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一 雁门关外 青衫乌蹄踏雪急 ------------ 第一章 天地有雪 天地无情,万里飞雪,大雪十日,北域燕云十六州已是皑皑白银世界。 举目眺望,青山失色,大江冰封,狂风席卷了整个苍穹,将其化作一个无尽的铜炉,万物在其中煎熬。 官道上的白雪层层积下,地面表层虽浅雪松软,可下层早已冻成坚冰,能轻易走马。天本已是将黄昏,可地上丰雪映照着天光,反倒见得越发明亮。 此时,雪堪堪将住,急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那声音便显得更加寂寥。 “这雪是亮得过分,倒要亮到人心里去了。” 说话的却是马车里一位绝代风华的男子,看上去容貌只有十八岁,可细细瞧了给人三十八岁的感觉,他只是一袭简简单单的白衣,腰间束一黑带,长发斜斜束起,有说不出的慵懒。 只是那张脸,那无疑是上天最精致的杰作,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美丽如同妖魅。 无奈一双眼睛略略有些狭长,平平添了几分红颜薄命之感,可也正是这双眼睛让人生出无限涟漪,那是一双妖姬的眼,看着久了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冬日里的暖阳,春日下的江水. 只见他缓缓的放下车厢上的窗帘,又打了一个哈欠,他虽然喜欢雪,可无论是谁在这无尽的风雪北域年复一年待着,也会偶有生出一丝的厌烦。 车厢里青铜火炉中的淡火正在欢快的跳动,将这个小小的世界装满了温暖,只是这种虚假的温暖让他有说不出的烦躁,他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肆无忌惮的躺着,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雪少爷,我们还得加把劲才能在完全天黑前赶到雁门关,你若是乏了便将且睡上一会儿,到了地段青鸟唤你便是了。”车厢外的一把娇嫩的声音欢快的说道,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她的脸虽然被寒风吹得像红苹果一般通透,可谁都看得出来她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快乐。 青鸟何止是快乐,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抱起那种十八年的女儿红喝上三天三夜,再去最高的山巅唱三天三夜的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遇上马车里的这位大人物,更没想到大人物居然肯和她一起回家。 这十年来堂里上穷黄泉下碧落要寻找的人被我小青鸟找到了,不是王者天下的堂主,更不是那个笑得阴深深的内务使,而是我小青鸟!这下可要大大的露脸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泛起快乐的微笑,那冷风割在脸上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了,于是她手上的马鞭扬得更高,落下的更快了。 “雪少爷?她真是个快乐而豪迈的小姑娘。”车厢里的大人物慢慢地合上眼,细细的咀嚼着这三个字眼,有多少年没有听到别人这么称呼自己了? 少爷自然不是女的,女的就是小姐了,一般男子生的娟秀的不少,可他已超过性别之分,生得面如娇花,红颜之象,生生的羡煞无数女儿,而这也带给了他无尽的麻烦和伤害,他的名字叫白雪,正是这漫天白雪的白雪。 白雪叹了口气,依然闭着眼摸索着自角落中摸出了个酒瓶,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他拼命的喝着酒时,也拼命地咳嗽起来,一声声,一阵阵,咳嗽声永无止境般的响在这天地间,合着呼啸的风,远远的传出去,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 “雪少爷,你,没事吧?”青鸟小声的问道,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已经渐渐的习惯了车厢里不时传出来这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亲眼看见那人一口气喝下一坛子酒后拼命的咳嗽,最后咳的整个人弓成了一团缩在地上,白衣上布满鲜血。 “咳咳咳,我,我没事,咳咳咳!”即使在咳嗽,他那低沉沙靡的声音依然是勾人魂魄,白雪勉力压下欲撕破他胸膛的咳嗽,沉声道:“青鸟,雪止住了吗?” 狂风呼啸,冷逾利刃,可这整整十日十夜的大雪终于只剩下零星飞霜和冻僵的大地。 “是。” 白雪深思良久,忽然道:“青鸟,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青鸟看了路段,计算道:“回雪少爷,离雁门关大约还有三十里路。” 白雪突然道:“注意前方不远处会有个岔路口,我们走西南方那条路,再走不远便能看见一片森林。” “这个?”青鸟迟疑道:“雪少爷,那个方向不是去雁门关的......” “我知道。”白雪叹道:“我要去见一些人,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便是了。” “是。”青鸟一扬长鞭,挥车而去,果然不远处出现了个岔路口,她虽然满腹疑问,可也只能驱车向西南方而去,他们的马车穿行在树林间走了很久,前面突然出现一片空地,原本是一大片的参天古树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就是这里。”白雪下了马车环顾四方,淡淡道。 青鸟左右转头看来看去奇道:“这鬼地方会有人吗?男人,还是女人?” 白雪道:“此地只有鬼没有人?” “鬼?” “对,不仅有鬼,还有各式各样的鬼,魑魅魍魉小鬼们都来了。” 