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嫁子 谢隐想笑,今天是八哥出嫁的大喜日子,但他只觉得鼻子发酸。 他怎么也没想到,几兄弟最终会这样分开。 陪嫁很多,各种金银细软装了整整一百辆大马车,浩浩荡荡,向着神京逶迤而去。 作为大晋神朝唯一的异姓王,镇王谢家富可敌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镇王谢安石,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何况这关乎谢家的面子。 决不能让神京那帮老儒小觑了,这是他的原话。所以他非常痛快地下令,搬空了整整一座钱仓。 等到车队终于消失在视线之外,谢安石重重地松了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忽然问道:“隐儿,你不开心?” “没……没有,风沙进眼了。” 尽管眼中泪水快要忍不住夺眶而出,谢隐仍然极力忍住,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 谢安石转过身,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就要你挑起谢家这副担子了。” “父王……我……可以吗?” 谢隐一时语噎,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可以的,父王知道你不比任何人差。现在天下太平,文恬武嬉,赳赳武夫,没前途了。” 谢安石叹了口气,他说的这番话,既是给谢隐鼓励,也是吐出胸中的闷气。 对于八子谢御出嫁一事,整个镇州都哗然了。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谢安石会让自己最有前途的儿子入赘。 恐怕就连谢安石自己也想不到,谢家会面临今天的境况。 他年轻时颇为风流,尽做些狂放不羁的事,同时立了三位正妃,说是要给他所爱的女子真正的公平。 要知道连神庭那位帝君,也只有一位帝后而已。 那几位正妃先后生了八个儿子,按照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的传统,谢御本应该留在身边,将来袭爵继承家业的。 而九子谢隐的母亲,只是一位青楼歌姬,地位低下,本来谢安石想把她立为第四位正妃,可她福薄,在生下谢隐不久后就病死了。 十年前,也就是谢隐八岁那年。北方魔蛮又再兴兵大举入侵,饮马赤江,放言要踏平大晋,一统天下。 谢安石带着八位年长的儿子,领军出征。连月血战之下,终于大破魔蛮,保住了大晋神朝这半壁江山。 可谓是乾坤再造,立下了不朽之功。 满门英杰,何等壮哉;位极人臣,何等荣哉。 有谁知道,这荣耀的背后,付出了多少鲜血,多少生命? 那一战,八个儿子,只有大子谢正,八子谢御得已全身而退。 可谢正回来后竟看破红尘,前往西方甘州的白马寺出家去了,留下未育的妻子独守空房,最后郁郁而终 如今,连谢御都离开了。谢家九子,只余谢隐一人。 谢安石一挥手,屏退了左右。和谢隐不同,他是个统帅,是大晋的柱石,他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你一定怪父王,以我们这样的家世,为何父王要让你八哥去入赘吧?” 确实,谢御相貌堂堂,文武全才,不知多少公侯世家把门槛都踩烂了,要把女儿嫁给他。 “那是因为,这是一笔交易!”谢安石语气中充满了痛苦。 其实谢隐心中明白,表面上谢家名声显赫,可功高震主,高处不胜寒。个中滋味,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联姻是公侯世家为了保证自己家族利益,经常用的手段。而且谢御入赘的,是神京中赫赫有名的望族崔家。 谢崔两家联合起来,这份量就算是帝君也要掂量掂量。 不过,不过要崔家小姐嫁过来,也并不委屈她,何必…… 谢安石点了点头。 “父王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但我要交易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 他用手一指。 谢隐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 这时父子两人站在南楼高处,自然可以俯览全城,在巨大的王府中央,有一个天然湖泊,它叫息渊。 息渊中有一座小岛,小岛上除了一棵奇怪的树外,别无一物。 谢安石指着的正是那棵树。 那的确是棵很奇怪的树,树干不粗,只有碗口大小,浑身滑不溜秋的,却直冲云天,比城墙上的望楼还要高。只有在顶端才生长着一片红色的叶子。 远远看去,就像竖在王府中的一杆大枪。 谢隐疑惑地看着父王,八哥的出嫁与这棵树有关? 谢安石脸上竟涌起雾气一样的悲伤。 “十八年了,它又要吃人了!” “吃人?” 谢隐更是大为惊愕,其实那棵树,他也去爬过,真的就是一棵树,它怎么会吃人? 谢安石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许久才说道:“有些事,之前你年幼,我还未曾告诉你,现在我老了,这个谢家,将来都是你的。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这棵树,叫惭悔,它是天下最不祥之物,每隔十八年就要一次血祭,否则,人间将会发生一场浩劫。” 谢隐深吸了一口气,这树成精了! “所以,我用你八哥嫁去崔家,交换一个人回来。用她的血来……” “就算要血祭,衙门里的死囚无数,为什么要牺牲八哥的幸福?” 谢安石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这样的话,我又何必大费周章?” “谁不想自己儿孙膝下承欢,只是要想得到那个人,就要付出代价。” 要不是这些话出自谢安石之口,谢隐一定会以为,说这话的人是个疯子。 可他深知自己父王尊位日久,虽然年轻时放荡不羁,但并不儿戏。现在上了年纪,更断不会说些无稽之谈。 “那换的是谁?” 谢安石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当然是你八嫂。当今天下,只有崔家,还有……只有崔家嫡系,才有神的血脉。” ------------ 第2章 突变 谢隐第一次发现面前的父王是如此陌生。 在外人眼中,谢安石是杀伐果断,独断专横,甚至冷酷无情的大晋镇王。 可对于谢隐来说,他和天下万千普普通通的父亲一样,他是一位慈祥,甚至有点小可爱的父亲。 尤其在那场大战之后,因为失去了数个儿子,他对仅剩的御隐二人,简直可以用溺爱来形容。 仿佛要把对其它儿子无法弥补的的爱,全都补偿在他们身上。 所以,即便谢御那年在神京闯下弥天大祸,面对神京缉捕司追捕,他不惧得罪皇室,亲自率领天下闻名的玄甲卫,拦住了司马东来。 “你不知道谢御是本王的儿子?你要缉捕司从此除名?” 简简单单一句话,号称缉捕司第一神捕,铁面无私司马东来,御气境一品强者,竟吓得瑟瑟发抖,伏在地上冷汗直流。 而对谢隐,别人眼中谢家最不成器的私生子,大晋年轻一辈第一号废物,他毫不在乎别人的议论。 甚至比对谢御还要过分,只差没把天上的大月摘下给他。 他心中的父王是何等慈爱,可现在竟亲耳听到他要用自己的儿媳血祭一棵树。 正在恍惚的时候,又听到谢安石语气冷峻问道:“你以为父王是开玩笑?” “我……” 谢隐知道父王不会开玩笑。 “神族,是传说中最伟大的存在。他们天生拥有神力和漫长的寿元,曾经统治过整个世界。而我们凡人,肉体凡胎,谁也免不了百年桎梏。只是不知道为何,有史以来,谁也没有看过真正的神族。” “不过世上有一种人,身上流着与我们不一样的血,他们的血是金色的,传说是神族与凡人结合后,遗留在世间的后裔。只是,现在就连有这种血脉的人,都快要绝迹了。” 这些话,与古书说的并无不同,谢隐因武道修行不成,唯有借读书打发日子。确在很多书中看过关于神的传说。 可他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需要用他们的血?惭悔到底是一棵什么样的树?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里?” 谢安石沉默了,没有回答,过去许久才缓缓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十八年前,一统天下十八州的大晋神朝,如今却只能偏安一隅,只剩九州之地?” 不是因为魔蛮族出现了一位雄主拓拔野,统一了魔蛮六部,然后放马南侵,逼得大晋神朝南渡,据江而自保的吗? 谢安石像是回忆起当时可怕的情境,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拓拔野算什么东西,真正的祸源是那棵树。” 谢隐骇然。一棵树真的这么可怕? “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安石叹了口气。 “已经过去了,连我都不想再提。隐儿,切记,此事绝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否则,谢家将有灭顶之灾。” 谢隐没有说话,他只想继续听下去。 能让在尸山血海中厮杀过的父王,如今回想起来,仍然心怀恐惧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家怎么会有灭顶之灾? 可谢安石没有再说下去,他带着希翼的目光,看着谢隐。 “现在,你明白父王的苦心了吗?” 他并不惧怕世人对他有什么看法,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孩子知道,他并不是一位狠心的父亲。 谢隐这时才回过神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王,是那种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人。 是一座高山,是神。 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父王,也和世俗那些贫苦到极致的人一样,遇到很多事,同样也会充满无助。 他只恨自己实在太没用,十八岁了,他从来没有为父王分担过任何东西。 他的七哥,十年前也才十六岁,已经跟着父王出征,然后战死沙场。 他的八哥,为了他父王,甘愿舍弃自己的幸福,远赴神京,入赘崔家。 他知道,谢御其实喜欢令狐秋水。他曾经对谢隐说过,此生非秋水不娶,所以谢御二十八岁了,还未结婚。 想到令狐秋水,谢隐脑海中出现了一张绝美的容颜,比花还要艳丽。 可就在此时,南方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炸响,一朵七色烟花,蓦然绽放在灰迷的半空中。 谢御出嫁,镇王府放了无数烟花,庆祝这位即将而立的王子,有了自己的归宿。可是没有任何一朵烟花,有这朵瑰丽。 谢安石和谢隐却面色大变,异口同声道:“糟。” 这不是烟花,这是谢御的孔雀开屏。 百年前,最有名的冶器大师天机老人唯一存世的绝代暗器。是谢御花了十万金才从神京的拍卖会拍卖所得。 非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谢御绝对不会用它。 它绽放的时候,即便御气一品的强者,也无法全身而退。 出事了! 有人敢在谢安石的眼皮底下,对迎亲队伍下手? 反应过来的谢安石,立刻下令。 “来人,备马。” “父王,我与你一同前往。” 事关谢御安危,不容他们淡定。 南楼下迅速集结了五百玄甲卫士,这正是镇王部众中的精选出的千战之士,镇王亲军玄甲卫。 可正当两人刚刚跨上骏马,城中的北望楼处,突然响起一阵短促的号角声,紧接着城墙各处望楼上,号角声接连响起。 城中刹那乱作了一团,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号角声意味着什么。 “报,赤江第一烽火台起了狼烟。” 一个旗牌兵,已经箭一般冲到谢安石马前,单膝下跪。 谢安石勒住马缰,脸上涌起愤怒之色,喝骂道:“好一个拓跋野,来得真是时候!” 话音刚落,又一旗牌兵冲到马前,禀报道:“王爷,赤江十八座烽火台同时燃起了狼烟。” 谢安石长啸一声,恨声道:“拓跋匹夫,竟敢无耻毁约!本王此生不平魔蛮,誓不为人。” 堂堂镇王,在一时之间面临着两难之境。 一边是出嫁的儿子有可能正遭遇危难,一边是边军警报。他会如何抉择? 镇州原本在天下十八州的中心,故称镇,有永镇八方之意。 可自从大晋南渡之后,原本的中心腹地,已变成了前沿边界。 一条赤江,把大晋与魔蛮分开。 谢安石深得用兵之道,在沿江处,每隔百里,就设置一座烽火台,用以监视魔蛮的动向。 此刻十八座烽火台同时燃起狼烟,定是哨卫发现魔蛮那边大规模集结战船,准备渡江的信号。 这个时候,身为大晋北疆主帅,怎么可以离开? 谢安石立刻做出了定夺。他杀伐果断,不是一个遇事不决的人。 “隐儿,你带人前去接应你八哥。看看出了什么事?你八哥已是御气二品修为,世间罕有敌手,估计并无大碍!” 谢隐心中激荡,从刚刚的迷离中回到了现实,十八年来,今天是父王第一次把他当作个大人看待。 当下朗声道:“谢隐领命。” 随即他一拨马头,带领这一卫亲军,向着南方狂奔而去。 ------------ 第3章 失踪 南门之外,就是宽敞的官道,快马加鞭,二十多里地很快就到。 让谢隐不安的是,足足跑了五十多里,仍然没有看到谢御的车队。 崔家派来的迎亲车队,多是马车,回去的时候装满了金银财帛,与谢隐这些骠骑快马的速度不可相提并论。 按理说应该追上了才是,为什么毫无踪影? 非但如此,这官道平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今天却显得特别冷清,自己一行奔走数十里,竟没有遇到一个行人。 谢隐越想越觉得诡异,渐渐放慢了速度。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差点被忽略的细节,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如果谢御遇到了强敌,孔雀开屏应该是对着敌人击发的。 除非是御气一品强者使出了御气凌空。 但敌人凌空时,位置极难判定,肯定不是暗器出手的最佳时机。 可谢御怎么会对着天空发射?要知道,那暗器可是孤品,没有九成把握,绝不会轻易出手。 不,那不是对敌,极有可能是示警。 他对谁示警呢? 想到这里,谢隐面色大变,一勒缰绳,寒声道:“回城。” 玄甲铁骑令行禁止,闻令齐刷刷调转马头,向着镇州狂奔而去。 暗器示警,同时对江的魔蛮突然调动,两者之间如果有关联。 他们只能指向一个目标,那就是大晋擎天柱,谢安石。 要是寻常时候,如果有人说镇王会有危险,谢隐听了可能会笑。 在镇州,在北疆,谢安石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麾下控弦百万。真要来硬的,他在镇州跺跺脚,连神京都会颤抖。 可是现在,谢隐却没有那种自信。 因为谢御同样是父王的儿子,他甚至比自己更了解父王。 五十里地,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已回到南门,见城楼上旗帜依旧,谢隐总算松了口气。 谢家的王旗仍在,说明谢安石安然无恙。 刚要进城的时候,迎面却出来一行抬着棺材的送葬队伍。哭哭啼啼的,好不悲伤。 “晦气。” 想到谢御前脚从这里出嫁,这家人后脚就从这里出殡,谢隐难免不快。 但死者为大,他也只能带着玄甲卫勒马站在一边,让出路来。 好在这支送葬队伍规模不大,很快就过去了。 谢隐连忙策马往王府而去。 回到府中,管家谢忠却说谢安石前往江边营寨督军备战去了,并不在王府中。 谢隐闻言又急冲冲奔向江边大寨。 来到戒备森严的大营,营中早已刀枪林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谢隐在军中虽无实职,但在玄甲卫拱卫之下,加上守营健勇也都知道这是老王爷的第九子,很快就有营中主将出来见礼。 简单询问后,谢隐这才知道,原来北蛮异动,集结了大批战船,却迟迟没有渡江迹象。 谢安石这边如临大敌,沿江营寨皆进入了最高级的戒备之中。 只是没想到魔蛮那边集结的战船,很快又散去了。 谢隐并不关心军中之事,只是问道:“老王爷呢?” 主将反而惊愕地问道:“王爷部署戒备之后,就回去了,他不在府中吗?” 谢隐大吃一惊,连忙问:“王爷和谁一起来的?” 主将道:“王爷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 “大概去了别处巡查吧!” 谢隐刻意地说道,他也不敢过份追问,怕影响军心。 而且的确有这种可能,作为北疆主帅,这个时候去巡营督军,也合常理。 离了军营,他马上吩咐玄甲卫派出十多个小队,前往沿江各个营盘询问谢安石的行踪,自己径直前回镇王府,等候音讯。 刚一回到王府,就见到在门口慌慌张张,踱去踱去的老管家谢忠。 见到谢隐回来,谢忠就像遇到了救星一样,喘着大气,小碎步奔上前来,问道:“小王爷,可找到老王爷?” 谢隐见堂堂总管,行为举止如此失措,有点不满,问道:“什么事慌张?” 谢忠抹了额头上一把汗,喘着大气说道:“不好了,神京缉捕司来人了!” 缉捕司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顾名思义,神京缉捕司是专管缉捕的机构。 但与各地衙门的捕快不同,缉捕司直属皇家管辖,专行缉捕皇家通缉犯之事。 是一个名头极响,其实极为神秘的组织。 谢家当年除了因为谢御一事,与缉捕司打过交道外,寻常并无来往。 难道八哥那件事还没解决,现在还要来秋后算账? 哼,明目张胆,直接杀入镇王府,真当我谢家是纸糊的!谢隐冷哼一声。 “抓起来。” 身后玄甲卫闻令,随即跳下马,手按横刀,就要涌入王府。 可就在这时,谢隐只觉得光线一黯,随即眼前一亮。 王府中径直走出一人,边走边笑道:“镇王九公子谢隐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是长这般模样……” 随即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要是缉捕司司马东来从里面出来,谢隐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他定眼一看,里面走出的这个人,却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绝色女子。 只见这女子一身黑袍,身上曲线玲珑毕现,恍如谪仙般飘然而出。谢隐觉得鼻子一凉,几乎流鼻血了。 但知道人家拿自己白痴儿的事取笑自己,也不由得俊脸微寒,冷冷地问道:“阁下是谁?” 那女子也不绕弯子,微微欠身,算是作礼。 “神京缉捕司萧见梨,见过镇王子。” 谢隐见她刚才虽然取笑自己,但言行并不太嚣张,也压住了火气,问道:“萧缉捕来我家有何贵干?” 萧见梨上下打量了谢隐几眼,忽然问道:“镇王在哪里?我有物件要送呈镇王。” 谢隐倒没想到缉捕司的人登门拜访,并不是来找麻烦的。 想到刚才自己语气不太友好,不由得略带歉意,说道:“我父王巡营去了,萧缉捕有什么物件,可以交给我,我可以转交父王。” 萧见梨眼波一转,犹豫了片刻,不过还是从腰间拿出一个袋装物件,递了过去。 谢隐接过一看,原来是只密封锦袋,里面也不知装着什么东西,颇为沉重。 萧见梨说道:“此物最为紧要,还请九王子妥善保管。见梨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随即身形凭空而起,如惊鸿闪电般,掠过天空,消失不见了。 御气凌空! 谢隐心中大震,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御气凌空。 刚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绝色女子,竟是一位御气一品的强者。 与普通御气境界的轻身法不同。 御气一品以下的轻身法,不过就是寻常的轻功,跳跃不过十余丈,终究有限。 可御气凌空,却是大能之法,听说可以在半空飞行。 他心中不免一阵失落,他并非不喜欢修行,平常人只要得到修炼之法,再差的根基都可以练出气感。 镇王府功法无数,他看了不少,但就是凝不了气感,至今仍然无法入门。 眼下八哥没有追上,父王未见踪迹,现在手上又多了缉捕司送的一个莫明物件。 天色已晚,派出去的玄甲卫陆续回返,无一例外的是,都没有谢安石的音讯。 谢隐开始担心,父王会去哪里? ------------ 第4章 凶手 “忠叔。” 他一呼唤,门口处立马走出一个佝偻着的身影。 谢忠如他的名字一样,是镇王最忠实的老仆人,无论何时只要在这镇王府中,只要主人轻轻一唤,他都能及时出现。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老奴在。” “你跟了我父王几十年了,可知道他除了王府外,还有别的产业吗?” “回报小王爷,老奴伺候过三代主子了。跟了老王爷五十八年零八十二天了,老王爷穿开裆裤时也是老奴一泡屎一泡尿伺候着他的。老奴敢保证,老王爷洁身自好,不会在外面养女人的。他喜欢的都会带回家里。” 答非所问。 谢隐听了不由得寒起了脸,他早就对这个管家谢忠不待见。有几次在令狐秋水住所外面,遇到他鬼鬼祟祟地躲闪。 一个老头子,总是出现在人家闺阁附近,形迹可疑。 实在不知怀有什么居心。 他曾经把这事禀告过谢安石 ,不过父王看他年事已高,似乎对他颇为偏袒,并未追究。 当下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是说,以你的了解,我父王这种情况一般会去哪里?” “哦,老王爷平时去哪一般都会带着我的,年轻时去青楼都带着我。不过这几年我腿脚笨了,老王爷嫌我走得慢,就不肯带我了。” “好了你走吧。” 对这种老糊涂了的人,谢隐彻底没了脾气。 “小王爷,真的没事了吗?” “没了。” 谢忠这才躬着身子,退到了门外。 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说道:“哦,对了,忘记了一件事。以前有事的时候,老王爷一般会去城北郊外找姚先生商量商量的。” 谢隐听了,几乎弹跳起来。 “姚先生是谁?他住在哪里?” “姚先生叫姚正孝,是当朝真观神君纪元八年进士,是老王爷为数不多的朋友,为人……” “说正事。” 谢隐忍不住大吼一声。 等终于从谢忠口中得知姚正孝所住的桃花源后,谢隐已经冲了出去。 怒马,狂奔。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但看到是谢隐,守门将士连忙打开了城门。 这些将士本来就是镇王部属,对谢隐那也是毕恭毕敬的。 出来城门向北,在赤江与城池之间,有一片偌大的桃林,姚先生就住桃林里面。 要不是谢忠告诉他,他还真不知道,桃林里竟还住着人家。 他出来的匆忙,并无带随行。 借着月色,好不容易才找到谢忠所说的那条曲径,枝蔓横生,已不能走马了,只好下马步行。 现在虽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股清香,让人毛孔都快被美醉了。 谢隐却无心欣赏。 疾行了一里左右,果然见到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溪,小溪旁边,立着一间小竹楼。从窗口处,还可看到竹楼内传出来的灯光。 谢隐心中激动,仿佛已经看见谢安石正和一位文士,在灯下促膝详谈,研究敌我形势的画面。 “父王……” 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激动得几乎要落泪。 又怕父王见到会不喜欢,连忙抹了一把脸,才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竹门虚掩着,里面并没有人声。 谢隐咯噔一下,叩了叩门。 见没有人应。又再叩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叫道:“姚先生在吗?” 回答他的,依然是死寂。 仿佛里面的人已经睡死,忘记熄灯而已。 他只好轻轻一推,但让他想不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对于血腥味,任何人都不会陌生,杀鸡的宰羊的……即便是贵为王子,谢隐也见过不少流血的场面。 可从没有一股血腥,能有现在这股浓郁。 谢隐忍不住呜哇一声,呕吐起来,因为他看到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一张竹塌上,胡乱丢着些支离破碎的血肉。房间里面,各种碎肉和肢体扔了满地。 这可不是鸡和羊的血肉,而是人的。 谢隐心跳加速,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几乎让他晕歇过去。 他恐惧,十八年来第一次这样恐惧。 他并不是怕一屋的血腥,满地的碎肉。他害怕的是,这血肉里面有他父王的一份。 不,父王不会死的。 父王死了,天就要塌了。 天是不会塌的。 他口中默念着,勉强稳定了心神。才发觉地上有一颗圆碌碌的头颅,残骸中只有两只手,两只脚。 死的只是一个人,而且这颗头并不是谢安石的头。 谢隐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如果这是谢安石的头,估计不但是谢家,连大晋的天都快要塌了。 死者是一个中年男人,下巴处三缕长须飘拂。 虽然脸上沾满了血,表情甚至因为恐惧而扭曲,但仍然可以看到,他生前应该是一个飘逸的风流文士。 只是那两只死死突出的眼睛,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仿佛见到了世上最为恐怖的事物。 这应该就是姚正孝了。 毕竟是父王的朋友,死得这样惨,谢隐也于心不忍,实在不想再看这个画面。 退出竹屋外面,一阵清风吹来,让他清醒了不少。他长长地吐了口浊气,脑子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 是谁杀了姚正孝呢?绝不盗匪劫杀。 这里是边镇重地,驻扎大晋百万重甲,天生就不适合匪盗生存。 再说,这里风景虽不错,但就一间竹屋,有什么好劫的? 加上镇王行伍出身,对打击强盗恶霸这些是行家,在他治理之下,虽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但海晏河清,歌舞升平,确是大治气象。 如果是情杀,是仇杀。该是那种夺妻之恨杀父之仇,才能把一个人弄成那个惨象吧。 重要的是,父王有没有来过这里呢? 看场景,姚正孝应该是死去不久,那地上的血甚至还是热的。 要是自己能早来些时候,可能就可以从姚正孝这里问出父王的去向。 谢隐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就这样中断了,还无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顿时觉得一阵失落。 可转念一想,却又不由得倒抽了口气,眼前的凶案,照估就是半个时辰内发生的事。那凶手…… 凶手会不会就在附近,会不会就躲在某个角落的阴影处,盯着自己? 只这么一想,谢隐顿时觉得,毛孔透出了丝丝寒意。 ------------ 第5章 怪婴 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只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桃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那声音在寂夜之中尤为刺耳,就像有个有个刚刚学说话的婴儿在叫。 “宝……宝宝……” “谁?” 谢隐大喝一声,一来给自己壮胆,二来也想把那人逼出来。毕竟看不见的东西才最可怕。 “宝宝……” 树丛一阵晃动,那人躲在暗处,却不肯出来。 谢隐怒了。 “朗朗乾坤,阁下难道只会装神弄鬼吗?” 他往腰间一摸,才发现原来配剑竟落在马鞍处,忘记取了。 所谓配剑,只是时下贵族流行的身份象征。他原本就不是武夫,兵器不是常用之物,落下并不奇怪。 现在倒让他暗暗叫苦,危急时刻连个趁手的兵器也没有。 他眼睛一瞥,看到脚边恰好有一颗卵石,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拿起来往树丛用力一丢。 噗的一声闷响,然后“啊”的一声尖锐怪叫,有个人影从树丛里跳了出来。 定眼一看,竟是个约莫三四岁年纪,穿着肚兜的婴儿。 那婴儿似乎被激怒了,龇牙咧嘴,发出吱吱的怪叫。死死的盯着谢隐,似乎就要扑过来。 这哪里是个婴儿?谢隐只与它那双眼一对视,浑身就像掉进了冰窖中。 他从来没有看过那样一双眼睛。 那简直是嵌在脸上的两朵蓝色鬼火。 火苗正在一闪一闪地跳动,谢隐发觉,身上的寒意并非只源于恐惧,那婴儿的四周方圆十步,竟结成了一层清霜。 奇怪的是,就在对视的那一刹那,那怪婴竟也似乎看到了什么,原本暴躁狂怒的神态,就在一瞬间猛然平息。 眼中那两团诡异的幽火,也随之变成完全漆黑的两颗瞳孔。 尽管没有说话,可谢隐分明感受到了,那怪婴情绪的变化。连周遭的寒意,都减却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谁?” 生怕再次刺激到这怪婴。 “宝宝……宝……” 声音清脆,如果不是眼前这诡异的画面,分明就像是一个正在向大人撒娇的孩子。 谢隐这回确信,它可以听到自己说话,但它似乎只会说宝宝。 这到底是人呢?还是…… 那怪婴似乎真的想向谢隐撒娇一样,一边叫着宝宝,一边迈开小脚,就要向他这边走过来。 谢隐浑身毛孔炸开,急得连连摆手大叫。 “你不要过来。”” 那怪婴似乎听懂了,居然真的停了下来,嘴角处一副委屈的样子。 两只纯黑的瞳孔中,似乎隐隐泛着泪光。 要是一般人,可能就会忍不住过去,抱起它了。 人类心底里,对婴儿就有一种天生的慈爱之心,况且,乍看之下,这怪婴肉乎乎的,就像年画里走出的童子一般可爱。 可谢隐知道,这婴儿绝非寻常人类,深更半夜,出现在凶案现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想到姚先生的惨状,不由得他不清醒。 但见它能听懂自己的话,谢隐心中的恐惧感也少了些,忽然心念一动,连忙问道:“屋子里那人是你杀的?” 怪婴摇了摇头,嘴中幽幽地叫着。 “宝宝。” 谢隐大喜,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是谁杀的吗?” 怪婴竟然点了点头。 谢隐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够从怪婴这里打听到凶手来,急忙问道:“那是谁?” “宝……宝宝。”” 可惜,可惜啊!谢隐恨得直跺脚,这怪婴只会说这两个字。 但没想到,就在此时,那怪婴忽然向谢隐身后一指,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饶是谢隐早已暗暗打量过四周,这时也被吓了一跳,本能之下转身一看。 “啊?” 他惊呼一声,随即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在他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面色铁青的人。 “你……你是谁?” 那人板着脸,冷冷地说道:“我还想问你是谁?”” 谢隐这才打量清楚,来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汉子,浑身笼罩在一张黑袍下。面色冷峻,似乎就像用寒铁铸成的。 他站得笔直,似乎他的腰杆,从来不会弯下。 看见那身黑袍,谢隐第一次发现,原来缉捕司的人,也会这样亲切。 因为他不久前看见有人也穿着同样款式的袍子。 缉捕司的萧见梨。 “缉捕司的?” 那人目光如炬,傲气冲天,只说了四个字。 “司马东来。” 谢隐大吃一惊,眼前这人,竟是缉捕司号称天下第一神捕的铁面无私,司马东来。 难怪,恐怕也只有司马东来才有这样的气势。 他当然听说过几年前父王如何喝退司马东来的事迹,但并没有亲眼见过。 眼下见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找人。” 司马东来似乎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找谁?” 司马东来铁般的面上,嘴角一弯。 “现在看来,只能找你了。” “啊?我。” 谢隐大为不解。 “你鬼鬼祟祟,出现在凶案现场,我作为缉捕,不找你。找谁?” 谢隐居然无可辩驳,只好挺直腰,端起一副不屑的语气,说道:“我是镇王谢安石第九子,谢隐。” 在镇州,镇王这个名比任何话都要有分量。它就是律法,它就是主宰。 “哦?”司马东来似乎也愕住了,说道:“神京中疯传的白痴儿,看来并不像白痴。倒像个小白脸。” 谢隐满脸黑线,寒声喝道:“放肆。” 堂堂镇王之子,岂可被人当面讥笑?这已经不是自己脸面的事,而是关乎到整个谢家的荣誉。 在谢御出嫁后,他已经成为了镇王唯一的继承人。不出意外,谢安石很快就会为他请封世子的封号。 所以他不能像以前一样,对别人的讥笑熟视无睹。 “不敢。”司马东来竟面无惧色,带着某种玩味的语气说道:“当年另一位镇王子,众目睽睽之下,杀死神君的亲侄儿,都能安然无恙。而今九王殿下杀死一个普通人,定也能逍遥法外了?” 谢隐听了,不由得热血上涌,一阵激动。 “你怀疑我是凶手?” “难道不是?” “它证明我不是。” 谢隐转身一指,顿时呆住了,原本在身后那个怪婴,竟不知何时消失了。 ------------ 第6章 婚约 司马东来冷冷说道:“不用找了,那东西我刚来,它就已经跑了。” 谢隐不由得怒道:“你看到怎么不拦住它。” “唉,”司马东来竟然叹了口气。 “我拦不住它。” 谢隐看笑话一样看着他,如果连司马东来都拦不住它,那世上就没有人拦得住他了。 要知道武修一道,分成三个大境界。 第一境界为筑基,顾名思义,是寻常人踏入武道一途最基本的步骤。主要是锻炼身体筋骨玄脉。 使之更为强大。 不至于在凝气之后,承受不住刚强霸道的力量。使经脉断裂从而走火入魔。 第二境界为凝气。筑基之后,凝炼出气感。气感汇聚,就能生出丹田气海。 运用的时候,根据所学心法招式,引发而出。已经不是寻常蛮力可以比拟的了。 第三个境界更胜一筹,称为御气。 凝气只是存气于丹田,而御气则是真气与自身浑然一体,运行于身体各处经络,从而达到武道最高境界。 三个大境界,又分三个小境界。每个境界都有三品。 而御气一品,已经是所知道的武道中,巅峰境界,会拦不住一个婴儿? 司马东来并没有在乎谢隐的不屑,目光却落在谢隐身后,原本婴儿所在之处,“果然是极阴之物,脚下飞霜。果真邪乎,邪乎。” “你知道它来历?”” 司马东来嗯了声,脸色竟有点动容,可没有说话。 谢隐真想冲上去把他嘴撬开。 可司马东来眼光一转,又移至了竹屋,缓缓问道:“你可知道里面死的人是谁?” 被人当疑犯一样审问,谢隐心中不快,他并不怕缉捕司,可不想无端背负杀人的嫌疑,所以还是答道:“姚正孝。” 司马东来冷哼道:“你没有见过姚正孝?” “没有。” 司马东来倒也直接。 “里面死的那人,乃是我缉捕司缉捕,妙手书生方空。” “啊?” 谢隐为之一震,他没有见过姚正孝,先入为主地认为死在姚正孝屋子的,一定就是姚正孝。现在听到竟是另有其人,不由得又惊又喜。 这时他才明白,司马东来刚才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是来找人的。 “你找的是方空?” 司马东来沉默,大多时候,沉默即是默认。 谢隐试探着问道:“你真的以为是我杀死了方空?” 没想到司马东来想也不想,就说道:“当然不是你。” 这个……谢隐原本打算和他辩驳一场的,可现在居然一下无话可说了。 “你如果能杀死方空,天下人就不会说你是个废物了。” 谢隐松了口气,当下一抱拳,说道:“如此最好。就此别过。” 他自身有着理不清的烦恼,实在不想再和缉捕司有纠缠。 可司马东来面色一凛,寒声道:“你想走?” “难道我不能走?” 司马东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不是谢隐,你当然可以走。” 谢隐道:“对不起,我不是谢隐。” 说完迈步就走。 “哈哈哈,”司马东来哈哈大笑起来。 “我初时还没想到是你。但现在我确信你就是谢隐,你虽然长高了不少,但眉目之间,和三年前并无太大改变。” 嗯。看来司马东来那次镇州之行,见过自己。但谢隐的脚步没有停下。 “你难道不关心萧见梨吗?” 谢隐脑海中刹时浮现出一张绝色的容颜,可他并不是花痴。 “哦?没想到名满天下的谢家,也有这种无情无义的小人。我呸。” 很难想象,刚才还端着一副冷脸的司马东来,瞬间就变成了骂街的泼妇。 “你难道真的不关心你未婚妻?” 谢隐倏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未婚妻?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司马东来似乎也很吃惊,问道:“你难道不知道萧见梨是你未婚妻?” 谢隐闪烁不定的目光打量着司马东来。 “镇王没有告诉你?当年如此轰动的一件事,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司马东来比他还要吃惊的样子,看样子不像说谎。 谢隐可觉得奇怪了,父王从没有告诉他这些事。 而且八位兄长,连谢御都没有订亲,怎么年纪最少的自己,反而就订了一门亲事呢? 不容得他不怀疑。 如果司马东来骗自己,又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问道:“萧见梨会有危险吗?” 司马东来见谢隐终究还是关心萧见梨的,有点欣慰,又有点愧疚,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我们三人奉命前来探查一宗要案。原本说好,无论结果如何,今晚此时在桃园碰头的。” “现在方空横尸竹屋,小萧……小萧又未依时前来,我怕她遭遇不测。” “你想我帮你做些什么?” 谢隐倒也没想到,他们三人之间竟还有这样一层联系。 司马东来顿了顿,随即说道:“我人手不够,需要你帮忙,搜查城中那处可疑之地。在镇州,现在只有你和镇王爷,才能有这样的能力。” 原来因为探查这件要案,缉捕司三人,分开三路,前往三个可疑之处。 方空去的,就是搜查这片桃林。 司马东来去的,是南边的定魂山。 而萧见梨,则是在镇州城中…… 谢隐得知此事,心中盘算起来,谢家与缉捕司之间素无往来,不过再怎么样说,到底也是同槽食禄。 不如就卖他一个人情。 再说,如果萧见梨真是自己未婚妻的话,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自己也会悔恨终生。 想到这里,他对司马东来说道:“我在军中衙内并无实职,不一定能调动得了府衙官军,不过可以试试看,你跟我来。” 司马东来铁青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两人随即离开桃林,谢隐自己拨马回城。 司马东来并无良驹,但御气凌空,反比谢隐更早的来到城门之下。 谢隐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桃林之后,桃林中一处幽暗之处,突然升起两团蓝色的鬼火。 像两盏幽深的灯笼般,向着镇州城飘忽而来。 “宝宝……宝……” 竟是那个刚刚消失不见的怪婴。 它似乎,对谢隐很有兴趣的样子啊? ------------ 第7章 王陵 回到城中,谢隐马上吩咐守门将士前往州衙,调兵遣将。 很快,城中行营,顿时灯火通明,点起了数千军马。 司马东来尽管知道,谢家经营镇州年久日深,势力之庞大,定非寻常。 可眼见谢隐连官印文书都不用,只是语尔几句,就能调动这些名属神朝的国家机器,也不免张口咋舌。 “看来神京有些人的担心,不无道理。谢家……谢安石啊……” 这时谢隐问道:“对了,司马缉捕,你总不会要我搜遍全城吧?” 司马东来只说萧见梨在城中搜寻一处可疑之地,却没有透漏出那处具体地点。 现在军马集合完毕,只等谢隐命令。 司马东来收回神思,轻轻说了两个字。 “王陵。” “我有没有听错?”” 谢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镇王山,王陵。” 司马东来面无惧色,即使他知道,要谢隐搜查这个地方确实很不妥,很过分。 谢隐的表情由吃惊,慢慢变成了愤怒。 司马东来所说的镇王山,是镇王府后山,谢家历代祖先的埋骨之地。 对谢家来说,这是一个比王府还要重要的地方,是谢家的圣地。 代表着,血脉,传承,荣耀,尊严。 不要说公侯世家,就算是普通士人的家墓,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惊扰的。 现在司马东来竟然叫谢隐点起军马,搜查自己的祖陵!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真的把我当成一个白痴儿?” 谢隐眼中露出了两道寒芒。 司马东来竟然在谢隐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寒意。 仿佛眉头处被利器指着,内心隐隐颤抖。 堂堂御气一品的强者,在一个连筑基境也不是的普通人面前,还是第一次有过这样的心悸。 他在神京确实听到过,很多关于谢隐的风言风语。 很多人就像说书一样,在酒楼茶坊中,戏说那位镇王九子。 “知道不,镇王府听说生了一个白痴儿,八岁了还不会说话,整天痴痴呆呆的,像得了离魂症。” “也不知谢王爷作了什么孽,八位王子个个人中龙凤,到头来,画蛇添足,生了个白痴,遗憾遗憾啊。” “要说本朝公侯贵族中,第一号废物,非镇州那位九王子莫属了。听说资质极差,并不能学武。世间还有这样的庸材,真是闻所未闻。” …… 也许这样的话听多了,让他本能以为,谢隐只是个废物,再不济也只是一个平庸之辈,自己可以轻易拿捏。 现在,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这个……”司马东来一时语塞。 “如果你当着我父王说出这样的话,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 司马东来知道,谢隐并非恐吓,他当年已经领教过谢安石的气势。 “小萧……小萧毕竟是你未婚妻。” “呵呵……”” 要不是这个原因,谢隐早就对他不客气了。 他并不确定司马东来所说是否属实,但想到萧见梨今天在王府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他摸了摸袖口,里面还有她托谢隐交给谢安石的物件。 难道…… 他心念一动,随即说道:“王陵圣地,我不能发兵搜山。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看,如果找到人最好,找不到也算尽人事了。” “也罢。” 镇王山很大,两个人怎么搜查得过来?要是那样,司马东来何必多此一举,要谢隐帮忙。 但他发现,谢隐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干出逾越常理的事。 “我自己去即可,不劳九王殿下。” “我不发兵搜山,是关乎我谢家的尊严。我和你去,却是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 谢隐的回答,让司马东来为之一怔。 镇王府后面不远,就是镇王山,远远就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青石牌楼。 在玉石铺就的甬道两边,排列整齐的玉雕,俱是些古神瑞兽之类的陵园之物。 显得古朴而又恢宏。 在夜晚月色衬托之下,却又有一种别样的阴森。 王陵虽是圣地,却不是绝对的禁地,四周并无禁制。平时自有奴仆下人清扫打理。只有在谢家祭拜先人之时,才会封山。 这让谢隐觉得奇怪,缉捕司来这里探查什么,一座山而已? 司马东来却守口如瓶,只说这是司内机密,恕难奉告。 谢隐也不再深究。 山上陵墓林立,从山脚蜿蜒,一直排到山顶,凡所见之处,皆是墓碑,密密麻麻,恐怕有成千上万之多。 不知道谢家是何时起就在这里建陵。大晋立国不过三百余年,怎么会传了这么多代镇王? 司马东来第一次踏足陵园,难免会留意一些。 根据缉捕司的卷宗显示,谢家镇王的来历是,开国之初,谢家高祖立下旷世奇功,故分封镇州。 但要从这陵园的气象看来,谢家盘踞镇州,比大晋立国还要久远。 他终于忍不住在一处恢宏的陵墓前停了下来。 只见墓碑上赫然写着几个古篆大字:大秦九代镇王谢流邦之陵墓。 也亏是司马东来,缉捕出身,观察最是灵敏,寻常人哪里会留意这些? 可司马东来却被这几碑文吓了一跳。因为大秦,乃是纪元史上两千年前的前朝。 发现了这一点后,司马东来就刻意留意起墓碑的碑文来,看了几圈,更是震惊。 非但自秦,而是自大夏开始,谢家就一直是镇王! 要知道大夏至秦,中间经历了大商大周两千余年,秦至本朝,又经历了两千年。 这四千多年来,其中不知多少王朝更迭,可无一例外的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镇王。 这简直是天下间最为光明正大的秘密,它的历史就放在一座山上,任人凭吊。 可又偏偏,纵如司马东来这等见识的人,也不曾知晓。 司马东来,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冷汗。 “帝君,莫非你错了……你的对手,不简单啊!”” 谢隐似乎发现了他的异象,问道:“你对我祖先颇有兴趣?” 司马东来心不在焉,他的心已经飘到了神京,飘到了那看堂皇锦绣的朝堂之上。 ------------ 第8章 老头 想起朝堂,司马东来不由得一阵恍惚。现在君上,应该睡得安稳了吧? 而在此刻的神京中,真有人睡不安稳。 崔府,当代家主,本朝吏部尚书崔淮。 他眉头紧蹙,正在自己的书房中踱来踱去。 今天对整个崔家来说,本应该是一个特别喜庆的日子。派出去的迎亲马车,将会接回崔家的大姑爷。 虽然路途遥远,还要大半个月他们才能回到神京。不过崔府里面早就张灯结彩,张罗起来了。 人人翘首以待,准备用最高的礼遇,迎接那位谢王子。 可让崔淮难眠的是,在今天的早朝之上,他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氛。 有人公然上了一道弹劾镇王的奏表。 这在以往,是不敢想象的事。 上表的是一个九品小吏,在堂堂一品大员崔淮眼中,原本只是个不入流的角色。 让崔淮不安的是,那份奏表通过中书省,转呈君上之后,君上的态度。 “此事,交部议。如有失实,妄敢诋毁本朝柱石,定不轻饶。” 一句,交部议,着实令人深思。 …… 再说谢隐和司马东来,他们在这镇王山上,围着陵墓,细细搜寻。 只见松柏苍翠,碑石如林,并无发现萧见梨的踪迹。 谢隐暗暗失望。王陵实在太大,这样搜只怕三天三夜也搜不完。 司马东来见这样下去也只是耗费时间,心中颇急,于是对谢隐说道:“殿下,我自个儿去看看,你如果无事,就请回吧。” 谢隐知道司马东来心中实怪自己没有发兵搜山。 正要说话,司马东来已经施展身法,径直离去了。 但见他撇下自己单独行动,谢隐也无可奈何,只能快步跟上,可哪里跟得上人影? 谢隐只好自己独自寻查。 他知道,这样找并没有没有意义,如果萧见梨还活着,她自己就会走出来。 要是遭遇了不测,山野茫茫,又岂能找得到? 但他明知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他还是会去做。 不为别的,就像他对司马东来说的那样,尽一个男人的责任。 可是如果萧见梨真是他未婚妻,为何见到自己,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难道连她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对了,她交给父王那件物件,到底是什么呢? 谢隐真想立马摸出那物件瞧一瞧,但眼下要紧的,还是先找到人再说。 月色幽幽,不时传来咕咕的鸟叫,好不渗人。 谢隐却无惧这些,他心事重重,陷入了纠结之中。 可就在此时,旁边的树丛中,忽然惊起了一阵飞鸟扑翼之声。 “咕咕,咕咕。” 数十只夜枭像是看到了可怕的事物,纷纷鸣叫,飞离枝头。 谢隐目光一瞥,“咦”? 只见柏树之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矮小的人影。 “宝……宝……” 竟是刚才在桃林中消失了的怪婴! “是你?” 谢隐心中不是害怕,而是吃惊。他并没有感受到怪婴的敌意。 如果它发怒,它的眼睛会变成两朵蓝色鬼火,所站之处满地清霜。 现在,怪婴两只眼睛却黑到像墨一样,像有种难言的情绪,幽幽地看着谢隐。 “你来这里干什么?” 怪婴:“宝宝……” 这个时候,司马东来已经离谢隐很远了,他身形如电,在墓群中闪现,就像坟墓中走出的幽灵。 他确实担心萧见梨的安危。 她的身份很特殊,不容有丝毫闪失。 所以他放开了全身的观感,唯恐错过任何有关萧见梨的蛛丝马迹。 可是他这次身形刚刚落下,正要提起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滔天的杀机,从天而降。 御气高手,观感何其敏锐? 司马东来骤然停止一切动作。 与此同时,“嘶”的一声,一道凌厉的剑气从他本来要跃过的地方划过。 空气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缺口,肉眼可见。 “好险。” 司马东来惊出了一身冷汗。换作别人,恐怕已经被剑气切成了两截。 “好剑法。” 他由衷地赞了出口。 “我已经好久没有出剑了。” 身后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仿佛在叹息,要是自己经常出剑的话,司马东来已经是一具尸体。 司马东来转身一看,看到了一个相貌平庸的老头。 这种老头子,满大街都是,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显眼。 可是能发出刚刚那一剑的人,又怎么会是平庸之辈? “前辈是……” 饶是司马东来,在这种高手面前也不敢放肆。 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老头气息内敛,没有一滴点外放,连他也看不透深浅。 从他刚才出手那一剑看出,似乎还未用上全力。 极可能是御气境大圆满巅峰的境界。 在这个洞天不出,御气称王的末法时代,御气大圆满,都快要成为传说了。 老头声音中充满了萧瑟之意。 “我哪里是什么前辈,我只是个无名的罪人而已。” “罪人?” 司马东来大惑不解。 御气大圆满这种能够开宗立派,宗师级别的存在,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被尊为上宾。 怎么会是罪人?又有谁能把他定罪? 老头没有回答,却淡淡说道:“小友,谢家王陵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看你浑身正气,不像是邪恶之徒,我不想为难你,你走吧。” 司马东来更是吃惊,问道:“前辈是谢家的人?” 老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很快又黯然熄灭。 “我只是个守墓的奴才。小友何必再问。” 司马东来又是剧震,一个藩王的王陵,居然有这种镇国级别的高手镇守? 就算是神君的神陵,也没这么奢侈吧? 但这老头并无为难他的意思,刚才骤然出手,看似偷袭,其实首先放出了杀机。 不然司马东来估计也不能察觉。 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唯有把自己的来意一一说明。 老头听了,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你是那女娃的同伴。” “前辈见过她?她在哪里?” 司马东来大喜过望。没想到在这里得到了萧见梨的消息。 老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有我在这里,她又怎么上得山来,所以我就让她回去了。” “她回去了?” “她好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老头说道。 ------------ 第9章 晶棺 谢隐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相信那个怪婴。 见它握着小拳头,走几步又回头向自己比划着,分明是要自己跟它走的意思。 “宝……宝……” 漆黑的瞳孔处,充满了期待。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说它不是人,似乎又开了灵智。如果说它是人,打死也不信。 他博览群书,但记忆中没有在任何古书上看到过这种存在。 见谢隐跟着它走,怪婴似乎很开心,嘤嘤地叫着。那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得到了大人奖励的孩子。 一人一婴,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下了王陵。 怪婴步伐很小,走得也不快,奇怪的是,谢隐用尽脚力才能勉强跟上。 仿佛它跨出的步伐能把土地缩短。 谢隐暗暗称奇,这不会是传说中那些大能者的缩地成寸吧? 此时已经午夜,城中死寂一片。 怪婴带着谢隐穿走在街巷之中,竟让在这里住了十八年的谢隐也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总之感觉是离王府那边,越来越远了。 借着月色,只可以看到四周房舍连着房舍,绵延不绝。 也不知走了多久,房舍突然变得稀少起来,前面远远的传来一阵“哐,哐,哐”的声音。就像有人在敲打木头一样。 怪婴直接带着谢隐来到偏僻处一家房子前停下。 谢隐这才发觉,哐哐的敲击之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这家人大半夜的还在赶生计? 谢隐正在心里诧异着。 那怪婴竟然迈着步子,直直走了进去。 “这可是关了大门的!” 谢隐眼睛瞪得大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他可没有这种能耐,能够无视墙壁和大门。 又不知道怪婴带自己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唯有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谁?” 敲门声惊动里面的人,传出一把粗犷的男声。 “我。” 那男声道:“非要这么急吗?老子开了十年店,还没见过三更半夜来的。” 谢隐听到这话挺奇怪的,他又怎么知道自己很急? 但也只能顺着说道:“确实很急。”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谢隐顿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扑面而来。 “进来吧,有现货,价钱要贵点。” 谢隐看到门后站着一位光着膀子的汉子,正让开一边,等他进门。 可他眼睛往里一瞧,刚迈出的脚,硬生生收了回来。 只见院落中,摆着三三两两的棺材,还有一副未有完工的棺材,旁边散落着一些木材物料。 这竟然是家棺材铺子。 刚才听到的哐哐声,想必就是这汉子敲打棺材的声音了。 晦气! 谢隐心中膈应。今天见得最多的,不是坟墓就是棺材。 那汉子见谢隐又缩了回去,不满地嚷道:“你这厮难道想戏弄我?”到底买不买啊?” 谢隐尴尬地说道:“我不是买棺材的,只是寻个人。”” 那汉子面色王一寒,恶狠狠地骂道,“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寻人寻到棺材铺来了?你眼睛瞎吗?没看到门口的招牌?” 谢隐贵为王子,世人在背后对他腹诽颇多,但又有谁敢当面这样凶他? 可他自有气度,不会为了区区口角,与这种人呕气。 所以还是好言问道:“大哥有没有看到一个约莫三四岁大的婴儿进来?”” 那汉子咯噔一下,上下打量着谢隐几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也挺不容易的,年纪轻轻,就病得这样重。” 怪婴明明走进了这屋子,可这大汉却非说没有看到。 饶是谢隐修养再好,也不由得微微生起了怒意。 正要发作。 可院子里面忽然传出了幽幽的一声:“宝…宝宝……” 那大汉瞬间愕住了,似乎想不到自己家中怎么会有人,急忙转头一看。 只见院子角落处,一副不起眼的棺材上,坐着一个胖乎乎的,穿着大红肚兜的婴儿。 棺材与怪婴,是何等诡异的画面,何等离奇何等阴森? 任何人看见这个怪婴,首先都会被它两只眼睛吸引,两颗漆黑的没有瞳仁的眼睛,如深渊一般,摄人心玄。 大汉浑身一颤,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似乎受不起惊吓,被吓呆了。 “宝宝…宝…” 怪婴在向谢隐招手。 谢隐不知道它到底要做些什么,心想既然来都已经来到了,也就看看,它能做出些什么来。 怪婴又指着下面的棺材,意思像是叫谢隐打开它。 谢隐极不情愿,可还是抓住棺盖,用力一掀。 薄木做成的棺材并不沉重,应声而开。 “啊?” 谢隐惊呼出声。 只见棺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人,一个他刚刚还在拼命寻找的人,不是萧见梨还是谁? 只是眼前的萧见梨,面色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眼睛死死地闭着,就胸口都不再起伏,仿佛没有了呼吸。 难道…… 谢隐不敢想象下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试探萧见梨的鼻息。 这一探,顿时哆嗦了一下。 好冷的气息。 尽管没有碰到她的身体,但指尖已经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寒气。 “她……死了吗?” 谢隐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今天明明还像花般的绝色,今晚已经凋零。 “宝宝…宝宝。” 怪婴不能回答他,可它轻轻地摇着头。 这个时候的怪婴,在谢隐心中,已经不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甚至,他还觉得,这个怪婴有着寻常人没有的能力。 连司马东来都找不到的人,竟被它轻松找到。莫非它是神灵,或是精怪? 见到它在摇头,谢隐心中顿时生起了希望。 “你可以救她吗?”” “对了,你一定可以的。” 谢隐急切地问道。 怪婴龇的一下,露出了两排玉石般牙齿,与此同时,周遭的空气突然冷却下来。 两颗漆黑的瞳孔,像被点燃,刹那变成了两朵飘忽着的蓝色鬼火。 谢隐急忙后退,他受不了这种程度的寒气。 只见地面以肉眼可见程度,迅速结了一层清霜。 而且与在桃林那时不同,清霜没有停止的迹象,正在不断地向着四周的物件蔓延。 转眼功夫,就连装着萧见梨的棺材,都结成了一层清霜。 清霜越积越厚,越结越多,到了最后,竟把这一具木棺,变成了一副晶莹剔透的晶棺。 ------------ 第10章 狠人 怪婴蓝色的瞳孔,渐渐黯淡下来,随即熄灭,重新变回幽黑。 晶棺,发出逼人的寒意。 谢隐不知道怪婴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把一个人冻在里面,就算没死的恐怕也要被冻死了。 “你这是在救她?”他有点怀疑。 “宝宝……” 怪婴不断地点头。眼巴巴地看着谢隐。 “唉!听天由命吧。” 谢隐叹了口气。他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这具晶棺,最少能保证尸体不腐吧。 到时候再把她送回去。 该把她交给谁呢?司马东来? 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算万千思绪,难以理清,他也必须保持清醒。 萧见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谁把她放入棺材中的呢? 那个呆若木鸡的汉子,仿佛中了邪术一般,仍然保持着痴呆的姿势。 谢隐走过去,反手一个耳光抽打在他脸上。 “啪。” 汉子依然没有反应。 谢隐接连几个耳光抽过去,“啪啪啪”。 汉子两边脸瞬间肿胀。 这样都打不醒? 谢隐只能看向了怪婴,怪婴摆着小手,表示无可奈何。 冷不防那汉子嘿嘿一声,竟然痴了般说道:“好美啊。黄泉路引,彼岸花开。” 这么粗糙一个汉子,突然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让人无比膈应。 难道他出现幻觉了? 谢隐吃了一惊,果然看到那汉子又是痴痴地傻笑着。 “嘿嘿,我伟大的圣王啊,我的死亡终有尽头,我跟随你得到永生……” 汉子的眼中,出现了一片浑黄的世界。 一条巨大的,比赤江还要大无数倍的黑色河流,正汹涌着,怒号着奔向远方。 “万物浩盛,奔向死亡。” 古老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恢宏的,沧桑的声音…… 汉子激动得浑身颤抖。 “我伟大的圣王啊,你终于降临!” 可他又发现不对劲,为什么耳边响起了一阵啪啪啪的声音? 他努力地睁开眼,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响。随即发觉世界变小了,变成了一条缝。 缝中出现了一张冷脸。 吓? 他终于发现了世界之所以变小的原因,那是因为自己的脸变大了,变肿了。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 他清醒后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谢隐正一巴掌掴在自己已经肿到不能再肿的脸上。 啪的一声,盖住了汉子的惊吓声。 谢隐吁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那汉子被打蒙了,泪眼汪汪,委屈地问道:“你为什么打我?” 谢隐冷哼一声,指着角落里的晶棺。 “说,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汉子这时才清醒过来,眼中射出一道凶光,怒喝道:“你敢打老子,老子和你拼了。” 说完就向谢隐扑了过来,他手上握着一把铁锤,此刻向着谢隐当头砸落。 谢隐长期待在王府之中,哪里知道人性险恶?对这汉子其实并无防备。 而汉子见事情败露,要是传了出去,少不了要吃官司。轻则坐牢,重则杀头。 眼见谢隐不过一个衣服华贵的文弱少年,岂有放过的道理? 这一锤,能把三寸长的铁钉,砸入棺材没顶,要是砸在谢隐的脑袋上,估计就要开瓢。 眼看闪避不过。 “宝宝。” 汉子的铁锤突然变得像有一千斤那么重,以致他把握不住,一个踉跄,由砸向谢隐头顶,直接砸向着自己膝盖。 咔嚓一声脆响。 让人听了牙关都在打颤。 “哎哟。” 汉子吃痛,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宝宝……” 怪婴向着谢隐讨好似的叫着,仿佛在说,你看,多亏了宝宝吧? 不用想,定是怪婴施展了手段。 那汉子刚才气愤之下,忘了屋子里还有一个邪门的婴儿, 此刻一条腿被自己亲手砸碎了,跪在地上起不来,眼看就要任人宰割。 他急得声音都带着哭腔。 “别杀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哥,啊,不,爹爹,我的亲爹,您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绕了我一条狗命吧。” 谢隐的脸色,比晶棺的寒气还要寒。 “我问你,棺材里的那个女人,是你杀的吗?” 汉子激动得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虽然胆大包天,不过却绝不敢做那些杀人放火的事。” 哦? 这人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仿佛刚才要用锤子砸死谢隐的人不是他那样。 “那是谁杀的?又是怎么放在了你这棺材铺中?” 那汉子好像豁出去了,为了保命简直是问什么答什么。 “这个姑娘是南城的胡屠送来的,说是他一个奴才的内眷,不幸病没了。本应该留在家中入殓的,不过胡屠家中管事的不肯。” “胡屠他只好送到我这里来。要我好生看管,到明日自有人来连棺材一起运走。给我双倍的钱。” “如此说来,与你无关了?” 谢隐蹲下去,拿起掉在地上铁锤,细细地把玩着。那不过是把普通的铁锤。 “无关,无关。” 汉子的头鸡啄米一样,生怕谢隐听不清楚。 “咔嚓。” “哎哟。” 一道凌厉的骨碎之声,一声惨叫同时响起。 谢隐摸着手中的铁锤,冷冷地说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要杀我灭口?” 汉子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吹唇都在发抖,这时他才发现,眼前的年轻人,并不好糊弄。 “这次不用我教你了吧?” 汉子死死地盯着谢隐,表情却愈发奇怪起来,连语气都变了,咬着牙挤出了一句:“你难道真的要做绝吗?” 谢隐淡淡地说道:“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我早就告诉你,我问你什么,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 咔嚓。 铁锤敲在汉子的手腕,照例响起清脆的骨碎之声。 可这次汉子没有惨叫,他咬着牙,连牙龈都被咬出血来。 这倒让谢隐有点意外。 “没想到你竟有点骨气。” 汉子张开嘴,吐了一口血沫,恶狠狠地盯着谢隐。 “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到时你只怕后悔都来不及。”” 谢隐笑了,虽然他一直被人在背后轻视,不过在镇王的羽翼之下,敢堂而皇之威胁他的人,这辈子还没出生。 “我谢隐倒想瞧瞧你有什么能耐?” “谢隐?镇王府的谢隐? 汉子的双眼骤然收缩。 ------------ 第11章 黄泉 这汉子大概也没想到,眼前的锦衣青年,竟是镇王府里的九王子。 见谢隐没有否认,他还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谢安石的儿子,谢隐?”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谢隐有点骄傲,无论什么人,有那样一位父亲,都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虽然他从未自恃身份仗势凌人,但也习惯了这种地位给他带来的荣耀。 汉子闭上了眼睛,决绝地说道:“你杀了我吧!” “你不怕死?” 汉子禁闭着嘴巴,似乎决心不再开口。 谢隐手中的铁锤,又再重重地打出。咔嚓,汉子另一只手腕,也应声而碎。 汉子哼也不哼,仿佛谢隐敲碎的,是一只与他无关的花瓶。 还扛得住? 谢隐面无表情,手上的铁锤接连敲出。 “咔嚓,咔嚓。” 骨头有时其实和瓷器也没什么两样。 谢隐自有分寸,他下手的地方,并不致命。 可汉子死志已决,你很难再叫醒,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谢隐紧握铁锤的手,关节发白,连他也觉得自己现在暴戾得可怕。 仿佛心里有一头潜藏的滔天巨兽,被释放了出来。 或许是父王的失踪,或许是萧见梨的死,又或许是两者相加,让他的苦闷和压抑,到达了极致。 看着谢隐把汉子四肢骨头敲得粉碎,怪婴却异常兴奋。 眼中露出谜一样的崇拜之色,欢快地叫道:“宝宝……宝宝……” 谢隐猛然记起,倒是忘了这位神?刚才汉子陷入幻觉,想必也是它的功劳,似乎可以让它再来一次。 于是就问道:“你可以让他开口吗?” 怪婴一副委屈的表情,不过还是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唉,”谢隐心想,“要是你能开口说话,那就好了。” “宝宝…宝宝。” 怪婴走到那汉子跟前,它身子矮小,并不比瘫在地上汉子高出多少。 只见它伸出小手,放在了汉子的额头上。 汉子浑身一颤,猛然睁开眼睛,大叫一声:“你……” 可这你字还没有说下去,他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脑门直涌而入。 然后他看见另一个自己,从自己的身体中慢慢的站了起来。 “宝宝,宝宝……” 怪婴示意谢隐靠近一些,它似乎也想把手放到谢隐的额头上,无奈实在够不着。 只好把另一只手,伸到了谢隐手上。 这是谢隐第一次接触到怪婴的身体。 那可是能把一具棺材霜冻起来的角色,原本以为它的手必然会冷得可怕。 没想到手掌与小手触接,却传来玉般的温润之感,反而有些微微发暖。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模样赫然就是地上那汉子。 不,这个人并不真实,只是道虚影,但也足够让人看清它的轮廓。 “小人苟剩,见过大人。” 虚影语气神态,无比谦恭,与那现实中的汉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谢隐大骇,古籍上说,人有魂体,是一个人生命的本源。 不过现实世界,只知道血肉筋骨脉,身死即道消,又有谁见过真正的魂体? 他按捺住心中的惊讶,试探着问道:“苟剩,你是做什么的?” “小人是镇州苟记棺材铺的老板,靠这手祖传手艺为生。,” 谢隐这才深信,眼前这个虚影,确实就是地上躺着的汉子。 他吁了一口气,问:“棺材中那个女子,是你杀的吗?你为什么要杀她?” “不,不不是小人。”” 苟剩虚影连连摆手。 “哦?”看来魂体也不老实。 谢隐冷冷道:人赃俱获,不是你是谁?” “是大档头,人是大档头送来的。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死了。”虚影连忙说道。 谢隐心想,这厮刚才作出了个胡屠,现在又编出个大档头来坑骗自己,真是死性不改。 正在想着怎么炮制下他。 “大档头是胡屠,胡屠就是大档头。小人确实没有说谎。” 虚影焦急地说道,生怕谢隐不相信他的话。 “那就是说,你并没有参与进来了?” 谢隐的语气,开始变得冷酷起来。 虚影显得很害怕的样子,哆嗦着说道:“小人没有参与,啊,不,小人参与了……” “说。” “是……是……是……小人什么都说,还请大人手下留情,留小人一条往生的生路。” “人确是胡屠送过来的,要小人用棺材盛敛,明天一早送去城外的定魂山。” 听到这里,谢隐大为诧异,问道:“定魂山?” 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第一次是在司马东来口中。 当时司马东来说,缉捕司三人分开三路,分别查找三个可疑之地,其中司马东来去的,就是南边的定魂山。 “嗯,定魂山。大档头说,这个女子身份特殊,要我务必看管好。” “送到定魂山之后,他就可以立下大功,升迁上去。到时镇州这面留下的空缺,可以让小人补上。” 谢隐为之一愕,说道:“这么说来,你们还是有组织的?” 那虚影大概真的是为了求生,什么都豁出去了,问什么答什么,还有点吃惊地反问谢隐。 “大人连幽冥黄泉都没有听过吗?我们是幽冥的人。” 幽冥,黄泉?谢隐真没听过,不由得问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这个可就厉害了。” 虚影说到幽冥黄泉的时候,面上都有了光彩,可惜他只是道魂体,这光彩无人看见。 但语气显得相当激动,谢隐还是听得出。 “天道不朽,幽冥永存。黄泉圣王就是幽冥世界的主宰,我们人死后,都要往幽冥世界去的。” “我们追随黄泉圣王,成为他的弟子,那样我们以后将无畏死亡。” 谢隐忍不住问道:“你见过你们圣王?” 虚影更加激动地说道:“怎不?小人刚刚还看见过呢,涛涛的黄泉,流过冥界,那圣王的声音,在天空响起,他说……” 听到这里,谢隐顿时满脸黑线,这魂体大概把刚才的幻觉,当成真的。 可是就在这时,虚影浑身一颤,惨叫出声。 谢隐发觉怪婴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 ------------ 第12章 破境 只见苟剩的虚影,忽然凭空离地。却是被怪婴一手扣住脑门,给提了起来。 然后递到嘴边。 “咔嚓。” 谢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都觉得自己刚才已经够狠了。 可现在才发现自己那种狠,简直就是小孩子级别的。 只见怪婴张开口,一口咬在虚影的脑袋上,咬出了个碗大的缺口。 “大人,我什么都说了,饶我一条生路吧。” “大人,给我一条投胎做人的活路吧。” “大人,求求你……” 虚影惨叫着哀求着,却丝毫不敢挣扎,仿佛怪婴对他有着天然的压制。 咔擦,咔擦,咔嚓,只三几下的功夫,这只虚影就被怪婴像啃点心一样,吃到一干二净。 “你……吃这个?” 谢隐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怪婴,只觉得毛骨悚然。 尽管知道它来历神秘,行为诡异,可也就现在才深刻地领教到了,它的杀伐果断,远比表象看到的还要恐怖。 地上的苟剩,只剩下一具尸体,死得不能再死的那种。 看来起名字,要起得好才行,不然真的是苟剩。 总算从他口中,问出了胡屠这条线索。那么现在是不是该去找那个胡屠呢? “嗝”,怪婴打了个饱嗝,可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谢隐…… 屠夫虽然是一个下流的行当,但确实赚钱。 这些年,胡屠已经积累了偌大的家资,成为昌盛街数一数二的富户。 他已经不大去打理档口的生意了,这些都有徒弟帮他操持。 他的房子很大,足足有三进三重,后院还有个小花园。 这个时候,他本应睡在有三个小妾伺候的大床上。 可他偏偏没有睡。 这是后院花园一个庵堂,是一个平时不允许别人踏足的密室。 里面供奉着一尊神像。 胡屠正跪在神像面前,口中念念有词。 恐怕很多人都想不到,胡屠这种刀口子讨生计的人,也会信神。 气温突然下降,仿佛从盛夏直接跃到了凛冬。 胡屠打了个颤,随即猛然站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禁闭的大门。 大门没有打开,可有一个人迈着小步子,咯吱咯吱地走了进来。 胡屠眼睛瞪得大大的,右手向腰间一摸,摸到了一件硬物,这时才敢松了口气。 他吃惊地问道:“你是……你是灵体?” 传说中,有一些成了精的地宝,会化作灵体,遁地而走,譬如传说中的万年人参。 难道在自己眼前蹦哒的,是一枚成了精的地宝? 胡屠眼光发亮,露出贪婪之色。 天啊,要是一枚地宝,那还了得?自己如果得到了它,冲击境界也就事半功倍了。 怪婴两只眼睛变得像深渊一样深邃,让人无法不去注视。 胡屠与之对视,怔了怔,晃了下脑袋,忽然哈哈笑道:“雕虫小技,也想蛊惑你胡爷?” “这东西真成精了,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怪婴也愣了一下,停在了原地,想不到自己的幻术怎么会无效? “小东西,不要跑,让胡爷把你收了。” 胡屠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弯下腰,撸起衣袖,向着怪婴小心翼翼地摸了过来。那样子,生怕怪婴跑了一般。 怪婴怒了,这简直是践踏它的自尊啊。 尽管它本体沦陷,神魂不全,不过它又岂是那些区区地宝能够比拟的? “宝宝…宝宝…” 它明明想说:“你眼瞎吗,我地你妹,你才是地宝,你全家都地宝……” 可说出来的只是宝宝,宝宝。 怪婴心里悲催。 这样一来,胡屠更是激动。 “啊,开了灵智的地宝?神物啊,天佑我我胡三,天佑我胡家。” 他眼中的怪婴,简直就是一枚行走的宝藏,这时一心想把它收服。 哪里知道,怪婴眼睛蓝色鬼火,陡然升起。 自它脚下,结起了一层厚厚的清霜,向着胡屠,快速地蔓延。 胡屠见状,惊叫出声:“咦,你是冥界的灵体?” 可他的吃惊,并非是惊惧,而是惊喜。 “哈哈,这简直就是为我胡三而生的地宝啊!寻常人没法炼制冥界的地宝,可我胡三乃是冥界护法,真是天助我也。” 怪婴眼中的怒意更盛了,火苗又再陡然变大,把自己整个头颅都笼罩在鬼火之中。 脚下的清霜变成了实质的寒冰,就连青石铺就的底板,都在不断发出咯咯的碎裂之声,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纹。 可胡三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反而激动地叫道:“好浓重的极阴之气,正巧助我勘破玄关,成就惊天伟业。” 他收起身形,随即盘腿在地,端坐起来。 “黄泉诀。” 随着一声大喝,身体内的玄功,猛然发动。 那些极阴的寒冰蔓延到了他坐下,化作了蒸蒸白气,被他吸入体内。 “吱吱。” 这一幕彻底激怒了怪婴,它怪叫一声,蓝色鬼火再次大盛,把它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其中。 地上的寒冰竟变得如墨一般浓黑。 胡屠颤抖了,不,是激动了。 “这是……真正的幽冥……” 造化,这是我胡三的造化! 他眼中露出的光已经不止是贪婪,甚至有崇拜,有敬畏…… 白气变成了黑气,可无一例外,都源源不断涌入胡三的体内。 他的体内,像有一只永远也吞不满的怪兽。 眼看黑气涌动,弥漫满了整个庵堂,可又像被一只巨大的漩涡吸住,没有丝毫外露,全都向着漩涡的中心拥去。 那中心,正是胡三的身体。这些黑气变成了推动黄泉诀的力量。 “啊!” 胡三大叫一声,全身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他感觉到,制约着自己境界局限的那块壁垒,快要被冲开了。 只要这块壁垒被打破,他就能像打破鱼缸的鱼一样,看到更为广袤的世界。 他期待啊! 这一天,他等太久了。 现在壁垒已经松动,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只要再多一点点,他,就可以踏入传说中的洞天境。 洞天真人,末法以来,世上已经没有真人的传说了。 “嘭”的一声炸响,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谢隐以为以怪婴的能力,收拾胡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需要一个幻术,然后自己进来审问就可以了。 他看到了一幅诡异的景象。 ------------ 第13章 天命 谢隐冲进来了,但他看到,蓝色火苗包裹下的怪婴,身体竟然变得透明起来,宛如刚刚看到的苟剩魂体。 火苗摇曳,似乎即将油尽灯枯,随时熄灭。 而黑雾弥漫,全部涌向房子中间,一个正在高速旋转的黑洞。 他不知道黑雾里是什么,但他知道怪婴吃亏了,急忙大喝一声:“停下来。” 怪婴现在却有苦说不出。 “你妹,怎么我的魂力,会被吸收?” “不好,那家伙在利用我的魂力破境。” …… 它已经好久没有,尝试过恐惧的滋味了,它想停下来,可已经迟了。 胡三那边的气旋,就像一块有巨大吸力的磁铁,源源不断地吸取它身上的魂力,这样下去,非要把它吸干不可。 见怪婴一副拼命的样子,谢隐大急。抄起屋内一张椅子,想也不想就向着漩涡砸了过去。 黑雾浓如实质,他并没有看见漩涡里面的胡屠。 “一点点,再来一点点。” 境界的壁垒已经松动,胡三觉得只要再加把劲,自己就能从其中的缝隙伸出头来,一窥洞天的奥秘。 现在的他,已经到达了跨境的最后关头,也是最为重要的关头。 只要跨过了这一步,他就能成为传说中的洞天真人。 可是倘若冲不过,他这一生,也就仅能止步于此了。 他已经老了,尽管他的身体很健康,至今没有一丝毛病,但凡人,永远无法脱离肉身的桎梏。他等不起。 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眼前这个地宝,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地宝,汇聚天地的灵气所生。