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陌境重生 她的苏醒连她自身都倍感意外,在微微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脸挂泪痕眼神近于涣散的女子,这女子的美,恰同碧蓝的天空中雪白的云朵,是纯净的不染一丝杂尘,却又娇弱的连抚面的微风一过即化为乌有。 这女子是为她而垂泪,入骨的伤怀也是为她,可她已不是她,她是谁,她自个也不知,自然也不知往后会因这女子屠了该族,更不知地府路上的曼陀沙华已然着满她的不甘。 阳春细柳,微风渐暖。 这里是三界之外的羽清境,这境地内的万物生灵沾了丝天界的仙灵之气,却又摆脱不了凡人的清骨之体,实打实的可修炼成仙,亦可下达成凡人,更可入地成鬼成魔。 境地内山清水秀,绿荫葱茏,住的虽为木屋房舍,但错落相间的家家户户庭院中栽配着精巧的花草与果子树,远远的轻轻放上一眼,着实雅致得紧。 偶尔间也会给人一种错觉,此处倒像是仙山昆仑虚的幻影,或可猜想是羽清境族的祖宗于昆仑虚修炼时犯了事,被夺了仙籍,于是选了这么个僻静的好地方安享余生;但她更多的猜想是羽清境族的先祖对仙家的日子过得腻歪了,于是动了凡尘俗念携了位漂亮的女娇娥跑至此处,开了片另类的境地,好不逍遥快活,且不受三界束缚。 当然,统体的,这只是她的猜想,左不过的是那位开创神人法力是无边的,若是不然,在这大荒之境,三界亦可夺之。 她斜躺于床榻上闭目养神,刚才迎着灿灿的好太阳于院落中走了走,这会子竟是疲乏得很。 “娇俏、娇俏,娇娇俏俏,巧巧娇娇。” 不远不近的隐隐约约转来颇有腔调的嬉笑声,毫无疑问的是那四个无所事事的家伙又来了,听闻师尊带着大师兄去了不周山,而学府里的老夫子近来又奄奄歪歪的病躺下,如此一来他们便得了个前所未有的清闲。 只是,也不知阿爹阿娘为何就特么允许他们进着殿内,‘殿’,她怎得会用上这个字,她在错愕间甚是奇怪,可终是不知的,她是谁,她不知。 她抬起眼皮,环顾四周,一所木屋房舍,而她身子着扮的却是男儿模样,实实的是可惜了她这娇俏的女儿身,也庆幸是女儿身,因在她的潜意识中,她自个定是位女儿身,若不然也不会连连梦见一支碧玉步摇。 这会子,他们唱词里的娇俏,便是一直以来对她身子骨的调侃。 对于这身子,她很陌生;对于这阿爹阿娘,她也陌生;对于将要踏进屋舍的那四个所谓的师兄她更是陌生;对于这里的一切,通体是陌生的,在她的心魂里,她像是历经了一场无法逾越的浩劫,她没能越过去,徒留下一缕残魂附着于这娇俏的小姑娘身上,就连偶尔间出现的一阵长长的抽气,也足足的是心神悲切崩溃后的嚎哭所遗留下的后遗症。 她到底是谁,她经历了什么,这小姑娘的魂魄又去了何处,是纷飞魂散了,还是她占有压制了,这一时半会的,她是不能知晓,她也没得力气去探知,因为她的精神头真的很疲乏,疲乏到整日整日只要微微一动便是瞌困得不行。 他们的嬉笑声越来越近。 “你们且慢些,小声些,可别扰着少阳君!” 刚说话的是奈一,据说是位法力远远在她之上且甚是了得的青鸟。 听闻,是事出后,她姑母为着她上达天界哭求神医仙药时,一位颇有风骨的神仙瞧着实属不易便动了怜悯之心,所以就赐了这位仙家青鸟护神予她,而那位风骨皆非寻常的神仙还留有一句于她姑母:一生太短,一世太长。 至于,那位神仙是谁,她姑母不认得,这天界的神仙那么多,哪能个个都认得,再者,名头大的神仙圣尊战神之类的,他们也是鲜少有机会能瞻仰尊容,若逢朝拜之会得以上邀前往,他们个个也是离得远远的低头叩拜而已。 至于那神仙的话为何意,她自然是不知晓,而奈一却是闭口不言,天家的仙人处事有份天机不可泄的固执与执念,所以横竖是问不出个之所以然来。而,从奈一的言行举止来看,于此处她不亲不淡、不苟言笑,说白些,便是骨子有份让人不舒坦的清高;再说白些,便是份以天界仙家自居的傲慢。就同刚才那般亲和的话语,平日里是见不着也听不到的,今日倒是个特列了。 “莫得事,少阳师弟地府都敢闯,岂会怕这点点声音搅扰。”说话的是三师兄子涵。 接着便是他们的逗乐声越大越近,近到一睁眼,他们已进着她的屋子,立于床榻边。他们个个青衣束发,好不工整与体面,若不去细探他们的心魂,定会把他们错判为天界的仙家子弟。 眼角的余光一扫,今日确实是个例外,怎多了一个,多了一个她未曾见过的新面孔,当然是她苏醒以来未曾见过的。 他玄衣云袖,笔挺的立于那,似碧空寒星,却又温润如玉。 少年足风流,是以能锁住任何一位女子的眼睛,甚至是心神;只是他神情严肃得像别人欠了他家几世的债,是累积着家中几代祖人都欠他的一副债主模样。 她盯着此人好一会,他竟能做到不言不语且面不改色,不得不叹服,这定力当真不错。 “我们少阳师弟,闯了一趟地府,虽是没采着曼陀沙华,但也着实扛下地府娘娘的几大鞭子,要知道受得住地府娘娘手中鞭子且整整昏睡三年还能活着的,还真真的是我们羽清境的第一人,已是了不得的,所以略微的伤了神,记不得某些人,也是情有可原滴。” 几次接触下来,她发现这位子涵师兄不是貌似挺不错,而是断定先前就是铁打不散的好师兄弟,眼下这会子就是在给她做台阶了。 “为了一珠受灵异诅咒之花,闯于地府,挨着地府娘娘女使鞭打,确是三界第一人;能动用羽清境王座和尊师亲自带人下地府跪求捞人,也是羽清境有史以来第一人;让王座之后,上达天界,跪求仙家赐医赐药,乃是羽清境塑境三千年来第一人,样样做到第一,确实了得!” 此人话语虽为极其平和,可句句刺骨灼心。 她没想到,此人竟是不同,不同一旁的师兄们,不同先前过来瞧她的婆子婶娘们,他神情傲慢无礼也就罢了,怎得竟还当众出言不逊,羞辱万分,她一拍床沿,疾言厉色道:“放肆!”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的鸦雀无声。 诧异的目光嗖的一声归集于她,无可厚非的,而此的她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在沉静中,她怒视着面前这位陌生少年,大有当场将他碎骨之意,怎耐她手脚无力。 眼疾手快的二师兄独孤玉麟扑通一声,便是朝那人跪叩于地,“二王子赎罪,少阳师弟劫后复生,大病初愈,心智所伤,一时不知是殿下才且冒犯。” 顿时,跟着来的师兄柏涯、云青见况不好也扑扑的跟着跪叩于地,而子涵却是极其不情愿慢悠悠的最后一个跪下去,并嘀咕道,“小七才死里逃生,都是同门同宗师尊的弟子,用得着这般上纲上线,小肚鸡肠。老夫子也是闲得没事干,自个都躺下了,还管得那么宽,好好的干嘛叫他来瞧什么。” 子涵的声音不大不小,是恰到好处让所有人能听见。 独孤玉麟或是较他们年长几岁,且又占了个二师兄名头的缘故,不得不维系大家的体面,于是他扯了扯子涵的衣袖,示意闭嘴。 对此,她没理会,也没得一丝半毫退让之意,她定定的瞧着眼前依旧面不改色所谓的二王子,而他也同样面不改色的双眼盯于她。 “你到底是谁?”这二王子的声音着了份凶悍,虽发出的是问,可倒像是审讯。 “你又是谁!”相反,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嘴角微微抹上一丝清浅笑意,大抵无视便是如此。 “羽天翊,不改名不改姓,堂堂正正立于此。”而此,他的眼睛布满利剑般的锐气紧紧的将她锁住,“你是谁!” “本尊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行为正,坐为端。”她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心下琢磨这小子或是脑子有缺陷,所以刚才给予他蔑视性的话语他全然不知,还给回了出来,也是了,这么个小小年岁的毛头小子,又是个半人半仙的体质能懂什么呢,于是她按着他们的思维方式回了补了句,“凤沙少阳,字:小七!” “你不是!”羽天翊眼神依旧尖锐,语气极其笃定。 屋子里一众的脸都唰唰的朝向他俩,这俩人虽先前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瞧不上对方,像是自来的天敌,实打实的水火不容,但因中间夹着温和的大王子,也因大王子的润滑调和,加之年岁渐长的缘故,也就脱离了大打出手的肢体拉扯,当然也没得像凡尘泼妇骂街扯头发和吐口水的势头,所以他俩一直也维系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互不干扰。 眼下这场景,她的气场大到让他们一众人着实新奇。 二师兄独孤玉麟伸出劝解的手,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四师兄云青挡了下去,云青扭动着身子靠近独孤玉麟身侧,附于他耳根子道,“虽是奇怪,但咱们那能劝住这俩,出了声也是假模假式,进不了他们耳,别焦那份多余的心。” 也是了,众人看热闹的心一上头,不免还涌起几份追忆旧时光的兴致,当真许久没瞧着这般鲜活的场面,他们个个皆双目凝神于他俩,毫无掩饰的期待进一步发展。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立于一旁的奈一,她的眼神很复杂,恰似喜出望外,却又慌张不已,矛盾冲动之下的身子不由的微微颤抖。 她余光一扫而过,在收于眼底时,嘴角微微扬起,原来出处在此人,想来自个先前脑子心神也是灵光通透的。 ------------ 第二章 美人酥骨 一阵清香袭来,众人瞬间敛声屏气。 “远远着就听见屋子里有吵闹声,可是有什么新鲜趣儿,逗乐呢?怎得也不叫上我,让我也乐一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声音柔软的能将人的骨头都酥化。 她知道,来的这人就是她的姑母凤沙玉瑶,羽清境第一美人,可于她这儿定格的是第一次睁眼瞧见的模样,那模样儿恰似三魂七魄已丢了二魂六魄,徒留下一魂一魄悲悯的闪动双眼挂满泪水,为此,她于心不忍去告诉她,她已不是她。 凤沙玉瑶人如其名,美如玉,是冰洁无暇,也是靡伤易碎;她摇曳生姿的身影,胜过步步生莲;她清浅的笑,同眼下的梨花,虽是煞白得少了份鲜红的血气,但携裹的那份纯净更让人心神宁静。相反,那种着满粉黛的妖娆于她跟前,竟是显得俗不可耐。 自然,有她凤沙玉瑶在的地方,众人连哈气都显得异常小心,生怕会吹倒了她,呼伤了她。 或是凭借这份天生的优势,她凤沙玉瑶嫁给王座,虽是没得生下一儿半女的,但王座对她的宠爱依然是有增无减,所以在遇事时,她掉一滴泪,王座立马带人奔去地府捞人。 前几次,倒是听子涵叨叨些: 羽清境当今的王座羽风华,是先王的二小子,早年那是一个不成器,整日里的心思便是想要迎娶凤沙家的姑娘玉瑶,先王对其从痛恨万千加严苛训教,到最后无可奈何任由其朽木不可雕。 可偏不巧的是,先王成器的大儿子突然死于不周山,被抬回来时,家中的两个小娃娃,一个才且会走路,另一个却是刚出生落地没得几日还裹于襁褓里。这两娃娃便是当今寄于羽风华名下护养的大王子和二王子。统体的,说巧也不巧,说不巧却又巧,凤沙玉瑶没得孕育出一儿半女,但就羽风华而言,他膝下却有两位羽家血亲子嗣,加之美人在侧,足矣! 她想到此,恍然醒悟,这羽天翊是以寄在羽风华的名下,那也等同于得唤凤沙玉瑶为母亲,拐着弯的就是她的表亲了。 “娘娘。”众人见凤沙玉瑶进来,他们也省略了起身,统统的挪了挪身子,齐齐的向她行礼。 “哎呀,我的好孩们都快快起来。”声音清甜柔绵,凤沙玉瑶在经过子涵身侧时,略加俯身是以扶子涵起身,“好孩子,快起来。” 凤沙玉瑶接着又转向跪地的另三人,“都快起来,地上凉,莫得冷着膝盖头,倒叫你们爹娘心疼。” 子涵双眼瞬间落在凤沙玉瑶搭于他胳膊处的纤柔玉指上,瞧他那恍着的神已是分不着东南西北,直至凤沙玉瑶已移步离开,他双眼依旧留在刚才被她玉指驾临的胳膊处,那模样像足了当下春天触了雷母的闪电,烧坏了心智。 她瞧见,也瞧清了子涵的神情,只是不知道于他是特殊的殊荣,还是少年对女子柔美的向往,横竖他这会子是有点不正经。 凤沙玉瑶微微移步于羽天翊面前,伸手轻轻整了整他头上的束冠,唇边携了丝笑意,缓缓道,“这三年来从不曾见你踏入此地,当然往常也是未曾见,今个你突然显身,着实让人新奇,只是我的小七才好些,你可别吓着他,若他有个好歹,横竖我是活不成的。” 凤沙玉瑶的意思很浅显,你别惹她,若惹着她有事,我也会有事,那你就是不孝子,成不了仙,也做不了凡人,只为鬼魔。 笑里藏刀也莫过于此。 她瞬间对这里的一切都提上了好奇的兴致,一眼一瞥间透露出的关系似乎着上了一层微妙的色彩。 羽天翊毕恭毕敬的退后一步,他向凤沙玉瑶行礼道,“母亲,孩儿不敢!只是表弟心性全然已变,所以孩儿怕是这其间出了岔子。” 呵,此般不讨喜的话 ,他也敢说,是过于耿直,还是胆量甚是可加。 她虽醒来时日不长,但也察觉到,于此,她已为是凤沙玉瑶的全部,具体为何,目前她还不清楚,也没得精神头去思虑这姑娘的家世情恨,她只要养好她的心神便是最好。 也是了,她回过神来,刚才怎得还训斥上这个境地的二王子,毕竟这是异境,自个不显山不显水才好,更何况还不知晓自个是否有傍身的术法,若是没有,单单的依附于旁人,也不是长久之计。 当即,她心生一念,以做小伏低之态,扑闪两眼,着扮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以配合羽天翊他二王子的身份,显几分差距了却众人看热闹的心。可回头一想,凤沙玉瑶在此,又何苦她自个来操心,扮个懵懂样子于一旁静静的瞅着岂不更好。 “他人好好的坐在眼前,能有什么岔子呢。”凤沙玉瑶近于她身侧,依着她于床沿坐下,轻轻捂了捂她的被子,继而含笑着对羽天翊说去,“你表弟虽从娘胎里带着弱症而生,面像也似女娃娃,但又能碍何事,心性实打实的好才是最要紧,我们凤沙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模样是最标致、心性是最好、灵气是最足、炼化成仙那是一定的!说句似同美玉灵巧通透也不足为过。” 凤沙玉瑶用自家的长处成功避开了羽天翊的疑问。 瞬间,众人附和着的话语立即填满整个屋子,讨得凤沙玉瑶满心欢喜眉开眼笑着好不乐呵,羽天翊见状只得行了礼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她用余光轻扫一眼,发现立于旁侧的奈一也紧跟着出去,许是见色起意,得宽慰宽慰落个好,改日羽天翊修成仙,念起她奈一来,娶回来做个小娘娘也比过在天界做女使强。也或许是一时爱慕羽天翊于这天地独一份的俊俏容颜,所以心生怜悯。 自来长相好的,招人待见的几率总是要高出几分,而长相出挑的奇俊之人,就算不言不语单单的处在那也是自带招蜂引蝶的。 横竖她也是闲得无事,才且分神揣测这俩人。 要说风沙玉瑶这几日,除过就寝回着她的寝宫,其余便是打天亮便来这儿,像是这儿,不,像是她身上有种惑,引着凤沙玉瑶日日牵肠挂肚。 这会子阿爹阿娘不在,凤沙玉瑶连厨娘都给带了来,没得少许功夫便是带着刚才这几位热热闹闹的移至堂屋享用美食。 如此,她的屋子也难得落会子清静,她从床榻上下来,轻轻转了转手,竟是没得一点缭绕之气,最不打眼的术法,转手运上一运也会有丝气息,可她啥都没得。 啧,她努了努嘴,着实哇凉哇凉。 她透过窗台,迎面的院墙上站着一只乌鸦,她不喜这玩意,一身乌黑无光,且声音还甚是难听,于是心下一计,前几日无意听得阿爹说术法左右高低便是快而无声,再且试一试,她随手拿起榻桌上的茶水杯对准那只乌鸦一泼,顺手一掌过去,再去瞧院墙上的乌鸦时,却没得踪影,她放下茶水杯,疑惑万千,刚才是自个眨眼了没瞧清乌鸦已飞了么?还是自己当真没得半点术法在身? 叹着一口气,旁人重生大抵都是所向披靡,而她却是啥都不会,记不清自个是谁,也没得半丁点术法,横竖就是个废物,憋屈,当真憋屈,她矮身坐下,沮丧不已,顿然间又瞌困不已。 “何苦来这一趟。”她自顾自的叹道,眼下这光景哀伤到极致,盈几滴泪在眼框中打转也是应景的,可她两眼除过瞌困,啥都没有。 躺下后,心神依旧一片空白,她来自于何方,欲将意于何往,何处得以归期,何人引之牵伴等等,一无知晓。 “哪个杀千刀的,碎我的乌鸦!……” 院外转来一女子铿锵有力的怒骂声。 刚才那只乌鸦碎了,她用水作刀一掌过去碎了那只乌鸦?她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募地睁大双眼兴奋不已。 正当她要奔去查看时,堂屋的几位师兄同凤沙玉瑶带来的厨娘已先一步涌上前去,她见状只得止步。 她仔细听着众人的嘀咕,大意为一地星星点点的碎骨肉,连毛都没得,怎能瞧清是个啥物件。 接着那人又骂了好些话,像是拔毛碎骨,毁尸灭迹,吃闲不要脸面之类的,横竖是气恼的骂得没章法,条理也渐渐不太清晰,加之聚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相信地上零零碎碎的血点就是她的乌鸦。 “你怎能证明这是你的乌鸦,这东一丁点肉,西一丢点血,就是你的乌鸦,莫不是你的这只乌鸦吃饱着撑得像个果子自个爆炸了不成。”子涵嘻嘻笑的回怼着,“可惜咱们从来没得瞧见这般有趣事儿,改明个再有,叫上我们呗。” 子涵的话引着院里院外的众人乐呵不止,他们羽清境自塑境以来,确实没得一人去碎乌鸦的。 “这个碎法是拿刀还是拿剑呢。”几个厨娘也跟着哄哄大笑,“也没瞧见一支半支箭头,难不成是徒手抓住,然后拔了毛,再用板砖给砸碎,可谁又会去费那功夫,再说这境地里谁又不知你是位不好惹的主。” 接着便是那骂人的哑然口吃“呸,”的一声怏怏离去。 她倚靠于窗台,心底欣喜,她可不管骂人的是哪里不好惹,横竖她的术法在身。 “我的儿啊,你怎得扒于这窗台作什么,小心让这污浊声脏了耳朵。”不知何时凤沙玉瑶从堂屋出来,瞧见她似以听墙根,满脸惆怅且略加责备道,“快去歇歇。” 她给着凤沙玉瑶一计甜甜的笑,乖乖听话回着床榻躺下,当即也撇去刚才那些莫须有的小情绪,她的术法已然是在这羽清境所有人之上。 ------------ 第三章 出神入化 夕阳的余晖,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淡淡笼罩整个羽清境地。 待到众人散去后,她叫来奈一,直截了当的给了她一句,“这小姑娘是生是死?” 奈一先是一愣,而后高昂着头漫不经心的回道,“你活着,自然是活!” 她嗖得一个飞身,将床旁的剑一挑而起对指奈一,字字清晰,“那我是谁!” 奈一从鼻子间发出一丝冷笑,“你自当是你!” “在这剑未出鞘之前,述你所知,不然,人首分离,元神崩裂!”她手中的剑尖挑起奈一的下颚,正视着她的双眼,“好好的,将全部仔仔细细阐述一番,本尊没有耐心拐弯抹角!” “自来说的是实话。”奈一轻轻淡淡的,或是仗着自身是天界上仙的缘故,既没得半丁点的畏缩,反而伸手移开置于下巴的剑,接着很是不屑的说道,“本仙乃是圣尊女使,是天界上仙,那日在玄天门外,我家圣尊瞧着凤沙玉瑶哭成泪人,已是心神所伤嘴角的血都没停的往下滴,模样甚是可怜,所以才且派本仙下界照拂照拂心魂所伤的凤沙玉瑶,凤沙玉瑶却没待自个稍好些,竟哭求我护住你,横竖里头如何,我是受天界圣尊之命下达此境,虽这羽清境不归属于天界统管,但一直以来也是受天界所照拂,这里每一个人心心所念的也便是炼化成天界仙人得以长长久久,你若敢僭越动本仙一毫一发,休怪本仙了解你小命!” 没待奈一话完,她将手中的剑已出鞘,剑身于指尖飞转之时,已将奈一身上衣物全全挑破。 这剑功,轻巧有度,快如闪电。 “进一寸我可剥你皮,退一分我可聚你心魂毁你元神!”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让奈一全神贯注,她瞧了瞧而此全身衣物已是凌乱破败的奈一,她对自个的剑功如此了得也为倍感意外,虽记不清自个是谁,但术法与剑功却印于心神中,自带惯性,一出手便是游刃有余,着实称心。她一横手将剑一扔,伴随着剑身落地的‘哐当’声,她悠悠的叹了句,“不知我自个的法器为何物,想必,定不会是这个俗物!” 奈一顿时呆若木鸡,缓缓瘫坐于地,她没想到此人的剑会如此快,快到出神入化,闪躲不及。她是谁,何等阶品?要知道她自个已是上仙,从小仙渡劫炼化飞升成上仙谈何容易。 自来天界的神仙,从小仙炼化成上仙是得渡上几道天劫才能飞升,而从上仙飞升至圣尊却是没几个有那本事,若要说战神,那得是立了万世之功才能炼化成就。 “不要在本尊面前放肆!想与本尊较量,你,还不够格!”她微微矮了矮身子,附于奈一身侧,“杀你,如同拍死一只小蜜蜂,在蜂王的团队里少了一只采蜂蜜的小小蜜蜂,不足为道,难不成你家圣尊会为着你,开杀于这片几千年来三界都不曾擅自入侵的羽清境!虽这羽清境的境地是小了点,但也是自成一派有规章王法的境地;若说受你天族所照拂,但,近来也听闻鬼巫族并及魔族与此,亦甚是交好。” “你理当谢我才是!”奈一愤怒不已,两眼悄然布满血红之色,怎得把她堂堂天族,屈于作恶多端的鬼巫族魔族并提而论。 “注意你的态度,收起你即愚蠢又狂妄的傲慢,你刚才已是惹恼了本尊,你这是要本尊再把那柄剑拾起来?”她轻甩衣袖,慢慢起身,而后走至石椅前,悠然坐下,一手撑着脸颊,两眼锁住奈一,微微含笑道,“记住,你没有在本尊面前摆谱的资格!” 她的每一个动作轻盈有度,将优雅诠释得淋淋尽致。 奈一双目凝神于她,瞬间心口万千不解,她是谁,到底是谁,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似仙非仙,她的术法不是凡人能及,她的气韵没有妖魔之气,她的心魂不似仙家宽宏竟是着满戾气,究竟是何物? 奈一在片刻的沉思后,努力调整了一下自个的语气道,“我与你无冤无仇!” “嗯,若是有冤有仇,我早已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在她微微点头含笑中,竟是给着奈一毛骨悚然的阴冷。 奈一将整个身子往后缩了缩,此人是仙是魔是巫,她不能断定,但能断定的是面前此人心神里沉着厚重的怨念,以至于一苏醒便是异于常人迫切的想行杀戮。 “你要记得,本尊没有耐心!”她放下撑脸的手,轻轻敲点着石椅扶手,“我应该在你身上刻个字,‘奴’字如何?你的圣尊既委派你下界至此继续干护使,而你也应承了我姑母跟了我,自当就是我的护使,也就等同于我的奴婢,刻个‘奴’字可以时时提醒你,免得你忘了使命与分寸。” “你敢!我乃天界仙人,我是天族人,是炼化飞升的上仙。”一份奇耻大辱席卷着奈一,骨子里的尊严绝不容侵犯,“是凤沙玉瑶苦苦跪求于我,我才将你救活.......。” “呼”的一声,没等奈一说完,也没得奈一反应过来,她隔空一掌过去,直把奈一打飞至墙体之上,紧接着便是‘砰’得一声撞墙后重重的跌落于地,就连木屋不由的都被撞击的晃了晃。 奈一在措不及防时,两眼已是冒金星,胃里一阵腥味直涌而上,紧接着哇得一口鲜血喷出。 哎,力道当真不错,难怪刚才一掌过去那只乌鸦成为粉末,想必若这奈一不是上仙的质体,也是难保身骨完好。 她再次轻轻的用指尖敲点着石椅扶手,“瞧瞧多可怜!虽而此本尊我自个也不知是谁,但法力依旧是本尊的,在此三界也应是罕闻,若再受我一掌,你要去冥海还是入地府,若我没记错,你们天界仙人死后都是葬于冥海,不过我也可以送你入地府。” 奈一深吸一口气,费力着从地上爬起半个身子,满心疑问,她到底是谁,她是谁?她的狠毒不留于神情,她的术法弹指间无影无踪,天界上仙的身骨她竟可挥之如云。她不是凤沙少阳,不是小七那小姑娘,依她的术法,或可并齐与她的侍主圣尊。 奈一也不再伶牙俐齿,她不由得抬头对着她缓缓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她慢悠悠的吐出两字,“全部!” “你是谁?我又怎知!这小姑娘的魂魄早已散于地府娘娘女使金鞭之下,只不过凤沙玉瑶自欺欺人用她自身的骨血养着她的身子,外加我家圣尊所赐昆仑虚瑶池仙水日日擦洗,才且将这姑娘的身子里里外外的保了下来。而我,我只不过按我家圣尊之意下界照拂凤沙玉瑶,她已是孤苦无依了。我受命而来,可若这姑娘一日不醒,那凤沙玉瑶便一日不见得好,我便无法回去复命,眼瞧着她就要心魂崩裂,所以她求我时,我应承了。为保这姑娘性命,我用了天界禁术:招魂术,我于黄泉路上招那姑娘魂魄,几次下来都不得果,其后听闻那姑娘是为着采曼陀沙华才独自闯地府,想必或是有不得已的执念,所以我便用曼陀沙华做引子,继续招魂,不承想第二日这姑娘就睁眼了,只是未曾想,来的竟是你。” 说语间,奈一已是慢慢爬向她,她也静静瞧着奈一:她要做什么。 奈一颤颤巍巍的拾起地上的剑,两眼定定的望向她,“无论你是仙是魔,是妖是巫,今日你辱我,我受,也无话可说,这三界自来的定律都是自己造的因,自己承其果,只求你不要伤及他人,不要搅扰三界安宁,这万古丘泽,八荒四海能有今日太平祥和,乃是天地共主,乃是我天界帝君……。” “啪。”她一掌过去,直把奈一手中的剑劈成两断。 没承想到,她奈一竟拿着剑对准心口,是想以自尽的方式了却当下的屈辱。 不得不叹服几分,这奈一也着实不失天界仙人骨气。 “你竟辱我至此,又为何不让我死。”奈一身心俱伤,她将她身上的衣物全部挑破,辱了她的体面;她一掌将她打飞,出手快到连闪躲都来不及,却是实实辱了她的修为与术法,内外交加,一时间,那里受得住,她用双手支撑着身子,以免倒下去。 “寻死觅活可不是天界仙人作派,你此举才真真的辱没了天界仙人的名头。”她轻轻的从鼻间发出一丝冷笑,“矫情太过也就成了造作,上不了台面。横竖你便是我的奴婢,或生或死,你都得效忠于本尊!” 奈一顷刻间,恰以陷入深渊,能让死尸做奴婢的也就是女真鬼巫族,可他们不是已被灭族了,她是自己招魂回来的?想至此,奈一悄悄的再次拾起那柄残剑,卯足周身力气冲向她,“我杀了你!” 她飞身一跃,脚起脚落间,直把奈一踢飞至墙角。 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奈一落于地。 过着少许,奈一的身子才微微的像蠕虫动了动,但她已是两眼迷迷糊糊的出现晃影。 她瞧着却有几分惨烈,于是啧啧叹道,“话多,可不是件好事,原本我还出神来着,你竟举着半把短刀冲锋似的奔过来想要杀我,怎得还嘴里念叨出来告诉我,可见你们天界仙人行事也不够缜密,叽叽歪歪的太过多此一举!” “你,你。”奈一又气又恼又疼又痛,终是抵不过,头一沉昏死过去。 什么也没问出来,还把人给打晕过去,着实粗暴了些。 她上前,于奈一身侧蹲下,伸手将微微挑起她下颚,瞧着多精致的一张小脸蛋儿,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樱朱一点红,发如墨,肤如雪;于是,歪着头顺着又瞧了瞧她的凹凸有致的身形,俏骨柳腰,玲珑之上便是夭桃秾李妩媚动人,这样的身子骨若不是出于规矩繁杂的天界仙家,那定是会成为魅惑众生的祸害。 哎,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先前自个身子骨是怎得个模样。 “住手!” 身后,突然而至的凶悍声,实实的吓得她一个哆嗦。 ------------ 第四章 混世魔王 借以夕阳所遗留的余晖,瞧见身后袭来一颀长身影。 她微微回头,出奇了,他羽天翊怎得又过来了。 “住手!”羽天翊近于一步飞冲而至,在用力拍开她手的同时也一把将她推开,阴冷着脸呵斥道,“你究竟为何物!” 她懵着,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好好的是个人,怎得用个物件来训斥她,他又凭什么来训斥她,她调教奈一,与他何干,气成这样,莫不是他俩当真早已暗通款曲。 没等她反应过来,羽天翊已脱下他自身外衣,小心的裹住奈一身子,而后抱起奈一飞转出她的屋子。 羽天翊的举止恰似此处就是见不得人的牢笼,不干不净的腌臜之地,得赶紧离开。 她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仍蹲于那,久久未能反应过来他羽天翊怎得就折返过来?还强行从她面前将人给掳掠走,若不是睡意突袭,她甚至忘了要起身回到床榻上舒舒服服的躺下。 原本就精神头有限得很,万万是不会为着那么个小仙思虑伤神,他羽天翊更是不足挂齿,她躺下后便是欣然入睡。 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被摇醒之时,太阳的光泽已透过窗台洒落于床榻前。 还没待她从被窝里抬头起来,阿娘竟俯身要给她穿衣,且神情极度慌张,“孩子,快快起来,我们走,不,我们逃,逃出这羽清境。” 逃,为何要逃? 她一股脑的坐起,止住阿娘的手,很是不解的问,“为何?” 在她疑惑不解时,院落外叽叽咋咋的传来细碎之声。 “啧啧,又闯祸了,这下怕是娘娘也无法收拾了!” “有辱羽清境清净。” “一个浊物,闯地府,辱没天界上仙,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无知者无畏啊!羽清境终不得清静了。” 好像是在说她,怎得一觉醒来,她就成了过巷的老鼠,人人唾弃喊打。 何人在作妖?自打她从此处苏醒以来,清清楚楚的记得不曾走出这院子,不对,昨晚她连屋子门都没踏出一步,怎么就惹的众人上眼了。 ‘辱没天界上仙’这说的可是奈一,怎得打她一顿,还惹上众人唾骂,天界就那么邪乎? 不对,莫不是羽天翊,他当真活得不耐烦! 可,还没待她想要如何收拾羽天翊时,竟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牙婆子。 阿娘告诉她,就昨个羽天翊抱着奈一出她家院子时,不偏不倚的被牙婆子瞧见,这牙婆子本是修得个小仙,有些法力且又活着好些年头,百无聊赖的当下被她撞见这等事情,兴致一起,昂然四处奔走相告,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整个羽清境便转开:她,凤沙少阳把天界的女上仙给强占了,给睡了。 紧接着,便是阿娘从头发丝蔓延到脚趾尖的悔恨,怎得昨个就鬼迷心窍听信那不着边调的什么来自三界开外的第五界相尊樱歌的话,硬拉着她阿爹上青丘寻仙果,竟是天真又愚蠢的认为她食了青丘的仙果会康复得更快,身子骨会更灵巧,却不想这一时半会的惹出此等事端,如何收拾。 从阿娘的话语间,自始至终除过自责,没有半分埋怨她的意思,再听下去便是,“这会子,你阿爹已进宫,或是宫里的那位也要发脾气的!” “阿爹可是年长于姑母,姑母也不至于为了这种还未见分明的小事,责怪于阿爹。”她轻淡的宽慰道。 阿娘的眉间都急出几道褶子,“你还小,不懂人言可畏的厉害,那东西纵横是谁都惹不起的。” 阿娘又告诉她,这世间有哪个厉害的人,会去沾染嚼舌根无原则的婆子,上不了台面是小,动了她便是动了自个的体面与修为。 “好孩子,刚才女官紫灵从羽宫转出来的意思,也是让咱们赶紧出去避一避,等过了这风头,大伙儿忘了也就好了。”阿娘继续对她哄道,“好孩子,你自来最听你姑母的话,这会子,就再听一次可好?” 羽宫,羽宫,她的心底掠过一阵刺痛,这名字于心神中很清晰,就像是烙印在心尖,以至于一听到便是立马窜出来,细细追忆却又是一片空白,陌生不已。 凤沙玉瑶和羽风华所住的不应称‘王宫’吗,怎得唤作‘羽宫’,羽清境的‘羽’字已是沾染天界仙尊羽族的名头,实属僭越,不想竟还如此自不量力。一个小小的羽清境,擅自称王也就罢了,竟毫无避讳,实属猖狂至极,油然而生的厌恶却是他们担不起这名头。 如此理一理,也理会了奈一为何对此境地鄙视不已。 可,为何她听到‘羽宫’竟滋生出此等异样的亲切与反感,里头有何牵连? 她略加思虑了会,问向她阿娘,“阿娘,羽宫里面是何等模样?” “当下这节骨眼上你说这些做什么?自来羽宫任你自由出入,等日后你身子骨好了,等这歪风过了,你想进羽宫待多久,住多久,便是随你心意而已。”阿娘拉她起来,“眼下,我们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才好。” “等等,阿娘你刚才说第五界相尊樱歌,他又是何等来头,怎得没听过有这一界?”她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这名字又有些许的耳熟。 “哎呀,我的好祖宗,你可要把阿娘捣晕了,这会子竟还管那么个不正经的人做什么,咱自个已是火烧眉毛要化骨化灰啦,凡事得有轻重缓急,正经的快快离开才是要紧。”阿娘而此确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了。 她扑哧一声笑开,阿娘还真是胆小如鼠,也是了,这么个小小的境地,却是一个风吹草动都会引发出风声鹤唳的效果,人们在闲来无事时借以他人不体面的一面,衬托自身的体面便是最为捷径且为毫不费力的对自身的一个抬高,所以生活中大都数人喜于观赏他人的不幸,从而以此为基点让自身沾染幸的触角。 一个小小的境地,攀龙附凤似的攀扯天界照护,习性里却又是落入凡尘市井的恶俗,竟还流转是非口舌,她瞧着实不上,自当也无所畏惧。 于是,她向阿娘宽解道,“阿娘,不怕,若咱们走了,反倒是坐实了那不好的名头,反倒是显得我们胆小怕事了,咱们就好好的在此,纵是打了又如何,辱了又怎样,难不成天界的圣尊找来,还要翻了这里的天,倘若他们敢造次,我正好借此削削他们的锐气。” “上清境神灵赎罪,这孩子口无遮拦,有口无心说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阿娘吓得心神都乱了,慌忙跪叩于地,不停的叩头,“赎罪赎罪!” 她收起笑容,“阿娘起来,这里哪有上清境神灵,你正经瞧瞧可不是正对准我,在给我叩头?” “呸呸。”阿娘抬头横竖看了看,确定自个叩头的正前方是她,于是嘀咕着,真是吓昏头了,气恼之下一起身就是拍打上她,“你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娃儿,你才活了十五个年头,其间还有三年是在昏睡,可不能栽在这十五里头啊。” “哪能呢,保不准我已活着上千上万年光景?”她瞧着阿娘打她的手势,实同只见雷声不见下雨一个道理,与其说是打,还不如说是挠痒痒。 两人在屋里,一个是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实打实的已是六神无主;一个却是悠然自得,毫不在意。 “莫急莫急,还有我呢,我脑子多灵光,心智多全乎,好法子那是顺手拈来。”不想,三师兄子涵竟摇着把雪白的羽扇假模假式的学着仙风道骨的老者模样摇头摆尾着进屋。 她瞥了一眼子涵满脸痞坏的笑,也猜着了他有主意也定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她阿娘心底咯噔一响,可是万万没想着这家伙会突然进着来,她担心起刚才的话,有没有被这小子听着,若听着了,逃离便是最不妥帖的,就怕扯着凤沙玉瑶也会被人戳脊梁骨,一时,眉头又多加了几道横褶。 刹那间,空气像是凝固般,他们相互看了看,各自心思。 “放心,院外的人都被我给打发了,我讲道理的功力可是最厉害的,他们已被我讲得无地自容。”子涵反应快,瞬速破解这种沉静式的尴尬场面,很是得意,同时不忘继续摇着他的扇子。 她不免又看了一眼子涵手中的羽扇,“这天也不热,你摇着把羽扇做什么,可是身子骨不舒坦?” 子涵听着后,本能的瞧了一眼自个手中的羽扇,确认完好后叹道,“哎,我才且费着好些口舌替你赶走院外那波道行修为浅薄的难缠之人,你不谢我也就罢了,竟还折辱我手上的圣物。” “嗯,如此确实该谢,还得喝口水润润嗓子喉咙才好?”于是她对满脸已是皱成愁苦之态的阿娘说去,“阿娘可别急了,这不还有三师兄嘛,替我给三师兄倒杯茶水可好。” “别,”子涵将羽扇横手一挡,对她阿娘作出一个拒绝姿势,其后他手中的羽扇摇得越发的来劲。“我可不敢当,婶娘你且忙你自个的,容我同小师弟私下叨叨。小侄我保证当下子时前定给扭转乾坤。” 阿娘虽是横竖劝不动也说不动她,但也知晓面前这子涵同样也是个没正经的主,自然也没把他的话当真,干干的处在那,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脸部的肌内,心底已是焦头烂额得不行。 子涵见她阿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于是又说了好些宽慰的话,反倒更让她阿娘心底又重了一层,更是堵得慌,直叨叨着可别闹出人命,折了自个升仙的仕途。 子涵听此,咧嘴噗呲笑开,立即朗朗上口辩驳道,“活着自在才要紧,横竖管什么仙什么魔,只得快活、舒心、逍遥才是正经。” 没想到子涵性情如此鲜活,她虽醒来时日不多,但却听得最多的是此境之人个个把修仙当做唯一目标,像个苦行僧,又像是在脖子上套着一道枷锁只有修成仙才能解开。可若是活得不畅快,活那么久又有何意呢? 于心底不免高看子涵几分。 而子涵见她阿娘沉着脸不言语,又接着反驳,竟是牵连的把天界最大部族天族和魔族比较了一番,“据说魔族的正殿幽灵宫还是纯水晶而成,万年青藤护墙、宫内玉石为桥、仙古并蒂莲为泽中物、天蚕真丝为身上衣,统统的胜过天族几许。” 继续的是,又把凡尘富贵丛中的好命数什么王公贵族叨叨了遍,就连后宫三千的皇权也嘚吧羡慕了一通。 噼里啪啦的只见他那张嘴像开了闸的洪水没得停歇,也难怪刚才院外众多声音却也抵不过他这一张嘴,着实厉害。 此人甚是有趣,他放荡不羁的思维一片死寂的规矩中点亮了一道光,是拥有自身光泽的一束光。朦胧中像是一位故友,可还是同样不知且体像谁。 只是她阿娘被他实实激怒的几次伸手想打又强忍着缩了回去,最后拂袖而去。 “婶娘怎得没听我说完就走了。”子涵舔了舔嘴巴,巴眨着双眼望向她道,“她这是生气了?” “或是要独自领悟。”她忍住笑意,板正的回,相较于那些几十年或终生只有一个奔头寡淡如水的生活,至少她不想浇灭他对鲜活生活的向往。 子涵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而后左右环顾一番,确信无旁人,近身她身侧细声说道,“你可知传是非的就是牙婆子,就因昨个我无意冲撞了她,才且连累你,竟还传出你强占上仙,你有哪本事?你若有哪本事,娘娘也不至于每日每日焦心的往这儿跑,真让人生气,还那个羽天翊自个惹事竟推给你,太欺负人了,看我怎么还回去。” “我,我不认识牙婆子。”她确实不认识,也很想去认识,当然还有那樱歌。 ------------ 第五章 越描越黑 她正想问如何还回去时,子涵却是没心没肺的又画风一转,对她说道,“你瞧这扇子是不是特精致,摇着摇着,我都觉得我自个就是天界的圣尊,战神的修为,这可是我特意从二师兄那借来,费着好些口舌才借的来,且答应明个就给还回去。” “这羽扇有何法力?”她好奇。 “啧,什么法力不法力的,你这就是俗了啊,咱俩从小就说好的要恣意快活过一生,不去参与任何派系,不修任何术法,不做虚伪的救世神灵,更不需化为灰烬后毫无意义的社庙供奉,咱们只潇潇洒洒快快活活的把活着的好光阴活好便好。”子涵翻转着羽扇又瞧了瞧,满心喜欢,“你应像往常一样,问我这把精美独特的羽扇,它的妙处为何,我会告诉你,只有好的物件才能陪衬和彰显好的点子。拿着它,就刚才,我教训院外那群多嘴之士时,底气都是满满的,这就是它的妙处,彰显身段与才识,物品、衣品、人品……。” 不得叹服,他的语言功底如此强,强到一开口就能四扯八方,没完没了,倒像是前几世都是位哑子,所以这一世要把那几世没开口的话全补齐了。 接着,他又将手中的羽扇,各种搔首弄姿摆弄一番。 她瞧着子涵摆弄手上的羽扇,哪有什么彰显,也没见得有何等妙处,拿着反而更像刚才他自个口中凡尘不着边调的公子哥,摆弄间却又像足了凡尘歌姬的舞姿,横竖将妖娆二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头一次这般细细的去瞧他子涵,他模样确实出挑,修长的身段着的是白衣长袍、发束玉冠、肤白如雪、眉清目秀,乍一看既有男子的俊朗,又有女子的秀逸,而此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笑成初开的杜鹃花,艳丽的分不出雌雄,不由得让人叹一句:风姿卓越! 待子涵嘚瑟着好半天手中羽扇的独特绝妙后才提及如何扭转乾坤之事,只是他没得想到过会子这把羽扇竟是被牙婆子抢了去,而后每每他同二师兄一开口说话,得到的便是二师兄铁青着脸怼死他,“还我羽扇!” 当然,她也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将事情翻转的主导者,并非是牙婆子,而是另有其人,若说子涵是妖而不媚、艳而不俗的话,而那人便是既妖又媚、直惑人心。 也没待月亮挂上树稍枝头的光景,四师兄云青嘻嘻笑的前来,一口一个小师弟受委屈了,差点蒙冤了,甚是亲甜。 云青是最不靠谱的墙头草,这是子涵告诉她的。 紧随云青其后的,她阿娘也变成一条实打实的变色龙,早上还对子涵翻白眼嫌弃得不行,这会子一口一个好孩子,一句一句赞扬,竟大方到把从青丘采要回来的仙果一个一个的往他手里塞,旁人瞧着他简直心坎都给乐化了。 她也甚是欢喜,可以说是她醒来至今,头一次欢喜,只不过她欢喜的不是她脱离了众人的嘴,而是那多事的羽天翊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成为众人唾沫的对象,她强烈的压制自已想去羽宫看热闹的冲动。 当然也没待她的冲动成为实际行动,羽天翊又过来了,他依旧铁青着脸。 子涵发觉他进来时,瞬间嘴里嚼着的果子也不甜了,立马奔至羽天翊面前,也档在她跟前,他高昂着头像只斗鸡,“怎得,想比试比试啊,那得按规矩来,下帖子约日子!” “乌合之众!”羽天翊的声音恰似咬着嘴说的,因旁人当真没看到他嘴巴动。 这是蔑视,还是挑衅! 云青左顾右看,于他们跟前往后退了几退,“这个,这个,我只是,我不搅任何一方,我只是你们共同的同窗,以及共同的同门,哈哈,大家有话好好说,你们瞧月色溢美,浩空星辰闪烁,宜当把酒高歌,潇洒快活。” 还没开打呢,这家伙就怕成这样了。 他们的目光嗖的一声集于云青,三人的思绪殊途同归的竟达到一致:这家伙想说什么? “哎,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害羞。”云青学着小姑娘的羞涩,轻扭了扭他硬直的腰身,突然问向她与羽天翊,“我当真好奇你俩究竟是谁开了荤,睡了奈一上仙。” 云青这一问,像是在平静的水面抛了块巨石,一时激起千层浪,也把隐性的矛盾公开化。 她不由得看向羽天翊。 子涵追逐她的目光,也看向羽天翊。 云青瞧此,立即嘻嘻笑的点头悟道,“懂了,懂了!” 人多就是有人多的好处,她就多了这么一个小小帮手,单凭眼神交割就胜过羽天翊。 “不是我!”羽天翊依旧沉着脸很平静的回着一句给云青,而后对她说去,“不管你是谁,若你有胆量,敢不敢随我去趟镜雪洞。” 镜雪洞,哪是什么地方,她看向子涵,子涵与她眼神交汇后给着一句羽天翊,“不去!” 哎,子涵这家伙误了她的意思,她看向她,原是让他告诉她,那是个啥地方,没承想,他以为她在寻求回避。 “去就去!”她笃定的回。 一时,子涵和云青大抵以为听岔了,俩人忽闪忽闪着双眼看向她,而后云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羽天翊说去,“二王子,纵横您也不吃亏,此事就到此为止罢了,万一这细胳膊腿的有点闪失,娘娘和王座那头可也不好交代,何苦得了便宜还卖乖去计较奈一曾是少阳的护神。” 听此,想必那镜雪洞有丝邪乎。 “你怕了?”羽天翊并没有理会云青那番莫须有的劝解,他双目紧锁住她,“还是心虚了。” “你言笑了。”她起身,整了整自个衣服,手轻轻一伸立即一束青光直达后窗,伴随着‘咯吱’一声窗户被掀飞得无影无踪。 募地发现有些不妥,于是对已是惊讶万分的他们三人道,“这是奈一上仙教我的术法,一直没得机会用上,今个就此用一用,一来试试是否使得灵巧,二来也是不想让阿娘发现再挂心,咱们干坏事得走后门。” 子涵听此,心下豁然,他将头点成鸡啄米,上前一步挽住她的小肩,“走,谁怕谁,而今咱也有术法。” 云青迟疑片刻,他的脚迈向羽天翊,立于羽天翊身侧,满脸堆笑道,“还真有意思,奈一上仙身许于你,却又心神于少阳还不吝啬教他仙家术法,你俩一个得了身子,一个得了心神,可归根到底是你俩得了益,还是上仙奈一得了美事,一次性得两个俊俏少年郎,啧,难怪世人都想成仙,真美滋。” “闭嘴!”羽天翊或是就要被激怒,神情越发的沉。 云青点头应承,“嗯,你俩的恩怨情仇,我就不参与。” 云青长长舒口气,提脚就要离开,不想却被羽于翊横手一拦,“你得去!” “你干嘛总揪着我啊,我都没跟奈一上仙说过一句话,她也瞧不上我。”云青暗叫触霉头。 “不会牵扯你,只去做个见证。”羽天翊直接上手,拉上云青臂膀,强行翻过窗户。 “要旁证,子涵定会去啊。”云青作最后的挣扎。 “他不可信。”羽天翊轻淡的回。 云青听此,两眼简直放异光,他竟然还有一个垫底的,呵呵,看来子涵名声更差,在师兄弟们心底一丢份量也没得。可认真一琢磨,这俩家伙要闹事,定会殃及旁人,少阳有娘娘,羽天翊有王座,子涵可有个牢靠的祖爷撑腰,横竖就是他遭殃,他脸上抽搐式的干笑了笑,回着羽天翊,“哪的话,子涵可是名门之后,份量比我重,处事比我稳妥,我呢,再说,我怎会怕牵扯,只是时候不早了,得回去困觉了。” “睡觉也不差这一会。”羽天翊着实强人所难。 她听得真切,与子涵相视一笑,爬出窗台,接着又爬出院墙,他四人就这么放着正门不走,像咬尾巴的耗子,一个接一个扑腾扑腾翻墙出去,奔向未知的镜雪洞。 ------------ 第六章 因祸得福 夜很静,风很轻。 树梢上的弯月,散发着淡淡的银辉,洒落在半梦半醒的小草身上于风中轻轻摇摆;浩空星辰闪烁的荧光,闯入酣睡的梨花梦中翩翩起舞;连绵的青峰,已悄悄的将梨花当成白色的蚕丝被安然入眠。 她深吸一口气,活着真好,朗月清风,怡人亦怡心。 走着好一会子,又是翻山,又是过桥的,她醒来后第一次走这么长的路,两脚微微发酸,于是为着借助力她的手挽住子涵胳膊,如此到底轻快些。 子涵很是体贴,抽出手,立即半扶半抱住她的腰身,就像白日里去牙婆家一样,这一来,她也就不用费力了。 “你瞧瞧,少阳双脚已是连走都费力,不是我说你,此番你所作真是过头了。”云青被迫走在羽天翊前面,时不时的回头对他说道,“眼下我也算是明白了,也得说句公道话,毕竟大家都是同门同宗师兄弟,莫得整得跟小娘们一样疑心疑神,更何况要说神,上仙奈一你也得手了,又何必硬要拉一个去陪衬去抵消你的不是。要我说啊,那上仙奈一对你早已是眉目传情,你俩也算是两情相合,也算是一桩幸事,好好的享受你的温柔香多快活,何苦来拉上这么一个才刚睡醒的,万一肚肠里头还没好痊乎,吐个血,晕个神,可就难办了。” 子涵听得真切,他掐了掐她的肉,低语道,“可行。” “白日里,在牙婆子门口你已是掐了好几次,胳膊上的淤青还没散,现在又来掐我,当真我动气了。”她全当不懂其意,全当不知道,反正她是铁了心要去瞧瞧那所谓的镜雪洞,想必此洞定当不简单,若是此洞她也能驾驭得了,那就只待她精神头稍好便可出此境地。 依着昨日教训奈一的脾气来看,或是先前自个脾气也不太好,无意间显露的行为举止才是原先真实的自个。 只是越走越困,困到双脚真的无力。 这么个小小的境地,整个洞穴还裹层装神弄鬼的神秘,可恶。 她的睡意,顷刻间从四面八方袭来。 或是花香催人醉,她很快不自主的醉入睡梦中,竟听见一曲悠远的琴声,琴声很舒心,让她心神愉悦不已,她也知是梦境,可依然乐在其中。可,慢慢的,却又听见女子的啼哭,从一个细小微弱的啼哭声,到一众女子哀怨的嚎哭声,揪心捣肺的让她的心境变得很沉,沉得近于喘不过气。 梦中琴的旋律越来越快,哭声也越发焦急,交错间她迷失了方面,只是一片煞白压抑着她的心神。 是她原先的自个感应到何种异常,还是他物感应到她的存在? “哎呀,终于到了。”子涵半蹲下,扭头对她呼道,“小七快下来,到了,累死我了,这一身的汗。” 她揉了揉眼睛,恍然发觉自个却是趴在子涵背上沉睡,不由得长长舒口气,刚才的梦境很是奇怪,他日定要好好探个究竟。 不得不说,这路也太远了。 起先还是子涵半拐半扶着她,走至半道,子涵颇感吃力,发觉俩人这样子行走不仅仅是太费力和太累人,着实也太费时,所以索性扶她上他的背,背着走更利索轻便。 “我说我来背会,你又不让。”云青上前,搭手扶她下来,且神色郁郁道,“少阳,颠着这一路,你这二十四根小肋骨没散架吧?” 云青说话间,手已是触了触她胸前,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触诊吓得一个激灵,当即睡意全散去,清醒过来反手拍开他的手,自个无意中双手护住前胸的同时,也避开后腿了一步。 “呵,咱们小七长大了也各色了,咱都是师兄弟没得避讳讲究的,又不是女娃娃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不对啊,你胸前怎得软软着,还肿鼓着,可是这一颠簸,里头肺腑出血了?起了血肿?”云青嘴角抽了抽,却将她双手护胸的小模样儿,误成了胸口疼,于是对羽天翊赫然道,“先前儿时纵是有些玩闹不快,可沉着三年光景,若有气恼,如今也理应消了,何苦这般折腾人,再者众人都唤您一声二王子,您也是这羽清境的当家小主,莫得这般小肚鸡肠,凭着自个的感觉捻拿他的生死不放!” 镜雪洞就在眼前,横竖她得进去瞧瞧,莫得到了眼前却没得进去,于是她慌忙拍了拍自个胸,双手摇摆成风铃,赶紧插话道,“四师兄,我没事,没事,我这同你们一样,只是躺着三年身上的肉松散了些,没得像你们这般结实。” 云青听些,两眼扑闪了闪,大有领悟之意。 羽天翊垂着眼睛看地,冷不丁的出声,“请吧,凤沙少阳君!” 她从鼻尖轻轻发出一声冷笑,就等这句话呢。 她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洞口位置是在断崖处,是由几座似尖刀的陡峭山峰相邻连成,站于洞口处能清晰的感受到由下涌上的阵阵寒意,时不时的还裹挟着闯进去的风迷路式的发出惨叫,着实瘆人。 子涵眼快手快,在她一跃而起往下跳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陪同着跟着跳进镜雪洞。 摇摇晃晃的,没得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们便落了脚,可见进洞口子也没得多深,她仰头迎着月光瞧了瞧洞口,募地发觉一旁的子涵一脸惆怅的望向她。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道。 “小七,还是别进去了,咱们在这洞口待会做足样子,也就罢了,若往里头去,万一受不住里头千年寒冰袭身,受不住斩妖镜的威力,可是出不来的。”子涵已是担心不已。 听这话,大抵的也知晓这洞里头是由千年积雪和折妖镜组成,也知道镜雪洞这名字嘛也是这两者简单明了的结合。 “没事,莫得担心,奈一上仙教了我一些护身的本领。”她再次拿奈一出来挡事,可一回神,她愣了愣,对子涵刚才那话,并及羽天翊的决意,统统的一并略微的总结了一番,莫不是他们都当她是妖了,羽天翊是明着怀疑,而子涵他们也是暗自生疑。 着实让人生气,她一个转身,飞速冲向洞中。 也没得多远,一片煞白印入眼帘,她进入了镜雪洞的核心位置。 她环顾一周,镜雪洞这名字也着实是实在,里面累积着厚重的积雪,洞中央处着一块青黛色的巨石,石头表面异常光滑,像是被人打磨了一般,正上方便是穹窿之顶,顶之上扣着一块镜子。 “昆仑镜,这是昆仑镜,是太阳司君的镜。”她欣喜万分。 不对,太阳司君是谁?她又不知道了,看来这记忆是卡顿式的。 “这是折妖镜。”子涵一本正经的纠正道,“听我祖爷说,是羽清境先祖开创这境地时,相扣于这里的,为的就是护住这里不被妖魔所侵犯。” 废话,妖魔怎得受得了昆仑镜的威力,这镜是可以照得见世世轮回之身的,当下何不瞧不瞧自个先前是谁,若能恢得记忆,找回自个的身子那岂不是绝好。 于是,她一跃上巨石,微微旋转一周没得发现是否隐藏何种暗器后,便是盘腿坐下。 闭眼冥想之时,昆仑镜发出一束束似旋风式的光泽。 子涵查出这镜子不同往常,吓倒当即呼叫她快下来,可任凭他其后撕破喉咙的大叫,“小七,少阳,快下来,快下来。” 可她却听不见一丝一毫,像是被隔断了一般,他俩像是不在同一境地。 子涵慌了神,也焦了心,他冲上前想扯她下来,可却近不了身,那光泽已然成了铁墙铜壁。他一次一次的冲上去,受到的却统统是反力将他弹飞出几丈之外,他忘却周身的疼痛,一心只在面前触碰不到的她身上,最后他嚎哭了,他以为她就此要消失在他的面前,他是她的师兄啊。 洞外的羽天诩和云青隐隐听见子涵的嚎哭,急慌慌的赶来。 他们奋力扑上去,可谁也近不了她的身,同样被反弹之力打得老远老远后跌落于地。 他们的质体是受不住这上古神器的威力,几个回合扑腾下来,身骨近于散架,龇牙咧嘴捂胸口的、哀叫着抚头的、张口喘息着呆滞的。 片刻间,昆仑镜所发出束束光泽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归集于她周身时,扯着一团团似人形的黑影伴随着惨叫声向外飞散。 像是被人中蛊,像是传闻中了鬼巫的附身,也像是下了死咒的囚徒枷锁,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风沙玉瑶的眼皮子底下动手,敢动风沙玉瑶的命根! 他们三人被吓得傻眼了,呆在跌落的姿势里忘了动弹。 而她,反倒身心慢慢的松快起来,像是先前捆绑于周身的绳锁一点一点的被解开,从头到脚,她的全身筋脉一处一处的舒畅起来。 待到昆仑镜所散发的光泽慢慢回收,归于平静。 她睁开双眼,轻轻转了转脖子,不再酸楚;伸手动了动四肢,灵巧有度;于掌间运上一运,立即显现一团缭绕的青烟,随手往墙上一挥,一块沉年积雪‘砰’得一声塌倒下来,地面随之一震。 她抿嘴含笑,知晓先身自个所有的法力都已在心神,她起身往下一跃,轻快自如。 募地发觉倒地的他三人狼狈不堪,子涵嘴角竟还渗了一丝血,满身可见的伤痕,素白的衣裳着满了雪,细看他的眼眶里还盈着泪水。 “三师兄。”她奔上前去。 子涵先是一个哆嗦,而后控制不住哇得一声哭出声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死了。” 这可怜见的憨傻模样,多纯静的小娃孩,多仗义啊,她心底默默记下他这份好,她轻轻地将他扶起坐靠着,半是宽慰半是哄道,“我没事,三师兄,我真没事了,好好着呢,这镜子可是神物,治好了我顽疾,咱们不哭哈,不哭。” “你可知道我魂都快被你给吓没了。”子涵边是哭边是说。 “知道知道,三师兄对小七最好了。”她边是轻轻给子涵顺了顺背,却有几分怕他喘不过气来,接着又缓缓道,“小七应了这个劫,以后都会是好好的了。” 说话间,眼角无意瞥见云青的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想是憋着好些话要说。 于是,她转向云青,微微笑道,“让四师兄挂心了,我好好的,没事了。” “像是因祸得福。”云青将他所有话归纳了一番。 羽天翊大抵还是不相信自己所见的,时不时的朝她这头觑觑。 为应景,她上前于羽天翊跟前微微行了一揖,这家伙实属巴巴的来找晦气,来找不自在,但眼下她是不能明着说的,只得闪了闪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恭顺地唤道,“谢过二王子,此番劫后便是重生,若先前不懂事有鲁莽之处,还请见谅。” 羽天翊挣扎着起身立直,却没有言语。 她折身返回子涵身边,扶着子涵起来,子涵顺手在她脸上掐又一掐,轻声呵呵笑道,“这会子小脸蛋上反倒有丝红润了。” “还可以蹦蹦跳了呢,我蹦给你看。”她边是扶着子涵,边是蹦了蹦,她这一蹦带着的震动,引得子涵又是一声嚎叫。 “别动,疼,疼死我了。”子涵疼得两眼冒金星,“哎呀,你可知道,三师兄我打娘胎里出来,头一次被弹飞,跌死我了。” 她努了努嘴,“小七让三师兄受苦啦。” “咱们小七长大子。”云青深吸一口气,忍住刚才跌撞的疼痛处,欣喜着对她说去,“我怎得觉得你蹦蹦跳跳的小模样有点儿像我家后院养的小兔子,有点子让人招架不住的可爱啊。”。 “什么话,我的小七,不蹦不跳也是可爱。”子涵这会子纵然周身疼痛不已,但精神头却十分的好,嘴巴自然也不会停,接着又在小七耳边干干的笑了两声,喘上一口气道来,“白日里,你扑倒在牙婆子跟前,这会子我跌倒在你周边,横竖咱俩今日都跌了个够,所幸的是,你跌得没我跌的重。” ------------ 第七章 少女婆子 若要提这牙婆子,着实乏善可陈。 当日晌午,他俩是提着两坛梅子酒前往拜访牙婆子,子涵说要让她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才好办,晌午是阴阳交汇之时,亦是饭食之时,所有在外干活计的人都会赶着回来,路上的行人多。 子涵在扶着她出门时,不免又反复叮嘱了遍,要显尽病弱无力之状,就同凡尘吊着一口气就要病老归西的临终之态。 此计策虽是缺德了点,但能让奈一和羽天翊出丑,纵不是件坏事,这俩货简直就是为诠释傲慢一词而生。 她乐呵着配合子涵,孱弱的挪动脚步,偶尔间还带出几声轻咳,连着便是憋闷式的喘息,直让过往的旁人放上一眼实同凡尘大限将至的痨病壳子。哎,此番费事,左不过让旁人领悟她的弱与无能罢了。 当然,事实子涵这点子确实使得巧妙,也归功于他在凡尘亲眼所见,别样的新奇之处牢牢记扣于心,眼下才能拿捏得准并做为良策应对,不然这会子她可没见过什么是痨病,也不知将死之人是啥模样。 他俩费着些光景才挪到一棵古树之下,偌大的庭院伴着云雾蔓延进去才是一所木屋。 木屋,远远的望去,陈旧黝黑,无形的给牙婆子的身份抹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她用着微弱的声音朝木屋唤去,“婆婆,婆婆。” 或是声音实在孱弱无力的缘故,唤着好几次,木屋子的房门才缓缓打开,先出来的不是牙婆子,而是一只乌鸦,乌鸦‘呱’的一声一展冲天,而后迅速俯身直下,落于他们面前的院墙之上,其后,两只两眼似同利刃冷冰冰的将他俩锁住。 不得不叹服,于气势上先发制人的营造出一份幽暗的黑色压抑。 子涵怕这只硕大的乌鸦攻击她,立即将扶她的手伸展成半抱着的姿势,将她护于他的臂弯中,如此却是越发显得她的娇小玲珑。 她偷偷的轻抬了抬眼皮看向子涵,说实话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很温暖。 却也恍然,莫不是昨日她一掌过去打死的乌鸦出自这里。 稍许片刻,牙婆子才漫不经心的出着门,远远着定眼一瞧是他俩,看得出她也着实诧异,而后恢复的神情便是同她圈养的乌鸦冰冷阴沉。 不用子涵再做介绍,也不用此人开口出声,她也推断出此人正是昨个叫骂的妇人,也是子涵刚才言语中无意得罪且甚是记仇的恶妇。 牙婆子不是想像中的满脸褶皱、白发葱翠、瘦骨嶙峋的凡尘婆子模样,相反她的身形圆嘟嘟的很是富态,肉汁饱满的脸蛋上显现出的光滑与她年岁不相称且反着白光,一头浓密的黑发精致的梳着随云髻,精致的程度是她的发髻平整的做到一丝不乱,发髻的左侧插着一枝长长的黑色羽毛,毫无疑问的,这是乌鸦身上的羽毛;发髻稍右的边缘插着一朵小小的牵牛花,身着的衣裳是浅黄色,底下微微露出一节白色内搭的百合裙,外披柳粉色云纱,比少女还少女的装扮。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在她唇红齿白间给人一种水桶式的妖娆和木桩似的强壮。 若不是牙婆子过于犀利的双眼,定会让人忘记她是位年岁久矣且分外精明不好招惹的婆子。 她朝牙婆子颤颤巍巍的伸手,用着微弱的声音极度讨好又亲昵的呼了句,“婆婆。” 这般娇弱无力的声音,使得她原本娇俏的身子骨,此时显得越发的娇俏,就像淋了雨的花,那般的纯净与柔弱,却是风一过便要落了。 子涵的眼角余光扫着一眼置于臂弯里的她,来时教好的,这个时候,她该掉几滴眼泪应应景方能突显委屈与无助,怎得眼下,她只有欲哭的模样却没得眼泪,于是在她胳膊处使劲一掐,她疼得心底一揪,怎奈还是没得眼泪。 然,眼瞧着牙婆子铿锵有力的步伐越来越近,就快抵达院墙门了,可她脸上还是没得挂上一滴泪,子涵又使劲的在她胳膊一掐,这次力道有些太过,她直疼得两眼冒金花,不由得一个深抽气,可,还是没得眼泪。 要说眼泪这东西真的很奇特,有的人三言两语的便是扑闪而下,而有的人一个神情却也能哗啦啦落下,更是有的人自顾自怜也能哭得肝肠寸断,而她,大抵的没沾一样,横竖一路酝酿过来也落不下一滴。 在子涵欲将又掐她时,恰好牙婆子伸出那圆润宽厚的手正打开院子的门,她眼疾手快的用力一甩,甩开子涵的臂弯,将自个整个身子朝牙婆子侧倒过去。 可气的是,牙婆子没去接她,而是同样侧身一躲,她整个身子在竟外之下扑了个空,实实的倒于地,跌成了狗吃屎。 真特么痛,她差点就要一跃而起恼脾气,却不想子涵是个极其机灵的主,他眼快脚快的一步上前,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迅速踩住她的小腿肚子。 她挪了挪身子,两腿被踩得死死的抽不出分毫,落入旁人眼里竟是想爬起来却又力气不够,使不上劲,起不来。 