树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竹板的声音,很多人齐声唱道:“穿金银,披棉袄,谁人注意路边草;路边草,乞丐宝,挨饿受冻死不了.....”古古怪怪的歌声中,一群破衣烂鞋的叫花子,结伴着手持竹棍走入了这片空地。 他们有老有少有年幼的也有胡子头发一大把的,众人看也不看白雪两人有说有笑的在空地找了个位子点起火堆坐下。 在江南的街头,你每天都可以看见大量的乞丐,也许有很多时候你还会丢下几个铜板给他们。 然而青鸟做梦也想不到,在这里会看见乞丐,而且是这么一群乞丐。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呢? 乞丐们刚坐下,外面又响起了叫卖声,一个人唱着:“青湖藕粉绿豆糕,白糖糕、核桃糖,南乳花生龙江煎堆应有尽有.....” 一个又高又瘦的老人,背上背着个绿纱柜子,一面唱,一面走进来。 他卖的这几种软糕,都是江浙一带最受欢迎的甜食。 只是他怎么会卖到这里来了? 来的还不止他们。 跟在他们后面,还有文质彬彬的书生、大腹便便的商贾、土里土气的农夫、低头哈腰的店小二、浑身劲装的江湖豪客、美丽多情的烟花女子,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人操着各种各样的口音,从四面八力走入了这片的空地,他们也好似完全没有看见青鸟两个人,只是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片平地忽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就像是个庙会集。 青鸟看呆了。 她从未想过他们会到这里来,也从未想过这里会有这么多人来。 她也委实想不明白这些人到这里来是干什麽的,难道是来这里吃饭的吗? 最后一行人模样最奇怪,他们披麻戴孝,一路痛哭而来,最先一人手持擎铭旌,丢纸钱,中间有小孩骑坐在一口由四个又高又瘦的人抬着的漆黑的棺棺木上,后面十数人他们披麻戴孝,一路痛哭而来,一看那样子便知道这口棺材的质地十分不错,只是再好的棺材也没有人愿意躺进去,但是白雪这时候忽然动了,他不仅动了还走进那个棺材里去躺了一躺,然后又走了出来,回到青鸟身边。 青鸟瞪大眼睛像看见鬼一样的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心里被吓得只想着:“人家说白雪是风流浪子,可怎么交的朋友都是些疯子,看来回去得好好跨一跨火盆驱邪才行。” 那些人在空地中间挖了一口大坑,其中一人杀了一只公鸡将鸡血洒在大坑周围,然后将棺木放了进去,其中一个小孩子上前去撒了一把土,之后所有人上前推土填埋,不一会儿,一座新坟便坐落成了。 青鸟更加奇怪了,她一向自负聪明,今次出行雁门关也是身负堂内重要任务,但是今日之事大大出乎常人的所见所闻,她不由得悄悄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几次忍不住想开口问问那个同样神秘的白雪,但都被她强忍住了。 此时之前到的那些人面色恭敬规规矩矩的上前在坟头跪下磕头,众人纷纷献上自己的祭品。叫花子们有的放一块鸡腿,有的放一碗杂碎祭拜一番,而卖糕点的就放一盘糕点,书生就念了一篇悼文,商贾挥了两下算盘,农夫脱下身上短衫盖在坟头,小二就扶了扶坟前的墓碑用自己衣服仔细擦拭了一番,江湖豪客们练上几手,美人则跳了一支舞蹈。然后众人又高歌而去,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青鸟和那个白雪。 “他们是什么人?”青鸟实在忍不住了,涨红着脸冲着白雪问道。 ------------ 第二章 七叶一花 白雪淡淡道:“他们是在下的朋友。” 青鸟大叫一声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她一时也找不出词汇也来形容,只能不住的叹气。 白雪叹了一口气道:“你觉得他们古怪是吗?其实他们是来给我送行的。” 青鸟不解道:“送行?送行为何送口棺材给你?” 白雪努努嘴,冲那口墓道:“你去一看墓碑上刻得名字便知为何了?” 青鸟咽了口唾沫,凑了过去艰难的读道:“朋友白雪之墓,啊!雪少爷,这...这是你的...怎么会这样?” “是你!”青鸟瞪大眼睛,道:“他们在拜祭你的?” 白雪点头道:“好像是的。” 青鸟但觉阴风测测,后退一步,心中大惊,道:“雪少爷不要开这种玩笑,难道你是死人?” 白雪叹道:“在下现在还未死,所以是个活人。” 青鸟离得他远远的,不信道:“那他们为何给你做坟又是磕头又是上香的。” 白雪叹了口气道:“只因虽然在下现在还未死,但是生死有命,又有谁能保证一定能够活到明天呢,所以他们为表心意,就先做了一场葬礼,也算是让生者安慰,死者升天吧。” 青鸟喃喃道:“这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白雪道:“不错。” 青鸟突然一脸严肃道:“雪少爷的意思是你此行回来会危机重重!” 白雪心里暗道:“这个小青鸟思绪转的倒也快,应该在堂内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我十年未归,倒是落后了”表面却不露任何端倪,淡淡道:“我什么都没有说......” “你不说,何必说,人生苦恼一杯酒,一杯酒,解千愁,一醉自在任遨游.....”突然空地上又多两个人,左边一人衣锦华丽,一张白净的脸上带着一丝愉快的笑容,修长有力的右手上提着一坛好酒,在他身边另一位则刚好相反,他也有衣服只是那件衣服是女人穿的贴身亵衣,鞋子也是只穿了一只,满脸的不情不愿,瞧那摸样真似刚从女人的被窝里被人生生揪出来。 青鸟羞红着脸,心中默念道:“这家伙的模样难道刚在快活?” 白雪似乎可以看穿她的想法,随口道:“他一生都不快活,尤其是见到我的时候更是不快活。” “你说对了,见着了你就没好事。”那愁眉苦脸的人接道:“我们吃酒双鬼是欠了你一辈子的帐,但是不代表我们要还你一辈子的帐。” 白雪点点头道:“不错,很多时候钱没出手借钱的人是大爷,钱出手了还钱的是大爷,这个道理在下总是懂的。” 那人又道:“既然你懂得这个道理那便最好,那我就走了。” 