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正文卷 ------------ 第一章：国王的袒护 “露娜，你怎么还睡着！伊蒂丝公主让你过去！”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叫我的是拉塔沙夫人。别看她个子矮，那嗓门可真是格外洪亮。 我和伊蒂丝公主喜欢偷偷在背后叫她企鹅夫人。除了因为她挺着圆圆的肚子，还因为她走起路来总是左右摇晃，活像极了一只企鹅。 拉塔沙夫人并不怎么待见我，我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宫廷侍女这个身份虽然称不上尊贵，却也要求侍女必须是贵族出生，当然不必是像马福家族那样的大贵族，但好歹也要是个小贵族出生才行。经过严格的层层选拔之后，只有最优秀的侍女才能够侍奉王后和公主。 拉塔沙夫人就是贵族出生，她不但懂四国语言，还能歌善舞。虽然我没见过她跳舞，但想到她圆圆的身体还不停地转着圈，我就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担心了。拉塔沙夫人还烤得一手好面包，这是玛丽王后最喜欢她的一点。对了，她是玛丽王后的侍女，算是宫中侍女里地位最高的了。 而我。我不是贵族出生。我的父母也不是。只不过我从小就出生在宫廷里，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陪伴在伊蒂丝公主身边，没有经过任何选拔，我就自然地成为了伊蒂丝公主的侍女。 我的母亲是一名女工，在宫廷里给人做衣服。伊蒂丝公主的衣服都是她做的，她做得也尤其仔细。伊蒂丝公主和我同龄，长得也讨人喜欢，母亲自然对她就像对我一般疼爱，起码当时我是这么以为的。 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听母亲说，他也不是死了，也不是和人跑了，就是单纯地，消失了，好像人间蒸发一样，突然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原本是一名木匠，手艺可好，那些刀锯斧凿在他的手指挥动之下就成了魔法。伊蒂丝公主的父亲，也就是萨顿国王最喜欢的那张椅子就是我父亲做的，快二十年了吧，也没坏，萨顿国王也没想着要换了它。小时候我趁着没人，常常偷偷爬上那把椅子，有一次被萨顿国王撞见了，我吓得直哆嗦，好在他并没有责怪我，还和我说：“你要是喜欢这椅子，随时都可以坐上去。”其实我是觉得，坐在这张椅子上就好像能和我父亲靠近一点似的，我甚至还幼稚地猜想过，我父亲其实就是变成了那张椅子所以才消失的。 我知道拉塔沙夫人觉得我做伊蒂丝公主的侍女实在不合理，别说我不是贵族还没经过选拔这点了，就拿年龄来说，我和伊蒂丝公主同龄，顶多也就只能算是她的玩伴，并没有多大侍奉人的本事。 拉塔沙夫人向萨顿国王建议了好几次，要重新选拔伊蒂丝公主的侍女，可是萨顿国王都否决了。后来萨顿国王有些被她惹恼了，警告她说如果她再这么固执己见，就要废除她玛丽王后侍女的身份。从那以后，拉塔沙夫人不敢再提这件事了，不过对我也就更有成见了。 拉塔沙夫人总想不通，为什么高高在上的萨顿国王总是护着我这个小小的侍女，有时候连伊蒂丝公主都快嫉妒了。 记得前几天，宫廷乐师教伊蒂丝公主弹鲁特琴，萨顿国王和玛丽王后也陪同旁听。那时正值酷暑，拉塔沙夫人替玛丽王后扇着扇子，我替伊蒂丝公主扇着扇子。伊蒂丝公主本来就不喜欢音乐，加上天气燥热，她开始有些焦躁，时不时得弹错几个音，“我不想练了！”，她气得把琴摔在地上。我放下扇子，捡起琴来，对乐师说：“可以让我试试吗？”乐师面露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当时在场的人也都惊呆了，我分明看到拉塔沙夫人的两只眼珠瞪得都快掉落出来。大家都知道萨顿国王偏爱我，但是谁也没想到我胆子那么大，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萨顿国王竟然说“既然伊蒂丝不喜欢鲁特琴，那你就试试吧。”我也不管玛丽王后飞来的斜眼，直接高兴地弹了起来。我天生学东西快，说实话，不是我自以为是，我总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我只听伊蒂丝公主学了一会儿，就完整地弹出了整个乐章。萨顿国王当时就拍手叫好，还说如果我想学，可以请乐师教我。 玛丽王后看不惯我，但是有萨顿国王给我撑腰，她拿我也没有什么法子。毕竟她其实很清楚，萨顿国王心里真正爱着的并不是她，而是刚过世一年多的莉丝王后，也就是伊蒂丝公主的生母。萨顿国王后又娶她，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堂堂一大国不能没有王后，而玛丽仪态端庄，见多识广，又是马福家族年轻一辈的长女，她当王后，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她坐上王后的宝座也不过几个月而已，屁股都还没坐热，自然也不能放太多心思在我这个侍女身上，只是有时候会逮着机会和拉塔沙夫人联合起来故意找我茬罢了。 听到拉塔沙夫人说伊蒂丝公主让我过去，我快速脱下睡衣，换上了一件白色蕾丝的高领衬衫，又在外面套上一袭长袖的碎花裙子。我梳通了两下我那头黑色的长发，就让它随意地披着。我从来都不用穿侍女的衣服或是梳侍女的发型。母亲会给我做漂亮衣服，有时候伊蒂丝公主也会把她穿过的衣服送给我。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的眼睛说是大，倒不如说是深，眼珠的颜色说不出到底是棕色还是绿色，我的鼻子不算特别高挺，但确微微上翘，两边脸颊还带着肉肉的婴儿肥，下巴又尖尖小小。我不是一眼让人觉得惊艳的绝世美女，但总有人夸我长得精致。我母亲常常说，多看我两眼，好像就要被我勾了魂。但其实，从小我就觉得自己长得奇怪，因为我哪国人都不像。我要是跟在我母亲屁股后头追问她爸爸长得什么样，母亲绝对会回答：“你是觉得妈妈不够漂亮，生不出你这样的美人胚子？”每次她一这么说，我也就只好打住不再好奇了。 ------------ 第二章：宝石的秘密 “伊蒂丝公主，是我，露娜。” “快进来，快进来。” 我推开伊蒂丝公主的房门走了进去，她只穿着贴身的内衣。 “帮我挑件漂亮的裙子。” “我看啊，你的裙子哪条都漂亮。” “要格外漂亮的。” 我一边开始挑选裙子，一边继续和伊蒂丝公主聊着。 “你没听说吗？”伊蒂丝公主显得很兴奋。 “听说什么？” “格雷夫侯爵一家今天进宫了。” “格雷夫侯爵？” “你不记得了？” 我摇了摇头。宫廷里每天来来往往着各种公爵、侯爵、伯爵，我觉得他们都是一个样子，不是滔滔不绝自己家族的历史多么悠久，就是夸夸其谈自己的祖辈参加过什么战役。 “我们十岁那年，他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进过宫。那时候，他还只是子爵。” “那都是八年前的事了！你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他是第一个教我射箭的人。” 我选了一条素雅的绿色长裙。这条裙子也是我母亲做的，我看着她把珠子一颗颗钉上去的。 “这条怎么样？” 伊蒂丝公主摇了摇头。“这条太保守了。显得沉闷。” “那就这条吧。”我随手抽出一条华贵的红色长裙。 “快帮我穿上。“伊蒂丝公主显得很满意。 我撑开裙子，伊蒂丝两脚踩进去，套了上去。 “把后面系上，系紧了。” 系紧了才能收出腰身。我费力地替她系紧了裙子后面的绑带。 伊蒂丝公主转了一圈。 “漂亮吗？” “恩。” 她真的很漂亮。金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立体的五官，仿佛公主就该长得是她这样。这条裙子是抹胸式的，更显得她丰满。 这个年代的女人们，特别是宫廷里的女人们都喜欢穿很低胸的裙子，她们喜欢把自己的身材展现出来。 可是我却从来不这样穿，因为我的身上藏着一个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的秘密。 从小我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是因为我特别的外貌和超强的学习能力，而是因为我胸前与生俱来的那块宝石。是的，这块宝石，是长在我的身体上，嵌在我的皮肉里的。 宝石是灰色的，夹杂着一点深蓝色，有时它会微微透出一抹淡淡的光。我喜欢这块宝石，母亲却从来不让我露出来。她说：“要是给别人看到了，准当你是异类！是女巫！女巫可是要被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的！” 要被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这句话可真是把我吓到了。所以我从来不穿低胸的衣服，母亲给我做的衣服，衣领再怎么样也得盖过我胸前的宝石。 我总想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上会长一块宝石出来，我的母亲可没有，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一年我6岁，我淋了大雨感染了风寒，整整一周高烧不退，那块宝石第一次开始撕心裂肺地痛，痛得我想把它从自己身上拔下来，母亲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那时莉丝王后还在世，她也来到我的身边，告诉我，要坚持下去。 第二次宝石那般地疼痛是在我8岁的时候，那天我和伊蒂丝公主在河边玩耍，我一个脚滑掉进了河里，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宝石的疼痛已经远远超过了溺水地难受，直到伊蒂丝公主大声喊来渔夫把我救了上来，宝石才停止了疼痛。 难道我真是女巫？而我那消失的父亲就是男巫了？ 9岁的时候，我开始试着用意念来移动杯子，结果杯子一动也不动；11岁的时候，我试着变出一团火来烧了我画坏了的油画，结果我气得生了把火烧了我所有的油画；15岁的时候，我甚至试着从高处跳了下去以为自己能够毫发无损……结果我在床上躺了两个礼拜。或许我的能力需要一些咒语来解封！我猜测父亲起码会在家里藏个一本半本的咒语书，于是，还没完全康复，我就开始在父母的房间里翻箱倒柜，然而一切也都只是徒劳而已，除了几本木匠书以外，我什么也没有找到。 直到1年前，莉丝王后去世的那晚，至少外人都以为她是去世了，我才知道了这块宝石的真相。 那天晚上，窗外一丝乌云都看不见，只有黑色，月亮毫不畏惧地挂着，但仍然阻挡不了那夜恐怖的气息。雷电交加，却不见雨。 我躲在被子里，尽量屏住呼吸，胸前的宝石发出异样的光芒，不像往常那样微弱的淡淡的光，而是一种刺眼的锋利的光。 我总预感着，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咚咚咚”敲门声。 我吓得抽搐了一下，蜷起身子。 “是我！伊蒂丝！” 伊蒂丝公主？我光着脚走下床，打开房门。 “伊蒂丝公主，这么晚了，怎么你还没有睡？” “快穿上衣服。父王和母后说我们得出去一趟。” “现在？” “现在！” 我正准备脱掉睡衣，换上正式的衣服，毕竟是国王和王后传唤。 “不用换了，披件外衣就行了。母后说要快，一定要快。” 我披上外衣，拖上鞋，一只脚还没全部踩进去，就被伊蒂丝公主拉着跑了出去。 那个夜晚比平时的夜晚都更加黑暗，就好像整个大地都要被吞噬了。我们跑过城堡外的林子，在一片草地上停下了脚步。 “父王和母后在那里！” 顺着伊蒂丝公主手指的方向，我也分明看见两个身影。一个高大健硕，一个曼妙多姿。我们向这两个身影走了过去。 “你们来了。”莉丝王后看到我们，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喜欢她的微笑。 她是我见过最迷人的女人，如果真的有天使存在，那我想，一定就是她的模样。 “我不得不离开你们了。”莉丝王后说话的时候，萨顿国王一直搂着她的肩，我隐约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离开？母后，你要去哪里？“伊蒂丝公主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没有防备。 “我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接受我应得的审判。” “属于你的地方？王宫不是属于你的地方吗？” “王宫是我的家。你们是我最爱的人，“莉丝王后看了看我和伊蒂丝公主，又看了看萨顿国王，”但是很久以前，我住在一个离这里很遥远的地方，那里有我的父母和我出生的家。为了逃避一些事情，我来到了这里。我以为我可以就此安稳地生活下去，可是谁想到，80年后，他们竟然还是找到了我。“ “80年？“听到这里，我才忍不住插了嘴，“王后，您怎么可能已经活了80年？” “时间快到了。”莉丝王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拥抱了伊蒂丝公主。 “母后，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亲爱的，这是一个你去不了的地方。“她亲吻了伊蒂丝公主的额头。 她又拥抱着萨顿国王，深深地吻了他。萨顿国王留下了眼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萨顿国王流泪，他在我心中一直是那么伟大又威严，我以为他比谁都更坚强，不会为任何事流泪。 莉丝王后也拥抱了我。我很惊讶，是受宠若惊，其实我没有想过，我会和萨顿国王与伊蒂丝公主一起同她告别。或许她叫我来的原因，是为了她接下来要和我说的那番话。 她的唇轻轻地靠在我的耳边呢喃了几句：“只有在你生命真正快要结束的时候，你才能摘下那块宝石。摘下的瞬间，你的灵魂就会进入宝石，并被封存在里面。直到有人……“ 莉丝王后怎么会知道我身上有宝石这个秘密？灵魂？咒语？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问了。莉丝王后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强光从天而降，我用手背遮着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身边了。我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有一颗星星看上去和其他的都不同，特别亮，特别大，一闪一闪地，但是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 第三章：兴奋的公主 伊蒂丝公主走到她那巴洛克式边框的全身镜前，来回照了好几遍。 “够美啦，我的公主！” “不不不，还缺了点什么。” “让我给你盘个发吧！格雷夫侯爵一定会赞叹你美丽迷人的！” “对，还要把那羽毛拔下来，插在我的盘发上。”伊蒂丝公主指着她房间墙上挂着的那支箭。这是一支无比精致的箭，上面绑着几簇彩色的羽毛。 “把那羽毛拔下来？！那可是你最喜欢的一支箭啊！”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得用特别的装饰来打扮。” 于是我听从了伊蒂丝公主的吩咐，拔下了箭上的羽毛。 宫里头的女人们都喜欢盘发，显得人温婉又高雅，要是梳着一头柔美的发式，内心的狂野就不会被任何人看出来。我盘出来的发尤其好看，但我从来不愿意这样捣腾自己，总觉得这和我另类的长相不搭调，我就喜欢让我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着。伊蒂丝公主总是夸我手巧，其他贵妇人们也来找我帮她们盘发，但是伊蒂丝公主不许，她从小就是这样，她看上的东西就必须由她独自占有。 我用心地盘起了伊蒂丝公主长长的金发，将羽毛插上去固定住。 伊蒂丝公主小心翼翼地扶了扶我盘好的发髻，满意地微笑了。