末法时代,凡间的灵气已经非常稀少,普通的地宝,已经是传说之物。 至于冥界,灵气比凡间还要少。甚至可以说,灵气就是冥界不存在的东西。 冥界,是一个充满了煞气的阴地,天生就排斥灵气。所以冥界的地宝,简直是连传说都没有出现过。 何况,像这种已经开了灵智的冥界地宝? 这已经不是机缘可以解释的了,这是天命! “我,是那种气运之子。” “我,是新一代的圣王!” 胡三飘了。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坐在王座上,万民朝拜,威风凛凛的样子。 “啪。” 一张木凳被漩涡吸了进来,打在他身体上。对他现在这种状态来说,和挠痒痒差不多。 木凳瞬间粉碎。 让胡三不爽的是,他受到了挑衅。 真人,不可欺! 真人一怒,一国顷灭。 虽然自己还差那么一步,但也快了。 胡三双眼一眯,两道精光穿过黑雾,锁定在谢隐身上。 卑微的凡人,也敢挑衅本君? 杀机顿起。 不过等等吧小子,等本君破境后……嘿嘿! 谢隐只觉得自己被两支利箭盯着,却又不知这两支利箭藏在何处。 眼看怪婴变得愈加透明,似乎快要消失。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抄起屋里物什,一股脑儿全往漩涡砸了进去。只有堵住那个漩涡,阻止它继续吸收,才可以救下怪婴。 很快趁手的东西都丢完了。只如泥牛入海,不见动静。 谢隐心急如焚,冲过去想拉走怪婴,可那股吸力玄之又玄,用尽全身力气,怪婴岿然不动。 这可怎么办? 他目光快速闪过四周。 现在黑雾已经被漩涡吸收到差不多了,只剩下漩涡周围半丈仍然雾气缠绕,眼看着也快被它吸尽。 有了,谢隐一眼,瞥到了墙壁上的窗子。 窗子和普通的窗子一样,只是上面挂着块黑色的帘子。 谢隐二话不说,跑过去把帘子取下。 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入手颇沉,不是寻常的布匹或者绢纱。 他用尽全力才能勉强把它抛出。 呼,在气旋的吸力之下,帘子大大张开,如铺开的一张船帆。 “哈哈哈……哈哈哈……” 漩涡中间,传来了胡三疯狂的笑声。不容他不疯,换作别人也会和他一样。 御气壁垒终于彻底松动,一道道庞大的充满奥秘的气息,从壁垒后面处投射而出。 洞天境!这就是末法以来,已经成为传说的真人之境! 凡人只要踏进了这个境界,可以脱胎换骨,成为那陆地神仙般的存在。 这…… “啪。” 一张不合时宜的大窗帘子,被吸了进来,罩在了漩涡的中心。 “这个…” 胡三发现不对劲,不像刚才的物什,应声而碎。 现在罩在自己身上这块东西,软乎乎的,似乎一堪不击,但自己的气旋,愣是没把它撕成碎片。 他突然发现,这个不正是自己好不容易,从神京拍卖会,重金拍回的古兽巨犀皮吗? 是能够防水,防火,防风,防利刃的一等宝物,传说中连远古神族,都拿它来做战甲的上等材料。 巨犀皮拍漩涡上,顿时盖得严严密密的。 胡三只觉得原本快速转动的气旋,突然停止了转动。 快被自冲开的壁垒,又再徐徐回复原位,所有来自洞天的气息,眨眼消失。 整个世界,刹那安静了。 “不!” 胡三大吼一声。 他不甘心啊! 什么天命之子,什么天命所归,到头来功亏一篑。黄粱一梦,总成空,这个换谁受得了? 在他不甘,在他整个人都要崩溃的时刻,剩余没有被吸收进的黑雾,随即飘走。 “宝……” 谢隐身后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他急忙回头一看,只见蓝色火苗已经完全熄灭。 怪婴的身体变得完全透明,几乎连肉眼都看不到轮廓了。 它看起来极度疲惫,极度虚弱,就连那些消散的魂力,也无法收回来,任它四处飘散。 “你怎么了?” 谢隐跑过去想扶住它。 “……” 怪婴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但它原本就只会说宝宝,现在甚至连宝宝这两个字都很吃力。 谢隐眼眶一热,几乎流泪。 他和它相识不到一晚,短短的历程,于漫长的人生是何其短暂。 可不知为什么,他有种即将失去一位亲人那般错觉。 比刚刚看见萧见梨死亡时还要令他心痛。 现在怪婴唯一还剩下神采的地方,就是那对眼睛。 奇怪的是,那双眼睛,看着此刻的谢隐,竟然露出一种迷离的光。 似乎开心,又似乎满足。 ------------ 第14章 凶刀 怪婴已经脆弱不堪,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它吹散。 “宝宝。” 它看着谢隐,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忽然咬牙用力一蹬,身子悬空而起。 骤然发力之下,那勉强维持的身体,刹那出现了崩散的迹象。 下半身晃了晃,直接消失。只剩躯体上半部分,也要摇摇欲坠,最后朝着谢隐胸口,猛扑而来。 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涌入全身。 谢隐浑身一颤,眼前的怪婴,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 “不!” 两声大吼同时响起。 谢隐目睹怪婴用这样悲壮的方式,烟消云散,他的痛苦到达了极致。 胡三的大吼,却是发现破境之道,功亏一篑的事实。 两人吼完都大吓一跳。 谢隐这才发现,原来制造出那个可怕漩涡的,是一个身材发福,约莫五六十年纪的矮胖男子。 胡三吼完,才想起罪魁祸首还在这里。 “咯咯咯。” 他一握拳头,手上的关节勒勒作响,眼睛喷出了怒火。 断人财路,那是不共戴天之仇。 断人破境之路,那是……胡三已经想不到形容词,总之,杀他一万次也不够。 谢隐感觉到了浓烈的杀机,瞬间汗毛直竖。 “小子,拿命来。” 胡三出手了,他腰间无时无刻挂着一把刀,一把饮血无数的凶刀。虽然饮的大多是猪血,偶尔也有人血。 嗡的一声,他划拳为爪,凌空一吸。腰间的杀猪刀脱鞘而出,闪电般射向谢隐。 御气凌物,这个胡屠最少也是个御气一品的修为。 谢隐骇然,倘若他知道,就在刚刚,胡三几乎踏步洞天,离那传说中的洞天真人境,也只有半步之遥,估计会被吓到心胆俱裂。 御气一品,已经不是他可以面对的高手了。 那把杀猪刀,化作一道流光,速度声威之猛烈,竟然把所经的空气,一一撕裂,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凭借这一刀,胡三足可以开宗立派。 谢隐却不是任人宰割的猪,刀一出鞘,他就反应过来了。 跑。 但那凶刀实在太快,跑的念头一起,杀猪刀已经到了胸前。 “我命休矣。” 胸口处一寒,咔擦,那把来势凶猛的杀猪刀,直刺进了进去。 谢隐喉咙发甜,嘴角渗出了鲜血。 死了吗?他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死了哪还有这么多心思?于是拔腿就跑。 胡三对自己这一刀,充满了信心。 发出杀猪刀后,他就垂下了双手,准备看着那个青年人倒栽在地。 他要狠狠地折磨他,要把他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一块块吃掉。 然后把他炼成尸傀,让他永世沉沦。 让他永生永世给自己为奴。 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愤怒。 可他发现,那把杀猪刀确实射中了青年的胸口,但似乎……插得不深? 这种力度,并不应该。 他也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愣,给了谢隐机会,而且他离门口很近。 转身就是胡家后院,但他并不熟悉路径,慌乱之中,那还有心思细看? 后面的胡三已经反应过来了。 “混蛋。” 他怒吼一声,身形骤然飞起。 御气大圆满,曾经几乎问道真人的强者,身法是何其迅速? 谢隐又哪里逃得掉? 小院后门虚掩,那是刚刚谢隐摸进来时,怪婴帮忙弄开的门。 正是这扇门,让胡三认准谢隐肯定是通过后门逃跑的。 他冷哼一声,道:“小子,跑得还挺快,我看你能跑去哪里。” 身形凌空而去。 谢隐暗暗松了口气,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湿透,十八年来,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插在胸口的那把杀猪刀还在,不过只插入了刀尖部分,然后就被卡住了。 衣服处还有黑色冰块的碎渣,似乎胸口出现了一整块寒冰,却被那一刀之力,轰成了碎末。 也正因此,卸掉了胡三的大部分劲气,谢隐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是…你吗?你还在?” 他不敢相信地摸着胸口。 他多想听到那声音重新出现,但耳边没有任何回应。 唉! 他叹了口气。 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胡屠随时都会回来, 把心一横,双手握着刀柄,闷哼一声。 刀拔出来了,并没有想象般疼,也没有血流出来。 伤口的鲜血都已经被那寒冰冻住了,连疼觉都已经麻木。 刚刚谢隐并没有从后门逃跑,而是藏在了靠近门边的一棵树的后面。 都怪那胡三大意,看到虚掩的后门,就以为谢隐从那里跑了。 不然以他御气大圆满的境界,发现谢隐并不太难。 后院这么大的冻静,早已经惊醒了胡家前院的人,很快人声喧哗,一片大乱。 好在谢隐终于逃了出去,但他并不敢放松警惕,要是被折返的胡屠撞见,下场绝对凄惨。 他不敢走大路,目标太明显,而且不易藏身。 只敢往黑巷小路里钻,也分不清东兰西北,只想远离这处,越远越安全。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胸口中原本的麻劲越来越淡,痛感却越来越强。 他面色苍白,痛苦地捂着胸口,发觉衣服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原本冻结起来的伤口,因为一路剧烈运动,已经崩裂。 黑血正像小泉水般,哗哗地涌出来。 “没想到我堂堂镇王之子,竟死在一个屠夫手中。” 谢隐不由得苦笑。 没有药,根本止不住这种程度的流血。他身后已经出现了一行血迹。 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踩在地面上就像棉花,整个人都飘起来了,眼前天旋地转。 他实在扛不住了。一个踉跄,重重地倒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喂,你醒醒,你喝醉了吗?”” 耳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叫唤声,随即感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 然后又听得一声尖叫,“爹,这里有个死人。” 谁?是谁?谢隐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 四只眼睛瞬间对在一起。 “啊!诈尸啦!” 原本弯腰察看谢隐情况的少女,骤然看到尸体张开了眼,吓得尖叫起来。 “红衣,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 第15章 捡尸 “爹这里有个死人。” 那个叫红衣的女子慌张张地说道。 男声笑道:“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死人睁眼啦。” “哦?”男声似乎也有点吃惊。 谢隐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只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却看不见人。 却听得男子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说道:“这人只是受伤了,亏你还是我女儿,连活人死人也分不出,传出去我药王李的老脸都挂不住啊。” 红衣听了开心地说道:“爹爹,那你快救救他吧。” 男子冷傲地说道:“你以为爹是随便出手的人?” 红衣急忙撒起了娇。 “好啦,爹爹,谁人不知道你李万金呢?一出手就要万金。可你看,这尸体……这人衣着名贵,定是世家子弟。你救了他,说不定酬金不止一万金呢。” 谢隐听了心中苦笑,不要说区区万金,十万金又如何?没想到自己运气不差,似乎遇到了一对医道父女。 又听得男子哦了一声,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青年身上的衣服,不是寻常布料织造的,似乎是蜀州贡锦。” 好眼力,谢隐暗自佩服,自己身上所穿的,正是神朝贡物蜀锦做成的衣服。 “那你肯救他了?” 李红衣开心极了,自家爹爹脾气古怪,人称见死不救李万金。 如果酬金不足,就算看见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出手的。 但他偏偏又是药王谷中最有名的医师。 没想到李万金却连连摆手。 “我可没说过,他可能很有钱,但他又没有求我,再说他伤得不轻,救他也要花费时间。” “哎呀,爹爹,他都只剩下半条命了,连站也站不起来,又怎么能求你呢?” 李红衣急得直跺脚。 李万金喝了一声:“好啦,别闹啦。我们还要赶往定魂山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定魂山,谢隐听得急切,连忙想挣扎起来。 这是他第三次听见定魂山这个词语。 可刚刚一动,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几乎让他晕歇过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原本还在央求父亲出手相救的李红衣,听到父亲这番话,立马换了语气。 极不情愿的地说道:“好吧,那我们赶快走。” 听得两人脚步声逐渐走远,谢隐心中大急,刚想张口。 只觉口中涌出一股腥甜,竟是喉咙中,堵住了一口积血,说不出话来。 “啊…啊…” 干涩嘶哑的声音,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胡三那一刀给他造成的伤害,远远不止一个创口那么简单。 劲力之强,虽然被寒冰挡下了大部分劲力,但剩下的一部分,仍然足够把人的心脉震断。 御气一品,恐怖如斯! 本来身受重伤,转眼就遇到医道父女,以为得救了。 没想到竟遇到这种毫无医德的人,明明给了希望,顷刻又变成了绝望。 谢隐心中,对那见死不救的李家父女两人,不免生起怨恨之意。 却听得远处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有几人边走边说,往这边走来了。 谢隐有点诧异,自己只找偏僻隐秘之处一路奔逃,怎么天色未亮,路上就已经人来人往了? 听声音,来人是几个女子。 他不由得一阵激动,女子心肠总会软些,又有希望了。 “大姐,赶快点啦,走路还化什么妆?” “三妹,这你就不知道了,女为悦己者容。” “哎呀,那大姐整天顾着化妆就行了,这镇州城中,悦她的人不知千千万万呢。” “呸,你们两个小妖精莫嘴贫了,这昨夜未睡,又起得早,补下妆掩饰下倦容,被你们说得那样不堪。” 哈哈哈……三人笑闹着,一阵浓郁的香风,由远而近。 听说话的是三姐妹,眼见脚步声又来到了身边,谢隐急忙挣扎着,以便让她们看到自己。 “咦,大姐,二姐,这里躺着个人,好像伤得很重呢?” 那个三妹吃惊地说道。 二姐咯吱地笑了:“三妹啊,这年头人命如草芥,有什么稀奇的。” 大姐跟上来了,语气有点夸张:“哎哟,镇州城中还有这等姿仪的公子,我怎么从没见过?” 谢隐…… 这镇州城的公子,你全认得? 那三妹却打趣道:“大姐说得不对,镇州城中,莫说什么公子了,只怕是个男的,都是大姐的入帐之宾。” 二姐咯吱笑道:“三妹,这回你就说对了,有名有姓的,除了那几个姓谢的装清高之外,还有谁不拜倒在你大姐裙下?” 这个……这几个莫非是烟尘女子?谈的尽是香纬之事。 姓谢的,是我们镇王府?我谢家又怎么装清高来了。 谢隐苦笑,管它呢,只要肯救自己,不论是何身份,都是救命恩人,必当厚报。 ……啊…啊……张开嘴,无奈被积血堵住,实在说不出话。 正在焦急的时候,又听得那大姐说道:“照二妹这样说,这小弟弟可能是谢家的公子咯?” 二姐说道:“你看小弟弟衣着华贵,仪表堂堂,定是公侯世家的子弟,就是谢家的又有什么稀奇……” 那三妹打断道:“两位姐姐可真会想,谢家的公子,会像死狗一样趴在烟花巷?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三个女子,竟就这样嬉笑着打骂着走远了。 谢隐…… 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现在的世道这么冷漠了吗!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滋味,要是晕过去的话,就没有这种煎熬。 偏偏那个什么李红衣又把自己弄醒…… 心中怨恨之意更盛了。 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打鼓似的。又有人来了。 这次谢隐急得直想把喉咙中的积血咳出来,没待他咳,听得一汉子大笑道:“哈哈,刚刚发愁手上无银心正慌,这是天上掉下了金蛋蛋,让老铁便宜捡了个死尸。” 接着一个大汉出现在了谢隐眼中。躺着往上看,这个大汉,简直就像座小塔一样。 “哟,还未死透?” 大汉有点意外,不过接着又嘿嘿傻笑着:“反正也快差不多了。” 说完像拎小鸡一样,抓起谢隐一把丢上了肩头。 ------------ 第16章 死城 那大汉不顾谢隐胸口还在流血,直接粗暴地把他扛了起来。 伤口再次撕开,痛到他直咧嘴,不由得一声惨叫:“啊!” 卡住喉咙的那块浓血,直喷大汉前襟,弄出一片血污。 那大汉像是生气了,骂咧咧道:“你这厮都快死了,怎么还要这么大动静,想吓死你老铁吗?” 谢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疼得直打颤,咬牙道:“老铁……兄,小弟身负重伤,还望你出手相救,我有钱……” 刚才听到这大汉好像挺缺钱的样子,谢隐也只好市侩了一回。 大汉听到钱字,顿时两眼放光,急切地问道:“那你可以给老铁多少钱?” “你只管开口便是。或是你把我送回家里,我叫账房给你也可。” 谢隐连忙说道。 “要是平时有这样的好事,老铁嘛肯定义不容辞。不过……不过……” 老铁停下脚步,摸着下巴,像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十万金。” 谢隐一咬牙,豁出去了。 老铁啊了一声,没料到,这年轻人如此豪横。 他昨晚手气不好,在烟花楼和人作赌,亏了五百金,口袋空空,正为钱银发愁。 没想到这年轻稍一开口就是十万金。 十万金,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不能不心动的巨款,寻常人家一年花销不过十数金而已。 他一激动,把谢隐从肩头上一把抓了来,按在地上。 “真的,你不骗我?” 谢隐嘶嘶地吸着冷气,这老铁实在是头蛮牛,就算没有伤,也要被他整出伤来。 但眼下活命要紧,也不敢计较,连忙道:“我是谢王爷的九子,你把我送回镇王府,我可以马上给钱。” 他亮出自己的身份,生怕老铁不信自己,毕竟一般富户,也未必能拿出十万巨金。 镇王府就不同了。 果然老铁一听,连神色都凝重起来,问道:“你是谢安石的儿子?” “是。” “唉,可惜啊。”老铁叹了口气,竟又一把抓起谢隐,扛在肩头,“我老铁天生就是穷命,还是赚条尸体钱算了。” 谢隐暗叫一声,糟,难道是遇到了对谢家不满的人? 毕竟在谢安石那个位置,施出多少恩泽,得罪多少人是无法胜数的。有人崇拜他,自然也有人恨他。 自己运气实在不济,这么巧就遇到了。 他忐忑问道:“你不愿意?” 老铁道:“非但不愿意,如果谁要救你,我连他也杀了。” 谢隐又惊又奇,问道:“你和谢家有仇?” 老铁沉默不语,只扛着谢隐快步行走。 谢隐挣扎道:“你不肯,那把我放下来就是。” 老铁冷笑道:“到手的尸体,怎么还肯放走?要知道,现在定魂山下,一具新鲜的尸体,也值百金。要是刚刚断气的,说不定还能更高一些。” 谢隐再也忍不住了,连忙问:“你也要去定魂山?” “不去定魂山,我老铁这么早赶路,有病啊!” 老铁没给他好脸色。 又是定魂山?从司马东来之后,自己遇到几波人,都与那定魂山有关。 受胡屠主使的苟剩,原本也打算把萧见梨的尸体运去定魂山。 而那对医道父女,这个铁塔般的老铁,也都赶往那里去。 说不定那风尘三姐妹也是往那里赶路。 谢隐脑袋飞速地运转,试图理清这些杂乱的思绪,隐约发觉一条模糊的线,却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 想了很久,忽然想到,苟剩与胡屠都是那个什么幽冥组织的人。 对了,幽冥黄泉! 难道这一切,都是与那个叫幽冥黄泉的组织有关联? 想到这里,他试探着问道:“铁兄也是幽冥黄泉的人?” 他以为这么神秘的地下组织,老铁必然不会承认。 但老铁想也没想,就说道:“现在还有谁不是幽冥的人?” 啊?谢隐脊骨发凉。 在自己父王的眼皮底下,居然出现了如此一个庞大的组织。 混合三教九流,都要摆上台面了,而自己之前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大晋神朝自由开明,并不表示神朝会放任,民间出现过大的势力。 通常都是拉帮结打各种手段一起上,使之汇入主流,而不会成为威胁神朝的隐患。 谢安石手段更是铁血,以打为主,也就难怪这老铁对谢家,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了。 现在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城门的守卫身上。 如果要出城,必定要经过城门,到时自己喝些守城卫兵,把这老铁拿下。 想定了主意,谢隐这才心安了些。 “喔喔喔。” 城中传来鸡鸣之声,意味新的一天开始了。 原本死寂的镇州,开始热闹起来。街上渐渐有了行人。 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扛着一个浑身血迹的青年,这画面就很吸引人了。到时自己再大叫几声,必定会引来众人,从而得救。 谢隐暗喜。 但他随即发现,自己好像并不那么引人注目,城中的出现的画面,比他们还要奇怪。 有的人家刚打开门,从门里推出了板车。 有的人家抬出了棺材。 有的仅是一副门板做的担架。 甚至也有人像老铁一样,肩头上扛着人,不过扛着的是一些小孩。 他看到的板车上,担架上,无不躺着人。 只是那些人一动不动,似乎已是尸体。 就连那些被肩杠着的孩子,也是耸搭下来的,毫无动象。 这是……死人? 谢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短短一夜之间,镇州城会死这么多人? 铁塔老铁看到了,动容地说道:“这些人疯了。” 谢隐见他似乎知道些隐秘,急忙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铁道:“定魂山今天开启轮回,迎接圣王。” “圣王,主宰幽冥的黄泉圣王?” 谢隐又听到了这个名字,开始以为只是棺材铺老板苟剩的幻觉,没想到原来真有这么一号人。 “不然,又怎么会用这么多尸体,又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老铁语气幽深,让人难猜。 “你是说,这些人要把这些尸体运去定魂山?” “嗯。” “怎么会同时出现这么多尸体,好像家家户户都有。” ------------ 第17章 疯子 人有生老病死,死人并不奇怪,同时死这么多人才奇怪。 老铁没好气地说道:“这样都看不出来,这些人当然是被人杀死的。” “谁杀了这么多人,那还有没有王法?” 谢隐不信,如果不是对面魔蛮打过来镇州城破,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力。 老铁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厮自己都要死了,还管这么做甚。还是好好想下你自己吧。” 谢隐被怼到无语,老铁这话又有道理。自己情况并不妙,也许是失血过多,现在开始头晕目眩了。 颠簸之下,一阵困意袭来,只想什么也不想,闷头大睡。 可是一阵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前面一户人家,推出了一辆板车,板车上垒着四具尸体,有两个老人,两个孩子。 推车的是一个壮年汉子,一副商贩打扮,面容悲戚。 有一个似是他内人的妇女跟在板车后面,哭哭啼啼,好不伤心。 “公公婆婆啊,娃儿啊,别怪我们心狠。我们也是为了大家好啊。”” “你们先走一步,只要圣王降临,我们一家就可以团聚永享天伦了。” 听到这里,几乎昏睡的谢隐浑身一个激灵。 “公公婆婆,儿媳妇给你们叩头啦,阿仔阿女,别怪爹娘下手太重啊,爹娘也是为了咱家好啊!” 这妇女哭着哭着就跪在地上,不断叩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谢隐总算听清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杀人的……是他们自己……” 老铁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是他们,还有谁。这些人,都是被他们至亲至爱的家人杀死的。” “为了那个圣王?” 谢隐愤怒了,浑身颤抖。这些人是父王蕃国的子民,也是他的子民。 但现在这个世界已经秩序崩溃,伦常不再。 竟然有人会杀死家人,献给什么狗屁圣王? 那父王呢?当惭悔树落尽叶子,人间就会迎来浩劫! 为了避免这场浩劫,需要用崔家小姐血祭。 谢安石又岂非和他们一样? 可怕,太可怕了。 这已经是一座死城,纵还有活着的人,也没有希望了。 谢隐不知道自己临时死前,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敏感。 难道眼看着这种事发生吗? 不! 谢隐怒道:“老铁,你把我放下来,我回王府调集玄甲卫,推平定魂山。” “哦?” 老铁似乎没想到谢隐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突然停下脚步,把谢隐从肩头上放了下来。 接着出手如电,在谢隐胸前快速点了几下。原本还在不断流淌的鲜血,瞬间就被止住。 “你和你老子不一样,你是条汉子。” 他语气中,竟有了赞赏之意。 “你认识我父王?” 谢隐脸色苍白,他看到老铁提到父王的时候,眼中那抹冷漠。 可想不通的是,如果他和谢家有仇,为什么最后又救下自己。 “别想多了,我点住你伤口的血脉,是为你让你活到定魂山而已。时辰一过,穴道解开,你只会死得更快。” 老铁冷冷地说道。 “多谢 。” 谢隐知道,如果不止住血,恐怕还未到定魂山,自己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老铁不再理睬他,大踏步而去。 谢隐在后面叫道:“老铁,我知道一件事。” 老铁头也不回。 “你不是幽冥黄泉的人。” 老铁已经走得很远了。 谢隐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但他来不及处理一下自己的身体,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镇州实在太大了,等他拖着虚弱的身躯回到王府,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 除了身边无数擦肩而过的,抬着棺材担架,推着板车,奔向城门口的人,一路都没有再发生别的事。 他其实只想倒地就睡,他太累了,但他怕自己倒下之后,就真起不来了。 朝阳升起,本是一天最有生命力的时候,却是他虚弱到了极致的时候。 原本会以为,镇王府中人看见他此刻的模样,都会大吓一跳。 但并没有。 因为镇王府大门洞开,门外连个守卫都没有。走进里面,没有看见一个人。 他心中不安。 “谢忠。” “小王爷,老奴在。” 谢隐笑了,第一次发现眼前的谢忠,其实也不是很讨厌的样子。 “老王爷回来了吗?” “老王爷还未回来,老奴昨天一晚未睡,守在雅苑门口,都没有看见老王爷。” 谢忠是那种问一句,能给回一段的人。 谢隐的不安感更强烈了。 自从谢御出嫁,父王失踪之后,镇州城中接二连三出现了怪事,这中间会不会…… 奇怪的是,老奴谢忠的反应,要一般人看见自己主子浑身血迹斑斑,只剩下半口气跑回来,怎么可能不问一下? 可他无动于衷。难道父王不在了,连他也敢不将我放在眼内? 谢隐忍着怒意,问道:“人呢?还有王府的医师在哪里?” “老奴昨晚只顾守着老王爷想,今早起来也不知道人都跑去哪里了。” “人都不在,医师也是人,自然也不在了。” 谢隐…… “那去宣玄甲卫指挥使过来见我。” 谢忠哭丧着脸,回道:“玄甲卫也是人。不要说玄甲卫,连看门的卫士都不见踪影了。” 啊? “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忠无奈地说道:“老奴也不知道,昨晚老奴守着守着就睡着了。” “除了父王和我,还有谁可以调动王府亲军?” “只怕……八爷又不在,除了老王爷和小王爷,只怕没有人了吧。” 谢忠如实地回答。 谢隐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这时谢忠才发现了异样似的:“小王爷怎么啦,可是受伤了?” 谢隐也没有力气和他胡扯。 “啊,小王爷胸口有血,一定是受伤了。小王爷快回去休息一下,老奴现在就去外面请个医师回来。” 谢隐一摆手,颤声道:“备马。” “小王爷……” 谢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隐凌厉的眼神,吓得把未说完的话,一咕噜吞了回去。 急急忙忙跑去马厩牵马去了。 趁着这会功夫,谢隐急忙回房内换了衣服,又去王府医馆自行寻了药物包扎好伤口。 等他弄好这一切,谢忠已牵马在大门外等候了。 看着谢隐跨马而去。 谢忠在后面摇头叹息。 “姓谢的,都是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 第18章 铜棺 谢隐没有看到,自己身后的老管家谢忠,面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强行压住的一口气,再也压制不住。 噗嗤一声,喷了满地黑血。 昨夜的镇王府,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包括玄甲卫在内,上千人口被人一夜戮尽,老幼不留。 谢隐太心急了,也太虚弱了,他一心想着定魂山的事,没有留意到,王府里面,充斥着的血腥味。 也许他以为是自己伤口处流出的血而已。 谢忠刚刚处理掉那些尸体,同样整夜没有合过眼。 不过他发现谢隐身受重伤,害怕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选择了暂时隐瞒。 他想谢隐好好睡一觉。 “还是逃不掉吗?” 谢忠看着地上的黑血,怔怔地出神。 谢御骑上骏马,直奔城中行营。 既然玄甲卫不在,城中还有别的官军。他就不信,那幽冥黄泉有何能耐? 只要大军出击,必定将它连根拔起。 刚才看到城中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他震惊了。 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多愚昧不化的人,被别人蛊惑利用,而不自知。 他痛心,恐惧,更多的是愤怒。 等他来到城中行营,却被告知,营中精勇大都被连夜调走,补充江边防务去了。只余数百老弱残兵,留在营中防守。 谢隐二话不说,尽点这数百人马。 他并没有忘记,躺在棺材铺里的萧见梨,但他分身乏术,只能分出五十人,去取萧见梨的晶棺。 然后自己带着剩余人马,向着定魂山直奔而去。 他身上刀伤反而无妨,经过包扎,已经止血了。 最为严重的,是胡屠那劲气造成的内伤,只觉呼吸之间,胸口撕裂般疼。 支撑他的全靠一腔热血。 此时已经是日上中天,早上那些带着尸体出城的人,估计早就到定魂山。 定魂山离镇州城,大约五十余里,是镇州最古老的坟山。 所谓坟山,就是墓园。 谁家死了人,一般都会埋在定魂山上。这传统由来已久,久而久之,就约成了俗例。 当然也有埋在别处的,官府对这些并无约束。 谢隐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终于来到了定魂山下。 只见山上柏木阴森,坟头涌涌。 山下并无车马人等,看来那些人都已经上山去了。 数百军兵,只知道镇王子带自己来这里捉拿歹人,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俱下马待命。 谢隐一挥手,说道:“山上有批人在妖言惑众,危害我神朝社稷,请各位跟我上山,将他们一网打尽。立下大功,谢隐必定为各位请赏。” 这帮军兵见谢隐亲自带头,又有重赏,个个争先恐后,一涌而上。 上到半山腰处,漫山遍野,丢弃无数板车担架。 大概是山路陡峭,这些重物再也上不去了,所以尽数丢弃。 风声呜咽,夹杂着山顶远处传来的隐约号哭声,简直如古籍所说,鬼哭狼嚎。 喘着大气,终于快到了山顶,号哭之声振聋发聩。 终于,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定魂山虽是一座山,但山连着山,覆盖了方圆数千里。 山顶上一马平川,竟是一片连绵着的大草地。 这时草地上,已经不知道站了多少人,摆下了多少尸体。 号哭之声,响彻云霄。 这…… 谢隐瞬间愕住了。 原本以为山上定有幽冥黄泉的人,在接收这些尸体,到时自己军兵一涌而上,把人抓了就是。 没想到山上人山尸海,恐怕不下十万之多,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这些人都是幽冥黄泉的信徒,但也是镇州普通居民,自己断不可能全抓了。 但又怎么在人海中,找得到幕后主谋呢? 几百军兵,走进十万信众中间,无疑是沧海一粟,泥牛入海。 谢隐想找人打听一下大概,但那些人神智颠倒,只顾啼哭,并没有得到有用信息。 他只好按兵不动,吩咐军兵留在外围,自己挑了个看似较为醒目的军汉,跟着自己进去探查情况。 走了几转,人尸实在太多,两人一下就走失了。 谢隐左穿右插,只觉得晕头转向。 正想原路返回,可人尸茫茫,满眼都是相仿的面孔,一时之间,竟找不到方向。 他心中大急,正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耳边一声霹雳巨响,一把雄浑的声音,在半空响起。 “尔等肃静。” 号哭的人群,刹那安静下来,原本熙熙攘攘的世界,突然安静了,诡秘得可怕。 “尔等诚心,我已看到。今日圣王重临,幽冥再世,尔等将成为圣王尊贵的子民。诸天万界,幽冥无上,尔等荣耀,将载入史册。” “圣王重临,幽冥再世……圣王重临,幽冥再世……” 安静下来的人群,暴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好像刚才在哀嚎的并不是他们一样。 谢隐不禁摇头叹息,这些人心底里残存的人性最终败给了欲望。 天空中的声音又再响起。 “生人伏地,迎接圣使。” 众人齐刷刷地趴倒在地。 谢隐想了想,还是跟着趴了下来。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到头来功亏一篑。 只见人群趴下之后,谢隐才发现远处草地中央,还有一座巨大的建筑,刚才被人群遮挡,故而没有看见。 就在这时,又有一把庄严肃穆的女声,凭空响起。 “我乃幽冥左使,今日将开启无上轮回。尔等有福,能亲自见证这伟大的时刻……” 谢隐没有留心再听,他一心就想揪出这两个装神弄鬼的人。 不用想,他们就在这山上,只是不知藏在何处。 可眼下四周,都是和他一样,伏地膜拜的人,并无不同之处。 能藏人的,似乎也只有远处那座建筑了。 谢隐猜得没错,那座建筑内,的确有人。 这些人也排成队列,神情肃穆地看向高台上一座铜棺。 那是一具锈迹斑斑的铜棺,外表看来经历过无尽的岁月沧桑。 仿佛刚刚被人从深渊里挖出来,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不知为什么,这屋中的人都是当世拔尖强者,但看见那铜棺的时候,心里竟无故颤抖。 铜棺内,煞气冲天。 ------------ 第19章 炼狱 铜棺的威压,笼罩在这建筑内每一个人的心头,他们都是第一次看见这具铜棺,所有人都知道,里面有一个恐怖的存在。 他们有的狂喜,有的期待,有的担心,有的害怕…… 铜棺中,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就是圣王本尊? 关于幽冥,那个已经成为传说中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这些人,是幽冥黄泉分布在各处的代表,所以有幸被邀请来见证圣王的降世。 他们走到一起,原本未必真相信有什么圣王。 可能就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利用,或者抱团取暖。 他们有的人见不得光,或者被人追杀,亡命天涯。 有的人可能仅仅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有一个强大的组织做后台,倒也是依靠。 铁塔大汉老铁也在这些人中间,神色肃穆。他也有着不想回首的过去。 在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他加入了这个组织,因为有人告诉他,这个组织将会创造一个绝对公平的世界。 而那个见死不救李万金,则是期待而又不安,他已经过得很好很富足了。加入这个组织,则是为了一些飘渺的寄托。 那三个烟尘女,则怀着另一种心思…… 这些人和外面那些盲目崇拜的信徒不一样,他们本就是当世的强者,眼界和见识,自然有云泥之别。 可现在,那个曾经以为只是用来布道的图腾,竟似要变成真的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在众人各怀鬼胎的时候,一道魅影从天而降,骤然站在了铜棺边上。 “嘶。” 一屋子的倒吸冷气声。 建筑有着坚固的穹顶,是用巨大的青石做成的。这人竟然虚空穿过了穹顶的隔绝。 莫非她是灵体? 只有像地宝那样的灵体,才能能遁物穿墙。 当然还有,洞天真人。不过在这个末法时代,真人,已经成为真正的传说了。 再一看那魅影,又是一阵倒吸冷气声:人间竟然有如此玉人? 那烟尘三姐妹,本就是人间尤物,天下绝色,但此刻也只敢用余光偷偷看上几眼,怕看多了,会自惭形秽。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人群前列走出一个身材消瘦的老者,只见他神色恭敬地对大家说道:“诸位,台上这位,就是我们幽冥黄泉,两大尊使之一的幽冥左使。” 众人一看,纷纷咋舌。 站出来这个人,是他们曾经以为的,幽冥黄泉的至高领导,总档头令狐剑。 曾经的黑榜第一高手,十八年前他单枪匹马,灭了三个天下闻名的宗门。 要知道,每一个开宗立派的宗门,背后必定有离真人不过一步之遥的,御气大圆满巅峰境的强者。 也只有这种威名赫赫的角色,能够扯旗起幽冥黄泉这面大旗。 不然又怎么网罗到,这些当世英豪? 可现在一看,连他也对台上魅影毕恭毕敬,难怪众人震惊。 却听得那幽冥左使开口说道:“尔等都是当世人杰,圣王重临之后,也要赖尔等辅助。等会轮回开启,尔等切记不可走出这石屋之中,否则伤了性命可就不好了。” 声音清脆,竟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之声,完全不似刚才半空响起的那样庄严老成。 众人闻言又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意象不到的是,却有把声音好奇地问道:“姐姐,走出石屋会怎么样啊?”” 说话的居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也可能只涉世未深的孩子,才会好奇大于恐惧。 “红衣,住口。那是尊使大人。岂可放肆。” 李万金面色大变,低声喝止李红衣,生怕得罪那个神秘莫测的左使。 没想到幽冥左使莞尔一笑,淡淡说道:“轮回一启,整座定魂山,除了这座石屋,都会炼成幽冥地狱。” 啊? 众人再次震惊了。 如果没有看到这具铜棺之前,有人对他们说出这一番话,恐怕他们都会笑。 可是现在,他们笑不出。 这铜棺,这左使,都已经不是他们能想象到的存在了。 有个书生生模样的中年人,突然发了疯一样,号叫一声,然后朝着大门跑了出去。 “你们快跑啊!你们快跑!” 他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号叫,奔跑。 幽冥左使没有阻拦,嘴角似笑非地笑看着书生的背影,那态度明显就是不顾一屑。 令狐剑也没有阻拦,只是目光中,有抹一闪而过的悲伤。 众人也没有阻拦,这个书生,大概做了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书生冲到石屋外面,对着外面伏地膜拜的众人,不断呼叫着:“你们快跑,快跑……” 可没有人理睬他,这些人,比地上到处摆放的尸体,还要像尸体。 书生叫着叫着,叫声变成了哭声。 是的,他只是一个儒生,从小天资聪颖,十岁成就文才境,十八岁已经是文气一品修为,修得一腔浩然正气。 父亲对他充满了希望,希望他将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可三十余年来,他屡考屡败,眼看比自己不如的人都高中了,出入朝堂,可自己却孑然一身,一事无成。 自父亲前年过世之后,他就开始堕落,他恨自己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他怨苍天无眼,世道不公……于是加入了幽冥黄泉。 直到现在,心底里压抑着的那股浩然之气,觉醒了。 毕竟这是他三十余年来,一直持之以恒的信念。 儒者,当为天下立身! 他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十数万人送死? 书生跑啊,叫啊,为什么没有人听自己的话呢?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刻,忽然发觉脚踝一紧。 谢隐已经抓住了书生的脚。 “兄台,发生了什么事?” 书生呆了一下,顿时激动得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笑。 “总算有个人了。你快起来,快跑,现在,越快越好。” 谢隐正愁打听不到里面的情况,听书生似乎知道隐情,顿时有了精神,连忙爬起来问道:“为什么要跑啊?” 书生急得大叫。 “想活命就跑,快……快跑……” 见他精神完全崩溃了,发了疯的样子。 谢隐伸出手,啪啪啪,狠狠地抽了他几巴掌。 ------------ 第20章 大阵 书生怔了怔,忽然抱拳长揖到地,“多谢小兄弟。” 谢隐心中发笑。受父王影响,他平时虽好读书,但对那些儒生的印象,就是两个字,迂腐。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许是谢隐这几巴掌真的打醒了书生。 他不疯叫,也不跑了,而是文绉绉地说道:“小兄弟,还请速速离开险地,保命要紧,切不可逗留。” 谢隐没好气地说道:“既然这么迫切,那兄台为什么不跑?” 书生又愣了一下,心想,这人怎不知好歹,也不听我劝,只好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愚兄自是也要跑的,只是逃跑之时,能多救一人是一人。” “哦?”谢隐见他神色凝重,不像危言耸听。 “怎么个险法?”他问。 书生见谢隐不信,急得直跺脚。 “小兄弟,愚兄见你也不像是愚钝之人,怎么偏偏如此愚钝。你见眼前之事,岂不邪乎?实不相瞒,等会轮回开启,整座定魂山都会炼成幽冥,你不怕乎?” 谢隐咯噔一下,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轮回开启。 只是什么是轮回,又怎样开启?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外围隐约可见,伏在地上的盔甲刀枪,不由得又有了底气。 于是就说道:“兄台莫慌,小弟带有些人马,不论他牛鬼蛇神,只要敢出现,定要将他拿下。兄台可知里面有什人等?可有厉害角色?” 书生哑然失笑,叹了口气。 “有数百人,尽是当世强者,御气一品无数,又有鬼魅一人,似可通神,更有邪棺一具,煞气冲天。愚兄观之,人力不可为也。” 谢隐吓了一跳,怎么御气一品,也这般不值钱了?这书生会不会诓我? 尽管自己早有预备,就算遇到胡屠那样的强者,几百人一拥而上,或者强弩射杀,也足可以拿下。 但要是真有数百御气高手的话,这几百军兵,只会是送人头的角色。 何况还有什么邪棺鬼魅那些东西,他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书生又说道:“文圣人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兄弟,愚兄去也,好自为之。” 说完满脸悲戚,踉跄离去。 谢隐犹豫了片刻,终于一咬牙,看向了那座阴森的建筑。 细看之下,发现它模样古怪,竟像一具巨型棺材。 怎么自己好像和这些东西有缘,不是坟山就是棺材? 书生一边走,一边惋惜,那小兄弟仪表不俗,应是世家子弟才有的气象,可惜也要葬身在这荒山之中。 又想起山上芸芸众生,自己却无力解救。 自己修这儒道到底有何用?心中悲愤悔恨交加之下,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定魂山下,却不知何时竖起了无数巨大的黑幡,幡上白漆大字:幽冥黄泉,生人止步。 一只巨大的铜鼎中,插着三根燃着的蜡烛。 每一根蜡烛,都有碗口那么大,像棵树那样高。 烛火摇曳,像是三朵蓝色的鬼火。 九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手拉着手,围绕着铜鼎起舞。 脚步踏在地上,就像鼓槌敲着大鼓,发出咚咚的闷响。 整座定魂山开始散发出一道道黑色雾气,氤氲弥漫,飘向天空。 很快,原本高照的大日,也被雾气遮蔽,开始暗淡下来。 “地脉已破。” 九人见状,停下步伐。 这时魅影一闪,刚刚还在铜棺边的幽冥左使,凭空出现在眼前。 九人伏地而拜,恭声道:“尊使。” 幽冥左使微微一笑。 “尔等做得很好,现在地脉已破,轮回法阵即可启动。尔等听我号令,随后打开无上轮回。” 九个男子,恭声应诺,“是。” “长生殿主何在?” 一位长须飘拂于胸的中年男子应声而起。 “尔往正南方位听令。” “遵命。” 男子如幻影裂空而去。 “刑狱殿主何在?” 一鹰目老者应声而起。 “尔往正北方位听令。” 老者领命,犹如惊鸿消失。 “征伐殿主,尔往正西方位听令。” “镇魂殿主,尔往正东方位听令。” “剩余殿主,随我前往阵眼。” 两道身形闻令分别往东西方而去。剩余五人,随着幽冥左使的魅影,闪电般冲上了定魂山顶。 等他们再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那座建筑的屋顶,原来这就是大阵的阵眼。 “四方殿主,封界域。” 幽冥左使恢复了庄严肃穆的声音。 话音落下,定魂山东南西北四角,四道浓墨一般的黑色,直冲云霄,宛如四条巨柱。 原本四处弥漫的鬼雾,被四柱锁定,再不往外飘散。只在这定魂山地界,越汇越多,越积越厚。 “啊!怎么变天啦?” “左使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很冷的样子,我……有点受不住啦……”” …… 山顶上的信徒,原本正在顶礼膜拜。 但眼见风云突变,还是大惊失色,忍不住纷纷站了起来,看着屋顶上六人,希望他们能给一个答案。 可是幽冥左使压根就没有理睬他们,这些人的价值,即将用尽了,和他们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黄泉诀,起。” 随着她一声号令,跟在她身后五个殿主,陡然发动黄泉诀。 五只细小的漩涡,出现在他们头顶,慢慢转动起来。 那在四周弥漫的鬼雾,就像找到缺口一样,被漩涡吸了进去。 随着吸收的鬼雾越来越多,漩涡变得越转越大。 不一会儿,五只漩涡互相连接在一起,变成了悬在空中的一只巨大的,正在转动的磨盘。 它每转一下,磨盘里面就传来凄厉的号哭声,惨叫声。 仿佛有无数生灵在里面哀嚎…… 让人听得心胆俱裂。 那些信众已经惊呆了,个个说不出话来,有的人裤裆都湿透了…… 谢隐第二次看见这种景象,第一次是在胡屠那里,那时他用一张窗帘堵住吸口。 可是现在,去哪里找得到如此大的窗帘? 趁着人群慌乱,他急忙跑到了外围,对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军兵喝道:“你们干看着有什么用,快用箭射她啊。” 那帮军兵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取下背后强弓,挽弓搭箭对准了屋顶。 ------------ 第21章 磨盘 这帮军兵,虽然说是老弱残兵,但毕竟是边军,凶悍起来那也是凶得不成样子的。 谢隐一令之下,刹那箭如飞蝗,对着屋顶那六人,齐齐射去。 虽然距离很远,但手中可是大晋驰名天下的硬弩,对阵魔蛮的时候,在赤江边开箭,能射到江中去心去。 这距离,总没有浩瀚的赤江那么远。 眼看着屋顶六人并无闪避,谢隐大喜,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苦战,没想到会这样顺利解决。 只要灭了这几个元凶巨首,幽冥黄泉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漫天箭雨过后,他却傻了眼。 只见屋顶六人,毫发无损,就连位置也没有挪移一下。 那些箭雨竟穿过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消失在了浓浓雾气中。 “小王爷,那几个人邪门啊。”有个老军汉惊叫道。 谢隐神色凝重,他也发现了端倪,那几个人所在之处,并不真实,仿佛与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 无论是怎么样的对手,只要看得见,摸得着,就有办法对付。 但现在发生的一切,超出了自己想象,该怎样才能对付他们? 想起刚才还大言不惭地对老铁说,要带大军前来推平定魂山,实在令人羞赧。 正在惆怅之际,忽然听到那把庄严肃穆的女声又在半空响起。 “幽冥沧沧,黄泉茫茫。野鬼幽魂,皆在何方?” 原本地上密密麻麻摆放着的尸体,忽然像有了生命般,开始蠕动起来。 接着一个,两个,三个……那些尸体颤颤巍巍地弓着身体,嘶嘶索索,站了起来。 只一会儿,山顶上的尸体和活人,已经没有办法分辨了。 “啊!” 军兵们不禁齐齐惊呼起来。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有些胆小的,顿时一哄而散,向着山下狂奔而去。 什么王爷,什么打赏?在人性本能的恐惧面前,不值一提。 可他们没走多远,身形却为之一滞,竟又木木转过身子,慢慢走了回来。 有些军兵见了诧异地问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 那些走回来的军兵,个个面无表情,眼睛茫然地盯着前面的虚空。 竟像没看到谢隐他们的存在,直直地走入了那人山尸海之中。 谢隐吃惊的发现,除了自己和身边这一圈军兵。原来还在蠕动的尸体和活人,都像木头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没有任何气息。 “怎么会这样?” 谢隐倒吸了口气,书生说得没错,这确实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事情。 可后悔已经迟了。 等他定下神来,却猛然发现,原本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军兵,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像看到了恐怖的东西一样。 “你们怎么啦?” 谢隐真怕这些人也会像其它人一样,成为一具具行尸走肉。 没想到那些军兵纷纷后退,然后举起了手上的军刀,死死盯着自己。 这些人也迷失了心智吗?谢隐大惊,怒喝道:“你们反啦!” 有个老军汉,面露惧色,哆嗦着说道:“小…小王爷,你……你头上……你头上……也有……也有一个漩涡。” 谢隐闻言急忙抬头一看,哎呀,几乎吓了一跳。 只见自己头顶处,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正在不断地吸收着周围的鬼雾。 “这是……”他上前两步,正要说话。 那些军兵急忙晃着手上的军刀,带着哭腔叫道:“小王爷,你不要过来。不然就不要怪兄弟们不讲义气了。” 谢隐像被人重重地敲了一击,“你们以为我也是那种邪人?” 众人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们眼中的谢隐,和那六个邪人一样。只是头顶的气旋,比他们的小很多而已。 谢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将心比心,如果换作自己,可能也会和他们一样的反应。 他不知道怎样解释,十数万人中,唯有自己头上出现一个漩涡,也确实解释不了。 他有苦难言,唯有自己吞下,“你们走吧。” 那些军兵畏惧地看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后退。 退到十步开外,有一个为首的小指挥,对谢隐愧疚地说道:“小王爷,非我等惜命,实在是小王爷……” 谢隐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理解。” 众军兵这才松了口气,齐齐举拳向谢隐行了个军中最高的礼仪。 可是,他们握拳在胸的姿势还未做好,面上的表情突然麻木,然后两只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糟,谢隐大叫一声,这些军兵同样没能幸免。 看着他们木然走进人山尸海中,谢隐如同掉进了冰窖。 偌大的山顶,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偌大的人间,他却仿佛成为了天地的弃儿。 此刻屋顶之上,那个巨大的磨盘,依然转动着,五个殿主,不断催动黄泉诀,打出一道道手诀,加持在磨盘上。 磨盘越转越快,幽冥左使的声音又再响起。 “幽冥之门今打开,曲径通幽断肠台,四方亡魂齐听令,九转黄泉还复来……” 那只原本悬在半空的磨盘,徐徐下降,落在了地面上,瞬间卷起周围的人和尸体,飞快地旋转起来。 而更多的人和尸体开始迈动步子,向着磨盘走去。 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如果磨盘是实质的,他们就是放进去磨的豆子。 现实中的磨盘,还有豆浆豆渣出来。 可是眼前这个磨盘,人尸进去,除了听到满耳凄厉的哀嚎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它就像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坟墓,无情地绞杀一切。 无数失去神智的人,无数尸体,就像听到了无声的号令,飞蛾扑火般,走进磨盘。 它越转越快,最后竟连空气也开始跟着旋转,扭曲。 谢隐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突然理解了书生,为什么会那样疯跑,那样疯叫,又那样疯哭。 对了,书生有没有走出去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突然想这些无关重要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自己面对这一切,实在无能为力。 “万物浩盛,奔向死亡。我也曾炼十万人,我也曾炼十万魂……” ------------ 第22章 轮回 让谢隐难以置信的是,这声音竟不是幽冥左使的声音。 而是突然出现在自己头顶。 声音并不大,就像一个人正在轻轻倾诉着,呢喃着,婉转而又悲凉。 “我也曾炼十万人,我也曾炼十万魂,我也曾炼十万山,我也曾炼十万仙……” 谢隐不禁听痴了,这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听起来也像是幽冥黄泉的人,既炼人,又炼魂,连山也能炼。 眼下这些人,不正在干着这样的事么。 可炼仙……这个也太虚了吧。末法时代,连真人都没有了,何况仙? 他不知道,自己头顶上的漩涡,开始转得越来越快,也变得越来越大。 正在主持法阵的幽冥左使,双眼猛然收缩,看向了谢隐的方向,“哦?” 有一个正在催动黄泉诀的矮胖男子见状,问道:“尊使,有何不妥?” 磨盘带动的气流,吹起这男子披散的头发,露出了被遮挡的面容,赫然是屠夫胡三。 刚开始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巨大的磨盘上。 谢隐那边的动静与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故而一时之间,并无人留意。 “鬼市殿主,你看那边是不是也有人在催动黄泉诀?” 幽冥左使看着谢隐的方向,徐徐问道。 “那个……”,胡三一看,正想说话,却不由得:“啊?” 另外几个殿主看了,同样不敢相信地问道:“世间除了我们几人,难道还有人会用黄泉诀?只有黄泉诀才能直接炼化魂力。” “绝不可能。” 幽冥左使绝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神色。 和十大殿主不同,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黄泉诀的来历。 那是很多年前,她亲手在一块石碑上拓下来的。她只把其中一部分,传授给了十大殿主,并无再传于别人。 难道也有人发现了那座石碑?绝不可能,因为那石碑,已经被她藏在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人心就是这样,你说绝不可能,但心里偏偏认为可能,这就让人纠结了。 纵然是幽冥左使,也不能例外。 她真想马上停下大阵,去看个究竟,可现在大阵开启,要是停下来,将会前功尽弃。如何是好? 要是以往,她和谢隐之间这点距离,不过吐息的功夫就到,可现在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不由得涌起一股躁意。 “催动大阵,迎回圣王,开启新纪元,杀杀杀!” 自从连练了黄泉诀后,她发觉自己变了,变得更年轻,更貌美,变得更强大,也变得更暴戾。 “姓李的,我要你死,我要把定魂山炼成幽冥,把镇州炼成幽冥,把整个大晋炼成幽冥……” “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五个殿主从未见过他们尊贵的左使,像现在这样疯狂,个个不敢答话,只好全力催动手上法诀。 “呼啦,哗啦。” 磨盘卷入更多的魂尸,更多的黑雾,里面的哭嚎之声,震耳欲聋。 那山上的魂尸,十有六七,已经被它吞噬干净。 与此同时,建筑内高台上那座铜棺,忽然嗡嗡作响,在原地剧烈抖动起来。 里面众人大惊失色,发出一阵惊呼。 接着有人吃惊地说道:“啊,你看,那是传说中的符箓。” “哗。” 台下的众人,又是哗然一片。 铜棺表面的铜锈,随着抖动一片片剥落,露出了贴在棺额上的一张黄符。 黄符几近破烂,上面的红字已经被铜锈腐蚀不堪,可它陡然发出一道黄色的光,笼罩着铜棺。 抖动的铜棺,随即安静下来。 顷刻之间,众人忘记了恐惧,目光已经完全被这道黄符吸引。 “洞天真人的符箓。” “废话,除了洞天真人,谁能够持咒画符,借用天地的力量。” 这些人都是世间强者,眼界见识自然非凡。 要是寻常时候,能见到这样一件宝物,早就动手争抢起来了。 要知道洞天不出,时维末法。 如果能得到一件有着真人气息的宝物,说不定能从其中参透洞天的奥秘,再不济对自己的境界修为,也大有裨益。 但是没有人敢动,他们都知道,这张符箓,既然贴在铜棺上,必然有其用处。 …… 谢隐不知道在短短时间内,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全副心神,都在头顶这个逐渐膨胀的漩涡上。 他猜到了,自己之所以能幸存下来,与这个漩涡有关。 漩涡吸收了周围鬼雾,以致他没有受到侵蚀,那而些军兵离开了一定范围,马上就变成了傀儡。 有了这个加持,他总算松了口气,起码暂时是安全了。 山顶上已经空荡荡一片,那些剩余的魂尸,十数万人与不计其数的尸体,已经被磨盘尽数吸收。 但鬼雾依旧缭绕,这让罩着谢隐的漩涡,得以继续补充,随即也变成了一个小号的磨盘。 这只磨盘,与那边幽冥黄泉的巨大磨盘迥然不同。 如果说那只巨大的磨盘,是一个巨大坟墓。 这只小磨盘,不过一个疤大的小坑。但它却散发着一种蓬勃的青蒙之气,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棵小树,活着的小树。 生命?谢隐竟然从其中闻到了生命的气息,这让他愣了一下。 幽冥左使也愣了一下,她时刻留意着谢隐那边的情况。 开始是冷笑,即便同样是黄泉诀,可和自己的相比,谢隐那边的气势,简直不值一提。 接着是吃惊。吃惊的是,自己需要六个人合力,才能催动黄泉诀,由漩涡转化为磨盘。可那边似乎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能够转化轮回,怎么可能? 再接着,她没由来的一阵心悸,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好受。 那只刚刚成型的小轮回上,有种别样的气息,和自己的轮回并不一样。 自己的轮回,充满死亡和腐朽的味道。 幽冥黄泉,本就是死亡的世界。死亡才是唯一的主宰。 为什么自己却有种巨大的不安? 她身后的五个殿主,可没有她这样多想法,看见谢隐头上的小磨盘,顿时发出了惊呼,“尊使,那边也出现了一个轮回。怎么办?” ------------ 第23章 消散 这个磨盘,就是轮回。不,这不是轮回的全部,但轮回由它开启。 幽冥左使从石碑上拓下的黄泉诀里面,学到了这一切,她觉得自己掌握了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力量。 小磨盘纵然是令人讨厌,不过并不能威胁到自己。 她心中有着更大的谋算,怎么可以因为它而改变?到时,把它灭了就是。 想定主意,她故作漠视,说道: “现在力量已经足够可以开启轮回。我们把铜棺送入轮回吧!” 五大殿主闻言,手诀为之一变。同时大喝:“黄泉引,轮回之门。” “哗啦”,那个正在旋转的磨盘中间,骤然出现了一个幽深的黑洞。 一股庞大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死亡。” 幽冥左使和五大殿主同时后退了几步,无不被这股气息震慑,他们也是第一次开启轮回之门,对它同样充满了未知。 黑洞就是轮回之门,所有人都好奇,门后到底是什么? 但里面的死气,让人几乎不敢直视,仿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死亡萦绕,被那种极致无边的黑暗凐灭。 与此同时,屋内那具铜棺上的黄符,忽然炸裂,变成了黑色的飞末。笼罩着铜棺的光芒,随即消失。 “嗡嗡……” 铜棺再次剧烈抖动,猛然离地而起,向着穹顶飘了上去。 “啊!” 数百当世强者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爹爹,它飞起来了。” 那个小女孩李红衣,好奇地指着飞起的铜棺惊呼。 李万金颤声道:“红衣,爹爹后悔啊。” “爹爹后悔什么?”李红衣不解地问。 “后悔带你来这里。” 人生只能向前走,没有后悔两个字。 除非,倒转过来。 铜棺眨眼就飘到了屋穹之处。巨大的青石能不能把它拦下? 众人心里又是打了个咯噔。 却见穹顶的空间猛然发生扭曲,化作了一片巨大的漆黑。 铜棺隐入漆黑之中,消失不见了。 “这个……这个……” 众人又是张大口,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才有人咕嘟道:“令狐前辈,我们幽冥黄泉,似乎有点邪门啊?” 何止邪门,要是他们看到现在外面发生的一幕,简直会颠覆他们的所有认知。 铜棺已经浮现在幽冥左使六人面前,仍旧剧烈地抖动着。 “黄泉路引,彼岸花开。” 幽冥左使一声娇叱,双手在胸前划了半道弧。 虚空中出现了一股牵引之力,引着铜棺慢慢地向着轮回之门飘去。 …… 这一切,谢隐都没有留意到,他全副精力,都在自己头上那只小磨盘上。 啊?这是生命的气息? 他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却发现自己原本受伤的胸口,剧痛感骤然减缓。 这让他很奇怪,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胸口处居然不再痛了,之前感觉血脉堵塞的地方,豁然通畅。 非但如此,就连本已疲惫不堪的精神与躯体,也莫名一震,生起了从来都没有过的舒适感。 要知道他可是很久没有合过眼了,全靠吊着一口气支撑着。 不是幻觉吧?他急忙扯开胸口的衣服,只见肌肤如凝脂般洁白,上面哪还有伤口? “嘶,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简直比地宝还要神奇。” 要知道传说有些天材地宝,还要用特殊的方法服下,才能生人肌肤,起死回生。 可现在,自己只吸了几个吐息而已。 就在他万分惊讶的时候,头顶上的小磨盘,噗嗤一下,中间打开了口子,露出了一个拳头大的黑洞。 幽冥左使眼芒骤然收缩,不敢相信地看着远处谢隐头顶上的小磨盘。 “他竟也打开了轮回之门!怎么可能?” 那个小轮回能吸收多少魂力?怎么可能打开轮回之门? 正确来说,谢隐头顶上那个,不是轮回之门,因为实在太小了,应该只是一个黑洞般幽深的眼睛才是。 可对她来说,两个轮回之门都是一样的。只是大小的区别而已。 她越发怀疑自己,藏起来的那块石碑,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这很让人焦虑啊! 可是“轰隆”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想象。 只见那具铜棺,已经飘到了自己这个轮回之门面前,与那浩荡的死气猛然相撞。 空间随即一阵晃动。那只铜棺终于慢慢地没入其中。 这个过程,缓慢得让人抓心,好像黑洞中有一种力量,在排斥这具铜棺。 又似乎是,铜棺对黑洞极为抗拒,可无奈抵挡不住黑洞的吸力,挣扎着被拉扯着,拖进轮回之门中。 铜棺进入了轮回之门! 圣王即将轮回再世! 幽冥左使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就像初恋的少女,等待她约会的恋人。时辰快到,而他还未到来。这个时候最是折磨人。 身后五大殿主同样满怀期待,属于他们的纪元,快要来临了。 黑洞吸收铜棺之后,整个磨盘就开始快速地旋转起来。与刚才的旋转不同,这次是反方向的。 “原来轮回是逆转。” 幽冥左使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心念一动,修为境界陡然拔升,似乎隐隐快要踏足了一个玄奇的世界。 用寻常的御气一品大圆满,早已经无法定义她的境界。 她是魂修,走的是不同道路。天下间已经不会有人再走的路。 她比寻常的御气一品大圆满厉害太多,也可怕得多。不然怎么臣服诸多殿主和令狐剑那样的不世枭雄? 同境界内的高下之分,也有云泥之别。 现在,她身上的气息陡然发生变化,竟然在目睹轮回轮转中得到一丝顿悟。 修为到了这个程度,不是单靠力量就可以突破的。有时候需要机缘。 身后的五大殿主,同样是当代强者,灵识何其敏锐。 他们察觉到,眼前的尊使浑身发出一种玄奥的变化,无不心神一凛。 尤其是鬼市殿主胡三,他对这种气息的变化更是敏锐,因为昨夜,他被这种气息洗礼过。 这是洞天的气息! 正在诧异间,却看见眼前的轮回,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快到几乎用眼睛,用灵识都无法捕捉到的程度。 呼的一声,原本已经实质般的罗盘,随风消散,化作了无尽的魂力。 ------------ 第24章 背叛 这个变化实在太突然了。 看似不可摧的巨大磨盘,竟然被一阵风吹成了魂力,化作了无边的黑雾。 五大殿主都没想到,轮回会这样消散,顿时愣住了。 许久才有人反应过来,“尊使,这是怎么啦?” 幽冥左使本来正沉浸在修炼之道上,正在细细品味着那无边的意境,已经触摸到那种玄之又玄的奥妙。 但触摸,和掌握是两码事。 不过只要在自己的魂体留下足够的印记,到时成就真我,将是必然的事。 现在她已经迈入了半步洞天,全身魂力已经到达了修炼以来的最高境界。 可轮回悄然消散,她刚刚触摸到的那丝轮回的气息,还没来得及巩固。 却猛然抽离,就像在大圆满中冲开了个缺口。 刹那之间,她体内汹涌的魂力,从这个缺口,狂泄而出,完全停不下来。 半步洞天,一品大圆满,一品,二品…… 境界竟如跳崖般,狂跌。 她是何等决断之人,感觉不对之后,说时迟那时快,手指接连快速在丹田四周点动,点住了全身气脉。 “噗。” 一口魂血从嘴角渗出,已然伤及根本。 “尊使!” 五大殿主发现她气息暴跌,大为震惊。 幽冥左使绝色的容颜,露出了惨白之色,颤声道:“无妨。” 口中虽是这样说,实际上却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由半步洞天,直接跌成御气二品。好比天下最富有的人,顷刻间成了穷光蛋。 这种感觉,换谁也崩溃。 但五大殿主岂是可以糊弄的角色,五人相互打量一眼。 鬼市殿主胡三又再问道:“尊使,轮回消散了,那圣王大人去了哪里?” 是啊,铜棺进入了轮回之门,现在轮回之门已经消失不见,进入里面的铜棺呢? 境界修为的跌落,让幽冥左使失去了原本高高在上的气势,语气也不由得婉约起来。 “圣王的去处,本座自然……我当然知道,尔等……你们不要担心。圣王迟早会重临的。” 她很不习惯自己现在说话这个样子,但她深知实力才决定地位。 现在她比不上五大殿主的任何一位,区区一个二品魂修,甚至连个普通的御气一品,都可以将她拿捏。 “尊使真的知道吗?”胡三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察的笑意。 “只怕你也不知道吧?”另一个长相极度猥琐的青年,表达得更为直接。 幽冥左使是何等人物?听到这些话岂不知这两人见自己境界跌落,已有不恭之意。 当下压着嗓子,寒声道:“你们连本座的话都不信?” 气氛骤然紧张,在瞬间跌落冰点。 没有人留意到谢隐那边的情况。 那边谢隐见到自己伤势神奇地恢复,不禁赞叹,这才是天地至宝啊! 小罗盘虽然形如实质,实是虚缈之物。 那如眼球般的小黑洞,也不知道能装多少东西,自它出现之后,整个定魂山上的魂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笼罩四周的雾色变淡了,视野内看到的物体,变得更为真实。 甚至天空中重新出现了朦胧的光线,想必是被雾气遮蔽的大日,也快露头了。 谢隐终于看到了希望。 人类的希望在于光明,只要光明还在,就算置身于真正的幽冥,也会无所畏惧。 一般人估计在看到那么人,那么多尸体,被那漩涡吞噬之后,就会疯了。 可自己竟然撑到了最后。 谢隐真是百感交集,这一天以来的经历,实在是他从前未曾经历过的,却好像又什么也没有留下。 连胸口那个伤疤,都没有留下。 该不是梦吧? 这种如置身梦中,却又异常清醒的感觉,让他怅然。 正在神思之际,那久未出现的吟唱之声,竟又突兀地在小磨盘中响起。 “万物浩盛,奔向死亡。我也曾炼十万人,我也曾炼十万魂……” 谢隐浑身一颤,终于确信这不是梦。 他记得,自己以前做梦的时候,醒来就忘到一干二净。 可这声音如同烙印,烙到了心底里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猛然看见磨盘中间那只小黑洞,随着这种迷离的吟唱之音,泛起了一圈圈波纹。 就像有一颗石子,投入了湖面。 接着有一个物件,缓缓地从里面漂出。 这是什么? 谢隐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那物件完整地出现眼前,他才发现,居然是一具小小的棺材。 这棺材只有小手指般大小,犹如一件精美的雕刻。 谢隐不傻,看见磨盘神奇到,连自己的重伤都能恢复,它里面出来的东西,又岂是寻常之物?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猛然把那那只小棺材攥进掌中。 入手冰凉,有股浩瀚的气息,从手掌传来。 他为之一震。 因为身体的缘故,他修习武道无成,凝炼不出气感,所以被人背地里嘲笑为废物。 现在感受到这股气息从手掌传入,流经全身,异常舒爽。 难道这就是气感? 要是让幽冥左使看到这一幕,估计会当场吐血而死。 但她现在境界跌落,已经无法用灵识窥探这么远的距离。 何况现在,她也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虎落平阳。 四大殿主,已经心有默契地移动步伐,分开四个方向,围住了幽冥左使。 而胡三背着双手,傲然站在她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尊使大人,黄泉诀是个好东西,不如就把下半诀全教给属下吧。现在尊使境界跌落,需要属下保护你。” 幽冥左使强压着心中的愤怒,“你们只是想要黄泉诀?” “嘿嘿,尊使倾国之色,如果能让在下一亲芳泽,也未尝不可。”那个猥琐青年阴恻恻地说道。 “宵小,尔敢。” 幽冥左使何曾试过这种屈辱,胸中刹那燃起一把滔天怒火,连两只凤眼,都要喷出火来。 猥琐青年继续阴恻恻地笑道:“以前不敢,现在却不同了。你不过一个见不得人的邪修,而我,则是堂堂正正的候门世子。” “我要杀了你。” 幽冥左使勃然大怒,她一咬舌尖,身体魂力骤然攀升。 ------------ 第25章 魂记 五大殿主面色大变,不知道明明境界已经暴跌的幽冥左使,为何修为会突然飙升。 难道这是一次试探?当即方寸大乱。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黄泉诀中的秘技,燃魂诀。能够利用燃烧魂力,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修为。 长期和这些世上最阴险狡诈的人物打交道,幽冥左使又怎会没留个心眼?这就是她压箱底的底牌。 只是魂力燃烧,本体也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以后再想恢复境界,那就难了。 幽冥左使狂怒之下,哪里还顾得及这些。 她现在只想把猥琐青年击杀于掌下,方能泄心中之恨。 “呼”,一道残影,带着空气撕裂之声想,向着猥琐青年,直扑而去。 猥琐青年连忙举手格挡。 “轰隆”一声炸响,猥琐青年口中狂喷鲜血,身如败草,凌空飞出数十丈,跌入草丛中生死不明。 而幽冥殿主长发飘飘,凌空而立,宛就如天上谪仙,绝美,不可侵犯。 胡三大吓一跳,脚尖点地,夺路而逃,但已经来不及了,幽冥左使双手一引,凭空出现一道巨大的吸力。 胡三正在凌空逃遁的身体,猛然被吸住不动。 幽冥左使化引为抓,右手一记凌厉的爪影猛然轰出。 堂堂御气一品大圆满高手,胡三竟无法抵御这一爪之力,同样被轰出了数十丈远,跌落草丛中,再也不能动弹。 “嘶嘶嘶…”剩余的三大殿主哪里还有面对的勇气,趁着这个空挡,已经化作三道幻影,疾驰而去。 幽冥左使仰天长啸,“哈哈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此时魂力燃烧带来的力量,已经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之中。 “区区一个没落公侯,也敢放肆。哈哈哈……我必将你满门屠尽,方解我心头之恨。” 她最恨的,还是那个出口轻佻的猥琐青年,此刻两击连败两人,心中狂意更盛。 正要扑去把那青年碎尸万段,眼芒突然收缩,看向了谢隐的方向。 “没错,那是轮回。” “哈哈哈!天不亡我。” 谢隐头顶上那个小磨盘,漂出小棺材后,中间黑色的轮回之门,在一阵晃动之后,随即慢慢消失。 但小磨盘仍在转动,吸收着定魂山周围残余的魂力。 在轮回面前,区区受辱又算什么呢?幽冥左使心想。 只要杀了轮回下那个年轻人,炼化轮回之力,重回巅峰不在话下,说不定还可以修复本体受到的伤害。 到时候,这五大殿主,一个也跑不了! 杀杀杀。 笑声之中,人如魅影,吐息就到。 谢隐哪里想到,自己变成了幽冥左使的目标,只觉得面前传来一股魂力的波动。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道鸿蒙幻影,如把巨大的血色利刃,朝着面门直劈而下。 “哎呀。”他不禁惊呼出声。 “去死吧。” 幽冥左使轻蔑地冷笑。在她的眼中,这个惊慌失措的年轻人,连御气境都不是,哪里能抵挡自己全力一击? 谢隐无法修习武道,并不会武道招式,本能之下伸手格挡。 那道血刃,正是幽冥左使化掌为刀,直劈而下,带起的残影。光是气势就已经让人胆寒了。 “咔嚓。” 掌刀与手臂碰撞,发出令人悚然的骨碎之声。 谢隐只觉得手臂处传来一股巨力震荡,整条手臂瞬间发麻。 幽冥左使却愣住了。那道可开山裂石的掌刀之力,好像落到了空处,软绵绵的。 怎么会这样?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腕,好像与正常时候有所差异,折弯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自己的手,断了? 幽冥左使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啊!” 延迟的神经,终于传来了手腕处的疼痛。 她并非忍受不了这种程度的伤害,而是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结果,忍不住惨叫一声。 顿时浑身冷汗直冒,从疯狂中完全清醒。 燃魂之力,也随然四散。 “恐怖如斯!” 幽冥左使倒吸了一口气。刚刚落地的身形,急忙后退。 谢隐喝道:“邪徒休走。” 他没有见过这个女子,但知道她就是那在屋顶发大阵的幽冥六人其一。 现在被自己击退,岂肯放过之理? 当下快步追出。 幽冥左使大为惊讶,心想,这年轻人肉身如此强壮,可似乎并非修行之人,竟然连御气身法也不会? 她心思何等敏锐,忽然收住了脚步,冷声问道,“且慢,你不会黄泉诀?” 谢隐追到面前,见幽冥左使突然停下来,也吓了一跳,“什么黄泉诀?” 幽冥左使上下打量着他,不像说谎的样子,不由得迟疑起来,又问道:“不是你凝聚的轮回?” “什么轮回?”谢隐觉得莫名其妙。 幽冥左使看向他头顶,表情越发凝重起来。 这就让人想不通了。自己开启轮回之后,也不能掌握轮回之力。 但这年轻人走到哪里,轮回似乎跟随着…… 她心念一动,虽然折了一只手,但御气二品的魂者,要杀一个普通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夺取轮回炼为己用,实在太诱惑…… 可想到刚才自己燃魂全击之力,竟然被他轻轻接下,不由得又打消了念头。这小子有点邪门,说不好会栽在他手上。 谢隐哪里知道,她瞬间就有那么多计较,还以为她想拖延时间脱身,当下冷声道:“你等草菅人命,十恶不赦,我要将你拿下,给镇州一个交代。” “哦?你是神京缉捕司的人?” 幽冥左使有点吃惊。 “缉捕司?”谢隐忽然想到了司马东来,恍然大悟,问道:“司马东来他们要查的要案,就是你?” “原来……原来你不是。” 幽冥左使嘴角露出了笑意,左手手指勾起一道法诀,随即弹出。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魂力印记,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谢隐身体。 