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真千金惨死后重生了 “哗!”泼水的声音。 冷,好冷…… “瑶瑶因为你受了伤,你还有脸装晕?” “我说得没错吧,就算是亲妹妹,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依我看,不如寻个由头送进家里庄子去,把她弄死得了,省得一天天让瑶瑶受委屈。” 初冬时分砭骨的冷意,让躺在地上的顾棠缓缓醒来,沾着水珠的睫毛轻颤,映入眼帘的便是三堵人墙。 是她的大哥沈望、三哥沈朝暮以及四哥沈驰。 熟悉的质问声和胳膊传来的剧烈痛感,都在告诉顾棠这不是梦。 她重生了…… 上辈子,顾棠是被剜了心头血死掉的。 当她躺在稻草席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五个亲哥哥端着温热的血,急匆匆地去给养女沈瑶瑶做药引。 死后,沈家人嫌她太晦气。 尸体被草草扔在乱葬岗。 连个牌位都没有。 往事种种,与面前三个人的脸交织在一起,让顾棠感觉自己仿佛在被凶猛的野兽撕咬着,遍体生痛。 令她原本就不红润的薄唇,此时更无血色。 沈驰拧眉,“我们跟你说话呢,别假装听不到。” 沈望则端出长兄的威望,“顾棠,你必须去给瑶瑶道歉,否则别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妹妹。” 妹妹?简直笑话! 顾棠缓缓从地上起身,眼神带着浓烈的恨意,“是你们没资格当我哥。” 他们若真的将她当成妹妹。 就不会一来就认定是她推了沈瑶瑶。 也不会围着只是受了擦伤的沈瑶瑶转。 更不会让断了胳膊的她,罚跪在院子里一夜,还不让府医给她治病。 前世将她当成养妹的垫脚石,肆意辱骂、随意殴打,最后更是听信无稽之谈,剜了她的心头血。 这种亲哥,阎王爷来了都得横着出去。 这时。 “顾棠,你闹够了没有!” “自你回来,沈家供你吃穿,让你从一个乡女成为名门贵女,哪样缺了你?” “推了瑶瑶拒不承认,还敢对兄长恶语相向,礼义廉耻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母亲林兰淑走过来狠狠扇了顾棠一个巴掌,心里是万般懊恼。 早知自己亲生女儿是这种货色,当初就该让她死在外边儿。 可怜她的瑶瑶,因为顾棠受尽了委屈! 顾棠抹去唇角的血渍,目光如炬,“所谓的供我吃穿,就是粗布麻衣、咸菜淡粥,还要鞍前马后地为沈瑶瑶做事吗?” “比我待遇好的下人都得发月银呢,母亲说这话也不害臊。” “还有,沈瑶瑶靠着我的美容膏,在长公主面前得了脸,到底是谁不知廉耻?” 顾棠不过是想要个说法,沈家所有人却都斥责她说——妹妹拿个东西还要计较,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见女孩提起美容膏,林兰淑贪婪的眯起眼睛,“这样吧,你把美容膏的配方交出来,我可以不计较你犯下的错。” 她是真的没想到,就一个小小的美容膏,不仅在外边炒到了百金,还让沈家在皇家面前露了脸。 瑶瑶可真是她的福星。 不像顾棠这个死丫头,这么好的东西,就知道捏在手里,果真是乡下出来的小门小户,一点见识都没有。 顾棠眼神冰冷,“方子可以给你们,但要么拿一万两黄金来换,要么让沈瑶瑶给我道歉。” 此话一出。 最暴躁的沈驰先炸了,“是瑶瑶让你的东西被长公主看上,你不感激就算了,还想着羞辱她,顾棠你真是太恶毒了!” 沈朝暮阴恻恻地说:“要不是沈家养着你,你能凑齐美容膏的材料吗,别不识好歹。” “方子交出来,于沈家、于瑶瑶都大有用处,你怎么就不能懂事一点?”沈望教育道。 三人心中,对顾棠又厌恶了几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怎么偏偏是他们的亲妹妹。 真是太晦气了! 顾棠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她上辈子真是瞎了眼,才会掏心掏肺对这群人好,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是她活该。 不过这辈子…… 她会让沈家人全部都下地狱的。 “如果能让棠棠姐消气,我愿意道歉。”一个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少女,施施然走过来。 素锦镶着银丝边的月色貂毛披风、色泽上成的宝石朱钗、天真娇憨的气质,瞧着便知是家中受尽宠爱的幺女。 反观一旁的顾棠,粗布麻衣,穿得连沈府下人都不如,很难想象她才是真千金。 沈瑶瑶站在三个哥哥和母亲旁边,佯装悲痛道:“棠棠姐才是哥哥们的亲妹妹,我不过是一个养女。” “如果因为我,让你们之间有了嫌隙,这个家,我还怎么有脸待下去。” 三个哥哥立马慌了,众星捧月地围着她,态度温和,哪儿还有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 “你还受着伤,不要胡思乱想。” “瑶瑶,你永远都是三哥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四哥今天一定让顾棠把方子交出来。” 沈瑶瑶摇头,眼眶通红,“有我在,棠棠姐心里永远都会有个疙瘩。” “为了这个家好,我还是离开吧。” 嗓音软腻、杏眼含水,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林兰淑心都要碎了,看向顾棠的眼神愈发厌恶,“顾棠,你今天真是太过分了!” “如今长公主、宫里的各位娘娘,可都等着瑶瑶将美容膏献上去,这关乎到沈家的荣耀,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家里?” “这样吧,你把方子交出来,我给你五十两银子。” 顾棠不屑地笑了,“您把我当傻子呢?现在外边儿一瓶美容膏,价格至少是一百两黄金。” 五十两银子? 沈瑶瑶最便宜的发钗,都不止五十两。 “那给你一百两银子,这可够你花四五年了,不要太贪得无厌了!”林兰淑十分肉痛。 若不是顾棠太难缠、宫里又催得紧,她可是打算一两银子都不给的。 沈望压下心中的怒火,“顾棠,我用我的私库再给你二百两银子,不要再闹了。” 沈驰则十分鄙夷地开口:“瑶瑶在长公主面前得了脸,少不得要提携你,这可是十万两黄金都换不来的好处,你别作了行吗?” ------------ 第二章 绿茶养妹乖乖道歉 无视掉他们无端的指责,顾棠直勾勾看向沈瑶瑶,“你不是要跟我道歉吗?怎么一直不说话,看来,也不是真心的啊。” 沈瑶瑶愣了愣,随即委屈地低下头,“棠棠姐,我知道因为母亲、哥哥们都宠爱我,你就一直对我都有偏见。” “但是道歉,我是真心的。”她边说边抹眼泪,“对不起……” 藏在袖摆后面的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陷入肉里,散发出滔天的怒气。 这个土包子今天怎么这么难缠?! 不过为了得到宫里贵人的赏识,她忍! “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你的小偷行为。”顾棠末了也不忘恶心沈瑶瑶一下。 道个歉就能委屈成这样,还怎么承受她后边送的大礼呢? 林兰淑咬牙切齿,“可以把方子交出来了吧?!” 顾棠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话毕,转身离开。 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沈驰立马就要追上去,却被林兰淑拦住,“老四,不急,等她交出方子,再教训她也不迟。” 随后几人围着哭得泣不成声的沈瑶瑶,细声安慰,恨不得替她难受。 “当初就不该把顾棠接回来,这一年多,家里就没一刻安生过。” “瑶瑶你放心,等她没了利用价值,母亲一定为你出气!” 不过,三个哥哥和林兰淑,此刻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顾棠来沈家的一年多里,就像是没有脾气一样,不管他们说话多难听,她都会一如既往的讨好他们。 可以说是卑微到了极点。 但今天,乖软的小兔子不再温顺,变成了随时都可以咬人的老虎。 他们莫名觉得很憋屈、也很不习惯。 甚至心里还空落落的。 * 顾棠回自己院子途中,与一个坐着轮椅的白衣男子狭路相逢。 “瑶瑶跟我们有十六年的情谊,你不过才回来一年,昨天的事情若再发生一次……” 顾棠打断,“二哥,想教训我?你先从轮椅上站起来再说吧,废物。” 废物…… 沈翩最忌讳别人说他腿,眼神瞬间暗下来,扶着轮椅的手指节泛白,“顾棠,你别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顾棠笑了笑道:“放心,你肯定先死在我前边儿,我可不爱喝花酒。” 沈翩是连中三元的天才郎,当时好不风光,可惜,喝花酒时青楼着火,掉下来的横梁直接把他砸得半身不遂。 新科状元还没上任,就出了此等笑料。 沈翩不仅失去了一双腿,还成为了整个京都的笑话,自视甚高的他,差点没把自己怄死。 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不用靠别人生活,沈翩一向都是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不许人跟着。 他扬了扬下巴,语气倨傲:“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一年以来,药王谷的神医每月都在为我治疗,她说了,再过两月,我就可以站起来了。” 到时候,他看谁敢再嘲笑他! 顾棠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二哥,你今天面门发黑,我刚替你算了一卦。” “神医以后,不会来了。” 沈翩抵紧后槽牙,“神医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我不许你侮辱她!” 一年前,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候。 神医出现了,每月定时替他扎针按摩,搭配药方,让他毫无知觉的腿,又开始活了起来。 是她,让他重新感知到了生活的希望。 顾棠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那希望二哥,可以得偿所愿。” 前世,重新站起来的沈翩,却在她十七岁生辰那天,打断了她的腿,只因她不愿替沈瑶瑶嫁给燕王。 顾棠扶着受伤的胳膊,慢步离开,断腿之痛、羞辱之耻,仿佛就在昨日,她清冷的眉眼间满是憎恶。 沈翩。 这辈子,你都别想站起来了。 这边,沈翩看着女孩瘦削的背影,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烦闷和不安。 烦闷是因为这四个月来,顾棠都是以一种卑微的姿态来讨好他,今天说话却夹枪带棒的。 这让他真的很不习惯。 而令他感到不安的则是,今日到了约定的时间,神医确实没有来,所以他才想先过来探望一下瑶瑶。 谁知碰见顾棠这个死丫头。 还给他算了那么晦气的一卦。 沈翩没了心情,气冲冲的操控着轮椅,回了自己的院子。 “公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神医还是没来吗?” “没……” 沈翩无端又想起顾棠说的话,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缕焦虑。 他摸着自己的腿,不停地自我暗示,神医会来的、神医会来的,他一定可以站起来的! * 第二天,京都最大的医馆。 “姑娘,这些药材您不是找了很久吗?怎么突然不要了?”掌柜十分惊讶。 这可都是治疗腿伤上好的药材,且十分珍贵,可遇而不可求。 顾棠语调轻松:“用不着了,掌柜您全给我折成银子吧。” 拿到四张一千两的银票过后,顾棠买了一堆东西,直奔官府开的车行,包了辆去京都北郊的马车。 在女孩马车启程的一瞬,远处一辆马车也跟着动了动。 路上,顾棠满心期待。 谁知半道上接连出现意外。 前些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一条过河的桥突然垮了,而这座桥正好是去北边郊外唯一的路,官府虽在修缮,但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修好的。 没办法,顾棠只能返程。 然而回京都的路上,马又走不动道了。 顾棠有些心累,“它多久能好?” 棕马卧在地上不动,喘气喘得特别厉害,好像是累着脱力了。 马夫挠了挠头,“不……不知道……” 这时。 “老吴,你停在这里做甚?”一个穿着劲装的女子,驾着马车停在旁边。 老吴瞬间看见了救星,“林浅你来得正好!这马卧在地上不走了,我这边有位姑娘要回京都呢。” “你能稍她一程吗?” 林浅爽快应下:“姑娘,上来吧。” 女人的马车上也有官行的标识,虽来得太巧,但顾棠没有太多怀疑,轻轻一笑道:“有劳林姑娘了。” “没事儿,举手之劳!” 上车的嘎吱声隐匿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顾棠掀开车帘,里边微暗的空间变得明亮,一张俊美熟悉的面容闯入视线。 ------------ 第三章 重遇前世夫君,见色起意的狗男人 男人眉眼冷峭、五官深邃,整张脸完美到无可挑剔,初冬的暖阳倾斜在他侧脸,仿若画中谪仙。 本是矜贵又清冷的长相,却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极为风情,只是看着你,耳边好像就会流转出动人的情话。 对上男人邪佞的双眸。 顾棠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漆黑的瞳孔后藏着满满的慌乱。 他……怎么在这儿?! 重活一世,她最不想碰见的人,就是燕王墨司宴,她前世的夫君。 顾棠下意识就要逃,马车却在这时骤然起步,半个身体在车里的她,一个没注意,噌地往里倒,随后撞入一个坚硬而又温暖的怀抱。 抬眼,便是那张朝夕相处了三年的脸。 墨司宴勾着唇角,懒倦的嗓音带着些许放荡不拘,“姑娘,第一次见面就投怀送抱,不好吧?” 顾棠避开他的视线道:“抱歉,方才没站稳,也不知公子在车上。” 已经起身的她,却被男人掐着腰,死死按回去坐着,“姑娘占了便宜就想走,是不是太轻浮了些?” 腰间的属于他的大手,如铁一般牢固。 顾棠:“……” 她跟他,到底是谁轻浮…… 不过他比起上辈子初见时不当人的行为,如今确实收敛了很多。 前世,她与墨司宴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婚后的第三个月,两人偶然遇见后,原本一直冷待她的男人,开始天天黏着她。 当晚更是直接把她累了个半死。 府里下人都说,王爷这是见色起意。 顾棠推开他的手,“虽是我无礼在先,但是我道歉了,而且这种事情,好像是我比较吃亏吧?” 他们现在还不认识,这个狗男人应该是讲道理的吧?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姑娘既觉得吃亏,在下可以负责。” “我,不用你负责……” “那姑娘是想对我负责?这样也行。”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缱绻又深情,仿佛正在注视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但只有顾棠知道,他的这副面具之下,隐藏着怎样一个偏执、可怕的人格。 这辈子并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的顾棠,委婉拒绝道:“强扭的瓜不甜。” “不甜?”墨司宴又凑近几分,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勾人的欲味,“那就蘸糖吃。”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女孩耳后,引起全身酥麻的颤栗。 她身子软了软,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前世的记忆,十指紧扣的双手、破碎的求饶声和一个个清醒又迷醉的夜晚…… 顾棠不是傻子,墨司宴现在的行为,跟前世简直一模一样,她心中暗暗腹诽。 见色起意的狗东西…… “林姑娘,麻烦停车。” 既然说不过,她还是跑吧。 “不许停。” 轻松寻常的三个字,却让女孩感受到莫名的危险气息,顷刻,她的下巴被人捏住。 “姑娘,这么着急走作甚?” 墨司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目光如同泼了墨般浓重,透着一丝阴狠的乖戾。 顾棠顶住令她头皮发麻的视线,大着胆子推掉他的手,佯装惋惜道:“公子你很好,可惜我已有未婚夫,若你不介意做小。” “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为了断掉男人的念想,她几乎抛开了羞耻心,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他再见色起意。 也不可能答应如此变态的要求。 然而,男人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森然,像极了埋伏在暗处的野兽,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咬上你脆弱的脖颈。 被他盯着的顾棠,心尖不由一颤。 正准备找补时。 墨司宴轻笑一声,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路远途晃,姑娘手又受着伤,还是坐稳些,别再摔进我怀里了。” 他扔下这句话后,斜靠在软枕上闭眼浅眠,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呼…… 顾棠松了一口气,再偷瞥一眼旁边的男人,心又突突跳起来,她连忙把视线转移到窗外,心里很是懊恼。 重活一世,她可以对沈家人那么硬气,但是对墨司宴怎么就不行…… 他随便一句话,一个眼神,她心里就慌得不行,几乎是刻进骨血里的反应,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改掉这个坏毛病。 狭小的空间里,全是男人身上那股好闻的熏香味,严丝合缝地将少女裹挟住,仿佛被他拥在怀里一般。 一想到被他抱住的画面,顾棠就口干舌燥,她将脸靠近车窗,试图用冷风消下脸上的绯红。 她怎么也开始不正常起来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熏香味道太过熟悉,又或是坐了几个时辰的车太过疲倦,原本紧张戒备的顾棠,渐渐放松下来,随即涌上来无尽的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 顾棠靠在一副宽厚的肩膀上醒来。 京都街上商贩的吆喝声很嘈杂,被吵醒的顾棠,下意识抱住男人的胳膊,用额头使劲拱他暖乎乎的颈窝。 “墨司宴,快到家了,醒……” 说还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顾棠,身子瞬间僵直坐正,原本睡意朦胧的大脑,此刻骤然清醒。 马车外声音喧闹,里面却噤若寒蝉,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前世,墨司宴带她出去游玩,每次回来时,她都靠会在他肩膀醒来,跟刚刚的场景一模一样。 现实跟记忆错叠,让顾棠竟误生出她还是燕王妃的错觉。 此时,车帘被风扬起。 傍晚的暖阳照进来,打在墨司宴绝美的侧颜上,将闭眼带来的冰冷感驱散几分,表情柔和了不少。 见他没醒。 顾棠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一会儿后,林浅的声音响起。 “姑娘,到了。” 顾棠拎上自己的东西,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去,生怕将他吵醒。 林浅贴心地扶着她,笑容很盛,“姑娘,搭车送美男,这服务不错吧,下次来咱们车行,记得包我的车哟。” 顾棠:“……” 搭车送美男?确定不是送了尊要她命的阎王爷? 她不甚走心地应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车行,背影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却没注意到身后,似狼般幽暗的视线。 * 落荒而逃的顾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然而当她回到自己院子里,整理今天买的礼物时。 看着里面一枚熟悉的玉扳指。 顾棠饱满红润的唇珠紧抿成一条直线,她捂住半张脸,内心有些崩溃,为什么这个东西会躺在她的袋子里? ------------ 第四章 恶怼龙凤胎五哥 若是普通的物件就算了。 偏偏是墨司宴父亲的遗物。 前世,这枚玉扳指丢了,墨司宴不眠不休找了它三天,期间,抽干了池塘里的水、拔光了园子里的花草、连房檐的瓦片都给掀完了。 当时直接把燕王府搅了个天翻地覆。 想到他不死不休的态度,顾棠眼皮直跳,总觉得自己揣了个烫手山芋。 墨司宴虽然性格极端了点,但是很护着她的,前世嫁给他的三年,虽然心情不太舒坦,但是日子总归是舒服的。 “唉……”顾棠轻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还是寻个不跟他接触的法子,找机会还回去吧。 将玉扳指收好后,顾棠带着一身的疲倦,进入梦乡,谁知让她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男人,连做梦也不肯放过她。 虚幻的梦境里,全是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浮浮沉沉、暧昧旖旎,将前世的记忆完美重现。 第二天醒来,顾棠想起昨晚的梦,坐在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耳根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顾棠,快起来!” 高昂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沈于飞一进来,便是跟外边一样冷彻的温度,甚至里边更冷些,连牙床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破洞的窗户漏着冷风,炭盆里的枯枝还冒着些许呛人的味道。 一入冬,他记得瑶瑶房里就会烧上地龙,软毛毯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铺上,生怕她冷着了。 抛开她不谈,连下人的屋子里都有炭火盆,而顾棠却只能捡府里的枯枝烧。 不用想,这肯定是他三哥吩咐了下人,不许给顾棠送取暖的炭火。 沈于飞幸灾乐祸道:“一天天就知道作妖欺负瑶瑶,活该吃这种苦头。” 顾棠看着那张与她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仿佛沾上了污秽之物一般,“有病就去找大夫,别在我面前乱吠。” 她的龙凤胎五哥,她以为的最亲之人,上辈子却伤她最深,剜心头血救沈瑶瑶就是他的提议。 前世每次见到他与自己相似的面容,顾棠就会既开心又感到神奇,现在,她只觉得可憎和恶心。 沈于飞没想到她敢骂他。 他眼睛瞪得溜圆,“顾棠你有病吧,前两天罚你下跪的又不是我,你对着我发什么脾气?” “推了瑶瑶拒不认错,还用美容膏威胁她道歉,你就是有这种坏心眼儿,所以全家人才喜欢不上你!” 顾棠被找回来的时候,只有十四岁,沈家人害怕沈瑶瑶受伤,对她态度都很冷淡。 沈于飞却因着两人过于相似的脸,觉得很新奇,就经常带她出去给朋友炫耀,谁知这小丫头,开始天天黏着他。 习惯了顾棠小心翼翼的讨好,如今却对他冷嘲热讽起来,沈于飞心里不是滋味儿。 “喜欢不上就别喜欢了。”顾棠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于飞眉心紧拧,女孩说这话时,静静看着他,如黑玉明亮的眸子里,全是冷漠,不像之前,一说气话就红了眼眶。 “好好好,我相信你没推瑶瑶就是了,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行吗?”沈于飞有些头疼,同时内心升起一股自己都未察觉的不安。 前两日他不在沈府,昨晚回来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听四哥说她性情大变,他还不信,只觉得是在赌气。 然而今天他才发现,她好像是认真的。 “相信我?”顾棠冷笑,“刚才还义正言辞指责我欺负沈瑶瑶呢,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没事就滚,你很烦,吵到我睡觉了。” 烦……他很烦? 沈于飞愣住了,他以前对顾棠发再大的脾气,她都没有对他说过这个字,即便是他的错,女孩也会提着亲手做的糕点来找他和好。 屁颠屁颠的,跟个小跟屁虫一样。 如今她却说他很烦? 看着重新躺回去的顾棠,沈于飞才想起过来的目的,他脸色难看得要命,“母亲让你去她院子里,王妃娘娘今日要来。” 扔下这句话,气冲冲地离开了。 王妃娘娘…… 顾棠脑里一片混沌,手指无意识抓紧棉被,心中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逼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抹去眼角的泪意,她起身洗漱。 半个时辰后,沈府主院。 少女一袭青色罗裙,上等的锦缎上绣着雅致的玉兰花纹,与青丝间透润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肤若凝脂的肌肤、红润的娇唇,便是天然的粉黛。 她一进来,屋里摆放的花,仿佛一瞬间都失了颜色,真真印证了什么是人比花娇。 林兰淑看着明艳动人的顾棠,却下意识蹙紧眉头,顾棠以前也穿过瑶瑶这身旧衣服,她记得那时女孩畏畏缩缩的,一点气质都没有。 幸亏瑶瑶今天不在家,不然看着每天欺负自己的人变得如此娇艳惊人,心里该有多难受呀。 不过想到身旁的人,林兰淑面上装出慈母的笑容,“棠棠,娘娘刚才,一直都在念叨你呢。” 说着,便心机的将伸出手去,想要拉上顾棠的手装和善,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 女孩直接躲开她的动作,葱白如玉的手指,握上旁边的贵妇人。 “王妃娘娘,半月不见,您又漂亮了。”顾棠用没受伤的右手晃着她,嗓音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 女孩平静的眸子背后,却藏着恍若隔世的狂喜,鼻尖发酸,眼眶也微微泛红。 前世她刚到京都,便救了一个突发疾病的女人,没想到正是当今南阳王妃叶茹。 对医者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叶茹却将她视若己出,还让自己的独子与她定了亲,这样好的人,最后却被病痛折磨早早去了。 当年没能救活叶茹,一直是顾棠心中的一根刺。 既然重活一世,她这辈子定会留住她。 这边,林兰淑扑了个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笑意盈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堪,将手收回来的她,心中十分不悦。 果然,即便是亲生女儿,不是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就是养不熟。 之前每天端茶递水、揉肩捏背,装成一副多想亲近她的模样,然而叶茹一来,就把她抛之脑后。 若是瑶瑶,才不会这样呢。 就在林兰淑暗骂顾棠是个白眼狼的时候,气质尊贵的叶茹却在一旁问道:“棠棠,你手是怎么回事?” ------------ 第五章 吃里爬外的白眼儿狼! 妇人威严的声音,带着丝丝怒气。 林兰淑心里一个咯噔,搭在椅子上的手愕然收紧,若是以前,她自然不担心顾棠会胡说八道。 但是如今她就不敢确定了。 顾棠察觉到林兰淑慌乱的情绪,并未说什么,“前些日子不小心从石梯上摔下来,才伤到了,多谢娘娘关心。” 沈府的腌臜事,她不想让叶茹知道。 闻言,林兰淑心下一松,还算这个死丫头识相,没有告黑状。 然而,叶茹端起手边的茶盏,状似无意道:“沈夫人,今日本宫不止是来看棠棠的。” “南阳王府虽掌管了南北漕运,但这是长公主下放的权力,本宫想了想,让其他家插进来,总归是不妥当的。” 林兰淑脸色一白,知道这是女人对她的敲打,但是她舍不得放弃这么大块肥肉。 于是疯狂给女孩使眼色。 顾棠歪了歪脑袋,一脸认真的问道:“母亲,你眼皮抽筋了吗?” 林兰淑抵紧了后槽牙,连忙收回目光,强扯出一抹笑容,“娘娘说得对,是臣妇思虑不周了。” 表面赔笑的她,心里都快怄死了,方才叶茹分明都同意沈家接管一小部分的漕运河段了,这死丫头一来,却马上变了主意。 顾棠也是,明知道南阳王府只要分一点点羹给沈家,就会有数不尽的银子,还故意搁着那胳膊在叶茹面前乱晃。 叶茹反悔了,也不知道求个情。 这一年多,沈家真是白养她了,吃里爬外的白眼儿狼! 丢了一桩大生意的林兰淑,将所有错都归到女孩身上,却没意识到,这一年多南阳王府扶持沈家,全是看在顾棠的面子上。 叶茹也不管林兰淑心情如何,闲聊两句,便带着顾棠离开了沈府。 膳味居,雅间。 顾棠被叶茹刚领进去坐下,就有不同的伙计轮番上菜,两个人,硬是摆了满满一桌,还全是她爱吃的菜。 “棠棠,快吃。” 叶茹细心地将松鼠桂鱼的刺给剃掉,把鱼肉夹在顾棠碗里,挂着笑意的脸后,是满满的心疼。 她们刚遇见的时候,女孩还白白胖胖的,现在,都快瘦脱相了,可见棠棠在沈家的日子,并没有表面上过得那么好。 可叶茹终归是个外人,顾棠又那么喜欢沈家人,她也不好说什么。 看着碗里白嫩的鱼肉。 顾棠心中一涩,也夹了一筷子叶茹爱吃的菜,“谢谢娘娘,您也吃。” 叶茹注意到她跟猫儿一样瘦弱的手腕,忍不住起了拐带的心思。 “棠棠,你与言言定亲也有一年了,不如择个好日子,明年成亲如何?” 成……成亲?! 顾棠听了这话后,吓得差点被鱼肉呛住,她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娘娘,我……我还不想成亲。” 然而脑子里升起来的第一个真实念头,却是墨司宴知道了肯定要掐死她。 发现女孩微红的耳根,叶茹只当她是害羞了,“我开玩笑呢,吃菜。” 心中,却暗暗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中途,叶茹将外边的侍女唤来,让她点三个菜给慕承言送去,随后,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 “棠棠,说来也奇怪,昭阁今年搞了个什么草药,说要奖励给这次新生中的榜首,惹了好多隐世家族的小辈来报考。” 顾棠蹙眉,“昭阁,什么草药?” 可是她分明记得,前世昭阁的新生入学考试,并未有任何彩头。 当今北齐朝,长公主把持朝政、大权在握,刚弱冠的幼帝不过是个傀儡。 昭阁就是长公主广纳人才的地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培养女性的机构,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为朝中贡献了不少女性官员。 每年参考人数过万,最后能留下来的,却不过百人,十分难进。 说起来,前世沈瑶瑶那个半吊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入了昭阁。 叶茹回答:“好像……是叫九尾草吧?” 九尾草? 顾棠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整个人忽地怔了一下,她瞳孔微微张了张,声音颤抖道:“娘娘,真的是九尾草吗?” 前世,叶茹是突发顽疾,她看遍古医书籍,终于调配好治愈的药方,却缺了一味重要的药材。 它就是九尾草。 九尾草非常罕见,距离上次出现在文字记载中,还是在十几年前的南疆。 南阳王府动用全部力量,都未能找到它,最后叶茹油尽灯枯,死在了顾棠的怀里。 对此一无所知的叶茹,点了点头,“就是九尾草,言言昨天才跟我提过。” “棠棠,这九尾草有什么作用?你好像很感兴……” 话还未说完,就被顾棠打断。 “娘娘,我跟承言哥哥很久没见了,今天可以让我去昭阁给他送午饭吗?送完我就回来陪您逛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报考昭阁的最后一天了,她得赶紧去报名。 女孩因为欣喜,双颊染上一片浅粉的红晕,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期待和激动的光芒。 而落在叶茹眼里,这就成了少女的怀春心事,她掩嘴一笑,“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 昭阁。 顾棠:“……” 是她脚迈得不对,还是脑子产生了幻觉,不然为什么令人闻风散胆的燕王殿下会出现在夫子的位置上,旁边还赫然立着“报考处”的木牌。 女孩讷讷站在门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见状,墨司宴挑起那双灿若春水的桃花眼,起了逗弄的心思,“三个人一起生活,我是真的不行。” 狎昵的眼神,瞬间勾起昨日的回忆。 顾棠抿唇低头,慢吞吞进去道:“公子误会了,我是来报考的。” 平静的声线后,是爬满红绯的耳根,和恨不得钻进地下去的羞愤内心,可偏偏昨日的胡话是她自己亲口而言…… 不过好在墨司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十分散漫地执起毛笔,“名字、年纪、父亲官职。” 顾棠捏紧手中的食盒,心中闪过一丝懊恼,早知会遇上墨司宴,她就乔装打扮用个假身份了。 纠结之下,她还是将自己的真实信息报了出来,“顾棠,十六岁,父亲是礼部侍郎沈常山。” “顾……棠?” 清润的嗓音带着疑惑,轻轻拖长的尾调,裹上一丝挠人的黏腻感,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顾棠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想快点结束跟他的对话,“左顾右盼的顾,海棠花的棠。” 前世只要这狗男人发出这种腻歪的声音,必定是存了什么坏心眼儿。 果然,墨司宴仅写下一个顾字,就顿住了笔,他笑意盈盈道:“这棠字,我突然忘记怎么写了,只能劳烦顾小姐自己来了。” ------------ 第六章 怎么不说话?害羞了吗? 不会写棠字,说出去谁信? 摸不准他想干什么的顾棠,有些犹豫不决,但是一想到九尾草…… 她咬牙放下食盒,将手伸向桌子对面的纸笔,然而就在碰上的瞬间,一只大手却蓦然按住她的指尖。 肌肤相碰,迸发的温度烫得吓人。 顾棠心中一恼。 就知道这狗男人没安好心。 她连忙将手抽回来,却没料到墨司宴的动作更快,手掌直接裹住她的手,掌心粗粝的刀茧膈得她手背很不舒服。 男女在力量上,天生就有差距。 顾棠前世就领悟了这个道理,在他面前所有挣扎都是徒劳的,她佯装恼怒,试图让他松手。 “放……” 然而顾棠才说了一个字,墨司宴就忽的起身,接着一股力量袭来,她整个人被强行拉进男人的怀里。 未说完的话全化为小声的惊呼。 “唔……你干什么?!” 一番踉跄后。 少女的薄背与男人硬热的胸膛紧贴,源源不断的热意从脊背传来,还混杂着些许令人头皮发麻的男性气息。 顾棠突然就想起昨晚那些旖旎的梦境,脑子嗡地一下炸开,又羞又恼道:“不要太过分了,松手。” 指责的声音,却透出一股子心虚。 像是偷偷做了什么坏事,害怕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子一般。 在男人视角里。 少女瓷白的肌肤漾着薄粉,朱唇水润,譬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语气故作生气,嗓音却又乖又软,听来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反倒让人不禁滋生出想要狠狠欺负她一番的恶劣冲动,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墨司宴扬唇,轻轻揉弄着掌心里柔软无骨的小手,反问道:“棠棠,你昨日让我做小的时候,有觉得自己过分吗?” 暧昧绵长的亲昵叫法、手背温热的摩挲感、故意揶揄的调侃…… 让顾棠瞬间臊红了脸,她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女孩沉默不语,墨司宴倾身,贴着她红得滴血的耳尖,明知故问道:“棠棠,怎么不说话?害羞了吗?” 说话的气息,尽数喷薄在女孩敏感的耳廓,他在以一种强硬的姿态,逼她回答。 如此亲密的举动,几乎压得顾棠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服软道:“若是昨日的话冒犯到你了,我现在就道歉,对不起。” “可以松手了吗?我还有事。” 顾棠前世跟墨司宴相处,一直秉承着说不过就不说,他非让说、她就服软的原则。 虽然心里很憋屈,但是这招还挺管用的,只要她一低头,男人立马就会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来。 然而…… “不能。”墨司宴坚定的拒绝,打破了顾棠前世屡试不爽的招式。 就在她懵了的时候。 男人一直空着的左手,陡然扶上她细软的腰肢,微微倾身的动作让顾棠重心不稳,差点跟书桌来个亲密接触。 好在腰间的大手稳稳搂着她。 被迫弯腰的动作,让顾棠想起不太对劲的画面,她吓得立马用胳膊抵住他的腹部,惊慌失色道:“你……” 捕捉到她脸上慌乱的表情,墨司宴恶劣一笑,“我只是想带着你写字,棠棠你乱想什么呢?” 顾棠这才察觉到右手不知何时出现的毛笔,顿觉丢脸,恨不得立刻钻进门缝里去。 “放开,我自己写。” 声音细弱蚊呐,满满的羞耻。 墨司宴这次没继续为难,将她身子扶正后,松开了双手,不过目光依旧炙热。 得到自由的顾棠如蒙大赦,连忙执起毛笔,火速将“棠”字和其他信息写好,免得墨司宴又整什么幺蛾子。 当她准备提上食盒开溜的时候。 墨司宴抢先一步提起食盒,十分自然道:“我带你去学子食堂。” 顾棠身子一僵,强扯出一抹笑容,“我认得路,就不叨扰公子处理公务了,还有……” “昨日的话,是我胡言之语,你不必放在心上,日后相见,只当是陌生人吧。” 她想了想,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又见面了,若每一次都像今天这样,那真的是太要命了。 反正才见了两次,还是尽早划清界限、断了他的念想为好。 然而话音刚落,顾棠就敏锐察觉到墨司宴眉间涌现的黑气,冷戾而又偏执,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 顾棠呼吸一滞,心中大叫不好,立马准备逃跑。 然而一只脚刚迈出去,他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提前将门关上,堵死她离开的路。 顾棠面对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男人,吓得连忙后退,很快,她便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墨司宴大手一挥,直接将人捞在怀里,他声音沉了沉:“躲什么?我又不吃人。” 顾棠弱弱反驳:“我没躲。” “棠棠,你知道我是谁吗?”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上,有些痒痒的,顾棠别开视线,眼神躲闪,“不知道。”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先是替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再顺着脸廓轻抚,最后捏起她的下巴缓缓道:“我叫……墨司宴。” 此等情形下。 顾棠不敢装不知道,她换上一副十分吃惊的表情,双眼微瞪道:“燕王殿下?!” 演技要多拙劣就有多拙劣。 “叫我名字。”墨司宴一向散漫的双眸中,漾出病态的欲念。 顾棠不懂,但依然照做,莫名发火的男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他顺毛,免得火势越来越大,最后烧到自己身上去。 她熟稔地开口,说出上辈子唤过无数遍的名字,“墨司宴。” 最后一个字说完的瞬间,一阵微弱的波动化作风拂在顾棠脸上,接着,唇上传来一道温软的触感。 突如其来的吻像是夏日的暴雨般,让人措手不及,被男人轻松撬开牙关的顾棠,这才反应过来,他在亲她! 除了受伤的左手,她全身上下都被墨司宴死死压制住,仿若砧板上的一条鱼,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被动地承受他带来的一切。 气息缠绵炽热,尾骨漾开一阵又一阵酥麻的痒意,呼吸被掠夺,顾棠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溺死在这个充满恶劣因子的吻里。 墨司宴亲地很凶,前世每次她惹他不开心了,他就会故意这样惩罚她。 漫长的吻结束后,少女气喘吁吁,如玉石般明亮的双眸此刻染上氤氲的雾气,透着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勾人感。 视线往下,红润的嘴唇泛着水光,唇珠上还有一道口子。 墨司宴目光沉了沉,指腹碾上那道被自己咬出来的烙印,嗓音低哑:“以后见面,还要假装陌生人吗?” ------------ 第七章 只会吸血的亲生父母 唇间的刺痛,是他故意的惩罚。 顾棠对上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心尖微微一颤,瑟缩着脖子摇了摇头。 “不……不假装了……” 眼眶泛红的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见女孩一副被欺负地狠了的可怜模样,墨司宴目光幽深了几分,他收起身上的戾气,再次俯身。 顾棠面对放大的俊脸,有些害怕地侧过头,“别,很痛……” 刚才的吻与其说是亲,倒不如说是撕咬,被他咬破的唇珠,现在还传来一阵又一阵麻麻的痛感。 特别不舒服。 闻言,墨司宴轻笑一声,他将女孩的脸扳正,声音带着引诱:“闭眼就不痛了。” 不等顾棠回答,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将她裹挟,不同刚才凶狠的掠夺,这次的吻轻柔绵密,生出致瘾的迷醉感。 结束后。 墨司宴亲了亲她紧闭的眼皮,十分餍足,“真乖。” 缱绻的嗓音后,是病态的执拗,显然已将面前的女孩划分进他的领土,不许逃跑、更不许别人染指。 顾棠闭着的眼皮一颤,心乱如麻。 * 经过这一遭,顾棠哪儿还敢去给慕承言送饭,随便托了一个学子转送后,她赶忙离开了昭阁。 “棠棠,你嘴唇怎么又红又肿,还破皮了?” 正在跟叶茹逛街的顾棠,身子僵了僵,随后胡诌道:“方才吃饭,不小心咬到了。” 声音多少有点没底气。 叶茹没有多想,只是叮嘱了两句,便带着她走进京都最有名的衣料铺子。 顾棠上辈子不太喜欢出门,跟叶茹基本都是在府里聊天,所以两人挽着手一起逛街,还是头一遭。 “棠棠,这些料子挺不错的,你觉得哪些好看?”女人看着花色各异的绸缎,兴致很高。 叶茹虽三十几岁,但保养得很好,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跟她站在一起就像姐妹一样。 “都挺好看的,还是看您比较喜欢什么样式。”顾棠以为是她要买,认真道。 这话落在叶茹耳朵里,就变成了——娘娘您挑的我都喜欢。 这不是在变相夸她眼光好吗。 叶茹直接大手一挥,十分豪气,“掌柜,你铺里的料子都各来一匹。” 顾棠见她误会了,连忙制止,“娘娘送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破费了。” 说到这个,她还有些心虚。 以前叶茹送的东西,全部都会被沈瑶瑶抢走,上辈子她唯唯诺诺不敢说什么,但是现在,她得寻个时候让沈瑶瑶全都吐出来。 脸都笑烂的掌柜,怎么能放过这赚钱的好机会,他对着顾棠道:“姑娘,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姐姐的一片心意,怎么能拒绝呢。” 听到“姐姐”这两个字。 叶茹瞬间心花怒放,一开心,她就想花钱,“掌柜,这些料子再各来一匹。” 掌柜:“!!!” 妈呀,他今天这是遇见财神爷了。 顾棠:“……” 女人的钱真好赚。 去到首饰铺,顾棠长了个心眼儿,当叶茹问她喜欢什么时,她指了一根成色最差的玉簪,“娘娘,只要这个就好。” 谁知叶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掌柜,把这根玉簪,还有其他首饰都各来一套。” 随后的胭脂铺子、玉佩香囊铺子、鞋铺子、糕点铺子,都被叶茹扫荡一空,顾棠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银子砸是什么感受。 最后,顾棠带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四辆马车,回到了沈府。 待叶茹留下的人将东西搬好离开后,一道人影立刻出现在破旧的院子里,身后跟着数十个下人。 沈驰略过女孩,十分自然地下令,“把这些东西,全挪到瑶瑶院子里去。” “这是王妃娘娘送我的东西,”顾棠轻飘飘提醒,“四哥难道不知道,不问自取便是偷的道理吗?” 听她话中带刺。 沈驰面露不喜,“瑶瑶最近要参加好几场重要的宴会,出席的都是皇亲贵胄,若是没有好东西撑场面,难免其他家会看轻了她。” “拿你东西去帮妹妹,怎么就成了偷?顾棠,你什么时候才能像瑶瑶一样懂事?” 他语气理所当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毕竟每次南阳王妃赏赐顾棠的东西,最后都会到瑶瑶那里。 再说她一个从乡下来的农女,怎么配用这些好东西? 顾棠笑了,“四哥,你们让我穿着下人不要的衣服去上学堂,可有想过同窗会看轻我?” 在阶级分明的贵女圈,突然出现了一个衣着破烂的女孩,受到的欺辱和白眼有多大,只要想想便能知道。 可当她想寻求安慰时,她全心全意对待的亲人们却说——那些千金怎么不欺负其他人,定是你做了什么招人厌的事情。 对于顾棠的质问。 沈驰只觉得她在装可怜卖惨,“你在乡下那十几年,不都穿着那些衣服过来了?” “更何况,你若是好好学习,有才学傍身,同窗怎么会看轻你?别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毫无逻辑的歪理,让顾棠失了耐心,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斜靠在木椅上,意味深长道。 “昨天我让你们二选一,不如今天再来一次吧?” 女孩笑容玩味,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恶作剧,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尝试了。 沈驰却丝毫不慌,“顾棠,你别太嚣张了,昨日若是没有美容膏,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已经拿到方子的他,有恃无恐。 倒是她分不清形势,什么东西都没有,还敢在他面前叫嚣。 今日,南阳王妃赏的东西,他要拿给瑶瑶,顾棠这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他也要狠狠教训一番替瑶瑶出气。 然而,顾棠轻飘飘两句话,粉碎了他的全部设想。 “你不会以为就凭沈瑶瑶一句道歉,我就会乖乖把方子交出来吧?” 沈驰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顾棠,你什么意思?” 他虽比不上其他几个兄弟聪明,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捕捉到女孩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顿觉不对。 “没什么意思。”顾棠笑容无害,“就是昨天心情不好,给了个假方子。” 沈家人这么看重美容膏,她怎么可能轻易就送出去。 “顾棠,你敢戏弄我们?!” 沈驰脾气是真的不好,一听是假方子,气得立马冲上来就要打她。 顾棠气定神闲,“四哥,若是把我脑袋打坏了,想不起美容膏的方子,那掉的可就是沈瑶瑶的脑袋了。” 字字句句,皆往沈驰的肺管子戳。 活了十几年的沈驰,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憋屈,他捏紧了拳头,“顾棠,我们各退一步好吗?” “这些东西我不拿了,你把真正的方子交出来。” 顾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好。” 沈驰咬牙切齿:“那你想干什么?!” 半盏茶过后。 “四哥,姐姐若是要这些珠宝首饰,瑶瑶可以给她,但是明日我要参加皇宫的宴会,若是没有它们,瑶瑶害怕会丢家里的脸。” ------------ 第八章 凭什么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半盏茶过后。 “四哥,姐姐若是要这些东西,瑶瑶可以给她,但是明日我要参加皇宫的宴会,若是没有它们,瑶瑶害怕会丢家里的脸。” 沈瑶瑶看似体贴,实则话里的每个字都极为不情愿,心里更是气得快要喷火了。 南阳王妃出手阔绰,每次的赏赐都必非凡品,所以她收到消息后,立马就撺掇自己这个脑子转不过弯的四哥帮她把赏赐要过来。 好在明天的宴会上大放异彩。 谁知,沈驰这个蠢货不仅空手而归,还让她把王妃以前的赏赐拿去还给顾棠。 就凭那个贱丫头也配?! 见她如此懂事。 沈驰心疼极了,但也很无奈,“瑶瑶,这些东西放在顾棠那里只是暂时的,而且它们本来就是你的,四哥日后定会帮你讨回来。” “至于宴会,母亲前些日子给你买的新首饰和衣裳,这次正好能用上。” 明日就是皇宫宴会,若是瑶瑶知道顾棠给的是假方子,肯定要影响到心情。 权衡之下,沈驰选择对沈瑶瑶隐瞒。 林兰淑买的首饰,虽然在沈家这样的家庭算是最好的了,但是跟顶层的贵女和皇室公主们的东西比起来,简直穷酸得不行。 “可母亲买的……” 沈瑶瑶太急了,差点把真心话说出来了,不过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改口道。 “四哥,你是不是讨厌瑶瑶,不想瑶瑶做你的妹妹了。” 她扯着男人的衣袖,泪眼蒙蒙。 沈瑶瑶生得娇小可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泛着水汽,委屈的模样很难不激起人的保护欲。 换作平时,沈驰肯定会细细哄她一阵,可顾棠那个臭丫头命他半个时辰后,必须把东西全部搬过去,不然就后果自负。 “别乱想,瑶瑶你永远都是四哥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而且四哥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若是拿不到方子、做不出美容膏。 长公主那边第一个问罪的就是瑶瑶,天下最尊贵之人的怒火,不是瑶瑶一个小女孩能承受得起的。 但是这话落在沈瑶瑶耳朵里,就显得十分敷衍,她不甘心的还想再说什么。 可还没张嘴。 沈驰就指挥着下人,催促道:“你们几个,把这个单子上列的东西全搬到七小姐那里,手脚都给我麻利点儿,越快越好!” 在沈驰心中,沈瑶瑶一向体贴懂事,所以他以为刚才那几句话,就足够把人哄好了,于是才会迫不及待地命令下人搬东西。 他其实也是怕超过了那个臭丫头规定的时间后,会对瑶瑶产生不利。 毕竟顾棠现在性情大变,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开始作天作地。 看着神色急切的男人,沈瑶瑶误会了,目光不自觉带上一丝怨恨,说什么她才是他唯一的妹妹,分明就是在撒谎! 他们的十几年的感情,竟然还是比不过血亲的羁绊…… 不得不说,沈瑶瑶心挺黑的,这一屋子全是她从顾棠那里坑过来的好东西,下人们搬完后,富丽堂皇的房间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沈驰没发现女孩心情不佳,待收拾好清单上的东西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沈瑶瑶心疼地都快要吐血了,厚厚的脂粉都盖不住她脸上扭曲的怒意,手指用力地快要把袖口绞断。 顾棠这个贱丫头,凭什么一次又一次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先是一回来就让她变成假千金、受尽嘲笑,再对哥哥们嘘寒问暖、妄图分宠,现在还耀武扬威地搬空了她屋子里的东西…… 少女眼神迸发的浓烈恨意,像是淬了毒般阴狠,与人前纯良无害的模样判若两人。 另外一边。 火急火燎的沈驰,掐着时间赶到顾棠院子里,却发现正屋大门紧闭,门口还贴着一张字条。 大概意思就是别吵到她睡觉。 累得出了一身汗的沈驰,顿时怒火中烧,这臭丫头之前都准备睡了,还对他说半个时辰内不回来后果自负。 敢情在把他当猴耍呢?! 不过他再气,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因为方子还没拿到手,他不能惹她。 贴身小厮看见纸上的内容,忍不住问道:“公子,七小姐这是怎么了?” 连沈家最底层的下人都知道,顾棠除了对六小姐态度偏激之外,对其他主子们好地简直不像话。 如今却…… 被小厮这么一问,沈驰心里突然涌上说不出的烦躁,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之前那个乖软听话的妹妹现在好像真的不在了。 然而想到女孩刚才对他的态度,沈驰冷哼一声,鄙夷道:“本性暴露,装不下去了呗。” 他有瑶瑶一个妹妹就够了,才不稀罕顾棠变没变呢。 * 翌日,顾棠起得很早,虽离昭阁的选拔考试还有几天时间,但她也不能闲着。 如今有了九尾草的踪迹,她也要将前世治疗叶茹的药方里的药材提前备好。 毕竟这一世都出现了前世没出现的九尾草,那说不定上辈子能找到的药材,在这辈子也会出现变数。 其中有几味药材的珍惜程度,也不比九尾草差多少。 半个时辰后,医馆。 顾棠递过去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掌柜,方才说的这几种药材,劳烦您多留意,不管多贵,我都要。” “这些就当做是定金。” 掌柜乐呵呵收下,“姑娘放心,在下会尽心的。” 出了医馆,顾棠瞥见一道急匆匆的人影闪开,动作慌乱,身形很是熟悉。 她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藏起来的沈于飞背脊僵直,方才没来得及躲,也不知道被顾棠看见没,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头探出去。 然而大街上,哪里还有女孩的影子。 “真是奇怪,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沈于飞走出去,小声喃喃道。 “你念叨什么呢?” 沈于飞看见自家二哥推着轮椅从糕点铺里出来,一五一十道:“我刚才看见顾棠了,但是一转眼她就从医馆不见了。” 他不喜欢糕点铺子的味道,所以就在街边等沈翩,没想到正巧看见顾棠从医馆走出来。 昨天他跟她才闹了矛盾。 不想大眼瞪小眼的沈于飞,就躲起来了,但是一出来发现人不见了,他心里又忍不住有点失落。 “顾棠从医馆出来?”沈翩蹙眉。 沈于飞点头,“对呀,她以前就喜欢拉着我去逛医馆,买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 “你的意思是,她懂医理?”沈翩声音陡然拔高,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 第九章 二哥反思是他做错了吗? “对呀”两个字,沈于飞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忽然想起女孩以前让他帮忙保密的事,连忙把话拐了个弯儿。 “她……她怎么可能会医术,就是捣鼓一下美容膏之类的东西。” 沈于飞摸了摸鼻子,心里还有些后怕。 若是他方才说漏嘴了,顾棠肯定又要冷着脸对他撒气。 以前多乖一小孩,如今只是让她认错下跪了一晚,就变得尖锐带刺,昨天他都屈尊降贵服软了。 她还像个刺猬似的,拿全是硬刺的后背对着他。 女孩对他的前后落差太大。 越想,沈于飞心里越不是滋味。 一旁的沈翩则有些失神,方才好不容易明亮起来的眸子,现在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垂着眼眸的他,像耷拉着耳朵的狗狗,一副被主人抛弃的委屈模样,看起来很可怜。 “不懂吗?”沈翩低低道。 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见男人这样。 沈驰蹙眉,“二哥,你怎么了?” 他怎么觉得自家二哥听见顾棠不会医术,表情一瞬间就失落了,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消失不见了似的。 真是见鬼了。 说起来,他也是偶然得知顾棠会医,而且懂得好像还不少,以前每次跟她去医馆,时不时就会碰见求她看病的人。 这些人还都说是慕名而来。 当时他就很奇怪,既然她有一身的好医术,为什么要对家里人藏着掖着,说出来的话,他们对她至少也会改观很多。 “没什么。”沈翩收回思绪。 也对,顾棠从小在乡下长大,身边都是一群大字不识、鼠目寸光的乡野之辈,怎么可能跟传说中的药王谷扯上关系。 都怪顾棠之前笃定的那一褂,再加上神医的确突然消失了,他才会升起如此荒谬的念头。 竟然怀疑顾棠就是神医。 沈于飞见他脸色不好,笑着岔开话题:“对了二哥,你最近腿恢复得怎么样了?有神医在,应该快可以站起来了吧。” 当年,自家二哥第一年科考,便连中三元,成为世人口中举世无双的少年天才,可是后来却……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然而如今有了重新站起来的机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也是真的沈翩感到开心。 “嗯,快好了。”沈翩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和弟弟说自己现在的情况,只能敷衍应一声。 是他哪里做错了吗? 为什么神医一句话都没留下,就突然消失了,到底是为什么…… * 京城西郊。 山脉蜿蜒起伏,翠绿的松柏躯干挺直,针叶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雪,在树林中不停穿梭的山鹿,带来窸窣的声响。 然而在这样人烟罕至的地方,却坐落着一栋雅致的木屋。 “叩叩叩。” 顾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边搓着手,一边等里面的人开门。 屋子的主人叫白衡,是她在药王谷的同门师兄,他下山后,定居在京城西郊的山里,做着倒卖药材的生意。 叶茹药方里稀缺的一种药材,她上辈子就是从他这里拿到的。 很快,吱扭一声。 木门从里面打开。 顾棠挂着笑的唇角,在看清来人之后,直接僵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开门的会是他。 ------------ 第十章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退婚 “棠棠,好巧。” 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灿烂的人,除了是墨司宴那个臭男人,还有谁会如此亲昵地叫她的名字。 从屋里出来的他,就像一个热意滚滚的暖炉,源源不断地往她这里输送着热气,还裹挟着独属于他身上那熟悉的男性气息。 一如既往地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顾棠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跟两人之间的距离,“燕王殿下,是挺巧的。” 重生四天,一共就出了三次门,三次都碰上了墨司宴,她运气有这么不好吗? 西郊这片山,地势很高,初冬的天气已经下起鹅毛大雪,女孩乌青的发丝上已经落了不少,连睫毛上都沾了几片。 墨司宴视线往下,女孩用竹片夹板和纱布固定住的左手,没有任何保暖措施,直挺挺地裸露在外面。 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此刻微微泛红,甚至有点肿,明显不是正常的颜色。 他眉头一蹙。 对面还在暗暗腹诽自己倒霉的顾棠,左手突然被火热粗粝的掌心覆住,她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没装不认识你呀。” 她声音有些慌张和害怕。 显然是想起昨天在昭阁发生的一切了。 就在顾棠思考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喊他名字,他才不开心了时,男人略带责怪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手受着伤,就这么放在外边儿,都冻僵了,对自己身体,也不知道上点儿心吗?” 墨司宴此时已经敛起了平时轻佻的模样,剑眉紧蹙,看起来就像老父亲一样,操心自己那不省心的女儿。 顾棠心虚地移开目光,“我没觉得有多冷。” 这句话倒不是她在逞强,沈府下人从没把她当成正经主子,所以平时穿的衣服,一直都是她自己在洗。 双手浸在冰冷的水里,一次便可生出冻疮来,那可比这冷多了。 “冻得跟块冰一样,还不冷?” “明明是你手太热了……” 墨司宴被顾棠这不讲理的话气笑了,这都能怪到他?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屋子里传来走动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明显是往他们这里来的。 听见声音。 顾棠急了,“你快松手,等会儿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自家这个师兄,可是个嘴碎子,要是被他看见她跟一个男人,在他门前大手牵小手,保证要添油加醋传回师门去。 可偏偏墨司宴握着的是骨折的左手,她现在一动也不敢动。 发现她脸上慌乱的表情。 墨司宴故意沉了沉目光,顺带往前挪了挪脚步,低低道:“棠棠,我有这么拿不出手吗?你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见他不退反进,脸色也不好看。 顾棠心里一个咯噔,没由来想起前世,他们新婚后第一次出门,她因为不好意思,在其他人面前挣开了他的手。 那时,男人的表情也是这样的阴沉,当晚,她就尝到了自己撒开手的可怕后果。 想到第二天根本下不了床的画面,顾棠头脑一热,连忙哄道。 “等我退了婚约,你想怎样都行,但若现在被别人看见,于你我名誉都不好。” “想怎样都行?真的吗?”墨司宴妖冶邪佞的眼底,荡起一圈幽幽的涟漪,低哑的嗓音带着炙热的气息。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顾棠艰难点头:“嗯嗯,真的。” 因为情绪紧绷,她没发现某人语气里隐隐的兴奋感,就这么轻易地上了钩。 得了肯定的答复后,墨司宴收起乖戾的表情,但这还不够,他抚上她额前的碎发,眼神如同泼了墨般浓重。 “棠棠,口说无凭。” 顾棠懵了,这荒郊野外,他莫非还要她立一个字据吗? 在她愣神这几秒,方才玩弄着她碎发的手,已经从额前游走至水润的红唇上,男人的指腹,按了按唇珠的位置。 墨司宴看着红唇上微小的咬痕,得寸进尺道:“除非,你现在亲我一下。” “……” 饶是顾棠重活一世,也会时不时被墨司宴没脸没皮的程度给震惊到。 前世,他虽然经常提一些过分的要求,但他们好歹已经成亲了,这辈子,算上今天,他们也才见过三次。 面对有人来的情况,他还让她亲他…… 她怕是疯了才会干这种事情。 想明白的顾棠放弃了挣扎。 算了,被看见就被看见吧,反正出来的也是她师兄,不是其他人。 墨司宴对女孩脸上的变化了然于心,他将人带进怀里,缱绻的桃花眼里透出看好戏的暗芒,“棠棠,我好像忘记跟你说了。” “今天我是带了昭阁的学子过来的,正好慕承言也在里边,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退婚,如……” 何字还未说出口,唇上就传来一道柔软的触感,不过只有一瞬,还没来得及感受,就消失了。 “可以松开了吧?” 顾棠埋着头,耳根通红。 明明想着这辈子要跟他撇清关系,但是见面次数越多,他们之间连着的丝线就越乱,现在感觉理都理不清了。 特别是自己主动亲了他过后,虽然是被迫的,但这样下去,不是又朝着前世的进程在走吗? 墨司宴感受着唇上的余温,眉心渐渐舒展,禁锢着女孩的手也跟着松了下来。 两人分开的瞬间。 “顾棠?” 见到来人,顾棠重重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刚才亲了墨司宴一下,也不是不值。 “承……”她余光瞥见某人,立刻改了称呼,“世子殿下安。” 听见女孩的问好。 慕承言眉头微蹙,她以前都不会这么唤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男人身上,她称呼上的异常好像都有了解释。 “燕王殿下,有学子正找您呢。” 墨司宴捕捉到他语气里的敌意,懒倦的眼底,掠过一道冷寂的暗芒,暗藏着些许暴虐的戾气。 但面上,他只对女孩笑了笑,便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待他走后,慕承言看见女孩耳廓上的红绯,以为她是冻着了,常年冰冷的声音稍稍缓和一些。 “外边冷,进去吧。” “嗯。” 屋内,听着耳边热闹的讨论声,白衡特别想加入进去,可因为神医的名头,他还不得不假装深沉。 可把他这个话唠憋坏了。 百无聊赖之际,两道人影进来,看见女孩熟悉的面容,白衡眼睛瞬间就亮了。 “小……” 然而他才说了一个字,就看见自家小师妹疯狂给他使眼色,于是硬生生改口道。 “小,好小的妹妹……” 顾棠:“……”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缝起来的。 ------------ 第十一章 师兄妹也要算明账 ------------ 第十二章 解除和他的婚约 这两句话每个字都是正常的,但墨司宴偏偏用一种暧昧狎昵的语气说出来,真的很难让人不想歪。 顾棠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索性拉着他就往外面走,“听白神医说,后边院子他养了几只猫,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少女面颊羞红,头都快埋进披风里去了,而她拉着的男人,眉眼含笑,深深凝视着她的侧脸,一双桃花眼情意绵绵。 顾棠以为到了外边,情况就会好一点,结果她摸着摸着猫,又被某人挑起下巴亲了好长一段时间。 回去的时候,她的嘴唇红得不像话。 不过好在白衡是个呆子,以为她抹了口脂,还摇着头评价这个口脂颜色不行,说涂上去像刚吸完血一样。 顾棠要在天黑前赶回京都,拿到梓今花后,她就准备下山了。 木屋前。 慕承言看着女孩朝马车走去的背影,出声叫住她:“顾棠,等一下。” “怎么了?” “路上冷,你把这个带上吧。” 少年的手修长干净,覆着一层薄茧的指尖,握着两只黑色的皮质手套,算不得新,一看就知道是常用的贴身之物。 顾棠将缩在披风后边的手露出来,婉拒道:“多谢世子殿下关心,不过我已经有一双了。” 不知为何,慕承言觉得那双白绒绒的软毛手套有些眼熟,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但是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女孩的态度,“顾棠,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生分?” 以前,她都是叫他承言哥哥的。 而且昨日她明明来了昭阁,却转托别人给他送饭,之前她都会陪着他一起吃完饭、说会儿话后,再离开的。 听见他话里的疑惑。 顾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世子殿下,我已经打算过几日,就跟王妃娘娘提解除婚约的事了。” 女孩的话,像一块重重砸进湖里的石头,荡起的水花泛出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打破了湖面原本的平静。 “为什么?”慕承言蹙眉。 他不明白,顾棠不是喜欢他的吗? 平日经常给他送亲手做的糕点,天冷提醒他多加衣,生病了也会来照顾他,还会去隐世大家那里软磨硬泡到他想要的书籍。 从各方面来讲,女孩对他,比自家母妃还更要妥帖一些。 顾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半真半假地回答:“我们之间互相都没有男女之情,相敬如宾的生活,我并不喜欢。” 更多的原因还是,她没有办法在拥有前世的记忆上,再继续保留这份婚约。 而且这辈子她提早遇见了墨司宴,看他对自己志在必得的疯批模样,怕是甩都甩不掉了,所以就更要解除婚约了。 “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慕承言攥紧了手指。 那双永远冰冷淡漠的眸子里,此刻竟泛着许多顾棠看不懂的情绪,但是她也没有必要懂。 她如实道:“因为世子殿下是王妃娘娘的儿子,我尊敬她、感激她。” 短短两句话,却令慕承言如遭雷劈,他感到全身的血液疯了似的往脑袋挤,涨地快要炸裂开来。 她对他好,竟只是因为母妃? 他企图从顾棠脸上找到一丁点儿的破绽,可惜没有,那张无论看多少次都很惊艳的脸蛋上,此刻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平静地过了头。 慕承言很想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可是骄傲如他,是绝不允许自己说出这种卑微的话来。 压下表情的失态,他又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的模样,“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告退。” 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慕承言心中一空,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 * 昭阁选拔考试前的几天,比起日子舒心的顾棠,沈家人却十分烦躁,倒不是因为没拿到真正的方子。 而是他们发现,顾棠性情大变后,他们的日子过得大不如前了。 寅时,沈常山照例端起上朝前要喝的热茶,但只喝了一口,他就变了脸色,又不是顾棠沏的茶。 他摔了茶盏,对着身边的管家道:“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就闹脾气不来沏茶,哪儿有子女做成她那样的,真是不孝。” 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沈常山,完全没考虑到若他寅时去上朝,那顾棠每日寅时前就要起。 而且他有时晚上还要处理公务到子时,那个时候也会不间断地有热茶奉上来,可茶水,也不是凭空就能变出来的。 比起沈常山,他的儿子们也很不快。 沈驰放下筷子,十分不爽地敲着食盒,“老五,你不是跟顾棠关系好吗?快把她哄回来做饭,看看这些菜,是人吃的吗?” 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 吃惯了顾棠的手艺,现在府里送到学堂来的饭,对他来说简直味同嚼蜡。 “因为你们,她现在连我都记恨上了,而且她现在手受伤了,想做也做不了。”沈于飞一脸郁闷。 沈驰冷哼一声:“她就是矫情,又不是两只胳膊都断了,下人切好菜,她炒炒不就得了。” 不过最难受的,还要属林兰淑。 半夜,林兰淑偏头痛发作,吃了药也无济于事,于是管不了还在跟顾棠闹矛盾,连忙让下人去请她来给自己按摩。 每次只要女孩给她按上一小会儿,立马就不痛了,比什么药都管用。 然而,盼星星盼月亮的林兰淑,最后只盼来顾棠今夜被南阳王妃留宿的消息。 林兰淑气得破口大骂:“明知道我晚上经常偏头痛,还故意留宿在外面,真是一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不过沈家人过得再不舒心,也不敢直接对顾棠发泄不满,因为真正的方子还没拿到手。 但众人心中都存着同一个念头,等方子拿到手后,他们定要狠狠教训一下顾棠,不然都对不起他们这些天吃的苦头。 在暂时的平静中。 很快便到了昭阁选拔考试的日子。 报考学生很多,为了维护秩序和提高效率,按照报考顺序分批次分场进行考试。 顾棠是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场。 考试的内容,对她来说都不难,两个时辰的规定时间,她用了不到一半就做完了,然后提前交卷。 谁知刚走出考场的场地,她迎面撞上一群身着华服的贵女,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哟,这不是爱偷考卷的顾大才女吗?看你从考场出来,莫非,这次也偷到昭阁的考卷了?” ------------ 第十三章 姐姐没有欺负我 看着跋扈又张扬的武千千,还有她旁边站着的沈瑶瑶。 顾棠冷冷一笑,“考卷是怎么一回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前世,她回沈家后,就进了京都贵女扎堆的女子学堂,第一次月末测评,她便打败其他女学生,摘下榜首的名次。 紧接着,便有人检举她是偷了考卷才得的第一,顾棠自己问心无愧,立马同意了夫子搜查的要求。 没想到的是,夫子真的从她书箱中搜到了这次测评的考卷。 “铁证如山”下,她百口莫辩,那些本来就不喜欢她的贵女,从此以后更是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桌子上侮辱难听的字、被撕碎的课本、把她骗进柴房关上一天,这样的事情,顾棠不知道经历了多少。 而检举她的那个人,正是武千千。 武千千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我诬陷你?!” “当时可是瑶……” “芊芊。”沈瑶瑶声音有些急,“姐姐以前也是一时糊涂,才走了歪路,我们也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当年考卷,是她诬陷的。 但是谁让顾棠刚来学堂,就考了第一,她本来假千金的身份曝光后,就被其他贵女瞧不起,若是还比不过一个乡下丫头。 她的脸面何在? 见好友如此善解人意。 武千千心疼坏了,“瑶瑶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一直被那个贱丫头欺负。” “若是我的善良,可以让姐姐变好,那我受一点委屈,不算什么的。”沈瑶瑶强扯出一抹笑容,语气有些苦涩。 “既然觉得委屈,那你就回你亲生父母那里去,回去了,就不委屈了。”顾棠瞥了一眼她身后的贵女们,露出看戏的眼神。 这群贵女里面,有不少人都眼热沈瑶瑶在长公主面前得脸,见有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听顾棠这话,沈瑶瑶是已经亲生父母找到了吗?” “几个月前就找到了,她亲生父母就是乡下的泼皮破落户,也没个正经活计,就在京城的大街上装残疾人乞讨呢。” “那沈瑶瑶也太恶心了吧,亲生父母都找到了,还赖在沈家不走,我要是顾棠,我也不喜欢她。” 沈瑶瑶一想到她亲生父母之前为了钱,在沈府门口打滚撒泼的画面,她就恨不得把顾棠的嘴撕烂。 但面上,她只是红了眼眶,一言不发、杏眼含水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下一刻,便有人替她出头。 武千千将沈瑶瑶护在身后,看向顾棠的眼神愈发不善,“你搞清楚,现在是沈家离不开瑶瑶,不是瑶瑶离不开沈家。”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瑶瑶已经得了陈老举荐,免试进入昭阁,哪儿像你,考试时间才过半,就做不出来弃考了。” 刚才还对沈瑶瑶幸灾乐祸的贵女们,听了这番话,立马换了副嘴脸。 “昭阁可只有陈老才有资格举荐学生免试进入,他老人家上次举荐人,还是在四年前吧?” “沈常山不过也才是个四品侍郎而已,但陈老提携过的学生,最低都是正二品呢,顾棠在嘚瑟什么呢?” “一个被举荐进昭阁,一个不会做半途弃考,沈瑶瑶跟顾棠,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顾棠面纱下的唇角勾了勾,“你怎么就知道我弃考了?就不能是我做完了提前出来?” ------------ 第十四章 你算什么?阿猪阿牛? 听了这话,武千千忍不住笑道:“在乡下长大的农女,一个时辰就能做完昭阁的试题,顾棠,你装什么文曲星下凡呢?” 昭阁的新生选拔考题极难,每年也就百余人人能达到入学的标准,少的一年甚至只有五六十个,堪称地狱级别的考试。 很多名门出身的人,都考不上,更别说是从小在乡下长大的顾棠了。 “千千,姐姐没有你想的那么差,她其实挺厉害的,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跟我们做同窗呢。”沈瑶瑶细声细语道。 武千千面露不屑,“昭阁这种地方,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那考了两年都没考上、最后靠着父亲军功在昭阁借读的你算什么呢?阿猪阿牛?”顾棠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人。 故意拖长的尾音,像是一道无形的耳光,狠狠打在某人得意的脸上。 武千千直接傻了,因为震惊,眼睛瞪得溜圆,这件事情极为隐秘,连瑶瑶她都没告诉,顾棠是怎么知道的?! 众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看向武千千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鄙夷和不忿。 她们可都是正儿八经考上昭阁的。 武千千感受到其他人投来的嫌弃的目光,再对上顾棠风轻云淡的表情,气得眼睛都要喷火了,最后破罐子破摔道。 “借读又怎样?我出身好,就是能走捷径,不像你,一辈子都休想踏进昭阁的门槛。” “成绩还没出,你就又知道我考不进了?你若是能把给我算命的劲放到学习上,也不用走后门了吧?” 字字句句,皆往对方肺管子上戳。 武千千受不了这种憋屈,当即咬牙切齿道:“顾棠,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你若是能考进来,我立马就从昭阁退学,你若是考不进来,必须在昭阁门口给我磕三个响头,还要道歉认错!” 武千千害怕顾棠怂了不答应,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谁知道一个字都没派上用场。 “敢啊,有什么不敢的?”顾棠面纱下的唇瓣缓缓勾起,“就怕我考进来了,你反悔不认。” 有人把脸都主动伸到她面前了,不打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 武千千倨傲地昂起下巴,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输,“我武千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场之人,皆为见证。” 沈瑶瑶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面上还要装作一脸为难,“姐姐,你当着这么多人应下,瑶瑶到时候也帮不了你了。” 一想到这个贱丫头要下跪认错,她心里就是说不出的舒畅,这些天受的气,终于有机会出了。 顾棠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很盛,“你到时候帮武千千收拾好东西就行。” 说完这句话,潇洒离开。 武千千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但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她只能气得原地抓狂。 “瑶瑶,顾棠这是中了什么邪?像变了个人似的,牙尖嘴利,比以前更讨厌了。” 沈瑶瑶柔柔一笑,“姐姐最近心情不好,千千你别放在心上。” * 选拔考试结束后,昭阁的夫子们进入了枯燥的批卷时期,几千个学生,上万张考卷,一天下来,改得他们是眼冒金星。 “不得了,不得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捧着一张试卷,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 同一个屋子的其他夫子,看见老头子都快咧到腮帮子的嘴角,纷纷面露惊恐。 裴阁老,先皇帝师,性子古板严肃,对算是对着长公主,也冷着个脸,如今笑声却快要把房顶掀翻了。 是他们疯了,还是裴阁老疯了?! 然而下一秒,夫子们看见老爷子的动作,确定是他疯了。 “裴阁老,试卷还未批完,名次分数也未算好,您不能拆封条呀!” “滚一边儿去,这个学生要是被二院抢走,我唯你们是问!”裴阁老眯着眼睛,显然是发火了。 为了防止夫子被买通,考生的卷子一向都是分成三份来改,说不定二院已经改到这张卷子了。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再拦。 本来学生分配,都是按照成绩,一二三院这么依次分下去,他们一院自然分到的都是最好的,但是二院最近几年,改卷时看见好苗子,就拆了封条提前拜访。 对着学生抛出天花乱坠的好处,用这种法子把好苗子都抢走了。 他们不是没劝过裴阁老,学一下二院提前抢人,但当时建议的人都挨了老头子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还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可如今老爷子却…… 不知道众人想法的裴阁老,迅速用刀片划开封条,看到名字和考场后,就翻出来登记册,找到上面的住址后,着急忙慌地出门了。 夫子们看着年过七旬的老爷子脚底生风的模样,纷纷围到裴阁老的桌子前,查看让他不惜违背原则的卷子是什么样的。 一会儿后。 几个夫子撸起袖子,连忙去追老爷子,“裴阁老等等我们!人多力量大,这个学生我们一院一定要拿到!” 他们双眼放光的疯狂模样,像极了要去打劫的土匪,看不出来一点为人老师的书卷气。 与此同时,谢国公府。 气派巍峨的匾额下,是两只霸气的石狮子,红墙黛瓦的悠长墙壁在它身后一字排开,像绵长的山脉一般,放眼望不到头。 顾棠已经记不清前世经过这里多少遍,她将目光转到斜对面的宅子,目光有些怀念。 然而她能没怀念多久,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 男人一袭墨蓝色长袍,衣摆绣着祥云纹的银丝滚边,外罩一件,腰间的白玉腰带将劲瘦有力的腰身勾勒出来。 金色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为他渡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身姿欣长、丰神俊朗,整个人惹眼到不像话。 顾棠呆了一瞬,错过了收回目光的最佳时机,俩人视线直接撞了个满怀。 空气中,流转出异样的气息。 顾棠连忙将头扭回来,动作慌乱。 她就看了一眼燕王府,就看了一眼,这怎么还能刚好撞见墨司宴出来的。 “棠棠,怎么了?” ------------ 第十五章 沈瑶瑶慌了 ------------ 第十六章 打了沈朝暮三个巴掌 看着女孩脸上微微错位的面纱。 沈瑶瑶掩下唇角的笑意,心中升起一道隐异的愉悦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沈于飞则有些气,“三哥,事情还没弄清楚,你打顾棠做甚?万一有误会呢?” 顾棠跟家里本来就闹得很僵了,这一巴掌打下去,怕是更没希望修复关系了。 “误会?”沈朝暮眼眸染上一丝阴冷的怒气,“你没听瑶瑶说顾棠打她了吗?这一巴掌都算是轻的了。” 他捧在掌心都怕硌着的人,顾棠她怎么敢一次又一次欺负的? 真是不知死活。 “事情还未盖棺定论,沈公子就出手打人,你的教养何在?”慕承言冷峭的眉眼间,隐隐透出火气。 刚刚沈朝暮从侧边过来,他视线被挡住了,不然他完全可以阻止那个巴掌的。 沈朝暮冷笑一声:“世子殿下,草民管教妹妹,就不用外人插手了吧?” 沈朝暮一向不喜欢慕承言,因为他觉得正是有南阳王府的帮扶,所以顾棠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欺负瑶瑶。 “你……” 慕承言还想再说什么,胳膊却被顾棠拉住,“世子殿下,不用替我说话。” 站在他身旁的女孩,垂眸敛目,又长又翘的睫毛像扇子般,投在眼底,形成一片阴影,让人看不透她现在的想法。 沈朝暮见顾棠阻止,从鼻腔中轻嗤一声,布满戾气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他就知道,顾棠表面再作,心底里还是放不下他们这群血缘亲人。 “顾棠,若是你今天乖乖向瑶瑶道歉,我可以还认你这个妹……” “啪!” 未说出口的话,被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打断。 沈朝暮感受到脸颊传来的痛意,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出手的人,女孩一脸平静,脸上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顾棠,你竟然敢打……” “啪!” “顾棠,你……” “啪!” 三个巴掌下来,沈朝暮人都懵了,他摸了摸吃痛的唇角,一抹殷红出现在指尖,口腔中也弥漫着血腥之气。 顾棠打了他三巴掌…… 沈朝暮意识到这一点后,双目立刻染上狠辣的猩红,他抬手就要掐上顾棠的脖颈,却被早有准备的慕承言拦下来。 “按住他。” 还没近身,沈朝暮就被慕承言的亲卫死死按住,腿窝被人大力踢了一下,他无力跪到地上,膝盖撞到青石板上,传来碎裂的剧痛。 “世子殿下,草民并未犯错,您这样,分明是仗势欺人,草民不……” “唔!!!” 亲卫见他胡说八道,直接撕下他的衣摆,然后揉成一团堵住他的嘴。 顾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羞辱味十足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三哥,安静点儿,还没到最精彩的时候呢。” 沈朝暮意识到什么,发狠地往前冲了冲,可惜手脚嘴巴都被禁锢住,他的动作就像一条大虫,毫无形象地扭来扭去。 被吓傻了的沈瑶瑶,看着朝她走来的顾棠,攥紧了沈于飞的袖角,眼底充满了惊恐。 她不明白,顾棠以前明明胆小又懦弱,被欺负地狠了也不敢跟沈家人告状,最多就在她诬陷的时候反驳一句。 可如今,却敢直接打沈朝暮三巴掌。 “我亲爱的妹妹,请吧。”顾棠面纱后的唇角勾了勾,瞥了暼瑟缩的沈瑶瑶一眼,轻柔的嗓音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危险。 不明就里的沈于飞护住沈瑶瑶,眼神警惕,“顾棠,惹你的是三哥,瑶瑶是无辜的。” 顾棠转眸,“你来说。”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武千千,身子抖了抖,她看了看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老老实实复述了一遍方才的事。 生怕自己乱说一个字,就变成沈朝暮那副模样,她可丢不起这么大的人。 当武千千说完后,沈瑶瑶明显感受到护着自己的手松了松,她祈求地抓住少年的胳膊,“四哥,你知道的,姐姐这是在羞辱我。” “瑶瑶不想去。” 要是以前,沈于飞看到她委屈难过的模样,肯定心疼地不行,可是了解完事情始末后,他只感到满满的烦躁。 “瑶瑶,你明知道顾棠现在惹不得,还非要跟着武千千去拱火,你说你图什么呢?” “为了三哥,也为了证明你的清白,就忍一会儿吧,毕竟这也是你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 沈瑶瑶咬唇,任心中万般不情愿,她还是跟着侍女进去了,但她并没有放弃,脑子里疯狂思索着洗白的法子。 她进去后。 沈于飞才敢看向顾棠,他表情有些别扭,“顾棠,今天的事你跟瑶瑶都有错,她也进去了,你也达到目的了。” “等下瑶瑶出来,你退一步,以后跟她、跟家里人和睦相处行吗?” 他求和的样子,落在顾棠眼里则是别有用心,她懒懒道:“我没错,不行。” 漫不经心的拒绝的语气。 让沈于飞整个人都僵住了,心中好似有一块千斤巨石,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这次可以说是明晃晃地在示好了,顾棠竟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矜贵的小少爷不乐意了,沈于飞有些气急败坏道:“呵,我才不稀罕跟你这种打妹妹的人和睦相处呢!” 然而下一刻。 “禀告世子殿下,这位姑娘胳膊上确实有淤青,不过是用胭脂和墨灰画上去的,她并未受伤。”侍女恭恭敬敬道。 画上去的? 沈于飞不敢置信地看向低着头的女孩,想起她说顾棠打她的话,他脑子嗡嗡的,整个人从头顶凉到了脚尖。 瑶瑶真的在撒谎…… 比起听人复述的沈于飞,围观了全程的众人,心里产生的冲击感更大。 “天呐,竟然是沈瑶瑶自己画的淤青,真看不出来她心机这么重。” “她这种人最可怕了,表面善良柔弱,背地里暗暗朝你捅刀子,关键是所有人还以为是你的错。” “顾棠也太可怜了吧,被抢走了人生,还要平白遭到这种诬陷,想想就心疼。” 之前那些替沈瑶瑶出头的公子哥,现在恨不得找根地缝钻进去,真是太丢人了。 ------------ 第十七章 狗咬狗,扭打在一起 ------------ 第十八章 公主抱 ------------ 第十九章 他竟然哭了 ------------ 第二十章 昭阁一院二院抢人 斜靠在里面的墨司宴,桃花眼半睁着,原本高高束起的发丝此刻散乱开来,凌乱之中更添一丝勾人的欲念。 那双幽深的眼眸,此刻正深深凝望着她,墨色的瞳孔中泛着血色,目光阴沉地如同雪夜里捕食的恶狼。 顾棠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墨弋不是要出来玩,而是因为她刚才转移话题的那句话,带她来找墨司宴了。 方才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现在的他又一身浓重的酒气,眼神还如此危险。 第六感告诉顾棠,她现在应该马上跑,然而才微微退了一步,整个人就被带进男人的怀里。 扑面而来的酒精的味道,混杂着他身上令人头皮发麻的男性气息,织就成一张牢固结实的大网,将顾棠死死困住。 女孩全身上下都被男人阴郁的气息纠缠住,逼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感受到他朝着颈窝的地方靠。 顾棠下意识连忙把他往后推,可腰间的大手像铁一般,化身为最牢靠的桎梏,根本动摇不了分毫。 就在她紧张不已的时候。 墨司宴的脑袋已经贴上她的颈窝,没有想象中出格的举动,他仅仅只是把脑袋靠在她身上,若不是腰间越来越紧的力道,顾棠都要误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 无声的沉默中。 顾棠突然感受到颈窝上传来温热的湿意,伴随而来的是液体啪嗒啪嗒掉落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尤为清楚。 一下又一下,像巨大的鼓槌,猛烈地敲在她最为脆弱的心口。 顾棠心脏猛地一抽,有种如坠进无尽深渊的虚妄之色,觉得不真实极了,可脸上伤口的刺痛感却告诉她,这不是梦。 墨司宴真的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棠瞬间慌了,“墨司宴,你……你别哭……” 前世三年的相处中,就算他们之间爆发再大的矛盾,最严重的一次她甚至提了和离,尽管那样顾棠都没有见他掉过一滴眼泪。 可如今,她不过是冷着声音凶了他两句,他竟然就哭了。 顾棠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只能软着声音又认错又哄,可是墨司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颈窝上滚烫的泪水还在不断累积。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顾棠病急乱投医,双手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男人唇角的位置,然后抬手抹去他脸颊上的湿意。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凶你了。” 话毕,唇上又是一软,墨司宴感受到女孩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声音里不安的情绪,他恢复了理智。 被泪水和酒精氤氲的眼睛,此刻也变得清明,他反手扣住女孩擦拭眼泪的手,原本布满戾气的眸子,此刻却被异样的神色填满。 “顾棠……” 短短两个字,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悲伤、疯狂、绝望…… 好似一个陷入深潭的人,明明极力想要逃脱出去,但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越陷越深,只能在清醒中看着自己朝死亡沉沦。 这样的情绪,犹如最锋利的兵刃,一刀一刀割在顾棠的心上,她回握住男人的手,“我在,怎么了?” 明亮的眼眸,染上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听到女孩声音里的不解,墨司宴倾身,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大手一动,紧紧将顾棠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极了濒死的人牢牢抓住活命的稻草。 嗅着她发间馥郁的芳香,他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静些许,“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女孩被男人强行拉进怀里抱着,看似是墨司宴掌握了一切的主动权,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里,他从来都不是追逐捕猎的猫,他是那只老鼠,一只心甘情愿被她抓住的老鼠。 顾棠对于墨司宴的异常举动很是不解,但感受到他紧紧拥住自己的力道。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前世的墨司宴知道她死后,会怎么样呢?是重新娶了一个更漂亮的王妃,还是像刚才那般为她默不作声的哭泣…… ------------ 第二十一章 五哥求和 墨色的眼眸,染上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听到女孩声音里的疑惑,墨司宴倾身,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大手一动,紧紧将顾棠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极了濒死的人牢牢抓住活命的稻草。 嗅着她发间馥郁的芳香,他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静些许,“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窝在墨司宴怀里的顾棠狐疑地蹙眉,“你就因为这句气话哭了?” 她绝不相信,平日里心思缜密、永远用放浪不羁伪装自己的男人,会因为一句很小的气话,就哭得两眼通红。 对“死”字这么敏感,除非…… 墨司宴察觉到她的怀疑,垂眸掩下所有异样的情绪,颇为幽怨道:“我看见慕承言拉你手了,你还对他笑,顾棠,你骗我。” 此话一出,顾棠沉默了。 方才她甚至还怀疑墨司宴会不会也是重生的,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小到可以不计,但是她都能重生,为什么墨司宴不能? 不过这句醋意满满的话,倒打消了她的疑虑,按照狗男人的性子,若是他重生了,第一件事情肯定是问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 上辈子墨司宴特别讨厌沈家人,明令禁止她跟他们接触,可惜她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沈家人,只觉得墨司宴这个人不可理喻。 她死的那天,也就是被沈家人剜心头血的那天,是趁着墨司宴出京办差事,费了老大劲摆脱他手下人的监视才偷跑到沈家的。 没想到,真的丧命在那里…… 就在墨司宴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时,女孩闷闷的声音从耳后响起。 “我没有骗你……” “上次在西山,我就已经跟世子殿下提了退婚,刚才我被人刁难,他为我解围,那么多人,我总不能把他手甩开吧。” “所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女孩清软的呼吸尽数喷薄在男人耳后,化作无形的爪刃,挠地人心口痒痒的。 墨司宴眸光暗了暗,“不好,除非棠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你退婚后,我就去提亲。” 提亲…… 顾棠想到上辈子那个疯狂、偏执、可怕的他,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害怕好似是已经刻进骨血的反应。 “我,我还不想那么早成亲……” 虽然上辈子墨司宴对她真的很好,但是某些不好的记忆,让她不想也不敢答应。 “那先定亲,等棠棠什么时候觉得不早了,我们就成亲,如何?”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是顾棠知道,他并没有在跟自己商量,可是她还忍不住想要挣扎一下。 “在昭阁学习的三年时间里,我都不打算成亲,你若等得起,我便答应。” 横竖都躲不过的话,索性先应下来,反正还要在昭阁学习三年的时间,今后就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棠棠,只要是你,多久我都愿意等。”墨司宴抱着女孩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低哑的嗓音带着一些凝重的情绪。 每一次的相遇,看似是墨司宴掌握了一切的主动权,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里,他从来都不是追逐捕猎的猫,他是那只老鼠,一只心甘情愿被她抓住的老鼠。 顾棠感受到他紧紧拥住自己的力道,心里忽然升起来一个异样的念头。 前世的墨司宴知道她死后,会怎么样呢?是重新娶了一个更漂亮的王妃,还是像刚才那般为她默不作声的哭泣…… 顾棠一想到她死后,男人可能会像现在抱着她一样也去抱别的女人,她揪着衣摆的小手,愈发收紧,华美精贵的布料,变得皱巴巴的。 逼仄的船舱里,两个人心思各异。 ------------ 第二十二章 想你想得晕过去了 “裴阁老不是一向高风亮节,不屑于跟我抢学生吗?怎么今天也做了自己口中的无耻之徒?” “张远你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如果不是你使下作手段,我现在用得着连老脸都不要了吗?我告诉你,这个学生,只能是一院的!” 一院二院积怨已久,领头人都吵起来了,他们身后的夫子自然是不甘示弱,你一言我一句仿佛要把房顶掀翻了。 将他们领进来的管事,被吵得头痛欲裂,看见林兰淑,仿佛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裴阁老、张院长快别吵了,沈夫人在那边呢。” 两句话,瞬间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张远仗着年轻,率先甩开扯着他袖子的裴阁老,跑到林兰淑面前,喘着粗气道。 “沈夫人,我是昭阁二院院长张远,令千金天赋异禀、乃奇世之才,若来了二院,我保证,必定倾尽所有资源好好培养!” 裴阁老暗骂张远一声狗东西,接着紧随其后跟上去,中气十足地开口。 “沈夫人,别听张远胡扯,一院才是令千金最好的去处,老夫乃先帝帝师,门下弟子无数,是最懂得怎样培养学生的。” 林兰淑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人的身份后,她刚才还丧着的脸立马笑成了一朵花。 “裴阁老,张院长,我的话可不算数,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小女的意愿。” 一旁的沈瑶瑶都懵了,整个人沉浸在一院和二院为了抢她都吵起来的巨大喜悦中,被林兰淑推了推才回过神来。 沈瑶瑶大方得体地对两人行礼,唇角是压制不住的喜色,“臣女见过裴阁老、张院长。” 心里更是得意极了。 被人怀疑是撒谎又怎样,只要这件事情传出去了,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只会是她被裴阁老和陈院长疯抢。 林兰淑看着自家女儿跟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眼眸一转,昂起下巴轻蔑地扫视刚才阴阳怪气她的夫人们,痛快出了一口恶气。 瑶瑶可真是她的福星。 先是被长公主赏识,再是得了陈老的举荐,现在更是被两个院的院长疯抢,真是狠狠打了那群夫人们的脸。 傍晚回去的时候,林兰淑绘声绘色地对儿子们说起这件事,就差没把开心两个字刻到脑门上了。 沈朝暮听完,原本阴沉的脸上也舒展出笑容,夸奖两句后,他忽然想起白天的事,语重心长道。 “瑶瑶,以后去了昭阁,别跟武千千那种人来往,要是有人威胁你,你直接告诉我们,别再一个人傻傻承受了。” 沈瑶瑶低下头,自责地说:“我当时真的吓傻了,而且我怕我不同意,千千会来报复沈家。” 武千千的父亲是军功赫赫的大将军,母亲是当朝丞相的女儿,家世显赫,若是她想要报复沈家,不过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见女孩如此为家里着想,林兰淑感动极了,“瑶瑶,你就是太懂事了。” “在外,你不必为了沈家委曲求全,若有什么事,母亲父亲还有哥哥,我们都会为你撑腰,别怕。” ------------ 第二十三章 那可真是一点也不差 沈于飞从地上缓缓起身,视线落在她脸颊上,微拧的眉心透着一点心疼,“你脸怎么了?” 顾棠见他自顾自的模样,冷着声音重复了一遍:“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出去。” 要是平时,沈于飞早被顾棠气走了,但是他只要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心中就生出巨大的无力感。 明明顾棠没做错什么,可是落在母亲嘴里,就是她不懂事,就是她恶意针对瑶瑶,瑶瑶竟然也说自己不怪姐姐。 这简直太没道理了…… 可傲娇如沈于飞,就算是求好,也有种颐指气使的味道。 “顾棠,我代瑶瑶跟你说句对不起,今天的事,确实是她错了,不过她也是被人威胁,你作为姐姐,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顾棠不屑地笑了笑,“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替沈瑶瑶道歉的?” 沈于飞没注意女孩脸上的不耐烦,见她不再赶自己走了,以为还有戏,轻松地笑了笑,语气没有刚才那么拧巴了。 “家里因为你,其实最近都挺不开心的,不过只要你愿意跟瑶瑶和谐相处,我保证以后对你们两个妹妹都一视同仁。” “哥哥们、母亲和父亲那边,我会帮你说好话的,他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你服个软,他们肯定能接纳你的。” 其实若不是顾棠一直欺负瑶瑶,他还是挺喜欢这个亲妹妹的。 因为他是最小的儿子,哥哥们从小就不爱带他玩儿,瑶瑶又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两个人感兴趣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只有顾棠懂他喜欢什么,愿意把精力用在家里人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的东西上,还会鼓励他继续坚持下去。 