇头以示拒绝。 可彭洋却有些恼怒,“喝,为什么不喝,喝呀!” 一旁的云尘见状赶忙抱住彭洋,极力劝说着。 彭洋疯疯癫癫,开始胡言乱语。 白为名只得苦笑一声,小酌了一口。 可下一秒,瞳孔骤缩,浑身僵住了。 一股极其庞大的生机自液体内迸发出来,迅速修复着仍有些亏空的气血。 药力所过,只觉周身神清气爽,有如被洗经伐髓。 这一点药水的功效,堪比道宫镇宫之宝之一的九转生机丹。 …… 怀着极度的震惊,二人辞别彭洋,走在乡间小道上,又被路边支起小桌,摆上竹签的朱钊拦下了。 朱钊神神叨叨,拉着白为名的手,说什么也要算上一卦。云尘刚想说这是四方村的客人,想请朱伯伯不要这么开玩笑,可白为名却笑着摆摆手,拱手道谢,坐上小凳。 每次算卦都给人算出大凶之兆,血光之灾的朱钊,这次竟破天荒的算出一卦,三花聚顶,飞龙在天。 二人又来到村北,离后山最近的地方,听到枪声猎猎,看到寒芒点点。 那是勇桓在练枪,近乎无我,近乎痴狂。 …… 在四方村中,他感觉这村子真的能接纳四方之气,承载一方之德。 他感觉这个村子里没有凡人,而都是卧龙于野,潜龙在渊的真龙。 白为名竟是没有再提出发上返回京城的话语,每天都在这四方村兜兜转转,跟云尘帮着铁匠打铁,帮屠夫卖肉,帮老农种田,偶尔代替陈涟,给孩子们讲讲课…… 白为名在这其中感受到了道宫乃至京城从未感受到的安详和大道。 “道在门外。”白为名想起藏经阁看门老头的话,顿觉五体投地。 …… “云兄,请。” “白兄,来!” 云尘握刀,刀身上举。为名持剑,剑尖微斜。 云尘率先发难,仗着刀身厚重,向下劈砍。 白为名心如止水,剑尖一点,用四两拨千斤之法弹开刀身,长剑迎刺而来。 云尘微微一笑,顺势转身,挥刀向上一挑。 白为名长剑连挑,竟是脱手飞出,迎着云尘斩来。 云尘力破万法,长刀横抹。 …… 半晌,二人相对拱手行礼。 “云兄的基本功竟是如此扎实,在下佩服。” “哈哈,未曾想,白兄基础剑式竟也是如此纯如自然…”云尘惭愧笑笑,“若是生死搏杀,可能在白兄手中,走不过十合吧…” 白为名突然神秘笑笑,“云兄,我要入玄府了。” 这些日子的修行,白为名明悟许多,境界的壁垒也早已松动。 “那道宫高徒,请留步…” 云尘挑挑眉,勇家的老仆怎么突然找上门来。 “道宫高徒,我家少爷…想与你一战…” ------------ 第二十章 入玄府 老仆身后,勇桓背着长枪,凝视着白为名。 那是一种不含一丝感情的凝视,眼眸中只有冲天的战意。 白为名沉吟一番,笑着点点头,“也好,验证此身。” 勇桓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来村中的大槐树下。” 白为名皱了皱眉,剑回鞘,跟了上去。 路途中,云尘悄悄用气机传音,“白兄,当时咱们看他练枪的时候,他还只有泥丸吧…” 白为名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他八成是用了什么强行提升修为的禁术,而有这种功效的禁术,代价一般都极大,要么是燃烧寿元,要么,是燃烧精血…又或者,二者皆有…” “而且…”白为名摇摇头,“我从他的枪法里,看不出一丝感情,只有彻骨的寒…有这般情况存在的,或是被人培养的杀人机器,或是…” “有着滔天的仇恨啊…” …… 村中,大槐树下。 虽已是近秋,可槐树遮天蔽日的树叶依旧青翠。古树枝干盘曲虬扎,有说不出的苍劲厚重之感。 树下七八石凳,两个石桌,是平日里老人最爱去的处所,三长两短话家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总是慨然万千。 …… 二人相对而立,衣衫无风自起。 一袭白衣,一身黑袍。 一人温润儒雅,一人冷冽如冰。 一剑,一枪。 “白为名。”白为名微微拱手。 “勇桓。”勇桓点点头。 长剑出鞘,剑名太易;长枪现世,枪名修罗。 修罗枪?白为名眯了眯眼。 修罗枪上,万魂哀鸣。 传闻此枪是昔年古蜀枪魔的配枪,曾与枪皇王禹的长生枪齐名。 只是,枪魔为人暴虐,性情乖张,曾为一饭之事屠杀满城百姓,后被古蜀几大顶尖高手围杀致死,而修罗枪,也落到古蜀皇室的手中。而古蜀之王,正是姓勇。 …… 那勇桓的身份…… 白为名按下心中的巨浪滔天,稳住心神。 “请。” “来战!” “太易,剑起!”太易剑散发出柔和的淡蓝色光芒。 “修罗,寒芒!”勇桓怒喝一声,提枪而来。 第一式寒芒,以极致的锋锐,一往无前的决心,以求对手道心震颤,不战先怯。 可白为名何须人也,心静如水,波澜不惊。 “太易,难易相成!”剑法如流水,抵住长枪的霸道之势。 枪身与剑尖相撞,有金戈铁鸣之声。 二人各退三步,平分秋色。 “太易,我心无窍!”白为名气机迸发,人剑合一,如入无我之境。 