这种魂力印记,不是什么伤人杀人的手段,只是施法者留下的一个记号,但如附骨之蛆,难以祛除。 谢隐哪里察觉? “好了,我要走了,再见。” 幽冥左使鬼魅般笑着,身形快速后退。御气二品,轻身法也是了得。 谢隐见状大急,“哪里走!” “我们还会见面的,啧啧啧……” 声音传来,已经在百丈开外。 ------------ 第26章 空宅 幽冥左使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让谢隐大为意外,想不到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哪里知道,人家打着小轮回的主意。 头顶上的小轮回,这时已经吸收了,整座定魂山残存的雾气。 定魂山下,那无数黑幡,随风飘舞。大鼎中的三朵蜡烛,已然熄灭。 天空露出了久违的光线,却不是大日的光。 明月当空。 谢隐第一次发现,平常的月光也是如此珍贵。 之前鬼雾缭绕之下,整个人身心极度压抑。 待人间的光线重临,只觉得神清气爽,一扫阴霾。 月光出现之后,头顶上那只小磨盘,晃动了几下,竟然不见了。 同样消失得很突然。 看来它与幽冥黄泉那个大磨盘是一样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与现实世界,是两个极端,此长彼消,并不能相融。 想到那东西疗伤的功效,倒是可惜了。但手上的小棺,却给了他真实的触感。 仿佛一场大梦,梦中抓着的东西,被自己抓到了现实,这种感觉,玄之又玄。 回过神来,他把目光看向了,山顶中间那座棺材模样的巨大建筑。 现在魂尸皆无,那座建筑显得异常高大。 听书生说,里面有数百强者,还有一具铜棺。 如今自己手下兵马尽失,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却见里面人声涌动,然后无数人影鱼贯而出。 谢隐急忙蹲下身子,藏身在草丛之中。 那些强者,出来之后,有的直接接施展轻身法,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也有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骂骂咧咧朝着山道这边走来。 “他娘的,都不知道那些家伙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三天没管吃食,饿得老子都快直不起腰来了。” “要不是看在令狐剑的面上,我可不遭这个罪。” “不要提了,要不是令狐剑拦着,老子一天都待不了。还说什么迎回圣王,开辟新纪元,连最简单的待客之道都不懂。” “是啊,浪费老子时间,要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在寻个馆子快活三天……” 谢隐听见这些人怒骂着,嬉笑着,从远而近,又从自己旁边走过。 他心中一边大为紧张,生怕被人发觉。一边又大为惊讶,怎么已过去三天之久了吗? 看来鬼雾遮天蔽日,自己置身其中,反而不知昼夜更替。 正在惊讶间,忽然眼睛一亮,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身影实在太突兀了,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那种鹤立鸡群的存在。 因为他总比别人高半个身子,也比人壮半个身子,仿佛一座铁塔。 老铁?谢隐吃了一惊,自从老铁放了自己之后,他认为老铁并不是幽冥黄泉的人。 没想到他会在这群人中出现。 想到自己曾夸下海口,对老铁说过要带玄甲卫来推平定魂山。 再想到老铁对谢家那种蔑视,说起父王时那种眼神。 谢隐顿时热血上涌,堂堂谢家男儿,岂可如鸡鸣狗盗之辈,躲躲匿匿,让人耻笑? 他猛然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哎呀,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老铁被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咦?是你?” 谢隐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我会来的。” 老铁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这年头,连王府的药都比别处的要灵验些么?” “你说这个?”谢隐指着胸口。 老铁面色铁青,“我说外面怎么几天没动静,原来真是你在作怪。现在你是准备把我们一网打尽了?” 他以为正是谢隐带兵前来,破坏了幽冥黄泉的计划。 现在谢隐有恃无恐地出现,四周必然埋有重兵。 谢隐不置可否,他当然不会让老铁摸清自己的底细。 “我找你,有两件事,第一,你救了我,我曾允诺你十万金。” “哦?”老铁倒有点吃惊,“你是给我送钱来的?” “第二,我想告诉你,镇王府谢家,没有一个孬种。我父王不是,我兄弟不是,我也不是。” 老铁道:“原来你很幼稚。” “我怎么幼稚了?” 老铁冷笑道:“你们是不是孬种,关我老铁屁事。” “那十万金呢?”谢隐又问道。 老铁笑了,这回是真笑了,“你和你老子不一样,你好像要豪爽些。” 周围经过的人,见老铁和谢隐两人正在聊得欢快,也没想到谢隐是镇王府的人,也都见怪不怪。 毕竟几百人中,也不是互相认识的。江湖草莽,背后各有各的江湖。 倒是有一个又矮又瘦的男子,好像认识老铁,而且还很熟的样子,走过来拍拍老铁的腰,说道:“我说铁蛮儿,你还敢不敢和我再战几个通宵?” 他本来想拍老铁的肩膀,无奈实在够不着。 老铁嘿嘿两声,说道:“以前不敢,因为我输光了,现在敢了。” 那瘦子哂笑道:“你现在难道有钱了?” 老铁道:“很快就有了。” 瘦子狐疑地打量了谢隐一眼,咕囔着:“看来铁蛮儿是命好,总能找到冤大头。” 谢隐却愕了一下,铁蛮儿,这名字怎么好像听过?仔细想了想,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等到那瘦子走远了,见谢隐还没有反应,铁蛮儿端起一副鄙视的表情,问道: “怎么?你想反悔?” 谢隐突然发觉自己不但幼稚,而且很傻。给人送钱,还要贴冷屁股。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山道,下了定魂山。原本栓在树上的骏马,已经不见了踪影,两人只好步行。 回到镇州城中,又已是天色发白。 这个时候的镇州城,笼罩着一层异常诡异的气氛,人烟少得可怜,仿佛人们已经不想起床了。 也对,毕竟定魂山上死了那么多人,镇州城中也死了那么多人。 谢隐对那些人,不知是憎恨还是同情,但无论如何,心里也不好受。 回到镇王府,却见大门禁闭。 他抓起门环,用力叩打着大门。 “谢忠。” “谢忠。” 以往常不一样,谢忠并没有应声而出。 “让开。” 铁蛮儿猛然大喝。 谢隐急忙转身,却见一只鼓大的铁拳,猛然轰在门上。 ------------ 第27章 撤防 王府的大门,包裹着厚重的铁皮,岂是一拳之力就可以轰开的? 铁蛮儿这一拳轰出,可打死一头牛,只听得轰隆一声,大门上出现了一个斗大的凹陷。 谢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非但屁颠颠地送钱,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拆屋。 “怎么,你怕我赔不起?”铁蛮儿瞪着眼。 谢隐…… “我要进去很容易,砸门是为了你。” 铁蛮儿又是一拳轰出,接连三四拳,再厚重的门,也经受不起这种巨力轰击。 终于轰然倒下。 谢隐的心猛地提起,谢家何以至被人砸门了,连个动静也没有? 他急忙冲了进去。 没有人。 铁蛮儿狐疑地问道:“这真是镇王府?” 谢隐面色苍白。 王府里本有奴仆下人数百,玄甲卫数百。 上千人口,平时热热闹闹,现在却静得可怕。 “谢忠。” 依旧没有回应。 谢隐额头上渗出冷汗,前几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发觉很不对劲。 不过那时还有一个谢忠,现在连谢忠都不见了。 再想到城中诡异画面,他不敢再想象下去。 铁蛮儿却问道:“那十万金还能兑现不?” 谢隐强压着心头的恐慌,点了点头。 王府内的物件摆放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库房只有金,没有人。 十万金是一笔很大的财富,足足装满了一个大箱子。 一般人根本搬不动,铁蛮儿却不是一般人。 看着他扛着箱子,满脸得意地离去,谢隐终于明白,古籍上说,人间悲欢并不相同的意思。 回廊,别苑,王府很大,谢隐越走越害怕。 非但没有见着一个人,就连一只猫一只狗都没看见,仿佛所有生命,都已经凭空消失。 不知不觉来到了王府中央,一阵湖风吹来,发胀的脑袋,才觉得好受些。 今日的息渊,与以往不同。 具体是什么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眼睛一瞥,就看见湖中那棵古怪的树,惭悔。 惭悔树上红色的叶子随风飞舞,如同枪头上的红缨,红得刺眼。 谢隐猛然惊觉,今日息渊与以往不同的所在——湖水泛着一种淡淡的红色。 他深吸了口气,一道腥气猛然从鼻尖吸入肺腑。 血腥,这是血腥味。 他脑袋炸响,陡然一片空白,只想蹲下来狂吐。 “哗啦”,湖水荡漾,波光之中,隐约可见下面漂伏着一些黑影。 那些黑影,像是人? 他大吃一惊,急忙从附近找来牵舟的长钩子,把那黑影拖出水面。 赫然是一具已经肿胀不堪的尸体。看着衣着服饰,正是王府的下人。 谢隐的手都在颤抖。 一具,两具,三具……不断地有尸体被拖上来。 这些人肯定不是自己跳入息渊的,而是被人杀死丢弃在此。 直到最后,他拖上了一条狗。狠,好狠,连狗也没有放过! 谢隐已经麻木了,湖下还有更多的尸体,他不可能完全拖上来。 这一刻,他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到达了极致,几乎崩溃了。 耳边响起谢安石的话,“这事切不可有让第三人知道,否则,否则,谢家将有灭门之灾。” 他那时还不信,可现在,短短三四天时间,父王的担忧就变成了现实。 父王,谢隐就像溺水时握住了一根稻草,猛然站起,然后狂奔而去。 镇州城中,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毫无烟火之气。 镇守军马行营中,却有寥落的几人,与以往威武的气势不可同日而语。 见到谢隐,那些军兵也显得很意外。 “怎么殿下还在这里?” 谢隐哪有心思和他们扯谈,厉声问:“行营检点何在?” 那几个军兵诧异地看着他,“怎么殿下不知道吗?我们大晋与北蛮达成和议,军马都撤防了。这几天城中人心惶惶,大都往南方搬迁了。你看,偌大的镇州都快成空城了。” “啊?有这样的事?” 谢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大晋南渡之后,镇州一直是关防重镇,怎么可能说撤就撤? 那几个军兵说道:“殿下,千真万确。城中到处贴有六部公文。殿下可以自己看看。我们几个老军汉,也是舍不得这片故土,所以磨蹭着多逗留几天,过些时候,我们也要撤走了。” 谢隐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问:“镇王的意思是……?” 这样重大的事情,怎么可以没有父王的参与。难道他在我上定魂山的三天,回来过? 说到镇王,那几个军汉闪缩着,支支吾吾,愣是说不出话来。 谢隐更是焦急,喝道:“镇王在哪?” 谢隐在军中虽无实职,不过谢安石积威已久,谁不敢给他几分面子? “殿下…老王爷糊涂了,怎么可以撤防呢?很多人背后都议论……” “你什么意思?” 谢隐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那几个军兵吓得趴在地上,颤声道:“自然是镇王千岁的意思,不然我们怎么会撤?” “放屁!”谢隐大怒,父王怎么可能会同意? 镇州一撤,大晋神朝的门户洞开,魔蛮只要渡江,就能长驱直入中土腹地,大晋拿什么抵挡? 但他猛然一想,惊喜地问:“老王爷回来了?” 那几个军汉却摇着头说道:“我们没见着老王爷,不过公文行榜上确有镇王大印?不是老王爷,还有谁能盖上镇王印玺啊?” 啊?谢隐极为震惊,随即感到浑身发冷。 这些军兵说得没错,如果不是谢安石,谁能加盖大印? 可如果不是谢安石,又哪里来的大印? 大印平时当然放在王府之中。 那王府的惨案,会不会与这有关?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背后可能牵涉到更多的人,更大的阴谋。 现在事情还未查明,绝不是越多人知道越好。 谢隐只好死死地压制着心中的猜测。 “对了,殿下。”有个军汉忽然想了什么似的。 “那天那天我们去棺材铺,并没有发现殿下说的棺材。” 装着萧见梨的棺材也不见了? 谢隐只觉得脑袋都要炸裂,一个脑袋不够用了。 ------------ 第28章 苍生 谢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出镇州军马行营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至于那些军兵后来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去。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让他应接不暇。明明已经很疲倦,却又毫无睡意。 街头上,果然到处贴着六部的公文,上面还盖有镇王的大印。 谢隐看着看着,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谢御出嫁,父王失踪,定魂山惊魂,王府惨案,现在连镇州都要变天了…… 这些事会不会有关联? 他猛然想起谢御那朵孔雀开屏,八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可惜,八哥已经远嫁神京,想必已经在路途中了吧。 神京很远,从镇州到神京,要大半个月马程。 神京之中,崔府。 当代家主崔淮满脸忧色,夫人担心地问道:“老爷有心事?” 崔淮看了结发三十年的妻子一眼,知道瞒不过,无奈地说道:“谢安石失踪了!” “啊?”崔夫人大吃一惊,问道:“哪里得来的消息?” “缉捕司小道消息,还是萧阁老告诉我的。” “堂堂大晋藩王,怎会说不见就不见了?难道是君上……” 崔夫人尽管是一介女流,不过出身尊贵。崔淮之所以官运亨通,背后有一半是她的功劳,所以对这些朝堂之事,并不陌生。 崔淮摇了摇头,说道:“治国如烹小鲜,君上想要宰头牛,不会砸了自己的锅。” 崔夫人又问道:“那听说镇州撤防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怕北边打过来吗?” 崔淮叹了口气,说道:“魔蛮也不想连年战争,劳民伤财,于国何益?他们也撤去了对江的武州。” 崔夫人恍然大悟,咬牙道:“混账东西,久居安乐,失去收复故土的雄心了。” 崔淮连忙张止住,低声道:“夫人小声,隔墙有耳。” 崔夫人冷哼一声,“可不是?现在庙堂上主和派占了上风,连萧阁老都站那一边。” 崔淮满脸忧色,说道:“我是担心,谢御来了,对我们崔家是福是祸……” 崔夫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道:“萧阁老都不怕,难道我们姓崔的会认怂了?” “唉,就是连萧家也退婚了,这个事情才让人深思啊!”崔淮忧心地说道。 “啊?崔家也退婚了?不把萧见梨嫁给那个白痴儿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崔夫人吃惊地问道。 …… 根据公文所说,为了天下苍生福祉,大晋和魔蛮缔结兄弟之盟,友好之邦,永不言兵。即日起,镇州撤防,撤销一切有司。 而魔蛮同等撤销对江武州一切军防有司等。以两州成为表率之地,共见两国之和平。 谢隐看着这张公文,觉得真是天大的讽刺, 什么表率之地,分明就是缓冲地,以后成为三不管的不毛之地才是。 可笑功盖寰宇的大晋第一家族,谢家,居然冷不防被人背后一脚,就揣到了泥里。 明里没有说,可通篇不就说得很清楚了吗?撤藩。 戏词里说得对,眼看它起高楼,眼看它楼塌了。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谢隐不是一个在乎身份地位的人,但他现在把拳头握得发响。 他望向南方,双眼充满了仇恨。 “要我满门成为你的祭品,那就是你不公道了。总有一天,我要讨回公道。” 他心思敏锐,前因后果联系起来,这一切的幕后主谋,跃然欲出。 想起父王对自己的期盼,“这个谢家,以后都是你的。你要挑起这副担子……” 谢隐忽然生起了一股勇气。 他挺直腰杆,胸中热血沸腾。 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哂笑:“嘿嘿,如果我是你,我就回睡觉,毕竟以后能安乐睡觉的日子不多了。” 转身一看,谢隐还是有点吃惊,“是你。你的钱呢?” 铁蛮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谢隐身后。正抱着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墙上公文。 听到谢隐说到钱,铁蛮儿顿时一脸苦瓜,“不要提了,近段时间运气不好。” 尽管谢隐近段时间运气也不好,但听到有人转眼就泼出了十万金,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 “铁兄好像并不太难过?” 铁蛮儿虽然摆着苦瓜着脸,不过明显是装出来的。 铁蛮儿没好气地说道:“难过,能换钱吗?再说,你难道就不难过吗?” “我?”谢隐想了想,“我确实该难过。” 无论是谁,家中发生那种惨变,都会崩溃。 铁蛮儿却一副嘲弄的语气,说道:“我有什么难过的,亏的是你的钱。你当然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死的又不是你姓谢的。” 谢隐如遭雷击,浑身一颤,吐出了口浊气,随即对着铁蛮儿拱手,深深一礼,“谢谢。” 他心中打了个结,眼看就要是个死结。但铁蛮儿两句话,就把他从死结中解了出来。 王府息渊之中,那千条生命,又有哪个是谢家的人? 这样一想,他心底那块石头,忽然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铁蛮儿看着他,不知是什么心态,忽然说道:“你小小年纪,也挺狠的。一点也不珍惜别人的性命。” “你这种人,心里只有你自己,没有苍生。” 面对指责,谢隐微微一笑,“我不是佛宗的菩萨,又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儒生,苍生与我何干?” 铁蛮儿愣了一下,“你真是谢安石的儿子?” “怎么,我难道不像?” 铁蛮儿摇着头说道:“不像。谢安石虽然是个混蛋,但他确实心怀众生。” “你几个大哥,也是顶天立地的豪杰,为了苍生,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 谢隐有点吃惊,问道:“你认识我父王,我大哥?” 尽管数次从铁蛮儿口中听到对谢家的不屑,甚至仇恨的语气。 他只是以为,是父王的铁血手段,镇压像幽冥黄泉这样的民间教派,从而招致这些人的不满而已。 没想到,听铁蛮儿现在口气,好像还有其它原因。 铁蛮儿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许久才猛然咬牙,下定了决心。 “你难道就没听过铁蛮儿铁枪么?” “啊!” ------------ 第29章 谜团 “铁枪?大晋第一先锋铁枪?” 谢隐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就是传说中的军中第一枪,父王曾经麾下最勇猛的战将,铁枪。 难怪听到铁蛮儿这个名字,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并没有见过铁枪,那会他还年小,对小时候的记忆并不多。 但隐约听过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有名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铁枪眼中,露出寒光,涌起滔天的杀意。 谢隐要说的话,咕噜一下吞回了肚子。他本来想说,你不是投降了魔蛮的吗? 这件事,是父王心中的一根刺,自从十年前那一战之后,铁枪这个名字,就成了晋军的禁忌,任何人都不再提起。 谢隐现在既激动又忐忑,激动的是,眼前这个人,也算是故人。 忐忑的是,既然他投降了魔蛮,那现在来镇州有什么目的? 再想到他对父王的态度,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是那么妙…… “啊!” 铁蛮儿狂啸一声,手中鼓大的拳头,猛然砸在墙上。 轰隆。墙壁坍塌,扬起漫天灰尘。 谢隐吐了口气,这一拳,足有千斤之力吧!难怪会被称为第一战将,恐怖如斯。 铁蛮儿瞪大眼睛,盯着谢隐,“世人说你是个白痴,你却不是个白痴。世人说我叛变了,我却没有叛变。你懂吗?” 谢隐哪里懂?只顾点头。 铁蛮儿哈哈狂笑起来,“你不懂。” 谢隐…… “这几年,我就像只老鼠,活得并不好。” 谢隐…… “全拜谢安石所赐。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恨他了吧?” 谢隐壮着胆子,犹豫着问:“我父王冤枉你了?” 铁蛮儿猛然收住笑声,寒声道:“别扯废话,你想不想知道你父王的下落?” “你……知道?”谢隐狐疑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父王失踪了?” “对了,你还知道王府发生了惨案?难道……”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连连后退,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汉子,就是真正的凶手。 铁蛮儿冷笑道:“你以为是我?” 谢隐死死地盯着他,握紧了拳头。 “谢安石想我死,我却不能看着他死,这是我欠他的。” 铁蛮儿声音中,带着怨恨和悲戚。 谢隐忽然发现自己答不上话,但他握紧的拳头已经放松。 “你信我?”铁蛮儿有点吃惊。 谢隐点点头,“我信你,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幼稚,你没有见过台上的戏子?他们演什么像什么。上一刻还在笑,下一刻眼中就能流下泪来。” 谢隐却认真地说道:“你没必要骗我。” “哦?”铁蛮儿又有点吃惊。 谢隐接着说道:“因为我现在好像什么也不是了。” “如果你要找我父王报仇,但恐怕你对我父王的行踪,知道的比我还要多。” “如果你要杀我解恨,我又不是你对手。” “就算你想拿我去换两个钱,恐怕,我也不是那么值钱了。” 铁蛮儿笑了,铁铸般的脸,笑起来很难看,“你与小时候完全不同。要不是亲眼所见,砍了我老铁也会不信,你就是谢隐。” 谢隐没由来的心念一动,问道:“我以前是怎样的?” 这是一个困扰他很久的谜团,父王不肯解释,王府中人也不敢提。 但背后肯定没少非议。不然白痴儿这个名号怎么会传出来? 铁蛮儿没有隐瞒,直说道“王府内眷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见过你几回,都是痴痴呆呆的,我们出征那年,你都七八岁了,还不会说话。” 谢隐脸一红,有点尴尬,看来传言竟是真的,这实在不是件美事。 铁蛮儿忽又说道:“不过我倒是听你大哥说过,别看你白天痴痴呆呆的,晚上可吓人了。有一回,险些把你大哥吓死。” 大哥?谢隐愕了一下,因为他虽然有八个大哥,但除了谢御,即便是谢正,也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是谢正。”铁蛮儿解释道:“能把谢正几乎吓死的事,我都很好奇,但他又不肯说。” 谢隐觉得自己听了个寂寞,不过他又心念一动,问道:“你和我大哥很熟?” 铁蛮儿眼中放出了异样的光芒,“我们是朋友,是兄弟!” 朋友?谢隐像是听到了陌生的词汇,因为他没有朋友。 铁蛮儿叹了口气,“要不是谢安石,我们都应该活得好好的。” “身为王子,确实不必要置身险地。”谢隐也觉得父王实在太蠢了,蠢得可怜。 铁蛮儿没有再说下去,他脸上泛起愤恨和痛苦的神色。 谢隐问道:“刚才你说知道我父王的下落,他到底在哪里?” 铁蛮儿一拍脑袋,才想起来似的:“我找你,是因为我需要钱。” “钱?” 铁蛮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卖线索的人狮子开大口,十万金都填不满他胃口。” “刚才给你的钱,你是拿去买我父王的消息?”谢隐真的意想不到,不由得一阵感动。 明明他恨他,但又为了他,一掷千金,这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又不懂了。 王府的金库仍然还有不少金。这回铁蛮儿扛了两只装满的箱子,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剩下的就不多了。以后镇州都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要好好保管,这世道,没钱可不行!”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曾经猛将说出的话,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谢隐眼眶湿润,父王结交无数,到头来只有一个叛徒为他奔走。 烟花巷是镇州唯一还有人气之地。 听铁蛮儿说,这里什么人都有,实在是打探消息的最佳场所。刚才十万金,只是得到了谢安石疑似失踪的消息。 他把谢隐带进了一个极不显眼的房子里。这房子门上挂着厚厚的布帘,进到里面,光线特别阴暗。 有个人影站在帘子后面,见铁蛮儿两人进来了,嘶哑着声音问道:“钱带够了?” 谢隐眼光一瞥,发现这人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下,只露出两只眼睛。 ------------ 第30章 重瞳 那黑袍人瞥了瞥地上两只箱子,也不打开清点,嘶哑着声音说道:“百年字号,童叟无欺,金就放在这里,不灵验便退还。你们自个儿下去吧。” 谢隐打量了一下屋内环境,见这屋子布置极为简单,并无家具物什。 只在地面中间,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铁蛮儿也不搭话,走到洞口前,对谢隐说道:“你如果害怕,就留在这里。” 谢隐怎会害怕,事关父王,就算刀山火海他都敢闯一闯,何况一个地洞? 铁蛮儿欲言又止,随后往前面一抓,身体徐徐地滑了下去。 谢隐这才看见,原来有条黑色绳子,悬挂在屋梁之上,垂入洞口之中。 见铁蛮儿下去了,他也抄起绳子,向下滑落。 地洞之中,漆黑一片,只听得手掌与绳子摩擦发出的嘶嘶之声。 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个地洞深得超乎了他的想象,滑了很久还没有见底。 手掌已经是火辣辣一片,这还不算,让人难受的是那种窒息感。 伸手不见五指之下,如同置身于混沌之中,比在定魂上那鬼雾缭绕中,还要令人茫然。 “铁…。”谢隐忍不住想叫,但现在反而不知道叫他什么好,铁兄呢,还是铁蛮儿? 下面好远处传来声音,“我都叫你不要下来,你不听。” “你到了吗?”谢隐只好问道。 “还早着。” 谢隐心中叫苦,不知道这卖消息的人,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地道。 是故弄玄虚,还是另有玄关? 他又忍不住问道:“这些人很奇怪啊?好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下面没有回答,好久才听见铁蛮儿说道:“不要在这里妄言。” 语气严肃,分明有提醒和警告之意。 谢隐再也不敢说话。 他倒想看看,能用一个消息卖二十万金的人,长什么样子。 要知道,即便镇王府,一年也没有如此多的收入。 那金库的财物,实不知是积累多少年的积蓄。 好在,多深的地洞,也总会到底。 首先传来了铁蛮儿落地的声音,然后谢隐双脚也碰触到了地面。 眼前却出现了光线,虽不明亮,但也能够视物。 这是一个长宽数丈的斗室,刚才滑下来的地洞通道,却是在这斗室顶部开的一个小口子。 只一落地,谢隐就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 斗室之中,别无他物,只在边角之处,赫然摆着一副棺材。 “我和这东西结缘了?” 他不由得摸向腰间,贴身收着的那具,从小磨盘中得到的小铜棺。 倒是铁蛮儿,轻车熟路的样子,来到那棺材面前,轻轻敲了三下。 棺材中随即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你又回来了?” 铁蛮儿道:“我刚好凑够了钱。” 那声音赞叹道:“能随时调动二十万金的人不多。不过谢安石确实值得。”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铁蛮儿一刻也不想耽搁。 棺材中的声音呵呵笑道:“你能找到我,想必也确实是没了办法。” “是的。”铁蛮儿如实回答。 那声音有点得意,“我也不能无中生有,东西你都带来了吗?” 谢隐几乎要发作。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收了二十万金还不满足。 铁蛮儿一把拦下他,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 咔嚓,禁闭的棺材盖猛然向后滑动。 一个人影从里面直立而起。 “小心。”谢隐惊叫一声,急忙后退。 铁蛮儿却分毫不动,反而把手上的锦盒递了上去。 棺材中,站起了一个形态枯槁的老者,瘦到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再无一两多余的肉。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副将死未死的垂暮之气。 似连那双眼都已无力睁开,即便睁眼皮这一动作,都会耗尽他生命中最后一口气。 这样的人,躺在棺材中,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这样的人,只要吹口气,都能将他吹倒。 谢隐却骤然感受到了一股滔天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就像头顶上悬着一座大山,随时随地向自己砸落,让人不敢动弹。 那怪人伸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嘿嘿,你确定是谢安石的头发?” 头发?谢隐吃了一惊,不知道铁蛮儿去那里找来父王的头发。 铁蛮儿点头道:“这是我刚刚去王府,在他卧寝中找到的,也不知是与不是。” 谢隐这才知道,原来铁蛮儿之后又回过王府。 他以前是父王的爱将,对王府,以及父王的生活起居,想必也颇为熟悉。 找到父王的寝室并不难。 可在卧寝中找到几根头发,那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想到这里谢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哈哈。哈哈。”怪人拿着盒子的头发,发出怪笑。 铁蛮儿脸上生起狐疑之色,喝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谢安石的行踪了吗?” 怪人收起笑声,直直地从盒子中捻起几根头发,手指轻轻一碾。 头发瞬间燃烧,化作了一股青烟。 “有了他的发肤之物,就算他在天涯海角,我都能探寻出来。”怪人自负地说道。 铁蛮儿板着脸,不再说话。 谢隐大为紧张,也不敢说话。 燃烧的头发发出了一股焦味,怪人深吸了一口气,诡异的是,那道轻烟,竟如线一般被他吸入鼻中。 怪人浑身一颤,随即全身筛糠般抖动,嘴上却发出了一把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声音。 “乾,元亨利贞。初九,有鬼棺,九二,九三……” 谢隐不知道他口中念念有词,说的是什么,只觉得眼前画面,既滑稽,又恐怖。 正不知所然,那怪人忽然尖叫一声,啊,我的眼! 谢隐顿时被吓了一跳,却见那怪人陡然睁开双眼。 幽暗的空间,被这两只眼睛陡然照亮, 和他身上的暮气沉沉的气息不同,这两只眼睛,如秋水一般,如太阳一般,充满了无尽的生气,充满了无尽的活力。 这是多么极端的组合。就像死人身上长着两颗跳动的心脏。 就像污泥之中,盛开了两朵莲花。 两只眼睛,却在一瞬之间,突然炸裂。 ------------ 第31章 局面 看着怪人眼眶中,突然炸开两股血雾,谢隐和铁蛮儿不禁惊呼出声。 只见怪人浑身颤抖,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食物,竟忘记惨叫,口中只是大吼着:“不……不……”” 形如癫狂。 铁蛮儿首先回过神来,伸出大手,朝着他肩头轻轻一拍,喝道:“重瞳子,你醒醒,你看到了什么?谢安石在哪里?” “谢安石……谢安石……被关在在……牢狱……牢狱……” 那个叫重瞳子的怪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说完整了一句话。 谢隐又惊又喜,总算打听了到了父王的消息。 连忙问道:“在哪个牢狱?神京的诏狱吗?” 重瞳子却直直地倒在棺材上,再无声息。 铁蛮儿伸手上前一探,随即摇了摇头,“没气了。” 明明看到了希望,顷刻又变成了失望,谢隐不由得跺地恨叫:“可惜可惜……” “总算是个好消息。”铁蛮儿说道,“起码谢安石还活着。” 这的确算是一个好消息,谢隐稍觉心安,问:“这个人说的可信不?” 铁蛮儿想了一会,说道:“重瞳子口碑一向很好。” 谢隐点了点头,问:“他到底是什么人?按理说,他应该很有钱了,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睡这种棺材?” 重瞳子确实很有钱,确实不应该住这种地方。 铁蛮儿说道:“你没看见,他是个将死之人?” 谢隐点点头。 铁蛮儿说道:“他这样做,只为吊命而已。” 重瞳子这个名字,在江湖流传了一百多年。 凡人,又怎么可以摆脱肉身的桎梏? 除非踏足洞天,成为了洞天真人。 显然重瞳子没有这样的机缘。 躺在地下阴森的棺材中,作一个假死之人,难道就可以逃脱生死的规律吗? 谢隐觉得不能。 至于重瞳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已经没有人能告诉他们答案。 谢隐和铁铁蛮儿,又抓着那条绳子爬了上去。 上去比下来更难,耗费的时间更久。 屋内黑袍人仍在,见着两人钻出洞口,嘶哑着声音问道:“两位可满意?” 谢隐对这个消息并不满意。 但花出去的钱,就如泼出去的水,你还指望要回来? 那黑袍人像洞穿了他的心思,补充了一句:“不灵验不收钱。” 谢隐有点吃惊,这人难道是个傻子? 黑袍人似乎能读懂人心,说道:“估计你以为我是个傻子,但这只是我们的规矩。” 规矩?规矩一向很多,能遵守规矩的人却很少。 谢隐和铁蛮儿也没好意思拿回那二十万金。 在他们走后,黑袍人径直来到那个洞口,像只幽灵一样滑了下去。 “爹,你真不会告诉他们谢安石的消息了吧?” 奇怪的是,刚才倒在棺材中的重瞳子,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爹,你……你的眼……” 重瞳子打着冷颤,寒声道:“刚才如果不是爹自废双目,断绝了与祖巫的联系,恐怕,我与祖巫都要陨落了。” 黑袍人倒吸了口气,不敢相信地问道:“还有人能够让祖巫……” 重瞳子叹了口气,打断道:“可惜你没能遗传到四目重瞳,从此巫术失传了。” …… 谢隐和铁蛮儿走在外面,两个人心事重重。 谢隐在想,除了神京中的诏狱,还有哪里能够关押父王呢? 但要真是神京那位下的黑手,自己该怎么办? 与他相比,自己的力量简直微不足道。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蹙起眉头。 冷不防铁蛮儿突然问道:“你以为是李勋做的?” 谢隐一下停下脚步,说:“你好大胆子。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尽管他心里一直这样怀疑,毕竟在大晋,能够拿捏谢家的,也只有神朝帝君李勋了。 但他不敢说出来。贸然捅破这层纸,只怕这大晋就无他谢隐立锥之地。 铁蛮儿不屑地说道:“现在我发现你不但自私,而且虚伪。” 谢隐像被人看得通透,无话可对。 铁蛮儿却说道:“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看了几本古书就可以明白。” “第一,李勋不必这样做。他只会明着来。撤藩撤州,你谢家也只能干看着。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只会让他招致世人的非议。” “第二,神京千里之遥,几天时间,谢安石不可能被关在了诏狱。” “第三,你小觑了你老子了。要削他爵位或许很简单,要他命绝对不容易。” 谢隐只觉得脑袋发胀,完全不够用了。 铁蛮儿这些话,完全推翻了他心中原本的猜想。 他一下失去了方向。 迷茫,有时候比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还要可怕。 “现在可以明确的是,李勋确实要动你们谢家了。” “明面撤防,实则釜底抽薪,你谢家没有了军防,还有什么可以摆上台面的呢?” “你八哥,料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只是想不到萧家这时候落井下石,会与你退婚。” 铁蛮儿继续分析着谢隐面临的局面。 谢隐觉得他分析得极为有理,听到最后,猛然惊觉,“萧家,萧见梨?” 自从司马东来说起这事之后,自己一直不能不能确定所说虚实。 没想到再次从铁蛮儿这里听到。 他只觉得热血上涌。 连忙掏出衣袖中萧见梨要自己转交父王的那个物件,拆开金线。 里面叮当一声,跌下块沉甸甸的东西,刹那碎成了两瓣。 见是一面小玉壁,散发着青蒙之气。断壁一半刻着:谢萧,另一半刻着:婚盟。 谢隐如被锤击,只觉得胸口发疼。 “萧家,倒是我父王眼瞎了!” 他握紧拳头,凭空生起一股无尽的恨意。 想到萧见梨初见自己的模样,那样子可曾有过一点爱意? 原来她早已经知道,亲自来与自己断绝关系的!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踏在脚下。把这耻辱一百倍一万倍还回你们。” 现在谢隐已经完全沉浸在,那种极度悲愤极度怨恨之中,不能自拔。 不知道腰腹之间,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在流动。 那具小铜棺上面,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古怪的文字。 ------------ 第32章 闹事 铁蛮儿理解这种被抛弃的痛苦,他没有被女人抛弃过,因为他没有女人。 但他理解男人。有时候男人心中可以怀藏天下,有时候又容不下看似很微不足道的东西。 谢隐觉得这是他一辈子最屈辱的时刻。 被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给退婚了。换谁也受不了。 他弯下腰,捡起起地上的碎玉,嘴角出现了一抹冷酷的笑容。 “父母之命不能违,不怪你。但既然退婚了,还想利用我,真当我是个白痴?” 他耿耿于怀的是,司马东来用萧见梨是他未婚妻这件事来说事。 不然他就会袖手旁观,不会去王陵,也不会去棺材铺。 也许就会回到王府,然后眼下的结果可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他一用力,攥在手上的碎壁,已经扎进了手掌,鲜血直流。 铁蛮儿嘴唇动了动,本来想安慰,可说出来的却:“走,去喝酒。” 烟花巷有一个很有名的地方,里面有最好的酒,只要你有钱。 如果你有足够的钱,甚至可以让姬明月一起陪你喝酒。 不过现在他们刚刚花了二十万金,身上没有带多余的钱,谢隐豪气地把碎玉抛给那个眉飞色舞的老鸨,说,“值多少钱?” 那老鸨本见谢隐衣着华贵,还以为来了贵客,却见出手的只是几块不值钱的碎玉,顿时热情大减。 “玉这东西,讲究圆满,多道裂纹都不值钱的,碎了就更不值钱了。” 铁蛮儿在后面板着脸,问道:“可值壶酒钱?” 老鸨见铁蛮儿高大威武,生怕是来搞事的,也只好说道:“区区一壶酒,妾身送给两位大爷又何妨?” 老鸨说完就翻着白眼走开了。 谢隐和铁蛮儿你看我我看你,无比尴尬,只好挑了最角落一张桌子坐下,等人上酒。 这种地方谢隐是第一次来,不免局促,看着周围酒桌,都是喧哗一片。 无数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穿梭其中,这里唤一声大爷,那里叫一声哥哥。这里捏一下小脸,那里抓一抓丰臀,真是腻味庸俗。 谢隐有点不高兴,问:“老铁,这地方你常来?” 铁蛮儿道:“你想多了些,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钱。” 谢隐说道:“我本来应该请你喝酒的,不过现在连壶酒都买不起了。” 他心中感慨,对铁蛮儿充满了感激。 父王这一生提携了多少人,如今他们又在哪里? 铁蛮儿却说道:“你就算变成穷光蛋,也比普通人富有得多。” 王府金库中确实还剩不少金,足够一个人挥霍一辈子。 两人就这样坐在这里干等,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有人送酒来。 铁蛮儿火气上来了,一拍桌子,大喝道:“说要送给大爷的酒,怎的还未上?” 可那些堂官就像瞎了眼般,只顾招呼其它酒桌,愣是没人过来招呼。 谢隐本来在心里已经局促了一肚子怨气,见这些堂官也敢轻视自己,也不由得来气了。 他拉着一个正巧经过的堂官想,冷脸问道:“酒呢?” 那堂官被人莫名其妙的拉着,不满地嘟嚷道:“这里酒水无数,大爷想喝酒出钱买就是了。” 谢隐愣了一下,问道:“刚才那掌柜的不是说送我一壶酒么?” 那堂官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哎呀,我说大爷,你怎的这么不懂事。我家妈妈顾及两位脸面,方才客气了几句,你就当真了?” “你……”谢隐无话可说。 却见一只大手,猛然从旁边伸了过来,然后提起这个堂官,像丢抹布般,轻轻扔了出去。 “哎哟。” 堂官惨叫一声,已被扔出了数丈,摔在地上却是爬不起来了。 出手的正是铁蛮儿,他就算坐下来,也比那堂官还高一截。一抓一丢之间,行云流水般自然。 花厅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因为好久没有人敢在烟花楼闹事了。 “哪个不开眼的要找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二楼雅间传出一把尖锐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楼下喧哗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谢隐一听,暗叫不好,御气传音,定是御气高手。 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徒添无谓的事端。于是压低声音说道:“铁兄,这酒不喝也罢,来日我再请你,不醉方休。” 可铁蛮儿面无惧色,坐在那里像座铁塔。 “谢隐,如今你没了依仗,老铁我就教教你做人的道理,要是一味忍气吞声,只怕连镇州都无你立足之地。” 谢隐心里很是诧异,好好的镇州难道不能容我? 他虽然心思敏捷,但毕竟未曾历练过,哪里知道,江湖险恶。 有时候你本无罪,怀璧其罪。 有时候你想置身事外,却偏偏有人会拉你走入水火…… 铁蛮儿又说道:“这里藏龙卧虎,乃风云际会之地,现在谢安石失踪的消息,想必已了出去,局势已乱,你是时候出来挑起大旗了。” 啊?谢隐哪里体会到铁蛮儿一番苦心。 “谢安石纵横天下,有无数敌人,但也有不少朋友。要是连谢安石都被人抓在牢狱,靠我们两个人,又怎么能救出他?” 铁蛮儿用着一种极为复杂的眼光看着谢隐。 谢隐总算明白了,铁蛮儿怎么可能连一壶酒钱也没有? 无论上不上这壶酒,这事都要闹定了。 这时二楼天字号雅间,房门突然打开,走出了两个人影, 这两人慢步走到回廊处,向楼下俯视着。 楼下人群中顿时又响起了一片呼声,这回是欢呼。 “看啊,是姬明月……” “哎呀,真的是呢,这回真是有眼福了。” …… 谢隐却也是一愕,只见倚着栏杆处,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阔袍锦衣,白面英俊,年纪看似不大,却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倒是那个女的,虽无萧见梨那般秀美,容貌更不及定魂山上,那个被自己打断手臂的黑袍女子。 但举止之间,却有一股难言的风韵,简直是人间尤物。让人一看,连颗心都要躁动起来。 这女子似曾在哪见过? 雕栏边那两人站在一起,乍然看去,当真是一对璧人。 他们往楼下一眼,目光陡然落在谢隐和铁蛮儿身上。 “刚才就是你在搞事?”阔袍少年尖声问道。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样的声音,谢隐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了起来。 ------------ 第33章 立威 铁蛮儿似是很吃惊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那阔袍少年也有点惊讶,问:“你认识我?” 铁蛮儿哈哈大笑道:“哈哈,怎不认识,原来是只雌雄莫辨的抱母鸡。” 在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他们见姬明月和那男子颇为亲近,早就看不顺眼了。 见着有人带头奚落,岂有错过之理? 阔袍少年被铁蛮儿当众戏弄,更戳着了心中痛处,不由得恼羞成怒,尖声喝道:“大胆,找死。” 台下众人听着这声音,又忍不住一阵哄笑。 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哪里会有怕事的角色。 有人更是学着阔袍男子的声音,尖声尖气地叫道:“哎呀,这位小爷,莫非是来自宫里的?” 阔袍少年心想,这些人怎么猜到我的身份来了?难道有人泄露我的消息? 可接着又有一把尖声扭捏地学道:“大爷你不用问啦?你一看人家这气质,除了宫里的……宫里的公公,还有谁……还有谁。” 众人又是哄然大笑。 锦袍少年气到浑身颤抖想,尖声怒道:“哼,一帮刁民。给小爷记着,回头有你们好受的时候。” 谢隐心中一动,这少年口气好大,想来身份不凡。 铁蛮儿却上前两步,大声喝道:“镇王府九王殿下在此,几时轮到你猖狂。” 众人哗的一声,顿时把目光汇聚到了谢隐身上。 “这个就是传说中谢家的白痴儿么?怎么看起来不像啊。” “对对,看他姿容仪态,更胜那抱母鸡不知几倍,原来九王子是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 “都说谢隐是个废物,我看他气度不凡,比起谢御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 这些人竟然对着谢隐品评起来。 那锦袍少年一听,更是怒火攻心,想他谢隐没落王族,哪里比得自己如日中天。 再看身边姬明月,眼露秋波,更是频频落在谢隐身上,更是火上加醋。 “姓谢的,吃我一爪。”他阔袍一挥。 一道爪影,猛然轰出。 当真是说翻脸就翻脸,说出手就出手,看来平时是那些嚣张跋扈惯之辈。 这道爪影,带着破空之声,向着谢隐头上抓来。 好一个凌空御气!谢隐不能抵挡。铁蛮儿快步却上前,直直地迎了上去。 “小心。”谢隐焦急地叫道。 话音未落,爪影已经霸道地,重重地轰在铁蛮儿胸口。 爪影陡然四散,铁蛮儿却纹丝不动。 众人倒吸了口气,这其中不乏高手,能闪过这一爪的大有人在。 但以肉身之躯,硬扛御气强者凌空御气的,却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好一身横练功夫,莫非是战神铁枪?” 有人眼尖,从铁蛮儿的体形和招数上,猜到了来历。 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惊呼。 “战神铁枪?” “可是镇王曾经麾下第一猛将?” “不是说铁……铁将军投降了北边吗?现在怎么和九殿下一起?” …… 铁蛮儿挺直腰杆,脸上出现了自豪的神色。这个名字实在消失太久,他本以为已经被人忘记了。 “正是铁枪。” 四个字一落,有如激流中的砥柱。一切流言蜚语,立马消止。 阔袍少年一听,竟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谢隐,你自己作死,就不要怪我了。” 谢隐无奈地摊了摊手,刚才铁蛮儿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叫破自己的身份,他就知道麻烦跑不掉了。 阔袍少年道:“神京中有人还护着你,本殿……小爷正愁抓不住你的把柄。现在你和大晋的叛徒勾结,人证俱在,这回看谁能说三道四?” 谢隐心中叹了口气,眼中看向了铁蛮儿。 铁蛮儿却一副嫌事儿还不够大的样子,冷笑道:“嘿嘿,我道是谁?原来是神京来的贵公子。难怪这么嚣张!” 话一出口,他如铁塔一般的身形,却骤然飞起,化作一道幻影,朝阔袍少年扑了过去。 阔袍少年修为何其了得,铁蛮儿身影一动,他已经凌空发出了数十爪。 吐息之间,只听见轰轰轰数十声闷响。 这些爪影,无一落空,全数轰在铁蛮儿身上,发出令人悚然的炸响。 换一般人,恐怕早就被打到吐血摔倒了。但这些攻击,对铁蛮儿来说,似乎微不足道,身影稍顿之后,已然落到阔袍少年的身边。 阔袍少年何曾见过这种打法,似是吓懵了,一下忘了闪避。等反应过来,一只鼓大的铁手,已经执起他的腰带。 “给我下来。”铁蛮儿一声闷喝。 谢隐只是眨了眨眼,再看时,阔袍少年已经像死狗一样,被铁蛮儿摔到了自己面前。 锦袍少年本来还想挣扎,但气脉已被点住,挣扎不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尖声大叫道:“谢隐你不能杀我。千万不能。” 这画风急转的,谢隐满脸黑线,心想我几时说杀他来了。 见谢隐没有说话,阔袍少年更是害怕了,连连叫道:“谢隐,你千万不能杀我,你杀了我,我父……我爹就绝后了……” 这逻辑让人很费解哪,再说,你刚才不是很嚣张的么? 见谢隐还是没有说话,阔袍少年真是心胆俱裂,竟然带着哭腔,“谢隐,是小弟不对,你原谅小弟。真不能再杀了,你哥杀了我哥,你再杀我的话,我两兄弟都没了。” “哦?”谢隐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你是燕王之子。” 锦袍少年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鸡啄米般点头,“隐哥,小弟就是李元吉吉弟。大家都是王子,王子不为难王子,刚才是小弟不对,隐哥你千万别动怒。” 围观的众人又是一片嘘声。 “都说谢隐是大晋第一号废物,原来神京那些王孙公子更废。” “没骨气的人见多了,这么没骨气的还是第一次见。” “亏他还是皇族,也不怕丢了老李家的脸,我呸。” 这些人不嫌事大,只怕没好戏看,现在听到原来这个装腔作势的阔袍少年,是燕王之子。更是纷纷点火。 谢御当年那件事,很多人都听说过——谢御在稷下学宫,把燕王世子李元昊当众击杀,惊世骇俗,震动朝野。 两家从此结下死仇,结果当然是燕王吃了闷亏。谢御杀了人后,全身而退。 现在燕王又一个儿子摆在了谢御的弟弟面前,你说,惊不惊喜,期不期待? 谢隐没被这些声音干扰,沉着脸问道:“你来镇州干什么?” 李元吉哭丧着脸说道:“隐哥,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是来找我未来皇嫂的。” ------------ 第34章 怨咒 李元吉在心里,早就把谢隐千刀万剐一万次了,但此时刀俎是谢隐,不是他,他也就顾不得什么节操不节操了。 “谢隐,我让你嚣张一时。小爷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以为我真向你求饶?做梦吧!”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让你瑟瑟发抖,哈哈。现在小爷只是忍耐一下,大丈夫能屈能伸,小爷的心思,岂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他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受了些,嘴上更勤快了,“隐兄,你放心,只要小弟回到朝中,定向我叔父禀明隐兄一片赤胆忠心,可保荣华富贵……” 谢隐确实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傲娇无比的燕王子,居然不顾身份,众目睽睽之下作出这等丑态。 他冷笑一声,正愁不知道神京那边的情况,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我要是放了你,岂不是傻子? 但现在人多眼杂,他也不好在这里打听太多情况,于是对铁蛮儿打了个眼色。 铁蛮儿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烟花楼本就是消息集散地,这事想必很快就会传散开去,到时所有人必定会对谢隐刮目相看。 他一把点住李元吉的哑脉,免得那厮口无遮拦,唧哇不停。 然后大声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做个见证,这事是我铁枪与九殿下做的。要是惹了麻烦,连累到了各位,都可以来镇王府讨个说法。” 谢隐一听几乎气坏了,这不是祸害我吗? 但众人却齐声喝彩,纷纷附和起来。 “好,铁枪不愧是条汉子。佩服,佩服。” “强龙不压地头蛇,是那神京来的不开眼,对九殿下动手在先,我们都看在眼内,要是真惹了麻烦,只要铁兄弟打个招呼,我等必定挺身而出。” “对,看看这世间还讲不讲道理……” 谢隐没想到铁枪竟然有这样的号召力,又不由得刮目相看。 铁蛮儿对着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提着李元吉扬长而去。 “在烟花楼闹事,还能安然离去。这真是破天荒第一回。” 姬明月脸上出现一片狐疑之色,不知道老妈妈今天喝了哪壶酒。 谢隐跟在铁蛮儿后面,感觉不可思议,这一闹,竟然就捅到了天,抓了个神京的王子。 王与王之间也不尽相同。虽然燕王是皇家血脉,以亲显贵。 但大晋南渡之后,燕州被占,燕王就失去了封地,故而空有爵号。 加上早几年谢御杀了燕王世子,更使燕王一族一蹶不振。 神君李勋念其可怜,把幼子元吉接入宫中亲自教导,以示安抚之意。 李勋有没有教导不知道,不过住在宫中,难免会亲近一些。 由此可想象到李元吉,远非一般王子可比。 谢隐奇怪的是,这么一位人物,千里迢迢来到镇州,难道就没带点护从? 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脚步,四周打量。 铁蛮儿见状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挺细心的。不过大可放心。以他这种身份,来这种地方,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换作你,也不会带别人的。” 李元吉哑脉被点,说不出话,这时呜呜呜地挣扎着,表示有话要说。 谢隐叫铁蛮儿解开他哑脉,倒想看看他会说些什么来。 李元吉又被丢在地上,先喘了几口气,然后端起一副讨好的神态,“隐兄,你说得对,小弟确实带了些人来,不过留在城外的驿站里。” 谢隐对他这种态度实在很无语,不过又偏偏对这种人狠不起来。 你刚一用力,他就憋下去了,就像拳头打在一堆烂泥上。 这让他有点抓狂,“你兄长如果有你这样的觉悟,想必也会长命百岁。” 李元吉浑身一颤,眼中闪动着激动的泪光,“隐兄,你是说你不杀我吗?” 谢隐黑着脸,“我说过?” 李元吉一想,对啊,他隐兄好像真没说过,压着心头的一颗大石才敢放下来,顿时感激万分。 忍不住又大献殷勤,“隐兄,你放心,我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才不像那帮老家伙一样无聊,我来镇州,的确是找我王嫂萧见梨的。” 啊?谢隐吃了一惊,问道:“缉捕司的萧见梨?” 眼中已经闪过一抹寒意。 李元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顿时知道嘴巴闯了大祸,暗叫不好,要惹怒这家伙了。 他急忙说道:“隐兄别放心上,天涯何处无芳草。她姓萧的没长眼,咱可不和她一般见识。” 看来谢隐和萧见梨的婚约,在神京不是一件秘密的事,连李元吉都知道。 谢隐胸中怨气大盛,语气刻薄地问,“是哪位王子,捡了谢某的破鞋?” 被谢隐这么埋汰他心中最尊敬的王兄,李元吉还是挺不习惯的。欺负我可以,欺负我王兄……好像也行。 于是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王兄,自然……自然就是我叔父的儿子,当今太子李泰。” 啊?谢隐不由得为之一震,他总算知道,为何萧家会作出那样的选择了。 人往高处走,百尺竿头谁不想更进一步?傍上了李泰那样的高枝,将来的天下之主,家族富贵荣耀,将如铁桶般牢固。 确实不是一个藩王可以比较的。 这没有错,错的是,他萧家进阶之路,是踩着自己,踩着谢家上去的。 一时之间,谢隐陷入了极度的怨恨,悲愤,以及失落之中。 他腰间那具小铜棺,上面不知何时凸现了一个极其晦涩的文字。 一股股不可察觉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源源不断地从铜棺灌入谢隐的身体。 铁蛮儿只觉得眼前的谢隐,好像突然之间有了变化,至于哪里有了变化,却又说不出。 “奇怪了,为什么我有种不想靠近他的感觉。” 莫非是自己灵识出现了问题? 可见连李元吉也忘记了说话,眼中露出惊惧之色,这可不是装出来的。 “谢隐,不要偏执。”铁蛮儿大喝。 谢隐猛然回过神来,随即长长地吐出了股浊气,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他盯着李元吉,冷冷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知道一件事,我与她全无瓜葛。” 李元吉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想不通,为什么谢隐好像比铁蛮儿还要可怕。 ------------ 第35章 纵虎 李元吉不知为什么,对谢隐生起了一股莫明其妙的畏惧。 这并不应该,他相信自己的灵识,谢隐确实不是御气武者,而自己却刚刚进阶到御气一品。 要不是铁蛮儿在旁,谢隐不会是自己一合之敌。 他本来想在谢隐面前展现一下御气强者的气势,但一出口,却是服服帖帖的,“小弟……记住了。” 真让人无奈。 谢隐寒着脸,单刀直入,“你身在宫中,可知道朝堂中有哪些人要对付我谢家?” 李元吉顿时苦瓜般脸,凄凄然然道:“谢兄,小弟说出来……只怕……” 谢隐厉声道:“说。” 李元吉心想,这家伙又来了,可现在自己是鱼肉,被拿捏得死死的,有什么办法? “小弟其实在宫中……在宫中不甚得意,叔父并未委以重任,所以小弟对那朝堂的事知道不多。” “嘿嘿,嘿嘿。”谢隐冷笑。 李元吉急忙说道:“不过小弟听王兄说过,朝中文士,对镇王……镇王老人家不满已久。所以这次很多人联合上表参劾他老人家,要削了他的爵位,夺了他的封地。” “不过,小弟在旁边,不断为他老人家说好话,所以我叔父并没有听从那帮老家伙的意见,只撤了军防有司,对镇王却仍然保留。” 说到这里,李元吉脸上也有了神采。心想,隐兄,你看我是站在你那一边的,你千万别弄错人。 谢隐看怪物一样看着地上的李元吉,实在没想到,人类之中竟有如此的下限。 他不知是何滋味,想不到有这样的陪衬在,自己还捞得到大晋第一号废物的美名,实在有点冤。 李元吉的话当然不完全可信,但他又没有完全说谎。 谢隐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要是李元吉太老实了,反而会让他怀疑。 “那抓谢安石,是君上的旨意了?” “什么?”倒是李元吉吃惊起来,瞪大眼睛问:“谢安石被抓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谢隐咯噔一下,与铁蛮儿对视一眼。 “那破鞋,来镇州干什么?”谢隐话锋一转,陡然叉开话题。 镇王失踪一事,绝不可现在摆到明面。 即便有人流传,有人猜测,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被人发现这个事实。 但现在不是最佳的时机。 风波刚起,没有谢安石的名头镇场,局势难料。 “破鞋……破鞋怎么会,”李元吉一时并未明白过来,忽然醒会,呵呵傻笑了几下。 隐兄就是隐兄,连骂人都这么带劲。 “这个……小弟也不清楚,缉捕司那边另有建制,一般人也探听不了他们的事。” “不过她非要掺合进来。我王兄很生气,担心她的安全,这才派小弟前来接应。” 原来如此,谢隐心中冷笑,你王兄是怕你嫂子插翅而飞了吧。毕竟这是前未婚夫的地盘,令人不得不防。 听到这里,谢隐已经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元吉,我放你走,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李元吉眼中露出激动的光芒,连连点头,“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隐语气缓和下来,柔声说道:“言重了,你既然把神京的消息都告诉我了。为兄也有所回报。” “你王嫂早几天被装在一副晶棺之中,突然不见了。可能与一个叫胡屠的人有关。” 李元吉一听,不由得震惊,随即又是震怒。 “晶棺?我王嫂死了?” “胡屠?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招惹我王嫂,我灭他九族。” 谢隐对他说道:“生死未卜,是生是死,看她造化了。大家都是王子,你我惺惺相识,为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李元吉不敢相信地看着换了个人似的谢隐,问:“隐兄,你没骗我吧?” 谢隐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你找到你王嫂,无论是生是死,都要派人知会我一声。” 这……李元吉愕然片刻,谢隐这种态度又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铁蛮儿走上前去,用脚踢开他身上被点的气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是想报复的话,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李元吉哆嗦了一下,从地上翻身而起,也不打话,施展身法落荒而逃。 “你这就放他走了?”铁蛮儿不解地问道。 谢隐笑了笑,“难道你真要杀了他?” 铁蛮儿无语。 谢隐又说道:“他并非我们的敌人,杀他毫无用处。” 铁蛮儿狐疑地问道:“你放他有用?” 谢隐没有回答,倒是有一事他很好奇,问道:“你看他资质怎样?” 铁蛮儿打了个咯噔。 “他年纪轻轻,看似比我还要小一些。竟然也是御气一品,现在御气强者这么不值钱了?” 铁蛮儿这才恍然大悟,不屑地说道:“这种高手空有其表,岂能入眼。” “哦?高手还有分别。”谢隐对修行心生向往,只是无缘这一途,所以尤其留意。 铁蛮儿说道:“当然有,听说神京之中,现在修者流行用寒食散,强行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这种基础不牢的,犹如空中楼阁,一阵狂风就能摧倒。” “寒食散?”谢隐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铁蛮儿不屑地道:“一些下不入流的东西而已。” 接着又说道:其实所谓境界划分,是些糊弄人的玩意。任何东西,做到了极致,都是道。武道不过其中一种罢了。” 谢隐为之一凛,“受教了。” 他想起了胡屠那把刀。那把刀一定杀了很多猪,一定到了杀猪中的极致。 李元吉要是和胡屠打起来,估计会有一番精彩吧。 他确实没有骗李元吉。萧见梨的失踪,定与胡屠有关,因为人本来就是胡屠送去棺材铺的。 只是自己当时身受重伤,派人回去取棺的时候,让胡屠快了一步。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放李元吉走,就要看他们两虎相斗,让他们两败俱伤。 无论李元吉找不找到人,要是让李泰知道自己对萧见梨的态度,估计会让他睡不着觉。 你们让我恶心,那我就让你们难过。 铁蛮儿哪里知道,谢隐放走李元吉有这么多目的。 不过谢隐也说得对,以谢隐的身份,贸然杀死一个皇族,必定引来朝野巨大的震动,后患无穷。 现在不是谢安石横行的时代了。 他忽然对谢隐有点刮目相看,这个年轻人,看似文弱不堪一击,可是慢慢接触了,才会发现他并非寻常。 “对了,你没有发觉自己身体不妥吗?” 铁蛮儿想起刚才从谢隐身上感受到的那种不安。 谢隐愕然,我身体恢复得好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被吓了一跳,胸中竟有一股抑郁难言的闷气堵结其间。 难道是胡屠那一刀的暗伤还未完痊愈? 只这么一想,随即发觉胸口这团郁结之气,被这口吐息,缓缓催动,向着身体各处流动。 ------------ 第36章 抢劫 谢隐吃了一惊,发觉胸中郁气并非内伤所致,而是一种能游走的莫名气息。 现在这股气息被推动之后,竟无需心法灵识引导,自行在谢隐全身气脉流动起来,开始速度很慢,但随即越来越快。 十来个吐息之后,已如飞轮一般运转。 更可怕的是,这股气息运行之后。谢隐藏在腹间的小铜棺上面,那枚隐晦深奥的文字,竟开始摇摇欲坠,最后竟飞离铜棺,无声无息地没入谢隐体内。 随即一股更为庞大的气息,从那隐晦的文字中,迸发而出,直冲脑门。 谢隐只觉得全身上下,正被瀑流冲刷。 痛苦挣扎之际,脑海之中,陡然出现了一片混沌。 一枚黑影在混沌中浮现 黑影浓如重墨,比混沌的颜色,还要浓郁上数倍。 混沌浩瀚如海。而这黑影却不过是颗浮尘。 可谢隐眼睛却被它完全吸引,跟着它上下游动。 看见它如条鱼般游走,谢隐心中竟生起一丝悲凉之意,不由得痴痴发起呆来。 自己何尝不是世间的一条鱼? 万物何尝不是世间的一条鱼? 这种感觉,令人窒息。它让人变得更为超脱,也同样也让人,变得更为渺小。 天下之大,我何处游来,何处游去? 我又是谁?是否那沧海一微尘? 谢隐越发惆怅,却见那黑影遥遥升起,在深渊之上慢慢地向自己飞来。 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等他终于看到这黑影的面目,一个巨大的隐晦的文字,随即浮现在自己脑海。 怨! 在那一刹那,谢隐浑身上下,涌起一股滔天的怨气。 我怨世人无情,我愿万物无情,我怨天道无情。 我怨自己痛苦,怨别人欢乐,我怨被杀戮,被抛弃,被无视,被践踏,我怨……啊,我是万古一缕幽怨。 “我是谁?哦,原来我是万古一缕幽怨。” 谢隐痴了般,跟着轻轻地呢喃着。 铁蛮儿只觉得眼前的谢隐,在瞬间变得异常陌生。 那种不适感比刚才更为强烈。 “谢隐。”他急忙又再大吼一声。 “我是万古……” 等等,谢隐?谁是谢隐? “不,我就是谢隐!” 谢隐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身上衣衫已被汗水湿透。 铁蛮儿这回已经确信,不是自己灵识出现错觉,而是谢隐的身体,确实有问题。 “该不会是那刀伤有毒吧?还是你本来身体就有暗疾?” “我……”谢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回答。 铁蛮儿语气中难得出现了关心,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扭扭捏捏。畏疾忌医,最终害了自己。” 谢隐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这种是不是病或者中毒。 “如果真是那样,就要去药王谷找人看看了。”铁蛮儿又说道。 药王谷?谢隐倒也曾经在某些古籍上看过。 药王谷号称医者圣地。 近千年来,从那里不知走出了多少医道大师。 他们悬壶济世,造福苍生,赢得了世人的敬仰。 但随着医道的发展,传播与普及,药王谷倒是渐渐式微了,在百来年已经很少出现,让人不免感慨。 而且药王谷,听说远在千里之遥的甘州,现在谢隐哪里去得? 铁蛮儿也知道目前的境况,眼下最急的是找到谢安石。 不然谢家或者整个镇州,都将面临不可知的命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谢安石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会被人知道。然后谢隐的麻烦就会来了。 只是铁蛮儿没想到,麻烦来得比预料的更快。 等他们回到镇王府的时候,几乎傻了眼。 王府剩下的半扇大门洞开,一辆辆马车出出入入,好不壮观。 谢隐一看,几乎就要脱口开骂,他紧握拳头,双眼喷出火来。 估计换谁看到这画面,都会和他一样。 只见一辆辆空马车欢快地跑进王府。然后拉着满满的东西,吱呀吱呀地摇晃出来。 那些货物压到连骏马都快支撑不住,喘着粗气,四蹄发抖。 两人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抢劫! 抢到镇王府来了! 谢隐浑身热血上涌。 他大吼一声,冲了过去。飞起一记旋风腿,对着一辆正在出来的马车猛踢。 马车上当然有人赶车,见谢隐冲过来,一点也不心虚,反而大声骂道:“不开眼的小子,想打劫吗?” 手中马鞭,已向着谢隐疾卷过来。 可是马鞭抽空了。 因为整辆马车连人带马,突然离开了地面。 赶车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就飞了? 他现在还没有飞,他只是连车带马被铁蛮儿高高地举起。 这一下,顿时把其它进进出出的人马吓傻了。 他们几时见过这样勇猛的人? 即便有这种力量的,也没有这种魁梧的身材! 嘶嘶……倒抽冷气的声音接连响起。 “说,谁叫你们来的?” 铁蛮儿声如洪钟,震到众人耳朵发疼。 “去!”见人群闪缩,无人回答。 铁蛮儿沉声一喝,举起的车马咻般飞出,砸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两辆壮满货物的马车相撞,发出轰然巨响。 车上物件四散,无数金玉铜器,落在地上,发出噼噼啪啪地翠响。 那两个赶车的,刚好撞在一起,头破血流,倒在一边晕死过去了。 铁蛮儿乘着威势,环顾众人,冷冷地喝道:“现在说,可留你们一条狗命。” 没想到那些人虽然畏惧他的神勇,但不像别的抢劫一样,要么给被喝破胆,要么捋起袖子一起上。 反而个个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铁蛮儿心想,怎么的,抢劫还有理来了? 越想越是怒火中烧,他握紧拳头,快步向另一辆马车走去。 那赶马的急忙滚下马车,闪得远远的,颤着声说道:“好汉,不义之财不可取,做人要讲道理。” 铁蛮儿心想,这些人顽冥不化,不给点颜色看看,还当我是开玩笑的。 他一步步逼上前去,手中拳头已经勒勒作响。 那赶车的见状,吓得哭嚎起来。 却听得王府里面传来一声冷哼。 “没用的东西,丢尽了世子爷的脸面。” 世子?镇王府里哪里来的世子? ------------ 第37章 还债 那些被吓傻了的赶车人等,听见这把声音,顿时找到了主心骨般,激动地叫嚷起来。 “风总管,你总算出来了。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呢。” “哼,有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把主意打到我们侯爷身上来了。风总管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 谢隐气到几乎浑身发抖,这帮无耻之徒,实在不要脸,抢自己东西还振振有词。 该杀。 心念一起,只觉得脑袋中陡然生起一片无边混沌。 一个巨大的怨字,悬在混沌之上,散发出滔天怨气。 而在王府大门后面,随着冷哼声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模样极为寻常,不过气息外放,赫然是一位御气高手。 不用想,这一定是什么风总管了。 风总管走出来,一眼看见谢隐,冷笑道:“年轻人,放亮招子,我家侯爷岂是你招惹得起的?” 谢隐…… 见谢隐不说话,风总管还以为定是被吓怕了,不禁无趣,目光一转,盯住了铁蛮儿,“阁下是自裁以谢呢,还是要我风某出手?” “嘿嘿,”铁蛮儿好久没有听过这样的笑话,也没有见过这样无知的人,忍不住笑了几声。 风总管见铁蛮儿一副不屑的样子,顿时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找死。” 脾气大的人,本事通常很小。 可风总管身形骤然发动,向铁蛮儿扑来,显然是一位强者。 铁蛮儿哪里会把他看在眼里?正要挥拳迎上。 没想到风总管人影一晃,竟半途折了个弯,向谢隐猛扑。 阴险,铁蛮儿大怒大急。他知道谢隐的底子,哪里是御气高手的对手? 此时的谢隐杀念大起,完全忘记了自己并非武道高手。竟不要命似的,直直撞了上去。 他满腔怒火,就要发泄在此人身上。 铁蛮儿急得恨声跺脚,“傻子,哪能硬碰硬啊!你以为是我老铁……” 话音未落,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只见风总管扑到谢隐跟前,却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等他反应过来,却浑身一颤,一道古朴浩荡的气息从他心底幽幽生起。 “啊?怎么会这样,”他拼命挣扎着,但躯体已然不受控制。 他又急要骇,却无能为力。那道看不见的气息,已然镣铐一样把他死死地缠绕。 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涌起一片无边的怨恨。 “命运不公啊,我风火齐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却只能成为人家的看门狗。被呼来喝去,活得毫无尊严。” “小定候那老畜牲,看我娘子略有姿色,竟然趁我不在,对我娘子上下其手。小畜生也不是好东西,和他老子……我怨啊,我怨我自己懦弱,不能杀了那对畜牲……” “娘子,为什么你也要那样对我?贪图那两畜牲的权势吗?但那些畜牲几时把你当人看待过?哼,原来你也不是好东西,贱婢,活该。” 刹那之间,风总管脑海之中生起了无数画面,那些画面,让他饱受屈辱,让他生不如死,曾经不知在多少夜晚,折磨到他彻夜难眠。 渐渐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呼吸开始困难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急忙抬头一看,看到眼前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正对着自己笑。 “啊……这是……” 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他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在一瞬之间,猛然抽空。 声音戛然而止。 谢隐发现自己竟然措手之中,侥幸抓住了风总管的脖子,开始也是愕了一下,随即大喜。天要亡你,可怨不得我了! 双手用力一掐,风总管的脑袋就耸搭了下来。 这一幕,听起来很长,不过实际就是吐息之间发生的事。 众人只看到风总管向谢隐扑去,随即谢隐抢身上前,双手掐住风总管脖子轻轻一掐,风总管就死了。 每个人都打了个冷颤,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脊骨发凉。 就连铁蛮儿也是满脸震惊之色,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御气高手,会如此不堪一击。 是风总管轻敌呢还是谢隐深藏不露呢?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谢隐的城府,也未免太可怕了。看来以后与他打交道,务必要小心提防。 谢隐却没有旁观者那么多心思,他杀掉风总管之后,心中杀意已经消散了几分。 这时看向那些目瞪口呆的赶马,冷声问道:“你们是哪家侯爷,敢来我镇王府撒野?” 要知道大晋神朝所封爵规矩极为严格,如果没有显赫功业,就连皇家宗亲,也不是可以称王称候的。 称得侯爷的,哪一个不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谢隐就算没有见过,也会听过。 这回总算有人,颤声回答道:“公子是镇王府的人吗?” 谢隐傲然道:“谢某正是镇王府九殿下,谢隐。” 没想到这些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兴高采烈起来,纷纷说道:“原来是九殿下,你回来得太好了。” 谢隐……这个?一下被整懵了。 有人连忙走前几步,躬身道:“我等奉小定候高侯爷之命,前来与镇王交割债务,有凭信为证,请九殿下过目。” 说完就蹲在风总管尸身上摸索起来,果然从中摸出了一个份凭信。 谢隐接过,打开一看,不由得面色发寒。 铁蛮儿不知道凭信上所作何事,走过来问道,“说些什么?” “前年赤江决堤,父王赈灾问他借了数十万金,现在来兑债了。”谢隐道。 铁蛮儿沉声道,“凭信是真的吗?” 谢隐点点头,确实父王是谢安石笔迹印鉴无误。 铁蛮儿又问道:“到期没有?” 谢隐道:“约定一年为期,现在早过了。” 铁蛮儿冷笑两声,“早不来,迟不来,来得真是时候。” 一份早已到期的凭信,谢安石在的时候,不来兑取,现在跳出来要拿镇王家资抵债。 这高侯爷似乎不那么地道啊! 谢隐也想到了这一点,看来那些或明或暗的敌人,忍不住要出手了。 铁蛮儿果然没有说错,父王不在,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你怎么看?”他倒想问问铁蛮儿什么意见。 铁蛮儿只回了一个字:“滚。” ------------ 第38章 复仇 “滚。” 铁蛮儿的态度只有一个字。 那些候府赶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要再搬的话,后果和地上躺着的三位一样。可这样空手而回,下场也不会好得了多少。 最后他们把目光看到了谢隐身上。毕竟都知道,镇王九殿下才是这家的主人。 “堂堂镇王府,不会赖账吧。” “这点节操还是要有的。” 他们唯有指望,谢隐是一个品行高洁,轻财重义的好王子了。 谢隐颇为尴尬,说道,“这个…小定候是吧,你们回去告诉高候爷,不日谢隐将亲自登门,了结这笔凭信。” 这也算是个比较好的答复了,总算有个交代。 刚才递凭信给谢隐的赶马,连忙上前问道:“殿下,既然如此,那凭信可否交回侯爷,将来结清了款项,殿下再收回不迟?” 谢隐冷脸一寒,厉声道:“怎么?你信不过我?” “不敢,不敢。”那赶马已经是满额大汗。 铁蛮儿适时又是一声怒吼,“你等未经镇王同意,私自搬空王府的资产,我还没拿你问罪,你倒好意思在这磨叽,信不信我将你等全数留下。” 两个人都是一副无赖样子,令赶马们彻底没了希望。候爷收拾他们,还要等他们回去。可这铁牛收拾他们,马上就可以做到。 