子涵因一手提着两坛梅子酒,而另一手又极力的保持摇羽扇,既要顾着酒又要顾着摇羽扇的神情,自是分不开多余的精神去顾及跌趴于地的她,再者这可是在他计策之外的意外,眼下只得将计就计了死踩着不放,也免打起来。 在这仓惶之下,子涵极力保持冷静,他对牙婆子近于责备道,“婆婆,小七都病成这样了,他见着您,像见着自个的祖奶奶,可是一肚子的委屈想同您诉说,您怎得不接住他,看把她跌得魂魄都要出窍了。” 牙婆子一脸懵逼,他俩何时与她这般亲厚,若是没记错,这小子昨个还嘲讽她来着,往常甚至未曾仔细打过照面。不对,他说倒在地上的是小七?莫不是风沙家的? 在牙婆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趴倒于地的她也明白子涵的用意,于是又挪了挪身子,颤颤巍巍的伸手摆道,“三师兄,你可别怪婆婆,是,是我自个身子骨不争气,吓着婆婆了,若让婆婆花容失色可就是我的罪过。” 子涵听此才放心的悄悄移开踩她腿肚子的脚,心下也对她的机智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把手中两坛子酒恭恭敬敬的送于牙婆子手上,且谦和恭顺的道,“婆婆,这是我师弟小七他孝敬您的,这酒香醇绵柔,可是舒心卸乏的好东西,您拿着,我去扶他起来。” 小七?当真是风沙家的,牙婆子自来也是知晓有这么个人,只是先前未曾亲见,要知道凤沙玉瑶是多精明的角主,她的眼里自来容不下任何一丁点杂尘,而这小七在凤沙玉瑶心头可是比自个的命还精贵,怎得容许小七同她这样的闲杂人有交集。眼下只听闻他死里逃生,其后得天界神人奈一上仙的庇佑活了过来,可当下,于眼前这么一瞧,虽是活过来了,但活成这么个病鬼模样,却真真的只是活过来而已。 牙婆子在接子涵手上的两坛酒时,突然眼睛一亮,子涵手中的羽扇甚是漂亮合她心意,于是一囊而括将羽扇置于她宽厚的手掌中。 子涵着实又被这意外而意外了,他万万没想到牙婆子会这般粗蛮,再说这羽扇可是他二师兄独孤玉麟家的传家宝,可是死缠着二师兄许多才不情愿的悄悄外借于他,借这羽扇出来也全全是为点缀自身亮处,毕竟第一次出来办正经事,自个得有个好的物件作底气。他急慌慌的用力扣住羽扇,面部的肌肉随之也抽了抽,太难为情了。 牙婆子百无聊赖的活着好些年,如今见着这么个新奇的好物件,能让眼前一亮,心底欣喜几分,自然铁了心的要,她灿灿一笑,咬牙用力一扯,子涵也就只剩眼睁睁的看着羽扇从他手中移向牙婆子的腰际。 这个过程,她瞧得清楚,能确定子涵整个人瞬间懵了。 “婆婆,这羽扇是我二师兄独孤玉麟家传之物,今日晚辈只是借来把玩把玩。”子涵恭敬有加。 牙婆子轻微的叹了一声,“哦,无妨,老身也是借来把玩把玩。” 子涵不死心,继续着讪讪道,“已是定了归期。” “嗯,那便将归期改成无期。”牙婆子轻描淡写。 子涵只差跪拜膝行,又有紧捻拳头大抵来一架的势头。 “师兄,三师兄。”她不得不唤道,估摸着若子涵同牙婆子干架起来,那是定输无疑的,不说牙婆子已是修得小仙,而是单单的论体形,子涵就输了几倍。 子涵心底顿时拔凉拔凉,这羽扇去了牙婆子那,如何是好,明抢又打不过,怎得跟他二师兄交代。 “师兄,快扶我起来。”她连连岔开子涵焦灼的精神头,可又不能说,往后选个夜黑风高之时,潜入牙婆子屋中拿出来便是,莫得正面冲突,一旦正面杠起来,吃亏挨打是小,定还会落得众人指摘唾骂,毕竟辈分差在那。 子涵深吸一口气,自认触了晦气,来时没得做功课去打听一二这牙婆子的真实秉性,未得去摸索她的脾气。一直以来只知道她是蛮横不讲理的泼妇,却又不知竟还是强盗。 “三师兄。”她依旧趴于地,这时她若一跃而起,那便就是前功尽弃了,所以只得借以他人之手扶着起来才合景合情。 “哎,就这么个快要化土的鬼样,竟还有谣言道出她强占天界上仙?啧,啧,啧!” 突如其来的声音划入他们耳间。 他们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树枝上竟然倚靠着一位手持玉笛的少年。 ------------ 第八章 迷了心智 少年剑眉星目,肤似霜雪白皙无暇,薄唇色淡如水且微微上扬,他长发未束,而此一缕发丝正欢快的迎风飘摇,飘飘袅袅的摇曳出几分邪魅,墨蓝色的宽衣长袍毫无羞涩的袒露着胸前那一大块健壮的胸肌,甚至可见他腰下的玄色长裤,如此慵懒不整的着扮落入眼底竟成了一种舒心的凌乱之美,坦白的讲也是实打实的勾人心魂模样。 她差一丁点就破口而出,‘何等妖孽,大白天的出来勾魂!’ 却万万没想到,让她和子涵意外的是,一旁的牙婆子已全然换了一种姿态。 牙婆子扬起她宽厚的兰花指捻着羽扇,娇羞的半遮住她那又大又圆又肉的脸,并不由自主的轻轻扭动她水桶式的腰,像极了摇尾巴发情的母牛。 她诧异万分,眼前这两人单单撇去年岁就从容貌上也是云泥有别,怎得还整出郎情妾意之感,着实有意思了。 子涵光溜溜的两只眼睛转向他俩,而后向那少年呵斥道,“哪里来的小妖,胆敢在此作祟!” 少年神色一惊,显然出他意料外了,继而眉眼含笑,笑成初出的太阳明媚又灿烂,“左不过借此古樟树,借这恰好的春风睡了一觉。” “相尊大人!”牙婆子捏着嗓子,用以清甜中夹带丝细腻的柔弱向那不少年行了个礼。 见此,她突然想起阿娘的话,第五界相尊樱歌,他是樱歌。她猛地用手拍抓了一把子涵的小腿。 子涵顺着痛觉转向她,顿然发觉这家伙还跌趴在地,也恍然明白过来这羽扇已是要不回来了,万不能陪着夫人又折兵,于是赶紧将她扶起来,且轻轻弹了弹她身上沾染着的灰尘,他的动作行如流水,想必一直以来待她都是此般周全的照护。 “他是第五界相尊樱歌。”她小声的向子涵道,“不知底细,暂不去得罪。” “这三界之内,哪来第五界。”子涵两眼布满鄙夷之色,很是不屑道,“不端不正的下贱模样,还来此作践本族人!” “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她用手轻扯了扯子涵衣袖,灿灿笑道,“师兄,横竖是他们自个的事,先理一理如何扭转我的事。” 子涵恍然,刚才差点误事了,于是重新溜转两黑眼珠子在樱歌与牙婆子间寻找契机。 也就在牙婆子忸怩时,子涵见缝插针的对牙婆子恭维道,“婆婆,外人都道我家小师弟小七强占了天界上仙,自来人人都知晓您的眼睛是最雪亮的,您且给咱们评评理,我小师弟小七都这个模样,能喘口气已是他的造化,他能打得过天界的上仙?他术法几何,外人不知,难不成咱们自家人也不知,说句上不了台面的话,若是我这小师弟有那能耐,也不至于进趟地府得昏睡三年。” “可是了,可是了,他哪有这能耐。”少年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横拂衣袖,竟拂出一道彩云绕月似的风景,却是衣随风动,发随衣而舞动,构成楚楚动人的一副动感画面,甚是养眼。 还没待少年走近,他俩又发觉立于一旁的牙婆子竟有几分拘谨且脸上悄然已是泛上一层红晕,当真是被勾去了心魂情不自禁了。 “小婆婆今日的妆扮甚是悦人心目。”少年嘴角上扬,扬成弯弯的月亮,幽黑的双眼放着灵光般投向牙婆子,“还是随云髻于小婆婆最相搭,牵牛花也不错,画龙点睛的提升不少雅致,往后啊,就梳随云髻。” 这是眼瞎啊,她扫了一眼子涵,恰巧子涵的眼角余光也瞥向她,俩人心知肚明的是这少年在眼瞎式的调戏牙婆子,他俩眼神交汇处达成一致的默契是:静观其变。 牙婆子被少年赞叹的越发的羞涩,直低下头,小声的‘嗯’了一声,估摸着心底已是乐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昨个,我让你去瞧热闹,可去了?”少年的声音恰如磁体,若没有好的定力是会被吸附掉魂魄的,就同眼前的牙婆子迷糊的不知自个是谁。 “嗯。”牙婆子继续含羞的应答,约莫着心智已全没了。 “我的好乖乖,可是瞧岔了!”少年微微带上几分宠溺式的责备。 “我,我。”牙婆子的下巴低得接于前胸,手足无措间忘记了自身的年岁,忘了自个的身份,也忘了周遭的一切,欢喜的只有眼前这个不切实际的人。 “也不打紧,今个把它给澄清,便是了。”少年轻轻一抬手恰似折了一朵天上的白云,优雅的将其变幻成一顶大大的轻纱帷帽,笑靥如花媚姿姿的送至牙婆子面前,“阳春三月的晌午,太阳虽暖,但也微微晒人,戴上这顶轻纱帷帽,一可遮阳,护住你肌肤日日如羊脂玉妙美得不可言语;二来,你手中的羽扇再配戴上这顶轻纱帷帽可是要胜过天界的仙家娇娘子几许。快去吧,把这事情于众人跟前分说清楚,以免外人醒过理来,笑你是个小糊涂虫。” 牙婆子微微抬头,双手接过帷帽,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对少年道,“这世间,唯有你待我好!” 也就在这少年的三言两语间,他俩瞪大眼睛瞧见的便是牙婆子欢天喜地的戴上那顶轻纱帷帽,落入旁人眼里便是牙婆子立即着成一桩白色的木桶,在白色木桶飞转奔走相告时,显而易见的,接下来羽清境所有人都会议论羽天翊欺辱了奈一。 困扰其身的事情就给结了,也难怪她阿娘说,得罪谁也不能去得罪上不台面的杂碎之人,因为有的事情,本是无根无影的,而转话的人多了,大家也就信了,最后人们会连最初散播谣言之人的用意也忽略,直取那份原始的,落井下石的快感。 待到牙婆子的身影消失于他们视野时,少年才走近于看热闹的他俩面前,清清淡淡的问了一句,“可学会了?” 子涵将头摇成风中风铃,昧着良心的事,那学得来呢,直截了当的回了三个字,“学不会!” “你要同她长长久久?”她忍不住的问,“还是,你是只惯于狐媚之术的小狐狸?” “我这是在帮你!可别不识好歹。”少年整了整自身的衣裳,将他的宽袍工工整整的束上腰带,而后又将长长的黑发用一根藤条束起,整个过程那是简单利落,而旁人瞧着瞬间变了一种模样,清秀俊朗且又工整得体,就连挂于嘴角上那一抹浅浅的笑也显得格外的清俊脱俗。 “你是故意的,你折了牙婆子尊容,辱了她心智,你这是不负责任的戏耍,是在作践牙婆子,可不是好。”一股莫名的气恼涌上心头,大抵的错觉像是她自个先前受过同等的羞辱一般,感同身受着愤愤不平。当然,她也真瞧不上面前这少年的举止,原来刚才他的着扮纯属是勾引牙婆子,不,是戏耍牙婆子,一时间里,心底竟生出几分同情牙婆子的情绪出来。 少年听此,从鼻间哼得发出一丝冷笑,“我这是光明正大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你俩,扮弱使坏,坏的无影无踪,才真真是作践她!” 这话虽有几分真,但听着确又极其的不舒坦,她又将面前的少年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竟突然冒出一丝亲切之感,倒像是有几分眼熟,矛盾冲突之下,她只得乖乖闭嘴,移开眼神。 子涵于一旁,细细琢磨一番,牙婆子与这少年也只会是露水之缘,再者牙婆一大把年岁也不吃亏,可不能惹恼这少年,坏了这已是不费一丝一毫便能扭转乾坤的势头,功亏一篑可不好,于是出声打圆场式的向面前的少年双作了一揖,讪讪道,“敢问这位仙侠来自何方?” “小爷我潇潇洒洒可不去沾那仙家虚伪作派,小爷我只是小爷我。”少年朗朗的大笑几声,便是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留于他俩乖乖的站于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俩人嘀嘀咕咕一阵得出的是:管他是什么情况,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就是好情况。 于是俩人合计一番,让她继续着扮成病痨子原路折回。 接下来便是有了先前那一幕,不到月亮爬上树稍枝头的光景,事情已是乾坤扭转。 次日,在天微微破晓之际。 在天际的红霞慢慢侵蚀黑暗的乌云之时,在花草还沉于凝结露珠的欢快时,紫灵又来了,明显她的语气卸下了昨日的低沉,很是欢快温和,隔着木板墙清晰的听得见紫灵给阿爹她阿娘的传话大意为:羽天翊已被关禁闭,羽家族人对此事甚是恼火,责令彻查到底。 之后,又嘱咐上,近期万万不能出去之类,又有凤沙玉瑶昨个已是称病卧榻不起等等。 她没得再听下去,只是暗自笑了笑,这凤沙玉瑶对羽家得是有多大的抵触与不满,才会在他们遇事时,撇得干干净净。 横竖,她于此境是不会待长久的,如今借着昆仑镜,她已洗尽困扎于心神的浊物,术法灵巧有度,纵是没得恢复她自个的记忆,于这山海丘泽间也是任她游耍。 当然,若是近来可复得记忆,她定当要去寻一寻压抑于心头的那份不快是为何物,她要去理一理自身为何元神脱离身躯,是债是孽都得偿还清楚! 只不过,这个凤沙玉瑶待小姑娘的心是真的,而阿爹阿娘却是像尽忠尽责的奴仆,绝非是小姑娘的爹娘,他俩于凤沙玉瑶跟前是唯命是从的虔诚,他俩护她有份尊卑有序的距离感。 ------------ 第九章 青丘相尊 屋外淅淅沥沥下着雨,从窗台吹进来的风混着泥土与花草的清香,真真实实的告诉她自个活着,且活得还算惬意。 她不知何时又睡着了,虽得以昆仑镜的威力解除困扎于身子上的邪祟,但昨个白天随同子涵去找牙婆子加之遇个樱歌闹腾一番,夜间又去了趟镜雪洞来回也是折腾,所以身子骨还是有些疲乏,自然醒来后眯会眼又睡着了。 她翻了个身,脑子放空的眨巴着眼,除了屋外的雨声,静悄悄的。 似乎有些过于安静,往常子涵这时早已笑嘻嘻的过来叨叨了,怎得今个没得来,天天在眼根子前晃悠,突然有一天没得过来显眼,还真让人不适应。 莫不是昨晚他在镜雪洞里跌打出内伤? 她染上丝丝忧虑,于是牵连着又回想了一番昨晚于镜雪洞中的情景,他奋力护她的模样着实让人动容,一时心底挂念起他,可又不知他家置于何处,看来她是一直在索取他的照护,惭愧几分。 她再次翻了个身,起来也无事可做,又不得出去寻一寻子涵,只得继续躺着,也只有躺着更为舒坦些,眼下精神头是足的,她思量起先前于梦中出现的那支碧玉步摇:按成色与精美度绝非此镜地之物,那女子背影和发髻仙灵可人,是自身还是她人? 她沉思良久,何时才能复得自个记忆,需要何种契机,还是需要寻得自个的真身?她一坐而起,却吓得一个激灵,只见阿娘不知何时起已满脸堆笑的立于床榻旁,手中捧着的托盘里放着鲜美水嫩的果食,当然还有从青丘采回来的仙果。 不难看出阿娘是担心她睡过饭食的时辰,引的肚子饿。 能被人记挂真好,她立即附上笑颜如花的神情对自身轻手一挥,着扮上同子涵一样的衣裳与发髻。 阿娘的眼神,当即抹上一层凝重之色,但在慌忙掩饰下极力的做到波澜不惊。 她给足阿娘体面,全当不知,轻轻一伸手从阿娘托盘里拿上一个仙果,瞧了瞧,也没有发觉有何妙处,可放于嘴里咬上一口时,果肉香甜软糯,确是一份满满的味觉盛宴。 阿娘紧跟在她身后,看她吃得欢喜,脸上也随之露出欢喜,“屋子里还有满满一框子仙果,青丘的仙家也说了,吃完再去采摘便是,管够!” “青丘自来是富庶之地,只是他们境地有结界,你们怎得进去的?”她昨个也就是顺耳听了子涵念叨一嘴:婶娘同阿叔如今越发能耐厉害了,连青丘的结界也破得了,进得去了。 “我们只修得半仙的身子骨,活个五百岁已是造化,哪进得去青丘的境地。” 此话,阿娘漏嘴了,若是没记错,那日凤沙玉瑶可是于这屋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很是笃定的炫耀:凤沙家的人修仙是一定。竟能成仙,岂止只活五百来年光景,即便是修为深些的妖也是可于世扑腾上千年的光景,莫非是实打实的凡人质体凭借功德和高人外力才且叠加寿命,若是凡人质体那便可断定他俩不是自带半仙气韵的羽清境族中人。 眼下,她是不想立刻戳穿阿娘,毕竟他们也着实不容易,再且看看里头牵连着何等缘由,于是不打紧的问了句,“那又是如何进去的?” “这还真是托了第五界相尊樱歌名头的福,我同你阿爹立在那结界外,只报了他樱歌的名儿,没过少许,走出一位狐仙,那狐仙飘飘娆娆的,是,是比天际的七彩祥云还要亮眼几分,那长相、那身段、那着扮、那风骨,真真是我活到今儿见过最为亮眼的角主,他就立在那。”阿娘兴致一起便放下托盘,很是有模有样的模仿上那位不知名的狐仙,从连贯的‘那’字中也听不出何等长相的狐仙。 阿娘收腹屏气,轻手一摆,眉眼闪动,“那狐仙就是这样轻轻手一摆,便是引来位小狐仙带着我们去采仙果,临了走时,小狐仙还转话于我们说是:我家相尊已授意,你们竟是樱歌的朋友,往后若再要,尽管来便是。原来那位狐仙是他们青丘的相尊,是狐狸中,不,冒犯了,冒犯了,是狐仙中的翘楚,难怪落人眼里就让人不愿移开神儿,啧啧,想一想他的娘子得是积攒多少世的福,才能嫁于他,不过我更希望他还没得娶上娘子,这样,他要是能成我们家的姑爷那可多好。往后我要像赶集一样常去那青丘,一个月去他几次,即采果子,也带些吃食去讨好青丘的仙人,一来二往的,说不准那相尊就会留意到我,我就想法子使劲把他引到这儿,或是把你带去那儿,啧啧,那么亮眼的仙家处在身边心情都是好的,那么温柔的仙家对自家娘子应也是温柔的,他既能做上青丘的相尊,他的法力也定当不简单,这样你和你姑母也就有依傍了。” 嘴里咀嚼的果子突然不香了,不怪阿娘着实滑稽竟还打上这主意,而是后头那句‘有依傍’,让她心底生起几分悲凉之意,这小姑娘和凤沙玉瑶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横竖之前如何已是之前,如今她在这此,谁敢造次,绝不恕饶! “那樱歌又是谁。”她赶紧打岔道,转移她阿娘延伸出的不切实际的遐想,以及掐止住她自身悄然而起的不快。 “说到他,你阿爹正去谢他,想必过会子也就要过来了,我啊得赶紧去厨房弄几个好菜,让他好好的喝上几杯咱自个酿的梅子酒,要谢就得谢得实诚才好。” 阿娘说罢,欢欢喜喜的出了她的屋。 她于屋子是里头转悠,子涵今个怎得回事,病了?也关禁闭了?怎得没来这里蹦跶?相较于阿娘口中的青丘相尊,这会子她更想知道羽宫里头是何等情景,不由的挂念起凤沙玉瑶,升燃而上的担忧是得让人去打听打听才好。 在她正琢磨着如何进羽宫瞧瞧时,紫灵手持青剑一脸冰冷的进来,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个转身立于门口,纹丝不动的恰同一棵屹立于狂风暴雨中的百年松柏,威风凛凛的不失稳扎稳打的挂帅统领。 不难看出,其后还有人要过来。 也就眨巴几眼的功夫,两名羽宫的侍卫便立在门外。 这俩侍卫很是恭恭敬敬的向紫灵很了个礼,其后也朝她行了礼并称了声‘少阳君’,而后转出羽宫里头的指示,意为请她跟着进趟羽宫。 在她以及从厨房里手持锅铲出来的阿娘都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事因时,紫灵已是铁着脸回道,“八抬暖轿!” 紫灵的言语简短,不轻不重,却隐约的透出几分寒意,让人心骨畏惧的寒冷。 俩待卫满脸惶然,相互看了看,于眼神中达成一致,速速返回羽宫复命为好。 待俩侍卫出了院,神色异常紧张的阿娘颤颤巍巍的问向紫灵,出了何事。 紫灵平静的回了句,“天族的人来了,羽宫羽家族人极力护住羽天翊,把夫子府的弟子推了出去。” “难不成他们羽家族人位高权重,就得让咱们的孩子去顶罪?”阿娘吓得手中的锅铲也不顾了,直给‘哐当’一声扔地上,“我去跟他们拼了。” “站住,你当娘娘这些年都白活了吗!”紫灵喝止住她阿娘,其后才微微侧了侧身子给了她一眼,在这转瞬之间竟能做到平静如水,“进了羽宫,横竖你只管说三个字‘不知道’”。 阿娘满脸愁苦,眼睛里早已噙满泪水。 “阿娘,他们不敢造次!”她不得已宽慰阿娘道,“你且回厨房做好饭菜招待第五界相尊樱歌便好,咱不能失了请客的礼数。” 阿娘这会子,哪还有心思管别的,立在那只差心魂都要没了。 于是她上前,又宽慰了好些话,让她自己也倍感意外的话,她竟然会做出此等举止,总归像是与她自个差之千万之里的举止。 阿娘走后,紫灵的眼神跟着她转了转,但终是没有开口,她明白她想问什么,而她也明白这不能问,有的事,知晓是一回事,而说破会成另外一回事。 紫灵,她是一位清冷的女子,就同一朵耀眼的蔷薇,她的美是带刺的。 没过少许,羽宫侍卫抬来八抬暖轿,如此,她铁定得进趟羽宫了,也好,自打于这里醒来还没进着羽宫瞧瞧。 上着暖轿,出着院墙,身后便隐隐转来一丝悲泣声,那是阿娘的,阿娘仍是挂心。 她有丝后悔,昨个没得悄悄的进着羽宫将那奈一给一掌拍死,如奈一昨晚死在羽宫,就免去了今天的事,也就免去了让她阿娘担心落泪。 断然,她打了一个激灵,她竟这般在乎现在的阿娘,难不成她自个之前的阿娘是受了何等委屈,她没得保护好;还是之前自个是残暴之君,所以才且藐视生灵,想至此,她冷笑了一声,这让紧挨着暖桥行走的紫灵两眼诧异万分的仰头望向她。 而,要想知道羽清境于这万古之地山海州泽间的存在感是大是小,进着羽宫便知晓。 羽宫的城墙巍峨视同城堡,虽没得耀眼之处,更没得术法结障,但气派还是足的。 继续抬进着去,透过轻纱,出现的是锦簇花团,假山溪池,就着明媚的阳光 ,给人的错觉倒像是进着凡尘行宫。 再进去,瞧着的便是正殿了,相漆着暗红色的正殿,渐渐呈现的殿内那是雕龙画凤,或于凡人眼中此景是富丽堂皇,但于仙家眼底则是将俗不可耐诠释的淋漓尽致。羽宫里的景致与羽宫外是有着云泥之别的截然不同,显而易见是这宫里主子的缘由,但素来瞧着凤沙玉瑶的着扮与举止是颇胜仙家几分,断然这不是她的风格。 还真是难为凤沙玉瑶那样雅致的人,在这样庸俗的环境里渡日。 从羽宫模样的大体是能知晓的,这应是在凡尘宫殿的模样加上少许谄媚天界之意而成,终是失了仙灵之气。 想必那位开创此境地的高人定然想不到当下竟是此番模样,当然也或许那高人要的就是这种带着凡尘俗念的气息。 “可是我家的孩儿来了?” 暖轿刚落地,她的脚还没跨下轿子,耳边便转来凤沙玉瑶急切的声音,是柔弱无力中带着哭腔声。 “你怎不好好躺着,怎得过来,且歇歇心才好。”这说话的声音极其温柔,从他略加责备中不难听出是携着无尽的怜爱。 她顺着声音望去,这是一位年岁在凤沙玉瑶之下的男子,模样吧,不同与他的声音,精致的五官中那一双湖泊色眼睛似狼般冷峻,锦衣华服的着扮将他身段修饰的颀长挺拔,毫无疑问的,他便是羽风华了,按理得唤声姑夫的羽清境王座。 “我的好孩子,可是受苦,原本就身子弱,又经这一番折腾,可是乏了,可是磕碰着哪儿没有,让姑母好瞧瞧。”凤沙玉瑶颤颤巍巍的略过欲搀扶她的羽风华,直奔向她这,悄然间脸已是挂上了泪珠,但却细仔的检查她的脸、脖子和手。 瞧着甚是可怜。 众人皆敛声屏气。 这样的好戏,于情于理,她也得配合啊。 于是,她用着凤沙玉瑶口中的弱,还有昨日子涵教的弱,带着几分缠绵于病榻的无力,轻轻回道,“让姑母挂心,侄儿还好,当下能自个站会,还能自个稍稍于家中院里挪动几步,姑母听着可高兴。” “高兴,自当高兴,我凤沙家的孩儿,劫后重生,会一日比一日好起来的,等好全了,咱还得听夫子授课,还得跟师傅学护身的本领,可不能贪玩,可不能啥都不会,也得学学术法,往后遇个事儿也能逃生护命、、、、、、。” 多浅显的意思,她啥都没有,啥都不会,哪能打得过天界上仙。往后要学术法那也是为了逃生护命,而不是为了打架斗法。 由此,她也着实有丝丝悔意,只是一时没忍住揍了奈一所谓的天界上仙一顿,怎得惹来这么些事,横竖天界也是吃饱撑得没事干,为着这么个芝麻大的小事,还特意跑来这羽清境摆谱。 心下突然冒出一念头,可别惹恼本尊,小心将你们一块儿揍了。 “玉儿,天界圣尊在此,先向圣尊行礼才是。”羽风华打断凤沙玉瑶的话,又朝她示意提醒道,“少阳,快跟姑母一道向天界圣尊行礼!” 这时她才环视上四周,大殿两侧整整齐齐的站着几排人,从他们笔挺笔挺的站姿好不掩饰的显示出他们的恭敬之意;殿中跪着的又是好几排,虽认不得齐全,但从着扮上猜得出是她那群师兄弟;而殿上坐着的玄衣男子便是天界的圣尊了。 ------------ 第十章 威震八方 圣尊? 圣尊,他是圣尊,修得圣尊理应也得上万来年头,可年岁于他竟毫无瓜葛,着实能理解为何人人想修仙,单凭这不衰的容颜,就足以让人疯狂。 也是了,牙婆子那样的小仙都能拥有未褪色的水润,何况他是圣尊。 他无一丝表情的脸有着胜过白玉的光泽,浓眉之下幽暗深邃的眸子竟染着几分愁怨,他是空灵与俊秀的混合,是气宇轩昂与孤清冷傲的合体,他是不可冒犯的,也无人胆敢冒犯。 若不是偶尔间扑闪的眼睛在动,还真会让人觉得席上坐着的是尊玉石做的雕像。 “圣尊恕罪,羽氏玉瑶失礼。”凤沙玉瑶轻扯着她衣袖,让她一道向圣尊行礼叩拜。接着便是请罪道,“玉瑶谢圣尊于玄天门外赐奈一上仙庇佑,还请圣尊恕罪,奈一上仙于羽清境负伤,我族众人术法浅薄,纵是不知是何事何人因何而起,可终是羽清境的不是,让奈一上仙于此受苦受委屈,横竖天界要罚要杀,羽清境众族绝无二义,只是这些小娃孩都还小,就让玉瑶以死谢罪。” 凤沙玉瑶跪叩于地,极其虔诚。 大殿两侧众人见此,紧随着恭恭敬敬跪叩于地,且异口同声的请恕罪。 她知道滥杀无辜向来不是天界的作派,这一点凤沙玉瑶如掐人中般拿捏得死死的。于众人面前替她凤沙少阳洗了嫌疑,一个连坐暖轿都会疲乏的人,哪是天界上仙的对手;而于羽天翊和羽家族人根前,又扮了一位好母亲的角色,她可为大义,为护大家周全而牺牲,可谓双管齐下,好不厉害。 她微微抬头于左右前后环视了一周,殿内羽清境之人全都唰唰的跪叩于地,眼下就等坐在殿上的天界圣尊发话了,她倒要看看这圣尊会如何处理。 在沉寂的时光里,她发现所有人都把头沉沉的叩于地,却唯独羽天翊和子涵,羽天翊虽是跪着,却挺直着身板,高昂着头,恰同一头不服输的倔驴;而子涵伸缩着脖子,左右前后没消停的探着头,恰似一只土拨鼠。 难怪今个一直等不着子涵,原来是被扯到这儿了。 或许是等的太久,也或许是怕座上的圣尊当真一气恼罚到凤沙玉瑶头上,羽风华起身上前,他于圣尊座下再次行礼道,“还请圣尊网开一面,看在羽清境立世三千多年以来虽不受三界统管,但心隶天族,且自是以天族马首是瞻,如今让奈一上仙受伤,实属不该,可自来羽清境没有谁,有那本事能与天族上仙较量,这其中定有蹊跷,但羽清境确有失职之罪,未能及时发觉出力相助实属该罚、、、、、、。” “咳咳。”没等羽风华再说下去,出现两声苍老的干咳声全以制止之意。 自家没本事,当真是受累啊! 不就一个小小的上仙由于自身太过傲慢才引着一顿暴打,结果竟让整个族人跪叩请罪,太可怜了。 她愤然起身,定定的对向那坐着一言不发的圣尊,疾言厉色道,“任何事情,不能单一而论,天族自是身份贵重,可也保不住个个就是上等上的品性好,若是奈一上仙自个惹了事,也没得让我们羽清境族人赔不是的道理,若是硬要怪罪于羽清境,岂不是天界天族欺辱小族!” 在众人惶恐之际,座上的圣尊依旧没出声,且依旧做到面无表情,只是稍稍的转动着眼珠子,给了一计眼神于其席下的仙官。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这圣尊还带了一位随从。 席下的仙官立马领会,满脸堆笑且形神并茂的回着她,“这位,这位、、、、、” 而此,跪于地的凤沙玉瑶已是吓得瘫倒于地,只差连呼吸都给没了,她自个明白所修的术法用在她身上,可以遮挡羽清境族人的眼睛识不出,可是遮不住天界的仙尊,他们是认得出的。 “这位小兄弟造次了!” 声音是从殿门口传来的,是还携带着一丝喘息。 她本能的顺着声音望去,竟是昨个那位自称为小爷的樱歌。 樱歌身后跟着的是她阿爹阿娘,阿娘手中依旧紧紧持着锅铲,毫无疑问的这架势是铁了心来拼命的。 从他们的喘息中,便也知晓是飞奔而来。 而这个樱歌一改昨日的行事,他在慌忙接过仙官的话,打破即将穿帮的僵局后规规矩矩的行礼道,“拜见风苏战神,拜见司命仙君。” 战神?莫不是她听岔了? 着实奇怪了,他怎得又称他为战神了。 一时间里,她像掉进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形形色色的人都带着面纱,她看不清也认不全,她想要一个一个的去扯开他们的面纱,知晓他们是谁,好的坏的总得分类处置。 在她思绪开小差时,她没注意到凤沙玉瑶。 凤沙玉瑶抽泣式的换了口气,一个猛的起身,反手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在她脸上,泪目训斥道,“没规矩!” 顿时,她两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得一声一片空白,瞬间面前出现一道幻影,一位满头银发的少年郎低眉扶琴,她心口一紧,疼到让她无法呼吸,她努力眨巴着双眼,早已越过脸上火辣辣的疼,想定眼瞧清时,幻影却已消失。 那人是谁,应是定格于她心神的人。 少年白头?白头少年? 她努力的在思绪里追溯,可终又是一片空白。 怔怔地立着,怎得太多太多的疑问交织于心神,当真有几分让人应接不暇的势头。 却不想,她的模样印入凤沙玉瑶眼里恰如心神出窍,直吓得凤沙玉瑶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终是忍不住,真真的哭出声来。 凤沙玉瑶的哭声填满大殿里的每一寸空隙,当然也拉回了她的思绪。 瞧着凤沙玉瑶着实是个可怜人,这一哭那是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疼不已。羽风华跨步近身正要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不想被她用力推开,他在欲言又止间极力的克制住没出声。 若是没记错,就这会子光景里,已是凤沙玉瑶第二次无视羽风华。 紫灵在扶住欲将要再次瘫倒下去的凤沙玉瑶时,直呼了句,“少阳君!” 这一声将她的思绪唤回,她向凤沙玉瑶行礼示歉,“姑母,孩儿知错了。” “年轻气盛,不懂事,也是难免,大可不必如此动气,谁还没得年轻的时候。”樱歌再次出声打破这焦灼的场面,“在堂跪着的也都是些小娃孩,如今受了气,怨叨几声也是可以理解的,哪个的成长不需要岁月沉淀呢,何况还都是些半仙体质,眼下不懂事冒犯了天界仙尊,恰好司命仙君也在此,便借此机会将他们放于凡尘炼化炼化尘世中的八苦,也并参透一番何为八正,一则算是罚,让他们长长记性;二则也给他们一个塑形,仙家意为如何?” 司命仙君依旧将月牙般的笑挂于脸,他朝坐着的圣尊望去,敢情这主意还得是坐着的点头才行。 在他们眼神交汇处,众人也皆知了其结果。 其后,坐着的圣尊,拂袖而起,仍是没有出声,走下台座,直径出了大殿。 整个过程,这圣尊真真的没出一声,竟能做到左右他人。若说旁人是不怒而威,可这家伙便是不言不语,不动声色也威慑八方。只是他到底是圣尊还是战神。 圣尊消失的身影,留给众人一阵仰望与不舍,羽清境从未有过这么大的仙尊驾临,可他竟没有出一声一言,那怕放个屁也算是留下了点声响。 对了,记得之前风沙玉瑶说过,天界名头大的神仙,他们鲜少有瞻仰的机会,这会子竟会为着一个小小女使下达此境,甚是不合常理。 