“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伊蒂丝公主和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爱美是天性。射箭和骑马是她最喜欢的运动，她说这样才能保持身材。她用白兰地和鸡蛋洗头发，把鲜嫩还带血丝的小牛肉敷在脸上去除浮肿。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让我害怕的，是她每天都要用盛满橄榄油的热水泡澡，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那个要替她先试水温的人，有一次，橄榄油过分加热，我伸手进去，直接就起了水泡。 我知道伊蒂丝公主爱美，但今天，她好像特别在意自己看上去够不够美。 “伊蒂丝公主。” “嗯？” “今天进宫的人里，该不是有你的心上人吧！” “露娜！不许你胡说！”伊蒂丝公主说着就要来追打我。 我们两个嬉笑着打闹作一团。 “公主小心别把衣服弄皱了，把盘发弄乱了！” 听我这么一说，伊蒂丝公主才终于安分了。“今天本公主心情好，就饶了你！” 我和伊蒂丝公主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主仆，也是朋友，她什么脾气我最清楚不过。伊蒂丝公主是宫里唯一的公主，也是莉丝王后和萨顿国王唯一的孩子，所有人都宠着她捧着她，骄纵惯了。但是这事说来也奇怪，别的国家起码都有几个王子和公主，可是，莉丝王后和萨顿国王生下伊蒂丝公主之后，就没有再生过孩子。十几年来，他们都没有想过再要王子和公主吗？如果没有王子，王位继承人可就会落到其他亲王的手里。有人在背地里闲言碎语，说莉丝王后身体有疾，生不出孩子了，深爱她的萨顿国王任凭弱水三千，宁可不再诞子，也只取一瓢饮。也有传言说她和魔鬼做了交易，用她的生育能力换取了自己青春永驻。的确，从我出生到莉丝王后离开，她的外貌好像就没有变化过，没有过一丝白发，没有过一褶皱纹，站在伊蒂丝公主身边，全然看不出她是一位母亲，更像是伊蒂丝公主的姐姐。但是我总不相信真相会如传言说的那样，莉丝王后会去和魔鬼做这样的交易。在我的印象里，她是那样的温柔善良。 “玛丽王后驾到！”门口响起了拉塔沙夫人那洪亮的声音。 我们俩立刻半蹲准备迎接。 “老远就听到你们吵吵闹闹的！“玛丽王后一进来就没给好脸色。 “母后。”“王后。”我和伊蒂丝公主同时行了个礼给玛丽王后请安。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数落。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胡闹！被别人听到了像什么样子！” “露娜，你还有没有规矩了！公主不懂事，你一个做侍女的多少也应该有点分寸。” “看看你的裙子，伊蒂丝！你想让人说我们国家的公主仪态尽失吗？”玛丽王后指着伊蒂丝公主裙摆上的一块褶皱。“那块褶皱都快赶上拉塔沙夫人的抬头纹了！” 拉塔沙夫人方才还得意地瞪着我，这下她脸上的傲慢可全都没了，她皱皱眉，用手摸了摸自己的抬头纹。 “是露娜没给我抚平了！“伊蒂丝公主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拿我当挡箭牌了。 我知道，那是刚才她和我打闹的时候弄皱了的。 “是的，是我忘记给公主整理裙摆了。”我弯下腰，赶快抚平了伊蒂丝公主裙摆上的褶皱。 玛丽王后瞪着我，刚想再开口说我几句，就被伊蒂丝公主给打断了。 “母后，格雷夫侯爵一家什么时候入宫？” “他们已经入宫了。” “已经入宫了！”伊蒂丝公主拉了拉我的手，我不知她是兴奋还是紧张。 “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今晚你父王要设席欢迎他们一家。他们要在宫里住上一段时日。” “住上一段时日！”这时，伊蒂丝公主已经无法掩饰她内心的激动和雀跃了，她那双蓝色的眼睛闪着熠熠的光，显得更蓝了。 “希望你能够记住作为一个公主该有的矜持，我的孩子。”虽然她称呼伊蒂丝公主为我的孩子，但是她的语气和眼神里却丝毫没有母爱。 玛丽王后傲慢地仰起头，转身向门外走了出去。我和伊蒂丝公主又半蹲下行了个礼。伊蒂丝公主侧低着头，对着我嗤了嗤鼻子，瞟了瞟玛丽王后，我不禁笑出了声来，玛丽王后回过头来就是对我正色一个瞪眼。 玛丽王后不喜欢我是众所皆知的了，其实我还知道，她也不喜欢伊蒂丝公主，只是她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罢了，毕竟萨顿国王疼爱伊蒂丝公主，她也得表现地像是个好后母来讨好萨顿国王，况且她还一直在努力维护她一国之后的形象。 虽说后母大多都会看丈夫之前的孩子不顺眼，但我倒认为，这并不是她看不惯伊蒂丝公主的主要原因。我一直觉得其实那是因为伊蒂丝公主是莉丝王后的女儿，而莉丝王后恰是她一辈子都攀比不上的女人，她挂在嘴上说：“我可是生于高贵的马福家族，而莉丝只不过是一个不明来路、从天而降的野丫头，真不知道萨顿国王是看上她哪点。“但她心里一定清楚地很，除了家世以外，她哪点都不如莉丝王后，她不仅奢求不来莉丝王后那份惊人的美貌，更企及不了萨顿国王对莉丝王后至死不渝的爱。 ------------ 第四章：格雷夫侯爵一家 一辆黑色的马车在王宫口停了下来，车夫打开车门，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礼服，腰间宽大的饰带显示出了他尊贵的身份，他并不算魁梧，但从上衣外套笔挺的肩线可以窥见他健硕的身姿，全然看不出他已经年过四十，反倒比那些个小伙子们多了份成熟和稳重。他伸出手，好让他的妻子搭着从马车上下来，这是一个百年世家出生的男人与生俱来的优雅。早在三百年前，格雷夫侯爵的曾曾祖父就是普瓦埃战争时期的开国将领，他跟着当时的萨顿一世四处征战，凭借着骁勇和智慧，辅佐他打下了这片江山。彼时，欧洲全境无人不知晓这个从未跌落过马背的将军，战争结束后，他即刻被授予了大元帅的军衔以及柯德勋章。 柯德勋章是这个国家历史最悠久的勋章，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获得，它只能由国王授予，至今为止，也只有13人获得过这枚勋章。 车上的那个女人戴着湖绿色的宽沿帽，一簇黑色的羽毛恰到好处地装饰在帽檐的一侧，她的脸庞娇小白嫩，双唇抹着淡淡的粉色。她伸出一只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纤细小手，搭在了绅士的手上，缓缓走下马车。 “谢谢你，我的格雷夫。”女人微笑着，缓缓地、柔柔地吐出了几个字。 格雷夫侯爵夫人家世显赫，她的父亲是独占一方土地的大领主，与格雷夫家族可谓门当户对。这位侯爵夫人从小就接受了最良好的教育，举手投足或是言语谈吐都绝不会触犯任何礼仪，她与格雷夫侯爵之间也一向相敬如宾。 紧接着，他们身后的一辆马车也停驻妥当了，两个衣着讲究的青年从上面走了下来，从他们代表性的栗色头发来看，应该是格雷夫侯爵引以为豪的那两个儿子。 看上去大一些的，是亨利少爷。他从不将自己的任何情绪流露于表面，却英气逼人，使得有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收住声，每每那个时候，他就会把下巴高高昂起，也不知是下意识地还是一种习惯而已。他栗色的头发向后抄得干净利落，是时下贵族青年中最流行的一种发型。他金色滚边的藏青色丝绒套装将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白净，脚上的尖头靴子则擦得发亮。 亨利少爷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弟弟汉克少爷。在和亨利的对比之下，汉克面部轮廓的棱角就显得柔和多了，他总是热情洋溢，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让他感到高兴。他金色的短发弯弯地像是散开的陶菊瓣。他内着浅色衬衣，系着白色领带，脚上套着及膝马靴，是标准的骑士服。 格雷夫家族的骑射技术傲然于世，从未有负于皇家骑军团的名号。他们家族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天生的骑士，从出生时血液里就带着英勇机敏的基因。 “格雷夫侯爵，侯爵夫人。亨利少爷，汉克少爷。”勒瓦大人迎上前去。 勒瓦大人是萨顿国王的心腹，虽说格雷夫家族并不是王族至亲，但萨顿国王命勒瓦大人亲自在王宫门口迎接，也足以证明这一家族备受重视。 “格雷夫侯爵一家到！”随着门口侍卫的一声通报，宫门缓缓地打开了，只见勒瓦大人半躬着腰，伸出左手邀请他们一家踏入大殿，格雷夫侯爵挽着妻子，信步走上前觐见，亨利少爷和汉克少爷就紧跟其后。 宫廷大殿无一处不显出王室的气派，12根巨大的大理石廊柱支撑着整个空间，上面雕刻着那一时期独有的繁复纹饰，四周的壁画和天花板都是由最出色的宫廷画师精心绘制的，尊贵的绛红色及金色丝线密密编织出的落地窗帘一直垂到地上，大殿顶上一共悬着7盏水晶吊灯，最中央的那盏足有四米多宽，在墙面内嵌装饰镜的折射下，整个大殿格外亮堂耀目。 “我的陛下，”格雷夫侯爵一手弯在胸前，低下头，朝着坐在王位上的萨顿国王欠腰致意。格雷夫侯爵夫人和两位少爷也都一起行礼请安。 “快起身吧，”萨顿国王做了个抬手的手势，“一路都还顺利吗？” “托您的福陛下，一路都很顺利。”格雷夫一边回答一边直起身子。他抬头的时候瞥见伊蒂丝公主和我躲在一根立柱后头偷看。 萨顿国王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我们，他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伊蒂丝，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我赶紧向后退了下去。 伊蒂丝公主提起裙摆，走上前去，“父王，”她行了个礼。 “这就是我那顽皮的女儿，伊蒂丝。” 伊蒂丝公主转过身，向侯爵一家行了个礼。她的脸颊突然开始微微泛红，收起了平日里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竟然不敢抬起头来直视。 “公主殿下，”格雷夫一家也向公主回礼。亨利少爷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了伊蒂丝公主身上，她就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虽然她还微微低着头，并看不清楚整个容貌，他还是一眼就知道她冰肌莹彻、落落大方。其实小时候第一次进宫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位鼎鼎大名的公主了，只是当时她年龄尚小还稚气未脱，谁又料到现在她已经出落地如此亭亭玉立、倾国倾城。而汉克少爷却没多关注这位漂亮的公主，虽然他早就习惯了王官贵族间你来我往的礼节场面，但他对这些表面功夫常常心不在焉，对儿女情长的事也总是慢人半拍，此刻，他正百般无聊地用一只脚上的马靴蹭着他另一只脚上的马靴。 一位侍从走到萨顿国王身边，轻声对他耳语了几句。 “那么，我想各位长途奔波也该枵肠了，晚宴在宴会厅已经准备妥当了，王后也已恭候多时，那不如我们就先用餐吧。”众人在萨顿国王的带领下，穿过大殿左侧的走廊，移步于内殿的宴会厅。 ------------ 第五章：九色鸟的羽毛 宴会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黑胡桃木餐桌，玛丽王后身着一件银色钩线的高领拖地长裙，已在厅内等候，相互行礼之后，萨顿国王在主位上坐下，其他人也分别依次落座于他两侧的红丝绒扶椅上。 一同参加晚宴的几乎都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人，其中就包括了萨顿国王的叔叔伍德侯爵一家，他们就坐在萨顿国王的左手边，而他的弟弟莫尔侯爵则携其夫人紧挨着伍德侯爵一家。格雷夫侯爵一家被安排在伊蒂丝公主的斜对面坐下，只有老天知道伊蒂丝公主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侍者们为座上之客斟上葡萄美酒，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注入精心雕琢的透明高脚杯中。 “为健康！” “为健康！” 在萨顿国王的带领下，大家齐齐举杯。 伊蒂丝公主有意无意间和格雷夫侯爵家的某位绅士对视了一眼，她立马躲开视线，耳朵都涨得发红。萨顿国王注意到她一反常态，他看了看格雷夫侯爵家那两个年轻俊朗的儿子，会心一笑。“夫人一切都还好吗？“席间，萨顿国王突然开始向格雷夫侯爵夫人寒暄。 “回陛下的话，一切都好。“ “上次您托人送来的东方丝绸，玛丽王后非常喜欢。” “王后要是喜欢的话，下次我再让人送些不同的样式来。” “谢谢你，格雷夫侯爵夫人。”玛丽王后以客套的微笑回应。 “亨利，汉克，上个月皇家骑军团的演习非常成功，你们的表现着实令人印象深刻。你说是不是，伊蒂丝？”伊蒂丝公主显然没料到萨顿国王会突转话锋把这个问题抛给她，一时有些语塞。 “当，当然了父王，不得不承认，是非常精彩的表现。”伊蒂丝公主不知该把眼神看向哪里才好。 “您过奖了，我的陛下。”亨利和汉克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声音。 “不必谦虚，绅士们。格雷夫，教育出两个如此优秀的孩子，你的确有一套。” “不敢当，我的陛下。说到教育，您才是我们的榜样啊。伊蒂丝公主温文尔雅、至真至纯，臣民们该是多么幸运能有这样一位大方得体的公主啊。” 国王听着，心里美滋滋的，他乐得哈哈笑开了。 “谢谢您的赞美，侯爵大人。”伊蒂丝公主羞涩地低下了头。 “公主不仅大方得体，还生得美丽，这红裙和盘发都恰到好处，还有这发髻上的羽毛，实在特别，我可从没见过。”侯爵夫人见机也想夸赞一番萨顿国王的宝贝女儿来讨好讨好陛下。 “恕我冒昧，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羽毛应该是属于一种叫九色鸟的雉类吧？”格雷夫侯爵看了看那束彩色的羽毛。 “侯爵大人好眼力！这的确是九色鸟的羽毛。多年以前我敬爱的一位朋友将它绑在了一支工艺精美的箭上送给我，这可是我最珍爱的宝贝。”看得出来伊蒂丝公主感到异常雀跃。 “九色鸟是非常稀有的鸟类，生活在海拔几千米终年被云雾笼罩的高山针叶林之中。九色鸟非常美丽，她的羽瓣色彩绚丽，而且如同丝绒一般柔滑光泽。这种鸟可以说是雍容，却不失典雅。”格雷夫侯爵无意间显露了一下自己的博学。 “就像伊蒂丝公主一样，雍容，却不失典雅。”亨利少爷早就想找个机会表达一下对伊蒂丝公主的爱慕之心了。 “亨利，你的意思是说公主像鸟了？”汉克的语气里略带着些嘲笑。 亨利少爷瞪了一眼弟弟。 “汉克！”格雷夫侯爵夫人真是为她的小儿子捏了一把冷汗。“对不起国王陛下，公主殿下，小儿爱开玩笑，请千万莫介意啊。” 国王非但没将孩子们之间的调侃放在心上，反倒拿这打趣起来：“哈哈，看来这两兄弟间还颇有些争风的味道啊。“格雷夫侯爵夫人听萨顿国王这么一说，总算是松了口气。亨利少爷却没能释怀。 “来吧，为了年轻的一代！“国王再次举杯。 “为了年轻的一代！“ 亨利少爷漫不经心地举起杯子，与众人一起回应国王的致辞的同时，他没让任何人听见他轻轻问弟弟的话：“难不成你也被伊蒂丝公主吸引了？“ “你能不能收敛收敛你的眼神，别老是盯着伊蒂丝公主？你看，她都快不好意思抬头了。” “这么说，你就是承认自己喜欢伊蒂丝公主了？”汉克没有回答，他微笑着，舀了一勺蛤蜊浓汤送入口中。 “汉克，我在问你话呢。” “亨利，我的哥哥，女人什么的，我是真的提不起兴致，你自己慢慢欣赏就好。“ 整个宴会厅洋溢着欢欣和乐的气氛，层出不穷的笑声像是要同暖黄色的灯光一起从玻璃窗缝里挤出来似的，点亮了这刚刚到来的初夏夜晚。 平日的皇宫是一个庄严清冷的地方，但宴会、舞会这些却能将它一贯的死气沉沉统统打破。只是，这些热闹华丽的场面总是和我挨不上边的，毕竟我只是一个公主的侍女罢了。每每宫里有活动举办，我都会偷偷地猜想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我的房间在城堡右侧裙楼第三层的顶头那间，此时此刻，我正把头枕在自己的双手臂上，靠在南边的窗户边，因为，这个角度，正好可以让我看到宴会厅的一侧，虽然并看不十分清楚，但我多少可以看到宴会厅内人影的肢体动作。 