好汉不吃眼前亏,赶马们无可奈何驾着空车,一阵风般离去。至于那些装了车的,倒也是没敢带走。 谢隐并非是看重财物,只是这件事情不是欠债还钱那么简单。 有什么债,能让人疯狂到敢查抄镇王府? 小定侯又怎么知道镇王没有钱还呢? 何况赈灾这样的事务开支,本来就地方有司之间的来往。凭什么拿镇王府的私资抵垫? 虽然截下了大部分马车,但还是有相当部分物资,在他们未回之前,已经被运走了。 看着里面杂乱无章的王府,谢隐不由得一阵心酸。 这是祖宗积攒多少年基业,如今竟在自己眼皮底下,落到了如此境况。 上千人口一夜被人屠戮,现在险连些家当都守不住了。 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谢安石的仇敌?还是要踩着谢安石上位的人? 父王,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灭顶之灾吗? 谢隐脑袋发胀。 铁蛮儿忽然问道:“如果是你是小定侯高文,你会不会这么做?” 谢隐正心烦意燥,不知道铁蛮儿想说什么?于是洗耳恭听。 铁蛮儿又说道:“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 “为什么?”谢隐很好奇。 “你家虽说遭受打压,现在还只是桌底下的争斗,李勋却从来没有明降圣诏。” 谢隐一想,确实如此。 镇王依旧镇王,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 就算那些想扳倒他的人,在他没有被彻底击倒之前,绝不敢做出明目张胆的举动。 “你是说……”谢隐眼中露出一抹精光。 铁蛮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高文这么做,肯定得到了某些人的暗许,甚至命令。” “是谁?” 铁蛮儿道:“当然是一个他不可能抗拒的人,冒着风险也要做的?” “难道是李勋?” 谢隐认为只有神君才有这样的能耐。 铁蛮儿却说,“绝不可能是李勋!” 除了李勋,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有李勋一样的势力? 最可怕的敌人是看不见的敌人,要是看得见摸得着,冲上去干就是了。 就算败,也败得甘心,死,也死得痛快。 小定候府所在镇州与襄州交界处,。大晋在这里划出一块封地,其实是大有深意。 此时侯府之中,一片混乱的景象。小定府所有医师都收到传唤,要来给小侯爷高程看病。 原来那小侯爷,不知何故竟然消失了数天,今早被人送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半口气吊着。眼看就不行了。 小定侯高文大为焦急,他只有高程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所不测,高家就要绝后了。 偌大的家业由谁继承?岂不是便宜了外姓人? 想到这里,他几乎吐了口老血。 可那些医师看了高程的伤势之后,纷纷表示无能为力。 尽管候府出的诊金很是丰厚,但无奈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也只能扼腕叹息。 正无计可施时,忽然有下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蒙着纱巾的黑袍女子。 高文现在心思难得不在女人身上。 黑袍女子自称是,来自药王谷的医师,路径此地,听闻小侯爷受了重伤,想来赚些诊金。 高文一听,管她是哪里来的。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一医,方才甘心。 那蒙面黑袍女子,就这样被众人带到了高程的房间之内。 她只看了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高程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原来小侯爷是被掌力震断了心脉。” 高文一听,又惊又怒,惊的这医师单凭一眼,就能看清高程受伤所在,确是厉害,心中顿时生起了一线希望。 怒的是,竟有人敢对自己宝贝儿子下毒手?要是让自己找出来,非要把他生吞活剥,才解心头之恨。 “这里有一颗还魂丹,用生水给他送服,可保性命。不过……” 黑袍女子,从袖中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递给高文,但随即话锋一转。 高文眼见灵药就要到手,这女子还想提条件,试图要挟自己的意思。有点不开心了,问道:“医师有什么要求?请说。只要本侯办得到的,绝无二话。” 口中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想,要是你开出的条件尚能接受还可,要是狮子开大口,怪就只怪你命不好,不要怪本侯。 黑袍女子这才放下心来的样子,说道:“不过,药石之力凶猛,到时你等见到怪象,千万不能打扰。只有让药石之力完全发挥,方能见效。” 高文一听,原来只是这样,这又有何难? 于是马上命人准备生水,把这颗还魂丹拍入了高程口中…… 药石入口,本已没了气的高程,忽然睁开的双眼,“嘿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 第39章 阳谋 见高程死过去又活回来了,小定侯高文激动得得老泪纵横。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却是一个好父亲,当下激动起来,更是连声道:“好神医,来人,重赏,重赏。” 他本来见这女子身形婀娜多姿,脸上虽然覆盖薄纱,看不出形貌。 但若隐若现之下,更有股朦胧之美,心里早就惦记上了。 无奈爱子生死一线之间,实在未能提起兴趣。 现在见爱子陡然醒来,一时激动,想留下这女子的心思,都忘却了。 黑袍女子嘴角微笑,跟着账房出去拿了诊金,飘然离去。 “银勾殿主,这就是你藐视本座的下场!哈哈哈……” “可恨那,要不是境界跌落,非要把这小定侯府屠个精光。” 黑袍女子想到高文那猥琐的目光,恨不得把他撕成两片。 不过她也清楚,侯府之中必定有护院高手,逼不得已才用这样的办法。 要是换作往常,何必多此一举? 有谁想到,这个女子赫然就是定魂山上,神秘莫测的幽冥左使! 而高程,正是被她亲手击飞的候门世子,位列十大殿主之一的猥琐青年。 只见高程醒转之后,目光游离,身体之内陡然暴发出来强大的生机。 小定侯高文,虽以文入仕,并非武道修者,但也肉眼可见高程气色上的变化。 “当真是起死回生的还魂丹,我怎么就没想到向她讨多颗来?” 想到这个,高文兴奋之余,又有一丝沮丧,回过神来,发现黑袍女子已经离去,悔恨得肠子都要发青。 却见高程猛然从床上弹起,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扑向旁边一位侍女。 “这个……” 高文知道自己儿子本性,对高程这种行为早就见惯不怪,但这刚刚恢复,也太过狂野了吧。 但他转念一想,刚才神医吩咐自己,要让药力催散方才见功,莫非这就是让药力催散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阻拦,带着随从转了出去,还捎带上了房门。 他哪里知道,所谓神医给高程服下的,不过就是烟花之地中,常用的情丹。 也无别的功效,就是短时间靠药力激发人体的生机。 高程如果不服下那颗丹药,还能拖些时间,说不定到时请到名医,还可保住一条小命。 但现在,连吊命的那股气都用尽了,就算医圣前来,也只能束手无策了。 …… 谢隐和铁蛮儿来到小定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黑。 他们不是还债来的。 小定侯公然对镇王府下手,这件事非比寻常。 他们想不到小定侯为什么要这样做,只好亲自来问小定侯本人了。 用谢隐的话来说,小定侯的出现,来得正好,自己毫无头绪之际,或者可以提供一个新的线索。 但对现在的小定侯来说,谢隐他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侯府如丧考妣,笼罩在一种悲伤的气氛之中。 有人死了,死的是世子高程,小定侯的独苗。 遇到这种事一般人都会回避。但谢隐却毫不不客气,直接来到门房投贴拜访。 他想起了神君李勋,所有计谋之中,阳谋才是最高的计谋。 他让人不能回避,只能接招。 “镇王谢安石九子谢隐登门拜贴?” 正在经受丧子之痛的高文,还是吃了一惊。 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直接了,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心腹谋士苏并正翻着谢隐的帖子,若有所思。 “苏先生,你说谢隐前来,有什么目的?”高文板着脸问道:“不会真给我还债来了吧?” 苏并想了想,分析道:“还债是假,问罪才是真的。” “竖子,他敢!”高文拍案而起。 要是谢安石前来,自己必定滚出门口,远远相迎,不过他谢隐算哪根葱? 苏并摆手道:“侯爷莫冲动,再怎么说,他也是王子殿下,这个脸还是要给的。” 哼,高文冷哼道:“要是谢安石别的儿子还好说,偏偏是这个白痴儿。这个脸,本候给不了,也不想给。” 苏并劝解道:“侯爷不要意气用事,别的不说,那谢家还未完全倒下,还要留些余地。八王谢御,可是本朝崔尚书的入赘姑爷。崔家的态度,尚未明朗,结果很难预料啊!” 高文满脸不屑地道:“好,那本侯就会一会那白痴儿,看看他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谢隐和铁蛮儿在门外等了很久,见还没有人来招呼他们进去。 铁蛮儿有点不耐烦了,不满地道:“要我说,我们偷偷潜入侯府,把他拿下审问一番就是。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谢隐解释道:“侯府之中必有高手,人多势众,我们未必会得手。到时候若折在其中,有谁来救我们出去?” 铁蛮儿无法辩驳,只好闭上嘴。 正巧这时有人出来传话,唤谢隐两人进去拜会侯爷。 客厅之中,高文坐在上首第一位,眼睛不断地打量着谢隐。假装客气地问道:“殿下托人带话,要来小侯这里登门拜访。区区数十万金,怎敢劳动殿下屈驾?托些下人走马人送来便可。” 谢隐嘴角冷笑。 高文心里发毛,怎么这白痴难道被我气势吓傻了,连话都不说来? 当下又装作很热情地问道:“殿下降驾,难道有其它事?殿下请明说,只要小侯能办到,小侯义不容辞。” 谢隐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问道:“高侯爷想必知道我父王的行踪了?” 这个……饶是高文这种沉浸宦海数十年的绝色,也被问住了。 想了很久才回答道:“殿下,此话怎讲?” 谢隐见他装疯卖傻,不由得冷笑一声,“你当然知道。不然就不会派人抄了我镇王府。” 高文见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干脆不装了,干咳两声道:“小侯听闻有些风言,镇王爷可能失踪了,小侯担心的是我那数十万金,会打了水漂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谢隐有点吃惊,铁蛮儿果然没有猜错。 谢隐又一摆手道:“侯爷,谢某还有一事不明,你做得这样绝,到底是做给谁看?给谁表的忠心来着?” 啊?高文完全没想到,谢隐会比想象中的更直接。 ------------ 第40章 推手 “谢隐,我和你家是世交,要不安石兄也不会向我借钱。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高文面露愠怒之色。 谢隐微微一笑,他早就料到高文没有那么容易会供出出幕后之人。 旁边铁蛮儿已经陡然站起,上前两步,冷声道:“高侯爷,可认识铁某?” 高文早就留意到,一直跟在谢隐身后的大汉,只是心中不屑,以为是谢隐找来的护从。 见他喧宾夺主,莽撞无礼,不由得喝道:“赳赳武夫,几时轮到你说话?给我退下。” 他手上端起茶杯,就要递到嘴边。 这是贵族之间的送客礼,本是主人委婉表示自己要忙了,要休息了,客人且去的意思。 铁蛮儿却哈哈一笑,声如洪钟,“侯爷是想掷杯为号,然后刀斧手一拥而出,把我们砍成肉酱?” 高文面色一变,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滚。现在滚还可留点故旧情面。” 那谋士苏并在一旁见两家快要翻脸,连忙好声说道:“殿下,我家侯爷丧子新痛,海涵,海涵。” 谢隐早就想高文发作了,不发作,还不好意思收拾你。 当下冷笑道:“侯爷好大的官威,谢某堂堂镇王子,你见我不行上下之礼,已经是不敬。竟敢在本王子面前咆哮,目中可有尊卑?” 高文简直气炸了,你是王子没错,可尚未袭爵,竟然敢来教训我? 他把手中杯子往地上一摔,喝道:“安石老兄教子无方,今天本侯要来帮他教下这逆子。” 他平时早就对谢安石嫉妒已久。 凭什么他一介武夫,却稳稳压在自己头上?这还不算,自己妻妾成群,可只有一个独子。 他老谢凭啥一生就生了九个?眼红啊! 屏风后面果然有埋伏,十位握刀武士一闪而出。 刹那刀光明亮,杀气腾腾。 谢隐不怕这些武士,之所以不敢摸进来。一是候府太大,难以找到高文所在位置。 二是怕打草惊蛇,惊动侯府高手。 现在高文就在自己眼前,哪里还怕区区十个武士? 铁蛮儿虎目圆瞪,也不打话,大踏步向高文走去。 高文只觉得一阵压抑,感觉有座山向自己砸下来,急忙大叫:“快,给本侯乱刀宰了这武夫。” 谢隐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你知道他是谁,恐怕就不会这样叫了。” 那十位武士,听到高文命令,已经手握大刀扑向铁蛮儿。 这些人虽不是一流好手,但刀法凶狠,配合默契,刀刀直奔要害,是见过血的角色。 十人联手,恐怕就是御气一品也要吃亏。 但对铁蛮儿来说,又似乎差了那么一点。 要知道这一位,可是曾经军中巨擘,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无敌猛将。 十位武士,像木头一样,被丢出了客厅之外,砸得外面的草木围栏轰然作响。 高文这才吓呆了,颤着问:“你……你是谁?” “铁枪。” 高文双眼骤然收缩,“怎么可能?” 随即反应过来,大叫道:“快来人啊,快来人救我” 四道强劲的气息,刹那从侯府四处直奔而来。 御气一品,眨眼就到。 可是已经迟了,因为现在高文和铁蛮儿离得实在太近了。 那四道气息落地,同时把气机锁定在铁蛮儿身上。 “嘶嘶……” 四位御气强者,看到一幅滑稽的画面,高文就像小鸡一样被人提在手上。 “四位师父,赶快出手救本侯……重重有赏。” 高文见着救星来了,激动到眼泪都快飙出来。 这四人,都是他从各处网罗的御气高手,他虽不习武,但儿子高程却爱研习武道。 请这些人回来,就是给高程指点修行的。平时吃喝花销,都由侯府包办。久而久之,就成了侯府里面的食客。 “这位好汉,放下我们侯爷。”一个独目老者咬着牙忍住想笑,对着铁蛮儿抱了抱拳。 铁蛮儿也不说话,只是揪着高文的大手一紧。 高文哪里受得了,啊的惨叫出声。 谢隐淡淡说道:“高侯爷,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谢隐……殿下……快放了我。”这时的高文,哪里还有刚才威风凛凛的样子。 在生死面前,什么地位什么面子一文不值。 谢隐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擒住了高文,来再多高手又如何? “滚。”他冷哼一声。 这些人没动,也不敢出手,面色都像吃了翔一样难看。 高文大怒道:“滚,你们聋了吗?殿下叫你滚还不滚。” 四大强者一听,心中暗骂,不知好歹的东西。不过正好,这可是你叫滚的,不要怪我们不出力。 于是急忙施展身法凌空而去,比来时还要快上一些。 “哦?”谢隐吃惊地看着闪在一边还在犹犹豫豫的苏并。 高文眼珠一瞪,“苏并,你这老匹夫,听不懂人话?” 苏并自入侯府为幕僚以来,一向都得高文看重,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以心腹对待。 他自以为与别人并不一样,现在听到高文喝骂,顿时感到无比屈辱,老脸一红。 “侯爷,都怪你不听苏某劝告,非要和谢家作对。罢了,罢了,苏某就此别过,侯爷保重。” 谢隐并没有为难他,目送他走远了,才问道:“高侯爷,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吧?” 高文心里那个后悔啊,实在小觑了这个白痴儿。要是不听那苏并劝说,不见他就没这回事了。 苏并,本侯要把你杀了方才解恨。 现在他把一腔怒火,全发在苏并身上。 “哼,”铁蛮儿见他许久没有反应,心生不满,手上略一用力。 高文又是哎呀一声惨叫,知道谢隐的耐性有限,连忙忍痛说道:“铁将军小力,我都说我都说,都怪我一时利令智昏,听了别人的怂恿。” 谢隐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原以为还要拷打一番,没想到高文这么怕死,倒也省了一番功夫。 铁蛮儿心中又是另一番感慨,大晋承平不过十年,竟已腐朽至此,内中全是李元吉高文这种色厉内荏之徒,哪里看得到希望…… 谢隐却认为,自己的敌人越渣越好。 高文的防线已经崩溃,一松口必然毫无保留,接着连连说道:“是姚正孝,是姚正孝。” ------------ 第41章 挚友 姚正孝? 谢隐没想到高文口中会说出这个名字,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片桃园,一座竹屋。 要说是任何一个人他都可以相信,但偏偏是姚正孝。 父王眼光何其毒辣,能被父王推心置腹的,当然不会是一般人。 难道父王也看错人了,姚正孝是这件事的幕后推手? 谢隐压着内心的惊疑,死死盯着高文,他知道人都会说谎,但说起谎来,都会有破绽。 有的人目光躲闪,有的人眼角跳动,有的人会舔着嘴唇,有的人会咬牙…… 这些高文却全都有了。 高文不敢迎上谢隐的目光,他眼角跳动着,咬牙顺便连嘴唇都咬起来了。 这小子,不会不相信我说的话吧?他真的会杀我吗?他那该死眼光,像把刀扎进我心窝里。看来有那样的意思,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高文心中慌乱,数十年纸醉金迷的生活,可以腐蚀掉一个人的骨头。 “殿下……你……”他舌头都在打颤。 谢隐收起目光,淡淡地问道:“姚正孝是怎样怂恿你的?” 高文见谢隐这样的态度,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唯有如实招来。 “姚正孝找到我说,谢家失势了。要我要从善大流,只有跟对了人,以后才能青云直上,说不定这镇州,这镇州以后就是我……我的了。” “这你都信?”谢隐其实想说,这种话连小孩子都不信,我谢隐怎么会信? 高文激动地说道:“我当然不会信,天下又不是姓姚的,哪里是他说给就给。” 谢隐道:“那你怎么就信了?” “天下不姓姚,但姓李啊!” 谢隐眼光骤然收紧,冷冷问道:“你是说,姚正孝代表的是李勋的意思?” 高文一听,冷汗直冒,自己眼前哪里是个白痴儿,简直就是无君无父的杀神,李勋的名字也是直叫的吗? 他急忙摇头,颤声道:“不是君上。” “哦?” 高文一咬牙,豁出去了,“是李泰,太子李泰。” 谢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高文,让他说下去。 “你说,天下将来不都是李泰的吗?你说李泰要我这么做,我敢不做吗?” 高文显得很激动,他就是要谢隐知道,他其实是被迫的,他也很无辜。 “这的确很有意思,抱李勋的大腿,只能现在风光,抱李泰的大腿,连将来都不用发愁,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谢隐对此表示理解,他通常很容易理解别人。 他原本不信高文的话,听到后来反而相信了。 因为符合人性。 “殿下……不,贤侄,现在你可以放了我吗?”高文乞求道。 谢隐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姚正孝是何时来找你的?” 高文想了一会,才说:“大约五六天前。” 谢隐心中忖度一番,似乎有所发现,又问道:“他凭什么代表李泰,他现在在哪里?” 高文有点吃惊地反问道:“殿下难道不知道姚正孝乃是太子太师?” 谢隐大为惊讶,实在不知姚正孝有这层身份。 要知道太子太师乃是东宫三师之首,虽是虚职,名盛而无实权。 不过既然是太子的老师,时常与太子亲近,已然可以影响到国政决策。加之将来太子登极,那就是帝师了,地位凌驾在百官之上。 他暗叫一声自己冲动,当时谢忠喋喋不休想说姚正孝的来历,被自己喝断了! 只是太子的老师,怎么不在神京,偏要住在千里之遥的镇州桃园,过着失意儒生般的隐居生活? “贤侄……”高文轻声提醒着。 谢隐收回思绪,说道:“侯爷,我当然不会为难你的。不过……” 高文一听,连忙说道:“区区数十万金算什么呢?那些钱我本没打算要。都是公帑,安石兄也是为了镇州百姓……” 谢隐一听,飞快地掏出那份凭信,撕成了碎片,打断道:“我是说,为了侯爷安全起见,你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高文看得心都在滴血,听谢隐这么一说,又很惊讶,说道:“我在侯府很安全啊。” “你安全,我们却不安全。”冷不防铁蛮儿插上一句。 高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当人质了。 “怎么?不愿意?”铁蛮儿冷声道。 高文哪里愿意,但他哪里敢提异议。 大厅外面已经围起了数百甲士,更不乏御气高手。 强弓硬弩,刀枪齐举,对着了厅门。要没有高文作人质,谢隐和铁蛮儿还真走不出这小定侯府。 看着三人走出来,那些甲士高手愣是不敢动弹,生怕伤着了高文。 目送三人离开,这些人才敢大咧咧地喝骂起来。 谢隐心中有种隐隐约约的失落,没想到父王的好友,才是背后搅动风云的人物。 父王啊!要是你知道恐怕会很伤心。 不,父王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失踪,正是与姚正孝有关。 那天父王去了桃园,所以才中了姚正孝的圈套…… 姚正孝啊,李泰,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谢隐的心,瞬间如寒铁。 直到出到小定府地界,铁蛮儿才放开了高文。 看着他提着靴子疾跑,生怕谢隐反悔的样子。两人不禁摇头叹息。 铁蛮儿问:“你为什么不杀了他?难道怕?” “怕?我怕什么?”谢隐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铁蛮儿说道:“怕杀死侯爷,与大晋公开决裂。” “呵呵……” 高文一路快跑,还要不断回头看看谢隐他们有没有追来,虽有月色在,但还是跌了几跤,狼狈不堪。 终于远远看见小定府的城墙了,他这才敢停下来喘几口气。 “谢隐,要怪就怪你还不够狠,做得不够绝!” 缓过劲后,他又有点得意。年轻人这样心软,确实是件坏事。 城中已经有很多甲士,打着灯笼火把涌出城门,看来是才反应过来。 “没用的东西,不远远跟着,这个时候才来献殷勤,找死!” 高文不禁怒火中烧。忽见月色之中,看到前面不远处,路边站着一个黑袍女子,正甜甜地对着他笑。 啊?高文完全惊愕了,小定府还有这样的美人?就连神京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绝色! 他不禁痴了,这是天仙还是鬼魅啊? “侯爷,我们又见面了。”那女子声音如天籁一般。 “是你?”高文大骇,同时勃然大怒。 ------------ 第42章 夺舍 谢隐和铁蛮儿不知道,高文最终没有安全地回到小定侯府。 在离城墙不远处,那些跟随过来的军兵,发现了高文双眼圆突,满脸惊惧地躺在地上。张开的大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似乎是想惊叫,可最终没有叫出声。 高文已是一具尸体。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花香,又像是人的体香。 谢隐和铁蛮儿担心高文会派高手前来捉拿自己,丝毫不敢停留,直奔镇州。 天色渐亮,见镇州城遥遥在望,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王府,即便是铁蛮儿那样的强者,连日奔波未曾合眼,也只觉得困倦无比。顾不得找房间安歇,只在门廊里躺下就睡。 谢隐却毫无睡意,连他自己也愕然。 他心念一动,猛然想起想,与那风总管交手时候。风总管身影如电,确是一流高手,自己怎么能侥幸掐住他的咽喉? 这一切,难道都是它在作怪? 他连忙静下心来,感受着身体内的气息。 御气者 ,气聚于丹田。 谢隐腹下丹田却空空如也,与寻常无异,并没有御气境那样的气机凝聚。 那身上游荡的气息,源于何处,归于何处? 谢隐对这一头雾水,不知所然。 要知道修行一途,玄之又玄,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所以历来有宗门传承,只有拜入宗门,得到良师指导,方能够事半功倍,少走弯路。 谢隐不禁神思恍惚,现在自己立于乱局之中,面对的敌人何其强大。 李泰更不必说,单单是小定侯高文,要不是自己有铁蛮儿为依仗,就算他来到自己面前,又能将他如何? 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方能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 骤然而来的焦虑感,让他没敢多想,不由自主把身体内那股气息催动。 气息本如涓涓细流,在气脉自行流转。现在得到谢隐感识上的加持,瞬间狂转起来。 气息越转越快,如瀑流一样冲刷着谢隐的身体,让他欲仙欲死。 只觉得天璇地转,如同陷入一只巨大的漩涡中间。 这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又仿佛坠入了无尽深渊,却又永远在下坠的途中,永远不能落到底部。 明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无比害怕,却又有种异常的刺激,让人沉迷其中。 与此同时,王府息渊下面,突然像烧开水一样,咕咕地冒起气泡。 一道道肉眼不可看见的气息,冲天而起,在天空中汇聚。 很快,整个息渊上空,就被浓雾笼罩,远远看去,就像罩着王府上方一朵巨大的乌云。 铁蛮儿正在酣睡,不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好冷,怎么突然这样冷。” 他睁开眼睛,发现竟然天黑了。 “睡了一天?看来我真的是太累了。” 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才发现,然来并非是入夜,而是大雨将至,天上聚拢起浓云。 不知为何,四周有种逼人的寒意,似乎能让骨头都在打颤。 铁蛮儿走到门廊外面,感受到这种寒意更盛,让他几乎瑟瑟发抖。 他大吃一惊,这并不应啊,要知道他可是御气强者,更兼练了强横的童子功。 就算赤身置身于北蛮凛冬的霜雪之中,也未曾有这种感觉。 正在吃惊之余,脸上更飘下几点彻骨的寒露,让他如遭针刺。 他猛然惊觉,这乌云实在邪乎,只在王府上方,其它各处却是大日初升,一派明媚之色。 “谢隐。”他喝了几声。 没有回应。 铁蛮儿犹豫了一下,他对王府并不陌生,转了几圈,没有找到谢隐的踪迹。 “睡得这么沉?” 不过想到自己刚才也困倦异常,更不要说谢隐了。 心中释然,也就不再寻找,自个儿出去外面买些吃食去。 谢隐却沉浸在那种欲生欲死的感觉之中,不能自拔。 此时天空之中洒下霏霏细雨,他全身已经湿透,一阵阵彻骨的凉意渗入心扉,只觉得无比清爽。 在这雨水的洗礼之下,他发现体内原本汹涌的内息,竟然得到了安抚般,不由自主变慢下来,缓缓汇聚到了自己丹田之处。 他惊讶万分,这是聚气了? 御气者练出气感,然后聚气丹田,方才是正式踏入御气境。 可谢隐以前连气感都没有练出来,更遑论聚气了。 他不由得惊喜万分。 可接下来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丹田的气息已经快聚满了,可那源源不断的气息,丝毫没有枯竭的迹象。 虽然缓慢,可仍然从身体四处汇聚流入丹田。 糟,他暗叫不好。因为没有筑基锻炼肉体筋脉,现在凝聚气机,肉身恐怕会承受不了这种强度。 到时气息溢满,丹田都会爆裂。 他冷汗直冒,急忙停下来。可随即发觉,自己并不能主导身体里的气息。 谢隐大急之下,狂吼一声。 丹田就在那一瞬间溢满,那致命时刻来临。 谢隐只觉得丹田之处,气息陡然发胀,随后轰隆一声炸响。 脑海中只出现了一片空白。 足足过了片刻,神识才恢复。 谢隐又惊又喜,他并没有被丹田爆开的气息轰杀。 只觉丹田旁边,出现了一只,散发着阴森气息的铜棺。 他大为惊愕,自己怎么可以内视?这是幻觉还是…… 看见棺材,他不由自主,摸向了腰间那具小铜棺。 这一摸,让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具小铜棺不见了。 难道它进到了身体里面?变成了丹田旁边那具铜棺? 这简直是匪而所思。 但想到铜棺诡异的来历,又似乎不能不信。正在踌躇之际,耳边却蓦然响起一阵低吟的歌声。 “万物浩盛,奔向死亡,我也曾炼十万魂,我也曾炼十万人……” 谢隐不觉痴了,这歌声他是何其熟悉,简直是烙进了心底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会突然向响起。 ------------ 第43章 道誓 与当日在定魂山顶上,小磨盘里面传出的歌声不同。 这声音没有那种沧桑飘渺的气息,似乎不是同一个人所唱。但远比定魂山上那把声音更为真实,更为直接。 谢隐诧异,这种真实并非错觉,而是就在自己心底,就在那具铜棺里面传出。 里面有人? 这就很可怕了。 身体之中不但有一副棺材,而且棺材里面还有人。 这时,那具铜棺剧烈地抖动起来,棺盖发出嗡嗡的声响,似有东西从里面用力地推动棺盖。 忽然咔嚓一声,棺材与棺盖之中露出了一条缝隙。 只见一根漆黑的手指,颤颤巍巍地,从那道细小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地伸了出来。 谢隐的心脏骤然收紧,全身血液在瞬间凝固。。 那是一根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指。它一伸出来,丹田上的气息,骤然变成了灰烬一样的死灰。 好恐怖的力量!谢隐不敢想象,当那东西完全从棺材里出来后会是什么样子? “啊!这是自由的气息,这是生命的气息。” “真是天不亡我,这小子有大机缘,只要夺舍了他,本座就可以重回世间了。” 棺材中的东西没有说话,可谢隐却分明感受到了它的意志。 夺舍? 谢隐深吸了一口气。 咔嚓,铜棺的盖子已然被推开,一只漆黑的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 “不!” 谢隐狂叫一声,急忙发动丹田内的气息,向着铜棺轰击而去。 除了用体内气劲,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身体内的棺材。 可是劲气轰在铜棺之上,如泥牛入海。 里面那东西传过来的意志更是兴奋了。 “啊,这是怨气,真是天助我也,刚刚复苏,就能吸收到如此菁纯的怨气!” 自己这是给它送菜来了?谢隐急得满头大汗,眼见伸出的黑手已然扶着棺身,就要借力而起。 糟! 谢隐不敢想象被那东西夺舍之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光是那只惨不忍睹的手,就已经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个时候,王府上空的乌云之中,传来了一声闷响 “咚!” 就像有人轻轻敲了一下,天空中的巨鼓。 露出棺材外面的手突然停下动作。 谢隐感受到了它传来害怕的意志,他心念一动,这东西怕雷? 他急忙抬头一看,几乎心胆俱裂。 只见头顶上的乌云,浓如重墨,一道道雷芒从里面游走,似乎酝酿着可怕的力量。 “嘶!” 谢隐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浩大的威压。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只蚂蚁,只要那些雷芒随便滋一点下来,就能将他彻底轰成齑粉。 这种畏惧,来自于灵魂深处! “咚咚咚……” 天空接连响起闷雷。 露在棺材外面那只黑手,颤抖起来。 看到这一幕,谢隐却看到了一线生机,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心中盘点已定,他随即大声骂道:“有本事你出来啊!怎么像个乌龟似的,想夺舍我,做梦吧!” “小子,休要猖狂!” 棺材中传来愤怒的意志。 可仅此而已,它那只黑手试探着,终于还是不敢用力。 谢隐更是坚实了心中的想法。 他已经到了绝境,唯有放手一搏。 这东西不容于天,所以勾动了天上的雷霆。如果它真的跳出来,说不定天上就会降落雷芒,把它彻底轰杀。 毕竟这风雷雨电,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够出现的,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自己再也无力翻盘。 乌云之中的雷芒,带着滋滋的声响,随时都会落下来。 “傻小子,本座知道你的想法。可我在你魂体之中,雷电要灭我,必将先灭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棺材之中,又传来那东西的意志。 谢隐一咬牙,冷笑道:“被夺舍我也是死路一条,能够拉上你一起,何乐不为!” “不如你散去天上的雷霆,我们好好谈谈。” 棺材那东西,居然传来谈判的意志。 谢隐吃了一惊,和它谈条件可以,不过雷霆怎么会听人的话?这东西莫非脑子不正常。 不过且看看它会谈些什么来。 想到这里,他问道:“你想怎么样?” “本座可以发下道誓,从此不再主动夺舍你。不过你要答应本座,让本座栖身于你魂体之中,安养神魂。” 谢隐一听,自己身体内搁着这么个玩意,着实膈应。不过人人都有求生之欲,活着,永远比死亡要好。 何况与它同归于尽,未免死得太没价值了。 但他知道,先不说这东西说话算不算数,就是算数,也不知道它以后会把自己怎么样,与它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棺材中的东西,像是感受到了它他的想法。 “修行一途,唯修道心。本座以道心起誓,若有违背,必然身死道消。你大可放心。” 谢隐咯噔一下,还有这种说法?但听它意志传来的语气,不似假话。 只是心里确实有点不踏实,总的来说,它是凌驾自己之上的存在,提出的这个条件,对自己并不算苛刻。 这有违常理。 他哪里知道,此时棺中的东西,发现了一样恐怖的存在,远比天上的雷霆还要可怕。 “好。我答应你。” 谢隐果断应承。 当务之急,是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反正雷霆又不听人话,自己其实什么也不用做,不算吃亏。 只见铜棺之上,一缕血符凭空出现,刹那勾起谢隐身上一缕气息,然后消失不见。 谢隐心头一悸,这就是道誓?隐隐发觉,自己身上似有条线,与冥冥中的未知相连。 这种感觉,让他极为难受。 “道誓已成。谨记。如果你想违背,必遭天报。” 铜棺中的意志蓦然响起。 然后铜棺一阵剧烈抖动,随即化作了一道道黑色的魂力,消散在谢隐身体之中。 这就不见了? 谢隐像是发了一场梦。他实在不知道,从小磨盘出来的这具铜棺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真是玄之又玄。 抬头看向天空,却惊讶地发现,那原本聚拢的雷芒,竟然渐渐消散了。 天空中只剩下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 “好恐怖的气息。” 王府外面远处的角落中,藏着一个绝色女子,直到乌云中的雷芒散去,才敢从角落中闪身而出。 “这小子,要不是我在他身上留下了魂记,还真想不到,他是镇王府的人。” 女子自言自语道。 ------------ 第44章 分别 女子正欲走向王府,她留下的魂记就在王府之中,这是天赐良机。 但她身形刚动,灵识却猛然跳动。 不好,她心中一震,连忙收住身形。随即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街道那头大步而来。 “是他?” 女子眉头紧蹙,急忙低下头,不敢与大汉正视。 那铁塔一般的大汉,正是铁蛮儿。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刚刚在外面找了些吃食,顺便给谢隐打包了一点。 街上没有别人,这女子形单影只,异常突兀。 镇州城大部分都已经南迁,还有人在这街上徘徊? 铁蛮儿也是吃惊,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女子心慌意乱,低着头急匆匆从身边走过,很快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奇怪了,这人似乎见过。” 铁蛮儿心中诧异,却一时之间未能想起。 也罢,天下之人都是一般模样,都是两只眼,一只鼻,一张嘴,哪里认得出来? 铁蛮儿回到王府,王府与别处不同,别处风和日丽,王府却细雨绵绵。 刚回到府中,就见谢隐浑身湿透,站在照壁前面。 他没好气地说道:“你有这癖好?” “偶而淋淋也未尝不可。” 谢隐不喜欢身子湿漉漉的感觉,只是不知为何,这雨水落在身上,却令他神清气爽,无比舒畅。。 “脑子有毛病。小心淋坏了那副小身板。” 铁蛮儿咕囔着,实在忍受不住这种彻骨的严寒,一边打着颤,一边把食盒丢在谢隐前面,自个儿回房取暖去了。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止,只是笼罩在王府上空那片乌云,却没有消散的迹象。 谢隐回去房间擦干身子,换上干爽的衣服。来到铁蛮儿所住的门房外面。 忽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吟唱之音: 应是人生韶华处,何故清霜染愁眉。风雨芭蕉夜,窗头倦鸟也知期,还巢暖被。如今满眼萧瑟谁知?伤心瓣,断肠词。 庭前空树尤笑我,来年新花复妍媚,风物本同悲。可怜野渡桥边草,岁岁无依。东流水,不曾回…… 听到外面谢隐的脚步声,里面声音戛然而止。 谢隐心中一动,想不到这铁汉竟有如此柔情一面。 对于铁蛮儿,他其实并不了解。但他知道,这个外表看起来像莽汉一样的男子,绝不简单。 他有着谜一样的过去,甚至现在走近自己也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可是现在听到他在吟唱这种闺阁诗词,本应是挺滑稽可笑的画面,谢隐却笑不出,只觉得心里发苦。 “进来吧。”铁蛮儿说道。 推开门,才发觉铁蛮儿正在饮酒。 “对酒当歌,铁兄好雅致。” 铁蛮儿有点尴尬,说道:“这是神京第一才子王昔之写的风雨芭蕉叶,风靡天下,老铁我只是附庸风雅罢了。” “哦?王昔之?” 这名字谢隐也听过,只是不知道铁蛮儿为何说起他来。 铁蛮儿话锋一转,说道:“你认为谢安石现在落在谁的手里?” 谢隐正是为了这事来的,眼下只有铁蛮儿一个人可以互相参详。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心中的想法。 “开始我以为是李勋,现在更觉得是李泰。” 铁蛮儿不置可否,说道:“局面比我原本想的更乱。君上和太子,似乎……” 谢隐也猜到了,从小定侯身上得到的信息来看,对谢安石更怀不满的,其实是李泰。 姚正孝搅动风云,当然是李泰的授意。 铁蛮儿又说道:“君上老了,但神体康健,李泰等不及了。” “所以他要拿下我父王,剪除李勋的羽翼?” 铁蛮儿嗯了一声,“和君上不同,君上要动谢安石,只会用光明正大的阳谋,杜绝天下人非议。但李泰要动谢安石,恰恰相反。” 谢隐问:“因他做的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铁蛮儿眼中露出了赞赏之意,“所以我应该去神京一趟。” “你,为什么不是我?或者我们?”谢隐有点吃惊。他本来就打算去神京找李泰,查出父王的下落,这是他的责任。 铁蛮儿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你身份特殊,只要在神京出现,就会引起各方关注。那样对查找谢安石的下落极为不利。” 谢隐…… “再说,现在你如果离开了镇州,镇王府只怕会在世间除名。”铁蛮儿语气越发严重。 谢隐…… “怎么你不信?”铁蛮儿眼睛一瞪:“你以为只有一个小定侯,没有别的大定侯老定侯?到时何止搬些物件,连你祖宅坟山,俱俱毁了。你谢家基业,将不复存。” 谢隐心知,这不是危言耸听的话。 如果谢安石落入了李泰手中,李泰的势力将会肆无忌惮地毁掉谢家的根基。 “铁兄,只是你孤身一人,去到神京,我怕……” 铁蛮儿陡然站起,凛然道:“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惧生死。谢隐,我们约定三月为期,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来神京找我便是。” 谢隐问:“偌大的神京,我怎么找得到你?” 铁蛮儿道:“你去到神京,就找王昔之,必然可以得到我的消息。” 谢隐心神一震,为之动容,没想到铁蛮儿已经打算好了一切。 如果他对谢安石满怀仇恨,这一定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仇恨。 铁蛮儿举起酒坛,大口闷了几口烈酒,驱散身上的寒意。 “谢隐,你在这里也是危机重重,那李元吉定会找你麻烦。我已经托人关照一二。如果实在没办法,就躲到烟花楼去避避风头。”铁蛮儿吩咐道。 谢隐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胸中热血上涌,“铁兄,还有没有酒?” 铁蛮儿愕了一下,把手中的烈酒递了过去。 谢隐平生不好饮酒,可此刻举起酒坛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 烈酒入喉,化作一道暖流,他的心变得火热火热的。 “铁兄,我敬你一坛。” 谢隐把手中的酒坛递了回去。 铁蛮儿又是一愕,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可惜你是慷他人之慨。” 男人之间,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彼此心中就能明白。 铁蛮儿说走就走,提着酒坛子大步走出王府,向着那遥远的神京而去。 ------------ 第45章 息渊 铁蛮儿走了。谢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怅然若失。王府上空的乌云,把这座巨宅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谢隐静不下心来,唯有回房中看书。 他所住的雅苑临湖而建,推开窗,就可以看到巨大的息渊。 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他刻意不敢去看湖中那棵叫惭悔的树。 父王说它是天下最不祥的东西,他怕看上一眼,就沾染到它身上的晦气。 惭悔,何其不祥。 坐着坐着,他忽然生起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坐立不安。 他猛然转身,一股寒意刹那笼罩全身。 “想不到你灵识如此敏锐。” 一个黑袍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间之内。 谢隐失声叫道:“是你?” 这个黑袍女子,赫然就是定魂山上,神秘莫测的幽冥左使。 谢隐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也知道她是幽冥黄泉的人。 幽冥左使淡淡说道:“本座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谢隐冷笑道:“手下败将,来得正好。” 当日谢隐一合之下,就打断她一只手,再见她时心中当然不会有惧意。 幽冥左使现在已经跌落到御气二品修为,何以敢出现在谢隐眼前? “本座观察你很久了,你的确不是修者,本座当日吃亏,是吃亏在小轮回身上,而不是你。” “小轮回,你是说那个磨盘?”谢隐吃惊地问道。 能把轮回说成磨盘的,除了谢隐也没谁了。 幽冥左使不知是好笑还是鄙视,冷声道:“别废话了。交出小轮回,念你是镇王府的人,本座饶你一命。” “可笑!你刚刚包扎好的断手,还要再断一次吗?” 谢隐讥笑道。当日尚未练就丹田,黑袍女子就不是自己对手,何况现在? 幽冥左使何时被人这样取笑过,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绝色容颜突露出杀机。 “本座就用一只手,收拾你卓卓有余。” 她杀伐果断,说话间左手已然划出一道弧形,黄泉诀骤然发动。 黄泉诀是魂修秘技,与武道修行不同,武道修行讲究循序渐进,积少成多。黄泉诀却是靠吞噬魂力增强自己。 两者走的是不同的道路,一个是靠自身修炼,一个却是靠剥夺别人。 一个见功缓慢,如果没有资质与机缘,很多修者,穷其一生到不了御气一品。更遑提像谢隐这种,连气感都没有凝聚。 而黄泉诀,却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达到可怕的境界。 幽冥左使短短三年时间,在定魂山时,已然踏入半步洞天,当世无出其右,可见一斑。 要不是到头来,功亏一篑,这天下有谁是她一合之敌? 黄泉诀发动,幽冥左使胸前瞬间出现了一个气旋。 这只气旋慢慢旋转,随即越来越快,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漩涡直把幽冥左使遮挡,不知道她到底隐身何处。 谢隐心念一动,这一幕与当日胡屠家中那一幕,何其相似?原来他们真是一伙的。 幽冥左使是新仇旧恨,他又何尝不是? 加上他从未与人主动对战过,这回丹田初成,不由得跃跃欲试。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去!” 心随意动,丹田之气,已经灌注在手中。 他不懂武道招式,全是靠本能驱使。你不是很喜欢转吗?那我就黑虎掏心,直捣龙潭。 幽冥左使见状大喜,自己境界跌落,施展的黄泉诀威力已经大不如前,但你要自投罗网,那本座就不客气了。 她娇叱一声,“黄泉引。” 漩涡之中陡然生变,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似乎要把谢隐吞噬其中。 谢隐只觉得面前漩涡吸力瞬增,这一拳之势竟被化去,惊慌之下,已然无法闪避。 一只空拳直直伸了进去。 “咦?” “咦?” 两人同时惊愕了片刻。 幽冥左使本以为,谢隐定会被自己黄泉引吸入其中,然后炼成魂力。 却见谢隐的手,穿透漩涡,竟然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隐却觉得伸进去的拳头,碰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 “原来漩涡中间,是这样的……”他好奇地抓了抓,想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何物? “啊!”幽冥左使惊叫一声,面前的漩涡陡然消失。 看见幽冥左使重新出现眼前,谢隐也被吓了一跳。 “无耻之徒,本座要杀了你。” 幽冥左使又羞又怒。 谢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疯,暗叫一声不好。 “放手。” 幽冥左使瞳孔露出两股两团冲天的火焰,屈辱,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轻薄过。 谢隐急忙一看,顿时无比尴尬,原来自己的手,竟然抓在了幽冥左使的胸口上。 “这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幽冥左使长腿,已经化作一道旋风踢出。 “轰。”这是腿与肉身的碰撞之声。 “轰。”这是谢隐身体与窗口发出的碰撞之声。 谢隐已经被踢飞出去,他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狂喷而出。 幽冥左使没等他落地,身形随形而上,四五脚接连踢出。 只听得接连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之声。 谢隐身如败草,凌空飞起,重重地跌入了息渊之中。 幽冥左使咬牙切齿道:“世间轻薄男子,该有如此下场。” 直至许久不见谢隐的踪影,她心头那把怒火才慢慢消散。 可一冷静下来,她却猛然惊觉,失声道:“哎呀,小轮回!” 看着幽深的湖水,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一跃而起,跳了进去。 湖水冰冷彻骨。 连幽冥左使这样的魂修,都忍不住打颤。她急忙放开灵识。 好在很快就感受到了,那枚留在谢隐身上的魂记,正在向下沉。 她确定好方向,随即跟着潜了下去。 水中不如陆地,当潜到一定深度的时候,就越难下潜。她尽管可以长时间屏气静息,却无法抵挡这股推力。 她的速度越来越慢,让她不安的是,那枚魂记下沉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这似乎并不应该啊。 幽冥左使何其果断,在察觉不妥的时候,马上停了下来。 可是已经迟了。 ------------ 第46章 恐惧 猛然间,幽冥左使发现四周湖水,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自己哪里是在水中?简直就像陷在泥潭沼泽里。 这是错觉?不,她身形一动,非但没有向上浮起,反而不由自主地下沉。 幽冥左使大惊失色,这湖水有古怪! “黄泉诀。” 她当机立断,发动黄泉诀。 黄泉漩涡出现,把她笼罩其中。四周的湖水如泥浆一样被吸入漩涡之中,缓缓轮转。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竭尽全力祭出的黄泉诀,刚刚转动了几个吐息,忽然一阵扭曲,随即破散。 幽冥左使倒抽了口冷气,她惊讶地发现,四周的湖水,在旋转。 甚至包括她自己,也在不由自主地旋转。 深不见底的息渊下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漩涡。 漩涡越转越大,越转越快,等幽冥左使发现的时候,整个息渊都已被这漩涡卷入。 由此产生了巨大的吸力与挤压之力,岂是人力可以抵挡? 幽冥左使吸了口气,这不吸为好,这一吸顿时觉得肺腑中的空气,瞬间被湮没。 湖水骤然灌入肺腑,幽冥左使芳心大乱。 “溺水。” 饶是她是当今罕有的高手,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手足无措。 本来到了御气这个境界,能够自如控制体息。她再不谙水性,也不至于会溺水。 可事实让她不能不信。 恐惧,就像黑潮一样,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 这时镇王府外面的大街上,走来了两个人。 来人一男一女,约莫二三十岁的年纪。 男子身穿蓝袍,长着一张国字脸,容貌普通,平平无奇。 他身材不高,腰板却挺得笔直。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旁边的女子,显得比他还要高一点。 女子女同样身穿蓝袍,却是人间少见的美色。虽不说有倾国倾城之容,但也是闭日羞花的美貌。 两人举止言谈似是一双道侣,但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看着王府上空的乌云,男子冷声道:“镇王府果然是藏污纳垢之地,这等怪象,邪魅之极。” 女子却说道:“夜郎,话不要这么说,镇王满门英杰,我们……” 男子打断道:“颜妹,你那些不过世俗之见。岂知道,时势造英雄。乱世之下没有谢安石,也会有李安石,赵安石。” 女子见男子固执,也就没有再说。 男子却越说越兴奋,自顾滔滔不绝起来:“亏我以前还以为姓谢的是位英豪,现在方知是些小肚鸡肠之辈,竟然容不下一个小姑娘。” 女子面色不悦,忍不住说道:“见梨在镇州失踪一事还没有定论,我们还是慎言些好。” 男子一听哎呀叫道:“颜妹,亏你还是见梨的姐姐,怎么帮起外人来了?” 这两人原来不是别个,乃是萧家大姐萧颜以及夫婿李夜。 萧见梨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回了神京,萧家大惊之下,发动了所有亲友前来查找。 萧颜因为夫家就藩之地与镇州最近,所以最先来到。 话说这萧家择婿眼光确实让人一言难尽,前有萧见梨,早早许配给大晋第一号废物谢隐。 再以萧颜这样的姿色,怎么挑了李夜这样的男子? 萧颜见李夜越说越激动,只好引开话题道:“夜郎,现在来到了镇王府,不可冲动。先看看谢家的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日有人亲眼见过,小梨出现在镇王府,随后就杳无音信,谢家难逃嫌疑。再说除了谢家,还有谁敢对我李夜的小姨子下手,嫌命长了?” 李夜语气极为嚣张。 萧颜却无法否认,李夜的确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他出身显赫,皇族一脉,与当今神君虽是远枝。但父辈凭借赫赫战功,博得个宣州郡王的爵位。 虽比谢安石低了一级,但以远亲封王,乃是本朝第一例。 这还不算,更让他骄傲的是,他非但是位当代郡王,更是天下第一大宗门上清道场的弟子。 相比于出身,后面这个身份,更让人尊敬。 上清道场,名震寰宇。 能够进入其中的,无不是是当代出类拔萃的天骄。 多少世家子弟争到头破血流,都抢不到一个名额。 可李夜,是被人接去的。 他小时候展露的天赋惊人,别人还在筑基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御气二品,连上清大天宗都惊动了…… 这些不表。 这两人来到镇王府前,却狐疑起来。 原本以为镇霸一方的镇王府,必定是威风凛凛,禁制繁多的肃杀之地。 可眼前只见一座巨宅,毫无人气,就连那扇大门都不屑关起,连个看门的人也没有。 “谢安石果真大胆,看着镇州再无利益之处,竟然违逆圣意,私自搬迁了。” 李夜只能这样解释。 镇州一切有司与军防皆撤,唯独没有动镇王。 但没有羽翼的王,又怎是真正的王?老虎被拔去牙齿,也不如猫。 谢安石一定感到了朝堂上,对他的敌意,隐身避祸了。 要知道藩王没有皇命私自迁徙,在大晋律法是死罪。 萧颜却有不同的看法,“不会吧,镇州周围都是别家封地,谢安石能搬到哪里去?” 李夜冷笑道:“我宣州与小定府当然不可能,但你莫忘了,西方……” “啊?”萧颜惊呼出声。 李夜颇为得意地说道:“如此说来,谢安石当真是一条老狐狸,早就为自己准备了后路。” 萧颜紧咬嘴唇,眼中竟有泪光泛现。 李夜却没有留意到萧颜的异状,自顾说道:“我还道那谢正为何出家去了,原来是谢安石布下的暗棋。骨肉情深,这老狐狸真下得狠心……” “对了,颜妹,听说当年岳父大人本来打算将你许配谢正的,你倒没将他看入眼内,是不是?” 李夜话锋一转,语气之间有点得意。毕竟自己妻子曾经拒绝过别人,选择了自己,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萧颜叹了口气,没有言语。 沉默大都时候都代表默认。 李夜见了不由得热血沸腾,揽着萧颜肩膀柔声道:“颜妹,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我要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证明你的眼光没有错。” 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镇王府中。 李夜四周看了一眼,忽然灵识灵识传来一阵悸动。 “颜妹,这王府似乎并不寻常。” 萧颜面色大变,问道:“夜郎,你发现了什么?” 李夜面色凝重,恐惧,莫明的恐惧! ------------ 第47章 道障 这是……恐惧?李夜不敢相信自己的灵识。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很久以前,一次宗门历练中。那时他还太年轻。 可现在的自己,今非昔比,怎么还会有恐惧的感觉? 这样丢人的事,他当然不会和自己妻子说。 “没……没什么,就是感觉挺渗人的。”他支支吾吾地回答萧颜。 萧颜也说道:“是啊,这镇王府里,浓云罩天,即便是大白天也如入夜……阴风……阴风阵阵,似是神京的……” 李夜打了个颤,他打断了萧颜的话,“颜妹,看来府中没人,我们且去吧。” 他知道萧颜想说的是哪里,神京之中有一座坟台,煞气阴森,生人勿近。 想到那座坟台,他就会情不自禁想起那次历练。 那次要不是大天宗亲自前来解救,用了广陵真君一张神符为代价将那东西镇压,恐怕就没有今天的李夜了。 这件事是他的秘密,他从没有对外人说过,包括妻子萧颜。连他自己也刻意不去想,不去提。 萧颜见他要走,想想也是好的,知道自己夫君对镇王府已有成见。倘若真遇到里面的人,必定会有一场冲突。 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可是刚往回走了几步,李夜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停下脚步。 “夜郎,你怎么了?” 李夜没有回答,面上却出现了纠结的表情。 “夜郎……” 李夜的心思已经飘到了远方,飘到了很多年前的过去。 “师父,为什么我这几年修行好像没有进步?” 大天宗看着他,满怀深意地说,“夜,修道唯修道心,你自己心中已有结,自然难有长进。” 大天宗的眼光何其敏锐,他一眼就看出了李夜的的道障。 李夜对当年坟台上的事,仍然心怀恐惧。 这种恐惧在他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每当他要进境的时候,就会跳出来…… 尽管他不去提它,但却一直被它折磨着。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师父所指。 他曾经也痛恨自己的胆怯,恨自己窝囊,有好几次回到了坟台边上,想要重新进去,彻底解开心中的死结。 可是每一次,他都没有那样的勇气,迈出最后一步。 所幸大天宗确实是天下闻名的宗师,这几年来,经他指点开导,自己终于还是不负众望,到达了御气一品大圆满的境界…… “修道唯修道心……原来,我心中从未忘却……” 李夜发了怔似的呢喃着。 萧颜见夫君有所神思,没有打扰。她也是修行之人,知道某一刹那的顿悟,有时可能比数年苦功还重要。 过了很久,李夜面上的表情渐渐放松,吐了一口浊气。 “颜妹,我终于明了!” 萧颜见他时候身上气质陡然生变,似乎在这会儿功夫,境界就有提升的迹象,不由得万分惊喜。 “夜郎步履间即有进步,不愧是上清道场天之骄子。” 看着妻子眼中的崇拜之色,李夜不由得挺直了腰杆,天下王子何其多,要不是后面这个身份,萧颜怎么会选择自己? “颜妹,我想了结一段道障,你在门外等我。若三个时辰内,我没有回来,你就燃起这张符。我同门会来救我。” 他面色凝重,手中出现了一张黄符,递给了萧颜。 “上清道场的神符?” 萧颜吃了一惊,“不是说自从末世第一人广陵真君飞升以后,上清道场就没有人作符了吗?” 李夜心中百感交集,这张的确上清道场所留不多的神符了,用一张少一张。 由此可以感受到,大天宗对自己的关爱和期望。 想到那个老人,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师父……” 看着自己夫君重新走回镇王府,萧颜既担忧又期待。 担心的是,夫君似乎觉得,镇王府里有大恐怖。 期待的是,夫君要是能在御气大圆满的境界上,再迈出一步,那就是洞天了啊! 要是洞天一出,这世界又会怎样轰动? 自己是一位洞天真人的女人!这样心中多年的委屈,多年的不甘,都能够补偿了。 就连自己家族,都会跟着跟着享受无上的荣耀。 ——公侯世家的子女,大多时候,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谢御是,萧颜同样也是。这是他们共同的悲哀。 李夜走进了镇王府,他的身体在发抖,可他终于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他当然理解萧颜的渴望,为了萧颜,他都要面对一次。 这就是娶了一个漂亮老婆的坏处,即便你贵为王子,却仍然自惭形秽。 随着灵识悸传来的悸动,他一步步往王府中间走去,走进了居高临下的观湖亭。 观湖亭,观的就是息渊。 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只看了一眼,他觉得几乎连天地都在旋转。 “就是这里!”李夜感受到灵魂的恐惧,源于此。 只见湖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正在快速旋转着,像一个巨大的螺旋。 湖水中间有一个深深的黑洞。 这个黑洞深不见底,似乎可以吞噬一切,包括心魂。 恐惧真来自这里? 李夜忽然又怀疑起来,是不是灵识出现了问题? 因为他发觉不对劲。 湖面上,氤氲这一层磅礴的气息。 是……生机? 他吃惊地发现,这气息竟然是生机! 谁人不喜欢生命之气,就连湖中那棵怪树,都在吸收着这豪蒙之气,变得闪闪发亮。 顶上的红叶红得刺眼。远远看去,就像定住在湖中的一杆大枪。 脚下有些因换季而枯败的小草,也在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青绿,新鲜到就像刚刚钻出土来的一样。 啊!李夜情不自禁张开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只觉得背部那处时常发疼,困扰了多年的淤积,也在一瞬之间,打通了脉络。 “嘶,那可是连上清道场,最珍贵的丹药都没能治好的暗伤。” 李夜几乎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得到大机缘。要是长此在这里吸纳生命之气,那会不会…… 他不敢想下去,他怕自己会疯掉。 就像一个穷光蛋,面前突然出现了数不完的金山银山,他同样会疯掉。 “只是我为什么会恐惧?而且那种恐惧感越来越强烈了。” 李夜猛然清醒过来,双眼骤然收紧,死死地盯着湖中黑洞。 湖水在旋转,那个黑洞却如飓风中的风眼一般平静,充满了无上奥秘。 一道人影慢慢地从里面漂浮而出。 ------------ 第48章 天威 李夜双眼骤然收紧,盯着从黑洞漂出的那道人影。 原本笼罩在湖面的生机之气,忽然渐渐变少了。 不,不是变少,而是被那个黑洞快速地吸收回去,汇聚在了那条人影身上。 “啊!” 发现这个事实,李夜不甘地抢吸了几口,眼中露出嫉妒愤恨的火光。 就像一个乞丐,看见了金山银山,正以为自己就要暴富的时候,金山银山的主人却突然出现。 告诉他,这是我的。这谁受得了?, 李夜人性里的贪婪战胜了理智,正要发动身形,跃入那黑洞中间去。 但他脚尖一动,心里莫名一颤,全身毛发直竖。 多年前那次令人窒息的恐惧感,陡然生起。甚至比那次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次,还隔着一具铜棺。 可现在,那道人影却就像铜棺里走出的存在,就连气息都是那么相似。 这个发现,让他瞬间恢复清醒。 那个是人,还是尸体? 如果是人,怎么看似一动不动,如果是尸体,怎么又有浩然的生机? 李夜不愧是上清道场的天骄,稍顿一下,右手猛然挥出一道剑气。 御气大圆满极致境界,化气为形,手中无剑,但剑气却比剑更为猛烈,更为锋利。 那气势,能把一座大山劈开。 “嘶。” 水面上,斩出了一道长长的空白,虚空寂灭。 正是斩灭虚空,上清道场嫡传秘技! 这一招,远远比胡三那一刀更为可怕,如果胡三那一刀,已然到招式的极致。 这一剑,却已经有了剑意。 剑意如蛇般,直取黑洞中浮出的那个人影,眼看就要把他劈开两截。 但李夜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剑气直直穿过了那个人的身体,消失在茫茫波涛之中。 那个人却完好无损,连衣角都没有破。 “嘶。” 李夜倒吸了一口冷气,莫非他与现实并非存在于同一世界? 这时湖面弥漫的生机,已经全数被黑洞吸收。那个漩涡,竟然慢慢的反方向回旋开来。 随即黑洞消失,湖面渐渐平静下来。 湖面中那个人影就像一叶小舟,被余波推向岸边。 谢隐就像做了一场梦。 他记得自己被那个美得令人发指,但也狠得令人发指的黑袍女子,凌空几脚踢进了息渊,然后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浑黄的世界里,不能动弹。 他身上的肋骨以及脊骨,都已经被踢碎了。 躺在地上,如同废人。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空,连天空都是黄的。 天上并没有大日,也没有云朵。 这个世界,岁月孤寂,无尽悲凉。亘那古不变的沧桑,让他情不自禁想流泪。 这是死了吗?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直到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直到那个黑点变成了一个漩涡,直到漩涡中间出现了一个黑洞。 直到黑洞把他吞没,把整个浑黄世界统统吞没…… 再次睁开眼,他就看到了熟悉的东西,湖水,回廊,雅阁,凉亭…… 这是镇王府?我又回来了?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还以为是在做梦。 而李夜神色复杂地看着从湖水中爬上岸的人。 普通人?连个御气者也不是? 他几乎狂抓起来,那些生命气息简直是喂了狗。 “暴遣天物啊!” 他狂啸一声,双手齐齐挥出两道剑气。 这回他连看也没有看,杀死一个连御气境也不是的普通人,和杀条狗没有分别。 谢隐刚爬上岸边,灵识陡然传来两道杀机。 不好。 两道剑气已经到了眼前。闪避已经来不及了。 猛然,天上的乌云中,垂落一道气息,闪电般打在那两道剑气上。 剑气土崩瓦解,离谢咽喉不过一寸距离。 “这个……” “这个……” 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连天道也眷顾他?”” 李夜看向头顶上的乌云,脸上阴晴不定。 天道这东西,极其渺茫,连师父大天宗也语焉不详,他所知更是不多。但见黑云阴森,天道岂会如此模样? 他忽然想透了,这不过是巧合而已!不由得冷哼一声,“李夜偏不信邪。” 准备再次出手。 此时,谢隐已经发现了偷袭自己的那个人,双眼骤然收紧,死死地盯着他,喝道:“你是谁?” 李夜暗自吃惊,这个普通人竟给他大山压顶的感觉。 但他强撑着,试图扳回气势,故作轻蔑地道:“你也配问我是谁!” 谢隐听他如此嚣张,心中不由得烧起了一把无名业火,此地乃镇王府,这厮摸入自己家里,一个照面,就要向自己下重手。 “可恨,该杀!” 他念头一起,李夜觉得头顶上那座大山,颤颤巍巍地压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他急忙施展身法,试图摆脱开那种强大的威压。 可他身形一动,随即发现四周的空间都被锁定,无论他往哪里逃,都摆不脱那该死的压迫感。 “起。” 情急之下,他站开马步,双手向上一托。 “我李夜,就来撼一撼天。” 谢隐见这人莫明其妙的,做出这样令人刮目的动作,以为他是要使出更厉害的绝招,急忙准备防御。 哪里知道李夜现在连小腿都在打颤。 头顶的威压,远远超乎李夜的想象。几乎令他不由自主跪倒下去。双手就像真的托着一座大山。 “我李夜……” 他试图说些豪言壮语来给自己加把劲。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把沧桑的意志。 “我,不容侵犯!” 那座大山,陡然变沉,变成了一座铁山。 李夜终于扛不住了,咔嚓,地上的青砖,出现了裂纹,他的双脚已经陷入地下。 “我不容侵犯。” 他耳朵中,回荡着这沧桑的声音。 “啊,我乃一代天骄,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我有妻如玉,难道要便宜了别人?我悔恨啊,为何要与苍天作对。” 李夜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是那道威压却无视他心中的悔恨,无情地碾压而下。 咔嚓,这是他双手骨折的声音。 ------------ 第49章 收服 作为一位御气大圆满强者,更兼上清道场无数功法加持,李夜他双手有开山裂石之力,甚至寻常刀剑互也不能伤它分毫。 可在这无情威压之下,却只听到骨折之声。 他面色苍白,头上斗大的汗珠直流而下。 到现在他才明白,蚍蜉撼树的无力,螳臂挡车的幼稚。 “颜妹,我死了,你会改嫁吗?” 更意想不到的是,在生命最后关头,他心中居然生起猥琐的想法。 “不,你不会的,我对你这么好。我们这几年一直很恩爱。” “很难说,女人的心,谁能看得透,说不定,我尸骨未寒,她就找别人去了。” 李夜的内心,挣扎着。 “她会找谁?有谁配得起她?” 想到这里,他又放心了不少,可心魇里一个被刻意压制的人影逐渐浮现起来。 “谢正!一定是谢正。听说他比我长得好看,天资不在我之下。她……” “对了,听说他们在稷下学宫里相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谢正,你休与我李夜相比。萧颜,你这贱婢,难怪刚才提到谢正时泪光涟涟的,以为我没瞧见是不?” “不能,不能便宜了谢正。啊,该死的狗男女,受死吧。” 李夜彻底疯狂了,巨大的压力之下,连心境都已扭曲。 仿佛只有用这种痛苦,才能减轻手上托举的无上威压。 “我,不容侵犯!” 恐怖威压,碾压下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意志。 “不,救我,求求你救我,我不能死……我要杀了那对狗男女。” 李夜浑身热血上涌,他脑子的臆想已经生了根,发了芽。从此再难抹去。 他不怕死亡,他害怕的是在死后失去一切。 只要想到那种画面,他就算死也死不安生。 “不,我不能死,求求你救救我。” 李夜疯了一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乞求着。 无论什么样的强者,只要泄了那股面对死亡勇气,也变得和蝼蚁一样卑微。 甚至更卑微,因为他们本来就比蝼蚁拥有的更多。 谢隐看着他,心想,这人修为了得,原来是个神经病。 这样一想,心中杀伐之意就淡了几分。 威压也就跟着松动了几分。 李夜一见求救有用,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声哀求起来。 “我不想死。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求求你了。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 谢隐一听,这人逻辑分明,似乎不像个神经病。 正要发作,毕竟刚才自己差点死在他手上,哪里能放过?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势单力薄,要是他真肯为自己效力,这交易似乎很划算。 想到这里,他大声问道:“此话当真?” 李夜道心正在崩溃之中,哪里还能分辨其它,只顾点头,连声应是。 谢隐笑了笑,又问道:“可与道誓为凭?” 李夜二话不说,咬破舌尖,吐出口精血。 “我李夜愿以道誓为凭,若违背誓言,身死道消。” 那口精血化作一道血印,各勾起他与谢隐一道气息,随即消失不见。 谢隐有种莫明的惆怅,仿佛与冥冥之中有了丝无法说出的关联,这感觉让他很不安。 因为曾经与小铜棺结过道誓,所以这回他确信,那个神经病的道誓,确实是结成了。 心中杀意顿消。 李夜只觉得,自己手上那座铁铸的大山,忽然消失了。 恐怖的威压,随即如潮水一般褪去。 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手上脚上已然血迹斑斑。 谢隐走到他面前,看死狗一样看着他,“贵姓?” 李夜抬起头,眼中露出怨毒不甘之色。可他却只能忍着。 “李,李夜。” “很好。很好。从此以后你要记住,你是我谢隐的一条狗。” “你……你就是谢隐?” 饶是李夜再克制,还是忍受不住这种屈辱,尤其是这屈辱是谢家送给他的。 他就要暴跳而起,浑身散发出滔天杀机。 “我要杀了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谢隐没想到这神经病,结了道誓,还能这样凶悍,不由得退了几步。 但他忽然笑了,“现在不由得你了,掌握你生死的是我,谢隐。” 李夜双脚已经陷入岩石之中,双手已经折断。要是这样都能杀了谢隐,谢隐也认栽了。 李夜刚刚聚起的气机再次溃散,他也清楚自己的处境。 “你想我怎么做,做些什么?” 谢隐想了想,玩味地问道:“我听说,宣州郡王,也叫李夜,不知此李与彼李是不是同一个李?” 这话很拗口,李夜居然听清了。 沉默,大多时候是默认。 “哦,原来如此。”谢隐恍然大悟,“你也是李泰的同党吗?” 李夜有点愕然?心想,我与李泰有什么关系? 对了,我们既是远枝兄弟,很快又是连襟兄弟。这亲上加亲,的确算是一党。 不过,李泰,怎么可以和我李夜相比? 他心中忖度,许久没有回话。 这让谢隐很不满,眼中陡现杀机,冷声道:“作为一条狗,最好要有做狗的觉悟。不然我可以让你死一百遍。” 李夜想死的心也有了。 自己明明是世间顶级强者,却被一个普通人收服,他怎么甘心? 奇怪的是,他似乎感识不到,谢隐其实也凝炼出了丹田。 可他已经对死亡产生了畏惧,道誓对着他有天然的羁绊。 他实在没有勇气来个鱼死网破。 “是。” 他的回答很简单,不知是回答哪一句。 看着他终于低下头,变成真正的死狗,谢隐这才暗自松了口气,问:“你来这里干什么?打算杀人还是盗物?” 在他心中,卑鄙的李泰在,喜欢用这样的手段恶心人。 “找人。”李夜回答得很快。 “哦?” “我们夫妇前来寻找萧见梨。”李夜回答得很清楚。 谢隐很满意,带着讥讽的语气道:“怕姓萧的来找我谢隐,发生些什么不能言语之事?” 李夜有点激动,仿佛找到了知音,“你也这样认为的?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并不可靠?” 他心中那根毒刺,刺得他心窝发疼。 “夜郎,你说什么呢?” ------------ 第50章 引火 “我们在说女人靠不住……啊……啊……” 李夜说到了会心之处收不住口,等他发现萧颜时,话已经说了一半,不由得尴尬地低下了头。 萧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平时与自己相敬如宾的夫君,在背后竟有一副这样龌蹉的心思。 她很失望,但看见李夜狼狈不堪的样子,她又不禁心疼。 “是你把他打成这样的?” 她盯着谢隐,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谢隐已经猜到,这个女人就是李夜的妻子,连李夜都已经与他结了道誓,甘愿为做自己的牛马,那李夜的妻子算什么? 他故作不满地对李夜问道:“这位是?” 李夜局促地支吾着:“这是……贱内。” “很好,很好。你越来越习惯这种身份了,那么你告诉他,我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 李夜一阵热血上涌,几乎暴起。 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服软了,谢隐就会为他妆点下面子,没想到谢隐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 谢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掌控一位顶尖强者。 只有彻底摧毁他的尊严,践踏他的自信,他才可以真正变成一条狗。 现在李夜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谢隐。 与刚才不同,刚才道誓初结,还未稳固,所以还未显现真正的威力。 现在道誓已固,这个念头刚起。冥冥之中,一道难言的,肉眼与灵识,俱看不见,俱摸不着的羁绊,瞬间降临李夜身上。 李夜只觉得全身血气骤然翻滚,体内气息几乎爆开。随着胸口一阵悸动,忍不住噗嗤地喷了口精血。 压制! 道誓的规则压制竟然如此恐怖! 谢隐都看到胆颤心惊,想到与小铜棺也结了这么一个道誓。自己的生命,似乎交给了未知掌管。 这种不能主宰自身命运的恐慌,瞬间弥漫心头。 萧颜见状,又惊又怕,握着匕首的手都在颤抖。 “你对他做了什么?” 李夜强压下心中气血,凄然说道:“颜妹,此事一言难尽,总之,这位……这位是我兄长!” “夜郎。”萧颜再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结婚几年,她哪里会不知道李夜的家况? 不要说兄长,李夜就连朋友也没多一个。不是他不善交际,而是他看不上眼。 现在居然叫这个年轻人为兄长?而且一副慑服,害怕的神态。 萧颜何其睿智,当下就想到了,自己夫君言不由衷,定有隐情。她不妄动。 其实李夜本来想说,这是我主人,不过当着萧颜的面实在说不出口,勉强挤出了兄长两字。 然后他眼巴巴地看着谢隐,满眼期待之色。 谢隐当然知道他渴望的是什么,对李夜这样的人,想要他为自己所用,不可能真把他当狗。 他要狗有何用? 如果没有分寸,只怕过犹不及,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谢隐也是话锋一转,说道:“夜兄身受重伤,一时神魂颠倒,连说话都迷糊了。” 接着他又转身对萧颜深施一礼,道:“嫂子,适才我与夜兄比试,侥幸赢他一招半式,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识,结为兄弟。” 萧颜瞪着一对杏眼,狐疑地看着两人,刚刚还火气冲天,转眼就称兄道弟,教人怎么可信? 但刚才进来时,确实听到他们在谈女人的话题。要不是好兄弟,李夜怎么会说那些话? 矛盾啊,她脑袋发胀,感觉有点不够用了。 李夜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谢隐不但看懂他的心思,而且成全了他的面子。他……他称我为夜兄…… 也不知怎的,世人对他尊称无数,他不屑一顾,现在竟会被一声夜兄感动到几乎落泪。 人性,或许只有在此情此景,才会体现得淋漓尽致。 谢隐把他从云端踩到了泥里,他当然恨,恨不得杀了他。 但现在谢隐稍稍拉他一把,他就无比满足了。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谁说他是大晋第一号废物,看我不抽死他!”李夜在心里感叹。 他的酸苦,没人知道。 萧颜恐怕也不理解。但见谢隐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对自己彬彬有礼,她也不好黑着脸回应。 这里是镇王府,里面的人,当然是…… 她犹豫地试探问:“谢……谢……” 谢隐微微一笑,“谢隐。” “啊!”萧颜被吓了一跳,就连看见夫君被人打败,都没有这么让她吃惊,“镇王九子,白痴儿谢隐?” 话一出口,随即发觉不妥。 谢隐却无奈一笑,“正是谢某。” “九王殿下,你……”萧颜像见鬼了似的。 也怪不得她如此反应,李夜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一个人,在人传说中是个白痴,几乎不会说话,甚至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然后亲眼看见,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姑且不论真假,听得多了,难免会落下根深蒂固的印象。 