在她沉于要理清何等缘由时,风沙玉瑶的手已紧紧扣住她臂膀,或是生怕她再出什么话语惹上不该有的。 “各位请起身!”司命仙君很是和蔼可亲,他向大伙示意起身,而后对羽风华道,“小王座,那就三日后子时开始送这群小娃孩下凡尘,至于奈一上仙,今日小仙就带回天界了。” 师兄弟们估计是跪得时间太长,个个起身艰难,眼下又得知要下凡尘,且是通过天界司命仙君的手笔去下凡尘,那得是从娘胎里落地开始啊,得多遭罪,那八苦八正得多费神。 正当大伙儿愁苦不堪时,子涵一溜烟的窜到司命仙君跟前,扑通一跪下去便是直接抱住他大腿,直把司命仙君都吓得一个哆嗦。 在大伙诧异万分时,子涵巴眨着双眼,满脸讨喜道,“仙君,我同小七,哦不,是凤沙少阳打小一处长大,于凡尘中也让我俩近着一处呗。” 大伙听此,颇为鄙视,整得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 众目睽睽之下走偏门也太没得个脑子了,司命仙君颇为尴尬,他轻推子涵道,“这,这可使不得。” 怎奈子涵紧紧抱住他腿不松手,“仙君,我的好仙君,您就答应嘛,您若不答应,我就不松手的。” 这种明目张胆的向他撒娇,司命仙君也见多了,只是一个男娃孩抱着他大腿不松手的撒娇,他还是头一次见,着实难为情,可纵使他用劲抽却也抽不出自个的腿。 众人瞧着子涵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耍赖的小狗,也有人想上去拉开他,但转念又介于怕惹上自个,到头来于司命仙君那下笔太重,要知道在凡尘一世很长很长,还有俗话说过了十八层地狱,十九层便是凡尘,可见凡人的不易。 “司命仙君不妨回去写命谱时,略微的添点色,也就圆了这小子的心愿,横竖不违天道便可,当然他们这群小娃孩也没得本事够得上天道之命的级别。”樱歌上前竟替子涵也替司命仙君解围,他讪讪笑道,“在此三界中人人知晓天界的司命仙君是最慈悲的善主,免得尚好的声头却栽倒在这小毛孩手里。” “对对,仙君,你就答应了吧,不求落个富贵丛中享福的命数,只是这么丢丢绣花针的小事儿,不是事的事儿。”子涵顺势赶紧接话道,“若仙君圆得我的心愿,待日后我修成了仙家,定当拜仙君为师,恭顺孝敬于您跟前。” “别,我可从不收弟子。”司命仙君连连摇手回绝。 “记住这泼天的恩情。”樱歌对子涵道,“还不快松手,以免耽误司君正事。” 司命仙君向樱歌微微拱了拱手,讪讪道,“帝君相尊竟也落话,小仙定然不敢不从啊。”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目光迅速归集于樱歌身上。 “玩笑,玩笑!”樱歌赶紧向大伙摇手否定,且给自个解围道,“小爷我来自第五界,名号:逍遥相尊。” 了涵松开司命仙君腿脚时,还不忘理了理司命仙君的裤腿,起身时,只见司命仙君恰似心情还不错,乐呵呵的朝后宫去,不难猜出这是要带奈一回天界。 待司命仙君脚一离开大殿,殿里立即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 “着实瞧着就不像。” “帝君,哪个帝君?” “不像,瞧着这模样就不是个正经的主。” “他昨个还调戏牙婆子呢。”子涵毫不客气的插话向大伙阐述。 “你。”樱歌大为意外,他指向子涵,“我且才帮你。” “一码归一码。”子涵嬉笑道,“你昨个就是调戏牙婆子。” “若是正儿八经的相尊怎能干那下贱的事。”众人对樱歌的身份进行了一个归结,一致认为,“定是司命仙君拿他开玩笑罢了。” 樱歌无奈只得摇头苦笑,且对子涵道,“你这小毛孩过河拆桥的本身无人能及。” “嘿嘿,我就是。”子涵脸皮着实厚,他是笑着点头承认,且近于一蹦三跳至凤沙玉瑶跟前,“娘娘可放心,落于凡尘子涵我也会继续照护咱们小七。” 凤沙玉瑶在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丝清浅笑意,微弱出了声,“好孩子。” ------------ 第十一章 不忍舍弃 就落凡尘一事,殿内立即涌起惊涛骇的嘈杂声,有抱怨、有叹息、有宽解、当然也有逗乐声,不在其中感受也自当各不同。 她莞尔一笑,委实没得去这蹚浑水的必要,昨个有幸得昆仑镜解除身上的困力邪祟,现如今也为自由身,于羽清镜处着的恩怨又何需延伸至凡尘。 募地,她发觉紧扣于臂膀的手,无力的松软开。 凤沙玉瑶已然虚弱不堪,脸上牵强的挤出一丝惨淡的微笑,向子涵以示感谢,而后眼神转向她,伤怀伤神之下便是连声都出不了。 没承想凤沙玉瑶竟是此般脆弱,原以为惺惺作态罢了,难不成是刚才吓着了?还是当真病了?还是有其他的隐疾?她的模样确有几分当下风中摇曳的梨花,随时魂飞魄散。 子涵也瞧出了风沙玉瑶的异样,他安静下来,大气不敢出,手足无措的立在那。 倚靠于紫灵身子的凤沙玉瑶终是没有力气阻止羽风华,她被羽风华抱起,她疲惫无力的双眼依旧挂着泪痕。于旁人眼里,凤沙玉瑶或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她是落在夫君眼睛里的女子,只是旁人终归是旁人。 莫名地涌起一份恰似略过沧海桑田,踏过皑皑白骨的丘岗,立于山峰之巅,却没有俯瞰万千的快意,尽是落寞与悲凉,也为孤寂与哀愁,叠叠重重的压抑于心头,很是不好受。 她努力摇晃了一把,清醒过来撇去刚才莫须有的愁怨,大抵也明白,那是驻扎于她自个心神里的东西。 而放于眼前,至少她不是孤寂与落寞的,她占据着风沙玉瑶精神头的全部,她是落在风沙玉瑶眼里,也是生在风沙玉瑶心里的,她说过她是的命,她没了,她也会没,这份惦念即温暖也为牵绊,她不应舍弃,她更不应旁眼冷漠那份蚀骨之爱。 难不成风沙玉瑶是这小姑娘真正的娘亲? 她在混乱的思绪里徘徊,回收于当下时,羽风华已抱着风沙玉瑶离开大殿,在场可见得出焦心的也只有她阿爹阿娘,阿娘哭哭啼啼着紧紧追随他们身影而去,嘴里还不由自主的念叨,“我的好娘娘,且歇歇心,可别吓咱们,要好好的才好啊!” 阿爹的手,不知何时起,已扣在她的手腕上,小声的吐了两字,“回去。” 无意间,她发现另一双眼睛集神于她,顺着方向望去,是羽天翊,他没有怒不可遏的神情,平静的越过他的年岁,让人无法猜想他此时的想法。按理,她和子涵嫁祸于他,他此刻应是又恼又恨,可曾不想,他小小年纪竟这般沉得住气。还是昨晚历经镜雪洞一事后他顿悟了?也是了,昨晚她还特意向他行了一揖,给足了他面子。 她被阿爹和樱歌护送上暖轿,再由侍卫抬着出羽宫,这边的戏还是要做足的,只是心底却真真的挂念起风沙玉瑶,现下她的模样当真不好,心魂不固,元神不稳,这样下去或是耗不了几年光景,于是叫停了暖轿,下着暖轿,向同阿爹并肩而行的樱歌行礼道,“可否烦请相尊,替我姑母渡化一二,姑母眼下光景瞧着可不好。” 樱歌先是一愣,略加思索后对她阿爹说去,“那我们就再进趟羽宫?” 她不知樱歌究竟是何来历,但她笃定他有那本事,也唯有他出面相救最为合适,或延伸去猜一猜,此人与她或有丝牵连,如若不然,刚才也不会飞奔过来替她打掩护。 明着不好问,暗自探一探也是可行的。 忽然又想起,那仙尊到底是圣尊还是战神,这不是好奇,纵他是天界的圣尊也好,战神也罢,不可能会为着一个小小的女使亲自下达这么一个小小的境地问罪处事,随便遣派一位仙官便可了结的事,他是冲她而来的。 目送樱歌和阿爹折返进羽宫后,子涵一脸嘻嘻笑的追来,顺势她也便打发了暖轿回去。 现下,只有她和子涵了,得同他谋一谋计策才好。 迎面而来的轻风携带着花香,放眼一瞧,叠峰之间已然被梨花装裹成白色,散落的云雾落在山峰着成浅浅的一片云海,将天与地的距离拉得很近,近于咫尺间。 眼前的景致很是怡人心目,只是有些太过白,白成了一道寂寥的霜白色,本是复苏艳丽的光景,却给人心底着了一层浅淡的寒意。 这一时半会的,她是走不了,风沙玉瑶疼她入骨,单凭为她而落下的泪珠,她也不能弃下不管。 “三师兄,这个樱歌定不简单。”她微微侧脸,看向子涵。 子涵点点头,“刚才乍一瞧,他出现在大殿,还以为牙婆子也要来了,可把我心底捣鼓得一愣一愣的,吓得我连喘气都憋着,还以为早辰咒骂她的话,被她给听着了,跟着过来闹理。说到这牙婆子就来气,今个一大早的,也就天刚刚吐出白皮肚子,二师兄就来我屋要羽扇,说昨个已被他阿爹发现,可我哪拿得出,谎都还没编好,刚胡扯几句就被给识破了,你是不知道,我当真是肚里装着一晚上的尿都没给撒,就被他半挟半裹着前去牙婆子住处,他自个不敢叫唤,竟要我去要回羽扇,我哪有那本事,着实原地蹉跎良久,还憋着下肚子的尿,饿着上肚子的胃,好在其后不偏不倚的被羽宫的阿丘瞧见把我俩都给逮着带进羽宫途中才让我解泡尿。” 这倒霉娃孩,听着敢情跟尿杠上了。 她轻抿嘴,不得不宽解道,“不是她的物件,终归她使不出妙处,昨个从镜雪洞回来时咱不是商量好的,到时候咱们选个夜黑风高的隐蔽时辰,悄悄的潜进她屋子去,不声不响的拿了回来便是,横竖最终都会回归至二师兄手中,你如此告知他,何须计较于当下。” “哎,这是一个法子没错,可昨晚我琢磨许久,若是咱们如此行事,倒像是去偷。”子涵边点头,边是扁了扁嘴。 “她能用抢,咱们也能用偷,因人而异的事情,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其样罢了。”接着,她又缓缓道来,“当下之急,咱们得弄清楚这樱歌是何等来头,他来头大,或是也可帮衬于咱们一二,还有那个不说话的圣尊。” 子涵略加思索,继续点头道,“这樱歌一来便称坐上的神仙为战神,而且还能报得出名头,连席下的神仙为司命仙君,他也知晓,他既然连天界来头大的神仙也识得,定当是不简单的,我祖爷他们那一辈若不是王座介绍,却也是不认得的。” “关健此人可妖可仙,可邪可正,且又切换自如。”她连连附和上,“他说他是来自第五界,名号:逍遥相尊,有年头的老人家,或是修成仙的,纵然谁也是没得听过这世间还有什么第五界,哪冒出来的说法,横竖他深不可测是有来头,不简单。” “啊呸,去他的深不可测,不简单,俺偏偏就要去测一测他这水究竟有多深。”子涵突然想起昨个晌午,继而愤愤道,“昨个,若他对牙婆子吱一声‘把羽扇还给这小子’,我就不信牙婆子不会还,牙婆子都那么大把岁数的婆子了,他都能调戏,可见他本心也不是什么好的。” 她差一点就扑哧笑出声,怎得扯来扯去,越扯越糊,又扯到羽扇上去了,看来任何时候,千万别借他人的物件去显摆,万一有个闪失,会牵连着自个的头脑都不清醒,活脱脱的会整成一个怨妇。 子涵一时迷糊,但她不能,于是纠正道,“昨个,他也是出手帮咱,在那节骨眼上怎得好开口让牙婆子归还羽扇,若一时恼了牙婆子,岂不白费了力气,难不成你不知,办事要趁人高兴时才能办得妥帖。” 子涵听此,沉思少许,又扁了扁嘴认同道,“这话倒是有理,小七你长大了。” 正当她要提如何探知樱歌计策时,不料被子涵手一拦,将她实实的置于他的臂膀中,且侧头磕碰了一下她的脑袋,好不欢喜道,“以往学府里头的师兄弟都管咱俩是女娃娃,笑咱俩得去仙山修女德,去拜女仙子为师,去修那女娇娥的娇俏。岂不知㕷们应承了凡尘那句谚语:男生女相,必为宰相。放眼整个学府有谁比得过咱俩的脑瓜子灵光,除过大王子和二王子,又有谁有咱俩身份尊贵,三日后落于凡尘,咱俩还要风光一把,他们去凡尘渡八苦修八正,咱俩得去凡尘逍遥快活一把,咱要娶上一屋子的小美娘,在温柔乡里好好的躺一躺。” “你刚才于司命仙君跟前说是不求落得个享福的命数。”她相信自己没记错。 “你不知‘表里不一’吗?”子涵乐呵呵,模样儿甚是得意,啧得一声,说道,“不对,要说好听点,应是‘计策’,在那板正的神仙跟前,岂能表露出自个的心思,他们讲要咱们去凡尘时,我就想到要带着你,带着你一起在凡尘逍遥一把,畅快一把,不然,我一人享福,却落下小师弟你,也没得意思,再说凡尘那么大,若你我不在同一处,我也寻不着你啊。所以为防着于凡尘一世咱俩东西相隔,所以才赖着那神仙将咱俩安置于一处。” 在子涵吧啦吧啦构以未来时,她瞧见云端深处的司命仙君,露出贼乐呵的笑。瞧得出司命仙君本要折返过来,不想听到子涵这话,于是又隐了身子,退了回去。 “司,司,司命仙君。”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云端,她清晰的瞧见司命仙君在云端处行走,走向他俩身子上方才停脚。 “放心,那家伙早走了。”子涵不以为然,且又神神秘秘的俯于她耳边小声说道,“青丘有一种酒叫做隐幻酒,把它煮了,悄悄的喝下去,可保留自个的记忆和脑瓜子的灵光,试想凡尘生灵怎得比的上咱们的心性灵光。” “头上的云端处真的是司命仙君。”她捉急摇头道,又赶忙扯了扯子涵袖角,且还小声强调,“而且还没走,还在听。” “哪能呢,那老家伙走都走了,哪有折返回来的道理。”子涵朗朗上口大叫道,竟还掐了掐她的脸蛋,笑道,“才刚刚夸完你,又疑神疑鬼,相信你三师兄啊,三师兄说没就没,别为着去个凡尘吓出幻觉,再说那老家伙一脸大叔模样,竟还着扮太爷的慈悲,我上前一抱他腿,他就吓得一个哆嗦,缺了份处事不惊的稳重,跟那不说话的圣尊差之千万里,也实实只能做个小跟班。” 她着实不敢让他再讲下去,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三师兄,隐幻酒,如何得。” “啊,隐幻酒。”子涵吞了吞口水,大抵是对司命仙君的诋毁还没尽兴,却又不得回着她的问话,“所以说得想办子去趟青丘,眼下关健不是探知那圣尊是谁,横竖他是谁也干系不了咱们,而当务之急是去青丘,拿到隐幻酒才是,这样才能保得咱俩在凡尘逍遥快活,不受那份莫须有的辛苦。” “樱歌”她脑子一闪而过,当即吐了辰时从阿娘口中听到的樱歌与青丘相尊甚熟之事。 子涵听后,高兴到一蹦而起,撇下她撒欢似的往他家中奔去,嘴里还不停的嚷道,“等我,我马上回来。” 子涵一走,她立即起身朝云端处的司命仙君工工整整行了个礼,讪讪笑道,“仙君海量,莫同小娃孩计恼。” 司命仙君显身微微回了个礼,泯然一笑,颇为寓意深长的摇头又点头。 ------------ 第十二章 九尾凤簪 她倚坐于梨树下,静静的等待子涵返回,这空隙有些长,她在百无聊赖中不由得思量了一番刚才司命仙君脸上那一抹寓意深长的笑颜,可怜子涵精心打的好算盘,却活脱脱输给了嘴巴不严实,横竖他于凡尘是扑腾不了个之所以然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着进入睡梦,或是往日里的习性,这一时片刻的也着实没留意去纠正。 于睡梦中,那位风苏战神款款而至,只是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双眼却似浩空星辰,明镜又透亮,他近身于她跟前,朝她微微拱了拱手,不轻不淡的落了句,“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似梦非梦,清晰异常。 当她惊醒后睁开眼时,不免立即四下张望,贴切的感觉,像是那人就在附近。 她长长舒着口气,这么个小小的梦境虽不至于引着心头纠结,却又不得不让人跟着梦境思虑一番,试问当下三界中,有谁能让天界的战神,说是圣尊也罢,能让桀骜的他们拱手行礼,该举止可不是碍于男女之别的风雅之举,再且回想一遍,刚刚在羽宫里头,他那模样实打实的就是座冰冷的雕塑,也定当行不出讨小女子欢心的举止。 那话为何意? 莫不是‘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倘若再有异举,绝不恕饶。’ 她哼得一声冷笑,“幼稚!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削!” 话出,她当即诧异,左不过是个梦而已,又何需当真。 她起身,悠然的伸了个懒腰,募地发觉子涵一蹦三跳的朝她奔来。 “我回来了。”子涵满脸堆笑,乐呵得不行,“等久了吧,刚刚费了好些口舌同我家祖爷叨话,我祖爷虽是没直接允准我,但给了我这个,你瞧。” 她顺势放眼于涵手中的物件,顿时眼前一亮,“哪来这般精美脱俗的发簪?” 发簪似玉非玉,白皙的似同人的肌肤盈盈折射着光泽,若说它是一根骨头打磨而成,却又镶嵌着似同凤凰的羽纹,毫无遮掩的透着满满灵气。 显有几分相识,却又同样是实打实的不知。 “我祖爷说,这是上古之物。”子涵近于她脚根处一屁股重重坐下后,便是直接扯她坐下,且将发簪替给她瞧,“我祖爷说,青丘定当稀罕此物。” 这不废话么,这样的稀罕物件还有谁不稀罕。 她接过发簪,发簪触感她的气息,立即隐隐涌现一丝血红,似人血;少许片刻褪去之时却又显出一股清泉之状,缓缓潺动之际又恰似泪珠。 “这发簪有灵性。”她不由得叹道,“像是受了伤,流了血,痛下泪珠。” 子涵也发觉发簪的异样,他拿过来,仔细瞧了瞧,不想就此转瞬之间,发簪到他手上竟复以平静,他双眼瞪得特大,转向她道,“这发簪像是识得你,不,像是心喜于你。” “哪里来的话,我也才第一次瞧这上古之物,它哪里就认得我了。”她当真不识这簪子。 “你刚才一拿,这簪子就嗖嗖的泛光,可它一直在我手上时也未曾见有那光泽,再到我手中时,也是啥都没有。”子涵神形并茂的反驳道。 此话是当真,于是她伸手再把簪子拿于手心,紧握良久却没得刚才那异样。 俩人瞪大眼睛仔细瞧着,不由得疑惑万千。 “你刚才是手心朝上拿的,这会子是手心朝下拿,拿的姿势不对,失了敬重之意。”子涵不甘心自身的推断不成立,于是极其费心的思量每一处细节。 子涵把簪子拿回,让她重拿,她好奇几分也配合着他,按他的意思重新拿起,只是依旧没得异样出现。 “可能你的坐姿不对。”子涵努力回想刚才她的坐姿,好一番板正后,再次让她重拿,她也像个小孩一般乖乖听他的话,可是簪子还是没得异样。 接着子涵像头上了脾气的倔驴,又反复几次左右板正她身子的角度,来来回回的拿簪子,只是发簪依然没得任何动静。 子涵百思不得其解,微微蹙眉道,“莫不你模样儿娇柔可滴,胜过女娃娃几分,所以这簪子起初便将你误作女娃娃,才且醒了几份心神了,不想又发现你不是女娃,所以,所以只得弃下你,接着沉睡。” 她心下好生佩服他此番离奇的推断,可就单单的不想被他左右角度板身子,再来来回回的拿簪子,她不得不表里不一的拱手恭维道,“三师兄果真了得,这也能知晓。” “那是!”子涵被她轻轻一抬,瞬间神情飞扬,重拾满满自信,“师兄我道行深着呢。” “我看看。”一股清雌声,从他俩身后突然则至。 他俩打了个哆嗦,不约而同的朝后瞧去,樱歌不偏不倚的立在此,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从他盈盈而笑的脸,或许不会太短。 “你隐在梨树后偷听,非君子所为!”她愤然而起,怒向樱歌。 不想樱歌非旦不生气,反而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惊喜之色,笑颜道,“在这旷辽之境的梨树林中,你也没起个牌子立个碑文:有人言语时,旁人避之。” 子涵眼疾嘴快,立马嘻嘻笑着迎上前去拱手礼道,“相尊,您可来了,娘娘如何了?这会子得相尊渡化,是否已安好?相尊可是累着了?渴么?” 落入旁人眼里,此时的子涵足足的是一脸谄媚之相。 樱歌也没搭理子涵,只是从他手上拿过发簪,反而问向她,“这是青丘的圣物,九尾凤簪?” 她没得回答,因为当真不识得,但也想起刚刚她还有求于他,这会子他能坦然自若的立在此,想必凤沙玉瑶定已安然无恙,所以终是不好再恶言相向。 “你不识得这簪子?”瞧得出樱歌很是诧异,他双眼瞪得极大,紧紧将她锁住,恰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 “我为何要识得这簪子!”她平静反问。 “你当真不认得此物?”樱歌再问,已然不甘之状。 她转向子涵,轻轻淡淡道,“羽清境所有族人需得认识此物?” 子涵将头摇成风中风铃,“我也只是刚刚才识得。” “这可是九尾凤簪!”樱歌将簪子定格在她眼前。 她退后一步,讪讪笑道,“九尾凤簪又如何,没得让人人知晓的道理。” 樱歌瞬间落寞,将锁在她身上的眼神回收时也褪去了鲜活的光泽,暗淡无色却又神伤不已,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不该啊,不该,又是哪里出错了,三千三百年了,到底去了哪里,好你个周子霄竟敢骗我!” 这转瞬之间的变化已是判若两人,她同子涵静静处在那,大气不敢出。 “也是了,若不然,她去镜雪洞时,他怎会不知?”樱歌抬起眼皮再次集在她身上,继而低眉垂眼摇头叹息后,转身便是提脚离开,却依旧自言自语道,“教训奈一的架势,鲜有几分相像。可是我糊涂了。” “你要找到的人是谁?”她忍不住追上去问道,“怎得找个人,单凭一枚簪子去定夺?” “若你是她,即便失了记忆,也定然不会不知这簪子是什么,意味着什么。相反,会因这簪子复得一切记忆。”樱歌深吸一口气,朝她笑了笑道,“不过,能遇见你也不错。” 她止住脚步,却发现紧握于樱歌手中的簪子,滴滴往下流血,他把簪子扣进他掌心的肉里,可他好像并没感觉到,像是失了痛觉。 “小心手中的簪子。”她本能的再次追上去,伸手想去拿他手中的簪子,可他后退避开了她。 “我乃堂堂相尊,千年沉习,已是今非昔比,它吞噬不我,依我的术法,未入我心口,它就不能左右于我。”樱歌募地猛抬头,眼神骤然起色,“难不成你记起来了。” “这簪子我是真不知,只是它已刺入你手心,你在流血。”她实诚的回。 “我家君主被它刺入心口,都不曾皱眉,我刺入手心又如何,流几滴血又如何。”樱歌话语间,一口鲜血喷出,他微微一愣,平息气韵,长叹一口气道,“哎,往事不该提啊。” 她瞧着樱歌而此的模样似同被魔怔了般,可怜的像是被掏空了心神,也是了,那份攒足的希望之下却被失望突袭,搁谁一时半会的也接受不了。 她原以为凤沙玉瑶很是可怜,不想还有这么一位,他们到底历经了啥,个个生死不得,活这一遭也太受罪了。 “相尊,这是要去哪里。”子涵见樱歌挥动衣袖,却要腾飞之状,他也管不上别的,慌忙奔过来,行礼道,“相尊。” “放心,你要的青丘隐幻酒,小爷我会遣人送来!”樱歌冷冷的落下一句,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术法确实了得,让人倾佩不已。 他俩就于原地四下张望一番,确信樱歌真真切切的已离开。 静止好一会子,子涵上前胳膊一伸,将她置于他臂弯里,“小七,别理他,这人活得年头久了,瞧他开口闭口虽几千年,横竖还是没活明白,也没活透彻,一会儿伤神,一会自个恼自个竟是恼得喷血。咱俩不管他,要紧的是看明个,会不会有人送来隐幻酒,若是没人送来,那咱俩就上当受骗了。” 她微微抬头看向子涵的侧脸,只见他努嘴又摇头,于是对他宽解几分道,“师兄,此人定当不简单,你瞧前几次见着是那般洒脱一个人,突然伤情之下就吐血,可见是重情之人,重情必当也重义,所以便会信守承认。” “哎呀,我心底打鼓啊,若是万一,我们于凡尘得多遭罪。”子涵将胳膊一紧,直弄得她的一个踉跄,近于被搂入他怀中,“小七,今晚我上你那儿,咱俩一起等明天哈。” “师兄,你手勒疼我了。”她用力一把甩开子涵的胳膊,深吸一口气,疾步离开。 子涵一脸懵懂的立在那,反应过来追上去,喊道,“小七,你生气啦,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她回着自个的屋子,砰得一声将房门关住,不偏不倚的刚刚隔住子涵追过来的脚。 子涵顺着房门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出声响,只是坐着。 ------------ 第十三章 无骨归墟 她不屑于无理取闹,当下撇开子涵纯粹只是这家伙太吵了,而她需要冷静思量,她要弄明白刚刚那樱歌转瞬之间的变化缘由是为何,起初她只猜到他来此处与她有关,但没猜到他伤情之下会吐血,他所寻着三千三百年的人是谁。 樱歌,逍遥相尊? 名号是滑稽了点,只是这山海丘泽,三界当中何来第五界? 只报他的名头便能让她阿爹阿娘出入青丘,竟还能引出青丘相尊得以召见,虽青丘是归属于天族天界境地,但却是天界众族中为首的三大家族之一,是为龙族、羽族、狐族,他的相尊于三界的份量那可不轻,可见他樱歌是有名头的,只是此境地的人不晓得。 对了,他还提及镜雪洞,也倒是,昆仑镜可为实实在在的上古神器,是不可能只单单的置于雪洞中,那般浅表的一个洞穴,没有结界也未设暗防,不去论这境地里的半仙俗人贪念与否,就保得准其他界境的仙魔之人不惦记?镜雪洞中定有玄机! 还有一处,为何这境地里,只见男娃娃? 先前倒是听过旁人一嘴,说是女娃要去仙山修女德,可也没得一个都没见着,这境地中除过凤沙玉瑶,竟全是上着年岁的妇人。 她一个激灵,难不成这里头有蹊跷,而风沙玉瑶将她扮作男娃娃也是因此?她顿时懊恼几分,之前稀里糊涂的怎得没发现,竟也没得问一问为何女扮男装。 这么个小小境地,何人在作妖,三界却又视而不见。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的心中盘旋打结,她要梳理开,着实得费些心神,于是上着床榻躺下,取了个舒适的卧姿,慢慢的来理一理。 是为千头万绪,盘根错节,反复思量后,心底略微生起一计,决定当晚夜半三更时再去那镜雪洞中探个究竟。 其下如何计策,在她还没思量好时,可谁知,她的身子骨挨着床榻,习惯性的就失了控,没得巴眨几眼,便又沉沉的睡着。 于睡梦中,她进入了另外一个境地。 她像是被裹挟于旋风中闯进一个更为陌生的境地,这境地不是羽清境,也断然不是天界天族仙泽之地,更不是像是地府与凡尘。 境地内没有任何生灵,只是无边无际的空旷,随之向心头袭来的是漫无边际的冥寂,也触及不到春暖秋凉与冬寒酷暑的温度,就连日月星辰也同样没有,只是一片煞白。 她伸开双手,如同一只展翅的飞鸟,于其中旋转漫游,却寻不到出口,募地有种像是进入一只瓶子的肚里,成为被封锁住心魂的囚徒。 却,又与之不同的是,这境地里竟慢慢浮起云丝,且越来越多,云丝向她聚集,并迅速将她缠绕,恰同人的双手轻轻抚摸她的脸,继而出现似人的悲泣声、叹息声、嬉笑声、惊叫声,甚至还有怒吼声。 她横手一挥,挣脱出缠绕于周身的云丝,立于云丝之上时,她才发现,这境地竟还有一座高于云丝的青峰。 她立即朝青峰奔去,落脚坐下后,瞧见的是面前的云丝着成云海慢慢的在翻涌,激起的云丝就像是狂风暴雨前的乌云黑压压的盖住了天与地,没得几个眨眼的功夫,她又再次被云丝裹挟。 云丝发出沉闷幽怨声,“你不该来这,你不该来这。” “可惜,她死不了。”不远处传来似女子声音。 “她有金刚玉魂固罩元神。”这是一位略带沧桑的老者声音。 她站起来,试想唤出自个的剑,却怎么努力,手上依旧空空如也,她不得不再次横拂衣袖,怒斥道,“你们是谁,胆敢造次!” 她双脚用力一蹬,腾飞而起,再次立于云丝之上。 见着的是,脚下的云丝越来越多,着成云海翻涌得越发厉害,交汇成长啸声似同海底掀起千万丈毁天灭地的海啸,须臾间,她再次被云丝裹挟,她也明白云丝着成的白云海已然填满这境地里的每一处空隙,她也再无空净之处可置身。 她闭起双眼,屏气凝神。 难不成他们是沉睡的元神游丝,而她打扰了他们的安息,所以才会有声响,有似人的声音。 “嘻嘻,紫昆仑的子徒都喜于闯天际元池,活的死的,瞧,又来一个。”这声音依旧是女子声,竟带着一份瞧热闹的欢喜。 “深入骨髓的执念,只是爱而不得罢了。”这是一份带着被掏空心神的怨念声。 她睁开眼,原想怒斥一番,可面前除过云丝,还是云丝,她就像一只被蚕丝包裹的蝉蛹,侵蚀她心神的是一份让人窒息的幽境,狭小的空间,她旋转周身,却无突破之处。 怔忡不安的她,依旧唤不出自个的剑。 “快走!” 伴随着那疾令之声,一道青光从上劈斩而下。 她盲目的侧身一躲,瞧见紧紧缠绕于周身的云丝像被斩断的缰绳飞散开。 抬头一瞧,印入眼睛的是这境地竟是活生生的被劈斩开,暮然发觉刚刚落脚的青峰也被硬生生的斩成两半,而境地里的所有云丝被那力道排山倒海般向四周飞溅。 何方力道如此蛮横? 她卯足周身力气,只得往上空飞爬,与此同时,日月星辰印入眼帘,低眉时,她看见一一位少年。 少年手持青剑,长衣宽袍,披散着一头黑发,形似醉酒之状,神同失心之态。 她瞧不清少年的脸,透过云丝朦胧中只看见少年摇摇晃晃的身姿。 接着一声怒吼声刺入耳尖。 少年仰天长啸。 那声音不知积攒了多少怒气,又似同不甘。 云丝已飞散开,她定起双眼瞧得仔细,少年双目成火,在举起青剑之时,术法集于剑身着成一柄长长焰火剑,横扫一剑,又把这境地给生生的横向一切为二。 “他毁了天际元池!” 这是她听到云丝发出最后的声响,颤颤微微的声响。 接着又是一剑从上劈斩而下直入海底,顿时火花四溅,热浪冲击之下山海翻腾,天崩地裂。 她瞧见脚下的凡尘海啸掀涌,生灵涂炭。 收起远眺的眼神,她看到的是,天族神庭被少年火焰剑所累,遭受焰火焚烧,数不尽的小仙哀嚎丧命。 还未待她回神之际,又是一道青光伴随着一股强劲的旋风将所有云丝吸附,接着便是又是一阵巨响,天地为之一震。 “竟化无骨,便归于虚!”少年的怒吼声震响三界。 她的双耳被震的嗡嗡作响,她努力让自己不被少年剑身的威力吸入海底。 “住手!” 从天族神庭涌来一群着扮非同小可的老者,无可厚非的那是迟来的劝阻。 若不是一门子心思力气都在平衡自身不被少年的剑道吸附进海底,她定会仰头大笑。 虽不识这少年是谁,但不得不佩服这术法剑道,定是三界独一无二,足足过着半柱香的光影,那剑身的威力才且慢慢平息。 她长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身子不知何时已是被海水打湿,她一抹满脸带着海泽盐味的水渍,再去搜寻少年的身影时,看见的是少年已那群老者用金刚链子里里外外三层给锁住,而少年却醉入沉睡。 又有何用呢,这境地已毁,死的伤的都已成局,三层金刚链锁一个醉汉。 滑稽! 可在她刚要出声笑那群迂腐的仙家老者时,一道火光从天际拼打而至,打在少年身上,也祛了少年醉入心神的酒意。 少年一声哀嚎,赤握双拳,立于火焰中。 天劫。 他遭受了反噬。 被天劫牵连着打倒的那群仙家老者们,见少年被焰火焚烧,又拼命着施法松开金刚链子,可即便那群仙家奔着老命吐血式松开金刚链子,但那焰火并没有停息。 少年也没有再哀嚎,似同一棵立于寒风中的松柏,他立于焰火中,任凭火焰侵蚀心骨。 那得多痛啊! 为何要如此冲动,干着旁人都不敢的傻事。 再去瞧那群仙家老命已跪拜请罪,他们不再工整体面,他们顶着凌乱的发髻,被焰火所累衣衫褴褛,齐齐地请求天道宽恕。 场面震撼且又让人心酸,这少年来头定当不简单! 可即便如此,焰火并没有褪去,紫蓝相间的焰火已侵入少年身骨,突然着于少年身骨的焰火中出现一道血红,随即崩裂而下,似同被风吹落的花瓣。 从跪叩的仙家们越发大的祈求声中,不难知晓刚刚少年身骨褪落的血红,那是削皮式削了一个阶品。 “风氏家族,尽是受天劫反噬而终!” 不知从何处传来不清不淡的声音,却同一柄长剑扎入她心口,她心口一紧,疼到无法呼吸。 