顾棠不是傻子,也能听出来沈于飞是在求和,若是上一辈子自己听了这种话,肯定高兴地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但是现在,顾棠只觉得恶心至极,“你们沈家人开不开心,要不要接纳我,现在都跟我没关系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她也不觉得沈于飞是真心实意服软的,不过是因为最近她的转变,让这位娇纵的大少爷不习惯罢了。 对面。 沈于飞已经震惊得懵住了,女孩说这话时,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可是以前这双眼睛看向他时,里面装着的永远都是亲近和宠溺的爱意。 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直到顾棠要走进屋里,沈于飞才反应过来,他猛地拉住她,“顾棠,我已经对你低三下四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这种态度?”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面对气急败坏的少年。 顾棠平静地注视着他,“去年半夜,你说你想吃我做的馄饨,前前后后忙了半个多时辰,结果被你的小厮拒之门外。” “第二天面对你的抱怨,我还要笑着认错,这才叫低三下四。” 沈于飞梗着脖子狡辩,“我当时等你等得睡着了,又不是故意的,你用的着翻旧账吗?” “你真的睡着了吗?明明我走后,还有小厨房的人送东西进去,你不过是想捉弄我替沈瑶瑶出气而已。” 沈于飞愣愣地盯着女孩,气愤的情绪戛然而止,像只泄了气的蹴鞠球一般,他以为她不知道的。 “你知道为什么还认错……” 顾棠噙着笑,“因为在意,因为不想让哥哥烦心,如果认错可以让哥哥开心一点,那就道歉,够低三下四吧?” 现在回头看去,上辈子的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上赶着被虐。 闻言,沈于飞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耳边全是嗡嗡的杂音,失去了一切感官,只感受地到心脏狂跳的慌乱声。 “我,我当时……” 他张动着嘴,想要为自己解释,却被面前的人打断。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都跟我没关系,那些情真意切的话,还是留着对沈瑶瑶说吧。” “话也说完了,可以放手吗?” 感受到手腕越来越重的力道,顾棠也不恼,只是用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眸子,静静望向他。 沈于飞被她划清界限的行为刺痛了双眼,扣着她手的指节发白,他张大了眼睛,妄图从那张跟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异样。 但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她的眼神疏离地就像一只街边冷漠的猫,看他一眼仿佛都是在施舍。 沈于飞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着牙关松开了手,顾棠的波澜不惊,衬得他愈发失态,好似一个纠缠不休的疯子一般。 可他不允许自己就这样回去,心存最后一丝侥幸道。 “顾棠,你今日若不答应我的和好,以后后悔了可别哭着鼻子来求我原谅!” “啪嗒!”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偌大的空间里,顿时只剩下沈于飞一人。 面对她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他都快要气死了,心头涌上满满的无处发泄的怒火,还夹杂着几抹不安和心烦意乱。 顾棠好像真的变了…… * 燕王府,膳厅里的奴才们都低着头,上菜更是屏住呼吸,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引起自家主子的注意。 墨司宴夹了一筷子菜:“吃。” 小团子撅着嘴,指了指字条上写着的“姐姐”两个字,倔强地把脑袋扭开。 墨司宴继续把菜送到他嘴前:“明日,我就把她请过来,你先吃饭。” 墨弋气鼓鼓地捏起毛笔,哗啦写了一大堆——骗子,你大前日、前日、昨日都是这么说的,姐姐根本没来! 墨司宴眯起眼睛:“墨弋,我最后说一遍,吃饭。” 墨弋执拗地指着“姐姐”两个字,不肯对自家九哥低头。 见他态度坚决,一副顾棠不来就不吃饭的模样,墨司宴也不惯着,吩咐下人把饭菜都撤了,“他不吃,你们也别费工夫再劝。” 小孩子没什么自制力,饿得不行了自然会吃,所有大人都是这么想的。 墨司宴也不例外,只把小团子的绝食当成小小的插曲,然而一天后,当下人来报世子殿下饿晕过去的时候。 他才发觉自己小看了墨弋。 半个时辰后。 燕王府偏僻的一处小门,一辆谢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那里,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从里面下来,步履急匆匆的。 ------------ 第二十四章 养母找上门来 顾棠看着塌上双眼迷离的墨弋,心里一揪,“小团子他怎么了?好像病地很严重的样子?是发烧了吗?” 说着,便要抚上他脑袋。 然而她手刚伸出去,就被男人扣住。 墨弋眼见着本该放在他头上的手,忽然被自家九哥半路拉走,他气呼呼地撅起小嘴,不满的情绪快要从身体里溢出来了。 坏蛋!姐姐明明是来看他的! 顾棠将小团子的气愤尽收眼中,感受到兄弟俩之间流转的诡异气氛,她问道:“你们怎么了?” 听见女孩话里的疑惑。 墨司宴好看的桃花眼眯成狭长的一条,他斜了一眼小家伙,懒倦的嗓音带着些许阴阳怪气:“呵,他想你直接想得晕过去了。” 顾棠:“???” 刚才去沈府请她的是墨司宴的亲卫,一路上也没透露什么东西,只说墨弋晕倒了,王爷请您来看一看。 她原以为是墨弋病了。 什么叫想她想得晕过去了? 墨司宴假装没接收到小家伙疯狂的暗示,冷笑一声后,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末了,还不忘吓墨弋一下。 “姐姐最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了,尤其是像你这种用绝食威胁人的坏小孩。” 墨弋虽说比同龄人早熟些许,但说到底还是个五岁孩子,被墨司宴这么一吓,眼泪立刻就兜不住了。 他拖着虚弱的身子下床,跌跌撞撞跑向顾棠,牢牢抱住她的大腿,温热的泪水浸透在衣裙上,湿濡了一片布料。 顾棠连忙蹲下身子,单手把他拥进怀里,尽管心疼坏了,但是她知道小团子这样做明显是不好的。 她抹去他脸上的泪水,严肃道:“墨弋,你还记得上次跟姐姐保证的话吗?” 墨弋迟疑了一会儿,才极为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他记得,姐姐说以后不许他再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要保护好自己。 可是他却…… 想到这里,墨弋把头越埋越低,都快钻进衣领里边了,他真的好不听话、好坏,姐姐肯定很讨厌他,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来看他了。 他拼命想要控制眼泪,因为别的大人说,爱哭的小孩最烦人了,但是一想到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泪水就像决堤的河水。 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在墨弋哭得伤心欲绝、后悔不已的时候,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正对他做着拉勾的动作。 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抽抽搭搭看向上方的人,小手不自觉收紧。 见小团子呆呆的模样,顾棠舒展出一抹笑容,“拉勾,只要你保证以后乖乖的,姐姐就经常来看你。” 经常来看他? 墨弋猝不及防被惊喜砸中头,哭意戛然而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地溜圆,里面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开心。 他吸了吸鼻子,生怕顾棠反悔似的,将自己的小指头勾了上去。 “真乖。”顾棠宠溺地夸了一句。 谁知,话音刚落。 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就勾着她脖子,在她脸颊上吧唧了一口,接着羞涩地缩回她怀里,红扑扑的耳朵看起来可爱极了。 顾棠心里软地一塌糊涂,正想亲亲他奶乎乎的小脸蛋时,怀里却愕然一空。 ------------ 第二十五章 顾家人被活活烧死 吻技差?多练练? 顾棠听了这话,就知道墨司宴又不安好心了,某人这算盘打地,在江对面的人都听见了。 每次接吻,他就像无法控制的流沙,任凭她怎么挣扎,仍一寸一寸将她带进他的领地,染上他的气味。 强势雷厉的进攻,更是让人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仅仅一会儿,便丢盔卸甲,溺死在他建造的坚固城墙里。 有时候,顾棠回想起他不同的亲吻方式,自己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那可真是一点也不差…… 不过现在这情形,讨论吻技好不好着实有点不对劲,顾棠余光瞥见一旁的棋盘,赶紧岔开这暧昧的话题。 “我想下棋,你要陪我吗?” 对于女孩一贯的逃避方式,墨司宴没说什么,他眉眼弯了弯,搂着顾棠坐到棋盘旁边。 “执黑还是执白?” 见墨司宴不提练吻技的事情了,顾棠原本还松了一口气,结果现在又被他拉进怀里坐着,心中那根弦又开始紧绷起来。 喷薄在脖颈后炙热的呼吸,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整个人如坐针毡。 顾棠赶紧翻开一个棋盒的盖子,看见里面的颜色道:“我执黑子。” 接着便要从他怀里出来,准备坐到对面的位置上去。 然而顾棠一只脚尖刚沾地,就被拉了回去,耳边是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棠棠,不是要下棋吗?” “我不去对面坐着,怎么下?” 捕捉到女孩脸上的疑惑。 墨司宴覆上那只白嫩的小手,带着她的指尖执起一枚黑色的棋子,然后稳稳落在棋盘最中间的天元位置上。 “像这样下。” 近在咫尺的俊脸上,连同将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尽数拂过来,缱绻的桃花眼里带着恶劣的笑,活脱脱一只勾人的狐狸。 顾棠扭头对上,脸颊顷刻发烫。 她逃也似的将脑袋正回来,尽力想要忽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低低道:“我突然又不想下棋了,不如……” 话还未说完,就被墨司宴打断。 “怎么忽然不想下棋了?难道棠棠还是更喜欢和我练吻技吗?” 听着男人狎昵的语气,顾棠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她连忙执起一枚白子,“该你了,要下哪儿?” 对于她又怂又乖的反应,墨司宴轻笑出声,捏着她的手将白子落在一处。 “下这儿。” 顾棠听到他带着笑声的气音,突然觉得很憋屈,好歹她也重活了一世,却仍然像上辈子那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忽然。 顾棠脑子灵光一闪,计上心头道:“只下棋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搞个彩头吧?” “什么彩头?” “要是我赢了,等下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输了的话,反之亦然。” 墨司宴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还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气息。 好似蛰伏在林中的野兽,分明早已看到暗中埋伏的猎人,却仍旧大摇大摆地走向猎人布置的陷阱,姿态胜券在握。 “好。” 在顾棠听来,男人懒倦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威胁力,她现在甚至在想等下赢了过后,要怎么罚墨司宴了。 上辈子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缠着他下棋,因为这是她为数不多能赢过他的东西。 然而半个时辰后。 “不算,再来一局!” ------------ 第二十六章 造谣顾棠跟了老男人 在顾棠听来,男人懒倦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威胁力,她甚至已经在想等下赢了过后,要怎么罚墨司宴了。 上辈子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缠着他下棋,因为这是她为数不多能赢过他的东西。 然而两个时辰后。 “不算,再来一局!” 顾棠都要把指尖的棋子捏碎了,脸上写满了不服气和难以置信。 上辈子墨司宴棋艺分明烂得不行,和她对弈从来就没赢过,往往开局不到一会儿就输了,今天却生生赢了她四局。 真是见了鬼了。 “棠棠,你耍赖。” 顾棠眼神躲闪,“我没有!” 对于某个不讲信用的小赖皮,墨司宴直接捏上她白嫩的脸颊,幽暗的眼眸染上几分控诉的气味。 “你第一局输了,说三赢二,第二局输了,说五赢三,第三局输了,说七赢四,现在第四局还是输了,又要九赢五了吗?” 被墨司宴说得,顾棠愈发心虚,连把自己脸掐痛了的手都不敢移开。 若不是前世的记忆在,她哪里会那么信心十足,还提了一个彩头,现在这狗男人赢了,指不定要怎么捉弄她呢。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棠忍着痛,闷闷道:“是我输了,你棋艺怎么这么好?” “棠棠好像对我棋艺好很意外?不说皇亲贵胄,只说世家大族,所有的孩子从小就必须要学棋的。”墨司宴深深凝视着她。 感受到他探寻的目光,顾棠镇定道:“我只是没遇见能下过我的同龄人,确实有点意外。” 这话也不算假,她的棋艺,是当今鼎鼎有名的棋圣所授,跟她差不多大的人里面,还没有一个能赢过她的。 如今,却输给了一直看不起的“小菜鸡”,她十分怀疑墨司宴上辈子是在装不会。 “以后这样意外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现在,我是不是应该来讨我的彩头了?”墨司宴说完这话,顾棠明显察觉到他的目光沉了沉。 下一刻,那副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下去,粗粝的指腹划过肌肤,最后挑起她微凉的下巴。 顾棠抬眸,对上一双透着欲念的桃花眼,眼尾的泪痣好似都染上了绯色,衬得他更像一只勾人心魄的妖精。 * 沈府大门。 “姑娘,这是我家王爷托给你的。” 顾棠接过亲卫递过来的小盒子,目光有些狐疑,有什么东西不能当面给她的吗? 她慢悠悠打开,一股好闻的清香味扑入鼻息间,还有淡淡的草药香,里面膏体有点像唇脂,只不过是乳白色的。 “这是?” 亲卫目光落在女孩破了口子的某处,面颊一热,声音有些不自然:“姑娘,这是涂在唇上的,可以……” “可以快速让伤口好起来。” 说到最后,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好意思了。 听完这个东西的用处,顾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做贼心虚地用衣摆掩上红肿的嘴唇,“替我谢谢你家殿下。” 声音细弱蚊呐,满满的羞耻感。 就在顾棠一边往沈府走,一边暗骂墨司宴真狗的时候,一道刻薄的女声响起,随之闯入视线的,还有两个熟悉的人。 “什么想见顾棠,我看你们分明是上门来要钱的吧?” ------------ 第二十七章 林兰淑假意求和 苏月兰慌乱地摇头,“夫人,我不是来要钱的,您真的误会了。” 林兰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嫌弃的表情,“谁信你的鬼话?” “当初可是说好了,顾棠回了沈家,你就不许再来找她,乡下出来的穷要饭的,我可是一文钱都不会给你!” 这种穷亲戚哪个高门大家没有几个,养着他们就跟供了一群吸血虫,恨不得把你身上的血肉都吸干。 更何况,苏月兰只是顾棠的养母,连穷亲戚都算不上。 瑶瑶考进昭阁,宴席得办、好的衣服头面得置办新的、银子疏通夫子关照,更别说四个月后瑶瑶的十七岁生辰了,肯定得大办一番。 如今哪里都是要花银子的地方,可不能被这穷酸的土包子给缠上。 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顾知予扶住自家娘亲,饶是再好的修养,此刻面对林兰淑如此尖酸的话,温润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他冷冷道。 “沈夫人您放心,我们只是想远远看一眼棠棠,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就行了,并不需要跟她见面,她也不会知道我们来看过她。” “我们更不会要沈家的一分钱。” 苏月兰面带痛苦,“夫人,您也为人父母,应该最懂我现在的心情,我只想看一眼棠棠。” 林兰淑轻蔑地冷哼一声,姿态高高在上,“为人父母?可别乱攀关系,顾棠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跟你苏月兰有什么关系?” “再说,她回沈家都快两年了,也没见你们之前来探望过,如今假惺惺的上门,是沈家给你们的银子花光了吧?” 当年将顾棠领回来的时候,沈家为了撇清关系,给了顾家一百两银子。 没想到顾家人这才一年多就花完了,现在更是直接找上门来,可真够贪婪的。 这些话像尖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向苏月兰的心口,但是她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因为这一年多,她确实没去看过棠棠。 她心痛到无法呼吸,“银子我们家一分没动,我明日可以拿来全部还给您,只求您让我看一眼棠棠。” 顾知予目光一暗,他见不得自家母亲如此低三下四,可是他更见不得母亲为了棠棠日夜忧思的模样。 他低头道:“沈夫人,求您,让我母亲见一眼棠棠,银子我等下便送过来。” 林兰淑不耐烦了,嫌恶地扔出去一个银锭子,“拿着这点钱滚蛋,以后不要再上门,不然我报官告你们私闯民宅!” “沈……” 就在苏月兰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母亲,不用理她。” 苏月兰看见身侧的人,映入眼帘的就是女孩吊着的左手和脸上覆着的白纱布,她眼眶瞬间就红了,关心的话语正想出口。 但是忽然意识到什么,苏月兰强迫自己冷下脸,“顾棠,我已经不是你母亲了!” “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女孩的嗓音柔地像最细软的锦缎。 苏月兰心一狠,“沈夫人说得没错,我们是来找沈家要钱的,之前的一百两银子哪够我们一大家子人花?” 说着,准备弓腰。 顾知予察觉到苏月兰的动作,抢先把地上的银锭子捡起来,配合做戏道:“沈夫人,这一个银锭子怕是不够吧?” 林兰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阴阳怪气对着顾棠道:“看见没,你的养母养兄只把你当成摇钱树,你还巴巴地往上凑。” 真是个白眼狼,谁对她好都不知道。 ------------ 第二十八章 昭阁录取文书 面对他们冷冰冰的态度。 顾棠并不在意,反而目光灼灼,“母亲、大哥,你们若是为了钱,那家里为什么每月都将我托人送过去的银子退回来?” 前世,她就是被这样的顾家人给骗了,误以为他们讨厌她、不要她了,所以才会拼了命的想要得到沈家人的认可,她害怕再一次被抛弃。 然而实际上,顾家人是不想她跟着他们受苦,想让她留在沈家过好日子,才故意装作态度冷淡的模样。 可是等她发现时,一切都太晚了。 “我,我们……”苏月兰慌了。 就在她思考怎么解释的时候。 “顾棠,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白眼狼,居然敢偷家里的钱去送给你养母他们?你搞清楚,谁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林兰淑尖锐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怒火。 对叶茹殷勤就罢了,毕竟是南阳王妃,但是顾棠凭什么对一年多都不管她、只是想通过她要钱的养母这么好? 对自己这个亲生母亲却牙尖嘴利,眼神更是看仇人一样,真是反了天了! 听见亲生母亲四个字,顾棠墨色的瞳孔微微动了动,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嘲讽,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母亲,总是要比父亲、哥哥们感情更特殊些。 可是上辈子,就是她最依赖的亲生母亲,用匕首,狠狠划开了她心口的地方。 鲜血涌出的时候,林兰淑却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瑶瑶,她根本没有因为亲生女儿生命的消逝而感到负罪和难过。 “别侮辱了母亲这个词,你不配。” “顾棠,你个死……” 林兰淑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你若是想看沈瑶瑶做不出美容膏,被宫里降罪,你就尽管骂。”顾棠挽上苏月兰的胳膊,冷冷瞥了女人一眼。 明明是又乖又软的嗓音,此刻却沾上可怕的森然之气,让人听了忍不住脊背发凉。 林兰淑被震地半晌都没过神来,等意识到自己居然被顾棠威胁了时,一行三人早走得没影了。 “这个死丫头,竟然敢用瑶瑶来恐吓我,等她回来,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女人保养得当的面容因为怒气变得扭曲,手中的帕子都快要被绞烂了。 ------------ 第二十九章 算计沈家 说到沈瑶瑶,林兰淑开心不少,“瑶瑶的升学宴可一定要约望月楼的席面,还有邀请各位达官贵人的帖子,一定要弄上金箔。” “首饰头面、衣裳料子,要按照京都现下最名贵、最时兴的样式来做,瑶瑶现在被长公主、昭阁器重,排面一定要撑起来。” “这样算算,可要花不少钱呢,不过谁让瑶瑶有出息,她就该用最好的。” “对了,吃食、冬衣、炭火这些东西都不许给顾棠送过去,月例也给她停了,再派两个婢女盯着她,家里的钱可别再让她偷了。” 满心满眼都是沈瑶瑶的林兰淑。 好似忘记了自顾棠入府就没给过她一分钱,衣裳从来都是下人不穿的旧衣服,每日饭菜更是青菜白粥…… 沈瑶瑶一件首饰动辄千两,而沈家一年多以来花在顾棠身上的钱,怕是都不过十两。 不过这些林兰淑可不在意,她现在只想着让沈瑶瑶踩着顾棠的头向上爬,越高越好。 另外一边。 被强迫带走的母子俩听完顾棠的话,不约而同愣了愣,他们没想到家里一直以来的计策,竟然被她看穿了。 “事到如今,你们还要骗我吗?”顾棠哑着嗓子轻轻问,总觉恍若隔世。 看向他们的眼神,更是带着无限的贪恋。 前世,顾棠死后变成灵魂状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扔到乱葬岗,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沦落为孤魂野鬼的时候。 顾家人找到她的尸体,悲痛不已,后来更是卖了祖屋和田地,将她风风光光下葬。 可惜好人活不长,祸害遗千年。 沈家人怕事情暴露、毁坏名声,竟将上门讨公道的顾家四口人,活生生烧死。 处于灵魂状态的顾棠,从来没有这么恨过。 恨自己离开对她好的养父母家,选择了亲生家庭。 恨沈家人将她这个亲女儿,只是当成利用的工具,最后还因为无稽之谈,剜了她的心头血给养女治病。 也恨自己像狗一样地讨沈家人欢心,只为求得他们的认可。 更恨自己明明就在顾家人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被活活烧死。 顾棠在火海面前,哭声悲怆。 面对女儿灼灼的目光,苏月兰心如刀绞,喉间发涩道:“棠棠,母亲只想让你过好日子,跟着我们,你太苦了。” 留在顾家做农女和回到沈家做千金小姐,傻子都知道后者更好。 可按照顾棠的性子,苏月兰知道她绝对不会回沈家的,于是他们才故意装作厌恶她、不想要她的模样。 但即便是这样,顾棠也不愿离开,他们只得迷晕了她,让沈家人来接她回去。 “我不明白,当时我已经从药王谷学成归来,完全有能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顾棠问出困扰她两辈子的问题。 ------------ 第三十章 顾棠见不得我们幸福 ------------ 第三十一章 扯下她头上的发钗 苏月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她是知道沈家有个养女的,若不是棠棠自小丢失,沈瑶瑶这个名字该是棠棠的。 不过看这小孩的态度,应是跟棠棠关系很好。 就在苏月兰想打招呼的时候。 “母亲、大哥,我们走。”顾棠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假惺惺的女孩,带着两人上楼。 呵,装什么装。 沈瑶瑶不屑地冷哼一声,正欲回到雅间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们向上走的背影。 望月楼是当今民间最有名的商行所开,只接受达官贵人和商贾巨富,共有五层,地位越尊崇,能上去的层数也就越高。 她今天可是借了长公主的名头才能来第四层,不然按照沈家的地位,只能在二楼吃饭。 可那三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居然上了望月楼的第五层?! “瑶瑶,看什么呢?” 对上男人关心的目光,沈瑶瑶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没什么,刚刚看见姐姐了,和她打了招呼,耽搁了些许时间。” 顾棠? 沈望抿唇,雅润的眉宇间浮现出淡淡的不喜,“她定是知道你的升学宴请了望月楼的席面,故意央了王妃娘娘来这儿享受。” “怎么什么都要和你攀比,真是太虚荣了。” 记得顾棠刚回来的时候,他还以为亲妹妹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毕竟性子怯生生的,又对家里人多为讨好。 结果不过四五日就暴露了本性。 抢瑶瑶的衣裳、首饰,还动手打人。 搅得家里是鸡犬不宁。 沈瑶瑶拉上他的衣袖,面色为难,“瑶瑶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大哥。” “不过大哥等会儿听了,可千万别生姐姐的气。” 沈望拧眉,“顾棠又怎么了?” “带姐姐来望月楼的人,不是王妃娘娘,是我没见过的一个男人,穿着不凡,不过能上望月楼的第五层,应是京都哪个权贵。” “但是……但是好像上了些年纪……” 说到这里,沈瑶瑶适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声音断续一下,似乎是很难为情才说出这句话。 半遮半掩的话和故意暗示的神情,刻意引人朝不好的方向想。 果不其然,身侧的沈望听后,顷刻变了脸色,脸上温润不再,充满了嫌恶的怒气。 “真是不知廉耻!” 男人、权贵、年纪大…… 这三个词拼在一起,沈望恨不得掐死顾棠。 据他所知,京都一些有权有势的老男人,就爱养漂亮的小姑娘,说好听点是外室,说难听点跟青楼的妓子没什么分别。 这等下贱的事要是传了出去。 沈家的脸怕是都要被顾棠给丢尽! “都怪瑶瑶,若不是瑶瑶分走了姐姐的东西,姐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沈瑶瑶掩面而泣,语气自责不已。 沈望见了,心疼坏了,连忙拭去她的眼泪,“瑶瑶,这怎么能怪你呢?” “我们把她接回来,让她从一个乡女变成礼部侍郎的千金,好吃好喝待着,珠宝首饰供着,哪里亏待了她?” “是她自己贪婪无度,才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 第三十二章 步摇是送给谁的? 沈瑶瑶叹了一口气,“姐姐年纪小,又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被荣华富贵迷昏了眼也实属正常。” “不过难办的是姐姐跟世子殿下有婚约,若是今天的事传出去,那……” 沈望双眸一凝。 他很清楚,沈家底下商铺的进项越来越多,还有自家父亲去年升到礼部侍郎,都离不开南阳王府的帮扶。 就算瑶瑶前途无量,可去昭阁读书还有几年,若是没了这一纸婚约,那沈家的地位肯定大不如前。 作为沈家长子,如今又经营着家里大半的产业,他自是不甘心没了这块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赚钱的肥肉。 沈望心中微微一动,他替女孩拢了拢额角的碎发,唇边的笑意很深,“瑶瑶,你觉得世子殿下如何?” 感受到他话里别样的意味。 沈瑶瑶先是愣了愣,接着装作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世子殿下丰神俊朗、文采斐然,对任何女子来说,都堪称良配。” 平静的声音下。 是欣喜若狂的心情。 * 顾棠结账后,看着面前递过来的成色莹润的玉牌,微微疑惑,“这是?” “姑娘,这是望月楼的玉牌,凭这个可以不用预约,饭菜八折,五楼的雅间也会固定为您留着。” “今天我们掌柜有喜事,您是店里第八位客人,这个玉牌就赠您了。” 刘掌事笑容满面,余光还似有似无瞥向女孩身旁的两人,目光带着隐隐的讨好。 “多谢。”顾棠接过,软声道谢。 她并不知晓望月楼的规矩,更不知道这里五楼的意思,只是上辈子墨司宴办公结束后,经常会带这家酒楼的糕点给她吃。 说起来,他和小团子也很爱吃。 顾棠心里软了软,“掌柜,再包两份桂花糕和一份糖油酥饼,带走。” “好嘞。” 苏月兰指了指顾知予拎着的东西,劝道:“棠棠,别买了,已经够多了。” 顾棠笑了笑,“母亲,是我自己嘴馋。” 望月楼不远处便有一个官府的车行,顾棠付了钱,替两人包了一辆去北郊的马车。 她其实很想跟他们再呆一会儿,但是苏月兰执意要回去,如今申时虽算不得晚,但从这里到北郊,至少要一个时辰。 现在出发,到顾家应该的时候天应该将将才黑,再晚点,怕是就看不清路了。 “棠棠,沈夫人一向不喜你跟我们来往,所以你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起我们,更不可以来顾家找我们。” “以后每月最后一天,母亲就在这个车行等你,千万别让沈夫人知道。”苏月兰握住顾棠的手,不放心地叮嘱。 她不想棠棠因为顾家,惹了林兰淑不开心,毕竟她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亲母女。 顾棠又岂不知苏月兰的用意,她红着眼睛点头,“女儿知道的。” “今后小心些,可别再受伤了。”顾知予摸了摸自家小妹的脑袋,唇角勾起的笑容带着几分涩意。 “嗯嗯。” 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顾棠站在原地半晌没动,放空的视线让人猜不透她现在的想法,直到眼角有什么东西滴下,她才收回了目光。 这辈子,她定会护住他们。 ------------ 第三十三章 沈瑶瑶不安好心 望月楼暗阁。 “派人潜进沈府细细查查,棠棠这一年多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我全都要知道。” 顾知予朝着刘管事吩咐,方才和煦的眼底,此刻染上冷寂的黑气,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些许肃杀的气息。 虽然棠棠今日并未说什么,但林兰淑恶劣的态度,还有沈家养女跟她之前奇怪的氛围,都让他觉得很不对劲。 所以他才对母亲谎称说有事,需要留在京都一天处理。 顾知予捏紧手中的瓷杯,目光幽暗。 但愿只是他多心了。 * 离沈瑶瑶升学宴越来越近,林兰淑忙得不可开交,在赵嬷嬷的提醒下,她才想起来要找顾棠和好的事情。 “七小姐,这是您最爱吃的桂花糕,夫人亲手做的,还有这些发钗首饰,都是夫人按照您的喜好特意命人打造的。” 林兰淑握上女孩的小手,露出慈爱的笑容,顺着赵嬷嬷的话道:“棠棠,你可还喜欢?”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暖意。 顾棠将手抽了回来,轻软的嗓音带着耐人寻味的气息,“若是半个月前,应该是挺喜欢的。” 女孩说这话时垂着眼眸,眼睑映下的一片阴影,莫名透着几分嘲弄。 半个月前? 不就是顾棠胳膊断了、被罚跪一夜的那天,现在提起来,是要跟她算旧账吗? 林兰淑忍下心中的不喜,捏起手帕掩住鼻子,眼神苦涩,“棠棠,这一年多,母亲确实很多时候都对你很严厉。” “但是你是我亲生女儿,母亲只是不想看见你越来越偏执才那样的,没想到,咱们母女俩的关系却越来越远。” “母亲现在也很后悔,所以才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些东西想要弥补。” 顾棠瞥了一眼冷透的桂花糕,还有那些连颜色都褪色发黑的发钗,怕是刚从库房里翻出来陈年老旧的物件。 她嘲弄地勾了勾唇瓣,“这些就是特意准备的东西?您真把我当傻子呢?” 林兰淑黝黑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库房里不是没有好东西,可那都是留给瑶瑶当嫁妆的,若是给了顾棠,那瑶瑶日后就少了一分保障,万一被夫家看不起怎么办? 但是方子还没拿到,林兰淑只能继续往下演,“母亲知道,你是因为想要得到家里人的关注,才故意对我们冷嘲热讽。” “你这样说,真的太伤母亲的心了。” 宛若慈母的面具下,却是着一张丑恶的面容,温情的爱意只浮在表面,稍稍一吹便会消散,露出内里满满的算计。 顾棠还有事要做,并不想跟她虚与委蛇,“美容膏真正的方子,我可以给,但是你也要给我一样东西。” 她从一开始,就是想用方子换那样东西,但是沈家人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同意的,所以她故意拖到了现在。 人不在火烧眉毛的时候。 是不知道急的。 林兰淑眯了眯眼睛,“什么东西?” 顾棠:“官府的收养书契。” 啪! 林兰淑拍桌而起,力道重地令上面的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再也装不下去了,抵紧了后槽牙恶狠狠地质问。 “你这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吗?” 自己都没有把顾棠赶出沈府,她现在却要跟沈家断绝关系?她是疯了吗? 顾棠起身,静静平视着暴怒的女人,“沈夫人,我纠正您一下,不是断绝关系,是解除收养关系。” “毕竟在官府登记的册子上,沈瑶瑶才是您的亲女儿,我不过是沈家收养的养女罢了。” 当年,沈家人为了不让沈瑶瑶委屈难过,索性在官府那里给顾棠办了收养书契,虽然都默认她才是沈府真千金。 可从律法角度,她只是养女。 听见“沈夫人”这个称呼,林兰淑气得咬牙切齿,“顾棠,别装了,欲擒故纵这一招对我没有用!” 她就不明白了,她方才都那么好声好气地求和了,顾棠居然还要跟她断绝关系,这一定顾棠欲擒故纵的把戏。 认为这样就可以让她心生愧疚? 没用。 顾棠微微一笑,“您可以明天,不,今天,就把收养书契给我,看看我是不是在欲擒故纵。” 随后,她拿上面纱,抬步离开。 见顾棠视若无人的模样,林兰淑气得身子直发抖,“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给我这么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亲女儿?!” “夫人,不如把收养书契给七小姐得了,就算断绝了关系,又没什么什么损失。”赵嬷嬷低声建议。 “不行!” 林兰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捏了捏疲倦的眉心,“我倒是恨不得断绝关系,但若是让南阳王府那边知道了,叶茹那么护着她,还能有沈家好果子吃吗?” “把今天的事告诉五公子,这家里,怕是只有他能劝劝顾棠了,美容膏不能再拖了。” “是。”赵嬷嬷恭顺地低头,如古井幽深的眼底微微荡起波澜。 * 学堂。 “断绝关系?”沈于飞像是遭到什么重击一样,失魂落魄地朝后退了两步,五脏六腑如同被捣碎了般,从心口传来阵阵剧痛。 永远把他们放在第一位的顾棠,如今竟然要拿走收养书契断绝关系? 赵嬷嬷没有捕捉到他脸上的失神,仍在不忿道:“五少爷,顾棠不过是嫉妒你们宠爱六小姐,故意使小性子拿乔呢。” “呵,乡下长大的村女,也就这点能耐了,妄图用美容膏的方子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若是以前,沈于飞听了下人说这种话,根本就不会在意,只会一笑而过。 可如今,他忽然意识到,正是因为家里人的放纵,竟连一个婆子都能随意辱骂小姐,说不定顾棠就是这样被伤了心。 沈于飞呼吸一滞,耳边,仍是赵嬷嬷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他双目猩红地瞪向她。 “放肆!七小姐也是你一个奴才能随意议论的?” 赵嬷嬷没想到会被斥责,有些不满。 “公子,老奴从入府就一直照顾着瑶瑶小姐,顾棠如今攥着方子不放,老奴是真的担心瑶瑶小姐会被降罪。” “老奴说话虽然不中听,但都是实话,忠言逆耳呀。” ------------ 第三十四章 沈朝暮偏心 ------------ 第三十五章 沈瑶瑶冒领功劳 ------------ 第三十六章 一点都比不上瑶瑶 ------------ 第三十七章 顾丫头,给老夫一个准话 许阳给她递上一本书册,笑容很盛,“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部署好了,就等小姐发话,我们的人就可以行动了。” 蓝白封皮的书上,写着西山玉石新矿六个大字。 顾棠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时不时还有详尽的测绘图配以说明,虽只有薄薄一本,但内容十分详细。 从表面上来看,根本看不出破绽。 暗室里摇曳的灯火,打在女孩绝美的侧颜上,为她渡上一层浅浅的金光,漫不经心的眉眼间,在放下书册的瞬间,闪过一丝狠戾。 顾棠抬眸,唇边的笑意很甚,绵软的声音带上些许玩味的气息,“许叔,动手吧。” “是。” 许阳应下后,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为难问道:“小姐您也知道,买矿前,买家都会自己带人来开采勘察。” “是带他们去另外一个好矿,还是把西山那个矿伪造一下?” 顾棠给他的计划里,事无巨细,可偏偏没有这一重要环节的部署。 他也有些摸不准该怎么做。 “还记得之前我让你在这个地方打的矿洞吗?”顾棠指了指书册的某个地方。 许阳侧头看去,少女莹润透粉的指尖,落在玉石矿平面图的西北侧。 “记得,其实按照道理来说,应该从东边的地方打洞,那边的地势更容易开采些,这个玉石矿的西北侧,是有什么说法吗?” 顾棠勾了勾唇瓣,“许叔,到时候想看矿的人,就带他们去这里。” “不用伪造。” 闻言,许阳十分疑惑,“可是,这个玉石新矿不是……” 话说到一半,他对上女孩耐人寻味的眼神,脑子忽的灵光一闪,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许阳低头,充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是愈发敬佩的神情,“是,我明白了。” 正事说完后。 顾棠目光落在男人落了病根的腿上,“许叔,天气冷了,你要注意保暖,我给你开的药,也必须按时熬煮喝下。” 许阳是她南下历练时意外所救,他是民间一个组织的暗探,因得知主上太多的秘密,于是遭遇横祸。 学成下山后,许阳不便跟在她身边,她便安排他进了药王谷名下的暗阁做事。 许阳露出憨厚的笑容。 “多谢小姐关心。”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顾棠重新戴好帷帽,离开了这个萧瑟的院子,谁知刚走到繁华的正街,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她的去路。 “顾棠,我没想到你不仅长得丑,心里更是丑陋不堪,得不到我,竟然就要毁了我!” 身着蓝袍的男子横在她身前,俊朗周正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强烈的恨意,身上还透着浓郁的脂粉气和酒味。 一看便知是个酒肉纨绔。 她得不到他? 顾棠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帷帽后边的脸上浮现出嘲弄之色。 “柳公子整日里流连青楼,还未娶妻就纳了四个妾室,通房丫头更是数不过来,任凭哪个女子,都不会想要得到你这种脏男人吧?” ------------ 第三十八章 弄错了 柳钰是沈瑶瑶的未婚夫,那种典型的普通又自信的男人,毫不夸张来讲—— 就是连路边的狗多看了他一眼,他都要以为它是喜欢他的程度。 而顾棠不过是刚回沈家时迷了方向,正巧碰见上门的柳钰,问了一段路,他便一心认为她喜欢他。 娇软得如同夜莺般婉转的声音,即便是在说着骂人的话,仍然十分动听。 青楼楚馆还有他后院那群女人,说话都没她这么勾人,只是听了,身子就酥了一半。 柳钰习惯性有些心猿意马,但一想到顾棠脸上狰狞的疤痕,他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被她声音迷住了。 他鄙夷道:“女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你若不想得到我,怎么会知道我后院有多少女人,还特意掐着嗓子说话,不就是想勾引我吗?” “柳公子,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家里没有镜子,总有尿吧?”顾棠讥讽。 然而柳钰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心认定觉得顾棠这种举动,肯定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想要欲擒故纵。 他颇为傲慢地昂了昂下巴,“顾棠,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这辈子的妻子只会是瑶瑶!” 认真发誓的模样,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什么坚贞不渝的大情种呢。 顾棠乐了,“都退婚了,柳公子再说这种话,怕是不合适吧?” 估摸着上辈子的时间,再结合柳钰的态度,沈家如今必定是退了沈瑶瑶和他的婚事。 柳钰目眦欲裂,“若不是你这个丑八怪从中作梗,瑶瑶怎么可能与我退亲?!” 他跟瑶瑶自幼定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更是深厚。 不过沈家找回了亲生女儿,柳家自然不可能让他娶一个假千金,加上顾棠确实比瑶瑶美上不少,他才同意换了未婚妻。 就在两家准备换成顾棠时,南阳王妃和世子殿下提着东西上门求娶了。 当时他还很惋惜,毕竟丢了一个真千金未婚妻,而且还是个大美人。 只是没想到的是,顾棠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不仅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还粗鄙不堪,后面毁了容后,就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而瑶瑶却得了长公主赏识,又考进昭阁,前途无可限量,听说好多比慕家门楣还要高的世家,都有想求娶的意思。 正当他庆幸自己捡到宝时,却传来沈家要退亲的噩耗。 思来想去,定是顾棠这个丑八怪得不到他,更见不得瑶瑶幸福,才动了什么手脚。 “我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女儿,不像沈瑶瑶被全家人众星捧月地供在手上,若是她不愿,沈家怎么可能退亲。” 柳钰咬牙切齿,“不可能!” 顾棠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微扬的眼尾染上精明的亮光,“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走在大街上莫名其妙被只狗恶心到了,她自然是要沈瑶瑶也尝尝这种滋味。 柳钰碰见她也只会耍嘴皮子功夫,若是遇上沈瑶瑶,那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 第三十九章 昭阁第一 ------------ 第四十章 姐姐,你来了 沈瑶瑶厌恶地垂下眸,她要嫁的,怎么都得是世子殿下那种身份的人,还重新定亲,真是痴心妄想。 她索性直接甩锅,“钰哥哥,曾经的美好瑶瑶都会记在心中,只是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不想姐姐不开心。” 末了,似伤心欲绝般冲进首饰铺子,仿若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柳钰当即要追上去,却被人拦住。 赵嬷嬷收到沈瑶瑶离开前的眼神,带着几个小厮尽职尽忠把门堵住,不给男人一点儿进去的机会。 她倨傲的眼神夹杂着些许微不可见的蔑视,“柳公子,小姐可是全心全意为您着想,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请回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家小姐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柳钰,没发现赵嬷嬷的不喜,眼见着今天是见不到沈瑶瑶了,他丧着脸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嬷嬷,这是我送给瑶瑶的升学礼物,请您代为转交。” “也希望您能给瑶瑶带句话,我柳钰今生唯一的妻子只会是她,我会永远等她的,等她回心转意的一天。” 经过刚才的对话,柳钰更坚信自己不能放弃沈瑶瑶,她哭得那么伤心,肯定爱惨了他,这样深爱他的女人—— 一定是老天爷赐给他的良缘! 赵嬷嬷不咸不地笑了笑,“老奴定会把话和礼物带到,公子请回。” 见她把东西收下,柳钰才不甘心地离开了这里,拿着买礼物剩下的钱,朝自己一个老相好那里走去。 女人,都爱口是心非、欲拒还迎,现在说着不让他去找她,若几日真的不找,肯定又急得跟什么似的。 深谙暧昧之道的柳钰,准备这几天先冷冷她,等过几天她最抓心挠腮之时,再惊喜地出现,重新定亲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赵嬷嬷迈进首饰铺的内厅,就听见稍冷的女声,“嬷嬷,他走了没?” “六小姐放心,老奴已经把他打发走了,那个柳公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身上一股酒味和劣质的胭脂水粉味道,一闻便知来之前没干什么好事!” 接着,赵嬷嬷把方才柳钰让她代为转答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瑶瑶,末了,还不忘继续骂他一下。 “一个不思进取的癞蛤蟆,也就配顾棠那种一无是处的蠢货,竟然也敢肖想我们家小姐,真是不要脸!” 听了这话,沈瑶瑶脸色好上不少,她笑着勾了勾唇角,“嬷嬷,不许这么说姐姐,她虽然什么都不会,但也没有那么不堪。” 听着是阻止,实际上是更深一层的贬低。 赵嬷嬷自是没听出来,她不情愿地瘪了瘪嘴,正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掌柜从外面进来,身后的小厮捧着几个盒子。 “沈小姐,这是沈夫人前些日子让我们加急赶出来的,请您过目。” 沈瑶瑶淡淡瞥了一眼,心情没什么起伏,“赵嬷嬷,收下吧。” 虽然沈家拿了很大一笔银子,才可以来这京都最热最时兴的铺子定东西,但比起她真正想要的,这银子根本不够。 做出来的东西,也就那样。 远远比不上宫里娘娘、重臣之女的东西。 视线落在最旁边一个没打开的盒子上,沈瑶瑶随口一问,“那个盒子怎么不打开?” 其他几个都是木盒,独独那一个是锦盒,还禁闭着,着实有些奇怪。 掌柜乐呵呵道:“这是沈五公子在这里定制的东西,六小姐正好可以顺路带回去。” 沈五公子…… 赵嬷嬷笑意很浓,“小姐,这定是五公子送您的升学礼物,他对您也太宠了。” ------------ 第四十一章 沈瑶瑶陷害 沈瑶瑶颇为愉悦地勾了勾唇,心里是压制不住的得意和欢喜,刚刚还被柳钰坏了心情的郁闷一扫而空,她矜贵地倚在帛枕上。 “五哥真是有心了。” 明日就是她的升学宴,五个哥哥里,只有沈于飞还未送礼给她,这些日子,她总觉得他的态度不似从前热情,看来只是她多想了。 他还是很宠她的。 锦盒比木盒贵重,那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更好,可以看出来,沈于飞必定是花了大价钱的。 沈瑶瑶有些迫不及待,“反正都是五哥送我的,早晚都会知道,现在就打开瞧瞧吧。” 婢女打开盒子的瞬间,沈瑶瑶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欣喜的眸光。 锦盒里边,躺着一支用鸽子血的红宝石制成的鎏金步摇,做工精致、色泽莹润透亮,一看就是上乘的首饰。 在暖黄的烛火下,整个步摇熠熠生辉,血红的宝石像是秋日的烈阳,镶嵌在金黄色光晕的鎏金钗身上,精致地简直不像话。 完全不逊色于宫里的东西。 赵嬷嬷拿起,笑着插进她的发髻里面,“小姐,这支步摇也太衬你了。” 旁边的婢女眼尖地拿来铜镜。 沈瑶瑶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绸缎般的乌发间点缀着红宝石步摇,微微晃动的鎏金花样底座像盛开的花一般,衬得她愈发动人。 虽然很漂亮,但是她也有点遗憾,“成色这样好的鸽血宝石,用来做步摇有些可惜了,拿来做个发冠要更大气些。” 而且,步摇下面的珠串有时一不留神,就要勾到头发上,所以她一直不太喜欢戴步摇。 赵嬷嬷也知道她不喜欢戴步摇,轻声道:“五公子哪里懂这些,在他们男人眼里,步摇、发钗、发冠都差不多,有心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小姐不喜欢,让掌柜把下面的珠串给取了就行,做成发钗也不逊色的。” 沈瑶瑶心中一动,朝掌柜柔柔开口:“那就劳烦您将下面的珠串取了,做成发钗的样式吧。” “是。”掌柜应下。 等待中途,赵嬷嬷忽然想起什么,她指了指一旁婢女拿着的盒子,询问道。 “小姐,这是柳钰送您的升学礼物,要怎么处置?” 看见关于柳钰的东西,沈瑶瑶就生理不适,她厌恶道:“直接扔了吧。” 柳钰这个男人,好歹也出身世家,虽然到他这一辈家族已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还是很丰厚的。 然而他每次送礼,都抠得不行,路边随便买的几文钱发簪,游玩时河边捡到的奇形怪状的石头…… 不过最离谱的还要属前年她及笄时,柳钰空手而来,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今年,我就是你的礼物。 当时她差点没被恶心死。 以前她是没有办法接触到更好的男人,才一直忍着,如今外边想求娶她的公子哥一大堆,她终于可以不受这气了。 取珠串也不复杂,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步摇就变成了发钗。 沈瑶瑶将改好的发钗戴上,爱不释手地照了好一会儿镜子,才带着赵嬷嬷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另外一边。 “阿六,首饰铺那边还没把步摇送过来吗?”沈于飞放下手中的刻刀,很是心不在焉。 阿六笑着打趣,“公子都问多少回了,掌柜说今天会送过来的,您要的急,估摸会晚一些吧。” “对了,明日就是升学宴了,六小姐的礼物您还没送呢,不如现在就过去,等下您回来了,阿六估计棠棠小姐的步摇也到了。” 闻言,沈于飞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起身,抬手拍掉身上的木屑,“行,把瑶瑶的升学礼物拿过来吧。” “公子稍等。” 偌大的空间里突然只剩下他一个人,沈于飞心里空落落的,他幻视四周,目光落在大大小小的木雕上,眼神复杂。 家里人都觉得他做这个东西是不学无术,是丢了贵公子的身份和脸面,一直不支持。 只有顾棠,她总是陪着他,有时还会央着他教她怎么雕,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她聒噪,现在,他却很怀念那种感觉。 鬼使神差,沈于飞打开一个木盒,里面有两个木头人,女子样式的很精致,还可以看见她脸上生动的神态,乖乖软软的。 反观,男子样式的木头人特别粗糙,五官都歪歪扭扭,一看便是新手雕的。 他轻轻抚过两个木偶,低垂的眼眸染上伤怀的情绪,还带着些许后悔。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公子,礼物来了。” 阿六的声音将沈于飞拉回现实,他理了理衣衫,心事重重地朝外走去。 沈府某处院子。 “小姐,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妆娘恭敬地站在一旁。 沈瑶瑶正在试明天升学宴的妆发,她看了看铜镜里的脸,细眉微拧,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想了半晌。 视线落在发髻上的点翠发钗。 沈瑶瑶心中一动,从盒子里拿出沈于飞送的红宝石发钗,递给妆娘,“把我头上的主发钗换成它。” “是。” 片刻后,沈瑶瑶看着改了的发髻,才满意点头,“明日就按今天这个来。” 赵嬷嬷熟稔地递过去一个红封,“辛苦了,你可以回去了,明日早上记得准时来。” 妆娘颠了颠红封的重量,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她朝沈瑶瑶福身,“谢过六小姐。” 出去后,她立马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应该是有二、三两的模样。 妆娘不禁感叹,早就听说沈家的六小姐得宠,没想到家里人竟然这么宠,随便给她的红封就是几两银子。 此时,余光瞥见一个衣着不凡的少年,她连忙收起银子,低头离开。 里面。 沈瑶瑶地抱住沈于飞的胳膊,装作埋怨实际撒娇道:“五哥,你还舍得来看瑶瑶,这些日子,你是不是都忘记自己有一个妹妹了。” 一个妹妹…… 沈于飞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正准备把手中盒子递过去的时候,少女青丝间,镶嵌着红宝石的发钗猛地闯入视线。 这块宝石,不论是色泽还是形状大小,都像极了他给首饰铺子的那一块。 不过他让掌柜做的是步摇,瑶瑶此刻头上戴着的却是发钗。 感受到自家哥哥炙热的目光,沈瑶瑶十分娇羞抬了抬眼眸,“五哥,今日我去首饰铺子,掌柜顺便把你定的东西让我送回来。” “我想着反正都是送我的礼物,就提前打开了,步摇有些不方便,所以让掌柜改成了发钗。” “五哥,我戴着好看吗?” 沈瑶瑶亮着眼睛期待着得到夸奖,也是为了维护两人之间的感情,然而,她迎来的却是少年怒不可遏的回应。 “啊!” 沈瑶瑶惊呼一声,头皮的刺痛告诉她这不是梦,自家五哥不仅没有库存她,还居然直接把她头上的发钗扯了下来。 粗鲁的动作勾到一些头发,被带出来的瞬间牵扯住头皮,疼痛不已。 她眼睛即刻就红了,“五哥,你……” 话未说完,已经哽咽。 ------------ 第四十二章 你没有靠山了 那双纯善的鹿眸里氤氲着委屈的水汽,染上绯色的眼眶像极了可怜的兔子。 正在气头上的沈于飞,看见她这副受伤的表情就莫名烦躁,他一拳捶在旁边的桌子上,手背青筋凸显。 “沈瑶瑶,你不问清楚就随便拆我的东西,还私自将步摇改成了发钗,你知道这个东西对我有多重要吗?!”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五个哥哥里面,脾气最不好的就是沈驰和沈于飞,不过他们对她从来都是哄着的,一点看不见身上的坏脾气。 如今却…… 沈瑶瑶看着他攥紧的发钗,愈发委屈,“五哥,这不是你送我的礼物吗?我以为……我以为可以改的。” 见女孩被吓到了,赵嬷嬷心疼坏了,“五公子,不过就是一个发钗,再重要能有小姐重要?她都疼哭了。” 抽泣声混合着尖锐的指责。 犹如魔音。 沈于飞感觉脑子嗡嗡地疼,像是要炸裂开来,他重重呼了一口气,隐隐压制着怒气,“谁告诉你们,这是送给瑶瑶的?” 两人皆是一愣。 特别是沈瑶瑶,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东西不是送给她的,毕竟那步摇一看就是小姑娘的样式,肯定不是送给林兰淑的。 难不成,自家五哥有了心上人? 一想到沈于飞对她的宠爱,马上会被其他女子分走,沈瑶瑶绞紧手中的丝帕,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她故意咬着唇,倔强道:“五哥,你若是讨厌瑶瑶可以直说,瑶瑶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 “过了明天,我就自己搬出沈府去住,母亲那边我会去说的,五哥不用担心。” 众人眼里,少女明明脆弱地脸色都苍白了,表情却仍然十分坚韧,水润的杏眼还带着一丝决绝的气息。 赵嬷嬷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六小姐,您说什么胡话么?您是沈家千金,又尚未出阁,搬出去住会被人非议的!” 毕竟是自己宠了十多年的妹妹。 见她这样,沈于飞理智回笼,他放下手中的盒子,无奈又心疼地摸上少女发顶被扯痛的地方,手还没碰到,就被身前的人躲开。 他索性拉上她的手腕,放软了嗓音,“瑶瑶,五哥没有讨厌你,五哥宠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呢?” “今天的事,是五哥不对,五哥不应该那么凶你,以后搬出去这种气话,千万不要再说,沈府就是你的家。” 被细细哄了好一阵的沈瑶瑶,脸色这才好了不少,不过看着一直被沈于飞攥在手里的发钗,心中是忍不住的嫉妒。 不行,这支发钗只能是她的! 沈瑶瑶很快想好了说辞,怯怯道:“五哥,瑶瑶明日的妆发都与妆娘定好了,这支鸽血宝石发钗特别重要。” “瑶瑶没有要抢的意思,只是想借来一用,明日宴会结束后就还给五哥。” 等明日宴会,她暗暗对林兰淑卖惨,这发钗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赵嬷嬷也跟着帮腔,“五公子,上次顾棠把南阳王妃的赏赐全部抢走,六小姐没有好的头面,被其他贵女暗中嘲笑了许久。” “明日就是升学宴了,您不如就将这支发钗暂时借给六小姐。” 这种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沈瑶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心里十拿九稳,手都已经准备好接过来了。 却没想到…… “不行。”沈于飞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瑶瑶你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唯独这个发钗不行,它真的对我很重要。” 这个鸽血宝石是他赢下一个木雕比赛的奖励,当时顾棠陪他熬了一个月,眼底都熬青了,最后还偷偷和他一起去参加。 它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从小到大,沈瑶瑶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她摇着他胳膊撒娇,“五哥,瑶瑶只借一天都不行吗?” 沈于飞将桌子上的木盒拿起,笑着递了过去,“这是我送你的升学礼物,回头,五哥再补一份更好的给你,乖。”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沈瑶瑶再坚持就不合适了,她接过盒子,不甘心地瘪了瘪嘴,“五哥,那发……步摇是送给谁的,我总可以知道吧?” 及此,眼眸闪过一道怨毒的目光。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跟她抢东西! 沈于飞眼神躲闪,生硬地转移话题,“五哥还有事,先走了,瑶瑶你今天早点睡,明天宴会你是主角,会很累的。” 话毕,逃也似的离开。 上次谢国公府宴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虽然瑶瑶是被逼的,但后面看见她理所应当的模样,沈于飞心中总觉得不是滋味。 他走后。 沈瑶瑶气得都要快把盒子捏烂了,直到赵嬷嬷来掰她的手,她才松手。 打开盒子,里边躺着一个发冠,上面镶嵌的玉石远不如那根步摇上的鸽血红宝石。 沈瑶瑶越想越不是滋味,连试都没试,直接让赵嬷嬷扔进库房里边,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生闷气。 无人在意的是。 一个婢女偷偷离开了这里,小心翼翼地朝沈府一处偏远的院子走去。 晚上,顾棠正准备熄灯,房门传来叩叩叩的声响,起身开门,外边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锦盒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想起什么,捡起来打开。 是一支步摇。 视线落在上面镶嵌的熟悉的宝石,和下面垂着的珠串,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躲在暗处的沈于飞见顾棠把盒子拿了进去,心中那块压着他的大石头,才松了下来。 那块红宝石顾棠肯定是认得的,在知道那支步摇是他送的后,仍收了下来,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有转机的。 想到这里,沈于飞如释重负。 第二日卯时。 砰砰砰!砰砰砰! 赵嬷嬷雄赳赳气昂昂地叩门,力道大得恨不得将门板震碎,“顾棠,起来,夫人有话让我带给你!”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 “什么话?” 女孩眼神清明、穿戴整齐,显然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故意挑这个时辰过来的赵嬷嬷,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很是憋屈。 她抬起下巴,“今日是六小姐的大日子,夫人让我告诉你好好呆呆院子里,一步也不许出去,免得给沈家丢人现眼。” 高傲的语气,仿佛她才是主子。 ------------ 第四十三章 断绝关系 “哦,知道了。” 嘭! 回应赵嬷嬷的,是顾棠轻飘飘的话和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原本还想狠狠羞辱一番的她,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任凭她怎么敲门,里面的人都不为所动,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最后,她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个养女,也敢对我甩脸色,活该得不到夫人他们的喜欢,顾棠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你肯定会被赶出去的!” 门外越来越远的谩骂声,顾棠上辈子不知道听了多少遍,那个时候她每次都会难过地躲起来偷偷哭,如今却心如止水。 前世嫁给墨司宴后,顾棠被他缠着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平日里这个时候,她是绝对没起来的。 因为她就是故意早起等赵嬷嬷的,上辈子沈瑶瑶升学宴这天,赵嬷嬷也是天没亮就来警告她不许出去丢沈家的脸。 那个时候,她刚替沈常山煎完茶回来,结果才闭上眼睛就被吵醒,还被迫听了一大堆难听的话,伤心了好长时间。 屋内重新陷入静谧,顾棠却并不打算睡觉,她点燃房中的蜡烛,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民间的话本子,不紧不慢地看起来。 闲适的姿态,仿佛是在等着谁。 两个时辰后,房门又被叩响。 这次是沈瑶瑶身边的贴身婢女,她朝顾棠微微福身,“七小姐,六小姐让我来给您送衣裳首饰,她希望今天您能陪着她。” “夫人那边,她已经告知过了。” “您会去的吧?” 这个婢女仗着她是沈瑶瑶的得力丫头,从来不将顾棠放在眼里,如今礼数周到、态度尊敬,好到透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顾棠露出了然的笑容,“当然会去。” 回到屋子里,顾棠将衣服随意搭到屏风上,目光触及到盒子里面金灿灿的头面,她眸光幽深几分。 拿起下面最小的一个珠钗。 指腹重碾。 外面的鎏金脆壳嘎吱碎裂,露出黑黢黢的内里,这里面全是镀了金的铁首饰。 顾棠关上盒子,坐到梳妆台前,将昨晚那支金钗步摇拿了出来,漫不经心的凤眼里,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冷芒。 * 花厅。 宴会的主人被一群贵女簇拥在中心,众星拱月般听着所有人的赞美。 寒暄间,沈瑶瑶余光看见自己的婢女,她微微对自己点头,无声传达着消息。 沈瑶瑶笑着抬了抬下巴,接着亲昵地挽上一个贵女的胳膊,亲近之意十分明显。 “婉儿姐姐,你的这套头面真好看,我在京中还没有见过这种样式呢。” 站在不远处,一直注意着自家妹妹的沈朝暮听了这话,目光下意识落在沈瑶瑶挽着的女孩头上,样式确实没见过。 他心里已经琢磨上了,等过了今天,就去找人定制一套样式差不多的。 魏婉感受到男人的目光,双颊一红,她羞涩道:“这是在江南珍宝阁定制的,那边如今正流行这种样式。” “瑶瑶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套,就当是升学礼物了。” 魏婉是丞相之女,按照道理来说,就算沈瑶瑶如今得长公主宠爱,她也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讨好。 但谁让沈瑶瑶是自己心上人的妹妹呢,听说沈朝暮特别宠爱这个妹妹,那她自然也要爱屋及乌,给他留下点好印象了。 沈瑶瑶注意到她偷看三哥的目光,她撒娇似的嘟嘴,“婉儿姐姐,你我之间还要送礼,那就太生分了,都是一家人嘛。” 魏婉被她的一家人弄得更不好意思了,娇羞地低了低头,“没事,我那里有多的一套,瑶瑶妹妹你就收下吧。” 心里,是愈发喜欢沈瑶瑶了。 嘴真是太甜了。 就在她们相谈甚欢时,其他贵女惊呼。 “瑶瑶,那不是顾棠吗?你这个养姐脸皮可真厚,害了你那么多次,还好意思来参加你的升学宴。” “你们看她打扮地花枝招展的,想抢风头几个字就没差刻在脑门上了。” “一个丑八怪,打扮那么好看有什么用?面纱一摘,还不是丑倒一片人。” 沈瑶瑶想到差婢女送过去的头面,唇边得意的笑容快要压制不住了,然而,在看见女孩发髻上的首饰时。 她瞳孔不受控制地张开,姣好的面容出现一瞬间的扭曲,还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明晃晃的嫉妒。 原本被改成发钗的步摇,如今却好好挂着被拆掉的珠串…… 沈瑶瑶衣摆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再用力些,仿佛下一刻都要掐出血来。 那支她怎么都讨要不来的鸽血红宝石发钗,沈于飞竟然是送给顾棠的,可明明她才是他最宠爱的妹妹,这支发钗该是她的! 不过面上。 沈瑶瑶还是装作十分惊喜的样子,“姐姐,瑶瑶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顾棠将沈瑶瑶的失态尽收眼底,笑了笑道:“你升学宴这样的大日子,姐姐当然要来了。” “不过,妹妹送我的头面太贵重了,姐姐没戴,你不会生气吧?” 计划落空,想要的东西出现在顾棠脑袋上,还要跟她装作姐妹情深的样子,沈瑶瑶都快笑不出来了。 她只能强扯出一抹笑容,“姐姐能来我就很开心了,瑶瑶怎么可能会生气。” “那就好。” “咦……” 沈瑶瑶眼见着顾棠疑惑地看向魏婉的发间,多年狩猎者的本能,让她心上升起一抹强烈的不安感。 就在这一瞬。 令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魏小姐这套头面也是瑶瑶送的吗?你们感情真好。”顾棠戴着面纱,刻意让眼睛带上羡慕的柔光。 也? 魏婉疑惑地蹙眉,“这是我从江南珍宝阁特意定制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棠状似不好意思,“瑶瑶送了我一套一模一样的,所以我下意识以为……” “对不起,冒犯到魏小姐了。” 沈瑶瑶只慌了一瞬,便恢复镇定,她拔高了音量,“姐姐,我送你的就是常见的珠花头面,你为什么平白要污蔑我?”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看了旁边的婢女,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婢女心领神会,悄悄离开,走的方向,正是去往顾棠院子的路。 “顾棠,你怎么又在欺负瑶瑶?”沈朝暮早就看见顾棠了,不过那边全是女客,他想着她若是不惹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刚来,她就开始作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 ------------ 第四十四章 对沈于飞和盘托出 ------------ 第四十五章 沈于飞卑微挽留 若前世见他这样,顾棠肯定会心疼坏了,但是现在的她,只觉得沈于飞的悲伤既可笑又廉价。 手上没了禁锢,顾棠继续收拾东西,“到底是怎样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一直欺负沈瑶瑶的我,终于被赶出去了。” “你应该开心才对。” 她原本是不打算向沈于飞说那么多的,但是她喜欢看见他脸上痛苦的表情。 沈于飞喉间一涩,“顾棠,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想得那么坏?难道我这些日子对你的好,你都没有察觉到吗?” 顾棠讥讽道:“是你把我想得坏,方才,你还要拉着我去和沈常山他们认错,寻他们的原谅。” “你什么都没问,就下意识认为我推了沈瑶瑶对吧?” 沈于飞摇头,“你误会了,我说那话只是想带着你去跟父亲他们服软,并不是说你推了瑶瑶。” 自从上次谢国公府的事情后,他就察觉到瑶瑶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喜欢顾棠,今天的事情,他也有点怀疑。 顾棠胳膊的伤还没好,推一个四肢健全的人下池塘,还是有点难度的。 然而顾棠才不信。 她挎上包袱,字字珠玑,“还有,你所谓对我的好,永远都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这不叫好,叫施舍。” “没有人,会喜欢别人的施舍。” 说完,就朝着外面走。 见她离开。 沈于飞心中一空,他连忙堵住门口,声音还有些委屈:“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可你总得给我改过的机会吧?” “就这样给我判了死刑,顾棠,你怎么就能这么心狠呢?明明……明明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越来越低的声音,说到后面,几乎是哽咽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泛红的眼眶。 顾棠看了,只觉得厌烦。 “让开。” “我不让!” 沈于飞死死堵住门口,看着女孩毫无留恋的表情,他很清楚,只要顾棠踏出这扇门,以后再想挽回,就不可能了。 高大的身影背着正午的阳光,顾棠站在少年的影子下,抬头便看见他满脸的执拗,她勾起的唇角染上讽刺的凉意。 “我刚到沈家,便被沈瑶瑶划破了脸,不过是疼得没忍住哭了一下,你们便指责我装可怜,说什么瑶瑶也不是故意的,你这个做姐姐的还那么计较。” “去年,我替沈朝暮挡剑受了重伤,你们却让我罚跪在沈瑶瑶的门口,只因为她被当时的场面吓得发了高热。” “你们总是以沈瑶瑶没有好东西傍身会被看不起的冠冕理由,抢走王妃娘娘给我的赏赐,而我,穿着沈家下人不要的衣服,在学堂被贵女们报团欺负。”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你说我不给你机会,我真的没给过吗?” 绵软的声音,将遮羞布狠狠撕开,把那些恶毒不公的行径直接摆到明面上来,阳光之下,让丑恶无所遁形。 沈于飞无措地瞪大了双眼。 羞愧、痛苦、悔恨一时交织在他的内心,化作几只无形的大手,搅得他五脏六腑错乱开来,疼地无法呼吸。 “你,你以前怎么不说呢?” 他从来都没想过那些问题,因为顾棠脾气很好,不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都会答应,就连发火也是小心翼翼的。 所以,家里人都习惯那样对她了。 顾棠挑眉,潋滟的凤眼漾出几抹戏谑的冷芒,“说了只会换来一句‘你怎么这么矫情’,久而久之,便不说了。” 女孩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说等下吃什么一般轻松,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化为最锋利的刀刃,将少年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他压下鼻尖的酸涩,哑声道:“棠棠,对不起,我……我以后会做一个好哥哥的!” “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吗?” 对于他的卑微挽留,顾棠心中非但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觉得想笑。 对于自己这个孪生哥哥,她十分了解,骄傲又矜贵的小少爷,向来是享受的那一方,觉得别人哄着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高兴了给颗糖,不高兴了给个巴掌,这样以我为中心的人,根本不可能真正反省。 如今低头,不过是因为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忽然不搭理他了,觉得难堪又不习惯罢了。 顾棠不知想到了什么,迈步朝他近了几分,绸缎般细软的嗓音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好,我给你机会。” 过于爽快的答应。 让沈于飞呆愣住,片刻后,他回过神来,脑子里瞬间迸发出灭顶的喜悦,激动地连说话都结巴了。 “真……真的吗?” “但是我和沈瑶瑶,只能选一个,要么我走,要么她走。” 一盆凉水,将沈于飞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讷讷道:“棠棠,你和瑶瑶都是我妹妹,你让我怎么选?” 一边是有十几年感情的养妹,一边是他心怀愧疚的亲妹妹。 随便哪个,都不能轻易割舍。 “那就让开,别挡路。”顾棠趁他失神之时,伸手推开他。 没有防备的沈于飞猛地被推倒在地,看着女孩决然的背影,他连忙起身准备追上去,然而太急了,起来的时候脚一歪。 脚踝立马传来钻心的疼痛。 但沈于飞现在哪里顾得上痛,他咬紧牙关,拖着扭伤的腿,一瘸一拐朝外边追去。 “棠棠,你不能走!” 不过就算他再努力,脚踝的伤还是拖了后腿。 当顾棠从他视线中彻底消失后。 沈于飞整个心都揪在一起,五脏六腑像是被搅碎了般疼,他锤上一旁大门的门板,指节泛白,木屑扎入肉中,渗出殷红的血。 却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痛。 京都一处雅致的宅院。 “小姐,真的不需要安排几个仆人和侍卫吗?您一个人住这里,我还是觉得不妥。”许阳十分担忧。 顾棠指了指一旁装着毒粉的瓶子,“许叔,您就放心吧,以前我一个人去南边历练的时候,不也好好的吗?” “而且,我明日想去一趟顾家,将人都接过来,若是有下人在,他们肯定不习惯。” 许阳了然,笑了笑道:“那我明日再将其他几个屋子收拾出来。” 送他离开时。 许阳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颇为感慨道:“小姐,其实您能离开沈家,我真的很开心,以后,您再也不用受苦了。” 顾棠微愣。 上辈子,她为了沈家人,已经魔怔了,听不进去任何人说他们不好的话,因此跟许阳的关系因此疏远了很多。 在她愧疚的想要开口时,许阳察觉到,他提前将顾棠道歉的话堵回去,“小姐,暗阁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 “嗯,别太累着了。” 目送许阳离开后,顾棠关上大门,转身朝屋子里走去,想要好好歇歇时,敲门声忽地响起。 “许叔……” 顾棠以为许阳还有什么事忘说了,没想到一开门,出现她面前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 第四十六章 棠棠,好吃吗? 男人趁她愣神之际,侧身挤了进来,暖阳在他妖孽的侧颜上渡上一层柔光,墨色的眼眸折上也潋滟的金光。 直勾勾盯着你时,活脱脱一只勾人心魄的妖精,只要跟他对视上一眼,便会溺死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 顾棠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顺带将门给关上了,“你怎么过来了?”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问得没什么意义。 只要墨司宴想,连她每日吃了多少粒米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住在哪里这种小事。 “来探望小可怜。” 墨司宴修长如玉的手指拎起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一股甜甜的香气立马弥漫在院子里,还带着桂花的芳香。 一闻便知道,是望月楼的桂花糕。 从早上到现在,顾棠只在晨起时吃了一块糕点,后面一直应付沈家人,又与许阳聊了一会儿天,根本没空吃饭。 此时闻到桂花糕的香气,才忽觉饥饿。 顾棠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但一想到墨司宴说的话,她忍住了,嘴硬道:“我不饿。” “还有,谁是小可怜了?” 然而似乎连老天都在故意惩罚她的心口不一,刚说完最后一个字,肚子就呼噜叫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尤为清楚。 “……” 对上墨司宴戏谑的眼神,顾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她想要离开这个令她丢脸的地方时。 小手被干热的掌心扣住。 “家里有菜吗?” 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顾棠以为他是在问有没有现成的饭菜,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厨房有新鲜的蔬菜,要现做。” “对了,你吃饭了吗?”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她还是习惯性问了一句,墨司宴胃不好,前世忙起公务来经常忘记吃饭,下人劝,他还要发脾气。 所以监工的担子,就落在她身上了。 墨司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捏了捏掌心中软乎乎的小手,慢条斯理问道:“家里厨房在哪里?” “那边,我带你去。” 顾棠任他牵着自己的动作,领着人去了厨房,干净整洁的空间里,只摆了些许柴火,靠墙的长桌上摆放着许阳买的肉类和蔬菜。 种类还挺丰盛的。 顾棠下意识挽起衣袖,“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做,我手艺可好了。” 重生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手腕的伤已经养地差不多了,虽然还没拆掉夹板,但做一顿简单的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说起来重生后,她还是第一次下厨呢。 就在顾棠跃跃欲试的时候。 墨司宴将她卷好的衣袖放下,从长桌上拿起火折子,散漫的动作看起来就很不靠谱,说出来的话更是离谱。 “你歇着吧,我来做。” 顾棠:“……” 如果说,老天爷在创造墨司宴时,将智力、脸蛋、身世几个方面拉满了的话,那在他的厨艺方面的天赋就为零了。 做什么,什么不行。 做什么,什么难吃。 令她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有次,庄子里的花生收成了,送来王府一大堆,屡战屡败的墨司宴不信邪地做了最简单的盐水煮花生。 结果煮到一半,有公务来了。 他以为很快就能处理好,然而等他想起来的时候,锅里的花生都烧成了嘎嘣脆的炭,厨房还差点被烧了一半。 自此,顾棠就不许他再下厨了。 想起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顾棠连忙拉住往灶台去的他,“现在天气这么冷,做菜太麻烦了,还是去外边吃吧。” 才离开了沈家,在这样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她还不想被毒死。 墨司宴塞了一块糕点到她嘴里,上挑的眉尾难得带了几分认真,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腻歪至极。 “给棠棠做饭,怎样都不麻烦。” “……” 顾棠嚼了一口软糯的桂花糕,默默拿了另一个小凳子坐到墨司宴旁边,捧着油纸包,时不时喂他一口。 男人穿着锦袍,行云流水地忙碌在灶间,明明是极具烟火气息的场面,却因为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矜贵。 给人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就好像天上清冷的月光,却被人用劣质的麻袋给装了进去,十分违和。 不过更违和的还不是这个。 顾棠都已经抱好饿肚子的准备了,没想到生火、切肉、炒菜一系列动作,男人做起来竟十分熟稔,丝毫不像生手。 特别是那刀工,牛肚菘被切成整齐划一的细丝,跟前世切片切成砖头的男人判若两人。 已经炖地软烂的牛肉砂锅里,放进牛肚菘丝和新挖的马蹄笋一起炖煮,鲜味渐渐在厨房蔓延开来。 一旁的砂锅里还温着鸡肉蔬菜粥,最大的铁锅里炒着时令的青菜。 顾棠:“……” 一边是脑子里黑不溜秋的煤炭花生,一边是面前飘香四溢的食物。 两世画面重合在一起,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上辈子记忆错乱了,不然为什么墨司宴做的饭菜会闻起来这么香。 不对,肯定只是闻起来香,吃起来肯定还是一样的要命。 一盏茶后,饭桌上。 顾棠试探性地夹了一小块牛肉,壮士赴死般放进嘴里,僵硬地咀嚼了两下后,她蹙着眉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边偷偷看,边往嘴里塞东西。 见鬼了,怎么会这么好吃…… 没一会儿,盘子就空了。 捕捉到女孩眼尾餍足的情绪。 墨司宴若有所思放下筷子,竹节般修长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支起棱角分明的下颌,“棠棠,好吃吗?” 懒倦的嗓音,带着些许别样的气息。 发现他暗下去的眼瞳。 顾棠忽觉不妙,她压下唇角吃饱喝足的笑意,神情淡淡地评价:“还可以,不算难入口。” “我去漱漱口。” 话毕,逃也似地离开。 朝夕相处生活了三年,顾棠不敢说能完全揣测墨司宴的心思,但只要他露出现在这种似狼般幽暗的眼神,绝对是不怀好意。 盯着那道仓惶的背影。 墨司宴颇为愉悦地勾了勾唇角,他起身将桌子上的盘子收到厨房,就着温热的水,放进皂角,慢悠悠开始洗碗。 漱完口后,顾棠瞥了一眼厨房里的人,蹑手蹑脚溜回了自己房间。 累了一天,暖烘烘的屋内让她有些乏了,但墨司宴还没走,她肯定不能睡过去,拿起许阳在屋里放着的话本子。 再挑了一盒桃脯,靠在美人榻上,边吃边看。 原本只是想让自己精神一点的顾棠,没想到随手挑的这个话本子居然那么好看,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连走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顾棠正看到精彩之处,整个人猛地从后被搂住,男人粗粝的掌心覆上她柔嫩的手背,腰间也被坚固如铁的手臂环住。 “话本子就这么好看?” ------------ 第四十七章 羞耻的话本子 炙热的呼吸喷薄在耳后,像火烧一般,引起阵阵酥麻的颤栗。 意识到墨司宴来了。 顾棠心里一个咯噔,她瞅见书页上不可说的情节,绯红一路从耳根荡漾到白皙的脸颊上,像是背着大人偷偷做了什么坏事。 “不好看,就随便翻翻。” 正当她手忙脚乱想将话本子藏起来的时候,天不遂人愿。 身后之人提前窥探到她的想法,单手横过她的胳膊,死死将人禁锢在怀里,另外一只手轻而易举拿走了她捏着的话本子。 顾棠:“……” 她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墨司宴视线停在女孩浏览的那一页,迅速看完上面的内容后,他低低笑了笑,再翻转书页,蓝白封皮上巨长无比的书名映入眼帘。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慢条斯理念道:“霸道王爷悄王妃,宠妻无度快点追……” 故意拖长的尾音,对顾棠来说,无异于是凌迟前侩子手却久久不动手,硬生生延长了恐惧的害怕感。 可现在顾棠不是害怕,她是觉得丢脸,前世今生加起来,她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丢脸过。 若是现在没被限制住行动,她定要狠狠打两下自己这个不争气的手,一书柜的话本子,怎么偏偏就拿了这一本? 然而,煎熬还在继续,墨司宴慢悠悠开始念方才她看的那一页内容。 “女人,居然敢反抗我,很好,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本王的注意。”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面前崩塌了。” 他低哑的嗓音配上羞耻的内容,让顾棠恨不得现在就晕死过去,她用左手手肘轻轻推在他结实的腹部上,以表抗议。 “别念了,别念了……” 少女白嫩透亮的皮肤,漾着不正常的红绯,从脸颊一直蔓延到秀颀的脖颈,最后没入微微起伏的胸脯。 像极了熟透的荔枝,让人迫不及待想要剥开表面那层红润的外壳,露出里面柔软香甜的白色果肉。 墨司宴凝眸,目光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他扔掉话本子,将人带到腿上坐着,扶上她细软的腰肢,性感的唇边染着戏谑的笑意。 ------------ 第四十八章 不好吃,太酸了 “要亲才能起来。”墨司宴目光灼灼。 他双手撑在女孩身体的侧边,只需稍微动一动,鼻尖便能触及到对方,炙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气温逐渐攀升。 顾棠对上那似狼的眼神,吓得连忙去推他,妄图分开点距离,然而他的身体像铁一般牢固,她根本推不动。 还引来墨司宴狎昵的笑声。 “棠棠,你摸哪儿呢?” 白嫩的小手下边,是男人结实的胸肌,呼吸间,微微上下起伏,甚至还能感受到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 一下一下,宛若鼓槌,敲得女孩脑子一片空白,良久才反应过来。 像是被烫到一般,回过神来的顾棠立马将手缩了回来,慌乱中,余光瞥见一抹墨色,她迅速将它举到两人中间。 “不是要戴玉扳指吗?你快起来。” 察觉到女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墨司宴眉尾上挑,抬手直接将拇指穿进了玉扳指里边,接着俯身贴近了几分。 “戴好了。” 黑白分明的瞳仁里,闪烁着戏谑的暗芒,似乎是在说——我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顾棠想起之前每一次快溺死的亲吻,侧着手就抓起一块桃脯,不管不顾地塞进男人的嘴里。 “饭后吃点果脯,对身体有益。” 嘴巴里有东西,就没功夫亲人了。 然而她的举动,落在墨司宴眼里,不过是小绵羊在延后被宰的无用功罢了,他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微硬的桃脯。 眼波流转间,唇边笑意不减。 就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狼,死死盯着被自己看中的那头猎物,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突袭而去,咬断它脆弱的脖颈。 见他硕大的喉结剧烈地滚了滚,顾棠又捏上一块桃脯,“好吃吧,再来一块。” 准备再喂一次的顾棠,手腕蓦地被人捏住,墨司宴舔了舔殷红的唇,掌心用力收紧,强硬地限制住她投喂的动作。 他否认道:“不好吃,太酸了。” 这倒是实话,墨司宴的舌尖,如今还回荡桃脯那酸涩的味道,他一向不爱吃这种酸溜溜的果脯。 “太酸了是吧?那我去给你拿甜的润润口,望月楼的桂花糕还没……” “唔!” 话未说完。 呼吸又被掠夺,顾棠挣扎想要推开他,手却被猛地举过头顶,钉在柔软的榻垫和粗粝的掌心中,动不了分毫。 她认命地闭上眼睛。 吻了许久,顾棠才被墨司宴放开,微微喘气的她,总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他的气息,泛着水光的眼眸,害羞地根本不敢看他。 只能欲盖弥彰地转到一旁。 然而,墨司宴却卡着她的下巴,逼迫两人对视,那双看谁都深情的眸子里,还透着未消散的欲念。 “很甜。” 哑然的嗓音将顾棠拉回方才的对话,她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表情还有些无措,“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话音刚落,唇上又是一软,不过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亲,带着印证的意味。 感受到身下之人没出息地抖了抖。 墨司宴眉眼扬着笑,动作轻柔地顾棠将拉起来抱着,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颈窝,“没有胡说八道,真的很甜。” 顾棠:“……” 下次再让他进来,她就是狗。 ------------ 第四十九章 不想负责的渣女 闻言,慕承言被酒精迟缓的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因为叶茹这番话,又重新开始焕活出夺目的光彩,他撑着桌子起身,清冷的嗓音染上些许惊喜和小心翼翼。 “母妃,您的意思是……” 瞧着他不敢确认的样子。 叶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儿子,棠棠对你,未必是没有情的。” “如今看来,退婚文书送过去也是件好事,毕竟你们之间的婚约,是我当年执意促成的。” “现在重新开始,还不算太晚,你等下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明日,我带你去见棠棠。” 明日,见她…… 慕承言瞳孔骤然紧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如擂的心跳,那颗原本死寂下去的心脏,此刻又重新活了过来。 * 翌日。 顾棠起得比平时稍微早些,她热好前一天墨司宴带来的糕点,就着温水吃了两块,便把其他的放在灶上温着。 按照现在的天气。 若是不温着,糕点一会儿就冷了,胃不好的人,早上不能吃凉的东西。 接着,顾棠进了一个屋子,她伸出略冰的手,贴上还在睡梦中的男人的脸,用这种刺激的方式强迫他清醒过来。 “灶台上有温着的糕点,你等下起来记得吃,人一天最重要的就是早饭,你别仗着身体好,就不当回事。” 看他轻长的睫毛动了动。 顾棠直接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摇晃,温软的声音冷了下来,“墨司宴,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还有,等下会有人来收拾屋子,你别把人家当成小偷给揍了,知道吗?” “知道了……” 得了墨司宴肯定的回答,顾棠才将手收回来,看他露在外边的身体,她老妈子似的替他掖好被角,就在做完这一切准备离开时。 腰际忽然从后被缠住,同时,一颗沉甸甸的脑袋压在她肩膀上,还使劲地拱着。 顾棠侧头,“别闹,我有正事。” “棠棠,你好渣呀。” “一边跟我说要三年后才能成婚,一边又大清早闯进我的房间,对我又摸又掐的,要是传出去,我的清誉可就被你毁了。” 男人本来就低哑的嗓音,因为没睡醒染上些许磁性的呢喃,撒娇般的语气,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和撩人。 但话,却是黑白颠倒的。 顾棠抬手按住他在颈窝乱拱的脑袋,温声提醒道:“是你自己昨日非要赖在我这里过夜,赶都赶不走的。” 好心关心他的胃,又成渣女了。 “那你可以不给我房间、不给我被子,若是什么都没有,我自然就回燕王府了。” “我不给你房间,不给你被子,你就要睡我房间,盖我被子了。”顾棠咬牙道。 昨日,她本是打定主意要让他回燕王府的,结果,这狗男人直接躺她床上,一副在上面睡定了的模样。 她没办法,只能收拾了一间屋子,让他在那里住了一晚上。 面对女孩的控诉。 墨司宴聪明地将话题拉了回去。 他收紧了胳膊,黑白分明的瞳仁染上潋滟的异色,“去接未来的岳父岳母,你都不让我跟着,你就是不想承认我,不想对我负责。”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现在却转头要把我甩了。” “棠棠还觉得自己不渣?” 又欲又哑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将女孩的“罪状”一条条罗列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歪曲事实,顾棠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掐上墨司宴妖孽一般的脸,借此出出心里憋屈的气。 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心软道。 “退婚文书,南阳王府昨日已经送过来了,我与沈家断绝了关系,不再是千金小姐,你还是多想想,怎么让长公主同意吧。” 顾棠很了解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地说她渣、说她不负责任,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实则心底在意至极。 前世墨司宴对她还是挺好的,如果这些话可以让他开心些,说说倒也没什么。 至于为什么要长公主同意。 那是因为…… 墨司宴是先皇的第九子。 论辈分,当今陛下还要叫他一声皇叔,他的母亲陈太妃又病逝,放眼望去,只有长公主这位姑母,才有权决定他的婚事。 听完她的话,墨司宴握上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拉到唇边亲了亲,他盛着恣肆的眸色渐深,语气是莫名的笃定。 “长公主会同意的。” 炙热的唇贴上她微凉的手背,顾棠被烫得心口缩了缩,她口干舌燥地抽回手,嗓音像是几日没喝水一般干涩。 “你快睡吧,我真的要走了。” 然而,腰上的桎梏不松反紧。 耳边,同时传来墨司宴氤氲上撩拨的嗓音,“棠棠,昨日那话本子上的王爷,出门前都能得到王妃的吻,看来你学地不太精。” 顾棠:“……” 昨日出了那样尴尬的事,她自己是没脸再继续看下去,然而她不看,却有人逼着她看。 一整个下午,墨司宴这狗男人硬是抱着她,两个人一起将那本霸道王爷悄王妃、宠妻无度快点追的话本子,给看完了。 他还美其名曰为拜读。 跟墨司宴呆久了。 顾棠也学会了怎样有效反驳,她抠字眼地纠正道:“可现在是我要出去,所以不用给吻,是你才学得不精。” 啵。 墨司宴看着捂着脸颊微愣的女孩,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棠棠要吻直说就行,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来暗示我的。” “不过以后,若是我出门,棠棠也会这么主动吧?” 意料之外的吻,让顾棠懵了一会儿,半晌才回味过来墨司宴话中的意思。 她顿时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前后左右都是他精心挖好的坑,往哪边走都是往里跳…… 此时。 叩叩叩、叩叩叩。 “应是我找的收拾屋子的人到了,你快睡吧,等下醒了记得吃早饭。”顾棠拉开环在腰间的胳膊,一边走,一边不放心地叮嘱。 ------------ 第五十章 应当避嫌 叶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调笑道:“当然是来祝贺棠棠乔迁之喜了,你不会嫌我和言言不请自来吧?” 末了,不忘给身后之人一个眼神。 最近几日的京都一直在出太阳,晨许时分,缕缕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驱散夜里留下的寒冷,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女孩迎着太阳,昳丽明艳的小脸上渡着一层柔柔的金光,没有披风遮挡,姣好的身材完美显露出来,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细腰。 慕承言移开目光,耳根染上些许绯红之色,清润的嗓音透着发自内心的欣喜,“棠棠,这是祝贺你乔迁的礼物。” 少年一改往日清冷寡言的形象,脸上的笑容如同三月轻柔的春风。 可惜提心吊胆的顾棠,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转变,余光不停地瞥向墨司宴在的屋子,祈祷这狗男人千万别出来。 大清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里头,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那场面,她简直不敢想。 顾棠不甚走心地接过礼物,有些不自然道:“多谢王妃娘娘、世子殿下。” “外边冷,你们快进来吧。” 出于礼貌,她硬着头皮将叶茹和慕承言迎了进来,入座前厅。 将他们安置好,顾棠就借口开溜,“王妃娘娘、世子殿下,稍等一会儿,我去泡茶。” 然后逃也似的退出去,然而朝墨司宴的屋子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和少年清冷的嗓音。 “棠棠,我陪你。” 顾棠看着笑意盈盈的他,福身婉拒道:“世子殿下您是客,天下哪有让客人泡茶的规矩,您还是回去陪王妃娘娘吧。” “我去去就……” 来字还未落下,身上愕然一暖。 厚实的墨狐绒披风搭在身上,看着慕承言低头系带子的动作,和他们近在咫尺的距离,顾棠蹙眉,不适应地朝后退了几步。 “世子殿下,我不冷。” 边退,边抬手要把披风脱下来。 然而顾棠刚摸上胸前的带子,手腕就被暖热的大手扣住,轻柔的动作带着些许莫名的强硬,她疑惑地看向他。 “世子殿下?” 慕承言感受到她戒备的神态,掩下心中升起的苦涩,“母妃让我关照好你,若是你冷着了,她定要念叨我好一阵了。” 说完,松开了手。 披风上,沾着雪松的香气涌入鼻腔,跟墨司宴身上奶蜜的伽南香不同,雪松的气味有些清苦,顾棠总觉得没有墨司宴身上的好闻。 说来,她前世还取笑过他,一个大男人,身上却是奶蜜的香味,闻起来就感觉很弱不禁风的样子。 然而,当天晚上,墨司宴用身体力行告诉她,他一点也不弱,被摁在榻上、受了一晚的折磨的顾棠,也明白了。 不能随便说一个男人弱。 下一刻,思绪回拢。 被陌生的气息包裹住,顾棠感觉身上的毛都快炸开来,余光瞥向某个屋子。 她单手解开披风,还是递了回去,“多谢世子殿下关心,但我真的不冷。” 上次被看见拉着手腕,墨司宴就哭成那小可怜模样,今日要是又被他看见自己穿了别人的披风,岂不是又要变成一个哭包。 慕承言接过披风,苦笑道:“棠棠,你我之间不必这样生分的,以前,你不都是叫我承言哥哥的吗?” “世子殿下,您也都说了,那是以前了,男女授受不亲,民女和您之间已经没有婚约,应当避嫌才对。” 不给慕承言多说的机会,顾棠朝着厨房的方向微微侧身,示意往那边走。 从“我”变为“民女”的自称,宛若细密的针尖,深深刺痛了慕承言的心,看着她疏离的态度,他心中低低叹了一口气。 罢了,时间还长。 慢慢来…… 慕承言不再强求,迈开步子,“走吧。” 走之前,顾棠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原本准备要去的那间屋子,她还是得快些送王妃娘娘他们走,不然按照某人那捉摸不定的性子。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来了。 “棠棠,怎么了?”慕承言视线随着她看过去,“我瞧你看那边好几次了。” 顾棠红唇不自然地轻抿了一下,“那间屋子堆了前屋主留下的很多不要的东西,我想着什么时候找人给清理干净。” 话毕,带着慕承言往厨房走。 慕承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屋子的位置,方才他出来的时候,明明看见棠棠是朝那边走的,现在却调转了方向。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只是心里感觉怪怪的。 思索的片刻,女孩就与他拉开了距离,见状,慕承言不再想其他的事,阔步跟了上去。 厨房。 顾棠热了一个小炉子,她拿出茶盏,将许阳留在这里的茶叶放了一些进去,做好这一切后,只等小锅里边的冷水沸腾。 “棠棠,再过几日,便是昭阁新生开学的时候,到那天,我带你去逛逛吧。” 这已经不知道是慕承言主动提起的第几个话题,平时相处,他除了会回复顾棠的话,其他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 但今日,话好像特别多。 不过顾棠不是一个喜欢好奇别人的人,她礼貌回道:“多谢世子殿下,不过我想还是不用了。” 他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只不过回答的话,让人很难再接着聊下去。 慕承言才感受到,之前他们相处,顾棠有多努力在找话题,他既然决定了要重新追回来,那这次主动的人便让他来当。 “昭阁占地几百亩,各个学院还有教学场地之间位置复杂,学生夫子又很少,母妃让我带你逛逛,熟悉一下总是没坏事的。” “而且那天,母妃也会过去的。” 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知道以自己名义开口行不通,那就用叶茹的名头。 果然,顾棠听他提起王妃娘娘,便松口了,“那劳烦世子殿下了。” 后边,慕承言开始介绍昭阁,办学理念、考试门类、夫子特长,为了不让她听起来乏味,他还在其中掺杂了一些听来的趣事。 顾棠本来还兴致缺缺的,但一言二语过去,倒生了几分兴趣。 就在聊得开心的时候。 啪嗒! 不轻不重的一道声响。 ------------ 第五十一章 我好闻还是他好闻? ------------ 第五十二章 怎么,不愿意? 特别想…… 听到最后两个字,顾棠像受惊的猫一般,倏然睁大了眼眸,因为太过于荒唐,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可男人唇角噙着的笑,很有深意,炙热的眼神更是染上浓重的绯色。 “你,你……” 顾棠被他弄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仓惶移开那令人头皮麻发的视线。 前世,他说再不着调的话,她勉强都能理解,毕竟他们是夫妻,可如今,男未婚女未嫁,他竟然还是如此…… 不要脸。 墨司宴抚上她滚烫的耳垂,惩罚似的揉捏了两下,“棠棠,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方才,可是你亲口而言我是野猫,野猫性子恶劣古怪,攻击性强,想要什么便会使尽浑身解数去争、去抢。” “我方才的话,你应该能接受才对。” 耳垂痛痒的酥麻之感,让顾棠浑身一激灵,她抬手扼制住那双大手,“是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方才,那明明是她为了引开世子殿下,随便现编的一个借口,什么时候说他是野猫了。 而且,那样暧昧轻浮的话。 就算她经历了上辈子某人经常不当人的行为后,也接受不了,真的太羞耻了。 墨司宴反捏住她的手,“分明是棠棠你太渣了,明明已经有我了,还跟外边的野男人有说有笑,这就罢了。” “还小没良心地说我是野猫,现在又怪我故意曲解你的意思。” 聊了半天,又绕回了野男人的话题,说来说去,就是还没哄好呗。 顾棠将身子重量全靠在男人身上,故意软了嗓音,“刚刚是我不对。”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单独跟其他外男相处了,昭阁开学那日,你偷偷带我去逛,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到最后,撒娇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乖软的模样瞬间让人心都化了半边。 尽管知道这是她一惯哄人的招数,基本是为了脱身,可墨司宴就是吃这一套。 他双手搂住女孩的腰肢,身子微微向前俯了几分,“口说无凭,怎么都要给一点抵押的东西,才作数吧?” 略带深意的话语。 让顾棠的视线立马就落在那张微微翕动的红唇上,不同于当下女子喜欢的薄唇,墨司宴的嘴唇,稍微有些丰满。 看起来就很适合接吻。 “看来棠棠也不是真心哄我的,连抵押的东西都不愿意给。”墨司宴察觉到她落在自己唇上的目光,继续引诱。 略带幽怨的语气,烫得顾棠面色一红,她知道,她今天不主动的话,怕是很难脱身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亲了。 墨司宴虽然弯了些腰,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还是在,顾棠踮脚,轻轻贴上他的唇,她打算就像之前在西山上那次。 给个蜻蜓点水的吻就行了。 可到手的猎物,哪有轻易放走的道理? 察觉到女孩退却的动作,墨司宴抬手掐上她的后颈,将主动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过了一会儿,察觉到他在唇珠舔舐的熟悉动作,顾棠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她用尽所有力气去推他。 察觉到女孩的抗拒,墨司宴停下动作,染上欲色的眼眸暗了暗,嗓音更是哑地过分。 “怎么,后悔了?” 察觉到他沉下去的情绪。 顾棠摇头,轻轻握上他的大手,“没有,只是你每次咬我唇珠,都会留下印子。” “等下我还要去接人呢。” 瞧着她眼汪含水、慢慢解释的模样,墨司宴眉尾好心情地扬了扬,他轻柔地吻上她白皙的脸颊。 “好,不咬了。” 见他面露愉悦,而且并没有打算继续下去,顾棠赶紧推着他往小门走,“已经耽搁很多时间了,快走吧。” “等下我送了王妃娘娘和世子殿下走,就要去北郊接我母亲他们了,你留在这里久了也不合适。” 然而她刚走出去几步,身前的男人停住了脚步,墨司宴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行,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顾棠急了。 她离开的时间太长,王妃娘娘他们现在可能已经觉得不对劲了,要是找过来就麻烦了。 “我要等那个野男人走了过后,再走,这也是为了监督你,要学会做一个一心一意的好女孩。”墨司宴煞有其事道。 ------------ 第五十三章 中了合欢蛊,难耐地蹭她的颈窝 ------------ 第五十四章 帮他解蛊 ------------ 第五十五章 世上男人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 顾棠本来打算一直装傻的,但听见白衡最后那句话,她忍不住替墨司宴辩白。 “师兄,他不会乱搞。” 虽说他对她是见色起意,但前世成亲后的三年里,别说是侍妾了,整个燕王府连个年轻丫头都没有,全是上了年纪的嬷嬷。 但是白衡可不知道,见自家小师妹帮墨司宴努力开脱的样子,他就气得心肝疼。 “这蛊虫可是南疆特有,京都离南疆多远你不知道吗?若不是四处留情、招惹姑娘,怎么会中了这合欢蛊?!” “听师兄一句劝,世上男人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他已经不干净了!” 痛心的模样,仿佛自己大好的白菜,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猪给拱了似的。 “师兄,你真的误会了。”顾棠拉上他衣袖软声解释,“燕王殿下他是去山里找药材,被领路的苗族女子种了蛊。” 见顾棠还为墨司宴说话。 白衡甩开她捏着自己衣角的手,继续灌输过来人的道理,“男人是什么东西?男人是狗东西,狗说的话也能信吗?” “那师兄你也是男人呀……” 看见女孩翻着医书低低反驳的样子,白衡就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扒开她脑子看看,是不是也中了什么降低智商的蛊虫。 他抵紧了后槽牙,“你还记得我们下山历练的时候,一路救助过的那些被抛弃、被家暴的女子吗?” 听他忽然提起。 顾棠愣了一下,点头道:“记得。” 每年,药王谷都会派弟子下山,救助各个地方的百姓,通晓民生疾苦,历练成长。 被救助的人里边。 往往都有一批可怜的女人。 要么是升官发财被休的糟糠之妻,常年的劳累让她们身体比同龄人老了十几岁。 要么是经常被家暴的软包子,满身淤青、遍体伤痕,身上没有一处皮肤是能看的。 这些女人经历不同,然而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她们都会替自己的人渣丈夫辩解,说什么—— “我不怪我相公,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不够好,若是在料理家事的时候,保持好容颜和身材,他也不会厌弃了我。” “你们别胡说,我相公对我很好的,他只是有时控制不住脾气,遇上烦心的事,打打我也很正常,哪对夫妻不是这样过来的?” 像是被洗脑了一样。 听见女孩说记得,白衡戳了戳她的额头,愤愤道:“你现在,就跟那群女人一模一样,被爱冲昏了头脑。” “师兄,燕王殿下跟那些人渣不一样,我也清醒地很,没有被爱冲昏头脑。”顾棠摸了摸被戳痛的额头,干巴巴地解释。 说起来,前世的时候,白衡特别喜欢墨司宴这个妹夫,一部分是因为他待她确实很好,另一部分就是被他阔绰的出手给收买了。 可白衡又没重生,他现在先入为主,代入的就是墨司宴不是个好东西的视角。 白衡见自己嘴皮子都磨破了,她愣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气得直锤胸口,清润的声音都有些变形了。 “小师妹,你以前在谷里坑我的时候,多精明一丫头,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了?” 顾棠是他们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弟子,来的时候只有五岁,又是女孩子,跟谷里遍布的糙皮小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所以大家都很喜欢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师妹,谁知这丫头长大后,变得又贼又精。 每次被坑的人,都要过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发现自己中计了。 对于白衡颇为幽怨的眼神,顾棠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二师兄,以前我那不是小,不懂事嘛。” 那个时候,她只有几岁,性子顽劣,又爱偷懒,面对每日师父布置的课业,根本不想做,但是不做就要挨竹条。 为了偷懒的同时,又不受惩罚。 她就把课业分成几份,转头对师兄们说,这是师父他老人家闭关前给他们留下的温习题集,一定要认真做。 对于一个几岁小丫头的话,白衡等一众人自然深信不疑,直到师父闭关出来。 他们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见话题歪了,白衡连忙扶回来,“我不管,你跟燕王必须断了,不然我就回山告诉师父他老人家去!” “二师兄,你怕是还没看见师父,就要被大师兄打死在山门口。”顾棠抬眸看了他一眼,准备祸水东引。 听她提起大师兄。 白衡心虚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梗着脖子道:“我,我们现在说的是你跟燕王,扯什么大师兄,别转移话题。” “就算真是你说的那样,合欢蛊是他找药材的时候,被领路的苗族女子种上了,那怎么偏偏就是他,不是其他人呢?” “小师妹,你要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燕王绝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说完这话,她肉眼可见地陷入了沉思,白衡眼睛一亮,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作用了,正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 谁知下一刻。 女孩蓦然抬起她秾丽的脸,隽秀的眼眸里写满了认真,“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白衡:“……” 没救了,没救了。 “师兄,我向你保证,燕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不会伤害我的。”顾棠握上他的胳膊,语气十分郑重。 前世那难熬又痛苦的五年里,他算是为数不多带给她温暖的人。 白衡叹了一口气,“小师妹,别把师兄当傻子,虽然你一直替沈家人说好话,但是我都知道,他们待你并不好。” “所以,你现在要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他知道过后,不是没想过带顾棠离开,但上一个做出这种举动的许阳,已经被小师妹刻意疏远了关系。 外人说什么,她是听不进去的。 顾棠黑色的瞳仁微微动了动,拉着他胳膊上的手指轻轻蜷缩,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良久,她才哑着嗓子开口。 “二师兄,我昨天已经和沈家人断绝关系了,我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的。” 上辈子,她误以为被顾家抛弃,所以即便知道沈家人对她恶意满满,她仍然想用坚持和真心得到他们认可。 她想证明自己是可以被人喜欢的。 结果,她被剜了心头血,顾家五口人全部惨死在烈火中。 白衡知道沈家人对她的重要性,此刻听见断绝关系三个字,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小师妹,你……” 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第五十六章 英雄救美 顾棠笑了笑,仔细和他将整件事情说清楚,心里现在的想法、怎么报复沈家人、今后的打算。 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白衡有些恍惚,更多的还是心疼,“小师妹,你怎么不跟师兄说呢?” 在他心中,还是将顾棠当做小孩看待,可有哪家的小孩,需要面对如此恶劣的风雨。 顾棠眉间带着轻松的笑意。 “二师兄,我可以将自己照顾地很好,可以让顾家人过上优渥的生活,也可以让沈家人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你不用把我看做小孩子的。” 白衡轻轻呼了一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目前看来,还是另外一件事情更加要紧。 “棠棠,那你说说,你跟燕王是怎么回事?不是师兄不信你,是师兄不能看你从沈家的火坑出来,再跳进另外一个火坑里去。” “而且,你之前不是喜欢慕家那小世子吗?你们之间不是还有婚约吗?” 又重新回到关于墨司宴的事情上。 顾棠斟酌了一下用语才道:“我对世子殿下好,是因为王妃娘娘的缘故,我和他现在已经退婚了。” “燕王殿下,我是去山上采草药的时候,和他认识的,当时运气不好,我碰上了白天出来觅食的狼群,是他救了我。” “师兄,你等下替他解蛊,就会看见他后背上的爪痕,那就是他救我留下的。” 方才在她替墨司宴扎针,看见他的后背,才知道这爪痕原来这么早就有了。 白衡沉默了,他以为两人是在什么宴会上看对眼了,万万没想到竟是英雄救美这一出,回忆起自己之前内涵墨司宴的话。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么说来,燕王殿下还是小师妹的救命恩人。” 怪不得自己刚才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自家小师妹非但听不进去还如此维护那个燕王,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原因在。 白衡现在对墨司宴的好感直线上升,能在狼群里救下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为人定坏不到哪去。 看见他满是愧疚的表情,顾棠微微躲闪的眼眸里边,写满了心虚两个字。 她得找个机会跟墨司宴通一下口供,要是被自家师兄发现她骗他,那就糟糕了。 与此同时,沈家。 “瑶瑶,快躺回去,府医说了,你现在还不能下床。”林兰淑刚进来,就看见女孩穿衣的动作,立马慌了神。 沈瑶瑶噙着苍白的嘴唇笑了笑,“方子现在已经拿到了,我得赶紧做一批出来。” “南阳王府那边撤了跟家里的生意往来,美容膏正好可以补上去,母亲,我躺了一天,身体已经好多了,您不用担心。” 见女孩如此为家里着想,林兰淑又感动又心疼,她强硬地将沈瑶瑶扶回去坐着,“瑶瑶,不用担心。” “美容膏母亲已经着人去做了,用不了半月,便会出来一大批,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母亲,您真好。”沈瑶瑶抱住林兰淑的一边胳膊,眼中隐隐有泪花闪过。 林兰淑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发顶,眼里满满的温柔和慈爱,“瑶瑶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 第五十七章 沈于飞发现真相 ------------ 第五十八章 一起泡澡 ------------ 第五十九章 顾大夫,羞耻的称呼 与此同时,京都某个山里。 “啊!” 下人们听见自家主子愤怒的叫声,立马冲了进去,只见面容绝美的女子,看着蛊盅里边气息奄奄的东西,气得表情都扭曲了。 是合欢蛊的母蛊。 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然后纷纷低下头,生怕灾祸降到自己身上。 这母蛊,可是自家主子用精血喂养的,如今忽然快要死掉,显然是外边的子蛊被人消灭了。 女人不死心地再滴了几滴精血进去,母蛊依旧仄仄的,连她的精血都救不活的蛊虫,摆明就废了。 她嘭地一声将蛊盅扔了出去,精致的脸庞,写满了怒火中烧四个字。 “很好,很好!”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妖孽俊朗的脸,是一个多月前找她领路的男子,她见他长得不错,便提出一夜欢好的要求。 要知道,她的长相,可从没有人能拒绝,谁知这个男人不仅拒绝了她,还在她不死心勾引时,让手下把她绑到树上。 若不是她苦苦哀求说不会再冒犯了,那男人就要将她扔在深山里自生自灭了。 想到那日的场景,女人还是感到羞辱万分,所以当时她就偷偷摸摸给那男人种下了合欢蛊,就是想让他发作后,回来哀求自己解蛊。 没想到人没来,她的蛊虫却搭了进去! 真是可恶…… “给我备马,我要下山!”女人眼睛眯成狭长的一条,盛着戾色的眼眸里,透着无比阴寒的冷气。 * 沈府。 “瑶瑶,快躺回去,府医说了,你现在还不能下床。”林兰淑刚进来,就看见女孩穿衣的动作,立马慌了神。 沈瑶瑶噙着苍白的嘴唇笑了笑,“方子现在已经拿到了,我得赶紧做一批出来。” “南阳王府那边撤了跟家里的生意往来,美容膏正好可以补上去,母亲,我休息了半天,现在也想明白了。” “我不会再做傻事的。” 见女孩如此为家里着想,林兰淑又感动又心疼,她强硬地将沈瑶瑶扶回去坐着,“瑶瑶,不用担心。” “美容膏母亲已经着人去做了,用不了半月,便会出来一大批,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母亲,您真好。”沈瑶瑶抱住林兰淑的一边胳膊,眼中隐隐有泪花闪过。 林兰淑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发顶,眼里满满的温柔和慈爱,“瑶瑶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说到这里。 林兰淑冷眼看向屏风后,“沈于飞,还不滚进来给你妹妹道歉!” 伴随着磨蹭的脚步声,沈于飞走了进来,他原本盛怒的脸上,此时被愧疚填满。 “对不起。” 就算沈瑶瑶对顾棠做了那些下作的事,可怎么说都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他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想不开上吊。 林兰淑看他一身酒气、神情恹恹的模样,就更气了,“中了那贱丫头的圈套,还差点把瑶瑶逼死,你是越来越能耐了!” 别看她性子火辣,可对自己的几个儿女,都是极为温柔的,几乎没有发脾气的时候。 ------------ 第六十章 沈于飞认清沈瑶瑶 沈于飞咬牙,“母亲,你怎么就不信我说的话,沈瑶瑶她一直在装可怜,顾棠从来就没有欺负过她,都是被她陷害的。” 话音刚落,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啪!” 沈瑶瑶惊讶地捂住嘴巴,微微翕张的鹿眸布满了心疼,她急切道:“母亲,五哥也是被姐姐骗了,瑶瑶不怪他的。” 不怪他…… 精确捕捉到这几个字的沈于飞,瞬间像炸了毛的猫一般,他捂着刺痛的脸颊,横眉冷对地骂了一句。 “惺惺作态!” 上次,在国公府时,她就是这样说的,用别人来衬托自己的善解人意,只不过这次拿来垫背的对象,从顾棠换成了他。 “母亲,不管怎么说,我只是一个养女,姐姐和五哥才是您的亲骨肉。” 沈瑶瑶故作坚强地抹去眼泪。 “为了家里和睦,为了沈家的血脉,您还是将姐姐接回来,至于我,您也不用担心,搬出去后,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柔弱的大眼睛,已经蓄满泪水,眼眶染上浓重的红意,配着脖颈上惹眼的红痕,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林兰淑握住她的手,心疼坏了,“瑶瑶,对母亲而言,你才是我的亲女儿,我唯一的女儿。” 下一刻,她落在沈于飞身上的目光,陡然变暗,带着满满的警告意味。 “只要有我在一天,顾棠那个贱丫头就永远别想回来!” 闻言,沈于飞急了, “母亲,顾棠是真千金的事,只有家里人才知道,那个丫环若不是听见她们的对话,又怎么会知道如此秘辛。” 短时间看来,顾棠那边是很难哄好了,所以他准备从家里人下手,先把所有的一切理清楚,改变他们对顾棠恶劣的印象。 要是家里人还像以前那样看待她,他就算是嘴皮子磨破了,她也不会回头。 林兰淑怒声呵斥,“够了!” 她从床上起身,一脸失望地看向他,“瑶瑶跟你,可是十几年的感情,她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若不是她一开始就对顾棠有恶意,何必同意我们接她回来,我看你是被那贱丫头下了降头,真是疯了。” 沈于飞抿唇,“您若是不信,大可找到那个丫环对峙,看看我到底……” 话还未说完,就被林兰淑打断。 “你说的那扫洒丫头,我两个时辰前就派人去找,你猜怎么着?” “偷偷跑了!” “她的床下,还遗落着南阳王妃赏赐给顾棠的首饰,被赶出去还不忘朝瑶瑶泼脏水,真是够令人恶心的。” 无人注意的是,掩面哭泣的某人,宽大衣摆后的唇角微微弯了弯。 ------------ 第六十一章 沈于飞搬出沈家 “五哥……” 沈瑶瑶愕然瞪大了双眼,隽秀的眉眼满是无辜可怜,语气受伤又难过。 “瑶瑶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从你上午来过后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离开这个院子半步,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想的那么坏呢?” 林兰淑连忙将她护在怀中,看向沈于飞的眼神,充满了滔天的怒气,“沈于飞,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顾棠什么品性,瑶瑶什么品性,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你今天必须向瑶瑶道歉,不然,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不认他这个儿子…… 这样的话,是何等的熟悉,只不过滚出去的对象,从顾棠变成他了。 沈于飞攥紧了手中的步摇,心中再次懊悔的同时,又生出许多心疼和无力感。 她以前,得有多难过。 爱哭的小孩有糖吃,这句话在她和沈瑶瑶身上可谓体现地淋漓尽致。 顾棠明明是被陷害的,但是最亲之人不但没有一个人信,还将世间最恶毒难听的话全部堆在她身上。 怪不得她要断绝关系。 任谁都会失望的…… 沈于飞自嘲地笑了笑,他直直对上林兰淑的目光,丝毫不畏惧道:“好,不认就不认,我走就是了!” 话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兰淑何时被儿子这样忤逆过,更何况他还是为了一个已经断绝关系的贱丫头。 她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可惜这时屋里连沈于飞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林兰淑气得后槽牙都咬碎了,“顾棠真是个丧门星,丢尽沈家的脸,让南阳王府断了和沈家的生意,现在还把小五挑拨走了!” 她就不懂了。 这样恶毒龌龊的丫头,好不容易赶了出去,自家儿子却疯了一样地要她回来。 沈瑶瑶抚了抚女人的后背,温柔善良地解释,“母亲,姐姐想回来,她没有错,只是方法用得不对,不该挑唆五哥和家里的关系。” “不如……” “不如还是将姐姐接回来吧,瑶瑶没什么的,瑶瑶真的不委屈的。” 然而说到最后,却又红了眼眶、落下了眼泪,像是极力忍耐了很久,但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最终还是爆发了。 林兰淑心疼地替她抹去眼泪,心里对顾棠的厌恶更多了一分,语气更是憎恶。 “瑶瑶你放心,只要有母亲在一天,就绝对不回让顾棠回来的!” 她没注意的是,掩面哭泣的女孩,宽大衣摆后的唇角微微弯了弯。 ------------ 第六十二章 好色也要分一下场合 沈于飞没察觉到沈翩声音的僵硬,他低头看向腰间挂着的碧色璎珞,轻轻抚了抚上面的玉兰花刺绣,眼神染上些许怀念。 这是顾棠亲手做的…… 指腹摩挲着漂亮的纹路。 沈于飞脸色却差到了极点,对上男人探寻的目光,他随口胡诌道。 “外边铺子多的是,二哥若是喜欢,让小厮去买就是了。” 话毕,甩开沈翩的手。 快步离开。 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沈翩失落地垂下手,冷峻的眉眼间,被浓重的忧伤覆盖,他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铺子上买的吗?” 神医每次为他诊病时,腰间就戴着那种样式别致的璎珞。 “二公子,我家公子脾气就是如此,谁都不放在眼里,还望您多担待。”不知道内情的阿六,拱手抱歉道。 “无碍。” 沈翩推着轮椅,心情沉重地离开。 * 在山上休整了几日,顾棠就带着墨司宴回京都了,若不是还有事,她也挺想在西山上小住一会儿,和白衡交流一下医术。 燕王府前。 顾棠推了推抱着她不愿松手的男人,“墨司宴,到你府邸了,快下车。” “棠棠,家里那小家伙一直念叨你,你不跟我去看看他?”墨司宴环着女孩腰的胳膊,又紧了几分。 低哑温柔的嗓音背后,是故意用小团子诱惑她的不良企图。 要不是有前车之鉴,顾棠肯定又要上当了,前几次,他也是用这个借口将她骗去燕王府。 结果小团子还没见到,她就被男人按在怀里好一顿乱亲。 想到那暧昧的画面,顾棠喉间涌上几分涩意,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赧意。 “若是有空,我自然回去,再说,这些天耽搁了太久,我得快些去北郊接人。” 这倒不是顾棠为了躲墨司宴,而找的借口,她准备等下回家吃个饭,便动身去北郊接顾家人。 “好吧。” 听见他颇为遗憾的声音,顾棠心下一松,她还以为墨司宴要再纠缠一会儿呢,没想到今天这样好说话。 然而下一刻。 她整个人猛地被他抱在腿上坐着。 墨司宴抬起女孩的下颌,生着薄茧的指腹,与细腻柔软的肌肤相触,很容易便勾起男人内心深处最恶劣的占有欲。 “棠棠,我现在要离开了,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一双动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看向她,目光软地一塌糊涂,像是潋滟缱绻的春水。 背后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顾棠慌乱地移开视线,细弱蚊呐的声音,羞耻到了极点,“你还没亲够吗?在山上……都多少次了……” 最近在山上的这些日子,某个人趁着照顾他的机会,可没少占她的便宜。 后来,还被白衡提醒了。 “小师妹,这是山上,不是无人区,你好色也要分下场合吧,我都不好意思说我看见多少次了。” 顾棠:“……” 自从墨司宴说了她苦苦追求他、最开始爱而不得发疯过后,白衡就将她想成主动又好色的那一方。 所以她后边怎么解释,白衡都不信,甚至还觉得她是在秀恩爱。 “棠棠,我发现你记性好像不太好。” “?” 看着女孩秾丽的小脸上,浮现出的疑惑。 墨司宴眉尾轻抬,“上次你要离开,我都给了你一个吻,现在我要离开,你怎么就忘记了?” “看来之前的话本子,棠棠学得还是不够透彻,不如改日,我们一起再学习一遍。” 顾棠:“……” 说来说去,不就还是那档子事。 他真是第一个想将自己的欲望,用各种方式合理化,很多时候,她还不知道怎么反驳。 ------------ 第六十三章 和顾家人重逢 顾棠烧好炭盆,沏好茶水,忙前忙后好半晌,才在苏月兰的招呼下停下来,手上忽然没了活计忙碌,她有些局促。 对于顾家人来说,他们不过是一年多没见面,然而对于她来说,可是整整五年。 前世回到沈家后,她就再没见过他们,他不是没上门找过,每次去,顾家人都会紧闭大门,根本不让她见他们。 次数多了,她便不再去了。 不对,她是见过他们的…… 顾棠睫毛轻颤,上辈子她被剜了心头血惨死后,灵魂随着尸身飘荡到乱葬岗,遇见了前来收尸的顾家人。 烈火里扭曲的人脸和面前的四个人重合在一起,顾棠眼眸微微晃动,总觉得恍若隔世,不真实到了极点。 她看着他们的眼神,带着贪恋,“爷爷、爹爹、娘亲、大哥……” “好久不见。” 顾霄不怒自威的眉眼,此刻布满了悔意,威严的瞳仁里,隐隐泛着水光。 “棠棠,你在沈家,受苦了。” 当时沈家人情真意切地想让棠棠回去,他们也是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才忍痛把她往外赶,没想到却…… 在他心中被当成宝贝对待的孙女,回了亲生家庭,却处处受到苛责和无止境的羞辱。 顾棠柔柔一笑,“爷爷,都过去了。” “爷爷是心疼你。”顾霄默默叹了一口气,心中愈发自责。 过于沉重的气氛,盖过了重逢的喜悦。 顾正道掐着嗓子,故作难受道:“爹,您儿子昨日搬了那么多柴火,手都磨破了,您也没说心疼心疼我。” 说着,将手伸了出去。 宽大的掌心上,只有一道划痕,小地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大,再耽搁一会儿,怕是就要痊愈了。 话音刚落,顾正道脑袋后边就挨了一巴掌,是坐在他旁边的老爹赏过来的。 “你还有脸提?让你别偷懒放在厨房外边,你非不听,昨晚一下雨,好好的柴火都湿透了。”顾霄一本正经的训斥道。 转而又对着顾棠瞬间笑魇如花,“棠棠,晚上想吃什么菜,爷爷让你爹去买。” 顾正道:“……” 爹,川剧变脸都不带您这样的吧? 看着不服气、又迫于爷爷威压,一句话都不敢反驳的自家爹爹。 顾棠勾了勾唇角,“爷爷,我想吃铜锅涮,爹爹熬的这个汤底最好吃了,入冬过后我就一直馋着呢。” 寥寥数语,直接把顾正道哄得心花怒放,“果然,咱们家的掌勺大厨,还得是我呀。” 得意洋洋的表情,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哪儿还有刚才委屈巴巴的模样。 “得了吧,你也就会熬个猪骨头汤了,苹果烧葡萄、青椒炒猫耳朵、油酥甘蔗,我看你是阴间的大厨才对。”顾霄无情戳穿。 苏月兰继续补刀,“特别是油酥甘蔗,硬得跟块铁一样,把你爷爷牙都磕掉了一颗,气得你爷爷半个月都不愿意说话。” 闻言,顾霄颇为幽怨的看向顾正道,没好气的样子明显还在记仇。 “那……爹爹确实挺厉害的。”顾棠憋笑,由衷的夸赞了一句。 别看老爷子六十几岁了,但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嘴皮子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能让他心甘情愿做半个月的哑巴,也只有自家这个不靠谱的爹爹能做到了。 丢脸事被全抖出来,男人刚刚还高昂的气焰,顷刻之间就熄灭了。 顾正道只能嘴硬为自己找补道:“是……是调面糊的面粉的问题,我等下去买菜,顺便买新的面粉,今天做的肯定好吃。” 一边说,一边朝外火速溜走。 不过背影怎么看,都有种心虚的味道。 苏月兰无奈摇头,“面粉、淀粉、糯米粉,你爹根本分不清楚,我还是跟他一起去吧。” “娘,我也去。”在旁边默默听着的顾知予,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屋子里瞬间就剩下爷孙两人。 顾棠收回望向门口的目光,感慨道:“爹爹这么些年,真是一直没变。” “你跟知予没被他养歪,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顾霄冷哼,似乎颇有怨念。 顾棠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爹爹不就是这种性子吗。” 小时候过年,顾正道仗着她年纪小、不懂钱币,指着爷爷刚给她的银子说是假的。 然后用五个铜币,换了她十两银子。 当时她因为这事儿乐呵了一整个春节,还觉得自家大哥是个大傻子呢,有便宜都不捡。 骗女儿压岁钱,贯通古今,也就她爹能干出来这种不着调的事情了。 ------------ 第六十四章 沈家入套 沈常山恼了,“苏氏商行是大,但也不能毫无缘由就撤了生意吧,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传出去,也不怕毁了苏氏的信誉!” 然而这种话,他只敢对着自己儿子说说,商场,能赚到钱的,有哪些是没使手段的,他不过是逞嘴上之快。 好发泄发泄心中的愤懑。 “也不是没有缘由……” “什么?” 沈望脸色铁青,“儿子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便上门拜访,苏氏商行的唐掌柜说,说不和抛弃亲生孩子的人家做生意。” 闻言,沈常山惊了。 “苏氏的人怎么会知道?” 要知道,顾棠的身世,除了南阳王府和柳家,再无其他人知晓真相,这一年多,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养女。 可从未暴露过…… 沈望咬牙,“还不是柳钰那蠢货,他为了家里生意,去巴结唐掌柜,结果酒劲上头,把顾棠是真千金的事说了出去。” “不过父亲您放心,只要咱们咬死不承认,那就是谣言。” 听自家儿子这样讲,沈常山心里宽慰不少,不过一想到南阳王府、苏氏商行,都是因为那个不孝女断了和沈家的合作。 他就气地要死,“大师果然说得没错,顾棠就是个丧门星,若不是她整那么多幺蛾子,沈家至于变成这样吗?!” 憎恶的模样。 仿佛忘记了,如果没有顾棠,他不会得到南阳王府的提拔,更不会借着世子未来岳父的名头,在工部大捞油水。 而且,将顾棠赶出去,也是因为要拿到美容膏的方子,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 沈望也是气得快要呕血,自他成年后,家里的生意一直是他在打理,这两年好不容易借着苏氏、南阳王府做出点名头。 现在全部因为顾棠给毁了。 他想到昨日偶然看见的东西,狭长的双眼迸发出贪婪的冷芒,“父亲,如今有个法子,让沈家就算脱离了苏氏,照样可以翻几百倍的营收。” 沈常山眯了眯眼睛,半信半疑。 “什么法子?” 沈家没有苏氏帮扶前,就只有几个普通地段的铺子和乡下的庄子,营收普普通通,远没有现在生活过得富贵。 没有苏氏,还能翻几百倍的营收…… 天底下,有这样好的法子吗? 沈望走到门前,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什么异常后关上书房的大门。 “我昨日去参加商会,许氏商行的掌柜喝多了,说西山有个玉石新矿,种水极好,而且整个山头都是,产量也大。” “山头的主人是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哥,沉溺女色、好吃懒做,山头是家里留下的祖地,他没什么本事,如今发现上边有玉石矿,便起了变卖的心思。” 许氏商行,是京都四大商行之一,随便透露点消息,都够下头的人赚地盆满钵满。 沈常山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常年官场浮沉的经历,让他多了一分警惕,“这样天大的消息,许氏的掌柜就这么随意透露了?” “望儿,为父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对于自家父亲的谨慎,沈望轻松笑了笑,“父亲,儿子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吗?” 昨日商会,他因为要见苏氏的掌柜,便去得晚了些,到场的时候,商会的大老板全都喝地酩酊大醉。 他正准备招呼小厮来的时候,许氏的掌柜拉住他的衣袖,炫耀似的说玉石新矿的消息。 怀中,还掉落出一个册子,里面全是关于玉石矿的详细资料。 而且一般买矿,买家是可以带人去开采勘察的,他也不怕许氏的消息是假的。 听沈望说完,沈常山面露难色,“可就算知道这消息,咱们怕是也抢不过许氏。” 自古以来,竞拍都是价高者得,沈家就算没有陷入危机,也不是许氏的对手。 沈望幽深的瞳仁,闪过一丝笑意,“许氏这个月将大部分资金,都投入到北街铺子的打造中,还在正街新建了一个酒楼。” “许氏他们自己还正愁资金呢,昨日商会,那掌柜肯定也是来筹钱的。” “现在这座玉石新矿,暂时只有许氏和我们知道,时间久了,就不一定了……” 沈常山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他有些为难地摸了摸胡须,“可是……” “咱们家现在的钱怕是也不够,若是想要买下那座玉石矿,少不得要变卖田地。” 沈常山胆子本就不大。 之前他敢在工部捞油水,那是因为有南阳王府给他兜底,如今苏氏又断了合作,沈家现在就剩下这些年存下的银钱,还有田地了。 一时让他全部拿去买玉石矿,他真的很难这么快做决定。 沈望察觉到男人的犹豫,他引诱劝道:“没有比矿产更能赚钱的,小小一块玉石,做好卖出去,便是成本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沈家能不能从各大商行里杀出来,可就看这一次了,到时候,看有谁还敢瞧不起咱们。” “父亲,机不可失呀……” 沈常山动心了,他垂眸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做决定,“好,若是那玉石矿,品质真的很好,那咱们就把它买下来。” 自沈家和南阳王府没了姻亲后,工部那些人,态度对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之前都捧着他,还分派最轻松的活计过来,如今却好似嘲笑报复他一般,什么活最累,便派给他。 试问一个人,享受过山珍海味过后,怎么可能甘愿吃平淡的野菜。 沈望双手作揖行礼,“我已经请好了专业的矿工,和鉴别玉石品质的大师,下午,我们就动身去西山的玉石新矿。” 他明亮的瞳仁里,染着喜悦的光彩,仿佛已经看到沈家在他的带领下,财力连连攀升,一举挤进四大商行的美好明天。 沈家去西山勘察玉石矿后,立马敲定要买下来,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许阳的耳朵里,尽职的他立马找到顾棠汇报。 “小姐,沈望父子俩,已经给咱们的人交了定金,这是买卖的契约。” 顾棠接过册子,鲜红的手印下,是“沈望”两个大字,字迹沉稳有力,可笔锋间粗犷的转折,透着巨大的野心。 ------------ 第六十五章 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 顾棠笑了笑,满意合上册子,“他们手头没那么多资金,必定要变卖田地,许叔您记着,其他的无所谓。” “沈家在南山的一个山头,务必要买下。” 许阳明了,“小姐放心,我已经派咱们的人盯紧他们了。” 交代完该说的话,顾棠带上帷帽,拎起糕点,快步往院子赶,她是趁着家里人做饭,偷偷溜出来的。 等下他们看不见她,怕是会急。 然而等顾棠回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抹讨厌的身影,院门前,身姿颀长的少年,敲门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 一脸的纠结。 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让沈于飞朝女孩这边看过来,他眼睛立马就亮了,笑着走到她面前,“棠棠!” 亲昵的称呼,任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感情有多好呢。 顾棠像是没看见一般,径直从他身旁略过,态度简而易见的冷淡。 被忽视的沈于飞鼻尖一涩,但他假装没发现女孩冷漠的态度。 “棠棠,这是西市的桂花糕,我排了老半天才买到,现在还热乎着呢。” 少年捧着温热的油纸包跟过去,脸上的笑意都带着讨好的气息。 顾棠依旧没理,头也不回地打开了院门,将漠视贯彻到底。 可没等她踏进去,胳膊便被人死死拽住,她不耐烦地转身,看向少年的眼神宛若淬了冰一般冷。 “滚。” 轻飘飘的一个字,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沈于飞心脏忍不住抽了抽,唇边的笑容更是苦涩,“棠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作为哥哥,我想弥补以前犯下的错。” “给哥哥一个机会好吗?” 说到最后,近乎卑微的祈求。 一向矜贵高傲的小公子也没想到,他会为了曾经那样讨厌的妹妹,低微到这种程度。 听了这话,顾棠面露讥讽。 “沈瑶瑶不开心,就把我故意扔在山里一夜帮她出气,她抢了安阳王妃给我的赏赐,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便罚我跪在雪地里向她道歉。” “还让发着高热的我去给她做点心,做好了又说不够甜、太甜了,刁难我反复做了一下午,最后晕倒了还说我装可怜。” “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 对于他的求和。 她是真的感到很可笑,为了养妹疯狂伤害亲生妹妹的人,现在怎么有脸敢提“哥哥”这两个字的。 对上女孩干净澄澈的双眸。 沈于飞想起以前做的事,顿时有点心虚,他垂下躲闪的眼眸,低哑的声线微微颤抖,“对不起。” 他现在真的很后悔,恨不得回到以前,把那个不清醒的自己给狠狠地揍一顿。 顾棠凤眼微抬,“沈于飞,我说那些话,不是想听你道歉的。” “你听好了,我现在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别在我面前乱攀亲戚,真的很晦气。” 不知是不是以前她态度不够明确,给了这个人什么错误的暗示,还以为软着性子说两句好听的话,便可以和好。 晦气…… 沈于飞瞳孔微张,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看向女孩的眼神,染上浓重的悲伤。 这还是顾棠第一次将对他的厌恶,表达地如此直白,以前,她对他,可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生气了,只会委屈地看着他抹眼泪,他就算不给她台阶下,她也会小心翼翼地软着嗓音来找他和好。 现在却…… 趁着他松手的间隙,顾棠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迈进去,眼疾手快地将院门关上。 “棠棠,怎么了?” 顾棠看见是顾知予,柔柔一笑,“没什么,一个路上碰见的小乞丐,缠着我给他钱,已经打发走了。” 说到这里,她故意提高了音量。 “大哥,这是望月楼的桂花糕,我想着你爱吃,便出去买了一些。” 顾知予心中一暖,语气宠溺,“外边天气这样冷,以后这种小事,让大哥去就行。” 门外。 正准备敲门的沈于飞,听见这温馨的对话,还有那脆生生的“大哥”两个字,悬在半空中的手,像是灌了千斤重的铁。 无论如何也敲不下去。 以前,她也是这样甜甜地叫他五哥的。 沈于飞落寞地收回手,三步一回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这里,油纸包里的糕点,也凉了个彻底,一如他现在糟糕透顶的心情。 ------------ 第六十六章 接吻时的娇气包 大夫出去的时候,腿都是颤颤巍巍的,纯粹是被吓的,毫不夸张地来讲,若不是刚才那侍卫进来通报,他怕是就要交待在燕王府了。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京都中人给燕王取名阎王爷,真是取得太贴切了,他明明是来看病的,这一遭下来,没被吓出病都是祖上烧高香了。 就在大夫感到劫后余生时,余光瞥见一抹倩影,可惜还未看清脸。 耳边就传来侍卫冷厉的声音。 “眼珠子不想要了吗?” 刚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他,猛地又被这么一吓,脑袋立马就低了下去,求生欲满满的背后,是他欲哭无泪的内心。 怎么连阎王爷手底下的侍卫都这么吓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果然没错。 医馆里那群天杀的老匹夫,平日欺负他就罢了,今日还把这样凶险的活说成是美差,硬生生让他体验到什么叫做羊入虎穴。 顾棠瞥见他手上的药箱,细眉微微一蹙,迈出去的步子也下意识加快。 “才几日不见,棠棠就想我了吗,走得竟这样急。” 对于墨司宴的戏谑。 顾棠没有心思搭理,她放下手中的食盒,语气颇为严肃,“刚才我看见大夫从你房里出来,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前世自从没能救活叶茹过后,她对于生病这件事情上,就十分在意和敏感。 生怕身边人,再出现第二个叶茹。 墨司宴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我说棠棠,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才刚见面,就咒我身体不行吗?” 见他还和自己嬉皮笑脸,顾棠心中没由来就有些气,“墨司宴,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请大夫来到底是为什么?” 不是她小题大做,实在是墨司宴这个人,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前世他不定时吃饭,没日没夜地处理公务,硬生生把自己搞出来胃出血。 当时有个下人的话,她记得特别清楚——王妃您没嫁进来前,王爷连定期的诊脉都没有,如果不是到扛不住的地步,是断然不会请大夫来的。 这样反感诊治的一个人,若是身子没事,怎么会请大夫上门。 女孩严厉中透着关切的话语,和记忆中的人如出一辙,墨司宴幽暗的瞳仁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悲伤、苦涩。 不过出现的一瞬,便被他压了回去。 墨司宴噙着唇边散漫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将左边的手腕抬了起来,“我这不是怕留疤,以后你摸着手感不好吗?” 暗红的血痂下,是蜿蜒凸显的青色血管,两者交斥,在冷白的肌肤上显得极为狰狞。 是引蛊留下的伤痕。 不过顾棠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拉过墨司宴的手腕,细细把了一会儿的脉,确定脉象确实没问题后。 顾棠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但对于摸着手感不好的说法,她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回道。 “我看是有些人太娇气了,自己怕留下疤痕,却把什么都推到别人身上去。” 她真是服了墨司宴这张嘴了,无论讨论多么严肃的问题,他都能往不正经的方向去拉,这也算是他特有的本领了。 “我娇气?” 墨司宴一把扶上女孩细软的腰肢,微挑的眉尾染着说不出的欲色。 “不知道是谁娇气,每次接吻,只要稍微重一点,眼泪就像珠子一样啪嗒往下掉,那小可怜模样,我还自己做了什么禽兽事情呢。” “禽兽事情”四个字,语调刻意加重,配上绵长的低哑嗓音,很难不让人想歪。 而且,他确实也是那个意思。 顾棠脸皮薄,被这番话羞得耳根立马就红了,她一拳锤在男人的胸口上。 “那你换个人亲。”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男女之间的亲密之事,一向都不热衷,倒是墨司宴这个狗男人,每每都食髓知味。 他亲地又凶,每次都像是在掠夺,更别说还有喜欢把她唇珠咬破的坏毛病,这样变态的亲法,任谁都承受不住。 怎么就是她娇气了?! 这一拳,虽带着明显的报复意味,但这软绵绵的力气,落在男人眼里,更像是调情。 墨司宴将人带着抱坐在腿上,面对面的姿势,比站着更方便做坏事。 他亲了亲女孩的唇角,“我可不像棠棠到处拈花惹草,今天刚亲完这个,明天就可以计划着要亲那个。” “我很有原则的,只亲喜欢的人。”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如今正倒映着她一人的影子,散发的浓烈情愫,像是从侧面佐证他话中的真实性。 只亲喜欢的人……: 顾棠揪着他衣袍的手指微微蜷缩,逃避似的要从他腿上起来,“很久没见小团子了,今天我做了他爱吃的糕点。” “正好去看看他。” 然而未等她起身,腰间就横过一只有力的大手,她被强硬地圈在满是迦南香的怀抱里。 墨司宴闻见鼻息间传来的香甜气息,他抬手掀开食盒的盖子,没了阻挡,红豆浓郁的香气立马弥散开来。 他转眸看向眼神躲闪的女孩,眸光幽深,“墨弋对红豆过敏,而且,糯米红豆糕不是我最爱吃的吗?” 顾棠尴尬一笑,正准备找记错了的借口时,耳边传来的话,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棠棠,你喜欢我吗?” —顾棠,你喜欢我吗? 顾棠想起和前世如出一辙的话,她垂着眸的眼睫,就止不住地颤抖,似乎还透着恐惧的气息。 良久的沉默,让气氛跌了下来。 见她不回答,墨司宴很有耐心地再问了一次,“棠棠,你喜欢我吗?” 第二次的询问,让顾棠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她不知所措的抬眸,正好对上那双一直死死盯着她的眼眸。 “我……” ——我不知道。 然而她刚说出口一个字,柔软的嘴唇便被他修长的手指覆住,不许她再往下说。 感受到她眼里的疑惑,墨司宴轻轻笑了笑,“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 男人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反应,让顾棠愣了愣,上辈子在他阴戾郁沉的目光下,她被逼得说了实话,那时她给出的答案是不喜欢。 之后,他便彻底疯了。 然而刚刚,墨司宴却轻松说出“不喜欢也没关系”这句话,清醒冷静的模样,跟上辈子疯批的他判若两人。 “走吧,我带你去见墨弋。” 墨司宴合上食盒的盖子,搂着女孩站起来,干燥粗粝的大手与她白嫩的小手十指紧扣,动作十分自然。 话题已经跳过。 顾棠想到方才未说完的那句话,觉得自己这时再提起也有些奇怪,纠结了一下,她便打算不说了。 * 每天早晨的巳时,都是墨弋做功课的时间,读完九哥给他安排的书经,便拿起毛笔,沉心开始练起字来。 刚写没多久,身旁的嬷嬷惊喜道。 “小世子,您看谁来了?” 专心致志的小团子像是感应到什么,连忙朝门口望去,看见来人后,眼睛瞬间就亮了,像夜幕中闪亮的星辰。 ------------ 第六十七章 宝贝想看什么? 顾棠刚走进去没几步,就看见小团子笑着朝这边跑过来,她立马蹲下身子,正想好好抱一下他时。 某人无情的大手直接拎住小团子的后衣领,坚决抵制他靠近顾棠,嘴上还冠冕堂皇道:“功课时间,回去练字。” 墨弋这回学聪明了,他知道跟墨司宴反抗没用,便可怜巴巴地看向顾棠,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写满了委屈。 被一个这样可爱的小家伙这样盯着,是个女人,心都会忍不住泛滥。 正想将人拎到书桌前的墨司宴,攥着后衣领的手忽然被人分开。 顾棠替小团子整理好弄乱的衣襟,牵上他的小手笑着道:“走,姐姐带你练字去。” 得逞的墨弋,在顾棠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朝自家九哥扬了扬下巴,那张白嫩干净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得意。 哼,臭九哥。 让你和我抢姐姐! 墨司宴:“……” 这小崽子,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可恶。 顾棠说着是带墨弋练字,实际上是她坐在旁边看他练字。 看起来软绵绵的小手,落笔却很有力道,该收的时候收,该放的时候放,狼嚎毛笔在他的手中,落下一个个雅正的字。 成熟得简直不像一个小孩写的,任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哪个名家的手笔。 顾棠想到自己那狗啃一样的字迹,顿时有些唏嘘,果然,努力是不会骗人的。 小时候给她启蒙的老师,是北齐有名的大师,上了年纪过后,为了清闲但又害怕孤单,便接受了她师父的邀请,来药王谷做夫子。 她那时正是静不下心来的时候,像练字这样枯燥无味的东西,她觉得浪费时间,一向是应付了事。 练了几年,还是狗爬一样的字迹。 气得她老师吹胡子瞪眼的,扬言要把她逐出师门,“呵,以后出去别说我是你老师,教出你这么个学生,我怕是晚节不保!” 想到这里,顾棠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老师他老人家如今过得如何。 四年前,他老人家带着妻子四处游历去了,说什么入土前,要多看看北齐的大好河山,除了过年时传回药王谷的信,几乎很难从其他地方知道他的消息。 就在顾棠想得入神时,胳膊被人推了推,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转眸过去,对上小团子期待的眼睛。 他软乎乎的小手,捏着墨色的毛笔,看样子是朝她递过来,顾棠不明就里地接过。 “怎么了?” 一旁的崔嬷嬷笑着解释,“小世子这是想学姑娘的字。” “我们家小主子,别的兴趣没有,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模仿不同的字迹,除了燕王殿下,小世子还是头一回朝别人讨字呢。” 墨弋忙不迭地点头。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顾棠尴尬到了极点,“嗯……还是不了吧,我的字,有点拿不出手。” 她那狗啃一样的字,有什么好学的,刚上学堂的小孩都比她写得好,拿出来也太丢人现眼了。 崔嬷嬷只当顾棠在谦虚,“小世子没学过女子的字迹,姑娘就当给他看个新鲜。” 她是敬王妃的陪嫁丫鬟,一直侍奉在敬王夫妇左右,墨弋出生过后,她便担下照顾小世子的责任。 后来,两位主子双双殒命。 燕王殿下求太后娘娘抚养小世子,她也跟来了这燕王府。 身为看着墨弋长大的人,她很清楚自家小主子经历了些什么,原本活泼开朗的小家伙,亲眼目睹父王母妃惨死的画面,患上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变得沉默内敛。 明明正是闹腾的年纪,他却安静得不行,只有偶尔和燕王殿下闹脾气时,脸上才会有几分生动的气息。 她以为小主子久久都好不了时,顾棠却出现了,在女孩面前,小主子会撒娇、会笑、会展现出如同其他孩子一般的情绪…… 所以,崔嬷嬷是很希望顾棠能和墨弋多相处相处,希望他们在培养感情的过程中,小主子的心病可以渐渐好起来。 顾棠可不知道崔嬷嬷心中打的算盘,她只知道,若是今天在小团子面前写下字,她在他心中英明神武的形象,怕是就毁于一旦了。 她将毛笔递回去,“我的字,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墨弋你若是想学女子的字,姐姐下次就给你带长公主的字帖来。” 长公主不但在治国理政上有超乎常人的天赋,修身养性的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尤其是那一手写得极佳的字。 顾棠这么做,不过是想给自己留点脸面,可小孩子的世界里,拒绝等于不喜欢。 墨弋眼睛的光骤然暗下去,他难过地收回毛笔,若是屁股后边有尾巴,现在肯定失魂落魄地耷拉下来。 天真澄澈的眼眸里,似乎还有水雾在打转,眼眶一圈已经红了。 果然,他就是大人口中讨厌人的小孩,无论怎么做,都得不到别人的喜欢。 顾棠前世好歹跟墨弋相处过三年,看他明明难受得不行,却又故作坚强的模样,她立马就知道自己的拒绝让他多心了。 就在墨弋越想越难过的时候,身子忽然一空,而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独属于姐姐轻柔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既然宝贝这么想看,那姐姐现在就写,咱们宝贝想看什么字呢?” 不远处。 啪嗒一下,是杯子碎裂的声音。 男人身旁的亲卫见了,吓得声音都哆嗦了,“殿……殿下,您没事吧?” 墨司宴将手中碎成一堆的残渣,轻飘飘扔在旁边的木桌上,状若无人地拿起另一个完好的茶杯,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意外。 “无碍。” 然而手背上的青筋,像种子破土般,十分凶猛地凸显,配上他阴沉的脸色,看起来可怕到了极点。 亲卫吞了一口唾沫,不再说话,背脊僵硬地站在一旁装死,生怕被殃及池鱼。 在书桌前的一大一小,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刚才还颓然的小脸上,此刻已经挂上灿烂的笑容,墨弋现在满脑子都是姐姐抱着他、叫他宝贝的场景,他激动地拿起笔,抬手写到。 ——姐姐的名字,还有我的。 本来到这里应该结束了,墨弋却忽然想到自家九哥,纯真的瞳仁里流转着纠结,最后还是把某个讨厌的名字加了上去。 ——再写一个九哥的吧。 听见是写名字,顾棠稍稍松了一口气,要是写什么诗经,碰上笔画多一点的,她连每个字的一样的大小都保证不了。 旁边的崔嬷嬷还不知道接下来会看见什么,她慈爱地看着面前这温馨的两人,心里甚至已经在盘算着。 等下得空了,她要去催促一下燕王殿下,像顾姑娘这样好的人,必须要早点娶进门。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书桌上的宣纸,已经赫然落下七个字。 崔嬷嬷伸头一看。 她:“……” 在顾棠怀里的墨弋,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目光疑惑地看向宣纸上的大字,整个人跟被定住了一样。 姐姐的字,和他想象的有点差距。 ------------ 第六十八章 醋坛子打翻了 墨弋皱着眉再看了一眼,表情更复杂了,好像不是有点差距,是差距也太大了吧。 宣纸上的七个大字,说是字,倒不如说是爬虫,不说笔锋,连笔画都是歪歪扭扭的,但是每道落笔却很慎重。 可以看出来字的主人,已经在尽力挽救了,不过写成这样,那点挽救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反而还有火上浇油的嫌疑。 比起小团子的世界观受到冲击,一旁的崔嬷嬷明显反应更大。 她是敬王妃的陪嫁丫环,同时也是王妃的伴读,遥望京都稍微富贵一些的人家,公子、小姐身边的小厮丫环,都是读过书的。 不说字迹有多好看,但至少是写得方正的,然而面前的这三个名字,与其说是写的,倒不如说是像画的。 崔嬷嬷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家王爷炫耀地说起顾姑娘是昭阁榜首,她脑子里就更割裂了,榜首的字竟然能写成这样。 短短一刹那,两个人都沉默了。 墨弋身为顾棠的头号迷弟,此刻对着这几个极丑的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夸的话,但为了不让顾棠尴尬。 他只能干巴巴地写到——谢谢姐姐给我写字,很有个性,挺吸引人的。 崔嬷嬷也跟着小世子夸道:“顾姑娘这字,莫非就是前朝欧老的狂草一派,老奴只听说过却没见过,今日得姑娘的光,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不得不说,阅历丰富的崔嬷嬷,比起五岁的小家伙,说话的本领那是一等一的强。 尤其是闭眼夸人的本领。 顾棠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她已经做好了丢脸的准备,结果这一老一少给她一顿猛夸,现在成功地把她给整不会了。 正当她想开口,表示不用这样违心夸她的时候,一位中年男人笑着走进来。 “欧老的狂草,那可是书法中极富创造的一派,老夫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有后生写了,能让崔嬷嬷这样夸,想必肯定不俗。” 来人是墨弋的启蒙老师,同时也是当朝太傅,辅佐长公主处理政务,是她身边难得的位高权重的男臣。 李维负着手,打趣地看向外边坐着的男人,“怪不得殿下找臣向长公主上书求赐婚,这样漂亮、有才学的小姑娘。” “真是便宜你了!” 语气间,似乎还带着可惜。 墨司宴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李大人最近辛苦了,等明日,本王就上言,让长公主多赐您几个美妾。” “以表感谢之意。” 李维见他不似说假,立刻就慌了,“殿下跟姑娘,一看面相就知道乃天作之合,王母娘娘下凡,也拆不散的那种。” 面上恭维,心里却把墨司宴骂了个底朝天,他不过是开了句玩笑,这狗东西竟然又想激发他的家庭矛盾。 李维身居高位,后院却只有一个正房夫人,他们夫妻二人极为恩爱,之前长公主体恤臣子,便赐了六房美妾给他。 他夫人气得差点和离。 李维决定不再招惹这个小心眼子的人,他转头,乐呵呵地走向书桌,“小姑娘,让老夫看看你的字迹。” 顾棠:“……” 完了,这次丢脸丢大发了。 李维不敢凑得太近,只能站到崔嬷嬷那边,他伸着脑袋过去。 柔软亮白的宣纸上,有两种字迹,一种他很熟悉,一看便知是小世子所写,另外一种,他看了过后,疑惑地看向女孩。 和善的眉眼间,写满了不解。 李维感觉他的认知出了问题,这几个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哪里跟欧老的狂草风搭边了,顶多搭上个狂…… 丑得令人发狂。 就这样难看的字,小世子和崔嬷嬷居然能夸得出口,李维正想公正点评时,忽然感受一丝阴冷的气息。 对上某人冷戾的眸子,眼神透着些许的威胁,李维喉结上下滚了滚,将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他故作高深地摸了摸下巴,“嗯,姑娘的字放荡不羁,很有自由的气息。” 顾棠:“……” 放荡不羁是一回事,丑是另外一回事,今天真是见鬼了,怎么一个二个,都把她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字给夸出花来了。 其他人尴不尴尬她不知道,她自己是真的很尴尬,不过好在后边全是李维给墨弋讲解功课的时间。 顾棠便跟着墨司宴,离开了这个令她丢脸的地方,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发现亲卫和崔嬷嬷都不见了。 恍然抬头,便闯入他幽暗的视线。 顾棠意识到墨司宴一直在盯着她,她下意识就要移开目光,下巴却猛地被他捏住。 粗粝的指腹按在柔嫩的肌肤上。 像是陷入丝滑的绸缎。 墨司宴上瘾一般,不知疲倦地来回摩挲着,“我和墨弋,只能选一个当你的宝贝,你选谁?” 语气酸得快要打翻醋坛子了。 顾棠愣了半晌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有些好笑道:“他是你弟弟,你幼不幼稚。” 她刚刚是见小团子伤心了,才用“宝贝”的称呼去哄人的,要是放在平时,她决计说不出来这样肉麻的话。 墨司宴抬眼,冷厉的唇锋抿成一道直线,语调染上异色,“我倒是想做些不幼稚的事,棠棠你又不愿意。” “所以只能在称呼上,和墨弋那个小屁孩争个高低了,我和他,谁才是你宝贝?” 这样的问题,不亚于妻子问丈夫——我和你母亲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不过若是别人这样问,顾棠肯定不假思索就回答墨弋,但此时问她的人,却是另外一位主人公。 前世长久以来在和墨司宴相处的过程中,让她早就学会了捡好听的话说。 顾棠几乎没怎么思索,便做出了选择,但那话着实有点羞耻,她做了好大的思想建设,才吞吞吐吐开口。 “你……是我的宝贝……” 说完,耳廓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墨司宴眸光暗了暗,他搂过女孩的腰,俯身,两人鼻尖紧贴在一起,唇之间堪堪留有些许距离。 他哑着嗓子引诱道:“为表诚心,棠棠现在就叫我一声,不过分吧?”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被迫抬着头的顾棠,浓烈的男性气息悉数拂在她的面庞上。 酥酥麻麻,还有些痒。 她臊得不行,喉间像是被人掐住一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羞耻的两个字。 见女孩沉默了,墨司宴挑了挑眼尾,“棠棠,你说我是你的宝贝,现在又不愿意这样叫我,看来方才是在骗人了。” “你知道吗?不诚实的人,撒谎的人,可是要告知父母,受到惩罚的……” 惩罚两字,咬得极重。 前世,墨司宴对她的心口不一,往往是在床榻之事上讨回来,如今却捏住顾家人这条命门,顾棠已经想象到,墨司宴在她爹爹娘亲面前胡说八道的场景了。 他真的干得出来出这种事。 顾棠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被逼得没有办法的她,艰难地出声,“宝贝。” 一句似有千斤重。 ------------ 第六十九章 他舍不得放手 女孩温软的嗓音,语调轻轻的,还带着些不情不愿的气息在里边。 可因为喊出的两个字,落在墨司宴耳朵里,就像是浸了蜜一般甜,他笑着吻了吻顾棠的娇唇。 “真乖。” 顾棠:“……” 亲就亲,为什么亲完了过后还要夸她乖,而且这种话,不应该是哄小孩子的吗? 后边,墨司宴挺老实的,没做出什么让她面红耳赤的举动,只是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到了红梅旁边的亭子里。 里面早已备上暖炉,四处透风的地方,已经被暖帘遮住,只露出一处通风的口子,还未进去,便感受到源源的热意。 正中央的石桌上,摆放着咕噜咕噜的铜盆,从中间划开,左边是红彤彤的辣椒,右边则是奶白的骨头汤底。 状似太极阴阳。 顾棠心中十分惊喜,但面上却不显,装作不认识这东西的样子,“这是?” 以前历练南下的时候,西南那片的山区,民间就很流行这个吃食,名字叫做古董羹,那边的百姓嗜辣,所以有很多火锅店铺。 当时她和白衡,几乎隔天就要吃一顿,后边回了京都,北方的人口味清淡,冬日最多吃骨汤的铜锅涮。 算起来,她也有快三年没吃到它了。 墨司宴装作没看见女孩眼里的兴奋,“西南那边流行的吃食,叫古董羹。” “能吃辣吗?” 顾棠点头,“能。” 墨司宴拉着她入座,之后一直也没闲着,握着公筷,不停往里边下着食物,牛肉、羊肉、牛毛肚、虾丸…… 每个食材烫煮的时间,他都把握地恰到好处,又麻又辣的食物,在芝麻油里边滚了一圈,辣味被中和,香味更加突出。 在这过程中,顾棠一直被投喂。 她见墨司宴都没吃几口,心中很是不好意思,她主动拿过公筷,在清水锅里边给他涮了一堆肉。 “你胃不好,少吃些辣的。” 吃饭的时候,也不忘叮嘱他。 墨司宴确实吃不得辣,刚刚只是吃了一个虾丸,胃便有些火辣辣的,如今听见她关切的嘱咐,心中暖暖的。 虽然知道她是习惯性地对人好,但是也止不住他想把人尽早拐回家的念头。 想到这里,墨司宴视线不禁落在手腕的血痂上,眼神变得晦涩,还透着一丝冷气。 对面的顾棠,并没发现他异常的举动,正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 吃饱喝足后,人总是容易犯困,更别说是在冬日的炭火盆旁边,胃暖暖的、身子也是暖暖的,简直太适合睡觉了。 困顿中,顾棠忽然想起什么,她眨了眨困倦的眼睛,语气带着赧意,“墨司宴,我们的事情,我已经和家里人说过了。” “他们托我问你,有时间方便吃饭吗?” 顾家人回来的第二天,顾棠就把他们俩的事情说开了,说辞用的也是诓白衡的那一套,她其实本来不想这么早就说出来的。 但是一想到墨司宴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她总觉得自己像是揣着个火药炮,不知道什么时候,引火线一烧就爆炸了。 比起让家里人被动知道,倒不如她主动说出来,也更容易接受一些。 当今北齐,在长公主的影响下,女子地位提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已经没那么重要。 更多讲求的是两情相悦。 顾家人明礼,他们听她说有了心仪的对象,男方那边想尽快定亲,不过一天左右,他们便接受了这件事情。 甚至因着那套英雄救美的说辞,顾家人请墨司宴的这顿饭,更多的还是想表达感谢。 顾棠说完,羞得根本不看看他,她垂着眸,手指不停地搅着宽大的袖口,刚才那点睡意,此时全然消散了。 她做是做了,可对着墨司宴说出来,倒显得是她太迫不及待,有些不矜持了。 然而过了半晌,他那边都没给她一点回应,顾棠狐疑地抬起头。 那双散漫的桃花眼里,此刻盛着不加掩饰的仓惶,没错,是仓惶。 顾棠被他逗笑了,她自然地握上他的手,宽慰道:“我家里人都很好说话的,只要你拿出平时对我那个嘴甜的劲。” “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上辈子,墨司宴特别讨厌沈家人,虽然他们是她的娘家人,他对他们仍然没有好脸色。 他下过死令,只要沈家人敢来燕王府,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通通绑了扔出去,当时她还因为这事发了好大的脾气。 比起对沈家人敌视的态度,墨司宴现在对顾家人的状态,有种丑媳妇害怕见公婆的慌张感,看着还怪可爱的。 自懂事后,墨司宴就很少露怯,因为他的老师告诉他,只要露怯,便会被敌人抓住把柄、就会被狠狠踩在脚下。 所以,他成了北齐最年轻,也是最心狠手辣的亲王,年少成名、手握兵权。 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事迹传入京都,他便又成了世人口中的阎王爷。 很多人都怕他、惧他。 然而面前的女孩,尽管心中存着恐惧,但仍然愿意朝他走过来。 顾家人对顾棠的意义。 没有人比墨司宴更清楚了,他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将他介绍给顾家人。 墨司宴回握住她的手,缱绻的眼里,满是贪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逗弄她,而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就昭阁报道那天吧。” 这样好的人,他真的舍不得放手。 听他定下了日子,顾棠便开始讲解顾家人的喜好,抛去其他的因素不谈,她从内心里希望,他可以在顾家人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不过没说多久,一个亲卫进来。 “殿下,时辰已经到了。” “好,下去吧。” 顾棠松开抱着他胳膊的手,“那我陪小团子去了,你快处理公务吧。” 墨司宴掌管着整个大理寺,冤假错案,还有陈年翻案,积压的案件不说十万,至少七八万是有的了。 前世,他把书房搬进了她院子里,有时半夜她睡了很久醒来,打开窗户,还能看见书房里边亮着的烛光。 灯火通明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 墨司宴唤来院子外候着的嬷嬷,“带顾姑娘去找世子殿下,提前备马,天黑前务必将姑娘平安送回去。” “是。”嬷嬷福身。 等到女孩的背影,彻底消失后。 墨司宴敛起唇边的笑意,起身出了亭子,天空中飘散的雪花,落在他被冷风吹起的墨发上,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郁。 三个时辰后。 山上的天已经黑透。 鹅毛大雪中,墨司宴撑着伞,艰难地在充满积雪的台阶上行进着,就这样走了很久,一座巍峨古朴的道观才出现在视线里。 他拂下手套上的沾着雪,抬手重重地叩向面前那扇刷着红漆的大门。 片刻后。 伴随着木锁拨开的声音,沉重的木门从里面被打开,守夜的道士对墨司宴行了个礼,便侧身请道。 “这边请。” 跨过重重连廊,进入道观的后院,竹林间,一座雅致的小院坐落在那里,旁边的几棵梅花树,散发着沁人的芳香。 ------------ 第七十章 春宵千金的头牌 推门进去的刹那。 冷风裹挟着碎雪,猛地吹灭了佛台前供奉的红烛,耳边隐隐传来拨弄佛珠和敲击木鱼的声音,鼻息间,是寺庙才会有的檀香味。 在道观里,却全是寺庙的东西。 墨司宴见怪不怪,他波澜不惊地关上大门,打开火折子,重新将熄灭的蜡烛点燃。 烛火摇曳下,右侧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透过纱帘,映在屋子里边褪色的佛像上,此时,木鱼声已停。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苍老的声音。 “您来了……” 墨司宴掀开碍眼的黄色帘帐,阔步过去,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老者,手握佛珠,矮桌前,还摆着和尚才用的木鱼。 道和佛的融合。 外人看了,只会觉得不伦不类。 墨司宴却十分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他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个佛礼,“道长,晚辈又来叨扰了。” 一直闭着眼睛的老道士,缓缓睁开了双眼,昏暗的烛火下,满是细纹的眼周,裹着一棕一蓝的瞳仁。 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外边,寒风瑟瑟,越下越大的雪,似有把天地都淹没住的气势。 * 一场暴雪过后,京都迎来短暂的晴天,陈念指挥着马车,有序地往北郊行进。 苏月兰坐在马车里边,忧心忡忡道:“相公,咱们这样,真的不会给棠棠召来祸事吗?我还是有些担心。” 她一进来,便认出马车是用黑胡桃木做成的,这种木材产于海外,运输麻烦、风险很高,所以基本上有价无市。 价格更是昂贵到令人咋舌。 京都用得起这种木材做马车的人,数下来也不过六家,而且棠棠派出的马车,足足有五辆,往夸张了来说—— 从上面随便掉一块木屑,都是实打实的金子,所以,黑胡桃木也有木金子的别称。 顾正道握住妻子不安的手,笑着安慰,“夫人,既然我们决定和棠棠站在一起,宫里那位,迟早都会查到的。” 苏月兰叹了一口气,“我自己倒是不怕,可我总担心会连累棠棠。” 毕竟任谁见过十几年前,那场堪称屠杀的政变,心里都会有些没底,再纯洁的东西,只要沾染上权力,便会带来杀戮和血腥。 顾正道明白她的顾虑,他轻声道:“夫人,我们之前太小心翼翼了,所以才会让棠棠平白受了两年的苦。” 虽然顾棠不是夫妻俩亲生的,但他们完全是将她当成了亲骨肉。 所以才会托人将顾棠从小送去药王谷,所以才会同意沈家人接走她,他们只是想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没想到却差点酿成大祸。 苏月兰一想到底下的人打探来的消息,她就止不住地心疼,眼眶逐渐湿润。 看见自家娘子自责的模样,顾正道揽过她的肩膀,“其实按照我们如今的情况,是根本不用去怕谁的,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听了这话,苏月兰微微愣神,似乎有什么东西,拨开她心中经久不散的迷雾,郁结在心中那点担忧,此刻也消散殆尽。 她微闪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相公你说得对,我这些年,就是太执着于过去了,所以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的。” “而且再不济,棠棠还有药王谷和燕王殿下可以庇护,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苏月兰在自家相公和顾棠的加持下,心结骤然解开,颇有豁然开朗的意思。 而且没了一直困扰她的心结,她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然而顾正道心情却不好了。 “那家伙靠不靠得住还不好说呢,现在的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狗东西,棠棠与他定亲,我这个当爹的还没同意呢!” 可能在所有老丈人眼里,都看不惯未来的女婿,都有种自家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懑。 苏月兰身为母亲,顾棠给她说的关于燕王的事情也更多,而且从女人的第六感来讲。 她觉得燕王还不错。 看着顾正道气愤的模样,苏月兰戳了戳他的脑门,语气带着警告。 “燕王自有我和公公去考察,你别从中乱作梗,到时候惹出什么祸事来,公公第一个饶不了你。” 她十分清楚自家相公的脾性,在乡下没了拘束的这些年,他那爱作乱的小性子愈发严重。 顾正道摸了摸被戳痛的脑门,抱着胳膊委屈巴巴地靠在一旁,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爹不疼、媳妇儿不爱,没人关心的我,就像地里的烂白菜。” “哄媳妇儿时,我是她的贴心小相公,跟媳妇儿意见相反时,我就成了无理取闹的泼夫,唉,人生好长、好苦、好无望……” 苏月兰:“……” 她和她的傻子相公。 因着地上的积雪,马车到北郊的时候,比原定的时间多了半个时辰。 一行人下车后,沿着崖壁陡峭的小道,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一个熟悉的村落。 村子的屋子,都是灰墙青瓦,虽算不上富贵,但看着也很结实,然而角落处,坐落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茅草屋。 院墙不过是由几根木棍和玉米秸秆搭建而成,破烂的大门一吹就倒,上面还挂着一个生锈的铁锁。 跟着顾棠过来的人,面面相觑,就连陈念,脸上也难掩惊讶之色。 药王谷的大部分弟子,家境都很殷实,就算有一两个家境不好的,但也都能过活下去,没有不好成这样。 而眼前这座茅草屋。 怕是风一吹就散架了…… 忽视掉那些同情的目光,顾棠神态自若地吩咐陈念,“你把手底下的人派成两拨,听我爹娘的命令搬东西。” “所有的东西,先用板车运到崖底,之后,大家再一起搬上去。” “晚上回了暗阁,记得给兄弟们每人发三锭银子,从我私库里边出。” 三锭银子! 手下们瞬间激动了,“多谢小姐!” 到郊外搬家,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根本没人愿意来,他们今天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被排挤过来的。 没想到竟然有这样多的赏钱! 原本多多少少有些抱怨的手下们,现在撸起袖子,干劲十足,恨不得现场给顾棠表演胸口碎大石。 顾棠原本也是要帮忙的,可苏月兰、顾正道还有陈念等一行人,严令禁止不许她插手,只因她左手上的夹板还未拆。 所以她就坐在门口,成了一个吉祥物,就在顾棠无所事事的时候。 “你就是顾棠?” 一个衣着锦缎的女人,体型富态。 她的那双吊梢眼像毒蛇一般上下打量着女孩,抬起的下巴、高傲的语气,让人从心底里感到不适。 顾棠眯了眯眼睛,“你是?” 在她的记忆里,沈家可没有眼前的胖女人这一号人物,但是除了沈家,还会有谁特意来乡下找她麻烦呢? 女人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一种挑选货品的语气评价道。 “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怪不得能入南阳王世子的眼,若是在青楼里边,也算得上是春宵千金的头牌了。” ------------ 第七十一章 荒郊野外,有什么不敢的? 然而话音刚落,就传来杀猪的惨叫声。 “啊!” 被踹倒的胖女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像背在沙滩上翻不过身的乌龟,滑稽又狼狈。 跟过来的婢女连忙拉起自家主子,恶狠狠看向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 “你个乡里出来的下贱坯子,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陈念抽出腰间的佩刀,噌地一下横在胖女人的脖颈前,“我管你是谁,再敢说那样不敬的话,我不介意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他一出来,就听见那样恶心的话。 要不是怕给小姐惹麻烦,他刚才直接一剑抹了这陌生女人的脖子。 胖女人养尊处优,哪里被这样对待过,当即被吓得脸色都变了,但仍旧嘴硬。 “你敢!” 顾棠漫不经心地看向她,“这荒郊野外,有什么不敢的?把你脖子一抹,脸一划花,随便就找个地方埋了。” “等官府挖出来,你都变成一堆白骨了,有谁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此时,脖颈间的剑一斜。 白刃闪过,剧痛袭来。 胖女人以为他们真的要杀了她,吓得破口大骂,“苏月兰你这个挨千刀的丧门星,亲妹妹都快被杀了,还躲在里边不出来!!!” “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你!” 尖锐的声音。 成功将屋子里的人引出来。 看见灰头土脸的胖女人,苏月兰平日里温柔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冰霜,眼神更是像刀子一般,劈头盖脸地朝她袭去。 “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因着那句“亲妹妹”,陈念在自家小姐的示意下,收回了长剑。 没了冷刃的威胁。 苏柳捂着洇洇冒血的脖颈,气焰更加嚣张,“苏月兰,那个贱丫头对我又打又杀的,还把我的衣裳、首饰弄坏了。” “你现在却让我滚,想得美!” 她身上的华服,到处都是泥污,地上散落着金灿灿的首饰,甚至还有一个断成几块的翡翠手镯。 苏月兰眯了眯眼睛,“多少钱?我赔,拿了银子立马滚出去。” 此话一出,苏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屑地笑出声。 她上下打量着苏月兰身上廉价的料子,趾高气昂道:“我这身衣裳,可是云锦做的,还有那个镯子,是上等的翡翠。” “你们顾家种一千年的地,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赔,真是穷又爱装。” 语气里,满满的优越感。 苏月兰想到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她强忍着怒气,牙关紧咬,“不想要赔偿,就出去。” 看着曾经是天之骄女的长姐,如今却沦落为乡下种田的村妇。 苏柳心中升起一抹隐秘的快感,她还想再说些侮辱她的话时,不料远处的女孩一把拿过沾着血的长剑。 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苏柳顿时就想起顾棠说的那番话,她吓得连忙往后退,满是横肉的脸上,写满了惊恐,连脖颈上的伤口,好像都更痛了。 她方才敢那么嚣张,就是仗着苏月兰根本不会把她怎么样,可顾棠这贱丫头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她真的会杀了她。 离开前,苏柳想起今天的来意,她抖着声音道:“苏月兰,父亲近日托梦给我,要我给他办七十岁的冥寿。” “他说他想在那天看看咱们,尤其是几个小辈,你要是还有点孝心,就带着你两个孩子过来!” 说完,慌不择路地跑了。 走了好远,苏柳大叫:“糟了!” 扶着她的婢女以为顾棠追上来了,吓得腿都软了,但朝后边一看,除了荒凉的田地,什么人也没有。 “夫人,怎么了?” 苏柳懊恼地拍了拍大腿,“首饰!地上那些首饰忘捡了!” 今天来见苏月兰,她可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就是想贵气十足地出现,用来衬托苏月兰的穷酸。 谁知还没见到人,她就被那男人一脚踹翻,变得狼狈不堪,丝毫没有形象可言。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被顾棠那贱丫头一吓,竟然还忘记把首饰捡起来了,真是什么倒霉事都凑一堆了。 婢女生怕苏柳要回去,连忙道:“夫人,到时候等事成了,什么好东西没有,天快黑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顾棠和她身边那个男人,真是太可怕了,像地狱里的黑白双煞一样。 动不动提剑要杀人。 她才不想回去送死呢…… 听婢女这样讲,苏柳也没那么肉痛了,她眯了眯满是赘肉的眼睛,“也对,到时候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话间,满满的贪婪。 婢女忽然又有些担忧,“夫人,对您不敬的那个男人,不会和顾棠……” 苏柳冷笑一声,“她才和世子退了婚,可没那么快找好下家。” “而且,那个男人随身佩剑,穿得又那么穷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里边的侍卫,就算他和顾棠好上了也没用。” “那位爷,轻轻松松就能捏死他。” 没想到这一层的婢女,恍然大悟,“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奴婢受教了。” 苏柳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然而这下意识的动作,牵动脖颈上的伤口,刚退下去的痛潮,此刻又席卷而来。 她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加快脚步。 下到崖底的路有两条,苏柳正巧走的是另外一条,所以负责运东西到崖底的顾正道,并未撞见她。 回来的他,听见陈念将事情完整复述一遍后,气得一拳锤在旁边的门上,“那个女人真是太过分了!” 棠棠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却把她比做春宵千金的青楼头牌,要是被村里的妇人听去,指不定要乱传成什么样呢。 苏月兰心疼地拽过他红了的手背,“骂她就骂她,锤什么门呀,木屑若是扎进肉里,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其实她也很气,若是一早知道苏柳对棠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一定不会任苏柳这么轻松地走掉。 顾棠看见男人脸上的自责,安慰道:“爹爹,陈念已经帮我教训回去了,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 面对妻女的关心。 顾正道鼻尖一涩,他吸了吸鼻子道:“我没事,咱们还是快搬东西去吧。” “等下天黑就进不了城了。” 在一行人紧锣密鼓的动作下,顾家老宅的东西终于收拾完毕,陈念带来的几个人,在这时发挥了用处。 上崖的路,几个健硕的男人,推着板车过了两个来回,便把所有包袱运了上去。 天黑前,一行人顺利进城。 顾棠吃饭、沐浴后,已经很晚了,坐在梳妆台前的她,疲倦地擦拭着未干的头发,坐了一天的车,她累得腰酸背痛的。 叩叩叩。 “来了。” 顾棠放下手中微湿的帕子,随便搭了个外衣便起身去开门,她以为多半是苏月兰,不然就是顾家其他人。 然而看清门外的人后。 顾棠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连忙将来人拉了进去。 她心有余悸地关上门,转身看向噙着笑的男人,“你疯了吗?大半夜来找我,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 第七十二章 想摸我,也是很正常的 墨司宴将她拢在怀里,微凉的唇亲了亲她温热的额头,“我太想你了。” 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染了一身风雪,顾棠被抱住的时候身体还冷了一个激灵,然而猛然听到这样直白热烈的话。 她脸颊忍不住烫了烫。 “前天才见过,你也太黏人了。” 女孩昂着的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去,半干的乌发间,那只白润的耳垂逐渐染上绯色。 墨司宴将人拉到梳妆台前坐着,顺带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顾棠这才发现他宽大的衣袍下,还带了东西过来,打开透着热气的油纸包,栗子的香气弥散开来,整个屋子都是焦糖的甜味。 她惊喜地抬头,“这个点了,外边还有糖炒栗子卖吗?” “从城外回来,经过西街那边的夜市,还有几个摊贩在营业。” 顾棠很喜欢吃甜食,虽然吃完等下还要去漱口,但她也不觉得麻烦。 她拿起一个栗子,正要剥来的时候,发间传来的动作,让她头皮传来一阵细密的电流,从头顶漾至尾椎,又酥又麻。 墨司宴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拿着梳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未干的头发。 这样亲密的举动。 顾棠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的,她放下手中的板栗,“我自己来吧。” 然而男人躲开她拿梳子的手,“栗子凉了就不好吃了,等下吃完,头发也干了,放心,不会弄疼你的。” 见他这样坚持,顾棠只好将身子转回去,一开始,她还有些难为情。 毕竟别人梳头发和自己梳头发,身体给出的反应是完全不一样的。 后来时间一长,墨司宴也没说什么让她面红耳赤的话,全程认真地替她擦拭头发,顾棠耳根上的绯色,才渐渐退了下去。 时不时,她还投喂墨司宴剥好的栗子,不知不觉中,满满一袋糖炒栗子,就被他们两个人消灭殆尽。 漱完口后,顾棠从外边进来,就看见墨司宴坐在铜镜前若有所思的模样。 蜡烛没有剪灯芯,燃烧久了过后,火光一跳一跳的,摇曳的烛火映在男人绝美的侧颜,为他渡上了金色的柔光。 眼尾的泪痣,愈发昳浓,女娲精心雕刻的五官,让他只是坐在那里,便如同画中的谪仙,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顾棠心中微微一动,人天生就对美丽的事物怀有好感,她也不例外。 墨司宴这张脸,是属于看多少次,还是会很惊艳的那种,性转一下,搁话本子里,他就是用美貌祸国殃民的妖女。 然而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她进来都未察觉。 沉思严肃的表情,让一向漫不经心的桃花眼,都染上冷戾之色。 顾棠红唇微微翕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她蹑手蹑脚地退出去,转而走进不远处的药房,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 这边。 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墨司宴,胳膊忽然被人拉过去,接着手腕处一凉。 他转头看去,女孩拿着一个药瓶,正往那条结痂的伤口上细细涂抹着,动作轻柔。 “可能会有点痛。”顾棠一边涂抹,一边温声道,“不过这药膏效果很好的,只要你每日按时涂一次,绝对不会留疤的。” 前日在燕王府,她在崔嬷嬷口中得知,自墨司宴从西山回来后。 已经找了不下五个医生。 她还以为害怕留疤的话,是他随意找的借口,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样在意。 女孩绸缎般的青丝随意披散着,身上还漾着沐浴后的皂角香气,因着跪坐的姿势,寝衣微微错开,露出半边分明的锁骨。 暖光的烛火落在她秾丽认真的小脸上,勾人却不自知。 墨司宴目光暗了暗。 冰凉微硬的药膏通过她柔软的指腹,逐渐变得温热湿润,然而他却觉得心口发烫。 顾棠垂着头,并未发现他似狼的眼神,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你背上的那几道疤,若是想去,也不是不可……” 以字还未说完。 腰间忽地覆上一只大手,轻而易举将她往前拉了拉,错愕中,顾棠刚抬起头。 唇上就传来温软的触感,接着牙关被人撬开,强势的动作像是要把她拆骨入腹般。 后边。 顾棠实在招架不住他这样凶猛的亲法,呼吸都被夺走,喘不上气的她,用力想要推开墨司宴,作乱的小手却被他轻易钳制住。 像是不满她的抵抗。 墨司宴的掌心贴在她脑袋后,一个转身,将她压在美人榻上。 退无可退。 就在顾棠怀疑自己快要溺死在这个吻里时,上方的人才松开了桎梏。 “你,你……” 重重喘着粗气的顾棠,看着面前的俊脸,气得话都说不清了,怪不得这么晚来找她,敢情还是想来占便宜的。 对上她控诉的眼神。 墨司宴神态自若,他捏了捏顾棠的手,嗓音带笑,“棠棠,是你拉着我的手好一顿乱摸,我这才把持不住的。” 还是这熟悉的骚话。 顾棠气结,“我那是给你上药,怎么就变成乱摸了?” 若是早知道墨司宴会这样,她就直接把药瓶给他了,一时的好心,换来某人的颠倒黑白。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棠棠想摸我,也是很正常的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墨司宴抬手替她拢了拢微乱的头发,潋滟的眼尾,带着餍足的气息。 顾棠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明被欺负的是她,结果被他这样一说,他倒变成被占便宜的那个人了。 知道自己说不过他,顾棠索性直接赶人,她将墨司宴从身上推开,站在门口气鼓鼓地下逐客令。 “我要睡了!” 看着她又羞又恼的样子,墨司宴知道自己再呆下去,怕是都要把小姑娘臊哭了。 他拿起梳妆台上的药瓶,走到门口亲了亲女孩的唇角,“晚安。” 刚踏出去一步。 门就大力地被关上,像是害怕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一般,还带着泄愤的味道。 墨司宴轻轻笑了笑,重新隐匿进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里边,顾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忽然手腕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 借着未熄的烛火,细弱的腕骨处,赫然带着一条红绳,上面还有个珠子。 顾棠愣住了。 她刚才太生气,竟没发现手上多了个东西,应该是墨司宴亲她的时候,趁她不注意,偷偷给戴上的。 红绳上的珠子,是暗红色的,光泽不似宝石那样大,顾棠观祥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应该是紫檀木做的佛珠。 除了紫檀木特有的味道,红绳上还透着寺庙里才有的檀香味,味道还很重。 不难想。 这东西定是放在佛山开过光的。 顾棠伸手轻轻地摩挲着,唇边勾起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重新躺回去的她,面颊隐隐透着热意。 显然心情变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檀香宁神的作用,她本来毫无睡意的,然而却很快进入梦乡。 * 这些天,沈望为了筹银子,简直忙得不可开交,那些卖家好像知道他很着急似的,一个出价比一个低。 可时间没有给他再等下去的机会。 ------------ 第七十三章 顾棠偷的东西,我替她赔 沈望只好在里边选了一个价格最高的,把田地还有几处房产给卖了出去。 然而钱还是有些不够。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卖南边的山头时。 “大哥!” 沈望看着天真娇憨的少女,脸上的凝重顷刻化为宠溺,他笑着起身,“瑶瑶,找大哥什么事?” 他表面看着公正谦和,其实骨子里自私自利,然而对这个妹妹,却是真心实意。 沈瑶瑶瘪着嘴,“瑶瑶没事就不能来找大哥了吗?” “这些天,母亲忙着做美容膏,三哥、四哥学堂忙,二哥因为五哥的事,闷在房里好几日,大哥你也整天不见人。” “瑶瑶都快无聊死了。” 沈望摸了摸她的脑袋,“等过了这阵子,大哥就带你去庄子里摘草莓。” 摘草莓? 沈瑶瑶想到去年,她昂贵的锦鞋沾上草莓地里的污泥,直接废了过后,眼中就闪过一丝不爽。 她才不稀罕去那里呢。 不过面上却是十分欢喜的模样,“好呀,瑶瑶最近正馋着呢,到时候叫上三哥、四哥,咱们一起去摘。” 听着她徐徐的规划。 沈望感觉这些天的疲惫,此刻全然消散了,脸上的笑意愈发盛浓。 “好。” 然而下一刻,女孩脸上的开心,被闷闷不乐取代,“不过等大哥你们都忙完,怕是要好久以后了吧……” 说到这里,沈瑶瑶可怜巴巴地拉上他的衣袖,“大哥,下午陪瑶瑶出去逛逛好不好,你好久都没陪我了。” 沈家人里边。 就属她这个大哥最有钱。 虽然她的首饰明面上是林兰淑置办的,但是银子,可都是沈望给的,因为家里的产业全是他在打理,所有的钱自然也都在他那里。 沈瑶瑶想到之前看中的一套首饰,当时因为太贵了买不起,今天正好让沈望给她付钱。 她甚至还盘算着。 再用叶茹赏赐的料子置办几身衣服,等几天过后,昭阁新生入学时穿。 然而沈望却拒绝了。 “瑶瑶,大哥有事,这些天真的走不开,改日,改日再陪你去逛。” 沈望面带愧色,银子两天后必须凑齐,不然他跟玉石矿主签订的契约便会作废,要知道,定金他都付了三万两呢。 对于想要的东西,沈瑶瑶一向是必须得到,她不死心地抱着沈望的胳膊撒娇。 “就一个时辰,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大哥你就陪陪瑶瑶嘛。” 沈望不忍拒绝,但他确实没时间,索性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安抚道。 “瑶瑶,这点银票你拿着,约上其他家的小姐,好好出去玩玩,大哥下次再陪你。” 沈瑶瑶看了看银票的张数,只有五百两,跟首饰需要的银子,还差的远呢。 她故作伤心地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瑶瑶了,以前你再忙,都会抽时间陪我的……” 一双杏眼,片刻便蓄出大量的眼泪,泪水装满了眼眶却不落下,看着更加惹人怜爱。 沈望心疼坏了。 可他确实又走不开,只能把玉石矿的事情告诉了沈瑶瑶,最后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瑶瑶,沈家能不能跃入商界上层,成为苏氏、许氏那样的巨富,可就看这座玉石新矿了。” 苏氏、许氏…… 沈瑶瑶眼中流转出向往之色,沈家若是真的能发展成那样,到时候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再也不用担心钱不够了。 想到沈望说还差些钱,沈瑶瑶心一横,咬牙忍痛道:“大哥,不要卖南山那块地,瑶瑶可以帮你凑到剩下的钱。” “瑶瑶,这可不是儿戏。”沈望沉稳的眉间闪过一丝凝重。 差的钱,足足还有二十万两。 见他不信,沈瑶瑶说了自己的法子,沈望听完后,目光欣慰地看着她。 “瑶瑶,大哥不会让你白给钱的,这二十万两,等于是你入伙的资金,到时候玉石矿每月的利润,都按比例折给你。。” 沈瑶瑶掩下眼中的贪婪。 她柔柔开口,“大哥说这话就见外了,瑶瑶也是沈家人,为家里分忧是应当的。” * 临近昭阁入学,苏月兰说什么都要拽着顾棠来置办衣服首饰。 “我的宝贝女儿生得这样漂亮,自然要好好打扮打扮。” 说着,便带她进了一个首饰铺子。 铺子占了四个店面,还是复式楼层,然而里边却没什么人,只因那贵得离谱的价格。 苏月兰一眼看中了一套蓝纹鎏翠的头面,正想取下来给顾棠试试, 边上的女伙计开口阻止。 “夫人,这套头面是我们铺子里最贵的头面,你碰坏了可赔不起。” 顾棠对穿着没什么要求,搬出沈家后,她自己买了几套现成的冬装,价格都是普普通通的那种。 不过,她倒是给苏月兰定做了十几套云锦的衣裳,但是工期长,一时半刻也没做出来。 所以苏月兰现在身上穿的,和她一样,都是京都店铺里常见的料子。 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有钱人。 那边,女伙计还在说着,“您二位还是去对面那个首饰铺子,里边有三四两的便宜货,相对适合你们一点。” 言语间,满满的轻蔑。 顾棠笑了,“你一个月工钱有多少?” 女伙计倨傲地抬起下巴,“我们家铺子,可是苏氏商行名下的,主家一向宽厚下边的人,我一个月可是有三千文的月钱。” 要知道她身边的人,一个月最多赚几百文,几个月下来,还不如她一个月的收入。 面前这俩母女,身上穿的都是京都前几年就不流行的料子,一股子穷酸味儿。 哪儿配碰铺子里这些首饰。 就在女伙计洋洋得意的时候。 戴着面纱的女孩,冷嗤一声,“我以为有多少呢,结果在这里站一个月,还不够买对面铺子里三四两的便宜货。” 此话一出,铺子里的其他伙计,瞬间笑出声,眼神满满的嘲笑。 丢了面子的女伙计恼了,她刻意大声道:“这位夫人和小姐,请你们把东西交出来,我们铺子,可不欢迎手脚不干净的人。” 言语间,暗讽她们偷东西。 苏月兰眯了眯眼睛,语气很冷,“叫你们掌柜过来。” 她还未跟棠棠坦白身份,若是去其他铺子买,棠棠肯定要花不少钱。 母亲给女儿买东西,哪有让女儿掏钱的道理,所以她才选了苏氏名下的首饰铺,没想到才刚进来,便遇上这样的事情。 女伙计面露不屑,“掌柜是我亲小姨,你想吓唬谁呢?你们给我等着,我现在就报官去。” “且慢。” 女伙计看见来人,眼睛瞬间亮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沈小姐,您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沈瑶瑶笑得十分温柔,“我也是临时过来的,顺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我姐姐偷拿了什么东西,我替她赔,还望姑娘不要报官。” 看着假好心的她,顾棠挑眉道。 “北齐律令,诬陷他人,损害名声者,轻则杖十板,重则杖二十、下狱拘禁一月。” “沈瑶瑶,你不让报官,是打算包庇罪犯吗?你要知道,从犯也是要被杖刑的。” ------------ 第七十四章 妹妹有的罪名,哥哥也要有 看着假好心的她,顾棠挑眉道。 “北齐律令,诬陷他人,损害名声者,轻则杖十板,重则杖二十、下狱拘禁一月。” “沈瑶瑶,你不让报官,是打算包庇罪犯吗?你要知道,从犯也是要被杖刑的。” 慢一步进来的沈望沉声道。 “顾棠,你还是想想,等下被抓去官府,按照北齐律令,你偷东西会被关几天吧。” 清冷的眼眸里满是厌恶的情绪,他真是没想到,跟沈家断绝关系后,顾棠竟然会为了钱来外边偷东西。 这样不堪的人,幸好家里和她断了关系,不然,沈家的名声,怕是都被她丢尽了。 沈瑶瑶不赞同道:“大哥,姐姐也是受不了没钱的日子,才会这样做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姐姐若是因为偷东西进了官府,她一辈子怕是都毁了。” 沈望冷哼一声,“没断绝关系前,她就偷家里的东西去补贴顾家人,我每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孰能无过,她分明是本性难移。” 沈家上上下下都是他在掌管,所以顾棠每月托门房送银子的事,他是知道的。 而且金额还不小,多的时候足足有一百两,她一个农女哪儿来这么钱。 肯定是偷了家里的东西去卖。 不过当时他念着她是亲妹妹,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没想到却是助纣为虐。 有热闹的地方,就有人。 他们几人的争执,早就吸引了外边人的注意,听了兄妹俩的对话后,人们群情激愤。 “果然被家里断绝关系是有原因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偷什么东西。” “沈小姐好心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倒打一耙是几个意思?” “报官,一定要报官!不能让顾棠这种祸害逍遥法外。” 沈家养女的事迹,最近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是路属于过的老鼠,都要踩一脚的程度。 兄妹俩三言两语,就给顾棠扣上了小偷的罪名,手段何其恶毒。 苏月兰和善的眉间,染上冷气,“棠棠之前在沈家受的苦,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握着女孩的手,愈发收紧。 之前听手下人的汇报,她还觉得十分震惊和不解,真的有人能对亲女儿、亲妹妹坏到那种地步吗? 然而今天,她算是亲身体会到,沈家人对棠棠的恶意能有多大。 面对女人充满怒气的话。 沈望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你卖女儿捞了那么多银子,现在还又想敲诈。” “真是贪得无厌。” “你……” “娘亲,我自己可以处理。” 顾棠拉过愤懑的苏月兰,轻飘飘看了沈望一眼,便把目光落在神隐的女伙计身上。 她质问道:“你既说我们偷了东西,那你说说,我们偷的是什么?” 女伙计佯装镇定,“铺子里东西那么多,我怎么记得,但是我看见你们藏东西的动作了。” 她以前也用这种办法,赶走过一些贱民,不过没有哪一个,像面前的母女这样难缠。 顾棠都不想说她的伎俩有多拙劣,“既然如此,那就报官吧,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上赶着吃牢饭。” 