他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奇怪的是白雪却拦也不拦,非但不拦反而没有看见一般。 青鸟奇道:“这小子就这么走了?好歹也要拜一拜你再走嘛,如果我有这种朋友我非掐死他不可。” 白雪严肃道:“他是我朋友,自然有他要做的事,而且他做的事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两个人如果真的是朋友那么就应该谅解朋友的一些缺点,尤其是在你还没有看懂朋友的真正要做的事的时候。” 那个白净书生点点头道:“吃鬼桂枝能温经通络,本事大可以去做他要做的事,我没有他那个本事,只能陪你喝一杯。” 白雪抚掌笑道:“莫贪杯莫贪杯,一声贪杯被鬼催,有你酒鬼紫苏在,今天只怕不醉不归。” “吃鬼桂枝...酒鬼紫苏...你们...你们是......”青鸟忽然想起来了,她大声道:“原来你们便是当年堂内内三门中百药门的七叶一枝花......七枚绿叶衬一枝蝶恋花。” 七叶一枝花,七名绝代人杰衬托一朵蝶恋花白雪,多少风流,当年何等的风光无限,谁会想到今日竟化作了一只只见不得人的鬼魄呢? 酒鬼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酒坛子道:“如果世上美酒有一千种,传言白雪的皇帝舌便泡过其中九百九十九种,然而我手上这坛酒你肯定没有喝过,非但没有喝过,简直连闻都没有闻过。” 白雪道:“哦?” 青鸟一把抢了过去,大声道:“我偏不信。”她的动作极快,那酒鬼还没反应过来那坛酒已经被她拍打红泥封印大灌了一口。 “这是什么酒?!”青鸟只觉得一把刀子极快的从舌头一直割下去,滑过食管一直到胃,再一回神,“轰”的一声全部热血冲上脑门,立即大汗淋漓,喘气道:“好酒!!”一边喊又一边大喝了一口。 酒鬼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此酒号称中山酒,传说能一醉千日,虽然这是他根据上古秘方自己酿制的没有那般凶烈,但是常人如此喝法只需一口便将舌头、喉咙、胃肠烧的干干净净,厉害的当场死亡。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姑娘可以这么痛快的豪饮,实在是过瘾。”酒鬼喃喃道。 青鸟撩起袖子抹了下嘴巴,一丢酒坛子痛快道:“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再让你们吓我......” 白雪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心中也暗暗好笑,道:“有吃有喝便该有唱,若要说唱的,便该找唱鬼,只是唱鬼的喉咙已经坏掉了十年......” 酒鬼幽幽道:“那是他心甘情愿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去死,只因我相信这是值得的。” 青鸟忽然道:“只因你们是朋友?” 酒鬼点点头道:“不错,就因为我们是朋友。” 青鸟喃喃道:“我早就听说江湖上有一种朋友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没想到终于遇见了,可惜...可惜...” 酒鬼不解的问道:“可惜什么?” 青鸟望了一眼那空了的酒坛子,大声道:“可惜酒被我喝光了,不然现在最该来一大白。” 酒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这个女孩子有说不出的可爱。 白雪突然跪了下来道:“这十年来,你们辛苦了,白雪多谢了。” 酒鬼坦然受了一拜,看着他叹道:“你长大了,长大了的雪少也更可怕了。” 白雪道:“我已非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少年,而我的敌人更加可怕,这一次我们相见也许是最后一次能够活着见面了,所以我向你下跪。”他又缓缓道:“酒已经喝过了,话亦讲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起身投入远处树林之中,只因他怕自己的热泪会忍不住落了下来。 “且慢”酒鬼高喊一声,急忙追了过去,自袖中取出一物,在白雪耳边低声道:“雪少,我等七叶一枝花——七张鬼叶十年来收集整理起来关于潜龙磨盘的全部信息都在这里,其中最关键的一句话是用悲鬼荆芥一条命换来的,叫做:九渊锁龙十四年,青铜魔棺封阳逆,蟠龙白雪海中生,十地魔火斩月神。” “潜龙是什么?这句话什么意思?”白雪听得有些不明所以,不解问道。 酒鬼奇怪的望了一眼不远处侧耳偷听的青鸟,青鸟被他一看面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走的远远的,酒鬼继续轻声道:“雪少此番回来名义上是受老堂主的名剑令召唤,可实际上你是要去对付那拜月教大祭司医姬一脉?” 白雪黯然道:“不错,这是我的宿命,十年前歌儿、春少故意制造假象追杀我,将我逼出雁门关,废掉右手武功,更让我立下十年不得再踏入中原半步的誓言,就是想让我远离拜月教,苟活一辈子,但十年之期已过,我一定要回来,绝不能让他们来承当这一切!” 酒鬼自然知道阳春白雪和余歌正是当年名草堂堂主亲传三大弟子,更是堂内内三门门主,而名草堂和拜月教为了争夺苗疆第一大帮早已是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地步,他缓缓道:““我等七叶一枝花打探了十年,发现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简单,江湖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个唤作潜龙的组织,他们隐藏的极深,可一切纷乱的背后似乎都有这个组织的影子,而它表现出来最大的特点便是处处与拜月教为敌。从表面上好似名草堂与拜月教不和,可这么多年来,两大帮派一直在全力辅佐苗王巫月,之间的关系更是有千丝万缕的复杂,加上你们三大弟子全部叛出师门,名草堂内各种势力错综复杂,所以到了此刻,名草堂是否就是这条潜龙,甚至它是否还是对拜月教为敌已是无人知晓。”