与此同时,她发现那声音也刺伤了少年。 少年猛地一抬头,双眼再次着满血红,赤握双拳的手伸展开,青剑着于手,接着一股潺流的鲜血从少年手心向剑身蔓延,继而少年一道怒吼声再次划破三界,青剑随即穿破焰火,少年又一个飞旋横扫,青剑将焰火吞噬。 “本尊就是天道!”少年已全然顾不上他出剑之时剑身伤及的那几位惶恐不安的仙家老者已是鲜血淋漓,他追向天际焰火而去,“本尊今日毁你境地,灭你道行!” “哎!”她长长吸口声,猛地坐起,发觉原来是一场梦。 这梦太过真切,那咱焦心、伤心、愤怒和痛心的场面,确同亲临过一般。 她长长舒口气,募地发现子涵这家伙不知何时起已躺在她身边,而他从自个身上滑落下去的手,莫不是刚才心口一疼,是他睡着了打在她心口? 抚摸心口时,恍然又发觉屋子里竟还坐着俩人,他俩竟在那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 她怒从心起,此处哪里是凡尘街巷,谁想来便可随意踏入,她一拍床沿怒道,“放肆!” ------------ 第十四章 落入凡尘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 随着呱呱的婴儿啼哭声,她在触不及防之下,落入凡尘。 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境地。 司君仙君终是活得年头久,他们这群小娃娃也终抵不过他善变的笔锋。 若是没记错,起先司君仙君给他们王座的话是三日后送他们入凡尘,那时出口的话是极其温和斯文,可谁又知,其后竟是了当粗暴,才且第二日凌晨,在他们还沉于睡梦中,在他们触不及防之下便将他们这群人一个不留的打入凡尘。 为何会说她知晓他们是一个不留,实因那道旋风便是拂尘摆出,且还带着一股清清淡淡的沉香味,据悉这三界之中蚀骨般喜爱沉香的也只有他司命仙君了,日积月累的也为潜移默化的,他的周身之物都着满沉香之味也是必然的;当然也因途中听见子涵和云青等人恰同泼妇骂街的咒骂声。 听昨日青丘来的小女娃娃说,当年司君仙君在昆仑山修行时,误入一结界,结界里头竟是上古女帝少时于昆仑山身为子徒所居的仙阁:仙阁里头点着似同袅袅炊烟的熏香便是沉香,进入其间心神阔然,奕奕容光。据说他还在里头见着上古女帝的丹青画像。 小女娃娃说到此,巴眨着双眼,思索半响,恍然记起,于是惊喜道,“对了对了,司命阿叔说‘眉眼含笑含俏,芙蓉不及千万之一,确是梦中幽兰芳香恣意。’ 当然,她没有听懂,是美得芳香外溢呢,还是说上古女帝灵动恣意,可单凭一幅画,又怎得定夺。又或是画仙的巧手加了点色泽呢。 横竖她知晓了,这个司命油然而生的爱慕之下便是铭记结界中的一物一具。 果不其然,其后便听小女娃娃吧啦吧啦着小嘴巴说,“自此,司命阿叔便喜欢上了沉香,你们若是想要下凡尘漫长一世过得舒坦些,送沉香之物给司命阿叔便可,他可喜这玩意了,也定当会欢喜。” 这个青丘的小女娃娃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似日行一善般给他们出主意,岂知至少眼下让他们都知晓天界受万仙敬仰的神笔之手司命仙君爱慕上古女帝,虽然他们并没有亲见,但却知晓他单方面陷入其中很深很深,深入心骨,才会连同周身之物也视为珍宝喜爱得不得了。 小女娃娃的声音很清甜,就像当下携裹着花䓍的清风,让人很是舒坦与亲切;模样更是没得说,犹如盛夏清晨集结于花草上的露珠,是明镜透亮的不染一丝杂尘。从小女娃娃举手投足间所显的心性,也让旁人知晓:定是精着心思才且供养出来的宠儿。 只是,小女娃娃身边立着的那位经过精心捯饬的大汉,着实让人不忍直视,说有些各色也不为过,五大三粗的彪悍个头,却着扮上精细的妆容:在他过度保养而泛白的肌肤,乍一看,确同从棺材里倒出来的那种苍白如出一辙;问题是他竟还修了眉,拔了胡须,呡了烈焰红唇;他身着的是白色天蚕丝长袍,领口相绣的风铃花若隐若现,腰间佩戴的是粉色海螺珍珠带;脚上着的不是靴子,而是一双轻便的紫布鞋,鞋面上用金丝线相绣着祥云图;他的着扮,从头到脚所呈现的精致是用昂贵与奢侈作为铺垫,而,唯独头顶束发的玉冠下所垂落的两缕发丝修饰遮挡他那宽大的脸腮帮子,还算过得眼。 从子涵、云青和羽天翊,这三家伙对该彪悍从头到脚搜寻游走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们未见世面的新奇之态。 至于那精修的彪悍是谁,她不知道,但他的术法绝对了得,不然也不会在子涵戏笑女娃娃时,他一掌就掀了她家房顶,其后在小女娃娃嘟嘴气恼怒目之下又给一掌复原了。 横竖她得出一点就是,这精修的彪悍,是唯命于小女娃娃。 “这小女娃娃在青丘的份量可不低,我只是赞了句:小姑娘好生俊俏!谁知那粗蛮大哥一掌就过来了,还好小七拉了我一把得以躲开,不然我可能就被他打至十万八千里外!”子涵在青丘的小娃娃和彪汉离开后,才缓过几分惊魂未定的神来,自顾自着抚摸自个的胸口喃喃开口叹息。 “如此推敲,她送过来的隐幻酒绝对是真的,有了这宝贝,凡尘苦难又算几何?”云青上前,拿住酒壶用力吸闻,“这好东西,真不错。” 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小女娃娃送来的这壶隐幻洒,被云青和羽天翊也知晓。 回想一番,刚刚青丘来的小女娃娃也不知避讳,竟是一股脑的就给全坦露出来,一入院中便是,“此处,果真同樱歌所说一模一样,这里不是凡尘,也不是仙境,只是一个梦逗留的地方,是用日月星辰和青山绘制出的一幅画卷。而依我之见,倒像是有谁在伤痛后,所造一处舔舐伤口的栖息之地,慰藉自个心神罢了。但不知,你们这些半仙半凡的人儿是如何造化出来的,横竖你们想要隐幻洒去那凡尘避难,给你们就是了,只是万不能让司命阿叔知晓,若是漏了风出去,受责罚是免不了的。” 且在小女娃娃环顾四周后,又叹了句,“哎,万万没想到我族圣物九尾凤簪竟会落在此处,也幸得归了回来。” 当时,她本想顺着接话,去试问九尾风簪的寓意与威力,可不想被子涵插进的一句‘小姑娘真俊俏’给破坏了试问的契机。 在小女娃娃被精修的彪汉保护着离开后,她只得把心思仍归在镜雪洞。 子涵和云青小心翼翼着探究隐幻酒,她对那玩意提不起兴致,她只希望他们快离开她屋子,她也好再去镜雪洞中探知一二,于是她走偏了些,就着一把椅子矮身便坐下,一手支撑着腮帮子,如同看戏文般冷眼看向他们。 只见,子涵同云青打开酒壶,闭上眼,用鼻子猛吸上一口,伴随着异口同声的‘啊’,然后相互点头,意味深长的‘嗯’。 她不知,他俩这声嗯是要表达什么,更不知他俩反复用鼻子吸闻出了何种深沉的感悟,横竖,她没闻到较之梅子酿外的特殊香醇之味。 过着好一会子,估摸着羽天翊也瞧乏了他俩的嗯啊声,抬脚朝屋外去。 “等等。”云青眼尖脚快,奔上前去,砰得一声,把门关上,还不忘插上许久未用的门塞子。 云青的动作行如流水,连贯得让她都诧异上几分,为货要干什么。 “我的二王子,哦不,我尊贵的殿下,昨晚被你挟裹着上这儿来,原本我还以小人之心,在心底数落你的不是‘尽找我干些吃力不讨好的勾当,’一大早得就被少阳训斥:放肆!但是,现下才知晓,殿下你是算准了他们这俩货定会精着心思玩旁门左道避凡尘愁苦。”云青满脸堆笑,并不忘推着羽天翊入坐于椅中,且手拍于自个胸前道,“殿下你真英明,收下小的敬佩之心!” “嘴巴放干净些,什么叫旁门左道!”子涵瞬间不悦,他当即怒向云青,骂道,“这酒是我拿上我家祖爷压箱底的宝贝才换来的,可没你的份!这只是我和小七的。” “俺们四个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一体的。”云青眨巴几眼,立马调换成一嘴脸的谄媚之态,“今个这事,咱四个可是都见着青丘的仙家,那仙子也说了‘万不能让司命阿叔知晓,若是漏了风出去,受责罚是免不了的’。” “你威胁我!”子涵觉查出言下之意。 “别介啊,咱们都同门同堂的兄弟,有福同享而已。”云青自是觉得受羽天翊的裹挟熬着来回在此处折了面子,不想竟捡着这么个大便宜,甚是值得,于是满心开怀乐呵得洋溢于脸,“两个人也是喝,四个人也是喝,而四人都喝了,咱下凡尘时也多了个照应不是。” 羽天翊冷横一眼,这架势摆明白着不屑于这东西。 子涵自是更为气恼,却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谁要同你们搅合,没有你们,我和小七会更清静。” “这倒是,你俩合着伙干的勾当,栽赃陷害样样精准倒位,想必落于凡尘,也能成就一方恶业,祸害一方生灵。”羽天翊冷峻的哼笑着一声。 “你俩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平日里就瞧你俩鬼点子最多,惹是生非样样干绝,真是一锅清粥里的两粒老鼠屎!”云青转身立于羽天翊椅子一侧,以示他同羽天翊一道不染他俩恶习之意。 子涵虽为心虚几分,但气势上还是镇定的,他指向云青骂道,“闭嘴,你这个马屁精,盘古开天辟地造化万物,却错结了你这个狗腿子。” 她可不想怼向云青,她不轻不淡的,讪讪笑问羽天翊,“空口无凭的冒出这么大罪名,你当真是让昏睡这些年的我和子涵师兄迷糊不已,消受不起啊,还请明摆着道出来栽赃了何事,又陷害了谁,说出来也让咱俩高兴一番,往后得朝着那处使劲才是,不然名声出去,可术法心智匹配不上可是要让人笑话的。” 她的话让子涵很是意外,若是先前,这个时候定是张牙舞爪的扑上去同羽天翊干一架才是。 云青听此,看向他俩,其后对羽天翊说去,“这话也对,他俩哪有那本事,只不过是吃喝玩乐的主。” “你得把话说清楚,我和小七做了啥,引得你这般厌恶我俩,我还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位吊儿郎当,不修术法和课业的小痞爷。”子涵转着脑子,才反应过来,也乐呵上了,他一蹦两跳的就到着她身边,拉了把椅子紧挨着也坐下,边是闻着酒壶里的酒,边是高跷着二郎腿乐呵呵的对羽天翊说去,“若是先前多有冒犯,那在此,便向你赔个不是,可否?那么大的名头以后就别瞎扯,着实够不上那实力。” 云青看向子涵,又向她投了几眼,其后挪了挪身子远离羽天翊,“二殿下,你刚才的话着实有些重了,虽是先前这俩不着调,但你瞧小七死里逃生回着命来已是不易,更何况这些年子涵师兄上天入地一门子心思也只是花在捣鼓仙药救治小七身上,哪有空隙捣鼓其他的,再说,上头还娘娘呢,你同小七本为表兄弟,可别让娘娘知晓又得伤心伤身子骨。” 若只是单单听云青这话,那定会觉他协调的很是到位,但稍稍加上前面那些举止来算,却是实足实的随风摇摆的小䓍。 羽天翊冷横一眼云青,他自是不会再辩解,寡不敌众这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于是他再次起身朝门口走。 “等一下。”同样云青也再次上前挡住,“二殿下喝完这仙酒再走。” “没有你俩的份!”子涵气恼上,这俩实在是占便宜还要卖乖。 “三师兄,大家一起喝,云青师兄说得对,咱有福同享。”她插话打断子涵,眼下羽天翊和云青他俩若不喝,那可真是把柄落人手中了,当然原本她也可不参与这事,只是从云青口中得知子涵这些年一门子的心思只为救治她,她也得护他几分。“这酒虽少,或也未必有那神奇之效,但咱们自家人权当同享这份乐趣。” “怎得就未必有效,青丘的仙家都来了,这是仙家的隐幻酒,是神洒。”子涵笃定的朝她嚷嚷道,“我用上古仙器只换了这一壶酒,若不是我家只有我这根独苗,我祖爷定然不会拿出来让我去折换。” 她只得点头,心下叹道:我在给你做个台阶下,以防日后把柄,你还不下。 而此,她睁着双眼四下扫了扫,瞧着丫头婆子的人数,不是侯爷也定是位王爷大户之家。 只是不知他三人落于凡尘何处。 ------------ 第十五章 晓清落梦 北疆 漫天风雪。 车马飞速疾驰。 “报,君侧一品暗卫玄青携百名死士护太傅已至城外十里。” 消息层层递进,传到她屋子里头时,君侧所派之人已入城且落脚于王府正阁。 她阿父是镇北王,也是当朝唯一的异性王;阿母是相国嫡女,是以仰慕阿父赫赫战功,当然那是明面上的说辞,私下最主要是深陷于阿父的俊伟柔美,否侧相国嫡女也自当不会下嫁与已是娶妻生子且常年驻守苦寒之地的北疆少将,不过相国就是有相国的能耐,降了她阿父原配妻为妾室,也抬了她阿父为镇北王,如此一来,她阿母欢天喜地成为镇北王妃。 她有一兄长,名唤萧楚,阿父原配所出,不常相见。 说起她阿父原配,也就在她刚出生不久,不知何因消失在此间,依府里头年纪大的婆婆所述:头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不得见踪影。 阿母同阿父情消怨起的芥蒂也归结于此。 如今北疆势力越来越大,大到直逼中原皇权。 眼下太子太傅亲临此处,可不是件好事。 她落于凡尘,在滋润顺遂中悠哉度过十五个年头,除过出生时那几声呱呱啼哭后,就没再哭闹过,不争不抢、不悲不喜,亦不骄不躁,恬淡静谧的深得丫鬟婆子们喜爱,与之相传出去便是闺中典范。 “天寒地冻的,朝中竟派身份贵重的太傅至此,不知所为何事?”贴身侍女紫兮往炉火里添了添红木碳,接着又沏了杯新茶送至她面前的榻桌上,继而眉间微蹙道,“听闻王妃昨夜又咳了一夜。” 她知晓这紫兮便是凤沙玉瑶身边的紫灵,按日子推算应是在他们被打入凡尘第三天,风沙玉瑶探知她所落之地,故派紫灵跟随投胎照护。 “阿父送去的汤药,阿母依旧没有喝?”她不紧不慢的接过话,继续翻阅手中的画本子,顿感故事陈旧俗套,甚是无趣,“阿母心性太倔,亦如当年倾心于阿父时,认定就不会转弯。” “可万万不能这般说评自个的母妃,若是传至王妃耳里又不知要生起多少闷气来。”她的奶妈收起她手中的画本子,轻声试问道,“这雪一时半会的是不会停,现已是申时,咱披了狐裘去瞧瞧母妃可好。” 紫兮听此,立即去取了狐裘大衣过来。 屋里头的大丫鬟玲珑和雯芯也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玲珑开门唤来院里的粗使丫鬟准备暖轿;雯芯添好暖手壶且于外又套件自己绣的锦袋,再又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后,送于她手上。 她被护送上暖轿,出了院子,轻轻掀起厚实的窗帘,瞧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布满天地间的每一处空隙,她不喜于这种密集的风雪天,除过给人分外寒冷外还有份裹挟于心神的窒息感,在慢慢复起的零碎记忆里:她一袭红衣,红衣上染满鲜血,后背一只负伤的小狐狸,在密集的风雪里孤苦无依的站于一结界外,心境沉入谷底。 司命仙君的笔锋自来不简单,想必她于凡尘这一趟也不会一直顺遂下去,凡尘历劫无非是三种,一为:先苦后甜,二为:先甜后苦,三则是倒霉催的:一直苦。 而她,三种都不要,按常理她阿母与阿父闹得此般境地,为人子女的她,应是奔走于俩人间心力憔悴,心苦的不得言语,可现实她不染指。 只是不知子涵这家伙落至何处,还是他费心思弄来的青丘隐幻酒,结果因嘴巴漏风得罪司命仙君,定是没落得个好。 出着她的院子直走一段路后,朝东绕过几座假山和池子,再过着小桥,便直达后院的东阁,也就她阿母所居之处。 她的院子在整个王府的后院中央,而萧楚的院子在前院的西阁,所以在这些年里除过逢年过节就没有见过他。 原本阿母同她阿父在前院的东阁住,可因阿父妾室离奇消失一事闹了心,就此阿母离了阿父搬进后院东阁。 突然,她眼睛一亮,立于阿母院前的竟是云青,来的是云青,从配饰上便能断定他就是丫鬟们口中的一品暗卫玄青,他竟成了皇家死士,当真于他是历劫啊。 她的暖轿直接进着她阿母院子,下着暖轿时,恰巧在院外等候召见的玄青在她阿母贴身丫鬟云柔的引领下进着院子,眼神交集时两两相望,他竟不认识她。 也是了,于羽清境她是男娃着扮,现在是复以女儿身,他自然没得想到。 果然死士的历练不简单,小小年纪的他,举止间多了份稳重。 她同玄青前后脚进屋,云柔当即清场式清退了一众丫鬟婆子,唯留下她身边的紫兮。 屋内三大火盆的碳火烧得似同艳阳般通红,这使屋子内暖和的恰同春天,给着盘子里的花都生出错觉美艳艳的开出不合时宜的花朵。 每次来,她都不由自主的会数一数那摆满屋里每个角落的花又开了多少盘。 紫兮取下她的狐裘。 云柔立即送上一杯果子甜汤于她手上,且小声说道,“外面酷寒,姑娘只脚一踏出门,王妃便叫云柔赶紧上火温好,好让姑娘进屋子就能喝上卸寒。” 上次喝得是羊奶,再上次喝的是莲子百合炖血燕,再再上次喝得是东南鱼胶粥,反正一个月中不会重复,阿母自来对吃食很挑剔,对所居环境更为挑剔。 她朝阿母露以乖巧之态,喝下那果子甜汤。 阿母将视线从她身上收起时,也收起脸上那一抹清浅的笑意,继而转向立于屋中央的玄青。 玄青见此,方才出声向她母妃行礼道,“玄青拜见王妃。” “你就是我阿姐身边的玄青?”阿母的声音孱弱无力。 “在下正是效忠于皇后,置力太子身侧,死士:玄青。”对比之下,这玄青的声音极为洪亮有力。 “听闻此行不分昼夜快马加鞭,只用了短短十日,可是朝中有异?” “南荒藩王作乱,太傅已将圣旨送至正阁,意调十万铁骑前往镇压。”玄青呈出一封信笺交于一侧的云柔代为传递,“相国私下让在下承话于王妃:荣辱相生,休戚与共。” “我能做什么,我小女有多大,便是有多久没同他叙话。”阿母叹着一口气,略加思绪后缓缓说道,“不承想,已在此苦寒之地十六载。” “皇后与相国夫人也让在下承话于王妃:北疆苦寒,郡主殿下不宜长居此处,入中原相府,另择良辰进东宫,立太子正妃。” “荒唐!”阿母听此,心口一惊,一口气不上来,脸一青,哇得一口血直喷而出。 云柔跨步上前扶住,并朝紫兮使了个眼色,“快命人请医!” 玄青立于原地,神情未变,似同一座冰雕。 她也立在原处,瞧着她阿母这光景,可是郁结出来怨气已成疾患深入脏腑,命不久矣。 “王妃,莫要气恼,先顾好自个身子才要紧。”云柔近于半抱住阿母支撑她身子坐着,且伸手轻轻顺着她的背,以让她平复情绪,又是小声道,“瞧都把姑娘给吓着了,若再气出个好歹,咱姑娘怎办。” 少许,她阿母缓过神来骂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打上她的主意,那皇城的宫墙几丈高,进去容易,怎出得来!” 接着气恼处又是一口鲜血直喷而出。 “相国夫人还有句话:昔年,小女不听劝,爱慕皮相,执意要去那北疆,终是落得身子骨积怨成疾,如今膝下只一女,如若万一,便是于荒寒之地左右无依,怎能一错再错无视父母血亲谋划。”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玄青当即向她阿母行了礼,悄悄退了出去。 她看着玄青退出去,又瞧着她阿父带着药王进来,阿父脸色异常阴沉,不知是见着那一地血焦心她阿母,还是恼火调兵一事。 众人围着,场面很乱,阿母也被抬进里屋。 立于一旁的她,小小着移步至一柱子后,微微扯着帘子半遮住脸,静静瞧着面前凌乱的场面,心下思量这司命仙君的笔锋转得也太快了,敢情是要让她在凡尘历一场揪心的爱恨情仇。 没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萧楚带着喘息破天荒的跑进来,他身后的侍从还捧了个盒子。 阿父瞧了一眼那盒子,问道,“几年的?” “百年,老道说是观里最后两根。”萧楚话毕,立即朝侍从使了个眼色,让转交给云柔。 阿父结于脸上的脸沉之色稍稍褪去,缓和着口气对萧楚说道,“这几年也难为你了。” “为父母解忧是身为儿女的本份,每年为寻这上好药材都跑死好些马,只希望这药材于母妃有益,才好。”萧楚压抑着声量,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擦血的婢女,又放眼往里屋瞧了瞧,试问道,“今天怎吐了这么多血?” “她自找的!”阿父没好气道,“用金山银山供着她,还时不时寻事挑事派人过来闹上一场。” “啊湫”。 太不合时适了,她竟然打了个喷嚏。 由此引来阿父和萧楚的眼睛,他俩顿然发觉,原来柱子后还立了这么一个人。 萧楚怔怔的看了看她,又转向阿父,很是疑惑道,“这是吓坏了?” 阿父的脸当即抽搐式抽了抽,且又轻嗯了嗯喉咙以调整自个的声色,继而温润如丝的对她讪讪而笑,“我的清儿,为父在,不怕哈。” 她而此名唤萧晓清: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 ------------ 第十六章 痞帅小爷 接下来几日,风雪依旧没有停,但阿母的血止住了,像是太傅与阿母交谈良久,或是开解了心结,或是用他授知于人的博学传授了些处事良策。 当然,太傅也审出当年萧楚娘亲失踪一案:确为私心所至,为的是嫁祸她阿母,而让利益最终落于萧楚身上,得以世袭王位,但他娘亲却实实在在的忽略了,忽略了她阿母有个强大的后盾,她母族滔天的权势,绝不容他们僭越与非份贪念。 听闻阿父是亲自带着兵马寻至那道观,萧楚娘亲见事情败露,为免牵连萧楚,当即喝上毒酒身亡,但怕死的婢子还是供招了一切。 “王爷恕罪,郡主一出生,王爷欢喜得便是大摆宴席连贺七天七夜,他日,他日若是王妃再生出一个带把的,又怎有夫人和公子的立足之地,原本是夫人的位置,可被王妃占了去不说,还苦了小公子。故,故夫人生以一计,自行悄悄离了王府,而让下人们传出是王妃心肠歹毒私下毒杀妾室,以挑起王爷对王妃不满,再者,那王妃自幼是在庇护骄纵下成长,骨子里的清高和孤傲,自是不知如何自洗清白,越恼越分心,而皇朝天远,也顾不及地阔边小,所以,所以才且让流言蜚语一直于王府里固诺金汤蔓延年年,视为离心,也为毒心之计。” 未待婢子继续求饶,阿父一剑下去便离了她的脑袋。 如若不是玄青在场,相信阿父定会粗口大骂其祖宗十八代,可玄青是朝中人,又是皇后身边的亲信,他得顾及颜面,只得强忍着将怒火往下压。 “王爷治家偏颇,恶妇毒心,府中上下沆瀣一气,陷害相国嫡女,冤辱皇后嫡妹,经年冤屈,试问如何清算!”玄青一脸黑线,阴沉至极。 “以诛杀而绝后患。”阿父深吸一口气,伸手指了指已是倒于血泊中的主仆二人。 玄青没去瞧地上的人,而是定定看着她阿父,“王爷处事真简单,难怪皇后娘娘要将郡主接走,接以身边亲自护养,以防循环往复,一而再,叠现!” 阿父哑然。 此事算已了,但于萧楚至多至少做不到波澜不惊,他不知晓道观里给他百年人参的竟是他自已的娘亲,昔日怎得没去思量,处在偏远深山林子里的道观怎能聚集那么多上等药材,引得让他每年前去求要。 在萧楚即要染上几分悔恨愁苦时,他的侍从宽慰道,脸盲,所以才且不记得自个娘亲长啥样,不然长至五岁,对自已娘亲定有个大概的记忆。 萧楚对此认同。 他侍从又补充了一番,脸盲是天生的,不是心智问题,只是单纯的对眼睛、鼻子、嘴巴样式分不清,统体每个人的轮廓也大都是一样的: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巴。 萧楚心下豁然,也卸了自责。只是又生出几分愧对她阿母的情绪,毕竟实实的心里头怨恨了好些年,也没少在阿父跟前引火浇油。 他侍从连忙宽解,一代恩怨一代结,上一辈人的事情哪还管得到下一辈人,若要平衡弥补,也不用费心思,多照拂这个胆小不问世事的妹妹,即全了那份心,于王爷眼里又尽了做兄长的情义,一举两得岂不甚好。 萧楚将头点成小鸡啄米,连连叫好,于是又给他侍从改了一个名字。 来得朝中一品死士叫玄青,那派头:傲视万物;那心性:缜密如丝;那身手:快如闪电;定要胜过他。 玄为黑,那他就取白,青的对立便是红,综合便是白红,但要比玄青更气派,更大气,更上档次,于是又商量一番,最终定为:白宏,光从名字上就压彵玄青几个头。 他侍从对‘白宏’这名字颇为满意,较之先前的木桥、枯藤、山石、黑劻等等,白宏这名字算是最拿得出手,叫得出口的。 赶紧着好一番恭维,这使萧楚很是受用,一高兴几杯美酒下肚也将自身有过的阿娘一事勾销了。 可于她阿父那里没有勾销,为锁家中之丑,为平相国之愤,为熄皇后之怒,也为保萧楚身名,太傅启程时,自当也带走十万铁骑。 玄青临行前,又去拜见了阿母,虽是没有再传皇朝贵胄的话,但呈了一张太子的丹青画像于阿母。 听紫兮打听出来的消息,阿母见过那太子丹青画像后,眉眼瞬间亮堂。 她知晓过不了多久,她得离开这里。 近来,每日请安,萧楚就像是她的影子,只她的暖轿一进阿母院子,下轿时必能看到奔跑进来的萧楚。以往他是不往后院走动的,除非有要事跟随阿父才且进着来。 “嫡妹安好。”萧楚带着白宏,俩人顶着风雪身姿矫健的跑进院子,给着一计阳光灿烂的笑于她,而后跨步上台阶便是等她移步上来再一同进屋。 说实话他长得很好看,肤色似同眼下的飞雪一般白净,挺拔修长的身段,一头自带微卷的黑发配以一双浓眉似墨的眸深邃慑人,加之自由放养的痞气,即有胜过她阿父的容颜,又有活力满满的朝气,缔造自成一派的痞帅。 “兄长安好。”她慢慢走上台阶。 也没等丫鬟开门,萧楚开门时,一只脚也一起进着去,其后扭头一看,又将脚缩了回去,伸手示意让她先进,再且进着去。 规矩是到位了,可从旁人眼里,衬托得她就像是蜗牛般慢,以至于让他不得不放慢每一处的步伐节奏。 “请母妃安!”俩人一同向她阿母行礼。 萧楚礼毕,两步便跨至左侧榻椅,一屁股坐下,姿势慵懒又迷人,引着屋里的小丫鬟不由得多看几眼。 云柔依旧给他俩端来暖身甜汤,今天是莲子百合血燕,她双手接过,小口小口喝起来,眼角余光一扫,瞧见萧楚却同饮酒般一口闷了那碗甜汤,随即发出‘啊’的一声,又啧了句,‘有点烫,下次别搞得这么烫。’ 她向他定了定眼神,难怪紫兮同她私下叨叨:萧楚近来一个月每日跟着去请安,也跟着喝滋补的甜汤,喝得他那张脸越发白嫩,确有几分娇媚之态。 “你西阁里没伞吗?怎每次进来头顶身上都是雪花。”阿母可能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两次她也懒得管,但每次进来头上肩上都是一层厚厚的雪花,她屋子暖和,坐一小会,雪便全化了,瞧着的是湿漉漉的一身,他就不嫌难受。 “有,那玩意太麻烦,就没用,腿长出门跑一段路就到了,用不上。” “披风总有?” “哦,我不怕冷,不需要那东西。” 阿母努力调整自个呼吸,以平复情绪,其后接着问他,“先前没有管你学业,现在倒是有个机会,你年岁已是十九,进礼部国子监还可修一两年学业,届时再成亲立家业也较之多份稳重,意下如何,若是肯去,母妃我便书信于你外祖父。” “虽然我自来不喜欢那种地方,之前父王请的十多个夫子有气走的,也有被我赶走,当然也有被我吓走,但母妃若我去,我自然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是中原皇朝路远,我还得过父王首肯才行?” “不必在意他,清儿也去,你俩入京都,不住王府,住外祖父家,待到明年清儿十六,择了日子入了东宫,你恰好修满一年学,若要回也便可回。” “哦,这样讲,我就懂了,就是去送嫡妹出嫁。早说嘛,我去,顺便给那个太子点眼色,以免日后三宫六院的敢欺负我嫡妹。” 这句话甚得阿母心意,眉眼间看萧楚也顺眼了几分,于是朝云柔说去,“把给楚儿准备的新衣拿来,让他试试身,若尺寸合适,春夏秋冬每季先准备十套换洗,其余的入了京都我母亲自是还会给他添置。” 云柔带着一小丫头从耳房端出四个托盘,萧楚见此,不由得起身,用手摸了摸,布料细腻柔软,可是上等蚕丝所织绸缎,竟还香云纱,他对比之下又摸了摸自个身上的棉织布料,终是明白阿父口中的,用金山银山供养为何意。 “可还满意。”阿母看向他。 “满意是满意,就是颜色素了点,图纹浅了些。我一向在军中摸爬打滚,着的是黑色,同我铁骑的颜色,若有其他颜色也是深色,而布料也比这个厚实,不容易破。” “军中是军中,平常是平常,若着平常服饰,还是素色入眼舒心,太过繁杂浓重的图纹只显庸俗。军中布料为棉质,主要是吸汗奈扯;可平常服饰,蚕丝料子更为柔软平顺,也更为贴肌肤。”她忍不住开口道,“藕合色袍衫,外加一件香云纱,若是雪天,再披一件纯白,或纯黑狐裘,定是好看。” 众人目光都集于她,着实新奇,能听到她开口说这么多话。 萧楚双眼着满疑惑看向她良久,稍回过神,便是小声嘀咕了句,“原来嫡妹也懂这些,不呆瓜啊。” 云柔引着萧楚换好衣后,众人惊叹,果真成了另一番模样,白宏围着他转了几圈,“瞧着斯文多了,只要不开口说话就是白面书生。再把头发一丝不乱的给束起来,就是修仙的风雅之士,完美。” 屋内其乐融融的欢笑声,但在她阿父一脚踏进后,戛然而止。 阿母那张精致的小脸,顿时瞬变,微蹙的眉头,毫不掩饰她的不悦,给着云柔一句,“我乏了,扶我进去。” 众人也就不敢再出声。 阿父双唇气得颤抖,终也没有出声。 阿母依旧倔强,但受太傅点化,心性灵巧许多。 应了那句话,我心喜于你时,你便是一切,可一旦执念放下,你就啥都不是。 若不出意外,阿父最终会输得很惨。 ------------ 第十七章 夜半处决 雨后初晴 地面上水淋淋的,厚似羽被的雪也化成水消失得无影无踪,雨水和雪水此时默契的交融在一起浸润着士壤,也卖力的复苏着万物。 告别漫长寒冬,告别单纯一色的寒冬,此时显现于眼底的景致不再是空寂的白色,虽谈不上缤纷错落,但呈现的至少是实物的本色,而非掩盖的其他色泽。 临行前,好几个晚上,她连连做奇怪的梦。 起先梦见一男子,妙如美玉,她欣喜不已,可转眼却见那男子沉沉的向她跪磕了个头,接着拾起一柄利剑刺进自身心口,且他还自个对着脑门一掌下去,元神都给崩裂,死得那般绝决。 她惊醒后,惋惜不已,是生出红颜薄命的怜惜。 又一晚,她梦见另一男子,阴柔俊逸,有种让人一眼便中毒的惑,就连他衣袖的一撇一收都着成一道妙不可言的风景,可他双目含笑的在她面前饮下此间最毒的毒酒,当他嘴角的血盈盈而下时,留有一句:“不得不舍”。 这梦引得她夜半醒后再无入眠,一阵揪心之痛缠绕她的心神,着实太可惜了,也确实不得不舍啊。 可将梦境连贯回顾一番,自身竟是喜欢一个死一个,喜欢一个死一个。 这使她浑身不自在,自身做了何等错事,才且遇上那样的梦,梦境里的悲怆大抵历身过般,压抑她的心头。 月夜很静,静的可以听见窗外轻风掠过的声音。 她索性坐起,微微叹了口气,思量着,来这凡尘也已有十几年,却唯有极其荒凉的梦境锁心魂般,梦一回难受一回,至于其它的,竟还是一无所获,自身到底是谁。 心头闷起几分怒火,不想隐隐听到一阵窸窸崒崒的声响。 她起床,垫步轻轻至窗台,借以月光,瞧见一婆子腋下夹了个包裹悄悄朝院外走去。 偷东西? 家奴私逃? 府中浊气太甚,是时候给该府清理一番了,也回馈几分阿母的恩义,了此凡尘养育之恩。 她叫醒紫兮,又叫来奶妈,合了一下时辰为寅时,着实是个好时辰,于是嘱咐了她俩一番该如何如何。 当即唤来府中总管事,将各院仆从按等级一一列于院中。 管事不知为何意,但还是麻利的拿着册子点名。 