轻飘飘的语调,满满的嘲讽。 百姓们纷纷惊呼,“她是破罐子破摔,疯了吧,报官抓自己吗?” 对于她的执拗。 沈瑶瑶痛心疾首,“姐姐,我都说了,你偷的东西我赔,那些钱我也不用你还。” 沈望心疼于她的善良,“瑶瑶,顾棠不过是耍耍嘴皮子功夫,她那样自私自利的人,自己偷了东西,怎么可能报官。” 然而下一刻。 戴着面纱的女孩,掏出两张银票,递向铺子一个圆脸的女伙计,“劳烦姑娘,帮我报官,这是酬劳。” 其他人:“!!!” 他们没看错吧,两千两的银票?! 就去报个官…… “顾棠,你竟然敢私印银票,这可是要砍脑袋的大罪!”女伙计尖声道。 她根本不信,一个被赶出去的养女,能轻轻松松拿出两千两让人跑腿。 不用想,这银票肯定是假的。 然而凑热闹的人,里面正好有钱庄的伙计,他反驳道:“我在钱庄干了十几年,这两张银票绝对是真的。” 凑在圆脸女伙计身边的人,也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阿雅,银票确实是真的。” 被叫做阿雅的女人神色渐重,心中隐隐有些慌乱,什么,怎么可能是真的?! 很快,她转念一想,沈家小姐和公子都说顾棠有偷盗的前科,那这些钱,肯定是从哪儿偷来的。 不过阿雅看到那两张银票,眼神也忍不住地嫉妒,“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钱,我才不稀罕要呢。”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到—— 这两千两若是她的就好了。 小兰不管阿雅怎样说,她坚定地把银票还了回去,“小姐,我没有怀疑、也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 “帮忙报官这种小事,用不着收钱。” 说完,放下银票,匆匆往外跑去,那边的方向,俨然是官府的位置。 阿雅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瑶瑶看着桌子上的银票,捂嘴惊讶道:“姐姐,你还在做那个权臣的外室吗?” 上次在望月楼给沈望说顾棠跟了位高权重的老男人,她不过是随口捏造的话。 但这两千两一掏出来。 她有种一语成谶的感觉。 叶茹明明那样喜欢顾棠,却没有征兆地退了婚事,还是在她升学宴那天送过来的退婚文书,摆明了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若是顾棠真的被老男人包养,那叶茹的一反常态,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谁能接受带绿帽子的未来儿媳? 此话一出,围观的群众兴奋了。 天呐,这又是什么秘辛?! 顾棠心中没什么波澜,前世,沈家人为了让她替嫁,也是造了这样的谣言,硬生生毁了她和慕承言的婚事。 她勾了勾唇角,等下给沈瑶瑶安罪名,又多了一条信服的证据。 沈望见她还敢笑,教训道:“年纪轻轻成为别人包养的外室,对你而言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他就没见过这样不知廉耻的人。 顾棠笑容更盛了,“不愧是好大哥,妹妹有的罪名,哥哥也要有。” 这番奇奇怪怪的话,沈望根本听不懂,他拉了沈瑶瑶到一旁。 “离她远点,等下别又发疯来害你。” 看热闹的人,听了这话,自觉的往后退了退,看向顾棠的眼神,避之如蛇蝎。 还不知道等下要经历什么的沈瑶瑶,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棠,心中,满是成功的快感。 顾棠,只配被她踩在脚下。 猜到自家女儿的想法后,苏月兰便不再插手,这样胡搅蛮缠的两个人,越和他们争辩,他们越要造谣。 她静静等待着官府的到来。 心中,也隐隐有了盘算。 事情闹得这样大,终于惊动了首饰铺子的掌柜,阿雅看见自家小姨来了,立马委屈地抱住她的胳膊。 “小姨,您看那两个人,偷东西拒不承认,还贼喊捉贼地报官,说我污蔑她们。” “您可要替我做主呀……” 边说,她边得意看向顾棠。 ------------ 第七十五章 阿雅被打,下跪道歉 沈瑶瑶也跟着上前,想再为自己博得一些好名声,“贺掌柜,还希望您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姐姐计较。” “她不是故意要偷东西的。” 谁知,贺花冷冷瞥了她一眼,“沈小姐,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沈瑶瑶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了,心里气的要死,她在这里买过几套首饰,也算是大客户了。 一个小破掌柜,竟然高傲成这样。 面子被驳了过后,沈瑶瑶难堪极了,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旁边的沈望见妹妹受委屈,冷声道:“这就是你们铺子的待客之道吗?” “真是有辱苏氏商行的招牌。” 贺花从鼻腔冷哼一声,“沈大少还是多想着提升自己吧,没了南阳王府和苏氏的助力,一个月能赚到几个钱?” “你简直欺人太甚!” 被当众羞辱的沈望,俊朗的面容,被气得都扭曲起来。 说完,贺花便不再搭理这对兄妹,她看着身旁委屈的女孩,猛地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啪!” 清脆的声音。 大到对面的铺子都能听见。 被打懵在地的阿雅,不敢置信的捂着刺痛的脸颊,她生气地看向贺花。 “小姨,您打我出气做甚?” “我只是维护了铺子里的财物,又不是我想把事情闹大的呀,要怪,只能怪那两个手脚不干净的女人。” 啪—— 又是一个巴掌,比之前那个还要重,这样打下来,阿雅两边的脸,肿得跟馒头一样高。 可见贺花打的有多狠。 阿雅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小姨,眼里露着凶光,像是要杀人一般,心中,越发怨恨顾棠。 然而没等阿雅反应过来。 整个人被揪起来,然后像货物一样,被贺花扔在地上。 阿雅看着脸前属于顾棠的鞋子,内心羞辱万分,她狼狈想要地上站起来,膝盖后面被人重重一踢。 她扑通一声,被迫跪在地上。 肩膀,还被贺花死死压着不让起来,阿雅彻底怒了,“小姨,我是你侄女呀!” 贺花像是没听见一般,她重重地拍了拍阿雅的脑门,大声训斥道。 “快给顾小姐和苏夫人道歉!” 阿雅抬头,便可看见顾棠的脸,被泪水氤氲的眼睛,其实根本看不清女孩的表情。 但她就是觉得,顾棠现在肯定开心坏了,那双好看的凤眸,肯定盛满了嘲讽。 阿雅梗着脖子,难堪地咬紧了牙关,“我没错!我为什么要道歉?” “该道歉的是这两个小偷母女。” 啪! 又是一巴掌。 贺花眯着眼睛,下最后的通碟,“道歉,不然你们一家子人,都滚出我家去!” 言语之间,满满的威胁。 阿雅知道小姨脾气不好,但是因着母亲的缘故,她对自己,还是多为和善。 哪里见过她这样凶狠的一面。 想到贺花刚才的话,阿雅指甲死死扣着地板,他们一家子人,是从南方来投奔贺花的。 家里父亲是个酒鬼,母亲好赌成性,上面的哥哥下边的弟弟,全都是懒汉。 她在苏氏首饰铺的活计,还是贺花给她安排的,总而言之,全家人都指着贺花养活。 若是家里因为她被赶出去,她母亲肯定要把她卖进青楼换钱。 一番思想斗争后,阿雅耻辱地开口。 “对,对不起……” “是我脑子不清醒,才故意诬陷你们偷东西,顾小姐、沈夫人,真的对不起!” 阿雅害怕贺花不满意,说完过后,竟直接猛磕了一个响头。 匍匐在地上的她。 心中却没有丝毫悔意。 阿雅瞪着愤恨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肮脏的地板,恨不得把顾棠给生吞活剥了。 都怪顾棠,都怪这个贱丫头! 明明有钱,却穿地像个穷人,害得她误会她们买不起东西,才说了那样的话。 众人被这突变的剧情惊呆了,刚才那么嚣张的一个人,就这么跪地求饶了? 而且,顾棠真的是被冤枉的。 刚才,说顾棠偷东西的那些人,包括沈瑶瑶和沈望在内,脸上都火辣辣的。 这边。 贺花忐忑不安地看向母女俩,尤其是面无表情的苏月兰,一向雷厉风行的人,语气却存着讨好和小心翼翼。 “顾小姐、苏夫人,是我没管教好外甥女,让她冒犯你们了。” “你们要送官,我绝对没意见。” 贺花的态度好到,让顾棠都有些惊讶了,她还以为阿雅的小姨,肯定一样不讲道理,没想到竟然这样通情达理。 甚至可以说是大义灭亲。 弄得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一直没说话的苏月兰开口了,“贺掌柜,你确实没管教好外甥女。” “不过不知者不罪,你也让她给我们道歉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官府处置吧。” 听了这话,贺花心口的大石头,才终于落下,她重重松了一口气。 “多谢苏夫人体谅。” 眼见着事情不对,沈瑶瑶悄声道:“大哥,贺掌柜好凶,她不会也来打瑶瑶吧?” 捕捉到她杏眼里的不安。 沈望搂住女孩的肩膀,沉声安慰,“别怕,有大哥在呢,咱们现在走吧。” 他现在都有些后悔,留在这里看热闹了,本来是想看顾棠出丑,结果自己被打脸了。 不过就算顾棠没偷东西,她拿出来的那些钱,也全都是出卖身体换来的,肮脏不堪。 一样令人不齿。 官府的人还没来,时刻关注他们的动态的苏月兰,怎么可能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之前一直憋着没说话,真把她当成无害的猫咪了? 苏月兰眼神冷了冷,“沈公子、沈小姐,官府的人还未来,你们跑什么?”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往一处聚焦,感受到众人注视的目光。 沈望免不得有些尴尬,但面上,他丝毫没露怯,“官府来不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妹妹现在身体不舒服,带她回府有什么不对吗?” 说着,边要离开。 贺花一声令下,“来人,不许他们两个出这铺子一步。” 负责安保的伙计们,团团将兄妹俩围住,沈瑶瑶害怕地挽住沈望的胳膊。 “大哥……” “别怕。” 沈望咬牙切齿地看着那边的女人,“瑶瑶是长公主跟前的红人,贺掌柜,你自己可要掂量掂量。” 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首饰铺子门口,布满了乌泱泱的衙役,身着绯色官服的年轻男人,长相周正,一脸的正气。 “长公主若是知道,外边有人用她的名头行事,沈小姐怕是要从红人,变成罪人。” 语气不怒自威。 沈望喉结滚了滚,心里没由来地发毛,他跟着众人一起拱手行礼,“参见大人。” 这种小事,京兆尹杜康怎么来了。 行礼后,沈望接着道:“草民并无那个意思,只是贺掌柜欲图拘禁,草民情急之下,才说了那番话。” “还请大人见谅。” 语气有些忐忑。 ------------ 第七十六章 沈瑶瑶沈望坐牢 沈瑶瑶则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眼眸含水地看向杜康,“大人,臣女方才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休息。” “大哥也是担心臣女的身体,才逼不得已说了那样的话,大人要怪,就怪臣女吧。” 说完,捂着胸口咳了两下。 仿佛一朵一吹就倒的小白花。 在场不少人,尤其是男人,见到她楚楚可怜的泪水,心瞬间就软了。 “对呀,人家小姑娘身体不舒服,自然是要回去看病了,贺掌柜这是做什么呢?” “顾棠的娘也是,小题大做不让人家走,这件事和沈小姐有什么关系。” “大人,快让沈小姐去看病吧。” 听着这些话,沈瑶瑶看向杜康的眼神,愈发柔弱,心里隐隐还有些期待。 她也不是非慕承言不可,杜康年纪轻轻、年少有为,而且还未娶妻。 也是个不错的成亲对象。 先勾来当个备选,若到时候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就只能勉强选他了。 杜康微微蹙眉,沈家这个小女儿眼睛怎么了,一直对着他眨眼是个什么意思? “沈小姐,冒昧问一句。” 感受到男人直勾勾的目光,沈瑶瑶羞涩地低下头,“大人请问。” 耳根染上浅浅的红绯,一股小女儿的娇羞,就在她以为自己成功了的时候。 “您是有癫痫?” 杜康认真发问后,忽然感觉到不对,连忙否定了自己,“不对,应该是面部的肌肉组织有问题?” 癫痫好像也不是那样发作的。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问有没有癫痫,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跟当众脱她的衣服没什么两样。 沈瑶瑶气得不行,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连忙摆手否认,“我没有那些病,只是身子弱了些。” 什么臭男人?! 她明明是在抛媚眼,却被说成是癫痫,这个杜康怪不得至今都没媳妇儿,真是活该。 跟在杜康旁边的衙役,无奈扶额,自家大人哪里都好,偏偏脑子一根筋。 “大人,偏了。” 听着下属的提醒,杜康回了一个我有数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既然沈小姐身体没问题,还要劳烦跟本官走一趟了,当然,沈公子也是。” 说完,衙役们挨个站在沈瑶瑶、沈望、阿雅,还有顾棠和苏月兰的旁边。 顺便,还逮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和首饰铺子里的伙计,当做今天事情的证人。 其实一次根本不用找这么多人的,但是杜康办案,一向如此,喜欢哪边的人都拽一点过来。 到时候对供词,谁对谁错。 一目了然。 略微有些混乱的场合中,杜康悄悄往某处看了看,递给女人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便神态自若地继续吩咐下属。 沈望和沈瑶瑶虽然有点慌,但是他们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所以认为走个过场,便能出去。 说完供词没多久,就有衙役来了。 “沈小姐,这边请。” 沈瑶瑶轻轻松了一口气,脸上还多少有些不屑,闹了半天,她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妄图用几句话就将她定罪。 顾棠真是傻的可笑。 就在沈瑶瑶以为自己没事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了不对劲,蹙着眉停下脚步。 “官差大人,这不是出去的路。” 她记忆力很好。 刚才进来的时候,经过的地方都很亮,现在最多才过午时,地方却越走越暗。 隐隐还闻到一股腐臭的难闻味道,身体也感受到一抹阴冷的气息,像是从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传出来的。 “这当然不是出去的路。” “沈小姐,你包庇从犯,诽谤他人,散步不实谣言,对顾姑娘的声誉还有心理,都带来了恶劣影响。” “按照北齐律令,你要被关押一月。” 什么?!关押一个月…… 沈瑶瑶彻底慌了,几日后便是昭阁入学,她要是被关在这里一个月,日后她就没脸做人了。 “杜大人身为京兆尹,怎么可以这样随便就定罪,我要见他。” 衙役继续道:“你在首饰铺子里,说的那些谣言,现在已经传遍了京都。” “根据四方供词,杜大人这么判,确实没问题。” 沈瑶瑶想要跑,却被两个衙役死死拉住,她哭着道:“我是被冤枉的……” “我要见我大哥!” 衙役死死按住挣扎的她,“每个被关进这里的人,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另外一个衙役,则冷笑了一声,“沈小姐,你自己都这样了,沈公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什……什么意思……” “按照律令,你本来要被打十五板,关押十五天,但是杜大人念在你身体不好,便免了板子。” “沈公子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现在估摸着应该受完刑,正躺在狱里。” 沈瑶瑶并不观众沈望,她蹙眉,“刚才不是说要关我一月吗?怎么又成十五天了。” “十五个板子,一板子一天。” 沈瑶瑶气得快要呕血。 那还不如打她十五个板子呢,总比多关上十五天好。 她哭着想要跑出去,两个衙役已经见怪不怪,强行拖着她下了牢狱。 地下的牢狱,常年不见光,到处都是恶心的味道,一路走过来,那些男囚看她的眼神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京都牢狱紧张,一个牢房有时能关好几个人,沈瑶瑶被分到一个三人房里,加上她,就有四个人了。 地上只铺着稻草,角落出还有排泄物,沈瑶瑶刚进来,就恶心地想吐。 她拍着牢门,哭得嗓子都哑了,祈求道:“官差大人,我有钱,你要多少都行。” “求你让见见我父亲。” 现在,只有沈常山能救她了。 谁知衙役警告道:“贿赂官员可是要罪加一等的,那样的话,沈小姐还是少说。” 接着,不为所动地落了锁。 沈瑶瑶哪里能甘心,一直不停地拍打着牢门,苦苦哀求,不过她没嚎几句。 便被人扯着头发摔在地上。 一个身材肥硕的女囚拍了拍手,还朝她脸上啐了一口,“吵死了,闭嘴!” 好死不死。 沈瑶瑶摔到的地方,便是那堆恶臭所在之处,有些甚至沾到了脸上,混合着胖女人的浓痰。 她顾不得哭,恶心地干呕。 恢复过后,沈瑶瑶看了看里边的三个女囚,都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看着她。 尤其是那胖女人,“再敢乱叫,下次吐的痰,就是在你嘴里了” 说完,她闭眼浅眠。 骨头快被摔散架的沈瑶瑶,全身都痛,她又不敢继续叫衙役,只能找到一个稍微干净的地方。 坐在那里无声地哭泣。 心中对顾棠的恨意,爆发到了顶峰。 沈瑶瑶白嫩的手指,死死攥住地上满是泥污的稻草,她以前捏造了那么多话,都没事。 怎么偏偏这次就被抓了。 一定是包养顾棠的那个人做了什么,不然,她怎么可能以这样荒唐的理由入狱。 等她出去,她说什么都要弄死顾棠! 对比沈瑶瑶,沈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撅着屁股,半死不活地躺在稻草席上。 ------------ 第七十七章 定是顾棠教唆老男人害他 十个板子下去,他屁股都被打开花了,幸好还有大夫给他上药,沈望抓着衙役扔给他的药瓶,疼的恨不得晕死过去。 偏偏空气中还满是腐烂的臭味,他闻了过后,嗡嗡作响的脑袋更痛了。 身为家里的长兄,沈望永远都是威严雅正的,何时像这样狼狈过。 他看着地上肮脏的稻草,捏着药瓶的手,力道愈来愈大,若是恨意能成实质性的伤害,顾棠就要被他千刀万剐了。 沈望现在才明白,顾棠为什么说妹妹有的罪名哥哥也要有,敢情她从一开始就在设圈套,就等着他往里跳。 他好歹也是顾棠的亲大哥,这一年多更是不曾亏待过她,没想到她竟恶毒至此! 就在沈望忿忿不平的时候。 “我说兄弟,别捏了,那药瓶脆地很,力气太大就碎了,到时候,可没多的给你敷屁股。” 这个牢房里,还有个男人,也是近日才被打了板子扔进来的。 沈望满腔怒火,现在看谁都带着敌意,“呵,多管闲事。” 谁知话音刚落,药瓶就碎了个稀烂。 金疮粉像流沙一般,从沈望的指缝溜走,尽数撒在满是泥垢的稻草上。 “不听我的话,后边几天,某个人就等着烂屁股咯。”对面的男人开始幸灾乐祸。 这番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沈望明明气得不行,却还是嘴硬道:“以我的身份,最多明日就出去了,谁稀罕用这金疮粉。” 看着他身上的锦衣。 男人笑了,“一看兄台就是第一次进这里,还对咱们的杜大人不太熟悉。”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必须把刑期服满了才可以出去。” “说得你好像是这里的常客似的。”沈望冷笑一声,挖苦道。 “小弟不才,这是我第十次进这里,再过个七八天,便可以出去了。” 男人不嫌脏地叼着一根稻草,混不吝地朝沈望笑了笑,举手投足,满满的吊儿郎当。 身上还穿着破洞的衣衫。 沈望冷峻的眉宇间,闪过一道嫌恶,他一向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有失他贵公子的身份。 然而男人像是不会看眼色似的,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咱们好歹也算共患难了,不如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我当大哥,你做小弟。” 沈望何时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人,薄唇不悦地紧抿,他下意识翻身,不想再看见这个怪男人。 然而他忘记了屁股上的伤。 刚动了动,剧痛就铺天盖地地袭来,宛若海边的巨浪打过来,妄图吞没所有的村庄。 看沈望疼得表情都扭曲了,男人乐了,“怎么?不想看见我?” “聒噪。” 沈望用胳膊支在下巴上,扔下这两个字,便把脑袋转向墙边。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男人还在继续问,“兄弟,你挨了多少板子,屁股怎么被打成这样。” 沈望叹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心好累,他低低道:“十个……” 男人惊了,“你是撅了杜康的祖坟吗?十个板子就被打成了这样?” “什么意思?” “就你屁股受伤的程度,至少要被打三十大板才能成这样,京兆府的衙役,这是下了死手了。” 沈望蹙紧了眉头,他艰难地又把头转回去,“你是说,他们故意把我打成这样的?” 男人点头,“废话,要是都这么狠,二十个板子下去,人就没了。” “你指定是得罪了谁。” 沈望咬牙,一拳锤在地上,肯定是包养顾棠的人授意的。 那个老男人能带她上望月楼的最高层吃饭,肯定有权又有钱,指使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顾棠这个该死的臭丫头! 不给他求情就罢了,还让那老男人吩咐杜康把他往死里打,真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男人看他这样子,挑眉瘪嘴,脑袋转了个方向休息去了,留沈望一个人独自抓狂。 * 另外一边。 审讯完成后,衙役拿上记录册,起身道:“苏夫人,你现在可以走了。” “辛苦官差大人了。” “不辛苦。” 说着,衙役便要带苏月兰离开京兆府。 这时,杜康忽然出现,他拿过衙役手上的记录册,面无表情道:“隔壁来了群斗殴的流氓,快去帮忙。” “苏夫人我来送就行。” “是。” 待衙役走远后。 杜康脸上漾出笑容,接着尊敬地对苏月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苏姨,这边请。” 路上。 “苏姨您放心,不管是沈瑶瑶还是沈望,我保证,没有人可以将他们捞出来。” 苏月兰面露感谢,“小杜,今天的事,多谢你了,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我也不想轻易联系你。” 若是京兆府派了其他人来处理今天这件事,沈家那两个兄妹,肯定不会这么快定罪。 沈常山虽然只是个员外郎。 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其他人督办,多多少少会有些留情,就怕拖着拖着,最后不了了之。 苏月兰其实也可以砸钱,但就怕事情被捅出去,上面的人顺藤摸瓜查到她,那样风险太大了。 所以,她才找人给杜康递了消息。 杜康感慨道:“当年,若是没有苏姨的帮助,我现在肯定还在乡下种田呢。” “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苏姨和顾伯伯对我,那可是再造之恩,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苏月兰十分感动,“那也是你自己争气,我们不过是给了点财力支持。” 许久未见的两人,相谈甚欢。 走出长廊,人渐渐多了起来。 苏月兰停下脚步,“大人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民妇知道出去的路。” “苏夫人慢走。” 杜康知道她心中的顾虑,也并未坚持,拱手行礼后,转身离开。 京兆府门口,身姿曼妙的少女立于匾额下,寒风裹挟着她脸上的白色面纱,在空中尽情舞动。 像一个遗世独立的美人。 但凡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朝少女多看两眼,虽不知道她的长相,但露出的一双凤眸,已经是美得惊心动魄。 “棠棠。” 顾棠惊喜地跑过来,她握住苏月兰的手,上上下下都将人打量了一遍。 “母亲,您没被为难吧?” 许阳害怕沈家人会对她下手,所以一直派陈念在暗中保护她。 她本来是想让陈念用暗阁的名头,让京兆府的人公正办案,谁知根本没用上。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 沈瑶瑶和沈望就被定罪了。 ------------ 第七十八章 沈常山怪沈瑶瑶 苏月兰摇头,“我没事,杜大人是个极好的人,并没有为难我。” “确实。”顾棠笑着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官员办案如此迅速。” 沈瑶瑶要被关一个月,沈望被打了十个板子关半月,有空她得让陈念去疏通一下,不然关了两天就被捞出来。 那就太没意思了。 牢狱,大多穷凶极恶的罪犯呆久了,精神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崩溃,更别说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沈瑶瑶和沈望。 死是死不了。 不过最起码也要脱层皮。 * 贺花将铺子里最漂亮的几套头面,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想到她那个外甥女干的好事,她就心有余悸。 幸好那位并没有怪罪她。 不然,她怕是在京都混不下去了。 吩咐会拳脚的小厮送过去后,贺花想起来什么,目光在铺子里搜寻,最后落在一个圆脸女孩身上。 “贺掌柜,这是……” 小兰怯怯地看着女人递过来的银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安地转动着。 贺花见她没接,强行把银票塞到她手里,“这是顾姑娘给你的,说是谢谢你帮她说话。” 说完,便离开。 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小兰看着手里的两千两银票,又惊喜又感动,她性子怯弱,长得也不漂亮,从小到大,就像个隐形人一样。 上午的时候。 首饰铺子里那么多人,她帮顾棠说话的声音,淹没在谩骂声中,她自己都听不太清楚自己的清楚。 没想到顾棠竟然听见了…… 小兰眼眶逐渐湿润。 她抹了抹眼泪,又哭又笑,其实她帮顾棠说话,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上午打扫匾额的时候,她没站稳从凳子上摔下来,是顾棠救了她。 一个手腕受伤、打着夹板也要跑来救人的姑娘,不可能像别人口中那样坏。 事实证明。 善意换善意,真心碰真心。 * 自从沈瑶瑶和沈望下牢狱后,整个顾家都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气息,顾正道甚至买了鞭炮,用来庆祝。 一连三天,从未停歇。 陈念正在汇报事情,外边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音,还混合着锣鼓,任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有什么大喜事呢。 不过没放一会儿便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顾老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顾正道你个天杀的,赔我蛐蛐!” “我跟隔壁几个老头赌注都下好了,明天斗蛐蛐,你倒是能干,在这敲锣打鼓放鞭炮,把我蛐蛐都吓跑了!” 其中,还夹杂着顾正道委屈的声音。 “爹,人家小陈还在呢。” “痛痛痛,爹你别揪我耳朵呀!” 看着自家小姐脸上无奈又宠溺的笑容,陈念像是被感染了一般,淡漠的脸上也舒展出轻松的微笑。 对比顾家的喜悦。 沈家这些天,可谓是乌云密布,府里的下人们不约而同地小心起来,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恼了主子。 “父亲,情况如何了?” “杜康松口了吗?” 沈家兄弟三人看到沈常山回来,纷纷着急地询问,几人眼底都布着乌青。 显然是没睡好。 沈常山烦躁地拍了拍脑门,“杜康那臭小子,真是太油盐不进了,钱不收,丞相的面子也不给!” 闻言,沈朝暮目眦欲裂,身上满是阴冷的戾气,“杜康真是太过分了……” 为了救沈瑶瑶出来,他忍着厌恶对魏婉“告白”,利用她对他的爱慕,说动魏丞相去向杜康求情。 他以为稳操胜券。 毕竟求情的,那可是官员中最有权势的人物,没想到那小小的京兆府尹,竟真的连魏丞相的面子也不给。 沈翩和杜康做过同窗,他十分了解这人的品性,“杜康刚正,从上学那会儿便是如此,他又是长公主一手提拔起来的。” “确实有过分的资本。” 沈朝暮目光阴翳,“那总不能真让瑶瑶在牢里呆上一个月吧,里边湿气重,她又是个女孩子。” 嘭! 沈常山摔了一个茶盏还不解气,又摔了另外一个,“她不去招惹顾棠,能被抓进去?” “你们一整天就知道沈瑶瑶沈瑶瑶,因为她,沈家的面子都被丢尽了,你们随便去外边打听打听。” “有哪家没在看我们笑话?” 别看沈常山平时挺疼爱沈瑶瑶,但她一旦触犯到他的利益,他照样翻脸。 沈驰不赞成道:“明明大哥也被关了,父亲您怎么只怪瑶瑶。” 沈常山拂袖,“你大哥跟你们一样,沈瑶瑶往哪边走,屁颠屁颠就跟过去了。” “她这次真是把望儿害惨了!” 比起女儿,他确实更喜欢儿子。 更何况沈望还是他的长子,多年来将家业打理地井井有条,做事也十分严谨,最近还给沈家找到玉石矿那样好的生意。 所以他怎么可能怪沈望。 说实话,是因为沈望下了牢狱,沈常山才这么卖力地奔走,若是只有沈瑶瑶一个人,他根本不会这样费心费力。 沈翩蹙眉道:“父亲,大哥身为长兄,自有约束和保护妹妹的责任,您这样说,未免有失偏颇。” 沈驰跟着附和,“瑶瑶得了长公主的赏识,又被陈老举荐进昭阁,她也为沈家挣了不少脸面。” “您怎么能这样怪她呢?” 沈朝暮也帮她说话,“瑶瑶性格单纯善良,这件事依我看,就是顾棠设的圈套。” 见儿子们为了沈瑶瑶跟他顶嘴。 沈常山气结,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如今已经是是多事之秋,家里不能再有矛盾了。 他掩下脸上的不悦,沉声道:“京兆府那边,已经同意探监,这件事我会问清楚的。” 听见可以探监。 沈朝暮阴沉的眼眸染上淡淡的喜色,他连忙道:“父亲,我可以跟着去吗?” 下一刻,一盆冷水浇下。 “不可以,京兆府只允许一个人去探监,你们三个就给我安生呆在家里,多陪陪你们母亲。” “别惹出什么祸事来。” “是。” 几天都在奔波,沈常山累的不行,他正打算歇一歇,休息好了便去京兆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小厮急匆匆地闯进来,连门都没有敲,“老爷、公子,王妃娘娘来了!” 王妃娘娘……叶茹! 父子几个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希望和狂喜,这个时候亲自登门,定是来帮助沈家的。 沈常山笑得合不拢嘴,他边理衣裳,边往外走,“快跟上,我们一起去接王妃娘娘。” ------------ 第七十九章 哪家的奇葩兄妹 “王妃娘娘,请喝茶。”沈常山讨好地将茶盏递过去,眼尾的皱纹,因为浓重的笑意,变得愈发明显。 南阳王妃,那可是皇亲贵胄,比魏丞相地位不知高了多少,有她出马,杜康还不是只能乖乖放人。 其实最开始,他们是去找过叶茹的,可惜她根本不见他们,没想到才过了几天…… 她竟然亲自找了过来。 看来,她对沈家,还是有些感情在的,毕竟当了快两年的亲家。 叶茹瞥了一眼茶盏,并未接过,她兴致缺缺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语气淡淡的。 “沈大人,喝茶就不必了,本宫今天登门拜访,是有要事相商。” 沈常山放下茶盏,目光热切道:“王妃娘娘您请说,臣听着。” 与此同时,旁边三个兄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俊朗的脸上,满满的期待。 叶茹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对于这几个人现在的心思,她也一清二楚。 她轻轻笑了,“顾棠既然不是南阳王府未来的儿媳,那这些年本宫给她的赏赐,自然是要收回来的。” “本宫打听到,那些东西现如今在沈府,今日上门,特来讨要。” 沈常山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他人也傻了,方才心中那点雀跃,此刻全然消失殆尽。 “沈大人不回答,是觉得本宫做得不对吗?”叶茹直直看向他。 沉稳的语调,透着若有若无的威慑,自带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息。 沈常山强扯出一抹笑容,假装轻松的模样,“王妃娘娘这样说,可就错怪微臣了。” “那些赏赐,本来就是您的,自然理应还回去,微臣方才没回答,是在想赏赐放置在哪儿了。” “人嘛,年纪大了,记性难免有些不好,还请王妃娘娘见谅。” 叶茹装作没看见他脸上的勉强,慢条斯理道:“那本宫就在这里等着了。” 那些赏赐,全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沈常山还想着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好卖了应急。 把这么大一块肥肉还回去。 他心中不情愿极了。 但面对叶茹的讨要,沈常山非但不敢说个不字,而且还要装作理所应当的模样。 “王妃娘娘稍等,微臣这就派人去告知内人,一个时辰内,必定收拾妥当。” 叶茹点头,“劳烦沈大人了。” “这是微臣分内的事,不麻烦。” 吩咐完小厮后。 沈常山舔了舔干涩的唇,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模样,“王妃娘娘,微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不该说。” 刚才那会子的功夫,他已经想明白了,丢了赏赐就算了,反正还有玉石矿在。 到时候想赚多少,就赚多少。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望儿捞出来,听说他被打了板子身子虚弱得很,若是落下病根可怎么办。 “不该说就别说。” “啊???” 沈常山和一旁的三兄弟,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们有一瞬间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正常回答不应该是请说吗? “本宫跟你们开玩笑呢。”叶茹一双美目流转着逗弄的色彩,她打趣道,“看把你们吓成那样。” 不能让场子冷下来,沈常山只能尴尬地恭维,“娘娘还真是幽默。” 叶茹笑了笑,“说起幽默,本宫正好想起听到的一件事情,简直是太有意思了。” “你们要听吗?” 见一直引不到正题上去,沈常山急得抓心挠腮,但是又不能拒绝。 他亮着眼眸点头,兴致高涨道:“微臣最喜欢听趣事了,娘娘请说。” 演技精湛。 叶茹勾了勾唇角,眼神玩味,“京都中有一对兄妹,大庭广众之下造谣别人偷东西,拒不认错还态度嚣张。” “官府的人来了过后,把这对兄妹直接抓进牢狱,听说妹妹还要关到除夕呢。” “本宫还是第一次听说,造谣可以获刑的,真的是闻所未闻、太有趣了,对了,听说这对奇葩兄妹还是官员的子女。” “沈大人知道是哪家吗?” 沈常山:“……” 这对奇葩兄妹是他家的。 叶茹发问的样子太过认真。 让沈常山一时都看不出来,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说出来嘲讽,正当他想组织语言回答时。 一道阴沉的嗓音响起。 “草民觉得一点都不有趣,明明那对兄妹没做错什么,却被黑心官员给诬陷入狱。” 沈常山咬牙,“沈朝暮,你当着王妃娘娘的面胡说八道什么呢?” 叶茹抬眸,“黑心官员……” “你是说杜康?” 无视掉自家父亲疯狂的暗示,沈朝暮眼神凌厉,“哪有官员只用两个时辰,便可以给人定罪,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是杜康被收买了,因为他听瑶瑶说过,顾棠给一个有钱有权的老男人做了外室。 那么一切的不合理都说的通了。 为什么会以这种离谱的原因被定罪,为什么两个时辰就结案了,为什么杜康连魏丞相的面子都不给…… 不过沈朝暮之前一直没说,是因为沈翩不停地替杜康美言,他不想让二哥不开心,便忍着没说。 叶茹冷冷一笑,“杜康办案一向以高效出名,而且他是长公主殿下一手提拔的,是殿下在京兆府的代表。” “沈三公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殿下。” 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罔上不敬的高帽子扣在沈朝暮头上。 他再有怨言,也知道罔上可是要砍头的大罪,严重的,还会诛九族。 沈朝暮抵紧了后槽牙,半跪在地上,他垂着头道:“草民不敢。” 在轻长睫毛的遮挡下,他幽冷的眉眼间,迸发出毒蛇一样的暗芒,令人不禁心生胆寒。 沈常山也在这个时候出来打圆场,“王妃娘娘您也知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朝暮指定是听了一个谣传的版本,被欺骗了,他对长公主殿下,也没有任何不敬的念头。” 叶茹盈盈一笑,“原来如此。”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沈大人,你之前说有个不情之请,是什么?若是本宫能帮,一定会倾尽全力。” ------------ 第八十章 故意惹怒胖女囚 沈常山欲哭无泪,但凡叶茹早点说,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憋屈,明明有机会,却不能说出口。 他讪讪道:“微臣想了想,王妃娘娘日理万机,还是不劳烦您了。” 在叶茹表明了对那件事的态度后,他哪儿还有胆子让她去找杜康求情。 叶茹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干坐着,沈常山便安排她去了厢房休息。 安排妥当后。 沈常山回到正厅,立马给了沈朝暮重重的一个耳光,清脆响亮,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为了一个养女,就去顶撞王妃,沈朝暮,你要是不想活了,就随便找个崖跳,别祸害想好好活着的人!” 沈朝暮捂着脸,一声不吭,倔强的表情,写满了我没错三个大字。 他只是想救瑶瑶,他没错! 气得沈常山又给了他一个巴掌,沈翩和沈驰想要求情,却被自家父亲用眼神制止。 这场“父慈子孝”的教育大会,因为林兰淑的到来,才停了下来。 “老爷,不好了!” “叶茹给顾棠的赏赐,有一半多都被瑶瑶卖了,这是我找到的当铺收据。”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沈常山以为够自己倒霉的时候,总会蹦出来一件更倒霉的事情。 他捏了捏发痛的眉心,“卖了多少钱?” “一,一百零三万两……” “金子?” “银子……” 沈常山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低的一个金额。 不说他,就连对银子不太敏感的沈驰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南阳王妃一半的赏赐,才卖了一百零三万银子? 林兰淑有些慌了,“老爷,那现在怎么办呀,叶茹那个女人,不会对我们降罪吧?” 沈家和南阳王府,现在没了姻亲,叶茹又来势汹汹、志在必得。 要是知道东西没了一半…… “不如我们干脆说被偷了怎么样?” 沈翩摇头,“不行,这个借口太拙劣了,被偷了一半多,早该发现了。” “而且瑶瑶卖给了当铺,是签了契约的,若是王妃哪日在别人身上看见她的东西,想查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到时候,可就是对皇室不敬的大罪,轻则全家流放,重则砍头。” 听见砍头两个字,林兰淑吓得直接跌坐在椅子上,“那现在怎么办?” 别看她对着顾棠和外人那么横,但只要一碰上这种大事,她就没了主见。 沈常山咬牙切齿,“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花钱买回来了。” “看看你们,一个个把她给宠成什么样子了,连王妃的赏赐都敢卖,给家里惹了多少祸事出来!” 他以前还觉得这个女儿贴心懂事,是家里的小福星,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 和顾棠一样,都是搅家精。 沈朝暮不以为意,“家里又不是拿不出那么多钱,父亲您生什么气呢?” “再说了,赏赐哪有收回去的道理,瑶瑶又不知道叶茹会这么做,她卖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吗?” 他理所应当的样子,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些赏赐,全是沈瑶瑶从顾棠那里抢过来的。 可怕的是…… 在场的人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被凶了的林兰淑,脾气也出来了,“沈常山你凶什么凶,瑶瑶又不是故意惹出这些事,你在生些什么气?” 沈驰也道:“父亲,钱没了再赚就行,美容膏那么值钱,卖个一两年,空缺不就补上了吗?”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玉石矿的事,家里只有沈常山和沈望两个人知道。 看到他们还没意识到严重性,沈常山就气得快要呕血,玉石矿已经买下,他索性把事情剖开了讲。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家里现在已经没钱了,没钱了懂吗?” 这下,就连刚才最无所谓的沈朝暮,心中都隐隐有些不安。 沈翩还算冷静,他指着典当契约上的日期道:“瑶瑶是四天前典当的,她三天前就下了狱,那一百多万两肯定来不及花。” “只要拿到那笔钱,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父亲,你快去牢狱问瑶瑶。” “王妃那边,我负责去解释。” 沈常山重重叹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朝京兆府赶。 潮湿阴暗的牢房。 坐在探监房的沈瑶瑶,看见沈常山进来后,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父亲,您终……” “啪!” 沈瑶瑶刚说几个人,啪的一声脆响,脸颊立马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男人。 “父亲……” 沈常山指着她鼻子骂道:“别叫我父亲,早知你会把沈家害成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把你抱养了!” “我是被顾棠陷害……” 沈常山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够了,你怎么下牢狱的,我现在根本没功夫管。” “你典当赏赐的那一百万两银子放在哪儿,你只要告诉我这个就行。” 男人的表情过于可怕。 沈瑶瑶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大哥说买矿还差一百万银子,我就典当了赏赐,把钱给大哥了。” 意思是连一百万都没有了…… 沈常山发泄似的锤了两下桌子,又踹翻一旁的凳子,心中的怒火,才稍稍平静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准备去看沈望。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 不明就里的沈瑶瑶慌了,她拉住沈常山的衣袖,“父亲,您救救我,救救我!” “我要是在这里呆上一个月,我真的会死的,而且再过几日就是昭阁入学,你不能看着我在牢狱里度过吧?”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父亲不帮她出去?难道母亲、哥哥们也厌恶她了吗? 嘭! 沈常山厌恶地甩开她,“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呆上一个月,反省反省,再做什么给沈家蒙羞的事……” “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话毕,拂袖离去。 沈瑶瑶彻底傻了,最后的那句话,何等的熟悉,只不过以前的对象,是顾棠。 顾棠…… 沈瑶瑶眼睛里迸发出怨毒的光,别人不帮她,那她就自己想办法出去。 回到牢房,正好是晚饭时间。 沈瑶瑶直接踹翻胖女囚手中的饭菜,“都胖成猪了,还吃?” 胖女囚扔掉筷子,一把揪住沈瑶瑶的衣领,未吞咽下去的饭菜,吐在女孩的脸上。 “你有胆就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猪,一辈子只配吃牢饭的猪。” “我杀了你!” 胖女囚面露凶光,把沈瑶瑶轻而易举地扔到墙上,然后骑在她身上,正准备狠狠教训她一顿时。 噗嗤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没入血肉的声音,很快,空气中弥散出血腥味。 ------------ 第八十一章 是她自己捅了自己 胖女囚看着沈瑶瑶腹部的血迹,愣了两秒,等她反应过来后,手上却出现一个陌生的匕首。 她慌乱起身,下意识扔出去。 却被一个牢房的其他女囚看见,她们吓得摔出去手中的碗,瑟缩到角落,疯狂拍打牢门。 “杀人了!杀人了!” 没有人会不怕死。 被鱼贯而入的衙役压制住,胖女囚才从那种浑身发冷的感觉中脱离。 她慌乱地看着神情严肃的官差们,“不是我,我没有杀她,是她自己捅了自己。” “然后把刀塞我手里的!” 在牢狱里,她若是不硬气、凶狠一些,被人踩在脚下欺负的就是她自己。 可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人! 证据确凿,衙役们根本不会信,为首的官差不耐烦地做了一个手势。 “把她单独关起来。” 胖女囚被强制押出去前,怒不可遏地看向地上捂着腹部的女孩,那张纯良无害的杏眼,正直勾勾看着她。 挑衅不加掩饰。 她气得不停挣扎,却被衙役直接打晕。 沈常山刚探望完沈望出来,便听见这一出意外,他恼怒地咬紧牙关,转身跟着衙役去往另一边。 不管怎么说,沈瑶瑶明面上都是沈家千金,他刚来探望,她就出了事。 哪儿有那么巧。 定是有人故意操纵。 这不是明晃晃没把他放在眼里吗? 沈常山想到这里,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一个秾丽的小脸,他目光冷了个彻底。 若真是如望儿所说,顾棠被一个上了年纪的权贵包养,那刚才发生的事,定跟那臭丫头逃不了干系。 那这样,她就留不得了…… 沈常山也上了年纪,奔前跑后好几天,带沈瑶瑶回到沈府后,已经是心力交瘁。 去典当铺赎东西的担子。 自然落在了沈翩身上。 永宁当铺。 “什么,两百万两黄金?!”沈驰听到这个价格,拍桌而起,“你们这店也太黑了!” 本来是该沈朝暮陪沈翩过来的,可他现下要照顾瑶瑶,而且说什么也不肯走。 所以只好他过来了。 许阳不轻不重地掷下茶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但典当,概不退还。” “要想赎回去,就得按我的价格来。” 沈翩拦住忿忿不平的四弟,沉声道:“许掌柜,有些钱可以赚,但也得有命享。” “沈二少这话,是在威胁我了?” “晚辈哪里敢,家中小妹不懂事,才把王妃赏赐之物拿出来卖,可许掌柜总不能不懂事吧?” 南阳王妃是皇室中人,赏赐自然也算御赐之物,典当市场虽然流通着不少御赐的物品,可朝廷确实有名令规定。 禁止典当铺流通御赐之物。 犯者治重罪。 不过这个规定差不多也形同虚设,因为官府懒得管,毕竟买卖,你情我愿之事。 但确实有卖家后悔了,典当铺又不愿原价还回去,闹到官府里,两边都被治了重罪。 许阳眯了眯眼睛,“你就不怕,我和你鱼死网破?” “沈家把银子原封不动退给您,您将东西还回来。”沈翩浅浅一笑,“是双赢还是鱼死网破,许掌柜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选。” 此时,一道冷然的嗓音响起。 “沈二公子,若人人都像您一样,我这典当行,还要不要开了?” 一袭白色身影,袅袅而来,面容清冷,宛若雪山上圣洁的莲花,怀中还抱着一只波斯猫,更添几分孤高的气质。 沈翩心脏猛地一颤,他死死盯着那张陌生的脸庞,目光散发出探寻的幽光。 原本随意闲适的手,如今正用力地扣紧椅子的扶手,手背青筋凸起。 只见许阳尊敬地道:“主子。” 沈驰没察觉到自家哥哥的异常,对入座主位的女人十分不屑道:“你们这典当行,明显的黑店!” “一百万银子买进来的东西,却要两百万黄金才能赎,迟早要被官府查封了。” ------------ 第八十二章 你想钱想疯了吧! 主位上的女子听了这话,冷冷道。 “契约,可是沈小姐自己签的,没人逼她,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二位公子若硬要说我这是黑店。” “那我只能请官府,告你们一个诽谤之罪了,听说前几日,就有人以这个罪名,被京兆府判刑了呢。” 沈瑶瑶和沈望下狱,这些天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提这事,摆明了在故意嘲讽。 沈驰脸色铁青,“你……” 这会子的功夫,沈翩已经收起了异样的情绪,他打断沈驰的话,拱手道。 “姑娘,家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您的当铺,收的价格着实太低。” “您也不想,永宁当铺被担上欺骗小孩、倒卖御赐之物的丑名吧?” 女子停下撸动猫咪的动作,清冷的嗓音染上些许不悦,“那沈二公子的意思是?” 沈翩笑了笑,“自是多少钱卖的,我们就多少钱还给贵铺。” 倒卖御赐之物。 可是要砍头的大罪,一般人听了,都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赚这笔钱。 谁知,白衣女子唇边扬起清浅的笑容,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沈二公子,我不知道是说你蠢呢,还是说你蠢,沈家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你还有心思来威胁别人。” 沈驰早看不惯她高高在上的态度,他咬牙切齿骂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二哥给你脸,那是他大度,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还蹬鼻子上脸了。” 搁以前,沈家和南阳王府的姻亲还在的时候,她敢这么和他们说话吗? 真是狗眼看人低。 看着气急败坏的沈驰,女子露出看傻子的眼神,“契约上可写着呢,本店不收赃物、偷物和御赐之物。” “若是出了问题,卖家一律承担所有责任,您二位看看,那上面还有沈小姐的承诺和手印呢。” 契约长达几十页,正常人哪有这闲工夫每页都仔仔细细去看,此时听女子这样讲。 沈翩脸色微变。 他拧着眉,一页一页地翻着手上的契约,终于,在中间的位置,找到了她说的那一页。 白纸黑字下…… 是沈瑶瑶的保证和手印。 一旁的沈驰,表情也变了,他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若是想把东西原价拿回来,只能用倒卖御赐之物的罪名。 去威胁。 许阳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断了他们两个狡辩的后路。 “沈小姐拿来典当的东西,上面可没有皇家图腾,再加上她做了担保,我们当铺又怎么会知道这是御赐之物?” “俗话说得好,不知者无罪,倒是沈小姐,明知道这是南阳王妃的赏赐,还拿出来倒卖,这可是罪加一等。” 沈驰拍桌而起,“卑鄙无耻!” 一百万两银子收进来,转头不过几天,便要卖他们两百万两黄金。 这哪里是当铺。 干脆改名叫土匪窝得了! 女子柳眉一挑,“看来四公子对两百万两黄金的价格很不满意,那就两百五十万吧。” “你想钱想疯了吧!” “三百万。” “黑店,黑点,我要去告你们!” “四百万……” ------------ 第八十三章 昭阁开学 顷刻之间,价钱便翻了一倍。 沈翩赶紧拦下咬牙切齿的弟弟,他对着女子赔笑道:“姑娘,家弟心直口快,您不要放在心上。” 此时,他心中也不由有些怨沈瑶瑶,卖了这么低的价格就罢了,还签了那样的契约。 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很难按照之前计划的来收场。 许阳冷嗤一声,“别把心直口快当做不长脑子的借口,沈家算什么东西,也配对着我主子撒野。” 他看不惯沈家人很久了。 此时出言讥讽,颇有公报私仇的意思,谁让他们以前那样欺负小姐的。 沈驰怒了,“那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这女人手底下的一条狗。” “主子和客人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 以前走哪里他都是被人捧着的,如今沈家势微,那些巴结他的人,现在避之如蛇蝎。 现在连一个小小当铺的掌柜,也敢踩在他头上说那些话,真是欺人太甚。 沈翩想拦,可惜按照沈驰火爆的性子,根本不管自家二哥的提醒,一骨碌把话说完了。 他转眸看向主位上的女子。 果然,眼神又冷了几分。 “我手底下的人,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教训。”女子像是失了耐心,嗓音冷若寒潭。 “四百万两黄金,等二位公子什么时候拿得出来了,再来我这永宁当铺。” “送客。” 说是送客,其实就是几个壮汉把撒泼的沈驰给强行扔了出去,沈翩因为腿脚不便,倒是被恭恭敬敬给推了出去。 离开前。 沈翩目光死死落在女子身上,他咬着牙不甘心地叫了一声,“神医!” 可惜主位上的人仍自顾自摸着怀中的猫,像是没听见一般,把他忽视了个彻底。 外边。 沈驰还在大喊大叫,“二哥,那个女人真是太过分了,张口就涨成四百万两黄金,我看她是疯了!” “闭嘴。” “二哥……” “我叫你闭嘴!” 近乎于吼出来的这句话,让沈驰成功噤声,他忐忑不安地看着男人眼尾的红意。 忽然有些后悔跟那个女人争辩。 不同于大哥表面的温润,自家二哥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好脾气,除了在腿的事情上,几乎很少能看见他如此失态。 现在却……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沈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强扯出一抹笑容,“对不起,二哥不是有意要凶你的。” 沈驰主动推过轮椅,“是我该说对不起的,我刚才太沉不住气了。” “二哥,现在怎么办?” 他被沈翩那一嗓子也凶得理智回笼,那女人说涨到四百万两黄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的。 可家里哪儿有那么多钱。 沈翩无奈叹了一口气,“先回去再说。” 他现在脑子乱得不行,那个女人,不管是说话还是穿着,都跟神医特别相似。 不过神医每次给他诊治,都带着帷帽,他除了心中的感觉,没有任何其他的途径可以确定她就是神医。 当铺里边。 “小姐,这也太神奇了。” 许阳好奇地摸着手中的人皮面具,不管是肌肤的触感,还是近距离的细看,这张脸,都跟真人的一模一样。 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的。 顾棠停下擦拭皮肤的动作,她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人,笑着道:“许叔想试试吗?” 许阳摇头,“不了。” 一张陌生的面皮戴在脸上,他还是觉得有些瘆人。 放下人皮面具,看着铜镜里熟悉的容颜,许阳有些不解,“小姐,您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为了一个心思恶毒的养女,放弃这么优秀的亲女儿,他私心来讲,特别想看见沈家人后悔莫及的样子。 顾棠淡淡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今,才刚刚开始。 她没必要把所有底牌亮出来。 许阳一向相信顾棠,她说不是时候,就肯定还没到成熟的时机,不过想到沈驰刚才撒泼的模样,他心里就有些没底。 “小姐,四百万两金子,沈家人真的能心甘情愿交出来?” 顾棠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不把赏赐赎回去,沈瑶瑶这牢,可就不止坐到除夕了。” “对了,牢里的事,有眉目了吗?” 许阳拧眉,“现在看管着那女囚的,全是杜康的亲信,暗阁的人,暂时插不进去。” 听见是杜康的亲信。 顾棠放心不少,那日京兆府的处理速度,她是见过的,有杜康在,沈瑶瑶没事后,定会回去补完剩下的刑期。 不怕她因此逍遥法外。 过后两天,沈家人不断派人上门求情,甚至沈常山亲自绑了沈驰跪在典当铺门口,希望许阳能将赎金降些。 许阳得了顾棠的指点,直接又翻了一点,把四百万的数额,升成了五百万。 沈家人一看,哪儿还敢再来。 叶茹那边催得紧,沈常山被逼地没办法,先是把南山的一个山头给卖了,再将余下的商铺也抛售出去。 接着把府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去典当了,古玩字画、珠宝手镯,零零散散也卖了不少钱。 最后找上几个京都有名的商贾,忍痛把玉石新矿的经营权分了出来。 才终于凑齐了这五百万两黄金。 结束这鸡飞狗跳的几天,日子很快来到了昭阁新生入学的那天。 今年出了新规,学子家长一律不得入内,比起往年熙攘的人群,昭阁的楼阁各处可谓十分清净。 顾棠到的时候,屋子里全是乌泱泱的人头,她视线落在某张柔弱的小脸上,眼神并没有任何意外。 然而屋子里的少男少女,却因为她的到来,瞬间沸腾起来。 “顾棠那个丑八怪来这里干什么?她不会也考进了昭阁吧?” “开什么玩笑,她以前在学堂都是垫底的差生,还有偷考卷的前科。” “听说她被一个有权有势的老男人包养了,能进来也不奇怪。” “瑶瑶,是真的吗?” 沈瑶瑶虚弱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家里跟姐姐断绝了关系,我也不太清楚。” 没有肯定的否认,落在其他人耳朵里,就成了不可争辩的事实。 “那老男人口味真奇特,对着顾棠这样的丑八怪都能下得去嘴。” “这你就不懂了吧,乡下出身的丫头,总是在某些地方豁得出去些。” ------------ 第八十四章 肺痨?让沈瑶瑶滚出去 已经落座在角落里的顾棠,听着这些话,好看的凤眼里迸发出戏谑的光彩。 “你们这么急着想跟沈大公子、沈小姐当狱友吗?也不知道京兆府的牢房够不够。” 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噤声。 在场的公子小姐,都是名门望族出身,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沈家兄妹下狱的真实原因。 就是那么离谱。 两个人因为造谣,被关了进去。 他们可丢不起这脸。 使劲煽风点火的魏婉,见大家都熄了火,不甘心的想再说什么时,蓦然对上女孩幽暗的目光,喉咙猛地像被人掐住。 往外蹦不出一个字来。 处理完她,顾棠含笑的目光就落在她旁边的小白花身上。 “沈小姐,听说京兆府逢年过节便会改善囚犯的伙食,前些天冬至,里边的饭菜味道可好?”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往一处,或好奇、或取笑、或同情。 沈瑶瑶脸上虚伪的面具有一瞬间的崩裂,她很想好好和顾棠掰扯掰扯,但是又害怕顾棠给她下圈套。 今天能坐在这里,可是她刺了自己一刀换来的,至少今天,不能出现任何的意外。 想到这里,沈瑶瑶捂嘴猛咳。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沈瑶瑶原本就虚弱的小脸,此刻血色全无,手绢上鲜红的血,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牢狱的几天,让她的身形快速消瘦,配上现在的惨状,看起来可怜极了。 魏婉一边替人顺气,一边瞪着顾棠道:“瑶瑶还受着伤,你问这些,是存心想让她的病更严重吗?” “你真是太恶毒了。” 就在众人都有些同情的时候。 顾棠夸张地拉紧了面纱,“据我所知,她不是腹部被捅了一刀吗,怎么嘴巴咳血了?” “该不会是肺痨吧……” 此话一出,以沈瑶瑶为中心,旁边三四个座位为半径,众人皆作鸟兽状散开。 一群公子小姐挤在角落,他们捂着口鼻,看向沈瑶瑶的目光十分嫌弃。 “肺痨可是会传染的!” “沈瑶瑶你还不快出去,有肺痨还来上学,你是存心要害死我们吗?” 昭阁作为长公主一手建立,规章制度森严,像今天,他们在此等候院长和夫子之时,就不可随意出去。 规矩不能破。 但是他们又害怕染上肺痨。 所以只能让沈瑶瑶滚出去了。 就连魏婉也吓得往旁边退了退,也对,正常人哪有无缘无故咳血的。 想到方才和沈瑶瑶那么近的距离,她就浑身发凉,“瑶瑶,为了大家的安全,要不你还是出去吧。” 讨好未来夫婿的妹妹,和自己的命比起来,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我没有肺痨,我只是这两日受了寒。”沈瑶瑶捏紧掌心的手帕,心中后悔死了。 她知道自己会被顾棠刁难,所以提前把手帕做了点手脚,以便自己脱身。 没想到,那贱丫头竟然将计就计,反过来诬陷她有肺痨! 这么多张嘴下,沈瑶瑶那点苍白的解释,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混乱间,两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入学第一天,就想退学了?” 看见是昭阁的三位院长,众人连忙找位置坐下,动作慢了的,就在后边站着。 偌大的教室里,出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以前不受欢迎的边边角角的位置,此刻全坐满了人,后边还站着一堆。 然而最受欢迎的中间位置,只坐了一个女孩,方圆四米都没人,她眼睛红红的。 三院院长吴宇一看这情况,手中的竹条啪一下打在夫子桌上。 “入学第一天,就开始孤立同窗,你们全部给我站外边去,男孩倒立背友善经。” “女孩撑在地上背!” 新入学的公子小姐们,早听说过体罚阎王吴宇的名头,他们吓得连忙甩锅。 “吴院长,沈瑶瑶她有肺痨!” “我们没有孤立她,刚刚是她咳血了,我们才怕得躲开了。” 张远收回看向角落的目光,轻轻瞥了一眼手帕道:“鸡血而已,怕什么?” 他在世家后宅长大,这点把戏,只能骗骗这群涉世未深的小屁孩了。 医药世家出身的吴宇也道:“这小姑娘看着虚弱,气血却很足,并没有得肺痨。” 鸡血?没有肺痨? 众人愣了。 “怎么,后边站着的那群人,是要本院长请你们坐下吗?” 张远警告的话,将呆愣的众人拉回现实,他们生怕被这位小心眼的院长穿小鞋,赶忙找了个位置坐下。 身边人来人往。 沈瑶瑶却根本不敢抬头,她不敢想同窗们会怎么看她,会觉得她之前的温柔善良全都是装的吗? 衣袖后的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为什么每次碰上顾棠,都没有好事! 裴阁老看见低着头的沈瑶瑶,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陈老推荐的学生,品性似乎有些太差了。 因为这一遭,原本按院分好的位置,此刻全乱了,吴宇只能把人赶出去,拿着册子一个一个喊名字。 也当是点名了。 “瑶瑶,鸡血是怎么回事?” 沈瑶瑶看着三个院长都不在,故意拔高了音量,“张院长似乎对我有误会。” “而且,我都不知道姐姐考上了,又怎么会未卜先知准备好这帕子。” 这话倒也说得通。 魏婉这才重新挽住沈瑶瑶的胳膊。 最近沈朝暮对她冷淡得很,只好多花些心思在他疼爱的妹妹身上了。 说完那话,沈瑶瑶一直在等其他同窗的反应,然而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外边。 “裴阁老和张院长对着顾棠说什么呢,他们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册子。” 沈瑶瑶闻声看去,她视力很好,一眼便看出来那是昭阁的录取文书。 她惊呼道:“家里只送来了我的录取文书,莫非姐姐那个是假的?” 还真别说,张远和裴阁老你拿着一会儿我拿着一会儿,从这里看过去,就像是在检查真伪一般。 众人面露鄙夷。 “怪不得一个乡下的农女也可以和我们做同窗,原来是造假呀。” “张院长快把那个丑八怪赶出去,她呆在这里,简直拉低了昭阁的档次。” 然而远处的真实情况是。 裴阁老和张远疯抢顾棠的录取文书,都想让她来自己的院,吴宇就在中间拉架。 他实在被两个同僚整烦了,索性一把拿起录取文书,“你们抢这么起劲有什么用,顾丫头,你去昭阁哪个院?” 裴阁老推开张远,“丫头,来老夫这,你就是我裴阳晁的关门弟子!” 张远一把挤走他,“顾丫头,你若是去一院,怕是还未毕业,某个人就作古了。” “张远,你咒我死?!” “裴阁老为何要对号入座?在下可没指名道姓,是您非要这么认为的。”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吴宇都快拉不住了,他哭丧着脸催促道:“顾丫头,你再不做决定,昭阁都要被他们给拆了!!!” 混乱中,少女温软的声音响起。 “三院。” 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答案。 ------------ 第八十五章 主动环上他的腰 裴阁老、张远:“???” 吴宇:“!!!” 三院生源一向是昭阁里边垫底的,因为他既没有裴阁老的德高望重,也没有张远的权势倾天。 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参与进抢榜首的这场斗争中,然而顾棠的那番话,就像天降的馅饼,稳稳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吴宇晕乎乎的,感觉不真实极了。 旁边的两个人则气地要死,他们跑前跑后抢了这么久,还闹得不少人看笑话,最后竟然被吴宇这个愣头青坐收渔翁之利了?! 然而,女孩接下来的话。 打消了他们心里所有的愤懑。 “一院有沈瑶瑶,二院有魏婉,学生选择三院,只是想清净地度过这三年。” 顾棠不是怕她们,只是不想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和她们勾心斗角上。 不值当。 任何时候,只要一件事跟孝扯上关系,就会散播地无比快。 从沈家和养女断绝关系开始,外边的各种流言已经满天飞了,再到前些日子,沈家养女把沈家亲儿子、亲女儿送进牢狱…… 这件事的关注度到达了顶峰。 裴阁老三人也是听过的,不过他们不似寻常百姓,消息还要更为灵通些。 只看顾棠的谈吐,还有那张惊才绝艳的考卷,她就绝非忘恩负义之辈。 再联想到方才沈瑶瑶用鸡血扮可怜的情景,他们心中多少也有些数。 张远哀叹一声,“罢了罢了,看来我这二院,是与顾丫头无缘了。” 裴阁老痛心疾首地将录取文书递给吴宇,“真是便宜你了。” 嘴上这么说,手指却紧紧捏住文书的边角,指甲盖都用力到泛白。 显然不舍得。 吴宇邪笑着抽过来,当成宝一样抱在怀里,嘴角都快咧到颧骨上去了,“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就差没把得意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大殿里的学子们,就看见这么一个奇特的场景,三个院长里,两个耷拉着脸,像被欠了钱似的,写满了不爽。 剩下一个,笑容满面,正是人称黑脸阎王的吴宇。 只见他怀里揣着文书,和蔼可亲地对着旁边的女孩道:“顾丫头,去那边坐下。” 学子们窃窃私语。 “吴院长怎么了,竟然露出如此和善的笑容,大家不是说他是黑脸阎王吗?” “我看是咬牙切齿的笑吧,顾棠这么个垃圾货色,被裴阁老和张远推到了三院。” “原来顾棠没造假,还真靠走后门进来了,不过三个院长脸色都不好,她以后日子怕是难过吧。” 当着三个院长的面,这些人也不敢说得太大声,只能小范围地讨论。 顾棠挑了三院最后一排的位置,独自坐下,结果刚坐下没多久。 前面一个长相火辣的女子,掏了一把糖放在她桌上,“喏,给你的。” 顾棠微微有些诧异,对上女子美艳的眼眸,她眉眼弯了弯,“谢谢。” 对于善意,她从来都不吝啬笑意。 李书宜没想到传闻中恶毒卑劣的人,竟然笑得如此温柔,她有些不自然地侧了侧头。 “你可别误会,院里每个人我都发了,以后选斋长的时候,你可得写我的名字。” “记好了,我叫李书宜。” 说完,火速将脑袋转了回去。 顾棠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十几颗糖,和别人桌上的一颗,她唇边的笑意愈盛。 有点傲娇的小姑娘。 另外一边。 沈瑶瑶看见顾棠落坐三院,心中那块大石头,才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她猜的没错,顾棠昭阁榜首的位置,果然存了些水分。 不然按照裴阁老和张远热切的态度,顾棠怎么可能被踢去最差的三院。 昭阁这一批学子集结完毕后,吴宇站在讲台上一条一条念昭阁的各种规矩,后边再是这一年的学习安排。 “今天到年前的日子,是给你们适应的时候,但是你们也不可松懈,年后开学,便要见真功夫了。” “那时,会有一个新的测考,榜首可以拿到包括九尾草在内的各种赏赐。” 听到九尾草,台下的学子,有十几个目光都变得炙热起来,顾棠也在其中。 她报考昭阁。 为的就是这珍贵的九尾草。 吴宇朗声一转,口吻变得严肃起来,“有些同学,别不把测考当回事,今年长公主殿下颁布新规。” “各院学子,凡有每月测考累计三次末尾以上者,强制退学,空出来的名额,在外门候补学子中择优顶替。” 昭阁入学并不是绝对的公平,在权势下总有例外,被优待的这些人难免有些慌了。 不过更多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顾棠身上,大多都是幸灾乐祸。 料定第一个走的就是她。 感受到那些恶意的目光,顾棠情绪淡淡的,她一直相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反而她现在越解释。 那些人就越觉得她在欲盖弥彰。 吴宇说完过后,就解散了学子,让大家自由活动去,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熟悉今后学习的地方。 毕竟昭阁占地百亩,藏书阁、明学堂、马场、学子食堂等等,坐落在各处。 如果不认识路,还挺麻烦的。 顾棠想到和某人的约定,正准备过去找人时,前路忽然被人挡住。 “棠棠。” 顾棠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些,才福身道:“民女请世子殿下安。” 幸好她等人散了才出来,不然按照那些人八卦的程度,指定要被添油加醋传进某人耳朵里。 慕承言忽视掉她疏离的态度,将手中提着的食盒递过去,“这是母妃让我送来的,都是你爱吃的糕点。” “昭阁其他届的学子都在外修习,这两日学子食堂是不开火的。” 一番话,说得让人没办法拒绝。 顾棠正想接过时,余光瞥见远处一抹黑影,她吓得连忙将手缩回来,拒绝道。 “殿下,这样会让人误会的,王妃娘娘的心意民女心领了,改日再登门拜谢。” “民女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完,转头就走了。 慕承言落寞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最后,他将食盒放在少女刚才的座位上,才悄悄离开。 半路折返的沈瑶瑶看到这一幕,盈盈的杏眼闪过一丝滔天的妒火。 一个毁了容的丑八怪,还做了老男人的外室,凭什么还能得到世子殿下的青睐。 看着标有南阳王府标识的食盒,沈瑶瑶眯了眯眼睛,心安理得地拿走了。 与此同时。 顾棠已经被男人带到私密的阁楼上,过来时,他一直扣着她手,力气大得惊人,脸色更是阴沉地像密布的乌云。 显然是生气了。 所以几乎是一进来,顾棠就主动环上他的腰,故意软着声音讨好道:“别生气了,我不是没接嘛。” ------------ 第八十六章 亲亲我,就不生气了 对于她一惯服软的把戏。 墨司宴这次难得没有接,他甚至冷着脸扯下环在腰间的那双手,径直坐到了凳子上。 他执起桌上的筷子,用力夹住一块桂花糕,手背青筋凸起,好似夹着的不是糕点,而是某个人的头颅。 “家花哪有野花香,这吃食也是,外边卖的糕点,总归是比家里做的要香甜些。” 哑然的嗓音,写满了醋字。 顾棠把左边的凳子拉过来,紧挨着男人坐下,撒娇似地抱上他的胳膊。 “做给我的?” 虽是这样问,但语气几乎是肯定的。 盘子里的桂花糕,不同于外边卖的方形的形状,每一个都被精心捏成花的形状,软糯的糕体上,淋了一层透润的桂花蜜。 精致又可口。 墨司宴放下筷子,语调淡淡的,“不是,做给某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的。” 尽管知道她和慕承言绝无可能,但是他一想到他们两个人之前的婚约,还有探子打听到的,她之前对慕承言如何如何好。 他心中就忍不住泛酸。 看着男人吃味的模样。 顾棠好心情地扣住他的手掌,心中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我手上多了条佛珠手串,是你送的吗?” “不是。” 顾棠故意蹙着眉思考,“不是你送的,那肯定就是世子殿下送的了。” “你别生气,我现在就摘……” 话还未说完。 她动作的手就被他反扣住。 对上那双隐隐散发着黑气的桃花眼,顾棠正准备继续往火上浇油时,腰间横过一只有力的臂膀。 她整个人直接被捞进他的腿上坐着。 “不许摘。” 感受到手腕大力的摩挲。 顾棠明知故问,“为什么?” 墨司宴看着少女眉间闪过的一丝顽劣,他也不装了,腰间的大手顺着薄背滑上去,轻松捏住她脆弱的后颈。 “我的,不许摘。” 撸猫似的轻柔动作,背后透着无比的强势,恨不得在少女身上留下他的专属烙印。 看男人脸色好些。 顾棠压下尾椎传来的痒意,态度亲昵地吻上他的唇角,软声哄道。 “世子殿下是王妃娘娘的亲儿子,他也是奉命来见我,顶多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哥哥妹妹…… 墨司宴目光暗了暗,都追到家门口了,也就某个感情迟钝的人,还天真地以为是兄妹情。 不过他并不打算挑破。 就让慕承言得不到回应,一直煎熬着。 失神的这片刻,唇上又是一软。 “别生气了。” 在男女之事上,顾棠面子薄,一向不是主动的一方,偶尔被逼急了,才会难得软着态度来亲近他。 看着她乖得不行的表情。 男人骨子里藏着的劣根性瞬间被唤醒。 墨司宴挑起她的下巴,眼眸中流转出绯然的欲色,“亲亲我,就不生气了。” 故意拖长的尾音,性感的要命。 被强迫抬起头的顾棠,清楚地看见他硕大的喉结,正不安分地上下滚动着。 腰间的大手更是收紧几分,坚硬的胸膛和娇软的身躯贴地更紧,屋子里流转的暧昧,浓得快要冲出去了。 顾棠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少女,她可以确定,墨司宴此刻在用美色勾引她。 她偏过头,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刚才已经亲过很多次了。” 墨司宴俯身,挺拔的鼻尖拱上那只莹润的耳朵,似乎有些难耐,“那样也算亲?” 喷薄在耳后的呼吸过于炙热。 顾棠继续装傻,她轻轻推了一下男人,干巴巴道:“别抱这么紧,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当然知道他想要哪种亲。 可要她主动,她做不到。 闻言,墨司宴搂地更紧,“只是抱着就喘不过气了,以后成亲了可怎么办?” 短短的文字,化为摇曳的异火,将少女白皙的耳朵,染成天边的红霞。 顾棠喉咙艰涩,“你又耍流氓。” “对呀。”墨司宴抱着她,移到内屋的软榻上坐着,“棠棠再不亲我,我就要耍流氓了。” 低哑的嗓音,透着意味深长的气息。 见他换了地方。 顾棠不自觉揪紧他宽大的衣摆,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了,软榻、美人榻,好像只沾上一个榻字,墨司宴就变得格外凶。 前些日子,她被压在美人榻上,被亲地舌根发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察觉到怀中之人松动的表情,墨司宴箍住她的手腕,作势将要欺身而去。 下一刻,慌乱的声音响起。 “好……” 顾棠刚应下,身子就被人扶正。 墨司宴替她梳理好额间散乱的头发,唇角弧度愈发明显, 还透着隐隐的期待。 “这种事情上,我也算棠棠的夫子,教了这么久,今天也该验收课业了。” “你别瞎说。” 顾棠臊得恨不得把头埋起来,亲就亲,还说什么夫子学生,衬得她多不正经似的。 可惜羞耻心这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某人甚至变本加厉调笑道。 “让夫子看看,你学得如何?” 顾棠原本还不知道怎么开始,猛地被他这些胡搅蛮缠的话弄乱了思绪,索性心一横,直接凑了过去。 反正主动权在她手上。 他还不是任她捏圆搓扁。 嘴唇贴上的瞬间。 顾棠心中又升起一些恶劣的念头,她忽然很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把墨司宴亲哭,毕竟以前都是她在哭。 被欺压太久的农奴,难免会有翻身改命,想要打倒万恶地主的豪情壮志。 然而事实证明,是顾棠太天真了。 前边都还好好的。 然而就在唇齿撬开的那一刻,原本处于被动的男人,猛地将她反身压制住,动作凶狠,带着掠夺的气息。 前面的伏低做小,全是伪装。 顾棠察觉被骗了后,呜咽着想要推开他,可到手的猎物,哪有放走的道理。 在铁一样的桎梏下。 她很快没了力气,化为一瘫春水,身子绵软地躺在他怀中,予取予夺。 不知过了多久,墨司宴拭去女孩眼角的湿濡,眼尾餍足地勾起,“课业太差了,顾同学以后还要多向夫子学习。” 浸了酒一般磁哑的嗓音,带着微喘的气息,落在耳边,不禁让人面红心跳。 ------------ 第八十七章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双颊红润的顾棠,胸脯不停起伏,氤氲着水汽的凤眼,说不出的勾人。 听了这话,她先是不轻不重地瞪了一眼男人,后边又觉得自己每次都被他哄骗,然后傻愣愣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太亏了。 她索性上手掐住他腰间的肉,带着泄愤的味道,“你个骗子!” 与其说是掐,倒不如说是摸,才被亲完,她手几乎都脱力了,绵软的手指掐下去,哪里会疼。 感受到腰间的痒意,墨司宴笑着笼住那只手,鼻尖轻轻蹭了蹭对方的。 “学生课业出了问题,我这个做夫子的,自然要亲自上阵纠正了。” 语气狎昵,一副不做人的模样。 男人满足过后,很容易荡漾,更别说是墨司宴这样的骚男人,臊起人来,那是一点脸皮都不打算要了。 顾棠抬手推开他的脸,从鼻腔冷哼一声,“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以后,她绝对不会再上当了! 说完,从他腿上下来,坐到了桌子旁边,那盘本来是热着的桂花糕,因为他们两个人的胡闹,现在已经有些冷了。 顾棠夹起来的时候,边缘凝固了粘在一起,她费了好大劲才从里面夹出来一块。 虽然此时还有些气墨司宴不当人的行为,可对于他做的糕点,她还是很期待的。 顾棠想着上次家中他做的饭,唇边都多了几分欢愉,然而糕点一下口,她表情就出现微微的异常。 然后动作迅速地去倒水。 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墨司宴眉头微蹙,“怎么了?不好吃吗?” 他做好后,都有品尝的习惯,这桂花糕味道应该很不错的。 顾棠就着水咽下后,摇头道:“也不是不好吃,就是太甜了,刚吃了一块,被齁住了。” 她很喜欢吃甜食,但是这桂花糕的甜度,确实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范围。 听见齁这个字。 墨司宴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把糕点撤了下去,“齁就不吃了。” 顾棠正捧着温水小口小口喝,见他这样,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太理所当然了。 她拉上男人的手,讨好道:“我做桂花糕也可好吃了,明日你还来昭阁吗?” 墨司宴知道她是在照顾他的情绪,他摸了摸女孩的头,眼神被柔软缠绕。 “明日要去大理寺,整理一些案件。” 年末时分,是朝廷上下各司最忙碌的时候,更别说是平日里就忙的不可开交的大理寺了,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上辈子,每到了这个时候,墨司宴至少有六七天见不到人,吃住都在大理寺。 顾棠想到这些,笑了笑道:“那我做好了,差人送到大理寺去。” “好。” 饭后,顾棠又陪着墨司宴说了一会儿话,便准备离开了,昭阁下午给新学子安排了课,应当是规训之类的。 替顾棠戴面纱时,墨司宴看着那张白皙脸上淡淡的痕迹,忍不住用指尖摸了摸,眼神似乎透过这个在看什么。 “疼吗?” 对于没头没脑的忽然询问。 顾棠愣了片刻,有些好笑道:“血痂都脱了这么久了,现在才来问我疼不疼?” “一定很痛。” “不痛,我很能忍的。” 这话倒不是顾棠说谎,以前在深山老林里爬山采药,别说磕了碰了,断胳膊断腿都是常有的事。 她已经习惯了。 等他系好面纱后,顾棠握起他的手腕仔细检查,刚脱了痂的伤口,比其他地方白了不少,呈现出一条微凸的小山。 顾棠眉心一拧,“你是不是没按时涂我给你的药膏?” 那药膏在治疗疤痕上,药效极好,像他手腕上那种浅浅的表皮伤口,若是涂了,疤痕根本不可能这样明显。 “最近太忙了。”墨司宴缩回自己的手,“以后,我会记得涂的。” 得了他的保证过后,顾棠又不放心地再叮嘱了几句,才离开这里。 站在阁楼二层的墨司宴,一直到女孩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转着玉扳指回了屋,原本散漫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凌然的冷气。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他只有在焦躁和深思的时候,才会不停地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一会儿后。 四个亲卫整整齐齐站着。 墨司宴撑着下巴看向他们,漆黑的眸子里流转出细碎的暗芒,“尝尝。”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冷掉的菜,不是望月楼的,而是他亲手做的,最边上,还摆着浇了桂花蜜的糕点。 四个亲卫挨个尝了过后,就算是受刑也面不改色的大男人们,此刻纷纷面露痛苦。 “红烧肉是放了半罐子盐进去吗?” “呕,金丝虾球里边的虾臭了。” “桂花糕过于齁了。” 剩下一个没点评的人,义愤填膺,“王爷,这是哪家黑店做的,属下这就去砸了他们的店。” 就在几人骂骂咧咧说这样的手艺,也敢出来坑钱的时候,坐在桌前的男人,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茶道。 “我做的。” 亲卫们后背一凉:“……” 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 就在他们已经想好自己怎么死的时候,自家主子却大手一挥,吩咐他们退下。 门关上后,屋子里只剩下墨司宴一人,他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良久,目光有些沉郁。 最终,他拿起筷子。 挨个尝了一口。 不咸、不臭、也不齁…… * 下学后,昭阁门口满是熙攘的马车,宽阔的主干道被挤地水泄不通。 “棠棠,升学快乐。”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顾棠刚出来,便被沈于飞给堵住了,身边又都是攒动的学子,根本没地方走。 看着他手上包装精致的礼盒,她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别缠着我,滚开。” 以前贴心的小棉袄,整日里嘘寒问暖,生怕他饿着了、冷着了、累着了,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和热情。 如今,她说的最多的字,却是滚。 感受到这种落差。 沈于飞心脏像被针扎了一样,连呼吸都是痛的,他强扯出一抹笑容,“棠棠,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他是真心想要弥补和赎罪的。 这辈子若是能再听见她再叫一声五哥,他就算是死,也算是圆满了。 顾棠轻嗤一声,“离开了沈家,我不用穿下人的衣裳,不用做饭,不用天不见亮就去烹茶,更不用受到平白无故的污蔑和欺辱。” “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沈公子,你可以别挡路了吗?” 冷硬的语气,像是巨大的鼓槌。 沈于飞的灵魂都被锤地钝痛,他苦涩地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你收了礼物,我就走。” 人潮涌动,他不让,根本没法出去。 顾棠讨厌这种逼迫,她面无表情地偏过了头,准备等人群散开些再走。 察觉到她的想法。 沈于飞开始犹豫要不要把礼物强塞给她时,人流出现挤动,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暴躁的声音。 “顾棠,你真是阴魂不散!” ------------ 第八十八章 是哪个老螃蟹说话这么横? 强挤进来的沈驰,目眦欲裂,因为不悦而眯起的双眼,恨不得将面前的女孩撕碎。 顾棠冷笑,“是有些人阴魂不散吧?” 毫不在意的目光,似有似无落在某处。 沈于飞脸色一白,手中的礼物被他紧紧捏着,“四哥,你别对棠棠那么凶。” 看他被呛了,还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沈驰就气不打一出来,“闭嘴!你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说完,怨恨的目光落在顾棠身上。 “你若是识相点,现在就滚出去,瑶瑶身上还有伤,若是因为你又出了什么闪失,我捏死你很容易的。” 那日宴会闹剧后,林兰淑为了赶顾棠出去,隐瞒了她考入昭阁的事,所以沈驰下意识以为顾棠是来找茬的。 沈于飞现在十分清楚。 顾棠对沈家人已经彻底失望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难修复,若是再火上浇油,怕是完全没了和好的希望。 他急地连忙解释,“四哥,你误会了,棠棠不是来找沈瑶瑶的。” “呵。”沈驰冷嗤一声,“她因为嫉妒瑶瑶,干了多少恶毒的事,这可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她若不是存了害瑶瑶的坏心,为什么出现在昭阁门口,总不能是来入学的吧?” 他们的争吵,已经引来不少人的注意,除了新入学的学子,剩下不知情的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向顾棠。 “这就是那个把哥哥和妹妹送进牢狱里、忘恩负义的沈家养女吗?” “一直戴着面纱,据说是个丑八怪。” “沈家真倒霉,好心收养女儿,没想到却招来了一个白眼狼。” 有了路人的助力。 沈驰气焰愈发嚣张,“你再不离开,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此时人群散了些。 “有病就去看看脑子。”顾棠推开挡在面前的沈于飞,露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长久以来伏低做小讨好的人,忽然露出尖锐的利爪,前后差异的对待,很容易激发出心中的怒火。 沈驰扬了音调,“顾棠,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扔出去!”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 一道倨傲的声音响起。 “让我看看,是哪个老螃蟹说话这么横,敢在昭阁的地盘上撒野。” 翩翩少年被人说成老螃蟹。 沈驰脸色瞬间铁青,但是看见来人,他又只能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吞,“张院长,晚辈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只是有人蓄意在昭阁门口闹事,想要迫害瑶瑶。” 顾棠这个丧门星果然一肚子坏水,她定是想害他在张远面前失态,进而破坏瑶瑶在张远心中的地位。 真是好恶毒的手段! 不过沈于飞并不慌张。 现在京都谁人不知,昭阁的张院长和裴阁老都在疯抢沈家的小女儿,甚至不惜在宴会上大打出手。 某人的阴毒算盘,只能落空了。 张远低低笑了笑,“那沈公子认为,蓄意闹事,要做何处罚?” 沈驰昂着下巴看向顾棠,眼眸闪过一抹狠辣的暗芒,“当然是打了板子扔出去了。” 自家大哥和瑶瑶在牢狱受的苦,他今天定要她还回来! “来人,把他打了板子扔出去。” 听了这话,沈驰脸上舒展出笑意,眉目间更是流转着得意的色彩,“顾棠,你不过就是沈家养的一条狗。” “顶撞主人,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接收到某道安抚的目光,顾棠若有所思地勾了勾眉尾,“哦,是吗?” 温软的嗓音透着些许玩味。 沈驰十分不屑,“不知死活。” 身为长公主设立的机构,昭阁自然配备了守卫,张远才刚下令,就有身穿铠甲的御林军拿着板子出来。 比人还高的厚重木板,上面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不知道是多少人留下来的。 看得沈于飞心惊肉跳。 他拉上女孩的手腕,准备离开。 然而下一刻,顾棠就猛地甩开他的手,表情嫌恶,他只好挡在她面前,凶巴巴地看向那些御林军。 一副你们敢动她,他就拼命的狠劲。 然而御林军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略过这里,朝旁边走去。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押住了某人。 等沈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压制在板凳上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语气带着隐隐的恼怒。 “你们抓错人了!” 然而刚起来半个身子,就被御林军按了回去,“老实点儿。” 对上张远意味深长的眸光。 饶是他反应再迟钝,此刻也回过神来,“张院长,您什么意思?!” 张远居高临下道:“沈公子公然欺负昭阁的学生,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呢。” 什么?顾棠是昭阁的学生? 怎么可能! “荒唐!”沈驰怒目圆瞪,“她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考上昭阁。” “张院长,您定要好好查查,她肯定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张远懒得跟他扯,直接下令开打。 沈于飞立马就要冲过去,却被看门的御林军手疾眼快地扣住,他一个文弱的公子,怎么可能挣脱地了。 听着皮开肉绽的声音,还有自家四哥的闷哼声。 他看向男人,“张院长,我四哥没有坏心思,您就放过他吧。” 闻言,张远嘲讽一笑,“他把这样的提议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也叫没有坏心思?” 沈于飞扭头,正好对上顾棠微冷的视线,他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般,眼神开始躲闪。 “棠棠,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他再怎么说都是我们亲哥哥,你求求情好吗?” 她收回视线,语气淡淡的,“原来你也知道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轻飘飘的声音,却如同千斤巨石,狠狠压在了沈于飞的心口,微张的瞳孔满是愧疚,心脏像是被揪住一样疼。 口口声声说要弥补的他,却对着她,帮想要她命的人开脱,还让她求情。 身为哥哥,他再一次让她受了委屈。 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后,沈于飞浑身血液都凉了,耳边好似笼罩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外界的声音都与他无关。 顾棠朝张远道谢后,迈步离开,然而刚踏出去一步,衣袖就被人扯住。 是视线还涣散着的沈于飞。 “棠棠,别走……” “放开。” “别走,五哥知道错了,以后,五哥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我发誓!” 他拽地太紧,两个御林军都拉不开。 撕拉,锦缎扯开的声音。 沈于飞攥着撕裂的袖摆,眼睫错愕地扑闪着,脑子里忽然升起四个字,割袍断义…… 趁着他失神这一刻。 顾棠快步离开,谁知他又追了上来,不过这次不等她动手,沈于飞就被踹倒在地。 男子身着黑袍,五官如刀削般立体,眉骨略高、眼窝深邃,面相有些凶,不苟言笑时,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寒气场。 ------------ 第八十九章 穷小子没资格做她哥哥 看到来人。 顾棠眼睛瞬间就亮了。 “大哥!” 软糯的嗓音,带着欣喜。 遇上这样一个乖巧的小尾巴,饶是再冷若冰霜的人,也摆不出陌然的表情。 顾知予抬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方才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大哥来晚了。” 漾满笑意的脸,很难和方才令人胆寒的冷面男子设想在一起,他对女孩亲昵的姿态,一看便是个宠妹的好哥哥。 “不晚,我也才出来。”顾棠甜甜一笑,“走吧,别让娘亲他们等久了。” “好。” 被御林军按住的沈于飞,嫉妒地眼睛都红了,那样娇憨甜美的笑容,本该是属于他的。 不曾见过阳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原本围着你的太阳,忽然有一日转向了别人,你再也享受不到那样的温暖了。 看着他们并排离去的背影。 沈于飞不甘心地捏紧了拳头,“顾知予,你不过是个从乡下来的穷小子,一无所有。” “你非但给不了棠棠好的生活,还会成为她的负累,你有什么资格做她哥哥?” 诋毁的质问,十分刺耳。 “大哥,别理他。”顾棠扯了扯男人的衣袖,眼尾染上毫不掩饰的厌恶。 上辈子,面对亲人的恶语相向和冷漠对待,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只要够用心,她早晚能捂热他们的心。 最后,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这辈子,她换了对他们的态度,沈于飞却疯了似的缠上来,还以哥哥的立场,指责别人给不了她好的生活。 真是可笑至极。 感受到女孩情绪的波动。 顾知予握住她的手,停下脚步,回首低望道:“棠棠乃顾家的亲女儿,我的亲妹妹。” “老天爷给的资格。” 清润的嗓音,刻意加重了“亲”这个字,淡然的语气,别有深意。 不知情的人此时也嗅到了不对劲。 “不是说顾棠是被沈家赶出去的吗?沈小公子怎么又跟她亲哥干上了?” “谁知道呢,要我说,这顾棠真是蠢,放着有钱的养哥不亲近,选择没钱的亲哥。” “这你就不懂了,养娘不如生娘亲,这哥哥妹妹也是同样的道理,养哥再怎么好,都比不过血浓于水的亲哥。” 如果说顾知予的话,是在明晃晃嘲讽沈家把亲女儿宣称为养女的缺德行径。 那不明真相的路人的话,则是化作铁锤,给了沈于飞心口重重一击。 “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后悔莫及地盯着顾棠的背影,泪水已经糊住了整个眼睛。 明明跟她血浓于水的亲生家庭,应该是沈家,明明现在站在她旁边的,应该是他这个龙凤胎的哥哥! “棠棠,你别走,你别走。” “五哥知道错了,你回来好吗?” 沈于飞拼了命地想要挣扎开来,可御林军的桎梏跟铁一样,没一会儿,他脱了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离开。 在他哭喊的这一过程中。 女孩没有给沈于飞任何的回应,她毫无留恋的决然态度,衬得苦苦哀求的他,愈发像一个小丑。 被打了个半死的沈驰,本来已经觉得够耻辱的了,结果刚受完刑,就看见自家弟弟哭着求顾棠回来的画面。 他因为那个贱丫头被打成这样,他竟然还没脸没皮地求她回来。 可真是他的好弟弟! 沈于飞气急攻心,一口鲜血从喉头喷涌而上,混着堵在嘴里的布团子一起被吐出来。 脑袋一歪,竟直接晕死过去。 ------------ 第九十章 与上辈子不同的走向 本官…… 沈瑶瑶假装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抖着声音道:“是姐姐让你假扮官员,来毁坏我的名声吗?” 伤好前,她可以一直呆在外边,就连刻意针对她的杜康,也没有权利抓她回去。 更别说面前这个男人,身着常服,一手提着桶,一手拿着吊鱼杆,靴子上沾着湿润的泥巴,身上还有一股子鱼腥味。 这样穷酸的人,怎么可能是京官。 沈瑶瑶眼底闪过一抹轻蔑。 不愧是乡下来的丫头,连陷害都做不利索,活该被她踩在脚下当烂泥。 魏婉着急地想要提醒她,却在男人的眼神威胁下,缩着脖子低下头,老实如鹌鹑。 沈瑶瑶没发觉到异常,还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帮她的几个男学子,“公子,可以帮瑶瑶报官吗?” 刚才态度热切的男学子,脸上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们纷纷把头侧了侧,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发现魏婉也低着头后。 沈瑶瑶眼皮跳了跳,心中忽然涌上一丝不安,此时,身后架住她的御林军冷斥道。 “放肆,这是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 沈瑶瑶圆圆的杏眼骤然张大,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打扮朴素的男人,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负责她案件的,不应该是京兆府吗,怎么还上升到刑部了。 围观的学子们也惊呆了。 他们都是娇养的公子小姐,什么时候见过刑部尚书来抓人的场面,更何况,抓的还是他们的同窗。 看热闹竟然遇上个大的了! 蒋中朗一回到刑部,下属就狗腿地拥上来,一个抢桶,一个抢钓杆,剩下一个讨好的为他捶肩捏背。 “大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废话,大人神勇,钓池塘里的那些小小鱼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蒋中朗咬牙切齿,“钓个屁!气死我了!墨司宴这个不当人的狗东西!” 年前这样忙碌,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天时间休沐,天不亮就坐上车,就为了在河边占一个好的钓位。 谁知才钓了不到两个时辰,某人就让亲卫把他请了回来。 他还以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着急忙慌地赶回了京都,连水里关着鱼的渔篓都没来得及收。 结果墨司宴就让他去押一个人。 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越想,蒋中朗越气,他撒气般一脚踢向一旁的椅子,谁知腿抬得太高,整个人重心不稳蹭地向后倒去。 屁股与地面接触的瞬间。 “啊!”惨叫声响起。 “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个屁,痛死我了!” 蒋中朗疼到表情都扭曲了,他扶着屁股,痛苦地哀嚎,果然,跟那个杀千刀的活阎王沾上边,准没好事。 就在他一边起来,一边暗骂墨司宴是狗的时候,外面急急忙忙闯进来一个人。 “尚书大人,不好了。” “太皇太后,殁了……” 蒋中朗脸色瞬间变了,顾不得屁股的疼痛,他厉声吩咐道:“都快更衣。” 金碧辉煌的皇宫中。 女人淡定地取下头上沾血的凤钗,鲜红的血珠落在凤眼上,宛若巧夺天工的红宝石,为冰冷的器物赋上鲜活的灵魂。 满头珠翠卸下后。 她接过女官递过来的热帕,看着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她慢条斯理地擦去脸上的血渍,动作自然地像是在擦汗。 “怎么,觉得本宫很可怕?” “觉得本宫不该这样做?” 铜镜里绝美的女人,神态不怒自威,眉眼经过岁月的沉淀,更添几分稳重大气的韵味,举手投足,尽显皇家的威严。 这是北齐最尊贵的人。 没人能活着质疑和左右她的决定。 叶女官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恭敬低头,“殿下永远都是对的。” 长公主轻笑一声,她扔掉染上红色的白巾,若有所思道:“工部司员外郎沈常山的养女,八字适合为太皇太后诵经祈福。” “是,臣这就去请。” 叶女官快速应下。 * 昭阁离皇宫很近,骑着马的御林军,很快找到了走在主街上的兄妹俩。 长公主的命令,等同于圣旨。 顾棠虽然觉得很奇怪,但也不得不去,临走前,衣袖被人扯住。 对上兄长凝重的神色,她宽慰一笑,“大哥不必担心,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好。” 前世,她和长公主的接触甚少,只有在重大节日里,跟随墨司宴去宫中赴宴时,才会见到。 这位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殿下,是皇室礼仪最好的标杆,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不凡的气度。 她上知天文、下懂地理,四书五经、佛教道义更是信手拈来,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通,真真担地上完美两字。 如此尊贵的人,没必要为难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顾知予薄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旁边的御林军已经不耐烦了。 “磨磨唧唧的,是想抗旨吗?” ------------ 第九十一章 男人笑里憋着坏 在淅沥的水声中,顾棠艰难的睁开双眼,长时间的跪地,让她四肢百骸都是痛的,尤其是膝盖的位置。 骨头疼得像是要裂开。 看着背身拧帕子的男人。 顾棠心中一暖。 她撑着手肘起来,“墨司宴……” 奶猫一般嘤咛的低唤,气息很浮,配上干涩苍白的唇,弱柳扶风,好似一吹就倒,破碎的美感扑面而来。 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 她还未完全起身,听见声音的他,立刻阔步过来,将人揽在怀中靠着。 潋滟的桃花眼里,充斥着关心和担忧。 “要喝水吗?” “要。”顾棠轻轻点头。 她跪了五个时辰,滴水未进,后边又忽然晕倒,早就渴地不行了。 墨司宴端起一旁温着的茶盏,递到女孩跟前,在清水的滋润下,她干涩起皮的唇瓣,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莹润。 “咳咳咳!” 喝地太急,顾棠猛地被呛到,原本苍白的小脸,在急促的咳嗽声中,变得涨红。 后背,一只宽阔的大手轻柔抚动,耳边,传来温软的触感。 “之前让你亲我的时候,倒没见你这么急色,棠棠,你是不是不行?” 