对于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少女来说，要说我不会被这种氛围所吸引和打动，那一定是骗人的。 我就这样，听着远处传来的交谈声和欢笑声，想象着他们脸上开始微醺的表情，有一种淡淡的落寞感就像藤蔓一样，顺着城墙爬上来，爬进了我心里头。 我正沉静在自己复杂的思绪和丰富的想象中，从我的房间外突然传来了“蹬蹬瞪“高跟鞋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拉塔沙夫人可不会穿这种鞋子，这时候，该是谁呢。 ------------ 第六章：热闹的舞会 我正想去开门，她就急急匆匆地自己推门进来了。 是伊蒂丝公主。 “露娜露娜！”她一手抵着门，大概是跑得太快了，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快，快点……“她想努力调整好呼吸。 “伊蒂丝公主，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着急？宴会过后，不是还有舞会吗？你怎么偷溜出来了？“我边说边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伊蒂丝公主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你赶紧换身漂亮衣服，和我一起去舞会！“ “去舞会？！我是不是听错了？”我的心脏突然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但是我没敢表现出听到这个消息我有多欣喜，因为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伊蒂丝公主竟邀请我这个侍女去参加舞会。 “我见到我的意中人了。我简直是不知所措，小鹿乱撞！我担心自己头发打散了，生怕哪个舞步挑错了，紧张和他的眼神接触。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只有你陪着我，我才能觉得安心一些。” “今天进宫的人里头，果然有你的意中人啊！快告诉我，公主殿下！我迫不及待想知道是哪位绅士能有如此荣幸！” “嗯……他……你也见过的……他还是和小时候记忆里的一个模样……”说到她的意中人，她的声音轻得我都想凑到她嘴边去听了，原来爱情这东西可以让再傲娇的人都变羞涩。 “我也见过……小时候……！果然是格雷夫公爵家的某位绅士啊！是亨利少爷吗？” “你就别猜了，快换衣服吧！” “可是……我的公主，虽然我多想陪在你身边，去见见你的意中人，去看看舞会的大场面，但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参加呢……如果国王和王后怪罪……” “我给你资格，你不就有资格了？谁敢怪罪于你，那就是怪罪于我！父王可舍不得为区区这点小事惩罚他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 “谢谢公主，”我开心地笑着，向伊蒂丝公主行了个礼。 我开始翻找合适的衣服，颜色不能过于艳丽，绝对不能盖过了王后、公主和其他的贵族夫人们，但也得落落大方，不失皇家风范。 “这件怎么样？”我从衣橱里拿出一件米色的收腰礼服裙，没有任何多余的繁复装饰，只在裙边上绣了一圈简单的金色花纹。 “好好好，什么都好，你动作快一点就是了！舞会马上就开始了！” 我转过身，背对着伊蒂丝公主，换上了礼服裙，母亲特意在胸口的位置加了蕾丝内衬，这样刚好可以遮住我身上的那块宝石。 侍者们早早地就将王宫舞会厅重新装点了一番。鹅黄色的宽幅丝绸缎带从舞会厅高高的顶部垂下来，交错装饰着。沿着舞会厅的四壁，每隔一米半就有一个雕刻着天使纹饰的白色立式花台，新鲜的玫瑰和芍药被扎成好看的花束，放置在花台上面。 来参加舞会的宾客们都陆陆续续地披着夜色抵达了皇宫，舞会厅里已经站满了各种王公贵族，大家都认真地欣赏着皇家乐团的开场演出，沉稳的提琴和行云流水的羽管键琴配合得恰到好处，再加上灵动的竖琴声偶尔进入作为点缀，整个序曲演绎得恢宏又不失生动。 一曲接近尾声，乐师们停下手中的乐器，站起身来，向他们的听众弯腰致意，收获热烈的掌声。 就在这时，二楼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两边的守卫拉开了，舞会厅突然肃静下来，众人纷纷抬起头，朝那里看去。 金色雕花围栏的平台上，摆放着两个巨大的骨瓷花瓶，里面插满了饱满盛开的蔷薇花。玛丽王后手挽着萨顿国王，从门里缓缓走了出来。所有人都深深地躬下身子行礼。 “诸位，一年一度的狩猎季又如期而至了，明日我们将迎来第一场狩猎比赛，祝各位都有不凡的表现！今晚，就让我们尽情舞蹈，在音乐、美酒和佳肴的包围下，好好享受这个美妙的夜晚吧！” “第一支开场舞，将由我的女儿伊蒂丝公主为大家献上，”萨顿国王向后转过身，却不见伊蒂丝公主从大门里出来。 “伊蒂丝？” 伊蒂丝公主拉着我一路小跑，总算是赶上了她的出场时间。“陪我一起出场吧？”她一个急刹车，我险些一头撞上她。 “我？不行啊公主！”都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她就拉着我走进大门，站到了平台上。 “父王。母后。““国王陛下。王后陛下。”我和伊蒂丝公主一同行了礼。 “露娜？”萨顿国王根本没有料到我也会一起出现，他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既然我已经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了，他也就只能顺势将我一并介绍了。 “各位，这就是我的女儿，伊蒂丝公主，以及……露娜小姐。” “露娜小姐？”玛丽王后难以置信地瞪了我一眼。 伊蒂丝公主出现在平台上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牢牢吸引了，她的皮肤天生就白中泛粉，今夜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更显得肤若凝脂，整齐缝制在她领口和腰线的细碎银钻也在闪闪发亮，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耀眼夺目。 “她简直就像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一样！”亨利少爷抬头望着伊蒂丝公主，情不自禁地说道。 伊蒂丝公主轻轻提起裙摆，迈下楼梯，我就紧跟在她后头，也走下了楼梯。我学不来伊蒂丝公主端庄优雅的动作，我的脚步里带着些跃动，走着走着就好像要蹦起来似的，我确实是太过欢快和兴奋了，在走下最后一节楼梯的时候，我不小心一个踩空，差点就在所有人面前摔个狗啃泥，好在我反应还够迅速，立马调整了身体的重心，才不至于“轰动”出场了。我面露尴尬地捋了捋我像往常一样披散着的头发，故作镇定。 “是啊，她简直就像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一样。”汉克少爷喃喃自语着。 舞会厅里的人们自动地给我们让出了一条路，我也学着伊蒂丝公主的样子，向身边的宾客问候致意。 “那么我宣布，舞会正式开始！”萨顿国王扯开洪亮的嗓子，音乐声又奏响了。 ------------ 第七章：时别多年的再次相遇 玛丽王后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她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伊蒂丝公主真是够胡闹的，带侍女一起亮相，陛下还依旧纵容她，任由得她使性子！“ “是啊，王后！还有这个露娜，更是不知道给陛下喝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小小的侍女，陛下居然如此引荐给众人！”拉塔沙夫人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和玛丽王后挑拨。 在场的人群也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我这个和整个舞会有些格格不入的姑娘。 “露娜小姐？这个哪个公爵还是侯爵家的小姐吗？以前从来没见过她。” “说不定是邻国的公主呢？不然怎么能和我们的伊蒂丝公主一起出场呢？“ “是啊，估计是别的国家来的。你看她的长相，和我们有些不一样吧。” “什么公主，什么小姐，她好像就是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女！只不过她从小就跟着伊蒂丝公主一起长大而已，充其量也就是两个人感情比较好，关系亲密一些。” “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女？那国王陛下还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介绍她是露娜小姐，不是有些奇怪吗？” “我看啊，国王陛下是拿伊蒂丝公主没办法吧。谁不知道伊蒂丝公主生来淘气，随心所欲。” “不不不，我听说啊，国王陛下一直特别偏袒宫里的某个侍女，看样子这传言是真的了！我估计传言说的侍女就是这个露娜！” “那也不奇怪，据说萨顿国王和玛丽王后的结合本身就是一场基于国家利益的联姻，陛下对这个新王后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一直念念不忘过世的莉丝王后，你想，莉丝王后是不是和这个侍女一样，长得也有点不像普通人？。” “你的意思是……国王陛下对这个侍女……”那人说着，偷偷朝玛丽王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拉塔沙夫人正怒目圆睁地瞪着她，她心虚地赶紧转过了头想要躲闪她那犀利的目光。 按照传统，伊蒂丝公主应当与当日宴会的主客一起为大家献上开场舞，为了这个，她已经练习了好几个礼拜，但是临到当口，又是在那个人的面前，她的心里还是不免地有些局促不安。 我一眼就看出伊蒂丝公主的忐忑，于是我凑到她的耳边：“放心吧公主，你的舞技可没什么要担心的，再说，你的心上人他一定会好好地带着你完成这支舞的。“说完，我就将伊蒂丝公主轻轻地推了出去。格雷夫侯爵上前一步，伊蒂丝公主向他行了个礼，他低头吻了一下伊蒂丝公主的右手，然后引出了站在他身后的大儿子亨利少爷：“伊蒂丝公主殿下，不知我的大儿子亨利是否有此荣幸能够邀请您共舞。” 亨利少爷也上前吻了一下伊蒂丝公主的右手，伊蒂丝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但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原本写着的兴奋和紧张瞬间消失了，我怎想到她期待的是另一个人。 年值二十二岁的亨利少爷与伊蒂丝公主一起为大家带来了这支开场舞。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对可人儿娴熟精彩的舞步中，每个人都流露出羡慕和祝福的表情，处于人群焦点中心的这两个年轻男女，看上去是那么般配，简直可以说是天作之合。我真心为伊蒂丝公主感到高兴，欣赏着她曼妙轻盈的舞姿，我感觉自己都快陶醉了。 “我说，你们姑娘家是不是都特别喜欢这种场合？”一个男声突然在我耳朵后面响起，我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我一个回头，只见一个金色卷发的年轻男子站在我面前，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老实说，我对这个有些没礼貌的家伙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用这种方式和人第一次打招呼显然不太成熟。 “抱歉，请问阁下是……？”在这样一个正式又盛大的皇家宴会上，又是对一个身份地位明显比我高的人，我还是得保持着我从小在宫里接受的良好教养，所以我好声好气地问他道。 “叫我汉克就好。” 原来他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格雷夫侯爵家的小少爷。他和我和伊蒂丝公主都一边大，我记得那时候，他恶作剧把毛虫扔在我们的头发上，我倒是一点儿也不慌张，却害得伊蒂丝公主直哭鼻子。 “见过汉克少爷。” “然后呢？”汉克少爷用他那双迷人的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对我有着很强的好奇心似的。 “然后？”我心里并不十分情愿搭理这种爱捉弄人的公子哥。 “我已经说了我的名字了，你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好似自己方才没有上心萨顿国王的介绍，我却不知，他其实早已在心里默默记住了我的名字。只是那时的我们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在以后的日子里，对他来说将会是多么刻骨铭心。 “露娜，回汉克少爷。” “别一口一个少爷了，叫我汉克就行了。我看你在这里好像也不认识什么其他人，需要我陪你跳支舞吗？” 的确，除了拉塔沙夫人等几个一直在皇宫里生活的人以外，今天的舞会厅里并没有其他我相识的人了，偶尔看到几个面熟一些的，也只是以前跟在伊蒂丝公主身边的时候打过照面而已。 还没等我答应他的邀请，汉克少爷就拿起我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拉起我的右手。我感觉到他的手心在微微地出汗。对于贵族世家出生的汉克少爷来说，跳舞这种社交场合的必备技能是从小就要学会的。而我，跟在伊蒂丝公主身边，什么琴棋书画音乐舞蹈的课程都能偷学到不少，再加上我天生就悟性极高，在很多方面甚至比伊蒂丝公主更出色。 我和汉克少爷跳舞本无意张扬的，不料却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大家夸赞我们将这支舞配合得精妙绝伦，感叹我们的默契。但若是细心观察，不难发现其实我正和他暗暗较着劲呢，相比“共舞”，我觉得用“斗舞”来形容我们的状态才更为贴切。 此时，萨顿国王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注意到了我们，他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 第八章：虚惊一场 “哼，露娜这个臭丫头，又在那里显摆了，她就是一刻也不肯安分！”拉塔沙夫人站在玛丽王后身边咬牙切齿，这话，倒像是替玛丽王后说出口的。 “小声点，拉塔沙。”能坐到王后这个位子上，玛丽自然有她的城府，虽然她在心里早就把我骂了千百遍了，但表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你过来。凑近一点。”玛丽王后在拉塔沙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拉塔沙夫人就悄悄走开了。 “看不出来，你的舞跳得倒是还行。”这句褒扬的话能从汉克少爷的嘴里说出来，那还真是不容易。 “谢谢，您跳得也不赖。” 跳得有些累了，我走到通往平台的楼梯下方斜靠着，观察着灯光下的人们。他们一个个都衣着得光鲜亮丽，互相交谈打趣，有的人把酒言欢，有的人则沉浸在欢快的舞步里。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我一直憧憬的舞会，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有意思了，这里好像并不属于我。每个人的笑容看上去都这么不加修饰，我在想，他们是不是真的快乐，对于那些繁复的礼节和虚伪的面具他们真的是乐在其中吗？还是只是习惯了而已呢？ 从小生活在宫里，我就像是伊蒂丝公主的影子，不管她做什么我都必须跟在她身边。