仆从们更是讶异,此等夜半,全全叫了来,何等要事,个个浑然不知且又睡眼朦胧,情绪交错之下难免露以厌烦之色。 “府中各院杂役,加之布青锦各等婢子,以及厨院婆子一共一百二十八人,实到一百一十人。”管事向她呈禀。 她落坐于宽大的太师椅中,雪白的狐皮垫子衬得她的肤色白如霜雪,也因此时初春,北疆的春虽没有雪,可依旧冷得刺骨。 “未到的十八人,可有向管事告假?”她声音不大,不轻亦不淡,可她的双眼锁住台下的管事,“仔细回答!” “有,有九人记册告假。”管事很是精明,言语举止摆出的是恭顺之态,又显以几分不敢敷衍的忠诚。“另十一人不在此。” “将这十一人以私逃家奴之罪,明日送去衙中,永不得入府!”她朝紫兮说去,“记下,明日去衙中核实是否入狱。” 紫兮从管事手中收过册子,一一记录。 “或,或许其间有人是在哪个嘎啦角落里睡沉了,未曾知晓突查一事。”管事瞧了一眼身后排排站着的仆从们,回转身子时当即跪拜求情道,“郡主年幼,还且宽厚一二,这私逃入狱可不是件小事。” 而此,她细细打量席下的管事,精瘦的身形,黑黝黝的脸上爬满皱纹,本该是府中最得势的职位,却因常年贪念过甚而焦化了神情。 “府中何时有此规矩,可于哪嘎啦角落里落睡?”她轻笑一声,极其蔑视的轻抬了一眼管事后,缓缓道来,“莫不是管事你私下定的规矩?” “奴才不敢!”管事慌忙自悟自救般又将头叩于地。 “再者,本郡主幼年与否,都是你们主子,是当家主母嫡女,莫不是料理府中事宜,还需得你首肯!” “老奴多嘴,鲁莽犯上,还请主子恕罪!” 管事的场面话说得极好。 她仰头望向天际,是为黎明前的黑暗,浩空中的星辰大已褪去,徒留下一棵启明星召唤破晓日升。 “府中仆从也不多,各院也有掌事,归集竟用了半柱香的时辰,可见平日里着实疏于教管,懒懒散散,规矩散了可不是件好事,你说呢?” “日后一定严加训教,遵从主上,侍奉好主子们。”管事极其机灵,赶紧着朗朗上口道。 “没有日后,从此刻起,你卸去管事一职。我北疆王府的管事,不能是位无视规矩的老好人。” “郡主,还请三思,黄霆可是王爷亲自点派的管事,在府当职已有二十余年,从未出过差池。”一妇人上前极有底气的阐述。 瞧此妇人已过不惑之年,着的是锦衣,是以府中婢子们的总掌事,行事也为目中无人,嚣张至极。 “他竟在府中管事二十余年,期间让王妃受难十五年,这奴才本事当真不简单!”她不怒不躁,依然心平气和。 “老奴只是管事,只是位干活的伙计,恪守本份不参与主子间事宜,万不敢僭越。”管事扭头瞪着一眼那妇人,示意退下,他大可自处。 “你连一则流言出处都处理不了,让其污浊之气在府中蔓延生事;你连府中仆从的嘴都管不了,试问你的管事一职又管了何事?”她轻轻一笑,继而道,“还是你的女主子并非王妃,而是另有他人!” “老奴惭愧,还请郡主不看老奴功劳也看几分苦劳的份上,别驱了出府。”管事着上几分祈求之态。 “郡主,管事可是公子远房表舅,万不能薄了亲戚的体面,惹得不好名声。”那妇人又开口。 “哦,懂了,任人为亲,故以结盟陷害。”她起身微微放了一眼席下一排一排仆从,而后给了一计眼神于奶妈。 奶妈会意,立即招来立于院外待命的军中大汉,他俩约莫二十来号人,但个个手持利剑和军棍。 他们可是铁骑的翘楚,个个块头不小,身手亦是了得。 她轻手一挥,“将此人就地杖以二十军棍。” “你不能对他用私刑,管事可是公子远房表舅。”妇人着急,竟付上一丝怒斥口气。 “任他是亲舅,今日一样处置。”她对那几位驻家的军中大汉道,“打完后扔出府去,永不得入内。” “放心,这二十军棍够他受的。”其中一位军中大汉瞧着很是乐意,可能太久没持家伙了,还冒出几许小兴奋。 “你,你。”管事见此当真,爬起来就想往处逃,且还拼命呼救,“王爷,公子,王爷救命。” “如此不知悔改,看来二十军棍也起不了作用。”她淡淡一笑,朝那几位身手敏捷已架扣住管事的军中大汉命道,“给他五十军棍,也结了他这一世的恶。” 军中大汉们家伙带得齐全,立即在席下支架好便将管事双手双脚固扣住行以仗行,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也卸去了院内仆从们的睡意,个个惊着精神头,生怕下一个便是自已。 这其间,她没有再发话,只任由惨叫声由强到柔,再到无声息,只留有军棍仗行的声响,当然还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响。 直到一声一声数的次数报到五十时,她放了一眼已没有动静且血肉模糊的管事,而后微微侧脸于奶妈。 奶妈会意,上前于管事鼻前探了探,朝她摇了摇头。 而此,她才伸出手,朝刚行刑的军中大汉轻轻摆了摆,示意拖出去。 刚还趾高气扬的那妇人见情况不妙,身子开始往后缩蹿,却缩不出她的眼睛,她只给了一计眼神于另外几个立一旁的军中大汉,当即该妇人被踩扣于地,不能动弹。 这时,她重新落坐于太师椅,也正了正身子,看向席下的仆从们,很是温和道,“郡主我自来同母妃是不喜料理家事的,但并不等于就不会梳理;虽平日里郡主我不喜于言语,但并不等于心智不明;本郡主双眼似同明镜,亦然不会任其折辱,规矩就得遵从,若日后还有谁胆敢坏了规矩,搅合主子事宜,纵是万般机灵,纵是皇朝路远,纵是碧落黄泉,郡主我一样可碎其骨。” 她停顿时,目光锁住趴伏于地的那妇人,其后依旧脸带微笑,“此人目无尊上,是为以下犯上,违大忌!念几分雌雄有别的婢子身份,拖出去予以乱箭射死,给她一个痛快。” “诺!”刚才没动手的军中大汉,终于等到机会,像是早已手痒得不行,乐呵呵的同提小鸡般提着那妇人出去。 如此一番折腾,天已破晓。 “记住你们的主子是府中王妃,从今往后你们的管事是郡主奶母陈氏总管。”她顿了顿,接着又道了一句,“王爷风姿绝然,若是有哪位敢自荐枕席,坏了王爷声誉,定以同样乱箭射死。” “诺”,席下的仆从们工工整整回应,他们终是明白,他们的郡主不是个善茬,在她眉眼含笑和轻声柔语间,处死两个,又关押一批,出手是快、准、狠,不容一丝一毫回转余地。 这心性不愧是相国嫡亲,不愧是要入住皇朝东宫的主子。 待到仆从全全退出院落,奶妈一脸惊愕的问向她,怎入中原不带上她,可是自打她出生以来一直在身边伺候啊。 她反问,可知孝道,她要让她留在府中,竖清府中规矩得以护好阿母。此一去中原,若再盼复以北疆时日,不知是此世还是来世。 听得奶妈泪眼婆娑,喉咙都哽咽得出不了声。 奶妈是心细的,这可是她外祖母在她阿母出嫁里亲自挑选的能人,护主不必说,胆识亦是过人的。 见此光景,奶妈的泪水一时是止不住的,于是不得已又宽慰上,或许用不了多久,北疆换防,朝中有命他们也回以中原帝都过活。 奶妈泪眼含笑,只盼能再见到相国夫人。 这话,这场景似曾相识。 像是历经过。 她起身时,一个晃动,眼前竟又出现另一泪人,那女子悲泣得更甚,‘我要护住战神唯一的血脉。’ “卓静”她想起来了,是那女子叫卓静,其后双目枯泉而失明。 “可卓静又是谁?” 她陷以沉思的模样,却同心神出窍,直吓得奶妈哭出声。 恰巧,萧楚醒着后,得知她处决了管事,于是气冲冲的跑来理论,不想见着她此番模样,立即被白宏扯住胳膊劝解着小心王爷责罚。 “姑娘怎么啦,可是被刚才这黄霆畜生的恶灵犯着了?”奶妈在她周身边缘用力拍掌,是以震慑恶灵之意。 此法有没有用,她不知道,但那声响真真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瞧见,也听见白宏的话,于是上前立于萧楚跟前,缓缓的行了个礼,“兄长安好。” 萧楚见状,脸抽了抽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尴尬表情,身子却是实打实的往后退了两步。 “昨夜梦见兄长娘亲,她告诉我说,她死得冤,还险些连累兄长,如此愚蠢行事却是受管事挑唆而起,若不然,按地府娘娘的命谱,本该还有一女儿,可是着成个好字的极好命数,结果受人挑唆,陷害王妃,而自身遭报应,既没有再生得女儿,于地府还日日受煎熬,所以妹妹为替兄长娘亲报仇才杀了管事。”她柔柔弱弱的诉说。 “你胡扯。”萧楚打断她的话,“我娘亲,我自个都没梦着,怎得拖梦给你。” “兄长娘亲可是喜于着碧蓝色衣裙,而且喜于种植莲花,我梦见她时,她手里还拿着一朵莲花。”她很是认真。 “对,对。”白宏点头,对萧楚说去,“公子,那道观就有一池子,里面就种有莲花。” “我咋不知。”萧楚一脸懵懂。 “你不记得,那次,夏天去时,我还说,这观里的连花开得这般艳,跟咱府里的莲花一样艳。”白宏可信鬼神一说了,自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对啊,我娘亲屋子后头却是有一池子种了莲花,原来我娘亲喜欢莲花。”萧楚自顾自的点头,焕然大悟。 “兄长娘亲说,她不敢入兄长梦中,怕扰了兄长清静,更怕兄长大怒之下,血污双手,而引得王爷责罚,届时阴阳两处均是不得安。”她是娓娓道来,“所以才且告诉我,再如何,我是兄长妹妹,是血亲,替兄长报仇合情合理。” “对啊,若是夫人直接入你梦中,你会直接提剑去斩了那管事,可不是血污双手。”白宏松开扯住萧楚的手,上前向她行了个礼,“郡主一片赤诚,小的替我家公子和夫人谢过郡主。” 萧楚的脸又抽了抽,其后朝她讪讪笑道,“难为你了。” 其实她当真是胡扯,不过无意间得知白宏深信鬼神一说罢了。萧楚未入世事,不能说蠢,只得说心性简单的似同白纸。 叹,她目送萧楚出她的院子,竟生出几分入中原后能见到子涵的念想,哪怕是羽天翊那头倔驴也行。 ------------ 第十八章 咫尺至远 车马的队伍很长,声势自然也浩大。 一路向南,渐渐呈现的叠峰山峦,郁郁葱葱,着实青秀怡人。 他们走得很慢,原本计划最多一个月的路程,他们硬是悠悠然然的走了两个多月还未到达,恰以游山玩水,又似全体吃喝玩乐,横竖是悠哉快活。 出来时,阿父交到萧楚手上是八百铁骑护送,外加新买着要入京都王府的两百仆从,以及百名由铁骑精锐悄悄偷梁换柱转换成同样要入京都王府的驻家护卫,另外还有就是带去照护的厨院厨子,以及她的贴身婢子丫鬟,这一行人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统共近一千二百多号人。 可铁骑是受了命的,有时间规划,对萧楚一催再催下,只行了五日,就被萧楚撵了回去。 其实,萧楚也是受她影响,才且如此。 车马没行多久,她就喊颠得头晕,马车只得放慢。 接着一日下来,又觉身子骨疲乏得紧,得于驿站休养一日尚且能动身,其后便是行一日,休养一日,也是有规律。 偶尔,她嫌弃马车里闷,还要下来走走,摇着小步子,走几步左看看,右瞧瞧,虽是不闷了,但时间流逝得更快。 又过着十日,为着节约沿途过大的开销,萧楚竟把新买的两百仆从归了卖身契,也给遣散了。 “我知道北疆王府里母妃名堂多,这讲究,那讲究。”萧楚叹着长长一声,“没想到,这位更甚。” “郡主身子骨娇贵,不比你爷们儿皮糙肉厚,你是打小跨上马背,颠这,跑那的,可郡主不一样,她自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王府,更没坐过马车,即便平日里坐个撵轿,下人们也是轻轻抬起,再慢慢放下,所以时而叫这疼,那痛的,做为兄长的你应是贴心体谅,外加多依顺照护,不然他日郡主嫁人了,你再想这般照护和亲近,还没你的份。”白宏倒是喜欢这样的行程,多好啊,像是春游踏青,潇潇洒洒,无忧无虑,舒坦得很。 “父王看到铁骑出门五日就返回,已是恼怒。”萧楚自顾自的接着叹气,“父王得知我把他新买的二百号要入京都王府的家奴,只出门跟着十来日就给遣散了,骂得甚是难听,所幸的我是不在他身边,不然定会挨揍,板子是少不了的。” 事实阿父得知后,着实大怒,且还派出一校尉带着十来个铁骑,快马加鞭只用六日便追赶上已行近二十天的他们,传了一大通阿父的训斥之词于萧楚便离开。 听闻那训斥之词是骂得极其犀利,以使萧楚两餐没得进食。 “小的还是不懂王爷为何骂你败家,为何骂你脑子里是结了猪油。咱俩不是核算了,若不打发他们,这两百号人,光是一路吃的用度,就得花去买他们的银两。”白宏说到这,两眼突然愣住,犹如灵光一现般醒悟过来,而后追悔莫及道,“我们本可以着两位或几位铁骑护卫,让他们带着家奴先行。” “对啊,当时怎没想到,实实的扣死在嫡妹的行程里,竟给直接遣散打发了。”萧楚这才反应过来。 接着,萧楚对白宏便是不堪入耳的破口大骂,主因是他白宏提出的妙计。 要说萧楚当时只是看着这一队人马烦心,账目先生每日天一亮就带着账目伙计来要银两,天黑还要同他禀明一日的银两用处,听得最多的一句便是饭食花了多少多少,这让他同他阿父那句‘金山银山供养’串联在一起,可他不是北疆王妃,没得那么奢侈无度的耗费财力。 当然,也因遣返那八百铁骑后无人再叨叨他得加快行程,耳根子得以清静舒坦,所以也没想太多,便是听白宏的主意给遣散了这两百家奴,只为着自个眼珠子能得以舒坦。 白宏被骂得直将下巴贴胸前,大气不敢出。 萧楚骂着良久,骂得口干舌燥,依旧难平心中怒火。 “公子消消气,喝口水润润嗓子喉咙再骂。”白宏倒着一杯水呈于他面前。 萧楚被气得嗔目结舌,他怎么当时就听他白宏的主意,自个处事竟听一个侍从的主意。 这时护卫长过来劝解,“遣散了也好,免得入京太招摇,没哪个王府一返京就集满两百家奴,一百护卫。” 她认得这护卫长,就是那晚乐呵呵行以军棍的军中大汉,沿途攀谈才知,这护卫长姓萧,名威。 原来那晚她阿父也立在院外,且还同萧威打赌,赌金为一百金,看她如何处置管事,萧威说按理该杀,但她阿父却认为她性子胆小懦弱,最多只是掌嘴驱除出府。 结果她的处置让他阿父大为意外,也为心满,大意说是:有如此魄力才是他的血脉真传,他日入那东宫也就不怕受欺了。 由此,她才知晓,出门时,阿父不同阿母泪眼满满,反而盈笑着对她嘱咐,“入中原帝都,记住自个是北疆王的女儿,谁敢造次,处置便是,另有一百精锐在王府候命,随时调遣。”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计以思虑周全长远。 但她不需要,所以才且反着常态,违以司命仙君的笔峰行事。 不用猜测,司命仙君笔下原意应是,她入京都带去浩大的队伍,以及家奴护卫,引着群臣不满,故而太子对其颇有微词,为日后收拾北疆王埋下伏笔。 可眼下,她调转了司命仙君的笔峰,无迹无痕的把一切抹得平平整整。 再者,若要算她在凡尘杀了人,却也归返了一众生灵自由,两两相抵,也就清了因果痕迹。 只是,连累萧楚前后被骂,憋屈到怀疑人生。 北疆阿父大怒之下特意着人跑来骂完后,现在,眼前,不远处朝他们行来旗帜高扬的朝中官兵,定又是为此事来的。 他们一行人见状,本能的停了下来。 谁说凡人一世就得情情爱爱俗不可耐的过活,现下虽没得情爱,不一样有趣。 “哎,估计又是来骂我的。”本在队伍中间的萧楚长长叹了口气,他也懒得下马了,两脚夹踏着马至队伍前的萧威身旁,对他说道,“萧长卫,去探问他们又是哪里来的?看中间好像也有马车。” 萧威听令,也没下马背,只是双脚一夹,鞭子一挥,驾的马便是飞冲过去。 只见萧威说了几句,便下马,行礼。 “看来,来的此人,比我身份还尊贵。”萧楚虽没听到那边说什么,但他也不傻,萧威是代表他去的,已是下马行礼,于是对一行人说道,“都上前吧,咱们去行礼去。” 她轻轻掀起帘子一角,穿过前面护卫与骏马的空隙,瞧见来的阵势颇大。 远远望去,玄青竟在马车旁,他骑着一匹黑色,他那张脸依旧无一丝表情,亦如他的黑色马匹,又似同锅底,立在那威震八方得连路过的风都得绕道。 玄青护着马车,显而易见,马车里便是太子亦羽。 越来越近。 她也瞧得越发清楚。 前面马车的门也开了,跳蹿下一少年郎欣喜的直奔向萧楚跟前,其后又呆若木鸡般定定的看向萧楚。 这时,马车里又走下一位少年,工整讲究的着扮,并且那少年一下马车,玄青也下了马背。 看来此人定是太子亦羽。 可,猛地一抬眸子,发现面前的太子竟是羽天翊,或是凡尘皇权的滋润,模样儿比在羽清境还为俊秀,他眉眼间又似卸了昔日的死板,变得明朗灵动。 再去瞧依旧定格于萧楚跟前的少年时,子涵,竟是子涵。 她一时忍不住盈盈含笑,不承想于凡尘子涵和羽天翊同乘一辆马车,若是在羽清境那是不可能的。 “你一个小医官,盯着我这般久,做什么。”萧楚仍在马背上,拿着鞭子的手指向子涵,且笑嘻嘻的俯视着他,“我的鞭子可没长眼,小心抽着你,哭鼻子。” “北疆酷寒,可有镜雪洞。” “镜雪洞倒是没有,静心洞倒是有,在地牢里,可要去品尝一二?” 护卫们见此呆头呆脑的提问,哄哄大笑。 可她知,这家伙是在对暗号,他或是把萧楚想成她了。 “苏林。”亦羽不想他露陷,于是叫回他思绪。 原来子涵于凡尘叫苏林,是位小医官,倒也不错,至少比玄青强些。 此时的子涵,不对,应是叫苏林,像是战败的斗鸡卸了气,神情一下便是蔫了,垂头返于亦羽身侧。 萧楚这才下了马,带着护卫和侍从们向亦羽行礼。 当对面所有人的目光归集于她的马车时,好歹她得出场了。 可她已是女儿身,不知会不会惊喜到他俩。 她让玲珑和雯芯先下马车。 而此,时光像是凝固般,静悄悄的。 她伸以纤纤细手搭扶在玲珑臂膀处,缩缩瑟瑟的探出脚,身后紫兮的手也一直扶在臂膀。 待到她双脚着于地,实实的给着众人一种如释重负感,这马车下得太不容易了。 摇着娇小的碎步子,朝亦羽走去。 至于他跟前,微微行了个礼,却是没有出声。 她眉眼低垂,显以几分羞怯之色。 “真美。” “瞧着比风还要轻柔,好看的胜过图册里的仙子。” “北疆雪域出来精灵。” 来的婢子中细细转出赞叹声。 她没理会。 萧楚听得真切,于是高扬着头,心下嘀咕道,你们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论这世间唯有我萧楚嫡妹才是人间绝绝子。 亦羽双手微微向她拱了拱,“妹妹一路辛苦,母后十分挂念,外祖母因妹妹入京时日相差甚远,已是忧心得难以安枕,故派着前来相迎,以早日入京团聚。” 她还是没有言语,只是微微侧着身子看向萧楚。 众人跟随着她的目光移到萧楚身上,确有一种意境:哦,原来是他的缘故。 萧楚哑然,实有问黄莲几分苦的味道。 “还请妹妹移至我的马车,一日便可抵达相府,了以外祖母焦心担忧之苦。”亦羽再次向她微微拱手。 她还是没有出声,依然只是抬了抬眼皮看向萧楚。 萧楚了然领悟,替她出声道,“谢过太子,只是嫡妹自来对周身之物认生,需得缓缓适应,故只能坐自个马车慢慢跟上。” 苏林眉间微蹙的盯着她良久,其后转向亦羽,很是不解道,“我只听过对床认生的,对周围环境也有认生的?” “我们北疆王的嫡女,自来是闺中典范,一行一言得寸有体,一举一止雅致有量,身子骨精贵,对周遭之物稍有讲究也是自然。” 在萧威怼以苏林时,她也知晓了,这亦羽和苏林俩家伙都没认出她来,同样的一副皮囊,只是着扮不同,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 第十九章 以退为进 “她竟然没说一句话,没出一声。”苏林在极度失落之下,又添了份诧异万千的不解,他满眼疑惑地看向亦羽,可亦羽却若无其事闭目养神,“我之前替你问过玄青,他说‘郡主是闺中典范,美誉千里。’可现在瞧着吧,这典范确有些典过头了,一声不出;说她脑子不灵光,可她与你从未谋面,就认得出你是太子,还向你行礼,关键是当时并没有人报你太子尊名。” 亦羽依旧闭目养神,没有搭话,对于苏林这个清澈的傻瓜所疑虑的着实毫无意义。他的气场,他的着扮,他周身的侍卫,通体的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知晓他是谁。 “两天下来,我发现他们车队后面拉了几大车的粮食,应是供以路途中食用。我还打听到,他们厨子也带了,可他们竟没用,他们是所到之处直接下馆子,都不敢想这一路下来得费多少银子。”苏林深陷其中,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北疆竟如此富庶,富庶到不分尊卑一同享乐的境地。” “相较于你一个小医官时不时拿几根破草诓我掌事几百金,他们的行事也算正常。” “我,我。”苏林瞧亦羽仍是闭目,不想他还计较上那几个俗物,“说他们,怎还扯我身上。再说,我拿那些又不是为我自己。” “这小半年,你诓骗我东宫至少一千金,我不予计较,你还真把我当你冤大头,供你在外养了多少娘子,还是置办了几处宅子,可别招摇惹祸,累及受难。届时我也护不了你。” “天地良心,我啥都没干,都给玄青他家了,给他家置了处适宜的宅子,剩下的都给他娘亲买药了。” “你拿我的钱去办事,借花献佛这招,你倒是使得妙。” “没办法,我家祖父是太医,虽我还是家中独苗,可这不比那,他是把我当学徒管,平日里严苛得很,你也是知道的,我手上没钱。可玄青那块木头家中艰难又不说,你也知道死士的嘴有多严谨,死士阁里的身世统体是密不透风的,他认出我,他也不多说一个字,跟之前完全天壤之别,但我知道他绝对有事,不然怎会入死士阁,所以我费心费力打听追踪多年,终于知晓,他这胎投得,司命嘚狠,他爹娘一年生一个,连生八个。”苏林用手比画了一下八字,确实有些许惊人,啧地摇头道,“八个啊,他阿爹死后,他家就全依仗着他,近年因他的功劳,他家好不容易吃上饭,除过干活计的两个弟弟,其他的也能上着私塾,可他娘亲又染上恶疾,我总不能不管,但我又没钱,我也不敢向家中要,所以只能向你宫中要,再说掌声聪明会来事,他知道我是你的人,他是半睁眼半闭眼的配合,若你揭发或处罚我,大不了我早点了尘缘回羽清境。” “你何时成了我的人,早先你每每下了国子监的课,在太医院挨打时一个劲往我东宫跑,摸清你家祖父拿着戒尺追着要打直至东宫门口不敢进罢了;现在你家祖父老了,打不动你了,你缺钱又往我东宫跑,横竖你有事就往我东宫跑。” 玄青在外听得真切,但同样没出声,他落于凡尘渔夫家,他是家中老大,其下有四个弟弟,三个妹妹,在他八岁时爹爹死于水难,当时最小的妹妹还在娘肚子里。 他们一家迫于生计流浪辗转,最小的妹妹也因娘亲饥苦没得奶水,又没得食粮充饥而活活饿死。 在他九岁时,为着一家不饿肚子,为着一家有衣遮体,他把自己卖入城中军死士阁,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理会自身是带着记忆入凡尘,更没有一丝一毫半仙的优越,因为贴切的饥饿与责任迫使他要踏实,要劳苦向上,要养活身后的弟弟妹妹,他们倚靠着他,他们只有他。 他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等他发觉,同样从羽清境出来的,他们竟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与公子时,他没有抱怨与不甘,因为他此生值当,至少用他自己的汗水与枪杆剑磨砺的血水干干净净地养活了一家子,那种温情旁人无法体会。 只是,那种漫长的境地,让他习于寡言,让他处事分寸严谨缜密。 “如此说来,他也委实不易,养活着一帮子弟弟妹妹,还又送他们入学堂,成就与艰苦并行。”亦羽坐正身子,这才张开双眼,掀起车帘子往外瞧了瞧,“这点路程,硬生生走了两天。” “两天来也没听见她说一句话。” “你为何总提她说不说话,这一路,你像车轱辘一直反反复复叨叨这个,你是想听她说什么?” “我。”苏林长吁一口气,“我还不为你,往后你怎办,她是要做太子妃的,如此无趣,可不把你闷死。” “正合我意,我喜于清静。”亦羽继续往外瞧,突然脸色一沉,“不好,相国也来了。” “怎么这老家伙也来了!”苏林心一惊,直探出头去瞧,嘴里还嘀咕道,“每次遇着这老家伙总没好事,虽面上温和斯文,但不知他哪里学得那般多规矩,史书典籍讲起来一套一套的都不给旁人活路,站在他旁边特显得自个是白痴。” 他们终于临近城门。 相国和夫人一早便在此等候。 亦羽带出的人远远见此,本能地加快速度上前,引着北疆的车马只得跟上。 相国阴沉着脸,处在那,周遭一片肃静。 实因北疆的信差和信鸽一封接一封地送至他相府,再不来,他幺女难得起色的身子可又要担忧成疾;也因,虽萧楚不是他幺女嫡出,但也是唤他幺女为母妃,再者他幺女既为当家主母,也有育人之职,更何况旁人粗略算去便是他相国子嗣,可办事如此荒唐,落人口舌诟病。 行至相国跟前时,亦羽先下车,他向相国和夫人行了个家礼,本想出口说明缘由,却只见相国两眼越过他停放于萧楚和旁边的马车,他立即识实物把话吞进肚里,安静地立于一侧。 她在下着马车时,轻瞥着一眼,相国夫人雍容华贵中不失慈眉善目,而相国实实的是位儒雅之士,他双目锐利有神,只是此时神情异常阴沉,估摸着积压了一堆怒火于心底。 心下替萧楚担忧几分。 她着细细小步子至相国夫人跟前,用上似同轻风般柔柔的声音,唤了句,“外祖母。” 而后,又转向相国,微微行礼,“外祖父。” 相国夫人顿时泪眼婆娑,将她拥入怀中,“我的儿,可算是来了,这漫长一路颠簸受苦了,着实让你阿母担心,让外祖母我日日祈福仍是焦心难以入眠。” “拜见外祖父,外祖母。”萧楚自当行礼,也瞧出相国满脸不悦,心底准备着受骂,又想着这样斯文的文人,他们骂出口的话能不能听得懂,但他知道定不同他父王。 结果让萧楚意外,她竟然又出声了。 “有兄长一路照护,孩儿不曾受苦。”她松开相国夫人臂膀,伸手轻轻拭去相国夫人脸上泪水,露以花朵般浅浅笑颜,“太子表兄,前日已是迎接上咱们,他的马车更为敞亮,车轱辘更大更稳,行途也更快,可阿母和夫子教过,男女不可私下同于一室,断然不敢私下和太子表兄同乘一辆马车,以免误了太子表兄清名,故行程依旧晚了些。” “我的儿,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玲珑心思,还贴心顾上你太子哥哥。”相国夫人原本瞧着她这般周正出挑的模样已是欣喜不已,不想心思还巧妙,于是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心下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当即把常年思念她阿母的那份爱意一股脑的全给了她。 就连围观的百姓也赞叹不已,“北疆郡主,行事体面啊。” “这模样真真胜过仙家仙子。” “北疆郡主,也就是相国幺女所出,这容貌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及。” “相国那样的风骨,那般风雅,他的嫡孙,自当旁人不可及。” “听闻是要入东宫的。” “与太子那是天造的一对璧人。” 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统体的有看热闹的,有羡慕的,也有由衷赞叹佩服的,横竖都是好的。 相国双耳听得真,他缓了缓自个神情,露以和蔼之色,且对萧楚的行礼还微微点了点头予以回复,这让萧楚头一次有种被认同的错觉。 一旁的苏林两眼瞪得比牛眼还大,不承想她不说话,可一说话却是话里有话,他忍不住对亦羽小声说道,“她怎是这样理解,我们带了马匹,若是郡主她坐太子你的马车,我们便是骑马外行,不入车内的。” “那也是你们处事不周,为何不同郡主说明,要你们去,又起了何用。”相国声音不大,面上呵斥苏林,其实也是在训斥亦羽。 她知道她已落在相国眼里,或是带着几分惦念她阿母的思绪,相国瞧她的眼神柔和又慈祥。 她向苏林微微行了个礼,而后转向相国,“医官说的是,是我们没敢问,昔日出门时,阿父千叮咛万嘱咐:入中原不比北疆王府,要恪守臣子本分,不能越了尊卑之界。故见着太子表兄一时不敢多言语,不怪太子表兄,他身份尊贵,能屈尊相迎已是倍感荣幸。” 原本她这行礼,就让苏林意外地直退于亦羽身后,结果此番言语更是让苏林气得牙痒痒,却又驳不了话,实因一直以来她确实没出一声,没说一句话。 “怎现在又敢说了。”亦羽实在忍不住,他辛苦一趟竟落不到好是小,却还惹得一身骚,心下毫不客气地骂道:小女子当真难养。 “太子表兄与臣女是君臣之分,相国与臣女是浓于水的血脉血亲,自然若是说错话也是家事,不是君臣之事。”她又转向亦羽行礼道,“臣女与兄长一直处在北疆边关,世面不足,请太子莫要见怪。” “好了,好了。”相国夫人扶住她身子,对亦羽说去,“莫要吓着你妹妹,她还比你小着几个时辰,这一路来够可怜的,若不是为着你,又何须长途跋涉,往后还得念妹妹好才好,往后多相处也就亲近了。” 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也不宜久留于城门外。 她被相国夫人亲自带上马车,起身回相府。 染上几分好奇之态,她轻掀车帘子,瞧见亦羽背于身后的手,紧紧捻着拳头,她心中欢快不已,你个二王子羽天翊,就算是投胎成太子亦羽,横竖加起来两世终是斗不过本尊,又怎会等到成亲那一天。 眼角一扫,却见跟在车子旁的萧楚很是幸灾乐祸,好不掩饰他的笑,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 不难猜出他乐呵啥,其一,她让太子于相国跟前出丑遮盖了他的不是,血缘亲疏得以体现,他一路受骂没百搭;其二,这相国当真斯文,竟是一句也没骂他。 只是亦羽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她要护着她兄长,又何苦拿他出去垫背。 他此时特讨厌马车,直跨上骏马,朝皇城飞奔。 苏林和玄青并同侍卫赶紧跨马追上。 “太子莫要气恼。”苏林追着进了皇城,离了百姓的眼睛,当即劝道,“他日即便成婚,三宫六院的,你娶满美娇娘,哪还愁没有出气的时候,届时让她气得咬牙切齿。” “她故意而为之。”亦羽弃下马,朝东宫跑去。 “你当真生气啦!”苏林继续追上,“等等我,依我看太傅之女纯良恭顺,对你早已是芳心暗许,比那个北疆郡主单纯多了。” “北疆郡主,此女心思颇深,以弱示人,以退为进,竟敢给我设套耍花招。”亦羽一脚踹开东宫门走进去,直吓得里面的一众宫女太监当即跪叩于地,于是怒吼道,“你们跪着作什么,出去!” “快,快,都出去。”苏林赶紧摆手,让里面的宫女太监出去避霉头,“太子,以前你火气没这么大,为着一女子不值当,不值当,想想奈一,奈一多好。” “你给我闭嘴!”亦羽实实的被他苏林劝解的更堵得慌。 在羽清境时,他本想帮那个多事的风沙少阳,结果传出不堪入耳的风言流语竟是他背锅;现在来个北疆郡主,一来就当众让他难堪,是踩在他肩上炫耀她的体面处事。 难不成,他天生与女子犯冲,只要有丝牵连的女子,他就得遭难。 ------------ 第二十章 生离死别 她立于倚栏处,此处为皇城钟楼眺望台,整座城池尽收眼底,似乎较之繁华不少,当然,她不能确定之前是何时踏临凡尘,可清晰的感觉来过,只是她仍未忆起她自个究竟是谁。 萧楚今日带上昔日平定南荒的十万铁骑返回北疆,因外族入侵,北疆战火四起。 听到他们启程的号角声,心底很不是滋味,虽是没得泪眼婆沙,却已是哽咽得不能言语,她不顾阻拦爬上高高的钟楼,九百九十九步石梯,她没有停息,可当她爬上时,却不见他们的身影,他们已经走了。 