带着迦南香的炽热气息,如肆意生长的藤蔓,牢牢缠绕在她的耳后。 顾棠边咳,边推开他,“我又不是男人,行不行似乎并不重要吧。” 秾丽的小脸上,满是惊慌。 心中因为他的照顾,而升起的那点子温情,此刻也消散殆尽,狗男人不愧是狗男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种时候,还来调戏她。 此话一出,墨司宴原贴着那白嫩耳朵的唇,骤然挪到了少女的脸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根手指。 他只要低头,便能轻易做坏事。 被掐着腰的顾棠,被迫仰起头,过近的距离,让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她甚至能看见他瞳仁里自己的倒影。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她艰涩地推了推他,“我渴了。” 面对她这样拙劣的转移话题。 墨司宴又贴近几分,浓重地如同泼了墨的眸子里,漾出蒙蒙的欲色,“也对。” 磁哑的嗓音,透着别样的深意。 “什么?”顾棠疑惑。 什么叫也对…… 迎着女孩不接的目光,男人低低笑了笑,“棠棠行不行并不重要,我行就好。” 唇上一软,蜻蜓点水般。 顾棠错愕地瞪大了双眼,耳根一点一点红透了,她哆嗦着控诉道:“你禽兽!” 像是为了印证她口中的禽兽二字,墨司宴掀开轻软的被子,随后扯住她的亵裤的底摆。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质地柔软的丝缎上轻轻摩挲,似乎透过染着禁忌气息的白色亵裤,摸在那双又细又长的腿上。 莫名有些涩意。 他这一动作。 瞬间勾起顾棠前世的记忆,他每次不当人的夜晚,就是从这个动作开始。 她又羞又恼地捏住男人的手腕,心脏突突跳个不停,“墨司宴,这是在皇宫,你……你别胡来!” 男人握住她的脚踝,恶劣地勾唇。 “什么胡来,我怎么听不懂?” 干热粗粝的掌心,隔着亵裤贴在脚踝上,化为滚烫的烙铁,微微用力的力道,像是要打上专属的记号。 顾棠吓得连忙往后退,不过屁股刚往后挪了一下,身子便被压在床上。 上方,男人笑里憋着坏。 “棠棠,可能会有点疼。” 整个人被压制住的顾棠,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感受亵裤从下边被卷上来的异动,她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有着前世的经历,她并不是特别抗拒和他一起,可这辈子还未成婚,她总有种乱了礼数的背德感。 然而就在她胡思乱想时。 膝盖却传来微凉的刺痛感。 顾棠愣住了,“你……” 墨司宴不再逗她,把人拉起靠坐在软枕上后,便细细往膝盖淤青的地方涂抹药膏。 微涩清苦的草药香瞬间弥散。 “正经人才不会胡来。” 顾棠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得声音都变形了,“墨司宴,你上辈子是狗吧!” 她原本是想控诉他倒打一耙、颠倒黑白、胡言乱语的恶劣行径。 谁知他听了这话,抬眸看向她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对呀,是棠棠的小狗。” 末了,还用脑袋拱了拱她的颈窝,直勾勾的视线,漾着炽热的情愫。 顾棠翘长的睫毛颤了颤,揪着男人华服的手指无意识缩紧,白皙莹润的脸颊,慢慢染上绯色。 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他怎么能这样说呢。 他是她的小狗……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在没脸没皮和调情这两件事上,墨司宴似乎有与生俱来的天赋,无论顾棠再重生多少辈子,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偏偏她菜又爱玩。 总是想在嘴皮子上赢过他一次。 但每回都败下阵来。 顾棠害臊地移开目光,这一挪,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 子……时? 那她这是睡了一天。 顾棠看向专注于替她擦药的男人,神色担忧,“长公主殿下没为难你吧?” 朝廷更替、君王易位,无论何时,只要是关于那把龙椅的争夺,就会见血。 当今陛下年岁渐长,颇有想与长公主分庭抗礼的心思,作为先帝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儿子,皇帝对墨司宴一直很忌惮。 若是因为她,又惹得长公主不快。 那就不值当了。 “没有。”墨司宴替她放下裤腿,散漫的唇角勾起笑,语调一如往常的漫不经心。 明明在笑。 顾棠却莫名觉得他心情不是很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上他的手道:“有什么事,千万别瞒我。” 昨天跪着的五个时辰里,她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罪了长公主。 按照时间线,她们现在还没见过。 “姑母没为难。”墨司宴反手与她十指交缠,“三年丧期一过,她便赐婚。” “昨日害你跪那么久,是下边的女官阳奉阴违,姑母已经把她卸任,别多想。” 顾棠微惊。 叶女官可是长公主最亲的亲信,将左膀右臂卸任,无异于自断双手。 捕捉到她脸上的异色。 墨司宴端起一边温着的糕点,“先吃一点垫垫,我去给你做饭。” 顾棠一天多没进食。 肚子早已是饥肠辘辘。 看见可口的食物,注意力也被转移,她叫住正欲出去的男人,“我吃糕点就够了。” “服丧期间,还是小心些。” 墨司宴没说什么,他默默收回脚步,坐到榻边陪女孩说话,时不时转动大拇指的玉扳指,眼底一片沉戾的狠意。 * 顾棠腿伤后,长公主就吩咐她誊抄经书祈福,可她那狗爬一样的字,要是送去宝华殿烧给太皇太后。 祈福怕是就变成诅咒了。 于是乎,誊抄的担子。 就落在了墨司宴的身上。 这天,顾棠拿着他抄写的经书,如常送去宝华殿时,来路忽然被一个陌生女子堵住。 “你就是顾棠?”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 第九十二章 不过是燕王消遣的玩意儿 跟宫中所有人一身缟素不同,女子身着黑紫色的衣裙,外罩着一层不知道用什么鸟的毛做成的昂贵轻衫。 手上还戴着各种造型独特的首饰,五个指环间系着链条,风格似乎是南疆那边流行的。 一张美艳的脸,攻击感十足,娇艳又凌厉的眉眼间,透出锋利的美感。 结合穿戴和面相来看。 她不是中原女子。 想到宫中探子给的情报。 顾棠福身,“韩姑娘有何事吩咐?” 看着她挑不出错处的行礼动作,想找茬的韩如雪冷嗤一声:“你倒是有点眼力见。” 接着昂了昂下巴,眼神倨傲。 “不过既然你知道我是苗疆的圣女,自然也清楚我和你之间的差距。” 顾棠面上不显,依旧是笑意盈盈的,“小门小户出身,自是比不得韩姑娘。” 太皇太后新丧,南疆大祭司的嫡女韩如雪,也是圣女,前些日子进了宫,负责操办祭祀祈福的流程。 被长公主尊为座上宾。 若不是因为在宫里,她怕牵连到墨司宴,早在这女人说的第一句话后,就甩脸子走了。 她对不认识、且一上来就找茬的人。 从来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女孩软绵绵的态度,让韩如雪一拳锤在了棉花上,她眯着眼睛,脸色愠怒。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装什么装?” 顾棠仍然带着笑,“若是韩姑娘喜欢跟人打哑迷,大可找其他宫人做乐。” “这些祈福的经书,臣女还要送往宝华殿去,姑娘浪费臣女的时间是小,耽搁了为太皇太后祈福是大。” 中原人对时辰都很看重。 韩如雪也不敢太过张扬,“一个乡下来的农女,不会真以为燕王殿下是真心喜欢你的吧?” “把你当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说完,拂袖而去。 顾棠看着女人的背影,捏着经书的手指微微蜷缩,上挑的凤眼里染上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不爽,原来是他给她招来的蜂蝶。 送完经书后。 顾棠唤来暗阁埋在宫中的探子,“韩如雪和燕王,是怎么一回事?” 小太监面色如常,“没什么啊。” 可人在下意识说谎的时候,总喜欢做一些小动作,他听完她的话后,身子放得更低了。 显然是有事瞒着。 顾棠心中明了。 她掷下手中的茶盏,瓷碗撞在结实的木桌上,发出的声响透着摄人的威压,“你是暗阁的人,还是燕王的人?” 温软的嗓音冷起来。 有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骇意。 扑通…… 小太监脸色惨白地跪了下去,“姑……姑娘,奴才也是身不由己。” 身为暗阁的探子,他一向掩盖地很好,可那位阎王不知道从哪儿得知到他的身份,用性命威胁他。 他本来是不从的。 可燕王只是让他把韩如雪的事情瞒下来,他虽然不明白,但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便同意了。 听完小太监的话。 顾棠心里有些憋闷。 墨司宴很聪明也很有手段,只要他想查,她和药王谷的关系,并不是秘密。 她一开始不说。 也是因为刚重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可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为什么要嘱咐小太监瞒着他和韩如雪的事。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墨司宴的爱都来得太快、太没有理由,尽管他待她很好,但其实顾棠一直不太信任他。 想到韩如雪的样貌。 顾棠郁结在心中的那团气,似乎变得更大了,她摸着手腕上的佛珠,略显烦躁,“那韩如雪和燕王,是怎么回事?” 国丧期间,禁止宴乐婚嫁。 墨司宴和顾棠的事,只有长公主等一小部分人知道,明面上,她只是工部司员外郎的养女。 见她如此在意。 不明就里的小太监抖着声音道:“姑……姑娘,奴才是不是坏了药王谷大事?” “没有。”顾棠扶额,有些焦灼于他的拖沓,“你快说。” 听到否定的回答后。 小太监压在心里那块石头,这才掉了下来,他快速将瞒着的事娓娓道来。 “韩如雪进宫后,毫不避讳地公开表白燕王殿下,还求长公主赐婚。” “不过奇怪的是,长公主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太皇太后殁了后,听凤仪殿的探子来报,她老人家又有了这个意思。” “似乎国丧期一过,就会赐婚,成婚估计没那么快,应该要等燕王殿下守满三年孝期。” 说完后,屋内陷入死寂般的沉默,空气中,还隐隐流动着冷寒的戾气。 极会察言观色的小太监,头埋地更低了,就在他绷着身子,以为自己要被处罚的时候。 “你走吧。” “啊?”他错愕地抬起头。 然而顾棠已经错开目光,看向了别处,勾人心魄的凤眸,里面隐匿着黑气,冷地似乎要杀人,看起来极为可怕。 跟平日里温善的性子大相径庭。 他心里一咯噔,赶忙退了出去。 * 迎着夜里的风雪,墨司宴拎着食盒和手抄的经书,如常来到宫苑外边,本该是灯火通明的寝殿,此刻却黑漆一片。 守在暗处的亲卫见了,立刻出来。 “主子。” “今日没出岔子吧?” “无事,顾姑娘上午回来后,见了之前那个小太监,便一直呆在屋子里,方才叫了水洗漱后,便熄灯歇下了。” 屋子隔音不好。 躺在床上的顾棠能清楚听见两人的声音,她闭着眼睛,揪紧了软被。 后边一来几日,顾棠每天上午送经书后,索性一直呆在宝华殿,晚上回寝殿洗漱完,便熄灯歇下。 不给墨司宴一点见她的机会。 就连亲卫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顾棠这知道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可一想到他骗她说长公主会为他们赐婚,然而实际的赐婚对象却是他和韩如雪。 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烦躁。 这天,顾棠推开寝殿的房门,看见里边坐着的男人,心中并没有想象里的不安。 反而十分平静。 有种终于上断头台的如重释负。 两人互望良久,谁都没有先开口。 沉默中,顾棠关上房门,走至烛台前,火折子的作用下,白烛被点燃,整个屋子被暖光的灯光笼罩着。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顾棠合上火折子,“问你何时和韩如雪大婚,还是问你婚后会给我侧妃还是侍妾的位份。” 说到最后,她听见自己声音都抖了抖。 ------------ 第九十三章 第一次见面,墨司宴想杀了顾棠 但表面,她看起来十分冷静。 说出的那些话,就如同在谈论晚上吃什么一般轻松,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的难过。 墨司宴的心像被蝎子蛰了一下,传来刺痛酸麻的压抑感,自嘲与懊恼的情绪随其疯狂滋生,让他无力到了极点。 顾棠这个人,不管是对路边的流浪小猫,还是上了年纪遇到困难的老人,都会散发她最大限度的善意。 她对你好,并非是图什么。 而是天性使然。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心善的人,无论他做什么,她对他,似乎始终都只有感激之情。 看着女孩清瘦的背影。 墨司宴从后拥上去,沉哑的嗓音透着些许挫败,“你看,你现在知道了。” “就准备不要我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强行将她绑在身边的,他很清楚,一旦绑着她的那根绳子有松开的契机,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挣脱。 如今,韩如雪就是那个契机。 他怎么敢让她知道。 听见他语气里的患得患失,顾棠心尖狠狠一颤,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在她这里,却永远都是低着头的。 可这样的好。 让她不安,更让她心慌。 如果说,这样的好终有一天会消散,那她宁可从未拥有过,就如同沈家人,对他们越期待、越渴望,伤地也就越重。 顾棠狠下心推开他,“放手。” 韩如雪的出现、太皇太后忽然薨逝、长公主态度的转变,这些都是上辈子完全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这或许是老天在提醒她。 他们不合适。 “不放。”墨司宴执拗地抱紧女孩,力道大得宛若攥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挣脱不开的顾棠,索性任由他抱着,不说话也不闹,只是静静看着摇曳在墙壁上的烛火的影子。 见她不语。 墨司宴缠上那细白的指节,十指相扣,鼻尖轻轻蹭着她泛着沁香的脖颈,像无家可归的小猫,祈求神灵可以心软。 “你不喜欢我什么……” “我都可以改。” “只要别丢下我。” 这辈子,他已经不敢赌,也赌不起了。 莹润的泪珠,啪一下掉落。 顾棠背脊僵硬。 思绪忽然转回那日船上,男人悲伤、绝望的泪水,还有带着哑意的呜咽。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他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皇室宗亲,是无一场败绩的战神,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王爷…… 可再高贵骄傲的人。 也会因为她而红了眼。 感受到脖颈间滚烫的湿意,顾棠心软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 “墨司宴,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为什么非我不可?” 问出来后,顾棠不自觉攥紧插在指缝间的手指,心脏更是如擂般跳个不停。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两辈子。 前世他们之间,关系十分紧张,她自然不愿拉下脸面问,谁知后来她意外惨死,就再也没机会问了。 就在顾棠紧张不已的时候,耳边却传来男人带着气音的笑声。 顾棠恼了,“你笑什么?”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问出来的,甚至因为不好意思问他为什么喜欢她,所以她还特意换了个说法。 “笑你太笨了。” ------------ 第九十四章 晕倒,照顾他 暧昧流转的气氛下,墨司宴漆黑的瞳仁透过面前的人,似乎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捏着下巴的手,转而轻抚上女孩白嫩的脸颊,动作小心轻柔,如同捧着绝世的珍宝,生怕稍稍用力,宝贝就碎了。 “日久生情。” 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神。 都是以往未曾有过的郑重。 如此一来,反倒弄得顾棠不好意思了,她脸皮薄、不禁撩,对这种趋于真情告白的事,也没什么处理经验。 她方才问,只是想要解开困扰了两辈子的疑惑,顺便,再给墨司宴一个机会。 答案已经拿到手。 再继续聊下去,她怕她顶不住。 感知到他灼灼的目光,顾棠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当时我好歹也照顾了你三个月,怎么一句话都不留就走了?” 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变得幽怨。 当时,她照例去送饭,然而小木屋里却没了他的影子,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后,她才确定,他已经离开了。 养了几个月的小猫小狗忽然不见了,大部分人都会失落、着急。 更别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了。 回想到那段记忆,墨司宴目光暗了暗,他将顾棠拉到桌边坐下,悉心替她倒了一盏热茶,唇边扬起似有似无的自嘲弧度。 “那时年纪小,矫情。” “总觉得断情绝爱才是爷们儿。” 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墨绿的玉扳指,垂下的眼眸,掩盖住晦暗不明的眸光。 捧着热茶小口轻抿的顾棠,没发现他的异常,对于这个解释,她觉得有些好笑。 “两年多以前,你也才十七、十八,说得你现在多老似的。” “那你还生气吗?” 骨节分明的葱白手指,试探似地勾住她小指的指尖,被这样轻轻触碰一下,反而心却酥酥麻麻的。 顾棠抿唇,借此掩下笑意,接着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语气也是淡淡的,“这个嘛,看你表……” 然而现字还未说出口。 男人忽然闭上眼睛,直愣愣朝后倒,像是突然失去意识般。 好在顾棠反应快,加上他就坐在身边,她稳稳抱住了他的身体。 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烫,简直烫地吓人。 顾棠神色大变,他的体温,比普通发高热的患者温度还要高,显然已经很不正常了。 “来人!来人!” 下一刻,墨司宴的亲卫闻声而来。 两人忙活了半宿,才让男人诡异的温度,稍稍往下降了降,虽然还是有些烫,但至少退了些热。 高热最忌讳的就是退不下温度。 就在顾棠细细替他擦拭粘腻的汗水时,高力捧着煎好的药过来,“姑娘,已经试过了,药没问题。” 宫中人多眼杂。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接过药碗细细闻了闻,确定正常后,才放到一边晾着。 准备等药温些了再喂。 转身回来时,顾棠瞥见高力眼底的乌青,她轻声道:“忙了一宿了,你快去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高力没动,只是抿了抿唇。 脸上似有不忿。 顾棠若有所思,“你有话和我说?” “昨日,主子违抗了长公主赐婚他与圣女的旨意,跪在凤仪宫的雪地里一下午,才逼地长公主收回了懿旨。” “卑职跟在主子身边三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对小世子以外的人如此上心。” “希望姑娘,不要辜负了主子的真心。” 说完,高力放下一个白瓷瓶。 冷着脸行礼退下。 在沉闷的脚步声中。 顾棠已经彻底愣住,良久,她才从高力的话中回过神来,跪在雪地里一下午…… 她掀开被子一角。 将白色的亵裤从下往上卷起,细长的腿上简直是触目惊心。 冷白的肌肤,因为长时间被寒意侵袭,局部的皮肤又红又肿,尤其是膝盖的位置,甚至还有水疱。 这算是中度冻伤了。 那个白瓷瓶里,正是治疗冻伤的药膏。 顾棠忍下鼻尖的酸涩,用手指沾上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伤处,结束时,视线已经是一片模糊。 她忽然意识到。 不是她不信任墨司宴,而是她不信任自己,前世连血缘亲人的喜欢都得不到的她,又怎么可能得到一个半路夫君的爱。 这种惶恐和不安。 都被她无意识推在墨司宴身上,给他打上犯错的罪名。 其实他说得没错,她是渣女。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似乎都在等像韩如雪这样的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她心安理得的离开契机。 看着男人苍白的唇色。 顾棠觉得自己混账极了,她享受着他的爱,却从未正视过他的爱。 就在她反省时。 外边传来高力的声音。 “嬷嬷,燕王殿下发了高热,顾姑娘正在照顾他,若是现在就请姑娘过去,万一过了病气给长公主殿下,咱们罪过可就大了。” “让开,一个下人也敢拦我?” 高力死死拦着叶嬷嬷,“事关长公主玉体,兹事体大。” 前些天,顾棠刚来宫中,便在叶女官手下吃了苦头,可若是没有长公主的意思,她也没必要针对一个小姑娘。 主子吩咐,要保护好她。 所以他断然不能让叶嬷嬷把人接走。 “长公主召见,臣女岂有不去的道理?”顾棠从里边出来,笑吟吟地向身着宫装的中年女人。 高力瞪大了眼睛,“姑娘,您……” “无事。”顾棠打断他的话,“殿下病着,不能没有人照顾,你快去吧。” “我去去就回。” 叶嬷嬷朝着高力昂了昂下巴,眉梢间满满的刻薄,“这点儿眼力见,这辈子也就配当个最低等的太监了。” “主子都没意见,你瞎操什么心?” 带兵入宫,这可是大忌。 所以高力扮成了太监的模样。 见事已成定局。 他只好拉过顾棠,小声提醒,“姑娘,叶嬷嬷是叶女官的母亲,前几日,主子逼着长公主给说法,叶女官便被降了罪。” “您要小心些。” 顾棠点头,“多谢。” 走到凤仪宫正殿前。 叶嬷嬷忽然停了下来,“哎哟,瞧我这记性,长公主殿下此时还未起,见不了姑娘。” “无碍,我就在这里等着。” “不过姑娘等着也是无事,不如跪在这里,朝着太皇太后灵堂的方向诵经,也算是为她老人家祈福了。” 话间,摆明了故意为难。 顾棠若是跪,身子免不得遭罪。 若是她不跪,叶嬷嬷便会指责她心不诚,转而上升到蔑视皇家的高度。 对于这种人。 顾棠懒得使那些虚与委蛇的招数,她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瓣,“燕王殿下有多疯,想必您也是知道的。” “又或者嬷嬷觉得自己比叶女官身份高,能禁得住我吹枕头风,那我便跪吧。” 骄矜的凤眼里,满满的傲气。 一个背景硬的作女形象跃然眼前。 ------------ 第九十五章 长公主拉拢 叶嬷嬷不是傻子,准备使绊子前打听过了,宫女太监们都说,工部司员外郎这位养女,性子温婉柔善。 脾气好地不能再好了。 可面前这个勾着眼尾的女子,语气嚣张跋扈,表情更是透着有恃无恐的挑衅。 一看就是个特别会惹事的狐狸精,跟温婉柔善四个字根本搭不上边。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 狐狸精掐着嗓子,矫揉地搓着通红的手,“好冷呀,殿下最喜欢我这双手了,要是冻着了,摸起来就不柔嫩了。” 叶嬷嬷想到女儿的惨状。 她咬牙切齿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奴婢跟姑娘说笑呢,长公主殿下已经等着了。” 国丧时分,各宫各殿都挂着缟素,然而凤仪宫却没有,金碧辉煌的殿内,满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极尽奢靡。 铜镜前的女人,尊贵威仪、容色倾城,似乎连老天都格外偏爱,即便不施粉黛,肌肤也如少女般娇嫩。 除了眼尾的几条细纹,脸上根本看不出岁月的侵蚀。 “来,替本宫描眉。” 玉手上带着华贵精致的护甲,递过来的,更是价值连城的螺子黛。 外界都说长公主十分心善,为了减轻国库负担,主动降低用度,为后宫众人起了一个好的示范作用。 引得百姓尊奉她为心系万民的活菩萨。 顾棠波澜不惊地接过,微躬着身子站到女人的背后,“殿下,您平时喜好什么眉形。” 长公主:“你觉得本宫适合什么,便画什么吧。” 末了,勾着笑看向铜镜里的少女。 顾棠移开视线,“是。” 半盏茶后。 “顾小姐这双手可真是巧。”长公主轻抚额间,赞不绝口,“本宫从宫外专门找的妆娘,都不如你画的好。” 说着,还拉上了顾棠的手。 一双美目尽显欣赏之色。 顾棠装作惶恐地低下头,“殿下谬赞了,臣女只会描眉罢了。” 长公主轻笑一声。 她扶着顾棠的手背起身,“棠棠身为药王谷弟子,又是大师齐威门下的学生,会的,又岂止是描眉这一样?” 语气里的拉拢,不加掩饰。 顾棠在药王谷的经历,并不是什么绝密,只要有点门道的人,都能打听出来。 她隐隐猜到长公主的想法,叹了声气道:“唉,那些都是过眼云烟了。” “身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个好的归宿,相夫教子,享人伦之乐。” 她可不会蠢到,认为长公主是真心实意欣赏她的才干,才想拉拢她的。 进宫第一天,她就被长公主给了一个下马威,之后和墨司宴的婚事,又遭到百般阻挠。 能在夺权的宫变中,成为最后的赢家,这样聪明绝顶的女人,不会无缘无故示好。 对于顾棠话里的婉拒,长公主也不恼,她从梳妆盒里拿起一支芙蓉发钗,稳稳插进少女乌黑的发中。 “叶女官阳奉阴违,被处置后,本宫身边就缺了一个称心的人。” “棠棠,只要你肯来,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本宫能让你成为北齐世家女中,最尊贵的女子。” 她直勾勾盯向她的眼睛,漫不经心的瞳仁透着洞悉一切的笃定。 没有人会不爱金银和权力。 ------------ 第九十六章 墨司宴来抢人 “臣女多谢殿下抬爱。” 看着顾棠福身的动作。 长公主满意地勾起眼尾,不怒自威的脸上浮出一抹掌控全局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 “不过臣女没有那么大的志向,怕是要辜负殿下的好意了。” 身为上位者。 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很容易心生违逆之感。 长公主收回和善的面具,眼神染上些许压迫,“没有那么大的志向?顾小姐,在本宫面前说谎。” “那可是藐视皇室的重罪。” 短短几句话,就扣上一顶高帽子。 “臣女不敢。”顾棠跪下,表情惶恐又虔诚,“臣女确实无心官场。” 长公主倾身,用精致的护甲挑起女孩的下巴,语调耐人寻味,“既然无心官场。那又为何要考进昭阁?” “你的试卷,本宫看过了,那可是天纵奇才。” 昭阁创立的最初。 本就是为了搜纳人才、丰满她这一派的羽翼,如今朝堂上的几个重臣,也都是她一手从昭阁提拔上来的。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 顾棠,她一定要收入囊中。 对于女人的执拗。 顾棠不清楚也不想接受,她故意用气愤的语气说道:“殿下既然对臣女如此了解,想必已经调查了个透彻。” “臣女考进昭阁,不过因为想和沈家作对,臣女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优秀的人。” 长公主若有所思地收回手,“那你跟着本宫,岂不是让他们更加后悔?” 居高临下的睥睨,带着探寻的意味。 “不怕殿下笑话,臣女从小便胸无大志,习惯了躲懒,不然,也不会将字写成那样。”顾棠似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长公主还想说什么的时候。 门外传来叶嬷嬷的声音。 “主子,燕王殿下来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她眯起了双眸,里边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爽。 不过想着男人前几天的表现。 长公主不情不愿道:“宣。” 话毕,她又立马换上慈爱的表情,动作轻柔地将女孩从地上扶起,“棠棠,本宫不过和你说笑,怎么吓得跪在地上了?” “地上冷,快起来。” 看着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操作。 顾棠心里默默想到,不愧是宫中长大的人,这演技,比她还厉害。 “侄儿拜见姑母。” 身姿颀长的男人,身着一身黑袍,发髻整齐、面若冠玉,精气神也很足,红润的脸色丝毫看不出来刚刚大病一场。 顾棠是大夫,她很清楚墨司宴的身体状况,前后她离开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他绝不可能好地如此之快。 想到房里梳妆台上的胭脂。 她心中有了答案。 一想到他还病着,却仍强撑着过来,她就恨不得马上飞到男人身边去。 可长公主还在身旁,顾棠只好压下心里的担忧,低着头默默站在一旁。 “平身吧。”长公主亲昵地将他扶起来,话中满是打趣,“本宫不过把人借来聊聊天,宴儿就来抢人了。” “怎么越长大,还越小气了。” 这亲近的姿态。 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她是一位慈爱的长辈,可惜,真实面目却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 第九十七章 站不稳了,要抱抱 墨司宴粲然一笑,“姑母虽菩萨心肠,可手底下难保不会再出现像叶女官那样的别有用心之人。” “侄儿也是谨慎起见,免得有人特意离间姑母和未来侄媳妇的关系,在国丧期间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一席话,说得极为漂亮。 看似是为了顾全大局,其实每句话都阴悄悄在暗讽着什么。 长公主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笑意更浓,完完全全是小辈眼中慈爱的长辈。 她露出欣慰的眼神,“宴儿能如此为本宫、为后宫着想,本宫很开心。” “行了,你们小年轻的事,本宫也不掺和,退下吧。” “侄儿告退。” “臣女告退。” 厚重的红门关上后。 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冷戾,她用手帕嫌恶地擦了擦手,仿佛摸了什么脏东西般。 “真是翅膀硬了,一个卑贱宫女的孩子,也敢和本宫叫嚣了。” 宫中都知,燕王是先帝醉酒后,强了一个宫女后才有的,因为地位低贱、又是先帝最小的皇子,所以才在宫变中活了下来。 看着女人笼着黑气的脸。 叶嬷嬷躬着背接过那擦手的帕子,目光里闪过一丝阴毒的气息,“殿下,要奴婢说,就是您太心善了。” “才惹得那燕王如此嚣张,不如暗中找人,把他给……” 话毕,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比起顾棠,叶嬷嬷更恨这位燕王,自家女儿不过是奉命行事,他却不依不饶要长公主处罚。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害得女儿被打了二十个板子,前途尽毁。 如今逮着机会,她可要狠狠上眼药。 长公主上下扫了她一眼,“听说叶女官伤得很重,本宫体恤嬷嬷担忧女儿的心情。” “这段时间,凤仪宫不用来了。” 重点不在于这段时间,而是不用来了。 叶嬷嬷脊背一凉,自家主子这是要把她赶出凤仪宫的意思,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 正准备求饶的时候。 女人威严的嗓音响起。 “身为奴婢,最重要的是忠心,可嬷嬷永远把女儿放在第一位,本宫又怎么敢用。” “你说对吧?” 对上那一双清明的凤眸,叶嬷嬷露出颓败之色,长公主这是在敲打她为了私欲、公报私仇的行为。 她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但事已至此,她又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丧着一张脸退了下去。 听着木门咯吱的声音,长公主若有所思的瞳仁里,忽然透出一抹病态的暗芒。 * 出了凤仪宫后。 一直强撑的墨司宴终是装不下去了,他单手撑着墙,冷峻的眉眼间,流转着苍白的病色。 吓得顾棠连忙搂住他的腰,抱着往边上退了退,“墙上全是冰,别靠在上面。” “会冷到你的。” 墨司宴扶着她的肩膀,飘着气音的嗓音很低,“棠棠亲一下我,就不冷了。” 一如往常的不正经。 顾棠没好气地捏了捏他腰间的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调戏我。” 不过见他还有心思说笑,身体应当是好多了,她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这才松了松。 顾棠虽是责备的话,但语气却很关心。 墨司宴握上那只手,撒娇似地将整个身子靠在她身上,“好晕,站不稳了。” “要抱抱。” 有便宜不占,他是王八蛋。 然而…… “主子,还是让属下来抱您吧!” 高力拍了拍自己的孔武有力的胳膊,眼神担忧,语气却十分真挚。 虽然自家主子比他高些,但在战场上,比他高一个脑袋的战友,他都能扛起来,把主子抱回去,自然不在话下。 不怪高力不解风情,他无父无母,被秘密组织培养在军营里,每天,他要做的,就是如何成为军营里的佼佼者。 后来被自家主子选上后,他又入了战场,身边都是和他一样的大老爷们儿。 自然不懂男女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 顾棠没忍住笑了,她松开环在墨司宴腰间的手,揶揄道:“让高力来吧。” “我可能抱不动你。” 高力还没发现自家主子一脸黑气。 他语气坚定,“主子放心,属下绝对不会让您掉下去的,来吧。” 一个大男人,被另外一个男人抱着回去,还是在心上人的面前,那画面一想想,便心生恶寒。 “现在不晕了,走吧。” 墨司宴瞥了一眼高力,面色阴沉。 难得见他吃瘪,顾棠心中暗爽一把,她搂回他的腰,唇角愉悦地向上扬了扬。 跟在他们身后的高力,十分不接地挠了挠后脑勺,刚刚还要抱,怎么一下又不用了。 而且主子瞪他,又是怎么回事? 唉…… 男人心,海底针。 回去过后。 顾棠端着温热的药碗,舀了一勺递在男人嘴边,谁知他偏了偏脑袋,“棠棠,我没事了,可以不用喝药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阎王爷。 最怕这一碗小小的药。 顾棠前世就知道他怕苦,这会儿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盈盈道:“听话,你把喝了,我就给你尝尝甜头。” 温软的嗓音,刻意拖长。 隐隐透出暧昧的暗诱。 墨司宴唇上的胭脂已经擦掉,但苍白的颜色也遮不住他飞扬的神彩,“有多甜?” “特别甜。” 顾棠说完这三个字,原本还十分抵抗的人,已经主动把嘴巴送了过来。 高度的配合。 让药碗一会儿便见了底。 看着她细细替他擦药渍的认真神态,墨司宴抓住那细嫩的手腕,“甜头留着下次给吧。” 他承认他图谋不轨。 但还没那种不要脸的程度。 墨司宴原以为女孩会红着脸接受,谁知她挑了挑眉,“不,就要现在给,你快把眼睛闭上。” “我还在病中。” 见他不应。 顾棠直接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脸上闪过一丝坏笑。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墨司宴愣了愣,他拉上她的手,“别胡闹。” 正准备拽下来时。 嘴巴里被塞进一个东西。 紧接着,挡在眼前的手也撤了回去,女孩端着一盘果脯,弯起的凤眼透着得意。 “甜吗?” 唇边勾起的笑容,带着些许狡黠,灵动的表情,宛若春日里的娇花,轻风吹过,舞动的花瓣散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墨司宴不知想到了什么,潋滟的桃花眼染上回忆,他缓缓点头。 “很甜。” 即使嘴里嚼着的果干。 没有任何味道。 ------------ 第九十八章 回到家里 午后,顾棠还在替墨司宴熬药,凤仪宫的人就递了消息过来,为期七天的祈福日子,才总算结束了。 “棠棠,长……宫里的人没为难你吧?”苏月兰扶着女孩的胳膊,一双美眸中满是担忧。 这些年,为了避锋芒。 顾家一直没往宫中安插眼线,虽然有陈念和燕王的人每日来汇报情况,但她心里总觉不安。 但凡亲身经历过十几年前那场宫变,见过满朝斩首流放的场面,就知道北齐的长公主有多铁血、多可怕。 更何况她对顾家一直…… 顾棠摇头,“没有。” 顾正道心疼道:“可是爹爹瞧着棠棠瘦了许多。”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去了宫里七天,现在又没了,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仿佛一吹就倒。 顾霄也十分紧张,“若是在宫中受了委屈,千万不要瞒着家里人。” 如今顾家虽不如从前,但想让宫中那位主糟糟心,还是有很多法子的。 顾知予更是紧拧着眉,“棠棠,大哥和爹娘爷爷,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对上四双关切的眼眸。 顾棠鼻尖涌上酸涩,她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亲情,其实一直都在身边。 她原地转了两圈,安抚地笑了笑,“我真的没事,有暗阁和燕王殿下在,棠棠在宫中过得很好。” 除了跪地祈福的那一夜,剩下几天,她几乎都没怎么累着过,唯一的任务就是将手抄的佛经送去宝华寺。 甚至连佛经都是墨司宴抄的。 其余时间,她都是呆在屋子里,看小太监给她找来的话本子。 听女儿提到墨司宴。 还是用如此亲昵的语气 顾正道酸了,他没好气道:“棠棠,燕王虽然救过你,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像他那种名声不好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老丈人都是如此,总觉得女婿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然而才说完。 他脑袋就被自家亲爹拍了一巴掌。 “殿下可是棠棠的救命恩人,这些天又一直照看着她,还每日派人来送消息,你个臭崽子放尊重点。” 顾霄不是一开始就接受墨司宴的,反而,他是顾家人之中最担忧的那个。 因为他见过太多皇室子弟的恶习,家暴、负心、宠妾灭妻…… 更何况,墨司宴手段残忍的事迹,至今还在京都流传。 他态度转变的契机,是因为派人调查后,探子说墨司宴私生活干净地不行,府中连通房丫鬟都没有。 放眼北齐,很少有男儿能做到如此。 最主要的是,就连他以前的老朋友们,对这位少年成名的亲王,都赞不绝口。 能得到那些老家伙的认可。 那可不容易。 于是,顾霄这才放心下来。 面对亲爹的数落,顾正道委屈地抱上苏月兰的胳膊,“娘子,你相公我家庭地位,是不是也太低了……” 看着哼哼唧唧的男人。 苏月兰嫌弃推开,转而笑着挽上女孩的胳膊,“你爹说笑呢。” “咱们家对燕王殿下,都很满意的。” 被排除在外的顾正道瞪大了眼睛,“什么叫都很满意?我不满意!” 苏月兰给他一个眼刀,“你不满意也没用,今晚,睡柴房去吧。” 这样的斗嘴场景,已经久违了。 就在顾棠笑着想说两句的时候,大门被人拍地啪啪作响,声音大地似乎要闯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尖锐的女声。 “顾棠你个小贱人,快开门!” ------------ 第九十九章 断了关系的前养母? “夫人,七小姐真是翅膀硬了。”赵嬷嬷甩了甩拍痛的手,眉梢间满满的刻薄,“您来了,连门都不开。” 林兰淑本就一肚子火气,听见这番挑拨,立马怒从中来。 自顾棠走后。 她偏头痛发作,就没了人按摩舒缓。 这个死丫头也是可恶,被赶出去前之前也不知道把平日给她吃的药方写下来,害得她这些日子难受的不行。 明显没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林兰淑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前,使劲用脚踹在上边,俨然把木门当做顾棠,疏解这些日子以来的滔天怒火。 “顾棠,你个死丫头给我出来!” “我知道你在里边。” “快开……” “啊!!!” 未说完的话,全转为杀猪般的惊叫,随之而来的,还有皮肉摔在地上的闷哼声。 “夫人,您没事吧?!” 摔了个灰头土脸的林兰淑,被赵嬷嬷从地上扶起,她捂着吃痛的腰,咬牙切齿看向带着笑意、不为所动的女孩。 “顾棠,我可是你母亲,摔在地上你连扶都不来扶的,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要是瑶瑶,现在肯定已经对她嘘寒问暖了,亲生女儿竟然还不如一个收养的。 真是令人寒心…… 苏月兰挽上顾棠的胳膊,姿态亲昵,“沈夫人说什么胡话呢,既断了收养关系,那你和棠棠就是陌生人。” 顾正道也跟着阴阳怪气,“沈夫人最多算棠棠的养母,可担不上母亲这个名头。” “父亲,是前养母。”顾知予冷冷纠正,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林兰淑被几人这一唱一和气得面容都扭曲了,她是瞧不上顾棠,但是不论怎么说,顾棠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还轮不到一群乡下人,来代替她做顾棠的亲人。 但想到今天来的目的。 林兰淑强忍下怒气,“顾棠,你要是还念着沈家对你的养育之恩,就把你五哥给劝回来。” “你五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和你一起针对瑶瑶。” 明明是求人,语气却颐指气使。 像是命令般。 顾棠觉得好笑,“沈夫人,您要是脑子进水了,就找个地方甩出来。” “我这里不是垃圾收容所,可没兴趣听你大倒苦水。” 若不是她们敲门的架势,颇有要闯进来的意思,不然她不会来开门。 对于这恶心的一家人,除了报复之外,她根本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的接触。 林兰淑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棠,她瞪大了眼睛重呵一声,“顾棠,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你算我哪门子长辈。”顾棠语气淡淡的,“断了收养关系的前养母?” 如此毫不留情的话。 算是彻底撇开他们之间的联系。 林兰淑脑子里里不禁浮现出以前的画面,女孩对她,永远都是轻声细语、眉眼带笑的,何时像如今这样咄咄逼人过。 她忽然有些后悔,以前接顾棠回来的时候,就该公开她真千金的身份。 弄得她现在当着下人的面,都不能说出她是亲生母亲这种话。 林兰淑气地太阳穴突突跳,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顾棠一再驳了她面子,她也没有必要好言相待。 “谁不知道你靠出卖身体,傍上个有权有势的老男人,如此下贱,还敢这么嚣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 第一百章 林兰淑下狱 话刚说完,林兰淑昂着的脑袋,就被一个巴掌打了下去,对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她的唇角都渗出丝丝鲜血。 舌头抵着的后槽牙。 甚至隐隐有松动的痕迹。 林兰淑目眦欲裂,“你敢打我?” “嘴巴放干净点儿。”苏月兰眯着眼睛,忍无可忍地看向棠棠那个所谓的生母。 她真的不明白。 棠棠这样体贴乖巧的孩子,作为亲生母亲的林兰淑,却用那样下作、肮脏的话来形容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还算是人吗? 林兰淑从小就是被娇养长大,何时被人这样打过脸,而且打她的还是一个从乡下来的粗鄙村妇。 她转眸看向身后会武功的家丁,美眸中流转出滔天的怒气,“你们,给我打!” “把这个贱女人往死里打!!!” 然而下一刻。 “谁敢?” 陈念手持佩剑,阴恻恻地看向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丁,他的后面,还跟着一群身材高大的壮汉。 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事。 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极了阎罗殿的恶鬼,只要一个不顺心,便可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家丁纷纷后退一步的动作。 林兰淑惊呼,“你们干什么呢?” 家丁们面面相觑,“夫……夫人,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 声音颤抖,显然害怕到极点。 他们那点子花拳绣腿的功夫,对付妇孺是绰绰有余,但在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他们怕是疯了才会上去。 赵嬷嬷也缩着脖子道:“夫人,咱们还是走吧,老爷若是知道您偷偷来找顾棠,他怕是会生气的。” 林兰淑环视一周,竟然没有一个帮她出头的,她气急败坏地看向苏月兰。 “她要不是给权臣做了外室,怎么可能入得了昭阁,京兆府怎么会偏帮着她给瑶瑶定罪,真是又当又立。” “不想别人说,自己就不要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事!” 这边虽然清净,但也是有不少人的,她的大嗓门,早引来看戏的路人们。 顾棠看着撒泼的女人,冷冷一笑。 林兰淑还没发现女孩的异常,扯着嗓子把毕生所学的最难听的话,全部用在了顾棠和顾家人身上。 半个时辰后,沈府。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 沈常山接到林兰淑造谣下狱的消息,气得把桌面的东西全扫了下去,双目透着可怕的猩红。 赵嬷嬷屏住呼吸,“夫人那边一直嚷嚷着要老爷捞她出去,老爷您……” 沈常山一拳锤在桌子上,“捞个屁!” 杜康那小子,连魏丞相的面子都不给,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工部司员外郎。 说来真是可笑,沈家一共就九口人,有三个人都被“养女”送进了监狱,他的里子面子,算是丢尽了。 沈常山最重脸面,一想到自己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他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赵嬷嬷见这情况,识趣退了出去。 然而片刻后,木门的咯吱声又响起。 沈常山以为又是赵嬷嬷,十分不耐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清丽的脸庞,表情微微有些惶恐。 端着托盘的手指,紧紧蜷缩。 他强敛下烦怒的表情,抿唇道:“后边不用进来奉茶了,我想一个人呆着。” “是。” 侍女恭敬地将茶盏放在男人手边,盈盈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便低头退出去。 对于房中多出的殊色。 沈常山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因为林兰淑从不允许他身边有年轻漂亮的侍女侍奉,不过眼下心烦意乱。 他也没心思琢磨这是怎么回事。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他忽地抬起头,“站住。” 侍女唇边闪过一丝笑,但转身后,脸上只剩不安,“老爷,可是茶水不合口味……” 沈常山:“手艺不错,特意学过?” 自从顾棠被认回来后,他的胃口都被那丫头养刁了,其他人烹煮的茶水,他是一口也喝不下去。 今天这盏茶,虽比不得顾棠的手艺,但至少也有七八分像了。 勉强可以入口。 侍女浅浅一笑,“茶水房有七小姐留下来的亲笔,奴婢得空便学了学。” “东施效颦,让老爷见笑了。” 沈常山铁青的脸色,如今因为下头人的用心,和缓了不少,他默默点头,“有心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福身,“奴婢林青青。” 如春莺般灵动的双眸,抬眼时闪烁出细碎的流光,嗓音温婉、柔情异常,化为无形的爪刃,挠地人心痒痒的。 沈常山不自然地挪开视线,“以后书房的茶点,就交由你全权负责。” “谢老爷。” 与此同时,另一边。 “什么?”苏月兰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可马上就要除夕了,昭阁就算是历练学子,也得等过了年后再开始吧。” 昭阁的御林军冷笑一声,“为国效力,还得挑着日子来吗?” “内子不是那个意思,身为父母,谁不希望和儿女多呆一会儿。”顾正道连忙解释。 顾知予则塞了一袋银子过去,冷寒的脸上漾着微微的笑意,“有些体己话还想跟家妹说说,官爷通融通融。” 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银子。 御林军松口道:“最多两刻钟。” “我在外边等着。” 待他走后。 苏月兰心疼地握上女孩的双手,刚才因为林兰淑下狱的好心情,此刻一扫而空。 “这叫个什么事,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还没呆多久,就又要分开了。” 她以前就听闻过,昭阁历练学子,短则两三月,长则半年。 但是以往历练,都是挑在昭阁至少学习了一年的学子,如今却让新生去…… 正值国丧的节骨眼上,又是长公主亲口下的命令,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顾棠抹去女人的眼泪,轻松笑了笑,“药王谷在西蜀,也有据点。” “更何况,和我一同入昭阁的同窗,全在名单上,我再让陈念乔装混进随行护卫队里,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苏月兰含着眼泪,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顾霄沉声打断。 “儿媳,你就别操心了,有皇家护卫队和陈念在,棠棠不会有事的。” “这点子时间,咱们还是快给棠棠准备行囊吧,冬日去西蜀,路上怕是不好过。” 对上自家公公别有深意的视线,苏月兰抹了抹眼泪,强扯出一抹笑容,“公公说的是。” 两刻钟的时间,转眼流逝。 送走顾棠后,苏月兰忍不住问道:“公公,您明知长公主对我们十分忌惮,为何还要让棠棠走?” ------------ 第一百零一章 竟然和他们一队? “一是皇命难违,二是如今出去,说不定真比在京都安全。”顾霄沉思的脸上,闪过一抹幽深的暗芒。 原本慈爱亲善的邻家老爷爷,神态猛地一变,透着不怒自威的惧感,周遭更是萦绕着高位者的冷肃气场。 顾正道吊儿郎当的语气,也变得十分正经,“那位若是知道顾家的情况,定会将我们困在京都绞杀。” “今天的异动,更像是在敲打谁。” 苏月兰不懂官场的弯弯绕绕,但她相信自家公公和相公的判断,毕竟当年若不是他们,她早就身在黄泉了。 她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儿子,“知予,棠棠那边,你派些身手厉害的人跟着。” 虽有昭阁的人,可多些人在棠棠身边护着,她心里总归安心些。 顾知予冷眸微抬,“我想……” 去往昭阁的路上。 买通御林军后,顾棠先是让陈念安排好保护顾家人的守卫,再吩咐他派人时刻盯紧长公主的动向。 最后,她暗着眸子道:“墨司宴以前的经历,从小到大、事无巨细,查到都报给我。” 陈念怔了一下,才回道:“是。” 昭阁门口,马车熙攘。 “怎么是你?!” 沈驰看到顾棠过来后,情绪激动,“官爷,我不要和顾棠一起!” 沈朝暮和魏婉也齐齐道:“我也是。” 剩下一个柔柔弱弱的沈瑶瑶,对着顾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哥哥他们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说着,她扯了扯他们的衣袖,“此去西蜀,路途艰难,三哥、四哥你们就别和姐姐计较了。” “再说,姐姐什么都不会,作为她的家人,我们自然要多帮帮她了。” 既为自己塑造温婉贤良的形象,又把顾棠贬低成什么一无是处的废物。 沈朝暮冷瞥女孩一眼,“一个将哥哥、妹妹和母亲诬陷进监狱的白眼狼,谁敢当她的家人?” 要不是父亲拦着,他真的想直接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亲妹妹。 或许一开始老天爷就在提醒沈家,顾棠是个搅家的丧门星,所以才让她莫名其妙消失。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同意母亲将她接回沈家的提议。 顾棠没想到和自己一个小队的竟然是这三个人,她毫不客气道:“我可不敢和一群虐待妹妹的人做家人。” “不过,沈三公子可真是兄弟情深,大哥在狱中受苦,自己也忍不住想要进去陪他。” “真是令人感动。” 明晃晃的警告他若再说她诬陷,她不介意将他送进监狱和沈望做伴。 沈朝暮脸色阴沉,显然是被顾棠的话气到,但是她背靠大树,确实能干出这种事,今日自家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真是大逆不道! 奈何不了顾棠的他,阴恻恻剜了顾棠一眼,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魏婉见心上人面色不佳,立马对着御林军道:“家父丞相魏延,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把这个贱丫头踢出我们小队。” 说完,神气地朝顾棠昂了昂下巴。 如此低贱的人,竟也敢凌辱她的心上人,比背景硬是吧,那她就用背景压死她! ------------ 第一百零二章 李书宜帮忙,沈驰难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趋炎附势似乎成了人的本性。 负责登记点名的御林军,立马对魏婉露出讨好的神情,“这点小事,我自然会替魏小姐办妥。” 转而鄙夷看向顾棠,“你,写个文书申请换到其他小队,理由就填自己惹是生非,弄得队内不睦。” 旁边其他学子,也传来厌恶的眼神。 “魏婉可是丞相嫡女,世家中最尊贵的姑娘,顾棠这次踢到铁板上了。” “她也是活该,沈家好心收养,她却恩将仇报,攀附上权贵后,竟将养母陷害进牢狱,真是不忠不孝。” “乡下长大的粗鄙农女,能有什么教养,贪慕虚荣的白眼狼。” 不过也有看不惯魏婉做派的。 “顾棠和沈家之间再如何,关她魏婉什么事,一上来就用权势压迫,跟话本子里的恶人有什么区别?” “对呀,我可没见顾棠怎么她了,为了讨好心上人,连脸都不要了。” 就在争执越来越大声时。 “何事喧哗,都安静!” 伴随着中气十足的男声。 一个身穿盔甲的男子沉步而来,面相很凶,幽深的冷眸泛着血腥的绯光,下颌的刀疤更是匪气得不行。 讨好魏婉的御林军,恭敬行礼,“都怪属下办事不周,扰了统领清净。”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人蓄意惹事,不过属下已经在处理了。” 刀疤男转眸看向顾棠这边的方向,粗厚的嗓音透着浓浓的不悦,“是该重重处理。” 听他这样说。 魏婉愈发得意,“多谢统领大人帮衬,不过这等小事,还是交给我处理吧。” 这些天,沈朝暮对她十分冷淡,她可得好好把握住羞辱顾棠的机会。 让他对她另眼相待。 此时,沈朝暮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魏婉这没脸没皮的女人总归是有些用处了。 最近,她时不时就来沈府,打着探望瑶瑶的旗号,实则疯了似的缠着他。 弄得他都没时间和瑶瑶独处了。 若不是她还有些用,他定要使些法子,把她弄到其他小队去。 毕竟要是他日日都被一个女子缠着,瑶瑶肯定会误会的,他不想让她误会。 出于礼貌,他还是对魏婉温润一笑,但都是刻意避着沈瑶瑶的角度。 接收到心上人感谢的目光。 魏婉更娇横了,“顾棠,要是你现在向瑶瑶和三公子、四公子下跪认错,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不那么狼狈地滚出去。” 对于她的挑衅。 顾棠收回落在刀疤男身上的视线,凤眸嘲弄地看向魏婉,“有病就去治,别一上来就逮着我乱吠。” “统领大人,随行队里边,应该配备了军医吧?” 不慌不乱的模样,看起来底气很足。 身份尊贵的丞相嫡女,何时被人指着鼻子骂做是狗过? 魏婉气急败坏,“死到临头还在装模作样,禁军统领是什么身份,你一个卑贱的农女是什么身份。” “就你也配和大人搭话?” 还军医,显得她很懂似的。 随后,魏婉看向刀疤男,“统领大人,快把这个扰乱秩序的贱丫头打了板子赶出去。” 然而,刀疤男并未应她,而是回答了顾棠方才的话,“是的,随行队里配备了军医。” 见他无视自己,反而和顾棠搭话。 魏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本小姐跟你说话呢,你应她做甚?” “我可是丞相嫡女。” 蹭! 冷光闪过。 刀疤男架着长剑,紧紧抵着嫩白的脖颈,“小队是长公主亲自分的,就算是丞相来了,他有几个胆子忤逆殿下的懿旨?” 满是厚茧的手掌微微用力。 利刃便沾上鲜血。 魏婉捂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恐惧,跟方才嚣张的人判若两人。 可她又拉不下面子,只弱弱道:“那我又不知道是长公主的旨意,不知者不罪,更何况,我是在惩治闹事之人。” “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沈驰也站出来颠倒黑白,“统领大人,确实是这个叫顾棠的在闹事。” “还请您秉公处置。”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女声打断。 “统领大人,这几个人和带面纱的姑娘有旧怨,我全程都听见了,是他们蓄意在泼脏水。” 一个婀娜的倩影,从人群中出来。 沈驰方才还十分嚣张的表情,瞬间萎了,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是想说什么。 可李书宜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瞳仁里漾着毫不掩饰的讨厌。 沈驰心尖一颤,脸色苍白如纸。 她怎么能这样看着他…… 见没拉住好友,其他几个女孩也跟着出来,她们有些惧怕地看了一眼魏婉,但为了好友,她们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我们也听见了,确实如此。” 那些看不惯魏婉、但又不敢得罪她的人,见有人出头,心里有了底气,纷纷跟着附和。 “对,是魏婉和沈家公子故意挑拨。” “别忘了还有沈瑶瑶,这么久了一句话都不说,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婉一直都是如此,用身份欺凌弱小,礼部侍郎的女儿,去年就在学堂被她折磨出了失心疯。” 魏婉瞪了一眼那人,然后慌乱看向沈朝暮,“朝暮,我没有把别人折磨出……” “道歉。” “什么?” 迎上魏婉错愕受伤的目光,沈朝暮并无怜惜,反而厌恶至极,“魏小姐,请你向我的养妹顾棠道歉。” 要不是她胡乱出头。 也不会有人骂瑶瑶不是好东西。 沈瑶瑶也听见那些骂她的话,可她名声已经很差了,可不能再差下去了。 南阳王府是不会让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成为王妃的,顾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她装作公正的模样,“姐姐再怎么说,都是我姐姐,婉婉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我要你道歉。” 一时间,所有的指责。 铺天盖地对着魏婉袭击而来。 刀疤男负手,眸光凶煞,“丞相家的魏小姐,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刻意强调的丞相家。 让魏婉双颊火辣辣的,可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她看向沈朝暮,盈盈的眼眸充斥着悲伤。 “朝暮,你真的要我给顾棠道歉?” 她心中仍存着一丝希望。 毕竟,他曾拉着她的手说过,她是他此生唯一心动过的女子。 ------------ 第一百零三章 沈朝暮和沈瑶瑶像一对璧人 “即便魏小姐是丞相嫡女、家妹最好的朋友,做错了事,也必须要道歉。” 沈朝暮摆出帮理不帮亲的姿态,气定神闲的表皮下,是微微焦躁的心。 道个歉,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魏婉却在这里扭扭捏捏的,要是坏了瑶瑶的名声,她就是死一千次也不够的。 当众给顾棠道歉。 无异于是要了魏婉的命,可这是心上人的要求,她看着沈朝暮眉眼间的厌恶,唇色愈发苍白。 难道方才。 她误解了他的意思? 他并不支持她公然羞辱顾棠? 越想,魏婉越心惊,也对,朝暮那样凌然正气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她无端陷害,那岂不是和顾棠无异? 而且,男人都喜欢善良的女人。 魏婉咬着唇,立马有了决断,她收起骄横的神色,“顾棠,对不起。” 衣摆后的指节,紧握成拳。 然而这点羞辱,比起被朝暮认为她是一个恶毒的女子,根本算不上什么。 顾棠则十分诧异,这魏婉是昏了头吧,竟然因为沈朝暮的一句话,真的和她道歉。 这恋爱脑,简直没救了。 想到上辈子死后,她看见的某个场景,唇角的笑止不住上扬,“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不过我可要给魏小姐一句忠告,挑男人的时候,眼睛擦亮些。” 李书宜见顾棠说出这样的话,生怕那位娇纵的大小姐又开始闹了,连忙将她拉到另外一边去。 默默关注李书宜的沈驰,肚子里有一堆话还没说,急着就要跟上去。 脚刚动了动。 衣袖就被人拉住。 沈瑶瑶一脸担忧,“四哥,姐姐现在听不进去劝的,反正她和我们是一个小队,以后有的是时间。” “不急在一时。” 这会子功夫,人已经走远。 沈驰叹了一口气,“好吧。” 可目光还是牢牢望着女孩离开的方向,深邃的眼眸,滑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但愿她还愿意给他时间解释。 在沈瑶瑶眼里,自家四哥眼巴巴的神态,俨然成了一座望妻石,眼里除了李书宜那小贱人,根本放不进其他人了。 她不禁有些委屈。 方才她无辜卷入顾棠和魏婉的争执,被那么多同窗骂是假善良,他身为哥哥,第一时间却不来安慰她…… 果然,男人心中有了喜爱的女子,便是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都不要了! 沈瑶瑶气极了,明明她才是陪哥哥们最长时间的人,最关心哥哥们的人,最了解哥哥们喜好的人。 凭什么其他女子一来,就要分走她的宠爱,她绝对不允许有人凌驾在她之上! 沈瑶瑶抱上沈驰的胳膊,粲若秋水的鹿眸,白霭的雾气渐深,微微下垂的眼尾、弧度恰到好处,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正准备开口博取同情时,整个人却落入另外的怀抱。 “三哥……” 沈朝暮揽着她细软的腰肢,心疼到了极点,“瑶瑶别难过,三哥在这里。” 沈瑶瑶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趴在他怀里低声啜泣,两个哥哥,随便攻略哪一个都是可以的。 更何况沈朝暮心思重,要是她推开他去找沈驰,他心里边肯定要失落。 他一失落,有人必然要送温暖。 她可不能让魏婉趁虚而入。 女子,最艳羡的就是有人宠。 “好羡慕沈瑶瑶,家里五个哥哥,都把她宠成了小公主。” “我要是哭了,我家那个哥哥不笑我就不错了,更别说这样温柔地抱着哄了。” 不过,也有异样的声音出来。 “他们兄妹俩感情好是一回事,可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是不是有点越界。” “对呀,我和我哥哥,平日里最多挽着胳膊,从来没做过这样亲昵的举动。” 然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两兄妹,完全没听见这些话,一个心疼地擦拭着妹妹的眼泪,一个紧紧环上哥哥有力的腰腹。 魏婉还没从顾棠的提醒里边回过神,蓦然见到这一幕,眉心不由拧成一团。 亲密无间的模样,任不知情的人见了,只会觉得他们像热恋中的一对璧人。 尽管知道他们是兄妹。 可她却觉得刺眼极了。 挑男人要擦亮眼睛,莫非…… 魏婉被自己荒唐的念头吓到,怎么可能呢,朝暮和瑶瑶可是亲兄妹,她真是被顾棠那两句话给蛊惑了。 竟然觉得朝暮对瑶瑶有男女之情。 但他们之间,又超过了兄妹的相处界限,而且朝暮对瑶瑶,确实十分疼爱。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已经到了没办法刻意忽视的地步。 沈瑶瑶装作才发现的模样,抖着身子从男人怀中起来,“婉婉姐,那些人骂三哥骂得那样难听,我不想别人误会他是个坏人。” “所以才让你道歉,你不会怪我吧?” 边说,边睁着无辜的杏眼,眸光透着自责和歉意,很难让人再说出难听的话。 她还以为魏婉是在计较方才的事,便把早已想好的借口拿出来。 魏婉那么在意他三哥,用这个说辞,她定然不会责怪他们让她道歉的行为,说不定…… 还会觉得他们幸好这样做了。 魏婉虽然觉得他们举止太亲昵了,可也是在意沈朝暮的,她强扯出一抹笑容。 “我不会怪瑶瑶的,这件事,也是我没做好,害得朝暮和你平白被骂。” 她虽然骄横。 但也知道,此时得顺着梯子下来。 她不想让心上人觉得她蛮不讲理。 “婉婉,我则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沈朝暮深知魏婉还有利用价值,“毕竟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誉。” 嗓音温柔,语气体贴。 目光更是柔情地快要掐出水来。 魏婉耳根瞬间通红,刚才还乱极了的脑子,一下漾满了欣喜,在顾棠面前受的那些屈辱,似乎也不是不值。 他原来让她道歉。 是为了保全她的名誉。 一般来说,男方家里择选媳妇,最看重的就是女方的名声,他如此在意…… 定是有了向她提亲的念头! “朝暮,多谢你为我考虑。”魏婉十分羞涩地低下头,脸颊红扑扑的。 沈朝暮轻轻一笑,“应该的。” 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急察觉的厌恶。 ------------ 第一百零四章 比美容膏药效还要好 沈朝暮是真的讨厌魏婉。 这个女人,和以前那些喜欢他的人没什么两样,都是肤浅至极,只喜欢他的脸。 而且魏婉还狂妄自大,仗着身份就去欺辱他人,和顾棠那贱丫头如出一辙的讨厌。 哪儿像瑶瑶,谦逊懂事又善良。 沈瑶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她只是看着他们的互动,心中就吃味极了,她装作无意挪到两人中间站着。 笑着说着西蜀那边的风俗,将魏婉那些暧昧柔情的眼神全部堵了回去,让她没有任何向沈朝暮眉目传情的机会。 听着这些毫无营养的话。 沈驰有些后悔,心里更是埋怨沈瑶瑶多事,与其在这里等着,还不如刚才就追过去呢,反正他要找的人也不是顾棠。 顾棠……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咬牙握拳。 他和书宜本来就有矛盾,要是顾棠那个贱丫头告黑状,书宜就更不会原谅他了。 沈驰焦躁地在原地踱步,越想,越觉得顾棠会干出那种事,毕竟他以前还打过她。 他不安到了极点。 那个贱丫头要是敢在书宜面前编排一些莫须有的东西,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 被李书宜和她的小姐妹拉走后,顾棠笑着挨个递出去一个瓷瓶,“方才多谢你们了。” 她们出来帮忙说话,倒便宜她捡了个闲,什么也没做,就让魏婉乖乖道歉了。 打开瓷瓶,馥郁的香味流出。 还透着淡淡的草药香。 李书宜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沈瑶瑶做的美容膏吗?现在已经可以买了?” “不可以。”一个脸圆圆的女孩蹙眉道,“她之前在昭阁炫耀,说第一批要年后才能做好。” 见她们误会了。 顾棠解释,“这是我自己做的养肤面膜,晚上洗脸后,涂在脸上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刮下来,用清水擦一擦就好。” “比美容膏效果更好。” 美容膏既给了沈家,她就不会再做,更何况,她能做的美容东西,还有很多。 当时她本来想做面膜给林兰淑的,可惜这东西用法新奇,她害怕林兰淑不肯用。 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做了美容膏。 前世那个时候。 她以为送了美容膏,就可以讨母亲的欢心,就可以让母亲对她不那么讨厌。 然而这只是妄想。 林兰淑将美容膏重重扔在地上,“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都敢给我,你是想害我烂脸吗?” “小小年纪,竟如此恶毒。” 顾棠现在都能清楚地回忆起,女人说这话时脸上厌恶至极的表情,还有为了沈瑶瑶,来找她要方子的刻薄嘴脸。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听女孩说这东西比美容膏效用都要好,贵女们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举手之劳而已,这东西太过贵重了。” 说着,就要还给顾棠。 美容膏,在外边已经被炒到千金。 她们何德何能收到比它还贵重的礼物。 方才,她们可是死死拉住李书宜,不让她出去帮忙,要不是李书宜冲了出去,她们也不会替一个名声很差的人说话。 即便顾棠并没有做错什么。 李书宜本来也准备还回去,但想了想,她握着瓷瓶口,“顾棠既说是礼物,我们就收下吧。” “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短短两次交集,加上自家舅舅的吩咐,她总觉得顾棠不像传闻中那样坏。 顾棠身边也没什么朋友。 这养肤面膜,权当她帮她介绍朋友了。 ------------ 第一百零五章 像疯狗一样的沈家兄弟 顾棠猜到李书宜的用意。 她对少女投过去感激的目光,顺着她的话道:“你们就收下吧,都是同窗,情谊最重要,这东西只是身外之物。” “更何况我那里还做了很多。” 前世,她也尝试过和同窗打好关系,也有那种不看身份,和她一起玩儿的贵女。 不过后来都被沈瑶瑶和武千千给讥讽走了,渐渐的,大家都达成一个共识——谁和她玩,谁就是想被一起孤立。 话说到这个份上。 贵女们只好收下,再次开口时,语气明显亲近多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顾棠你尽管来找我们。” 她们都是昭阁的学子。 最开始和别人一样,因为外边的流言,曾十分瞧不上顾棠。 不过两次接触下来,她们发现,顾棠都是安安静静自己呆着,不惹事也不闹事。 举止谈吐也十分有礼。 反倒是沈瑶瑶和魏婉,一个拿鸡血扮可怜,一个用身份恶意施压,还有沈家兄弟,跟中了邪似的羞辱。 像疯狗一样。 听到她们吐槽沈家兄弟的话,顾棠笑出了声,“说得没错,可不就是疯狗嘛。” 尤其是沈于飞。 前后几次找上门来,跟块狗皮膏药一样,要不是太皇太后殁了,她被传唤进皇宫,他怕是要一直缠着她。 女孩子在一起,最爱的就是八卦。 礼部侍郎的女儿宋暖十分奇怪,“既然你们断了收养关系,为什么沈家人还要一直缠着你?” 李书宜轻嗤一声,“贱呗!” 灵动的眼眸,里面满是怒气。 反正她对沈家人,是一丁点儿好感都没有,尤其是沈驰和沈瑶瑶那两对狗兄妹。 在场的贵女都是她的好姐妹,基本上都知道内情,见她生气,纷纷责怪似的推搡着宋暖。 “暖暖,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书宜就算了,你问这个,让人家棠棠怎么回答你。” 宋暖看向顾棠,目光满是歉意,“棠棠,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没什么坏意,就是心直口快了些。” “没事。”顾棠笑了笑。 接着转移话题,“对了,沈朝暮他们为何会跟着昭阁的学子一起历练?” 不过她也是真的好奇。 长公主的旨意下得太快,她除了知道是去西蜀,其他的一概不知。 宋暖将功折罪,挑起解释的担子,“不只是沈家兄弟,国子监下属机构,像国子学、太学、广文馆这些,都挑了几个拔尖的人来。” “昭阁除开像我们这样新入学的学子,还派了往年的学子来。” “对了,棠棠你还不知道吧,你和书宜是一个小队的。” 李书宜这才想起来,她拍了拍脑门,没好气道:“我差点都给忘记了。” 她拉住顾棠的手,“刚才只有沈家兄妹和魏婉在那里,我嫌晦气,就和暖暖她们站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她还有些惆怅。 “棠棠,你知道我们小队还有谁吗?” 顾棠看她露出如此苦大仇深的表情,不自觉拧眉,摇头道:“不知道。” 她以为,他们小队,就只有她、沈瑶瑶、沈朝暮、沈驰和魏婉五个人呢。 下一刻,疑惑就被解开。 ------------ 第一百零六章 动作暧昧又勾人 “还有武千千和柳钰。” 李书宜提到这两人时,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武千千和魏婉半斤八两,在学堂时就爱欺负家世低的姑娘。 柳钰就更不用说了,京都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整日流连青楼,还是个猥琐自恋狂,总觉得女孩子们都喜欢他。 加上沈家三兄妹,奇葩全凑到一块儿去了,他们小队,真称得上是卧龙凤雏。 宋暖神色担忧,“对了棠棠,前些日子,柳钰疯了似的,逢人就说你因为暗恋他不得,强迫拆散了他和沈瑶瑶。” “你可要小心些。” “我会当心的。”顾棠浅笑。 柳钰那家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是一个只会虚张声势的花架子,真让他做点什么,他怂得比谁都快。 再说,他若真的来了。 最应当心的人还轮不到她。 柳家虽然已经衰落,但之前也算京都的名门望族,不少贵女都知道他的荒唐事迹。 女孩子聚在一起,最爱说八卦,柳钰这种油腻猥琐男,正好是她们吐槽的对象。 就在她们聊得火热时。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盔甲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贵女们看着那凶神恶煞的刀疤男人,一个个都往后退了两步,这禁军统领真吓人。 男人略过她们,凌厉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女孩身上,“顾小姐,劳烦您跟末将走一趟,刚才的闹剧需要记录在册。” “作为此次历练的评定内容。” “闹事的是魏婉,统领大人怕是找错人了。”李书宜护犊子般,把顾棠拉在身后,还语调带着一些火气。 此次学子外出历练,是要定排名的,并且取代了新生考试,可以说是十分重要。 刀疤男笑了笑,“文书记录,不能只看一人之词,李小姐可以把这想成是多方证词。” “内容自然是记在闹事者身上。” 听着他粗犷的嗓音。 顾棠心中微微一动,她松开李书宜拉着她的手,“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李书宜再担心,还是放顾棠走了。 昭阁占地面积十分大,除了前后两个大门,还有不少方便夫子进出的小门。 刀疤男领着顾棠从一处偏僻的门进去,七拐八绕后,走到一间办公的地方。 关上门后,屋内的光线暗了不上。 配上男人匪气满满的脸。 氛围有种阴森恐怖之感。 要是换了其他人,怕是要被吓哭了。 顾棠却一点儿也不怕,她依靠在坚实的红木房梁柱上,凤眼微微勾起,眼神裹挟着意味深长的丝丝笑意。 对上她直勾勾的目光。 男人摸了摸下颌的刀疤,唇角扬起的弧度凶邪异常,“顾小姐胆子真是大,就不怕我把你拐过来做些什么坏事?” 边说,边往女孩跟前靠。 语调里的杀气不加掩饰。 顾棠丝毫不惧,反而往前走了走,直到她的鞋尖和男人军靴的前端抵在一起,她才停了下来。 她笑着摸上男人垂着的左手,水葱般细嫩的手指,一路从他的指尖向上滑去,柔软的指腹,在他皮肤上打着圈。 动作暧昧又勾人。 少女狐狸般精明的眼睛,装作不谙世事的模样,乖软的声音更是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那大人想做些什么坏事?” ------------ 第一百零七章 你又对我图谋不轨了 对于少女惹火大胆的动作。 男人揽上她的细腰,手掌穿过厚厚的披风,在那紧致的腰线上来回滑动,“我特意选了这张脸,棠棠竟也能认出来?” 粗犷厚重的声音。 恢复成平日里磁润好听的声线。 后腰是顾棠的敏感地带,禁不住男人这样摆弄,她按住那只作乱的大手,瞪了他一眼,“是你太笨了。” 刚才所谓的“禁军统领”一来,她就看见他左手手腕上的疤痕,长短、形状都和某人的完全一致。 就算是傻子,也猜的出来了。 听她说完过后。 墨司宴垂着的左手往身后藏了藏,一抹复杂的神色从眸中一闪而过。 “确实是我太笨了。” 顾棠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男人手腕上的疤痕依旧明显,一看就没有好好涂她给的药。 但是时间紧、任务重。 她也没有功夫和他计较,“你戴着这张人皮面具,不会是想和我一起去西蜀吧?” “嗯。” “你疯了吗?”顾棠蹙眉,“国丧期间,你身为皇室子弟,理应呆在京都。” “要是被长公主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你才退了烧,需要好生修养。” 墨司宴打断她的话,“姑母发现不了的,离京期间,有人会假扮成我的模样。”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 顾棠:“可是……” 他竖起手指,抵在少女翕动的红唇上,“棠棠若不想让我去,大可揭发,否则,我定是要跟去的。” 墨色瞳仁里,满是坚决。 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顾棠知道,他决定要做的事情,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更何况,他跟去也是因为想保护她。 她轻叹一口气,“那你低调一点,以后像刚才那种事,不用帮我出头。” “我不会白白被他们欺负的。” 她从来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以前常年下山历练,她见多了人世间的丑恶,早学会了自保和反击,甚至只要她想,随随便便都能整死看不惯的人。 上辈子,她只是太想得到亲人的认可,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那种程度。 所以才被迷蒙了双眼。 才会任由沈家人欺辱。 墨司宴敏锐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他笑着回握住她的手,“棠棠放心,我心中有数。” “不过如此紧迫的时间,似乎不该浪费在那群人渣身上……” 低哑的嗓音,刻意拉长。 粘糊的尾音,带着撩人的气息。 顾棠方才被沈家人影响到的坏情绪,此刻一扫而空,她自然知道男人想要什么,但是看着他这张脸。 她脑袋朝后仰了仰,“别闹,人皮面具做不得太大的动作,会裂开的。” 不管技术再高超,人皮面具终究是有限制的,笑一笑已经是表情的极限了。 按照男人亲吻的力道程度,再好的人皮面具也禁不住他那样折腾。 被高力点了后,她也想清楚了,这段感情里,她不能只享受而不付出,前世今生他们都纠缠在一起。 像是注定好了似的。 他如此真心待她,那她也愿意尝试真心实意地接纳他。 顾棠是很认真在说,然而刚说完,墨司宴就轻笑出声,像是被逗乐了一般。 他抬起她的下巴,粗粝的指腹在柔软的皮肤上轻轻摩挲,倾身而下后,鼻尖抵在一起,过近的距离让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棠棠,你又开始对我图谋不轨了。” ------------ 第一百零八章 枕头哪有你甜 炙热的呼吸,带着微弱的迦南香香气,尽数喷薄在少女脸上,酥酥痒痒的。 近在咫尺的皮囊。 却陌生至极。 让顾棠莫名有种背德偷情的错觉,想到这里,她面颊忍不住发烫,原本理直气壮的气势,也弱了下来。 “我什么时候对你图谋不轨了?” 她跟他呆在一起久了,脑子也跟着被荼毒了,竟然会觉得他们现在像在偷情。 墨司宴缠住少女的手,带着她覆在人皮面具上,“青天白日的,棠棠就敢对我说出那般轻浮的话。” “指不定脑子里,还想过对我做更没眼看的事情。” 磁哑的嗓音像是浸了酒,透着迷醉的气味,语气意有所指。 平白被泼了一身脏水的顾棠,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墨司宴,你又耍我。” 她对天起誓。 她可从来没有对他动过什么歪念头。 反倒是某个不当人的狗东西,变着法的来占她便宜,尤其是上辈子,基本上一折腾,就是一整夜。 最后弄得府里的老嬷嬷都来提醒她,在这种事情上,一定要学会节制。 墨司宴沉下嗓,“我只是想和棠棠讨论一下去西蜀历练的事情,怎么就成耍你了?” “棠棠,你惯会冤枉我。” 语气委屈巴巴的,搂在少女腰间的大手,却对着腰窝不安分地揉弄着。 顾棠半个身子都软了,奈何两只手都被钳制住,只能任由男人为非作歹。 她红着耳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冤枉你?那你以后自己抱着枕头亲去吧。” “啵……” 脸上传来温软的触感。 墨司宴漾着浅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不要,枕头哪有棠棠甜。” 边说,修长的手指边挪动,粗粝的指腹顺着少女白皙的脸庞,滑至那张娇嫩的红唇,随后,轻轻按压两下。 动作撩人暧昧。 惹得顾棠呼吸都开始加重,现下手已经被解放出来,她猛地推开男人,转过了身。 “不许胡说!” 羞耻的语气带着气呼呼的警告。 像极了受惊的小鹿。 看着少女熟红的耳廓,墨司宴眉眼忍不住弯了弯,他继续从后拥住她,“说实话也要被凶吗?” 伏低做小的语调,听起来委屈巴巴的,倒像是顾棠欺负了他似的。 对于他没脸没皮的行为。 顾棠气得要命,像是沈家人那种贪得无厌、没有下限的人,她抓住他们的七寸就能轻松对付。 可遇上墨司宴这种惯会扮可怜和撒娇的人,她是真没辙。 论嘴皮子,她比不过他。 论不要脸,她更不是他的对手。 这种时候,她也只能沉默。 见女孩不回答,墨司宴勾了勾唇角,他微微倾身,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温软的唇有意无意蹭过白嫩的颈部。 他闭上眼睛,重重吸了吸鼻子。 滚烫的气息缠绕在脖颈,他还发出那么明显的闻嗅声,像是要做什么坏事一样。 基于某人以前恶劣的行径,顾棠心里有些发毛,她抬手掐住他的下巴,“墨司宴,你在干什么?” ------------ 第一百零九章 换个惩罚吧,咬耳朵好痛的 “勾引你。”墨司宴眼皮轻瞭,定定看向侧头的少女,微扬的眼尾像是锁魂的勾子,暧昧又绵长。 换作是以前,顾棠早被撩得面红耳赤了,但现在,她直接被逗地低笑出声。 “哈哈哈……” 原因无他,这张充满匪气的人皮面具,做起骚包的表情,十分违和。 就像青楼楚馆里面,一群身娇体软的小倌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彪形大汉,还掐着嗓子说官爷快来呀~ 代入一下真的很好笑。 就在她笑得开心的时候,报应很快来了,耳垂蓦然传来刺疼,伴随着湿濡温软的热意,惩罚意味极重。 饶是顾棠再忍得痛,此时也倒抽一口凉气,连表情都扭曲了,“痛!” 然而刚说完,耳垂又被咬了一口。 “不专心的人,要受惩罚。” 磁沉的嗓音,贴着耳朵碾语而出,语调闷闷的,显然是有些伤心了。 顾棠怕他再咬,转身,主动环上他的腰腹,脑袋讨好地在他胸口拱了拱,“换个惩罚吧,咬耳朵好痛的。” 像只黏着主人撒娇的小猫。 拿准了自己黏糊糊喵叫两声,主人便会没辙地拿出小鱼干来喂。 回到沈家之前,顾棠一直都是在溺爱中长大的孩子,撒娇卖乖,她最会了。 前世今生,她偶尔也会主动这样讨好墨司宴,但基本上都是为了脱身的无奈之举,要说真心,那是一点也没有。 不过这次,她却是真心实意的。 她愿意和他试试。 墨司宴没料到女孩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散漫的瞳孔,氤氲上一层化不开的浓墨。 他一直都很清楚,她在他面前的扮乖讨好,都是伪装,更何况大部分时候,她对他就像是一只竖毛的刺猬。 即便身上尖刺掉落。 也要把他扎得满手是血…… 然而现在,倔强的小刺猬却肯主动把柔软的肚皮亮出来,还允许他伸手摸上去。 这是他的错觉吗? 顾棠察觉到男人身体的僵硬,她不解地抬起头,“怎么了?” 她印象中。 他一直很喜欢她抱着他撒娇。 墨司宴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们现在该回去了,出来太久,恐惹人怀疑。” 他一定是想多了。 她不可能会接受他的…… “那走吧。” 顾棠依声从怀中起来,墨司宴心中却骤然一空,正当他有些失落时,胸前忽然覆上一双白嫩的小手。 女孩昂着脑袋,认真抚平那块被她拱皱的衣衫,动作轻柔细致,昏暗的屋子里,那双清润的眸子却异常明亮。 如同夜幕中的星辰。 男人紧抿的唇角,微微扬起,脸上的戾气四散而开,连五官都变得柔和起来。 * “棠棠!” 顾棠刚回去,某个死皮赖脸的人就出现在她面前,不等她开口,身旁的李书宜就提前替她赶人。 “沈于飞,你妹妹在那边呢,上次在昭阁丢那么大的人,把脑子也丢掉了?” 沈于飞被呛得心口一堵,脸瞬间黑了,“李书宜,你有病啊,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再说棠棠也是我妹妹。” 等他和棠棠和好如初。 他一定要劝棠棠离这个泼辣的女人远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么乖巧的一个妹妹,可别被李书宜给带坏了。 李书宜扎人肺管子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强,见沈于飞还敢凶人,她夸张地捂嘴,装作惊讶地开口。 “棠棠,你明明姓顾,怎么会有一个姓沈的哥哥呢?” “如今这世道不安生,总有些牛鬼蛇神喜欢乱攀亲戚,棠棠可以要把眼睛擦亮些。” 一番话,阴阳怪气到极点。 被骂做是牛鬼蛇神的沈于飞气炸了,“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你闭嘴!” 谁知话音刚落。 女孩嘲弄的声音响起,“沈于飞,你脸可真大,谁跟你是兄妹了?” “还有,你要是再敢对我朋友不客气,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沈于飞见顾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威胁自己,五脏六腑像是被搅碎了般疼,心中受伤又难过。 明明他才是她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她为什么要帮着一个外人? 他想不明白,也接受不了。 “棠棠,我可是你五哥。” 顾棠露出看傻子的眼神,“前养母我都能狠心送进去,更别说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前养哥了。” 刻意拖长的尾音。 像是狠狠扎进鱼嘴里的铁钩,鱼儿越用力挣扎,钩子就扎得越深。 “听见没有,什么都不是的前养哥,滚回你的小队去。”李书宜出声嘲讽。 沈家兄弟还是如出一辙的贱。 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可惜,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沈于飞冷冷一笑,“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塞了钱,已经从其他小队调过来了。” 外出历练,多半都是数月。 同小队的人,几乎天天都呆在一起,他花钱调过来,棠棠也没了赶他走的理由,只要他再努力一把,他们肯定能和好如初的。 李书宜翻了个白眼,“真不要脸!” 顾棠跟着附和,“确实不要脸。” 平白又被棠棠骂了。 沈于飞气得恨不得撕烂李书宜这张嘴,可他想到对他的态度,便只能忍下这口恶气,警告似的瞪了李书宜一眼过后。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此去西蜀路途遥远,马车又颠簸,要是晕车,就吃一颗这个药。” “马上就不恶心了。” 小心翼翼的语气,带着讨好。 顾棠瞥了一眼,面露嫌弃,“我不要,谁知道里边是晕车药还是毒药。” 沈于飞连忙打开吃了一颗下去,接着不管不顾塞进女孩怀里,“棠棠,我是真心想补偿你的,你若不想收下,扔了也行。” 他嘴上是这么说。 可心中十分自信女孩会收下。 因为顾棠见不得东西被浪费,以前,即便是最讨厌的武千千为了羞辱她,而送来的糕点,她也会全部都吃完。 顾棠拿起瓷瓶,冷冷一笑,不远处就摆着垃圾桶,她直接把东西扔了进去。 “你可以走了吗?很烦。” ------------ 第一百零十章 柳钰识破沈瑶瑶真面目 不远处的沈瑶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沈于飞落寞的背影,和垃圾筐里的白瓷瓶,她气得揪紧了衣摆。 顾棠这个贱人。 到底给她五哥灌了什么迷魂汤? 明明她才是晕马车的那个人,他却把药送给了顾棠,就算有那扫洒丫头的原因,可一般人只会觉得这是顾棠挑拨离间的诡计。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妹妹,厚此薄彼未免也太偏心了。 他们十几年的感情。 难道真的抵不过血缘关系吗…… 祸不单行,沈瑶瑶回去时,就看见他们小队的地界上,又多了两个讨厌的人。 正是武千千和柳钰。 沈瑶瑶眉心紧拧。 被关进刑部大牢后,她好不容易借着学子历练的名头才出来,小队里有顾棠就算了,怎么还分配了柳钰和武千千。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她?! 武千千看见她,直接翻了个白眼,冷嗤一声转过头去,高傲的脸上满是不屑的鄙夷。 “瑶瑶!”柳钰则殷勤地凑过来,“这么多学子,我们还可以分在一个小队,这简直就是上天注定好的情缘。” “等西蜀之行结束,我就立马上门提亲,我要你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一番自以为是的深情告白,引得周遭学子哈哈大笑,甚至有不少人起哄。 “快答应他呀!” “嫁给他!嫁给他!” 沈瑶瑶觉得丢脸极了,心中更是气得要命,她可是要嫁给世子殿下的人,柳钰这猥琐的纨绔子弟也配肖想她? 她露出委屈的模样。 很快便有人替她出头。 沈朝暮一脚踢飞柳钰,“柳钰,你再对瑶瑶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是真的恨。 当年若不是顾棠毁容了,瑶瑶和柳钰的婚约,何至于等到现在才解除。 柳钰是个纸老虎,对上男人阴恻恻的目光,他瞬间就怂了,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太害怕。 “我和瑶瑶青梅竹马,天生注定好的,要不是顾棠,我们怎么可能会分开。” “更何况,瑶瑶也是喜欢我的。” 沈瑶瑶缩在哥哥怀里,无措地瞪大了双眼,“柳公子,你可不要造谣,我何时说过喜欢你的?” 多亏了柳钰到处散播顾棠拆散他们的消息,关于她平步青云后抛弃年少未婚夫的流言如今已经平息。 柳钰没了利用价值。 她自然要狠狠扔掉,更何况,像他这种臭名昭著的公子哥,就算是还有利用价值,她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 毁了名声不说,还丢脸。 柳钰慌乱从地上起身,“瑶瑶,你上次明明说想和我厮守终生的,就在首饰铺门前,你亲口而言。” 沈瑶瑶抬手,“我发誓,我要是说了那些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民百姓,都对上天怀有敬畏之心。 柳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真的没想到,沈瑶瑶为了不承认自己说过那些话,竟然可以对天发毒誓。 他是蠢,但他也不是傻子。 联想到那段时间关于沈瑶瑶抛弃年少未婚夫的流言,还有顾棠笃定的态度,再加上首饰铺前那番引导性的话。 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柳钰恶狠狠看向躲在沈朝暮背后的少女,那张平日里温婉可人的脸,此时也变得可憎起来。 他咬牙切齿道:“沈瑶瑶,你怎么这么恶毒,竟然利用我和顾棠为你自己洗白!”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们之间很暧昧很像情人 见他提起顾棠。 沈瑶瑶装作害怕地往后退了退,“柳……柳公子,是不是姐姐和你说了什么?” “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退婚也是因为不想耽误你,你为什么要听信姐姐的一面之词,跟着她来污蔑我。” 泪珠哗啦流出。 惹得不少人纷纷指责柳钰。 柳钰气炸了,“沈瑶瑶,你……”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柳钰,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你下半辈子都不能人道。”沈朝暮提起男人的衣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语气阴戾,眼神更是狠辣。 像地狱爬出来索命的厉鬼般。 柳钰下身猛地一凉,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沈朝暮什么性子,他也清楚。 性子狠厉,手段毒辣。 说到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见的一幕,沈朝暮人前哄着沈瑶瑶宠爱的小猫,人后直接用绳子勒死了小猫。 扔进水里说它是失足溺水。 在他愣神时。 腿间忽然被冰冷的剑鞘抵住。 柳钰吓得腿都软了,他连忙求饶,“沈朝暮,我……我保证不……不胡说!” “你放过我吧!” 他府中还有那么多美妾,青楼楚馆还有那么多相好,他那里可不能废了。 沈朝暮听着他的哀求,冷嗤一声松开手,“呵,没用的废物。” 柳钰胆子本来就不大,就只能欺负欺负沈瑶瑶这种弱女子,遇上沈朝暮这种横的,他连被骂都不敢还一句。 灰溜溜走回武千千身边站着。 他一边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心有余悸地看向那边的兄妹俩,他本来是害怕沈朝暮反悔了来整他。 却没想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少女被男人拥在怀中,抽抽搭搭哭着,男人温柔擦拭着她的眼泪,然而那饱满的胸脯紧贴着面前坚实的胸腹。 这熟悉的一幕。 让柳钰眉头紧蹙。 他后院里的小妾和通房争风吃醋时,就会哭着这样和他告状,往往最后,告着告着,他们就搞到床上去了。 两人之间的举止。 柳钰作为风月老手,眼尖地看出来,他们这是情人才会有的氛围。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惊诧过后,他又感到奇怪。 周围人对此似乎没什么反应。 柳钰推了推一边的人,小声试探,“哎,你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动作很暧昧,很像情人吗?” 武千千白了他一眼,“他们可是亲兄妹,再说,沈朝暮不是公认的妹控吗?”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说完,往旁边挪了挪。 表情十分嫌弃。 柳钰却笑了笑,什么亲兄妹,他们可是异父异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他昂了昂下巴,得意洋洋看过去时,却愕然对上沈朝暮阴冷的眸,他吓得笑容直接僵住,害怕地转了个身。 算了算了。 要是他揭开沈瑶瑶是假千金的真相,沈朝暮一定会弄死他,脸面和小命比起来,他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柳钰看了一眼身边的武千千,和另一头领东西的魏婉,还有不远处站着的顾棠,心中快活极了。 这三个女人,可都不是好惹的。 陆陆续续,学子都挨个到场。 顾棠和李书宜回到了小队的位置,有了提醒,她看见武千千和柳钰并没有太惊讶。 对于顾棠,众人态度各异。 武千千因为上次的事情,现在看见顾棠十分不自在,被人当成枪使的愚蠢行为,把她在世子殿下面前的脸都丢尽了。 柳钰则有些怵顾棠,毕竟能把亲妈、亲哥送进牢狱,贯通古今,她也算是个狠人了。 沈瑶瑶对她柔柔打了个招呼,沈朝暮护犊子地把人拉在身后,魏婉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沈于飞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边。 沈驰则摆着一副死人脸,像媳妇儿跑了似的,一瞬不瞬盯着顾棠那边的方向。 李书宜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不露痕迹朝后挪了挪,借着顾棠和沈于飞的身子,挡住那令人恶心的视线。 别的小队不说言笑晏晏,气氛好歹是不错的,然而他们的小队,连周遭的空气都透露出诡异的气息。 其他学子乐得不行。 “历练先是按照团队排名,再从队内定个人名次,顾棠他们这队,我看悬。” “笑死我了,分队是抓阄的吗?最不对付的一群人,全部凑在了一起。” “明明才刚刚开始,我似乎已经看见倒数第一的队伍了。”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 沈朝暮上下瞥了一眼顾棠和李书宜,“事关昭阁新生第一次考试的排名,我希望你们不要偷懒,更不要惹是生非。” 昭阁新生考试奖励丰厚。 尤其是第一名,不仅可以拿到各种名贵草药、金银珠宝,还可以有一次和长公主、陛下共同用膳的机会。 瑶瑶加快赶制的美容膏已经送进宫里,但长公主只是赏赐了一些金银,并未召见瑶瑶。 所以这次历练的榜首。 他一定要为瑶瑶拿到,那可是北齐最尊贵的两人,杯中微微撒出点水,就够瑶瑶和沈家扶摇直上了。 李书宜性子火爆,立马就炸了,“沈朝暮,你什么意思?!” “这都听不出来?”魏婉嘲讽一笑,“说你们是废物呀。” “尤其是某些人,明明什么都不会,却靠着不光彩的手段走后门进了昭阁,可不就是废物嘛。” 话里话外,都在暗骂顾棠。 武千千却以为魏婉在讽刺她,自从她在谢国公府成了笑话后,她根本就不敢出门、也不敢让侍女说外边的消息。 所以并不知道关于顾棠入学的流言。 而她靠父亲的军功进昭阁,已经是人尽皆是的事…… 武千千也毫不留情扯开魏婉的遮羞布,“你说谁废物呢?你自己不也是靠着那个丞相爹进的昭阁吗?” “以前学堂,除了顾棠,就属你成绩最差,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真是不要脸!” 三个女人吵起来的场面可谓壮观,不过也仅仅到此为止了,因为“御林军统领”过来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哪家的母猪,竟然会上树? 这边,骂得热火朝天的三人,猛然看见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不约而同熄了声。 墨司宴环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沈朝暮头上,“还未上路,就带着私仇挑拨队员之间的关系,挺能耐的。” “再有下次,直接滚出去。” 毫不留情的训斥。 还夹杂着其他学子看戏的眼神。 沈朝暮脸色瞬间铁青,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还狐假虎威起来了,竟敢把他的面子按在地上踩。 很好,等他帮瑶瑶拿了第一。 看他怎么教训他! 墨司宴身后同样带着人皮面具的高力,被自家主子这高调的行为惹得心头一惊。 他连忙出来转移话题,“历练路上,为了大家更加团结,长公主在每个小队,都亲自挑选了一个队长。” “这是小队队长的令牌,到了西蜀、江南等地后,可以调动一部分官员协助做事。” 高力拿起一块令牌,装模作样翻了翻手中的名册,然后看着他们这边道:“让我看看,你们小队队长是谁?”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汇聚过来。 魏婉瞥了一眼武千千,扬声道:“这还用看吗,队长肯定是瑶瑶,咱们小队,就你最厉害。” “可不是某些人能企及的。” 显然是记恨上武千千刚才揭她短的事,不过有位凶煞在,她也不敢说得太过分。 沈瑶瑶羞涩低头,“我哪有那么厉害,再说,我们小队还有姐姐呢。” 嘴上这样谦虚。 但双腿已经蠢蠢欲动准备迈出去了。 “哈。”魏婉笑出声,“要是她能当队长,母猪都能上树了。” 听了这话。 高力从名册中抬起脑袋,意味深长地把令牌递向某处,“顾姑娘,拿好。” 顾棠接过,笑吟吟朝委婉的方向晃了晃,“魏小姐还真是见多识广,方便告诉我是哪里的母猪吗?” “啧,竟然会上树,真是稀奇。” 要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 惹得其他学子哈哈大笑。 魏婉脸青一阵白一阵,气得立马就要发作,耳边却传来一道极为不悦的声音,“别说了。” 对上男人阴沉的黑眸。 魏婉化身霜打的茄子,蔫儿吧唧的,心中懊恼又痛恨,她怎么每次遇上顾棠,都要在朝暮面前出大丑。 沈朝暮见她眼眶湿润,心中厌恶更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有什么可委屈的。 要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 他真是一点也不想搭理她。 沈朝暮不想看见这厌烦的一幕,索性转头,视线落在乖巧可爱的少女身上,方才还不耐的目光,瞬间变得柔软。 还是瑶瑶让他省心一些。 沈瑶瑶没发现他沉醉的目光,她怔怔看着女孩手中的玉牌,温软的杏眼里,闪过一丝浓烈的妒意。 顾棠怎么配! 顾棠怎么配? 学堂永远的最后一名,靠不正当手段进昭阁的关系户。 可她,则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边更是得了陈老举荐,免试进入昭阁。 然而,长公主却宁愿将能调动官员的队长令牌给顾棠,也不给她。 明明她才是最优秀的那个人…… 沈瑶瑶牙关紧咬,把顾棠弄死的念头,从未有这么高涨过。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毕竟我和你才是亲兄妹 感受到那道怨恨的视线。 顾棠转眸看向侧边,漾着些许笑意的目光,直勾勾撞上那人,凤眼弯起的弧度,带着莫名的嘲弄。 无声传达着—— 你也不过如此的信息。 沈瑶瑶姣好的面容被气得扭曲,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以前那样懦弱胆小的一个人,如今却变得牙尖嘴利的。 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 就连五哥,都被离间和她脱了心。 沈瑶瑶收回目光,捏着衣角一个人生闷气,不行,这次历练,她一定要好好表现。 她要让五哥知道。 谁才是他唯一的妹妹。 “棠棠,以后别理沈瑶瑶。”沈于飞往前挪了挪,挡住女孩的视线,“她这个人,城府颇深。” 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顾棠觉得好笑,“沈公子,你是以什么立场来提醒我的,我似乎也用不着你提醒吧?” 她刚回沈家,便被沈瑶瑶划破了脸,她不过是太疼哭了一下,沈于飞就指责她太矫情、太不懂事。 更别说大大小小的陷害,每次沈瑶瑶一露出委屈的表情,等待她的,便是沈家人无尽的辱骂和责打。 现在,帮着沈瑶瑶欺负她的人,却提醒她要小心沈瑶瑶。 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李书宜也知道沈瑶瑶是个什么德行,棠棠以前在沈家,定是被坑惨了。 