我读过的那些书将外面的世界描绘得那么精彩，可是我却不知道这辈子我还有没有机会逃离这皇宫去生活了，要是有一天，我真的能够走得远远的，我就要一直向东走，去看看我会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想什么呢？”汉克少爷又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说，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存在，同样的你，同样的我，只是我们都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生活着。在那里，我不是宫廷侍女，你也不是贵族公子，你没有进过宫，我们也没有一起参加过舞会，所以我们也根本就不会认识。” “喂，我有那么讨人厌么？你就这么不想认识我？” “随便想想而已。”我耸了耸肩。 “你的思维方式还有点意思。看来，也不是所有姑娘家的脑袋里都只有珠宝首饰和漂亮衣服。” 突然，我胸口的宝石又刺痛了一下。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 我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灰尘正好落在了汉克少爷的额头上，他用手背轻轻抹了抹。我和他同时抬起头，只见一个巨大的物体正从二楼平台坠落下来，汉克少爷迅速地一把抱住我闪躲开。 “没伤到吧？”汉克少爷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收起了他那略带浮夸的不正经，表情有些严肃。 “没有……”第一次和异性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我往后让了让，汉克少爷把手从我肩上放了下来。 那个原本摆放在平台上的骨瓷花瓶，此时已摔成了碎片。 听到一声巨响，跳舞的人停下了步子，攀谈的人也不说话了，乐师们放下了手中的琴，音乐声戛然而止。 萨顿国王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我这里张望着，看上去有些担心。他把勒瓦大人叫到身边：“快，你快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这种场合竟然出现这么严重的纰漏！” “是的陛下，我这就去。”勒瓦大人神色有些慌张。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万一砸着了哪个亲王甚至是公主，勒瓦大人的这颗脑袋今晚可能就不保了。 勒瓦大人命人来收拾起花瓶碎片，然后让乐师继续奏乐，别坏了大家的兴致，要是造成恐慌就更糟糕了。 “我的天啊，露娜！你没事吧？”伊蒂丝公主急忙穿过人群朝我跑来。 我握住伊蒂丝公主的手，反倒像是在安慰她。 “我没事，伊蒂丝公主。幸好有汉克少爷在，他一把把我……把我推开，所以我一点儿也没伤着。” 伊蒂丝公主看着我，眼神有些微妙，她又转头看看汉克少爷。 汉克少爷正神情凝重地抬头望着二楼的平台，现在只剩一个骨瓷花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了。他暗暗思忖，“好端端的，这么重的一个花瓶怎么会自己掉下来呢？“ 伊蒂丝公主注意到汉克少爷礼服的背后被划开了。“汉克。” “公主殿下。” “你的礼服被划破了。” “露娜，你快带汉克少爷去给医生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伤到皮肤。” “是的，伊蒂丝公主。” “等一下。你别去了。我命别人去。你也惊着了吧，还是早些回房间休息休息。” 伊蒂丝公主唤来了一位侍者，汉克少爷随他离开，走了两步，他回过头来：“我要怎么找你？“ “我……“伊蒂丝公主就站在旁边，我觉得身为她的侍女我要回答汉克少爷的这个问题有些不太妥当。 “找到伊蒂丝公主就能找到你了，是吗？小猴子。”还没等我回答，他就转身离开了。 “小猴子？”伊蒂丝公主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叫你小猴子？” “我也不知道……那么，伊蒂丝公主，我就先退下回房了。” “恩，回去吧。一会儿我差人送些茶给你。”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我精疲力竭地面朝下扑倒在床上。 都十年了，汉克少爷居然也还记得…… “哈哈哈，伊蒂丝公主是胆小鬼！”小汉克少爷见伊蒂丝公主被毛毛虫吓哭了，乐得合不拢嘴。 “你怎么不怕？”他转过头，昂起头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怕？” “也对，你是小猴子嘛，小猴子怎么会怕毛毛虫呢？” “小猴子？我为什么是小猴子？” “你看你，成天活蹦乱跳的，头发也不好好梳起来，毛毛躁躁的，可不就像是只小猴子！” 我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这个汉克少爷，虽然有点爱捉弄人，但真要说起来，今天要不是他，我可能已经没命了。 我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口的宝石，回想起今天花瓶即将坠落的时候，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但的的确确也是刺痛了一阵。难道说，它不仅是只有在我生命告结之际才会有反应，还能在危险发生之前提前预知？ 喝了伊蒂丝公主差人送来的蜂蜜薰衣草茶，我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乡。 ------------ 第九章：消失的眼睛 “露娜，快来看。” “是什么？”我小跑到他的身边。 他从地上捧起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玩意儿，举到我面前。 “怎么只见着毛了，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小鹭鸶。你看，它的窝也落在地上。我猜，准是它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它家的窝被人打了下来，这个小家伙就连带着一起摔到了地上。”他拨弄了一下它的绒毛。“它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呢。” “真可爱！你快检查一下，看看它有没有受伤。”我仰起脖子看了看头顶上的树，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免让人有些担心。 “恩。表面上没有看到伤口，也没有吐血，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我们可以把它带回去吗？” “当然可以，你还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它是从树上落下来被我们拾到的。那么，就叫它…….小落怎么样！” “好，就叫它小落。”说着，他把那只小雏鸟温柔地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初夏的太阳金灿灿的，不会过于热辣刺眼，而是恰到好处的暖着人。阳光透过纷繁茂盛的杉树叶子，斑驳地洒在我们的肩头。我们一前一后的在森林里走着，他转过头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而我竟然也没有抵抗，就由他这么握着，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紧张的缘故，我的脖颈微微渗着汗。 咕噜咕噜……如此温情的一幅画面之中，我的肚子居然不争气地发出了一阵声响，我有些难为情，把头埋了下去，他却替我解了围，“怪我欠考虑，走了这么久，你是该饿了。” “这个！“我突然发现在前面不远处的石头旁边生长着一簇顶着橄榄绿色帽子的圆蘑菇，”我妈妈经常拿蘑菇来煮汤喝！兴许我们可以就地生个火，将它烤来吃！“我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小碎步跑了过去想要伸手去摘。 “哎！”他一把抓住了我，“小心啊，可能有毒！“ 他牵着我走过去，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应该是毒鹅膏，是含有剧毒的物种。 “看上去和普通的蘑菇差不多啊。”我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些与平时餐盘里没有太大区别的东西。 他耐心地解释给我听：“虽然毒鹅膏外表看上去和食用蘑菇非常相似，但实则，只需要食用30克便足以致人于死地了，所以它也被称作是毁灭天使。” “毁灭天使？名字倒是起得挺好听。” 他笑着摇摇头：“你闻闻看它的味道。” 我好奇地凑上前去嗅了嗅鼻子，然后立马就捏着鼻子躲开了，“好臭啊。” “是啊，这难闻的气味就是要告诫人们别靠近它。不过还是常常有人因为误食它而丧命。” 丧命……我突然觉得有些后怕。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我半点情绪，每走几步，我都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一样，城堡外面果然像是书里写的那般，到处都是千奇百怪的东西。而他则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讲给我听。 “你就像是一本会移动的古书一样。”我心里对他的崇拜感油然而生，要知道，除了萨顿国王以外，他是第一个让我产生敬仰之情的男人。 “古书？我可没那么老。“他笑着摸了一下我的脑袋。 “我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你的头发，本来就够乱的了。“他笑得更开心了。 看着他笑，我也莫名觉得开心。 他是那么俊俏，那么温柔，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气。 他的发色是黑的，眸子是深褐色的，皮肤白皙，五官很清秀。笑起来的时候，习惯斜着嘴角，坏坏地，却一点儿不让人讨厌。 和我一样，他长得也不像是我们国家的人。 我们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在湍急的河流中抓鱼，坐在悬崖边看日落，时间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明明才几个钟点的光景，我却像是和他一起走过了很多年。 我们靠在一棵树上休息，额间沁出一些汗珠，我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你等着，我去那儿摘些果子来。”奇怪，他怎么好像可以听见我心里的话一样。 “我跟你一起去。” “你就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我还没来得及再争取一下，他就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背起身上的弓箭起身走开了。 为了打发时间，我从旁边捡了条小树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的泥土上乱画起来。不知怎么地，我本想画只小兔子或是画栋小房子的，但是我却画出了一只眼睛，虽说我的画技也算是不错，可这只眼睛异常的逼真，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诡异，怎么看都不像是我的作品。突然，这只眼睛竟发出了微微的光。我揉了揉眼，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可非但那光没有消失，那只眼睛还扑闪了一下，就像是在对我眨眼一样。更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惊恐，反而这一幕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只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到过这只眼睛。 我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得“嗖”得一声，从不远处传来了箭离弦的声响。这里可没有猎物，我不禁感到有些心慌，担心他会出什么事，于是我站起身来跑去寻找他。在我身后，就像有一只隐形的手将泥土慢慢抚平，那只眼睛不见了。 地上还依稀可见他方才离开时的脚印。我循着他的脚印一路找去，一开始还是清晰的，后来就变得有些杂乱，看起来好像不止一个人的样子。我又往前走了几步，视野渐渐开阔起来。一堆野果散落在小水塘边，我的心里“扑通扑通”的开始没来由得乱跳。 我想叫他的名字。但是，我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声箭离弦的声响，我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到小水塘的对岸，好像有一群人对峙着。 我定神看到他因为腿上被一只箭射中而半蹲着。七八个人拿着弓箭站着，其中一个又迅速拉开了弓，射中了他肩膀。 我胸口的宝石开始刺痛，这种痛感越来越强烈，我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一手捂着胸口的宝石，一手拎起裙摆，踩下水塘，想用最快的速度淌过去。 他听到水波的动静，注意到我。“快回去！露娜！快回去！”他掰断了右腿和肩上插着的箭，努力想站起来。 “不！我不走！” “滚啊！”他也走下水塘，踉跄着朝我走来。 一支箭飞了过来，射中了我的胸口。 “不！”他撕心裂肺地叫着。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忍着伤口的疼痛和宝石的疼痛，继续向他靠近。 我们两个努力地向对方跑去。那群人纷纷拉开了弓，乱箭射来，一支支插在他的背上，也插在我的身上。 我终于拉到了他的手。 “对不起，”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奄奄一息地呢喃着，“来世再让我遇见你。” 我突然惊醒。 天亮了。 我抹去流到了耳朵里的泪。 原来是一场梦。 ------------ 第十章：狩猎大会 清晨的日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中透了进来，让人觉得有些晃眼。我侧过身，又把眼睛闭上了。 那只捧在手心的“小落”，毁灭天使刺鼻的臭味，淌过小溪的时候流水缠绕皮肤的感觉，森林里拂过脸颊的风，一切都感觉那么的真实。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我的身上还有点疼痛的感觉。我拉开衣领，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宝石，“吁……”它还好好地躺在那儿呢。 等一下，那个人…… 我想起那个一路牵着我的人，手的触感，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让人觉得亲近又安心。 他是谁？ 可奇怪的是，我现在怎么也记不起他的脸了。 我懊恼地坐起身，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 怎么莫名其妙地会做这么一个梦呢？ 大概最近满脑子都是狩猎大会吧。我把这毫无来由的梦归因于为狩猎大会做的各种准备。这段时间的确看了很多有关自然的书籍，也时常向伊蒂丝公主的老师讨教这方面的问题。