所以那种震惊,是颠覆性的。 谢隐对这些其实比他们还要吃惊,但吃惊得多了,也就看淡了。 他已经习惯把疑问收起来。 譬如他也很奇怪,自己明明被黑袍女子打进息渊,又怎么会完好无初地爬了上岸? 还有李夜那样能御气化形的顶尖强者,怎么会莫明其妙地成了自己的走狗……呃,成了自己的兄弟? 他比谁都吃惊,只是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他不想纠结这些,问道:“你们是来找萧见梨的?” 萧颜连忙点头,“九王殿下可知我梨妹消息?有人传她在镇王府出现过。” 原来是萧家姐妹,难怪看着有三分相似。 谢隐不动声息地问道:“那你们怀疑是怀疑我谢家了?” 这个……萧颜又是一阵尴尬。 谢隐不在意地说道:“你们找错人了。” 萧颜很是失望,又很是羞愧,毕竟如果没有退婚,眼前这个九王殿下,可能就是自己妹婿。 萧家这次做得确实是有点过分。她理解谢隐的态度。 谢隐叹了口气,忽然又说道:“不过,据我得到的消息,现在她应该落在了一个叫胡屠的人手上。” “胡屠?” “胡屠是谁?” 萧颜和李夜同时失声问道。 谢隐心中发笑,胡屠,这次你还不死! ------------ 第51章 捷足先登 那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要是让胡屠活到自然死,谢隐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他先是给胡屠引了一把火,但想到李元吉那厮空有其表,未必是那老匹夫的对手。 而李夜就不同了,李夜刚才那两道剑气,可是御气化形,已然高出了胡屠的境界。 这让谢隐杀心顿起。 李夜好不容易从地里挣扎出来,敷过药物,伤势并不致命。 趁这期间,谢隐更是添油加醋把胡屠谋害萧见梨的事一说,李夜按捺不住,恨不得马上去把胡屠斩杀。 他太压抑了,需要发泄。 原本想解开道障,没想到现在连道心都似乎已经崩塌。 堂堂天骄,被一个普通人握在指掌。修行之道,更为艰难。 “师父,我令你失望了。” 萧颜听说自家妹妹遭受歹人暗害,也恨不得马上去解救她出来。 只是她担心李夜伤势,尤为关切地问道:“夜郎,你的伤……” 李夜挺直腰杆,打断道:“哎,这点小伤算什么,莫说斩杀一个区区御气,即便十个百个又何妨?” 这人实在狂!谢隐张口结舌,心中却暗喜。 现在三人各有目的,却找到了共同目标。 本来谢隐或许能够命令李夜出手,基于道誓的羁绊,李夜可能会去。 但谁敢保证他会尽力而为呢? 只有引发他真正的怒火,胡屠才会必死无疑。 胡屠要知道得罪谢隐是这下场的话,估计会悔得肠子发青。 这三人说干就干,马上动身。 离开王府,外面已无黑云笼罩,李夜心头压迫感骤然消散。 “莫非,那不是天威?而是黑云在作怪?”他心中疑惑。 “谢隐看似能得到天道眷顾,也只限在黑云之下的范围?” 看向谢隐,果然没在他身上感受到,原先那种与天道契合的莫测感。 胡屠肠子有没有悔青不知道,现在李夜的肠子先悔青了。 “我怎么与这种人结了道誓!可恨,可恨自己认输太快了。要是硬扛一下,说不定能扛过那威压。”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大多数人的通病。所以总会有人犯同样的错误。 谢隐却在担心胡屠会不会搬走,毕竟镇州几乎成了座空城。 但随即一想,胡屠家业庞大,岂是说撤就撤的。镇州又不是不能住人了,谁剐得去一身家当? 谢隐心中一道狠劲,连他也吓了一跳。睚眦必报,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冷酷了? 凭借记忆,终于找到了胡家,却见大门洞开,这让谢隐为之一喜,看来没有猜错。 那晚他从后门进去后门逃走,现在来到正门,才发现胡屠家比自己想象还要大,还要堂皇。 这气派,方圆几里都找不到第二家来。 只是今非昔比,谢隐背着手,嚣张地站在门口,大喝道:“胡屠,出来受死。” 李夜和萧颜不禁对视了一眼,这行为……有点…… 谢隐心想,我的心思你们哪里知道? 像胡屠这种人,如果有人来到了家门口挑衅,就算躺在棺材里也会跳出来的。 “没有人息。” 李夜说道。要是有人,他灵识能发现动静。所以他觉得谢隐的行为很无聊。 “哦?” 谢隐有点失望,又不愿相信,当下大步走进大门。 “啊?” 他惊叫一声,面色大变。 李夜和萧颜也跟着走了进来。 萧颜道:“看来有人比我们捷足先登了。” 李夜道:“这人看似仇家不少。” 只见院内横七竖八躺着些尸体,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看样子,这些人都是胡屠的家人,死去有一两天时间了。 谢隐随即在尸体中找了一遍,偏偏没有找到胡屠。 这让他很是纳闷,难道是李元吉那厮干的? …… 胡屠家一处幽深的地下密室内,摆着一副棺材。 胡三正在疗伤。 定魂山上,幽冥左使那一抓实在恐怖,把他打到身受重伤,靠装死才逃过一劫。 等他拖着残躯潜回家中,第一时间就是躺入了这副棺材之中。 并非是他有这种嗜好,而是修炼黄泉诀,棺材这种东西有天然的聚气作用,对行魂引气,有辅助功效。 他很快就进入了入定状态,这个时候宛如死人。只是灵识并没有跟着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上面传来一阵慌乱嘈杂之声。 他很不满,自己早已告诫过家人,在疗伤期间,切忌喧哗打扰,否则影响心神,前功尽弃。 这帮不长记性的兔崽子,看老子出去怎么收拾你们! 但听了一会,感觉不妥,怎么似是号哭声,惨叫声? 出事了? 难道是幽冥左使杀了过来? 胡三顿时大气也不敢呼。 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自己竟无法抵挡她凌空一击,几乎魂力俱散。 他就这样耳巴巴地听着上面响起一声声惨叫,一声声哀嚎。 终于,连他最疼爱那个小孙子的哭声也停止了。 胡三的心沉了下去,眼中已有泪光。 他多想冲出去,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疗伤养魂正在最紧要关头,这种情况出去,无异于送死。 好吧,这笔账,我胡三记下了,幽冥左使,我誓要将你诛灭,取而代之! 不,诛灭你有何用?我要占有你,狠狠地虐待你,让你为我生孩子,弥补你今天夺去的一切! 想到那张绝色的面容,胡三下定了决心。 他强忍着悲痛,蛰伏在这具棺材内。 …… “胡屠,出来受死!” 眼看终于恢复了受伤魂体,上面却传来了一声大喝。 胡三猛然睁开眼,什么人都敢在我头上蹭鼻子瞪眼了? 他勃然大怒,从棺中一跃而起。 “小心,强者气息。” 李夜骤然感受到了一道凶悍的气息,从地下冲了上来,急忙出声示警。 话音刚落,院子中已经出现了一位矮胖老者。 谢隐双眼一眯,“正是胡屠。” “好腐朽的气息,竟是失传已久的幽冥魂修。” 李夜不愧是上清道场的天骄,见识岂是谢隐所能及的?他一眼看破了胡三的来历。 “啊!” 胡三看见院中惨状,不由得狂叫一声,一头乱发如银针直竖。 “尔等给我陪葬!” 他双手一伸,顿时阴风四起,极致的愤怒之下,他使出了最强大的绝招。 “黄泉摆渡!” ------------ 第52章 神奇宝刀 胡三的黄泉诀,乃幽冥左使传授,虽然有所保留,十位殿主每人只授两三成。 不过即便这样,作为黄泉诀里面的大招,黄泉摆渡施展开来,连天地也为之一沉。 一只黑色小舟,凭空出现,散发出阴森腐朽的气息。 萧颜浑身一颤,眼中顿时却露出迷离之色,仿佛前面出现了一片花海,一片草地,一条河流。 河流中出现了一只小舟。 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小舟上有个人,一只手握着竹篙,另一只手正缓缓地向着她招手。 “他……是他……” 萧颜心中一阵悸动。身不由己就要冲过去,冲到小舟上去,冲到那人身边去。 她要和那人一起,撑着小舟,离开这个压抑的世界…… 但她忽然被一股凶猛的力道拉住。 怎么会这样,谁拉住了我,不要……不要…… 萧颜不甘地挣扎着,但她始终挣不脱那道巨力,只能无奈地看着那人,撑着小舟,慢慢离去。 拉住萧颜的,正是李夜,他目光清明,没有被任何情绪影响,嘴角向上翘起,带着不屑的讥讪。 这样邪门歪道的手段,在他上清道场天骄面前,很幼稚,很无聊。 但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出手。 因为他看到谢隐正一步步走向那只小舟。 他心中激动,这可是你自找的,道誓也怪不得我。哈哈…… 谢隐同样看见了一只小舟,但他看到的完全和萧颜不一样。 他看到的只是院子中,凭空出现了一只黑色怪舟。让他好奇的是,这小舟似曾在哪里见过。 在那里见过呢?他实在想不起来,他忍不住走过去,伸出手在上面轻轻一摸。 小舟激烈地摇晃了一下。 李夜的心也猛然提了起来,只怨你自己傻,与我李夜无关,天道这是要解救我李夜啊。 “是他?” 胡三怔了一下,猛然认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正是那晚破坏他进境的元凶。 不由得杀意更盛。 短短一瞬,两人顿时把目光锁在谢隐身上。 仿佛这个少年,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呵呵……”就在他们炽热的目光中,谢隐竟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傻笑起来。 这一笑,令胡三却大惊失色,为什么他摸了我的法舟,神魂没有化为腐朽? 他也是第一次祭出黄泉摆渡的大招,根据幽冥左使所说。这舟是腐朽之舟,任何人沾染到哪怕一丝气息,神魂即被沾污。 然后生机腐朽,永坠黄泉。 难道是幽冥左使骗了自己?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谢隐的手一碰触到法舟,法舟漆黑的颜色突然变淡。 就像墨画,被水冲刷过一样,变成了破败的死灰色。 与此同时,胡三感到自己付诸在法舟的魂力,猛然一空。 那只小舟竟就像被烈火烧过,被微风一吹,化作了漫天灰烬。 “啊?他……他破了黄泉摆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胡三眼睛都几乎跌下来了。 李夜也同样瞪大了眼,看着谢隐简直看怪物。对他来说,破掉这法舟不难,但也没有容易到这个地步。 那法舟消散,谢隐心中猛然一颤,随即品味过来。 他转身不满地看着李夜,眼中似有杀意。 不知为什么,对上谢隐的目光,李夜莫明惊颤。道誓的压制,让他对谢隐天然屈服。 该死!他心中挣扎着。 萧颜回过神来,发现李夜正拉住自己的手,不由得万分羞愧,满脸通红。 “发生了什么事?”她试图装迷糊,掩饰自己内心,刚刚不能自主的躁动。 “没事,没事。”李夜干舔着嘴唇,敷衍地应道,没有发现萧颜的异样。 谢隐冷笑道:“你当然没事,但兄弟我却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是吧?夜兄冷眼旁观,不那么厚道哦?” 听到谢隐这么一说,李夜总算松了口气,轻声道:“我……我以后不会了。” 谢隐不再说话。 李夜明白,谢隐这是要看他的表现,他急忙纵起内息,身形一晃,已经站在了胡三跟前。 “旁门左道,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那边胡三已经被气得发疯了,三番两次都是那小子坏自己的好事。 莫非是天生冤家,注定对头? 正要对谢隐痛下杀手,无奈黄泉摆渡耗费魂力太多,加上自己刚刚恢复,魂力不足。所以需要调息一番。 见李夜不知好歹冲上出头,一腔怒火,先发在了李夜身上。 “好大的口气,吃你胡爷一刀。” 胡三怒喝,随即刀光一闪,腰间的杀猪刀猛然挥出。 李夜冷哼一声:“无知。” 他并起手指,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迎上刀光,发出怦然闷响。 两人都吃了一惊,各自退了三四步。 “这厮刀劲出乎我意料之外,可恨我手腕骨折,并未完全恢复,倒有点棘手了。” “这人竟能御气化形,似乎比我还要强上一筹。剑势有大宗气派,莫非是那些大宗门出来历练的弟子?” 两人一招未分胜负,随即对峙起来。 “你是胡屠?”李夜问道。 “你又是谁?”胡三反问。 李夜平时狂傲无比,哪里会与这种人打交道,心想,凭你也配闻我李夜的名字? 但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当下问道:“胡屠,我家小姨子,可在你手上?” 胡三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怎么现在谁都敢在我胡爷头上拉翔? 找我买肉好说,找我要小姨子,又是怎么回事? 见胡三一头雾水的样子,李夜不由得提醒道:“棺材铺,装在一副晶棺里面的姑娘。” 胡三一听,恍然大悟,随着狂笑起来。 “哈哈哈,你不提,我都险些忘了。原来她是你姨妹!” 李夜又惊又喜,萧见梨果然在此人手上。 他目光一凛,冷冷说道:“把她交出来,可饶你一死。” 胡三猛然收起笑声,凛然喝道:“井底之蛙,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天下豪雄,多如牛毛。做人还是不要太狂的好。” 说话间,刀光骤然闪动,已然在一瞬之间对着李夜狂砍七八十刀。 刀光与剑气再次呯呯嘭嘭地碰撞,眼看一时难分高下。 可就在此时,胡三突然向后撤退,那把杀猪刀猛然爆发出一道夺目的光华。 ------------ 第53章 教你杀猪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李夜乍不及防,就连胡三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是…… 胡三与李夜交手,硬拼数百招后,自知不敌。 眼看逐渐力竭,刀势已失去了原先的凶猛。他胆战心惊,于是向后一撤,准备遁走。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手中的杀猪刀,忽然发出一道亮光,把胡三笼罩其中。 刺目的亮光,几乎闪瞎了所有人的眼。无人敢直视它的锋芒。 “杀!” 胡三的刀已经化作了一道冷酷的意志。 就连李夜也被这道意志,逼到连连后退。 幸好很快,那些光芒被胡三纳入体中,随即消失。 再定眼一看胡三,“嘶。好强。”李夜倒抽了一口气。 就连谢隐也发现,现在的胡三,与刚才相比,气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他的身材明明没有变,可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巨人。而自己,似乎变小了一圈,变矮了半截。 “灵器?”李夜见识渊博,一眼盯住胡三手上的杀猪刀,瞬间汗毛直竖。 只有灵器,才能产生自己的意志。 胡三却清楚,这把刀哪里是灵器?不过是凡铁铸造的一把极为普通的刀。 他十岁那年父亲教他杀猪时,他就在街上铁器铺,花了一文钱买了这把刀,用它杀死了第一头猪。 他记得捅了十几刀才把那头猪撩到,弄到自己浑身血迹,狼狈不堪。 他生气极了,大骂铁器铺的掌柜欺负小孩,卖给他一把破刀。 他把刀丢在地上,吵着要换一把。 可父亲却把它捡了起来,告诉他,三儿,刀都是一样的,磨一磨就利了。 就这样,数十年来,他一直用这把刀杀猪,也杀人。 到了后来,无论案台上的畜牲怎么挣扎,只要这把刀出鞘,对着它喉咙,多狂猛的畜牲也会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现在这把刀已经很少用了,因为胡三已经很少有值得它出鞘的对手。 没想到它在这个时候,大放光华。 胡三已经是世间少有的宗师级别高手,这时似有所明悟。 手上那把杀猪刀,散发滔天的意志,直冲云霄。 杀。 杀。 杀。 “夜郎……”萧颜面色大变,生怕李夜吃亏。 李夜感受到了这逼人的威压,早已经凝神戒备。他几乎就要气哭,镇州此行,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前面遇着一个普通人,竟然可以借助天威?现在连个杀猪的也有灵器? 全给自己遇上了。 根据师父大天宗所说,现在洞天不出,世间的灵气稀少,已经不能炼制灵器了。 灵器,是远古修炼盛世时,洞天真人才能炼制的法器。 如今只有一些底蕴深厚,传承久远的宗门,可能才有灵器存在,并且一定是镇宗至宝,平时绝不轻易示人。 就连李夜也没有见过上清道场的灵器…… 李夜全副心思都在那把刀上,哪里听得见萧颜说话? 谢隐却急得直跺脚,大声喝道:“李夜,趁他未反应过来,天赐良机,不出手更待何时。” 李夜心中一动,眼中露出了炽热的光芒。 “对对对,如此至宝,有能者居之,一个杀猪的何德何能?这应是我李夜的。” “对了,它早不变迟不变,偏偏遇着我李夜才变,这是我李夜的机缘。” 李夜这人别的不说,那自负,可是没得说。只要给他想象,全天下都是围着李夜转的。 “趁它刚刚转化,还未认主,现在抢,还来得及。” 谢隐没有说错,这真是天赐良机,李夜心念一起,猛然出手。 胡三不是没有回过神,而是沉浸在一种玄妙的感悟中。 他猛然吸纳杀伐之气,需要时间去理解,去融合。 不然他早就大开杀戒了,焉用等到李夜出手? 李夜这次不是御气化形,他需要速战速决,在最快的时间内,把灵器拿下。 不然,只要胡三与灵器融为一体,后果不堪设想…… 全力爆发之下的李夜,如此恐怖,他猛扑胡三。只见空气中十数个残影,衣袂破气之声,令人耳朵生疼。 胡三正在沉浸在那杀伐奥义之中,忽感到一股气机逼近。 他猛然睁开眼,目光如电。 “凡事到了极致,就是道。我这把刀似乎有了生命?” “我感受到了它需要饮血的意志,啊,原来杀伐到了极致竟是如此。” “那么,我胡三,以杀证道。” 杀。 杀。 杀。 手上的杀猪刀的意志轰鸣,回应着胡三。 随即胡三猛然一刀劈出。 这一刀,甚至不是对着李夜的方向,只是随手一刀。 但李夜却觉得,一道逼人的刀意从半空斩下。 胡三本未有刀意,可手执灵器之后,修为也随即提高。 这就是灵器的作用。 只要手上有把灵器,普通人也可决战御气强者。 如果我李夜抢到这把刀……说不定可以劈开洞天! 洞天哪! 李夜眼中喷出了火焰,欲望,在心间陡然爆发。 区区刀意,也想拦我李夜? 他冷哼一声,半空打出一拳,直直把那刀意打散。 这时他人已经落到了胡三身边。 “夜郎小心,短刀正合近战。” 萧颜又惊又急,出声提醒。 半尺长的杀猪刀确是近战利器,胡三连身形都没动,手腕一转。 灵器划出一道虹光,要把李夜拦腰斩断。 “哎呀。”萧颜掩住双眼,不敢再看。 李夜早有防备,正等着这一着。 他用手向上一托,赫然又是大天宗亲传,擒擒龙手。 连真龙都可以擒住,何况胡三? 他已经抓住了胡三握刀的手腕。 “这把刀在你手中,真是暴殄天物。” 胡三却没有一丁点恐惧的样子,冷笑道:“是吗?阁下想必没有看过杀猪?” 李夜愕然,这与杀猪有什么关系? 胡三好像很不在意的样子,自顾慢慢地说道:“我们屠夫杀猪,必先用铁钩勾住猪口子,让它不能动弹,这时递刀十拿九稳……” “然后呢?”李夜问。 “然后猪就死了。” “你真无聊。” 李夜不想与他废话,手上用力一抓。 不出意外的话,胡三的手腕必然应声折断,然后灵器就会落入自己手中。 但他觉得手上的力度忽然落空。 谢隐和萧颜只看到,胡三握着的那把刀,忽然离开了手掌,绕着李夜的手,在半空划了一个小弧。 ------------ 第54章 命中克星 “啊!” 最先惊呼的是萧颜,她见李夜轻易得手,胜券在握,一下激动万分。 “不愧是上清道场的天骄,我还是没有选择错人。他即便……比他差上那么一点,但已经优秀过太多人了。” 大多女人都有一种虚荣心,萧颜也不例外。或许李夜痛苦的根源,正来自与此。 可现在见到眼前一幕,顿时花容失色,惊叫起来。 谢隐第一次见到这样诡异的刀。 它脱离了胡三的手,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握着它,在李夜手腕轻轻打了个圈。 李夜的抓着胡三的那只手,就像泥巴做得的一样,倏然掉落。 鲜血,从断腕处,狂喷而出。是李夜的血! 可是没有一滴血,掉落地上或者沾到胡三的衣衫。 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全数被那把杀猪刀吸收进去。 杀猪刀悬停不动,发出轰鸣。 “吾,饮血。饮强者鲜血!” “啊!”大脑一阵空白之后,李夜这才来得及惊呼。他突然知道,胡三为什么会莫明说起杀猪的事了。 他以为抓住了胡三,没想到自己变成了胡三勾住的那只猪。 手掌齐腕而断,他没有觉得疼,却又仿佛疼到扎心。 但他不愧是御气强者大圆满强者,惊呼之中,趁着杀猪刀吸血的瞬间,他即刻反应过来,猛然抽身后退。 胡三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狂徒,受死吧!” 一声暴喝,杀猪刀跟随而至,直取李夜心脏。 区区一只断手的血,如何能够满足? 它要痛饮,饮干饮尽饮饱! 杀。 杀。 杀。 李夜身后,断手处撒下了漫天血雨。 杀猪刀速度为之一缓,它太饿了,太渴了,这些血就是饭,就是水…… 趁着这一间隙,李夜才有机会逃到萧颜身边,他面色已然苍白,浑身发颤。 “夜郎。”萧颜连忙扶住他。 李夜快速点住自己断腕周边的血脉,止住鲜血。 “颜妹,我们走。” “走?已经太迟了。” 胡三站在屋顶,宛如天上的杀神,俯视众生。 那把杀猪刀猛的吸完鲜血,又再向着李夜方向急射而来。 这样的速度,没人能闪避。何况受伤的李夜? 生死一线之间,李夜猛一咬牙,独手掏出了一张黄符迎面拍出。 “上清神符,急保吾命!” 黄符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把李夜和萧颜笼罩其中。 杀猪刀疾飞而至,装在光幕上,发出怦然闷响。 这杀气冲天的杀猪刀,竟被挡在了光幕外面,不能寸进。 “以符结界?”胡三杀意腾腾的脸上,微微吃惊,问道:“这是洞天真人的神符?” 洞天不出,洞天遗迹已经很少出现。胡三之所以认得,却是他也在一副铜棺上见过这种符箓。 “传说中末世第一人广陵真君善于作符,你难道是上清道场的弟子?” 听他语气,对上清道场颇为忌惮。 李夜没有说话,他心中焦急,这神符的符力总有消散的时候,到时自己夫妻两人,只怕真要死在那把魔刀之下。 “夜郎,你看要不要找你同门求助?” 这时萧颜递上了一张东西。 李夜一看,原来是进镇王府时,给萧颜的那张符箓。 他心中大喜,怎么忘了这个? 此符乃是广陵真君所画传讯符,乃是大宗天给他保命的又一件法宝。 只要燃掉符箓,师门就能感应到自己的危机,必然会派人传来。 只是宗门远在神京,就算用风符赶来,也不是一时三刻能赶到的。 可现在身处绝境,也只能看造化了,看看这道结界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此时神京一座大宗道场的石室方丈之中,坐着一个虚发皆白长眉老者。 他正在神游之际,忽然眼皮跳了跳,心有所动。 “灵器?很有意思。” 他睁开眼睛,整间石室陡然放亮。 他看起来很大年纪,但那双眼睛,却像少年人的眼睛,充满了生机活力,就像一泓春水。 “那就让本天亲自走一趟吧!” …… 胡三见李夜两人缩在结界之内,不肯出来,一时之间也拿他们无办法。 他目光一缩,骤然收紧。 谢隐只觉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里,本能之下就往结界那边冲去。 “李夜该死,把我落在外面!” 他在心中,已经把所有不雅词语,用来问候李夜和李夜祖宗。 但杀猪刀比他更快。 杀猪刀本来就在结界外面打转,谢隐冲过去,岂不是飞蛾扑火? 刀光骤然闪动,李夜和胡三都差点忍不住大叫一声“好。” 李夜都无法抵挡的灵器,谢隐又怎么抵挡得了? 谢隐只觉得一道逼人刀气,直奔自己心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刚刚看到了胡屠盯上了自己,倒忘了这把魔刀? 一念之间,杀猪刀已经到了胸前,谢隐急忙双手猛抓。 只要抓住了它,就算废掉一双手,也总好过好丢了条性命。 “嗡嗡嗡……” 杀猪刀竟被他抓在手中,嗡嗡震动起来。 无论是胡三还是李夜萧颜,此刻几乎惊跌了下巴。 这把能够砍掉御气大圆满强者的灵器,竟被谢隐一双肉掌抓住了刀刃。 杀猪刀力量何其凶悍,谢隐似乎把握不住,被这力量带着左右摇摆。 锋利的刀刃,把他手上割出了道深深的伤口。 疼! 但是疼也不能放手。 只要一松手,它就会在自己心窝开个大口子。 谢隐狠劲来了,他发现原来自己狠起来,也是很可怕。 何止可怕,胡三和李夜,连脊骨都在发寒。 他们渐渐看出了端倪,这刀……哪里是去杀人的样子,倒似在谢隐手中挣扎。 一丝黑气,不知何时,从谢隐手上出现,死死地缠住了刀身。 “打扰本座的沉眠,该死!” 谢隐耳朵中,猛然听到一把阴恻恻的声音。 他倒吸了口气,是隐没在身体内那具小铜棺!当时它化作黑气融入自己气息,还以为它不见了。 那把杀猪刀凛冽的杀意,轰然溃散,只剩下剧烈颤抖。 谢隐感受到了它的意志。 “放了我!快放了我!” 哦?它也害怕我,不,是害怕那家伙? 谢隐又惊又喜。 “臣服我,饶你一命。不然,死!” 小铜棺的意志传出。 “啪”的一声,就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杀猪刀掉在地上,黯然无光。 胡三再也按捺不住了,狂吼一声:“小子,你真是我命中克星。” ------------ 第55章 兄弟阋墙 那把杀猪刀,终于挣脱了谢隐的魔爪,陡然跌落地上。可身上的光芒也被那道黑丝吞噬,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没有了刚才气势逼人的神采。 胡三只觉得与杀猪刀之间那种冥冥的关联,莫名一空,随即就失去了对它的控制。 这是被夺舍了? 胡三只觉得心窝被扎了一下,连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小子,你是我克星,我胡三这回真的与你誓不两立。 现在他最大的依仗被夺去,唯有把心一横。 “我们走着瞧。” 说话间竟已施展身法,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谢隐见了急得大骂:“李夜,你难道不想知道萧见梨下落吗?” 这时的李夜还在张口咋舌,没想到连自己也无法对付的灵器,会被谢隐制服。这家伙,还是不是人?所以一时没有留意胡三的动静。 听谢隐一叫,暗叫糟糕,急忙冲出结界。 可是胡三早已远去,哪里还追得上? 萧颜跟着走出结界,提醒道:“夜郎,你受了伤,穷寇莫追。” 李夜面色惨白,一只手被切断,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变成了残废,却让他接受不了。 他本来就长相平凡,现在更觉配不上萧颜了。 萧颜啊,没想到你心里是看不起我的。 平时对我的崇拜,不过都是装出来的样子。 他心理扭曲之下连声音都变得异常尖锐。 “你是认为我打不赢区区一个胡屠?” 萧颜不知道李夜心中会如此偏执,只顾说道:“我们想办法先把手医治好,见梨的事可以缓一缓。。” “哼。”李夜冷哼。 他心中那根毒刺,生了根,发了芽,紧跟着遭遇接连的挫败,再也无法抑制。 萧颜说道:“听说药王谷里面有些医道高手可以断手再续,夜郎,不如我们去试试?” “哦?”李夜心中一暖,她还是关心我的。 连妹妹的下落都不急于寻找,可见我在她心中的位置,比她妹妹高。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药王谷是在哪里啊?西方甘州…… 贱婢,没想到我只一受伤,就暴露了水性杨花的面目。 他冷冰冰地说道:“去甘州,找谢正吗?” 萧颜愕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 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的夫君,不知何时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这样陌生,这样可怕。 萧颜心中无比委屈,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难以理喻。”她一跺脚,哭得梨花带雨,冲出了大门。 李夜本想去追,刚一转身,就发现不妥。女人都是被宠坏的。 唉,他叹了口气,一跃而起,来到刚才断手处,捡起那只断手,怔怔发呆。 谢隐本来一头雾水,手上的伤口,隐现着一层黑气,倒没有鲜血流出来。 现在听见李夜两口子好像闹矛盾,分道扬镳了。 他才不在意这些,他最大的目的是斩杀胡屠。 眼下胡屠又已经逃走,自己还差点死在杀猪刀下,想到刚才李夜竟然丢下自己,躲在结界里面。 谢隐不由得勃然大怒。 “李夜,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做狗就要有做狗的姿势 不要动小心思。” 冥冥中传来一阵难言的压制,李夜只好不甘心地低下头:“是。” 他握紧拳头,死死克制住心中的怒火,或许无所不能的大宗天有办法消除那该死的道誓,在这之前,只能隐忍。 谢隐再没有看他一眼,快步走出大门。 李夜想了想,还是远远的跟了上去。萧颜离开,现在他也没有心思再找萧见梨了。 李夜跟在谢隐后面,就像一只狗。想杀人的狗。 回到镇王府,谢隐却吃了一惊。 李元吉带着三五个人,正站在大门外面,气势汹汹的负手而立。 那几个人,看似气息不凡,都是御气强者。 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看见谢隐,李元吉率先跳了出来,阴恻恻说道: “谢隐,你终于回来了!让小爷我久等。” “呵呵,吉弟,怎么想起隐兄我来了。” 谢隐皮笑肉不笑。 李元吉冷笑道:“谢隐,上次小爷我落了单,才让你们占了便宜,现在小爷可不怕你。想做我隐兄?我呸。” 李元吉吐了一沫口水,以示不屑。 谢隐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更觉好笑。 “怎么,不怕铁枪了?” 李元吉条件反射地退了两步,看了一遍四周,才放下心来。 “嘿嘿,谢隐,休要唬我。我早就打听到,那铁牛已经离开镇州,这回没人可救你。” “对了,你要是跪下来,给小爷叩几十个头,叫一声爷爷,小爷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谢隐寒起脸,冷声道:“这次来找你隐兄,不会就这么无聊吧?” 李元吉瞪大眼,尖声道:“谢隐,你不会以为得罪了小爷,还可以善罢甘休吧!做梦去。” 原来铁蛮儿不在,李元吉就迫不及待带人来找自己的晦气。 这厮真让人一言难尽。 谢隐没好气地叫了声:“李夜。” 李元吉却愕了一下,问:“你小子,不会被吓坏了吧,连小爷名字都记错……” 话还没说完,“嘶……”他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股无情的强者气息,已经锁在他身上。 御气一品,灵识何等敏锐。 他目光一转,这才看到远远跟在谢隐后面的李夜。 “这人好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元吉狐疑起来,想了一会,忽然两眼放光,激动地叫道:“夜兄,是你吗?教小弟好想。” 李夜与李元吉贵为王子,焉有不识之理。只是李夜不屑与他打交道,所以两人也是好久没见过了。 对太子李泰来说,李夜是他一直想要拉拢的对象,所以李元吉也不敢造次,语气变得客气谦恭起来。 李夜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滚。” “什么?”李元吉怀疑自己听错了,再不济自己与他也是堂兄弟,怎么一见面就这样不友好? 谢隐微微一笑,道:“他叫你滚,你听到没有?” 李元吉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尖声道:“谢隐,我找你麻烦,与我夜兄何干?你不要挑拨离间,教我兄弟阋墙。夜兄叫滚的人是你,你可别自作多情。” ------------ 第56章 故人音讯 谢隐看着李元吉,露出一脸同情的样子,说道:“元吉,要换作我是你,我一定会有多远跑多远。” 看着谢隐不怀好意的目光,李元吉心里发毛,心想这家伙为什么一点也不怕?难道他有把握打赢我们几个人? 不会,看他也是普通人的样子,也不是御气高手。之前要不是铁枪在旁边帮忙,他岂能抓住我? 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谢隐这是故弄玄虚,试图吓跑自己罢了。 “哈哈哈,谢隐……” 隐字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身子已经凌空而起,几乎砸进了那黑云中去。 谢隐对李夜的表现很满意,没想到他即便断了一只手,对付李元吉这种外强中干的御气高手,依然毫不费力。 李元吉当然是被李夜丢上去的。 大门前面那三位高手见状,大吓一惊,连忙抽出腰间兵器,就要上前护驾。 “哼,见了本王,还敢放肆?” 李夜这声冷哼,对这几个宫中高手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有人迟疑了一下,壮着胆子问道:“可是宣州郡王?” “正是本王。” 李夜的气场还是挺足的。 “参见王爷。” 三位高手连忙下拜。大晋神朝等级分明,下品见着上品若不行礼,可追究个大不敬之罪。 这时李元吉才从半空处跌了下来,眼看就要跌个四脚朝天,他急忙纵气稳定身形,才没有当众出丑。 见那三个高手怂了,不由得恼羞成怒,大喝:“李夜,你反了么?” 李夜面色一沉,冷声道:“此话怎说讲?” 李元吉尖声道:“没反,你为何偏袒镇王家的谢隐?” “为什么不能?”李夜问道。 李元吉一下咽着了,对啊,镇王谢安石根本就没有定罪,他依然是藩王,也不能说人家帮谢隐就说人家反了。 这下他自己也没话说了,只能咬着牙厉声道:“难道你不明白,这是我王兄的意思么?” 李夜淡淡说道:“可有印信文凭?” 李元吉又咽住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做?当然没有了。 看见他们两兄弟在拌嘴,谢隐冷笑,又岂不知李夜那点小心思。 要是他真出手,李元吉哪里还能站着说话?归根到底,李夜还是念了兄弟情分,又或者顾忌李元吉后面的李泰。 谢隐哪里能让李元吉过上好日子,忽然冷笑道:“李夜,我想元吉,叫我声爷爷。” “哎呀,你敢?”李元吉气到几乎跳起来,尖叫道:“李夜,夜兄,你看他还有王法吗?” 他爷爷可是先帝,谢隐这么目无尊上,已经犯了死罪。 李夜的面色,突然像吃了翔般难看,他也觉得很谢隐很过分,但道誓的压制,让他只能顺从。 他小心翼翼地劝道:“那个,谢……九王殿下,不如让他叫声隐兄……” “你说什么?”饶是李元吉想破头皮也想不到,李夜对谢隐居然是这样一副卑微的态度,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谢隐勉为其难的说道:“那好吧。” 李夜转向李元吉,一脸凝重地说道:“李夜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李元吉一听,心知不好,他当然知道李夜的底细,堂堂上清道场天骄,修为远不是他可比的。 连他也对谢隐言听计从,自己…… 细思极恐,他二话不说,急忙脚尖一点,身形已然离地。 可是李夜已经出手了。 李夜独手只是轻轻一挥,李元吉就像个张翅的大鸟,直拍在地。 “隐兄,小弟再也不敢了。” 他当真是识时务,跌下的时候,还记得张口求饶。 毕竟求饶这种事,有了第一次,之后就会习惯很多。 谢隐淡淡地问道:“胡屠家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啊?隐兄是问这个?”李元吉愕了一下,急忙讨好似的说道:“没错。小弟为隐兄出口恶气。把他满门屠尽了。” 谢隐也没想到这厮竟是这样狠辣,直问:“有没有找到萧见梨的下落?” 李元吉不知羞耻,讨好地说道:“小弟这正是来给隐兄通风报信的。” “哦?” “我们去胡屠家,没找到胡屠,倒是从他家人口中,得知了我王嫂……呸,得知道了那姓萧的下落。” 他知道谢隐对萧见梨未必是款款情深,生怕得罪谢隐,连称呼都改了。 “然后呢?”这倒让谢隐很好奇了。 原来正是胡屠,派人把装在晶棺的萧见梨运走,送到了定魂山下一处隐秘之地。 李元吉在胡家大开杀戒,从那些人口中逼问出了口供,果然找到了萧见梨,已经派人运回神京去了。 李元吉交待完这一切,眼巴巴地看着谢隐。 李夜在旁边早就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到世上竟还有这样没节操的人。 刚刚还飞扬跋扈,现在哈巴在地上,像只小奶狗。 这丢尽了是我堂堂皇族的脸啊! 李夜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李元吉,我素闻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今天一见,才是开眼了。” 李元吉一听,岂有此理,要不是你为虎作伥,小爷又怎么落到如此下场? 当下不服气地说道:“李夜,你凭什么埋汰我?你对我隐兄,还不是服服帖帖的?大家彼此彼此,咱兄弟对隐兄的敬佩,如大江之水,滔滔不绝。” 李夜一听,满脸羞愧,顿时无话可说。 谢隐摸着下巴,正在考虑要不要与李元吉也结一个道誓,毕竟在李泰身边安插一个听命于自己的人,还是挺诱惑的。 不过想到冥冥之中那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他终于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念头。 只是问道:“元吉,姓萧的死了吗?” 他尽管憎恨萧家无情,但确实也很想知道,自己那个前未婚妻的状况。 毕竟,当时萧见梨被怪婴封在晶棺中,看似再无生机了。 李元吉听谢隐语气,并不太为难自己,心中暗喜,谢隐啊,小爷我早就摸着你脾性了,只要对你服软,你这人就狠不起来。 嘴上却不敢马虎,连忙说道:“那晶棺寒气逼人,寻常人都不敢碰,封在里面的话,小弟看她是死了的。” 谢隐暗叹了一口气,良久无语。 “九王殿下,你不开心?” 李夜却冷不防插上了一句。 ------------ 第57章 湖水诡影 谢隐讨厌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他盯住李夜,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 李夜很是羞愧,低下了头。 李元吉实在想不明白,现在镇王这条船快沉了,傍在船上的人都在赶着下船,李夜脑子有病? 这个时候还投靠镇王,受谢隐这小王八蛋的窝囊气。 他可不同自己,自己是形势所迫,忍辱负重,暂时委屈一下自己而已。 不行,要尽快脱身把情况汇报王兄才是,想到这里,他幽幽地问道:“隐兄,小弟交待完了,可以走了吗?” “走?”李夜觉得李元吉实在是太幼稚了,谢隐怎么会放虎归山,给自己留个祸患? 谢隐不会杀李元吉,因为他不敢和朝堂决裂。 但一定会软禁了李元吉,起码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的。这样既能拔掉一颗李泰的毒牙,又能恶心一下朝堂上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做法。 李夜正这样想着。 没想到谢隐两手一摊,不在意地说道:“我拦住你了吗?” “啊?这个……”李元吉怀疑自己听错了。 出手的是王八蛋李夜,确实不是隐兄,听到这里,他不由得满脸黑线,对着李夜尖声叫道:“李夜,你没听到隐兄说吗?快放了我,不然有你好瞧。” 李夜只觉得心里发苦,好手段,谢隐是给我添仇恨来了。 这正是谢隐目的之一,像李元吉这样的软蛋,杀了只会污了自己的手。 但拿来给李泰李夜之间,增加点矛盾,也算是废物利用。 李夜凌空出指解开李元吉被点住的血脉,面无表情地说道:“元吉,修行一道如同平地起高楼,没有根基的楼阁,到头来只能是空中楼阁,你好自为之。” 李元吉一个骨碌翻身而起,没好气地说道:“李夜,小爷岂用你教?你管好你自己吧!” 李夜冷笑道:“靠寒食散那样的药石之力,透支身体的潜能,迟早会反噬自身。” 李元吉现在对李夜恨之入骨,哪里能听得进良言相劝,只是阴毒地剜了李夜一眼,带着三个宫中高手,落荒而逃。 原来神京现在风行一种丹石,是名寒食散。常人吃了,能够激发活力,精神百倍。修者服用,能在短时间内就提升自己的修为。 李元吉小小年纪,能迈入御气一品的境界,不是天赋异禀,而是多得这寒食散的功劳。 它功效卓绝,令到各大士族人等趋之如骛,迷恋其中不能自拔。 谢隐并没有拦阻李元吉离开。 李夜见状,心里也不由得蠢蠢欲动。碍于道誓的压制,他只能听从谢隐的话,这让他如困樊笼,郁闷无比。 刚才身残功败的刺激之下,与萧颜吵闹,现在冷静下来,他就后悔不迭。 颜妹去了哪里?是回宣州了,还是去了甘州?会不会遇到坏人?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谢隐看着李夜站立不安的样子,忽然问道:“你也想走?” 李夜……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谢隐淡淡说道。 “我……”李夜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忽然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的忠诚,还是真心放自己走。 “你受了伤,应该去找个医师看一看。”谢隐语气难得出现了关切。 李夜微微一颤,竟生起一丝难言的感动。 “九王殿下,如果你放我走,我李夜……” 谢隐摆手打断他的话,“你我本无仇怨,李元吉我都放走了,何况你?” 李夜深深施了一礼。 “小王原本以为,是谢家留下了萧家小妹,才闹出这一出误会。小王错了。” 谢隐呵呵一笑,不以为然道:“现在萧见梨已经找到了,我谢家的嫌疑也就洗清了。以后有用得着夜兄的地方……” “小王定为九王殿下驱使。” 李夜毫不含糊地接了上去。 他生怕谢隐改变主意,此时恨不得掏心掏肺表示忠诚了。 只是他想不通,明明谢隐可以依仗道誓的压制,命令他干任何事,哪怕离开萧颜,为什么不这样做? 谢隐当然想那样做,不过他发现了一个让他心悸的事实。每一次强迫李夜之后,那冥冥中传来不安感愈加强烈。 好像有一条线连在那头,连在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人手上,牵引着自己。 自己每次强加给李夜意志,那条线就收紧一下,让他心底发寒。 最后那条线会不会像钓鱼一样,把自己钓走? 道誓是有代价的! 他不动声息没敢表现出来。 之所以突然转变态度,是想真心收服李夜,毕竟现在敌强我弱,敌暗我明的环境下,多一个盟友,就多一份力量。 再不济,也不能把李夜推到敌人阵营去。 李夜哪里知道谢隐心中如此多想法,这时又有点担心的献上殷勤,“九王殿下,只是小王离开后,如果有别人来找殿下麻烦,到时殿下怎么办?” 谢隐笑了笑,道“你不会想成为我的贴身护卫吧?” 李夜:“这个……” 谢隐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刚才就很明显了,李夜打开结界,有心把他落在外面,让自己几乎死在了杀猪刀下。 李夜不是铁枪,除了对付胡屠那种共同敌人,李夜必然不会全力以赴。 要是真对上了李泰,恐怕他不给自己使绊子就好了,指望他……呵呵。 李夜见谢隐真心放他走,几乎感动得飙泪,他突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也不是那么可恶,自己真的有点担心他的安全。 不过,他像发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那朵笼罩镇王府的黑云,不由得打了个颤。 那个不开眼的敢找谢隐麻烦?那一定是嫌命长了。 想到这里,他放下心来,对着谢隐说了声:“九王殿下,保重。” 谢隐已经转身走进了大门,走进了被黑云遮蔽的阴暗处。 也只有这时,谢隐才有时间想那些心里乱七八糟的疑问。 那个黑袍女子呢?难道以为踢死自己后就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那轰塌的窗户外面还是一片狼藉。走到息渊边上,却见湖水荡漾,上面漂浮着一个漆黑的人影。 ------------ 第58章 黄泉圣王 “有人来过镇王府?还是以前捞剩的尸体?”谢隐心里奇怪。 曾经他在这里捞上无数死尸,自己又刚从里面爬出来,现在又浮起了个人。看来这息渊是沾染了惭悔不祥的气息。 眼看那人影被湖水荡到了湖边,谢隐找了根长竹,把那人勾住拖到了岸边。 “咦,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人是个女子无疑,只是不知已经泡了不知多久,一身丝袍都已经泡成了散丝,只是若影若现地遮住身体上不该露出的地方。 她樱口微张,浑身鼓鼓的,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水,竟然全身都已浮肿起来,尤其肚子,鼓得像个小缸子似的,以致谢隐也没认出她是谁。 用手一探,哪里还有气息?看来是在湖中溺死了。 谢隐见她这样子,很是膈应,忍不住用手用力在她肚子一按。 “哇……” 她张开的口中猛然喷起一道水箭,喷到谢隐满身都是。 谢隐急忙闪开,却见那女子口中就像开了个小喷泉似的,不一会儿功夫,鼓起的肚子迅速地瘪了下去。 “是她?” 随着女子身上的肿胀之气减退,谢隐这才发觉,这个溺水之人竟然就是凶狠无比的,把自己打下息渊的黑袍女子。 谢隐大为惊讶,没想到她也跌落到息渊去了,而且比自己还惨。自己完好无损地爬了回来,她却香消玉殒。 不,谢隐转念一想,这女子修为了得,不会这么容易死了吧?他心中忐忑,再伸手去试探了一下她的气息。 果然发现女子鼻翼下面,出现了微弱的暖流,就连那鼓起的胸口,也开始微微起伏。 没死? 谢隐吓了一跳,不敢大意,急忙找到一些绳子把她手脚捆起来。 “哼……”幽冥左使终于把腹中的水吐完了,在谢隐的搬动之下发出微弱的喘息,身体扭动了一下,原本丝袍遮住不该露出的地方,猛的春光乍泄。 这声音,这姿势,谢隐忍不住直咽口水……不由得看痴了。 前两次刚一见面,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清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 只见她肌肤如凝脂般洁白,一张天颜更是举世无双,即便是经过水泡,也掩饰不住那国色天香。 以之相比,就连萧见梨在她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可惜……可惜是个极度变态的邪门歪道……” 谢隐压下心中狂跳的邪念。 就在这时,幽冥左使美目微微张开,发出了孱弱的声音,“我……我是在哪里?” 谢隐又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醒得如此快。 幽冥左使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捡回条性命,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衣衫不整,被人捆在地上。 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猛然看见谢隐,蹲在一旁,手上还拿着绳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呼道:“是你……你要……干什么?” 谢隐倒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就说道:“你别想多,你溺水了,是我救起了你。” 幽冥左使愕了一下,随即回想起自己跳入湖水中的一幕,不敢相信地问道:“是……是你救了我?” 谢隐点点头。 “那你捆着我干什么?” 幽冥左使看见自己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得急又羞。 谢隐无奈地说道:“你三番两次想找我麻烦,我可要防着点。” 幽冥左使这才稳定下心神,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轻声说道:“那你放了我,我不杀你了。” 谢隐扔开绳子,阴恻恻地说道:“你说天下有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幽冥左使又急又怒,不由得颤声道:“你想怎么样?” 谢隐双手慢慢的放在了腰带上,舔着嘴唇,用一副玩味的语气说道:“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难道不知道男人都喜欢……” “不,不要……你杀了我吧!” 幽冥左使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拼命挣扎着。要不是她身体此刻极度虚弱,一条绳子倒困不住她。问题是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谢隐见她这样子,她的虚弱不是装出来的心,也就放心了,停下来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找我干什么?那小轮回又是什么?” 幽冥左使见谢隐没有下一步动作,又是稍微心安了些,现在不要说谢隐问这个,只要……只要保存她清白,哪怕叫她干什么也愿意。 “轮回是黄泉诀记载的轮回圣迹。传说中用黄泉诀吸收下无边的魂力之后,就能够打开轮回之门。” “哦?”谢隐略一吃惊,没想到那磨盘还有这样的来历。 想到定魂山诡异的一幕,不能不信。 原来幽冥黄泉害了那么多人,就是积聚魂力,为了打开轮回之门。 谢隐的心微微一沉,冷声问道:“你们打开轮回之门意欲何为?” 幽冥左使脸上顿时现出神往迷离之色。 “打开轮回,迎接圣王!” “是那个铜棺?” 谢隐依稀记得当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铜棺,被那个大磨盘吸了进去。虽然那时他心思全在小磨盘身上,不过动静实在太大,他也有留意到。 “没错,那正是陨落了的黄泉圣王。只要走进轮回,圣王就可以复活。” 原来如此,谢隐恍然大悟,问道:“那圣王呢?” 幽冥左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轮回崩溃,圣王不知所踪。” 啊?谢隐心念一动,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日小磨盘里,漂出来的那具小铜棺,会不会就是黄泉圣王? 恐怖如斯!现在它连同那具小棺材,都在自己的身体里面。 谢隐压住心中恐惧,不动声息问道:“那你为什么三番两次找我麻烦?” 幽冥左使面露难色,权衡一番,还是说道:“只因你能够打开小轮回,我修为跌落,需要轮回里面的魂力恢复……” 这倒让谢隐迷糊了,“我何曾打开什么轮回?” 连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头当时顶蓦然出现了那么一个小磨盘。 “恐怕你要失望了,我这里没有轮回。不过如果你想的话,我倒是可以送你去轮回走一遭。” 谢隐淡淡说着,右手猛然往腰间一抽。 惊得幽冥左使闭上眼睛大呼,“不要脱。” ------------ 第59章 前朝遗脉 幽冥左使花容失色,她知道天下少有人能抵挡得住她的美色,这个年轻人也不例外。虽然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少几岁,不过……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夹紧自己的双腿。 谢隐冷哼一声,手上多了一把半尺长的魔刀。正是胡屠那把杀猪刀,之前掉在地上,被他捡回来了。 这把刀一看就是神奇宝刀,连李夜也不是它对手,谢隐岂有放过之理。 刀一在手,顿时杀意逼人,幽冥左使只觉得浑身一颤,不敢动弹。 “是这个?”她有点惊愕。 谢隐冷笑道:“不然你以为是哪个?” 幽冥左使总算松了口气,神色自若地说道:“你杀了我吧!” 对于死亡,她并不畏惧,或者她本来就是一个该死的人,现在已经苟活多了三年。 “你不害怕?”谢隐玩弄起手上的杀猪刀。 自从被黑气吞噬它身上的光华后,它与自己之间,好像多了一道莫明的联系。 杀猪刀悬浮起来,围绕着谢隐缓缓转动。 幽冥左使又是惊呼出声:“灵器!” 饶是她曾经几乎踏入洞天境,见到眼前一幕,也不禁惊呆了。 洞天真人的法器! 寒光一闪,她鬓边一缕黑丝,就被刀气削落。 幽冥左使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抵抗死亡是这样乏力。和她以往所经历的生死不同,那时是时是势,总还能挣扎一下。 谢隐语气阴狠地说道:“我要杀了你,为我镇州十万子民复仇。” 幽冥左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失声问道:“你……你是镇王府的人?” 谢隐傲然道:“谢隐。” 说到镇王谢家,总能让他情不自禁挺直腰杆,这是天下最无上的荣耀。 这个名字没有谢安石的名头大,不过也算天下皆知。 幽冥左使异常激动起来,“谢公九子?谢隐。” “你认识我父王?”谢隐眼芒如电。 幽冥左使却摇头说道:“幽冥黄泉教,得谢公极力栽培,所以对谢公极为尊崇……” “胡扯。”谢隐喝断道。 自己父王一直打压这种见不得人的组织,他们该是仇敌才对。 幽冥左使见状,忽然笑了,“谢隐,死在你手上,我也就没有遗憾了。这条命,就还给你谢家吧!” “我谢隐又岂是你所能蛊惑的?”谢隐冷笑道。 “你不信?” “你就不想想,凭借谢公铁血手腕,没有他暗中默许,我们又怎能发展起来?” 谢隐心中一动,杀猪刀已经飞到了幽冥左使咽喉之处。 幽冥左使闭上眼睛,凌厉的刀意,是现在的她不能抗拒的。 她在等着那致命一刀,不过她已经算准了,那一刀并不会刺下。 “说下去。”谢隐厉声道。 幽冥左使嘴角突然绽现出迷人的笑容,“九王殿下,抓又抓过了,看又看光了,莫非现在怜香惜玉?舍不得动手。” 谢隐脸上不由得泛起一道红晕,又羞又恼。 “嘶。” 刀光一闪,擦着幽冥左使洁白的肌肤而过。在颈部留下了一条血线,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幽冥左使笑得更迷人了。 “谢公早就察觉到天下大势,提前未雨绸缪,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们幽冥黄泉,必定应声而起。” 她声音之中,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仿佛就算她说得天花乱坠,也是出自肺腑之言。 谢隐盯着她,冷冷问道:“你是谁?” 幽冥左使忽然睁开眼,眼中露出了无限的悲戚。 我是谁? 我不过是一个见不得人的魂修! 我是高高在上的幽冥左使! 好久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了,要么不敢,要么别人根本不在乎她是谁。 谢隐是第一个问她是谁的人。 这么多问题他都不问,偏偏问她是谁?她真的很奇怪。 这却是谢隐的逻辑,只有明确立场,明确身份,才能判断她所说的话值不值得相信。 幽冥左使想了很久,说出了那个自己已经生疏的名字。 “嬴……嬴舞阳。” 谢隐目光一动。 刀光一闪,捆住嬴舞阳的绳索已经被切断。 “你……” 嬴舞阳反而不敢相信,谢隐就这样放了她。难道就不提提条件?或者强迫她做些什么? “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我不会开启什么轮回。” 谢隐面无表情。 嬴舞阳吃力地站起来,幽幽地问道;“你也同情我?” 谢隐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说道:“趁我未改变主意之前,你走得越快越好。” 嬴舞阳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向王府外面走去。 “等等。”谢隐忽然叫住了她。 嬴舞阳眼中闪过一抹光彩,随即回过头来。 “外面房间有些衣服,你……你可以穿好一些。” 嬴舞阳低下头,看看狼狈不堪的自己,苍白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阵红晕。 看着她走远了,谢隐不由得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古时有些有狐妖,可化九尾,能惑人心,说的就是她吧。 谢隐知道,嬴舞阳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因为连嬴这个姓,几乎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嬴,是前朝帝君的姓。 本朝兴起,嬴姓要么隐姓埋名,要么干脆改掉姓氏…… 倒是本朝神君为了表示自己得国之正,留下前朝帝君一嫡脉,在神京豢养,不至绝嗣,以示神朝宽仁之意。 三年前,八哥谢御在稷下学宫,为了救下一个女子,公然轰杀燕王世子一事举国轰动。 那个女子就是前朝帝君遗脉,舞阳公主!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有人说,舞阳公主不知所踪,也有人传言她死在一次历练之中。 …… 谢隐已经想到,这个神秘的黑袍女子,就是当年失踪的舞阳公主。 他放她,固然有很多私心。 她的确太美,美得不忍心去摧毁她。 也许就如她所说,在将来,能够利用幽冥黄泉的势力。 也许谢隐真的同情她。因为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只是谢安石真的敢冒天下大不讳,培植前朝的势力吗? 在他心中,父王一直是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人,这半壁江山,都靠他护佑才得以承平。 但他越来越发觉,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没有谢安石,大晋与魔蛮,也可以保持和平。 倒是父王,有种兵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的态势。 谢隐不敢想象下去。 他回到房间,发现房间内多了一套凌乱的黑丝,少了自己一套锦袍。 这个…… ------------ 第60章 恃强夺宝 看来嬴舞阳竟是穿着自己的衣服走了。 谢隐拿起那件她留下的那件丝袍,不禁有点怅然。 现在他才体会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孤独,是种如何的折磨。 巨大的王府,无异于黑云笼罩下一个巨大的坟场,除了自己,再无别的生命气息。 这不是纯粹是一种感觉,而是真的。 这两天王府中的花花草草,似乎缺水般,变得萎靡不振。 谢隐偏偏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直到有天,他倚着栏杆,发现原本色彩斑斓的的红木,不知为何竟变得灰暗起来,用手轻轻一捏,就掰下了一撮木屑。 谢隐这才发觉,整座王府,好像笼罩着一层氤氲的腐朽之气,就连原本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顶,也失去了光泽。 只有他,仿佛只有他,成为这王府唯一的生机。 这个发现让他大为惊恐,要是这样,不用等李泰派人来,这镇王府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破败不堪。 就在他惶恐不安的时候,王府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谢隐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蓦然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把谢隐吓了一跳。 只见来人是一位神采奕奕的老者,身穿一袭蓝色袍子,白发白须,一对长眉,几乎垂落到了下巴之处,竟自带股出尘之气。 那双眼睛,却像一泓春水,仿佛能看透人心。 谢隐浑身毛孔直竖,那种自己被扒光的感觉让他异常不安。 “阁下是?” 老者微微一笑,声音空灵,竟如在远方传来的一般,却字字落在心田。 “小友,好大机缘,竟能得到灵器!” 谢隐吁了口气,没想到这个仪态不凡的老者,竟然是为了杀猪刀而来。 但他很不习惯,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满怀防备地道:“与你何干?” 老者收起笑容,肃穆道:“小友此言差矣,这灵器杀意冲天,却是不祥之物,小友得了它,只怕会招惹血光之灾。何况这等杀伐凶器,流落在外,要是被有心之人抢去,于苍生也不是幸事。这事关苍生,岂能说与我没有关系?” 谢隐没想到这老头倒也直接,“哦?听你意思,好像想据为己有了?” “不敢不敢,只是代为保管,让这苍生多一线生机,少一些血光。” 老者丝毫不觉得自己厚颜无耻,反而就像自己在做一件正义的事,说得冠冕堂皇。 谢隐却被气到了,“荒缪!” 他心念一动,杀猪刀已经从腰间闪现,围绕着自己快速转动。 这是示威,也是警告,任何胆敢觑觎宝器之人,必将被无情斩杀。 “好重杀气,不知饮了多少生灵。难怪可以凡铁化灵。”老者目光闪动,发出赞叹之声。 但看他样子,似乎对杀猪刀没有丝毫忌惮的意思。 倒是不时地抬头看向头顶那片乌云,仿佛乌云比杀猪刀还要可怕。 谢隐一刀在手,胆子也壮了几分,这老头看似不凡,不过也是肉体凡胎,难道还能抵挡灵器的攻击? “念你年迈,自己走出去,不送。” 谢隐冷冷地说道。 老者呵呵一笑,“如此倒要多谢小友不杀之恩了。小友既然待我如此宽厚,我也还小友一个人情。” 他袖袍轻轻一挥,凭空浮现出一团宝光,定眼一看,竟是十数张闪闪发光的黄符。 谢隐心念一动,出声问道:“李夜是你何人?” 老者微微一笑,“区区小徒,倒让小友记挂了。” 谢隐暗暗吃惊,黄符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连灵器都突破不了。 李夜一张,就挡住了胡屠的攻击,现在这老头一出手就拿出了十多张,难怪他有恃无恐。 原来他是李夜的师父! 李夜的师父是…… 谢隐猛然回过神来,倒抽了口冷气,哆嗦着问道:“上清道场,大宗天?” 没有听说的这个名字的人,恐怕还真没有,上清道场是修行界的顶级宗门,是那种超然世俗的存在。 大宗天,就是上天道场传说中的主宰。 之所以说是传说,因为这个名字已经传播了数百年,但真正目睹过他真踪的人,却没有几个。 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位大能! 饶是谢隐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禁生起了莫明的惧意。 大宗天捋着胡子,哈哈笑道:“正是本天。” 这个名字一出口,就连天空中的乌云为之一沉,巨大的威压若隐若现,似乎要碾压下来。 大宗天抬头看了眼,竟是叹了口气。 对谢隐说道:“本天不会恃强凌弱,拿这十张洞天神符,换你那把凶刀如何?” 天上的威压,为之一减。 谢隐心中惋惜,十张神符固然可贵,但这刀是自己所收服,又怎么可以拱手让人! “有种!” 杀猪刀的意志忽然传来,随即一阵轰鸣,爆发出强大的杀气。 杀。 杀。 杀。 刀意为之一凛,竟然一个晃动,窜到谢隐面前挡着,刀尖对着大宗天飘忽不定。 只要大宗天敢妄动,它就会毫不犹豫射过去,取他性命。 大宗天面露惊愕之色,没想到自己露出名头后,还有敢负隅顽抗的主。这百多年来,已经没有任何兵器,敢这样对着他了。 “是把凶刀!是个顽灵!” 大宗天似乎生起了决绝之意,正要出手。 但天空之中,忽然响起一阵阵闷雷之声,黑云之中雷芒闪动,发出噼噼啪啪的电流之声,让人牙齿发酸。 大宗天抬起头来,面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谢隐见到当初与小铜棺结下道誓的那一幕又再重现,不禁目瞪口呆,刚开始还以为是小铜棺太邪乎,连天都不能容它,故而产生了雷霆。 现在看来并非那样。 “难道我一出手,就要落下天劫?” 大宗天狐疑地自言自语起来。 他不敢赌,堂堂上清道场大宗天,何必为了一把灵器,押上身家性命? 谢隐听出他的隐忧,灵机一动,急忙说道:“前辈,我看天意如此,这把灵器还是留给我保管吧。李夜受了伤,前辈不如先去帮李夜治疗伤势。” “哦?”大宗天似乎很是意外,“李夜怎么受伤了?” 谢隐一副担忧的语气说道:“非但受伤,而且伤得很严重,断了一只手。” 大宗天收起神色,郑重地说道:“那本天真要去看看了。” ------------ 第61章 强解因果 “前辈请便。”谢隐颇为客气,对着大宗天施了一礼。 大宗天随即身影一晃,已然消失在眼前。 谢隐吁了口气,心想幸好自己聪明,看出大宗天两难之际,灵机一动,给了他台阶下。 这样的宗门大能,岂可落了面子?人性本无分别,身份越尊崇,越在乎脸面。 他把杀猪刀别在腰间,忽然看见眼前悬浮着的十张神符,不由得笑了。 大宗天真是大手笔,光是见面礼就这样豪横。 要知道就连李夜那样的嫡系弟子,用一张神符,都好像要割肉似的。 自己一下得了十张,要让李夜看见,估计会把他吓死。 当然他也不知道这些神符到底是些什么符箓,只知道是些好东西,也就不客气了,一把抓起来,揣进怀里。 黑云之中的雷芒又再消散,恢复了平静,这让谢隐万分诧异。难道镇王府发生的变化与这黑云有关? 但它两次出现雷芒,都是帮了自己,似乎没有恶意。 谢隐更是想到,无论是小铜棺,还是大宗天,在这黑云之下都没得到好处,那是不是说,只要自己在它笼罩的范围之下,谁也奈何不了自己? 哈哈,这个发现让他很是振奋,再加之杀猪刀的加持,当真让他有种天下无敌的感觉。 再说萧颜,那天带着一股怨气离开胡家之后,一边走,一边扭头回望,“夜郎怎么还没有追来?” “他生气了吗?” “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哄着我。” 但她越走越失望,当她发现李夜真没有追来的时候,心中的怨气,一点点地蚕食着她对李夜的爱意。 “他怎么那么小气。我萧颜做错了什么?” “当年那么多人追求我,哪一个不是高门士族,哪一个比他差来?我真是瞎眼了。” “李夜心胸狭隘,他哪里爱过我,他爱的是他自己。” …… 萧颜心中此起彼伏,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可以去哪里。 她自小就待在深闺之中,出阁之后又是嫁入王府,虽然修有武道,不过历练甚少,这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想找个店铺买些水喝,才发现四周门户禁闭,竟是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正在懊恼间,忽然听得有把沙哑的声音叫道:“郡王妃,自己一个人吗?” 萧颜大惊失色,急忙回头一看,却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幽灵般站在自己身后。 “你……你是谁?” 萧颜见这人鬼鬼祟祟,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不由得大为紧张。手上寒光一闪,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来人徐徐掀开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恐怖无比的脸。 这张脸看不出年纪,上面布满刀疤,就像一条条蜈蚣盘爬在脸上,触目惊心,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沙哑的声音道:“我只不过一个罪人。” 萧颜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丑陋的人,连声音都在发颤:“你…你要什么?” 蜈蚣脸嘴角突然翘起,露出了无比诡异,无比恶心的笑容。 “郡王妃不要担心,我家主人有请。” 萧颜忍着心中惊惧,厉声问:“你家主人是谁?” “郡王妃去了就知道。” “不,让他来见我。” 萧颜怎么可能会跟着陌生人走,而且这陌生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蜈蚣脸冷笑道:“恐怕就由不得郡王妃你了!” 说话间,蜈蚣脸猛然出手,一只大手化作漫天爪影向萧颜全身上下,抓了过去。 “咦,这是上清道场擒龙手?” 萧颜大吃一惊,她见过这样的招式,李夜就曾在她面前施展过。 她早有防备,而且她也御气高手,岂能让人轻易拿捏? 萧颜的匕首舞得像风一样,护住自己全身。 她知道擒龙手是一套主要抓锁人体关节的功法,当下重点保护它要攻击的目标。 可蜈蚣脸招式陡然一变,竟已从上清道场擒龙手,化作了紫薇宫的分花掌。 招式变换之间,竟毫无凝滞,一气呵成让人乍不及防。 萧颜武道修为了得,不过实战经验却很少,竟然措手不及,已经被一掌拍在眉心之处。 …… 李夜离开镇州之时,同样满怀怨气。 这一趟镇州之行,他才是最惨的那个。 萧见梨虽然找到了,但不是他找到的。以致让他想在老丈人面前显耀一下自己功劳的美梦也落空。 又与谢隐结了一个莫明的道誓,以致于受制于人,让他如困樊笼。 再就是断了一只手,这种完全被切断的伤害,不同于寻常骨折,只怕自己以后,就成了个残废。 非但如此,现在连萧颜也赌气跑路。两人联袂而来,回去的时候自己却孑然一身。 如果有后悔药,那就好了。 这种挫败感,让他灰头灰脸,再无往日万分之一的神气。 正在懊恼悔恨之间,忽然前面的空间一阵晃动,他灵识何其敏锐,感觉到了异常,急忙停下脚步。 只见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面前。 李夜一见这人,顿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师尊。” 斗大的泪珠噼噼啪啪掉在地上,心中的委屈,心中的哀怨,似乎也在这个人的光辉映照,一扫而空。 大宗天淡淡说道:“起来吧。” 李夜当时燃起了传音符,但没想到师尊会亲自前来,这个时候他哪里敢起来。 “弟子给您丢脸了。” 大宗天不在意地说道:“修炼一途千难万难,区区挫折,当做试炼就行了,又算得什么。” 李夜心中又燃起了信心,这些道理他都懂,但只有在师尊口中说出来,才有那种让人置信不疑的魔力。 “师尊,弟子遇到了灵器,在它手上吃了亏。” 大宗天看着他的断手,眉头一蹙,“是那个少年伤了你?” 李夜愕然,那个少年,难道说的是谢隐? “师尊,您去过镇王府?” 大宗天点头,语气中有微微情绪波动。“本天要是知道是他出手伤你,定不饶了他。” 李夜急忙说道:“师尊,并非如此,说起来,灵器逞凶,还是谢……九王殿下收服的。” “哦?”大宗天微微吃惊,倒不是惊讶谢隐能收服灵器,那小子无比邪门,即便自己开了法眼,也不能将他看透。 他惊讶的是,李夜对谢隐的态度。 李夜为人狂傲无比,现在竟然对一个少年如此恭谨,在背后都要尊称他为九王殿下。 连大宗天这样的世外强者,听到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大天宗像发现了什么,双眼如一泓春水般,打量着李夜,这才发现李夜身上有某种羁绊的气息。 他略带不满地问道:“你结了道誓?” 李夜恨不得地上出现个洞,好让自己钻下去。师尊曾经无数次教导过他,修道唯修心,有道心才能生道树,结道果。 道誓那样的手段,无论是与谁结契约,都会影响自己道心…… 大宗天也不说话,伸出手往李夜头顶轻轻一探。 诡异的是,这只有形的手,竟像无形的一般,猛然穿透了李夜的头颅,从中捻起了一道肉眼并不可见的,气息灰蒙的细线。 李夜吃痛,惨叫一声,翻着白眼晕歇了过去。 “道誓,因果。这孩子太不像样了。竟然敢妄结因果。” 大宗天面色凝重,拿着这道其实肉眼并不能看见的细线轻轻拉动。 与此同时,镇王府中,坐在房中的谢隐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这种心慌,来源于身体不知名的深处,这让他极为难受。 ------------ 第62章 大祸临头 大宗天面色凝重,手中这条线,似有不可言喻的力量,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他轻轻拉动,灵识却沿着这条线,一直延伸,仿佛跨过了无尽的山海,无尽的岁月。 接着他看到这条线,握在一只巨不可言的大手里。 大宗天心神一凛,他从没看见这样大的手,就连上清道场,也没有这只手万分之一大。 顺着这只手看上去,他看到了如山脉般雄伟的手臂,如平缓般宽广的肩膀…… 随即一张面目模糊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 “嘶。” 大宗天倒吸了口气, 那张脸上,雾气氤氲,仿佛占据了灵识感受到的整个世界。 巨脸上两只眼睛,宛如天上的日月,一动不动,无情地注视着虚空万界。 大宗天眼光与它一接触,整个人剧烈摇晃了一下。 一道神识,骤然从线那头,闪电般延伸过来。 “不好。” 大宗天感受到了天大的危机,急忙撤手。 与此同时,手上原本捻着的那条线上,突然生出一丝鸿蒙之气,向着他手上蔓延。 尽管他当机立断,撤手很快,可有一丝还是渗进了手中。 大宗天只觉得全身魂力如遭雷轰,几乎散灭,竟忍不住噗嗤一声,喷出了口鲜血。 这些鲜血化作漫天金光,落在地上,升起无尽生机,眨眼就有一些草芽从血迹之中破土而出。 “恐怖如斯!” 大宗天没想到,道誓因果如此强大,只是简单的窥探,已经让他本源受到了伤害。 当下心悸不已,不敢再试。 正在镇王府中的谢隐,也同样经历着惊心动魄的时刻。 他莫明不安,只觉得冥冥之中,一股带着愤怒的,无情的情绪,铺天盖地碾压而来。 自己简直就是潮水中一粒沙,像爬地上的一只蝼蚁。 眼看就要被压扁,被拍碎,正当不知如何是好。 那股力量却猛然一空,又如潮水般退去。 他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看来是大宗天找到了李夜,想解开道誓!” 但那丝若隐若现的羁绊并没有消失,难道就连大宗天也无能为力? 这让他很是绝望,要知道,李夜还只是一道道誓,而他身上有两道。 恐怕以后,要付出难料的代价! 想到这里,谢隐把心一横,干脆不去想它。反正自己现在无力改变,只能听天由命。 现在他全副心思,都在等铁枪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去神京能不能找到父王的线索。 …… 时间过得很快,那队早前从镇州逶迤而出的迎亲队伍,终于回到了神京。 崔府本应该张灯结彩,迎接这位来自谢家的姑爷。 不知为什么,崔淮前天命人撤下了所有灯笼,并把那些彩楼彩带尽数拆除。 谢御马车是从后门进入崔家的。 书房内,崔夫人不满地对家主崔淮说道:“老爷,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 “过分?” 崔淮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姓谢的也太不厚道了,难道要把我崔家拉下水。” 崔夫人从没见过崔淮在自己面前发这么大火。 崔淮一副痛心的语气道:“谢家本就是巍巍欲坠,你道那谢家白痴儿干了什么事?” “啊?你是说安石那个九儿子谢隐?他能干出什么事?” 崔夫人不解地问道。 “唉!那个白痴儿,把小定侯杀了。”崔淮拍着桌子,气到不打一处来。 崔夫人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说谢隐杀了小定侯?” 崔淮痛心疾首地说道:“这不是作死吗,要是安安分分,神君念在谢家盖世功劳的份上,或许能够保全富贵。” 崔夫人却仍然不敢相信,“谢隐怎么可能杀得了高文?有人栽赃嫁祸的吧。这些人也太不要脸了。” “我开始也不信。但人证俱在,数百人亲眼见证,那白痴儿亲自上门投贴拜访,然后趁机挟持了高文,并且在小定城外,将高文杀死。” 崔夫人这回不信不行了。 崔淮又说道:“按他一个人,也没这样大的能耐。你道他和谁勾结在一起?” “还有同党?”崔夫人更是吃惊。 “那个铁枪啊!”崔淮简直失望透顶了,哭丧着脸说道:“你说和谁不好,和一个叛徒勾结在一起,这不是找死吗!” “啊?这白痴,这白痴……” 崔夫人跺脚恨声,简直快被气晕了。 崔淮这才说道:“现在朝堂上正在考虑将他议罪,我要是把谢御风风光光地抬进崔家大门,你叫别人怎么看?” 崔夫人有点担心地问道:“我们这样冷落谢御,他心里会不会有想法?” 崔淮无奈地说道:“那就由不得他了。” 原来,小定侯高文被杀一事,轰动了朝野上下。 堂堂侯爷,竟被人公然劫杀,要是不治罪,大晋律令还有何庄严可言? 于是很多原本向着谢家的大臣,也只能暗自叹息,无能为力。任由其他人以此为由,大作文章了。 刑部已经发下行文,调派人马前往镇州,要将元凶谢隐缉拿归案。 再说那辆马车刚入了崔府,后院处已经有人迎着,连忙上前躬身道:“姑爷,已经到了,请姑爷下车。” 马车之中,却很久没有回应。 随行心想,一路舟车劳顿,姑爷可能抵不住倦意,睡着了。于是有人上去掀开车帘。 “啊?” 众人无不惊呼。 只见谢御痴痴地坐在车上,一双眼睛呆滞无神,竟像失了魂般。 “姑爷,你怎么啦?可觉身体不适?” 谢御依旧痴痴呆呆的,毫无反应。 众人顿时七言八舌喧闹起来,惊动了前院中的崔淮。 崔淮走过来问道:“何事惊慌?” 有一管事的连忙上前说道:“姑爷像是病了?” 崔淮瞪了管事的一眼,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管事不敢隐瞒,直说道,“姑爷自从离了镇州后,情绪一直很低落。甚少下车,最近两天,只说倦了,连车也未曾下过……” 崔淮大怒,“你们都是饭桶,一个正常人,不用拉撒吗?” 管事的哭丧着脸,委屈地说道:“我怎么……怎么想到这么大个人了……” 崔淮还想大骂,但忽然发现不对,马车之中传来一股难闻的气味。 崔淮再也忍不住了,大喝道:“来人,把他丢进池子去,洗,用力洗,搓干净了再送去见小姐。” …… 这几天谢隐心中笼罩着一层巨大的不安。 “八哥……” 他心念一动,许是兄弟情深,想到谢御,他的心莫明地揪着揪着难受。 就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镇王府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嘭嘭的铜锣声。 谁敢在镇王府前鸣锣? 要知道敕封镇王府,文官到了下轿,武官到了下马。 谢隐一提阔袍,马上走了出去。 却见外面站着数十位如狼似虎的汉子,俱是黑衣黑帽,手提水火铁棍,把镇王府大门围了个严严实实。 刑部的衙差?难道李泰一伙敢光明正大地动手了? 谢隐心中疑惑。 “可是谢隐?” 其中有个领头的衙差,上前问道。 谢隐见这些人来者不善,不动声色地问:“正是,请问有何贵干?” 那人掏出一份公文,扬了扬,“你的事犯了,我等奉命前来,要将你押往刑部受审。请你伏法受绑,不要让我等难做。” 谢隐很是吃惊,问:“什么事?” 那人仿佛见惯不怪的样子,冷笑道:“小定侯高文被杀一事。证据确凿,你不要装糊涂了。” 谢隐眼光一瞥,见这些人不过是些筑基的角色,实在不值一提。 只是刑部公然抓捕,自己抵抗的话,会引发什么后果? ------------ 第63章 胆大包天 让谢隐没想到的是,小定侯高文死了?这是嫁祸,还是另有隐情? 如果自己被抓了进去会怎样?如果拒捕又会有什么后果? 谢隐一时之间未能定夺,那些衙差却不耐烦了,有人大叫道:“少废话,有问题到受审时和那些老爷说去。” “哦?”谢隐眼光一瞥,剜住那个说话的衙差。 那衙差顿时一个哆嗦,连小腿都在打颤,心里却赞,“好猛烈的杀气。果然是敢杀掉小定侯的狠角色。啧啧啧……” 另外的衙差就没想这么多了,自己人多势众,拿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公子,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只是念着谢安石的名头,才客气寒暄几句。要是换一般人,早就一拥而上,乱棍殴打一番再说。 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谢隐正在无计可施,忽然听到远处人声嘈杂,涌出一片人来。 “什么人敢动九王殿下,也不放亮招子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领头一人,身材又矮又瘦,下巴两撇老鼠须,模样猥琐之极,谢隐却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想了片刻,才想起原来是在定魂山上,与铁蛮儿打招呼的瘦子。 “是他?” 再看其他人等,依稀是当日在烟花楼见过的一些角色。 难道是铁蛮儿安排的人?谢隐狐疑不已。 只见那几十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镇王府前,顿时把那些衙差包围在里面。 那些衙差见状,连忙提棍戒备,领头的汉子喝道:“我等是朝廷部差,正在办案,你等聚众喧哗,小心连你们也拿下。” 瘦子嘿嘿地冷笑道:“我才不管你什么差,总之来到这里,是龙也要给我盘着。” 领头汉子骂道:“好嚣张,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这句话引来外面那些人哄场大笑。 “王法?现在镇州是谁的地盘?镇王就是王法。” “对啊,你这么牛比,怎么不去北蛮那边拿人去?” “现在这里是三不管地带,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让那帮衙差哑口无言。 那领头汉子见了大怒,大喝一声:“这些暴民反了,兄弟们,拿下他们,生死不论。” 众衙差一听,顿时挥舞铁棍,冲了上去。 外面那些闲杂人,有哪个是等闲角色?不一会儿,只听见满地哀嚎之声,这些衙差已经被尽数撂倒在地。 谢隐见了,不由得心情舒畅,对着那瘦子说道:“谢谢兄台出手相助。” 那瘦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猥琐地笑道:“九王殿下,做事无需畏首畏尾,现在这里谁的拳头大谁说话。” 谢隐心中一动,发现他说的没错,自己倒真是作茧自缚了。又问道:“那这些衙差,兄台将如何发落?” 瘦子嘿嘿冷笑道:“北边正在买马奴,强健男子十金一个。老哥倒要多谢九王殿下,让兄弟们发了笔横财。” 众人又是一片附和叫好之声。 那瘫在地上的衙差,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你要把我们卖到北蛮去?” 哪里有人理睬小喽啰的命运。 不一会儿,这些衙差就哭爹喊娘的,被塞进了他们带来的那辆囚车之中。 瘦子道:“殿下,以后有这样的好事,还要叫上兄弟们啊。” 谢隐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不过看他们行事,无拘无束,实在令人痛快。 他胸中激荡,生起一股豪迈之情,对着众人抱拳道:“诸位,今天多谢了。回头谢某在烟花楼设酒答谢,万望各位赏脸。” 众人纷纷叫好,然后一边嬉笑打闹,押着这辆囚车离去。 谢隐没想到,看似天大的麻烦居然就这样化解了。 他不由得把心一横,哼,以后朝廷再派人来,来一队就收拾他一队。 鉴于和北蛮的协议,朝廷总也不能派大军前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发出一阵冷笑。 恐怕没有人想到,镇州之内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消息没有传回刑部,因为派出的衙差没有一个人回来。 但时间久了,见没有人回去交割凭信,这时才有人过问。 刑部尚书宇文护坐在大堂之上,手下一众侍郎吓得瑟瑟发抖。 “抓个白痴儿还这么费劲,我看你们平时一定是闲散惯了。”宇文护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 手下左侍郎范礼连忙问道:“大人,是不是再派一拨人去?” 宇文护心不在焉似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老范啊,你总不能让缉捕司看我们笑话吧。这次一定要做到干净利落。” 范礼打了个颤,哆嗦着问道:“大人想怎么干净利落?” 宇文护放下茶杯,压低声音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啊?” 不但范礼,连其他几个侍郎也惊呼出声。 宇文护目光一寒,“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谁传出去……哼!” 他一拍案子,拂袖而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大气也不敢呼。 却听的“沙沙”一声,那张硬木大案竟然化作了一堆齑粉。 天色已晚,神京的夜晚却比白天还要热闹,还要明亮。 街上人潮拥挤,食肆林立,到处是一片热闹之声,当真是盛世气象。 铁蛮儿戴着斗笠,遮住了自己半边脸庞,生怕被人认出。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特别扎眼。 他左闪右闪,很快走到了一条异常冷清的巷子里面。 “倒没料到,堂堂一品大员,会住在这种地方。” 巷子中有积水,有别人丢在一旁还未清理的垃圾,环境的确很差。 宇文护还没有合眼,正在灯下看书,这是他多年以来一直保持不变的习惯。 正读得入神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之声,宇文护不快地放下手中的书本,喝道:“谁?” “是我。”门外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 宇文护心神一动,急忙打开门,语气急促地说道:“你怎么来神京了,不怕死?” 却是让开了一边,示意来人赶快进来。 铁蛮儿走了进来,环顾了四周一眼,四壁空空,只有一床一桌,一书橱而已。 “看来只有你没有变啊。”铁蛮儿感叹道。 宇文护尴尬地笑了笑,“承蒙老王爷提携,才有升迁机会,念及过去困苦,宇文护不敢忘本。” “是吗?”铁蛮儿显得很熟络地坐了下来,问:“听说谢安石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宇文护掩上房门,脸上泛起忧愁之色,压低声音道:“老王爷的事我早已听说,我已派人四处查找了。不过尚未有音讯。“ 铁蛮儿盯着他,忽然问道:“不会就在刑部的大狱里吧?” 宇文护脸色大变,怒道:“铁枪,你什么意思?有我宇文护在此,谁能把谢安石投入大狱?” 他忽然反过来盯着铁蛮儿,冷冷地问道:“倒是你,不是投靠了魔蛮吗?现在打听老王爷的消息,有何居心?” 铁蛮儿冷笑道:“无他,我见谢安石一生不知提携了多少人,谢安石一出事,这些人没一个敢跳出来为他主持公道,我老铁实在看不过去,于是就跳来了。” 宇文护听出了铁蛮儿的讥讽之意,叹了口气,低声道:“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现在朝堂上局势并不明朗,个个如履薄冰啊。” “如履薄冰?无非就是明哲保身罢了。”铁蛮儿丝毫不留情面。 宇文护没有反驳,只是问道:“你以为老王爷是落在了这些人手里?” “难道不是?” 宇文护摇了摇头,想了很久,才说道:“实不相瞒,现在所有人都在寻找谢安石。” ------------ 第64章 连退两路 铁蛮儿问:“这些人中有谁?” 宇文护说道:“有君上,有太子,也有政敌,也有像我一样的门生故友。” 他压低声音,很神秘地说道:“听说还有修行界的宗门,甚至……”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 铁蛮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宇文护,自己跟随谢安石很多年了,知道谢安石只是一个人,而不是神。 尽管他修为了得,早已经是御气一品,甚至是御气大圆满境界。尽管他武功盖世,曾经扭转乾坤,为大晋保住了半壁江山。 但哪个朝代没有这样的人? 就算是本朝神君薨了,这个世界依旧运转。谢安石又有何德何能? 要是真这么厉害,谢家也就不会面临现在这个局面了。 铁蛮儿觉得宇文护没有说实话,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道:“这段时间我会在神京。” 宇文护愕了一下,说道:“你叛变一事过去很多年了,只要你不要太过招摇,相信没人会找你麻烦。只是近来你又牵扯了一件命案,我怕……” 铁蛮儿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盘缠不多了。” …… 谢隐发觉,收拾掉那批衙差后,自己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麻烦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第二天又来了一拨人,一大早就在门外叫嚷。 “凶犯谢隐,出来受绑。” 谢隐心想,瘦子运气开始好了,这次又可以卖不少钱。 这个时候,那扇被铁蛮儿轰烂的大门,已经被他换成了一扇普通的木门。 这扇大门不堪一击,但那些人在外面叫得欢快,倒没有人敢破门而入。 头顶上的乌云,如往常一样,笼罩着整个镇王府。 谢隐打开门一看,吃了一惊,只见外面围着不下上百军兵,旗帜鲜明,个个强弓硬弩。 大门一开,上百支闪着寒光的利箭,就同时对准了他。 “谢隐,你杀害小定侯高文一事,罪证确凿,现在出来受绑,可免一死。” 谢隐不屑地看了旗帜一眼,冷笑道:“原来是小定城中的军马,怎么,你们来到镇州,可有调令?” 那些军兵一听懵比了,怎么不是谢隐吓得瑟瑟发抖,然后束手就擒的吗?还可以这样? “没有调令,私自前来与北境相接的缓冲要地,你们是想挑起两国战事吗?”谢隐出口更是咄咄逼人。 那帮军兵,本就是听闻朝廷要缉捕谢隐,私下前来捉拿邀功的,顺便也为侯爷报仇。 哪里想到谢隐非但不害怕,反而和他们论起了道理。 论说理,这些军汉有哪个是谢隐的对手? 谢隐见状,冷喝一声:“滚,不然本殿下参你一本,等着砍头吧。” 那些军兵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怎么倒好像自己变成案犯来了? “哎呀呀,这回真是活见鬼了。”有个军尉忍受不了这种憋郁,一把摘下头盔,大声说道:“我受侯爷大恩,这回就算是领罪,也要和你拼了。兄弟们,射他。” 谢隐见还有这种莽夫,急忙大声喝道:“受侯爷恩惠的是你,又不是兄弟们。你想死,可不要拉兄弟们垫背。” 那些军兵本来就要放箭了,一听谢隐的话,竟然发觉又很有理。 手上拉紧的弩箭,又松了下来。 更有个军汉道:“老高,侯爷历来偏心你,要上你先上,兄弟们为你掠阵。” 那叫老高的军尉一听,不满地道:“凭什么要我上。你级别比我低,要上也是你上。” 谢隐连忙拱了把火,朗声道:“兄弟们,你们要清楚,现在可不是追究你们藐视本殿下的大不敬罪。追究的是你们擅自离防,挑起两国战事的大罪,等同谋反,诛九族。” “嘶。” 那帮军汉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个个低下头去。 小定侯历来以亲治军,只要是姓高的,都在军中作威作福,其实不得人心。 这些人之所以前来捉拿谢隐,无非是想领份功劳而已。 现在一听,原来事情竟然这么严重,非但没有功劳,还要诛九族,个个吓得小腿都在颤抖。 “念你们初犯,这次本殿下既往不咎,滚。” 谢隐适时大喝一声。 那帮军兵听了,哦嗬一声,做鸟兽散。 剩下几个小定侯的亲信见状,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悻悻离去。 谢隐这才松了口气,即便有把灵器在手,但要对付上百待发的劲弩,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刚转回房间,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门口又响起了一阵马蹄踢踏之声。。 谢隐不由得大怒,还有完没完? 等他走到大门一看,原来不是别个,却是缉捕司司马东来,带领六个黑袍缉捕,勒马停在了镇王府门外。 “司马东来,你倒让我好找!”谢隐见着司马东来,无名火起。 当日正是他带自己从桃林回到王陵,才发生了后面那么多离奇惊心的事。 司马东来铁青的面上,露出了微微一笑,“九王殿下,多日不见,殿下风采更胜,让人好生膜拜。” 谢隐冷哼道:“你也是来缉拿我的吗?” 司马东来道:“正是奉命前来,缉拿小定侯要案凶犯。” 谢隐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冷言道:“既然如此,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司马东来道:“只因我知道,高文绝非殿下所杀。” “哦?”谢隐倒有点吃惊。 司马东来接着道:“高文因惊吓过度而死,全身并无一处伤口,也未有中毒迹象。” “人们都说你是铁面无私,看来名不虚传。” 谢隐压下心中躁意,毕竟这个时候,能公正地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值得尊敬。 司马东来道:“所以,九王殿下若肯跟我走,我必定会还殿下一个清白。” 谢隐刚刚生起的好感,又被吹散。当日诓我,现在还想来诓一次,要是在同一个人身上犯两次同样的错误,我谢隐也就该死。 “如果我不呢?”谢隐斩钉截铁表明自己的态度。 司马东来虬髯抖动,显得很激动:“怎么?殿下不信我?” 谢隐冷笑不语。 司马东来后面六位御气高手已经成弧形散开,把谢隐半包围在里面。 要是往常,谢隐根本抵挡不了这么多御气强者释放的气势。 但是现在,谢隐已经今非昔比。 他心念一动,腰间的杀猪刀陡然闪现,围绕着谢隐四周旋转。 一阵冲天的杀气,陡然迸发。 杀。 杀。 杀。 “吾要饮血。” 杀猪刀传出的意志,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嘶。” 七把倒吸冷气之声接连响起。 这些人都是见识卓绝之辈,有人已惊呼出声:“灵器?” 司马东来面色铁青,过了很久才说道:“要是我们几个一起上,即便灵器,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吧?” 可惜他后面打了个疑问,显然也没有必胜的信心。 谢隐也不说话,伸手进怀中一抖,一张散发着玄奇之色的黄符,猛然漂浮在眼前。 “嘶。” 众人又是倒抽了口气。 “洞天真人的神符?” “上清道场?” “难怪他敢如此猖狂,原来是有上清道场在撑腰。” 谢隐淡淡地说道:“这几张神符,乃是大宗天亲手送给本殿下的。不知道你们现在还没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大宗天?” 饶是司马东来,也不禁面部抽搐,面色苍白。 他知道谢隐不会骗他,这样的神符,除了大宗天,还有谁能拿得出来? “我们走。” 司马东来也是个果断之人,一咬牙,拨转马头,狂奔而去。 余下六个高手见状,也跟着离开。 谢隐却猛然厉喝道:“来了我镇王府,各位就想这样空手离开吗?” ------------ 第65章 北地豪雄 那六个缉捕司高手听了,更是大骇,也亏是他们灵识敏锐,瞬间就就离鞍而起,施展出了御气身法。 刀光一闪,杀猪刀如惊鸿般直而出,在前方化作了一道青弧,六匹骏马马头齐齐切落。 恐怖的是,即便这样,马身还在保持着高速奔跑的姿势,向前疾冲。 马颈鲜血狂喷,被化作一大蓬血雾,被杀猪刀尽数吸收。 这时那些马匹才轰然倒地。 那六个高手也顾不得马匹了,施展身法狂奔而去。 杀猪刀轰鸣之声,如若雷霆,把那几个御气高手吓得落荒而逃,只有司马东来走先一步,才没有如此狼狈。 司马东来纵马直出了南门外才停下来。 六道身影如幻影般落在地上,其中一个缉捕问道:“头儿,我们就这样回去吗?” 司马东来沉吟许久,才说道:“灵器神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宗天。” 这几人无不动容,如果大宗天站在谢家这边,神京那些人恐怕要重新考虑一下计划了。 “要拿下谢隐不难,只是谢隐,现在是一个烫手山芋……”司马东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 谢隐却没想这么多,他也想不了那么远。自己只是一个人,在这种形势之下只能见步行步。 司马东来一走,他总算又松了口气。 正要往回走,忽然听到长街那头,又传来一阵人声鼎沸之声。 谢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看来这麻烦真是络绎不绝啊。 定眼一看,却发现原来是烟花楼里面的群豪。 瘦子走在前面,看见谢隐,远远就叫道:“九王殿下,听说有人一早就来撒野,我们马上赶过来了,殿下没事吧?” 谢隐心中感激,朗声道:“多谢兄弟们记挂,谢某安好。” 瘦子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些人像苍蝇一样讨厌,殿下不如和我们去烟花楼中小住?这样大家也有个照应。看看有谁敢来找麻烦。” 群豪中有人附和道:“没错,烟花楼有吃有喝,还有美女,殿下要不嫌弃的话,老许我管了殿下一切开销。” “老许,去你个锤子,你在当家那里记的账,恐怕罄竹难书了吧?还要管殿下开销?我看当家的不把你赶出去,你就偷笑了。” 老许见被人当众揭了老底,恼羞成怒,揪住那人就要干架。 谢隐连忙拦住。 见他们为自己抱打不平而来,雪中送炭尤为难得。谢隐肺腑之中生起股暖意。 “各位前来助拳,谢某无以为报。如果大家赏脸,现在就去烟花楼中,谢某略备酒席,与大家痛饮一番。” 群豪纷纷叫好,簇拥着谢隐往烟花楼去了。 烟花楼,已经成了荒废的镇州城中最繁华之地,也不知从何处来这许多漂泊浪子,无家游侠。 谢隐一进大门,豪气地对那当家说道:“妈妈,今天全场酒食谢某包了。有什么好吃好酒,全给我拿上来。” 上次来谢隐没带钱,被这当家的摆了一道。 这回就不同了,知道他是镇王九子,当家的不敢怠慢,连忙退下去张罗起来。 场中有些没有跟着瘦子前往助拳的人,不论是群豪还是鼠辈,见来了有人请客,个个磨拳擦掌,准备海吃一顿。 谢隐被人带到雅座,与瘦子等人围坐一桌。不一会儿,酒菜就上来了。 瘦子道:“殿下很少来这种地方吧?” 谢隐笑了笑,却问道:“兄台是哪里人?要是我没记错,兄台与铁蛮儿是朋友吧?” 瘦子连忙道了姓名。 原来这些豪雄,大多都是北地义士。瘦子人称钻地金蟾白胜,在义军中与铁蛮儿相识,也确是受铁蛮儿所托,关照谢隐那边安全。 听到这里,谢隐不由得端正神色,亲手给白胜斟满酒杯。 大晋南渡之后,北边九州沦陷,原来晋人多有不甘,所以自发组织义军抵抗魔蛮,一心想收复故地。 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竟是这样的英豪! 也难怪他们对镇王对谢隐多有关照了。 镇王乃是大晋抵抗魔蛮的一面旗帜,这些流落在北地的晋人,人心思晋,都希望谢安石率军收复故地。所以对谢安石有着殷切的期望。 几杯烈酒下肚,大家之间的隔阂都被酒水消融,开始熟络起来。 谢隐心念一动,想起铁蛮儿满腹委屈的样子,说不定当年叛变可能另有隐情。 刚好白胜几人又说起义军在北境如何英勇抵抗蛮军的事迹,谢隐话锋一转,问道:“白兄,可知铁蛮儿乃是大晋叛将?” 白胜一边喝酒,一边说道:“怎会不知?” “那你们义军怎么和他纠缠在一起?”谢隐更是好奇。 白胜说道:“这世间谁不会犯点错,难道不给人改正的机会?老铁又再弃暗投明,证明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白胜接着一番诉说,原来铁蛮儿确实降了魔蛮,只是在那并不受到重用,心灰意冷之下,又再投了北地的义军。 但义军中很多人看不起他三番几次变节,对他并不友好。所以…… 谢隐听了默不作声,只觉得铁蛮儿对自己父王的怨恨,实在是无理取闹。 不过白胜说得对,难道不给人改正的机会么?铁蛮儿现在站出来为父王奔走,就说明他已经改正了。 谢隐这才释然。 这顿宴席,从晌午喝至日影西斜,众人都已经酒足饭饱,有些不胜酒力的已经倒在桌上酣睡。 谢隐举起酒杯,对白胜和众人说道:“我与各位一见如故,今不胜酒力,来日方长,到时再请诸位兄弟痛饮。” 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胜和各豪杰又是附和痛饮,然后簇拥着谢隐下楼。 “当家的,结账。”谢隐豪气地一挥手,对当家的说道:“有个姓许的兄弟,在这里挂的账,给本殿下一并结了。” 那当家的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在账本上盘算起来。 老许一听,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肃穆。 “九王殿下,我……” 谢隐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区区些金,许兄何足挂齿。” 老许眼中竟已热泪盈眶。 “殿下以国士待我,我老许必以国士报之。” 谢隐微微一笑。 这时那当家的撕下账单,塞给谢隐,献媚般说道:“殿下,合计三千金。” 谢隐感觉到她手指在自己掌中轻轻点了一下。 ------------ 第66章 两颗人头 谢隐心中一动,把这张单子收入袖中,当下就把账给结了。 那些豪雄见了谢隐出手如此霸气,无不动容。 他们纵横江湖,高来高去,见识卓绝。但也鲜少在现实中看到有人一掷千金。 有人由衷敬佩,被谢隐的豪迈折服。但也有人心想,这些纨绔子弟,果然是人傻钱多…… 谢隐并不理会众人的看法,他发现自己现在除了花钱,人生痛快事实在太少太少。 这时瘦子在旁边道:“殿下当真不肯留在这里住下么?” 谢隐摇了摇头。 刚从在酒座时瘦子就曾经提起过此事,谢隐已经婉拒了他的好意。 他知道,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镇王府,连大宗天不敢在里面逞强。不过这些他当然不会和瘦子他们说出来。 众人见状纷纷表示失望,只有老许站在旁边,什么话也没有说。 走出烟花楼很远了,谢隐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他才把袖子中的账单摸了出来。 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只是一些账目之数,也无特别。 他实在不解,当家那轻轻一点是有深意,还是不小心碰触到的?如果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为什么不当面说出来? 他蹙起了眉头,细想起那当家的神态样子。 这一想,才猛然发现那当家的虽是半老徐娘,但身材丰腴,容貌保养得很好,与那种青春貌美的少女相比,倒有种别样的风味…… 不知为什么,自从见过嬴舞阳那样的国色天香后,谢隐发现自己好像对其它女子的容貌,已经提不起兴趣,也就不再关注了。 该死……怎么想到这个? 谢隐哭笑不得,本来畅快无比的宴会,倒让这当家的最后打了个哑迷,给弄到意兴阑珊。 但他不是那种常常会纠结的人,既然想不通,也就不去想了。 可就在这时,腰间的杀猪刀却猛然抖动,几欲跃出。 谢隐不由得心神一凛,强行压住杀猪刀的躁意。 却见前面路口处,正走来一位身材消瘦的老者。 这烟花巷有人来往,也不值得奇怪。 这老也平平无奇,提着个包袱,就像个低着头正在赶路的平常人。 谢隐在他身上没感受到修者的气息。可灵器为什么会突然振动? 老者走得不快,也不慢,越走越近。 谢隐腰间的杀猪刀抖动得更为厉害,仿佛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即便面对大宗天,它也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异象。 谢隐不敢大意,急忙闪在一边。 烟花巷并不太宽阔,但也足够很多人并排而走。可那老者走到离他数丈距离时,忽然停了下来。 谢隐这才发现,他手上的两个包袱似乎很沉,湿漉漉的,正在滴水。 空气中有种淡淡的腥味。 那滴出的水,竟是暗红色的。 是血? 正惊讶间,老者突然抬起头,露出了一副丑陋的面孔。 这张脸原本并不丑陋, 只是有一条蜈蚣一样的伤疤,从额头延伸到了嘴角,特别渗人。 “你不害怕?”声音很年轻,并不似老人的声音。 他这样问,或许他觉得谢隐应该会害怕。 谢隐却被问得莫名其妙,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害怕。” 老者说道:“一般人见到我,都要绕着走的。” 谢隐没理会他,只盯着那正在滴血的包袱,问道:“那里装着什么东西?” 这种问题其实很唐突,很无礼。 但老者却不介意,淡淡说道:“两条狗命而已。” 谢隐面色一沉,“只怕是人命吧?” 老者异常认真地否定道:“不,真是狗。有条看门狗,有条看坟狗。” 谢隐愕了一下,“看门狗我见过,看坟狗还真是闻所未闻。” “那是你孤陋寡闻,要不要见识一下?”老者语气充满讥讪。 谢隐实在忍受不了他这种明明很平凡,却高高在上的姿态,傲然说道:“愿意一睹为快。”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只怕你看了,就会不快了。” 谢隐没有说话,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个老者的诡异。 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停下来,和自己搭话。 说不定就是冲自己来的。毕竟,现在来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实在太多了。 但谢隐并不害怕。只要一念之下,杀猪刀就能凭空而出。 只见那老者真的蹲了下去,把包袱放在地上,慢慢地打开。 他的动作好像很小心,就像一个卖货的商贩,正在向他的买家展示自己的商品。 谢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已经猜到了包袱里是什么,但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包袱打开了,果然是血淋淋的人头,两颗。 看见这两颗人头,谢隐只觉得自己被人猛扎了一般。 然后他听到自己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你该死。” 老者像完全无视他的愤怒,又把包袱轻轻的包了起来。 “我确实该死,但能要我命的人,还未出世。” 老者的声音很轻,却狂得让人发指。 “杀。”谢隐再也忍不住了,狂吼一声。 杀猪刀带着强烈的杀意,直射而出。 这么近的距离,连上清道场天骄李夜都无法抵挡的灵器,要杀一个老头,不在话下。 但这一刀射空了,老者凭空消失。 反是杀猪刀急转而回,向着谢隐自己直射而来。 杀猪刀当然不会杀自己的主人,那是…… 谢隐大为震惊,狂暴的躁意,瞬间化作了寒意。他想也不想,手中的神符反手向后拍了出去。 神符上面勾勒一些他并不懂的文字,大宗天也没有告诉他,这是一些什么样的符箓,有什么样的作用。 他只知道,每一张洞天神符,都有无穷的威力。 那个老者,如他所料,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很好。” 看见谢隐这种速度的反应,老者也有点出乎意料。 与此同时,杀猪刀化作虹光飞到,老者伸手轻轻在刀身一弹。 威势无比杀猪刀竟倏忽改变了方向,射向了一边。 同时他另一只手轻轻一格,就挡住了谢隐的手。 “咦?” 只是他没想到谢隐手上会拍出一张符箓,然后一股强大的气息,从符箓中迸发而出。 “洞天神符?” 就在他吃惊的眼光之中,洞天神符猛然爆发一团光晕,把他笼罩其中。 “我倒是小瞧你了,没想到……” ------------ 第67章 一个秘密 神符陡然迸发出一道光华,空气瞬间扭曲。 老者大吃一惊,“没想到大宗天也参与进来了!” 他在光幕里面,试图伸手抓住谢隐。 诡异的是,谢隐明明就在眼前,他的手伸出去,却抓了个空。 仿佛两个人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老者急忙提了口气,一声大喝,纵身而起。 但是光幕一阵抖动,依然笼罩着他全身。他觉得自己跳了很高,跳了很远,但等他落在地上,定眼一看,却依然停留在原地。 老者像是明白了什么,动容道:“广陵子对空间规则的感悟果然厉害,这张符恐怕就是他引以为傲的大封印符。” 谢隐也没想到,神符竟有如此威力,看着老者在里面跳来跳去,却丝毫摆脱不了神符的封印。 他终于松了口气,“让你尝尝上清道场神符的威力。” 老者面上出现了少有的凝重之色,闭口不言。 谢隐冷笑道:“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老者一怔,问道:“什么话?”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谢隐眼光陡然一寒,似要结成清霜。 老者举起手上的包袱,“这就是你的逆鳞?” 包袱中两颗头颅,谢隐都认得,有一颗甚至很熟悉。 正因为熟悉,所以就算那张脸,因恐惧因痛苦而扭曲,谢隐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谢忠,谢家最忠实的奴才,伺候过三代主人的老管家。 谢隐以前觉得很讨厌他,但看见他死在别人手上,才发现,原来那种讨厌是微不足道的。 还有一颗头颅的主人虽不常见,但每年去王陵扫墓时,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原来他就是看坟狗。 呵呵,谢隐心中却冷得可怕,他想杀人,但他还没有出手。 “你应该知道他们是谁,你刻意给我看,想来你也知道我是谁?” 仇恨并没有湮没他的理智。 老者也微微吃惊,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我当然知道你。不然找你干什么?” “我这人耐性有限,你最好说得清楚一点。”谢隐冷哼一声,心念一动,那把被弹飞钉在地面的杀猪刀,猛然挣脱地面,化作一道虹光,悬在半空。 老者看了一眼那把连大宗天也被惊动的灵器,颇为不屑。 “可惜空有其灵,质地却是凡品。不然还真不能小觑。” 杀猪刀慢慢地向前移动,表示谢隐不想听废话。 老者顿了一下,忽然说道:“我刚才要杀你,你根本没机会出手。” 谢隐想了想,他似乎没有说谎。能一弹指就击飞杀猪刀,修为已然比李夜更高一筹。 灵器对付不了他的话,自己确实不是他对手。 只是他想不到自己会有神符这样的底牌。 “我找你,当然并不是为了给两颗人头你看。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们有该死的理由。” 杀猪刀依旧向前移动。 老者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听过幽冥黄泉没有?” 杀猪刀陡然停住。 谢隐没有说话,行动却表明了他的态度。 这个组织实在太神秘了,尽管他刻意不去想,不敢去想。 但他知道,包括铁蛮儿,还有刚刚和他喝酒那个白胜,恐怕都是幽冥黄泉的人。 当日,他亲眼见过他们在定魂山那座建筑走出来。 老者自顾说道:“要说起这个组织,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你只需要知道,它是天下最庞大最神秘的组织,不知何人所建,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里面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网罗了各色各样的人。但总体上,这个组织并不为恶,有时反而行侠义之事。直到几年前,这个组织内出现了一股邪恶的势力。” “他们蛊惑人心,拉帮结派,竟在短短数年之成为了幽冥黄泉中最大的势力。” 谢隐冷笑道:“你好像了解得挺清楚。” 老者面色一沉,道:“我也是幽冥黄泉的人。” “哦?”这倒让谢隐微微吃惊。 老者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谢隐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老者挺直腰杆,脸上出现一种倨傲的神色,“我令狐剑,乃是幽冥黄泉总档头。” 这个名字,倒像在哪里听过?谢隐心中一动,听他语气,仿佛在幽冥黄泉中的地位并不一般。 令狐剑倨傲神色却很快为之一黯,随即说道:“但在那伙人得势之后,我这总档头就聊胜于无了。” “那伙人以圣王为尊,设左右两大尊使,十大殿主,下面设置城隍无数,竟把这偌大的组织,蚕食得十不存三。” 果真如此?谢隐脑中快速闪过胡屠,以及定魂上看到那几个鬼魅的身影。 当日在定魂山发生的一幕,不由得浮现在心头。 “他们有一个浩大的计划,要把陨落的黄泉圣王重新复活,让他重回世间,统治世界。” 谢隐大为震动,“黄泉圣王?” 他又想到了嬴舞阳曾经说过的那个铜棺,又想到在自己身体内潜藏着的那个恐怖存在…… 令狐剑肃然道:“没错。开始我以为只是他们为了蛊惑人心,才编造出来的东西。没想到……” 说到这里,令狐剑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没想到什么?”谢隐问道。 令狐剑沉默了好久才说道:“没想到在定魂山上,他们真的找到了黄泉圣王的铜棺,也差点成功了。” 谢隐压下心中的狂跳的思绪,他知道令狐剑没有说谎,因为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切。 要不是自己打开了一个小轮回,说不定那伙人就成功了。 只是—— “你说的这些,与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与我有什么关系。” 令狐剑叹了口气,把手上的包袱丢在地上,无奈地说道:“他们是你谢家的人,我找不到谢安石,当然要找你了。” “你杀了他们,倒似比他们还要委屈!”谢隐见过很多无耻的人,这种还挺少见。 令狐剑却不在意,说道:“当日离开定魂山后,我苦心追查,终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 第68章 方寸人心 令狐剑没有拐弯抹角,直说道:“你谢家这两条狗,就是幽冥黄泉十大殿主其中之二。” 谢隐面色一变,令狐剑这句话无咎于天荒夜谈,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不动。 令狐剑又说道:“自从目睹定魂山上那一幕,我就知道,绝不能让黄泉圣王重临世间,不然将是一场浩劫。所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只有把那些居心叵测,筹谋迎回圣王的人赶尽杀绝,才能够保全天下太平。” 谢隐淡淡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大英雄,佩服,佩服。” 不难听出语气中的讥讪之意。 令狐剑见谢隐不相信他说的话,有点激动问道:“你难道认为我做错了?我已经杀了十头殿主中的四头,还有一头银勾殿主,乃是小定侯高文的世子,也于早前离奇暴毙。再加上刚刚斩杀的这两头,十大殿主已去其七,那股势力已然伤筋动骨,起码近来掀不起风浪了。” “哦,小定侯世子高程竟然还有这层身份?”谢隐微微一诧。 令狐剑没留意到他的吃惊,而是惋惜地说道:“可恨的是,那幽冥左使却不见踪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要是让我斩杀此獠,大事可定。” 谢隐对他所说将信将疑,不由得问道:“那左右两使是谁?为何不统统斩杀了去?” 令狐剑沉声道:“只因那右使一直空缺,搅动风云的是幽冥左使。她有倾国之色,修为恐怖,实在是匪夷所思的存在。” “哦?竟是个女子?”谢隐心中一动,他想到了定魂山上那个魅影,想到了镇王府中那件丝袍。 令狐剑痛心地道:“谁也想不到,那等谪仙般的人物,竟走了邪门歪道,说实话,在她全盛时,连我也没有把握能够战胜她。” 谢隐心中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嬴舞阳。 如果她真是幽冥左使,倒也符合令狐剑所说。但她修为好像并没有令狐剑所说的那样夸张。 自己与她对战两次,都占了上风,应该不是她。 但令狐剑语气一转,又颇为兴奋地说道:“幸好我从其他殿主口中逼问出她的境况,她现在境界跌落,实在是诛灭她的最好时机。” 谢隐愕了一下,境界跌落……往下一想,似乎说得通了。 他突然有点失落,不甘地说道:“这些不过是你一面之辞。” 令狐剑冷冷一笑,傲然道:“我令狐剑何等人物!灭三大宗门,战百大高手,雄霸黑榜数十年。纵横北地,魔蛮闻风丧胆,蛮儿闻我姓名,夜晚都不敢啼哭。我岂会骗你黄髻小儿?” 灭三大宗门?谢隐一听,心中倒抽了口冷气,终于记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要不是提起三大宗门,谢隐还真记不起来。曾经有一次和八哥谢御谈起修行之事。八哥说些什么如今都已忘记了。 倒是说起一些江湖人物,八哥依稀说过,修者之中有个大魔头,灭了三大宗门,全身而退…… 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老头! 难怪,难怪他可以一指弹飞杀猪刀! 难怪他狂到可以说,能杀他的人,还没有出世。 令狐剑看着谢隐复杂的表情,有些得意,又有些惆怅。 年轻一辈之中,看来也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有过那样足以为傲的过去,难免会怀念过去的荣光。 “怎么样?现在你相信了吧。” 谢隐似乎不能不信。令狐剑说的,与他看到的深深契合,幽冥黄泉有些人,确实有着巨大的阴谋。 回想到当日镇州人那种泯灭人性的献祭,十万尸山,那的确是一场浩劫。 但要说谢忠他们是十大殿主之一,谢隐却难以说服自己。 “你说的那股邪恶势力,不过近几年兴起。我那两个下人,已在王府数十年,甚少离开,又怎么会是十大殿主之二?他们又怎么听命于一个女子,成为她的爪牙?” 这是谢隐心中最大的疑问,也是令狐剑最大的破绽。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它甚至可以推翻令狐剑所说的全部。 令狐剑沉默了很久,脸上那条蜈蚣都在抽搐,可见他在纠结。 终于他用一种刀一样的目光,盯着谢隐,问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谢安石在哪里?” 谢隐又是一愕,是的,谢安石在哪里呢?他失踪了。 然后一个精通巫术的人,说他被关在牢狱中。 这些他当然不可能告诉令狐剑。 但令狐剑为什么会忽然转变话题? “你什么意思?”谢隐警惕地问道。 令狐剑依旧死死地盯着他,“你知不知道你父王是什么人?” 谢隐终于听出了令狐剑的话外之音。 令狐剑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虽然我没有掌握到证据,因为那两条狗,确实比其它人要有骨气,宁愿死也不松口。” 谢隐的呼吸开始加重,他并不在意虚名,但并不愿意有人污蔑自己父王。 那个男人顶天立地,为苍生付出了太多太多。 令狐剑就像一只不知死活的老虎,正在挑逗着一个处在暴怒边缘的驯兽师。 这个驯兽师力气的确没有老虎大,但老虎却被关在笼子里。 “我怀疑,谢安石,就是那个以前从没有出现的幽冥右使!” 谢隐紧握的拳头都在颤抖,杀猪刀隐隐跃动,回应着他的愤怒。 杀。 杀。 杀。 “吾要饮血。饮强者鲜血。” 连谢隐都佩服自己现在太能忍了。 有时他明明他暴躁,一看见谢忠的头颅,就要暴起杀人。 有时候明明想杀人,他居然还忍得住。 令狐剑看着谢隐,他当然理解谢隐现在的心情。 他既然能说得出口,就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说服这个年轻人。 “在镇州,甚至在整个大晋,除了谢安石,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几个人,能培养出那样强大的势力。” 谢隐冷笑,“李勋可以。” 令狐剑微微一惊,没想到谢隐竟然会这样回答。 “大晋神朝至高无上的神君,的确可以。但李勋没有这样的动机。” “难道谢安石有?” ------------ 第69章 尔虞我诈 令狐剑从容地说道:“那是你不了解谢安石。他怎么可能安于区区镇王的位置,他所图的,是天下。” 谢隐几乎想笑,但这实在不是一件可笑的事,他对令狐剑表示同情,“你病了,病得不轻。” 令狐剑不在意谢隐的戏谑,他接着说道:“谢安石铁血手腕,但那伙邪恶势力挟持的幽冥黄泉,却在他眼皮底下发展起来,镇州屯兵百万,本不是藏寇之地,可幽冥黄泉却大摇大摆地在这里迎接圣王。” “这些不可能之事,却一一发生,足以说明,谢安石就是幕后黑手,以他的身份,当然不可能亲自出面。所以这两个狗奴才,就是他在幽冥黄泉的代表,而他自己,则是尚未露面的幽冥右使。” “够了。”谢隐冷喝一声,打断令狐剑的话:“你说了这么多,全凭你自己的想象。要是天下人都像你一样,这个世界秩序何存?” 令狐剑有点失望,“没想到你这样固执。你难道不想问问,这两个狗奴在哪里,干了些什么事,又如何被我斩杀的么??” 谢隐没有说话。 当日镇王府被人一夜戮尽,谢忠却逃过一劫?他后来又为什么消失了?他去了哪里?这是谢隐想了很久也想不通的问题。 令狐剑看着谢隐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知道谢隐已经动摇了,他接着说道:“十大殿主我见过其中数位,正好遇着一个,然后我顺藤摸瓜,终于让我找到了这些平时藏头露尾的家伙,他们一伙人正在定魂山上,建坟。” “建坟?”谢隐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这两个狗奴也在其中,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谢隐总算听明白了,如果谢忠他们真与那些殿主一起,确实很难洗脱嫌疑,令狐剑再由此联想到父王,也在情理之中。 倘若令狐剑所说属实,那父王到底所图什么?难道真的是天下? 谢隐不敢想下去,只是问道:“你找我,难道你以为我也是帮凶?” 令狐剑笑了,知道自己终于说服了谢隐,这个时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没有怀疑你,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看看你站在哪一边?” 谢隐问道:“我还能站在哪一边?” 令狐剑说道:“正义或者邪恶?” 谢隐很淡定地说道,“我当然站在正义一边。” “很好,我没有看错你,铁蛮儿也没有看错你。你和谢安石不一样。”令狐剑很欣慰,说道:“我说了这么多,只想要你做一件事,一件正义的事。” “你是要我解开神符的封印?”谢隐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只会放,不会收,因为大宗天没有教我。” 令狐剑苦笑道:“我只是要你去一个地方,我怀疑谢安石就藏在那里。” 谢隐的心为之一颤,父王,他有父王的下落? 尽管他恨不得令狐剑马上说出那个地方,就算是是刀山火海,他也无所畏惧。但他心中也有防备,问道:“你为什么不去?” 令狐剑盯着谢隐,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我去没有用,那个地方只有谢家的嫡脉,才能打开禁制。” “哪里?”谢隐将信将疑,因为他记忆之中并没有这样的地方。 令狐剑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字地说道:“王陵之巅,谢家始祖陵墓” 谢隐吃了一惊,问道:“我谢家王陵?” “正是。” “你是说我父王在陵墓中?”谢隐愈加不敢相信,只有死人才会在陵墓中,埋在棺材里。 令狐剑的回答很简洁,同样只有两个字:“正是。” 谢隐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难道父王已经……那怪巫说我父王被关押在牢狱之中,莫非牢狱就是棺材? 想到这里他面色大变。 令狐剑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谢隐表现极不寻常。 他心中更有把握,无论谢隐说些什么,他已经成功地在谢隐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只要这颗种子发芽,那王陵之巅,谢隐是非去不可的了。 谢隐强压下心中的狂跳,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令狐剑告诉他这些,必有所图。 他问道:“如果我找到父王,你准备怎么样?” 令狐剑没有隐瞒,直说道:“我当然会代表正义,消灭邪恶。” 他实在太了解人性了。如果说找到谢安石,约他一起去烟花楼品酒观花,小孩子也不会相信。 谢隐忽然发觉令狐剑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可怕。 两个人的目的都是找到谢安石,两个人的目的却迥然不同。 就这样想,他也想摆布自己? 谢隐面色不由一寒,冷冷说道:“令狐剑,你以为你很聪明,不过你看错了我。” “哦?”令狐剑微微吃惊,问道:“你不想找你父王?” 谢隐嘴角向上扬起,充满了不羁和嘲弄,“你一定以为自己已经说服我了。但其实你话语中破绽百出。” 令狐剑更是不解,“我句句剖心置腹,哪里有一处违心之言?” 谢隐不客气地说道:“你为了说服我,强自附会铁蛮儿,此乃其一,恰恰表明了你为目的,谎话连篇。” 令狐剑疑惑地问道:“我与铁蛮儿在北地同属一阵营,其中交情,岂是你能想象的?” 谢隐冷笑道:“这说明你不了解铁蛮儿,他那种人,本应该很喜欢交朋友的,但因为过去的错,很多人心中不屑于与他为友。所以他活得很寂寞。” 令狐剑又是一愕。 谢隐接着说道:“还有,你这种人是当世枭雄,眼高于天,即便出于拉拢人心,但也不至于如妇人一般,和别人一起拿我两父子嚼舌。而且,大概你没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令狐剑好奇地问道。 谢隐长长地吁了口气,把心中的浊气一吐而尽,用一种豪迈的声音说道:“铁蛮儿的确说过,我和我父王不一样。我眼中只有自己,而我父王眼中,只有苍生。” 令狐剑的神色显得很难看,他说了这么多,似乎没有真正打动谢隐。刚才他那些表现,都是装出来的。 谢隐挺直了腰,“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龌龊。所以,你该冥目了。” ------------ 第70章 神符之力 “你还是想杀我?”令狐剑很吃惊。 谢隐微微一笑,“你还是看错了我,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你也要非死不可。” 令狐剑面上的表情由震惊变成疑惑,再由疑惑变成愤怒,然后变成失望。 “为了他们?”他指着地上的包袱。 谢隐郑重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会不会做别人的奴才?” 令狐剑想都不用想,说道:“不会,绝不会。” 谢隐说道:“那就对了,没有人愿意做奴才,有的可能为了钱,有的可能为了生计,也有的可能为了别的东西。” 令狐剑没有反驳,他也认为谢隐说得有道理。 谢隐忽然又问:“那你有没有奴才?” 令狐剑又是愕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他们推举我为总档头,但不是我的奴才。我虽然是个盟主,倒还没尝试过有奴才伺候的滋味。” 谢隐说道:“那你应该不会体会,我的立场。” “什么立场?”令狐剑问。 “一个主人,如果连他的奴才都不能庇护,你说是不是太令人寒心?” 令狐剑恐怕想不到这就是他该死的理由,他竟然又无可反驳。 “小子,你……你太难以理喻了!” 放在平常,十个谢隐也不是他的对手,可现在他被洞天神符封印在这方寸之间,看似只能坐以待毙。 谢隐眼中闪过杀意,你不是要饮血吗?去吧! 他心念一动,原本悬停下来的杀猪刀,又再发出了雷鸣般的回应。 “吾要饮血,饮强者鲜血。” 咻的一声,杀猪刀划破了空气,冲进了光幕之中。 令狐剑无从闪避,因为他无论怎么闪避,都只局限在神符封印的范围之内。 魔刀化作虹光,从令狐剑颈部划过。 不出意外,令狐剑的头颅将会和谢忠他们的一样。 “我总算做了一件痛快的事情。”谢隐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 咻,刀光穿过了光幕,射向了后面的虚空。 可让谢隐目瞪口呆的是,令狐剑的头,依然好好的长在颈上。 就连令狐剑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他只看到那把带着凛冽杀意的半尺凡刀,抹向自己的咽喉。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他不甘,自己纵横天下数十年,到头来死得这样落寞。要是两人全凭业技相斗,就算死,也死得服气。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自己,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被绑在案台上的猪。 刀光过后,他忍不住叫了声,“好锋利的刀。” 只有最快最锋利的刀,割过肌肤之后,才不会有痛感。 他向来不喜欢用这么锋利的武器,因为那样敌人的痛苦就很少。 同样他也不想被这种锋利的武器杀死,因为还没好好品味一下死亡的滋味,死亡已经完成了整个过程。 他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颈,发觉没有血,又不敢相信地推了推自己的下巴,咦,脑袋没有掉下来。 他突然回过神来,自己没有死。 啊,自己在里面抓不到谢隐,谢隐在外面也攻击不到自己? 令狐剑不由得为之一震。 这张神符,硬生生地用符力破开了一个小空间。看似与谢隐隔着一道光幕,但实际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所以看似抹向喉咙的杀猪刀,实际却射向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 修为已经到了凡间极致的令狐剑,论攻击杀人的招数,甚至快要与那些低境界的洞天境媲美。 但他自己却知道,他离洞天差了那么一道难与言语的东西。仿佛只隔一线,又仿佛隔了道鸿沟。 到底欠缺了些什么?他以前一直找不到答案。现在见两个空间神奇对立,他心中竟有隐隐一丝明悟。 对修者来说,修行之途的感悟极为难得。 这不但要讲实力,更靠机缘。 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走。 令狐剑急忙闭目凝神,把自己灵识放开到了极致,试图探寻出洞天之力下,关于空间的奥秘。 谢隐见状心中大惊,要是不能杀死令狐剑,自己恐怕又招惹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他心念一动,远处的杀猪刀回旋而至,再次冲进了光幕,向令狐剑拦腰斩去。 可依然和刚才一样,令狐剑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谢隐咻咻咻的连发数十刀,刀刀落空。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谢隐并不知道何谓规则,何谓空间。 他的境界远远未到这一步,所以反而比封印内的令狐剑更为焦躁。 他刚才也没骗令狐剑,大宗天岂止没有教他怎样收回符箓,其实压根连怎么施展也没教他。 本来就是他捡漏捡到的东西。 幸好神符并不像灵器,无需收服认主,在谁手上都可以发挥威力。 既然杀猪刀无法建功,唯有指望这些神符了。 想到这里,谢隐一把掏出剩下的全部神符。 九张神符陡然出现,顿时光华满目,一看便知是不凡的宝器。 在封印里面的令狐剑,本来正全神追逐着那丝若隐若无的感悟,冷不防被一阵更为庞大的气息惊醒。 他睁开眼,发现谢隐手上竟然还有一沓神符,不由得吃了一惊。大宗天这是被打劫了? 就是这么一个打岔,心头那丝感悟,竟然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存在了。 这让令狐剑后悔不迭,却无可奈何。 谢隐掏出神符,只见那符上勾勒的文字,如草蛇千里,仿佛不是世间之字。 他不知道上面那些看似离奇的文字,其实是法阵。 神符,就是洞天真人,在符纸上布下法阵,吸收灵气或许其它能量的一种载体。 因为是一个法阵的力量,远比寻常修者个体的力量强大。这就是神符之所以恐怖的地方。 谢隐不懂,但他也不是那种容易纠结的人,既然都不认识,那么随缘来一张吧。 他猛的抽出其中一张,想也不想,就向着光幕拍了过去。 这是一张带着凛冽之气的神符,它一拍出,符里的法阵陡然启动,迸发出了冲天的气息。 很强! ------------ 第71章 腐朽宝藏 这张神符与刚才那张封印符不同,这张神符轰出之后,带着狂暴的威力,穿透了光幕,稳稳悬停在令狐剑头顶的虚空之上。 令狐剑猛然发现,不像刚才杀猪刀那样虚空而过。这张神符此刻竟然进入了这个被封印的空间,散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让他毛孔直竖。 令狐剑心头大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受到威胁的恐惧感了。以致他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有这种情绪。 但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种恐惧一直藏在心底,他其实也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 头上悬浮的那张,不是一张符纸,而是一道雷霆。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倾泻出雷霆的威力。 谢隐看到令狐剑神色大变,不由得松了口气,这张符纸有效,而且能给令狐剑造成巨大的威胁。 这就够了。 大家对峙了片刻,谢隐却为之惊讶,怎么这道神符还未发威,将令狐剑轰杀? 令狐剑也像发现了异样,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哈哈,这小子竟然不会催动大雷符?” 这个发现,让他几乎老泪纵横,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谢隐此刻就像活吞了只老鼠,神符威力无比,自己只能干瞪眼,实在悲催。 他在心里把大宗天问候了不下一百次。 他哪里知道,与大结界,大封印这些防卫、限制性质的符箓相比,广陵真君在画攻击类的符箓之时,为了避免这些符箓落到心怀不测之人手中,危害人间。勾勒大阵时就做了布置。 并不是随手拍出,就能催动法阵。 见谢隐干瞪眼,那边令狐剑就得意起来了,满是嘲弄地说道:“小子,你说了这么多,却奈何不了我,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谢隐沉着脸说道:“有一点。” 令狐剑道:“后悔遇到我?” 这个怎么可以后悔?遇到一个人,离开一个人,要讲缘分。 “只能说我们有缘。”谢隐说道。 令狐剑语气一转,郑重地说道:“你其实不用害怕,我从来没有打算对你怎么样。也不会强迫你去打开谢家祖陵上的禁制。” “哦?你不是要找我父王吗?”谢隐有些吃惊,不知道他肚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令狐剑满怀信心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求着来找我的。” “如果我是你,还是应该担心一下自己。”谢隐没好气地说道。 的确,令狐剑被神符封印,他其实也很焦虑,到底该怎么出去?是等符力自然消散呢?还是用什么法子强行冲出去? 等符力自然消散,那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他在定魂山上亲眼目睹过,贴在圣王铜棺上的大封印符,应该有些时日了。 即便如此,也要借助幽冥左使等人的外力,铜棺才能冲破封印。 至于直接冲破禁制?除非能够在这里进境,踏入洞天,或者领悟彻底广陵子的空间法则,不然那纯粹是想多了! 被谢隐一提醒,令狐剑方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并不太乐观。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这神符,真是大宗天所赠?” 谢隐见他对大宗天颇为忌惮,不免有了狐假虎威之意,嘲弄道:“你认为我能打劫大宗天?” 对于这个,令狐剑不能不信。 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问道:“你既不是上清弟子,他怎么会把神符送给你?” 谢隐当然不会如实相告,自己对大宗天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李夜师尊,说多了反而露底。 只有虚虚实实,说得像镜花水月,才能让这狐狸相信,大宗天与自己关系非同一般,让他以后对自己有所忌惮。 于是他故作不屑地说道:“他喜欢给,而我又愿意受,谁管得着?” 令狐剑恍然大悟,神色畏惧的样子说道:“看来大宗天对你的确是不错,我令狐剑真是倒了大霉。如果他知道我在这里,恐怕会亲自前来......” 谢隐目光一闪,问道:“你们有仇?” 令狐剑苦笑着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令狐剑曾经灭了三大宗门的事么,作为万宗之首的上清道场哪里容得下我?” 谢隐心中一动,计上心来。正愁没办法对付封印中的令狐剑,是时候来一招借刀杀人了,大宗天,但愿你就在附近...... 他拿定主意,也就不想再与令狐剑纠缠,当下说道:“现在我们互相奈何不了对方,所以你就认命吧,在里面好好待着。” “你要走?”令狐剑问道。 谢隐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先回去,想一个能杀你的法子。” 无论是谁,只要他认为该死,那就非死不可。 只是他没有看到,光幕中的令狐剑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察的笑意。 回到镇王府,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镇王府里面更甚,头顶上乌云笼罩,整个王府里面的漆黑,浓如实质。 谢隐轻轻地一推门,吱呀一声,那扇大门竟像朽木搬,坍塌了下去。 谢隐大吓一跳,他早已经发觉了王府的异样,所有事物都在腐朽,但他没想到,腐朽的速度会这样块。 今天早上木门还好好的,一天时间就变得这样不堪。 他不敢大意,首先伸出手,试探着伸进里面,看看这种腐朽之气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毕竟连木头,连瓦片都能够变成渣渣,何况肉体? 没想到他手一放进去,一道玄奥的气息顿时从指尖传入,沿着手臂上的气脉,一直穿到了腹下的丹田之中。 那个在铜棺消失后,很久没有动静的丹田,竟然又开始徐徐吸纳起来。 丹田只一运转,那些腐朽之气就像找了大门似的,汹涌而至,几乎把那条流转气脉冲爆。 这让谢隐大为紧张,一不小心,恐怕会爆体而亡。 但他又是吃惊, “难道这气息可供我修炼?” 那真是遇到宝藏了! 寻常修者吸纳天地中残存的灵气,筑基御气。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已经很久没有人踏入洞天了,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而自己,现在简直坐在一座矿山上。 ------------ 第72章 物是人非 谢隐知道,这些腐朽之气,对生命其实有着强大杀伤力,镇王府中的花草都已经凋零,更不要说动物。 偌大的镇王府,现在恐怕连只老鼠也没有。 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竟然不受影响,反而能在这片腐朽之中修炼,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但起码现在,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他的对手太强大了,动不动就是御气强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御气如蚁遍地走的。 眼下有这么个宝藏,他当然不会错过。 他走进里面,找了个空地坐下,然后开始引导那无穷无尽的腐朽之气,进入丹田。 诡异的是,看似并不强大的丹田,也不知能装多少腐朽,这样无穷无尽地吸纳,竟然也有填不满的感觉。 只因没有人从旁指点,谢隐只是按照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功法来修炼。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经过数天吸纳后,明显感觉到自己力量变得更为强大了。 他估算,应该已经到达了御气二品的境界。 要知道短短时日,从普通人直接变成御气二品,进展何止神速两字可形容。只怕别人知道了,都不敢相信。 很多资质稍可的修者,御气二品,已经是他们终其一生的天花板。 这时候的谢隐再催动杀猪刀,威力何止大了一倍? 他心念一动,腰间的杀猪刀如臂指使,再无一丝晦涩之处。 心念所至,刀锋即达。 速度与威力,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就算普通的御气大圆满境界,都不敢在它面前逞强。 当然,境界的划分,只是一个大概。同境界中的修者,因个人机缘,体质,功法,以及其它的不同,实力高下也有云泥之别。 像李元吉那种靠药力提升的御气一品,只怕谢隐不用杀猪刀,也能把他吊打。 修炼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又已经过了十数天。 谢隐只想沉浸在这种玄奇的感觉里,永远不要停下,然后一路攀爬,到达那世人都要仰视的巅峰。 巅峰就是洞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中那个看似填不满的丹田,终于还是填满了。 每一样东西,都并非真正无穷无尽。 这个时候的谢隐,已经到了这个境界的尽头,到了极致。 仿佛他只要轻轻踏出一步,就能冲破瓶颈,进入另一个更为广阔的境界。 可就是这一步,让他停止了下来。 他还未有足够的经验,不敢贸然尝试。 境界没有突破,如果继续吸纳下去,稍有不慎,即会爆体而亡。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换了个人似的,无论灵识还是力量,都变得无比强大。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中,这股可怕的力量,不由得心中激荡,跃跃欲试起来。 “啊!” 他大喝一声,然后提起气纵身,一跃就已出现在三十丈开外的地方。 初试锋芒,他更为振奋,更是连提几口气,在这镇王府中,跳跃穿梭。 这个时候的他,宛如幻影。虽不是御气强者的御气凌空,但也是普通身法之中的极致速度了。 最后他一个纵身,跳上了镇王府最为宏伟的大殿顶上。 “咦?” 这他突然发现,偌大的镇王府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破败不堪。 除了自己脚下的大殿,其它建筑都已经崩塌,到处一副荒凉衰败的景象。 即便连脚下的大殿,都已经摇摇欲坠,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这腐朽气息果真厉害。最后整个镇王府都要被它吞噬。” 谢隐面色大变,这里毕竟是他的家。 就在个多月前,还是繁华无比,如今竟像是被荒废了无数岁月的坟墓一般。 繁华落幕,更显悲凉。 脑海中那些熟悉的画面不再,那些人已经物是全非。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成了天地的弃儿。 谢隐眼眶一热,不由得流下了两行热泪。 是谁?是谁毁灭了这一切? 他握紧拳头,拳头在发抖,就连他的嘴唇也在发抖。 父王,这就是你所说的灭门之祸么? 谢家,无了。 —— 谢隐长长地吁了口气,他抹干了眼泪,几个纵身就跳出了镇王府。 无论什么人,无论他流了多少泪,都最后要抹干眼泪。要向前看,向前走,不然就活不下了。 外面朝阳初上,万物生辉,与身后的镇王府形成巨大的反差。 这段时间看来没有人来找自己麻烦,起码没有人敢走进,这个被腐朽笼罩的王府之中。 谢隐俊朗的面上,出现了冷酷的表情,现在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不一样的改变。 或许是因为修炼的缘故。 或许是心性的改变。 谢隐自己却知道,他仍然是谢隐。 镇州城已经变得更为冷清了,再不见一个行人。 谢隐没有施展身法,而是一步步走向烟花巷,这样可以让他的心绪更为平静。 他想看看那个被洞天神符封印的令狐剑,到底怎么样了。 会不会在原地不动,急得发疯?要是那样真是太有趣了。 谢隐已经想到令狐剑狼狈的画面, 等他走到原来以令狐剑相遇的地方,定眼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原地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令狐剑的身影? “他逃脱了?还是被人救了出去?” 谢隐心中疑惑,毕竟距离烟花楼不远,那些原本属于幽冥黄泉的人,白胜之类的,倒真有可能把他救走。 想到这里,他加快脚步,走到烟花楼前。 却发现平时热闹无比的烟花楼,今日却异常冷清,大门洞开。 走进里面一看,只见满地狼藉,除了些桌椅乱七八糟的摆放着,再无其他物件,竟像搬空了一般。 谢隐耳朵一动,这时他灵识何其敏锐,猛然听到里面有丝微弱的鼻鼾声,连忙喝道:“谁?” 那鼻鼾声猛被打断,一个人影骨碌地从乱桌中翻身而起。 “是你?” 骨碌爬起的那人,正睡眼惺忪的样子,打着哈欠,仿佛还在醉梦中。 竟是那个老许。 看见谢隐,老许激动得一下睡醒过来了,惊喜地说道:“九王殿下,可算把你盼来了。” ------------ 第73章 大宗封城 “你在等我?” 谢隐看见老许,也有点吃惊,毕竟两人之间,不过是廖廖数语的交情。 老许神态激动地说道:“殿下要不来,我今天就要冒死进入镇王府找殿下去了。” “哦?发生了什么事?”谢隐不动声色地问道。 “殿下这几天去了哪里?我们寻到镇王府,都找不到殿下。” 老许显得很是担忧。 谢隐心中疑惑,这几天自己都在镇王府中,他们要是去找,又怎会找不到? 老许在说谎。谢隐警惕地问道:“你们去镇王府找过我?” “是啊……不过……不过……”老许应了一声,却支支吾吾起来。 谢隐对他这种态度十分不满,语气一沉,说道:“直说。” 老许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实情。 原来这伙豪雄真的去过镇王府,不过见着镇王府里的异象,一时无人敢入去。 只敢在外面大声叫唤。 叫了半天都没见谢隐的踪影,所以便回去了。 谢隐心想,难道是自己沉迷修炼,所以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要是他们真去找过,而自己没回应的话,倒也显得自己不近人情。 所以他略带抱歉地撒了个谎,“这几天我有事去了别的地方,现在才回来。” 老许一听,连忙说道:“殿下回来这里就好,千万不要回镇王府。” 谢隐干咳两声。 “镇王府里邪气阴森,当时我们有个兄弟,不听劝阻,非要进去找殿下。结果刚走到大门处就不行了,白白折煞了性命,所以后来就没人敢进去了。” 啊?谢隐也吃了一惊,他知道那腐朽之气的恐怖,但没想到竟到了触之即死的地步。 “那人呢?” 他出来时并没有看见大门附近有死人。 老许一脸惊悸的说道:“哪里还有人,那兄弟刚一接触到那邪气,就像烂泥做的,瘫倒在地,片刻功夫就腐化成了微尘……” 谢隐倒吸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刚刚就从腐朽之气中走出来,虽然安然无恙,还是没由来的一阵后怕。 他得知有人为了找自己而死,有点不安和内疚,只好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这些人呢?” 老许一拍脑袋,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哎呀,见着殿下一时激动,倒忘了正事。我在这里等殿下,就是想告诉殿下,今天必需离开镇州,不然就来不及了。” 谢隐很好奇,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许说道:“早前来了些上清道场的人,他们说镇王府……镇王府那些邪气会扩散,到时整个镇州城都会变成那样子,再也不能住人了。” 原来如此,难怪人都跑光了。 想到老许在这种情形下还在等自己,谢隐很是感动。 那腐朽之气的确越发浓郁,有扩散的迹象,但要撤离也不至于这样匆忙。 于是他又问道;“必需今天就要离开吗?” “是啊,殿下。上清道场今晚就会打开结界,到时把镇州城封印在里面。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许焦急地说道。 上清道场? 谢隐问道:“是大宗天吗?” 老许苦着脸说道:“大宗天哪里会见我们这些江湖草莽,只是一些外门弟子前来……通知我们罢了。” 见老许言不由衷的样子,谢隐心中明了,冷笑道:“通知?只怕是驱逐吧。” 老许尴尬地低下头,支吾着:“上清天骄向来就……高人一等,那也是没办法……” 谢隐冷哼一声:“我倒想看看他们有什么能耐!” 老许急了,连忙说道:“殿下万万不可冲动,上清道场我们招惹不起,何况,何况他们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 谢隐想到李夜初见自己时,那种眼高于天,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上清道场只怕都是那样的角色,又怎会将这些江湖人放在眼内? “他们在哪里?” 老许哭丧着脸,说道:“殿下不会真想找他们麻烦吧?我们势单力薄,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 见老许神色慌张,谢隐也不愿让他担心,轻轻说道:“我和他们大宗天有些交情,想去攀附下这些天骄而已,你不要多想。” 这话,小孩子才信。老许心中发毛,都说这九王殿下是个白痴儿,难道现在痴症犯了。 “殿下……” 谢隐打断道:“我自有分寸。” 老许只好说道:“现在他们在城外布置结界,我们离开时可能会遇见他们,殿下万勿冲动。” “知道了。”谢隐假装答应,忽然心念一动,问道:“许兄,可知道令狐剑?” “大档头?”老许脱口而出。 看来自己没猜错,这些人都是幽冥黄泉的人,谢隐心想。 不过英雄无问出处,也并不在意。 “令狐剑乃是人间奇男子,天下伟丈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殿下也认识他?” 说到令狐剑,老许发自由衷的敬佩。 要不是亲自打过交道,听他这番话连谢隐都不禁心生向往,想一睹其人风采。 他干咳两声,“许兄近来有没有见过他?” “殿下不说还好,令狐档头和我们相约在烟花楼里见面,这都过了十数天了,还不见人影。” 老许扼腕叹息,仿佛没有见到令狐剑是一种巨大的遗憾。 谢隐却暗暗吃惊,看似并不是这些豪雄救走了令狐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想到谢忠他们惨死,谢隐哪里肯放过踩踏令狐剑的机会,冷笑道:“那样言而无信的人,也值得许兄敬佩?我看只是空有其名吧。” 没想老许神色一凛,大声道:“九王殿下,你一掷千金,为老许结了账目,老许我愿意以命相报。但要污蔑我们令狐档头,我是万万不肯的,还请九王殿下以后莫要轻言。” 语气竟有责怪之意。 谢隐没想到老许之所以等自己,原来是为了那结账之情。 他平时并无这些铜臭上的烦恼,所以对钱财并不看重,只觉得是小事一桩。 实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英雄折倒在它的脚下。 看来令狐剑颇有些笼络人心的手段,竟能让这些人如此信服。 见老许这个态度,谢隐更不愿与之相近,说道:“许兄,多劳你传递消息,不然倒不知道上清道场要封城了。不过我离开前想去祭拜一下列祖列宗,如果你有事,先行离开吧。” ------------ 第74章 窃宝大盗 气氛有点尴尬。 老许面上涌起一片红晕,知道自己语气太重,只是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好说一声:“殿下还是速速离开的好,不宜逗留太久。” 然后低下头,快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谢隐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原本以为能和这些人打成一片,也起过结交的念头,现在才明白,自己与他们终究不是同一路人。 他不再纠结这些,现在的局势已经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父王失踪,接着谢家失势,让他感受到了人事凉薄,如今连镇州都待不下去了。 即便令狐剑那样的强者都被困在一张神符之下,何况能够封城的结界? 继续逗留只怕会困死在里面。 别看他说得轻松,但静下心来一想,要和上清道场作对,就如老许所担心的那样,只是以卵击石。 单打独斗未必怕他们,就怕他人多势众,说不定还有一些持有洞天神符的弟子。 虽然和老许说,要去祭拜祖宗,但这个时候更不能去。他怕去到了王陵,会抑制不住心中的欲望。 令狐剑想他去做的,他偏偏不去做,只有这样,才能让令狐剑的如意算盘落空。 父王怎么会在陵墓中呢? 也许令狐剑是别有所图,自己更不可被他利用梭摆。 那现在该去哪里?谢隐心中迷茫。 偌大的大晋,举目之下,竟无无可容身之处。 他忽然转念一想,不如去神京看看? 之前铁蛮儿已经先行一步,至今杳无信讯。 再说八哥,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知道吗? 他出嫁那天到底发现了什么? …… 谢隐如在梦中恍然惊醒。突然找到,非去神京不可的理由。 他走出大门,纵身掠向南楼,当他像一只大鸟般落在南楼的望楼之上,整个镇州城历历在目。 镇王府中的乌云,有铺天盖地之势,使整座王府陷入了一种诡秘的黑暗之中。 站在高处,竟看不到里面的风物。 罢了,何必留恋! 谢隐狠下心,一跃而下。 没想到脚尖刚落地,就传来一声冷喝:“谁?” 定眼一看,却见南门门洞里站着数位蓝袍男子。 刚才在望楼上,因视界原因,倒没有看到脚下有人。 “出城的。” 谢隐猜这些应该是上清道场的弟子,不想与他们起冲突,只随便应了一声。 “等等,这就想走?” 其中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喝道,随即身形一晃,已经拦在了谢隐面前。 “阁下想打劫?” 谢隐挺直腰杆,嘴上像说笑,面上却有了寒意。 那俊秀男子冷哼道:“笑话,我上清道场什么身份,会打劫你?” “那就好。”谢隐也不愿与他废话,说道:“好狗不挡道。滚。” 那青年一听,怀疑自己听错了,居然还有人敢叫上清天骄滚? 等他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厉声道:“你知道你在与谁说话吗?” 谢隐最看不惯这种自以为很了不起的货色,真想抽他两巴掌。 但眼光一瞥,门洞中另外几个上清弟子也走过来了。 有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上前一步问道:“左江师弟,什么事争执?” 却是连看也没看谢隐一眼。 那俊秀青年一见师兄来了,按住怒气,告状道:“林枫师兄,这厮好生无礼,胆敢出言不逊,无视我上清道场。” 林枫这才打量了谢隐一眼,说道:“道友,上清道在此奉谕封城,谁想出去,都要搜身。这是规矩。” 谢隐冷笑道:“好霸道的规矩。” 林枫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的确很霸道,但这是长老口谕,林某也没有办法。” “你们总是这样仗势欺人的么?”谢隐双眼盯着林枫,很认真地问道。 “这个……”谢隐问得这样直接,林枫反而语噎了。 那左江见谢隐连自己师兄也不放在眼内,顿时大怒,喝道:“师兄,只怕他就是那个窃宝大盗谢隐,我们不要与他废话,拿下再说。” “哦?你们找谢隐?” 谢隐眼芒收紧,盯住左江,不知自己怎么成了窃宝大盗,莫非中间有什么误会? 林枫被左江一提醒,猛然醒悟,“对了,看他年纪倒和那谢隐相仿,左师弟,师兄这次也大意了,多亏师弟细心。” 谢隐干脆不装了,傲然道:“我正是镇王府谢隐,你等找我何事?” 此话一出,几个上清道场的弟子,顿时如临大敌,个个亮出了武器。 “谢隐,你盗了我教神符,交出来可免你一死!” “上清道场的东西也敢惦记,我看你是活腻了。” …… 原来如此,谢隐满脸黑线,大宗天不厚道啊! 送给人后又舍不得,区区几张符纸而已,太小家子气了。 他手一伸,几张神符已经捏在了指尖,挑衅地在众人眼前扬了扬,“你们找这个?” “艹!果然是他。守了好几天,总算让我们立功了。” “肥了肥了,这次弟兄们发了。” …… 这帮上清弟子个个磨拳擦掌,看着谢隐就像看着大肥肉一样。 尤其是左江双眼都在放光。这回幸好他尽忠职守,要不就让谢隐给溜掉了,这可是立了头功。 谢隐环顾了众人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这些不知所谓的上清天骄,着实可恨。 “杀。” 一股冲天的杀气猛然出现。 众上清弟子无不退后几步,这时,他们才看到,谢隐手上,多了一把半尺长的怪刀。 灵器本可以御空飞行,不过谢隐不想太惊世骇俗,只想试探一下自己本身的境界,所以没有释放灵器的威力。 众上清弟子一见,无不动容。 与普通长刀相比,这把刀显得太短。与寻常短刃相比,这把刀又显得太长,就像……就像屠夫手中的杀猪刀。 尽管没有释放灵器的威压,但它本身的杀气已经足够骇人。 那些上清道场弟子,号称天骄,眼力修为当然不差。 林枫面色一沉,招呼道:“这把刀邪门,恐怕是把魔刀,保险起见,我们一起上。” 就在这时,一阵讪笑奚落之声猛然响起。 “哈哈,真是长见识了,你们这些狗屁天骄,也太不要脸了。” ------------ 第75章 大开杀戒 “谁在鬼鬼祟祟,滚出来。” 左江年轻,心气也最盛,闻言火冒三丈。 众人皆被那声音吸引,所以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城门口处。 却见门洞中昂然走出一人,他身材虽不高大,但腰杆挺得笔直。他模样并不俊俏,相反,岁月在这张脸上留下了太多沧桑,使他显得比实际年纪更老。 其实他今年才二十三岁,比谢隐大不了多少,却长得像四十来岁的人。 “老许?” 谢隐万分惊讶,刚才看见他离开,以为他出城了,没想到他还在自己身后。 来人正是老许。 “九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老许笑了笑,像是没有看到上清道场一众天骄。 “这是谢隐同党,一并拿下。” 反应过来的林枫当即大喝一声 与此同时有两个蓝袍男子已经迎了过去。 想到老许原先对上清道场敬畏的态度,谢隐叹了口气,说道:“你实在不应该趟这淌浑水。” 老许握紧拳头,没有说话。 他的行动代表了说话,他已经对着其中一个蓝袍男子,一拳轰出。 此拳刚猛无铸,可裂石开碑,然而对上上清天骄,还是不够看。 蓝袍男子轻轻一拨,老许就被拔开,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另一个蓝袍男子面前。 另一个男子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猛然一脚踢出。 招式很卑鄙,踢向了老许的裤裆。 老许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看闪避不及,急得惊呼道:“老许的蛋。” 