再看棠棠对沈于飞的态度。 他多半是帮凶。 李书宜拉着顾棠往边上站了站,阴阳怪气道:“有什么样的哥哥,就有什么样的妹妹,更何况是龙凤双胎。” “有些人痛哭流涕求原谅,背地里指不定存着什么坏心思呢。” 顾棠点头,“有道理,半路收养的养妹,和龙凤双胎的亲生妹妹,狗都知道选谁。” 说完,站得离少年更远了。 沈于飞急于表态,想也没想就道:“棠棠,我当然是选你呀,毕竟和我你才是……” “唔!!!” 猛地被捂住口鼻的沈于飞,用力抓上男人的手背,想要把它拽下来。 三哥疯了吗?! 这样捂住他,他都喘不上来气了! 沈朝暮不为所动,他俯身,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耳语,“沈于飞,我不管你怎么跟在顾棠屁股后边跑。” “但你要敢揭穿瑶瑶的身份,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亲弟弟……” 阴戾的语气,满满的威胁。 等到沈于飞脸色涨红。 他才松开手。 沈于飞大口喘着粗气,他瞪了一眼自家五哥,颇为幽怨道:“谁稀罕你这个亲哥。” “我看你迟早被沈瑶瑶坑死!” 放完狠话,他厚着脸皮又重新站到顾棠身边,一副你休想把我甩掉的模样。 李书宜目瞪口呆,“他脸皮可真厚。” “习惯就好。”顾棠全当沈于飞是透明人,一个眼神也不准备给。 等从西蜀回来后。 他估计也没有再缠着她的机会了。 旁边,围观了全程的武千千,从沈于飞那番没说完的话里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说不上来。 她总感觉,顾棠对沈家来说,可能不止是一个养女这么简单。 “各队,上马车出发。” 御林军的指令打断了她的思绪。 见顾棠拉着李书宜往左边的马车走。 武千千赶紧跟上,一个马车最多能坐五个人,他们小队有九个人,所以分了两辆马车。 比起沈瑶瑶,她宁愿跟顾棠同乘一辆。 沈瑶瑶叫住沈于飞,“五哥,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吧,正好五个人。” 圆圆的杏眼里,满是期待。 沈于飞直接朝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快速冲向左边的马车,殷勤地放正马车的轿凳,“棠棠,小心。” 柳钰噗嗤一声笑出来。 也迈着步子朝左边的马车走过去。 谁知刚走出去两步,他的后衣领就被人死死扯住,对上沈驰那张满是黑气的脸,他缩了缩脖子。 “你……你干嘛……” 他刚才不就是笑了一下,至于这么凶神恶煞地看着他吗。 沈驰黑着脸,“你坐右边的去。” 说完,飞快走向左边的马车。 沈瑶瑶赶紧拉住他的衣摆,十分错愕,“四哥,你不和瑶瑶一起吗?”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怎么说都是我妹妹 沈驰视线怔怔看向左边的马车,“柳钰此人好色奸滑,小五又不会功夫,我怕顾棠她们几个女孩子会吃亏。” “她怎么说,都是我妹妹。” 他哪里是怕顾棠会吃亏。 他是怕李书宜会吃亏。 更何况,去西蜀有一半时间都在马车上,他更要抓紧机会,好好和书宜修补关系,争取早日重归于好。 “可是……” “四哥知道瑶瑶最懂事了。” 沈驰笑着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然后头也不回的朝马车走去,脚步急匆匆的。 沈瑶瑶眼眶瞬间红了。 三个哥哥,有两个都上了顾棠的马车,可对外她才是沈家的千金大小姐,他们这样做,到底有没有考虑到她的处境。 而且,柳钰对她一直心怀不轨,他就不怕她吃亏吗? 沈朝暮扶上她的背,柔声安慰,“等到了驿站,三哥替你教训他们。” 他也觉得两个弟弟太不像话了。 为了顾棠竟然把瑶瑶扔下。 接着不善看向柳钰,“在车上老实点,你要是敢对瑶瑶动手动脚,我就断了你的手。” 柳钰气炸了,“要不是沈驰抢了我的位置,谁稀罕跟你们一辆车?” “你真当沈瑶瑶是天仙呢,要不是她把顾棠脸划花了,她连顾棠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说完,拂袖而去。 找熟人上了其他小队的空车。 在御林军的催促下,沈瑶瑶和沈朝暮也朝马车走去,一个娇滴滴地哭,一个放下身段轻声哄。 走在他们后边的魏婉,则眉头紧拧。 她在寻思柳钰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顾棠脸没被划之前,沈瑶瑶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顾棠不是因为长相丑陋,才一直戴着面纱吗。 魏婉很想问,但听着耳边的哭声和男人的安慰,她又不好意思开口。 同时,心里又十分羡慕。 朝暮待瑶瑶可真好。 另外一辆马车。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除了马蹄和车轱辘的声音,车内安静地过分。 沈于飞已经习惯了顾棠的冷漠态度,再加上刚刚惹了她生气,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挑拨离间的李书宜。 他就坐在马车侧边,撑着脑袋想后边怎么哄顾棠开心。 对比他,另外一个人就明显焦虑很多。 沈驰见李书宜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车上这么多人,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和她说话。 便把主意打在了顾棠身上。 准备用她打破现在的僵局。 他从怀中递过去一个瓷瓶,“我这里有药,对修复疤痕特别好,你要不要摘了面纱涂一涂?” 这本来是他为瑶瑶准备的。 路途遥远,难保不会磕着碰着,他们大老爷们儿倒没什么,但女孩子身上、脸上可留不得疤。 所以他特意花大价钱买了这药。 要不是书宜不理他,他也不想把如此珍贵的东西拿来便宜顾棠。 顾棠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我脸上留下的疤,都快有两年了,放心,好不了的。” “你用不着废心思来搞这些。” 当年,她脸被划伤,沈家人连大夫都没给她请,包扎、修复的药,全是她自己调配的。 如果她没有学医,她真的就毁容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普通又自信的渣男人 沈驰递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一时间有些恼了,“顾棠,你非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吗?” 他怎么说都是她的亲哥。 难道还会害她吗? 李书宜为他的无耻感到好笑,“两年都没送过药,是我也觉得你不安好心。” “书宜,我没有不安好心。”沈驰被少女睨着,难免心中委屈,“这个药治疗脸上的疤痕很有效的。” 他还是托了人。 才好不容易从黑市里边买到的。 这药是药王谷大师所制,一瓶的价格贵到咋舌,他的小金库几乎去了一半。 听他句句不离顾棠脸上的伤。 沈于飞没好气地抢过药瓶,“四哥,沈瑶瑶下狱是她自作自受,你就算想撒气也不用对着棠棠撒吧?” 语气里,带上显而易见的警惕。 自己以前虽然对棠棠也不怎么样,但从来不会动手,但自家四哥就不一样了,性子急躁又常年习武。 沈瑶瑶一扮可怜,他就会对棠棠动手,重到身上留下的淤青十天半月都消散不了。 他怎么可能会好心给棠棠药。 一再被人冤枉、误解。 沈驰脾气也上来了。 “我是在关心她,怕她毁容,你从哪里听出来我是为了瑶瑶在撒气?” 顾棠冷笑,“女子最爱惜容貌,你左一个疤痕右一个毁容,在我伤口上不停撒盐,还美其名曰为关心。” “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沈驰被讥得七窍生烟,他一把夺回药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心思又重又深?” “顾棠,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家里人只喜欢瑶瑶,而不喜欢你。” 最开始,他对亲生妹妹是有期待的,毕竟从小流落在外,身上又流着和他同样的血。 然而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的亲生妹妹什么都不会,什么又不愿意学,学堂的测考还要作弊偷试卷,平日里更是变着法子欺负瑶瑶。 现在断了关系,又狠心把亲哥、亲妈陷害进了牢狱。 他对她,是真的喜欢不起来。 “沈驰你可闭嘴吧。”李书宜幽幽注视着他,“你的喜欢值几个钱,棠棠缺你这点喜欢吗?” “真是普通又自信的渣男人。” 她以前一定是瞎了眼。 不然怎么会看上沈驰这种贱男。 “书宜,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书宜也是你配叫的?小心我报官告你骚扰!” 李书宜转过脑袋,抱着顾棠的胳膊小声提醒,“棠棠,沈驰一肚子坏水儿,你可千万别心软。” “指不定哪天就把你给害了。” 她刻意放低了音量。 可马车就这么大,声音再小也小不到哪儿去,车内其他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沈驰黑着脸,薄唇翕动着,像是要为自己辩解,可目光落在少女厌恶的脸上,他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 那些想说的话,只能全然吞回肚子去。 车内,又归于安静。 此次历练,划定了四个不同的地方,北外、西蜀、江南、东郡。 其中,最难过的路。 就是去西蜀。 京都在北齐的东边偏北,而西蜀在西南的山区,现在又是天寒地冻的冬日,长久的马车摇晃下,大部分人都蔫了。 在少爷小姐们怨声载道时。 西蜀某个华贵的府邸。 “沈家,哪个沈家?”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抢房间 坐在主位的男人,端着茶盏,疑惑看向地上跪着的探子,原本俊朗的脸庞,却被一道从额角贯穿到颧骨的刀疤硬生生毁掉。 看起来十分恐怖。 探子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就是……就是京都那个沈家……” 啪嗒! 是茶盏四分五裂的声音。 男人摸上那道深入皮肉的刀疤,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满是摄人的阴鸷,犹如染着剧毒的蛇信子。 “我记得,那个给沈家公子挡剑的女人,叫沈瑶瑶是吧?”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绝美的脸,尤其是那双凤眼,亮得跟夜幕里的星星似的。 探子点头,“对,工部司员外郎的亲女儿,家中排行第六。” 京都那次行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家小姐把他们差点弄了个全军覆没。 后边又被几股势力追杀,他们不得不从京都撤了出来,转到山高皇帝远的西蜀。 男人冷笑,“既然是长公主殿下派来历练的学子们,那咱们不得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准备点小礼物送去吧。” * 官家驿站。 高力从满是蜘蛛网的木门出来,“此驿已经荒废,地图上还未及时划走,不过方圆百里仅有这一座。” “只能在这里凑活过一晚了,屋子等下来抓阄抽,你们收拾干净了,御林军会把被褥分下去。” 此话一出,瞬间响起抱怨的声音。 “什么,要我们自己收拾?” “你们御林军别光拿俸禄不做事呀,这破驿站一看就很脏。” “还不如睡马车呢。” 墨司宴环视一周,语气冷厉,“御林军只负责安全,不是伺候你们的下人。” “刚才抱怨的人,各扣两分,不愿意收拾房间的人,扣十分。” 说完,转身进了驿站。 少爷小姐们一听要扣分,急急忙忙就往驿站里走,心中又把墨司宴骂了八百回。 这个杀千刀的禁军统领,拿着鸡毛当令箭,他们就算是随口的抱怨,都要被他记在小本本上扣分。 驿馆虽然荒废了。 但怎么说都是官家的,里边的房间自然也分了三五九等,下、中、上、天四种房间,有严格的官职品阶划分。 此时,驿站的天字号房间前。 李书宜挽着顾棠的胳膊,感叹道:“棠棠,咱们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这一路来,只要是抓阄抽房间,她们一定是抽到最好的那个。 顾棠把纸条随便团了团,半开玩笑开口,“可能是老爷眷顾,觉得我前十几年太倒霉了吧。” 余光,却瞥向楼下的某道身影。 心里跟明镜似的。 哪有什么老天爷眷顾,不过是事在人为的暗箱操作罢了。 李书宜也没多想,毕竟长途跋涉已经很辛苦了,谁不想在最好的屋子里休息。 “走吧。” 谁知她刚推开房门。 一个人忽然挡在前边,跟堵墙似的。 顾棠蹙眉,“让开。” 沈朝暮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看着她,“顾棠,把这个房间让给瑶瑶,我随便你开价。” 末了,他害怕她坐地起价。 又补了一句。 “只要你不狮子大开口。”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祖上是打劫的吗? 明明是在求人,态度却高高在上,语气更是颐指气使,一副你不要不识好歹的轻蔑模样。 看着就让人来气。 李书宜正想把他骂个狗血喷头的时候,衣袖却被人轻轻扯了扯,暗示的意味很足。 随后女孩温软的声音响起。 “既然沈公子如此诚心,我也不多收你什么,一口价,一千两银票。” 沈朝暮不悦,“一个破驿站的房间,也配一千两,顾棠,你祖上是打劫的吗?”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骂顾棠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他们是亲兄妹,祖宗是同一个。 顾棠脸上多出几分轻蔑的味道,“兜里没钱就不要出来装大方了,这年头,哪家山匪打劫穷鬼?” 天字号房在驿馆的中心。 其他学子一听,噗嗤笑出声。 “哈哈哈,顾棠的嘴太毒了。” “别说,我还挺喜欢顾棠的,就沈朝暮那求人态度,有天被套上麻袋打我都不奇怪。” 沈朝暮脸色顿黑。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后边响起。 “咳咳咳,三哥,那间下品房挺好的,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住,瑶瑶没你想的那么娇弱。” “这天字号房,还是让给姐姐吧。” 沈朝暮扶着面色潮红的少女,阴恻恻看向顾棠,“瑶瑶生病了都在为你考虑,你却铁石心肠,还狮子大开口。” 一千两银票他不是没有。 他只是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顾棠。 要不是旁边还有这么多学子在走动,他本来准备一分钱都不用出,直接叫她让出来的。 顾棠笑出声,“你兄妹俩搁这儿唱双簧呢,什么叫她为我考虑、我铁石心肠,房间本来就是我抽中的。” “你们要点脸行吗?” 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呀,让是情分,不让是本分,更别说顾棠和沈家关系势如水火。” “沈瑶瑶好茶呀,驿馆的下品房也很不错了好吗,什么叫做她没那么娇弱。” “我一直都觉得沈瑶瑶是朵白莲花,每次都是她主动去招惹顾棠,最后反倒自己委屈上了。” 听了这些话,沈瑶瑶脸色一白,她抽到的下品房又破又烂又小,窗户还吱吱漏风。 晚上怎么可能睡得好。 所以她便盯上了顾棠的天字号房。 没想到沈朝暮这么无用,她只好自己出来,没想到大家却不吃她装病扮可怜这一套,还有人说她是白莲花。 旁边围观的柳钰和武千千表示,终于有人说出他们的心声了。 沈朝暮捂住少女的耳朵,恨恨看向顾棠,“一千两就一千两,就当打发乞丐了。” 但在气人这方面。 显然还是顾棠更胜一筹。 她轻轻一笑,“沈公子不是觉得贵吗,你可千万别逞强。” “我们好歹兄妹一场,这样吧,你打个欠条,回京都找沈夫人拿了钱再还我也行。” 明晃晃讽刺他是娘宝男。 没钱又爱装。 沈朝暮目光沉了沉,他黑着脸从怀中拿出两张银票,咬牙切齿道:“不用打欠条,我有的是钱。” “多的一张,送你了。” 说完,拉着沈瑶瑶进了天字号房。 沈瑶瑶看着那两张银票,肉疼坏了,两千两对她以前来说不算什么,但现在,那可是一笔巨款。 毕竟沈家已经被掏空了。 她忽然很是后悔,为了一晚上的舒服,白送出去两千两,真是太亏了。 沈朝暮已经收拾好了床榻,他扶着少女过来,“瑶瑶你还在病中,快坐下。” 沈瑶瑶看着宽大整洁的床,心中稍微好受了点,罢了,反正等大哥出来开采玉石新矿,到时候有的是钱。 她甜甜一笑,“谢谢三哥。” 然而才坐下。 轰隆一声巨响,床直接塌了,她的屁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的接触,疼得她大声惨叫。 “啊!” 房间里就一张床,塌了自然只能去换,可禁军统领是墨司宴,沈瑶瑶不仅要打地铺,还因为沈朝暮犟嘴被扣了三分。 气得她心口疼得要命。 李书宜听了这事,笑得嘴角都抽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她真是活该呀。” “不过,我们运气是真好。” 要不是出了换房这一岔子事,那摔屁股墩、打地铺的人就是她们了。 顾棠眸光微闪。 要是平时,就算沈朝暮给钱,她也不会把房间让出来,这次这么爽快,主要还是她看见那四个床脚被老鼠啃烂了。 人一坐上去,床指定塌。 又能赚钱,又能让沈瑶瑶遭罪,她可太乐意干这笔买卖了。 顾棠面上却不显,她吹熄了蜡烛,“快睡觉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听了这话,李书宜也觉得困了,她打了个哈欠,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抱着顾棠的胳膊沉沉睡去。 天将将亮。 “咳咳咳,咳咳咳……” 耳边传来的咳嗽声,将顾棠吵醒,看着身旁的人绯红的面色,她眉心一蹙。 抬手搭上脉搏。 大半个月的相处,李书宜已经知道顾棠会医术的事情,她难受地轻哼一声,“棠棠,是风寒吗?” 自从进入西蜀的地界。 又潮又冷,不光是学子们,就连随行的御林军也病倒了好些。 顾棠点头,“不是特别严重,离出发还有一个半时辰,我去给你拿药。” “你好好休息。” “麻烦你了。” 因为病倒的人不少,随行的大夫那里有熬好的汤药,只不过是凉的,要自己去热。 热药的时候。 顾棠翻了翻厨房的柜子,本来是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思,没想到真让她翻出了东西。 米、皮蛋、腊肉。 都还没有变质。 顾棠立马烧起灶间的大锅,开始熬起皮蛋腊肉粥来,其实用新鲜的猪瘦肉更好,不过驿馆已经荒废,只能将就用腊肉了。 没多久,整个驿馆就弥漫着一股好闻的咸香味,对于整日啃干粮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人间美味。 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 不少人闻着味道就起来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沈于飞,对于顾棠做的东西,他熟悉得不行,看着满满一铁锅皮蛋腊肉粥,他肚子咕噜叫了两声。 自从顾棠和家里闹掰后,他已经很久没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菜了。 沈于飞吞了吞口水,有些忐忑开口,“棠棠,我能喝一碗吗?”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试毒的小白鼠而已 顾棠瞥了他一眼,熬粥的动作顿了顿,微挑的凤眼里似乎流动着别样的气息。 眼神晦涩,让人猜不透。 落在沈于飞眼里,就是无声的拒绝,他没有太意外,毕竟这大半个月里,她不待见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不过他脸皮厚,继续道:“我可以给钱的,五百两够吗?” 顾棠笑了笑,“当然可以。” 钱不钱的不重要。 主要是缺个试毒的小白鼠。 虽然她觉得这些食材没有变质,可那只是她觉得,她本来准备花以身试毒的,沈于飞一来,倒省的自己遭罪。 对于她爽快的答应。 沈于飞呆愣住,他其实就是随便试一试,没抱多大希望的,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旁边,顾棠已经盛好一碗粥。 她笑眯眯递过去,“喝吧。” 脸上的笑容很盛。 沈于飞接过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棠棠给他盛粥,语气也温柔,最关键的是她还对着他笑了。 难道…… 沈于飞接过瓷碗的手都有些抖,对上少女明媚的脸庞,他欣喜若狂的确定,棠棠肯定已经准备原谅他了。 不然不会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一碗热粥下肚。 “味道怎么样?”顾棠目光热切。 沈于飞觉得浑身都暖透了,他舒服地眯起眼睛,不吝夸赞,“太美味了!” 正当他要再来一碗的时候。 铁勺被猛地夺过。 沈于飞见她盖上锅盖,他有些急了,“棠棠,五哥还没吃饱呢。” 猜到她准备原谅他后。 他已经能自如地开始撒娇了。 顾棠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你跟谁撒娇呢,别说你没吃饱,就算你快饿死在大街上,我也不会给你一粒米。” 她端着粥和药就要离开。 胳膊却被人拉住。 沈于飞抿了抿干涩的唇,微张的瞳孔写满了慌乱,“棠棠,你不是已经准备原谅我了吗?别开玩笑了……” “五哥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顾棠蹙眉,“你又发哪门子疯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原谅你了?” 有前世的记忆在。 剜心之痛,犹在昨日,所以不管他怎么做,她都绝对不可能原谅。 “那你为什么帮我盛粥?” “为什么对着我笑?” “为什么还要问我粥的味道如何?” 沈于飞执拗地盯着少女的眼眸,不放过里边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然而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凤眼中,只有浓浓的嘲讽。 “真会脑补。” “一个试毒的小白鼠而已。” 说完,端着托盘离开。 沈于飞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心脏传来钝痛,像遭到重物敲击一般,令人窒息的痛楚顺着经脉传至全身。 这时,耳边传来讨论声。 “什么味道这么香。” “好像是厨房传过来的。” 沈于飞赶紧整理好表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让棠棠看见他的诚心。 一盏茶过后。 顾棠端着空碗下来,就看见奇特的一幕,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此刻全围在黑漆漆的灶台边。 看见她,就像饿狼看见肉。 眼睛都亮了。 “顾棠,多少钱一碗,我买。” “我要买两碗。” “我要三碗!” 不怪他们对着一锅粥如此高亢,以前在京都,府中天天都有精美可口的膳食,现在出门,他们却只能啃冷硬的烧饼。 别说是粥了。 就连一个热乎的馒头,他们都能双眼放光,更何况这粥的味道闻起来就很好吃。 顾棠笑了笑,“这本来就是给你们煮的,不要钱,不过得匀一些出来给禁军和随行的大夫。” “剩下的,你们想喝多少喝多少。” 厨房里的米有整整五桶,放在这里不做也是浪费了,而且,她想让墨司宴喝上,总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由头。 驿馆到处都是人,偷偷送去不现实。 一听想喝多少喝多少,在场的人惊讶极了,看向女孩的目光带上些许不好意思。 “顾棠这人好像还挺好的。” “上次路滑必须走路,我摔了一跤,还是她背了我一路,人真的很不错。” “除了相貌丑陋,她和那些传闻没一个对得上,果然谣言不可信。” 沈瑶瑶和魏婉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所有学子端着碗,一个个脸上噙着笑,人群中央正是戴着面纱的少女。 就连平日里很难接近的几个公子、小姐,都和她有说有笑,一点架子都没有。 沈瑶瑶眼神沉了沉。 她记得清清楚楚,之前刻意去接近他们的时候,态度冷淡得要命,一副就你也配和我们玩儿的嫌弃表情。 她都讨好不了的人。 却对着那个贱丫头如此亲昵。 顾棠她凭什么? 旁边的魏婉倒没想那么多,她身为丞相嫡女,根本不用去巴结谁。 看到这一幕,她很是不屑,“讨好一个农女,真是掉价。” 说着,就要端起桌上盛好的粥。 表情还有些馋。 因为这个粥真的很香。 然而还没碰到瓷碗,手背就被剑柄抵在桌子上,伴随着隐隐的痛感。 魏婉恼怒抬头,“你干什么?” “不许喝。” “大家都可以喝,你凭什么不许我喝,这粥又不是你煮的,欺负人也不带你这样的。” 沈瑶瑶也一脸的不赞同,“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婉婉姐,可粥是大家都能喝的,你不能这样霸道。” 边说,边看向其他学子们。 妄图得到赞同。 然而他们却露出鄙夷的眼神。 对上沈瑶瑶疑惑的目光。 顾棠轻瞭眼皮,“我煮的东西,就算是吃不完倒掉,也不会拿去喂养不熟的狗。” 轻软得如同丝绸的嗓音带着笑,软绵绵之中带有莫名的力量感,嘲讽意味拉满。 什么,粥是顾棠煮的? 沈瑶瑶完美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痕,在众人看笑话的视线里,她眼眶瞬间红了。 可惜沈朝暮和沈驰都不在。 没人能为她出头。 旁边,被骂做是狗的魏婉,气得立马就要掀了桌子,一道充满戾气的声音连忙制止。 “住手!” 清润的嗓音,有些中气不足,即便再怎么逞强,听起来也很虚弱。 魏婉顾不上自己泼辣那面被男人看见,她着急地上前扶住他,“朝暮,你生病了?” 手,关心地抬起。 沈朝暮拉下她覆在额头上的手,声音有些冷,“风寒而已,多谢魏小姐关心。” 说完,他朝沈瑶瑶走去,苍白的脸上漾起满满的笑容,“瑶瑶,三哥没事的” 极致温柔的语气,和方才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是两个人一般。 魏婉心中空了一块。 落寞又羡慕。 沈瑶瑶十分自责,“都怪天字号房的床没人检查,要是昨天我和姐姐多留心一下,床也不会塌,三哥你也不会把被子拿来给我垫地板,也就不会生病了。” 茶言茶语。 暗讽顾棠故意换有烂床的房间给她,然后才导致沈朝暮得了风寒。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扮可怜谁不会? 顾棠看着她问,“你的意思是,沈朝暮得了风寒,原因在我吗?” 声音略微有些冷。 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沈瑶瑶像是被吓到,怯怯缩了缩脖子,“姐姐你误会了,瑶瑶的意思是,昨日若能认真检查,三哥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说着,眼眶又红了。 低声细语的柔弱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衬得顾棠越发咄咄逼人。 沈朝暮目光不善地瞪向她,“瑶瑶只是心疼我,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别在背后使什么阴招。” “而且,昨日你收了银钱,却不把房间的真实情况告知我们,不是你的原因,难道还是我们的?” 昨天他还奇怪,为什么顾棠会那么爽快就把房间让出来,现在看来,绝对是故意的。 害亲哥哥得风寒。 她可真是他的好妹妹。 听了这对兄妹的话。 顾棠没忍住笑出声,“昨日,我人还没进去,就被你拦在外边换了房间。” “这可都是大家看见的。” 旁边的学子立马出声。 “昨日我亲眼所见,顾棠全程没进过那个房间。” “人家都没去,还能未卜先知?沈瑶瑶你自己不好好检查,还怪上顾棠了,要点脸行吗?” “只有我觉得沈瑶瑶很自私吗,这么大冷的天,竟然拿哥哥的被褥来当床垫。” 顾棠无奈叹了口气,“你们别替我说话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们把怒火迁移到你们身上。” “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说完,她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破碎感拉满。 在场的学生,大多都是十七岁左右的少年少女,正是爱打抱不平的时候。 一听这话,纷纷拍桌而起。 “他们敢?” “你们兄妹俩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换房间不行,换了也不行,敢情好赖都是顾棠的错,我说,你们报团欺负人也适可而止吧!” 面对一群乌泱泱的脑袋。 沈瑶瑶:“……” 到底是谁在报团欺负人? 魏婉则被吓到往后退了退,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说话,不然就被拉着一起骂了。 同时,心中也很不满沈瑶瑶的行为。 她撇了撇嘴,“瑶瑶,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就来和我一起睡,现在这么冷的气温,没有被褥,不得风寒才怪。” 沈朝暮听见连魏婉都这样说,眉头一拧,心中也升起一丝怪异,昨日,他确实是想让瑶瑶和魏婉一起睡的。 可瑶瑶说天字号房都花了一千两,不住就浪费了,然后问他有没有多的褥子。 他就把他的被褥给出去了一床。 “三哥,难道你也怪瑶瑶吗?” 沈瑶瑶捕捉到男人紧蹙的眉头,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水润的红唇轻咬住一块,澄澈的眸蓄上泪水,化作大颗的珍珠往下掉。 无辜到了极点。 沈朝暮心脏疼痛地揪起,他暗骂自己一声,连忙把女孩揽在怀中轻哄,“三哥没那么想,瑶瑶别哭了。” 说完,森冷的目光瞥向一处。 “顾棠,收起你那挑拨离间的把戏,这次我就放过你,要是还有下次,你可以试试后果。” 面对他的威胁。 少女讷讷低下头,眼尾耷拉下来,温软的眸子里染上些许害怕,像极了惴惴不安的小兔子。 见状,其他人纷纷怒了。 群愤激昂地开始痛批沈家兄妹。 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是几十双手。 沈朝暮搂着哭得抽抽搭搭的女孩,不甘上楼去暂避风头,等下把禁军统领招来,那个男人指定又要扣瑶瑶的分。 魏婉也急匆匆跟着上去。 其他人则对着少女安慰打气。 “咱们人多,骂都能骂死他们。” “那种渣哥,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顾棠浅浅笑了笑,“我没事。” 目光对上正好回头的沈瑶瑶,她颇为挑衅的扬眉,扮可怜,谁不会? 看着她得意的表情,沈瑶瑶气得快要吐血,昭阁这群人脑子有病吧。 她扮可怜没人信,顾棠扮可怜怎么就信了,真是一群蠢货! ------------ 第一百二十章 小妞,给姐笑个 “主子,似乎用不到我们了。” “回去吧。” 猎猎黑袍,顷刻消失在转角。 回到房间的高力,第一件事就是扔掉手中的佩剑,他笑容满面地端起碗,边喝边夸。 “主子,顾姑娘煮的粥也太好喝了吧,您以后可有口福了。” 这么多年,身边的兄弟都陆陆续续娶了媳妇儿,可他觉得被人管着很不自在,所以一直都没有娶亲的打算。 现在,他倒有点想了。 晚上回家后,如果能吃上这么一口热乎饭,感觉娶个媳妇儿也挺好的。 听着高力羡慕的语气。 墨司宴目光暗了暗。 白瓷碗中,是飘散着异香的粥。 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嘴里却没有任何食物的滋味,五感中的味觉,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下一个,就该是嗅觉了。 * 赶走沈瑶瑶他们过后。 顾棠继续在厨房忙碌,她拿了三个可以保温的皮水囊,一个装热好的药,两个装烧好的水。 发着高热的人,受不得凉。 下个驿馆在百里之外,西蜀这边又全是山路,陡峭险峻,说不定要走好几天。 她得提前把药和水热好。 免得李书宜受罪。 刚装好,外边就响起御林军让出发的声音,冲洗好热药的砂锅,顾棠抱着三个重重的皮水囊走出去。 魏婉看见少女衣裙上的黑灰,嘲笑道:“不愧是乡下出来的穷酸丫头,一辈子就是个劳苦命。” 不过她也不敢说太大声,毕竟其他人都被那碗粥给收买了,若是听见这话,指定又要报团欺负她。 沈瑶瑶眼底也闪过一抹不屑,正想暗戳戳跟着讽刺时,一道声音抢先响起。 “魏婉,你说话注意点,什么叫做劳苦命,顾棠热药、烧水,她这是为了照顾生病的朋友。” “你不是喜欢三哥吗,也没见你给他烧点热水,你的喜欢也太浅薄了吧。”沈驰抱着胸,毫不留情地讥讽。 他虽然不喜欢顾棠,但这大半个月以来,她对书宜的好,他都看在眼里。 关心朋友,什么时候能够成为被嘲讽挖苦的点了,这个魏婉,比顾棠还令人讨厌。 魏婉脸色瞬间变了,她咬着牙狡辩,“我出身高门,怎么会烧水,那种脏活累活,有下人做就好了。” 幸好朝暮不在,不然要是被他听见,多多少少会有点伤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 “顾棠以前那样欺负瑶瑶,一路上也没少讽刺朝暮,你作为亲哥、亲弟,怎么还帮着她说话?” 沈驰继续把顾棠拉出来当挡箭牌,“她怎么说都是我的妹妹,维护一下不行吗?” 看当前的状况,书宜还是不打算原谅他,大半个月下来,他连单独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他们之间的关系,怕是会更僵了。 魏婉也不想和心上人的弟弟闹不愉快,她勉强附和,“是我失言了。” 心里却憋屈极了。 这年头,还不让人说个坏话了。 一旁的沈瑶瑶则心惊肉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她看着沈驰别扭的表情,从来没觉得如此不安过。 这才过去了多久,那个贱丫头竟然又把她的四哥抢走了…… 甜软的杏眼里,迸发出浓重的恨意,还透着几分幽深的戾气,坚定的眼神,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桌边。 “咳咳咳。”李书宜推开顾棠,“棠棠,你别挨我那么近,小心把你惹上了。” 顾棠从怀中拿出准备好的面纱,动作轻柔地替她系在脸上,“我是大夫,我心里比你更有数,没人照顾、你好得更慢。” “这面纱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预防的效果,别担心,不会传染的。” 话毕,不由分说把她扶起来。 “走吧,该上车了。” 轻柔的嗓音,宛若漾着热气得碧色茶水,极润、极温,无形中给人安定的力量。 李书宜靠着少女,颇有感触道:“唉,棠棠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 “为何这样说?” “你若是个男子,我定要嫁给你,简直满足了我对未来相公的所有幻想。” 顾棠半开玩笑,“此言差矣。” “西蜀那边,多有男子和男子,女子和女子在一起的情况,心意相通即可,何必那么在意我是男还是女。” “小妞,给姐笑个。” 她佯装风流地挑起李书宜的下巴。 李书宜被逗乐了,她戏瘾上来,矫揉造作地低了低头,“姐姐,你好坏哦~” 身体因为高热带来的疲惫。 此刻消散了不少。 就在两人你来我去“调情”时。 “注意影响。” 粗犷的男声冷不丁从后方响起,吓得两人身子皆为一抖,尤其是顾棠,心尖都跟着颤了颤,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对上男人幽深的眸。 顾棠急忙忙错开视线,眼神飘忽不定,显然心虚到了极点,同时还有些懊恼。 她怎么忘记了,墨司宴这狗男人疯起来,连女人的醋都吃。 前世她爱去听戏,一来二去和戏班子的女班主熟了起来,后边只要跟墨司宴吵架,她就跑去戏班子放松心情。 谁知他竟然怀疑她和那个女班主有一腿,带着人差点把戏班子给端了。 李书宜不知道内情,心里暗暗吐槽,这禁军统领属老鼠的吗,走路都没声。 不过她可不敢当面说出来,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是个扣分狂魔,学生就算稍稍做错了一点,他便毫不留情的扣分。 她缩了缩脖子,“统领大人,我们开玩笑呢,以后会注意的。” 顾棠垂着眼睛,也跟个鹌鹑一样,“我们会注意的,大人你快忙你的去。”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沈朝暮羞辱顾棠,马受惊乱跑 少女低着脑袋,手指不停勾弄裙摆,像极了做错事的小猫,娇憨又可爱。 墨司宴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冷峻的眉眼舒展开来,浮着些许愉悦,连一向沉重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真是不经吓的小东西。 待他走后。 李书宜露出见鬼的表情,“棠棠,你刚才看见没有,那个禁军统领,他……他的脸竟然……” 顾棠心里一个咯噔。 她刚才低着头,什么都没看见,不会是他的人皮面具出了破绽吧? “他的脸竟然笑了?”由于太过惊讶,李书宜半天才把后半句话憋出来。 顾棠吊起来的一颗心又放下来,如同冲上云霄又坠下的云雀,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刺激,她装作淡定问道。 “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他从来就没笑过,冷不丁看见,我这心里直发毛,总感觉阴森森的。” 顾棠笑着拍了拍她的背,“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只是对待不同人不同面。” “你对着讨厌的人,能摆出笑脸吗?” 李书宜拧眉,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也是。” 脑子里浮现的,赫然是沈驰那张脸,一想到等会儿又要见到他,她胃里的酸水就忍不住翻涌,既恶心又想吐。 本来发着高热就难受。 刚才又那么一想,她就更难受了。 顾棠看她脸色逐渐苍白,连忙扶着她上了马车,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这样睡起来比较舒服。 不过李书宜也没难受多久。 在顾棠的精心照料下,风寒不到两天就好了,整个人又开始生龙活虎起来。 比起李书宜,沈朝暮就惨得多了,他身体强壮,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生过病,然而这次高热却来势汹汹,跟要了半条命似的。 山路难走,拖长了行程,天黑还没到驿馆,所以今天又只能在野外安营扎寨。 “西蜀这破地方,怎么全是山,走了这么些天,竟然还没到驿馆。” “朝暮,你感觉好点了吗?”魏婉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朝暮被吵得脑子疼,他原本脾气就不好,此刻又在病中,连装也不装了,“你知不知道你很吵?” 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 魏婉脸色白了白,委屈不已。 她关心他,他竟然说她吵…… 沈瑶瑶端着药碗刚好回来,就看见这一幕,她勾了勾红唇,娇笑着坐到男人身边,“三哥,该喝药了。” “这是瑶瑶刚在军医那里倒的。” 指尖感受到药碗冰冷的温度。 沈朝暮眼神微妙,“又是凉的?” 禁军只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管,说是长公主下令让他们自力更生,所以一直以来,他就没喝过热乎的东西。 以前还能将就,可他在病中。 每天凉水、凉药下肚。 风寒愈发严重。 “军医那里的药,还是在上个驿馆熬的,所以都是凉的,要不,瑶瑶用手给你捂捂?”沈瑶瑶歪了歪脑袋,杏眼含笑。 三哥一定觉得她很可爱吧。 “……” 沈朝暮心口发闷,他第一次觉得,她有时候太天真也不是件好事,与其用手捂,还不如烧柴火给他热药。 看着碗中的冷药。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放下药碗起身,“我有点不舒服,等下再回来喝。” 沈瑶瑶愣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沈朝暮已经走远了,她看着地上的药碗,和他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怪异。 是她的错觉吗? 三哥似乎很不开心的样子。 不过沈瑶瑶也没多想,毕竟人在生病的时候,脾气难免不好些。 沈朝暮怕被人发现,装作闲逛的模样在营地外围晃了几圈,最后才站定在马车的暗侧,他敲了敲车窗。 “谁?” 女孩似乎是在睡觉,突然一下被吵醒,温软的嗓音有些冷,语气更是不耐。 “是我。”沈朝暮拧眉,十分不满她的态度,“我有事要和你谈,能让我上来吗?” 听见他的声音。 顾棠暗骂晦气,“有多远滚多远。” 什么叫有事要和她谈,多半都是指挥她干活,不然就是想从她这里拿走什么东西。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沈朝暮厌恶地敛下眼眸,没得到同意也无所谓,他翻身上了马车,瞪着她训斥道。 “对着兄长说滚,教养被狗吃了?” 顾棠浅浅一笑,“对待畜牲,就是要严词厉色,我以礼相待,它还听不懂呢。” 眼尾恣肆地扬起。 沈朝暮怒了,后槽牙都快咬碎,太阳穴更是气得突突直跳,心中对她的不满达到顶峰,但想到今天来的目的。 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和你计较。” “听说你这里有热的药和水,匀一些出来,我可以付钱,你开价就行。” 等他身体好了。 看他怎么教训这个臭丫头。 “我的东西,不给畜牲,再多钱也不行,快滚,不然我叫严准了。”顾棠后靠在车板上,姿态闲散。 语调却透着难以撼动的强硬。 严准就是真正的禁军统领的名字,墨司宴顶着的那张人皮面具真正的主人。 沈朝暮脸色难看极了,“我说了,任你开价,趁着能捞钱,就多捞一点,以后被那老男人抛弃了,也不至于太落魄。” 他本不想说得如此直白。 是她不珍惜机会、一再骂他是畜牲,还把严准那狗东西拿出来当挡箭牌。 被他羞辱也是活该。 “你确定……” “啊!” 未说完的话,尽数变为惨叫。 车厢的木板没有铺任何东西,表面还有些凸起,脑袋冷不丁撞在上边,痛楚瞬间弥散直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沈朝暮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疼得单抽一口凉气,“嘶……顾棠,你……” 他正想说你竟敢踹我。 外边的马忽然发出嘶鸣声,飞一般冲了出去,他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人就因为惯性,猛的往里摔。 脑门,又重重磕在座位锐利的角上。 沈朝暮抱着脑袋、眼冒金星,人更是痛得意识都恍惚了,鼻息间,隐隐有血腥味流动。 外边也是乱作一团。 马车飞一般奔过营地,许多学子纷纷吓得四处乱窜,生怕卷入马蹄之下。 看着那熟悉的马车。 李书宜放下手中的烧饼,疯狂往那边跑去,然而没跨出去几步,就被人拦腰抱住。 “你放开我!” 沈驰按住她,“书宜,那马受了惊,你不会功夫,过去也是白白受伤。” “我去。” 说着,翻身上马,迅速追了过去。 看着跑出营地的马车。 沈瑶瑶慌乱的眼眸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跟她斗,呵,去死吧! 另外一边。 顾棠刚开始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怕是马受惊乱跑了,她踹开倒在脚边碍事的人,扶着车身艰难出去。 药王谷的弟子,因为要下山历练的原因,人均精通驭马之术。 然而拿上缰绳后,她发现了不对劲。 “吁!吁!吁!” 马没有停下,还有越跑越快的架势。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救沈朝暮,突生变故 西蜀地势险峻,多悬崖峭壁,顾棠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的地形,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大平地,但保不齐到哪儿路就断了。 片刻,她便有了决断。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锋利的冷光闪过,连接马和车的绳索瞬间被割断,车厢没了支撑,骤然往前倾倒。 轰隆的沉闷响声后。 万物归于寂静。 顾棠拍了拍身上的灰,动作风轻云淡,丝毫看不出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嘶……” 虚弱轻低的声音传来。 顾棠这才想起还有个人,木板松落,车厢烂得不成样子,她扒开木板,便看见躺在中央的沈朝暮。 以往矜贵清俊的贵公子,此刻发髻散乱、衣袍带土,脑袋上汩汩流出的血混着灰糊在脸上,简直狼狈不堪。 说是乞丐都有人信。 他眼神迷离涣散,轻轻喘着气,显然是处于半昏迷状态。 沈朝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身子很重,脑袋很沉、很痛。 女孩的脸晃来晃去,重影不断,瞳仁像是罩上了一层薄雾,带着梦境里模糊的虚幻,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他……要死了吗…… 求生的本能让沈朝暮拉住女孩的裙摆,薄唇翕动,想要求救,但嗓子像是被人掐住般,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 顾棠冷冷勾起唇角,上辈子她被沈家人剜心头血时,也露出过这样哀求、脆弱的眼神,可惜她的亲人不为所动。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终是风水轮流转。 对上她漠然的眼神。 沈朝暮无力垂下手臂,前所未有的慌张席卷全身,他是她亲哥,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竟然什么都不做。 果然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情绪激动的他,直接晕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温暖包裹着,沈朝暮看着周围漆黑的林子,和面前熊熊燃烧的火堆,阴戾的眉眼透过一抹迷茫。 忽然,脑门被重重一拍。 他疼得倒嘶一口,目光不善地看向始作俑者,嗓音厉沉,“你有病?” “还能凶人,看来没傻。” 少女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脑袋,遮在脸边的乌发随之移动,露出绝美的侧颜。 暖光的火光映照下,那双凤眼顾盼生辉,鼻梁小巧高挺不似真人,脸颊的肌肤更是白皙柔嫩,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吹弹可破。 如此一张美人图下。 沈朝暮成功愣住,却不是因为惊人的美貌,而是她那无暇如玉的脸庞。 他拧着眉,锋利的剑眉透着幽深和疑惑,“我记得,你右脸这里分明有道疤。” 顾棠往火堆里扔树枝,神态散漫,“怎么,没毁容你很失望?” 其实那道疤不过半年就好了,后边一直戴着面纱,是因为会那样更有安全感,她害怕沈瑶瑶再不小心一次。 被她夹枪带棒地这么一讽刺。 沈朝暮很是不悦,“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你再怎么说都是我亲妹妹,你为什么非要把人想得这么坏?” 他就不明白了。 对着骨血相连的一家至亲,她为什么会如此尖酸刻薄,像是有血汗深仇似的。 “你好像搞错了。”顾棠嘲讽一笑,“不是我把你想得坏,是你本来就很坏。” “对了,还很蠢。” 她为救他受了重伤,昏迷了大半个月,意识刚清醒,就被他强扯下床跪了一宿。 他宁愿信娇弱的沈瑶瑶从贼寇手下毫发无损地救下他,也不愿意相信身负重伤、差点去了半条命的她。 可不就是又坏又蠢嘛。 沈朝暮不是傻子,很快就领会到她话中的意思,“顾棠,念在你这次救了我,以前冒领瑶瑶功劳的事就一笔勾销。” “但是我希望你能认清现实,沈家既然和你断绝了关系,就绝对不会同意你再回来。” “你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顾棠转眸,“我觉得你们沈家人脑子都有病,真当那个破地方是金窝了。” 自断绝关系后。 她从未主动找过沈家任何一个人,反而是他们,隔三差五、轮番上阵。 沈朝暮不想和她扯这些没用的,浪费精力,他重新靠回树上,“随你怎么觉得。” 刚想闭上眼。 啪! 顾棠把装着热药的水皮囊和烧饼扔到他怀里,再踹了他一脚,“你是猪吗?这么能睡,喝了守夜去。” 抱着温热的水皮囊和烧饼。 沈朝暮心脏深处微微一松动,满是冷戾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暖色,又是救他,又是给他热药、热饼。 却说不想回沈家。 这个臭丫头,还真是嘴硬。 沈朝暮掰着烧饼,俊朗的脸上滑过些许不屑,不要以为这样,他就能同意她回去。 若是她下跪认错、写个保证书不再欺负瑶瑶、再从昭阁退学断了和那老男人的关系。 他还能勉强考虑考虑。 已经靠在石头上休息的顾棠,要是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一定会直接给他一巴掌,再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时间退回到三个时辰前。 她救他,是为了拿到九尾草。 小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连伤员都要被计算到团队分里去,更别说是减员了。 就算她再有自信能拿第一,也不能用王妃娘娘的性命来赌。 再者,让沈朝暮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她要他包括沈家所有人,都体会一遍她上辈子的痛。 破晓的晨光投过厚厚的林叶,照进地面,顾棠把火堆熄灭,便和沈朝暮朝营地走去。 昨日太晚,又晕了一个人。 实在不适合原路返回。 不过说来也奇怪,马车虽然跑了很远,但顺着车轱辘印迹,找到他们并不难。 可昨日她在那里等到快天黑,竟然都没有人过来,处处都透着诡异。 顾棠瞥了一眼身旁的人,“等下小心些,多观察四周,可能会遇到什么事。” 她不求他帮忙。 只求他别拖后腿就行。 这话落在沈朝暮耳朵里,就彻底变了味,他神色淡淡地拿起佩剑,“有长公主的诏令和御林军的保护,你想多了。” 表面冷静,心里却染上一抹愉悦。 这就开始关心他了,他还以为她能再多装一会儿绝情呢。 久长于京都的少爷小姐,父母兄姐们宠着,小厮丫鬟们敬着,丝毫没受过生活毒打,不知道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诏令和御林军在京都是很厉害,可山高皇帝远,总有不怕的人。 见沈朝暮听不进去。 顾棠也不打算多说,反正吃亏的不是她,想没想多,到时候就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 看着空空如也的营地。 沈朝暮冷冽的嗓音沉了沉,“就算他们没等我们,这里也不会如此干净。” 通常来说,安营扎寨后,地面都会留下痕迹,可这片空地,崭新的宛若没有人来过,丝毫看不出有人留宿的迹象。 顾棠神色凝重,“是山匪。”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怎么会知道?”沈朝暮听着她笃定的语气,面露疑惑。 没等到回答,一道惨叫响起。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顾棠的区别对待 树林间。 几个拿着大砍刀的彪形壮汉,围着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他们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危险摄人的凶气。 为首的头头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跑啊,怎么不跑了?” “臭崽子,老子回去就弄死你。” 少年捂着吃痛的胸口,恶狠狠看向他们,“我爹是礼部尚书,我二叔是当朝太尉,你们敢动我试试!” 几个壮汉哈哈大笑。 “礼部尚书、当朝太尉算个屁,在西蜀,我们黑云寨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像是为了印证话里的真实性。 砍刀的冷芒一闪而过,锋利的刀刃,挂上鲜红的血渍,同时,还伴随着痛苦的惨叫。 “啊!!!” 少年捂住受伤的胳膊,鲜血从指缝滑出,啪嗒滴落在松软的土上,一下一下,宛若凌迟之刑。 他痛的后槽牙都快咬碎,傲气的瞳孔里,染上浓重的恨意,“你们等着吧,我爹、我叔还有朝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壮汉们嚣张地抬起下巴,“等他们来的时候,你的骨灰都被烧成灰了。” 咻咻咻! 箭矢划破山雾,正中几人心口。 他们瞪大了双眼,直挺挺朝后倒去,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一击毙命。 “盛尧,你没事吧?” 温软的女声从后方响起。 盛尧扭头,一眼就看见戴着面纱的少女,她拿着的弩弓,里边装的箭矢,赫然是射在那几个壮汉心口的。 冷不丁见到熟人。 他鼻尖微微泛酸,“顾棠,他们拿刀砍我胳膊,好多血,我好痛。” 对待病人,顾棠有无限的耐心。 她对着他轻轻一笑,好看的凤眼跟着弯了弯,语气极度温柔,“别怕,我给你包扎。” 说着,便拿出工具包,挑出剪刀开始剪胳膊上的衣袖。 鼻息间,涌入少女身上的清香。 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侧颜。 盛尧心跳如雷,耳根更是因为女子替他剪衣衫的动作,染上浓重的红绯,他人生第一次结巴了,“谢……谢谢你……”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竟然这样好看,像话本子里的仙女似的。 后一步赶来的沈朝暮看见这一幕,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他按住少女的肩膀,“你还未出阁,怎可脱外男的衣裳,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自重。” “让开,我来给他包扎。” 顾棠没动,她抬头看向他,“你知道该上什么药吗?你知道纱布怎么包扎最好吗?你知道伤口深了该怎么缝合吗?” 明亮的眼眸里,满是严肃。 语气带着质问。 沈朝暮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确实不会这些,看着地上平铺而开的各种专业工具,他只好把手收了回去。 没了阻碍。 顾棠的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胳膊上的衣服就被剪掉,看了看伤口,她松了一口气。 “不算特别严重,但是要缝合,我这里没有麻药,盛尧你得忍着些。” “我很能忍痛的。”盛尧语气坚定。 在美人面前,他可不能丢脸。 然而一会儿过后。 “啊!好痛!”盛尧鬼哭狼嚎,双眼泛出晶莹,“顾棠你轻一点,轻一点!!!” 看着才扎进皮肉一点的针头。 顾棠:“……” 她瞬间明白他是哪一类病人了,她转头对着旁边的沈朝暮道:“把他按住,别让他乱动。” 在随后的半刻钟里。 少年的惨叫一直没停下来过。 震得沈朝暮耳膜都快聋了,“你一个八尺男儿,缝个伤口就哭唧唧的,好意思吗?” “我对你哭唧唧了吗?”盛尧横了男人一眼,转而对着女孩委屈巴巴道,“我这辈子就没受过这样的苦。” 男人最了解男人。 听见他撒娇的语调。 沈朝暮轻蔑地冷嗤一声,据他所知,女孩子们都喜欢刚猛勇武的男子,像盛尧这样娇气的贵公子,没戏。 然而面前的少女,却柔柔一笑。 “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沈朝暮冷戾的瞳仁微张,紧拧的眉心带着几分错愕,内心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一般,酸涩异常。 她对亲哥哥那么凶。 对外人却那么温柔。 凭什么?! 他紧抿着唇,“顾棠,你怎么还区别对待,昨天我脑门磕着了,你都没给我处理。”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恶毒 顾棠缝针的动作不停,嘴巴却阴阳怪气,“人和畜牲,我一向是区别对待。” 盛尧也不嚎了,睁得溜圆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挪动,耳朵更是敏锐竖起。 感受到他目光里浓烈的八卦欲望。 沈朝暮再生气,也没有让外人看笑话的爱好,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悦,“你就嘴硬吧,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 原本他还在想,要是她今后不再作妖,他也不是不允许她回去。 现在看来,还是不能太心软。 说话的须臾。 胳膊上的伤口就已经缝好。 沈朝暮虽然不懂医术,但看那对称整齐的缝线,也能猜出来她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不禁想起来令长公主赞不绝口的美容膏,还有李书宜炫耀的养肤面膜,看来顾棠手上攥着的好东西不少。 思绪至此,他开始埋怨。 顾棠也真是的,非要藏拙,害得家里人以为她什么都不会,要是知道她手里有那么多的好东西。 他们能把她赶出去吗? 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 再怎样,她都是沈家人。 为沈家做贡献是理所应当的。 沈朝暮抿了抿唇,微眯的眼眸闪过一道算计的亮光,沉郁的俊脸上,漾出丝丝笑意,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一般。 旁边,顾棠正专心致志做收尾工作,她撒了一些金创粉在伤口上,然后拿起纱布开始包扎,同时不忘叮嘱。 “你这些天一定要多加小心,要是伤口裂开,到时候又要遭罪多扎两针。” “身体哪里不舒服,记得和我说。” “千万别忍着。” 盛尧心中一暖,目光粲然含水、柔情异常,语调更是愉悦地扬了扬,“好,我记住了,谢谢棠棠帮我处理伤口。” 称呼的转变。 是不加掩饰的亲近姿态。 顾棠系纱布的动作一顿,“包扎好了,不过男女有别,你以后还是叫我顾棠吧。” 语气明显比刚才疏离。 盛尧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好。” 心中那颗刚破土发芽的绿苗,隐隐有蔫了的趋势,他暗暗懊恼,刚才就不该得意忘形喊得那么亲密。 把人家都给吓到了。 处理好他身上的伤口,顾棠神色凝重,“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盛尧心有余悸,“昨天你们的马车冲出去不久,就来了一群山匪,估摸着得有三四十人,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 “但还是把我们全捉走了。” “我是趁着他们不注意,偷跑出来的,还没跑多久,就遇见了你们。” “那群山匪胆子真的大,我以为搬出我爹和二叔,他们就不敢对我怎么样,结果真对我动刀了。” 沈朝暮忽然想起早上时顾棠提醒他小心的那番话,还有她方才说是山匪作乱的笃定语气,内心一时有些复杂。 看着少女的侧脸。 他忽然感到一阵陌生。 精通医术又未卜先知,这真的是他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妹妹能做到的事情吗? 但现在不是该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收回思绪,把精力放在正事上,“御林军呢,不是说他们可以一打十吗?” 盛尧叹了一口气,“昨日马惊后,严准带着几个御林军追你们去了,沈驰也去了,不过他们都没回来。”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 “瑶瑶和小五没事吧?”沈朝暮十分担忧。 盛尧摇头,“都没事,黑云寨的山匪只是把我们看管起来,并没有其他异常的举动。” 听见他们都没事。 沈朝暮略微松了一口气,唇峰却依旧紧抿,“现在看来,我们只有去最近的驿馆,托驿差报官了。” 盛尧正想赞同,反对之声出现。 “不可行。” “我们应该去找严准汇合,让他拿着禁军统领的腰牌,到最近的军营调兵救人。” 顾棠看着地上的尸体,清亮的眼眸似染上一层淡淡的黑雾,让人猜不透她现在的想法,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认真。 听了她的话。 沈朝暮很是不满,“瑶瑶和小五性命堪忧,你却只想着出风头。” “顾棠,你能懂事一点吗?” 盛尧连忙出来当和事佬,“棠……顾棠,你三哥也不是那个意思。” “主要是严准那边情况不明,我们不能把筹码压在他身上,军营和官府都是为朝廷办事,找哪边都是一样的。” 对于他给的台阶。 顾棠并不打算顺着下来,她冷冷看向沈朝暮,“黑云寨盘踞西蜀十几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地方官府却无一次打压,显然的官黑勾结。” “我反正仁至义尽提醒过了,你们非要去送死,我也管不着。” 说着,蹲下收拾工具包。 她之前随师父云游来到西蜀,无意撞见了黑云寨作恶的场面,几个师兄师姐当场把他们捉住,扭送到官府。 官府却装傻打太极,一番不轻不重的口头教育后,就把那几个土匪放了。 师父气得递了消息去京都,结果全被一个大人物拦下,还把药王谷打上谋逆的罪名。 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师父他老人家再想为民除害,也有心无力。 毕竟说白了。 药王谷只是个有名的江湖门派,最忌讳招惹上谋逆不恭的流言。 沈朝暮嗤之以鼻,“你自小在乡下长大,连字都认不全,学了个官黑勾结就乱用。” “真是丢人现眼。” 顾棠背好包袱,嗤笑出声,“丢人现眼这个词,我自然不如沈三公子理解的透彻。” “毕竟遇见事情只会哭和叫,摔得头破血流,还要求女孩子救命的窝囊男人也不多了。” 话毕,不顾男人铁青的脸色,她扭头就走,步履稳健决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别管她,我们自己走。”沈朝暮不屑地冷哼一声,眼神轻蔑,冷俊的脸上写满了厌恶。 她为什么舍近求远,他一清二楚。 若是用了她的法子去救人,到时候论功行赏,她可就是头等功。 为了出风头,竟然用几十条人命来当筹码,他这个亲妹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毒、上不得台面。 “沈公子对不住了,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得跟着她。” “而且俗话说得好,所有的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兵分两路,来个双重保障。” 盛尧说完,径直追上少女。 见他信顾棠也不信自己。 沈朝暮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拔高了音量,恶狠狠道:“等我把人救出来,功劳你们别想占到一点!” 接着拂袖离开。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沈瑶瑶向土匪提供线索 盛尧心里也没底,他往后看了看,隐隐有些纠结,“顾棠,要不我们还是和你三哥一起吧,万一找不到严准。” “我们到时候怎么办?” “他不是我哥。”顾棠纠正完,眼皮轻撩,唇边也漾出浅浅的笑意,“不会找不到严准。” 少女顾盼生辉的眸里,满是笃定。 像一束迎着阳光的娇花。 盛尧被晃得一瞬间失神,他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确信,但那双清亮明澈的凤眼,自带蛊惑人心的魔力。 让人潜意识觉得,跟着她没有错。 他扶着胳膊,“那咱们快走吧。” 耳根,流转着羞涩的红绯。 * 夜晚,黑云寨。 暖热的正厅内,一个男人斜靠在金丝楠木做成的宽椅上,冷硬的木料上铺着整整两张虎皮,坐在上边,柔软又舒服。 李彪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胖男人,“真是废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竟都能让他给跑了。” 脸上的刀疤随着表情扭动。 像一条爬动的巨型蜈蚣。 看起来很是吓人。 白老三害怕地咽了一口唾沫,“属下……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大当家请放心,阿龙他们的刀上有血,那小子受了伤,肯定跑不远的。” 李彪眯着眼睛,“不是说昭阁此次有二十个学子,除开跑掉的小子,怎么抓过来的只有十六个?” “还有随行的御林军,怎么一个都没抓到?你不解释解释。” “这……”白老三如芒在背。 李彪看见他这样子就来气,摆手道:“算了算了,真是指望不上你把事情做好。” “沈瑶瑶总抓到了吧?” 不管是御林军还是没抓到的昭阁学生,他并不感兴趣,也不担心他们会闹翻天,西蜀可是他们黑云寨的天下。 那几个不长眼的要是去报官。 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那个半年前让他栽了个大跟头的臭丫头。 白老三如释重负,笑容讨好,“回大当家,那个小妮子抓到了,要不要属下现在就把她带过来?” “单独派人关着吧。”李彪起身,“我等下还要去那边汇报进展,回来了再处置她。” “是。” 李彪走后,白老三带着人立马去往后院,踹开脏乱的木门,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他目光落在角落的少女身上。 “把她押走。” 沈瑶瑶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土匪拉起来,她想到话本子里的一些东西,瞬间慌了。 “我……我不走……” 沈于飞虽然讨厌她撒谎成性,但她明面上好歹也是沈家的孩子,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手脚都被绑住,只能高声阻止,“有什么冲我来,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 白老三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你是个什么东西,再敢出头,我就把你剁碎了去喂狗。” “带走。” 沈瑶瑶疯狂挣扎,“我父亲是五品京官,母亲是富商之女,我更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你们要是敢对我做什么,她老人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今后可是要嫁给世子殿下的人,怎么能失身于这几个丑陋的土匪。 尖声的喊叫,吵得人脑瓜子疼。 白老三直接给了她一巴掌,“礼部尚书的儿子都被我们给剁了,你算个屁。” 随后捏上她白嫩的下巴,“老实点儿,还可以少受些罪,再吵,老子叫人直接轮了你。” 沈瑶瑶吓得腿都软了,她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听过这样粗俗的话,她误以为白老三要她单独伺候他。 看着他油腻肉乎的脸。 胃里一阵恶心。 她抖着声音,强装镇定,“我……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换个人去伺候你,我告诉你怎么抓剩下的人。” “你也不想官府的人端了这里吧?” 沈于飞忍着脑袋嗡嗡的痛,不敢置信道:“沈瑶瑶,你要干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沈瑶瑶你疯了吧,把他们供出来,你以为你就能活下去了?”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御林军和顾棠几人,是他们活命的希望,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就算这群土匪严刑逼供,他们也决不能透露半点东西。 顾棠几人要是被抓。 他们就彻底逃不出去了。 沈瑶瑶恶狠狠看向他们,“要被糟蹋的人又不是你们,我为了自保,有什么错?” 能让他们内讧。 白老三乐见其成,他幽幽看着她,“那你说说,怎么去抓他们,只要法子听起来可以,我就不对你做什么。” 他本来就不会对她做什么。 这女人真是蠢。 “你闭嘴!” “你不为我们考虑,也要想想沈朝暮和沈驰吧,他们可是你亲哥哥。” “还有顾棠,你平日里不是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亲热,都是装给我们看的吗?” “沈瑶瑶你这个叛徒!” 耳边传来的这些阻止的话。 沈瑶瑶无辜一笑,“三哥和四哥那么疼我,比起在外边整日担心优思,不如被抓进来一起陪我。” “他们肯定不会怪我的。” 至于顾棠,现在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就算运气好没死,从马车上跳下来,多半也成了个残废。 其他人都震惊了,这般不要脸的话,她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 沈瑶瑶快速开口,“若我没猜错,他们一定会去最近的驿站,托驿差报官,你们只需要提前埋伏好就行。” “禁军统领脸上有个刀疤,可能还有个带面纱的女子,他们特别好认。” 白老三笑了,“这主意,确实不错。” 沈瑶瑶心下一松,她用可怜的眼神望着屋里的少女,不要怪她心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正当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 “带走。” 肩膀重新被押住。 沈瑶瑶错愕抬头,“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老子没想对你做什么,只是把你单独关起来而已,明天早饭多赏你个鸡蛋,老子正愁怎么抓剩下的人呢。”白老三笑容猖狂。 沈瑶瑶面如死灰。 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她不仅不会失去清白,还可以等到三哥他们来救她。 然而现在…… 沈于飞气得心口直抽,他就没见过像沈瑶瑶这样又蠢又坏的人! 其他学子也是用怨恨的目光看向她,他们原本可以等到救援的,现在好了,因为沈瑶瑶这个蠢货,他们马上要被一锅端了。 感受到他们不善的目光。 沈瑶瑶非但毫无愧疚,还抬着下巴走了出去,像只骄傲的孔雀。 她没错!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忍一忍 “我们……我们还要走多久啊……”盛尧气喘吁吁,“天已经黑透了,要不先歇息一晚上,明天再赶路。” 他本来就不会武功,胳膊又受了伤,一天走下来,他感觉他的腿都快断了。 身上更是出了一层汗。 又黏又难受。 顾棠打着火把,朝周围的树上扬过去,明亮的火光照亮树干,湿漉浮着青苔的树皮上,刻有细微的标记。 刻痕颜色浅,上边还有未干的树汁,显然是刚刻上去不久。 她把皮水囊递给盛尧,“记号刻上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歇一刻钟,我们继续,可以吗?” 侧方的少女面不红气不喘,步履平健,丝毫看不出来累着的模样。 一个大男人,居然比不过女孩子。 盛尧有些自惭形秽,他接过水囊,咕噜喝了两口热水,又拾起斗志道:“不歇了,咱们还是快和大部队集合比较好。” “我还能走。” 话毕,迈步出去。 比起之前稀稀拉拉的记号,这条路上,刻痕明显多起来,松软的土上,还有许多新鲜杂乱的脚印。 大约半盏茶过后,视线的尽头、树林的角落,忽然出现一抹亮光,在黑暗的地界摇曳跳动,温暖而鼓舞。 盛尧拄着木头做的拐棍,不可思议极了,“真的……我们真的找到了……” 茫茫重山之中,在短短一天时间内找人,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是他们竟然做到了。 顾棠笑了笑,“走吧。” 两人朝这边过来时。 高力正坐在篝火前擦拭佩剑,忽然,耳边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握上剑柄,呈防御状态起身。 凶煞的目光,在触及来人之后。 瞬间变得恭顺和惊喜。 但很快又被焦急代替,他苦着一张脸,“姑娘,您可算来了。” 顾棠视线越过高力,落在树边的男人身上,脸色是带着人皮面具都掩不住的苍白,胸口起伏微弱。 气息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掉。 她呼吸一滞,心脏像是有针在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痛感自心口袭来,传向四肢百骸,让她有瞬间的眩晕失神。 在她的记忆里,墨司宴一向是高大的、厉害的,然而现在,他却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轻轻一碰,就碎掉了。 “姑娘,您快去看看吧。” 经高力提醒。 顾棠回过神来,她白着脸快步过去,先是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确认没发烧后,再搭上他的脉搏,细细诊断。 盛尧扶着胳膊,眉心紧蹙,“我被黑云寨绑架的时候,听他们的头头说,他们并没有和你们碰面。” “严大人怎么还受伤了?” 高力表情微妙,他思忖了会儿才开口,“昨日,顾姑娘的马车惊了,我们随严大人追了过去。” “途中,我们被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埋伏,严大人的腹部受了箭伤。” 盛尧刚死里逃生,听见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过后,他没忍住打了个寒颤,“那那些刺客……” “盛公子放心,都被解决了。”高力目光幽沉,“只是我们大人的情况不太好。” “解决了就行。”盛尧刚松了一口气,他环视四周,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沈驰昨天不是也追过去了。” “他人呢?” 高力没好气地指了指一块石头,“那臭小子在石头后边绑着呢。” “黑云寨和西蜀官府勾结已久,我都说得很清楚了,他还是坚持要去报官,还说要和官府举报我们贪生怕死、渎职。” “只能绑着了。” 盛尧刚走过去,就对上一双热切的眸。 沈驰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因为嘴里塞着个布团,所以他只能呜呜叫着求救。 俊朗的脸上全是灰。 看起来可怜得紧。 不过盛尧只是短暂的同情了沈驰一下,便扭头走开,他要是敢放了沈驰,严准这个手下一定把他也绑住扔在地上。 有时候还是不能太助人为乐。 顾棠诊完脉过后,压在心口的石头重重松下,脉搏只是虚弱了些,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她收回来的手,都是抖的。 医者的手,就算是天塌下来了。 也不能抖。 顾棠按住微微抖动的右手,目光滞了滞,她人生中唯一一次手抖,是在上辈子叶茹病入膏肓的时候。 他对她,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你来了。”墨司宴此刻已经清醒,他半眯着眼睛,泼了墨般浓厚的眸里,满是缱绻的笑意。 因为受伤,嗓音有些嘶哑。 更多的是虚弱。 顾棠鼻尖莫名有些涩,她点了点头,随后便去解他的衣衫,“高力说你腹部受了伤,我给你看看。” 嗓音越说越哑,眼眶隐隐泛红。 不远处,十分有眼色的高力,随便找了个借口,把空地里的人都支走。 给足了两人空间。 墨司宴抬手,轻轻碰上她眼角的殷红,半开玩笑道:“棠棠,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就先替我哭上了。” 他以为女孩会娇瞪他一眼。 要不就是轻声教训他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但,都不是上边的两种。 少女轻轻解开腰间的纱布,秾艳的凤眼里,流转着后怕和不安,“以后别说这种话了,太不吉利了。” 墨司宴微愣,心里涌上些许微妙的情绪,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但那种感觉太过轻渺。 还没等他来得及抓住,就被腹部传来的痛感挥走,他轻哼一声,“嘶……” 听着他的痛呼。 顾棠眉心紧拧,看着只揭开了一半的纱布,她温声哄道:“你忍一忍,会有点痛。” 话毕,狠下心全掀开。 白皙的纱布,被鲜血浸染了个透彻,块状分明的腹部肌肉上,也氤氲着一片红,离伤口远些的地方已经凝成血痂。 近一点的地方,朱红的血还从伤口渗出,顺着分明的线条缓缓下滑。 “本来已经止血了,刚刚见你太激动,伤口一下又裂开了。”墨司宴不想让她太担心,笑着道。 顾棠没搭理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包,开始清洗、缝合、包扎伤口。 他身上这道伤口,比盛尧的长些,又是腹部肌肉,比较硬,处理好,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好了。”顾棠打好结后,就开始替他穿衣裳,“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别强撑着。” “我怕棠棠嫌弃我烦” “大夫,永远不会嫌病人烦。” 顾棠刚说完这句话,腰部就滑上一只大手,轻轻用力,她就被带到他身前,鼻息间,涌上滚烫好闻的奶蜜香。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一见到顾大夫就砰砰跳 顾棠怕碰着他的伤口,根本不敢靠在他的身上,只好把手撑在他的腿上。 她冷着脸抬头,就对上那双潋滟的眼眸,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漾着细碎的笑意,在火光的照耀下,顾盼生辉。 换作平时,顾棠肯定要被迷地愣神,可现在,她只觉得十分生气。 她一边扒拉开他的衣服,一边开口,“你知不知道你身上还有伤,刚刚才缝合好,你这样一动,不要命了?” 声音是少有的严厉。 墨司宴眼尾朝下耷拉,语调低沉又透着委屈,“棠棠方才才说,永远不会嫌弃我烦,现在立马就变了个人。” “女人都这么善变的吗?” 活生生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确定伤口没有裂开后,顾棠瞪了男人一眼,“你又开始污蔑我了,我方才明明说的是,你要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来找我,我永远不会烦。” 此时,少女腰间的那只大手,已经游离到敏感脆弱的后脖颈。 墨司宴轻轻一动,少女的脑袋就侧过他的肩膀,他贴着她莹润的耳廓,慢条斯理道。 “我身体确实有点不舒服。” “就是这心一见到您就砰砰跳,跟着了魔似的,顾大夫,您说我这病,还有得治吗?” 磁沉的嗓音,酥弄着耳膜,滚烫的气息包裹着耳朵,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脖颈上的干燥粗粝的掌心,更是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带着暗示的气息。 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顾棠脸颊发烫,她艰涩地往后仰了仰脑袋,眼神闪躲地看着四周,“别闹,等下高力他们回来,撞见了怎么办。” 而且在这种空旷的地方,做那种亲密的事,跟不穿衣服走在大街上没什么两样。 宽大的手掌顺着修长的脖颈上去,最后按在少女水润殷红的唇上。 墨司宴喉结上下滚了滚,眼中的笑意更盛,“顾大夫的意思是,我的病还有的治了。” 无声的僵持中。 最终还是顾棠先败下阵来。 柔软的唇瓣紧贴,空气中迸发出暧昧的气息,在温暖的火焰滋养下,成倍地增长,气氛绵长又甜腻。 远处。 沈驰疯狂扭动着身子,试图用石头表面凹凸的棱角磨开绳索,然而用麻做成的粗绳,他磨上一辈子都磨不开。 一个用力,绳子刮了个空。 身子倒噌地一下往上冲。 被石头遮挡住的视野,此刻瞬间开阔,看见那道熟悉的背影,沈驰觉得晦气极了。 都怪顾棠那个死丫头。 明明大家都下马车休息,她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非留在马车上。 要不是她在马车上,他也不会为了书宜去救她,他要是不去救她,山匪来的时候,他还可以保护书宜和瑶瑶。 她们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山匪,肯定又无助又害怕。 而自己,却不在她们身边。 一想到这里,沈驰心中就涌上滔天的怒气,那个严准,平日里那么神气,一遇上险事,立马就怂了。 还找什么山匪和当地官府勾结的理由,把他绑在这里不许去报官。 等他挣脱了。 他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两个人! 沈驰正想挪回身子,继续磨绳索时,目光忽然一滞,看着远处两个人亲密拥吻的画面,瞳孔不敢置信地放大。 里边写满了惊恐。 他们两个竟然…… *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沈朝暮终于在天将将亮时赶到了目的地,看着匾额上明晃晃的“驿馆”二字。 他重重松了口气。 瑶瑶,你等着,三哥马上就来救你。 迎着湿冷的晨风,沈朝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随后重重扣响了大门。 这家驿馆是朝廷开设,因此十二个时辰都有驿差守着,没一会儿,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在耳边响起。 伴随着嘎吱一声。 厚重的木门从里边被打开。 一个驿差讨好地笑了笑,“外边天冷,公子快进来,您是要住宿,还是吃饭?” 按照道理来说,驿差应该先验明身份再请人进去,可面前这个,不仅没有问沈朝暮的身份,态度还热情得过分。 可沈朝暮满心满眼都是救沈瑶瑶出来,让不跟着他的顾棠后悔。 他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沈朝暮也被抓进黑云寨 嘭! 肉身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 “嘶……” 沈朝暮胳膊被反茧在背后,面朝下这么一摔,他感觉肋骨都快要断了,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心里十分懊恼。 没想到顾棠竟然没有胡说八道,黑云寨真的和当地官府官黑暗中勾结,他刚进驿站秉明来意,就被打晕过去。 他同时又有些怨恨。 要是顾棠平日里不那么自私自利、阴险狡诈,他怎么会觉得她是为了倨功,故意反对他的法子。 如果换成是瑶瑶。 他不可能不相信。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骂声,转头看去—— 是昭阁的十几个学子。 “都怪沈瑶瑶那个蠢女人,咱们现在怕是永远都逃不出去了。” “像她这种人,放在战乱的年代,就是贪生怕死的叛国贼。” “沈朝暮,你们沈家可真是厉害,从小就没教过沈瑶瑶礼义廉耻吗?” 沈瑶瑶在沈朝暮心中,就是春日枝头上圣洁的梨花,天真善良、纯洁无瑕,但关键时刻,又不输男儿的勇敢。 他永远都记得,半年前她为了救自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色,要是没有她,他早就成为流寇的剑下亡魂。 那时他就暗暗发誓。 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妹妹。 沈朝暮冷着脸,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阴鸷,“你们再敢污蔑瑶瑶一个字,我不介意拔了你们的舌头。” “三哥,别说了。” 角落的少年丧着一张脸,脸色难看。 沈朝暮看着他恹恹的表情,忍不住怒从心来,“沈于飞,你看看你自己,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吗?” “现在有人污蔑瑶瑶,你不维护就罢了,还让我别说了,等从这里出去,看我怎么好好收拾你。” 听着他说教的语气。 李书宜嗤笑出声,“沈三公子还想着出去呢,真是痴人做梦。” 武千千眼神不善,“托沈瑶瑶的福,咱们大家伙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就连一向顺着他的魏婉,也叹了口气,“朝暮,沈瑶瑶没你想的那么好,她平日里的善良,全是装出来的。” 她一想到昨天的场景,就遍体生寒。 那个记忆中温善的少女,为了自己,竟然向山匪献策出卖同伴,还让那个白老三从她们中挑一个人出来,代替自己去伺候。 但好在白老三没有那个意思。 魏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面若观音,心似蛇蝎,沈瑶瑶这种人真是太可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背刺一刀。 对于他们统一口径的指责。 沈朝暮眼眸微眯,“好,那你们说说,瑶瑶一个弱女子,怎么就能让你们出不去了?” 他倒要看看。 这群人能编出什么花来。 李书宜睨了一眼沈于飞,“沈五公子,那就由你来好好说道说道,省得三公子觉得是我们串通在一起,诬陷他那个善良的好妹妹。” 一番话,阴阳怪气到了极点。 若是平日里被这样讽刺,沈于飞早炸了,此刻,他脸色铁青,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他握紧了拳头,薄唇轻动。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挡剑真相揭开的前兆 伴随着少年清润的嗓音,沈朝暮的眉头渐渐紧拧,表情也是越来越难看,待自家弟弟说完,他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看着他精彩纷呈的表情。 武千千自然不会放过这落井下石的机会,她幸灾乐祸嘲讽道:“沈朝暮,这就是你捧在掌心里边疼的好妹妹。” “为了自己,堵死我们所有人的生路。” 柳钰也跟着帮腔,“你别用那种眼神恨着我们,你被抓进来,可全是沈瑶瑶的功劳。” 面对他们的嘲讽。 沈朝暮捏紧了拳头,整个人周身都笼罩了一层名为阴鸷的黑气,他沉沉开口,“我不信,瑶瑶不可能是那种人。” 十几年来,在他的世界里。 沈瑶瑶就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懂事听话、心地善良,从小到大就没干过什么坏事,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伤心很久。 不可能那么自私自利的。 他眯着眼睛,目光凌厉,“我被抓,是因为山匪和当地官府勾结已久。” “沈大公子倒也不用为了沈瑶瑶,编造如此可笑的谎言。”李书宜从鼻腔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过来?” “因为……” 沈朝暮薄唇翕动,想要把顾棠搬出来,可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沉郁的眉尾染上些许难堪。 他要是信了顾棠的话,现在也不会被抓进这里,要是说出来,不就显得他很蠢吗。 “没话说了吧。”武千千冷笑。 沈朝暮不再此事上纠结,他只需要等顾棠找到严准,让他们来救人就行,眼下显然为瑶瑶正名更加重要。 他环扫面前的一群人,“半年前,那次庄外的流寇作乱,死了几百条人命,瑶瑶本可以躲起来的,但是她为了救我,冒着丧命的风险和流寇交手。” “你们诬陷她也要有个度。” 沈于飞表情微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次流寇作乱,顾棠心口受伤,她说她是为了救沈朝暮替他挡了一剑。 沈瑶瑶当时的原话是——你们不要怪姐姐,她也是太害怕才会独自逃走,瑶瑶可以理解她冒领功劳,她也是怕你们责怪她丢下哥哥和妹妹。 此话一出。 沈家所有人都骂顾棠不孝,还让伤口没好的她跪在沈瑶瑶院子里忏悔。 昨天,白老三什么都没说,沈瑶瑶就怕的当叛徒,这样自私自利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和流寇交手。 又怎么可能在流寇的手中、毫发无损地救下三哥,她可是一点功夫都没有。 那就说明,她在撒谎。 受了重伤的顾棠才是救人的那个。 沈于飞很想说出来自己这个发现,但是看自家三哥的样子,就算他说出来,三哥肯定也不会信。 还会觉得是顾棠在从中作梗,从而更加讨厌她,他们之间的关系,更难挽回。 沈于飞默默叹了口气,罢了,还是不说了,免得把棠棠牵扯进来平白挨骂。 他开始打圆场,“不说了,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似乎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那日流寇作乱,沈瑶瑶一直躲在沈家庄子的地窖里,等到官府的人来了才出去的。” ------------ 第一百三十章 武千千和沈朝暮对峙 听着武千千肯定的语气。 沈朝暮面露鄙夷,“随口胡诌谁不会?” “我没有胡诌!” 武千千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高亢,“那次沈瑶瑶下了帖子,邀请我跟她一起去庄子里玩,谁知刚到没多久,就出了贼寇作乱的事。” “幸好有个下人聪明,带我们躲进了存放蔬菜的地窖里,她全程都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出去跟贼寇交手。” “你若是不信,等回了京都我把帖子找出来,再不济,你去问问你们庄子里的下人,看看我有没有胡诌。” 她说的从容不迫、有理有据。 很难让人不信服。 众人纷纷开始攻击。 “沈朝暮,你倒不用为了沈瑶瑶编这么一出,她昨天当叛徒,我们可都是有目共睹。” “你的好妹妹昨天亲口而言,你那么疼她,比起在外整日忧思担心,不如被抓进来陪她。” “我看武千千不像说谎,就依着沈瑶瑶那自私胆小的性子,怎么可能去救人。” “沈老三,你怕莫不是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 沈朝暮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拳头缓缓捏紧,手背青筋凸出,不可能,不可能,救他的人不可能不是瑶瑶。 一定是武千千在撒谎! 信徒常年向信奉的神佛供奉祈祷,把神佛视为自己心中的灯火,然而忽然有一天,有人来告诉信徒,你供奉多年的神佛,其实是个贪婪的恶鬼。 换谁都不会相信。 沈朝暮也很快说服了自己,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不要相信别人口中所说的,顾棠是什么货色,这些年他都有目共睹。 而瑶瑶,对他的好却是实打实的。 他不屑地坐到房间的另外一边,“瑶瑶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更清楚,你们也少对我说风凉话。” “要不是为了救你们,我也不会被山匪抓进来。” 武千千当即翻了个白眼,“这也叫救人,和自投罗网有什么两样,切。” “不知道在神气什么。” 其他人虽没有像武千千这样说出来,但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沈瑶瑶都当了叛徒,他这个哥哥还一股脑地替她说话。 真是又蠢又坏。 就连魏婉面色也很不好看,心里那点爱慕因为他刚才的行为,消散了大半。 她现在失望至极。 都说患难见真情,可他从进来到现在,没有主动关心过她,更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在他眼中,只有沈瑶瑶那个妹妹。 之前树下拉着她手、温情告白的少年郎,竟也是装出来的。 女人陷入爱情是真的晕头。 可一旦清醒,也是真的理智。 他们这边,气氛低迷,另外一边,则斗志昂扬,两天的跋涉,顾棠一行人终于到了最近的军营。 看着山下的营地。 高力重重松了一口气,“大人、顾棠,翻下这座山,咱们就到了。” 就连被堵着嘴的沈驰,表情也松缓几分,他就怕这两对狗男女中途跑了,不管被山匪抓起来的瑶瑶他们。 幸好,幸好…… “那咱们快下去吧!”盛尧声音激动,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样的苦,风餐露宿、跋山涉水,还拖着受伤的胳膊。 他已经迫不及待躺下好好休息了。 就在他兴奋地往前走时。 忽然被人拉住,耳边传来少女刻意压低的嗓音,急切而又严肃。 “快蹲下!” 一行人纷纷下蹲,隐匿在宽阔的树干背后,没多久,立马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说笑的粗犷声音。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用毒药威胁白老三 “你们几个新来的小崽子,都给老子注意点儿,军营可不是黑云寨,惹了那群军痞子,你们就等着被抹脖子吧。” “三哥,我们都记住了!” “咱们都是第一次去军营出任务,就仰仗三哥您了。” “那群军痞子算什么东西,不还是听我们黑云寨的话嘛。” 一堆拿着大砍刀的人,顺着坡下的小山道往下,为首的是个体型壮硕的胖子,走在他后边的人笑容谄媚,似乎是他的下属。 看着胖男人无比熟悉的脸。 坡上的盛尧瞪大了眼睛,他对着顾棠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山匪,黑云寨。 其他人也看见了。 神色不约而同有些凝重。 待白老三一行人走远些。 盛尧丧着脸开口,“听白老三的意思,西蜀的军营也和黑云寨有勾结,那咱们不是白来这里了吗?” 就在他觉得人生无望的时候。 “什么都不做,才是白来了。”顾棠勾着唇,凤眼微挑,“您说对吗?严统领。” 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眸。 墨司宴轻笑,“自然。” 听着他们两人打哑迷似的对话,盛尧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接收到自家王爷的眼神。 高力瞬间明了,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对剩下的几个御林军道:“跟我走。” 经过被绑着手、堵着嘴的沈驰时,他割断桎梏的绳索,“你也跟着去,我记得你师承古将军,别是个空有虚名的绣花枕头。” 为了防止沈驰作妖。 他特意这么一激。 果不其然,原本不想去的沈驰,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他扯下塞在嘴里的布团,“你瞧不起谁呢?我在武学可是一直排前三的!” 他虽然脑子比不得几个兄弟,但武功是一等一的好,等念完三年武学。 走武举的选拔,登科后,就有着相当于“进士”的身份,还可以被直接授予最少是低级武将的职务。 这个臭禁军,竟然嘲讽他? “那就不是第一咯。”高力边走,边挖坑,“听着也没多厉害,你还是呆这儿吧。” 沈驰受不了实力被质疑,立马跟上男人的脚步,“狗眼看人低,等下我让你瞧瞧,我到底是不是绣花枕头。” 丝毫没发现,他已经跳进高力给他挖好的坑里,还是心甘情愿那种。 这边,盛尧惊呆了,“古将军,就是前朝那个无一场败绩的战神将军?他老人家不是从来不收徒弟的吗?” 他还隐约记得。 自家二叔为了让古将军收他大堂哥为徒,半年登门拜访十几次,不是拿着传世宝刀就是名家字画,可每次都被赶了出来。 沈驰和他大堂哥相比,天赋应该差不多,但家世,起码落后了一大截,古将军却宁愿收沈驰也不愿意收他大堂哥。 真是奇了怪了。 顾棠淡淡一笑,语气有些值得令人深思,“兴许他老人家兴致来了吧。” 这个话题也算不上多吸引人,盛尧提了一嘴便失了兴趣,高力那边的动作很快,莫约一刻钟的时间,那群山匪就被五花大绑抓过来。 白老三膝盖磕在地上,疼地他龇牙咧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耳边随之响起熟悉的嗓音。 “死胖子,我们又见面了。” 转头,便对上盛尧那张欠打的脸。 白老三由于被堵住嘴,只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你为什么在这里的见鬼表情,就在他愣神之际。 身边的手下,一个个都被打晕过去。 看着越走越近的高大男人,他后背冷不丁一凉,“唔……唔唔……唔唔唔!” 他不想死,不想死! 高力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语气凶狠,“我们有事要问你,安静点,不然老子把你剁碎了去喂狼。” 白老三被吓得忙不迭点头。 速度快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生怕晚了一秒,脖子就被面前这个煞鬼给拧断了。 见他不再乱嚎,高力才扯下塞在他嘴里的布团,侧身让出些位置,“姑娘,可以了。” 白老三看是个小姑娘过来,心下刚松了一口气,下颌便被掐住、嘴巴大开,一股苦涩的药味随之在口腔弥散开。 他想吐,但嘴巴被死死掐住。 咕噜一声,还是咽了下去。 白老三惊慌失措,声音抖得不像话,“你……你给我喂了什么……” “毒药而已。” “毒……毒药?!” 顾棠轻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药,不过是七天之内,从脏腑到四肢,从里到外开始慢慢腐烂。” “因为过于疼痛,中毒之人往往十分清醒,等一个月过后,所有器官烂地没有办法再用,人也就死了。” 少女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暗色的面纱遮挡住半边的容颜,怖人的气势更盛,连和她对视都是一种煎熬。 那双秾美的凤眼微微上挑,戏谑的眸光好似在看死人一般,妖冶地如同地狱里血红的彼岸花。 极美,却又危险。 白老三一想到要感受器官的腐烂,时间还是一月之久,他就怕得双腿直发软,心口更是传来隐隐的痛意。 完了,毒药开始发作了…… 可他不想死! 白老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姑奶奶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只求……只求您把解药给我……” 说着,一边叩头,一边求饶。 空气中,还有温热的腥臊味。 白老三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不过是仗着早些年和李彪的交情,勉强在黑云寨混了个小头头的位置。 他这样的人,道德感不强,对黑云寨的归属感更是没有,背叛起来,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负罪。 顾棠心中并没多少意外。 她勾唇,轻轻晃着一个药瓶,像引诱人踏入深渊的恶鬼,“把你知道的黑云寨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白老三看着药丸,就像狗看见了肉骨头一样,眼睛都亮了,“好!姑奶奶,我说,我什么都说!” “只要你把解药给我。” 白老三说他是两年前,在李彪的关系下进了黑云寨,就负责收百姓的保护费,打劫过路富商之类的小活。 偶尔还带着新进来的小崽子去军营训练,毕竟都沦落来做土匪了,没个功夫也不像话,有时还帮李彪给军营的都头带消息。 除了和官府、军营勾结在一起,黑云寨跟其他寻常的土匪窝也没什么两样。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沈驰内心动摇 “此次来西蜀历练,是长公主下的昭令,队伍中还有许多权臣之子,普通的土匪窝,可不敢把人全绑了。” 盛尧阴阳怪气道。 偷跑出来被追杀那天,他把他爹、二叔全搬出来了,那几个土匪还是咔地给了他一刀。 白老三苦着一张脸,“我还不是按命令行事,上头那些弯弯绕绕,我哪儿懂得起。” 说到这里,他灵光一闪。 “不过……” “抓的公子小姐里边,倒有个女的,似乎跟李彪有仇,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李彪反正是想弄死她。”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沈驰,心脏猛地揪起来,“谁?哪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被抓的人里边,一共就六个女学子,是书宜和瑶瑶两人的概率,大到三分之一。 他莫名感到心慌和不安。 白老三刚才就是被沈驰踹在地上抓住的,肋骨现在还隐隐作痛,因此回答的声音免不得有些颤抖。 “沈……沈瑶瑶……” 听到这三个字。 沈驰暴走了,他揪住男人的衣领,目光染上肃杀的猩红,“你们把瑶瑶怎么了?她要是有事,你们黑云寨一个也别想活!” 身上散发的黑气,宛若地狱的修罗。 白老三缩着脑袋,都快哭出来了,“大哥,我们没把她怎么样,我发誓!” “那天李彪要去汇报进度,便让我把沈瑶瑶单独关起来,等他回来了再处置,按照时间来算,他最早也得明日才回来……” 然而抓着衣领的手还没松。 “放开他。”少女温软的声音响起。 带着强制的命令。 沈驰愤怒地看向她,“这个死胖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万一他在骗人呢?” 顾棠冷笑,“就算他在骗人,你要把他怎么样,一剑杀了吗?” “黑云寨可不止只关着沈瑶瑶。” 沈驰脸色难看,他咬牙切齿地松开手,狠辣的目光落在双腿瘫软的男人身上,“白老三,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 要不是为了小五、书宜的安全,他真的想杀了这个死胖子。 平时谎话连篇,到处坑蒙拐骗,现在难得说一回真话,还被人提着脖子威胁。 白老三莫名有些委屈,“你们放心吧,李彪没回来前,谁死都不会轮到沈瑶瑶死,她可精着呢。”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末了,声音都带上哭腔。 “她现在比我都过得好!” 就在白老三感叹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的时候,衣领又重新被人揪起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沈驰额间青筋凸起,似乎在强压着怒气,“瑶瑶怎么可能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 “我没有胡说八道!” 白老三扬声,“我就是听了沈瑶瑶的话,让手下埋伏在驿站,才把她三哥给抓到了。” “她哥好像叫什么沈……朝……” “我想起来了,叫沈朝暮!” 他们全程没和白老三说过沈朝暮这三个字,更没说过他是瑶瑶的三哥。 在这个名字出来之前,沈驰还可以说是白老三在胡说八道,然而这个名字出来之后,他内心有些动摇了。 瑶瑶……瑶瑶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沈驰像是崩溃了一般,抱着脑袋撑在树上,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被折断了恣肆的翅膀,狠狠坠落在地。 脑子里一边是娇俏可人的女孩和他撒娇的模样,一边是背叛同窗、出卖哥哥活命的自私小人。 不对,不对! 沈驰想到半年前,瑶瑶为救三哥、不顾自己性命的行为,为了亲人,她连命都能豁的出去,怎么可能会当叛徒。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瑶瑶肯定是被陷害的。 他正欲讨公道,就被人制止。 “沈驰,你再闹,我就只能让严统领把你打晕了。”顾棠看够了闹剧,显然失了耐心。 对于她明晃晃的威胁。 沈驰再不甘心,也只好作罢,“顾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着什么心思,你巴不得瑶瑶身上的脏水洗不干净。” “心思真是卑劣又恶毒!” 放完狠话,气冲冲走到角落。 一副你给我等着瞧的表情。 全程没说过话的墨司宴,目光暗了暗,他敛眸,浓重如雾幽深的脸上,闪过砭骨一般的冷戾之色。 心情显然十分不好。 