老实说，我对狩猎这回事儿本身并不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有点反感，为了显示统治阶级的英武和演习君臣之间的配合就要捕杀无辜的动物们，这难道不是太残忍了吗？ 之所以我会陪同伊蒂丝公主一起去参加狩猎大会，一来是因为伊蒂丝公主向来喜欢这类运动，作为她的侍女我还是应该时刻陪伴左右，二来我也顺便可以有更多机会去探索一些平时在皇宫里看不到的稀奇物种，来打发一下宫里无趣的生活。 狩猎大会！今天不就是狩猎大会了！ 我怎么还躺在床上纠结在这偶然的梦！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迅速换上行动便捷的狩猎装束，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 “你怎么那么慢，露娜！”伊蒂丝公主正坐在化妆镜前，见我进来，不悦地嘟囔了一句。“你快过来，她们实在是太笨了，怎么都弄不好我的头发！” 我接过了那位不知所措的侍女手中的金丝楠木梳子。 八九点钟的光景，大家都陆陆续续地抵达了皇家森林内的狩猎场。格雷夫侯爵身骑着一匹腓特烈斯堡马，甚是威风地进入人们的视线。他的身后，换上了骑装的两个儿子，则是另一种属于年轻人的蓬勃英气。 亨利少爷一眼就看到了伊蒂丝公主，她一脚踩上马镫，一脚跨过马背，坐上了一匹白色的安达卢西亚马。今天的她穿着一身褐绿色的狩猎服，头发利索地盘在帽子里，与昨天晚上判若两人，但是同样地引人注目。 伊蒂丝公主派人给我安排了一匹黑色的荷尔斯泰因马，这种马性格温顺，适合我这种很少有机会能上马的初学者。 “昨天睡得好吗，露娜小姐？”汉克少爷将他的马拉到我身边，和我打了个招呼。 “叫我露娜就可以了。谢谢你的关心，汉克少爷，我睡的很好。”我看了一眼汉克少爷，昨天梦里的那个人，会是他吗？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姑娘家胆子小，受了那样的惊吓会无法入眠呢。” “汉克少爷不必担心，昨天的事儿并没把我吓着。” “也对，你这个小猴子，胆子大得很，什么毛毛虫啊，摔落的花瓶啊，对你来说都不算可怕的事。” 一定不会是他，说话总是这样讨厌，和梦里温柔又善解人意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共同点！ 我皮笑肉不笑地朝他象征性地扯了一下嘴角。 “狩猎大会正式开始！那么，祝各位好运！”萨顿国王一声令下。 我头也没回，两腿一夹马肚，只留个汉克少爷一个背影，就跟着伊蒂丝公主跑进了森林。 “喂！你们两个，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难道是想跟本公主争抢猎物吗！”伊蒂丝公主没好气地对着一直不远不近围绕在我们身边的两个人喊道。 “不，不是的，公主殿下，我们凑巧在这附近……”那两个人说话支支吾吾的，看着就有点心虚。 “伊蒂丝公主，我看八成是国王陛下派来保护你的人吧。”我凑到伊蒂丝公主旁边悄悄跟她说。 “哼！我根本不需要什么保护！父王分明答应过我，让我自己参加这个比赛，不会给我任何束缚，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 “驾！”伊蒂丝公主生气地将腿夹紧马肚，“不许再跟着我了！”她甩了下马鞭，那匹纯种宝马跑得更快了。说到骑术，伊蒂丝公主在这方面的确非常出色，也是我少数无法匹敌她的地方。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追上了她。 “露娜，”伊蒂丝公主突然一拉马绳，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哎！公主！”才骑过不多次马的我果然还技术不到家，没能及时刹住，差点撞上公主的马屁股。我的马受了惊，本能地往旁边急转弯，而我一下子控制不好身体的重心，跌落下马背。 “哎哟……” “露娜！你没事吧！”伊蒂丝公主赶紧跳下马背。 “我说公主啊，你好端端的，干嘛突然停下来？”伊蒂丝公主扶我站了起来，我揉了揉摔疼的屁股。 “恩，居然还有力气教训我，应该没摔坏脑子。”她捧着我的脑袋转左右看了看。 还没等我开口还击，只见她迅速脱下了自己的披风。 “哎呀公主，我没事儿，”我唰地一下红了脸，“瞧我，自己技术不精还好意思怪你。”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啊？”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不然你以为呢？” “哦，哦。”我脱下外衣，伊蒂丝公主迅速地和我调换了衣服，穿上了我的外衣。 她一下子就跨上了我那匹荷尔斯泰因黑马。我也只能顺着她的意，踩上马镫，坐到她的安达卢西亚白马上。 “我看那两个讨厌鬼是不会罢休的。帮我挡挡。”还没等我说话，她就把马绳塞到了我手里，拍了拍我座下那匹白马的屁股。我直接就被带着往前跑了。 “抓稳啦！”身后传来了伊蒂丝公主的声音。 如果她看得见我的正脸，我可能真的会一口鲜血喷在她脸上。 ------------ 第十一章：受伤的九色鸟 森林里时不时地传来箭离弦的声音和动物的悲鸣，想来大家今天的成绩都不错，可是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不知道又有多少小生灵因为这愚蠢的人类娱乐活动遭了殃。 我缓缓地骑着白马在森林里散着步，我稍稍转过头，用余光瞟见那两个侍卫正跟在我后头。“我的伊蒂丝公主，怎么就这样把我丢下，扔给这两个跟屁虫了。”看来伊蒂丝公主已经成功地糊弄了他们。 我突然听见树丛里传来微弱的呜咽声，我跳下马背，牵着马循着声音找去，发现了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好在伤到的是腿，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两个侍卫也跳下马背，跟了过来，却惊讶地发现他们跟了有些时候的人竟然是错的人。 “露娜？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 “伊蒂丝公主呢？你该不是把她跟丢了吧？“ “是你们把她跟丢了吧。“ 他们俩对看了一眼，挠挠头。 “你们有什么能用来包扎伤口的东西吗？”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包扎伤口？” “没看到它受伤了嘛。” 他们俩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中一个侍卫观察了一下四周，他走向一片灌木丛，摘下一片叶子。“用这个马德拉藤的树叶吧，我母亲教过我，它可以消毒，同时还有助于加快伤口愈合！”让他们跟了我一路，总算是派上了些用处。 稍微清理了一下小兔子的伤口，帮着我一起包扎好，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瞄了一眼我的披风，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赶紧跳上了马。“先告辞了，露娜。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我笑了笑，和他们招手告别，也是两个心地善良的冒失鬼，可怜今天他们怕是要挨罚了。 我放下怀里抱着的小兔子，站起身来，正打算返回休息的营地，谁知道一阵大风吹来，卷起的风沙和树叶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我本能地闭上眼睛，举起手臂挡在面前。 当风沙停下，我放下手臂，睁开的眼睛的时候，眼前竟然站着一只体型巨大的飞鸟！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生物，它全身的羽毛都闪耀着丝绒一般的光泽，如果你仔细数它羽毛颜色的组成的话，足足能数出九种颜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九色鸟？ 我望着它出了神，而它似乎也在等待着我做出什么回应似的，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刚想试着伸出手去抚摸它的羽毛，只听得又是一声箭离弦的声音，我惊得一下子抽回了手。这一次，箭是朝着我的方向射过来的。 格雷夫侯爵家的父子三人驾着各自的坐骑，一起四处搜寻着下一个猎物。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亨利少爷的成绩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优异了，两只狐狸和一只鹿，都是在精准的瞄准下一箭解决的。 他头顶的天空突然掠过一片阴影，亨利警觉地抬起头，一只巨大的飞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好家伙，这么大一只。要是收了它，今天的第一准是我的了。”为了能在伊蒂丝公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留个好印象，亨利少爷昨天晚上就打定主意要在这次狩猎大赛中拼尽全力。 “父亲，汉克，我先一步了！”亨利少爷撇下他的父亲和弟弟，紧随着九色鸟的飞行路线，一路在森林里疾速地穿梭。 “亨利！”格雷夫侯爵没能喊住他的大儿子。 汉克少爷见父亲脖子上的青筋都快爆了出来：“父亲，一只鸟而已，既然亨利今天这么想表现自己，你就由着他去吧。” “你懂什么！那可是九色鸟啊！走，我们必须赶紧让他住手。” 汉克少爷虽然不很能理解父亲的恼怒，但还是同父亲一起追了过去。 另一边，伊蒂丝公主远远地看到汉克少爷和格雷夫侯爵在策马飞奔，便也兴冲冲地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追了过去。 九色鸟的速度非常迅捷，即便是像亨利少爷这样一个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皇家骑士，也十分勉强才能跟上它。 突然，这只九色鸟开始慢慢减速，它俯身向下，似乎是准备在前方降落。亨利少爷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大概预估了九色鸟的降落方位。 他将他的马拴在了两百米开外的一颗树上，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狩猎者，他的脚步足够得轻，轻到令人难以察觉。 亨利少爷在距离九色鸟十八九米的地方停住了，他以一颗粗壮的赤杉作掩护，瞄准了九色鸟的身影，拉开了弓。 汉克少爷跟着父亲赶上亨利少爷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恐惧。没有在马背上的视野，他的哥哥显然没有像他一样发现九色鸟身前，正想伸出手去抚摸那羽毛的我。 “不要！亨利！”汉克少爷和格雷夫公爵同时叫出口。 这一声喊得终究是迟了一步，亨利少爷放开了手，那支利箭“嗖”得一声离了弦。汉克少爷恨透了自己没能再快一些。 九色鸟哀嚎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要是它稍稍偏一个身或是动一动翅膀，那应声倒下的很可能就是我了。 我看着九色鸟痛苦的表情，一下子扑在了它的旁边。玫瑰金色的液体从箭射中的伤口中汨汨地流了出来，我一下子慌了神。 “露娜！”汉克少爷还没等马停稳，就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跑到我身边。 格雷夫侯爵和亨利少爷也随即赶上前来。 神情紧张的格雷夫侯爵先确认了我并无大碍，然后开始检查这只九色鸟。 紧跟着他们过来的伊蒂丝公主看着我们，她脸上的表情，是对我的担心，但仿佛也夹杂着某一种复杂的情绪。 “你竟然，那么担心她吗……？”伊蒂丝公主的心里起了些醋意。 “伤到哪里没有？” “没有……没有伤到我……” 汉克少爷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前前后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才算放下心来。 我眼里噙着泪，抬起头看着他：“它好像伤得很重……请你帮帮它！” ------------ 第十二章：公主的心思 “怎么样？格雷夫侯爵大人？它有没有生命危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这只九色鸟之间有着一种无形的牵绊。 “它伤得确实有点严重，亨利的箭正中它的要害部位，依我的意见，我们应该赶紧将它送回营地，兴许皇家医生可以帮得上忙。” “好，那么就送它回营地吧。“伊蒂丝公主听取了格雷夫侯爵的想法，下达了命令。两个侍从将伊蒂丝公主和我那两匹一黑一白的马并排绑好，四个侍从再一齐将九色鸟安置在马背上，准备回程。 “伊蒂丝公主，不知我是否有这荣幸，能够邀请您与我同驾一匹马回去？”亨利少爷向伊蒂丝公主伸出手，想要扶她上马。伊蒂丝公主自然是不好拒绝的，只是她并没有握住亨利少爷的手，而是自己双手扶着马背，一跃而上，于是亨利少爷也轻巧地翻上马背，在伊蒂丝公主的身后坐稳。 “上来吧，“汉克少爷已经坐在了他自己的坐骑上，”我带你回去。“他一把就把我拉上了他的马背。 就这样，一行人伴着正午的日头，在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中回到了营地。 普通的草本对九色鸟果然不起作用，好在皇家医生依照古书中记载的秘方给它敷上了一种珍稀的草药，这只大家伙才看起来好些了。萨顿国王命人打造了一个巨型的鸟笼，好让九色鸟暂时呆在皇宫里养伤。 这天夜里，大家都早早地各自回房歇息了，我等伊蒂丝公主梳洗完换上了她那套丝质的乳白色睡袍，便也打算退下了。 “露娜，陪我聊会儿天再回去吧。”伊蒂丝公主躺在床上，用手轻轻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 其他侍女们将半透明的蕾丝床幔放了下来，就知趣地离开了。 像小的时候一样，我们俩就这么肩并着肩，靠在她那张柔软的公主床上。只是现在，两个人的心思和十几年前比都有了太大的变化。 “我们好久都没有这样靠在一起聊天了。“ “是啊，伊蒂丝公主。真的好久了。“ “公主，你该不是有心事吧。“我好像突然才反应过来。 “也没什么，就是，在想今天发生的事。“ “我也是呢！“ 我心里还在担心着九色鸟，不知道它被束缚在皇宫的鸟笼里能不能适应，在这个它不熟悉的环境里会不会受到影响，它的伤口恢复得好不好。 “你也在想今天发生的事？”伊蒂丝公主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啊。” 伊蒂丝公主侧过头，看着我。 “怎么了，伊蒂丝公主？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个嘛……”，我思索了片刻：“我想……就是看到她开心的时候，会替她开心，看到她难过的时候，就跟着一起难过。她要是哭了！我的心也会揪起来呢！”我心里一边想着对伊蒂丝公主的感情，一边这样回答。 “那么，如果你喜欢的人遇到了危险，你一定会非常紧张的，是不是？“伊蒂丝公主接着问道。 “那当然了！一定会不假思索、奋不顾身地冲到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心里想着，能为她挡去所有的伤害，为她承受所有的痛苦，该有多好。“ “恩……看来的确是这样。“伊蒂丝公主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 “伊蒂丝公主，你是在想亨利少爷吗？他惹你不开心的话我可饶不了他！“ “没有，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是啊，这一天下来可不得累坏了，那你快休息吧，我回房了。“我刺溜一下爬下床，替她掖好被子。”晚安，公主。“ “晚安，露娜。