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又停下来组织了一番言语继续道:“不过我们也算是打探到了这条潜龙一点内幕消息,只知道潜龙计划中有一点很关键的部分必须是要雪少爷来完成,缺了你,整个计划便会陷入瘫痪状态,所以当年春少爷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故意将你逼出中原,远走他乡。” “什么样的计划需要我才能完成?”白雪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心里念头急转,又思索着:“春少爷从未对我说过,难道他当年追杀于我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保护我,更是为了制约这条潜龙?只是为何我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组织。”他用力的揉揉太阳穴,实在想不明白。 酒鬼惋惜道:“可惜,我们即使经过十年的努力也几乎一无所获,唯一最关键的便是那四句奇怪的话,希望雪少爷能够好好参详。” 九渊锁龙十四年,青铜魔棺封阳逆,蟠龙白雪海中生,十地魔火斩月神。这四句似歌非歌的话到底有什么意思?白雪思索良久终于不再想了,他望着酒鬼担忧的面容,忽然道:“你是想劝我不要回来吗?” 酒鬼迎上了他锋利的目光,道:“是,只要雪少爷你一日不出现,潜龙磨盘便一日不能转动,很多事情也可以不必发生。” 白雪面上筋肉抽动,他在心底挣扎许久,才幽幽道:“不行,歌儿马上要三十岁了,她给自己算过一卦,二十不能过九,我必须回去陪着她不能让她出现意外,更何况......”他的目中露出温柔与爱的色彩,道:“我还要去见她,我知道她一直都在等我,我必须去见她......” 这个她无疑是他的情人,一个男人只有思念起自己情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般水一样的柔情,这个道理酒鬼很明白,他更清楚白雪其实无一日不想念着名草堂。更无一日不想念着回来,如今他终于遵守承诺等足了十年可以入关,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挡不住他了。 白雪斩钉截铁道:“不管他什么潜龙还是魔棺,我都要走下去,走回去。” 酒鬼正色道:“好吧,雪少爷既然心意已决,酒鬼无话可说,只能鞍前马后相随......” 白雪望着他默默不语,忽然一招手唤了远处的青鸟过来驾车。 “雪少爷,我们走吗?”青鸟赶忙过来问道。 “是。” ------------ 第三章 命门之火 马车辚辚声中又回到了那个岔路口,这一次他们走的是正南那条路,而那片树林里发生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有提起,白雪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上看完了七叶一枝花十年的追查“潜龙”结果,只是叹了口气,将所有的资料全部丢入火炉中烧掉,忽然又大声的咳嗽起来。 突然,不远处风中飘来一把悲伤清和的声音。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托些。” “雪少爷,前面有一个怪人.......”青鸟小声道。 “哦?”白雪已经平复下咳嗽,只是从喉底懒懒的飘出一个低音。 “他口中哀伤楚词,可手上却在屠杀一只野熊。” “哦?~!”白雪想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道:“我也喜欢吃熊掌。” 于是他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门帘,下了马车,走了出去。 远处,空旷的雪地上有一个年约二十三五的少年,那少年已经唱完悼辞,正手持利刃,在一只一人多高的狗熊背上割肉,他的左手上臂有一道两尺长的血口子,伤口极深,血肉模糊,可他满面毫不在乎,任由寒风袭来,洒脱之极。 走得近了,白雪才瞧清楚他的脸,他的脸很干净,很单纯,尤其是那双眼睛宛若水晶般剔透明亮,他整个人好似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烟尘味。 这张脸立即让白雪想起另一个人,他们的脸都很英俊。不同的是眼前这个少年像火一般阳光明媚,而那人却是北域千丈下的寒冰,万古不化。 “咳咳咳。”想起那个人,白雪又忍不住咳了起来,一声声的咳嗽在狂风里却显得分外清楚。 忽然一件衣服披到了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丝的体温。 “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吹风。”那少年赤膊着上身咧开嘴笑笑,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白雪一番,单纯认真道:“你长得真好看。” 白雪虽然身着男装,束发慢行,可那容貌与无形中散发出的风采带有惊人的魅力。 “好看?”白雪笑眯眯的看着这少年,他一生受过无数的赞誉,唯独这好看二字说的最是真诚质朴。 少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看着我笑什么?我可只有一件衣裳,已经披在你身上了,裤子可不能脱。” 白雪笑着温声道:“你把衣裳给了我,自己不冷吗?上我车子去,车厢里有火。” 少年立即摇头道:“不行,男女授受不亲,我岂可坏了姑娘的名声。” 青鸟忽然扑哧一笑道:“他可不是姑.......”她的话还未说完,已被白雪截住,他笑着道:“在下白雪,是个和你一般的男儿。” 少年愕然看着他,忽然拉着白雪的手又细细瞧了一番,笑笑道:“没想到世间竟有这般好看的男子,也亏得你是男儿,不然岂不害苦了我。” 青鸟奇道:“为何雪少爷若是女儿就害了你呢?” 少年理所当然道:“若他是女儿身,我是拼了命也要娶了来,日日这么瞧着,死也甘了。” 青鸟羞红了脸,啐道:“不害臊,讲这种风话。” 少年哼了一声道:“这如何是风话?况且是我心中真实念头,我说了出来又何干系?” 