要不是棠棠一直给他眼神暗示,他真的想掐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顾棠能由沈驰闹到现在,也是因为人手不够,不然,早把他的臭嘴给堵上了。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李彪沈瑶瑶见面 白老三害怕沈驰再发疯,正抖着腿往顾棠身边挪、寻求庇护时,从头顶又传来她询问的声音。 “李彪和军营都头的关系如何?这次有让你送信吗?” 白老三思索了片刻,才回道:“据我所知,他们关系很不好。” “似乎是涉及到为上头的人做事,他们互相比较、挣表现,对了……” “我以前和李彪喝酒,他醉了说什么原本该是他去当那军营都头的,要不是曹都头使绊子,他也不会落到黑云寨来。” “有信,就在我怀里。” 闻言,高力动作迅速,从他怀里乱掏一阵,随后摸出来一个信封,表面有些湿润,看着像是被冷汗浸洇了。 蜡封的地方已经散开,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拿出里面的东西。 顾棠接过信纸,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眉眼荡出些许清浅的笑意。 * 正月的天,总是黑地格外早,沈瑶瑶看着外边沉下去的夜色,眼皮突然突突跳个不停,好似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莫名感到不安,她被单独关起来也有三四天了,每日三餐定时,也没人来刁难。 顺便地简直不像被绑架。 总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这时,门嘎吱一声从外被人打开。 沈瑶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架着往外走,她脸色瞬间苍白,“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 声音颤抖,害怕到了极点。 然而架着她的两个土匪并没有回答,而是擒着意味深长的互相对视一眼。 仿佛马上就有好戏登场。 人对于未知的危险,总是会异常恐惧,更别说沈瑶瑶只是个空有心机的绣花枕头,脑子里闪过的各种可怕念头。 吓得她双腿止不住地发软。 短短几十米路,沈瑶瑶却觉得从未这样漫长过,后背洇出层层冷汗,整个人都黏黏糊糊的难受。 “大当家,人带过来了。” “下去吧。” “是。” 看着瘫软在地、低着脑袋的少女,李彪心中顿感痛快,他从垫着虎皮椅的主位上起身,缓缓朝下方走去。 “沈小姐,好久不见。” 闻言,沈瑶瑶抖着身子抬头。 被绑架这么长时间,她的发髻已经乱完,松散的碎发混着湿冷的汗珠黏在额头、脸上,视线虽然受阻。 但她投过发丝的缝隙,还是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脸,视线触及那条狰狞的疤痕时。 沈瑶瑶害怕极了,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什么好……好久不见,我……我不认识你呀……” 她虽算不得过目不忘,但记忆力也很好,更何况这黑云寨的大当家,脸上还有条如此凶煞可怖的伤疤。 要是见过。 她不可能不记得。 沈瑶瑶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肯定抓错人了!” 看着她脸上那些松散的头发。 李彪误以为她是故意挡脸。 他勾了勾唇,张扬的笑容背后,是猩红的狠辣之色,“工部司员外郎的女儿沈瑶瑶,家中排行第六,难道不是你吗?”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挡剑真相揭露,沈瑶瑶自爆 粗犷的嗓音,氤染上质问,在空旷的厅内被无限放大,让人下意识胆寒生怕。 沈瑶瑶被吓得心尖一颤,但黑云寨显然已经打听清楚她的底细,此刻否认,说不定还会激怒这个男人。 她只好缩着脖子,低低开口,“我……我是沈瑶瑶……但你真的认错人了……” 说到最后,已经开始哭起来。 看着她抽抽搭搭的矫揉造作模样。 李彪心中刚升起来的那点子痛快,忽然消了个一干二净,她可以狼狈、可以嚣张,但就是不能像现在这样胆小。 他被她的哭声吵得烦闷不已,厉声威胁道:“吵死了,老子还没做什么,你就哭上了,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然而狠话刚放出去,哭声就停下了。 对于她的听话。 李彪气得又拧紧了眉,“你怎么回事?我让你不哭,你还真不哭了?” 心中,不解又憋屈。 要知道,半年前,她一个人就放倒了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大男人,还差点让他交待在京都,简直不容小觑。 现在真把她抓住了,却怂得跟只乌龟似的,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一点骨气都没有。 他真的很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在这种人手里栽过大跟头,简直是他人生的耻辱。 沈瑶瑶就没见过这种奇葩的人,哭也不行,不哭也不行,她拨开头发擦眼泪,表情难受又委屈。 心中更是恨透了顾棠。 既然和沈家断了关系,那就是陌生人,为什么非要来勾搭她的哥哥们。 要是四哥当时没有追出去,按照他的武功,带着她跑出去肯定不成问题。 还有那群御林军,一个在乡下长大的下贱胚子,死了就死了,有必要所有人都追出去救人吗? 害得留在营地的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更是要独自面对一个如此可怕的男人。 就在沈瑶瑶诅咒顾棠最好死了的时候,下巴忽然被人用力掐住抬起,对上那张丑陋恐怖的脸,她感到一阵眩晕。 “你……你要干什么……” “啊!!!” 啪,清脆的巴掌声…… 沈瑶瑶被他用尽全力的一个巴掌,直接扇飞在地,她捂着刺疼的脸,耳边嗡嗡响,唇边隐隐渗出些许鲜红。 还没等她从发懵中缓过来。 脖颈又被死死掐住。 “沈瑶瑶在哪儿?!”李彪眯着眼睛,眸子里窜动着被欺骗的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把面前的人焚烧成灰烬。 手,又用力几分。 沈瑶瑶涨红着脸,痛苦地咧开了嘴巴,整个人都被快要窒息的濒死感笼罩,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晃动,重影叠叠。 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发出声,“我……我就是……沈瑶瑶……” 几个字,仿佛有千斤重。 没有头发的遮挡,面前莹润的杏眼,和记忆中那双绝艳的凤眸相差十万八千里。 亏他刚才还以为,她是因为心虚害怕,才故意用头发挡住面容。 没承想,根本不是一个人。 李彪咬牙切齿地松开手,“半年前,京都郊外沈家的庄子,那个时候,和流寇交手救下沈三公子的人是谁?” 沈瑶瑶大口呼吸的动作一顿,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因此愣住了。 “沈瑶瑶,老子问你,给沈朝暮挡剑、毒倒流寇的女人到底他妈是谁?!” 李彪失了耐心,暴躁吼道。 此刻的门外,正站着三个人,两个小喽啰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等会儿再进去”的欲图。 自家大当家脾气喜怒不定,他们没必要现在赶着去当沙包送死。 两人没发现的是,被他们押着的男人已经变了脸色,原本冷戾的眸,此刻染上些许错愕,黑白分明的瞳仁轻颤。 他脑子里,重复回荡那些关键的话—— 流寇,给沈朝暮挡剑的女人…… 记忆中顺势出现女孩心口满是鲜血,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 沈朝暮不敢置信地往后退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顾棠分明是逃跑时被流寇刺中了心口,怎么可能是给他挡剑受的伤。 他不信,他不信瑶瑶会冒领功劳! 可真相往往让人不得不信。 “是……是沈家的养女,叫顾棠。” “你要是敢撒谎,老子把你剁碎了喂后山的狼狗去!” “我没有撒谎,那日流寇作乱,我被庄子里的下人带到后厨的地窖躲着,出来过后,就看见她倒在血泊里,心口还插着一把剑。” “救沈朝暮的人真的不是我,不信,你可以去昭阁学生里边问一个叫武千千的,那日我们全程在一起,她可以帮我作证。” “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的事。” 李彪看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冷笑,“浪费老子那么多时间,一句冤有头债有主就完事了?” “来人!”他扬声。 门外本来就候着人。 两个小喽啰打开门,笑容讨好,“大当家的,人给您带过来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彪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管得了沈朝暮,他指着沈瑶瑶,“把她带进刑房去,十二道刑罚都来一遍,死了就丢后山喂狗。” “是!”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冒领功劳会耽误您的事,但是顾棠她死了,她已经死了!”沈瑶瑶牢牢抓住男人的衣摆。 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她还没嫁人,还没有名扬京都,还没站在万人之巅的高度,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李彪拧眉,“怎么死的?” 从沈瑶瑶的视角往外看,某人正好隐在了打开的门后,她以为在场只有黑云寨的人,说话便没了顾忌。 “我……我偷偷往马料里边加了点东西,马……马就受惊跑了出去……” “她不会功夫,就……就算跳车,那么快的速度,她……她摔下去也必死无疑。” 沈瑶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在我替您除掉了仇人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好不好?” “我求求您了……” 不同于往日精心控制、哭得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现在因为害怕,一把鼻涕一把泪,加上凌乱的头发,说是疯子也不为过。 李彪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浪费他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还想让他放她一马,真是痴人做梦。 当他正想开口把她押去刑房、直接弄死时,一个肥硕的人影忽然出现。 “大当家,曹都头来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沈瑶瑶,你配不上我的信任 听见“曹都头”这三个字。 李彪眼神更冷了,还带上些许晦气,“把他们两个人关进柴房,等会儿再发落。” 说完,他就坐回垫着虎皮的主位上,开始整理衣裳,确认形象没问题后,下巴微微抬起,神态染上倨傲和蔑视。 白老三恭顺道:“是。” 沈瑶瑶见自己暂时安全了,如重释负地松了一口气,吓得双腿发软的她,被人架着颤颤巍巍往外走。 正当她心里的石头落下时。 视线里闯入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眼窝很深,五官深邃又立体,不笑时整个人攻击性很强,透着幽幽的阴翳,莫名让人觉得他心思深沉,十分不好接触。 尤其是那双锐利的丹凤眼,像一汪深不见底的井水,深沉又可怖。 可这双如此凌厉的眼睛,以前看向她时,永远都漾着温柔的笑意,洇着宠溺的甜腻。 可现在,里边却淬染着冰刀。 沈瑶瑶心中骇然,她不确定沈朝暮什么时候来的,但看他的表情,多少是听见了她设计马惊的事情。 她抱着一丝希望,软着嗓子,娇滴滴开口,“三哥,你来救瑶瑶了吗?” 看似平静的面容后,实则心乱如麻,她不停地向上天祈祷,祈祷沈朝暮没有听见她冒领功劳那段对话。 她绝对不允许让那个小贱人,再抢走她的一个哥哥。 对上那双泪水汪汪的杏眼。 沈朝暮破天荒别开了眼,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感,在血脉中不停喷张,由心脏的位置渐渐蔓延至全身。 阴冷的眸里,闪烁着难以遏制的怒气。 一时间,失望、屈辱、愤怒等不好的情绪交杂成一团,肆意撕扯着他的脑子。 男人冷硬的态度,显而易见。 沈瑶瑶咬着唇,委屈极了,那个贱丫头一回来,就要抢走她真千金的身份、未婚夫婿还有家里人的宠爱。 她若不谋划,早被顾棠踩下去了。 她护住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他凭什么对她甩脸色? 可等到了柴房,原本一直漠视她的男人,忽的转眸,氤着戾气的视线凉飕飕的。 沈瑶瑶态度立刻软下来,她含着泪水,眼睛红地像个可怜的小兔子,“三哥,你不相信瑶瑶吗?” 嗓音流转着凄楚的悲痛。 沈朝暮脑子里回荡着刚才听到的话,眼前又是少女泪水汪汪的脸,他从未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过。 表面是纯良无害的绵羊。 实则是一只狠辣的恶狼。 沈朝暮唇角自嘲地扬起,“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你真的把我当成过哥哥吗?” 不给沈瑶瑶狡辩的机会,他决然撕开她最后的遮羞布,“我被抓来那日,那么多人都说你是叛徒,我不信。” “武千千说流寇作乱时,你和她躲在地窖里,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你,我也不信。” “沈瑶瑶,是你配不上我的信任。” 字字珠玑,直戳要害。 让人辩无可辩。 沈瑶瑶姣好的面容开始崩坏,原本楚楚可怜的杏眼里,逐渐被眦恨填满,“我若没把你当成哥哥,我就不会那么针对顾棠!” “是她,是她要抢走你们所有的爱。” “我不过是努力守住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这样做有什么错?” 沈朝暮点破她虚伪的面具,“你只是贪图沈家的荣华,衷于被所有人宠着的虚荣。” “为了保全自己,勾结山匪出卖哥哥、同窗,你自私自利、只为自己。” 不知内情的沈瑶瑶,以为沈驰、严准都和沈朝暮一样被抓了,没了逃生的希望,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以为你又高贵到哪里去了?你被我骗,是你蠢,是你傻,是你自己心甘情愿。” “我做的事,只有顾棠可以怪我,你作为助纣为虐的帮凶,没资格指责我。” 说着,沈瑶瑶又往前走了走。 “对养妹存着那样龌龊的心思,借口兄妹的名义日日和我黏在一起,你就不自私自利?” 对上她嘲弄的目光。 沈朝暮阴翳的眸染上震惊,他拧着眉,错愕地往后退了退,黑白分明的瞳仁不住颤动。 每次面对少女主动的亲密互动,他都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忍不住感到开心。 那些他自以为的甜蜜。 竟也是精心的设计。 “你太可怕了……” 看着男人惊慌失措的表情。 沈瑶瑶愉悦地勾起唇角,娇嗲的嗓音无辜到了极点,“所以三哥,咱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比谁更坏。” 在沈朝暮持续受到冲击时。 另外一边的进展倒是很顺利。 “哟,曹都头嗓子怎么哑了,看来春风楼的姑娘们挺卖力,把咱们都头都给干趴下了。”李彪邪笑。 明里暗里讽刺男人不行。 曹都头嘴角抽了抽,“少嘴贱。” “昭阁那群学生呢?” 说到正事,李彪混不吝的脸色敛了敛,“都关着呢,不是让你后天再来的吗?急什么,老子仇还没报呢。” 仇? 曹都头面色一怔,随后立马摆出不耐烦的表情掩盖,“我后天休沐,谁他妈有功夫来你这儿。” 他翘起二郎腿,“饭菜好了没?” 一副悠闲的大爷模样。 李彪看了十分不爽,“这么着急自己去做,还真把这里当成你家了。” 两人捻酸互讽的时候。 黑云寨的后厨满是忙碌的身影。 一个穿着军营衣裳的娇小男人,凶神恶煞地四处巡视,“我告诉你们,曹都头今天来了这里,你们做饭都给我认真点儿。” “要是哪道菜味道出了错,惹了我老大不开心,小心你们的脑袋!” 后厨都是些从山下掳来的女人,胆子小得可怜,被男人这么一吓,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男人就这么大摇大摆晃到水缸旁边,手里捏着的东西,尽数洒下,白色粉末浸入水里,无声无息混入其中。 做完过后。 男人又唬了几句,才离开后厨。 带着人皮面具的顾棠,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不能出去。” “都已经进来了,你凭什么拦着我,我要去找瑶瑶他们,我就看看他们是否安全!”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李彪跑了 听见开门声,盛尧仿若看见了救星。 他苦着脸告状,“顾棠,你快劝劝沈驰,他非要去找沈瑶瑶他们,我拦都拦不住!” 心里,把沈驰骂了个八百遍。 白老三都说了被抓来的学生一点事都没有,这个油盐不进的狗东西非要去瞧,真是一点本事没有,捣乱的功夫倒是第一名。 “一个女的、一个废的。”沈驰对着少女冷笑,“你们用什么拦?” 谁知话音刚落,眼前就闪来一道冷光。 身体传来绵绵的刺疼后。 意识开始涣散,人也踉跄着往后栽倒,后脑勺磕在地上的声音尤为清楚,晕死的模样一点不见刚才的嚣张。 顾棠踢了沈驰一脚,“傻缺。” 接着取下扎在他身体里的银针,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把人放倒的事了。 盛尧见过她拿弩弓撂倒一群人的场面,所以只是愣了片刻,便帮着她绑人。 他一边递绳子,一边唏嘘,“顾棠,我真是太佩服你了,在乡下长大,会的比我们这群公子小姐都多。” 意识到这话不太对,他又赶紧找补,“我……我没有说乡下不好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听着他结结巴巴,语序不清的话。 顾棠浅笑,“你说的是事实,我没觉得有什么。” 明亮的烛火摇曳,覆在少女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染红,明明是皮糙粗蛮的面庞,却在眉眼间透出一股子温和轻柔的味道。 配上温软如水的嗓音,轻易就能让人沉溺。 他以前觉得话本子里因为英雄救美就一见钟情的情节很扯,然而当他自己亲身体验了一回被救的“女主角”。 他才明白,当有人把你从万米高的悬崖拉上来时,那种小鹿乱撞的怦然心动。 盛尧不自然地低下头,“对了,严统领和高力那边还好吗?” 转移话题的背后,是愈发赤红的耳廓。 “李彪此人自负狂妄,又和曹德胜向来不睦,想来是不会发现的。” 顾棠眼眸微敛,“我们等着就好。” 饭点,往往是黑云寨最热闹的时候,喝酒猜拳、打牌赌钱、互相吹牛皮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闹得跟个菜市场似的。 然而渐渐地,嬉闹声却越来越小。 直至消失不见。 除了北风的呼啸,整个寨子安静地可怕。 “叩叩叩……” “进。” 白老三侧着肥硕的身子挤进来,他弯腰讨好道:“姑娘,人都清理完了,您可以出去了。” 堆满横肉的脸上,满是谄媚。 顾棠递过去一颗药,“这是今天的。” “谢谢姑娘!” 白老三就像狗看见了肉骨头,顾不得就水,忙不迭把药扔进嘴里,药丸下肚,五脏六腑那火辣辣的疼感才渐渐消散。 在他狗腿的带领下。 顾棠和盛尧很快走到黑云寨的刑房,说是刑房,其实就是个建在地下的牢房,青灰的石砖洇着水,刚踏进去,就感到一阵湿润。 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以及各种难以言喻的恶臭。 经过刑房时,里边摆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比官府地牢里的还要全。 盛尧好奇,走了进去。 一排排木桌上,满是泛着冷光的刑具,上边还沾着有不少陈年血渍印迹,可见要处理了多少人,才能把铁浸上印记。 他不禁感叹,“你们这一个土匪窝,用的刑具比官府都要齐全。” 白老三笑了笑,理所当然道:“干这一行,若是不狠一点,怎么威慑下边的人。” 做土匪,本来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活计,要是背后的人出了叛徒,那可就是小命呜呼,可不得把规矩立在那里。 想到这里,白老三莫名有些怵,还好他没压错宝,不然李彪要是知道他成了叛徒,他怕是要享用那些刑具了。 突然,空气中响起嘈杂的叫声。 “快追,别让他跑了!” 伴随着咚咚的脚步。 一个人影从刑房门口飞速闪过,跟道风似的,还没反应过来,几个身影紧随其后,跟着冲了出去。 白老三大骇,“姑……姑娘……头一个跑出去的,我瞧着好像是李彪……” 盛尧瞪大了双眼。 他倒抽一口凉气,“李彪出去,岂不是正好碰见……” 顾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没有犹豫,跟着追了上去,手中拿着的弓弩上了箭矢,已经蓄势待发。 她和盛尧,原本是要去和被抓的学生碰面的,但快要走到的时候,一个御林军来报,说押送土匪进地牢时,有兄弟受了伤。 他们两人才改了路线。 顾棠记得清清楚楚,下地牢前,几十米外,墨司宴正在给昭阁的学子们松绑,他腹部受了伤,便被安排去做这种轻松的活计。 除了身量扎眼的他。 她还看见了李书宜的身影。 一个亡命之徒,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多少秉承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的念头,要是让他看见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们。 不得出大乱子。 外边,松了绑的学子们,看见禁军统领那张凶恶的脸,从未觉得如此亲切过。 “呜呜呜,严统领,我以后再也不暗地里骂您是大黑炭了。” “以后您扣分,我绝不埋怨。” “统领大人真厉害,黑云寨这么凶险的地方,不仅把我们全部救了出来,还把那群臭土匪给一锅端了。” 听着这些感动敬佩的话。 墨司宴面无表情擦拭着腰间的佩剑,“你们该谢的人不是我,等会儿人来了,谢她去。” 说他冷血也好。 说他没人性也罢。 这些人的生死,他从来都不在意,只是因为心中信奉的那人,怀揣着他们。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们闻声看去,一个拿着大砍刀的刀疤男飞速朝这边冲过来。 墨司宴冷声大吼,“都散开!” 他拔出佩剑,严阵以待。 愣住的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纷纷四处乱窜,就在他们惊慌失措的时候,刀疤男却硬生生转了方向。 那边只有一座又破又小的房子,门口堆满了木柴,人都在这里,跑那边去干嘛? 就在他们纳闷时。 柴房里走出来三个人。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飞镖划破长空,向少女袭去 “三哥,虽然救人不成反被抓这件事是挺丢脸的,但也没必要板着个脸吧?” 听着自家弟弟戏谑的话。 沈朝暮冷着脸睨过去,微凝的丹凤眼里,萦绕着毫不掩饰的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把人盯出一个窟窿来。 “瑶瑶这个绳子绑死了,你快过来帮我一起解。”沈驰以为他在看自己,吓得赶紧转移话题。 被顾棠一碗水给泼醒后,他忙不迭就过来救人,现在连发丝还滴着水呢。 三哥不心疼他还瞪他。 真是小气! 沈瑶瑶听了这话,脸色惨白,方才她以为逃出去无望,才气急败坏地把真心话都说了出来,可现在…… 感受到男人鸷戾的气息。 她连最基础的笑容都维持不了。 现在在场的三个哥哥,有两个已经和她撕破脸,按照沈朝暮爱憎分明的性子,一定会当着沈驰的面拆穿她伪善的面具。 加上她之前当叛徒的行为,把昭阁的学生们都得罪了透。 沈瑶瑶根本不敢想,所有人都对她群起而攻之、没有一个人帮她的凄楚场景。 就在她以为自己完蛋了时。 “你腰间不是有剑吗?” 不是想象中戳穿她的话,如果忽略掉那冷厉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寻常的回话,并没有什么异常。 沈瑶瑶怯怯抬头,不敢置信。 对上她惊疑不定的眼眸。 沈朝暮厌恶地收回了视线,他不揭穿她,并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外边那么多昭阁的学子,不少还是京都大家的子弟。 家丑不可外扬。 无论是他,还是沈家,因为沈瑶瑶丢的脸已经够多了,就算要揭露她的恶行,也要等到回了家的时候。 “对哦。”沈驰拍了拍脑门,抽出腰间的佩剑,“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冷光闪过,绳索断开。 十分专注的他,完全没注意到另外两人之间诡谲的气氛,心里甚至还想着,等会一定要好好去关心一下书宜。 努力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争取早日让书宜原谅他。 三个人心思各异,就这么并排走出去,然而刚踏出柴房,他们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吼声。 “散开!” 闻声看去,右侧前方的空地上,昭阁的一群学生作鸟兽状散开,为首的男人,持着一柄长剑,姿态防御。 然而众人看见他们后。 纷纷大喊,“快躲回去!” 沈驰是三个人里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持剑迈步出去,迎面和从左侧冲过来的刀疤男人撞上,他们混进来的时候,他见过这个人,黑云寨的大当家李彪。 也是白老三口中和瑶瑶有仇的男人。 想到瑶瑶、书宜、三哥、小五他们,就是因为这个人,差点丢了性命,他挥出去的剑花就格外快。 长剑和砍刀碰撞在一起,激发出乒嘭的冷刃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 沈驰好歹是古将军的门下弟子,李彪又被吓了蒙汗药,十几招过后,他手中的砍刀就被千年给打掉。 “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了。” 李彪一个侧身,躲开攻击,他勾起唇角放声大笑,贯穿整张脸的刀疤随之狞动,看起来极为恐怖吓人。 他眼中盛满了疯狂,“谁把你当做对手了,真是没脑子的蠢货。” 左手朝着柴房一甩,冷光飞过,飞镖划破黑夜的长空,直挺挺向那边的少女袭去。 ------------ 第一百三十八 沈朝暮命悬一线 “瑶瑶!不!” 沈驰惊骇瞪大了眸子,他甩出手中的长剑想要打掉飞镖,然而手腕却被李彪死死缠住,扭打间,已经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 李彪疯狂大笑着,任少年的拳头砸在自己的肉上,淬浸毒液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处。 要不是因为这个贱女人冒领功劳,他就不会平白浪费那么多时间,就不会错过亲手宰了顾棠的机会。 他现在是没有生路了。 地狱孤冷,正好拉个人做伴。 “噗!” 是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 李彪癫狂的眼眸怔愣一瞬。 怎么会是这样。 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沈朝暮感受到心口的剧痛,清俊的眸闪过一瞬间的茫然,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打湿了胸前的衣料。 绯红的血渍在月白色的锦袍上蔓延开来,如同肆意生长的血花。 美丽又惊悚。 当血花汲取够养分时,被抢夺营养的大树也因为养分不足,轰然倒下。 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沈瑶瑶讷讷往后退了几步,抬头,便对上一双双既震惊又鄙夷的眼睛,她动了动唇,像是要解释,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只是想活命,所以才把沈朝暮拉过来挡了一下,她也不知道飞镖会插进他的心口。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辩无可辩。 好在逃避是她一惯的伎俩。 她装作大受刺激的模样,双眼一白,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这时,御林军也赶了过来,其实他们和李彪的距离并不远,但是从地牢追上来的时候,李彪把门从外边给关上了。 还是白老三过来,他们才从另外一个门口出来。 被反茧绑住的李彪,双目赤红,眸光里写满了不甘心和后悔,早知道,几个时辰前,他就该把沈瑶瑶那贱丫头给处置了! “三哥!” 没了李彪纠缠,沈驰立马冲了过去,他握住沈朝暮的手,语气急切,“三哥你别睡,你千万别睡过去!” 他虽然只是个习武的,但也清楚地知道,人受了伤,最忌讳睡过去。 眼皮一闭,没了意识。 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一边和沈朝暮说话、振作他的意识,一边搜寻随行军医的身影,但是因为李彪,人跑散了不少。 视线之内,根本没有军医的影子。 慌乱中,沈驰目光触及不远处的一个人,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大声喊道。 “顾棠,你快过来!” 他见过顾棠给严准、盛尧治疗的场景,那专业的手法和护理,不比军医差。 然而女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显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眼神更是冷地不带一丝温度。 为了亲哥哥,沈驰顾不得自己的面子,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嘶吼,“顾棠,我求你,我求求你,救救三哥吧!” “你要我下跪也好,道歉也行,只要你救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和沈驰比起来。 沈于飞更了解顾棠医术好到了哪种程度,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棠棠,我知道我们以前给你带来的伤害没有办法挽回。” “我不求你原谅我们,但是我求求你,救救三哥好吗,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我们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死去吗?” 他拉上少女的衣袖,开始打起感情牌,因为他知道,她是再心软不过的人。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沈驰指责,众人回怼 躺在地上装死的沈瑶瑶,知道顾棠没死后,本来就气得七窍生烟了。 蓦然听见那句“血脉相连的亲哥哥”,她眼皮忍不住直跳,心中愈发窝火。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五哥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动不动就露出马脚。 生怕别人猜不到她才是养女似的。 听见两个哥哥如此低三下四地求顾棠,沈瑶瑶心中不由生出些不快和气愤。 那个贱丫头,现在肯定得意死了,既离间了她和哥哥们的关系,又可以借着救人的机会和他们重修于好。 到时候,沈家还有她的位置吗? 众人从沈家两兄弟的话中,隐约嗅到顾棠断亲的事情,很可能没那么简单。 而且,一个农女,竟然会医术? 着实有些怪异。 就在他们以为她会去救人时。 沈于飞拉紧衣摆的大手,被她用力拂开,决然的态度,与那日割袍断义的场景,莫名重合在一起。 顾棠神色淡淡,“沈公子说笑了,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怎么可能会医术?” “还是快些去寻军医。” “免得耽搁了治疗。” 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驰咬牙起身,怒气冲冲朝少女走过去,但被眼疾手快的高力给拦住,他只好愤愤不平地指着她怒骂。 “顾棠,你有心吗?” “当初,沈家把你从乡下接到京都,供你吃穿,让你从一个乡女变成贵女,还攀附上了南阳王府的亲事。” “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哥哥都不肯救,我告诉你,要是三哥出了什么意外,我定不会放过你!” 李书宜看不下去了,她冷笑出声,“四公子这话真是可笑,棠棠不过只懂些治疗风寒的皮毛之术,又不是真的大夫。” “到时候救不活沈公子,你是不是又要给她打上招摇撞骗的杀人犯的罪名?” 虽然她不知道棠棠为何说自己不会医术,但想来总有自己的道理。 棠棠对她一个刚认识的人,都可以悉心照顾,却不愿意替自己的养兄疗伤,可见沈家人以前对棠棠,怕是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 面对心上人的质问。 沈驰气势难免弱了下去,“我没有那个意思,但若是因为顾棠见死不救,害的我三哥……” “死”字太尖锐,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得干巴巴扔下一句。 “那她也是杀人凶手!” 此话一出,立马引得众人不满。 “四公子,你兄长受伤,难道不是李彪和沈瑶瑶的错吗?” “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沈朝暮是被沈瑶瑶拉到身前当肉垫才中了暗算,杀人凶手是沈瑶瑶才对吧。” “沈驰,我真是看不起你,为了替亲妹妹开脱罪责,竟然对着一个无辜的人泼脏水。” 沈驰没想到自己非但没得到支持,还被其他人怒骂一通,心中火气更盛。 他其实能理解瑶瑶。 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突遇变故,一时害怕,拉人挡在身上也是无意识的行为。 两个人都是他的亲人。 谁受伤,他心里都不好过。 更何况,瑶瑶还自责地晕了过去,他就算存有微词,又怎么忍心再苛责她呢。 沈驰轻蔑地看向众人,“我三哥都没怪瑶瑶,轮得到你们来说三道四吗?” 语气理直气壮到了极点。 其他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落在顾棠身上的目光。 也愈发同情。 原以为被沈家收为养女,是顾棠的运道,现在看来,是顾棠的劫数才对。 摊上这么一群疯子,怪不得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和沈家断绝收养关系。 此时,跑散的军医被找到。 闹剧这才结束。 * 疲惫了几天,顾棠终于有时间休息,她却不着急睡觉,只是坐在烛灯前,认真的看着手中的话本子。 翻动书页的手指不紧不慢。 姿态闲适,像是在等什么似的。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 “没锁。” 伴随木门咯吱的开闭声,一阵冷风席卷进屋内,刺地烛台上的火光摇曳激抖。 顾棠正准备放下书,男人将她拉到腿上,下巴从后搁在她的肩膀,修长的手指快速翻动着话本子的书页。 她以为他有兴趣。 正准备开口送过去时。 耳边响起他磁沉的嗓音。 “这次的书挺正经。” 温软的唇瓣紧挨着耳廓,喷薄的滚烫气息钻进耳朵,肆意酥弄起耳膜,痒痒麻麻,尾椎似有电流滑过。 透着些意味深长的暗示。 顾棠指尖微微蜷缩,她猛地把书合上,“我什么时候看过不正经的书了,堂堂王爷,怎的惯会污蔑人。” 脑子里,却止不住出现,那本名为霸道王爷俏王妃宠妻无度快点追的羞耻话本子。 绝不是她心心念念惦记着。 被强迫拉着“拜读”一下午,可不得印象深刻,更何况那内容确实有点—— 不太正经。 看着她红透的耳根。 墨司宴扬唇,内勾外翘的桃花眼盛起潋意的绯色,“成亲后一条一条照着做,倒也是促进夫妻感情的正经书。” “棠棠,你说对不对?” 环着腰间的手臂,收紧几分。 带着狎昵的戏谑。 顾棠被臊得面红耳赤,平日里怼沈家人的利嘴,此刻哑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索性捂着脸,开始装死。 墨司宴也不再逗她,开始说起正事来,“那边已经安排妥了,明日一早,消息便会传遍京都,幕后之人投鼠忌器,想来也不会对我们再使绊子。” 此次绑架,黑云寨和军营的人统一口径,说是为了钱,想要勒索敲笔大的。 但明显不是这样。 这么多要臣的子女,只有疯子才会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来。 而且出了事后,他和棠棠的消息竟都递不出去,显然是有人早就部署好。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面上却不显,“等休整好了,我就带你回家。” 家…… 顾棠目光变得柔软,心房有一块似乎正在慢慢塌陷,语气无比的郑重,“好。” 两人又黏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墨司宴才在顾棠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离开。 走之前,他思忖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告诉女孩,“军医那边说,沈朝暮可能不行了。” ------------ 第一百四十章 沈朝暮不行了,兄弟阋墙 马惊那次,她愿意救他。 是因为小队评分关系到考核,她要确保拿到最高分,确保拿到九尾草。 如今出了黑云寨这档子事,京都的大臣们为了自己的孩子,定然会联合上奏中断历练,新生考核自然会换成书面的形式。 没有利用价值,死了便死了。 暖黄的屋内,炭火烧地噼啪作响。 顾棠抬眸,定定看向男人,“我是不是很坏,明明精通医术,却不肯救人,受伤的,还是我的亲哥哥。” 医者,救死扶伤是本道。 可她就是想让沈朝暮也感受一回自己前世受过的痛,被最亲近、最相信的人抛弃,被活生生剜掉心头血凄惨地死去。 伤他的,可是他最疼爱、最喜欢的妹妹,没有什么是比至亲之人的背叛,更为痛苦的东西的了。 “是他配不上你的好。” “而且,军医来得也算及时,并未耽搁治疗,你不要多想。” 墨司宴摸了摸女孩的头顶,乌冷的瞳仁里泄出些许柔情,温和轻缓的动作,如同在触碰世间最贵的珍宝。 对上他柔暖的目光。 顾棠勾起唇瓣,轻轻点头。 另外一边,气氛沉重。 “林大夫。”沈驰拉上男人的衣袖,苍白着唇,“真的没有回天之术了吗?” 林大夫无奈摇头,“飞镖刺地太深,心脉受损,就算是华佗再世,三公子也很难救回来。”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绝对的,也有病人求生欲很强,硬生生挺过去的例子,三公子能不能好转,就看他的命数了。” 又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林大夫才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伴随着关门的沉闷声响,沈驰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一块,他看着床上面容苍白的男人,鼻尖就泛起一抹酸涩。 兄弟连心,这滋味真的不好受。 不由,又生出些怨恨。 “要是顾棠当时出手,三哥说不定就不会变成这样,小五,她怎么能这么狠……”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够了!” 守在床边的沈于飞,锐利地抬眼,愤怒的眸子里还漾着没消散的哀伤。 他咬着牙,狠狠道:“叶大夫说了,他来得及时,三哥才暂时保住了性命,这和棠棠出不出手,又有什么关系?” 沈驰面色上闪过一丝愤怒,显然并不认同弟弟的话,“你是在帮着顾棠开脱?” “沈于飞,你搞清楚,她已经和沈家断绝关系了,你胳膊肘往外拐也有个度。” 沈于飞目光如炬,“原来四哥也知道,棠棠和我们断绝关系了。” “那她出不出手,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四哥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三哥命悬一线,是做了沈瑶瑶的替死鬼。” 他真的不明白。 沈瑶瑶作为没有任何血缘的养女,被沈家当成亲女儿宠,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家里何曾亏待过她一点。 面对养恩,她却恩将仇报。 不仅挑拨棠棠和家里人的关系,还投靠山匪出卖亲人的行踪,危难关头,更是把疼爱她的哥哥当成肉垫去挡飞镖。 “她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四哥你若是硬要维护,我们兄弟之间的情分,就只能到此为止了。”沈于飞语气冷到了极点。 今后,他绝对不会放任沈瑶瑶,再继续祸害人,尤其是他珍视的亲人。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光怪陆离的梦 沈驰不敢置信极了,“你为了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用兄弟关系威胁我?” “顾棠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 他这个最小的弟弟,虽然性子娇纵了些,可对兄长还是十分尊敬的,从未有如此叛逆、不听话的时候。 “四哥,是你对棠棠有偏见,才会觉得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沈于飞平静的望着他,“你就当我是在威胁你吧,所以沈瑶瑶和我之间,你选谁?” 他以前单纯的认为,只要他努力对棠棠好,就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可当她拒绝替三哥治疗时,他才发现,那些曾经给她留下的伤害,又岂是几句好话可以轻易抚平的。 若是不解决一切祸端的源头,棠棠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永远都不会当他们是亲人。 他要把沈瑶瑶从沈家彻底剥离。 少年神情认真,打定了主意般。 看起来不似做伪。 沈驰被气得太阳穴直突突,但现在显然不是吵架的时候,他恶狠狠道:“三哥生死未卜,我没心情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 “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为了顾棠那种人,和家里闹成这样,真的像话吗?” “我去看看瑶瑶,你在这里好好守着三哥,过一个时辰我来替你守夜。” 说完,愤怒离开。 屋子里,又重新归于寂静。 沈于飞转过身,目光落回。 床上躺着的男人,面色苍白如纸,胸口呼吸的起伏十分微弱,好似下一刻就要趋于平静,憔悴的病容,不见往日的风发。 沈于飞握上他的手,心口像被巨石压着一样沉重,就连呼吸都是痛的。 “三哥,你千万不要有事……” 清润的嗓音,透着祈求的哀楚。 * 沈朝暮感觉自己陷进了光怪陆离的世界,上一刻少女为他挡剑,下一刻又是盛满了鲜血的白瓷碗,一眨眼又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场景更迭,面前闪过无数画面,有些是记忆里有的,有些是记忆里没有的。 初见,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轻轻唤了他一声“三哥”,像小猫咪一般,明明心中很欢喜,但因为不熟悉,连声音都是怯怯的。 他随口一句想喝露水泡的茶,她便日日早起,采集晨露,此后一年四季,他房里的茶水,皆是由露水泡成。 后来,长剑冷光朝他刺过来时,少女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鲜血染红了心口的衣衫,她却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最后,匕首刺进心口,汩汩流出的鲜血,缓缓将白瓷碗装满,他端着冒有热气的心头血,兴奋地说着“瑶瑶终于有救了”。 被取完血的少女,如同所有养分被取走的鲜花,瞬间枯萎。 又破又烂的草席,裹着还有余温的尸体,在他晦气的眼睛里,被扔到了乱葬岗。 到这里,画面陡然一转,又重新倒回因为美容膏,让少女罚跪一整夜的那天。 那双永远装着欢喜和关心的凤眸,在睁眼的瞬间,里边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厌烦。 顶撞、威胁、断绝关系…… 少女完全变了一个人。 明明这才是真实的记忆,可他的潜意识却疯狂叫嚣着不该是这样的,那个乖顺体贴的妹妹才是真的她,无端的失落和恐慌皆化为凶猛的恶兽。 狠狠撕扯着他的心脏。 鲜血砰地从心口冲出,像水柱一般,窒息的疼痛传来,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困在了水中,被人按着脑袋溺死在水缸里。 旁边,是烧成黑炭的破败屋子。 模糊的视线中,一双桃花眼出现,满是戾气和杀意,耳边还不停回荡着砭骨冷寒的男声——棠棠那么喜欢你们,都去陪葬好了。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他的亲妹妹很好 磁沉的嗓音,犹如地狱的恶鬼发出的悚吓,每一个字,都是凌迟。 他疯狂挣扎,脑袋却被死死按住,咕噜呛水间,整个鼻腔都是一股难受的刺痛,濒死的慌张感让他恐惧到了极点。 那人却打定主意折磨。 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脖颈间的桎梏松开,在他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时,脑袋又被按进水缸里。 带着凌虐的玩笑。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 直至肺部吸水肿胀,呼吸猝停。 溺死的痛苦尤为真实,好似亲身经历过,他突然有些恍惚,开始怀疑哪些才是他真正的记忆。 这时,画面扭转,炼狱般的场景忽然变成奢华的屋内,鼻息间,似乎还可以嗅见那熟悉的熏香味道。 一个穿着下人衣裳的中年女人跪在地上,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眉眼间,流转着浓浓的哀伤和不舍。 “老奴只想照顾小姐,只想呆在您身边一辈子。” “您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总是天真娇憨的少女,清丽的小脸上却满是不耐和嘲弄,漫不经心的语调后,藏着森然的狠戾。 “当年既然大着胆子做了那等子事,你就该走得远远的,留在我身边,是想害死我吗?” “盒子里的钱可保你一生荣华。” “有多远滚多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之后,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他陷入了黑暗之中,眼前一切都是虚无,不知过了多久,丝丝亮光乍现。 还伴随着激动的惊呼。 “三哥,你可算醒了……” “林大夫!林大夫!我哥他醒了!” “脉象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好好将养着,许是没什么大碍,二位看好三公子,我去重新抓副药。” 眼前重影虚晃的画面,渐渐变得有实体感起来,对上两双关切的眼睛,沈朝暮动了动干涩的唇,声音嘶哑。 “小驰、小五……” 整个人恍若隔世。 “三哥,我们在。”沈驰和沈于飞喜极而泣,眼底熬出来的青黑,和对上天的祷告,在此刻都得到了回报。 沈朝暮忍着心口的钝痛,左瞅瞅右瞧瞧,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毫无血色的脸上闪过一抹失落。 她不在…… 要是换作以前,自己受了这般重的伤,她定会昼夜不分地守在他床前。 他的亲妹妹很好,他却大错特错。 昏迷这段时间的梦里,他看见了许多从未有过的画面,不管是取心头血、还是被溺死在水缸里,都是那么的真实。 宛若故事的另一种走向。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愧疚在作祟,竟搭建出一个对她更残忍的虚幻人生。 沈驰却误解了他的表情,“三哥,瑶瑶自你受伤后,自责地日夜不能寐,前些日子,她到附近的寺庙,替你焚香祈福去了。” “瑶瑶要是知道你醒了过来,肯定很高兴,我这就派人去接她。” 如果说以前听到这个名字,沈朝暮是满心的欢喜,那他现在就是无尽的厌恶和憎恨。 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无论是隐忍的情愫,还是多年的亲情,都在她谎言被戳破、他被当做人肉盾牌的那一晚—— 彻底消散! 那边,沈驰还在兴奋地说着少女为了祈福有多辛苦,耳边忽然响起自家哥哥嗤笑的声音,还带着戾气。 “高兴?呵……” “沈瑶瑶怕是巴不得我死。”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揭穿真面目,沈驰无法接受 此话一出,两眼震惊。 尤其是沈于飞,下巴都快惊掉了。 他之前想过,四个哥哥里,只有三哥在他和沈瑶瑶中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沈瑶瑶,因为三哥对她,可以说是没有底线的溺爱。 现在却冷着声音叫她的全名。 是他这两天太累,出现幻觉了吗? 沈驰惊讶过后,则拧紧了眉,“三哥是怪瑶瑶害你受了重伤吗?可半年前,她为了救你,用命和贼寇周旋。” “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语气是你怎么可以忘恩负义的愤慨。 “我没忘记。”沈朝暮直直对上他指责的目光,心口闷痛,“我永远都记得那天。” 其实那时,他还没完全晕过去,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意识消散前,耳边传来一道呵止的女声。 再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得救了。 所以当沈瑶瑶说她救了他时,心中的感动犹如泉涌,对“冒领”功劳的顾棠,则是更加厌恶。 他只要一想到梦中,她为他挡剑后露出的安心微笑,他就又后悔又羞愧。 要是当时,他能努力睁开眼睛看一眼,看见真正救他的人是谁,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沈驰打抱不平,“那三哥为什么还……”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因为救我的那个人是顾棠。”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沈于飞赶紧洗脑,“武千千说了,流寇作乱那天,沈瑶瑶一直和她呆在家里庄子的地窖。” 沈驰咬牙,“我不信!” 看着弟弟怒目圆瞪的表情。 沈朝暮用那还透着虚弱的低哑嗓音,将自己知道的事慢慢道来。 不管是半年前沈瑶瑶冒领功劳、陷害顾棠,还是投靠黑云寨做叛徒,亦或者是撕破脸后沈瑶瑶丑恶的嘴脸。 他都一一披露。 沈驰的脸色从刚开始的忿忿不平,到不敢置信,再到五味杂陈,最后到痛心疾首和被欺骗的愤怒。 比起他们两个人。 他从未正面感受到沈瑶瑶骨子里的坏,在他心里,她是一个天真无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顾棠则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 然而现在,他的哥哥、弟弟都告诉他,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养妹,才是那个恶人。 这要他该怎么接受。 恍惚间,沈驰又想起那日白老三说的话,和三哥这边也对得上。 他一拳锤在旁边的桌子上,心情复杂,沉默了良久,才失魂落魄地开口,“小五你守着三哥,我去帮林大夫熬药。” “可……” 沈于飞害怕他钻牛角尖,下意识想要追过去,却被自家三哥叫住了。 “让他自己静一静吧。” 沈朝暮看着沈驰落寞的背影,目光沉郁,那天晚上得知真相的他,比自家弟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失态。 满心都是怒火和憎恶,现在倒平静了不少。 想一想,总能明白的。 * 要臣子女被绑架这件事,在京都闹地很大,连带着以前的冤案都被翻了出来,现在满城都是西蜀官府和黑云寨的风言风语。 长公主尤为重视此事,调了其他地方的刺史和自己的得力女官连夜赶来。 现在整个黑云寨,进进出出都是穿着官服的官员们,半个山头都被巡逻的衙役围起来。 沈驰拎着林大夫给的药材,失神的往厨房走去,刚踏进去,视线里就闯入一个人影,娉婷袅娜,正在药炉前忙碌。 他顿然想起那天自己言之凿凿为沈瑶瑶辩护的话,每个字都像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揪紧了手中的麻绳,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下意识想要退出去时。 少女却察觉到有人过来,转了头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直直在空中交汇。 秾美的凤眼中,满是淡漠,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如同看见陌生人般,再没了以前的温柔和关切。 沈驰莫名有些难堪,俊朗锐气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心虚,他略微思忖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沈驰劝顾棠回沈家 支起药炉,把水和药材都倒里后,似乎就没什么可忙碌的了。 沈驰拿着扇子,余光时不时瞥向不远处的人影,整个人不自在极了,明明之前那几天相处,他都没有这种感觉的。 现在脑子里,满是以前顾棠被诬陷的场景,据理力争却没有人相信她,反而家里所有人都对她冷嘲热讽。 有时候还要请家法和罚跪。 仔细想想,他们好像是挺不对的。 人心中一旦破了个口子,便会越来越大,沈驰也是如此,越想以前的事,心里就越是愧疚,也越是懊恼。 顾棠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在专心致志的熬药,那天救人过后,李书宜就开始发起了高热,今天才将将退下去烧。 眼瞅着药熬好了。 她用厚厚的布裹住药炉的把手,缓缓倒进一边的白瓷碗里,端着托盘准备离开时。 被人猛地拦住去路。 “瑶……沈瑶瑶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我跟三哥他们都弄清楚原委了,确实是我们对不住你。” 沈家五个儿子里边,就属沈驰最自大和狂妄,能让他低头认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稀奇得紧。 顾棠挑眉,“所以呢?” 见她愿意回自己的话,沈驰心下一松,他就怕她像对小五那样无视他,不沟通,就什么都解决不了。 他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回京都过后,你就从你养父母那里搬回来吧,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 其实最开始,他不讨厌这个亲妹妹的,毕竟有血缘那层关系在,而且,她被人偷走流落在外十几年,也挺可怜的。 更何况,她对他们还十分上心。 如果不是被沈瑶瑶欺骗,家里人肯定都会喜欢上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兵戎相见。 顾棠嗤笑,“一家人?” “沈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如既往的没脸没皮,我和沈家都已经断绝关系了,谁跟你们是一家人。” 沈驰虽然愧疚,但被这么一损,他有些不高兴了,“你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 “你和家里闹成这样,就没有自己的原因吗?要是沈瑶瑶没爬在你头上,我们又怎么可能误会你很坏。” 他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怪顾棠的。 她明明才是沈家的真千金,却任由养女诬陷,明明医术很高超,却装作什么都不会的模样,任谁都不会喜欢一个白痴吧。 而且他们也是被骗的受害者,对她做的那些恶劣的事情,也是无心之举。 她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顾棠轻蔑地看向他,“我说话就是这样难听,听不下去就别听。” “不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以前你们但凡对我用过心,沈瑶瑶就不会那么猖狂。” “也别把自己的愚蠢推在我头上。” 说完,迈步离开。 眼见事情快要搞砸了。 沈驰赶紧拉住她,“我只是想让你回到亲生家庭,就不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吗?” 他就搞不懂了,以前明明那么听话的小姑娘,现在怎么变成了一只刺猬,说好话也要被扎地满手是血。 “不能。”顾棠甩开他的手。 她要是给他机会,那又有谁给上辈子被剜心头血而死的她机会,又有谁给被大火活生生烧死的顾家人机会。 他们没做错什么,却因为沈家人的贪欲和自私,命丧黄泉。 她冷冷对着他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你且等着吧。” 乌冷水润的眸中,不再是往常的漠视,砭骨的寒意在里面翻涌,激荡起的波澜,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恨意。 像是要把人凌迟剜碎。 沈驰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就在他想追上去时,后边传来沸腾的呼噜声,药水尽数扑洒出来。 想到病床上的三哥。 他只好赶紧回到药炉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控制炉火,心中憋闷又委屈。 他是真的想好好和她谈谈的,她却连机会都不给,还咒他做错了事会遭天谴。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妹妹…… 顾棠所有冷然的情绪,在推开房门的瞬间收起来,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人,她故意重重将托盘放到桌上。 伴随着咯噔的声响,那人眼皮应激般抽动,像是陷入噩梦一般。 顾棠拍了拍她的腿,“别装睡了,眼皮都抖成什么样了,快起来。” 被戳穿的少女,委屈巴巴地抱上她的胳膊,“棠棠,能不喝了吗?” “可以。”顾棠爽快应下。 就在李书宜眼睛放光的瞬间,她又勾着唇角说完剩下的话,“无非是又发烧,然后喝更久的药。” 李书宜欣喜若狂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活脱脱一只蔫纠纠的小兔子。 “我端走了。” “别别别!我喝!” 闻着鼻尖传来的苦涩,李书宜就感觉人生似乎走到了尽头,同时对自己这副不争气的身体恨铁不成钢。 被关了几天,就又病倒了。 长痛不如短痛。 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面容被苦得扭曲的同时,嘴里塞进来一个东西。 苦涩的药味,被酸酸甜甜的果香席卷,很快,整个口腔都是甜滋滋的味道。 李书宜惊喜道:“哪里来的?” 黑云寨这旮瘩,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果脯、糖果之类的甜食,所以她才会那么抗拒喝药。 顾棠又递了几个过去,“严统领不是去官府办事吗?我托他买的。” 听到严准的名字。 李书宜压低了声音,小声询问,“棠棠,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严统领很不对劲。” 她说这话时,表情严肃,语气也极为正经,丝毫不见刚才的闲适。 顾棠目光一滞,从她的角度来看,墨司宴的人皮面具做得挺好的,而且她天天和他见面,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她心里惊疑,面上却不显。 “没有发现,怎么了?” 就在她思考,等下怎么替墨司宴打掩护时,某女却说出了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我觉得严统领,八成喜欢沈瑶瑶。” 墨司宴?喜欢沈瑶瑶? 对上女孩得意的目光。 顾棠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书宜,你的烧才退下去,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沈瑶瑶逃跑 李书宜嘟着嘴,不开心地摇起她的肩膀,“棠棠你笑什么,他们男人不都喜欢这种娇娇弱弱的小白花嘛。” “严统领要是对沈瑶瑶没意思,怎么会允许她去庙里,说得好听点是为哥哥祈福,难听点不就是护着她、免得被秋后算账吗?” 黑云寨用了沈瑶瑶的法子,确实抓到了沈朝暮,如果当时没有兵分两路,他们所有人肯定要被一锅端。 这种勾结山匪的叛徒行为。 是要被抓起来量刑的。 如果严准没有同意沈瑶瑶去寺庙祈福的请求,她早就被关在黑云寨的地牢里受罪了。 只要想到那个可恨的坏女人,此刻正舒舒服服在寺庙里边呆着,李书宜就气得要命。 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 顾棠也看出来李书宜和沈瑶瑶之间有旧怨,但她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兴趣。 她拍上搭在肩膀上的手,“几个刺史大人还有裴女官都来了,不说他们,昭阁那群学子定不会让沈瑶瑶脱罪的。” 此次历练的十几个学子,大半都是朝中要臣的嫡系子女,他们一闹,他们的父母第一个不会放过沈瑶瑶。 至于墨司宴力排众议,送她去寺庙,当然是为了让她罪加一等了。 李书宜看见少女眉眼的笑意,心中郁结的那点子不爽消散了大半。 “也对……” 就算严准打定主意要护着沈瑶瑶,他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也承受不住那些权臣的怒火和报复。 叩叩叩——敲门的声音。 “是我,盛尧。” “棠……顾小姐在吗?” 李书宜听见这声音,眼睛都亮了,她不怀好意地楼上少女的细腰。 “盛小公子也不嫌累,天天来我这儿找你,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病的人是你呢。” 娇媚的嗓音,满是戏谑。 顾棠叹息一声,收走了旁边的蜜饯,“某人晚上没得吃了。” “稍等,我马上出来。” 李书宜看热闹的脸,瞬间垮下来,她眼巴巴盯着果脯袋子,“棠棠你太黑心了,开玩笑也要量刑了吗?” 吃药没果脯,等于给她上酷刑。 顾棠也没真要拿走,她把果脯放到桌子上,戳上女孩的眉心,“让你乱说话。” 故作生气的声音,听起来却有点撒娇的味道,娇嗔温软,挠得人心痒难耐。 看着她的背影。 李书宜忽然感慨,要是她是男人,这样又乖又软的姑娘,她定要拐回家。 * 清幽的寺庙里,缕缕青烟缭绕在空中,贡果的清香,和香烛的油涩味混在一起,尽数拂向正中间金色的佛像。 沈瑶瑶跪在蒲团上,整个人都快要疯掉,除了四个时辰睡觉,剩余时间她都跪在这里,膝盖又肿又疼。 只要她表示想歇歇。 严准手底下的人,就说要送她回黑云寨。 她知道自己回去,意味着什么。 叛徒往往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更何况,她还把昭阁那群学子得罪地死死的,自己这么大个把柄送上去。 最少也是几年的牢狱之灾。 没了南阳王府的扶持,沈家就是个普通的官宦人家,根本保不住她。 比起坐完牢出来、名声都臭了,她宁愿舍弃千金小姐的身份,隐姓埋名。 按照她的样貌和才情,不愁找不到一个好人家,谎称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就行。 而且她还有美容膏的方子,就算不嫁人,也可以靠自己立足。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被抓回来 路已经铺好,只待踏上去。 可严准手底下的御林军,严防死守,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也要站在她屋子门口,一点逃走的机会都不给。 这时,开门声响起。 她连忙直起腰,闭上眼睛,嘴里低低念诵着经文,虔诚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一心为哥哥祈祷的好妹妹。 “沈三公子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沈朝暮没事了…… “怎么可能?!” “沈小姐好像很失望?” 对上高力审视的目光。 沈瑶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换上喜极而泣的表情,她捂着嘴,眼含热泪,“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激动之余,她对着菩萨磕了三个响头,做足了关心哥哥的姿态。 “谢菩萨保佑。” 原本就不打算回去的沈瑶瑶,此刻更坚定了要逃走的念头,沈朝暮既然没事,那她以前做过的坏事就会全部公之于众。 她不允许自己的骄傲被踩在脚下,更不想看见顾棠春风得意的模样。 “走吧。”高力侧身。 寺庙外,七八个衙役站在门口,高大板正的身材把马车围的水泄不通,比她来时看守的人还要多。 沈瑶瑶停了脚步,“大人。” “怎么了?” 她露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最近肠胃不好,现在肚子有点不太舒服,不知道可不可以……” 越说,头埋地越低。 “快些回来。” 见高力脸上虽然闪过一丝不耐,但并未让人跟着她,沈瑶瑶暗喜,唇角压制不住的上扬,杏眼里洇出激动。 看来这些天,她扮乖还是有用的。 “多谢大人。”沈瑶瑶捂着肚子,匆匆往南侧的方向走去。 高力看着她的背影,眉尾轻抬,正气凛然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气息。 这座寺庙坐落在西蜀一个还算繁荣的县上,香客很多,因此外边还有很多小摊贩,人流量挺大的。 沈瑶瑶这些天一直在观察,她发现南侧厢房往茅厕去的路上,拐过一条廊道,就有一个没有上锁的小门。 还没有人看守。 她一直都想从那里跑出去,可惜那两个御林军,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根本没有机会。 然而现在…… 沈瑶瑶看着那刷着红漆的木门,乌黑的瞳孔散发出极致的兴奋,只要跨过这扇门,她的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 吱扭一声,厚重的木门打开。 她步伐轻快地跨过去,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时,侧方却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沈小姐怎么在这里?” 一柄无形的利剑,横在脆弱的脖颈前。 她惊恐转头,赫然看见本应在正门守着的高力,他扶着佩剑,乌黑的瞳孔上下打量着她,兴致盎然。 “畏罪逃跑,胆子挺大嘛。” 沈瑶瑶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被恐慌笼罩,心头浮着的巨大乌云,压抑、沉闷,一如她今后灰暗的未来。 她不管不顾,撒腿就跑。 几个时辰后。 在连廊下棋的学子们,就见沈瑶瑶被狼狈的押回来,脸上和身上都是脏兮兮的灰尘,发髻散乱,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顿。 反观顾棠,被众星捧月般围坐在棋桌前,水葱般白嫩的指尖,执着一枚黑子,月白色的面纱衬地她愈发出尘。 远远看去,如同话本子的神女。 清贵又从容。 沈瑶瑶恼怒地别过了脸,心中生起按耐不住的恨意,凭什么她机关算尽,最后的赢家却是顾棠那个死丫头。 这不公平!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诱惹人摘下它、品尝它 无人在意的角落。 走在人群后边的高大男人,对着连廊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微不可见,瞬转即逝。 很快,学子们就打听出了消息。 “家人都在京都,她也狠的下心抛弃?而且这下被抓回来,怕是要从重处罚。” “你懂什么,沈家那么疼她,说不定这是早就暗中安排好的,免得她受那牢狱之苦。” “你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不知道,沈家除了一个疼爱的亲女儿,还有一个断绝关系的养女。 养女还就在他们跟前。 这不是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吗? 说沈家疼沈瑶瑶的那名女学子,也自觉失言,讪讪看向坐在棋盘前的少女,“不说她了,我们还是看棠棠下棋吧。” 对上她小心翼翼的视线。 顾棠展颜一笑,“没事,我喜欢听你们说,我和沈家人没什么感情的。” 在盛尧那张绘声绘色的嘴里,她克服万难、无所不能、耿直仗义,简直把她吹成了天上的神仙。 昭阁这群学子本就感激她,被盛尧的嘴巴这么一忽悠,现下全把她当成祖宗来供着了。 女主角都出来打圆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回归棋盘上面。 在第五个人败下阵来后。 众人一个个嘴巴都惊讶得合不拢了,他们家世都很不错,加之北齐历朝来都推崇围棋,他们自幼便开始习练。 其中不乏名家启蒙,然而在她的手下,却撑不过半个时辰。 “棠棠,你太厉害了吧。” “我感觉我前十几年,都白学了。” 刚开始画风还很正常,都是夸赞之词,但到了后边,猛然开始不对劲起来。 “棠棠,你和世子殿下退亲后,家中可有为你重新说人家,没有的话,我都想让你当我嫂子了。” “我哥身高八尺,长相在京都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更没有不良嗜好,父亲母亲都很开明,回去了要不要见一见?” 少女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抱着顾棠的胳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心中欢喜得紧。 “温月言,你怎可越过长辈,替你哥做主?!”盛尧蹭地一下站起来,虽是指责,语气却有暗暗的慌张。 温月言娇纵的小脾气上来,她也站起来,抬着下巴反问,“现在又不是以前,我自己给自己找嫂子怎么了?!” 长公主除了名分上没有落实,实则位同女帝,女子可入朝为官、经营生意,莫大的利益驱使下,让以男子为尊的思想得到改变。 在高门贵族尤其明显。 民风也开放,早不似以前那样刻板。 其他人也笑道。 “盛尧,你太大惊小怪了吧,月言只说要介绍认识,又不是直接定亲。” “裴公子确实不错,以前读书时,听说多少女郎君都芳心暗许呢。” 盛尧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恹恹坐了回去,像一只耷着尾巴的小狗。 他低着头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着裴衍之不是说不成亲嘛,才情急反对。” 温月言是刑部尚书之女,家中人口简单,除了父母,就一个哥哥裴衍之。 温衍之容貌出挑,还是去年的当科状元,才情、相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可惜温衍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态度坚决,打定了主意不成亲,不然,说亲的怕是都要踏破门槛了。 两两对比下,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胜算。 温月言假装没看见他眼里的失落,还故意又重新问了一次,“棠棠,你觉得怎么样?”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呵。 “回京都后便是新生考试,还有心思下棋呢?” 学子们见到墨司宴,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一个二个都低着头,心虚散去,步伐快得,跟身后有恶鬼在追一般。 顾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眼眸含笑,“你把人都吓走了,谁来陪我下棋?” 她原本是想打趣下,谁知…… “回京都,找你的温哥哥去呀。” 墨司宴堂而皇之坐到她侧边,撑着下巴歪头盯着她,乌黑的瞳仁里,泛着沉郁的气息,酸味快要冲破天灵盖了。 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 竟也来撬他的人…… 顾棠被那句阴阳怪气的温哥哥,臊得耳根都红了,她用脚踢了他一下,“你怎么这样爱捻酸吃醋。” “要是你不吓他们,我就拒绝了。” 男人握上她的手,一副我还有其他账和你算的表情,“那盛尧呢?” “盛尧……” 他的手有些凉,忽地缠住自己指心,大脑被手上的寒意冻地稍滞,连带着思维都跟着迟缓起来。 “他怎么了?”顾棠一时没明白。 秾美的凤眼,夺人心魄,目光却呆呆的,给原本明艳的长相增添了一丝可爱,像刚睡醒的小猫,软得紧。 墨司宴感受着手下光滑细嫩的皮肤,似笑非笑道:“那臭小子对你有意思。” “整天在你面前晃来晃去,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生怕你不知道他在开屏。” 顾棠失笑,“怎么可能。” “他跟个小孩儿似的,对所有人都这样,说起花孔雀,我倒觉得更贴你。” 她挠了挠他的掌心,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墨司宴的容貌,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赐之姿,五官每个地方都恰到好处,鼻子高些,或者嘴唇薄些,就会失了现在的惊艳感。 他那种极具侵略感和攻击性的美。 配上各种华贵的衣裳,张扬又勾人,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他。 就像树上最红的果子,用自己的视觉优势,诱惹人们摘下它、品尝它。 她以为是自己被他引诱,实际上,她什么都不用做,他就会主动缠上来,就像蜜糖对蚂蚁的吸引,那是天生的。 软若无骨的柔荑在他手中作乱,传来酥麻的痒意,那双明净的眼眸紧盯着他,澄澈如水的风眸,倒映着他的影子。 好似天地万物,她却只看得见他。 天空飘下的雪,冲进连廊,落在少女柔顺如瀑布的长发上,美得像一幅画。 墨司宴勾唇,从善如流地贴上她的耳廓,“那棠棠喜欢花孔雀吗?”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丑八怪也敢肖想我妹妹 对他来说,这不过是随口一问的情话,因为他知道不会得到回复,对她来说,却是鼓励胆小鬼不再逃避的勇气。 天时、地利、人和,氛围被营造地暧昧浓烈,没有比这再好的时机。 滚烫的热气酥养着耳膜,顾棠小鹿乱撞,修长的手指,也无意间勾紧男人的,面纱下的红唇翕动,正要回答时。 “你们在干什么?!” 暴怒的呵斥声,将潋滟的气氛毁了个透彻,飘飘然的小雪,也隐隐有急促变大的趋势。 伴随着冷寒的山风,挥洒在阔大的竹叶上,发出窸窣的碎碎声。 余光瞥到远处的人。 墨司宴直起身子,手却未松开,凶煞的眉眼间闪过一抹被打扰的不耐,“沈四公子眼没瞎,应当看得出来。” 末了,朝他挑衅一笑。 男人宽大的手,和少女娇小的手十指相扣,略微的肤色差,更是刺激着他的眼睛。 沈驰气炸了,迈着长腿重重走过来,“你个丑八怪也敢肖想我妹妹,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配不配。” 虽然之前就看过他俩做更亲密的事,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误会了顾棠,所以对此只觉得无所谓。 至于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一是刚开始最气的时候、嘴被堵住了没机会说,二是后来想用这个要挟顾棠替他在书宜面前说好话。 前些天忙昏了头,他都把这事给忘记了,既然他已经决定要认回亲妹妹,那就不能任由严准把人拐骗了去。 禁军统领虽是三品官,可严准除了这个优势,身上没一点是好的,家世贫寒、面容损毁,爹好赌、娘刻薄。 嫁过去就是活受罪! 被骂了的墨司宴,装作委屈的模样,“棠棠,你这个断了关系的前养哥,好凶哦……” 刻意加重的前养哥三字,嘲讽意味拉满,化作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沈驰的脸上。 还没缓过来,另一个耳光又袭来。 “严统领年纪轻轻就是三品官,我不过是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怎么说,都该是我配不上他才对,更何况……” 在沈驰被这番话气得心口发痛的时候,少女忽然抚上脸颊的位置,隔着面纱,手指由上至下轻轻划过。 乌冷的黑眸,氲上讥讽。 “我不也是个丑八怪吗?” “丑八怪配丑八怪,天生一对呀。” 她指尖落下的地方,慢慢形成一条线,无比的熟悉,沈驰瞳孔微张,讷讷说不出话来,身体涌上一阵锥骨的剧痛。 他仿佛已经透过面纱,看见她原本如玉般无暇完美的肌肤上,落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如果说,墨司宴给他的耳光,是羞辱,让他气愤,那顾棠打过来的,就是她在沈家受过的委屈,让他羞愧自责。 他见过她受伤之前的容貌,就算京都广受追捧的四大美女加起来,都不及她五分的美。 半晌。 沈驰干涩的喉咙,才艰难地动了动,“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伤疤,会去掉的。” 虽是肯定的话,但底气多少有些不足。 当初他们都忙着去关心沈瑶瑶,没有人请大夫给她好好治疗,落下的疤痕几乎贯穿了半张脸,十分明显。 他说这话,自己都不信。 “伤疤?会去掉的……” 少女垂着眸,低声重复,鸦羽般轻长的睫毛,被风吹地微微抖动,让人看不清她现在的情绪。 但声音里的低沉和飘渺,很是凝重。 沈驰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手足无措,粗心的他也感知到,萦绕在她身边沉郁的黑气中,夹杂着些许伤心。 就在他琢磨,找到药王谷的神医有多大的可能性时,她却蓦然抬头,直直看向他,幽深的眼底翻滚着无尽的冷意。 “人呢?” “什么……” “那人呢,死了的人,你能找大夫,让他们再活过来吗?”顾棠木然重复了一遍。 沈驰愣了,“自然……是不可以的。” 所有的病、所有的伤口,都有痊愈的机会,但人死了,就是死了。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一个问题,然而她眼睛里森然的质问,让他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杀过人一般。 时间倒推回让她罚跪整夜的那天,她被水泼醒后,也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但他不理解,明明是至亲之人,就算犯了错,但也不用像看仇人一样吧。 看着沈驰脸上的茫然,顾棠忽然觉得极为刺眼、极为讽刺,心中也更恨了。 在前世的时间线里,恶人都惬意地活着,这辈子的时间线里,没了前世的记忆,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拿出好人的姿态。 但那四具冷冰冰的尸体,是真实存在的,她犯下的蠢,他们做下的恶,也都是真真切切的。 她一字一句道:“人死若不能复生,我的伤疤也永远去不掉。” “跟你的伤有什么关系?我说那些话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领情呢?”沈驰被她的油盐不进,气得眼皮子直跳。 “我求着你对我好了?” “沈瑶瑶畏罪潜逃,沈公子还是想一想,怎么把沈家摘出去吧。”顾棠冷笑,淌着戾气的眼眸,飞去冷刀。 “你这是什么话?!” “想看沈家倒台的话。” 沈驰气得眼睛都红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以后再管你,我就是狗!” 说完,拂袖离去。 察觉到少女情绪的失常,男人另外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非常自然地拍了两下,嗓音轻柔,极润极温。 “走,陪我去个地方。” 顾棠摇头,和沈驰吵了一架,她实在没心情,“我不想出去,你让高力陪你吧。” 之前一直筹划部署,本应早该动手的,却被西行南下的历练生生打断,她突然很烦躁,恨不得现在就通知陈念行动。 “我一个长辈的忌日快到了,他的墓就在西蜀,我想去祭奠一下他。” “你能陪我吗?” 男人握着她的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漆黑的瞳孔还流转着隐隐的期待。 顾棠微怔,能让他主动提起,必定是一个对他非常重要的长辈,如今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京都,还是多陪陪他吧。 脑中烦杂的思绪扫去大半,她没什么犹豫便应下来,“去几天。” 墨司宴握紧她的手,“所有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把人带上就可以。” “去侧门等我。” “好。”顾棠乖乖点头。 待少女走远后,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散了个透彻,鸷戾的神情配上那张匪气的脸,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恐怖。 现身的暗卫心里猛地咯噔,他跪在地上,后背洇出薄薄的冷汗,“属下失职,才叫人撞见您和王妃。” “任凭主子责罚。” 他心惊肉跳时,男人却轻飘飘开口。 “扣一个月月例,没有下次。”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报复正启,拿沈驰开刀 “啊……” “觉得重了?” 暗卫听着他似笑非笑的询问,心里更害怕了,吓得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属下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他居然从自家主子的语气里,听出了愉悦,真是见鬼了! 说完告退就匆匆离开,脚步急促的模样,好似身后有恶狼在追他一般。 墨司宴勾着唇角,轻轻笑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见那个称谓了。 * 顾棠去侧门的路上,恰好碰见某人正在那儿踢凳子捶石桌,抓狂的背影像是吃了炸药一般,嘴里更是碎碎念。 “顾棠那个死丫头怎么这样,我都低声下气去求和了,她却跟块石头一样不为所动。” “难道还要我跪下来求饶不成?” 在他面前的沈于飞默默补刀,“四哥,你又不会真跪。” 沈驰面子有些挂不住,嘴硬道:“我是她亲哥,给她下跪,她受得住吗?” “我就不明白了,以前那么点子小事,值得她一直揪着不放吗?家和万事兴,我们都低头了,她有什么好拿乔的?” 他脾气上来,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话是越说越难听。 “反正我以后是不会再去哄……” “嘶!” 未说完的话,全转为吃痛的气音。 沈于飞赶紧上前,“四哥,怎么了?” 沈驰抬起右边的手,只见小麦色的手背上,出现一条长长的划痕,此刻正往外边缓缓渗着血珠。 他更烦躁了,“什么破衣服,蹭一下搞出这么大条口子,今天真是倒霉死了!” “让你说棠棠坏话。”沈于飞乐了,“这下遭报应了吧,四哥,以后嘴上积点德。” “滚滚滚,就知道幸灾乐祸!” “去找林大夫包扎一下吧。” 沈驰把手背在衣裳上蹭了蹭,不甚在意,“一个小口子,有什么好包扎的,以后,你哥我可是要做将军的人。” 言语间,满满的骄傲。 “那大将军,咱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沈于飞端起一旁的药碗,“再多呆一会儿,药都要凉透了。” 那句大将军,简直喊在了沈驰的心坎上,心情也好了不少,“走吧。” 地上积着的雪,被踩出大小不一的脚印,连带着落下的竹叶,一起被靴子踩进雪里,脏兮兮的,没有人会在意。 顾棠弯腰,从里捡出一片细小的竹叶,左边的叶边颜色比右边更深,暗红的血为它勾勒上一条窄窄的线。 宛如沾染上血腥的锋利刀边。 她展露出嘲弄的笑容,今后连剑都拿不稳来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大将军呢。 归期既已定,那就拿他先开刀吧,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惩罚而已。 走到侧门,高力已经候在那里。 “姑娘,主子还要和裴女官交待一些事,您先在马车上等着吧。” “好。” 顾棠正要踏上轿凳,脑中一闪而过那天马惊的事,她把脚收了回来。 “怎么了姑娘?” “马惊那天,你主子怎么受伤的?” 高力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问,眼神开始躲闪,“就是之前说的那样啊,我们被一群黑衣人给偷袭了。” 越说,底气越不足。 “你就差没把撒谎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顾棠看着他一脸的心虚,客观评价道。 高力泄气,“本来主子不让我告诉您的,但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那天我们刚追出营地,就被偷袭了,看身手,应该是一群死士,暗中的暗卫不知道是何原因,都着了他们的道。” “我们被纠缠住,只能在原地打斗,本来都快解决掉了,主子忽然失了意识、晕倒过去,然后中了一刀。” “马都被那些死士给杀了,主子又昏迷不醒,暗中的人也联络不上,我怕再来一波埋伏,便自作主张带主子离开了。” “姑娘循着记号找来时,主子也才刚醒过来,所以不是他故意不去救您的。” 顾棠忽略其他,抓住重点,“忽然失了意识、晕倒过去……什么征兆都没有吗?” 人晕倒,一般有两种原因,要么是生了病,要么是受了伤。 可那天她替墨司宴诊过脉,除了虚弱些,脉象没有异常,但他显然也不是第二种,腹部的刀伤是晕倒过后才受的。 高力点头,“主子不愿意请大夫,只说自己没事,我知道姑娘是药王谷的弟子,还请您多费点心思了。” “好,我知道了。”顾棠应下。 见她答应,高力露出放心的笑容,他热情的引她上车,“姑娘快上去吧,外边冷。” 顾棠这次依旧没有上去,她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门,若有所思,“你家主子和裴女官谈事需要多久?” “两刻钟吧。” “可以带我去地牢吗?” 地牢里,黑云寨那群人受过一轮刑,现下都没力气鬼哭狼嚎了,一时间,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被绑着的沈瑶瑶靠在石壁上,清丽的小脸满是绝望,还混杂着几丝恨意,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名声尽毁、和哥哥决裂,现在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她揪紧衣摆,眼泪决堤。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忽然,从远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似恶鬼靠近的恐怖诡声,她想到那些带血刑具,心中不由开始慌乱。 双腿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沈瑶瑶手忙脚乱缩到角落,惊恐的杏眼,害怕地望着外边,她不想受刑,不想白嫩的皮肤上都留下丑陋的疤痕。 然而出现的,却不是衙役。 没了面纱的遮挡,少女姣好的容貌尽数展露,壁上的烛火打在那明艳秾美的脸上,像镀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乌发如墨,唇未施口脂却依旧娇红,凤眼如昂贵的宝石一般璀璨,揉碎了夜空的星光点缀其中,绝美动人。 沈瑶瑶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脸上……你脸上的那道疤呢?!” 白皙柔嫩的脸颊,宛若透润的羊脂玉,完美无瑕,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可以前这里,分明有道丑陋的疤痕! “又不是什么绝症。”顾棠慢条斯理地打开牢锁,“找大夫治好了呀。” 黑白分明的瞳仁,染着戏谑。 沈瑶瑶双目猩红,被绳索绑住的手,手背青筋凸起,莹莹可人的小脸彻底扭曲。 原本她还可以安慰自己。 就算杀顾棠没有成功,脸上落下的那道疤,也能让顾棠永远抬不起头。 可现在…… 她恨极了,“凭什么,你这个贱丫头凭什么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占了!” 真千金的身份、万里挑一的容貌、哥哥们的宠爱,明明这些都该是她的! 顾棠掐上她的下巴,泛着冷光的匕首,轻轻拍在她温热的脸上,温软的嗓音稍沉,透着浓烈的危险气息。 “我一直都很好奇,匕首划在脸上的手感,是不是很过瘾?” ------------ 第一百五十章 划破沈瑶瑶的脸 沈瑶瑶感受到脸颊传来的凉意,妒恨转为极致的惊恐,她疯狂挣扎,“顾棠,你……你想干什么?!” 可惜绳索被绑得死死的,根本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冰冷的匕首宛若毒蛇,吐出的蛇信子正嘶嘶舔舐着她的皮肤。 尖声的惊叫,震得耳膜发痛。 不停的挣扎,搞得尘土四溅。 顾棠把锋利的刀尖,狠狠抵在少女的脸颊上,“我想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竖起来的匕首,尖部下方就是细嫩的皮肤,一个不留神,就会溅出血腥的鲜红。 不行,得冷静下来。 沈瑶瑶停下挣扎,强迫理智回笼,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那个贱丫头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吗? 她才不要让顾棠如愿。 她对上少女的凤眸,恶狠狠的挑衅,“你要是敢,我就去揭发你!” 听着她的威胁,顾棠勾起唇瓣,笑意沉入幽深的眼底,“一个勾结山匪、出卖同伴的叛徒,谁会相信?” “所有人只会觉得,这是你为了博取同情,诬陷我的手段,只会觉得你是个疯女人。” 轻缓的声音,字字珠玑。 晦涩不明的眼神,宛若雪夜里的狼,为了捕食猎物,在暗处蛰伏已久。 沈瑶瑶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但又不想在她面前露怯,硬着头皮道。 “你没有权力,若真对我私下用刑,那可就是逾矩的大罪,别拿着个破匕首吓唬我,你根本就不敢!” 话音刚落,下巴上的钳制松开。 沈瑶瑶没想到顾棠放手这么快,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大笑出声,“刚才不是挺神气的,现在怎么松手了?” 她就知道,无论人再怎么性情大变,骨子里自带的天性是改不了的,顾棠这个贱丫头更是如此。 以前在沈家就蠢笨得不行,被她欺负狠了也不知道还击,只会干巴巴地据理力争,和现在虚张声势的模样一样的可笑。 沈瑶瑶下巴微抬,姿态倨傲,“你脸上那道疤,是我故意划的,可那又怎样,你还不是奈何不了我。” 要不是恐惹人怀疑,她那时恨不得把顾棠这张脸划烂。 虽然她也瞧不上柳钰,觉得他猥琐又荒唐,但再怎么说,他都是她的未婚夫,从小一起长大。 结果那点子青梅竹马的情谊,到头来还比不过顾棠一张脸。 她当然不能平白受这奇耻大辱。 “对了……” 沈瑶瑶勾起唇瓣,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匕首划在脸上的手感,确实很过瘾,可惜,你没机会感受。” 盈盈的杏眼,满是疯执的快意。 “点高香、拜神明,求所想、得所愿,不能免俗,我也曾在某一刻很虔诚地祈祷过。” “你猜神明能听见我的祷告吗?” 顾棠俯身,捏着匕首轻轻挑起面前之人的下巴,乌冷的瞳仁颜色又深几分,状若诡谲的罂粟绽放。 沈瑶瑶拧眉,“你在说什么疯话?” 下一刻,冷香袭来。 耳边响起少女婉转的声音。 “神明听见了,还赐予我罚罪的权力,让我将人间的恶鬼施以凌迟。”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耳边,声音明明也带着笑,却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冷意。 沈瑶瑶正怀疑顾棠是不是真的疯了时,下巴忽然被用力掐住,巨大的冲力袭来,她后脑勺磕在地上,胸口被有力的膝盖压住。 电光火石间,脸颊传来剧烈疼痛,皮肉被划开的声音,尤为清晰。 她疼的表情都扭曲了,“啊!!!” 她的脸!她的脸!!! 鲜血顺着脸颊下滑,如啃噬皮肤的蚂蚁爬过,然而沈瑶瑶全身被压制住,只能瞪大了眼睛,死死恨向上方的少女。 “顾棠,你这个贱人会下地狱的!” 对上她漾着浓烈恨意的杏眼。 顾棠沉沉一笑,“可是……” “我早就在地狱里了。” 手上的匕首不断下沉,锋利的刃尖刺进皮肤,血腥的气味弥散开,白皙的脸上,猩红蜿蜒,宛若绽放的血花。 一道长而狰狞的伤口,盘踞在鲜红的花朵后,跟两年前落在她脸上的疤,一模一样。 在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中。 顾棠收回了匕首,她从地上起身,姿态闲适从容,秾美的凤眸却染着阴鹜,像是地狱里爬出的修罗。 她清浅一笑,语气带上残忍,“你说的没错,匕首划在脸上的手感,确实很过瘾。” 锋利的刀尖,滴下血珠。 冰凉冷彻的地面,淋上人体的温度。 看着那绰约的背影。 沈瑶瑶尖声大叫,把平生所听过的脏话,悉数骂过去,然而顾棠头也没回,锁上牢门就离开了这里。 反而脸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面部动作,传来更钻心的疼痛。 鲜血混着泪水,氤进眼眶,眼睛像是蓄了一汪血水,满目赤红。 她昂着脑袋,懊悔顺着恨意滋生,“我的脸……我的脸……”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祭拜 从昏暗的地牢里出来,明亮的日光有些刺眼,顾棠抬手挡了挡,却见手背的血渍,醒目地如同上辈子那场吃人的大火。 怔怔出神时,眼前覆下一片阴影。 手腕被人握住,随后,柔软的丝帕轻轻擦拭在手背上,墨司宴的动作小心翼翼。 “怎么不让我陪着?” 对上他关切的眼神。 顾棠失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看起来还挺可怕的。” 本是自我调侃的话。 谁料头顶传来他极为认真的声音。 “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顾棠乌冷的瞳孔微滞,她曾经在江南看过烟雨水光,在漠北见过孤烟落日,在东海赏过沙鸥鸣空。 那么多美景堆迭在一起的盛况,却不如他短短几个字来得震撼。 墨司宴没发现女孩的异常,因为这种情话对他来说,是很日常的表达。 他曾经说过很多很多次…… 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悉心擦拭完血渍后,将她手中紧握的匕首抽出来,转而换成自己的手。 “走吧。” 两天后。 顾棠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色,清凌的双眸闪过一丝惊讶,这是她在西蜀随师父游历时,所居的地方。 走出这个林子,就可以看见山头坐落的小木屋。 她放慢了驭马的缰绳,转头,“墨司宴,是玉龙山……” “你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清亮的眼底,碎满了星辰。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对人来说,无论什么东西,被冠上第一次的名头后,在人心里总是有特殊的意义。 墨司宴看见她眼里的疑惑,解释道:“我的那位长辈,就埋在这里。” “你和你师父居住的那个小木屋,也是他亲手搭建的,我自幼在那里长大,所以你才会在门口捡到我。” 顾棠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渊源在,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那你一直对我没好脸色,也有这个原因在吗?” 几年前,她随师父来到西蜀,老爷子听闻玉龙山的泉水尤为甘甜,泡茶清香,便兴冲冲带着她上山。 后边见山间有座荒废的木屋,确认无主后,他们便收拾干净住了进去。 呆久了在山上很无聊,那个时候她性子又特别活泼,就喜欢去逗被捡到的面具怪人,虽然大多时候他都是冷冷看着她。 但有人陪着,她觉得也是好的。 “是。”墨司宴点头。 他那次调查永安王谋反的事,顺便回来祭拜,没想到途中遭了埋伏,解决掉死士后,他也晕了过去。 醒来,便见小木屋被两个陌生人占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奸细,他自然没有好脸色。 “小气鬼。”顾棠轻笑。 墨司宴扬唇,暖热的大手缠上少女的手指,内勾外翘的桃花眼染上绯色,“住了我的屋子那么久,还说我是小气鬼。” “我要是不狮子大开口,岂不白白受此冤枉,棠棠,你说我该怎么讨要报酬呢?” 十指紧扣下,两人清楚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温度,还有指尖有力的脉搏跳动。 “我随便说说的。” “冤枉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顾棠被他炽热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脸也跟着开始发烫,她艰涩地抽出手指,“骑马呢,别闹。” 再聊下去,她又该掉坑里了。 手指刚脱离,就被猛地反握住,腰间传来巨大的拉力,天旋地转间,她落入男人宽阔有力的怀中。 突然的变故。 不止人懵了,连马也懵了一下。 它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主人,清亮的眼睛滞了片刻,直到缰绳绷紧,它才迈着哒哒的马蹄,慢悠悠跟在主人侧后方。 顾棠侧坐在马背上,姿势很没有安全感,她下意识攥紧男人胸前的衣裳,温软的声音有些慌乱,“你干嘛呢。” 原本白皙的耳根,此刻浮起一层薄粉。 如同枝头娇艳可口的水蜜桃。 “想你抱抱我。”墨司宴不再逗她,缱绻的眼神似水般温柔,带着火的热切,又隐隐藏着些许悲怆。 自离京过后,他们甚少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上一次亲吻,还是他受伤的时候,扮可怜骗来的。 再者,越靠近那人的坟墓,他越发觉得不真实,她以前对他避之如蛇蝎,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和他一起来祭拜的。 一切的美好,就像是镜花水月。 他最近总是很恍惚,既害怕这是一场人为编织的美梦,又不愿意从中醒来。 这一世,是他不敢想的奢望。 男人语气虽尽量平静,但眼神还是泄露几分真实的情绪,潋滟的眼瞳表面,像是覆了一层浓浓的雾霭,溢出几分破碎的哀伤。 顾棠以为他是为了去世的长辈难过,伸手环住那劲瘦但有力的腰身,带着轻柔的安抚。 “我想听听你小时候的事。” 她派陈念调查过。 墨司宴生母是行宫的宫女,先帝醉酒后宠幸了她,一次便怀上龙裔,可惜生产时大出血,诞下一位皇子后,便撒手人寰。 太子当时没有子嗣,见他可怜,便请示了先帝养在东宫。 他两三岁时,先帝病重,太子和朝中极有威望的三皇子、五皇子斗得昏天黑地,因为那把龙椅,各处都暗潮涌动。 墨司宴因着和太子的关系,被殃及池鱼,钦天监上奏九皇子不详、冲撞龙气,病中的先帝想也没想,直接将他下放到西蜀。 直到墨司宴十四岁时,才得了长公主的诏令,被接回京都受封燕王。 他在西蜀的这段经历,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一般,分毫都探查不到。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被狗追了五里地 感受到腰间传来的独属于她的体温,墨司宴漆黑的眼眸微微一滞,鼻息间,充斥着女子身上清甜好闻的香气。 漏空的心脏,正被一点一点填满。 他轻声询问,“想听哪些?” “什么都可以。”顾棠思忖了下,似乎除了性格和习惯,她对他,基本上一无所知。 墨司宴扶稳女孩的腰,捡了些小时候一些有趣的事来说,那些被禁封已久美好的记忆,他以为远地已经不记得了。 但每个细节却说得清清楚楚。 “下放西蜀后,太子哥哥派了他的亲信来照顾我,玉龙山上那座小木屋,是我看着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 “我那时好像才三岁,什么都不懂,二叔他刚搭好西边的墙,我就把东边的给拆了,被发现后,我屁股都被打红了。” “有一年,二叔得了王莲的种子,荷叶非常大,但也很脆弱,二叔千叮咛万嘱咐,我还是偷偷踩上去了,脚一放上去,我人也掉下去了,边哭边喊救命。” “立夏去偷山脚大婶的樱桃,结果被她家的狗追了五里地,爬上树才甩掉它,回家发现,脚趾甲从中间裂开了,我当时还以为脚趾保不住了,每天晚上都躲起来哭鼻子。” “还有次我救了一只受伤的兔子,带回家准备养,结果二叔以为是我抓来改善伙食的,把那兔子给炖了,我哭得伤心欲绝不愿意吃,后面半夜饿了吃了个精光。” 顾棠笑了,“没看出来,你小时候还是个小哭包。” “那时候被人宠着,可娇气了。”墨司宴大方承认,“不知道你看见厨房灶台上一笔一笔的刻痕没有。” 刻痕…… 顾棠记忆深刻,“好像有一百六十多条吧,密密麻麻的在侧边。” 有段时间师父沉迷复刻古方。 每天都甩她十几张方子。 整日守着十几个药炉,她差点没被无聊死,当时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就数了好几遍那灶台上的刻痕。 “三年里,我哭的次数,每次一哭,二叔都会在上边刻一道印记。” 墨司宴并不认为这丢脸,反而十分坦然地说出来:“我一看他刻,觉得丢了男子气概,就哭得更厉害了。” 顾棠惊了,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她和他认识之初,他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爷,很难想象一个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战神,小时候会这样爱哭。 都说爱哭的小孩有糖吃。 但前提是,大人得疼你。 不然哭得再厉害,也不会得到糖。 她不禁感慨,“你二叔,真的很疼你。” 墨司宴抿唇,恣肆的眼尾染上些许沉郁,“可惜,那样好的一个人,却死在了遥远的异乡。” “除了我,没人会记得。” 十几年前先皇驾崩,太子和三皇子、五皇子斗得头破血流,最后,却被一直默默无闻的长公主打了个措手不及。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太子的党羽,自然被灭了个干净。 顾棠环住男人腰身的胳膊收紧了几分,她抬起脑袋,“至少从今天开始,我会记得。” 冬日鲜少的阳光,透过松针掩映的叶片,为两人添了一层柔暖的光彩,四目相对,温情退散周围砭骨的寒意。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很好看 哒哒的马蹄声,在山间回荡了许久,最后停在一处较平的竹林里,挺拔茁壮的竹干似有通天之志,冲往天际。 远远看去,极为震撼。 