“ 伊蒂丝公主翻了个身，把背转向了我。我熄了灯，用轻轻的脚步走出她的房间，关上了门。 “如果她遇到了危险，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奋不顾身地冲到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心里想着，能为她挡去所有的伤害，为她承受所有的痛苦，该有多好。“伊蒂丝公主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这句刺中她的话。 不知不觉，九色鸟已经在宫里住了有两个礼拜了。 现在，我每天的时间除了花在伊蒂丝公主身上以外，便是去查看九色鸟了 有的时候，是我一睁开眼睛就披着清晨的薄雾跑过去，趁着伊蒂丝公主还没睡醒。有的时候是陪着伊蒂丝公主上课的间隙偷溜出去，这样的情况下，我的脚步就得带得更紧些，虽然伊蒂丝公主不理解为什么我那么在意九色鸟，其实我自己也不理解，她还是会帮我做掩护，但万一被拉塔沙夫人甚至是玛丽王后发现了，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责罚。 总之，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提着碍事的裙子，穿越整个皇宫，一直走到皇家森林的小木屋那儿，九色鸟的大鸟笼就被安置在旁边的大谷仓里。 这一路过去，得跨过无数的阶梯，有的时候我觉得这皇宫的阶梯多得走也走不完。要是每次都能在半路上遇到汉克少爷就最好不过了，他就会骑着马带我一起过去。而其实更多时候，我没在路上遇见他，而是等我到了大谷仓就看见他已经在九色鸟的大鸟笼边上了。他好像比我还要关心九色鸟似的。 这天清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不知怎么的，最近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我又起了个大早，一路小跑到皇家森林的小木屋那儿，去探望九色鸟。 “早啊，维尔茨先生！”我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维尔茨先生是皇家森林的看守者，他有着一头格外醒目的红色头发，蓬蓬松松的像炸开了似的。他个子不高，留着半长不短的胡子，两条眉毛又粗又浓还总是向上翘着。要是他用那犀利的眼神瞪着你，就好像你偷摸做的小动作都被他抓了个现行。他的样貌不说是凶神恶煞也起码让人难以接近，然而其实他却格外好相处。 “你早啊，露娜！”维尔茨先生正在石井旁打水，听到我和他打招呼，便抬起了头。“你们今天总算是在我起身以后才来！” 你们？ “抱歉啊维尔茨先生，总是把你吵醒，我实在也心存愧疚呢。” 维尔茨冲我笑了笑：“年轻人有爱心又勤快的，这年头可不多了。” 我绕到木屋后面，看到谷仓门口拴着的那匹熟悉的马，便确定了维尔茨先生说的“你们”。今天，他又比我早到了一步。 ------------ 第十三章：反常的九色鸟 我刚把脑袋探进谷仓里，汉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大老远就听到你这个大嗓门，成天咋咋呼呼的。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能不能温文尔雅一点，整日跟在伊蒂丝公主身边，怎么还学不会人家说话轻声细语的？” 我脱下雨衣，将上面的雨水甩了甩，晾在一座小谷堆上：“听不惯我说话，那你就别听呀~”每天要对他翻多少次白眼我是计算不过来了，现在我都快要习惯他这不饶人的嘴巴了，“今天又起这么早？” 这两个礼拜以来，我跟汉克少爷的关系进展了不少，多半是因为他对九色鸟的悉心照料，让他看起来还挺顺眼。说句实话，尽管他这张嘴是坏了一点，其实我知道他内心是一个特别善良单纯的人。坐在谷仓里的时候，我们会闲来无事地聊上几句，互相慢慢了解之后，我发现，他不像他的哥哥亨利少爷那样专注于骑马射箭或是身份地位，而对看书更感兴趣。他读过不少书，对于我的问题他几乎没有一个答不上来的，说起来也是什么都懂，在这一点上，倒是和我梦里的那个人颇为相似。 “这雨拖泥带水地下了一整晚，吵得人根本睡不着觉，所以天刚亮我就爬起来了。”汉克少爷一边回答，一边照例检查了九色鸟的伤口，“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汉克少爷欣慰地笑了。 听到他这样说，我也感到十分庆幸。当我走近时，九色鸟好像知道是我来了，一下子调转过身体蹭到我旁边，把屁股对着汉克少爷。 说起这只九色鸟，它真的就像书上写的一样，不仅有灵性，还非常通人性。它知道我和汉克少爷关心它，所以就愿意与我们俩亲近，特别是我，每次我抚摸它的羽毛，它都会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就好像想开口和我说些什么似的。但若是其他人一靠近它，它就会立即竖起冠部那束蓝绿色的翎毛，微微打开翅膀，露出戒备的眼神。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没有她对你好吗？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只大色鸟！看到漂亮姑娘就要扑上去！” 九色鸟回过头对他叫了一声。 我总觉得九色鸟好像听得懂人话。有一次去看它，我打开鸟笼走进去，一边抚摸它一边对它说：“把你关在这里，你闷坏了吧。”它的翅膀受了伤还不能大张，但它还是尽力扑扇了一下，我感到它多么向往着回到自由自在的天空。“等你的伤养好了，就可以回家了。我会经常来看你，和你聊天的。”它用脑袋蹭了蹭我，就像在和我发嗲似的。这时候维尔茨先生走了进来：“露娜，你可别摸它了，它在这谷仓里呆了那么多天也没洗个澡，说不定长虱子呢！”九色鸟对着维尔茨先生叫了一声，我竟在它的眼神里读出了气愤。“这只怪鸟。好心没好报，也不知每天是谁给你打水喝啊。”维尔茨先生说着，把一桶水放在它面前，它便收起了那眼神，开始低头饮水。 “你还对我凶！”汉克少爷双臂交叉在胸前。 “谁让你乱说话的！再说，你怎么知道它就一定是只公鸟呀。我觉得，它可能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呢！” “书读的少呢就不要随意替别人打抱不平了。按照书上的记载，只有雄性九色鸟的羽毛才会有这样饱满和鲜艳，雌性九色鸟的羽毛则较为淡雅一些，多以白色、淡黄色、褐色这些颜色为主……” “当……当……”，汉克少爷还没发表完他的科普演讲，皇宫的晨钟忽然被敲响了。我一个激灵，立马拉起汉克少爷。 “快走快走，我们该回去了！”我想着他能骑马带我一程呢。 往常我们要走的时候，九色鸟都会起身送我们，一直望着我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可是今天，它察觉到我们要离开的动静，只是趴下身子，把脑袋贴在地上，斜着眼看着我。 “等等。你怎么了？”九色鸟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哪里不舒服吗？伤口应该快好了啊。” “露娜，我得送你回去了，再迟到的话，你又该被骂了。”汉克从谷堆上拿起我的雨衣递给我。 我一边接过雨衣披上，一边还是放心不下：“它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我有点担心。” “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晚点我再来看看。” 我点了点头，跟着汉克少爷往外走。走出谷仓的那刻，我又回头看了九色鸟一眼，它就那样懒懒地趴着不愿动弹，眼神显得那么暗淡。 这一整天，我记挂着九色鸟，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心思，脑子里翻来覆去全都是离开时它悲伤的样子。偏偏赶上今天玛丽王后一直与伊蒂丝公主在一起，我得陪同着，根本找不到机会再偷回谷仓，哪怕一次。也不知道汉克少爷到底有没有再折回谷仓去看望九色鸟，我想问他，但是压根儿没在皇宫里碰到他。 “平时总是阴魂不散的，关键时候，想要找他倒是不见人影了！”我心里着急，只好没道理地把抱怨都一股脑扔在汉克少爷头上了。 那个从德国进口来的桃心木立式大钟刚刚敲过了四下，伊蒂丝公主的击剑课总算是结束了。 “回去换身衣服吧，伊蒂丝。”玛丽王后扫了一眼伊蒂丝公主的击剑装束，“我们该去花园和格雷夫侯爵一家共进下午茶了。” 我望向窗外，发现在不知不觉中雨已经停了。阳光悄悄从乌云背后跑了出来，的确在室外喝个下午茶是度过这好时光的不二选择。要是往常，我脑袋里可能已经想象着那美味的茶和精致的糕点在垂涎欲滴了。可是今天我想的，只是天放晴了，维尔茨先生应该让九色鸟也出来晒晒太阳，兴许对它有些帮助。 “你得跟着我一起去，露娜。”伊蒂丝公主对我说。 “可是公主……” “平时我不管你得了，今天玛丽王后也在，你别想再趁机溜走了。”伊蒂丝公主凑到我旁边，偷偷对我说。 伊蒂丝公主还真是猜准了……其实我就是想溜走…… 果然，玛丽王后用一种不屑的语气幽幽地说了一句：“露娜，你最近老是东跑西跑，不知道一个小侍女哪来那么多要事要忙？莫不成是会情人去了？”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躬下身子，“王后陛下，您误会了。” 这时，我注意到拉塔沙夫人对玛丽王后耳语了几句，接着，拉塔沙夫人似乎是得到了玛丽王后的什么指示，点了点头便默默告退了。 ------------ 第十四章：谁打开了锁 我的心早就飞到九色鸟那里了。但是哪怕我千百个不愿意陪同伊蒂丝公主参加下午茶，我一个小小的侍女也是没有任何权力和胆量去违抗命令的，不过我想，好在可以碰上汉克少爷，向他打听一下九色鸟的情况。 在城堡的右手边有一扇精心装饰的拱门，走近了看，是由栗子树的枝干缠绕而成的，上面还看似无意地装点着爬满的铁线莲。穿过这个拱门，你会发现道路的两旁立着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绿色园林雕塑，这些可都是皇家园艺师伯纳德先生的得意之作，每天他都要花上大把的时间在维护和修剪这些植物上。按伯纳德先生自己的话来说：“他们可都是有感知的小生命，不仅要把它们打扮漂亮了，还得和它们说好话，一天不哄都会闹脾气得厉害。”他对整个皇宫花园付出了所有的心血，里面的花草树木简直就像他的孩子一样让他呵护备至，怪不得他都年过四十了，还未想着娶妻生子呢。 沿着这条石头小路一直走到尽头，就是皇宫的花园所在了，这也是我和伊蒂丝公主小时候最常来玩耍的地方。 现在正值七月，整片草坪都铺满了生机蓬勃的翠绿色，里面还星星点点地点缀着粉紫色的夕雾花。花园中央已经安放好了几套白漆的雕花铸铜桌椅，顶上也撑起了三四把米色钩花布艺阳伞。虽说是雨后初阳，但现在毕竟还是夏季，日头总是有些许烈的。 玛丽王后陪同萨顿国王与格雷夫侯爵夫妇坐在一起，亨利少爷和汉克少爷则与伊蒂丝公主在另一桌。而我，作为一个侍女，自然是站在伊蒂丝公主的身后。 汉克少爷把他的椅子朝伊蒂丝公主挪近了一些，却突然转过头来跟我搭话： “露娜，九色鸟它……” 虽然我迫不及待想知道九色鸟的情况，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汉克少爷这样和我攀谈，也总是有些不合规矩。 “等一下再说！”我朝他使了个眼色。 伊蒂丝公主看了我们两个一眼，故意提高了嗓门说道：“露娜，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坐吧，我想，父王和母后是不会介意的。” 萨顿国王与格雷夫侯爵面面相觑。 “我这个女儿，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都怪我从小太宠溺着她，让你们见笑了。她和这个侍女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关系比较好。”萨顿国王解释着。 “伊蒂丝”，玛丽王后又逮着了机会，转过头来正色对着伊蒂丝公主：“平时你胡闹就算了，今天格雷夫侯爵一家都在这儿呢，你还如此放肆。” 早就听闻格雷夫侯爵是个处事圆滑之人，他非常儒雅地微笑了一下说道：“国王陛下，王后陛下，不打紧的。年轻人嘛，只要他们自己高兴，其实我们也不必太过于讲究规矩。” 如之前所提，格雷夫侯爵夫人是个非常温和的人，按说，要是摆到别的夫人身上，脸色一定已经难看起来了。这些天来，汉克少爷和我走得比较近，一些风言风语早就在皇宫里不径而走了，要知道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侍女扯上关系，对于他们那样的贵族家庭来说怎么也说不上是件光彩的事。格雷夫侯爵夫人倒是不以为然，有一次汉克少爷还和我说，他的母亲觉得我看着聪明伶俐，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相比之下，玛丽王后的两根眉毛简直是要拧到一块儿去了，但她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于是，我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伊蒂丝公主和汉克少爷中间的位子坐了下来。我注意到亨利少爷将他的椅子向伊蒂丝公主又挪得更近了一点。 红茶，花草茶，以及各式精致的手工甜点都被摆上了铺着蕾丝台布的桌面。长辈们在聊着属于他们的话题，至于我们这儿，即便我不说你们也能猜到了：亨利少爷还是殷情地自找话题，然而他似乎总是无法引起伊蒂丝公主的兴趣；我则是急不可耐地询问汉克少爷九色鸟的消息。 “快，快告诉我，九色鸟它还好吗？” 他气定神闲地举起细金边的瓷杯，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回答我：“想知道吗？那我能得到什么奖励呢？” 我瞪了他一眼，塞了块舒芙蕾到嘴巴里，气鼓鼓的。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后来又回去查看过了，它没什么大碍，可能像人一样吧，让阴沉的天气搅得有些抑郁了。这不天刚刚放晴，我就让维尔茨先生将它从谷仓带出来晒一晒太阳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吵，我见格雷夫侯爵时不时地朝我们这儿侧目。 “陛下，陛下！不好了！”只见维尔茨先生慌慌张张地跑来。 “维尔茨先生，是什么急事儿让你连最起码的规矩都忘了？”玛丽王后把气撒在了维尔茨先生头上。 “实在抱歉，国王王后陛下，请饶恕我的鲁莽。”可怜的维尔茨先生赶紧屈身行礼。 “你起来吧，维尔茨。到底出了什么事？”萨顿国王问道。 维尔茨先生并没有起身，他回答萨顿国王的同时也看了一眼我和汉克，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方才我将九色鸟连鸟笼一起带出谷仓，想让它晒晒太阳。谁知我刚将那大笼子移到室外，那笼门不知怎么的‘哐当’一下就被顶开了。” 我一下子站起身来，汉克少爷一把拽住让我坐了下来。他替我问出了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维尔茨先生，那现在九色鸟呢？” “九色鸟它……它……”维尔茨先生支支吾吾地。 “维尔茨先生，你就快回答了汉克吧！”伊蒂丝公主也看出我和汉克少爷的内心十分焦灼。 “它冲出笼子，朝森林里飞走了！”维尔茨先生跪在地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听到这里，我已经按耐不住了。 “定是你没把它锁牢了。”玛丽王后总是这么不饶人。 “我之前分明还确认过锁得好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实在是太奇怪了……”维尔茨先生的声音越来越轻。 “也罢，就让它回到属于它的大自然吧。”萨顿国王并没有责备维尔茨先生的意思。 它的伤已经痊愈了吗？今天早晨它的异样，是知道自己要回家了吗？我心里冒出来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得去找它。