勇桓再退三步,丝毫不见慌乱,待及长剑近前,枪身旋舞。 “修罗,惊雷!” 这一枪,讲究极致的速度,后发制人。 枪如惊雷,照朗朗乾坤。 白为名面色一变,剑法再变。 “太易,水起风生!” 剑如水之灵动,如风之轻盈。 惊雷虽快,终究被重重水风阻拦。 只见白为名突然收剑入鞘,随后猛地一斩, “太易,藏剑!” 无数剑气纵横凛冽。 勇桓脸色大变,飞起一脚扬起长枪。 “瞾月!”长枪动,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砰!”剑气与枪锋相撞。 勇桓一口鲜血喷出,踉跄着倒退了数步。 反观白为名,舞了个剑花,洒脱写意。 “嗯?”太易剑突然自行出鞘,微微颤动着。 “太易示警?”白为名猛地一抬头,只见不远处勇桓以枪杵地,头发蒙面,嘴角微微咧起,如同凶兽喋血,令人不寒而栗。 白为名反手握剑,气机更是满负荷运转。 二人对视着,僵持着。但他们都知道,这种狂风暴雨前的平静维持不了太久。 风,停了。地,静了。 突然,二人皆心有所感。 勇桓低沉一吼,浑身泛起血红,体内气机竟开始逆流。 “修罗,断空!” 残影一晃而过,只觉万千冤魂哀鸣,直把人拖入无间地狱。 白为名心中一惊,这一枪,动了杀意。 “太极,两仪,御!”白为名重重地将太易剑向地上一插。 气机相冲,白为名长剑脱手而出,倒退数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而勇桓直接连人带枪摔在地上,又是一口鲜血。 白为名看着自己泛白的双手,满是骇然。 就这么一会功夫,他的气机修为怎么会提升这么多? 勇桓又缓缓爬起,抓起修罗枪,气机开始沸腾。 “勇桓,这是切磋,你那一枪出了,是要分生死的!”那老仆一把上前,夺过了勇桓的枪。 “好快的速度!”白为名倒是看走眼了,没成想一个佝偻的平平无奇的老者,竟是有着至少四境的修为。 勇桓脸色挣扎良久,渐渐恢复清明。 他冷眼拾起枪,转身离去。 白为名看着勇桓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他可以料想,若有一天,勇桓出村,天下必将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不过,该说不说,这一战,的确让他明白己身的不足,有着许多明悟。 …… 这一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但好像又什么都变了一点。 白为名盘膝而坐,双眼微闭,神态安详。 周围灵气飞速地涌来,在他周围形成气旋。 如果看仔细一点,白为名体内有三处地方气机流动最为明显。 那是,三处玄府! 白为名,无愧天骄之名。 不知过了多久,白为名缓缓睁眼。 那一刹,仿佛天地为之一顿。 气机更加内敛,但也更显得深藏不露。 而云尘对于白为名的观感,也在那一刹改变。 如果,原本的白为名是一棵参天大树,虽粗壮,仍有些脆弱;那现在的白为名,就如同一座小山,风雨不可摧折。 这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蜕变。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白为名仰观于天。 正如那私塾中的道人一般。 道宫大弟子,白为名。 入玄府。 京城,御书房。 皇甫寒和谭午正在对弈。 “谭午,那帮和尚降妖除魔之事…” “陛下,据各地官员的奏章,妖魔并未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只是……”明明是件好事,可谭午地脸上没有丝毫喜悦流露。 “只是什么?”皇甫寒冷眼一瞥。 “陛下,”谭午突然“噗通”跪在地上,“只是那些妖魔不知为什么,死后竟还会自爆,所散发的黑气…已经杀害了三城的百姓…” “哗啦啦~”皇甫寒把棋盘一掀,“这帮佛门子弟,到底要干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佛门的人知道些什么?” “你先下去吧,朕有些乏了。”皇甫寒挥挥手。 …… “陛下,前线有密报传来。”这时,暗处一个蒙面的暗子手呈一封书信,跪在地上。 皇甫寒看到书信上血迹斑斑,有种不祥的预感。 拆开书信一看,登时大脑一片空白,一下坐倒在龙椅上。 “青龙卫副统领岳尽欢,白虎使副统领燕惊邪例行率兵巡视时,突遇北魏军神北堂幻,所率步骑全部战死,燕惊邪重伤而还,岳尽欢…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