他能在烟花楼欠上千金巨债,当然不是喝酒喝的。 这下完犊子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寒光一闪,接着又是啊的一声惨叫。 凭空炸开一团血雾,然后这些血雾被一把神奇的魔刀尽数吸收。 “我的腿,我的腿……”蓝袍男子惨叫着,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踢出的腿,突然齐膝而断。 杀猪刀划了一个半弧,回到了谢隐手上。 这时只听到一阵嘶嘶的嘶索声,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谢隐眼中的寒意,快要结冰,他没想到老许居然会连一招都不住,但能够在此时挺身而出,谢隐怎能够让他受到伤害? 血光乍现,自己与上清道场的梁子是结下了。 他有点无奈。 林枫等人没想到谢隐是这种杀伐果断的角色,一出手就废了自己一个师弟。 自己那师弟,已是御气一品高手,竟然不堪一击。 虽然谢隐骤然出手,有出其不意的先机,但也足以证明了,这人这刀的可怕。 “上。” 再次反应过来的上清天骄,顿时化作了数道幻影,对谢隐展开了疯狂攻击。 谢隐挥动魔刀,也不管什么招数动作,心中狂意骤起,只顾闷头一阵劈砍,倒把一阵攻击全数击退, 那些上清天骄何曾见过这样的打法,越打越心寒。 要知道这几人都是御气强者,同时围攻一人,竟然还输了气势?说出去,简直丢人。 林枫面上,就像吞了一只死老鼠般难看。 那边老许,已经和另一个蓝袍男子交上手了,被处处压制得连连后退。 趁着众人心悸见,动作稍慢这个间隙,谢隐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杀猪刀猛然出手。 “杀。” “师弟,小心。”林枫见状连忙大喊,提醒正在与老许交手的蓝袍男子。 那人见同门前车之鉴在前,也早有防备,见杀猪刀朝自己急射而来,连忙纵身跃起闪避。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杀猪刀竟然开了眼般,如影随形而至,从他胯下传入,从脑门处飞出。 那人脑袋已被轰碎,完全没来得及惨叫,已然直趴趴掉落地上,变成了一具尸体。 杀人了! 上清道场所谓的天骄,如梦初醒般,个个目瞪口呆。 狠,谁也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这样狠! 谢隐一刀又再得手,心中的狂意更盛。 “你们该死。” 他挽起的头发,此时发髻松动,尽数披了下来,乍看之下,宛如天地间的杀神。 杀猪刀盘旋着飞舞,连连劈向林枫等人,把林枫一干人杀到手忙脚乱。 也亏是他们结成阵势,彼此接应,才堪堪抵挡得住。 “上清天骄,就是这样的货色吗?”谢隐冷笑,手却没有停下来。 林枫冷汗直冒,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可怕的对手。或者说,靠着上清道场这样的大宗门,他们本来就没有对手。 任何对手,只要在他们亮出了宗门之后,都会落荒而逃,至少也会卖一个面子。 这招,遇到谢隐却不灵了。 就连老许也已经杀红了眼,难缠的对手被谢隐解决之后,他马上找上了那个短腿的蓝袍男子。 刚才险些被他废了,这仇不能过夜。 短腿男子现在已经痛到生活不能自理,哪里还能对敌? 勉强支撑数十拳后,终于抵挡不住,被老许一拳打在胸口。 只听得咔擦一声。 断腿男子双眼死鱼般暴突,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眨眼之间,上清道场连折两人,林枫一干人心胆俱裂,再也没有了斗志。 “撤。” 他大喝一声,趁着几位师弟杠下一记劈砍的空档,身影急速后退,率先遁走。 其他几个师弟,心里大叫艹你马,也就管不上谢隐下一刀劈向谁了,当即施展身法,向后撤去,只恨生少了两条腿, “死。” 谢隐杀到发狂,眼见一道身影跑得稍慢,杀猪刀化作一道弧光,把那人拦腰切断。 这个时候,剩于那些上清天骄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谢隐收回杀猪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并非是力乏,而是心中的狂躁,让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 老许就像第一次认识谢隐似的,不敢走过来,连嘴唇都在打架,过了好久才能够开口说话。 “九……九王殿下……你没事吧?” 谢隐抬起头,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没事,多谢你。” 老许担心地说道:“我们快逃吧,他们一定会搬救兵来的。” 谢隐想了想,确实如此,其实自己并无取他们性命的心,但不知为何,打到狂躁处,就失去了理智。 这回与上清道场结的仇,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 第76章 恃强凌弱 这是谢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疯狂而又血腥。 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主宰别人生死的快感,可是当这种快感如潮水退去的时候,又只剩下不尽的后悔和恐惧。 老许看着他,突然发觉眼前这个人是那样陌生,那样可怕。 他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九王殿下,上清道场毕竟是天下大宗,你……你慎杀为好,最怕将来……” 谢隐知道老许的意思,反问道:“我不杀他们,他们能放过我们吗?他们以为自己是谁?为什么可以高高在上,制定要别人屈从的规矩?” 他希望有人可以抚慰自己内心那种不安,有人可以理解和认同自己,杀那些人只是迫不得已,是正义的。 老许苦笑了一下,初涉江湖的人都这样单纯。 他以前也这样,只是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矩,从来都是强者制定的,你如果不够强大,那就只能服从。 他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总不能告诉谢隐,你是对的,却做错了。 谢隐突然说道:“这事与你无关,你走吧!” “你怕连累我?”老许那双憔悴的眼睛中,忽然有了光。 谢隐点了点头,“他们只是想找谢隐,你不是。” 老许眼中的光,不知不觉模糊,雾气氤氲,他一生中,从来没有人为他着想过。 “好,我走。” 老许又走了,他走得很快,因为他怕走得慢了,别人会看到他面颊上的泪水。 浪子就是这样,他很容易满足,别人眼中很廉价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奢侈。哪怕有人对他好一点点,他都会热泪盈眶。 谢隐把刀收入腰间,阔步而行。 大风猎猎,这个锦袍少年孤身一人。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人一刀,竟如此寂寥。 …… “什么?你们都是废物,这么多人打不赢一个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镇州城外一处临时搭建行宫中,一个白发黄髯老者气到胡子直竖,拍案而起。 那几案,承受不住他一掌之力,轰隆一声倒塌,然后变成了一堆齑粉。 林枫站在下面,瑟瑟发抖,生怕被这怒火波及。 这个老者,乃是当今上清道场负责刑罚的天波长老,别看年纪颇大,脾气却是火爆,平时林枫见着他都要饶着走,生怕被他揪到理由责骂。 今天硬着头皮上来告状,只因此行就是由他带队负责布置封锁镇州的结界。 “天波长老这人最为护短,他必定会为我们出头。” 林枫心中盘算着,心想就算挨顿臭骂也值得。 天波长老拍碎几案后,厉声道:“你是说那谢隐凭借一把魔刀,方才战胜你们?” 林枫连忙点头,说道:“没错,他手上那把刀,诡秘之极,我们护身法器都险些抵挡不住。” 天波长老沉吟了一下,火气消退了三分,“本座亲自会一会他。” 林枫大喜,原本以为天波长老会派高手前去,没想到他老人家竟亲自出头,这个场子是找回来了。 正想说话,眼前空间一阵晃动,天波长老已经凭空消失。 “天波长老真不愧是刑罚长老,一身修为恐怕已经接近大宗天了吧。” 林枫不由得发出赞叹。 …… 谢隐并没有因为杀了上清道场的人而躲匿行藏,他记得在古书上看过一句话,是祸躲不过。 该来的总要来的,但上清道场的报复,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 官道前方,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黄髯飘动,一身白袍却显得特别刺眼。 白袍上,刺有日月锦绣,无不显示此人身份非凡。 谢隐感受到了一种压迫的气势。这人很强,并不是林枫那样的御气高手可比。 “谢隐?” 天波长老问道。 他有点奇怪,眼前这个这少年身上并无灵气波动,难道真是靠一把刀就可以斩杀数位上清天骄? “你是?” “上清宗,天波。” 两人廖廖数句,已经确认了对方身份,四只眼睛,陡然对接。 “很好。交出神符和魔刀,可饶你一死。” 天波长老第一次看见有年轻人不屈服于自己的威压,心中起了惜才之意。 但让他吃惊的是,眼前的少年微微一笑,问:“饶了我,那几个上清天骄不白死了吗?” 天波长老脸色变成了酱干色,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和他对话了。 “他们学艺不精,死有余辜。当然,为了上清宗的颜面,本座仍然要罚你,入我上清宗为奴三十年。三十年期一过,本座可以保证放你自由。” 连他自己也吃惊,自己居然有这样的耐性,千方百计给这年轻人一条生路。 这世上不知多少人想入上清道场为奴,连头都磕破了…… 谢隐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对天波长老来说,这无异于极大的挑衅。他勃然大怒,眼中闪过杀机:“小子,你笑什么?” 谢隐收住笑声,傲然道:“没想到上清道场上上下下都是一样的货色,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没等他话说完,天波长老勃然大怒,这是挑衅,挑衅他无上的尊严。 “孺子不可教也!死!” 他虚虚发出了一掌。 别看只是轻轻一掌,谢隐只看到一只铺天大手,向着自己面门砸来。 这时他早已提防,杀猪刀轰然飞出,刺向那只大手。 杀! “吾要饮血,饮强者之血!” 天波长老眼芒一缩,灵器?好啊!难怪可以斩杀上清天骄,原来竟是把灵器。 他双眼放光,招式猛然一变,大手印消失,变成上清擒龙手,竟向杀猪刀凌空抓了过去。 “不好。他想夺刀。”谢隐暗叫一声,急忙御刀回还。 可是已经迟了,他低估了那只大爪的速度。 那只大爪,竟后发先至,已经追上了杀猪刀,然后把它握在掌中。 谢隐只觉得刀身传来了巨大的抓力,只一顿一拉,杀猪刀已经落入了天波长老的手中。 谢隐急忙催动杀猪刀,试图挣脱。 可只听到杀猪刀嗡嗡作响,竟挣脱不得。 自己最大的依仗被人夺了!谢隐一颗心跌进了冰窖里。 ------------ 第77章 神念交锋 冷,是真的发冷,谢隐身上的这股寒意从心底发出。并非衣物,或者修为可以抵挡。 天波长老握着杀猪刀,眼中涌起了贪婪之色。 “凡铁进阶灵器,当真是闻所未闻。” “此物杀气太重,带之不祥,还是要用秘法炼化为好。” “先把它收服再说,上清宗有幸,又多了件灵器,这回本宗可以坐实天下第一宗门的宝座了。” “那小子修为浅薄,他烙在此物的灵识,要取而代之是很简单的事,这样一来,它就彻底属于我了。” …… 天波长老越想越兴奋,他冷哼一声,神念一转,已把谢隐在这刀上的烙印轰散。 “哈哈……灵器果然非同凡响,在我手上的威力,比在他手上,何止大了百倍千倍……” 天波长老轻轻地比划着,感受着杀猪刀在自己神念中臣服的意志。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些什么。 “咦?怎么还有别的烙印?” 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神念触及了某块晦涩的东西。 这东西就如一团浓墨,并不活动。 “难道那小子也是从别人手中夺得的宝贝,并未有完全消除上一任主人留下的烙印?” 想到这里他笑了,灵器落在这等人手中,真是暴遣天物啊。 区区残留烙印,看我天波如何摧枯拉朽,把它抹杀。 神念一动,猛然轰向那物。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团浓墨并没有如期消散,仅仅是轻轻蠕开了一下,而且很快又蠕回了原位。 “这是活的烙印?一把灵器之中怎么可能同时有两个烙印?” 天波长老大为吃惊。 见那烙印在自己神念轰击之下,毫发无损。他也不敢小觑,连忙静气凝神,把全部神念集中到最大。 “去吧。” 神念再次轰向那墨般的烙印,这次已经用尽了全力,即便是十个谢隐那般的烙印,也无法抵挡灰飞的命运。 只听见杀猪刀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几乎脱手飞出。 “是谁打扰本座的沉眠。” 一把隐测尖锐的声音蓦然在他神念中响起。 “啊?阁下是?” 天波长老这回被吓了一跳。 神念中那朵墨般的烙印,竟开始融化,由浓墨变成了一蓬飘舞的黑雾。 黑雾变幻着,时而化作一只骷髅,时而化作一具骨骸,时而又化作一朵形状诡异的花,忽然又化作了一蓬黑雾。 如此循环往复。 “是谁打扰本座的沉眠?” 神念中那把声音带着微的怒意。 “哼,本座要夺了这把灵器,你,还是继续沉眠吧。永远也不要醒来。” 天波长老见这道烙印竟然如此猖狂,杀意顿起,区区一道烙印灵识,也敢在我天波面前装比。 全部神念,再次凝聚,化作了一只巨手,猛然拍出。 “无知!” 黑雾又化成了那朵诡异的花,发出了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嘲讽。 天波长老的神念,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骤然拍下。 辣手摧花。 无情抹杀。 让他吃惊的是,神念巨掌忽然传来一阵刺疼,撕心裂肺的疼,让他肉身都不由自主地抽搐。 然后他就看到那只巨掌的手背上,钻出了一朵小小的花芽。 “这是什么鬼东西?竟然可以穿过我的神念,使它受到伤害!” 天波长老心中猛跳,神念的伤害,虽然不会影响肉身,但对修者来说,肉身只不过是鼎炉,神念才能修为真我。 这种伤害,对修者来说,比砍了一只肉手还要大。 那把阴恻恻的声音又再响起。 “万物浩盛,奔向死亡,我也曾炼百万人,我也曾炼百万魂……” 这低吟就像歌声,明明婉转悦耳,可落在心底里,却让人毛骨悚然。 天波长老不由得打了个颤,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 “不对,不对,这气息……这气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一件可怕的事,那件事现在已经成为了上清宗的禁忌。 有一个弟子前往神京一个墓地历练,发现了墓地中有一具诡异的铜棺。 尽管棺中装的是死物,但里面那东西溢出来的冲天威压,竟差点把那弟子直接抹杀。 幸好大宗天带着十大长老及时赶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广陵真君的神符,才把那铜棺镇压。 那气息,与这神念中感受到的气息是何其相似! 这不会就是那东西留在灵器中的一道烙印吧? 想到这里,天波长老已经开始冒汗,全身上下瞬间湿透。 可那低吟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韵律,神念巨掌上那朵花芽,竟然开始生长。 它越长越高,根茎上开出了第一张叶子,接着第二张,第三张…… 仿佛经历了千年万年,又仿佛在眨眼之间,这朵花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的树。 更可怕的是,它的根茎处,一条条墨般的触须,像游蛇般,向着整个神念巨掌蔓延。 看到这诡异的画面,天波长老再也忍不住了,急忙收起神念。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神念一动不动,竟然已经被这颗巨树牢牢地钉着。 “啊?怎么会这样!” 饶是他修为了得,这回也不由他不害怕了。 这是他全部的神念,神念要是钉在这里,外面的肉身,不过一具没有意识的活尸。 他太大意了,太心急了,太自以为是了。 要是回到上清道场,再进行夺舍,再不济宗门之中其他长老还能在旁边助力。 可现在,他不咎就是摆在谢隐眼前的一个木桩。 谢隐很吃惊,不知道那个天波夺了自己的刀后,为什么就一动不动了。也不向自己攻击,也不走…… 难道突然傻了? 管他傻不傻,这是绝好机会,哪能错过? 明白过来的谢隐急提一口气,向着天波疾射而去。 要是平时,天波长老释放威压之后,这种修为的角色哪能近他身,在三丈外就会被罡气阻挡。 可现在谢隐已经陡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连眼皮都不能眨一下。 谢隐运足气力,舞动双拳,朝着天波长老心脏要害连连击打。 只听见一阵嘭嘭闷响,那天波长老肉身强横,谢隐竟然无法将他击倒。 这可把谢隐惹恼了,看他刚刚还嚣张无比,现在就任人宰割。 这不是给自己送人头吗? 那就不客气了,他右手一托,举着天波长老握刀的手,向后一拉。 ------------ 第78章 罪人之主 这把杀猪刀在胡屠手上不知杀过了多少畜牲,杀过了多少人,它本身就是一等一的凶器,何况现在有了灵器之姿? 只听见刀锋切开血肉,动脉和骨头的声音。 接着一颗头颅,被颈部喷涌的鲜血冲上了半空。血,像雨水一样落下,却没有一滴落在谢隐身上,全数被杀猪刀吸收进去。 天波长老这样的强者,苦修近百年,每一滴血都无比精纯,杀猪刀吸收了之后,刀身泛着一层红光,已然成了一把血刀。 “唉!” 那被巨树钉住的天波神念,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然后渐渐变淡,化作虚无。 鼎炉崩灭,再强大的神念也只能烟消云散。 世上,彻底没了天波这个人。 握着杀猪刀,谢隐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恍惚醉梦之中,过了好久,这才长长了松了口气,他居然杀死了看似不可战胜的对手。 天波的尸体和所有尸体一样,表示一个人真正死亡。无论是谁,死亡都是最公平的。 他简单地挖了一个土坑,把尸体掩埋。 不是害怕被上清道场的人发现,他已经堂皇地斩杀了数位上清天骄,不在乎再多一个。 仅仅出于,对强者的尊重。 林枫那些上清天骄,并不知道他们的长老已经身死道消,还在行宫外翘首以盼。 他们以为天波长老亲自出马,谢隐插翅难逃,只需一个照面就能将他抹杀。 但林枫他们等了足足一天一夜,天波仍然没有回来。 长老去了哪里?难道没找到谢隐? 不对,说好今天开启结界的,这天大的事,需要他主持。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 众上清弟子不知不觉间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发出本宗秘法,试图沟通天波长老,但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终于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天波长老的踪影,这时人们才发现,可能出事了。 于是一众弟子连忙发动人手,漫山遍野寻找。 因为布置结界,镇州城东南西北都有弟子在布阵,人数不少,但相比偌大的镇州城,这么点人要找一个人就不够看了。 …… 谢隐本来已经打算迎来一场恶战,他猜到了天波的身份必然不凡。 斩杀了这样的存在,可能会迎来上清道场疯狂的报复。 只是他没想到,竟被他轻松地穿过了上清道场的围网。 他哪里知道,天波长老太过自负了,孤身一人前来拦截。神念被抹杀,连身死的消息也没来得及传出。 而那些上清弟子,早已当谢隐是一个死人了,哪里还会对他设防? 他轻易脱围,其实在情理之中。 谢隐目的地是大晋神都,所以一路向南,不知不觉,便快走出了镇州地界。 镇守与宣州接壤,南行必定要穿过宣州。 进入了宣州,谢隐这才发现久违的人间烟火。 镇州撤防后,人们迁移殆尽,满目荒凉。这时再见这人间烟火,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谢隐一点也不饿,自从打开丹田后,不知为什么,他对一切食物产生了厌恶感,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食了。 但这时他仍然走进了一家小食店里,兴高采烈地点了一些小食。 刚刚坐下,忽然灵识一动,感觉到了一双让他极为不舒服的眼光正在盯着自己。 他装作没有发现,但已暗暗提防。 吃了些东西后,他结账离开,马上转身进入了一条冷清的小巷。 很快有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小心翼翼地闪了进来,但他愕了一下,“人呢?” “你找我?” 谢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斗笠人回头一看,见谢隐满脸戏谑地抱着双手,站在自己身后。 斗笠人微微吃惊,沙哑的声音问道:“可是镇州九王殿下?” “哦?你找我?” 谢隐看不见这个人被遮挡了的脸,但他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我家主人有请九王殿下,谢隐。” 谢隐觉得很奇怪,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请人。 但他也很不安,自己刚刚露面就被人发现行踪,这种滋味就像脱开了被人看。 “你家主人是谁?” 斗笠人说道:“殿下见了便知。” 谢隐呵呵一笑,“你连自己尊容都不敢让人看,我岂敢信你?” 斗笠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怕惊吓了殿下。” 谢隐道:“无妨。” 斗笠人轻轻地推起斗笠,露出了自己的脸。 “嘶。” 谢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曾经以为令狐剑已经很丑陋,直到看见这个人,才发现令狐剑面上那道伤疤实在太可爱了。 这个人,面上布满蜈蚣一样的伤疤,竟无一完整之处。 “阁下是谁?” 斗笠人又拉低了斗笠,惆怅地说道:“我只是个无名的罪人而已,殿下无需知道。” 谢隐顿了一顿,说道:“给我一个理由。” 斗笠人只说了三个字,谢隐就跟着这个怪人走了。 他既没有透漏他主人的姓名,又没有说出自己的来历。鬼鬼祟祟,神秘无比。 谢隐难道疯了? 谢隐没疯,因斗笠人说了三个字,“谢安石。” 没想到这个宣州边界的小城中,也有这样恢宏的宅院,虽然远远不及曾经的镇王府,但也要比胡屠那样的富户不知豪奢了多少倍。 斗笠人带着谢隐来到了宅院深处的一间精舍之外。 “主人,九王殿下来了。” 吱呀一声,精舍的房门被人猛然打开,却没人出来。 “殿下,请。”斗笠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隐没有迟疑,这些人要是对他下手的话,无需绕这么大弯子。 他大步而入。 斗笠人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惜,可惜。” 谢隐走到里面,才发觉这间房间异常整洁。之所以是异常,是因为房间内什么物件也没有,连一点灰尘也没有。 一道人影盘腿坐在地上,作冥思状,看见谢隐进来,忽然抬起头,开口问道:“你来了?” 谢隐定眼一看,居然是个异常俊朗的青年。 尤其是他一双眼睛,纯净到就像夜空中的星辰。 “你是?” ------------ 第79章 暗中调查 眼前的青年,异常俊朗,让谢隐见了,也不由得自惭形秽,暗叹造物的神奇。 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失态,以免被人笑话,他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于是问道:“你是?” 青年呵呵一笑,室内无风,这笑容却让人如沐春风。 “我叫李呆,人们都叫我呆子。” “李呆?”谢隐怀疑自己听错了,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他忍不住说道:“你们真是很奇怪,你手下是罪人,你却是个呆子。” 青年不在意地说道:“名字而已,何必较真。殿下不也是被人称作白痴么?” 谢隐…… “我听过你,很早以前就听过。”自称李呆的青年说道。 谢隐尴尬地说:“这名声太隆,未必是好事。” 李呆道:“此处有地,你为什么不坐?” 谢隐坐下。 两个人席地相对而坐,仿佛像朋友相聚,准备谈心一般。实际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谢安石,失踪了。”李呆不知是在问,还是在陈述。 谢隐问:“阁下找我来,可是有我父王的消息?” 如果不是丑脸人说出父王的名字,谢隐不会跟他来。 谢隐不动声色,想看看这个来历不明的李呆,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呆却叹了口气,仿佛很是惋惜,“镇王谢安石功盖寰宇,没想到到了晚年,仍然不能全身而退,实在令人喟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谢隐听他似有所指,警惕地问道:“阁下到底是谁?” “我?”李呆深邃的目光直视谢隐,没有回答,忽然问道:“你真不知道谢安石去了哪里?” 谢隐想了想,摇了摇头。 “一点消息也没有?”李呆又问道。 谢隐说:“一点也没有。” “你要去神京?” 谢隐说:“是。” 李呆伸手入怀中,掏出一个物件递了过来,“你去到神京,有任何需要,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亮出这个玉牌,绝没有人敢当面为难你。” 谢隐接过一看,只觉得指尖温润,必是良玉,上面有四个小篆雕刻:罪人之主,如我亲临。 “这人好大口气。”谢隐心想,“你以为你是李勋?” 不过他不好拒绝李呆的好意,把玉牌收下,拱手道:“那多谢阁下了。” 李呆不在意地说道:“我知道你有要案在身,行走多有不便,所以把这个玉牌给你。无论是刑部还是缉捕司,都不敢再动你一分毫毛。” 谢隐心中疑惑,这人竟似很了解自己? 李呆……李……他心念一动,问道:“阁下是哪位皇子?” 姓李,而且能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手段,看怕只有神京中那些地位尊崇的皇子了。 李呆摆了摆手,说道:“你我相交,无需顾及身份,总而言之,你我不会是敌人。” “你找我来,仅此而已?”谢隐满腹狐疑。 李呆微微一笑,“仅此而已。” 谢隐沉声问道:“你用我父王为饵,引我来这里,难道就没有一个说法?” “你想要什么说法?”李呆反问。 “关于我父王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呆叹了口气,痛心地说道:“天下谁人不佩服谢安石,我只是不忍心看到功臣之后,受尽屈辱而已。”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我李呆就不是。” “只是在京中听到八王谢御的事,我恨不得亲手宰了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但我的身份让我不能那样做,所以,只有帮助你,只有你,才能名正言顺地为谢家出头。” 谢隐倒吸了一口气,他的拳头已经握紧,就连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我八哥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呆欲言又止。 谢隐冷喝道:“说。” 他身上的气势骤然释放,满屋似要结出一片清霜。 李呆不由自主打了个颤,哆嗦了一下,说道:“听说……听说被人关在猪圈里!” 谢隐拳头已经勒勒作响,瞳孔中闪现出两朵蓝色的火苗。 “多谢。” 他一掀袍子,长身而起。 李呆问:“你现在就要走?” 谢隐道:“阁下并不是一个坦诚的人,我留下来没什么意思。” 其实,他一颗心已经飞到了神京,飞到了他为数不多的亲人身上。 八哥,谁敢欺负你,我谢隐必将加倍奉还! 看着谢隐的背影。 丑脸人压低声音问道:“主人,你真的想帮他吗?” 李呆若有所思,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 …… 走出这个庄园,谢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寒气。 在快步疾走中,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这个人是谁? 他告诉这些给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挑拨离间,想借自己的手,为他清除某些人? 想到这个,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 可惜自己孑然一身,连个差唤的人也没有,不然可以派人盯着这个庄园。看看这罪人之主到底是什么角色? 他总觉得李呆这个人不简单。 正这么想着,忽然心念一动,有了。 宣州郡王王府在宣州城,离这小城还很远,不过在谢隐施展身法,日夜赶路之下,第二天下午,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宣州街头。 宣州城比镇州城小一些,但热闹程度却不遑多让。 加上远离边疆,更多了份安定繁华的气息。 郡王府很好找,随便打听一两个人就能找到。 谢隐来到门房处,投贴拜访。很快就有管事的出来迎了进去。 李夜正在花园中发呆,看到谢隐,吃惊又带着深深的防备,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隐不敢相信地看着李夜,一时之间还以为认错人了。 眼前的李夜,哪里还有先前威风凛凛,眼高于天的模样。 他的断手被包扎起来,头发蓬松,满脸胡渣,一双眼睛黯然无神,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消颓之气。 谢隐想到道誓带来的巨大不安,不想滥用那种压制,他忽然觉得李夜挺可怜的。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李夜勉强提起精神,苦笑一下,“你难道不肯放过我?” 谢隐道:“帮我查一个人。” 李夜这才松了口气,道:“只要在宣州,没有我李夜办不到的事。” ------------ 第80章 半途遇袭 谢隐丝毫不怀疑李夜有这种能力,尤其是在宣州地界。 当下掏出李呆给的玉牌,递了过去。 李夜接过去一看,面色大变,“这是从哪得来的?” 谢隐微微一诧,知道这玉牌大有来历。 “是一个叫李呆的人给的。不过我想李呆应该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李夜深吸了一口气,把玉牌还回谢隐,一口回绝道:“对不起,这个人我不敢查。” “这世上也会有你李夜害怕的人?”谢隐大为震惊。 李夜的脸憋成了酱干色。 谢隐问:“为什么?” 李夜紧闭着嘴唇,生怕开口说了不该说的话。 谢隐有点不满,冷哼一声,提醒道:“估计你是忘记道誓那回事了!” 李夜苦着脸,终于还是不甘地说道:“你非要把我逼到绝路才甘心?” “看见这个令牌,你要我干什么,只要不太过分的,我李夜别无二话。” “要钱,要权,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拱手奉上。” 谢隐这回真是被惊着了,原以为李呆有点托大,没想到就在李夜身上显现了这玉牌的威力。 看来他对自己,确实不错! 见李夜不肯松口,谢隐心念一动,问道:“神京中那些皇子你估计都认识吧?有没有约莫二十来岁,长得那异常俊美的?” 李夜不知谢隐为什么岔开了话题,总算松了口气,应道:“大部分都认识,神君天纵之资,他所出的皇子个个都是风流倜傥的人物,年纪二十来岁的也不知多少。你这叫我如何答你?” 说完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他……” 谢隐笑了笑,“我没说。” 总算套路了李夜一把,看来自己没有猜错,李呆极有可能就是李勋其中一个皇子。 想想也对,只有李勋的儿子,才有那种能力,让刑部和缉捕司都不敢忽视他的身份。 李夜实在后悔去了镇州一趟,招惹上了谢隐,这时希望他赶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殿……殿下,你还有别的事吗?”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谢隐一拍脑袋,不经提醒,倒还差点忘了。他急忙掏出怀中大宗天落下的神符,问道:“这些你会用吧?” 看见谢隐手上一叠洞天神符,李夜下巴都惊跌了,“这是……上清道场……” “大宗天送的。你也不必吃惊。” 谢隐不把李夜气死是不罢休的了。 要知道李夜即便是大宗天嫡传弟子,也仅仅只有两张神符而已。 “这是大……大雷符,四张。” “这是大封印符,一张。” “这是传音符,一张。” “这是……” 有几张却是连李夜也不认得,连见也没有见过。 原来除了封印,传音这些辅助性的符箓,上清道场攻击性的符箓,需要配合法咒才能激发。 难怪当日对付令狐剑,那张雷符会无效,倒是白白浪费了。 谢隐干咳两声,不怀好意地盯着李夜。 李夜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摆手道:“别……别,我是不可能做违背道规的事的。” 谢隐觉得自己有肉吃,也应该给李夜一些骨头尝尝,于是大方地抽出一张大雷符,递了过去。 李夜颤着手接过,看得出他对这宝物是十分珍视。 李夜想了想,忽然一咬牙道:“既然师尊老人家送给你的,我教给你法咒,想必也不违背上清道场的道规。” 谢隐最喜欢与这种识时务的人打交道了。 只是可惜那三张李夜也没见过的神符,就连他也不知道法咒。 法咒拗口无比,充满晦涩的奥义,谢隐口中吟诵,字字落在心田,只需一个念想,法咒便能应念而起,瞬间激发这些符箓。 如此一来,倒也省事。 对于李夜的表现,谢隐有点感激,拱手道:“多谢夜兄,也请代我向嫂子问安。” 这不提还好,一提到萧颜,李夜脸上忽然涌起愤恨之色,恨声道:“殿下,莫再提那贱婢了,只怪当我李夜当初瞎了眼……” 啊?当日两人闹翻,还没和好?谢隐不想掺合人家的家事。 “那贱婢离我而去,想必是去甘州寻你兄长去了。” “哼,我早就想到,她是那样的人……” 谢隐这才知道,原来萧颜自在胡屠家离开之后,就没回来过。 原来李夜变成这个鬼样,却是受了情伤。 他还没有试过这情爱滋味,不知道李夜此刻的痛苦,几乎忍不住笑道:“夜兄,如果放心不下嫂子,不如去寻她回来,也好过在这里满腹酸醋。” “啊!真的吗?殿下也是这样觉得?实不相瞒,我早就想去了,只是落不下这面子,想我堂堂上清天骄,为了一个女子低声下气,只怕世人耻笑啊。” 李夜眼中放光,激动地说道,仿佛多日的抑郁终于得到了开导。 谢隐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天骄估计不知犯了什么病,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像你这样的天骄,我刚刚斩杀了几位。” 当然他不会说出来,只是说道:“夜兄,何必拘泥于身份高下,人生短短数十春秋,为求活得痛快而已。” 李夜心中一动,没想到谢隐会有这样的心境。 他刹那有所明悟。 “夜兄,保重。”谢隐抱了抱拳。 从郡王府出来,他多了一辆奢华的马车。神京路远,有辆车舒舒服服的赶路,那是最好不过。 赶车的是个老马夫叫李仆。李夜特别交代过,要把谢隐当他一样伺候。 李仆不敢怠慢,把那车赶的是又平又稳。 谢隐很久没有这么舒坦过,竟在这马车微微的晃动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马嘶,然后觉得自己头下脚上颠倒了过来。 不好!翻车了。 谢隐急忙推开车窗,就要纵身跃出。 可是听得空气中传来咻咻的尖锐破空之声,他灵识敏锐,急忙拉紧车窗,御气提防。 只听见外面一阵冰雹砸地般的闷响,有些带着硫磺气味的箭头,竟然穿透了硬木做的车身,卡在了里面。 糟, 杀猪刀冲天而起,把整个车厢劈开两边,谢隐的身影已经从里面跃出。 ------------ 第81章 细思极恐 “遇袭了。” 谢隐反应迅速,杀猪刀劈开车厢,身形冲天而起,只见外面漆黑一片,原来不知不觉已是半夜。 同时脚下面传来一阵热浪,那辆马车竟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用想,刚才那些是引火之简。 好险,稍慢一步,只怕自己就要变成烧猪了。谢隐一阵后怕。 而赶车的李仆,早已倒在一边,人马俱被射成了刺猬,连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 谢隐现在人在半空,一口气即将用尽,身影不由自主向下飘落。 就在这时,一声哨响,只听见黑暗之中,陡然闪现无数寒芒,带着咻咻的呼啸,向着自己直射而来。 谢隐心知敌人在此埋伏下了强弓硬弩,但他此时成下坠之势,无可闪避。 千钧一发,一道红芒骤然闪现。 杀猪刀御空回环,在他身边快速旋转,舞出一层血色光圈, 叮叮当当,无数金属撞击之声响起,这波箭雨,俱被杀猪刀摧毁。 谢隐身形堪堪落地,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没有灵器,就是御气一品强者,也无法抵挡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 借着车厢燃起的火光,他看清周围树影阴森,是在一处险要的官道之上。 耳边一片寂静,只听见火苗噼噼啪啪的爆燃之声,也不知道敌人藏在哪里。 敌暗我明,自己随时都可能成为箭靶子。 谢隐不敢大意,冷喝一声:“鼠辈,可敢出来与谢某一战。” 声音在夜空之中传出数里,惊起一片夜枭扑树之声。 可是,没有人回应。 谢隐再也忍不住了,刚才弓箭从四面八方而来,可见四周都埋伏有弓箭手。 最强的硬弩,也只能射出数百步距离,加上林木地势的限制,那些人定然就在不远之处。 “去。” 杀猪刀化作一道弧光,向一侧密林闪电般飞出。 如果敌人仍然潜藏在此,那么灵器足以将他们斩杀。 只听见一阵树木轰然倒塌之声,杀猪刀旋转一圈,不知斩断了多少树木。 “跑了?” 谢隐吃惊地发现,四周真的没有人。还是那些人见偷袭不成后,即时逃跑了? 他心念一动,身形一闪,已经纵身跃入了密林中去。 四周寻查了一遍,果然没发现人息。 灵识也无察觉到附近动静,谢隐这才松了口气。 那些人是谁? 怎么会在半途伏击自己? 李夜! 谢隐眼中不觉闪过一道寒芒,看来对狗,不能太友好,不然它不知道谁才是主人。 …… 宣州郡王府中,李夜正在整马备鞍,准备连夜出行。 老管家忧心地问道:“王爷,不如再等几天看看?王妃说不定自己回来了。” 李夜没有说话,继续整理行装。 “可是王爷身体……” 李夜打断道:“我身体无碍,谢隐一席话倒提醒了我,做人就要活得痛快。” 原来李夜打算,亲自去寻萧颜了。 自从大宗天把他送回郡王府后,这些日子,他在痛苦中煎。 镇州之行,他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师尊离开后,更加难以释怀,唯有终日借酒消愁,沉迷于美色之中,以为可以借此解脱。 没想到,每一次酒醒之后,那种痛苦更深,如剜心般疼。 见李夜执意要去,管家不敢多言,在旁说道:“甘州路远,又要经过贫乏的沙漠之地,王爷不然多带些人前去,途中有个照应,到了那边也好有人驱使。” 李夜又何尝没有想到,甘州那么大,要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只是这种事,怎么可以大过张扬? “无妨,我自有主意。” 嘴上说着,忽然,李夜心中一凛,灵识感受到了一阵凌厉的杀意蓦然降临。 “谁!”他厉声喝道。 “夜兄,是想连夜出逃?” 谢隐站在了马厩顶上,抱着双手,满脸杀意地看着李夜。 “你……你怎么回来了?”李夜很是吃惊。 谢隐冷笑道:“夜兄,没想到我能逃脱伏杀吧。只是可惜,夜兄派出的弓箭手,似乎差了一些。” 李夜一头雾水,问:“什么弓箭手?” “没想到,你也是这种敢做不敢认的伪君子。” 谢隐戏谑地看着李夜,嘲笑道。 斩杀上清天骄之后,他现在对李夜并无一点惧心。 有灵器与神符在手,李夜怎会是自己对手? “我没有!”李夜急了,尽管他平时眼高于天,目中无人。 可他最是抵不得别人冤枉,误解自己,大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隐心中一愕,看他样子,似乎真的不知道。 难道另有隐情? “不是你派弓箭手在半路伏击我吗?马夫连马都已经被射杀。” “有人在半路伏击你?”李夜面色大变,这才知道谢隐为什么又返回到郡王府了。 “岂有此理,在我李夜眼皮底下,会发生这样的事?来人哪。” 李夜冷喝一声,身上气势为之一变,露出杀伐之气 谢隐险些差点忘了,眼前这位,可是堂堂王爷,见他叫人,也不禁暗自防备。 一道人影应声而出,奔到李夜面前跪下。 “府中人马,今日有无异常调动。”李夜冷声责问。 那人恭声道:“禀告王爷,并无调动。” “好,派人前往城中各营各司,给本王查,有谁调动了人手军马,尤其是公弩手。” “诺。” 那人领命而去。 谢隐见李夜当着自己面发号施令,显然是想表明心迹。 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人心难测,还是不能全信。 李夜这时说道:“殿下,我李夜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此事发生在宣州,我作为宣州郡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殿下要是相信我,下来稍憩片刻,静候消息。” 话已至此,谢隐也不好发作。 旁边那好久不作声的老管家,忽然惊呼道:“不好,王爷不好了。” 李夜神色一凛,不满喝道:“李福,何事惊乍,有失体统。” “还有没有旁人知道,九王殿下来了我们郡王府?”老管家道。 “这个很难说。”李夜随即看向了谢隐。 ------------ 第82章 天罗地网 谢隐心中微微一动,自己行踪虽然从没和别人谈起,不过看似也不是那么隐秘。 只在宣州一露面,李呆就找上了自己。有心算无心,真是防不胜防。 现在仔细一想,李夜的动机反而不大。 即便李夜有心违背道誓,但在宣州对自己下手对他大为不利。要是自己死在这里,追究起来,他或多或少也要受到牵连。 李夜狂傲,但并不是蠢人。而且马夫都是他的人,要掌握自己行踪不难,不差在离开宣州这一时半会。 “李福,你说得有道理,本王突然想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李夜却冷不防插上了一句,面色很难看。 “王爷发现了什么?”李福问。 “殿下即便被人盯梢,知道他来过我郡王府。但他出去时,可是坐在马车中?” 李夜面色愈发寒冷。 谢隐倒吸了一口气,没错,自己的确坐在马车中,外人怎会知道自己何时离开?他们又怎么知道,马车上坐的是谁?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郡王府中有内奸。第二…… 李夜已经说出了他的猜测,李夜寒声道:“只怕他们目标不是谢殿下,而是我李夜。” “没错。车架是我的王驾,马夫是我的马夫。他们肯定以为坐在车上的人,是我。” 李夜有点激动。 无论是谁,突然发现有人想杀自己,都会不淡定。 “李福,传本王命令,调集本王所有卫队,前来郡王府。” “还有,现在起,宣州城宵禁。王府中人,一律不许进出。” “再发一道命令。宣州境内一切城关,严查各色可疑人等。一但发现,即时拿下。如有反抗的,全力捕杀,生死勿论。” …… 李夜发出一道道命令。 管家李福领命而去。 谢隐看着李夜,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问道:“你有很多仇家?” 李夜表情凝重地说道:“到了我这个位置,生死未必是无关乎个人仇怨的了。” 谢隐点点头,确实如此,作为藩王,他代表的不是一个人。 要是这样,那大晋神朝底下的暗流,真是太可怕了。 先有镇王离奇失踪,现在又有人准备对宣州郡王下手…… 细思极恐! “那你知道,最希望你死的人是谁?”谢隐问道。 李夜想了想,摇了摇头。其实他远离朝堂,江湖中也没有什么仇敌。 “你死了,谁最获益?”谢隐换了个角度问。 利益,是最大的动机。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杀人,尤其是李夜这种,拥有巨大力量的藩王。一不小心,不要说杀他了,就是平时稍有不敬,都会招惹来巨大的麻烦。 要知道李夜背后,可是天下第一宗门,上清道场。 李夜眼角一跳,说道:“难道是他?” “谁?” “太子李泰。”李夜并没有隐瞒。 谢隐又是吃了一惊,李泰? 看来这太子李泰四处搅动风云,确实有巨大的野心。 “他早前派人前来拉拢我,我并没有答应,想来他是怀恨在心了。”李夜说道。 “再加上在镇州,我又和你在一起,收拾了李元吉。” “他一定以为我站在了镇王那边。” “平时看他温文尔雅,没想到竟是个心胸狭隘之人,真是人心难测,有这样的储君,大晋的未来不堪想象啊!” 李夜脸上涌起失望担忧之色。 谢隐冷哼道:“夜兄倒好有胸怀,我看还是顾住自己脑袋再说。” 很快,刚才派出去的人前来回话,宣州城一切有司行营,包括军器,都没有异常调动。 回想到自己在马车中露面之后,那伏击的弓弩手并没有接着攻击。 看来他们的目标真是李夜,发现马车中不是李夜后,马上撤走。 行事干净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这下终于打消了谢隐的怀疑之心。 李夜总算给了谢隐一个交代,他如释重负,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此地情况复杂,殿下请速速离开,以免陷入不必要的斗争中。” 谢隐不置可否,眼中却闪现了一股狠辣之色。 李夜心中一颤,心想,难道他还不满意?连忙说道:“殿下受到惊扰,需要压惊。殿下需要什么,和我说便是,只要我能拿得出手,望殿下不要嫌弃。” 也不待谢隐说话,他已经吩咐道:“来人哪,再备一辆马车。不,要备两辆。” “一辆装满金帛,另一辆安置九王殿下。要立镇王的大旗,以免有些不开眼的东西,再次惊扰殿下。” …… 看着李夜一心把自己打发走的意思,谢隐几乎发笑,这李夜的脑袋,也不知里面装着些什么。 他没有走,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和李夜现在站在了同一个战线上。 都要对付同一个敌人,太子李泰。 只要把那些杀手揪出来,既可以给以李泰沉重一击,说不定还可以抓到李泰的把柄,那到时自己去到神京,手上就多了份筹码。 本来他担心谢御,一颗心已到了神京,不过木已成舟,也不差在这一时。 现在可以借助李夜的力量,断李泰一指,这样的天赐良机,他怎肯错过? “夜兄,你说的一切都是推测,那伙人的目标是你是我,还未有定论。” “我的脾性,想必夜兄也清楚,有仇必报。” “既然招惹到了我谢隐,哼哼……” 谢隐冷笑道。了,他当然不会告诉李夜自己真正的目的。 李夜没由来的又是一颤,不知为什么,他竟发现眼前这个少年,愈加可怕了。 他干咳两声,道,“既然如此,那殿下就留在郡王府中,我必定保殿下周全。” 两人达成共识。 谢隐还是小觑了李夜,别看他短短吩咐了几句话,非但宣州城,现在整个宣州已经是一片肃杀的气氛。 各处城门关隘,俱布置了重兵把守,把宣州封到铁桶般严密。 各路捕快衙差,也都倾巢而出,搜捕可疑人等。 能组织那么大一场伏击的,定然不是散兵游勇,以当时箭雨的密集程度,谢隐推测至少有数百人。 这么多人,要藏起来是不容易的。 李夜这种大动干戈的做法,看起来很笨,却很有效。 ------------ 第83章 真假难辨 李夜本来打算去寻找萧颜,但计划突变,这时无法动身。一来,不揪出那帮人,自身安全毫无保障。二则,眼下宣州需要他坐镇,从中协调各方布置。 偷袭者那么一大股力量,要发现并不难。 谢隐担心的是,那伙人会化整为零,即便天罗地网,也有百密一疏的地方。 李夜却说:“不要担心,只要抓到一个人,问出口供,这事就有着落了。” 事情的进展比想象来得更快,第二天下午,宣州衙门的捕头前来禀告,在宣州城外一处荒山之中,发现了一批可疑的人迹。 李夜和谢隐没有怠慢,连忙带领人马前去。 那座山离当日谢隐遇袭的官道不远,只是一座小山,山下早有军马围到铁桶般严实。 “人在哪里?有多少?”李夜来到当即问道。 “禀告王爷,那帮人足有有数百人,他们负隅顽抗,被我们逼到山顶上去了。”有将领出来回话。 “很好。都跟本王来,将他们一举拿下。” 李夜说完就要带领大队攻山。 看着周围的地势,谢隐心中突然涌起莫名的不安,连忙拦住,提醒道:“夜兄,小心有诈。” 李夜哦了一声,问道:“殿下发现有不妥之处?” “这座山四周都是平野,突兀其中,围起来就是插翅也难逃。连我都看得出,他们又岂会看不出?” 谢隐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那伙人袭击自己时手段之狠辣,撤退之果断,无不表明,他们很熟悉地形,而且训练有素。 就算遇到大军包围,也断不肯往一座孤山上跑,自绝退路。 李夜一听,也不禁沉吟起来。 就在这时,山上忽然响起一声长啸。 “你们这些官军,有种就上来,来一个爷爷我给你宰一个,来一双,爷爷我给你宰一双。” 这伙人竟敢如此猖獗! 李夜再也忍不住了,喝道:“攻山。” 说完身影一闪,已经施展身法,向着山顶凌空而去。 他憋郁太久了,近来受到的挫折太多,以致他都忘记了,自己上清天骄的身份。 直到此时,受到山顶狂徒的挑衅,终于激发了他心中的怒火,是个人也敢在我李夜头上撒野了? 手下的官军见王爷亲自带头,无不士气高涨,向着山顶猛冲。 谢隐只好暗叫一声,冲动了,也施展身法纵身跟去。 他境界不如李夜,固然跟不上李夜的踪影,等他冲到山上,已经响起一阵兵器激斗之声。 官军更是远远落在他身后,何以有激斗?当然就是首当其冲的李夜了。 只见山顶上真的聚集了数百号人,李夜却就像一头走进了羊群中的猛虎。 他的武器是把阔面巨剑,剑锋所过之处,发出道道虹光,周围三丈内的人,如泥巴做的一般,尽数被剑气扫倒,再没有人能爬起来。 一时之间,残肢血肉横飞,惨叫不止,整个山顶变成了修罗场。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没有人是李夜一合之力。 谢隐看到张口咋舌,没想到李夜断了一只手后,修为竟然如此恐怖,比自己当日遇到的林枫等人,不知高出了多少筹。 数百人如摧枯拉朽般崩灭,片刻之间,只剩下远处边缘处还剩下的数十人。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可怕的对手,尽皆心胆俱裂,竟然全都站在原地忘了动弹。 “夜兄,留活口。” 谢隐急忙出声提醒,生怕李夜杀红眼了,把证据都整没了。 李夜一声大喝,举剑直指苍穹。 “上清剑法,大显神威。天下地上,舍我其谁!” 李夜身上消颓之气陡然一空,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让人不敢直视。 “痛快,痛快!” 李夜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收起大剑向着那数十人大踏步而去。 每一步,都如同击落在那些人心头的巨鼓。 “咚,咚……” 有人连小腿都在发抖,颤声道:“杀神,有种……有种……” 他本想说有种你杀了我们,可自身又不争气,只觉得裤裆里一热,竟然失禁了。 有个看似领头的汉子鄙视地瞪了他一眼,恨声骂道:“怎么出了你这样没骨气的东西!” 而李夜乘着杀戮带来的巨大威压,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像是无视这些人的存在,丝毫不怕有人偷袭,冷声问道:“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在官道设伏的?” 领头汉子额上渗出了汗水,可还是强撑着,喝道:“要杀便杀,你爷爷我要是眨下眼,就不算好汉。” 听声音,这人就是刚才在山顶上长啸挑衅的那个人。 李夜眼中闪过寒芒,巨剑骤然出手。 那汉子惊呼一声,连忙闭上了眼睛。 “说,可饶你等一死。” 李夜的剑尖,已经抵住了汉子的咽喉。 领头汉子还没说话,身后刚才失禁的那人,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断磕头大叫道:“好汉饶命,求好汉饶命,我都说了……” “我们是燕王子派来的。” 话一出口,连谢隐也暗暗吃惊,尽管已经想到是李泰指使,可听得他们是李元吉派来的时候,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眼前不由得浮现起李元吉那副纨绔模样。 李泰没有人可驱使了么?怎么会叫他来做这种事? 李夜见有人招供,暗暗欢喜,但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冷声道:“燕王子派你等前来刺杀我李夜,还是九王殿下?” 那人一边叩头,一边说道:“燕王子派我来……” “啥?你说啥?” 接着他很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李夜,一头雾水的样子。 就连领头那个汉子也睁开眼睛,愕然问道:“你是什么人?” “宣州郡王,李夜。” 话一出口,那些人面色大变,领头汉子道:“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李夜手中巨剑一抖,在汉子颈部轻轻擦过,一道浅浅的血迹随即渗出。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领头汉子吃痛,闷哼一声,叫道:“李王爷,我等虽是草莽,但也是奉了王差,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 “燕王子只是命令我们前往镇州,把一伙神秘势力,一网打尽。” “我们也没有在官道上伏击过任何人。” ------------ 第84章 调虎离山 听到这番话,李夜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一时之间竟难辨真假。 这时谢隐已经来到了身边,对那领头汉子问道:“你等是谁?燕王子派你等镇州对付什么人?” 镇州是自己的大本营,不由得他不上心。 那汉子既然已经开了口,就再无保留了。 “我们都是这附近的豪雄,燕王子告诉我们,现在镇州盘踞了一伙势力,极有可能是北边派来潜入我大晋的敌人。” “因为和北蛮那边有协议,朝廷不便派军前去征剿,要我们去把他们一网打尽。” “我们,可都是大晋的义士哪。”汉子强调。 谢隐不动声色,问道:“燕王子人呢?” 那汉子苦着脸说道:“这样的事,焉用王子亲自前来,书信一封足矣。”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谢隐打开一看,却见信中所写之事,与汉子所说并无不同,还许诺事成之后,会把这伙江湖草莽收入军中,并给予丰厚回报。 谢隐哑然失笑,这种做法行事确实符合李元吉纨绔的风格。 幼稚无比。 定是当日李元吉在烟花楼受到奚落,吞不下那口气,于是指使这些人前去报复。 “怎么样?”李夜见谢隐了然于心的样子,问道。 谢隐尴尬地看了他一眼,“看来,夜兄杀错人了。” 这个…… 李夜干咳两声,端起一副架子,冷声道:“在本王严令之下,你等聚众行事,本身就犯了杀头的重罪,死不足惜。现在……咳咳……现在你等已经受到惩戒,本王也就网开一面。” 领头汉子听到李夜肯放过自己,不下于重新活了一次,当下激动地道:“王爷大恩,我等铭记于心。” “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夜面色一沉,接着说道:“你等去我宣州大牢暂歇。待本王查明你等过去所作之事,有无犯恶。只要手上没沾人命的,皆可从轻发落。” 啊?这伙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再吱声。 这时那些军兵才冲到山顶,见满地惨状,个个无不悚然。 李夜吩咐把这些汉子收押了,与谢隐一并下山,晦气地说道:“没想到生出了这样的枝节。” 谢隐也挺无言,劳师动众,没想到是空欢喜一场。 李夜又问道:“殿下如何相信这伙人不是当日袭击的那伙人?” “这些土鸡瓦狗之辈,乌合之众,又在怎么能发动那样果断迅猛的伏击。”谢隐说道。 他想了想,又问道:“李泰此人比李元吉如何?” 李夜也是想了想,说道:“李泰,令人一言难尽啊!” “哦?”听李夜话中有话,谢隐不由得来了兴趣。 作为宿敌,自己对李泰一无所知,现在当然不会错过了解他的机会。 “李泰表面看温文尔雅,似有儒生风骨。但他住在深宫,我与他并不熟悉,倒也不是太清楚他底细。” “要不是近来镇王失势之后,他四处活动,我也想不到,他竟是胸怀野心之人。” 接着李夜又说了一些关于太子的二三事。 原来太子本人,推崇儒道,就连本朝三年前开创的科举选仕,也是他独力推动的。 在这之前,大晋神朝的选仕制度一直是九品中正制,朝中势力都被那些大家族牢牢抓在手中。 听到这里,谢隐也不禁为之一凛,看来这李泰,不是那种纨绔之辈,实在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李夜又接着说道:“不过坊间有传,李泰之所以有这样的见识手腕,全凭背后有人。他本人实则是个超级大纨绔,比李元吉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看来,倒也不足为虑。”谢隐心想。要是像李元吉那种纨绔,即便背后有人出谋划策,但本身并无真材实料,容易给自己各个击破的机会。 他不动声息问道:“坊间说些他什么事来?” 李夜考虑了一会,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无非是说他沉迷些风月之事,倒也没有大过。所以君上,也是只眼开只眼闭,任他荒唐。” 明白了。 谢隐心中冷笑,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能和李元吉那种人一起的,想必也是一样的货色。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回到宣州城外,却远远就看到,城内火光冲天。 “糟糕,莫非是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李夜远远一见,大为慌张。 宣州是他老巢,要是被人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大肆破坏,自己面目何在? “岂有此理。这么猖狂!” 他怒吼一声,已然抛下众人,凌空而去。 却见城中已经乱成一团,东南西北四处,都有建筑起火,有的火势已经漫延到了整条街道。 满城哭爹喊娘,呼儿唤女,盆瓢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火势异常凶猛,城中众人都忙于救火,可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扑灭这四处熊熊大火。 甚至有火点,快要蔓延到了郡王府所在的街道。 李夜双眼血红,那模样似要想杀人。 这样离奇的失火,定不是偶然间的事故——有人刻意纵火。 谢隐也跟着纵身来到了城楼之上,居高临下,看见城中景象,不由得面色大变。 “夜兄,这样的火势,人力怎能扑灭?” 李夜忽然一咬牙,横下心来,问道:“殿下,还有几张雷符?” 谢隐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是说道:“还有四张,给了一张你,我这里却是还有三张。” 李夜忽然噗通一下,单膝跪地,咬牙切齿道:“殿下可否借雷符一用?” 这个…… 谢隐一下犹豫起来,毕竟每一张洞天神符都无比珍贵,说不定危机关头,就是一次活命的机会。 他不由得想到令狐剑,要是当日自己知晓激发雷符的法咒…… “从今之后,我这条命就是殿下的了。” 李夜眼中闪现决绝之意,仿佛下了最大的决定。 谢隐想了想,还是把身上三张雷符递了过去。 有着道誓的压制,李夜已经是他的一条狗,他之所以给出这三张雷符,却是因为李夜那屈膝一跪。 李夜何曾至此?李夜要干什么?他都不用问了。 李夜独手接过雷符,身形骤然凌空而起,四道雷符在他手中激射而出,遥遥定在东南西北四面。 “上清在上,雷泽临川……” ------------ 第85章 神剑引雷 “上清在上,雷泽临川……”法咒声起,天空之中猛然有了回应。 像有个人也在云层之上,念起这奥秘无比的法咒。 那射在城外四方的神符上,浮光闪动,陡然散发出浩荡的气息,锁住了宣州城四面虚空。 接着,这方天地上,快速聚拢起一层层乌云。 也不知那云由何而起,当这法咒响起的时候,天空便已一片暗淡,如同入夜。 一道道噼噼啪啪滋滋作响的雷芒,在云层中漫天游动,散发着毁天灭地的威压。 谢隐这才发觉,李夜想做什么! 他大吼道:“李夜,你疯啦!” 李夜一定疯了,竟然在这个时候引发雷符,当雷霆降落,整个宣州城恐怕都会成为一片废墟。 李夜御气悬浮在半空之中,嘴角却带着冷酷的笑容。 在乌云与雷电映照之下,他宛如一尊神袛。 他举起阔面大剑,一字一顿地说道:“殿下,我没有疯。” “我不忍心看见我的子民,葬身火海,不忍心看到经营了数百年的宣州城,毁于一旦。唯有借助雷霆之力,浇灭这场大火。” 谢隐忍不住咆哮道:“雷霆怎么能灭火?” 李夜狂笑起来,“殿下啊,我刚才骗了你,我这条命也唯有下辈子才能给你了!” 艹,谢隐实在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你要和他们殉葬?” “值得吗?你是天潢贵胄,你是上清天骄!” “再说,你死了,于事无补。” 李夜收住笑声,一字一字地说道:“不!我死,而他们,将会活下来。” 谢隐实在震撼,实在无语。 这个时候,宣州城的人民都发现了天空的异状,他们抬起头来,看到了他们的王爷,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 这一下,人们都忘记了救火,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 老人,孩子,青年,壮汉,妇人……他们全都抬起头来,目光中,出现了憧憬,向往的神色。 “啊?那是我们的夜王。” “夜王是想求雨?” “啊!一定是了,我们夜王是仙人的弟子,他一定可以呼风唤雨。大家快看,夜王来救我们了。” “夜王不愧是我们的保护神。夜王不朽,夜王不朽……” 那些人民突然反应过来了,刹时全都欢呼起来,仿佛忘记了,自己正陷于火海之中。 李夜面色苍白,但听见这些人的欢呼,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了红晕。 “我的子民,父王把蕃国交于夜的手中,夜虽不才,但必定会竭尽所能,保大家安居乐业。” “各位不要害怕,苍天会庇护你们。” ……… 谢隐总算明白了,李夜不是仙人,他不会求雨。 他是想借助雷符激发的力量,引发一场大雨,浇灭宣州城中这场大火。 看着这满天乌云,谢隐不能不信,暴雨将至。 但他不明白,雷符的雷霆之力,又怎么消除? 难道毁灭与希望可以共存吗? “李夜,是打算牺牲自己!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秘法,但……” 想到李夜刚才的疯语,谢隐不禁动容。 大家同是一方之主,但李夜表现出的那种担当,赢得了他发自内心的尊重。 他不由得想起了父王当日对他的叮嘱,隐儿,谢家这副担子就要交到你手上了,父王相信你,你不比别人差…… 再看看现在的镇州,他不由得长叹一声。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 李夜可以选择,殉城。 那种程度的大火,必然有无数人被困,但终会有人逃出来,不至于全部覆灭,但李夜却是如此固执。 他从来都是一个极致的人。 天空中的雷芒越聚越多,一条条电光,向着云层中心聚集,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 任凭一张雷符也没有这样的能量,但四张同时击发,灵符里面的法阵,灵气叠加,已经不是简单的数量相加。 李夜抬起头,看着那个巨大的光球。 他的全身已经被那电光照白,可他浑然无惧。 他只是有点凄然地说道:“殿下,他日有缘,见着萧颜,请代我向她转告一声,我李夜去也!” 谢隐神情肃穆,郑重地说道:“我一定会的。” 李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上清宗有招失传已久的秘法,名叫神剑引雷。可惜洞天不再,现在已经无人能操控天雷了。” “但是,雷威已成,我李夜用一招神剑之形,引导这道雷芒的趋势,还是可以的。” “现在,你明白我的苦心了吗?” 谢隐嘴唇发颤,说道:“我现在明白了。” 是的,谢隐现在为什么李夜会悬空而起,举剑于空了。 他要引开那道雷,不至于让雷霆的威力倾泻在他脚下的宣州城中,但雷霆的威力,必定会让他,让那把阔面巨剑,灰飞烟灭。 不知为什么,他以前并不喜欢李夜,总觉得他目中无人,有很多次都恨不得抽他数十耳光。 可现在对李夜,竟有一种深深的敬佩。 在大晋神朝中,他第一次看见这种舍生取义的壮举。 李元吉啊,李泰啊!你们就不惭愧么? 连我谢隐在他面前,都会惭愧! 雷芒汇聚,到了终极的时刻,那个光球微微颤动。那里面肉眼可见的巨大能量,让人神魂颤抖。 “啊!” 宣州城的人民,也发出了恐惧的惊呼。 随着这声惊呼,那个光球终于到了极限,一道长长的巨大的闪电,从里面陡然射下。 雷符之力,恐怖如斯。 “神剑引雷。” 与此同时李夜大吼一声。他手中的巨剑,在这道雷霆面前,仿佛就是一枚针般渺小。 可就是这根小小的针,对那雷霆似乎有极大的吸力。 雷芒在半空中扭动了一个轨迹,向着针尖直射而下。 “李夜完了。” 宣州城外一座山峰之上,有人冷眼看着这一幕,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仿佛李夜这壮烈的死亡,在他眼中,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此人,倒有点骨气。可惜。可惜。” 他身边一把沙哑的声音说道。 眼看雷芒就要射到了那针尖之上,可就是这时,一道虹光猛然冲天而起。 ------------ 第86章 大难不死 那道虹光冲天而起,比闪电还要迅猛。 在雷芒就要抵达阔面巨剑剑尖的那一刹那,虹光骤然出现了剑尖之上。 是一把刀,一把半尺长的,散发着血色红光的怪刀。 可是大部分人还没看清它长什么样子,闪电已然将它湮没。 恐怖的能量全数落在刀身之上。 这把怪刀,看似承受不住雷霆的轰击,它晃了晃,然后化作一道长长的闪电,向着宣州城外的山头急射而去。 刹那,光球之中,所蕴含的雷霆之力,沿着这道闪电倾泻而下。 划出了一道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弧形轨迹。 轰隆一声巨响,那座最终承受了雷霆之力的山头,轰然倒塌,原来的大山眨眼消失,地面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那巨大的冲击波,使整个宣州城激剧烈地摇晃 ,所有人站立不稳,全数震翻在地。 迎面的城墙上,也勒勒作响,坚固的砖石出现了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纹。 那把刀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引开了雷霆,与李夜擦顶而过,落在了一座山上去。 即便没有直接击中李夜,但李夜也承受不住雷电擦顶而过的波及。猛然被炸飞,从半空中掉落。 这道雷霆的余波,竟然如此恐怖,让整个宣州城为之动摇。 至于引开雷霆的那把怪刀,当然就是谢隐的杀猪刀。 在最后关头,他把心一横,李夜手握长剑引雷,必死。 自己有把灵器,却可以不直接承受雷霆的威力。 所以他把杀猪刀施放了出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雷芒轰击在刀身之上,让他本体受到牵连,只觉得一道难以言喻的恐怖之力,从杀猪刀身上传来。让他如遭重锤,一口鲜血压制不住,狂喷而出。 大脑中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此刻,天上雷电的力量被全数引去,头顶之上,滴滴答答地下起了豆大的雨点。 李夜没有算错,雷霆之后,就是雨露。 雨,越下越大,泼瓢而下。 宣州城那熊熊的大火终于被浇灭了。 雨水之中,谢隐逐渐清醒过来,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由得又是一阵心悸。 他实在没有预料到,人世间竟然还有这种可怕的力量,可以毁灭一座山,毁灭一座城。 对了,李夜,李夜呢? 他刚才恍若看到李夜从空中跌落,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李夜坠落的地方,砸出了一个小坑,让人看到不由得头皮发麻。 谢隐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这样摔下来,哪里还有活命? 没想到刚刚走过去,就听到一阵轻微的低吟声,从小坑里传出。 “李夜……”谢隐有点激动。 李夜果然还没有死,只是躺在那里不能动弹,浑身衣物,都被那雷芒的余波烧焦了。 要不是手上还握着那把阔面巨剑,谢隐险些认不出他来。 好不容易把李夜扛回了郡王府,可那些医师看见李夜那副惨状,个个浑身颤抖,竟无一个敢动手医治。 谢隐没办法,提起那把阔面巨剑,嚷着要剁了他们。这些医师才硬着头皮,挑开李夜身上那些与血肉混在一起的衣物,给他上药。 “王爷这肉都熟了。” “哇,这块皮,连着烧焦的衣物整块撕下来了。” “嘶。” 一屋子倒吸冷气声。 “这种程度的伤害,李夜还能活下来,的确是天赋异禀。”谢隐也暗暗吃惊。 李夜能活下来就好,不然白白浪费了一件灵器。 谢隐尝试过勾动杀猪刀,但灵识之中,并无传来回应。 也不知是距离太远了,还是杀猪刀根本抵挡不住那雷电,被直接轰灭了。 “它即便是把灵器,可惜,只是凡铁所铸。” 想到曾经听到过大宗天,以及天波等人对杀猪刀的惋叹,谢隐这才是真正的叹息。 很多东西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它的珍贵。 谢隐一直视它为自己最大的依仗,现在乍然失去,那种滋味让人心中苦涩。 五六个医师,足足忙活了整整一天,才把李夜身上的伤包扎好。 李夜在这个过程不知道晕歇了多少次,又醒过来多少次。这还是在有上清道场灵丹妙药的前提下。 换一般人,估计疼也疼死了。 他现在又刚刚从昏迷中苏醒,但并不能动弹,身上发出浓浓的药香,好在神智还算清醒。 “谢谢你。” 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谢隐。 谢隐铁青着脸,说道:“记得,你这条命就是我的。就算想死,也要经过我同意。” 李夜当然知道,要不是谢隐祭出那把杀猪刀,估计他现在已经化作微尘了,甚至连颗尘也不会留下。 救命之恩,无法报答,但让他更为感激的是,谢隐赐符的情义。 没有那几道神符,现在宣州恐怕已经烧成了一片焦土,纵然还有能逃出去的人,不过基业没有了,要重建家园,谈何容易? 这个世界很现实。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少年似乎并不像自己曾经以为的那种冷血。 他的血,也是热的! 谢隐走出屋外,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救李夜,并没有太多想法,只因想到父王的话,让他对李夜悲壮的行为,产生了共情。 走出了郡王府,这时暴雨早已经停歇,这种雷符勾动的天象并不会维持太久。 宣州城里经过烈火的洗礼,到处都有一种烧焦的味道,到处都有倒塌烧毁的建筑,到处都有哭声。 有哭声是因为,有无数人在这场诡异的大火中死去。 谢隐对这些既麻木,又痛心。 生命在某些人眼中真如蝼蚁一样卑贱么? 为什么总有些这样自以为是的人,他们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这些人,该杀! 他握紧拳头,走向了城外,不知不觉来到了那个巨坑边缘。 这个巨坑,就是当日被雷霆击毁那座大山留下的痕迹。 直到走到它边缘,谢隐才发觉自己依然低估了那雷霆的威力。 只见这个巨坑,已经够大,但让人心悸的是它的深度,一眼看下去,看不见底。 只有黑乎乎一片。 就连边上的泥土也是漆黑的,被雷电烧成了真正的焦土。 谢隐暗暗运起灵识,向下蔓延。 “刀来!” ------------ 第87章 已非凡品 杀猪刀当日引雷落到此处,如果没有崩灭,必定就在这深坑之中。 现在谢隐已经来到深坑边缘,发动灵识,试图勾动与灵器的联系。 可灵识之中,并无灵器的回应。 这个距离已经不远了,看来杀猪刀怕是…… 他一阵失落,准备转身折返。 可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到巨坑下面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这个坑上大下小,呈一个倒喇叭状,所以底部轻微的响动,也能放大无数倍。 谢隐心中诧异,似是脚步声,坑底有人? 他急忙伏在坑边,仔细倾听,果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阵行走的声音,还有人语说话之声。 不过距离实在太远,即使经过扩音,也无法听得清晰。 谁在下面? 谢隐大为警惕,这个时候宣州城局势动荡,不由他不小心谨慎。 寻常人下去深坑干什么?寻常人也不可能下到深坑中去。 即便是自己这种境界的修者,下得去也未必能够爬得上来。 谢隐好奇心大起,倒要看看是些什么人? 他眼睛一瞥,看到不远处有堆杂乱草丛。当下拿住主意,闪身躲进了草丛之中。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但谢隐有足够的耐心。他收起自己的气息,生怕被人察觉。 不知等了多久,忽然深坑中传来一阵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东西从里面出来了。 谢隐精神一震,知道里面的人快出来了。 很快,两道人影,从深坑之中冲天而起,接着身形一转,竟然向另外的方向凌空而去。 糟,失算了,深坑实在太大,谢隐忽视了里面人出来的方向,他压根没想到有人会这样冲出来,然后反方向遁走。 眼看两道身影御气凌空,谢隐追之不及,只能干跺脚直瞪眼。 可就在此时,两道凌空中的人影,其中一个身影莫名一顿,然后快速坠落。 另外一个大为震惊,惊呼道:“大哥,你怎么了?” 下坠那道人影之中,骤然闪现一道刺眼的白光,向着谢隐这边激射而来。 而那道人影已被这道白光一分为二,坠落了巨大的深坑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谢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灵识之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阵久违的悸动。 “杀猪刀!” 谢隐心中大喜。 那道白光来到谢隐身前,悬浮而立,正是引导雷芒之后消失的杀猪刀。 “啊!大哥,你死得很惨啊!“ 夜空中仅剩的那道人影,惨叫一声,然后向着谢隐这边猛扑而来。 谢隐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道凌厉的气息已经从天而降。 “小子,拦路夺宝,杀我大哥,该死。” 谢隐急忙闪避,轰隆一声巨响,原来站立的位置,已经被一道巨大的力量,炸出了个小坑。 “好强!” 谢隐心中大凛,知道遇到了强者。 一道人影已经陡然出现在眼前一丈之地站定,那人一击失手,也微微吃惊,道:“小子,倒有点道行。” 谢隐定眼一看,却是个黑袍鹰目的中年人,之前从未见过,问道:“你是谁?为何偷袭于我?” “哼,我兄弟两人冒着生命危险,下到这万丈深渊,好不容易找到灵宝,没想到被你半路截胡,倒还怪我偷袭来了!”那人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恨意。 谢隐一愕,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下到坑底,却是寻找杀猪刀去的。 正是他们把杀猪刀带出了深坑,然后在遁走之时,杀猪刀感应到了自己的存在,陡然斩杀一人,飞回到了自己身边。 如此说来,还多得这两位。 他现在有灵器护身,倒也不怕区区一位御气高手,当下也冷笑道:“这灵器本就是我的,念你取宝有功,姑且饶你一命,滚。” 鹰目汉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子,好大口气,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 “灵宝这东西,岂是你能驾驭得了的?” “就连我两兄弟,也不敢染指。” 谢隐没好气地说道:“你眼睛瞎了么?” 心念一动,杀猪刀已经围着谢隐,盘旋飞舞。 鹰目汉子正要发作,猛然看这一幕,不由得为之一震。 “啊也!气煞我也!” 他又气又怒,却是不敢出手。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心存顾虑,当然不是顾忌谢隐,而是顾忌那把正在盘旋的杀猪刀。 谢隐心念又是一动,杀猪刀陡然闪到眼前,刀尖遥遥对准鹰目汉子,施放出冲天杀意。 “现在滚,可留你一命。” 并非是他仁慈,确是感念此人从坑里带出了灵器,不然自己也不敢贸然下去找寻。 再说,灵器已经斩杀了其中一个。 他杀伐果断,但从来恩怨分明,不想妄结因果。 再加上杀猪刀失而复得,心中欣喜,杀意不免冲淡了几分。 鹰目汉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想了想,恨声道:“可恨我飘渺双隐,为他人作嫁衣裳!小子,你给我记着!” 说完脚尖一点,身影凌空而去。 倒也是个果断的角色。 谢隐并不知道,飘渺双隐下去寻找杀猪刀,远比他想象的更为艰难。 深坑万丈之深,杀猪刀深入焦土之中,所以即便他来到边上,灵识也无法勾连这么远的距离。 再者,坑底之下,其实已经经历了数场生死搏杀,飘渺双隐经历了重重生死,方才笑到了最后。 当日谢隐发动灵器,引走天雷那一幕,不但被飘渺双隐看到,也被很多有心人看到。 灵器,谁不动心? 这些不提。 却说谢隐灵器失而复得,那种欣喜,那种激动,实在无法言喻。 他轻轻伸出手,杀猪刀已经跳了指尖之上,。 只是因为被雷电轰击,刀身上的血光已然不见,整把刀就像被重新淬炼过的一样,变得银光闪闪,如同雷芒一般。 让谢隐没想到的是,杀猪刀刚一触到指尖,竟然化作了一道气息,没入了指尖里面。 啊? 他大为吃惊,心想,难道它最后还是抵挡不住那雷霆之力,最终还是崩灭了? 他急忙发动灵识。 心念一起,指尖光华大盛,一道雷芒闪现在眼前。 这个…… 谢隐又惊又喜,以前都说它是凡铁所铸,现在它已非凡品。 ------------ 第88章 卖药少女 谢隐心中狂喜,没想到竟有这样的造化。 此时的杀猪刀非铁非刀,已然变成了真正的灵体,所以能没入体中,真正与自己融为一体。 也不知道它威力几何? 想起刚才它斩灭那道黑影的一幕,谢隐不由得充满了期待。 这等宝器,轻易时候绝不可出手,以免招人觑觎。 他收起雷芒,并未急于回郡王府。 宣州这场大火太突然了,那些纵火者还未找到,终是心中一根毒刺。 谢隐决心要把它连根拔掉。 它与官道上那场伏击有没有关联? 是不是同一批人做的? 如果是,那真是太可怕了。 李夜到处缉拿可疑人员,原来人家居然潜伏在眼皮底下。 