我用一种几乎是央求的眼神望着汉克少爷，他一下便明白了我的用意。 他拉着我，转身就朝皇家森林的方向跑去，什么条条框框的规矩和礼节都不顾了。 ------------ 第十五章：无人的小巷 距离城堡两三公里的这片皇家森林足足占地五万公顷，整片森林主要被笔直参天的云冷杉以及壮硕挺拔的赤松所覆盖。在中央地区被罗兰河一分为二，南部的山谷较为平坦，植被茂密，北部的地势则略为险峻，以黑砂岩地为主。 我和汉克少爷在森林里已经搜寻了将近一个钟点，仍然没有发现九色鸟的踪影。 “汉克少爷，你说，这九色鸟的家在哪儿呢？真的是如你父亲所说，在那海拔几千米，终年被云雾笼罩的高山针叶林之中吗？它怎么不辞而别，说离开就离开了呢？它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汉克少爷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上一个问题，我就紧接着抛出另一个。其实，也许我根本没想要得到他的答案，只是在边走边自言自语罢了。因为我的心里实在觉得有点难受，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去排解。 “停停停，露娜。”汉克少爷拉着我的手，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我想，九色鸟应该已经飞回家了。它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如今伤养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家了。我们也得回去了，刚才就那样离开，恐怕我们得回去请罪了。” “再找一会吧。我总有预感，我们会见到它的。你相信预感吗？” “我不相信预感，”汉克少爷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但是我相信你。趁天色还没暗，我们再找一找。” 原来汉克少爷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可是森林这么大，要全部走遍不知道需要几天几夜……” “恩……我们一直这么漫无目的地找的确也不是个办法。它会在哪里呢……” “对了！它会不会在那天被亨利少爷射伤的地方等着我们呢？” “去碰碰运气吧。”说着，汉克少爷就带着我，向森林深处走去。 经过了那棵亨利少爷用来作掩护的赤杉，我们很快就到了那天意外发生的地方。可令人失望的是，九色鸟并没有出现在那里，附近也没有显示它来过的痕迹。 “我真傻，这可是让它受伤的地方，它怎么可能愿意再回到这里呢？”我蹲下身，抚摸着当时九色鸟倒下的地方。 汉克少爷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我了，他只能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后。 “我们走吧。”我站起身，打算放弃了。 汉克少爷看着我失望的表情，试图安慰我：“你对它那么好，九色鸟一定也很舍不得你。我想，总有一天它会回来看你的。” 汉克少爷的话音刚落，一阵大风吹起。 汉克少爷抬起手，替我遮挡住眼睛。 我的嘴角开始微微上扬，因为我心里知道，如此独特的出场方式，只有它。 风沙散开了，汉克少爷放下胳膊。 就像一个月前那样，九色鸟稳稳地落在了我面前。我冲上前去搂住了它长长的脖颈。“我就知道你还没走远！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吗？” 它扑扇了一下翅膀，头朝后转过去，示意着自己的背，然后俯下身来。 “你是想让我坐到你背上去吗？”我试探性地问了问它。 没想到它竟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露娜！”汉克少爷还没来得及制止，我就一下子跳上了九色鸟的后背。 它驮载着我缓缓离开了地面。 “小心啊！露娜！千万要搂紧它的脖子！”汉克少爷的声音越来越远，身影也越来越小，渐渐地，我就看不见他了，连那一整片森林，也瞬间被一股脑地甩在了身后。 如果萨顿国王和伊蒂丝公主现在正巧抬了头，他们一定能看见城堡上方飞过的这只巨型鸟兽，只是又有谁能相信，上面还坐了一个我。 我任由九色鸟带着我飞向高空，穿过云层。我猜想着，这该有几千英尺高了吧。或许是我天生胆子大，并不像是第一次飞行那样畏畏缩缩、充满恐惧，趴在这只大鸟的身上，反而觉得既安心又兴奋。这会是怎样的一次探险呢？ “九色鸟，你要带我去哪儿呀？”我吐出的字句刚一出口就被疾风吹走了。 传闻中，九色鸟是世界上飞行速度最快的生物，只需要几个钟点，就可以从世界的这头抵达另一头。不过可能是它担心我不习惯急速，显然是刻意放慢飞行。不知它飞了多久，我似乎是在它的背上睡着了。 迷糊中，我感觉到它已降落到地面。我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发现我们停在了一条小巷巷口。这条小巷子似乎无人问津，两旁的土墙看上去有些破旧，宽度刚好够九色鸟走过去，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九色鸟俯了下来，微微倾斜身子，我顺势滑落，两脚踩在地面上。 九色鸟向前努努头。 “你是让我走进巷子里吗？” 它点了点头。 于是，我便朝着巷子深处走了进去。 步出二十来步，我就已经看到了巷子的尽头，：“这是条死胡同呀。” 我回过头，却看到九色鸟停在我身后几步的地方，凝视着一侧的墙面。 我三两小碎步走过去，“你在看什么呢？” 九色鸟低下头，用嘴从地上衔起一块石子递给我。我摊开右手，石子从它的嘴里掉在我的手心。握着手里的石子，我疑惑地看着它。 突然间，一个画面映入了我的脑海，不知为何我回想起半个多月前的那场梦，梦里我在泥土墙上画出的那只眼睛。 我举起手臂，拿着石子，在墙面上比划了一番，画上了一只眼睛的图样。如我梦中那般，这只眼睛开始透出若隐若现的光，它扑闪了一下，在黑夜里显得更加魅惑，过了几秒，它消失了，土墙上裂开了一道门。 我定睛看着那扇门，我该走进去吗？我有些迟疑，不知道门背后等着我的是什么。 我转过头想要寻求九色鸟的帮助，却不见了它的身影。 难道，这就是我要遇见那个人的方式吗？我想起那个模糊的身影，手心的温度，还有身上好闻的味道。我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未知的门。 ------------ 第十六章：神秘的小酒馆 门后，是黑漆漆的一片，像是一个巨大的虫洞，深不见底。虫洞？我的脑子里怎么会冒出来这样的一个词。 “请问，有人在吗？”我小心翼翼地朝里面喊了一声。 那一刻，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样，从这片黑色里，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奇怪的是，就连我自己说话的回声都没有，仿佛无论什么东西进到这里来都会被无情地吞噬掉。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抬脚继续向里探索，突然，整个空间被瞬间点亮，每个角落里都摆放着蜡烛，摇曳着微小而有力的火光。 我背后墙面的裂缝自动合上了，我用手抚摸了一下，竟没有一丝痕迹。我原本身处的那个世界就这样被完全隔绝在外面了。 我静静地环顾着这个地方，发现这里是一个古老的小酒馆，想必是有段时间没人光顾和打理了，所有东西上都蒙着薄薄的一层灰尘。墙边或横或立地放着数个圆滚滚的木质酒桶，与我在皇宫城堡的地下酒窖里见到的那些并没有多大差别。 小酒馆的正中间，有一张长长的座椅，能容纳四五个人并排坐下，它的外面包裹着满是刺绣的布，即便在皇宫里，我也没见过这样华丽好看的座椅。好奇心驱使，我走了过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下去，和普通的座椅不一样，这张座椅竟然是柔软的，里面好像填充着植物或是动物茸毛一类的东西。 右手边的墙面上内嵌着一个壁炉，里面还有些没烧完的炭。壁炉周围零散地架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位于屋子底部，是这个小酒馆的吧台，后面的酒柜上放着各式各样我没有见过的酒，除了三两个常见的陶土酒壶以外，就连这里的盛放容器都稀奇古怪，好比有几只倒挂着的玻璃水晶杯，杯托上立着的“脚”比一般的都要长。木质台面上有一个架子，上面架着四支玻璃水晶细管，里面有多有少地残留着一种红色的液体，我拿起一支，对着光晃了晃，却惊讶地发现，这晶莹剔透的液体里没有一颗尘粒，这细管可没有塞上木头塞子啊！我凑上鼻子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吧台的一头顶着左手边的墙面，另一头一直延伸到一座楼梯旁边。我踩上了阶梯，每一级的木板都随着我的脚步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这座楼梯通向了二层的阁楼，这里看起来曾有人居住，一张并不算太宽的铁艺床靠墙摆着。旁边是毫无装饰的木桌，形状很不规则，上面的年轮还清晰可见，就像是将一块原木直接从树上砍了下来。桌面上，一支银白色的羽毛笔压在一叠牛皮纸上，还有好几本书层层叠叠地互相摞着，我刚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准备翻看，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动静。难道是主人回来了吗？ “你好？”我侧过头向楼下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我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警惕地抓起墙角的一把扫帚，偷偷地探头出去朝楼下望了望，尽可能地放轻脚步走下两步台阶，但是这不争气的木板还是因为我的重心移动“嘎吱”地叫了一声。 “何人如此鬼鬼祟祟？”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他嘴里说的明明不是我的语言，我却不知为何完全听懂了。我干脆快步走了下去。 只见，楼下站着一个长相比我还奇怪的男人，偏黄的皮肤，小小的眼睛，乌黑的胡子从下巴上垂下来。他的打扮更是极其另类，他穿着宽大的圆领袍子，上面绣着一条粗壮的蟒蛇，头上顶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乌黑色纱质帽子，腰间则系着一条宽宽的白色封带。 我放下了手里的扫帚。“你是这里的主人吗？”奇怪！我的嘴巴里冒出了他所说的那种陌生语言！我连这是哪里的话都不知道！ “姑娘，你才是这里的主人啊！我们方才才见过，鄙人姓姜，单名一个恩字。你怎么那么快就忘记了？” 他不是这里的主人。我一把又把扫帚抓了回来，还举得更高了。“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哦，瞧我这脑袋。我明白了，你不是那个露娜姑娘，当然没有见过鄙人了。” “我就是露娜啊！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里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我越听越糊涂了。 “这……其实，我也不比你清楚多少。这是我第一次踏上这样的旅程。” “你也是从那儿进来的吗？”我指着自己进来的地方。 他顺着我手指的地方看去，摇了摇头，“恐怕，鄙人得从姑娘指的地方出去才是。” 他不是从我进来的地方进来的。难道这个小酒馆还有另一个入口？“那你是从哪里进来的？”我疑惑不解地盯着他。 他带着我绕到酒柜后面，这里有一道帘子，这个叫姜恩的人掀起帘子，我随他走了进去。只见帘子后头立着一道只有门框的门，门内是一团发着奇异光芒的五彩漩涡。 “原来这里还有一道暗门。”看来，这个小酒馆隐藏的秘密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 我放下了一直紧握在手里的扫帚，刚想走过那道门去探个究竟，却被他立即阻止了。 “姑娘且慢！你当真思量清楚了吗？这门似乎并非那么简单，一去，前途未卜，也不知，是否还有回头路，”他两手一摊，“就好比鄙人，当下都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啊！” 我被他说得有些害怕，脚步踟蹰了，“果真是这样的话，又是什么原因让你有胆量穿过这道门的呢？” “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寻人。” “寻人？寻什么人？” “这要细谈起来，可就说来话长了……”他摇了摇头，“露娜姑娘，鄙人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 “喂！”还没等我问清楚，他就走到我进来的地方，用手伏在墙面上，墙上再次裂开一道门，他走出去后，裂缝又自己合上了。 他刚才还说我不是露娜，现在又叫我露娜。真是怪人。 ------------ 第十七章：后会有期 在这小酒馆里一呆就没了时间概念，也不知过了几个钟点了，这里的秘密恐怕也不是我一时半刻能想得明白的，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我照着姜恩先生刚才的样子，将手放在进来时的那堵墙上，果然，墙上又裂开了一道门，我推门走了出去。 回到了那条寂静无声的小巷子，不知不觉，月亮都已经出来了，九色鸟在那儿等着我，也不知道它刚才去哪儿了。 我坐到它的背上，它就载着我飞离了这里。我俯身向下看着这个小巷子，就好像那个小酒馆根本不存在一样。 另一边，我被九色鸟带走的消息已经在整个皇宫炸开了锅。萨顿国王焦急万分，立即派出宫廷护卫军进行搜寻工作。而格雷夫侯爵也亲率骑兵团，加入了寻找我的队伍。对于汉克少爷而言，他清楚我和九色鸟在一起不会有危险，唯一令他担心的事情是，我可能会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露娜小姐！露娜小姐！”搜查队的搜寻范围已经扩大到皇宫外半径五公里，聚集的火把光亮将原本靛蓝色的天空映得有些泛红。 汉克少爷眼睛里的红血丝已经清晰可见，他的随身侍从特里心疼自己的少爷，想劝他回去休息，“少爷，都马不停蹄找了好几个钟头了，我实在是担心您过于疲累。要不这样，您先回皇宫歇息一下，一有消息我立即派人通知您？” “回宫里也休息不好，反倒是这样心里踏实些，我不要紧的，我们继续往前看看。” 拗不过这一片真心的主人，特里只得默默的继续陪伴在他左右。 没走几步，后方传来一阵急迫的马蹄声。 “汉克少爷！” “怎么样！是露娜有消息了吗？”汉克少爷无神的眼睛里瞬间一扫疲乏，燃起了希望。 “是的汉克少爷！露娜小姐回来了！听说是在维尔茨先生的小木屋那儿找到的，现在已经在接回皇宫的路上了！” “特里！我们走！”汉克少爷原本那铅般重的身子，此时一下子变得轻巧起来。他潇洒地将马鞭一挥，策马踏上了回途。 经过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天，他心中早已经想好当见到我之时要问的第一句话是什么，那句话既不是“九色鸟带你去了哪里？”，也不是“你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九色鸟停在皇家森林中离维尔茨先生的小木屋不远的地方。夜渐渐深了，地面上矮矮地氤氲起一层雾气。我从它身上跳了下来，往小木屋走去，却发现九色鸟并没有跟上来。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九色鸟摇了摇头，用翅膀将我往皇宫的方向推了推。 其实我明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只是还是忍不住想这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啪嗒”，一个亮亮的小东西从九色鸟的身上掉落到地上，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带在身上的。 