前日大婚,萧楚是身披盔甲骑着他的战马送她出嫁,在场文武百官唏嘘不已,可他并没有理会,他是直接将她送至东宫,且对亦羽道,“我嫡妹自来心性纯良胆小,诚望太子珍重疼惜,护好我嫡妹,我亦可为你奋力杀场,护你边疆完好。可若不然,我也不依!” 昨日,萧楚又进宫来看她,也为临行道别。 萧楚对她说,“嫡妹,兄长已是北疆王,会同阿父一样,成为你最强的倚靠,也一样能在战场上搏杀建功立业,为你凤冠添上荣光。” 而后,他顿了顿,又道,“萧威等人仍留在萧府,若有事,可转唤,他们会是我的影子,留在这里守护你。” 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也在一夜之间所有的担子包括她都落在他肩上,迫使他计策好每一步。 其实,她早知道,在他们来此不到一月时,边疆外族偷袭,其后接连进攻交火,她阿父于战场上身负重伤昏迷不醒,所以阿母焦心之下病情加重,且修书附于加急书信中向相国交代后事,也另信与萧楚望他护好她。 她也知道,相国带着萧楚紧急找至他们萧氏宗长,于族谱中将萧楚过于她阿母名下,拜过列祖列宗,萧楚虽得了个嫡出的身份,却也挑起万斤重的担子,他提前世袭了北疆王,承了兵符之权,就得守边疆上战场,当然这是相国的于公之举,可于私,如此,也为将来在她阿母出殡前有个摔碗送行人。 与此同时,宫中的人同相国权衡之下,将她与亦羽原定于明年的婚期提前再提前,无非是避开快要崩临的守孝期。 那几日,她上过两次城门高墙,瞧见奔来号着八百里加急的传令骑兵,心头压抑的很难受。 不得不说,于此事,司命仙君赢了她。 她清楚为何落于凡尘,就同云青落胎后成的玄青一样,身陷其中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顺从。 凡尘一世那么短,何苦造就得如些揪心。 在大婚之夜,在亦羽掀起她的红盖头时,她直直的望着他,“我阿父命悬一线,我阿母吐血不止,我兄长即将奔赴刀剑无影的战场,你可知,而此四处张灯结彩喜气热闹的婚宴中,我心境如何!” 亦羽向她行了礼,退了出去。 现在,她立于钟楼上,身后的雯芯哭声泪人。 “为什么一切变得这么快。”雯芯在抽泣间问向她,“当初我们储备好兵马,他们忌惮生疑,调走我们十万铁骑,可如今生变,边疆外族入侵,凶险异常,他们还是要我们的人去上战。” “没规矩,朝廷之事也是你能言论。”紫兮轻声呵斥,“我们小王爷还没离开京都地界,你就把他交待的话全抛之脑后。往后大家得记住,我们要谨言慎行,多看、多学、多做、多上心,唯独在外少言,凡事以主子为重。” 她轻侧身子,发现紫兮虽是没有抽泣,但她双眼也是盈满泪水,只差夺眶而下。 哎,她着实不喜这种悲悲戚戚的场面。 嫁入东宫前,相国夫人精心为她挑选了一批侍女,可她没要一个,她依旧带上紫兮、玲珑和雯芯,她们中紫兮还是紫灵的个性,宠辱不惊,处事稳而狠;玲珑同其名,心思玲珑剔透;雯芯,很是暖心,只是心性里携了份多愁善感的忧郁。带着她们,一来,是为着都是熟知的人,知根知底;二来,她们很是忠心;三则,一直以来在她们面前,她着扮的是柔弱,脱身方便。 “因北疆铁骑将领均为阿父部下,也为阿父一手调教提携,正常人皆念知遇之恩,如今虽阿父负伤沉于昏迷,但北疆战事能以恩情而牵扯‘忠心’二字,从而激发将士们浴血奋战还得是阿父骨血,也就是兄长萧楚。”她顿了顿,继续道来,“兄长承了北疆王,即抚慰北疆军心,也为震慑敌军,国仇家恨,少年王,势不可挡。”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万一。”雯芯满脸愁苦,焦心不已。 “自来富贵险中求,铁马金戈踏骷髅,军功唯有在战场才能扬名立万,将军盔甲血染后才会夺目耀眼。”虽是对雯芯说去,可她更像是在宽慰她自己。 她不善于安慰人,想来自个先前也不是个善茬,做不到暖人心肺。 若是再说下去,引出什么僭越之类可就不好。 在她戛然而止间,玲珑喘着粗气,扶着栏杆上来,“这阶梯太多,这么高,累死我了,我是一路跑上来,太,太子和他的跟班苏林一起过来了。” “太子连睡了两日书房,他过来?”紫兮轻声嘀咕。 “他大可睡他自个主殿,可偏要睡在耳间书房,搬弄着众人的口水往我这边搅和,从此往后他休想入住本殿。”她突然发觉来此凡尘一趟更加厌恶羽天翊,虽然而此他身为亦羽未曾真正招惹她,可原始的印象差了,也就再也好不到那里去,更何况当下还来这么一出生离别死场景。 她的话让她们诧异不解,三人一同看向她,“这可使不得。” “我说了算。”她意已决。 紫兮向玲珑和雯芯使了使眼色,意为不要再说此事。 “横竖我们郡主高兴就使得。”玲珑发觉她脸色阴沉下来,立即移开话哄道,“不让他费点心,还想着我们郡主没脾气好拿捏。” 紫兮赶紧挤出一丝笑颜哄道,“这会子太子过来,想必知道我们太子妃因小王爷返北疆,心里不舍,所以过来陪伴宽慰。” “许是太子为着顾及郡主体面,所以才且住在耳房,若住在主殿,引着外人知道或会误以为太子冷落太子妃。”雯芯的声音很小,眉头紧锁。 哎,她轻轻侧目于雯芯,这女子心明似镜却又柔弱胆小,总觉得自个先前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人,带着阴郁而活,瞧着让人心生怜悯。 她抬头仰望万空,九重天那群所谓的仙家在干嘛,还有昔日那位不说话的圣尊,司命知晓她是女儿身才且故意安排她与羽天翊结姻缘?可那是三生石和月老的差事,莫不是其后还有更大更离奇的场景。 找回自个真身要紧,懒得在这一堆破事里纠缠,司命一本小小的命谱还想奈何于她,当真笑话。 刚好趁此机会,了去凡尘。 她无意寻着个出路,心情也顿然好起来。 没等几个眨眼的功夫,亦羽同苏林带着微微喘息上来,她坦然自若的装着无意瞧见,立即迎上去,对亦羽福了福身,只是没有言语。 亦羽上前扶住她,“自来听闻你身子弱,这里楼高,风大,不宜久留,以免染上风寒。” 貌似有几分体贴。 但,她可不弱,那日为着试试自个术法,她一掌过去竟拍死相国的骏马,较之先前一掌碎只乌鸦可是大有精进,不对,应说,她恢复得不错,许是借着凡人富贵众中的精心供养,又许是在这凡尘中吸取了天地聚集的灵气,横竖术法越发灵巧,身子也越发轻盈。 梦中的碧玉步摇,呈现的不再是一步一摇,而是稳而不乱,雅致得体。 她知道,她要恢复记忆只差一个契机了,就同那枝碧玉步摇,思维混乱不及时,它的摆动也是乱的,可真正的大家闺秀,真正的仙家是极其注重仪态,顿然不会让自个头上的步摇晃动厉害而失了稳和端庄的体面。 亦羽的嘴巴在动,她没听进耳。 她在抬脚间,断了自个呼吸,在身子沉沉的倒下去时,她竟能做到抽离魂魄于一旁观看。 面前,一片混乱。 雯芯吓得撕心裂肺的尖哭,“太医,太医。” “还不快上来背郡主下去。”玲珑转身朝台下的侍卫叫唤。 “别叫,我们郡主怎能让他们外男近身背下去,可是糊涂,男女授受不亲也不懂。”紫兮半扶着她身子,“快扶郡主上我背来。” “你别闹,这般高的台阶,若是力度不够有个闪失滚下去会没命的。”苏林一边诊着她的脉,一边扯住她的臂弯不让紫兮背。 “我来吧。她是我太子妃,我不算外男。”亦羽半蹲下,“快扶你们郡主上我背。” 苏林愁苦着眉头使了个眼色,意为不太好,这让雯芯瞧见,哭得越发伤心,真呼,“郡主你若有个意外,我定会陪着你,黄泉路上不会让你孤单。” “呸,闭嘴,就不知说句吉利话。”紫兮焦急。 她的魂魄处在一旁,瞧着玲珑将她的身子扶上亦羽背,也瞧着台下的侍卫们分成两拨,一拨的人跑去请太医,而另一拨人向上奔来。 这般高的台阶有他亦羽受的,看他能坚持多少台阶。 幸灾乐祸的她,飘飘然的跟在一旁。 台阶真多,即便侍卫们身姿矫健的往上冲,也还是费了些时间。 “太子让我来。”侍卫冲上来,要去接她的身子。 “不用,我能行。”亦羽而此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带着喘息,“你们走我前头,以保万一。” 这话大家都懂,怕踩空了滚下去。 自打见着羽天翊就是亦羽时,她就好奇,他究竟是何等来头,按理说,能落入凡尘正宫应为九重天的仙尊投胎,而他羽天翊只是一境地的半仙。 她的术法当真了得,她甚至听见他腰肌闪伤的声音,继续瞧着,他竟能做到闷不出声。 在死要面子和气度之间,她认为他是前者。 费着九牛二虎之力,也在死撑之下,亦羽终于把她的身子背下来,放于暖轿时,她瞧见他倒下去。 还好没闷成内伤,至少没来个吐血。 场面又一次混乱。 接下来,他俩一同被抬了回去。 她被抬进寝殿,一批又一批的太医,诊察后均是摇头。 再接下来,皇后和相国夫人也来了,一片哭声。 “这是我嫡妹唯一血脉,我竟没能护好。”皇后丢了往常高贵的不容一丝一毫偏差的仪态,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失声痛哭。 从北疆来的时候,她听阿母说过,外祖母是侯府嫡女,当年是侯爷相中她外祖父的才华,才且让外祖母下嫁,一生只生育了两女子。 一位是嫡长女,就是当今皇后,少时在家即嫡又长,且自小跟在相国身侧饱读诗书,底蕴足,所以性格也极其要强;另一位就是她阿母。两姊妹间相差十二岁,也就是阿母小时候大都是长姐带着,直至长姐十七岁出嫁才分离,所以感情特深,当然是长姐对嫡妹的感情。要说她阿母,那时也小,懂事不多。 其间,外祖母为了宗堂子嗣,亲自给她外祖夫纳了两房妾室,其中一房甚是美艳,只是入府没多久竟生出不安分的心思,结果被年仅十二的阿母长姐给收拾,是直接卖给的人伢子进了妓院;而另一房倒是能生,入府两年一年一个连生两男娃,且很有眼力劲,将长子主动过于她外祖母名下,得了个嫡出的尊贵身份,可不想留于自个身边的小娃娃还没过周岁得了场病就给夭折了,没多久那妾室也跟着郁郁而终。 而相国府,现在过继来的舅父娶得是外祖母的娘家侄女,这女子很是能生养,一连生了三胎男娃。 用她外祖母的原话就是:这儿媳妇一肚子的男娃娃,此话,或多或少对于自身没能生出一个带把的仍存有遗憾。 当然这些通体是外话,归结起来,皇后于她还是最亲的,所以才且不顾仪态尊容,焦心痛心哭泣。 “贴身婢子是谁!”皇后两眼血红,近于怒吼道,“给我杖毙!” “皇后息怒!”众人齐刷刷的跪叩于地。 这时,不想却见紫兮、玲珑、雯芯三人上前,在哭泣间,朝她的身子叩拜,“奴婢愿随主子去,碧落黄泉,永伴身侧。” “连自家主子都照护不好,还想表忠心,给我拉出去,杖毙!但凡有一个尽心的,也不至于让我孩子爬上那么高的台阶,她身子本弱,又焦心自个阿母病情,怎能不出意外,那么高的台阶,从上背下来,又耽误多久。”皇后气急之下,又指着门外的苏林骂道,“你这没用的东西,在场也不知施针救命,枉费在太医院习了这些年的医术,废物一个,给我一同杖毙!” “母后息怒!”亦羽慌忙松开扶着自个腰的双手,跪下求情。 怎么还有这一出,着实让她意外。 ------------ 第二十一章心尖位置 她摇扇浅笑。 终是凡尘肉身没死成,总不能拖带着他们四人一起死,牵扯无辜,她不忍。 仅仅一月光景,朝臣们硬生生地给太子新娶了两位良娣,一位是太傅之女:雯馨,另一位是刚平定南荒大乱的统率之女:茹汐。 茹汐,长得极其娇媚,听屋里头的姑姑说,她的姿色得以她阿娘真传,她阿娘原是帅府妾室,是实打实凭借美艳之色斗下夫人,扶为正室,所以她才能有机会嫁入东宫,不然妾室所生定然入不了太子府,更成不了良娣。 这位姑姑,也就是在钟楼事出后,皇后亲自挑选置于她院内的掌事,是一位顶级能人。 “瞧她那轻风细柳的媚态。”姑姑平静的口气之下,尽显厌恶,“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娘俩的小算盘竟敢算到东宫,云泥之别的小泥巴还想飞上云端之巅,不自量!” 她没有不插话,继续听着。 真是可笑至极,按此发展,司命仙君是有意要让她陷于后宫争斗漩涡。 说句荒唐,可她又不知自个真身是谁,鄙夷的份量从何而起。 “若不是北疆战事吃紧,就单凭她阿父私下拉党结派着成一众官臣于朝堂上将她茹汐定为良娣之一,如此营私结党便可革职流放,又怎会有她茹汐入东宫的机会。”姑姑哼得一声冷笑,极其蔑视道,“一个宠妾灭妻的莽夫,朝堂未论他的罪,他还异想天开攀上太子,延绵权贵,莽夫之后,皆为蠢货。” 紫兮听姑姑此番话语,着实可成祸端,于是慌忙退了出去,将雯芯并同带进院的几个小婢子拦住。 眼下,天已酷热,雯芯每日按时带着小婢子们更换屋里的冰块,可她若不是带着清晰的记忆过来,不用冰块,心也是凉透的,阿父阿母相继离世,兄长于战场上连败两战,且不论负伤与否,而所处的夫家却为着权谋喜迎新人笑,虽说帝王家自来多薄情,但历这样的心劫,定是没几人能扛过去。 “朝臣是想让茹汐阿父再出战,前往北疆,他们已然把我兄长萧楚定为弃子,若不然,皇后娘娘那边也绝不会同意茹汐入东宫。”她轻轻淡淡的,平静的像是局外人,“可他们竟忽略,年前的南荒之乱能得以平定靠的是我北疆的铁骑,而非借势的统领。” “郡主慎言。”雯芯被紫兮一拦,她不知何由,扯开紫兮执意进着屋内,不巧入耳,小脸又添了份愁苦,近来瞧她的眼睛总是肿的,像是在夜间偷偷哭过。 “姑娘放心,这屋里头的话,谁敢往外漏半句,定当乱棍打死。”姑姑点此话,无非是让跟进来的婢子们知晓,此院不容背叛。 说要,两位良娣入府已有三日,她们入府当晚,亦羽没去理她们,而是进了她院子,只是她依旧称自个身子不适,未曾迎见。 从今日起,她借以身子不适需静养为由,又免了她们请安,不去参与他们间的情恨纠葛,每日好吃好睡,岂不更好,这不是明哲保身,而是当你知晓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定格的过场,也就没有拿心去历经的必要。 若是细细算来,她入府这一个多月也没见着亦羽几次,一次是新婚之夜,她质问他,可知她心境如何,而他知趣退出了房;另一次是钟楼上的相见,她想死没死成,其后装病躺于床近半月不起来,而他是真负了腰伤,躺于床被太医牵引疗伤近半月;再后,他来瞧过她两次,她便两次都称身子不舒服不曾相见,他也只得自个折返。 如今来了两位良娣,只要她俩能缠住他亦羽,也就自然没她什么事,若是日子长了能忘记有她这么个人更好,将来脱身更方便。 雯馨是太傅之女,模样虽是不同茹汐娇媚,但言行举止得体有度,有股天然而成的似水柔情,听闻打小便对亦羽是倾心爱慕,才情样貌俱佳,必成事。 她着成安静、通透的女子,扮的是与世无争的弱者,得了皇后与相国夫人的疼惜,基于此,时尔为萧楚于她们面前开解几句,因她知道,而此世间没有谁会比他萧楚更心苦。 或者说,她在成为萧楚于世唯一牵绊的同时,也极力做到和光同尘不去给他惹麻烦。 可,她不知,她的模样行事落入世人眼里,竟是落魄又失宠的遗孤。 “太子。”众人发觉亦羽进屋,纷纷行礼。 他怎么来了?往常这个点应在太子学府。 她上前微微福了福身。 “今日太傅同父皇有要事商议,下职早,所以过来。”亦羽话语很轻,像是生怕声音大了,会吓着她一般,“今日身子可好?” 什么意思?她轻抬眼皮,没有回复,直径落坐。 “北疆战事虽不乐观,但所幸萧楚仍在营中,将士齐心一体未曾有撤退之意,所以不必焦心,养好自个身子要紧。”亦羽跟随落坐于旁。 “太子关心的是边疆战况,国之疆土;而我牵挂的是兄长萧楚是否负伤,一日三餐可有进食,粮食是否充沛。” 紫兮之前是见过她不动声色的脾气,所以慌忙上前,送上茶水,岔开话,“太子请用茶。” “你们暂且出去。” 紫兮被亦羽的话愣住,当然包括雯芯。 姑姑却不一样,立即喜上眉梢,拉上紫兮和雯芯,又遣了小婢子们,在退出去时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他俩并排坐着,一片沉静。 他想干嘛,若敢越举,可别怪她不客气,了了他小命。 当她的猜测引着脸色下沉时,不由得的转向他,却迎上他微微含笑目光,四目相对,第一次这般近去瞧他,她想起那句,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确实他称得上。 “年前无意入国师府,有幸拜会国师,且听闻一则上古神话。” 她没有搭话。 “相传天界冥海幽司殿中有两副并息的水晶棺,一副里躺着的是天际之女,是享尽无限尊荣,也受尽煎心之苦的山海洪荒女帝;而另一副是衣冠冢,传闻下了情根的天界圣主,琴丝一动万骨枯,他傲视三界,却又受尽重重反噬直至元神崩裂,化骨无影。”亦羽顿了顿,转过头去望向她,声音也拉低了几分,“那位上古女帝本应集万般宠爱无忧无虑一世快活,可她渡了一道仙人凡子都无法渡的万世之劫,她深陷恩仇,落入低谷,遍体伤痕。她甚至在进退不得,夹于两难无路时,自个刨心了却,可嵌入骨髓的血脉又怎能了却。她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亲人一个一个离去,直至孤苦无依,直至于九重天以一人之力大战天兵天将,最后她身心俱疲,返于她师尊结界跟前,两两隔空泪目,她不知她师尊为着她已入天道命劫,她也不知她师尊已然成为她最后的惦念。” “所以你觉得当下我的处境与她有些许相像。”她讪讪而笑,“可我不是她,除过北疆王府授以课业的夫子,也未曾拜过大能耐的师尊。” 确实,若她遇着事,至少依眼前的脾气,她只会想着刨别人的心,而不是自个的心。 “你跟她很像,可又不像。” “像是,因同样落入低谷;不像是,她是个刚烈女子,而我柔弱不成气候。” “像是,画册里长得像;不像是,心性不像。”亦羽继续道来,“国师说,观以天象,女帝有复活之迹,而天界圣主虽一直未曾找到真身与元神,确是受命劫时又为着护住女帝而弑杀生灵所以重重反噬之下元神崩裂成游丝散落于四海八荒,若是有朝一日散离的元神游丝得以相聚凝结成灵识也可成圣主分身,待到分身重合便复以圣主真身。” “这样的故事你信。”她眉眼微微上扬,带有几分嘲讽之意道,“凡尘大经丘泽滋养万物之时,也偏生出一部分邪恶生灵,善于利用欲望和贪念操纵人性。” “国师绝非他人,他所言,我信。”亦羽拿起茶杯,轻轻呡上一口,瞧上手中的杯子,“我喜碧青玉,玉杯泡茶更雅致。” 碧青玉? 她转向他,他嘴角依旧微微上扬,两眼灼灼地毫不避讳她略带敌意的目光,又好似要融化她的寒意。 “府中新进两位良娣,颜色上乘,才情绝佳,可解太子烦闷。”她不得已转开话题,不然迎着他那目光,倒像是情根深种般。 “我自来从未烦闷,学不完的课业,处不完的政事,朝臣政要军事国本百姓生民,以及府中事宜。” 他竟然跟她说这些?他是喝了青丘的隐幻酒,是带着羽天翊脑子性情而来,可眼前他不像是羽天翊的性情。 “至于良娣,或是其她的,那是朝臣玩弄的党争,与我何干。” 她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他到底要说什么,于是试探着,“听闻太傅之女雯馨,一直心喜于你,倾心爱慕于你。” “她爱慕的太子这身份,而非我亦羽。” “茹汐娇嫩美艳,举止间有股自然而成的风流,有趣得紧。” “肤浅无知,头脑简单。” 连茹汐他都看不上,难不成他是断袖,“莫不是你喜于苏林,若是,我可帮你想办法。” 亦羽呵呵乐出声,“太子妃果真有趣。” “自来英雄爱江山更爱美人。” “心尖的位置很小,只容一个人,所以。”亦羽起身,向她打了个揖,“所以妹妹不用刻意回避我,我也会给妹妹体面。” 接下来近半月,亦羽没有来过,也没理会那两位良娣。他说的心尖位置,心尖人莫不是奈一,不管是谁,横竖不会来找她就行。 可她没想到,暗涌中的怨气竟撒向她的人,她没想到她如此回避一切纷争,结果竟把她当柿子拿捏。 她横甩衣袖,只身走入庭院,院里的婢子公公诧异之际立在原处,也忘了行礼。她没有理会,径直入正屋,上前便是一巴掌打下去。 “打你,着实有伤我的手。”她翻转着自个手,瞧了瞧,面露冷色,“但不打你,不杀你,又不能替我的雯芯报仇,所以只能杀了你,可又不能让你死得太快,死得太快尝不到痛苦也无意义。” ------------ 第二十二章生死守护 她慌了神,不顾一切地奔向大殿。 她无视周遭一切,也听不见身后阻止的叫喊声。 “给我拦住她,快,给我拦住她!” 皇后娘娘的指令焦急与不安。 因玲珑告诉她,萧楚回来了,提剑上朝,要带她走,要带她回北疆。 路很远,耳边的风很大。 身后的禁军侍卫、宫女、阉人一大群地追着她,却被她拉出一段长长的距离。 他们不会容下他的,他们不会理解他的心境,他会死的,他会死的,他竟为了她连死都不顾了。 终于到了。 一个踉跄,她跌趴于大殿门槛处。 缓缓抬头望去,透过人逢瞧见的是,萧楚用剑着地,强撑着身子,以至于不让身子倒下,可他胸口却插了把剑,鲜血不停的往下流。 她心口一紧,痛到无法呼吸。 他被他们围困在其中,他僵直且又孤苦无依的处在中央,周身都是指向他的利剑。 他只是一个简单的性情中人,没有拐弯抹角的计量。 他只是一个要护住自己妹妹的兄长,没有别的心思。 他才从九死一生的战场返回,或许身上的战伤都未能痊愈,可他们高傲得连一点点宽容都不肯施舍,他们的薄情与吝啬显得他竟是那般渺小与可怜。 如此浩大敞亮的大殿却又狭小得连他的身子都容不下。 如此多朝官,他们标榜着公正民生江山社稷,可现在却没一人顾念他为江山社稷所付出功劳而站出来阻劝。 人性的恶是会蔓延的,像瘟疫,像毒物,有一个使坏的,必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就是凡尘最污浊的人性。 “兄长。”她哭了,泪如泉涌。 这种感觉像是之前历经过,压抑心头的痛,无法言语的痛。 萧楚慢慢扭头,同样透过人群缝隙,瞧见了她,立即他脸上挂上一抹笑,是纯粹而又阳光的笑。 “嫡妹,安好。”萧楚眼角的泪水瞬间滴滴往下落,他声音已颤抖,“快起来,别趴在地上,凉。” 她爬起来,冲上去,扶住萧楚身子,终是痛哭出声,“兄长,安好。” 萧楚的身子靠在她肩膀,落坐于地,顿感松乏了些,可一抬起眼皮填满他眼眶的,是她的泪水似同玉珠顺着脸颊滴滴落在他胸口,混着他胸口的血湿了盔甲,渗入里面的衣衫,嵌入心骨,也针痛每一寸肌肤与心神。 “嫡妹,不哭,兄长打胜仗了,杀了外族部头,驱赶外族至戈壁外。”萧楚胸口的血伴随着他起伏的话语越来越多,他的声音已然孱弱。 萧楚回来,是提着外族部头的脑袋来觐见,他说过,他要在战场上搏杀,要建功立业,要为他嫡妹的凤冠添上荣光。 可他却意外得知,他们虐待他的嫡妹,将她关于偏殿,近于冷宫,严加看守。 他愤怒之下提剑指向皇权,“我为你们出生入死,你们却欺辱我嫡妹。” 可朝堂之上,又怎能让他提剑。 只不过,雯芯的名字同了她雯馨的音,她竟用计挑唆茹汐,将雯芯日日罚跪于烈日之下,活活中暑而亡。 她只身入茹汐庭院,在断了茹汐双手时,她便招供了。 “她只是一个小小婢子,下贱的东西,一个名儿竟也敢同雯馨姐姐的音,竟也敢议论我的出身,以下犯上就得死。” “她名字是入我北疆王府起便叫:雯芯,为本宫母妃所取。”她轻轻挑起茹汐下颚,“她议论你,又是在何时何地,可曾亲见?” 茹汐答不上来,她没有亲听,也没有亲见,只是听雯馨的侍女们私下说话。 “你在你府上随意弑杀婢子,苟同你姨娘陷害主母,欺辱嫡姐,那是你们府上的腌臜污浊之气。可在这东宫,在本宫眼皮底下,敢动我的人,你必是生不如死,求死不得!” 接着,她又断了茹汐双腿。 茹汐的嚎叫引来雯馨。 雯馨一进屋,便见见瘫软于地的茹汐,以及清晰可见的皮下断骨。 “太子妃饶命!”雯馨立即跪于地,柔柔地求道,当即一众宫女太监回过神一同跪求。 “你可曾饶过我的雯芯。”她的语气很冷,区别于当下的艳阳天。 “原本也只是一句玩笑话‘太子妃身侧雯芯姑娘竟是同我名字一个音儿’,可谁想茹汐妹妹会错了意。”雯馨将头深叩于地,“请太子妃恕罪!” “你想试试本宫究竟是软弱无能、胆小怕事,还是蠢笨无知,任你可摆布。”她从鼻尖发出一丝冷笑,“所以你用计,让茹汐这善妒的蠢货来动手,如若这次雯芯的死,我依旧不出殿宇,你便可行以下一步计策,陷害于我,将我逐出东宫,你得以正位。” “太子妃饶命,妹妹绝无此意。”雯馨跪爬于地的身子明显颤抖。 “若不是抖什么。”她矮了矮身子,伸手抓起她下巴,“看清楚本宫,本宫本无意于太子妃的位置,但你不该动我的人!” 话毕,她挖了她双眼。 立即哀嚎声填满整个院落。 亦羽带着苏林以及侍卫赶来时,落入眼睛的是一残一瞎。 “我近来下职后都在国师府,未曾临幸过她俩。”亦羽嘴角却微微勾起。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她的语气依旧冰冷。 “你为何置气?”亦羽疑惑。 “万众生灵一律平等,她们杀了人,行了恶就得受到责罚!”她拂袖而去。 众人见她轻飘飘地离去,又瞧地上的两人,不敢相信那般柔弱的女子能断人骨头,还敢挖人眼睛。 如此,她得罪了两方势力,两方联合,要将她置于死地。 皇后娘娘怕黑手加害于她,将她安置于她殿宇一侧的小院严加看护,身边只留紫兮跟一旁。而,玲珑正如她的名字,偷偷出宫,找到萧威要救人。 所以萧楚一回京都便知晓他的嫡妹被看押,被关了冷宫,她得多害怕啊。 他心下焦急万千,她那般胆小,她是他们捧在手心里护着长大的,从没人敢给一点点颜色,哪怕脾气不好的阿父在她面前也得是和颜悦色,轻声细语。 他要把她带走,护在身边,一辈子都护在身边。 可眼下,他错了,帝王没有出一声,而那些朝臣叽叽歪歪定他的罪,他一抬剑,胸口竟穿透一柄剑。 “嫡妹不怕,兄长生死都守护你。”萧楚无力垂下的眼睛发现,她的裙摆已被血染红,他想起母妃极其讲究爱干净,嫡妹也是如此,于是吃力地伸手擦着她的裙摆,“兄长血把嫡妹衣裙弄脏了。” “太医,太医。”她嚎叫,她摇头,她不想他死,是真的不想他死。 “嫡妹,不哭。”他是不舍的,也是自责的,于是喃喃道,“怎么跟母妃交代。” 她眼睁睁地看着半躺在怀里的萧楚,两眼开始涣散,只留出气,已没有进气,“兄长不要走,兄长不要走。” 萧楚眼角的泪缓缓而下,已是不能再出声。 “太医,太医。”她继续叫着,可没有,殿内所有人处在原地,终是局外人,终是看客。 “快传太医!”亦羽上前,正要伸手去扶萧楚,被她拍打开。 萧楚没能等来太医,身子沉下。 “他剑未出鞘!为何要杀他!他于战场上的伤痕未痊愈,为何要杀他!他只是位兄长要护好自家妹妹,仅此而已,为何要杀他!”她眼泪鼻涕一把而下,怒向亦羽,“你即纳了两位良娣,却又虚情假意玩弄情根深种,让他们将怨气使向我;我无意于你的富贵权利,只求安稳一世,而你却把我往后宫争斗的漩涡推,若是你平日里待见一二,她们又何需杀我雯芯!这就是你说的体面,雯芯死了,我兄长也没了!” 亦羽的手杵在半空,良久未能回神。 “兄长醒醒!”她伏在萧楚身子上痛哭,“此间再无人唤我‘嫡妹’,此间再无人纵我性情。” “孩子。”皇后娘娘赶过来,顿时目瞪口呆。 她的哭声填满大殿。 “孩子。” 皇后娘娘矮身扶她,她对向她的眼神,“我没有兄长了,没人唤我‘嫡妹’了,我没有阿父,没有阿母,现在连兄长也没了。” 她拔出插于萧楚胸口的剑,起身道,“这剑是谁的!” 一侍卫上前认道,“在下。” 顷刻,那剑贯穿那侍卫身子。 “拿下!”朝官中几人大呵道,“大殿上敢行凶,将此妒女恶妇拿下。” “谁敢!”一声怒吼,皇后娘娘挡在她身前,也将她护在身后。 这时相国上前,立于中央,向依旧坐于尊位不动声色的帝王跪拜,“朝堂大殿,不可携兵器;除皇家侍卫,不可出兵器。自来的律例,不可违背;天家威严,不容亵渎。” 而此,大殿慢慢复以平静。 相国沉沉向帝王叩头,而后起身,走向一侍卫身侧,拔剑自刎,留下一句,“老夫替孙女受罚。” “父亲。”皇后娘娘惊叫。 他们的血染红了大殿。 兄长为了她没有,外祖父为她也没了。 她的泪水扑扑而下,心口很疼,心神压抑得很难受,一阵翻涌,一口鲜血喷出。 眼前一黑,在倒下时,心神却豁然,元神竟归体。 这场景,她经历过,她忆起了,她是天玉七柃,也是风玉七柃,她是魔尊之女,也是九重天战神之后。 ------------ 第二十三章帝君更生 场面很混乱。 真没想到,她竟活活气死,她站一旁看着自己的凡尘躯壳,于是轻手一拂显出一面镜子,瞧了瞧自已元神影子,还好,依旧如故,没有残缺。 皇后娘娘跪趴于地,扑在她躯壳上嚎哭,正如当年她的长姨母东芷灵,为了她,为了她对峙天君。 往昔啊往昔,不堪回首。 萧威趁着混乱之际,将萧楚的身子扛走。 正她合意,她要救活萧楚。 她轻手一挥,将皇后沉于安睡,当然于外人眼里皇后是哭晕过去的,凡尘一场恩情也要了的,让她睡上几天,不至如此悲怆,也不至于让皇后走她长姨母的路:失了心智。 她长长舒口气,走出大殿。 立于门口的苏林双眼将她锁住。 还不错,他以凡人之身还能看见她,看来青丘桑目酿制的隐幻酒越发了得。 “子涵师兄,好生保住。”她颔首作别。 苏林没有说话,只是两眼已盈满泪水。 这是不舍她走,还是发现原来少阳是位女子,多年的情义被欺骗而泛起失望、落差与气恼。 自然的,她的眼神也投向亦羽,他竟也在看她,他也看得见她,也是了,他同苏林喝的都是桑目的酒,不同的是,他嘴角微微勾起,眉眼含笑,却又笑的极其牵强与言不由衷。 他笑为何意,她不想去思索,但她募地想起昔日他跟她讲起的冥海幽司殿,她得去找回自己的真身,这样元神得以归位,她才好救活萧楚。 由此而算,还得谢谢他从国师府的听闻和相告,于是她走着几步后,再回首也给着他一计笑颜,算是感谢。 她着成一道玫红之光奔向冥海。 不费多时她便抵达,或是救萧楚的心太急切,若是耽搁,他的凡尘肉身会化水入土,所以她要快。 冥海集聚着仙鹤、凤凰、孔雀、百鸣鸟等等,确有百鸟朝贺之景。 几个守墓的天兵诧异的看着这稀奇之景,其中一个豁然道,“莫不是紫昆山的先师主圣要复以真身?整个冥海就是他棺椁是衣冠冢。” “不对,那可是几千年前的事了,要也是近些年的新墓,青丘郡王:苏阳。” 怎么,苏阳死了? 也有可能,他生来便有不足之症,若不是凭以太阳司君的术法救治,或是不能活至成人。 嗐,往昔啊,均已成封了。 她的玫红之光停落时,天兵们立即跪叩于地,迎颂道,“迎先尊更生,迎先尊更生,迎先尊更生!” “幽司殿。” “请先尊随小仙往前。” 接着她便见一天兵立即起身,卯足劲头朝幽司殿飞奔,她跟上时,却发觉,经过一座座殿宇后,通往幽司殿外竟还加了结界。 天兵回看了看紧跟着自已的玫红之光,他运出一道白光褪去棺椁外的千年寒冰,而后小心的挑起棺钉,推开顶盖后,跪于棺椁左侧,“请帝君元神归身,重生安康万万年!” 他,竟唤自己是帝君? 是谁,可他将头叩于地,瞧不出。 着实得先入身才好,于是赶紧去瞧棺椁里的身子,保存的当真完好,不难猜出,这是费了心思。 当她的元神玫红之光落于身子,她周身当即泛出幽幽淡淡的红光,红光慢慢回收时,又升出一层稀薄的白光,想必那是受了千年寒冰的寒气,却又像是他人的仙量。 在她第一口气体入身躯时,竟是带出一口长长的叹息声,原来当时是极其伤心才且元神崩离身子。 “帝君!”天兵听见声音起身,伸出手扶她起来。 她微微睁开双眼,恰好正对着俯身要扶她的天兵。 “樱歌!” “嘘,帝君,这里人只知道我是拖关系进来的天兵,没人知道我是先前魔族相尊。” “为何在此做墓兵?” “我寻了您百年未曾寻到,只得找到桑目,桑目带我去了天族,我找到天君俊一,献上魔族地域及归顺书,请天君给我一个差事,就是在此做个守墓兵。因周子霄告诉我,只要好生护好您的仙身,他定可寻得您碎裂的元神,也可凝聚您元神,他说他能办到。”樱歌满眼欢喜,“他当真没骗我。” “你本可以顺理成章做下一任魔君,为何如此?” “昔日我还是小毛孩时,承天魂古生君主厚爱进了魔宫,任了官职;其后,又得了帝君您的信任和任用,我是帝君您亲任的魔族相尊,这才是殊荣,至于魔君这个位置也只是一个位置而已。” “你当真了得。” 她慢慢起身,一时竟想到天魂古生,他用人狠而准,他为她计谋深远,他称得上一位绝顶称职的好父亲,他败在他的容颜太过魅惑人心;他败在他太过钟情于一女子,直至走火入魔;他明知道那不是一场赌局,不可能赢,那是一场死局,新仇旧恨的叠加之下,她姨母不会饶恕他,他竟做了一个少女怀春的梦,梦想着能拥有那位四海八荒的第一绝绝子。 出了棺椁,一旁的衣冠冢毫无掩饰的印入她双眼。 一抹落寞黯淡的愁容袭上眉间,羽青,这世间还能有他吗? 若是没记错,三千年前,他是为了救她,而元神碎裂飞散;可她也是因他而元神崩裂。 现在她回来,他会回来吗? 这世间,还有人会为她而不顾及自身性命弹奏:魂断离肠吗? 他为了她一次又一次中反噬,是因,她是风柏唯一的骨髓血脉?还是,她是苏姬唯一的嫡亲孙女? 遥想,她逃离九重天时,于辽阔的万古境地,却是落在他的结界外,她一袭红衣立足在漫天的雪花中,与寒冷并道侵入身心的孤寂都抵不过她所处的困苦,他困在镜中,他困在反噬中;而她困在亲人厮杀,困在亲人想害,一个又一个惨死,直至孤身一人,那时的他是她的唯一惦念,天地间,四海八荒中,她全部都已失去,唯一轻声唤她的是他。 泪水滴滴而下。 “为何又要活过来!” 纵横三千年已过,可那一次又一次揪心之痛,又怎能忘却。 “帝君保重身体才好,莫要伤了仙身,莫要散了元神。”樱歌见状仓忙跪叩,自己却哭出声,这些年他过得着实不易。 他樱歌本是恣意而活的魔族贵胄小哥,可他为了寻她,上天入地独行百年却不得果,在其祖爷逝世后,他不顾魔族内各大部族反对,向天族交了归顺书,同时他也被魔族亲友除名,虽天族因他而有了正当的理由攻打魔族,也顺利收了魔族地域,但逃窜出去的魔族小族对他的恨永无消除,他也知道他们做了他的人偶现在仍置于九尊石下,他受他们日日咒骂。 “你为何哭?” “因你不是一个人。” “这万古境地,我还能有谁?父君、母亲、外祖奶奶、长姨母、姨母?”她哭了,哭出声,压抑于千年的悲痛,“苏木,小姨母,蓝玲师姐和子玉,就连先天君复博与秀娘也因我而死?我还有谁?” “你还有青丘瑶瑶,她是苏阳的女儿。” “没有我,或许她会更安全。” “不对,先前是魔君执念太深,才会失了他自身和您姨母;就像贺兰雪,她的恨太深,才会将她亲女儿视为复仇工具;通体所有,您只是被他们的情恨所累。” “你不知道,我长姨母她是天族最高傲的女子,她是风家长女,心性极其要强,结果竟失了心智,她喝下那杯毒酒后看向我的眼神,那是解脱,是释然,是卸下她这一生的责任与担当,也弃下她的不舍与不甘,那样的女子最后竟是一杯无解的毒酒成为她的归属。”她慢慢矮身下去,蹲于樱歌面前,“我父君,是死于九尾凤簪对吗,听闻那原是我外祖奶奶送我姨母的嫁妆,我外祖奶奶相中的是羽相,是想让她嫁于羽相,可父君的执念只成全了九尾凤簪,而我姨母连尸首都不全。” 她哭声填满整个幽司殿,也向外蔓延至整个冥海。 悲切的连冥海的白云都幻成黑色,落下雨滴,席卷每一处空隙。 “他们说爱我至深至深,却不顾我的处境,夹在中间的处境有多痛;我落于凡尘烙在脸上的‘奴’字,谁懂那刺心的痛;我置于九鼎炼丹炉时,那火焰烧灼心骨之痛,还有无辜的苏木为护住我,他是化骨无影啊,那种无助,谁懂;我又何曾惹过谁。”她已不再蹲着,整个身子坐趴于地,她仰天长啸道,“为何还要活过来。” “因为天道亏欠你太多,要还与你公平!” 风苏泰乙闪现于他们面前,他依旧板正。 她停止哭泣,她想起那个梦,不对,不是梦,应是真实,他风苏泰乙破了天际元池,也被反噬削去战神之尊,而此的他应是圣尊。 在稍且静止的片刻中,他们各自翻涌着往事中不堪的一幕。 她弃了他的婚,她被天兵天将围困。 樱歌扶着她起身,当即对风苏泰乙拱了拱手行了个礼,“帝君一时感慨,忆起幽幽往事,才且扰了冥海安宁,自是不该,也自此离开。” “等等。”风苏泰乙递给樱歌一个人偶,“九尊石下你的人偶,往后不用日日受那煎心之苦。” “你能取出九尊石下的东西?”樱歌疑惑。 “嗯。”风苏泰乙点头,“我已毁了九尊石。” “为何现在才毁,我从向天族递上归顺书起至今受了这东西近三千年的苦。” “之前如何与我无关,现在你是,你是我表妹,嗯,师妹的亲信随从,自当帮你一把。” 她知道他定在看她,但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哎。”樱歌长叹,因这人偶他吐了多少次血,他们天族人竟能瞧见,却又装作不见,太寒心,早知不交那归顺书,自己去当君主,守住君主之位,至少现在他们还有个归处。 她微微向风苏泰乙拱了拱手,看了一眼五味杂陈的樱歌,落下一字,“走” ------------ 第二十四章走火入魔 她麻木的走出幽司殿时,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投向那衣冠冢,暮然心底徒留下的悲泣,仍像是失了控。 她强压着近于颤抖的身躯,以至于不让自已再次嚎哭。 却于心神里翻腾的是:羽青,重生之际,三界可还有你。 她的思绪在冲击之下,成了一片空白。 但,终是没有出声哭,也没有出声试问,因为两者即便叠加,也同样只是空白,没人能回答,哭也同样毫无意义。 不知不觉中,她的双腿竟不听使唤,很沉,沉到每迈出一步都艰难,像是在给地打磨。 樱歌终于卸下天兵服饰,着回昔日自己的衣袍后,慌忙跨步上前将她搀扶住。 一阵一阵微风抚过,带着冥海各大殿宇的沉寂与灰暗石棺的冰冷,着成分外冷凄凄的景象。 “子七。”风苏泰乙的脚步虽没有动,但他的声音从幽司殿里传来,是在低沉中染有少许沙哑,也将她思绪拉回,“走出这里,忘掉过往,重生便重新做自己,只做自己,不做谁的女儿,不做谁的血脉嫡亲,忘掉芙蓉花的姨母们,过往所有都已沉于时光里消散,天际元池也散为归墟,你只是你,活自己。”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亏欠二字太重,她承不起。 突然,她明白刚刚身子苏醒时泛起的幽幽白光,竟是他的仙量,仙人的仙量恰同凡人的骨血,她的身躯能完好保存几千年,是他一直在灌注他的仙量。 这是昔日托孤下的责任担当,还是在她一袭红衣逃离后所延伸出的执念,若说前者于她更体面些,那后者于他即无辜又是残忍,是在他顺畅的仙途中加了道苍白无色的烙印,时而隐隐作痛,却又瞧不见摸不着,只能默默承受。 行了很长一段路,再回首,他出来了,他立于幽司殿外,向她的方向眺望,许是因他着的是白色天蚕真丝的衣裳,所以与周遭的灰暗显得异样亮眼,竟成一株白色光点。 他知道她在回避他,他也做到小心谨慎地避开,只是他非草木。 他站在那,清冷孤独。 当年秋婵是受他的青峰琳琅剑而身亡,可秋蝉是做她的替身完成那场昭告四海八荒的婚宴,是在成全她的同时,也成全他,成全整个风家的体面,唯独没有成全她秋婵自己。 每个夜深之时,他会不会想起秋婵,想起那个忠心护主的女子。 他是因她而出剑扎入秋婵心口,他的冷漠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可他于她付上的温柔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卑微。 他的孤寂源于她。 他不该惦念她。 若没有那场不该有的婚宴,没有人知道她是多希望没有发生那场本不该有的婚宴,像从前,像少时,她可以唤他‘风苏’,她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嬉闹,她可以心安理得的获取他的庇护,她甚至可以使小性子恃宠而骄,可一场婚宴打破所有,也断送了俊一的念想,要了秋婵的命,竟是同时将他们四人推向绝境。 她想起,那时她逃离九重天时,她将小狐狸包裹于背,于天兵天将的围困中厮杀,她满身血渍,红衣染血是带着腥味的艳红。 依稀记得他们的哀求声、悲鸣式的嚎哭声和那失了心智的张皇失措。 不禁间,她的泪又潸潸而下。 “帝君。” “往后唤我阿姐,魔族已归天族,天族已有天君,我既不是谁的君王,也没有帝统的掌兵权。” “天君的位置您可以坐,那位置原本也是您的,三界自当无异议,包括当下天君俊一。” “已成的体统何须去改,我也不是昔日你的魔君天魂古生,这三界中,受敬仰的从来不是高低的权位,而是自身的术法和于世所创的功勋,可惜他没明白,所以他不知道魔族外的天族一直瞧不起他,即便他战术和谋略无人能及,即便他统管的魔族地域胜过天族,可旁人论起他依旧只道他容颜上乘迷惑人心罢了。” “阿姐,我们不去论先前左右。”樱歌打断她的话,她太虚弱了,瞧下当真不能再焦心悲伤,“我送您去青丘,在青丘养好身子后,我陪阿姐去寻个宝地也建一个逍遥境地如何。” “我要去凡尘,把萧楚的尸身带回青丘灵池,还要去地府黄泉寻得他的三魂七魄,要复他重活。” “好,全听阿姐的。”樱歌近于半抱着她,飞奔凡尘。 离了冥海,离了那片幽蓝又灰暗的境地,眼前的色泽渐渐明亮,也有了暖暖的温度。 “阿姐,你知道吗?”樱歌打开话匣子,为免她的思绪还沉浸于无端的伤感中,“先前天樱家族和天魂家族其实是一个祖上爷的根,只是樱为嫡,魂为庶,其后两房较量,樱板正守旧,魂自由散漫又聪慧过人不甘墨守成规,所以两房开枝散叶后各自成一族,也就有了你是天魂七柃,而我是天樱浩歌。在儿童时,时常有听旁人议论说我像魔君天魂古生。” 她没有理会,瞧着脚下的凡尘,战火四起。 “凡尘有战事。”刚刚离开微蹙的眉梢,却又隐隐涌上心头,他们应该会没事吧。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界自来的规律。”樱歌含笑间,运法,找着萧楚的尸身。 她很意外,“你怎么知道他是萧楚?” “在冥海,除过当值,我便是于这四海八荒逛游,一是寻仙灵之物,二是想着能不能寻得你碎裂的元神。”樱歌讪讪而笑,“那日在羽清境就觉得小七是未复得记忆的阿姐元神之一,只是因九尊石下人偶的诅咒,我一急,心口煎疼到无法忍受,只得出了境,后来稍好些,就跟着你们下凡尘瞧了瞧,看到你在北疆王府处决作恶的下人时,我就知道周子霄在用凡尘骨血凝聚你的元神。” 他屡次提到周子霄,究竟修的是何等异术。 “他竟这般厉害,他周子霄一介修仙的凡人,借以当年苏木给他灌输的仙量才得以成仙的凡人,他用的是何种法子?” 樱歌不语。 “他在用奇异之术,对吗?” 樱歌没有作答,而是轻手一挥,打开棺椁,接着双手微微一抚,将萧楚的身子悬空而起,他脱了自身外衣将萧楚尸身包裹,其后运出自身的一股浅淡幽红的仙量集于他身子。 “或是我们耽误些时辰,都有些气味了,好在这些凡人也尽心还用了防腐的木材和物件,不然定会化水。”樱歌喃喃言道,“奇怪怎么没安葬,而是停在这寺庙的旁屋里。” “他们是想带他回北疆,可路途遥远,或是追兵不止,所以才且如此。” “凡尘一世,也就仙人一场梦,那般短,短短几十载,竟活得揪心揪肺,却是酸甜苦辣样样齐全,有的竟是一世如陷泥沼苦不堪言,下次得让司命仙君自个尝尝这滋味。”樱歌摇头叹道,接着又运出一股浅淡幽红的仙量于萧楚尸身,“没想到我做三千年墓兵,尝遍三界各种仙灵草,竟从魔族大尊修成天族小仙。我竟能切换自身气韵。” 这话让她想到怒可本宜,他原是魔族军士的教头,是实足实的大尊大将,结果被羽青不动声色地调教的连提剑都是高翘着兰花指,更别提他穿衣打扮成精致的凡尘小生模样,大有仙过头的仙家作派。 她莞尔一笑,还有怒可本宜在青丘。 不觉间,她的眉眼已悄悄舒展。 “你给他度了仙量,活络了他的血脉。” “嗯,这样将他置于青丘灵池,等寻得他的三魂七魄,他便可以苏醒,往后若是要岁辰长久,再另行办法。” 樱歌横手一收,将萧楚尸身收于袍袖中,转向她时,发觉她的脸色已然摆脱刚才的苍白,有了些许红润的光泽。 “阿姐,你知道吗,你长得是这三界独一份的好看。” “为何突然如此说?” “周子霄就说过,千年万年只为一眼也可。” “他是修的何种奇异之术?” “怎么又唠到他修的术法。” “如实说来,我脾气不好。” “知道。” “说。” “好吧,迟早你也会知道。当年,你送他上紫昆山后,他一心想超越羽青主圣,极其刻苦习练各种术法,结果误打误撞误入先师的闭关境,境中有诸多奇门异学。”樱歌讲至此,顿了顿,“谁也不知他在闭关境中经历了什么,出来后身轻如燕,可日行万里,也修得辟谷术不食也能长长久久,术法更是了得,上天入地,地府黄泉无人能拦,只是偶尔会疯魔,一日疯魔之时落在凡尘,他竟在凡尘撕咬了数百人。其后风苏泰乙赶至,用金禅仙固捆扎住他带回紫昆山,再后用您的轩辕剑做固照下使剥离术硬生生地剥离了他好些术法,之后还用了锁心魂。” “如此折腾,他哪受得住?” “他挺住了,因俊一天君派桑目接至青丘照养,只是其后更是不太言语。后来就自己出去开了片境地?” “羽清境?” ------------ 第二十五章千年负罪 月色沉凉如水。 通往灵池路径旁开满梨花,交错间偶尔点缀着一株梅花,按时节这两种花不应开在一处,如此交织交集定有一方承其艰难。 若是没记错,之前这块地还有几株芙蓉花。 放眼细细搜寻,已然不见踪影。 “这里花海是不是很漂亮?” 一计清甜的声音划入耳间。 她侧身望去,就是昔日由怒可本宜护着至羽清境送隐幻酒的小姑娘。 “子霄哥哥让我在此恭候。”小姑娘话间直接向她跪地叩拜,“恭候娘娘重获万岁身。” “娘娘?”她竟成了娘娘。 也对,自身这大把岁辰,已然成为上古神尊,称声娘娘也合情合理,总不能让她叫自个太上姑奶奶。 “你是瑶瑶。”她收起思绪,问道,“苏阳的女儿?” “是,苏凤熠瑶,小名瑶瑶,是天君俊一舅爷所取。苏为本姓,凤为松华殿祖上太外爷风姓近音,熠瑶为名。” “起来说话。”她瞧着瑶瑶落落大方,举止有礼有度,头上梳的是小小的百合髻,且于发髻中只插了一枚九尾凤簪,着扮得体素雅,不免心下喜欢。 “是。”瑶瑶很乖,起身后继续向她喋喋道来,“这里的梅花树是用北极雪宫里头千年寒冰置于根部,如此它树根吸收的水份便似同冬日的积雪,整棵树的温度也就降低至冬日一般,才且花期漫漫。这法子还是我想出来的。” 北极雪宫的千年寒冰,如今沦落至浇花的份上,确为奢侈过头了,足以见得,这娃娃还是被宠过头了。 进入灵池洞,樱歌将萧楚身子放入灵池,立即一团黑影向四周散开,而后幽幽白光集入萧楚身体。 “那是他的三魂七魄。”樱歌惊讶,“谁在操纵?” “是子霄哥哥。”瑶瑶回道。 在她诧异正想询问之时,桑目并及青丘一众仙狐赶来。 桑目见着她,奔上前,止于一步之遥时不由得伸手想轻抚她的脸,他确实不敢置信她真真实实的站在面前,他使劲眨巴双眼,确认面前的是她,他悬于半空的手恍然醒悟般慌忙缩了回去,接着便是泣不成声,直接跪叩于地,而后从哽咽抽泣的喉咙里挤出一丝腻小颤抖的声响,“恭迎帝君。” 引着一众仙狐跟着叩拜,跟着啼哭。 瞬间,整个灵池洞里被哭声填满。 她不得已,上前矮身去扶桑目。 桑目反手将她双手紧紧抓扣住,在他依旧嫩白的脸上已是纵横交错挂满泪珠,幽幽深海的双眸,隔着一汪泪水,竟也能闪烁星光,他是青丘的尤物,他是苏木忠心不二的亲臣。 “帝君,莫要再。” “起来说话。” “您先答应我。” 他微微抬颌,她置于他双眸中,他仰望着她,是恳求,也是祈求。 “好。” 她知晓他擅长撒娇,往昔他是向他的太子苏木,其后是向她,而此,她也无法拒绝,他求的无非是她不要再消失。 突然,呼得一声,萧楚的身子消失在灵池中。 不得不叹声,术法当真了得,竟能隔空操控。 “还是他?”她问向瑶瑶。 瑶瑶点头。 “目的何在?”她缓缓起身,显然已染不悦之色,所谓何意,竟在她面前将人掠走。 瑶瑶摇头,“子霄哥哥没说,只说让我在此恭候先祖神尊,且凡尘夫子由他安排。” 她抬脚转身,不想桑目跪行上前扯住她裙摆一角,她微微颔首直视着他盈满泪水的目光。 “不要动怒,不要杀他。”桑目近于哀求。 “松开。”她平静回道。 “帝君才且元神归体,动怒对身子不好。”桑目双手仍没有松开,竟还轻拽了拽,“他以一介凡人,尝遍三界滋味,只是执念蒂固,仅此而已。” “若是仅此而已,又何需饶恕之求。”她反问桑目。 樱歌瞧着不好,立即上前,扒开桑目双手,“往后不叫‘帝君’,跟随我一起唤:阿姐,像瑶瑶称敬帝君为‘娘娘’。” “我说的不是这事。”桑目竟又哭出声。 瑶瑶懵懂地看着他们昔日高高在上的相臣,哭了一遭又一遭,恍然想起她子霄哥哥最后的神情,于是忙跟了上去,“娘娘带上我。” 她没有停下,直向羽清境而去。 樱歌带着瑶瑶,并及桑目,和从睡梦中刚醒来的怒可本宜一起落在羽清境。 羽清境死寂如地府,没有一丝生息。 空气中蔓延着血腥味,像是历过屠杀的场地,却又不见一具尸首。 浩空的月色苍白似银灰,裹挟着微弱无力的轻风,阴冷瘆骨。 她于宅子中寻不到那女娃的阿爹阿娘,于是转向羽宫,那位娇柔的风沙玉瑶,她应该在,可她在羽宫中转了几遍,又使出术法搜寻,没有,连风沙玉瑶也不见。 “怎么会连她也不见了。”她难以置信,踉跄了好几步,努力恢复自身平衡后,轻顺了顺自己胸调换压抑于心口的闷气和不适,喃喃自语道,“她当真像极了我姨母啊,为何要动她!” 一泪珠夺眶而下,她轻抚脸上的泪珠,“为何造化此境,又将他们全部杀尽。” 她唤出轩辕剑直奔镜雪洞。 置于镜雪洞上空,一剑劈斩下去,蛮狠的力道将山峰斩成两半,继而横旋一剑,又将山峰从中而断,接着一掌过去,山峰倒向远侧。 着实让跟着过来的另外几人瞠目结舌,私下不得不感慨,羽青的子徒都着了蛮狠力道。 地动山摇也不过如此。 她收起昆仑镜,眼前裸露出的是一座殿宇,有神像、有供台、有池水、有寝殿,这是仿造紫昆山的瑶池仙峻阁。 那神像是她。 她上前,落在雕像前,这是她少时落于凡尘的模样,也是周子霄救她的模样。 只上前踏行的几步,她已然察觉脚下还有一层。 轻轻转动手上轩辕剑刚要起剑时,地门缓缓打开。 “不要再费力气,我知道你会来。” 周子霄的语气平和无波澜,正如当年他面对恶贯满盈的崇名武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当下面对的是她。 她进着去。 周子霄工工整整的座于大殿上,嘴角挂着一抹浅淡微笑,只是他的眼神宛如野兽盯着觊觎已久的猎物。他是在雅正的妆容举止下,储着恶魔的心神,比昔日魔宫里头巫魂司的魂魔还甚至又甚。 她将剑抬起,对指他,“为何杀他们。” “这境地本是我一手建造,境地里的人,起先也是我用精灵和凡人交融而成,而后他们历经千年繁衍直至成为半仙半人的存在。”周子霄轻叹一声,缓缓起身,面露喜色,继而讪讪道来,“也为这三界最好的药引子。” 果真如此,她提剑的手已微微颤抖,他跟谁学的,“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周子霄仰头哈哈大笑,近于癫狂之态,“为得寻你啊,你以为这些所有所有,这三界无人知吗,你以为天界不知吗,不!我告诉你,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持以沉默的态度,只是他们怕脏了自个的手要去以承受天道反噬,毕竟连天族的主圣羽青都死于天谴反噬,可他们,标榜着仁义正义的仙家神尊,他们也想着若是我能复活你们,得利的不还是他们,这样纵横万古丘泽,四海八荒断然无谁再敢造次于天族。” 周子霄话间一掌打开大殿左侧壁门,立即显现出的是堆成山的白骨,“瞧瞧,这些全都是豆蔻之下的女娃,她们的心头血取出来时鲜艳如花,再将她们的体内灵丹取出聚集,两者炼化合一,便成最纯净的灵识,是这些灵识于这万古丘泽每一寸地域寻你千年,应是,三千年,不想你三分二的元神竟是安眠于地府黄泉路上的一株曼珠沙华身上,是她们寻得你,将你带回来,而非天族奈一,她没那本事。当然,最后还是这些灵识,再炼化成为聚集供养你元神的灵丝。” 接着,周子霄又一掌打大殿右侧壁门,“这些,便是所有的羽清镜族人,用他们炼化的灵识也寻得他们。” 她紧咬牙关,里面同样堆满白骨,她颤抖着调整自个呼吸后,小声试问,“你把风沙玉瑶也杀了?” “她确实像北芷灵,不,应是西芷灵孱弱不堪。” 她一剑过去,直穿了周子霄胸膛,他触了她的底线。 周子霄低头瞧了瞧自己胸口的剑,满脸堆笑,“萧楚也是这么死的。” “他在哪?”她将他全全锁于眼神中,他已然成疯魔。 “子霄哥哥。”瑶瑶大叫,若不是被怒可本宜双臂固扣住,定会冲上前,眼下她挣扎着向她求道,“娘娘不要杀子霄哥哥,求您不要杀他,他不是坏人。” “萧楚,我不会让他走我的路,你寻不到他。”周子霄收起笑脸,看向她的眼神深邃弥伤,声音已然是精神亢奋后的低沉无力,“子七,我一介凡人,为着你,执念于你,走遍三界,做了凡人,做了精灵,修了仙家,对了,还于风霜雨雪中站了五百年,可能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是我的错,只是,只是不得而已,像是饮了一杯无解的毒药,对,无解的毒药,一年一年又一年,梨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只成了一个习惯,等你成了一个习惯。” 瑶瑶的声音一直在殿内回响。 她轻轻侧脸,桑目已跪下替他求情,连着樱歌也跪下。 周子霄,他错了吗? 还是,她自己错了。 良久,他俩就此对视着,不解与不甘在眼神中交集,确不溶。 他胸口涌出的血已湿染了一大片衣裳。 她一伸手,将剑收回,转向樱歌,“带他去天界天牢,以思改过。” 没等樱歌应承,周子霄手一伸,掠过瑶瑶头上的九尾凤簪,扎入他自己心口,“我知道你的剑没有扎到我心口,你只是气愤,气愤我如此弑杀生灵。” 她立于原地,着实意外。 “活着太苦,庆祝我终得以解脱。”周子霄满眼都是她,嘴角微微勾起,清浅而笑,笑得温暖又坦诚,“子七,从此,世间再无我周子霄,无人千年负罪,塑卿万岁身!” ------------ 第二十六章真相大白 周子霄身子不受控地晃动,强撑着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在她面前缓缓倒下,将影子也拉长得异常孤寂。 九尾凤簪浅浅泛红光。 她杵在原地,像僵直般不能动弹。 密密麻麻的汗珠布在周子霄脑门上,他的眼睛爬满血丝,九尾凤簪已然苏醒,且在吞噬他心骨,仙人说的抽丝剥骨极酷死法,应是当下他所承受的模样,可他甚至连蹙眉都没有,嘴角依旧微微上翘,只是笑得惨淡无色。 周子霄将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收起,放向头顶的上空,他是在回顾他所历的一路劫难,若没有遇见她,他依然会是周府风雅绝尘且傲骨的少主,或是世世轮回,亦然如此,毕竟他身上有股天然而成的王者风范与不容侵犯的贵气。可他便便遇见了她,且在他心口落了位置,千年万年不变不移,致使他跌入尘埃淹没自我。 她在心底的对白有点多,多到让她双眼湿润迷离。 瑶瑶挣脱开怒可本宜的束缚,冲上前,半抱住倒地的周子霄,与当时她冲上去扶住临死前的萧楚一样,泪水纵横,歇斯底里的呐喊。 “子霄哥哥,你怎能骗我,九尾凤簪是你给我戴的啊,是你从我新得的宝盒里挑出来,插上我发髻!” “因为瑶瑶是子霄哥哥万古长夜的一道光亮,子霄哥哥要在有光照的温暖中离开,不想走时仍置于冰窖里。”他的声音虚弱无力,“瑶瑶不生气。” “你叫我怎不生气,你拿我头上的发簪自尽,你让我怎不生气。”瑶瑶失了控的哀嚎,是显而易见的力不从心与慌乱。 “有生,亦有死,有死才有生,我体内的仙量全是你祖爷苏木渡化而得,终要还的。” 她猛地一个惊醒,周子霄这是什么意思? 她上前,但发觉周子霄的身子已开始在抽搐,心魂集向九尾凤簪,她慌忙双手运法试想从他体内抽出九尾九簪,可连连几次,竟是徒劳。 “九尾凤簪入体,不死不离。”周子霄轻轻淡淡的像是位旁观者的旁白,他呼吸越发急促,眼神开始涣散,落下两字,“谢谢。” 九尾凤簪发出旋风般呼叫,顷刻间将周子霄心魂吞噬得干干净净。 内眼可见的,是他的心头血也被滋滋吸干。 一具空灵无血的躯体,不对,是干尸。 她一掌过去,将九尾凤簪抽出,立即转动手上的剑,试想将周子霄刚抽离吸进去的心魂剥离出。 轩辕剑发出的紫光同九尾凤簪的红光在空中迸撞出层层波痕,直把瑶瑶排出两丈外,所幸桑目眼快手快接住。 持续交错的对峙拼法使得整个地下殿宇开始摇晃。 突然,一阵轰轰作响。 殿宇主座后方打开一扇大门。 顷刻,耀眼的白光和寒意并蒂而出。 北极雪宫,寒冰? 他周子霄竟在此建了一座寒冰室? 难以置信。 在她错愕的间隙中,周子霄的肉身干尸已化为乌有,徒留下一具白骨。 九尾凤簪收了红光,沉于安眠。 她没能抽出周子霄的心魂,也是,若可抽出,当年魂泊又怎会不救他的主子,天魂古生亦是如此啊。 这三界中,永无他周子霄了,当年玉茹小姐是何等心喜于他,而崇名武又是极其厌恶于他却又拿他没办法,如今想起却是隔世之事。 放上一眼一旁的瑶瑶,只见她盯着周子霄的枯骨,泪水依然簌簌地流。 他俩何时交集出超乎寻常的情义,这会子她没空去探究,因她知道寒冰室定还有事。 提脚向寒冰室,桑目见状,忙将瑶瑶转托给怒可本宜,紧跟随前往。 寒冰室里竟然置放一具棺椁。 是水晶棺。 上前,发觉一侧跪着两婢子,且均已冻成冰雕。 她认出其中一个是凤沙玉瑶的贴身侍女,而另一个头上插着一支黑色羽毛。 若是没记错,整个羽清境会在头上插黑色羽毛的只有牙婆婆,可眼前此人身形纤瘦,不像昔日牙婆子那般圆胖。 走近去,棺椁里竟是凤沙玉瑶。 “怎么会?” “他不会杀她,他说过,他会尽一切办法聚您元神,复您昔日荣光,并及您心中所念之人,只是他未能复得尊主北芷灵,而是借着瑶瑶和他自身的仙量复得几分西芷灵娘娘的神识,却不想凤沙玉瑶带着一缕西芷灵的神识只记得有一个子七,也就是您。”桑目话此,突然顿住,继而眉头紧蹙,“您瞧,她死于剑伤,周子霄从不使剑术,他用的是一枝梅花,为紫昆山先师的法器:一枝梅,十朵花,离枝起,永无息。” “何意?”还有此等法术,当年在紫昆山时也未曾听过。 “一枝梅花是有几分相似于仙鹤骨笛的上古法器,据说梅枝是天马前腿骨制成,上面相扣的十朵梅花是精选于天马身骨不同部位,此法器虽看着只是小小的一枝梅花,实则却是一匹上古天马而成,且运法起术恰如天马行空的飞行速度快到双眼不能闪见。一枝梅的花朵原本是骨头的色泽为白色,但因在历久搏杀中沾染血迹,所以十朵花现均已是红色。我瞧过一次,当年受命将周子霄带回青丘疗伤时,他在昏睡中,手里紧握的就是一枝梅花。”桑目指着凤沙玉瑶颈脖前的伤痕,“她的伤是平整的剑伤,而非梅花穿身过的花朵印。” “一枝梅花在我的宝盒里,子霄哥哥说过送于我,他不可能再拿它去伤人。”瑶瑶由怒可本宜半扶着进来,她的脸颊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 樱歌跟着进来,瞧上一眼,发觉其中一个婢子就是牙婆婆,于是一掌过去碎了结于她俩体外的冰霜,再伸手上前探了探,“这个还活着,只是定了穴位。” 解了穴,又复了心魂后,牙婆婆也就苏醒过来,双眼一睁立马惊叫:尊主饶命、尊主饶命。 樱歌蹲下,伸手定住牙婆婆的脸,让她看清自己。 好一会子,牙婆婆才从惊恐中恢复正常神志,且向樱歌求救,大意为不要杀她,她再也不敢了。 “我不伤你,但这里发生什么,如实相告。”樱歌答应不伤她,因樱歌知道他的阿姐现在要的只是解开谜团。 牙婆婆听后用着颤抖的身子不停地向樱歌叩头,模样着实是被吓坏了。 忽然,牙婆婆眼角余光一扫,发觉还有旁人,于是怯弱弱的抬头望向他们。 继而,慌忙跪行上前止于她脚跟,虔诚的向她叩拜,“帝君,您是帝君,是尊主的心头神尊,是羽清境豆蔻女子神识供奉的帝君。” “你为何成这模样,较之昔日迥异。”她冷清清的问。 “我,我,小的偷吃了一颗尊主的丹药,才且容貌焕颜近于天族仙使。”牙婆婆将头沉于地。 原来牙婆婆只是周子霄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侍从,主要就是哪家生得姑娘,长得如何,收集一些信息传送给周子霄,若偶尔周子霄高兴也赏赐一点术法于她,若是心情不好触了霉头便会遭受一顿毒打,也就十天半月出不了门,但通体还是得了益,毕竟助她修得仙体。 在他们下界入凡尘后,凤沙玉瑶虽派着紫灵跟随前往,可还是日日牵挂难以安枕,一日从噩梦中惊醒竟说起胡话‘我孩子被火焰烧身,叔父寻不到,会死的。’原本身体就孱弱,加之焦心,越发不堪便一病不起,但一心要去凡尘,身为王座的羽风华自然不肯,就此大吵一架,羽风华先前时时隐忍,当时不知怎得气恼之下竟误起了剑,一剑过喉给误杀。 凤沙玉瑶身边一贴身侍女原本便是周子霄的侍从,她慌忙禀告周子霄。 周子霄出了镜雪洞,进了羽宫,但凤沙玉瑶心魂已散,救不活。周子霄怒从心起,当即要杀羽风华,并提及不周山已断,大王子根本没去什么不周山,而是知晓生父是被羽风华所杀,要其血偿,却被羽风华灭口,以及凤沙少阳父母也是被羽风华所害等等。 “尊主所建羽清境只为于世创一清宁境的供养帝君神识,不想被羽风华搅得浑浊,所以除去羽风华也是情理之中,若按往常,尊主要杀羽风华那简同踩死一只小蚂蚁,可不想,羽风华竟偷偷修女真巫术,打斗间累及旁人死伤一片,而尊主也负伤。” “你是说这里的族人是被羽风华所杀?”她听此,打断牙婆婆的话。 “是。”牙婆婆工整的回,“尊主是我扶回镜雪洞的,回至镜雪洞时,尊主在帝君您的雕像前哭了,像是失了心智,其后像是解了身上的一道术法,只见尊主七窍都流血,说了句‘区区仙困岂能奈何我’,而后运的术法恰同毁天灭地,将死的族人全部收集于右侧地殿中,又将血迹抹得干干净净,是一场旋风一场暴雨就同海水倒灌一般。” “羽风华呢?死了,还是逃了?”樱歌忍不住问。 “逃了,他带着一群亲信逃了。” “你是说,当时子霄哥哥是一人与他们一群对打?”瑶瑶心疼不已,“子霄哥哥被风苏固了术法,他怎么打得过,太可怜了。” 她意外,这声‘风苏’从她口中叫出来还合理,而从瑶瑶口中出来,却着实各色,按辈分也得唤声爷了。 让别人发现他的好,与自个所术她人亏欠,显效是完全不同的,周子霄自始至终保持纯良,只是不想让她日后想起他时心中染起愧意,却不知她会这么快知晓真相,瑶瑶说他是好人,在相对与绝对间,或许是。 至于羽风华只要没化成灰烬,她就能找,在此万古丘泽中,她亦可屠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