白雪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柔声道:“你还未说自己唤什么名字哩?” 少年挺起胸膛,骄傲道:“龙影,我师父给起得,说是苍龙腾空,大地留影的意思。” 白雪喃喃道:“龙影?好名字。” 龙影微微一笑。 白雪道:“这熊是你杀的?” 龙影点头道:“不错,我追了它三天三夜,让它一直不停的狂奔,将所有的精血集中于背脊之上,世人只知熊掌美味,殊不知我这背脊肉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青鸟出身大家,自然知道有些奢豪之户为了吃那条“背脊活肉”,通常将猪关在院子里用竹子追着打死,这样割下来的背脊肉方是“活肉”,鲜美无比,可这少年居然以大地为院,野熊作猪,追赶千里,只为了这条“背脊活肉”。 白雪叹道:“确是至理!” 少年紧随着道:“既然我说的是至理,那你一定也要尝尝。” 青鸟突兀的插言,冷冷道:“为什么我家少爷一定要吃你的肉?” 龙影正色道:“我这肉是天下第一肉,他若是不吃,那便没人有资格吃了。” “所以一定要吃。”宝剑赠英雄,红粉饰佳人正是这个道理。 白雪点点头道:“好像是的。” 少年出刀如风,手腕一转已割下那条背脊活肉,递到白雪面前。这只熊他杀的极为辛苦,可是现在却眼皮也不眨一下将它送给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 “好,有肉岂可无酒!青鸟,搬酒。”白雪喝道。 青鸟面露难色道:“可是,雪少爷,你已经不能喝酒了。” 龙影阻止道:“不行,此肉不能混酒喝。” 白雪问道:“哦?” 龙影解释道:“这肉岂止不能混酒,吃之前必须净口,否则岂不大大的浪费了我这三天的辛苦。”他说着盘腿坐在积雪上,抓起一把雪吞进嘴里咀嚼良久,吐出来一口清水,然后用刀子割下一片生肉送入口中,闭目品尝。 白雪自问行迹大江南北,吃过无数人间美味。讲武堂名人榜上,白雪的箴言其中一句便是人间帝王舌,而这等吃法倒也是从未见过,一时看的倒有些呆了。 龙影咽下后双眼一开,喝道:“痛快。” 白雪低声道:“青鸟。” 青鸟依了一声“嗯”身子却一动不动。 白雪苦笑一声道:“小青鸟,你莫不是要我自己割肉?我这右手现在除了拿酒瓶外可再也拿不了其他任何东西了,何况是一把刀。” 龙影瞧见他右手腕上白布护腕,问道:“你的手?” 白雪抬起右手腕晃了下,笑笑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只是习惯了包上,免得看了心烦。” 青鸟自然知道十年前的瀚海那一战,剑法绝顶的白雪右手手筋早已被割断九条,不能持剑了,她说道:“这肉是生的。” 白雪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仰头吞下,又朝那嘟嘴的小姑娘道:“这药丸名为三皇子,由黄连、黄柏、黄芩配伍而成,颇有清热解毒之效,如此可以了吧。” 青鸟一顿脚,只得转身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取来刀子餐盘巾子,先将地上积雪表层刮去一层,取了中间些许薄雪在手心捧到了白雪面前,白雪微微一笑,低头吃了。 青鸟觉得那火热的气息不住的喷在自己的手心,一时间心底乱成一团,低头又不经意间见到白雪冲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双颊更见滚烫了,她恨恨的咬了下下嘴唇,又取过刀子在那条活肉上削下薄薄一片,放在盘子上,送到白雪面前。 白雪细瞅那小片肉,竟似觉得那肉犹在微微悸动,他略一迟疑,却见龙影满脸希冀看着自己,他性子一起来,便也盘腿坐下,取了刀子挑起肉来,仰头放入口中。 那肉一入口,白雪双目不自觉地闭上,熊肉本身并无多少滋味,只因胜在其韧性,寻常菜系如踏雪寻梅之类多用风干一年后层层作料文火三天三夜才能食用,即便如此,那肉依然阴气奇重,而这肉更是集野熊全身阴气之极而成,吃下稍有不慎便气血攻心、心智丧失而死,只是略一回味,却血溅满口、火海冲脑、顺喉而下、一线连绵,又不似烈酒般干裂,如温煦之阳,算得上阴中藏阳,至阳之阴。 良久,白雪缓缓开眼,赞道:“好,的确是天下第一肉。” 龙影咧嘴开怀大笑,自顾在雪地上连翻了三个跟头后,又跑过来抱了抱白雪道:“你敢吃这肉算不得什么,大凡男儿一狠心也敢吃下,但吃下后说一声好的确是少之又少。” 白雪笑道:“这肉可有名字?” 龙影摇头道:“没有。” 白雪沉思道:“不如便叫命火。” 龙影道抚掌笑道:“命门之火,谓之元气;命门之水,谓之元精。倒也是好名字。” 白雪点点头,他觉得这少年奇特之极,虽天真浪漫却博学之极,身旁青鸟小声问道:“雪少爷,命门之火是什么意思?” 这命门之火是医药之名,寻常百姓多理解为肾阳,况且各家学派之间亦是争论不休,实在没有一个定论,白雪只是摇摇头,并不回答。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已将那大熊的背脊活肉吃的干干净净,只是青鸟觉得恶心,看了一会儿便自顾跑开赏雪,白雪吃的肉只好让龙影帮着割了。 吃毕,龙影捧起大堆落雪,狠狠地擦了把脸,长身而起,道:“古来十八站,天地任遨游;今天肚子饿,吃饱了就走。” 他吟完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龙影走得并不快,可终于还是消逝在白银世界的尽头,白雪觉得那件披在他身上的衣裳的温暖也渐渐的淡了下来,他的眼神也慢慢的变得迷离涣散,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一切都如空中飞雪,转眼即化,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这奇特而干净的少年了。 “咳咳咳.......”他又开始大声的咳嗽起来。 “雪少爷。”不远处的青鸟听见咳嗽声急忙跑来,一手扶着他,一手顺他的背,小声道:“他走了?” 白雪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让那冷冽的气体在胸膛打了一回转,寒冷的刺激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好一句:吃饱了就走。”