墨司宴将两匹马栓在外面,随后拿起香烛、冥纸、水果等一些祭拜的东西,领着顾棠朝深处走去。 玉龙山风水不错,顾棠一路走来,时不时会看见鼓鼓的坟墓,有的前边放着新鲜的果子,有的插着燃尽的香烛…… 这些都昭示有人来过。 可面前这座坟,土堆塌地快要看不见,上边全是落下的竹叶,前边也没有墓碑,不知被多少人从上边走过。 要不是停在这里,顾棠不会觉得这块土地下长眠着一个人。 墨司宴看出她的疑惑,一边用铲子挖土,一边解释,“太子一党,都被打上逆贼的名头,所以立不了墓碑。” 平静的语气,却莫名让人难过。 顾棠心尖一颤,她没有说话,而是挽起衣袖,和他一起将这个平平的地方,重新堆出一个小鼓包来。 香烛燃上,微微的风吹得烛火不停晃动,冥纸、金元宝的青烟味和着果子的清香,与竹林清新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气味复杂,一如人现在的心境。 两人并肩而站,先拱手做了一个长揖。 再屈膝下跪,弯腰磕头,三次之后,保持跪姿、直起上身,最后才站起来。 “棠棠,我想和二叔说说话。” “那我去那边等你。” 顾棠特意走远些,将空间留给许久未见的两人,她站在一块青石上,远处颀长的墨色身影,透着孤寂和落寞的气息。 视线落在垂下来的竹叶上。 她眸光微微闪动。 一刻钟后,墨司宴过来,就看见少女坐在青石板上捣鼓着什么,走到正面一瞧,才发现是一堆竹叶和竹杆。 旁边的地上,还散落了一堆。 都是被揉拧坏的。 顾棠抬头看了一眼他,“马上。” 白嫩的手指加快了速度,或许是有前几次失败的经验在,没多久,一个漂亮的竹叶头环就在她手中诞生了。 “这种伤手的事,让我来做就行。” 墨司宴拉起她,弯腰拍了拍鹅黄色衣裙后边的灰,“二叔教我编过花环,以后……” 话还没说完。 轻柔的袖摆蹭过他的脸颊,伴随着少女身上独有的清甜香气,头顶传来一圈异物感。 “这是给你做的。” 滚烫的呼吸喷薄在耳后,裹着少女娇软甜嗲的嗓音,宛若蜜糖般,从皮肤一路渗了进去,连心房都是甜滋滋的。 抬眸看去,正好捕捉到她软软的表情。 心中卑劣的想法不住滋生。 墨司宴自诩不是什么善人,为数不多的温柔,几乎都给了眼前这人,但他从来都不奢望能够得到回应。 可现在,他开始贪心了。 顾棠垫着脚固定头环有些费劲,她按着他的肩膀示意再低些,却没注意到男人沉思低压的眼神。 戴好后,她朝后退了两步。 温软的眸直勾勾看着他,男人本就生得俊美,一袭玄色长袍,衬得身段愈发清贵,绿色的竹叶头环带在头上。 在微风的吹拂下,和墨发缠在一起。 身上萦绕的戾气淡去,多添一丝温和的气息,没了以前难以接近的感觉。 “很好看。” 顾棠放出笑意,不吝啬夸赞。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沈驰沈瑶瑶撕破脸 说完,她又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差点忘记了……” 顾棠拿下挂在竹枝上的另一个头环,迈着小碎步走回刚才的地方,对着逝者作揖后,细腰微倾。 白嫩修长的指节,勾着翠绿的竹叶头环往下一放,稳稳套在土堆的尖部。 富有盎然生机的绿意,顷刻吞噬掉之前的孤寂,原本死沉的一块地方,如今却重新被赋予生命。 男人摸上指尖的玉扳指,深沉幽冷的眸底蓦然炸开,那些隐藏的情愫似烟花绽放,又似水面的涟漪,层层更迭,不觉沦陷。 竹叶垂在额头上,传来清新的草木香。 叶片抚弄肌肤,一如江南绵密的春雨,悄无声息浸润心尖,爱意随着氤氲的水汽翻滚在整个心腔。 那墨深的玉扳指,在明亮的日光下。 折射出水润透亮的绿意。 * 祭拜结束后,顾棠回到黑云寨。 刚踏进房门,一个人就冲过来扑住她。 “棠棠,我想死你了……” “严统领也真是的,让那些官员来黑云寨就行了,干嘛非带着你去官府走一趟,来来回回也不嫌累。” 黑云寨不仅有长公主派过来的女官、刺史,还有一些西蜀当地的官员,人多眼杂、不好行事。 他们要想一起离开,自然得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此次案件,牵扯重大。 她作为学子代表,和禁军统领一起去陈述案件,也算名正言顺。 顾棠搭上她的手腕,自然转开话题,“我给你开的药,都有按时喝吗?” “当……当然了……”李书宜从她身上起来,音量不自觉拔高。 飘忽不定的眸子,透着心虚。 就像孩子怕父母、学生怕老师,病人对大夫也有着天然的敬畏。 确认脉相没问题后。 顾棠也没戳穿她,只是叮嘱道:“你身子弱,等回了京都后,我给你开个药膳,好好调理调理。” 南下西行个把月,她就病倒了两次。 不好好养一养,以后年纪大了多少会受罪。 “谢谢棠棠!” “对了……” 李书宜关上房门,拉着顾棠到桌边坐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你走的这几天,黑云寨出大事了!” 语气兴奋,满是幸灾乐祸。 “什么大事?”顾棠面纱后的唇角微勾。 脑中浮现的,正是那日地牢里的场景。 李书宜边倒水,边说道:“沈瑶瑶把自己脸划烂了,想要嫁祸给你,可惜她死都没想到,你那个时候根本不在黑云寨。” 少女双眉紧拧,“还有这种事?” 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不知情。 “我听林大夫说,她脸颊那道疤可长可深了,用再贵的药都治不好了。” “沈瑶瑶还真是狠心,为了把你拉下水,竟能把脸给毁掉。”李书宜抱住胳膊,不禁打了两个冷颤。 她和沈驰分开,最大的原因就是沈瑶瑶,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沈瑶瑶却装作被她欺负狠了似的,哭着往沈驰怀里倒。 偏偏那狗东西看不出来自己妹妹是朵白莲花,还让她道歉认错。 次数多了,那点子仅存的爱意也消散掉,对他只剩下无尽的厌恶。 她原以为,沈瑶瑶最多就使点这种撩拨离间的小手段,然而出卖同窗、拉哥哥挡剑、划破脸嫁祸棠棠…… 一次一次,毫无底线。 完全是面如观音、心似蛇蝎。 顾棠轻轻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对呀,还真是狠心……” 与此同时,地牢里。 “你能不能别再发疯泼脏水了!” 沈瑶瑶目眦欲裂,“我没有泼脏水,分明就是顾棠那个贱人买通御林军,拿匕首将我的脸划破了!” 沈驰捏了捏眉心,很是烦躁,“我花那么多银子,不是来看你胡搅蛮缠的!” “等下严准会来审问你畏罪潜逃的事,你要是念着沈家的养育之恩,就自己一个人顶下,别妄图把我们拉下水。” 那日他还以为顾棠是在吓唬人,等裴女官和几个刺史点名召见他,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帮助犯人潜逃,这可是大罪。 这事本来和沈家没什么关系,但架不住沈瑶瑶这个危险因素,万一她为了撇清关系,说是他们一手安排的呢。 “四哥,怎么连你也变了?”沈瑶瑶抓住牢门,扬声质问,“你难道忘记我们自幼长大的情谊了吗!” “你还记得,要保护我一辈子的承诺吗?!” 原本温柔可人的杏眼,此刻被怨恨的猩红占据。 目光如吐着信子的毒蛇,透着令人不适的森然,像是要把人绞杀一般。 沈驰原本就压着火气,如今见她还敢拿以前的情谊质问自己,心中沸腾了几天的火山终于喷发。 他一拳捶在牢门上,张扬的眉眼染上戾气,“ 我没忘!是沈瑶瑶你自己先忘的!” 怒吼如爆裂的雄狮,震耳欲聋。 将原本打算留给她的最后一丝体面都撕碎。 “挑拨顾棠和家里关系,在马料里动手脚杀人,勾结山匪出卖我们的行踪,拉三哥替你挡飞镖做替死鬼……” “你说说,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情谊?我凭什么要护着一个把人耍得团团转的恶毒女子?!” 沈瑶瑶知道他这是不愿意帮自己了,表情又变得无辜可怜,“四哥,你也知道,我自幼胆子就小。” “要是没有人教唆,是断断做不出逃跑这种事的。” 说着,肩膀害怕的抖了两下。 柔弱的外表看起来极具欺骗性。 沈驰痞气的眼尾沉了沉,“你什么意思?” “我一个人在牢里,多孤独呀。” “你们这么疼我,自然一定会来陪着我的,四哥,你说瑶瑶猜得对吗?”沈瑶瑶勾着他的衣摆左右晃动,就如同小时撒娇一般。 娇嗔乖软的语气,却藏着残忍。 明明都是欺负过顾棠的坏人,凭什么只有她被顾棠划破了脸,凭什么只有她承受顾棠报复的怒火…… 沈家人想撇清关系,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沈驰恶狠狠揪住她的衣领,暴跳如雷,“你这是在威胁我?” 手背凸出的青筋,狰狞又可怖。 “我一个弱女子,平时来连只蚂蚁也不敢踩,又怎么会威胁人呢?” 沈瑶瑶用力,一根一根掰开他结实的手指,“四哥还是快回去吧,等下严统领过来,发现你买通守卫私自见我,到时候……” “可真就说不清楚了。” 故意拖长的尾音,是明晃晃的挑衅和警告。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送人下地狱的法事 这时,外边守着的狱卒小声催促。 “半盏茶时间到了,不能再呆了。” 沈驰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了手,他暴戾的目光死死盯着她,“行,你够种!” 被威胁的他,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 懊悔,更是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要是他以前能相信顾棠,及时认清沈瑶瑶的真面目,此刻就不会被反捅一刀了。 “四哥慢走。” 沈瑶瑶贴心的替他拍走肩膀上的灰,纯良无害的笑容背后,是扭曲的恨意。 她就是死,也一定要拉个垫背的! 沈驰走后莫约一个时辰。 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道道牢门开锁的脆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犹如悬在脖颈上已久的刀。 沈瑶瑶脸上露出灰败之色,丝毫不见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她对沈驰还可以硬气,可对严准,她只觉得害怕。 她不想被判刑,不想坐牢…… 可现在,没人能帮她。 就在她对未来感到恐惧时,一张美丽但陌生的脸闯进她的视线,女子身着官服,身后跟着四五衙役,那双威仪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你就是沈瑶瑶?” * “小姐,陈老拿出免死金牌,长公主特赦了沈瑶瑶的罪,她刚才已经被裴女官放出来了,难道就任由她逍遥法外吗?” 陈念之前混进随行护卫队,那日汇合后,他就被顾棠派去西蜀药王谷的据点,让他传信给京都的许阳。 黑云寨的事,能在京都那么快传开。 都是他们的手笔。 如今差事办完,自然是回来了。 听着他阴沉的语气。 顾棠轻轻抿了口茶,清凌的眼底流转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免死金牌救得了她这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运气好,但总有用完的那天吧。” “您已经有法子了?”陈念问。 “西城信康医馆背后的巷子里,有位很有名的巫师,我想请他做一场法事。” “法事?” 顾棠转眸看向窗外,前两日晴好的天气突变,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一如她两年前刚到沈家时,落下的那场雪。 她缓缓勾起唇瓣,温软的嗓音如沾血的刀尖,“一场送人下地狱的法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贪官污吏、百姓冤情、绑架案件都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和黑云寨勾结的一众官员,为首的砍头,其余全部抄家流放,黑云寨的所有土匪,全部就地正法。 “三哥,李彪被判了明日午时斩立决,就这么轻松死了,我真是觉得便宜他了。” 沈驰一边喂药,一边冷哼。 沈朝暮半靠在枕头上,伤口过了一月,已经愈合,但声音依旧虚弱,“害我的也不是他,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 想到那日刺进心口的冰冷飞刃,还有喷溅出来的滚烫鲜血,他觉得又讽刺又痛心。 顾棠半年前替他挡的那一剑,现下竟借着沈瑶瑶的手还了回去。 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听自家三哥提起沈瑶瑶,沈驰露出厌恨的表情,“要是没有陈老的免死金牌,她就要把整个沈家拖下水了。” “后日就启程回京都了,她怎么处置?总不能真带回家里去吧?” 他们和家里已经通了信,自家母亲情绪尤为激烈,丝毫不信沈瑶瑶是那样卑劣的人,还将他们几个数落了一番。 骂他们不配为人兄长。 他们兄弟三人,也算体验了一回顾棠当初的心酸,说真话却没人信。 沈朝暮眸光阴沉,“先暂时让她在家里住几天,等母亲平静下来,就把她强制送回亲生家庭去。” “三哥,说到这事,还挺奇怪的。” “奇……怪?” 沈驰点头,“对啊,就是奇怪。” “父亲不是从一个农户那里抱养的孩子吗?我派人去打听,有人却说那家农户根本没生过女儿。” 他本意是想打听那家农户在哪儿,好把沈瑶瑶给送回去,却得了这意外的消息。 沈朝暮没怎么放在心上,“那日是我随着父亲一起将沈瑶瑶带回来的,许是你派去的人探听错了人。” “也有道理……” “回京都,你再找人重新查查吧。” “好。”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药碗就见了底。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荡开,沈朝暮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这药比以前更苦了些,每次喝完都跟上过刑似的。 他恹恹捂住胸口,“这两天心口总是闷闷的,喝药也不见好,有时候半夜还会抽疼两下。” 沈驰安慰道:“林大夫说,那是因为伤口正在愈合的原因,这段时间只能忍忍了。” 他收好药碗后,放倒靠立的枕头,扶着沈朝暮慢慢躺下,“三哥,你这两天好好休息,马上就要回京都了。” 黑云寨临时改造的药房。 “叩叩叩。” “进。” 林大夫看见是他,十分谄媚地从椅子上起身,脸都快要笑烂了,“您来了!” “这是后半月的药。”陈念将一个小纸包和沉甸甸的布袋子扔过去。 林大夫掂了掂重量,笑容更盛,“老朽制过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半盏茶时间,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就可以断了气息。” “大人要是……” 他做了一个加钱的动作,“我保证,那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目光里,满是贪婪。 陈念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都说医者仁心,林大夫似乎更像狠心要人命的刽子手。” “老朽要是有仁心,您还找不上我呢。”林大夫打开药包,将里面碾碎的药材均匀放进一旁备好的药方里。 “那边没察觉吧?” “心脏受那么重的伤,落下点病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更何况我是大夫,病人自是听我的。” 陈念确认他将药都掺进去后,低低开口,“这么晚了,那我就不打扰林大夫配药了。” “您慢走!” * 翌日,午时前刻。 临时搭起的断头台上,跪着乌泱泱一群人,台下还有不少人,一个个后背都插着犯由牌,或哭或害怕或愤恨。 在一众死刑犯最前边的李彪,恶狠狠盯向一处,凶煞狰狞的脸庞,像青面獠牙的怪物,森然的眼神让人心里不住发毛。 “棠棠,我真是佩服你,要我看见李彪,早害怕地腿软了,你竟然还从他手下救出了沈朝暮。” 李书宜双手抱拳,“厉害!”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京都、沈家内讧 顾棠风轻云淡笑了笑,“运气好罢了,我们走吧。” 她们本就是路过这里。 午时已到,马上就要行刑,鲜血飞溅的场面一定很渗人,李书宜跟着她,脚底生风离开了此处。 刑台上,李彪赤红的眸子随着少女而动,粗犷的眉眼间,满是不甘心和愤恨。 他竟然在一个小姑娘手上栽了两次。 可惜,就算李彪再心有不甘,也无济于事,被斩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人可以帮他。 所有山匪就地正法后,这次惊心动魄的历练才算彻底结束。 接着,就是长达近一月的返程时间。 春节前夕前离开京都,再回去时,已经渐暖的四月初了,顾棠走下马车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来看热闹的人太多,弄得官员出行堵塞,所以不管是百姓还是亲属,全都被疏散。 这条偌大的街道,只有他们二十余人。 和李书宜分开前。 顾棠拿出一张折好的纸,“这是根据你身体调出的药膳方子,回去拿给府中厨娘即可。” “谢谢棠棠。”李书宜接过方子,开开心心收起来,“明日我给你带桂花糕,我家厨娘可拿手了。” “嗯,明日见。” 顾棠提着小包袱朝家里走去,她重生不过五个月,和顾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 对他们的思念,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一刻钟后,顾棠刚拐进小宅的巷子,门口赫然站着的四人就闯入视线,他们背着她,朝另一边的巷头等待着。 心口,蓦然涌上甜蜜的暖流。 她提着裙摆,小跑过去,“爷爷、娘亲、爹爹、大哥!” 温软的嗓音,漾转着欣喜。 苏月兰紧握少女的小手,嗓音染上哭腔,“我的乖女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心疼快要从美目中溢出来。 顾霄和顾正道这对欢喜父子,也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像两个小孩子似的。 尽管黑云寨的事已经解决,但背后的凶险,总是真实发生过的,他们无法想象,当时要是行差踏错一步。 棠棠是不是就…… 连情绪最稳定的顾知予,眼尾也染上一抹红意,“小妹,你受苦了。” “有你们在家里等我,怎么会苦呢。”顾棠舒展出一抹笑容,她重生后最庆幸的事,就是回到了顾家。 上辈子的错,这辈子有了机会纠正。 她不想气氛过于沉重,摸着肚子道:“爹爹今日,有做我最爱吃的铜锅涮吗?” “也不知爹爹厨艺有没有下降。” 听着女儿娇俏的语气,顾正道破涕为笑,“等下尝尝,就知道有没有下降了。” 顾霄无情戳穿,“你爹熬汤打盹,熬糊了三个锅,今天的午饭,是你娘亲准备的。” “爹,你干嘛又戳破我。”顾正道控诉道,“棠棠在,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他昨晚兴奋地整宿没睡,今天天不亮就去买食材,结果熬汤的时候睡了过去,厨房还差点被烧起来了。 “你还有面子?”老爷子冷哼一声,“你的厨艺,懂得都懂。” 熟悉的吵架斗嘴,透着温馨的实感。 沈家,则气氛低沉。 “把她带回来做甚?还嫌沈家丢的人不够多吗?”沈常山嘭一下将手中的茶盏扔出去,威严的脸上满是怒气。 沈瑶瑶知道,现在能护着她的,只有自己这个养母,她朝女人怀里躲了躲,杏眼水汽氤氲,“母亲,瑶瑶还是回亲生家庭吧……” 一行清泪落下,楚楚可怜。 林兰淑心都快碎了,她轻拍少女的背,随后恶狠狠看向丈夫,“瑶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身为父亲,不心疼她就罢了。” “竟然还想赶她出去?” 被质问的沈常山更气了,“她在顾棠的马料里下药,向山匪出卖同伴行踪,拉老三做人肉护盾,威胁小驰拉沈家下水……” “坏事做尽,她受什么委屈了?” 这两个月来,他明里暗里被人排挤,上奏弹劾他的折子更是多如雪花,马上就是京官下任选调了,这蠢妇竟然还将沈瑶瑶带回来。 是嫌弃他的仕途太顺畅了吗?! 西蜀传来的消息,林兰淑是一个字也不信,“瑶瑶是我一手养大的,她什么品性,我再清楚不过。” “定是顾棠那贱丫头蓄意陷害,我明日就去击鼓申冤、重请调查,天理昭然,我定要还瑶瑶一个清白!” 自顾棠断绝关系、离开沈家后,小五就和家里离了心,西蜀三月之行,朝暮、小驰对瑶瑶也变了态度。 林兰淑怎能不怀疑是她在背后捣鬼,赶走瑶瑶,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回来了。 毕竟,她连亲生母亲都可以狠心送进监狱,还有什么龌龊事是干不出来的! 真是歹毒的丫头。 沈常山一拳锤在桌子上,整个人都快气炸了,他顾不上多年夫妻情分,破口大骂道。 “林兰淑我看你是疯了!” “长公主派出各地刺史和裴女官,联合调查出的结果,你去击鼓申冤,不就是把长公主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吗?” 林兰淑的脑子想不到这一层,听完后,她原本嚣张的气焰熄下去,连脸色都难看不少。 她不过是想为女儿讨回公道。 哪有胆量去挑衅皇权。 “那瑶瑶呢,就平白让她被人污蔑吗?” 沈常山知道这个蠢女人听不进去道理,索性退让一步,“陈老的免死金牌用了,结果也公之于众了,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要是安安分分不作妖,我也不提把沈瑶瑶赶出去的事情,行吗?” 一直装死的沈瑶瑶,这时轻轻拉了拉女人的衣摆,再得寸进尺就不好了。 她现在得罪太多人,被赶出去就是死路一条,留在沈家,至少在养母的眼皮底下,他们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行吧。”林兰淑这才不情不愿应下。 送走母女俩过后。 沈常山疲惫地坐回椅子上,他捏着眉心,烦躁到了极点,他当初就不该为了那点子钱,娶了如此愚笨的女人。 现在不仅没有给他助力,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惹祸,那个养女也是,他以前竟没有看出来是这种货色。 挑拨离间、火上浇油…… 这时,房门轻叩声响起。 “老爷,奴婢奉茶来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沈望清醒 听见这清丽的声音,沈常山脸色好了不少,他长舒一口气,“进来。” 房门开合,独属于女子身上的香气萦绕在屋子里,还伴随着清幽的茶香,带着抚平焦躁的神奇力量。 “夫人也是爱女心切,老爷别生气。”林青青恭顺地将茶盏放至桌上。 沈常山喝了一口茶,冷哼道:“这个毫无脑子的泼妇,本官最近被人参得焦头烂额,她还在后院给我惹是生非。” 刚刚消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窜了出来。 他就不明白,她身为他的妻子,不时时为丈夫考虑,反而为了一个没有血缘的养女,把沈家弄进水深火热里。 林青青站在一旁,真心夸赞,“老爷为人宽厚善良,要换了别家大人,怕是早容不下夫人和瑶瑶小姐了。” 这状似无意的一句话。 却突然点醒了男人。 沈常山喝茶的动作一滞,唇角阴戾地勾起,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最开始为官时,需要大量金钱疏通关系,可今时不同往日,林兰淑带来的嫁妆,已经全部送进填补沈瑶瑶捅出的窟窿里。 玉石矿,是记在他名下的生意。 有望儿打理,他何须惧怕一个妇人。 更何况现在儿子们,都是和他是站在一边的,既然那个臭婆娘要护着沈瑶瑶,那他就成全她。 沈常山放下茶杯,郁结在心里的盛怒已经散了个彻底,他笑着看向林青青,“本官还有公务处理,你先退下吧。” “是。”林青青端着托盘,缓步离去。 看着女子婀娜的背影。 沈常山摸着胡子,若有所思,等他找个法子休了林兰淑,就再娶一位京都富贵人家的小姐做正房。 他记得,京都有好几个还不错的人家,家中女儿是寡妇的。 他的五个儿子,皆是人中龙凤,玉石矿生意一打响,他何愁娶不到夫人。 这一次,他可得好好挑挑。 * 自年后开始,沈望一门心思钻进了玉石新矿里,招募伙计,在西山俢建工人住宿的屋子,与数个首饰铺子建立合作…… 各种七七八八的前期筹备,足足用了两个多月,不过看着大把的矿石出土,还有数以万计的银子入账。 他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深夜,沈望刚到家。 怀中就扑进一个娇软的人儿。 “大哥……” 听着少女娇滴滴的声音,沈望僵硬地将她拉出怀抱,语气有些冷,“你我并未亲兄妹,深夜如此,实在不妥。” 西蜀的消息传来时,他一开始也是不信的,那么善良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恶事? 但看了老三的亲笔信件后。 沈望却不得不信。 他们五兄弟里,最疼爱这个养妹的就是老三,身为大哥,他又何尝不知自家弟弟早已变质的亲情。 不过沈瑶瑶终归是要嫁人的,沈望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 把她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三弟,在信里却恨不得杀了她,反而提起一向讨厌的顾棠,却充满了懊悔和愧疚之情。 那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陈老出现 “大哥,连你也不信我吗?” 少女擒着婆娑的泪眼,悲楚地看着他,委屈、难过的表情,像是被所有人抛弃。 很难让人不心疼。 沈望却唤来下人,冷冷吩咐:“六小姐感染风寒,不宜见人,饭菜让小厨房每日单独送去,直至病好。” “是。” 被婆子押着的沈瑶瑶,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她本意是想拉他站在自己这边,他却变相软禁了她…… 她不明白,就算她做了那些错事,可自小的情谊是在的,他们不维护她就罢了,还对她像瘟神一样避之不及。 少女三步一回头,泪水氤氲的雾蒙杏眸后,满是怨怪和气愤的凶光。 不帮就不帮。 她有养母一个人也够了! 没人在耳边哭哭啼啼过后,沈望觉得清净多了,他理了理被胸前弄皱的衣衫,眉目清冷如天上皎月。 没把她赶出去。 是他作为哥哥,留给她最后的体面了。 * 南下西行的学子既已回来,昭阁的新生考试总算能开始了,在各路神仙打架下,顾棠摘夺了榜首的位置。 令众人大跌眼镜的同时,关于她靠走后门入学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听张院长说,去年昭阁选拔新生的考试,顾棠也是第一名,到底是谁造谣她走后门的?” “自然是没脸见人、主动退学的某人呀,明里暗里讽刺,真是一朵大白莲。” “我倒是佩服顾棠,从小在乡下长大,学问却比我们还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在同窗羡慕、敬佩的眼神中,顾棠从吴宇手中拿到了属于榜首的奖励,翻看药盒子,确认里边是真的九尾草过后。 她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虽然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和前世不同,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是还是得提前准备好。 有了九尾草,治疗叶茹前世急病的药方,才总算是凑齐了。 解决掉一块心病后,顾棠下学的步子都轻松不少,正准备和李书宜道别,改道去南阳王府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旁响起。 “沈姑娘,真是好久不见。” 头发花白的老者,目光灼灼。 沈?姑娘…… 李书宜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但除了她和棠棠,周围再无其他人了。 她疑惑问道:“老先生,您认错人了吧。” 陈纪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戴面纱的少女,一副老友久别重逢的模样。 “许久未见,夫人身子还好吗?”顾棠朝他行了个晚辈的礼,语气熟稔。 她着手治疗沈翩腿伤后,就经常往医馆跑,有日便遇上了为夫人求医的陈纪。 那病奇怪又罕见,如果不是她随师父游历时曾见过,怕是碰上了也是束手无策。 她救过的病人不少,仇家也很多,为了避免麻烦,她便对所有的患者,都谎称自己姓沈。 “多亏沈姑娘,内子身子虽不如以前,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 陈纪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倒是沈姑娘你,最近没有被人为难吧?” 这话实在问地奇怪。 配上他担忧的神情,就更奇怪了。 出于礼貌,顾棠还是回道:“老先生,我最近过得很好,没有人为难。” 之后,便开始解释名字的问题。 “不过我不姓沈,之前这样告诉您,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并非有意骗您。” “晚辈的本名,叫顾棠。” “左顾右盼的顾,海棠的棠。”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沈翩暴瘦 陈纪眉间一凌,漆黑的眸中异色翻涌。 他对这个名字不算陌生。 可以说,如今的京都几乎没人会陌生。 不管是去年和沈家的断亲,还是年初将养母、养哥送进监狱,又或是前些日子黑云寨绑架一案,这个名字已经如雷贯耳。 可沈家夫人却说她叫沈瑶瑶…… 他不动声色地抬眸,“老朽是这昭阁的夫子,前些日子因公务在身外出,顾姑娘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顾棠粲然一笑,“多谢陈夫子。” “夫人一直和我念叨你,闲来无暇时,不知顾姑娘可否赏个脸。” “荣幸之至。” 简单闲聊两句,两人分开。 陈纪看着少女的背影,眸光忽的沉了下去,他调转步伐,朝昭阁的小门走去,心中升出的被欺骗之感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 旺得快要将胸腔炸开来。 那边,总觉得这老头子有点眼熟的李书宜,走到正门口,才想起来他是谁了。 她赶紧叫住顾棠,“棠棠,那老先生就是陈老,我只见过他一次,所以这才想起来。” “他那么护着沈瑶瑶,又是举荐进昭阁,又是用免死金牌保她,虽说你是他夫人的救命恩人,可还是得小心些。” 举荐进昭阁…… 顾棠若有所思,面上却一如往常,“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 去南阳王府的路上。 顾棠朝着马车外边的人问道:“陈念,我记得沈府有我们安插进去的人。” “小姐需要他们做什么?” 少女透过车帘的缝隙,淡淡看着街边济世堂的招牌,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传话。” 不是想找到神医吗? 那她就让他找到。 翌日,沈家。 “二哥,你就该多出来转转,人憋久了,也是会生病的。”沈于飞推着轮椅,神色担忧地开导自家哥哥。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比起三个月前整整瘦了一圈,原本就清瘦的脸庞,如今恐怖得只剩下皮包骨。 眼底一片乌青,没有任何精气神。 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颓然之气,空洞的眼神,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失了鲜活的生气。 沈翩不想让弟弟太过担心,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那你以后,多带二哥出来。” “好!” 四月,气温回暖,沈府的后花园已经绽放出不少姝色,鸟儿伏在抽芽的嫩柳之上,叽叽喳喳,盎然焕发。 沈于飞也卯足了劲,捡些有意思的事情说与人听,沈翩虽噙着笑,可眼底却一片死寂。 他原本可以忍受黑暗,但偏偏暗无天日的地方,突然出现一束光,温暖又明亮,像是特意来拯救他的希望。 如今,这束光却突然消失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明明,明明他的腿已经恢复知觉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重新站起来了。 不过,比起他的腿,他更想知道神医怎么样了,那样好的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沈翩搭在轮椅上的手指骤然紧缩,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般,传来密密麻麻的炖痛。 叫人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就在他神色哀伤之时。 啪嗒一下,有什么东西滚进了轮椅下方,卡住了轮子,他们被迫停下。 ------------ 第一百六十章 沈翩知道神医身份 沈于飞弯腰把东西扯出来,他抖了抖上边的灰,纳闷道:“这好好的路,哪里蹦出来一个香囊?” 黛青色的锦锻布料,上边绣着栩栩如生的玉兰花,两边垂下的丝绦打法特别,最下方,是质地透润的黑玉珠子。 此刻,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过来。 “见过二公子、五公子。” “奴婢今日起得匆忙,许是没系稳这香囊,还请主子责罚。” 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模样。 沈于飞觉得好笑,“不就是掉了个东西,有什么可罚的,拿去吧。” 他正要递过去,一只大手猛地抢过。 男人死死盯着香囊,像是要把它瞪穿一般,眼白中密布的红血丝和着眼底的乌青,阴沉又戾然,让人不寒而栗。 “二哥,你怎么了?” 沈翩没有回答,而是抬眸看向缩着脖子的婢女,“这香囊,用的是上好的锦缎,下边垂着的珠子,是极其昂贵的黑玉。” “说,哪里偷来的?” 小丫头跪倒在地,声音发抖,“不……不是奴婢偷……偷的……” “是七小姐!她说这个上边的木兰绣得不好,便送给奴婢了……” 顾棠送的? 听见婢女这话,沈翩好似被雷劈中,自胸腔传来钻心的绞痛感,他小口小口喘着气,感觉快要窒息。 顾棠真的是神医…… 这黑玉珠子,是他的谢礼。 她却随便送给了一个小婢女。 她竟厌恶他至此吗? 沈翩喉头一热,竟吐出血来,鲜血染红了月白的衣袍,面容却苍白宛若死人,目光里的绝望,像是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捏紧香囊,泪水决堤。 “报应,报应……” 沈于飞见自家哥哥这疯魔的样子,连忙让小丫头去传府医,他拍上他的肩膀,吓得六神无主,“二哥,你别吓我!” 然而任他怎么问。 男人都充耳不闻,只是呆呆重复报应两个字,唇角的鲜血,滴在地上,被压抑在心中的悔恨,疯狂滋生了出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什么叫我的胳膊没事?!”沈驰凶煞抬眼,凌厉的眉宇间满是黑气,“这些天,我连连剑都举不起来了!” 声音夹杂着滔天的怒气,恨不得将面前这无用的狗东西给烧成灰。 府医弯着腰,后背冷汗直冒,“回公子,您的脉象和经络,确实无碍。” “许是……许是近些日子太累,肌肉酸软,这才出现了脱力拿不起剑的情况,可能……可能过两日就好了。” 沈驰咬牙,“什么叫可能?” 捏着座椅的大手,指节泛白,手背青筋凸起狰狞的弧度,可见心中的慌张和气愤。 他明明没有外伤,身体也没有问题,但是右手就是没有力气、拿不起剑来,请了府医,也诊不出问题。 手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等同于生命。 他怎能不慌。 “这……” “老朽……” 府医也没见过如此怪异的病状,被这么一质问,吓得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清楚。 谁不知道沈家四公子脾气暴,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养妹都打,更别说他一个被聘请的、毫无背景的小大夫了。 就在他想如何解释时。 一个小厮冲进来,满头大汗。 “古大夫,三公子忽然心绞痛晕倒了,您快跟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一个小丫头又慌乱跑进来,哭哭啼啼说:“古大夫,二公子在花园呕血了,还不停说胡话。” “您快过去瞧瞧吧!” 一时间,沈家乱成一锅粥。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刚才被鬼迷心窍了吗 回京都快十天,顾棠才有空来燕王府,张开双臂抱住朝她跑过来的小团子,笑容明媚似绽放的娇花。 “小团子,想姐姐没?” 墨弋忙不迭点头,肉乎乎的小手环着她的脖颈,亮晶晶的眸子盛满了欣喜。 九哥不在,姐姐也不在。 他一个人在王府都快发霉了。 然而不等他开心两秒,后衣领又被人揪起来扔到地上,转头看去,始作俑者唇边噙着笑,一脸无辜的模样。 臭九哥! 墨弋气呼呼就要冲过去打他,脑门却被修长的手指死死按住不让上前。 “过年又长胖了不少,你姐姐那么瘦、胳膊还受过伤,你让她抱,也不嫌害臊?” 磁沉的嗓音,故作严肃。 仿佛事情很严重的样子。 墨弋成功被唬到,小脸一白,不安的目光落在少女曾受过伤的手上,神色愧疚。 顾棠拉过墨弋的小手,嗔怪看了一眼男人,“这么大人了,吓唬一个小孩子,也不嫌害臊?” 接着低头温声道:“别听你九哥胡说八道,咱们小团子一点也不重,就算是两个,姐姐都能抱得起。” 说着,就把他抱起来。 “姐姐带你去摘花,然后教你做香香的鲜花饼,好不好?” 小孩子骨子里都是爱玩的,就算一向克制的墨弋也不例外,不过这会儿是看书学习的时间,他忐忑看向自家九哥。 夫子说业精于勤荒于嬉。 但就玩这么一小会儿,应该没事吧。 在小团子渴望的视线下。 墨司宴刮了刮他的鼻子,内勾外翘的桃花眼盛满了笑意,“你姐姐问你呢。” 小团子眼睛瞬间亮起来,他十分激动地点头,甚至还主动开口应下,“好……” 一下午的时间,少女抱着小团子四处摘花,墨司宴就默默陪在一大一小身后,提着篮子替他们装花。 乌润透亮的眸子,洇晕着贪恋。 细细看,还有不舍。 天际染上红霞,小团子也累地睡着了,嬷嬷抱走他后,墨司宴牵着顾棠,两人漫无目的走在王府的廊道上。 衣袍染上做鲜花饼时的味道。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香甜气息。 “长公主那边,没发现什么吧?” “放心,没有。” “那就好……” “对了。”顾棠握着男人的手指,微微蜷缩几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带你见见我家里人。” 之前约好的见面,因为太后崩逝、她被传唤入宫搁置了。 上辈子,她和他的姻缘,从开始到结束都透着荒唐,这辈子有机会,她也想像寻常夫妻那般,走完该走的路。 红火的霞光,落在少女秾美的脸上,如娇媚的芍药,凤眼里的眸光却又澄澈如水,望向他时,世界都为之倾倒。 墨司宴目光暗了暗,“刚回京都,积了一堆公务,五月初有两日休沐的时间,那时在我京郊的一个庄子见面如何?” “还可以带上墨弋去玩。” 五月初…… 届时沈家人都处理完了。 顾棠点头,“好。” “不过我提前和你通个气,我爹爹对你……你知道的,老丈人看女婿,怎么都看不顺眼。” “到时候有什么难听的话,你别……” 墨司宴停下,打断她的话,“放心,我会哄岳父大人开心的。” 手,缓缓扶上少女的细腰。 “棠棠……” 喉结滚动溢出的声音,又哑又欲,如墨漆黑的瞳仁,染上潋滟缱绻的贪念。 这眼神,顾棠可太熟悉了。 她看了看周遭空旷的环境,耳根微烫,温软的声音放得很低,“我……我该回去了……” 男人环住她的腰,快步往前,将人压在朱红的廊道柱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下往上流连,最后捏住那白中透粉的耳垂。 引起一阵酥麻的颤栗。 顾棠用手抵住他不断靠近的身体,眼尾染上一抹艰涩,“等下被人看见,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身前是滚烫的胸膛,身后是冰冷的红柱,冰火碰撞,瓷白的皮肤,愈发红艳,配上氤氲起湿意的眼瞳。 宛若剥了一半壳的荔枝,十分诱人。 然而墨司宴却好像不满于此。 他噙着笑,低头道:“棠棠,我还没欺负你,怎么就像被欺负狠了似的。” “这叫人见了,我有理都说不清。” 炽热含笑的呼吸,尽数喷薄在少女细嫩的耳后,像是被柔软的羽毛不停抚扫,酥麻之感从耳垂传至全身。 莫名让人腿软。 男人迎着霞光,妖孽邪肆的脸庞被完美勾勒出,多情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不点而红的唇,每一处都散发着勾人的气息。 色字当头一把刀。 顾棠哪里受得了他这样的撩拨,她回搂住那劲瘦的腰身,想提前和他商量好,“那你……等下别乱咬……” 她不知道他咬唇珠的坏习惯是哪里来的,偶尔还喜欢咬破,跟打标记一样。 少女软若无骨的小手环上来,无异于蓄意诱惹,抬着头与他低低商量的乖软模样,像极了闯进狼窝的小白兔。 墨司宴挑起她的下巴,明知故问,“别乱咬哪里,棠棠你说清楚些。” “免得某个小没良心的又冤枉我。” 白皙透亮的下颌,与男人正常健康的肤色,形成视觉差异,有种诡异的刺激。 耳根的温度还未降下去,下巴又烧了起来,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好似明火略过,温度烫得吓人。 他眼底翻涌的暗色,仿佛要将人彻底吞没,强势病态的爱欲,满得快要溢出来。 顾棠心跳慢了一拍,鬼使神差,她踮起脚尖,在墨司宴戏谑的目光中,吻上他柔软的唇,贝齿轻轻咬住上唇中间的软肉。 “清楚了吗?” 只那一下,稍纵即逝。 对上他怔愣的眼眸。 顾棠这才如梦方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恨不得找根地缝钻进去,救命,她刚才被鬼迷心窍了吗? 竟做了那样羞耻的事…… 还问他清没清楚…… 不行,太丢脸了,她还是跑吧。 顾棠趁着男人没回过神来,推开他就要溜之大吉,然而刚迈出去两步,就被拦腰抱了回去。 脑袋磕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奶蜜的迦南香肆无忌惮闯入鼻间,过近的距离,让她的身上沾满了他的气味。 敏感的后腰和脆弱的脖颈,各覆上一只大手,这样强势的拥抱,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叫人退无可退。 顾棠自暴自弃,把头死死埋进他胸口,正当她腹诽这次一定要被狗男人笑话死的时候。 低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玉石矿砸在手上 “棠棠,抬头。” 顾棠刚做了那档子事,哪里敢看他,要不是被拽了回来,她早跑没影了。 按照某人那嘴皮子。 指不定要怎么添油加醋地笑她呢。 就在她暗自觉得丢脸时,腰间的桎梏松开,脑袋靠着的胸膛也往后退了退。 就在她纳闷他要做什么时,脖子忽然一重,胸前的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 “送给你。” 顾棠下意识攥住,拿起来一看。 白皙修长的指间,是一枚墨玉扳指,夕阳的映射下,黑色中透出隐隐的绿色,质地柔润泛着水光,品相极佳。 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 她错愕抬头,“这是你父皇留给你唯一的东西,怎么能送我呢?” 说着,就要取下来。 墨司宴握住她想要摘下来的手,一向散漫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如水的柔情,“太后崩逝,我身为皇室子弟,必须守孝三年。” “暂时给不了你名分,我很抱歉,这枚玉扳指,就当是我的承诺。” 顾棠见他如此坚持,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那日后我们成婚时,你再将这玉扳指拿回去。” “好。” 夕阳倾斜,朱红的墙壁上,少女和男人的影子越靠越近,最后彻底纠缠在一起。 连空气都染上甜腻的暧昧气息。 他的大手抚上那脆弱的后脖颈,身下之人立刻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似难耐又似欢愉,气氛渐渐攀升。 火红的霞光下,少女瓷白的脖颈间,比来时多了一条由不同颜色编织而成的绳子。 五彩绳,民间寓意长命。 亦称续命丝…… * 四月,京都商会会举办一场各大商行的交流会,江南、西蜀、东海、漠北,全北齐的富商几乎全都云集于此。 玉石矿作为沈氏商行的支柱,沈望自然不能错过这样的一个好机会。 递上帖子后。 他迈步走进京都商会。 各个行当都划分了区域,沈望跟着领路的小厮,顺利来到和玉石产业相关的雅间里。 在里边坐着的,有不少都是和他正在谈合作的熟悉面孔,他换上温润亲和的笑容,挨个作揖问好。 然而那些掌柜们,面色都淡淡的,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转头回去,态度一点也不似之前热络。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 竟没人和他搭话,为他引荐。 这样怪异的举动,让沈望笑容僵硬,不过为了合作,他压下心中的阴翳。 主动坐到京都首饰铺子最多的掌柜身边,“白掌柜,晚辈近日得了一罐上好的大红袍,等下结束,就亲自送到您府上。” “顺便,把契约定下来。” 白掌柜眼珠子转了转,随后一笑,“喝茶容易睡不着觉,老夫怕是要辜负沈公子的好意了。” “至于契约,什么契约?” 他拧着眉,开始装傻。 沈望搭在大腿上的手,骤然紧缩,语气透着阴森,“自然是玉石的契约了,我们前两天不是已经谈好了吗?” 前些天,本就该订下来合作。 但是他想多赚几成,便吊着白掌柜,这两天白掌柜可是心急如焚,今天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拿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罢了,合作最重要。 沈望也不多赚那几成了,妥协道:“就按照您之前定的价格来。” 谁知白掌柜不接他给的梯子。 “之前定的价格?”白掌柜阴阳怪气,“沈公子吊着我,逼我让利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可怜我这么大的年纪,日日上沈府,却连门也进不了,沈家,老夫高攀不起。” 其他几个同样遭遇的掌柜,也纷纷附和。 “可不是,我和白老一样,隔三差五上门商量,却被拒之门外,沈公子,心气就是高。” “此言差矣,沈公子现在背后有陈老撑腰,连勾结山匪的妹妹都能让长公主宽恕,给我们这些人下脸子,又怎么了?” “白掌柜说得对,我们高攀不起。” 其他人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眼神。 沈望被这么多人围攻,心中愈发阴沉,敢情白掌柜敢这样,原来是所有人商量好了。 如果只有一个,不合作就不合作了。 但如果是这么多的话…… 他忍下心中的怒火,面上惶恐不安道:“前辈们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晚辈了。” “定是近日母亲身体不好,家中下人偷懒,才叫诸位受了此等委屈,晚辈确实该罚,玉石矿的合作,沈家自愿让利一成。” “诸位觉得如何?” 说这话时,沈望心都在滴血,但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给外商立下好形象。 他必须如此。 就在沈望以为能安抚好他们时。 “沈公子把人拒之门外,自然以为你是不想合作了,我便和别人订了契约。” “哪有正经合作,五六天见不到人的,心不诚,让利一成也没用,老夫也和别家订了契约。” “我也是!” “我们都是!” 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让沈望以为他们在拿乔,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诸位不要太贪心了,一成已经是最大的让利了。” 如今玉石矿稀少,除了沈家的新矿,京都老牌的玉石矿都快挖完了。 从京都之外的地方进?路费、镖局费都是一个好大的开销,更别说还有可能被劫货的风险。 他才不信这些掌柜放着现成的不要,舍近求远去找京都之外的玉石矿合作。 摆明是在联合敲诈他…… 白掌柜看他这模样,心中畅快极了。 他张大了嘴巴,装作吃惊的模样,“沈公子,您还不知道吗?许氏商行名下新开出一座玉石矿,比沈家的大上五倍不止呢。” “人家也实诚,不像某些黑心肝的人,脑子里只有算计,沈公子,我当然不是说你。”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京都需要玉石的商行和散户,都和许氏定了契约。” “沈公子,还是去找别人吧。” 许氏商行…… 听见这四个字,沈望不信也要信,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冷芒,他哪里能想到半路还可以杀出来个程咬金。 找别人…… 京都的生意才是赚钱的大头,其他地方的商户有是有,但不稳定,钱也挣不到那么多。 和京都商户合作不了。 玉石新矿就算是砸在手上了。 沈望从商数年,也知此事的严重性,白掌柜一行人毁约纵然可恶,但他必须要他们买货,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算了,等以后再和他们算账。 他脸上重新舒展出笑容,正准备再游说之时,雅间的门打开,一女子在老者的引路下,施施然走进来。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北齐富商之首的苏家 女子身着一袭水色衣衫,凤眸澈如清水,面容秾美精致,缓步走来,气质清贵从容,叫人生了几分不敢亵渎之感。 那些原本坐着的掌柜们,纷纷从位置上站起来,热络的招呼声,快要将整个屋子淹没。 “顾姑娘、许掌柜好!” “您二位要来商会,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也好去门口相迎呀。” “几日不见,顾姑娘又漂亮了许多,许掌柜也是,精气神愈发好了。” 女子和老者游刃有余地寒暄。 人群之外的沈望,眉梢却不敢置信地往下沉了沉,他死死盯着少女洁白无瑕的脸庞,整个人生了许多恍惚之感。 大夫不是说,她这张脸会永远留下疤痕吗,还有她为什么和许氏商行的掌柜站在一起,白掌柜还对她如此尊敬…… 就在他疑惑时,少女看过来。 四目相对,平静的湖面猛地泛起涟漪。 白掌柜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高声介绍道:“沈公子,顾姑娘是许氏商行真正的主人。” “玉石矿的合作,也是她一手促成,咱们从她那里进货,可比沈家便宜。” 吊着他们,逼他们让利。 现在生意黄了,活该! 沈望蹙眉,失声否认,“不可能!” 她明明是在乡下长大的丫头,怎么可能是许氏商行真正的主人,这太不像话了。 站在女子身后的许言,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这位公子的意思,就是质疑我家姑娘假冒了?” 许掌柜——多年来明面上的掌权人。 沈望自是认得的,他掐紧手心的肉,收起失态,表情又恢复成平日里的翩翩公子,“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没了面纱的遮挡,女子绝美的容颜展露在视线下,顾盼之间,摇曳生辉。 他面色不改,“只是顾姑娘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如此年轻,惊讶之下,这才失态了。” 漆黑的眼瞳,拂开表面的温润,后边藏着如雪般凌厉的寒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一直在扮猪吃虎? 顾棠浅浅一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不过也是运气好。” “说来我和沈公子还挺有缘的,你在西山开采了玉石新矿,我碰巧买下的南边山头,也开出来了。” “我与你曾经那个养妹,还同名同姓呢,也叫顾棠。” 旁人听了只短暂惊讶,落在沈望耳朵里,就完全变成了羞辱,好似在嘲讽以前的他,错把鱼目当珍珠。 硬生生放走她这条大鱼。 他半笑不笑,“确实有缘。” “不过顾姑娘这么做不道德吧?用低价把和我合作的商户抢走,而且我记得京都商会有条例,是不许这种恶意竞争存在的。” 目前最要紧的,还是生意的难题,他若是把注意力放在她是许氏主人上,那就真中了她的圈套。 京都商会是由京城几大商行牵头成立,意在规范市场,防止恶意竞争,有互相制约和齐头发展的意思。 这些年来,京都各行各业发展如此和平,少不了这个商会的作用。 顾棠知道他是想用这个威胁,可惜自作孽不可活,她眉尾轻挑,气定神闲开口。 “可是白掌柜他们与我说,你找不到人,契约也未定,明眼人不都默许,你这是不想和他们做生意了吗?” 白掌柜等人纷纷附和。 “哪有谈合作,四五日上门都被拒之门外的,递了消息过去,也没信儿。” “对呀,我们又不能一直耗着。” “顾姑娘给的价格是合理范围内的,就算是告到商会那里,也是你没理!” 沈望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被簇拥的少女中间,冷寒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嗓音满是戾气,“行。” “我今天倒要看看,是谁没理。” 正欲拂袖而去时。 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 “什么人敢在商会闹事?” 一群小厮鱼贯而入,身上穿着苏氏商行的特制衣裳,在侍女的搀扶下,一个打扮华贵的妇人走进来。 捕捉到众人疑惑的目光。 侍女扬声,“这是我们苏氏商行的老板,之前身子不好,所以甚少见人。” 话音一落,众人眼睛瞬间亮了。 “原来是苏夫人,失敬失敬!” “苏老板好,我是……” 自我介绍的声音,多到快要将屋顶掀翻,平日一个比一个傲气的掌柜们,嘴边的笑容都快要咧到天灵盖去。 这可是北齐富商之首的苏家。 生意遍布全国,但十分神秘,除了下头管事的掌柜,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让多少想巴结的人家都寻路无门。 如今突然出现,可不得疯狂些。 万一被苏夫人记住,那后半辈子的生意就不愁了,背靠大树好乘凉,苏氏商行随便漏点汤,都够他们一生无忧了。 贵妇人对众人浅浅一笑,目光落在被挤到角落的人身上,“刚才,似乎是你在闹事?” 年过四十的女人,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一身华贵的衣裳和首饰,配上独等的气质,不怒自威。 沈望莫名如芒在背,还总觉得她有些熟悉,但仔细想想,自己若见过她,没道理不记得。 他整理好情绪,瞥了一眼顾棠道:“回苏夫人,晚辈并未在闹事,而是许氏商行的人,压价抢走原本要与我定契约的商户。” 许氏商行四个字,他咬得极重。 坊间有传言,苏氏和许氏不对付,一直想把对方给拉下去。 之前沈家不知为何得罪了苏家,所有的生意合作都撤了,搞得他们元气大伤,如今顾棠这个臭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地撞上来。 那他就把她,当做送给苏夫人的见面礼吧,顺便还能缓和关系。 白掌柜一行人,也都知道苏许两家水深火热的关系,即便许家没有恶意竞争,但他们也不敢说话。 哪边都得罪不起,索性装死。 贵妇人美眸一凌,“哦?竟有此事?” 平静的语调下,压迫感十足。 对别人来说是威慑,对沈望来说,却是莫大的鼓舞,他望了一眼顾棠,清冷的面容闪过一丝不屑和幸灾乐祸。 呵,自取其辱。 他开口,缓缓将整件事情复述了一遍,略去他拿乔的片段,听上去,确实是许氏为了利益、恶意竞争。 末了,他不忘补一句,“苏夫人,您身为京都商会的会长,一定要打击这股不良的邪风,维护咱们商会的秩序。” 女人轻轻笑了笑,“那是自然。”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沈望吃瘪 在沈望阴狠的眼神,和众人紧张的目光中,女人对着角落的少女,招了招手道:“过来。” 一群人作鸟兽状散开,自觉给少女让出一条道,看着她往女人那边走去,许多人默默感觉惋惜。 许氏虽然挺强,但和苏氏商行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两家不睦已久,这下苏夫人肯定要借此开刀。 可惜了小姑娘,等下要遭罪咯。 沈望则冷冷勾了勾唇角。 就算沈瑶瑶干过那些坏事,她顾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是许氏的主人,还装成乡下的穷丫头,真是不知感恩。 今日借苏夫人的手,教训教训她,也算是报了之前被诬陷下狱的仇了。 此时,少女已经走到女人跟前,然而令众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发生了。 女人拉上少女的手,嗔怪道:“怎么?到了外面就不认识我了?” 宠溺的语气,尽显长辈的慈爱。 哪儿像对待竞争对手的态度。 顾棠搂住她的胳膊,软软开口,“娘亲,女儿这不是怕有些人说您身为商会会长,徇私枉法嘛。” 娘亲……女儿…… 众人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什么情况? 苏夫人和顾姑娘是亲母女?! 迎着他们惊讶的目光,苏月兰刮了刮少女的鼻头,“说吧,做了什么好事?惹得沈家公子来告状。” “沈公子别怕,我虽是棠棠母亲,但她犯了错,我也绝不会姑息的,不过这事,我也不能只听你一人说辞。” 沈望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怪不得他觉得这女人眼熟,原来竟是她那个养母。 苏氏、许氏…… 顾棠还真是瞒得好,把他当成猴来耍,先是蓄意抢走他的生意,再在商会故意刺激他,最后苏月兰出场羞辱他。 真真是好歹毒的心。 尽管心中已经被怒火占据,但他面上还是得赔笑,“苏夫人,误……” “会”字还未说出口。 就被白掌柜几人恶狠狠打断。 “苏夫人,顾姑娘没有恶意竞争,是沈望想压价,拖着不和我们订契约,我们才和许氏合作的。” “是呀,咱们就靠玉石过活,沈公子却连人都找不到,要怪就怪他自己贪心。” “方才我就想说了,沈望这个人谎话连篇,明明是他拿乔,却推到顾小姐身上。” 苏月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沈公子,这几位怎么与你说得不一样?” 一双美眸虽是笑着,但透着审视,让人有种如芒在背的寒意。 沈望之前敢抹去他的片段,就是仗着苏夫人肯定会处理许氏,到最后笑话竟是他自己。 他气得温润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后槽牙都快咬碎,“苏夫人,是在下太贪了,丢了生意反怪别人。” “顾姑娘,沈某给您赔罪了。” “对不起……” 他真的很想一走了之,但可气的是,他不能得罪苏许两家,要是今天的事不能好好处理。 怕是日后整个京都。 都不会有商户和沈家做生意。 顾棠似笑非笑,“沈公子方才不是说了吗,一定要打击不良的邪风,维护京都商会的秩序。” “纵使我有心原谅,也……” 说到这里,适时停下。 苏月兰心领神会,“虽说改过自新是好事,但法不可废,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不给点惩罚,难以平众怒。” “沈公子,你说对吧?” 通情达理的模样,实际根本没有选择。 “任凭夫人处罚。”沈望抬手作揖,垂下的眸里,恨意无尽翻滚,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两个羞辱他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有那么大的玉石矿,总有翻身的一天。 最后,这场闹剧已缴纳罚金结束,虽不痛不痒,但却是从不露面的苏夫人处置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京都。 回到家的沈望,刚踏进门。 就被沈常山的小厮叫去。 啪一声,书卷正中脑门。 “沈望,我把沈家的生意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有了玉石新矿,连苏家和许家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沈望跪在地上,目光沉郁。 随后开口,将整件事解释了个清楚。 沈常山本来还气大儿子做蠢事,听完,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什么?! 苏氏商行和许氏商行,都是顾家的?! 他脑袋里瞬间浮现出以前的画面,讽刺顾家人农户出身,逼顾棠交出美容膏、从昭阁退学,时不时还进行言语羞辱…… 沈常山无力跌坐在椅子上,“怪不得顾棠回来后,苏氏主动和沈家合作,如此一来便能说通了。” “完了,都完了……” 顾家今日之举,摆明了要整他们。 要是以前,沈家背靠南阳王府,肯定不怕,但现在,沈家四面楚歌,可禁不起重创了。 他抹去额角被吓出来的汗,手不停发抖道:“望儿,你赶紧,赶紧带着小五和你母亲去给棠棠赔礼道歉。” “打感情牌,说不定事情……” “我不去。”沈望站起来冷冷拒绝,“有错的是她顾棠,身为家里的亲女儿,却不把实情说出来。” “不然,我们也不会误会她。” “若让我仰人鼻息生活,不如让我去死,更何况我们手中有玉石矿,好好经营,几年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沈常山气得胸口发痛,“你,你!” 就在父子俩僵持之时。 书房的大门突然被人闯开。 身上全是矿灰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进来,“老爷、大公子,不好了!!!” 他是沈望的亲信,这两个月派去了矿山那边当监工,免得有意外之事发生。 看见他,沈望眼皮突然猛跳,是一种不详的预感,下一秒,预感就应验了。 只见小厮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那座矿山,只有西北侧最外边是玉石,其他……” “其他地方全是石头!” “什么?”沈望脑袋嗡嗡发疼。 小厮继续说下去,“今日我们新打的三个矿洞,下去却只有石头,矿山西北侧前主人打的那个,玉石那层采完,也只剩下石头” “还……还有……” 说到这里,小厮低下头。 额头上的冷汗直往下掉。 沈望揪住他的衣领,目光阴冷,“还有什么?”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是你的亲娘呐 小厮支支吾吾道:“许……许氏前些日子开出的玉石新矿,是……是咱们卖出去的南边那座山头。” “种水好,量也大……” “之前和公子谈合作的商户们,都被许氏商行给抢了去,不过这也算个好事,咱们现在拿不出玉石。” “订了契约,反而要赔违约金。” 他不知道商会发生的事,本意是想劝劝自家公子,却不曾想每句话都正好戳到男人的肺管子上。 嘭一下,他被踹飞两米远。 “公……公子……” “滚!!!” 小厮捂着胸口,忍痛忙不迭跑出去。 书房里,顿然静得可怕。 沈常山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疯狂回荡着小厮方才的话,许久,才缓过神来。 他直接对着大儿子破口大骂,“沈望,看看你干出来的好事!” “为了一个破石头矿,被顾棠那臭丫头摆了一道,散尽家财搞了一堆石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笨的儿子!” 他现在算是全明白了。 从西山玉石矿出现,就是顾棠设的一场局,利用沈瑶瑶那个蠢货,先把南阳王妃的赏赐给当了。 再逼他们以数倍的价格高价,从许氏名下的当铺赎回。 资金不够,自然是要变卖家产,南山的山头,她定早知道有玉石矿,待他们卖出时,她立马买下。 真真是好大一张网…… 沈望脾气算不得好,不过因为是长子的原因,平日里一直克制着,如今被这样劈头盖脸地骂。 他忍不了了,“父亲要怪就怪你自己,如果当初不是你打盹,襁褓中的顾棠也不会被偷,沈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边父子离心,另外一边则完全相反。 京都商会的厢房里。 “棠棠,娘亲也不是有意要瞒你的。”苏月兰坐在桌前,握着少女的手,眉间,萦着些许对往事的担忧。 “我本是前朝兵部尚书之女,夺嫡之争时,我母家为三皇子冲锋陷阵,长公主登基后,苏家便被第一个拿来开刀。” “你爷爷是当朝丞相,为了保全我这个儿媳,便自请辞去了官职,隐居乡野。” “你爹爹当年是连中三元的天才状元郎,为了我,再也没有在官场施展拳脚的机会,我为此也十分自责。” “后来经商,也是他不愿看我消沉下去,阴差阳错中,便有了苏氏商行,也算是留的一条退路。” 苏月兰眼眶泛红,“长公主此人疑心重,我们不愿你跟着受苦,所以才将你送去药王谷,沈家也是这个道理。” “却没想到……” “棠棠,是娘亲对不起你。” 提起女儿在沈家的遭遇,她真的心痛到无法呼吸,一时的好心,却换来长达两年的伤害。 顾棠鼻尖涌上酸涩,她紧紧握住女人的手,“娘亲,若不是您把我捡到,我早就暴尸荒野了。” “救命之恩,养育之情。” “您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 反而是她,上辈子欠了顾家人四条命,若不是重生,她根本无法偿还。 顾棠靠在苏月兰肩膀上,目光贪恋,“以后,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在一起。” “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好。”苏月兰抬手轻抚少女的脸颊,心中一片柔软,“以后我们永远不分开。” * 最近,沈瑶瑶在沈府的日子愈发不好过,沈常山和沈望,都将南山被顾棠设计之事,全然把气撒在了她身上。 可惜林兰淑生病。 她只能被迫承受他们的怒火。 这天,沈瑶瑶一听林兰淑病好些了,连忙跑过去,美其名曰照顾,实际上是告状。 “母亲,这都怪我……” “要不是我,姐姐也不会和家里离心,有苏氏和许氏的帮扶,沈家断断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林兰淑心疼地替她抹去眼泪,“好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 “分明是顾棠那个贱丫头的错,有两个商行,却在我们面前装穷,我看她一开始回来,就打定主意要夺我们家的家产。” “南山的山头本就是沈家的,她还搞出个假矿山把望儿坑了!” 听别人说,那座矿山,开采十年都挖不完,如果沈家没卖,那现在发达的就是她了。 想到这里,林兰淑心都在滴血。 也愈发想掐死顾棠。 “都怪我好心办坏事,如果没有典当赏赐,家里也不会把南山卖了。” 沈瑶瑶眼泪滑落,十分自责,“父亲和大哥他们怪我,也是理所应当。” 林兰淑拉过她的手,苍白的病容,难掩强势,“从今天开始,瑶瑶你就住在母亲这里,看他们谁敢再动你!” “这,不合规矩。” “来人,把六小姐东西搬过来。” 计谋得逞,沈瑶瑶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她趁热打铁、继续卖乖,“母亲,我去厨房给您端鸡汤,想必快熬好了。” “真是我的贴心乖女儿。” 厨房。 沈瑶瑶不想看见下人异样的眼光,近些日子出门,都是走最偏僻的小道。 从厨房后边,准备绕到前门时。 她经过了一扇窗户。 因为不在饭点,偌大的厨房,只有赵嬷嬷一个人,她刚想打招呼。 却看见令她震惊的一幕。 赵嬷嬷望了望前门的方向,确定没有人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边的药粉,尽数洒进炖着的鸡汤里。 她用勺子搅匀后,冷哼一声,“毒死你这个老贱妇!” 沈瑶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眸,她错愕往后退,却踩中地上的树枝,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尤为清楚。 下一秒,四目相对。 沈瑶瑶立马往外跑,“救命!救命!” 可她哪里是常年做活计的人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人追上。 她疯狂喊救命的嘴被堵上,整个人被女人从后钳制住,动弹不得。 看着周围偏僻的地方,沈瑶瑶整个人被恐惧笼罩,又害怕又后悔,自己怎么就选了这么荒芜的一条路。 就在她觉得自己死定了时。 赵嬷嬷焦急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小姐,您别害怕,老奴是不会伤害你的!” 见少女依旧防备。 她又是心痛又是伤心地开口,“乖女儿,我是你的亲娘呀!”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败露 亲……娘…… 沈瑶瑶如遭雷劈,因为恐惧蓄满泪水的杏眼,颤抖着转向女人,一张被岁月侵蚀的脸,映入眼帘。 不像林兰淑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很年轻,那张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牙齿发黄,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漱过口。 她心里一阵反胃。 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她的亲生母亲。 赵嬷嬷没发现她的异样,还在情真意切地诉说着这些年的不容易,“当年顾棠,是我趁老爷不备,偷出来的。” “我贴身侍奉林兰淑,便给她下了会让精神错乱的药,再给老爷说夫人睡梦中一直念叨孩子,不如先抱一个别人家的过来。” “等找到小姐,再换回来。” “瑶瑶,娘亲为了你一个富贵生活,可谓是殚精竭虑……” 沈瑶瑶猛地甩开她的手,双眸猩红,“那你就该一辈子都把嘴闭上!” “还有,你明知道林兰淑是我在沈家最后的依靠,你还对她下毒,你是想害死我吗?” 没有想象中母女相认的温情,赵嬷嬷有点手足无措,“瑶瑶,娘亲是为你好。” “与其困在沈家,仰人鼻息,不如把林兰淑弄死趁乱逃走,她的库房里还有好些东西,足够我们下半辈子富贵地过活了。” “大公子买西山矿,可是借了不少钱,不过几月,债主便要追上门来。” 沈瑶瑶怨恨的目光一滞。 处于责怪中的她,猛然被这段话点醒,当时沈望为了买下玉石矿,找不少赌场的老板借了钱,数额她是知道的。 依沈家现在的情况,怕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变卖掉,才能勉强还上。 林兰淑已经被赵嬷嬷下了毒,说不定没多久就要去世,与其那时被赶出去,还不如…… 寂静中。 赵嬷嬷忐忑不安,然而下一秒,耳边响起少女温软的嗓音,“嬷嬷,咱们快去端鸡汤吧,别叫母亲等急了。” 她欣喜若狂,“好!好!好!” 两人离去后,一道影子从暗处走出来,大手握着的长剑,泛出冷寒的银光。 几日后。 沈瑶瑶按例端着鸡汤去林兰淑房里,推开门,却见沈驰坐在榻前给女人喂药,她端着托盘的手,微微蜷缩。 无害的杏眸后,隐隐透着慌乱。 “四哥,让我来吧,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习武之人,得好好养养。” 说着,就要过来。 沈驰冷冷阻止,“不过是小伤,喂个药不碍事,把鸡汤放那边,就出去吧。” “可……”沈瑶瑶想到计划,急了。 “瑶瑶,这么晚了,你还是早点去歇息吧。”林兰淑脸色比之前更加憔悴,唇色已经几乎苍白。 “母亲这病一直不见好,你一个姑娘家,身子弱,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 “听话,快回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沈瑶瑶只得放下托盘,她揪着衣袖,面上却十分担忧的模样,“那就辛苦四哥,这鸡汤放了药膳,大夫说可以搭着喝。” “等下喝完药,也正好润润口。” 沈驰不耐,“知道了,会让母亲喝的。” “你烦死了!” 看着他一副遇见瘟神的表情,沈瑶瑶后槽牙紧咬,转身后,乖顺的表情立马变得阴沉,昏暗的灯光中,透出嗜血的恐怖。 她找大夫打听过了,沈驰不知道染上什么怪病,手不能用太大的力气,不然就会像断了一样疼。 一个废物,也敢给她甩脸色? 出了房间,她回头望去,阴冷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床榻的女人身上。 平日里装得多宠她,她被宝贝儿子骂,一句话也不为她说,也难怪府里的下人,愈发不把她放在心上。 沈瑶瑶蓦然勾唇。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等过了今晚,沈家翻天白绫,她这辈子的苦难,算是彻底结束。 深夜——叩叩叩。 很轻的敲门声。 坐在床上的沈瑶瑶,连忙去开门,赵嬷嬷拉住她的手,小声道:“我刚刚探过了,林兰淑已经没气了。” “我给丫头小厮的饭里下了迷药,没有六个时辰是醒不来的,我们今晚先去客栈,明天城门一开,就离开京都。” 沈瑶瑶拿过桌底的行囊,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那我们快去库房吧。” 这鬼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皓月当空,皎洁的银光铺在连廊的花盆上,夜风拂过,花朵随风轻动,漾出些许静谧之美。 但细细品味,就会发现这个院子安静地可怕,莫名透着诡异之感。 打开库房后,两人逮着值钱的拿。 想到这么多东西,都将属于她。 赵嬷嬷笑得合不拢嘴,紧张的情绪褪下,她开始畅想未来。 “小姐,老奴都想好了,等咱们到了江南,就置办一座大宅子,您不是会做美容膏,咱们办个脂粉铺子。” “再给你寻个好人家的儿郎,老奴到时候就替你带孩子,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沈瑶瑶收东西的手一顿。 她以前,可是想做京都贵女里的第一人,事实上,她曾经也差点做到。 世子殿下那样的人,才是她理想中的夫婿,可如今,她却只能嫁给一个民间男子,都怪顾棠那个贱丫头! 若不是她,她也不会沦落至此! 赵嬷嬷捕捉到她表情的异样,得意的笑容收了回去,“老奴说笑呢,以后小姐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满是沟壑的脸上,讨好表情很浓。 看着就让人恶心。 沈瑶瑶抿唇,“快走吧。” 她虽然不满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这种货色,但她养尊处优惯了,身边不能没有个贴心照顾的人,不然她真想…… 然而下一刻。 “嘭!” 库房大门被踹开。 侍卫、小厮鱼贯而入,牢牢将库房围住,煤油灯被点燃,昏暗的空间顿然明亮起来,熟悉的几张脸,映入眼帘。 沈瑶瑶瞪大了眼睛,双腿发软。 怎么会…… “我的好妹妹,你想去哪儿呢?”沈驰勾起放在一旁的包袱,语气阴戾。 “沈瑶瑶,我这么多年,可是真心把你当成女儿来宠的。”林兰淑被沈望扶着,凄楚的目光夹杂着恨意。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一旁的小厮,端着托盘。 里边正是加了料的毒鸡汤。 赵嬷嬷眼珠子转得飞快,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威胁小姐带我来这里的。” “至于毒药,小姐完全不知情。”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巫师,心头血 林兰淑一脚踹开赵嬷嬷,略显病态的双眸,满是猩红,“偷走我的孩子,把你自己女儿塞进来,你怎么敢的?!” 她对沈瑶瑶可以好。 但不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病去如抽丝,不知是不是受了小五和老三的影响,这些天,她一直做梦,梦到顾棠没有被偷走,乖乖在她身边长大。 还记起顾棠以前对她的好。 做美容膏送给她,头风发作时、整宿守着她,给她做冬天的棉袄、夏天的衣裳,时不时给她按摩舒缓疲劳…… 可惜,她的女儿永远回不来了。 林兰淑一想,就心痛又后悔,看向赵嬷嬷和沈瑶瑶的眼神,恨意愈发浓烈,“你们还我女儿!” 赵嬷嬷还想狡辩。 沈瑶瑶却突然开口,“是你自己蠢,是你自己笨,才亲手把找回来的女儿弄丢了!” “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们又怎会和顾棠生分!”林兰淑情绪激动。 “是,我是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说到这里,沈瑶瑶唇瓣缓缓勾起,随后嗤笑一声,“可若你们之间坚若磐石,我又怎么会挑拨成功呢?”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 昔日温软的眼神,如今淬上了毒蛇的毒液,自私可恶的一面,毫无保留地露出来。 “你,你……”林兰淑被气得脑袋嗡嗡疼,但又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沈望扶稳她,大手拍在背上给她顺气,“母亲,别生气,一个贱奴生下来的小贱奴,您若与她置气,不就中了她的圈套了吗?” “小贱奴……” 沈瑶瑶垂着眸,喃喃道。 轻长的睫毛,落下眼底一片阴影,完美遮住那滔天的恨意,叫人看不清她现在的情绪。 闻言,沈望冷峻的眉梢一沉,“鸠占鹊巢,毒杀养母,无论在多好的环境长大,骨子里的血,永远都是肮脏的!” “来人……” 嘭!!! 话音刚落,第二声、第三声闷响又传来,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预料到。 侍卫押住沈瑶瑶时。 沈望已经轰地倒在地上。 “望儿!” “三哥!” 两道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 沈望看着弟弟和母亲的脸,努力想要睁开眼睛,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全身的血液好像都从头顶疼痛的地方流出。 “府医!快叫府医!” 他耳朵仿佛蒙了一层罩子,那么大的呼救声传来,却是蒙蒙的,听不真切。 沈望揪紧手边不知是谁的衣衫,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要说什么似的。 “我……我……” 脑袋的鲜血啪嗒滴在地上,为冰冷的瓷板渡上人的体温,无形中的一双大手,拉紧他的灵魂,哗地一下。 他的生机被全然抢走。 “望儿!” “三哥你醒醒!” 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沈府上空,伴随着沈瑶瑶疯狂的笑声,“沈望,你那么高贵,还不是死在了我这个小贱奴手里。” “哈哈哈哈!” 羞辱她的人,都该死! 都该死! 躺在沈驰怀中的男人,张大着眼睛,视线空洞,一动不动盯着上方的模样,宛若破败的木偶娃娃,毫无生气。 翌日。 顾棠一边修剪花枝,一边感叹,“沈瑶瑶,还真是时时都能让我惊喜呢。” 她的法子还未用上。 沈家就先挂起满屋的白绫了。 “巫师那边谈妥当了吗?” 陈念点头,“已经妥了。” 顾棠剪下一朵枯萎的花,秾美的凤眼分明带着纯良的笑意,却让人有种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之感。 她开口,“动手吧。” * 沈府,目光触及之地,满屋的白。 除沈于飞和沈翩守在灵堂,其余的沈家人,全挤在一个满是药味的屋子里。 林兰淑握着昏迷中的沈朝暮的手,“巫师大人,用她的心头血真的有用?” 一个长相异域的男人,手中拿着圆盘和方形的铃铛,满头长发皆编成了辫子,穿着一身黑羽毛长袍。 他肯定点头,“她的八字与你们家的气运相冲,所以府中才出现了白事。” “这位公子如今奄奄一息,也是因为人气受到冲撞,若不以毒攻毒,怕是下一位……” 目光从床上的沈朝暮,落到侧边站着的沈驰身上,“公子最近身体出现了奇怪的病症,对吧?” 沈驰大骇,他下意识扶住胳膊,对着林兰淑点头,“母亲,确实是。” 巫师摸着,长叹一声,“那就对了,只要将那与你们相冲女子的心头血取出来,入药让三公子喝下,此局就可破了。” 林兰淑看着床上儿子的病容,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日沈望在她面前倒下去的场景,鲜血沾在脸上的温热,她现在都记得。 随之而来,还有凶手放声的大笑。 可悲的是,她的儿子死了,她的丈夫却不许她报官,说要借着沈瑶瑶,攀上陈老这条关系。 可笑,太可笑了! 她从床上站起来,拿过巫师手中的匕首,疲惫的双眸,迸出浓烈的恨意,“我亲自去取。” 躺在床上的沈朝暮,并没有完全昏迷过去,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一个满身黑羽的男人,和在黑云寨的梦境。 逐渐重合在一起。 他意识迷蒙,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柴房,沈瑶瑶被五花大绑,身上遍布各种刑具的痕迹,多日未进水的她,几近晕死过去。 头晕眼花之时,门被踹开。 她勾唇挑衅,嗓音嘶哑,“母亲今日又用什么来折磨我呢?哦,是匕首……” 这些天她已经想明白。 沈家不把她送去官府,也没暗地里把她解决了,多半是重利的沈常山,想利用她去和陈老搭上关系。 知道这一天后,她每日都刺激来折磨她的林兰淑,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然而今天,女人脸上却挂着笑意。 她眉心一蹙,继续挑衅,“母亲,您知道吗?用砚台砸人的手感,当真是好极了。” “你有机会可以试试……” 林兰淑蹲下,手指揪上她左边胸口的衣领,笑容愈发灿烂,“我是没机会体验那种手感,不过……” 手中的匕首,瞬间划开衣衫。 白腻的皮肤露出。 林兰淑匕首尖尖轻抵住那块皮肤,冰冷的刃芒下,是鲜活跳动的心脏。 她继续道:“不过我的宝贝女儿,可以体验心头血被取出来的感觉。”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结局 几个丫鬟婆子冲进来。 胸口下,一个白瓷碗稳稳放着。 沈瑶瑶察觉到不对劲,她疯狂挣扎,“沈家还需要我去搭上陈老的关系,你不能,你不能杀了我!” 要不是沈望刺激她,她没想过杀人的。 她才十七岁,她不想死! 对上女人狠戾的目光,沈瑶瑶害怕了,之前在黑云寨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林兰淑却不为所动,“按稳了。” 片刻后,小小的一方天地,弥漫着少女痛苦的哀嚎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重的血腥之气和温热之感。 沈瑶瑶咬着牙,眼泪混着汗水滚落,左胸传来的疼痛,让她恨不得直接死掉。 可女人像是打定主意要折磨她,这一过程十分进行的缓慢,她不甘心极了,望向面前的人的眼神,染上猩红。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话断断续续。 “林……林兰淑,你不得好死……” 随后,便是不堪入耳的辱骂。 不知过了多久,骂声渐渐小下去,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林兰淑望着少女瞪大的灰败眼睛,眸中渐渐蓄上泪水,“望儿,母亲给你报仇了。” 手中端着的白瓷碗。 里边一片鲜红。 “夫人,尸体怎么处置?” “扔去乱葬岗,喂狗。” 同一时刻,沈家大门被衙役围住,为首的老者一声令下,“沈常山贪污受贿、以权谋私,长公主下令,将沈家所有人收押!” “沈家,即刻抄家。” “是,陈老!” * 五月初,春光明媚,郊外的庄子被鲜花铺满,蝴蝶、蜜蜂立于上边,盎然间,还有个小团子窜来窜去。 耳边,是顾正道操心的声音。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爬这么高去了,来,爷爷抱,小心摔下来。” 白衡看着这副温馨的画面,啧啧称奇,“燕王殿下这招妙哇,看在小团子的份上,未来的岳父大人也不会过于为难。” “不过小师妹你也是。” “未来相公见家人,带我来干嘛。” 顾棠摸着胸前的玉扳指,歪头一笑,“师兄你也是我家人呀,不过嘛,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忙,需要师兄你帮。” 她用手势,比出一点点来。 “说吧,什么小忙。”白衡显然被家人两个字取悦到,身后的尾巴都翘起来了。 “墨司宴的属下说,他之前突然晕倒过,没有任何征兆,我把过脉,没什么问题,不过以防万一,还请师兄替他看看。” “小事,他什么时候来?” “他明日休沐,午饭之前会到。” “行。” 然而第二天,他们等到下午,都不见男人的踪影,问高力,他只说主子被公务缠住了,对墨司宴什么时候到,闭口不谈。 顾棠出门再次被拦下时,她敏锐发现,庄子门口站着的守卫,全副武装,完全是上战场的配置。 她不管高力的阻拦,冲了出去。 小小的庄子。 围了几层的侍卫,空地上,还摆放着大炮、铁盾等军器,顾棠几近要站不稳,心脏渐渐涌上失溺感。 “怎么回事?” 尽管极力控制,声线还是忍不住发抖。 高力低下头,目光躲闪,“主子他也是为了您好,姑娘安心呆在庄子等他便是。” “好,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就亲自去京都,找墨司宴问问看。”顾棠眉尾很冷地挑了挑,眸光坚定而冷厉。 然而手指,却因害怕发抖。 她怕像前世的他一样,余生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高力受不了她这样压迫的视线,无奈叹了口气道:“姑娘,我实话告诉您吧,就算您现在去了京都,也阻止不了什么。” “更何况,我也不会让您去。” 阻止不了什么…… 顾棠掐紧手心的软肉,“造反?” 对面之人,轻轻点头。 “不过起势的不是主子自己,而是前朝太子的嫡亲儿子,主子帮他。” 闻言。 顾棠踉跄往后退了几步,鼻尖涌上的涩意,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咬着唇,疯狂思索着上辈子的事情。 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明媚的阳光下,她的表情却悲伤得如同正月里的寒风,混着雪刮在身上,连头发丝都传来砭骨的寒意。 高力眉心也跟着拧在一块,“姑娘,主子这样,也是为了能安心。” 还想再说些安慰的话时。 耳边传来少女极轻的声音,像是问他,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那我呢,我如何安心?” 温软的声线后,是难过到极致的颤抖。 * 宫中,原本辉煌庄肃的地方,此刻弥漫着战火的硝烟,宫女、太监四处逃窜,地上士兵的尸体,横着到处都是。 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凤仪宫。 长公主看着横在她脖颈上的长剑,姿态却依旧从容,“你劳心劳力,却是为前朝太子的嫡亲儿子谋夺皇位。” “蠢,真是蠢到家了。” 雍容华贵的脸,在暖光的烛火下光彩夺目,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尽管已是阶下囚,神态却十分平静。 “您什么时候,都如此镇定吗?” “皇室的长公主,怎可失态。” 听见这句话。 墨司宴乌冷的瞳仁染上嘲弄的气息,他收起长剑,薄唇翕动,“哦?您这辈子真的都没有失态过吗?” “自然。” 价值不菲的书桌前,他俯身,轻轻在长公主耳边说了几个字。 只见波澜不惊的女人,瞳孔微张,一双美眸写满了不敢置信,发髻上的流苏,因为猛然转头,大幅度晃动。 墨司宴很满意,唇角肆意勾起,“您看,你这不就失态了吗?” 那双原本充满了冰冷的美眸,此刻满是慌张和心疼,细看,似乎还漾着几分歉意。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墨司宴却直起身子,打乱她,“您还是留着点力气,和陛下去说吧。” “他等会儿就来找您了。” 他口中的“陛下”,自然不是她扶持上位的傀儡皇帝,而是这次造反的主人。 不等女人回应。 墨司宴转身离开,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模糊和晃动,他握紧手中的长剑,强迫自己走完这段路。 可刚到门口,就倒在地上。 意识模糊前,耳边传来下属和那个女人的声音,重影的世界里,他似乎还看见了少女气呼呼的脸庞。 她拍着他的脸,“墨司宴,快起来,你怎么又赖床了,今天要去上朝的。”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 然而一碰,就化为碎片消散。 * 一年后,西蜀玉龙山。 被翻新过一遍的小木屋里,男人抱着少女的腰,用脑袋疯狂在她脖颈上边蹭,像一只撒娇的大狗狗。 “棠棠,不喝药了好不好?” “嘴巴苦,心里苦,命更苦……” “行啊。”少女起身,端起药碗,“那你今天晚上睡地上去。” 男人一听,这哪里能行,手疾眼快抢过来,呼噜两口就喝下去了,正想卖惨时,嘴巴里塞进一块甜滋滋的蜜饯。 “还苦吗?” 他搂住少女,轻吻一下,“真甜。” 外面春光正好,里边温情怡人。 他终于能和他的姑娘,白头到老了。 (正文完)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番外1 又是一年暮春。 雅致的小院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长发披散,身上的粗布衣裳打满了补丁,眼神有些失焦,痴痴望着朱红的大门。 路过的人快速跑过,生怕被他注意到。 “这个痴儿怎么又来了。” “官府都不管管的吗?” “那些衙役就知道和稀泥,这人上次发疯,还咬伤了两个百姓,咱们快些走,免得受无妄之灾。” 暖柔的春风,拂在他脸上,却带不走眼里病态的执拗。 来寻人的沈驰,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哀叹一声,上前将人扶住,“三哥,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 沈朝暮心口的伤,落下了永远的后遗症,一入夜,奇怪的梦境更是撕扯着他的脑子,加上沈家突逢变故、顾棠不肯原谅他…… 各种因素堆叠在一起。 人就疯了。 “胸口没有不舒服吧?” 沈朝暮不为所动,视线依旧紧紧黏在门上,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沈驰已经习惯了,他笑着轻哄,“棠棠已经在家里等你许久了,还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芙蓉糕。” “三哥,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芙蓉糕冷了就不好吃了。” 哄人的法子信手拈来,十分熟稔。 果不其然,原本呆呆站着的男人,立马舒展出笑容,“芙蓉糕……棠棠……” “好,好,快回去。” 回去时,路过温府。 看见那气派的匾额,沈驰俊眸一垂,扶着沈朝暮走路的步子更快,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他难堪的东西。 然而天不遂人愿。 还未走过,大门打开。 一对璧人在侍女小厮的簇拥下出来,男人温润如玉,女子秾美张扬。 他扶着她,动作小心翼翼,“夫人,小心这个门槛,别摔着了。” 她失笑,“我又不是傻子。” 黄昏下,女子的小腹微微隆起,里边,是她和别的男人幸福的结晶。 沈驰在她看过来前,调转方向,准备绕路回家,沈朝暮不愿意了,大喊大叫。 “回家!我要回家!” “棠棠……芙蓉糕……” 呼喊声引来侧目。 没来得及离开的沈驰,直愣愣和女子的目光对上,映入眼帘的锦裙金钗,皆是极其昂贵的造价,而他…… 灰头土脸,粗布衣裳打满了补丁。 他局促移开目光,硬着头皮从温府面前走过去,俊秀的脸上不见昔日的肆意张扬,只剩下自惭形秽的自卑。 “夫人,怎么了?” 耳旁传来询问声。 李书宜勾唇,对着温衍之露出笑容,“没事,只是有点馋望月楼的桂花糕了。” “走吧。”温衍之牵住她的手。 夕阳的金光洒下,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两人依偎在一起,十指紧扣,谈话间,望向对方的眼里,皆是柔情的蜜意。 城郊的破庙。 嗅见米粥的味道,沈驰拴好门后,连忙扶着沈朝暮进去,荒凉的前院中央,支起一个铁锅,前边坐着一个断腿男人。 手肘处的衣袖,还有腿前、肚子前的布料,残存着灰扑扑的东西。 没有轮椅,他是如何从里边出来的,不用想都能猜到。 沈驰心疼坏了,“二哥,我不是说过吗?做饭这种小事,让我和小五来就好。” 说着,就要夺过他手里的锅铲。 沈翩抬手躲过,“最近晚上阴冷,你的手伤又发作了,还是我来做饭吧。” 听他提到手伤。 沈驰抿唇,目光染上低落。 他原本已经接受了现实,可方才碰见她,他还是忍不住难过和伤心。 若他还是以前的沈驰,若他的右手没有废掉,若他以前没有逼着她向沈瑶瑶道歉,是不是今天站在她身边的人…… 就会是他了。 然而有人不给他太多伤神的时间。 “棠棠!棠棠!” 慌乱的叫声响起。 沈朝暮快急哭了,“棠棠……不见了,芙……芙蓉糕,也……也没有……” “怎么办……怎么……” 嘭! 一记手刀,沈朝暮直接晕倒过去。 看着倒在沈驰怀里的人,沈翩垂下眼睑,语气沉重,“朝暮对棠棠,执念太深了,都是作孽,作孽呀……” 最后两句话,不知是在说沈朝暮。 还是在说他自己。 他真的好后悔,为什么没能早点猜出神医就是棠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为什么没有发现沈瑶瑶的真面目…… 可惜,时间不会倒流,他欠棠棠的,他们欠棠棠的,今生纵是想弥补,也没有机会了。 她根本不肯原谅他们。 ------------ 第一百七十章 番外2 深夜,沈朝暮摸着钝疼的后颈醒来。 看着屋内漆黑的一片,他眼下闪过一抹低沉,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清醒的时间,似乎是越来越少了。 沉默片刻,沈朝暮从稻草床上起身。 他轻手轻脚越过外边睡着的两人,想去外边喝点水,然而大手搭上破庙的木门,却受到了阻力——怎么都推不动。 屋子里的光线,比往常还要暗。 鼻尖,还隐隐传来难闻的气味。 沈朝暮心下闪过不安,他调转步子往紧闭的窗户走,若他没记错,这个窗户坏了很久,常年都是打开的。 他用力一推。 巨大的阻力传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沈朝暮忽然感到指尖传来湿濡的触感,抬手轻嗅,一股油油的臭味传来,熟悉地直冲天灵盖。 他心中大骇。 这是……煤油! 情绪激动下,心口传来钝疼。 沈朝暮顾不得痛,他捂着胸口,踉跄往床边走去,“二哥,小驰,快醒醒!” 然而两人毫无反应。 也是了,若是换了平时,他在屋子里这么大动静,他们早该醒了…… 心脏,又袭来一阵痛潮。 沈朝暮无力跪倒在地,额前因为痛楚,涌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咬着牙承受,几近快要晕死过去。 恍惚中,从外透进来丝丝红光。 热气滚滚袭来。 跳跃的火星,从外边挤着身子往里钻,在煤油的作用下,很快将整个屋子吞噬,滔天的火光蔓延。 稻草上昏迷过去的两人。 也在浓烟的作用下清醒过来。 但体内的药还有残留,他们也只是意识清醒了,四肢手脚根本动不了。 虚弱的求救声,被噼里啪啦的巨大火声掩盖,带着撕心裂肺的悲怆。 眼前、耳边的一切。 是何等的熟悉…… 沈朝暮没由来想起梦中的场景。 那时,房子也是从外边被封死,煤油成桶被泼在屋子上,他拿着火把,轻轻一点,火焰就疯了似的蔓延上窜。 里边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 可如今…… 他不是外边放火的人。 而是困在里边即将被烧死的人。 模糊中,他透过火光的缝隙,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捂着胸口,眼眸涌上悔恨和歉意,“棠……” 嘭! 房梁砸下来,彻底带走未说完的话。 与此同时,京都木工坊。 “掌柜的,我能不能预支下下个月的工钱?家人最近身体……” “滚滚滚!” 掌柜一脸不耐,“你也好意思跟我提,个个月都在预支,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这工坊还要不要开了?!” “还真当你是以前的沈家小公子呢。” 沈于飞连连点头哈腰,“是我思虑不周,掌柜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京都做生意的都怕得罪顾棠,除了这家小木工坊,根本没有其他掌柜愿意用他。 为了生计,曾经骄矜的小少爷也学会了低头折腰。 出了工坊,沈于飞看着悬挂着圆月的夜幕,心里是说不出的无力和挫败,上个月赊的药材,前两天已经用完了。 没有药,三哥的病更加控制不住。 他无奈叹了口气。 要是换做以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为了几百文铜钱忧愁至此。 他想,这或许就是报应吧…… 不知走了多久,鼻尖忽然传来明显的烧焦气味,南边的天空,染血般的赤红。 那里……是破庙! 沈于飞疯了似的朝那边跑去,踹开腐朽的木门后,他双腿一软。 熊熊燃烧的烈火,宛若上古吞噬万物的凶兽,轻易就能将小小的破庙拆骨入腹,人类在它面前,力量太过渺小。 “轰!” 被烧透的木头,轰然倒塌,溅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和灰尘,掀出的热浪,似乎还带着人的温度。 沈于飞跪倒在地,双目一片悲怆。 “不!!!” 寅时,这场大火才彻底扑灭。 院子里,四处分散站着十几个身着官服的衙役,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 中央,白色的麻布裹着三具尸体。 旁边,是一个沉默的少年,曾经意气风发的双眸,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死寂,像被抽走灵魂的破败娃娃。 热泪滚下,嗓音流转出无尽的悲伤。 “二哥、三哥、四哥,你们不要丢下我呀……” 父亲、母亲被斩首。 兄长们…… 至此,沈家只剩下他一人。 ------------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番外3 凤仪宫中。 墨司宴听见女人说皇室的长公主、怎可失态之后,他忽然想起长眠在玉龙雪山上的男人,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被心上人利用,只当是巩固权势的工具,最后,死于枕边人忌惮的剑下的苦命人。 墨司宴是真的替他父亲不值,这个场景,他经历过无数次,这次也是一样,他俯身在女人耳边,说出那句不厌其烦的话。 “那母亲,当年又为何哭晕在父亲的坟前?” 母亲二字一出。 长公主表情瞬间变了,一双威仪的凤眸,微微张开,红唇翕动,似乎要说什么,氤氲起语气的瞳孔,各色情绪交织在一起。 慌张、心疼、抱歉…… 她这样的神情。 墨司宴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从第一次的愤怒到后边的嘲弄再到现在的平静,在一世又一世的重复循环中,他早就释然了。 让这个女人愧疚。 似乎是他能给她最狠的惩罚了。 墨司宴做完这一切,转身离开,晕眩混沌的脑子里,走马观花般闪回无数记忆。 长大后,他从父亲生前的好友中得知,他出生后,父亲撞见了长公主的计谋,一个是枕边人,一个是对自己有提携之恩的太子殿下。 帮谁,父亲都是两难。 于是,父亲便带着他南下西行,在西蜀的玉龙雪山上安置了下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被先皇赶去西蜀的燕王,和他年纪相仿,燕王的随侍和父亲关系匪浅,他们之间,便经常有走动。 墨司宴还记得那日,他觉得练字无趣,便偷偷溜下山,走之前,还央着比他沉稳许多的弟弟,不要去父亲那里告发他。 长公主派去的杀手。 也是那日到达的玉龙山。 那个明明比他小、性子却一板一眼的弟弟,做了他的替死鬼,他则顶着先皇第九子的身份,开始筹谋复仇大计。 和顾棠相遇。 是他所有计划中,唯一的意料之外。 那时,他来西蜀查永安王意图谋反之事,途中遭人暗算,醒来之时,便看见一个貌美的小姑娘守在他床边。 多疑的他,认定她是细作,本打算一刀解决掉来着,但她师父突然出现。 墨司宴只能作罢。 后来调查清他们是药王谷的人,他便隐匿在玉龙山,一边养伤,一边暗自收集永安王私造兵器、意图谋反的证据。 再见,就是大婚后的几个月。 墨司宴对情爱并不热衷,也很讨厌长公主借着婚事,实则想在他身边安插人的举动,想到京中关于沈家养女的传闻。 他主动求了恩典,将大婚对象,从沈家嫡女换成沈家养女。 借此阻止旁人插手他的婚事。 那日后花园,他和顾棠相遇,他才发现嫁给自己的小妻子,竟然就是之前救过他的人。 不过她没认出他来。 他也没有自道身份。 偶然的一次,墨司宴替她教训过一次欺负她的下人后,他发现,她对他似乎亲近了许多。 办理公务再晚回来,房中都点着一盏等他的灯,每日午时,王府中的小厮会送来她亲手做的饭菜,他生病时,她会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在顾棠这里,墨司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他开始渴望拥有一个家。 可惜当时被仇恨蒙蔽,他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反而认为把精力用在情爱上,是浪费时间的表现,对顾棠也越来越疏远。 直到逼宫那日。 长公主挟持着顾棠,威胁墨司宴退军,他犹豫之际,被刀抵着脖子的少女,毅然主动自刎,鲜血飞洒的画面,让他至今难忘。 他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惜,他永远都听不到答案了。 迟来的爱意,随着少女流逝的生命,在男人的胸腔,肆意生长。 前朝太子之子,也就是当今新帝,不忍看墨司宴整日寻死,找来一个老道士,瞳孔一棕一蓝,据说活了三百岁,有通天之力。 换作以前,墨司宴肯定不信。 可对上老道士诡异的眼瞳。 心中默默有个声音再说,相信他,相信他,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呢。 在随着老道士做了一系列法事后,他渐渐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是在他和顾棠成婚后的第二年。 墨司宴以为,他可以弥补了。 然而第二世,顾棠还是死了。 死于一场风寒。 墨司宴疯了似的找那老道士,却怎么都找不到,同时意外发现自己受伤会马上痊愈,想死都死不了。 他活到九十三,寿终正寝。 然而再睁眼,时间又倒回了。 每一世,不管他多么用心保护,她都会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最短的一世,他重生回去不过半月,她便溺水而亡。 每一世苦熬七八十年,绕是心智再坚定的人,也受不了这等孤寂。 墨司宴到最后,都快被折磨疯了,对顾棠的控制欲,也强到有些病态。 直到这一世,第一次见面时,他微妙发现,她似乎也重生了,那枚玉扳指,是他故意用来验证的。 他开始想,这是不是老天的眷顾。 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却不再害怕他、躲避他,甚至主动要带他去见家人,日常中流露出的亲近姿态也越来越多。 就在他以为这一世可以圆满时,他的身体,却开始出现各种变化,浅浅的刀伤一直好不了,嗅觉、味觉开始失灵…… 他找到老道士,印证了心中的想法,重生本就是逆天之举,更别说他还经历了数次,天降神罚亦是应当的。 老道士替他们卜了一卦,他最后会五感尽失,器官衰竭而死。 而顾棠,这辈子会长命百岁。 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墨司宴刚走到凤仪宫门口,就倒在地上,意识模糊前,他似乎看见了少女在眼前的虚影。 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她。 虚影却陡然消散。 墨司宴以为这就是他最后的结局,所以再次睁眼,看见少女守在他床前,鼻尖萦绕着苦涩的药味,口腔也满是药材的苦味。 五感清明通透,身体除了疲倦并无异样。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又重生了。 然而随着少女一声欣喜的“他醒了”。 新帝、长公主等人破门而入。 他才知道,他没有死。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棠握着他的手,秾美的小脸上满是焦急,泛红的眼眶像小兔子般,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 “没有……” 墨司宴回握住她的手,眸光珍视。 老天好像真的眷顾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