我将它捡了起来，借着薄薄的月光，可以看清楚这是一只做工精致的银哨子。 “这是送给我的吗？”我把银哨子举到九色鸟的面前。 它点点脑袋，抬脚跳了两下。 我把银哨子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悉心照顾了它两个多星期，不管晴天还是下雨天，每天都可以见到它，即便只是守在彼此身边什么都不做，也是一件令人感到幸福的事情。一想到明天跑进谷仓的时候大鸟笼就空荡荡了，我不由得难过起来。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走过来张开宽大的翅膀护住了我。贴着它暖暖的胸口，我可以分明地听见它“卟卟”的心跳声。后会有期了。 认真地和九色鸟说了再见，我一个人慢慢地往小木屋踱去，那里灯火透亮。驻扎小队看到我之后，便立即将我送回了皇宫。 萨顿国王和伊蒂丝公主早已在内厅里等着我，我的母亲也来了。 玛丽王后收到下人的传报，满不情愿地重新换上衣服，从房间里赶了过来，“为了一个小侍女，有必要那么大张旗鼓的么！不就是被只大鸟给带走了以后又回来了么！”她和拉塔沙夫人抱怨着。 “露娜，你终于回来了！谢天谢地，你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有的时候，我实在不得不佩服玛丽王后在萨顿国王面前出色的演技，好多次我都差点以为她是真的对我消除成见了。 “露娜，你没事吧？”伊蒂丝公主关心地问道。我微笑着摇摇头， 母亲一见着我，就焦急地迎了上来。她握着我的手，“大夏天的，手怎么那么冰，肯定是给折腾病了！” “我没事，母亲，只是高空有些凉而已。” “让皇家医生快过来，另外，再给露娜倒杯热茶，对了对了，再拿条毯子来。”伊蒂丝公主吩咐侍从道。 “不用麻烦皇家医生了，我真的没事，倒是害你们替我担心，请原谅。” 侍从端来了热茶，在伊蒂丝公主的坚持下，皇家医生还是来给我做了详细的检查，确认了我无碍之后，她才算是放心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伴着急匆匆的脚步靠近，“露娜！”刚一开口，汉克少爷就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有失规矩。 “陛下，请恕罪，我一时着急，有失礼数。国王王后陛下，公主殿下。”汉克少爷立马行了礼。 “不打紧，坐下吧。我听说你从下午到现在一直在奔波搜寻，一刻都没有停歇过，也该累了吧。” 听到萨顿国王的话，我的心里一阵暖意，我抬头看了一眼汉克少爷，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与他这样认真地对视，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他的眼睛里可以盛满这么多的温柔，这让我想起来记忆里萨顿国王注视莉丝王后的眼神。 我的脸有些发热。 “已经通知你父亲了吗？” “回陛下，父亲已经收到消息收队回去了，他让我带话说天色已晚，就不再前来打扰了，明天一早再向您请见。” “如此也好，今天也辛苦他了，请将我的谢意代为转告。” ------------ 第十八章：旧时光 伊蒂丝公主一直缠着询问我今天的冒险经历，萨顿国王则准备起身了：“这提心吊胆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王后，我早些陪你去歇息吧。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留在这儿聊吧。”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头，叮嘱了一声伊蒂丝公主：“伊蒂丝，也别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了，说几句，各自都早点回房吧。” “是的，父王。” 只有那么短暂几秒的沉默而已，伊蒂丝公主又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快跟我说说，露娜，九色鸟都带你去哪儿了？” 那条无人的小巷还有那个神秘的小酒馆，又浮现在了我眼前。但是，既然明显是被人悉心隐藏起来的地方，我决定还是暂时将这个秘密保守着，等以后全弄清楚了再告诉伊蒂丝公主也不迟。 “它只是带着我飞上了天空，在云间穿梭，就那么一直飞一直飞，飞过了好多地方。我也不知道那都是哪里，我想，也许书上也没提到过。”我随便扯了个谎。 “是吗？那你快告诉我，那些地方都长什么样？”伊蒂丝公主就是喜欢穷追不舍。 “嗯……我记得，我们曾飞过一片碧绿的湖泊，湖面很平很静，就像一面明亮的镜子。” “还有呢？” “还有……呃……那片湖泊……特别大！即便是从那么高的地方俯瞰，也很难望到它的边界。” “然后呢？你继续说。它还带你去了什么地方？”她双手托着腮，睁着那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看着我。 “然后……”我果然不怎么擅长骗人，绞尽脑汁编出这么一套话已经是我能力范围的极限了。 也不知道汉克少爷是不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请原谅，伊蒂丝公主、露娜，我想我是时候回去了，就不多打扰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他起身准备离开。 “好吧，那么，晚安了汉克！”伊蒂丝公主朝他挥挥手。 汉克少爷看了我一眼，那深邃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他有很多话想和我说。 “晚安了，汉克少爷。”我朝他点了点头。 “露娜，你老实跟我交代，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况？”等汉克少爷关上门，“踏踏”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伊蒂丝公主立马转移了话题。只是，这一次的问题仍然让人那么头疼。 “你说我和谁？” “别跟我装傻了！我说，你和汉克。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对你的一片真心。记得狩猎大赛那天吗，当亨利的箭朝九色鸟射去，他多担心你会受伤，这一次，又是为了你奔波了一整天，你要是再不出现，我看这皇宫周围都要被他连根带底地掀翻了。” 伊蒂丝公主说的没错，其实我也能感觉得到，汉克少爷对我……特别地在意。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对他呢？你也喜欢他吗？”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我是喜欢他的。不得不承认，我们很聊得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我和他在一起也很开心，他总能变着法子将我逗笑。这种喜欢就是恋人之间的感觉吗？还是，我只是单纯把他当一个好朋友那样，欣赏着他，依赖着他呢？ “那么我问你，如果他受伤了，你会紧张吗？”见我皱着眉头，不知所措的样子，伊蒂丝公主又开了口。 “会啊。” “如果他消失不见了，你会拼了命地想要找到他吗？” “我想……我会的。” “那你就是喜欢他咯！” 伊蒂丝公主看着我，没有再说什么。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难道这真的就是他们所谓的爱情吗？但是，伊蒂丝公主，如果你受伤了，我也会紧张的。如果你消失不见了，我也会拼了命地想要找到你啊！ 翌日一早，格雷夫侯爵在皇宫的门口等待着伊蒂丝公主，因为他答应了伊蒂丝公主要给她教授一堂野外骑射课。 亨利少爷昨天扭到了脚，本来他说什么也还要跟着来，可无奈他的脚踝肿得像块面包那么大，实在是无法上马了，只得作罢。 照理来说，我是应当陪同伊蒂丝公主一起前去的，但是因为昨天的意外，伊蒂丝公主特许我今天可以老老实实地在屋内呆着。 至于汉克少爷，听说他随便找了个借口也就缺席了。 于是，当伊蒂丝公主整装完毕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只有格雷夫侯爵一个人站在那里。 “公主殿下。”格雷夫侯爵从不失他的绅士风度，他弯起右手手肘，移步到伊蒂丝公主面前，将臂弯伸到她面前。 “格雷夫侯爵，怎么只有您一个人？”伊蒂丝公主有些意外。 “是的，伊蒂丝公主，亨利和汉克都脱不开身，让我代为转告他们的歉意。” 伊蒂丝公主挽上格雷夫侯爵的胳膊，“这么不巧，刚好我今天也让露娜好好休养别来了。” “露娜无恙吧？”格雷夫侯爵向伊蒂丝公主打听道。 “嗯。我替露娜谢谢您的关心了。”他们两人边聊边朝马厩走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小时候我第一次正式与您见面，就是在这里吧？”伊蒂丝公主抚摸着她那匹白色的安达卢西亚马的鬃毛。 记忆回到了八年前一个秋日的午后，就是在这马厩前，十岁的伊蒂丝公主被萨顿国王从花园里抓来上骑射课。这一天，她本是非常恼火，因为还没有玩儿尽兴就在几个侍卫的看护下被带来上这莫名其妙的一堂课。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我跟露娜的小树屋才造了一半呢！”伊蒂丝公主一边往前走一边嚷嚷着。等她真的到了马厩，她也便放弃了反抗。 格雷夫侯爵，哦，那时还是子爵，他穿着一身挺括的马术服，那双乌黑曾亮的马靴踏在地上，发出干脆又有力道的声响，他朝伊蒂丝公主走来。 伊蒂丝公主抬起头，她看着这位器宇不凡的先生。他是那么英俊潇洒，眉间透露着一股英气。 “下午好，公主殿下。你还记得我吗？” ------------ 第十九章：你才是我心里的人 “我们，见过吗？”伊蒂丝公主并不记得她见过这位年轻的先生了。 “宫里进进出出的人的确太多了，不打紧，那就请让我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格雷夫。遵照萨顿国王，也就是你的父亲的吩咐，从今天起一直到下个月我离开王宫，每周都会给你上一堂骑射课。” “我可不要上什么骑射课，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对于一个刚满十岁的女孩来说，萨顿国王安排给她的任何事都会让她有一种想去抵触的逆反心理。 “嗯，我也觉得这的确是没什么好玩的。” 和其他人不同，这个人并没有用一种年长者的态度去告诉她，她应该做什么，也没有用一种哄着捧着的语气去迎合她的公主身份。 “拿骑马这东西来说吧，也不过就是在马背上，被所有人仰视。等到哪一天骑术过人的时候，驰骋起来，让人追赶不上，然后就再也不会被抓去上什么课，落得狼狈相。” 格雷夫的话好像有些奏效，伊蒂丝公主心里虽然还有那么点儿不服气，但还是高高昂起头，憋出一句，“算了，我也不想你在我父王那儿不好交差，那本公主就勉为其难地尝试一下吧。” “真是多谢伊蒂丝公主了。”格雷夫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是可爱，“那么，我们现在就去马厩给你挑一匹你中意的好马吧。” 伊蒂丝公主一眼就选中了一匹白色的安达卢西亚马，也就是如今她身边的这一匹，不知不觉，它已经陪伴伊蒂丝公主将近八个年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格雷夫侯爵突然发出一声感慨。 “是啊，格雷夫。”这是伊蒂丝公主第一次这样直接称呼格雷夫侯爵。“你知道吗？有一个人，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被他深深吸引了。他是那么绅士，沉稳又不死板。或许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但现在的伊蒂丝已经长大了，已经知道，爱情是什么了。”伊蒂丝公主终于说出一直以来她深藏心底，想说但又不敢说的话。 她一步跳上马，挥了挥鞭子，那匹安达卢西亚马奔跑起来。现在的她，骑术早已不在话下。 “伊蒂丝公主！你慢一点！”格雷夫侯爵也一挥鞭子，紧跟了上去。 “你骑那么快做什么？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叫人担心！”格雷夫侯爵很快就赶上了她，与她并行了。他虽在责备，但语气里满满都是疼爱与温柔。 “怎么样，我的骑术有进步吧？你给打几分呢？我的老师。”伊蒂丝公主开朗地笑着。 “零分！”格雷夫侯爵显然是有些焦急了，“我跟你强调过多少遍了？安全始终是第一位的，不然，再好的骑术都是白搭！我看，我说的话你压根都没听进去！”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认认真真地记着。” “第一次我独立围马场奔跑一周，你对我说‘简直太棒了！我的伊蒂丝公主！我真为你骄傲！’” “第一次我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虽然只是蹭破了手臂上一小块皮，你悉心地给我清理伤口，还小心地问我‘疼不疼？’。” “第一次我跨越小山谷，不敢向前，你简单的一句‘别害怕，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不会有问题的。’就打消了我心里所有的顾虑。 从格雷夫侯爵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深深印在伊蒂丝公主的心里。 这时，突然窜过的一只狐狸使伊蒂丝公主的马受了惊，她一晃神，没抓稳手中的缰绳，眼看着就要跌落下马。 格雷夫侯爵敏捷地纵身一跃，跨坐到伊蒂丝公主后面，拉起缰绳制服了她的马，没缓过神来的伊蒂丝公主重心一个不稳，倒进了格雷夫侯爵的怀里。 “那个人曾经送给我一支精美的箭，上面系着九色鸟的珍贵羽毛。时别八年，当我知道我要再次与他见面的时候，我就把那羽毛插在盘发上，我想着，如果他还记得这束羽毛，定会知道我的心意。” “他知道，他都知道。”格雷夫侯爵望着伊蒂丝公主的眼睛，他的内心很复杂：她贵为一国公主，而我，却是大她近二十岁还有妻儿的侯爵而已。哪怕，他们并不是我真正的妻儿…… 格雷夫侯爵一家在皇宫里已经住上了一个月有余，转眼便到他们动身返回侯爵府邸的时候了。 离开的前一晚，萨顿国王照例，命人精心安排了欢送晚宴。与他们进宫时不同，这次的晚宴更像是一场私人聚会，只有萨顿国王、玛丽王后、伊蒂丝公主和格雷夫侯爵一家参加。晚宴在小型宴会厅里进行，虽然空间相对要小，却更让人觉得温馨自在。 “国王陛下，在宫里打扰了一个月，希望没有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 “这是哪儿的话，格雷夫。有你们在这儿，平时空荡荡的皇宫也不觉得冷清了。” “我们倍感荣幸。” “夫人，在皇宫的这段日子，你住得也还习惯吗？”萨顿国王微笑着向格雷夫侯爵夫人问道。 “当然了陛下，实在是感激不尽。玛丽王后将一切都安排得体贴入微，有如此一位高贵又可亲的王后真是我们所有国民的幸运。” “夫人你常陪我散步聊天，我想我们这会儿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了。要我说句实话，我简直不愿意让你们回去。”玛丽王后有一个本事，她总能在众人面前把话说得面面俱到。 侍者们将餐盘呈上桌，前菜是布列塔尼扇贝佐鲑鱼子配新鲜莳萝。 亨利少爷切下一小块送入嘴里，似乎还能感受到海水的鲜甜味。 汉克少爷却神情严肃。 “你怎么了？”亨利少爷轻声问他的弟弟。 汉克少爷将手中的刀叉一放，“国王陛下，请恕我冒犯。有一件事，我斟酌了许久，今天我非说不可，不然我若是踏出了宫门，怕是要后悔莫及了” “你就直说吧汉克，这里只有我们这些人，也没这么多规矩。” 接着，他开口说出了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