白雪叹道:“小青鸟,上车。” “嗯,雪少爷,我们现在去哪?” “雁门关。” ------------ 第四章 古道伏尸 车辚辚,风打卷,坚冰碾碎的声音带着难言的寂寞,显得更加的冰冷,白雪重新躺在车厢软垫上,嘴角渐渐的扬了起来,越是痛苦寂寞,他面上便笑的越开心快乐,只因他知道,微笑是一种力量,一个人只要还有微笑的勇气,他就有活下去的力量。 天色将晚,雁门关仍遥不可望,青鸟心中有些焦急,这若是过了开城时间,今夜只怕得在风雪漫天的野外露宿了,她自己倒也无所谓,可车上的那位主怕受不住这苦。 她正暗暗着急之际,忽见前面大雪官道上竟躺着一个奇怪的小小雪人,仔细瞧了,却瞧见一双死白恶毒的眼珠子在雪光中泛着妖艳的光色。 青鸟勒住马车,小声道:“雪少爷,你醒着吗?” “嗯?”车里人淡淡应声。 “有具尸体,我下车瞧瞧去。” “嗯。”这一声略略重了一些,这是应允的意思。 青鸟飞身下车,随手扫开积雪仔细察看。 这尸体是身长不满两尺的侏儒,但却绝不像其他侏儒长得那般臃肿丑恶,纤细的四肢和身躯配合得居然并不离谱。他的头有点大了些,配上满脸狠毒之色,形成一种古怪的阴冷气息。他身着洁白的衣衫和软靴,手上还戴着双洁白的手套,只是当胸一口大洞,那颗心脏早不翼而飞,伤口甚是粗糙,倒像是被野兽活活的探入左胸取出心来。 寒风过,呼声鬼啸,青鸟的身子觉得一丝凉意,忽然一双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正欲惊呼,却马上觉得那手干净温暖,带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雪少爷,你怎么下车了?” 白雪道:“我闻到了杀气。” “闻到了杀气?” 白雪自三岁入门,七岁得允执剑,十二岁杀人,这风中残留的杀气一嗅便知,只是这话他自然不会向青鸟解释。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本领,这是杀人者才有的标志,所以,他深深的厌恶着,可悲哀的是他一生也无法摆脱这本领,只因这已深入他的骨髓血脉,已化作他的一部分。 “侏儒,男,三十岁左右,致命伤左胸,看着尸斑的程度最多不过死了半天。” “是小君子梁良,”白雪慢慢讲道:“此人自幼为父母卖给湖南红船帮做造畜。”说到这,他顿了顿,青鸟点点头表示明白造畜的意思。 那是一种江湖旁门左术,是将小孩买来后宰杀一只和这小孩体形差不多大小的狗子,剥了整张狗皮,趁热裹到这孩子身上,狗皮最紧,血淋淋地裹在人身上就再也剥不下来,再用各种手段加以折磨,强迫那披了狗皮的小孩,每时每刻都要模仿狗子的举动,如若稍有不从,就活活打死,弃尸荒野。待那孩子驯服了,就带着他出街当做耍狗的卖艺,毕竟人类要比狗子机灵,不论是翻牌识字,还是跳圈、作揖、翻跟头,都不需要去刻意训练,所以常常能聚引观众,获利颇为丰厚。 白雪又叹道:“这本是乱世之下,人心不古,哎,说那梁良被卖后吃尽苦头,谁知在他十七岁那年红船帮一夜之间被人下毒,死的干干净净,而他也自此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他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梁上小君子,你瞧他十指纤长,每一根都保养的极好,便可见一般。” 青鸟道:“不知他这次偷了什么东西,又被何人追杀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 白雪道;“梁良一生谨小慎微,最喜暗中计算,如今却被人当胸一抓,掏去了心脏,这倒也是奇怪。” 青鸟沉思道;“江湖中练那鹰爪功之类功夫的高手不知几多,可能将这一抓使得如此狠辣的绝不会超过三十人。” 白雪笑道:“哦?名草堂中分内外三门,你能很快的说出这番话,应当是内门中的飞鸟门,哈哈,我早该想到了,青鸟青鸟?青鸟殷勤为探看,好一只西王母的小青鸟。” 青鸟急忙跪地大声报告道:“飞鸟门下青鸟拜见前百药门门主,还望门主恕属下不告之罪,只因,因.........”当年白雪叛出名草堂,老堂主下令格杀勿论,虽然过去了十年,堂主默许下免了白雪的罪行,更广发名剑令邀请白雪再次回堂,可毕竟还未正式开堂告祭祖宗,这名分实在不好提。 白雪笑着扶起她道:“我早已不是什么百药门门主了,有什么罪不罪的,况且你是飞鸟门的人,见我不必拘礼了。” 青鸟小声道:“是。” 白雪道:“内三门中你飞鸟门专掌江湖讯息,你可看出这是谁下的手?” 青鸟点点头道:“是,青鸟觉得能使出这一抓的人虽然不少,可喜欢使这一抓的却只有一人。”她顿了顿,露出厌恶的表情道:“青城生噬人心刘月角,青城中有探花十八爪,而他偏偏自己创出了第十九种变化,号称追魂爪。” “不错。”白雪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我不明白,这胸口乃是人身最要害之处,寻常人必然防守严密,何况小君子梁良这等阴翳小心之人,为何他可以一抓毙命?” 白雪道:“你再仔细瞧瞧,有时候一个女孩背面看着妖娆动人,可惜正脸却是瞧也不能瞧的。” 青鸟脸一红,忽然心中一动,翻过尸体背面,解开衣裳却见背上一道长约一寸的极深伤口,她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才是致命伤,只是刘月角杀了人,为何还要逃走死人的人心呢?难道江湖传说生噬人心当真是吃人心的恶魔?” 她越说越害怕,声音在风中不自主的颤抖,只觉得面前那侏儒的面上更见的狰狞,像是在诉说他死的冤屈,恐惧便是一条毒蛇,你越是害怕,它缠绕的你越紧,冰凉而粘腻,慢慢的扼住你的咽喉,切断呼吸,让那种窒息的沉闷憋在胸口。 忽听一声朗笑,云开雾散,只见白雪笑道:“这不过是江湖谣言,他自己故弄玄虚罢了。” 青鸟不解道:“故弄玄虚?” 白雪道:“小青鸟,如果你与刘月角交手最谨防的是何处要害?” 青鸟脱口道:“自然是胸膛了,他那一抓.......哦!我明白了。” 白雪见她反应甚快,心中暗赞,口上笑道:“不错,江湖中人一见到刘月角自然便想起他那第十九抓,时时提防,于是背后的防守不免的薄弱,而青城派除十八打外更有十七路青门剑法,招招狠毒,夺人性命,尤其是这回风饮,专攻背后左右肺腧、肝腧、胆腧六大穴,所以很多武功明明高于他的人,往往就死在这背后的回风饮一招上,之后再挖走死人身上的心脏,造成他生噬人心的恶名。