想到这里,谢隐心念一动,如果那些人真是针对李夜来的,现在李夜身受重伤,是郡王府最空虚的时候…… “哼,你们不是喜欢躲在暗处吗,那我就躲在比暗处还暗的地方。” …… 宣州城中,所有人都在忙着清理大火过后的废墟,就连郡王府的卫兵都被派出来帮忙了。 烧毁倒塌的房舍太多,数十万人足足忙活了三天,才把那些杂物清理干净。 灾后的重建,将会更漫长,但秩序总算慢慢恢复了。 这三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谢隐蛰伏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人留意到他的消失,对郡王府那些人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尊贵的客人。 李夜的恢复比所有人想象都要快,已经勉强撑起身子,做些轻微的动作。 那些医师纷纷出来邀功请赏,管家李福实在受不了,只好每人赏了数十金。 只有李夜自己知道,与药物无关,这是因为自己在上清道场的灵池淬过体的缘故。 他的身体,远比普通修者更为强大。 “对了,李福,九王殿下离开连招呼也没打,是不是你等怠慢了人家?” 李夜声音中带着微微的怒意。 李福躬身道:“王爷,老奴哪里敢怠慢贵客,只是九王殿下说要出去走走,老奴实在不曾想到他会悄然离开。 “你说他会不会出事了?”李夜语气中有点担忧,“现在局势很乱,那些人被未抓到。” 李福沉默,他其实也有这种担忧。 “李福,你快带些人去,仔细打听他的下落。”李夜吩咐道。 “可是,王爷身体……老奴走开了,要是……” “哎!王府里面还是安全的。”李夜打断道:“要是九王殿下遭受不测,我李夜良心不安啊!” “王爷……”李福还想说什么。 “快去。九王殿下对宣州,对我李夜有大恩。”李夜语气决绝,不容再说。 李福只好无奈地站直身子,徐徐退了出去。 很快,他就带着人走出王府,沿途询问谢隐的下落。 可城中那些人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无论李福怎么比划,说那个少年长得多俊秀不凡,穿得多豪奢华贵,身材如何英挺,也没人留意到谢隐的去向。 倒是靠近城门处,才问着一个正推车药车,看似是游医的少女,告诉他三日前似曾看到过这样一个少年,却是出城了。 “长得好看确是占了便宜,好几天人家还记得。要是我家王爷,就没这样的待遇了。话说这少女怀春,了不得,了不得……” 李福暗自感叹,只好带着人出城打听。 等他背影消失在城门处,少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老鬼走了,现在郡王府那些废物……” 她身后有一个正在低头整理药罐的老妇,突然抬起头来,混浊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道子非要此人性命,咳咳。” 少女冷酷地一笑,“无论是谁,道子要他死,他就得死。” …… 郡王府前,来了一辆卖膏药的推车。 这大街本就是宣州城最中心最繁华之处,商贩行来行往,并不奇怪。 “卖膏药啦,家传秘方的老膏药,生肌润肤,消肿祛斑,美容养颜……” 推车的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女,后面还跟着一位老妇人。 “大哥,买不买膏药,包治好你腿上的火伤?” 见迎面正巧走来一位拄着拐杖的瘸子,少女连忙兜售起了自家生意。 那男子十分吃惊,问道:“你知道我腿上是火伤?” 原来这男子本身并不瘸腿,只因前几天在大火中,被一根燃烧着的木梁砸中,腿上冒起了燎泡,整条腿的皮肤都烧焦了,以致连行走都成了问题。 “一看大哥面色发红,气喘肺热,就知大哥火毒攻心。再瞧你腿上新敷的药包,我猜大哥是在前几天的大火中受伤的吧?” 少女不慌不忙地说道。 “没想到你一个游医,也有这样的眼力。”男子忍不住竖起手指赞道。 “只是我这脚,刚刚在城南周医仙那里上过药了,所以实在不需要买膏药。” 男子婉拒。 少女一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城南那周扒皮也敢叫半仙?他的膏药也不是说没有点用,不过药力甚微,你这种程度的伤势,起码要连敷三个月才能痊愈。” “啊?可真是怪了,周半仙也是这样说的。”男子吃惊地说道。 少女又说道:“我这药却是家传秘方,只需一贴,即刻见效。也不贵,十文钱一贴而已。要不试试?” “十文?”男子一听,连忙掰起手指计算起来。 周半仙那一贴要价百文,三个月疗效,起码要花一金之数,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少的负担。 这时两人的对话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有些人跑来围观。 其中有人说道:“要我看不如就试试,反正又要不了命,要不是不行,也只花了十文钱,要是行,可省了一金啊。” 又有人说道:“如果有效,我也买几贴,我家也有人烧伤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下,瘸腿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那就试试吧。” 说完弯腰解开了原来的药贴,疼的他直龇嘴。 围观众人一见他腿上的焦皮烂肉,恶心到几乎呕吐。心想,周半仙果然不愧是有名的医师,这条腿三个月就能治愈,啧啧。 只是那少女见惯不怪,拿出一张药纸,从药罐中勺了一坨黑乎乎的膏药,放在纸上涂抹开来,递给男子。 男子连忙把药贴往腿上贴去。 “啊!” ------------ 第89章 半步洞天 瘸腿男子一声大叫,把围观众人吓了一跳。 “怎么啦?大哥你很疼是不是?” “我都说这些游医不可信,钱还是小事,要是弄到发炎感染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是啊,身体这么紧要的东西,怎么可以拿来试呢?” “看来还是周半仙的药靠谱。” …… 大家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发表议论和感叹。 瘸腿男子这时连眼泪都出来了,嘴唇发颤,说出了三个字:“好舒服啊。” 众人下巴都惊跌了,还以为他吃不住疼,说的反话。 只有少女依然一副淡定的样子,问道:“是不是觉得很凉快,然后疼感尽失?” 瘸腿男子连连点头,激动地说道:“是,是,神医这药看来真有效。” 原来如此,众人见男子一惊一乍的,还以为这药不对。 其中有人稍懂药理的,不屑地说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药里添加薄荷,就能够减缓疼状。” 少女也不与他争辩,只对瘸腿男子说道:“现在你解开药贴看看。” “这么快?可这感觉确实很舒服啊?”男子依依不舍,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但终于还是解开了药贴。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发出了惊呼。 只见男子腿上原本的焦皮烂肉处,此刻竟生出了洁白幼嫩的肌肤。 之前那些老皮死肉,都附在药贴上被撕了下来。 “你走走看。”少女说道。 男子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轻轻地走了几步,忽然扔掉拐杖,大叫一声,“神了,可真神了,我能走啦。” “这不是幻术吧?”有人搓着眼睛,问道。 “这种神药,竟出自游医之手,要不是亲眼看到,打死我也不会信。” “我都说了,高手在民间。周半仙徒有虚名,给小神医提鞋也不配……” 突然有人反应过来了,“神医,我要买一贴。” “我买十贴。” “你凭什么和我抢,神医,你的药不论品种,我全买下了。” …… 人们纷纷拥到少女面前,几乎把药车挤翻。 少女没想到人们这么踊跃,一时也手足无措,正犯难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喝响。 “你们在干什么,王府重地,禁止喧哗。” 众人一见,只见王府里走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三五个看门的军兵。 李夜恩威并重,人们对王府历来敬畏,见是王府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管事走到少女面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然后对大家挥手,说道:“都散了,都散了。” “这位医师,请入府一聚,王府之中也有人烧伤。”” 少女一副不愿意的样子,说道:“可是这么多人等着买药呢?” 管事的翻着白眼,对众人说道:“难道还有人敢和我王爷抢吗?” 围观众人顿时垂下了头颅,虽然心中不服,却没有一个敢出声。 少女极不情愿地推起药车,跟着管事的走进了郡王府中。 自此至终,跟着少女身后那个老妇人并没有说一句话,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即便站在面前,也是那种极不起眼的人。 走进王府,那管事的已经小跑着冲进李夜的寝室,激动地说道:“王爷,我给你寻了一位神医。” “哦?” 李夜微微吃惊,这宣州城的有名有号的医师,这几天来看过自己的不下百人,还有什么神医? 他目光一瞥,看到了管事身后的少女。 “王爷我亲眼看见的。”管事的也不知是邀功,还是真关心李夜,口水纷飞,说起了刚才王府前发生的一幕。 “真的?”李夜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少女。 一个游医竟然有如此灵药? 少女面带笑意,声音之中更是充满嘲弄。 “我这药确实很有效,不过,却治不了王爷,只会取王爷的命。” “你……”管事的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他话还没出口,一张脸已经变成了死灰色,然后口鼻之间流了黑血。 与此同时,身后几个家奴亲兵,也全数翻到在地。 李夜苦笑道:“引狼入室,糊涂。” “你以为他不带我进来,我就不敢硬闯?”少女得意地说道。 “王府里戒备森严,楼阁无数,没有人带路,你一时片刻又怎能找到我?” “再说,倘若惊动了王府其他高手,你要取我性命,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李夜说道。 少女很多满地地点了点头,“没错,倒是省了许多功夫。” “我们有仇?”李夜不解地问道。 “无仇。”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夜很郁闷。 “没有误会。” 李夜语气一沉,厉声道:“是谁指派你来的?” “唉!李夜,妾身我敬重你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会让你死得痛快些。”少女身后许久没有说话的老妇人,忽然叹了口气,说道。 李夜眼光收缩,这时才发现老妇人的存在。 “你是谁?你是何时进来的。”他万分诧异,刚才并没有看到少女身后的老妇人,直到她说话,才猛然察觉她的存在。 老妇人微微一笑,“妾身一直都在。” 李夜的脸上裹着药贴,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嘶,他倒吸了口气,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面对过的超级强者。自身气息已经溶于万物,与天地浑然一体。 半步洞天,难道她已经是半步洞天? “没错。”老妇人像是看穿他的内心,“死在半步洞天手上,也不算冤枉。” “你们到底是谁?我即便死,也想做一个明白鬼。” 李夜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 除非师尊大宗天亲自前来,不然整个王府,没有人是半步洞天的对手。 别看只是差了半个小境界,御气大圆满,与半步洞天却有云泥之别。 御气境再强大,也是肉体凡胎,在这个洞天不出的末法时代,半步洞天已经是超凡脱俗的顶尖存在。 老妇人没有回答他,但眼中出现了一抹同情,“怪只怪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得罪了你得罪不起的人。” “你们在官道试图伏击我,又在城中纵火,目的只是为了取我性命吗?” 李夜已经闭上了眼睛。 ------------ 第90章 初展神威 “我们杀你,需要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老妇人语气中带着微微怒意,对别人的轻视很是在乎。 “你们这样骗进王府,难道就不是下三滥的手段么?” 猛然,一把异于李夜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谁?” 无论是老妇人还是少女,都吃了一惊。以他们的修为,灵识之敏锐,没有任何人可以出现在身边,而不让她们察觉。 只因这个人一直在房中。 就在老妇人和少女惊讶的眼光之中,床头边那个巨大的衣柜,徐徐打开,走出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绝美少年。 “夜兄,你这衣柜矮了点,站在里面,倒也受罪。” 少年像是很委屈。 李夜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站在衣柜里总比躺在棺材里要舒服些。” 这个少年,正是谢隐。 这三天,他趁李夜昏睡之际摸进来,藏在衣柜之中,就连李夜也没有发觉。 谢隐微微一笑,目光却是看着房中两个女人。 “幸好你们刚才没有冲动,你们一冲动,想必躺在棺材里的就是你们了。” 少女被激怒了,冷声道:“一个御气末流,也敢如此猖狂?” 说完右手举于胸前,指尖上毫光闪闪,却是多了些肉眼极难察觉的毫针。 谢隐早有御气防备,刚才从柜门缝隙中看到,那几个王府中人,就是倒在这毫针之下。 没想到老妇人双眼骤然收紧,连忙喝住少女,“且住。” “姐姐,他要送死,拦也拦不着。”少女吃惊地看着老妇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出手阻拦自己。 老妇人脸上出现了惊疑的神色,这个少年很奇怪,乍一看他修为浅薄,不过就是御气末流的小杂鱼,但自己竟有面临深渊一般的窒息感…… 见谢隐言语冲撞,李夜急忙说道:“这位兄弟并非我李夜的亲朋,实在是来找我讨债的。你们如果不介意,放他一条活路吧!” 这话是对老妇人她们说的。 少女正想说话,老妇人却一口答应,“可以。” “姐姐,你……” “妹妹,不要与此人妄结因果。”老妇人面色凝重,一副忌惮的态度。 这对看起来像爷孙辈的两个人,居然以姐妹相称。 很是奇怪,不过谢隐对半步洞天没什么概念,只以为是李夜身受重伤,自认不是她们对手,所以言语有点怂罢了。 但自己可是身怀灵器的,所以他显得无比从容,问道:“你刚才说,官道伏击,与宣州纵火都不是你们干的?” 不知为什么,老妇人很认真地回答:“绝没有关系。” 谢隐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李夜,“夜兄,看来要你命的人,还真不少啊。” 少女对谢隐轻蔑的态度早就按捺不住了,娇叱道:“认真点,我姐姐可是半步洞天。” 谢隐冷笑一声,“哼,我管她什么天,大宗天也栽在我手上。” 少女…… 老妇人却倒吸了一口气,愈加肯定眼前这个少年深藏不露,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问道:“道友要保他?” “他是我的……人。”谢隐只能这样表明自己的态度。 老妇人看向李夜,见李夜没有否认,她也有点骇然。 心想,“连李夜这样的人,都臣服于他。到底是什么妖孽啊?” 要知道修行者修一颗道心,追求心念通达,要不是心悦诚服,怎么肯自认别人的跟随。 现在谢隐这样的神秘人出面,倒让她陷入了进退两难。 出手吧,怕不能快速斩杀两人,到时引来王府高手围攻,未必能从容而退。 不出手吧,要杀的人就躺在面前。 只要杀了他,取悦于道子,自己必然可以迈进洞天秘境,成为真我的存在。 要不就博一搏?洞天秘境的诱惑实在是太大。 也说不定自己看走眼了呢,连李夜对他似乎也没什么信心。 但她也不敢做得太绝,试探着说道:“道友,我们不如来打个赌,我出手三招,要是道友能接我三招,我姐妹就此离去……” 谢隐打断了她的话:“你想得天真,离不离去,却不是由你说了算。” “啊?”老妇人彻底懵逼了,她生平从未遇见过如此胜券在握的对手,即便大宗天见着她,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少女终于是忍不住了。 “去死吧!” 她手一扬,一蓬夺目的毫光骤然飞出,如漫天星雨般,笼罩了整个房间。 这种密度,这种速度,没有人可以闪避,只是…… “刀来。” 谢隐轻呼一声,房间之内突然闪现一道极光。 是的,极光! 如果说少女发出的一蓬星雨,那么现在星雨就隐没入了大日的光芒之中,在这光芒辉映之下,黯然无光。 也许只有大日的光,才有这种光芒。 不,大日的光,也没有这种光辉极致。 这种光,只有天上雷霆才能匹敌。 这种光芒也如天上的雷电一样,一闪即逝。 光芒消失之后,那蓬毫针已然化作飞灰,连颗渣也没有留下。 房间内,只有目瞪口呆的四个人,以及一把正在谢隐面前跳动的三尺雷芒。 “灵器!” 两个女人面色大变,愣在了原地。 李夜见过杀猪刀,但没有见过被雷霆淬炼过,真正化灵的杀猪刀,所以依旧很震惊。 而,谢隐他自己也没有到,灵器的威力竟然如此恐怖。 “原来有如此底蕴!”老妇人像活吞了一只老鼠,只觉堵得心慌。 还是少女及时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拉住老妇人说道:“大宗之主。” 除了已经久远的洞天传说,灵器,只存在于一些传承古老的宗门之中。 历来只有一宗之主才可以掌握。 她自以为确认了这个少年最终的神秘身份。 “不要纠缠,走。” 老妇人如梦初醒,双手在前面一挥,打出数十个防御小结界。 接着身影一闪,拖着少女向屋外骤退。 “哪里逃。” 谢隐冷喝一声。 三尺雷芒化作了一道长长的闪电,激射而去。 亮出自己的底牌之后,他杀心之盛无以复加,灵器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雷芒击破了数十个小结界,但速度却为之一顿,那两个女人趁隙得以逃脱。 但雷芒的余波,还是猛然轰及了少女的背后,让她在半空之中,留下了一蓬血雨。 ------------ 第91章 以身试药 谢隐急忙追了出去,可是头顶上只见一片虚空,已经没有了那两个女人的踪影。 “逃得可真够快。” “殿下莫追。”后面传来李夜的叫声。 谢隐收起雷芒,折回房中,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两人是谁?” 李夜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个老妇人已然是半步洞天境界!” “半步洞天?”谢隐一愕,问道:“很强吗?” 他平时听人论道,说到御气一品已经是自己需要仰望的境界了。 虽然八哥偶有提及洞天真人,不过他对这种境界也没有直观的认识。 也亏是他无知无畏,在半步洞天面前一副睥睨天下的气概,让老妇人心有顾忌,不敢真正出手。 否则即便灵器在手,他也未必能压制得住半步洞天的高手。 灵器,只有在洞天真人手中,才能释放出灵器本身的妙用。 灵器甚至可产生器灵,也就是说一件灵器,本身就是生命。 谢隐现在这件灵器,虽然有灵器之体,但还没有产生器灵,充其量也就是拥有一些本能的意志而已。 它是凡铁杀伐证道,所以杀气冲天。 直到雷电淬炼,才真正化作灵器,也就是灵器之中最低级的灵体。 而上清宗那件真正的镇宗之宝,相当于洞天的存在。什么半步洞天,在它面前只怕一个照面,就会灰飞烟灭。 这就是大宗门的底蕴,远不是普通修者可以想象得到的。 李夜不厌其烦,和谢隐说起些修行上的东西。 谢隐不禁神往起来:“对了,你师父大宗天,也是半步洞天吗?” 虽然没有看过他真正出手,但直觉中他神秘莫测令人难以看透。 “这个……” 李夜被问住了,师尊在他心中无所不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远远比老妇人还要厉害。 可传说之中,上清道场的广陵真君才是最后一个踏入洞天的人。 见李夜犹豫,谢隐也没有继续纠缠,毕竟那都是一些遥远的人和事,远不及现在的境况迫切。 他收回神念,又问道:“刚才那两人说官道伏击和城中纵火不是她们所为,你信不?” 李夜说道:“我信。因为她们那时不知道你在房中,以为我必死无疑,她们没有必要和一个死人说假话。” 谢隐却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李夜连忙问道:“什么感觉?” “官道伏击和宣州纵火也不是同一个股势力所为。”谢隐说道。 “哦?” “伏击的目标性很明显,这股势力很克制,只要你或者我的性命。”谢隐分析道:“而在城中纵火,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底线。” 李夜不解,问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是李泰,你会使人纵火不?”谢隐问道。 李夜苦笑:“可惜我不是李泰。不过我猜正常人不会,因为这样做,神君也不会放之任之。” “对了,你怎么会躲到衣柜里?难道你知道我有危险?” 谢隐当然不能未卜先知,他把自己多日前的想法说了出来。 “敌人在暗处,要找出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也只能用这种……” 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个贴切的形容,“钓鱼。” 李夜很无奈,原来自己变成了鱼饵。 “只是没想到,麻烦越钓越多,钓了一条意料之外的鱼。”谢隐蹙起了眉头。 “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杀你呢?” “对了,你仔细想想,你去过什么地方,得罪过什么人?她们似乎是受人指使。” 李夜摇着头,也是万分不解。 “说出来怕殿下你笑话,我一生顺遂,少年得志,被大宗天亲自接上上清道场修行。” “有宗门庇护,修行之途如康庄大道,直到父王去世,我回袭爵娶亲,这些年,连神京也没有去过。再之后,就是去了镇州,就是早前为了寻找萧见梨那次。” 谢隐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是位宅王。” 李夜…… “这样看来,要杀你的人还真不少?” 谢隐打量着眼前这个被药贴包裹全身的男人,有点幸灾乐祸,“你平时太嚣张,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李夜一阵尴尬,为自己辩解。 “殿下,我不像你。我虽然生长在藩王之家,但容貌普通。人们或许羡慕我的出身,有谁理解我心中的自卑,我却要时常抬头仰望很多人。” “如果我不是上清天骄,萧颜怎么会看上我?” “只怕我在她眼中,我连李元吉那种混账都不如。” 谢隐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之所以自大,是为了掩饰心中的自卑。” 李夜沉默,沉默通常表示默认。 他很奇怪自己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坦露心扉,以前就连在萧颜面前都没有这样坦率过。 为什么呢? 因为道誓的压制?还是他屡次救了自己的性命? 李夜自己也想不通。 谢隐却神色一凛,正色道:“你太偏执了,偏执到了很无聊的地步。” 李夜两颊发热,却又无法反驳。 眼前这个少年,尽管比自己年轻,可看起来,有一种他看不透的深邃。 “我……”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谢隐说道:“你很假,太自以为是。” 李夜就像被针刺了一下。 师尊说过,洞天真人之所以成就真我,就是一个真字。自己一直不明白何为真? 没想到今天被谢隐毫不留情批评一番,似乎有所顿悟。 他深吸了一口气,动容道:“多谢殿下指教。” 谢隐没有理睬他,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是去找萧颜,还是留在这里等死?” “我现在这个样子,没三五个月恢复不了。”李夜长叹一声,他何尝不想去找回萧颜? 谢隐笑了,“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 李夜很激动,“莫非殿下有办法能治好我的伤?” 谢隐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了门口。 门口只有有一辆推车,推车上放着些坛坛罐罐,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气味。 李夜猛然发觉些什么,惊呼道:“你是说,她们的药?” 谢隐说道:“你刚才没听说么?她们的药很神奇。” ------------ 第92章 行踪暴露 “你不敢?”谢隐眼中充满了蔑视。 李夜本来有点犹豫,毕竟用一个要取自己性命的人留下的药,谁放得心? 死,并不可怕。李夜用出神剑引雷时,就已经准备赴死。 只是如果死得毫无价值,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在谢隐也不是真要他冒险试药。王府中有人来清理了地上的尸体,府中豢养的医师也被李夜趁机叫到了跟前。 推车上的药罐装满不知名的膏体,虽然每个罐子上都标明药用,但那些医师居然试验不出其中的成分。 不过总算肯定了一点,那就是无毒。 就连这一点也不是那些医师验出来的,而是王府的狗。 李夜没办法,只好任由谢隐暗中摆布。 那些医师把原先的药贴解下来,然后按照药罐上注明的药用,换上了对应的膏药。 …… “嘶” 李夜只觉得浑身酥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让他几乎低吟出声。 并不是谢隐莽撞,只因事情现在已经出乎意料,刻不容缓。 原本想借此联合李夜,斩掉李泰的一股势力,以镇住神京那些人。 没想到李夜的仇人有点多,竟然还有半步洞天这样的强者…… 让人震惊不已的是,李夜换药后不用多久,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伤势。 他可以下地行走了,甚至已经完全恢复。 躲在暗处的谢隐急忙制止他激动的表现,要他保持着衰弱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王府中放出风声,因为郡王身受重伤,需要前往神京找国医医治。 等到管家李福回来,李夜交代一番后,留下他镇守王府,自己就被抬上了一辆巨大的马车上。 这回郡王府大摆依仗,浩浩荡荡,有数百家仆亲军,随驾而行。 谢隐早就坐在了马车里面,他微微合眼,似已睡着,不过灵识却保持着极大的警惕,不放过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听闻郡王离开藩地,前往神京求医,宣州城都轰动了。 自从那天见过李夜的神威之后,他们把李夜当成了心目中的神。 车驾所过之处,两边群众夹道相送,好不热闹。 直到出到宣州城外数十里,耳边才清净下来。 “这回大张旗鼓,总能把他们引出来了吧?”谢隐满怀期待。 李夜满脸不安,说道:“但愿此计能够见效,我现在脑子有点疼。” 谢隐道:“脑子疼没事,证明脑袋还在脖子上。” “那倒是。我现在担心的是,出了宣州他们要是还不动手的话,难道我真要跟着殿下去神京?”李夜忧心地说道。 谢隐问:“你不愿意?” 李夜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万分不情愿。 谢隐现在什么身份?在这个时候和他太过亲近,绝非明智之举。李夜虽然不会落井下石,可也不想沾染是非。 那帮人动起手来,连谢安石都应声而倒。何况一个郡王? 李夜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份,地位,到了他这个位置,他一身所系的,不单是个人的安危祸福,他身后,关乎整个宣州。 要是以往,谢隐一定会强迫他完全屈服于自己的意志。可现在他对李夜,不想过分打击。 他在李夜身上看到了和李元吉他们不一样的东西。 就这样,车驾逶迤而行,一天,又一天…… 眼看越走越远,五天过去了,居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没有任何人拦截,连那两个卖药的女人,也没有露脸。 这让谢隐大为心急,难道算错了?那些人失手之后,已经散去? 李夜也按捺不住了,轻声问道:“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谢隐看了他一眼,闷声道:“等。” 除了等,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引蛇出洞,本身就是一个考验耐心的计谋。 “他们或许有所忌惮,不敢在宣州下手。”李夜只能这样解释。 要是出了宣州,事情可就由不得他们两个人做主了。 两人正在踌躇,忽然听到前面人喧马嘶,车驾随即停了下来。 两人心中大喜,蛇总算出洞了。 很快,听到马蹄声响起,有亲卫前来禀告,“王爷,宣州界处,有人拦路要见王爷。” 原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宣州界? 李夜又是一惊,这伙人竟然敢堂皇地拦路,看来是有恃无恐。 但他还是装作很虚弱地问道:“何人敢拦王驾?有多少人马?” 亲卫道:“只有一人一骑。” “哦?”李夜与谢隐对望了一眼。 一人一骑敢拦住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莫非又是半步洞天的高手? 李夜硬着头皮吩咐道:“传上来,我倒要看看是谁。” “诺。” 亲卫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两骑马蹄声来到车驾前面停住。 只听得一人朗声道:“请夜王金安,我乃元州王府幕僚陈士俊,奉命前来迎接镇王府九王子谢隐。” 啊? 谢隐和李夜无不震惊,两个人行事紧密,连这些家仆亲随,也不知道谢隐就藏在这车驾上。 然而千里之外的元州王府,已经派人在此守候。 谢隐正要开口说话, 李夜经验阅历比他丰富,连忙拦住,佯怒叱道:“你要迎谢隐去迎便是,拦我王驾干甚。” 元州与宣州接壤,同样有藩王驻守,元州王李龙图却是辈分极高,乃是当今神君的亲叔。 只是李龙图历来以皇家嫡亲自居,对李夜这样远枝向来不屑一顾,所以极少来往。 大家并无交集,李夜也不必卖他面子,故而语气不善。 陈士俊被李夜叱喝,却面无惧色,仍然朗声道:“九王子乃千金贵体,既然到了元州地界,元州之主自有护卫责任。请夜王爷体谅。” 李夜还想再说,谢隐已经开口道:“如此说来,谢某倒要多谢老王爷一番好意了。” 他掀起车帘,徐徐而出,却见车右首处,骏马之上坐着一个倜傥文士,颇有鸿儒之姿。 陈士俊看见谢隐,连忙滚鞍下马,以文士之礼拜见。 “陈士俊拜见九王殿下。” 谢隐微微一笑,不客气地说道:“谢某待罪之身,难道你等不怕招惹麻烦?” ------------ 第93章 幕后凶手 谢隐被刑部和缉捕司行文缉捕,元州当然也知晓。谢隐开口就挑明这一出,无非是想试探元州王的态度。 陈士俊仿佛早有预料,马上说道:“我家老王爷说了,元州小地方,穷乡僻壤,不比神京神朝帝都,我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并不想参与神京那些权力争斗。” 他说得很坦率,向谢隐表明元州王的友好。 谢隐哈哈一笑,道:“谢某这不是还在夜王爷的地盘吗?你且回去,我现在有事,还要和夜王爷谈一谈。” 陈士俊倒也是个爽脆人,闻言朗声道:“好,只要九王殿下进入元州地界,我家王爷定会尽地主之谊。” 说完又是一礼,然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时局真是难料,没想到殿下如今成了香饽饽。”李夜吐着酸水,很是失落。 谢隐收起神色,问道:“依你看元州王是什么意思?” “示好。”李夜想也没想就说道。 “既然当着我李夜的面请殿下过去,他们也不敢对殿下怎么样。除了示好,我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意思。” 谢隐并没有像李夜表现得轻松,要是元州王前来缉捕他,反而还能让人接受。 “现在殿下有什么打算?是去元州,还是和我一起返回宣州?”李夜问道。 “你要回宣州?” 谢隐一愕,现在回去,自己的引蛇出洞之计就要半途而废了。 “连元州王都知道我们玩这一出,还想引谁呢?只怕人家看猴子一样看我们演戏。”李夜无奈地说道。 难怪一路以来毫无动静,原来行踪早已暴露。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谢隐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在心中狐疑已久的问题,问道:“你府中会不会有奸细?” 李夜的面色变得很难看,从种种迹象来看,除了王府有人泄露了消息之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沉默了很久,李夜忽然说道:“殿下,我想改变计划。” “既然引蛇出洞不行,我想来一个将计就计。” 谢隐很好奇李夜怎么将计就计。 李夜继续说道:“那些人恐怕在宣州布满了眼线,我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了如指掌。。” “那我就来一个出其不意,做一件他们想破头皮也想不到的事。” 说到这里,李夜神色有点激动,压低声音道:“我现在掉头就去甘州,一来打乱他们的计划,二来……” 说到这里他没有向下再说。 谢隐却明白他要说什么,李夜是想趁此机会,离开宣州,去找萧颜。 这似乎是一个好方法,不过他还是有点顾虑。 “甘州很远,又要经过荒蛮之地,你身体行不行?” “要是遇到那两个神秘女人,你根本不是她们对手。” 谢隐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李夜现在面对的危险比他还要大,随时都有杀身之祸。 李夜笑了笑,说道:“殿下莫忘了,我师尊是大宗天。” “你想找大宗天护道?” 谢隐几乎忘了,大宗天才是李夜最大的依仗。 要是大宗天出面,李夜的确可以无忧。 李夜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师尊闭关潜修,上次迫不得已才出关一趟,我又怎么能找他护道?” “不过,要他助我一臂之力,逃过那些人的追踪还是可以的。” 两人主意已定,谢隐继续前往神京,李夜却要转往甘州。 当夜,李夜吩咐车驾仪仗继续往神京开拔,中途不许停留。 他和谢隐却是偷偷下车了,两人来到一处山岗之上。 不由得说,那卖药少女的膏药确实神奇,早几天还剩半条命的李夜,现在竟已恢复。 他解开了药贴,换回自己的衣袍。 由于蜕去焦皮烂肉,现在他就像个剥了壳的蛋一样,倒也比以前多了份秀气。 “殿下,今日就此分别,保重。” 看着谢隐,他不禁思绪万千。初见时的死敌,竟不知不觉中有过一段联手对敌的情谊。 谢隐把他从云端踹落深渊,他恨。可谢隐又数次救了他性命,他又发自内心感激。 这样复杂的感情,让他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保重。” 谢隐不像李夜,夜风吹起他的锦袍,冷峻的面上,看不出是否因为离别而难过。 “殿下,无论神京的风雨如何飘摇,请你记得,只要我李夜还在,宣州都可以为你撑开一把伞。”李夜很认真地说道。 谢隐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有了笑意,“要是我闯下了弥天大祸,你不怕连累宣州来为我陪葬?” 李夜有点不高兴,“离别之际,不要说这种晦气的话。” 谢隐却毫不在乎,只说道:“但愿你找到萧颜。” “多谢。” 李夜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感动。 看着谢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李夜忽然叹了口气,“但愿我们不会是敌人。” “王爷,你还是太心软了。我本来可以代你杀了他,那样你就不用沾染道誓的因果。” 夜色之中走出一个人影,却是本该留在郡王府中的管家李福。 李夜面色比黑夜还要阴沉,冷声道:“你善作主张,派人伏击他,可想到后果?” 李李福低下了头,小声地说道:“大宗天的意思,是……” “师尊尚且没有出手,几时轮到你做主?整个宣州城差点为他陪葬了,你知道吗?”李夜厉声道。 “王爷是说,宣州纵火的,是谢隐的护道者?”李福大为震惊。 当日他带人在官道上伏击谢隐,本以为一击必杀。 直到谢隐亮出灵器,他才知道事情超出了他的意料。 为了预防失手被谢隐识破,所以他果断撤走,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没想到,接着宣州城就发生了一场几乎毁灭全城的大火,让李夜险些殉城。 这是一场报复? 李夜接着训斥道:“这个人,背后牵涉到极难言喻的因果,远比表面看到的可怕,你以后少给我惹乱子,不然上清道场都未必保得住你。” 李福打了个颤,有点担心地问:“那他会不会怀疑我们?” “这个未必,毕竟我也的确没有派人去伏击他,完全是你胡作非为。” “对了,王爷,你说那对卖药女人是不是他的人?”李福又问道。 “应该不是。” 即便亲眼所见谢隐全力出手,灵器之威也打伤了那个卖药少女,但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 李福更是不解:“那她们为什么要对王爷下手?” ------------ 第94章 一场恶战 这个问题,李夜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行事作风的确得罪过不少人,要说有人因此怀恨在心也说不定。 李福很担心地问道:“那要不要通知上清道场?” “不必了。师尊上次为了化解道誓,伤了本源,现在正在闭关,不要打扰他。” 李夜一下子打消了李福的念头。 想到道誓,李福却不能释然,但没敢表露出来,又问道:“王爷真的要去甘州?” “我本来就打算要去的,要不是谢隐折返回来,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李夜道。 李福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个谢隐,真是一颗灾星。他去到哪里,哪里就有灾难。” 这一点李夜没有否认。 自从遇到谢隐,他就开始了灾难之旅。先是断了一只手,然后夫妻分离,连宣州城都差点毁于一旦。 “你不恨他?”李福问道。 李夜没有说话。 李福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但很快又消失。 他叹了口气,说道:“王妃又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把她追回来又能怎么样?” 说别的还好,说到萧颜就触到了李夜的逆鳞。 李夜面色一沉,不耐烦地说道:“男女之事,你又怎么会懂?” 李福只觉得心窝里被扎了一刀,揪着揪着地疼。 他本是内宫宦臣,因事被驱逐出宫,幸得老宣州郡王,也就是李夜的父王收留。几十年来在王府之中尽职尽责,伺候李夜父子。 李夜从小就是由他看管长大的,所以他觉得自己与李夜之间,更似长辈和晚辈,和一般家仆不同。 可现在李夜出言揭了他短处,让他不由得满腹怨愤。 李夜发现自己说话过重,缓了缓语气,轻声说道:“总之我自有打算,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一个女人而已,我拿得起,又放得下。” “王爷是说……”李福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李夜沉溺在萧颜的身上,无法自拔。 “没错,萧家是一条大树。它背后的力量,连师尊都不敢小视,能够成为萧家的女婿,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李福心中一动,想起那个古老的传说。 “萧家与洞天秘境的事,是真的?” 李夜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师尊说的,你说是真是假?” 李福顿时大喜过望,激动地说道:“王爷,那你还耽搁什么?事不宜迟,快去甘州寻回王妃吧。宣州事务王爷不必烦心,有老奴在。”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他们或许交集过,有过共同的一段,然而最后还是要分开。 李夜没有回到宣州城,他与谢隐分别后,就直奔甘州而去。只留下那队掩人耳目的车驾,还在继续南行。 只是他不知道李福也没有回郡王府。 等到他走后,李福站在原地想了很久,面上的神色愈发坚定。 “你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应该走出一片新天地,应该飞向高空。” “我怎么可能让你受制于人?” “你说得对,那个谢隐确实让人难以看透。” “只是我老了,我不怕沾染这个因果。就让我用这条老命,为你打开牢笼吧。” 他的身影随即没入黑暗之中。 夜风猎猎,谢隐很享受这种乘风而行的感觉,阔袍飞舞,似御空而行。 他虽然是直奔神京,却不与那队南行的车驾一起,虽然坐在马车上赶路很舒适,不过目标太大,容易被人看上。 眼看就要走出宣州,进入元州地界,他十分得意。 “元州王,这回我看你怎尽地主之谊?” “我连影儿也不给你碰着。” …… 等等,他突然停下脚步,灵识察觉到异样。 夜色之中似乎有些黑影,朦胧地闪现。 有人? 就在他吃惊之时,那些黑影已经快速地朝着他包夹而来。 看来来者不善! 蛇出洞,可出现得真不是时候,似乎也找错了人,现在李夜估计都到没影儿了。 谢隐急忙提起精神,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那些黑影很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四周,露出了身形,粗略一看,足足有上千人之多。 看身法竟都是御气高手,更不乏御气一品强者。 谢隐却凛然不惧,冷笑道:“没想到你们原来藏这处,难怪到处找不到你们。” 黑影中,有一把明明很尖锐,却刻意压得低沉的声音说道“上回在官道上让你侥幸逃脱,这回你就没有那样的运气了。” 遁着声音,谢隐盯住其中一个人,只见他蒙着黑巾,全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说话的就是这个人。 谢隐问:“你们知道我是谁?” 蒙面人道:“谢隐。” “好,原来你们的目标是我。” 说话的时候,他一声冷喝,身形暴起,向着蒙面人扑了过去。 上千人就算是冬瓜也有切半天,何况是人?更何况是高手? 擒贼先擒王,只要把领头的生擒,余下这些人就不足为虑。 所以他才没有一出手,就祭出雷芒。 蒙面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谢隐一言不合就出手,虽然距离足有数十丈,但御气身法下,这么点距离吐息即到。 见谢隐朝自己而来,他急忙打出一掌。 呼,这一掌带着凛冽的罡风,把几乎扑到面前的谢隐,硬生生逼退。 “咦,这人修为远在我之上!想要活捉他是不可能的了。” 谢隐刚刚站稳,四周那些黑衣人,刹时行动了。 他们越逼越紧,已经把谢隐死死地围在中间数丈之地。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可现在谢隐面对的不下于一千只手。 而那个蒙面黑衣人,已经闪在了人群之外,站在一旁,煞有介事地欣赏这一幕。 “谢隐,此时此地,就是你陨落之处。”蒙面黑衣人发出尖锐的笑声,似乎已经看到了谢隐的结局。 “可笑!” 谢隐心念一动,指尖的雷芒猛然出现,向着蒙面黑衣人激射而去。 那黑衣人早有防备,谢隐手一动,他就知道谢隐要施放灵器了,当下双手连连拍出。 也不知道他施展的是什么法门。 若要阻拦灵器,又怎么拍向与灵器来袭方位无关的四周虚空? 雷芒的速度,已经不能用语言描述。 可黑衣人拍出数掌后,就连四周的空气都为之一滞,变得粘稠起来。 雷芒的速度,也为之一顿。 ------------ 第95章 两种交锋 雷芒为之一顿,竟似遇到了千钧之力的阻挡,无法暴发它恐怖的速度之威。 自从凡铁化灵之后,灵器的威力已经不知道强悍了多少倍,没想到还是有人能够克制它。 其实蒙面人自身也无法接住雷芒,但他得到上清道场的传承,对空间规则之力的掌握,已经到了大师级别的境界。 只见谢隐一动,他就陡然引动周边的空间之力,向自己汇聚。 在他四周方圆一丈之内,空气如水般稠密,就连威势猛不可当的雷芒,也无法快速突破。 “谢隐,我早就知道你手段。现在你认命吧!”黑衣人冷笑道。 雷芒是谢隐最大的依仗,但黑衣人制约了其的发挥,谢隐的战力大打折扣。 眼看那些人已把他合围,谢隐急忙催动丹田气息。 虽然他历经数次与人交锋,但都是凭借灵器的之威得以获胜,反而甚少动用自身的力量。 此刻催动丹田,只觉得丹田之中那些浓郁的腐朽之气,开始徐徐运转,延着全身的气脉流遍全身,然后又向四周的虚空洋溢开来。 在他身体四周,很快出现了一团氤氲的腐朽之气。 那些黑衣人并不知道腐朽之气的厉害,有两个人影已经抢先攻了进来。 只见他们手持长剑,冲进来氤氲之中。 众人以为谢隐必定不能抵挡两位御气强者的联手一击,心里暗骂自己慢了半拍,被别人抢了头功。 可是只听见“啊”的两声惨叫,冲进谢隐身边那片氤氲的两个人, 身形突然崩溃,随即化作了一蓬细小的尘沙。 被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 众人傻眼了,两个活生生的人,眨眼之间就腐朽,化作了微尘。 即便是他们当中有人见识不凡,也从没看过如此诡异如此恐怖的画面。 “嘶”。 众人只记得倒吸冷气,一时忘了动作。 那蒙面人见状,急忙喝道:“雾气有毒,大家小心。”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后退,生怕沾染到那毁灭的气息。 “用暗器打他。”黑衣人又再出声提醒道。 他一边引导空间之力,抵御灵器,这时也无法腾出来手攻击谢隐,只好在一边命令众人。 那些黑衣人一听,连忙再向后退,与谢隐拉开距离。有些擅用暗器的强者纷纷掏出了暗器,朝着谢隐发射。 他们训练有素,就连发射暗器也是互相配合,一时之间,只见各种各样的暗器,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铺天盖地,向着那团雾气直射。 他们并未看见谢隐的身形,只知道他就在那片氤氲中间。 这种密度的暗器,灵器无法回还护身,谢隐就算是有一千双手,也接不住。 可现在的谢隐,却无视周遭发生的一切。 他催动丹田之后,只觉得浑身充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自己凌驾于众生,凌驾万物之上。 就算前面是千军万马,也不是自己一合之敌。 “万物皆是尘土。” 他心中突然响起一声叹息,然后整个人陷入一种玄妙的境界之中。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向上飞升,视界与刚刚看到的物像豁然不同。 刚才他只看到四周无数人影,潮水般向自己包抄过来。 现在他居高临下,看着脚下的一切,看见那些人朝着自己发射暗器,奇怪的是,这个飞升起来的自己并没有因此悲喜。 他越升越高,视线中的人变成了一个小点,然后那座山也变成了小点。 甚至他看见了整个宣州,看见了整个元州,看见了更多更远的辽阔的大地。 他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向了那个曾经魂牵梦萦的地方。 那是什么? 与宣州元州不同,镇州方向出现了一团浓墨。 “是镇王府上空那个乌云?” 谢隐涌起一阵伤感,离家不过十来天,却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看见自己生活的世界。 脚下的大地变得越来越小,大晋九州变成了一小块地方,就连北边九州,也同样如此。 天下十八州,尽收眼底。 而在十八州之外,是一片无边的黑暗,谢隐并不知道那些黑暗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这片土地,就像在夜空中漂浮着的,一块小小的岛屿。 直到他头顶传来轻微的碰撞,使他从这玄妙的体验中中回过神来。 他举目一看,只见头顶上,是一片巨大的漆黑的壁垒,阻挡了自己的飞升。 他尝试着伸手试探着用力一推,一股冰冷从指尖传来,壁垒却纹丝不动。 什么东西,也敢拦住我? 他双手举过头顶,按在壁垒之上,暗自催动丹田的气息。 “起。” 壁垒依旧纹丝不动。 “起。” “起。” “起。” 他一连试了几次。 “我倒不信这个邪!” 他怒喝一声,猛然催动丹田气息,把这气息运行到了极致,连双手都隐隐散发着腐朽之气。 “给我破!” 双拳猛然砸在壁垒之上。 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整个壁垒似乎晃动了一下。 自己似乎可以打穿这个壁垒! 于是他又运足力气,向着壁垒打出两拳。 “嘭。” “嘭。” 壁垒比刚才晃动得更明显。 可就在这时,壁垒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道庄严的声音。 “敢动壁垒者死!” 这声音人耳并不可闻,但谢隐灵识中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可怕的意志。 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巨力已从壁垒之中垂落,向着头顶猛然压下。 “啊!” 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突然多了一座大山,全身瞬间被压成了一张薄纸。 骨头血肉顷刻被碾化,只剩下真正正的一张皮囊。 他这才知道,人力,何以撼动一座山? 人力,何其渺小! 轰的一声炸响,他的这张皮囊灰飞烟灭…… “我死了!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谢隐不甘地睁开眼,却吃惊地发现,自己盘腿坐在地上,毫发无损。 只是身体之中,隐隐约约少了一样难以言喻的东西,虚妄之中,竟像是发了一场梦! “呼!” 他吐了口浊气,还是不敢确定刚刚发生的一幕,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发生。 这个过程很漫长,但在围攻的那些黑衣人眼中,从两位剑士冲进毁灭之气中身死,到发动暗器攻击,不过就是吐息之间的事。 他们没有看到谢隐飞升,却看到自己发射的暗器,射进去却毫无动静。 不用想,这些暗器也如那两个剑士一般,接触那毁灭之气,腐化为微尘了。 这时他们才懂得害怕。 就连那个蒙面人,额上都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湿透了面巾。 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计划,开始他以为只要自己牵制住谢隐的灵器,谢隐就不足为虑。 实在没想到谢隐还有这样恐怖的手段。 他置身于那氤氲之中,就是无敌的存在,自己尽管上千人,却也束手无策。 他有点后悔没有听李夜的话。 他一直认为谢隐将会成为李夜的道障,所以他一心要为李夜需要除去他。 他说得没错,谢隐确实是灾星,给别人带来灾难,但那是给别人,而不是给他自己。 蒙面人不知道,胡屠遇到了谢隐,进境之路功亏一篑。 嬴舞阳遇到了谢隐,境界暴跌,差点淹死在息渊之中。 李夜遇到谢隐,就更不用说了,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就连上清宗刑罚长老天波,甚至大宗天在他身上也没捞到好处! 要是蒙面人知道这些的话,估计就不会这样冲动了。 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蒙面人一咬牙,果断喝道:“撤,” ------------ 第96章 三人角斗 撤? 谢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就听到这声撤字。 他环顾四周,已经对刚刚发生的事了然于心。 “原来我体内的气息竟如此恐怖,非但能助我成就修炼之体,也能临阵御敌,化万物于无形。” “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镇王府中出现?” 现在却不容他多想,有此神威,你们还想撤,是不是想多了? 他心中杀伐之气大盛,一念之下,身形骤然发动,施展开了御气身法,纵身跃入那些黑衣人中间。 “啊!” 有数人闪避不及,已被他身体四周的腐朽之气腐化,惨叫一声,化作微尘。 这样一来,其他人几乎心胆俱裂。这不是业技上的交锋,完全无解的碾压。 “逃。”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急忙纵身离去。 有的慢了半拍,正要动身,只觉得一道毁灭的气息从天而降。 谢隐带着那可怕的氤氲,又已经落入了他们附近。 “啊!” 片刻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已不知有多少人化作了飞灰。 蒙面人见状,心在滴血。 这些部众,是他训练了十年的精锐,也有他从各处网罗回来的高手,花费了他无数的精力与金钱,是他最为依仗的战力。 现在上千人却土鸡瓦狗般,被人屠杀,他恨不得自己马上腾出手,把这些人解救出来。 可是灵器牵制,只要他一动手,那道骇人的雷芒,就要破空而出,到时不要说自己,就连这些人,都要遭殃。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隐,虎入羊群。 伏杀者,现在反过来被杀,可谓报应不爽。 这些人不乏御气凌空的强者,可他们人数太多,又出于地形空间所限,一时无法快速找到逃遁方向。 有几个慌不择路,纵身而起,却堪堪撞在一起,发出了令人牙根发酸的骨头断裂之声。 蒙面人再也忍不住了,尖声道:“黄三郎,赵老四,你们难道死了吗?” 慌乱的人群之中,倒有两道人影,异常镇定。 他们一胖一瘦,站在原地就像两根木桩一样,既不出手,也不逃走。 听闻蒙面人呵斥,这两人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我,黄三郎活得好好的。”胖子道。 “我,赵老四也还未死。”瘦子也木然地说道。 蒙面人气到发颤,“那你们还不出手阻止他,等死吗?” 胖子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瘦子也过跟着说了一声:“好。” 然后齐齐向着谢隐那团氤氲之气走了过去。 按理说,谢隐正在纵身飞跃,他们这样走实在难以企及。 但匪夷所思的是,谢隐刚刚落地,他们恰恰出现在他一左一右方位。 谢隐倒是有点吃惊,现在谁看见他都避之不及,这两个人难道是傻子? “我不是傻子。”胖子黄三郎说道。 “你妹才是傻子。”瘦子赵老四跟着说道。 这两人…… 谢隐微微一诧,自己明明没有说出来的念头,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想什么? “呵呵,别人一看见我们两兄弟,就以为我们是傻子。” “哈哈,我们兄弟实在会装,大家都看不出,其实我们是聪明鬼。” 谢隐倒吸了一口气,自己的内心想法再次在这两人面前暴露无遗。这两个活宝,会读心术? 内心被人窥视,如同衣着无物,令人尴尬…… “该死!” 他冷喝一声,催动丹田之气,四周的氤氲,快速地向着四周扩散。 黄三郎道:“你看,他生气了。” 赵老四道:“不是,他害臊了。” “不,是生气。” “不,是害臊。” 两人竟在此时争执起来。 雾气卷至,黄三郎忽然道:“糟糕,他想杀我。” 赵老四反驳道:“不,他想杀的是我。” 谢隐冷笑道:“错了,是你们。” 啊也,黄三郎赵老四两兄弟,猛然惊醒般,急忙向外打出一掌。 “啵。” 面前虚空,出现了两道玄黄气墙。 御气结界。 谢隐又是吃惊,没想到这两个看似浑噩的活宝,竟然是超越了御气一品境界的高手。 所向披靡的腐朽之气,被这两道结界阻挡,停止了扩散。 不过,再厉害的结界也只能防御。 我就不信,你能拦得住我? 谢隐冷笑一声,身形骤闪,已经出现了数十丈开外一个黑衣人身边。 那人刚刚提气,脚尖离地,可腐朽之气猛然扑到,他连挣扎也来不及,随即化作了一阵微尘。 “糟糕。” 黄三郎没想到谢隐并不与自己纠缠,而是去猎杀别人。 “狡猾,差不多和我一样聪明。”赵老四却佩服地说道。 两人收起结界,又向谢隐迈出步子。 谢隐一击得手,正要发动另一次袭杀,这两人已经同时出现在他两侧。 “啵。”两道玄黄结界,又把他四周都氤氲阻挡。 这时蒙面人见状,又急又怒,大声骂道:“黄三郎,赵老四,你们两个蠢蛋,不会主动出手,跟在他后面收尸吗?” 黄三郎急忙说道:“福爷,没有尸体收啊?” 赵老四也不满地发牢骚,“是啊,你冤枉我两兄弟了。” 艹, 蒙面人几乎被这两个活宝,气到吐血。 在这之间,谢隐身形已然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黑衣人身边。 在这些黑衣人眼中,谢隐,已经不是人。 他是死亡的化身。 除了胖瘦两位能打出御气结界的强者,其他人无人敢挡。 又有数人灰飞烟灭。 那胖瘦两人,终是反应过来了,这样跟着谢隐,连收尸的份也没有。 他们一个纵身想,陡然出现在谢隐附近,然后脚尖游动,在谢隐四周打出了一个个玄黄结界。 御气结界要靠体内气息支撑,本来人一离开,结界就会随之破灭。 但这两人身形奇快,在上一个结界还未消失的时候,又已经在别的方位打出了一个新的结界。 如此循环往复,谢隐四周虚空,竟然被玄黄结界笼罩起来,把围困在了中间。 “瓮中捉鳖。”黄三郎一边说话,脚步却没有停留,双手更是频频拍出。 “不对,我们又捉不了他。”赵老四反驳道。 谢隐吸了一口气,催动丹田内息,向着玄黄结界猛冲过去。 “啵。” 身体与结界相撞,发出了巨大的震动,结界却一时无损。 谢隐大骇,心想,难道真要被困在中间,成为瓮中之鳖?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发动气息,对着四周的结界狂轰而去。 一道道氤氲的腐朽之气,源源不断地从他手中发出,那些玄黄结界似乎也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腐朽,颜色也变得暗淡起来。 胖瘦两人吓了一跳,这小子太邪了,什么毒竟能腐蚀到本无实质的御气结界? 他们还以为谢隐使用的是一种恐怖的毒烟。 见结界动摇,他们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催动身形,又在外面一层补上了新的玄黄结界。 此消彼长,此起彼伏,有结界被腐化,却又有新的结界补充起来。 一时之间,双方也无法快速突破局面。 谢隐如同一头怒兽,正在冲击猎人的围栏。 围栏也承受不住猛兽的攻击,出现了缺口。 眼看野兽就要脱围而出,可两个猎人就像两股旋风一样,游走于四处,及时把缺口修补。 …… 趁着胖瘦两人牵制住谢隐,余下那些黑衣人,终于逃出生天。 蒙面人此时也大喝一声,“两位,劳烦再挡一挡,我先走了。” 接着他双手引导的空间之力猛然一沉,把灵器压制住,随即他人如箭般,向着夜空激射离去。 空间之力,瞬间消失。 失去压制的雷芒,陡然散发出冲天的气息。 胖瘦两人,实在想不到蒙面人会这么不厚道,抛下自己独自逃脱。 一个连忙挽留道:“福爷,不要。” 一个瞥到蒙面人已经消失,大怒:“老贼,卑鄙。” 与此同时,一到划破夜空的闪电,向着他们狂卷而来。 ------------ 第97章 真相大白 胖瘦两人见蒙面人遁走,气得破口大骂。 他们急忙转身向着雷芒方向打出两道结界,然后身形向后退却 。 也亏是他们反应迅速,结界还没完全生成,雷芒已至。 “嘶。” 结界上出现了一道口子,然后崩散。 与此同时,围困谢隐的结界失去力量的支撑,也被他在里面一拳轰碎。 重获自由的谢隐狂啸一声,身体四周那团氤氲徐徐收拢,回复到了身体之内。 丹田内息也不是源源不断的,一番狂轰猛打之后,渐渐也觉乏力。 现在雷芒回还,大部敌人已经退走,也用不着消耗腐朽之气。 雷芒划破结界之后,又化作一道闪电,向着胖瘦两人射出。 胖瘦两人闪退之际,连连向后打出结界。 雷芒骤至,那些结界纷纷破灭。 “这回我要死了。”黄三郎急得大叫。 赵老四也叫道:“三哥,我比你死得快,我没力气了。” “老四,你真笨,你怎么能让他知道我们快力竭了。” “三哥,你也快没力气了吗?” 原来这两人连连祭出结界,内息也消耗严重,这时也是勉力支撑,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谢隐听了几乎忍不住发笑,道:“你们停下来,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小子,你休要诓我。我们可聪明着呢,是不会上当的。”黄三郎喘着大气回应,又打出了一个结界。 谢隐灵识一动,雷芒猛然放弃追击,直射而上,悬在了半空之上。 见谢隐真的停手,赵老四吃惊地说道:“三哥,你看他真不打了。” 黄三郎也吃惊地问:“你想干什么?” 谢隐装作很同情地说道:“你们做了替死鬼,还在为人数钱?。” 黄三郎赵老四一听,手上也跟着停了下来。 黄三郎很生气地道:“小子,你别挑拨离间,我们是不会出卖福爷的。” “是啊,是啊。我们要指望着福爷给我们提供灵石修炼呢。”赵老四附和道。 谢隐很意外,这两个奇葩智商堪忧,虽然口口声说不会中计,自己还没开始问,他们就自己爆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这身修为是怎样练成的。 现在双方虽然停了下来,但黄三郎和赵老四也不敢贸然遁走。 悬于头顶的雷芒,散发着凛然的杀气。只要他们转身露出空门,下场绝对很惨。 听到他们又再提起福爷,谢隐有点吃惊地问道:“谁是福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福爷当然就是我们主子了。”赵老四显得很得意。 “就是刚才那蒙面人?”谢隐问道。 “没错。”赵老四一副引以为豪的样子,大声道:“当然是了,也只有那样的豪杰,才能让我们两兄弟臣服。” 谢隐不屑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胆小如鼠之辈。” “你们两兄弟跟着这样的人,实在太屈材了。” 赵老四一听急了,解释道:“福爷平时不会蒙面的,只是怕你认出他,所以才蒙面而已。” 谢隐心念一动,看来这个福爷是自己认识的人。 黄三郎智商可能好点,听到赵老四口无遮拦,连忙喝道:“老四,别多嘴。不然福爷就不给灵石我们了。” “灵石?什么灵石?”谢隐也没听过这种东西,所以有点好奇。 赵老四又是很得意地说道:“灵石你都不知道,真是寡陋寡闻,灵石就是……” “老四,信不信我把你嘴巴都撕烂了。” 黄三郎急得跳出来扯了赵老四一把。 赵老四一听,连忙捂着自己的嘴。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不然嘴巴就没了。” 谢隐见状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们别装了,其实你们也不知道。” 岂有此理,你敢小看我!赵老四再也忍不住了,挣开黄三郎的手。。 “灵石就是灵气积结的矿脉,我老四不说出来,你还以为我真不知道呢。” 黄三郎听了,跺脚大骂道:“老四,我平时是怎么样教你的,嘴巴要严。” “等会你是不是连福爷有一条灵矿的事都要说出来了?” “真是头蠢驴,没药救了。” 赵老四一听,才知道事情重大,不敢再说。 谢隐笑得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拼命忍住,说道:“灵矿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家还有金矿呢。” 他有点作大,镇王府之前确实有金矿,不过所出之金,也不是收归镇王私库,而要上交神京,严格来说,也不是私产。 哼,赵老四一副不屑的样子,却忍住没有说话。 黄三郎却鄙视地说道:“和你这种市侩之徒,没法交流。” 这时谢隐心中有了计较,没有再捉弄他们,直接问道:“你们的福爷,可是宣州郡王府中的李福?” “啊?”黄三郎吃了一惊,好像想不到谢隐为什么会猜到。 他剜了赵老四一眼。 赵老四委屈地说道:“三哥,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谢隐现在总算明白了,困扰他多日的谜团,终于有了答案。 福爷就是郡王府的管家李福,当日就是他带人在官道上伏击自己。 李夜,你可真能演啊!不上戏台唱戏,真是浪费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上勾起一抹冷笑。 “你们两个是想活命,还是想死?” 赵老四一听,连忙说道:“当然是想活命了。” 黄三郎鼻孔里却发出一道鼻音,“没骨气的家伙。” 谢隐冷冷问道:“难道你有不同的看法?” 雷芒骤然闪现,离黄三郎面门不过半尺。 雷意凛然。 黄三郎毛发直竖,哆嗦着说道:“我是说,我也是没骨气的家伙。” “那就好。”谢隐向来不喜欢太有骨气的敌人。 “你们现在滚回去,告诉你们福爷,让他在王府等着我。” 赵老四吃惊地问道:“就这样。” 就这样。 谢隐之所以会放过这两个人,当然不是为了让他们带一句话那样简单。 李福袭击失手,必然会有防备,要是躲藏起来,自己想要找出他就难了。 这两个人虽然修为可怕,但内心毫无心机,宛若稚童,放了他们,让他们给李福造造麻烦也好。 ------------ 第98章 终极揭秘 以胖瘦两人的智商,当然不会想到谢隐是想利用他们顺藤摸瓜,找到李福的所在。 李福此时并不知郡王府中,而是带领一众黑衣人回到了宣州城外苍莽大山之中。 这是他苦心经营的一处秘密基地,那些精锐,就是从这里训练出来。 回到这里,他才稍觉安心。 就算谢隐能够灭杀两人,追踪而至,可只要自己……,谢隐那些毒气以及灵器,都不足为虑。 “只怕他不来,要是他来了,定让他有来无回。”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谢隐比他想象的要来得更快。 一团腐朽之气,跟着胖瘦两人降临在这座秘密基地里。 无声无息。 刹那,几个黑衣人还没来得及示警,已经化作了飞灰。 黄三郎和赵老四并没有发现尾随而至的谢隐,他们急匆匆走进了大山深处一个山洞之中。 “你们回来了,没被人跟踪吧?”李福淡淡地问道。 “福爷,你不够义气,不带这么玩我两兄弟的。。”赵老四见着李福,直接开骂。 李福有点尴尬。 这两个人智商堪忧,但修为是他拉拢回来这批人中的顶尖角色,所以不好翻脸。 为了掩饰尴尬,他干咳两声,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就是差点被灵器斩杀了而已。”赵老四岔岔不平地说道:“那小子当真邪门,我老四这么聪明的人,也差点在他手上吃亏了。” 李福说道:“我也没料到他竟然会有那样厉害的毒烟,这回折了不少兄弟,多亏你两位断后,不然……” “唉,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一把声音蓦然响起,打断了李福的话。 “谢隐!” 三个人目光齐齐看向洞口方向。 只见一团氤氲雾气,飘了进来。 雾气徐徐收拢,露出一个挺拔俊朗的身形,正是谢隐。 “你居然敢闯进来,这回你死定了。” 李福不怀好意地冷笑道。 “凭你们?”谢隐不顾一屑。 “撤。” 李福猛然大喝一声,双手一拍,打出一道结界。 身形已经向着地洞深处飘去。 “想跑?” 雷芒一闪,结界应声而破。 那胖瘦两人急忙闪退一边,却是不敢阻拦。 这样的杂鱼,谢隐并不理会,要收拾他们也要花些时间,要让罪魁祸首李福逃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化作一团雾气,紧追着李福飘进了深邃的地道之中。。 地道倾斜向下,似乎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也不知道李福所图为何,竟然在荒山中费了这样多的人力物力,造出这样一条地道。 谢隐没有多想,只见前面一条黑影,如幻影般闪过。 “李福,受死。” 雷芒化作了一道闪电,照亮了阴暗的地道。 “嘶。” 那道黑影应声而倒。 谢隐的身形随之而至,他一脚踢开倒在地上的尸体。 “咦?” 这人并不是李福,而是一个穿着和李福差不多的汉子。 “好狡猾,竟然来个金蝉脱壳。” 谢隐一跺脚,又化作一团雾气,向着地道深处飘去。 这地道不知道有多深,诡异的是越深入,光线反而越明亮。 到了最后,地道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亮蹭蹭一片晶光,几乎让人不敢睁眼。 “啊?这是……” 谢隐看到了一幅神奇的景象。 一股股凛然的灵气由晶光中迸发而出,竟是一堆发着光的石块。 莫非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灵石? 谢隐好奇地走过去,用手摸了一摸。 灵石上传来一股浓郁的灵气,可惜谢隐并不能吸收灵气,他手上的腐朽之气与灵气接触之后,竟然被化解了不少。 他不敢再摸了,以免破坏自己体内的腐朽之气。 这就令人无语了,普通修者修炼,以吸收灵气为根本,这些灵石无疑是巨大的宝藏。 可对谢隐却毫无用处。 他哪里知道,现在是末法时代,灵气虚弱,所以洞天不出。 这些灵石是远古之前,灵脉所化。 要是有足够的灵石提供灵气,就算一头猪也会蜕变。 看来这些灵石就是从山里开采出来的,这条地道就是矿道。 谢隐没有停留,他看到这个石室之后,还有别的洞口。不用想,李福一定是逃进了里面。 所以他继续追了过去。 地洞口又是连接一条地道。向下看去,深不见底。 谢隐并没有犹豫,他祭出雷芒在前面开路,以免遭到埋伏。 就这样不知跑了多,可是李福的影儿都不见。 谢隐开始有点不安,难道这地道里还有别的通道,自己跟错了方向? 不过一路上也没有看到别的洞口,他李福既然进来了,总不会凭空消失吧。 …… 李福其实就藏在刚才那堆灵石下面。灵石下面有个基座,刚好能藏人。 谢隐并没有细心观察。 “这小子,看似竟然不能吸收灵气。”李福对谢隐刚才的表现很是诧异。 “不过他总算中计了。” “我只要把洞口封死。” “谢隐,你就留在地狱里吧!” 说着,他阴阴笑着转动了一个石壁上的开关。 “轰隆”一声巨响,那条通道已经被巨大的石条彻底封死了。 谢隐只听见后面传来一声闷响,不知道中了李福的奸计。 没错,这的确是李福用来开采灵石的通道。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如果李福能源源不断采出灵石,估计早就能打造一批洞天真人了。 只因这灵矿,就如李福所说,就在地道尽头的地狱之中。 李福只开采了一点点后,就遭遇了变故。 想到那个存在,李福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王爷,我彻底为你除去隐患了。” …… 谢隐终于来到了地道尽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闪着诡异光泽的矿脉。 可是让他吃惊的是,矿脉中传来咚咚的声响。 他遁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矿脉里面,有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正在咚咚地跳动着。 “这是……”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 “万物浩盛,奔向死亡,我也曾炼十万人,我也曾炼十万魂……” 与此同时,他身体内的腐朽之气,徐徐散发,一具阴森的铜棺,在那腐朽之气中,飘荡而出。 “啊!我的心脏。” “我听到了你的召唤。” 铜棺猛然打开,一个人影从铜棺中走了出来。 谢隐曾经看过,铜棺里那个漆黑的手臂。 可是现在铜棺里走出的人,却带着出尘的气息。 他头戴皇冠,身穿九龙衮服,宛如人间的帝王一般。 “多谢造物主。”那人向谢隐躬身一拜。 谢隐不解,问道:“何为造物?” “从无到有,为造物。”那人道。 “你是谁?”谢隐问道。 “我就是黄泉圣王。”那人道。 “我又是谁?”谢隐有点迷糊了。 “您是至高无上的造物主。” “我多亏在你身上,我陨落之后,多亏您用轮回使我再世,用身体无上道韵修复我的圣体。现在您又把我带来此处,找回我的心脏。” 奇怪的是谢隐并没有吃惊,仿佛对这一切,早已明了。 “原来我是造物主。” 这个念头一起。 他脑海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婴儿,正是当日消失了的怪婴。 “造物之主,至高无上。先有您,才有天道。” “吾乃天道子。” 谢隐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道无常,新道诞生,旧道陨落。新道不容于吾,吾舍身于这方小世界,幸得造物主收留,得以恢复根本。” 谢隐问:“新道又是谁?” 天道子说道:“吾乃轮回,新道名因果。因果不容轮回。” 原来如此。 谢隐身形一顿,双手在脑海中一拉,天道子已经被他拉出在手心之上。 “我既然是造物,是无上主宰,那万物是否遵从于我?” 天道子道:“然也。” 谢隐说道:“因果现身。” ------------ 第99章 大道希望 一座六丈法身应声显现。 “吾乃因果。” “何为因果?”谢隐问道。 法身想了想,没有言语。他大手一挥,显化出一幅幅画面。 诸天万界,无一遗漏。 谢隐看向了其中一幅画面。 只见一个老农汗洒如雨,在田中插秧…… 春去秋来,日升月落,不知不觉,田园中已经金黄一片,到了稻谷收获的季节。 老农一家人正在兴高采烈收割稻谷。 他把这些食物拉回粮仓,一家人一日三餐得以温饱。 另一幅画面中,同样是这个农夫,却游手好闲,终日无所事事游荡于村镇市井之中,胡乱为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土地不知不觉荒废了。那年冬天,下了一个月大雪。他缺少食物,竟最终饿死……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两种不同的命运。 …… 谢隐看了微微点头,微微点头,他已经知道了因果的深意。 他心念一动,一幅画像从中显现而出。 画像中一人,头戴金冠,身穿黄金蟒袍,样子威武不容侵犯。 “大晋神朝镇王谢安石。” “父王。” 看到这个身影,谢隐眼眶一热。 画面中的谢安石,像是也能看到了此刻的谢隐,他双目中饱含神情。 “隐儿,你来了。” 六丈法身面色大变,这人竟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父王,你……” 谢谢隐激动地试图冲向画面,但是忽然一顿,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壁垒阻隔。 “谢安石,你难道还不死心?”六丈法身质问道。 轮回道子道:“因果,你好大胆子,竟然敢关押造物之父。” 父王被因果关押了? 想到那个巫师说过,父王被人关押了。那个巫师曾为此付出一双重瞳的代价…… 谢隐不能不信,“因果,你可知道那是我父王?” 六丈法身毕恭毕敬说道:“造物主,吾既是今道,无人可凌驾大道之上。那人因果太重,不关押他,大道将乱。” “因果,造物不可亵渎。”轮回道子提醒道。 “轮回,天衍大道,规则如此。”六丈法身冷笑道:“造物主不正是被你轮回,才开启此生的么?” 轮回道子脸上闪过羞赧之色,退在一边。 黄泉圣王走上前来,对谢隐伏拜在地,“造物主,您也看见了,因果欺人太甚,请造物主出手,重新打开万物起源……” “旧道余孽,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 六丈法身怒目而视,双眼喷出两道本源之火。 黄泉圣王不能阻挡,身上衮龙袍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凄厉地惨叫着。 “造物主啊,请打开万物起源……” 眼看着黄泉圣王即将被烧成灰烬,轮回道子再也忍不住了。 他双手一挥,在黄泉圣王四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黄泉圣王惨叫着,挣扎着,被漩涡吸了进去。 “旧道余孽,该死。” 六丈法身怒斥一声,举起擎天巨手,把那漩涡抓在手中,轻轻一捏。 漩涡顿时消散。 黄泉圣王只剩下未被漩涡吸进的半截身子,另一半已经随着漩涡消散。 “因果,我和你拼了。” 轮回道子双眼变成蓝色的鬼火,顷刻之间,遍地寒霜。 就连那六丈法身也被冻成的晶体。 轮回道子大喝一声,重拳出击打在晶体之上,晶体崩裂。 因果法身变成了满地晶石。 这时这方世界的天空之忽然传来一声怒吼:“谁在亵渎大道。” 道威降临。 天下十八州全部感受到了这无上的道威。 李勋连忙走上神坛,对着天空叩拜。 “朕失德,惹怒天道,甘愿受罚。即日朕把君位传于太子李泰,朕自当养心修德……” 道威仍然不止,无法平复。 上清宗,天下各宗的宗门都感受到了大道的愤怒。 正在闭关的大宗天,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道威碾压成了一堆残渣。 “亵渎大道,取此界一万至强者性命。” 大道言出法随,顷刻间又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位至强者被道威灭杀。 谢隐虽然在山洞之中,可这一切都随着六丈法身刚才显化的画面投影到眼前。 “这就是因果么?” “这就是天道,视众生如蝼蚁。” 谢隐对轮回道子问道:“你作天道时,是否也如此?” “天道确实不仁。”轮回道子显现出一颗真我道心,并没有掩饰。 “啊!我很后悔。” 谢隐大为失望。 “父王,你又为什么要和天道作对?”谢隐看向了画面中的谢安石。 谢安石面上的表情像岩石一样坚定。 “父王只是一个凡人,肉体凡胎,只是父王觉得,人应该把握自己的命运,这才是真我。” 真我? 谢安石说话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的他的肉体刹那化作了微尘,从微尘中走出了一个全新的年轻的谢安石。 这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圣光。 “隐儿,我是真我。我掌握真我。天道,万物并不能高我一等。” 谢隐若有所思,“我明了。” 这个蜕变的孩子,双手轻轻一挥,那个禁锢他的画面随之被撕开。 他从里面走了出来。 每走一步,都显现出真我的奥秘。 “恭喜父王踏入洞天。”谢隐道。 谢安石微微一笑,这是数百年来,广陵真君之后,踏入洞天的第一天。 “隐儿,你认为我是对是错?” 谢安石问道。 谢隐想了想,说道:“每个人都有自主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这是我创造万物时的初衷。” “万物万道。” “只是强者之道,就是奴役别的道,这不是真正的天道。” 轮回道子一听,低下了头。 曾经他也是凡世修真,然后踏入洞天境界证道真我,之后一步步走上巅峰,成为上一个天道。 只是后来被新的因果强者取而代之。 诸天万界人才辈出,没有哪一个道可以亘古不变。 总会有后来者取而代之。 “万物既然有道,每一个道就会有追随者,如黄泉圣王追随于轮回,却不容于因果,这是万物的本性。”谢安石解释道。 谢隐不禁问道:“父王,倘若你以后也成了大道,你会和他们一样吗?” 谢安石想了想,不能回答,谁也不能给未来答案。 谢隐叹了口气,看来即便是造物主也不是无所不能。 写书也如造物,所以作者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有很多遗憾。 我们下一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