古人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刘月角倒是个杀人的行家。” 青鸟道:“哎,他为了杀人不惜背上吃人心的名声?” 白雪叹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们走吧。” 青鸟心中还有无数疑问,但她不敢多问,只得上车前行,而那具尸体依然留在官道上,这种大雪天气很少有人出门,若无意外,不久便被大雪掩埋,倒落的干净。 “江湖中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只是过客,不必多管。” “是。”青鸟扬鞭又落下。 江湖中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白雪虽不愿遇见麻烦,可麻烦总是紧紧的咬住他不放。 车行不过半里,又见一具大雪掩埋的尸体。 这尸体身穿白色长袍,金丝镶边,自有一番气派,四十来岁,依然面目秀白,颌下微须,他右手粗糙已极,筋骨凸现,左手修长白净。 青鸟道:“雪少爷,又是一具尸体。” 白雪在车厢里沉吟一番,叹道:“可是刘月角。” 青鸟道:“看他四十来岁,面白微须,身穿青城特制金丝滚边白袍,右手因练青城十八爪变得粗大有力,左手虽然白净可手背可见一古怪剑茧,这正是练回风饮的独特标志,此人应当是青城刘月角。” 白雪道:“我不想下车,你去看看他怎么死的。” “是。” 青鸟下车细细检查一番,翻开尸体前襟衣裳,见右胸自锁骨中线下竖行一道一尺三寸创口,早已流干血液的泛白皮肉翻滚着,右侧肋骨根根尽断,伤口上腹部入口极深,刀势至锁骨下已渐微,她检查完坐回车子道:“右胸一招自下而上反手刀,创口一尺三寸。” 白雪道:“天下总共近七百种刀法,其中三十三种反手刀,每一种皆是狠辣凌厉,尤其是名草堂外门中的刀门更是辈出犀利反手刀,你看可像是堂中的人做的。” 青鸟道:“不像,这一刀惨烈之极,刀创略微歪斜,出手似乎有些勉强,凶手不像是惯使反手刀,倒似在情急之下凭自己多年用刀经验划出这险之又险的搏命一刀。” 白雪又道:“不是惯使反手刀之人?那此人一定是在中了回风饮一招后立即做出的条件反应,江湖中能有这一份功力的用刀高手并不多见。” “不错。”青鸟道:“还有一件。” “什么?” 青鸟道:“刘月角的剑不见了?” “剑不见了?”白雪摸出一个酒瓶,喝了一口叹道:“只怕这口剑插在那凶手的背上,他不敢拔下,一旦拔下,血流不止,他亦命不久矣。” 青鸟问道:“雪少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看下去,看下去就知道了。” “雪少爷,你想要插手?” 白雪道:“我有种预感,这一切不是巧合,倒是有人故意放在这官道上给我看的。” “那?” “走吧,有时候你不想惹麻烦,可麻烦来了躲也躲不掉,既然如此,我们便看下去,看上一出热闹。” “是。” 果然车行不远,又见一具尸体,那人是个驼子,只见他双膝跪地,低头合掌,侧面看去竟带一丝微笑,身前一口短刀,青光合着明雪,霍霍逼人,如果不是他背上驼峰插着一柄利剑,至如一净心忏悔的信徒。 “雪少爷,是独行骆驼吉器。” “是么?原来如此,他背上的驼峰倒是替他略略挡了那一剑。” 青鸟心中暗自佩服他料事如神,又道:“他是跪着死的。” “什么?!” 青鸟只觉得一声断喝,面前狂风掠过,白雪已不知何时到了吉器尸体身旁,她心下大惊,昔日老堂主三大弟子掌管内三门,各自一剑一腿一术称雄,百药门门主白雪得授的绝技正是蝶恋花腿法,轻功盖世无双,只是白雪右手被废,十年不见人世,这些天来青鸟更见他一直病恹恹的形同酒鬼,颇有嘀咕,虽然之前白雪笑谈江湖,料事如神,可如今见了他的身法才真正打心底的佩服,方知昔日的杀人者已经返璞归真,更见可怕。 “雪少爷,这独行骆驼......” 白雪道:“刘月角在交战时又使出那一招回风饮,只是他忘了对方是个驼子,背部大异常人,他一剑得手后手下感觉与往日不同,心中不免迟疑了一分,只这一霎那,便被吉器愤然反手一刀划破胸膛而死,高手相争,往往争得便是这一刹那。” 青鸟道:“吉器杀死了刘月角,之后背剑而逃,可惜他伤势太重,走不多远,终于力竭而亡,而他们的争端必然还在吉器的尸体上,雪少爷,我且看看。”说着便要去翻动尸体。 白雪一把拦住她,道:“不必了,你看吉器死的样子,常人无论杀人还是自杀绝不会做出这等古怪的死状,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下车自己看一眼的原因。” 青鸟道:“这是为何?” 白雪叹道:“是大悲和尚。” 江湖多异人,这大悲和尚本出身福建莆田少林,是上任祜耳禅师座下大弟子,传说他自幼出家悟性极高,方过三十已经辩才无双佛法深厚,只是此人自觉世人多苦,他不能一一拯救,在一次闭死关后,居然悟出杀尽世人方可涤荡人间,清空地狱之念,后而自逐门墙,号大悲,专杀他认为该杀之人,但凡每杀一人必定将那人摆成跪姿,以赎其出生之原罪。 “这尸体身上除背后一口利剑外无任何伤痕,多年不见,大悲大和尚的慈悲掌更见精进了。” “大悲和尚?”青鸟道:“可是那个讲武堂名人榜排行第二十九的杀和尚?” 白雪目中露出缅怀之念,道:“不错,杀和尚是世人无知,妄自强加,他的法号大悲,是一个很有理想的和尚呐。他做的素斋更是一绝,一个人菜做的不错绝不会是个喜欢杀人之人,这件事其中必有难言的隐衷。”大悲和尚是他的朋友,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出事,更不希望他的朋友步入黑暗,永世不得翻身。 青鸟轻声道:“现如今这杀.......大悲.......和尚都参与此事,只怕这件事情牵涉必定甚广,我需要马上报告门内。” 白雪摆摆手,只是痴痴的看着天空,喃喃道:“大悲也参与了?这江湖,这江湖到底怎么了?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江湖?我回来是该还是不该?” 他本不该回来,也不想回来,但他不得不回来,那件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他不能不回来。 “再看看吧,看看吧,大悲,一个和尚谁会想要杀他呢?什么人会想杀和尚呢?小青鸟,你说对吧。” “我......我不知道,雪少爷。我们要赶路了,不然便真的错过了开城时间。”青鸟放飞信鸽后小心地扶着他进了马车,她只觉得这个人轻飘飘的,好似轻的一阵风来便飘走了,飘到天涯海角去了。 “风雪满中州,江湖无故人。且饮一杯酒,天涯洒泪行。”白雪已上了马车,他又掏出酒瓶,开始喝酒,他只是不停的喝酒,那酒已化作碧血,化作魂魄,化作他的一切。 夜里多风雪,若是赶一点的话还是能够到城里的大风酒肆,不知是否白雪的祈祷有用,终其一路再也不见到任何尸体,在雁门关关城之前进入城中。 ------------ 第五章 大风酒肆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这雁门关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雁门关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关有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门额分别雕嵌“天险”、“地利”二匾,白雪的马车交完关税缓缓驰入,已有些斑驳的城门在身后“吱”的一声重重关上,也慢慢的关上了那风雪漫天的十年,隔绝了一段过去,白雪恍惚间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便不自觉地回头想再看一眼那关外的风雪,可回首看见的只是一道厚厚的城门,说不出的冰冷。 此时的雁门关内虽明雪照天,却也暗了下来,家家灯火繁星,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有人出来拿着扫把出来,扫自家店铺门前的积雪。 “这扫雪的模样倒也映了那句话:各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那年是春天他出的关,这里的酒不如江南的醇口,大多辛烈辣口,北方男儿豪气七分便来自这酒中,那个小小的大风酒铺面对青山,襟带绿水,春日里的游人很多,他望着那些欢笑着的红男绿女,一杯杯喝着自己的苦酒,那一年他被追杀三个月,衣衫褴褛,满面尘土,身上带着大小一十七处创伤,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再回来,所以这关中最后的印象令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现在,他又回到这里,他坐着马车大摇大摆的回来了,经过了十年的岁月,人面想必已全非,昔日的垂髫幼女,如今也许已嫁作人妇,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也许已劳燕分飞,就连昔日的桃花,如今已被掩埋在冰雪里。 白雪叹了一口气,自怀里取出一道重纱遮住脸容,他早已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更不想惹上无谓的麻烦,下得车来,想了想,又自怀中摸出个扁扁的酒瓶,将瓶中的酒全灌进喉咙,等咳嗽停止之后,才再往前走。 大风酒肆早已不是十年前那间小小的酒铺,已装修的富丽堂皇,只是那店名依然不变,七尺长杆上挑着帆大的黄旗,上绣着四个大字:大风酒肆,张牙舞爪之相,倒也显得北方男儿的豪气。 青鸟将马鞭交与店小二后两人进得店来,寻了个靠窗边上的位子坐下,酒肆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他们大多敞开衣襟,让寒风拍打在结实的胸膛上,越见的自信张扬,而这里更充满了猪油炒菜的香气、男儿劳力后身上的汗臭,和烈酒辣椒大葱大蒜混合成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味道。 白雪并不讨厌这种味道,至少现在他不会讨厌这种味道。 他喜欢高山上那种飘浮在白云和冷风中洗了灵气的木叶清香,可是他也喜欢这种味道。 他喜欢高贵优雅的高人名士,可是他也喜欢这些流着汗,用大饼卷大葱就着蒜头吃肥肉喝劣酒的人。 这些年他一个人漂泊了很多地方,去了很远很远的世界,见到了很多人想也想不到的人和事,他一直往北走,走到了一片无穷无尽的冰山,在那里他一个人生活了三年,除了冰水和一种白色的熊,没有花草树木,鸟语人声,他见不到任何东西;他也曾经往极西而去,越过横断山脉,沿丝绸之路穿过大沙漠,那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人,在那里,他见到了不一样的生活,也学到了很多很多。 这些年的流浪他已孤独了太久,天涯的浪子希望有一个家,之后他便不再是浪子,就如一株无根的浮萍不再四处飘荡。 浪子的寂寞就是他的根,浪子的寂寞就是他全部,如果有一天浪子不再寂寞,那么他就失去了他的根,失去了他的全部。 所以浪子需要继续流浪,他们不能停下,白雪希望自己可以停下,但是他还是必须走,因为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有很多的未了的事没有做完,一个人活着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自己,更可况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的身上有太多人的希望,也有太多人的仇恨,所以他回来,看着自己熟悉的人群,心里也有了些欢喜。 不一会儿,小二过来招呼,这种地方的店小二面带微笑,身上充满了活力,穿梭于人海之间便如一条游鱼,小二道:“两位要些什么?本店刚宰了一只上等的黄牛,要不,来点儿?!” 白雪道:“好。” 青鸟抢口道:“不行,刚刚吃了那熊肉,你的身体今日不能再吃肉了,来几碟素菜,几个馒头就行了。” 白雪头痛道:“莫不是在这南国的女子都是这般.........”这般什么?他便不再说了,而但凡男儿便也明白这般什么了。 青鸟见那小二站着不走,抬起下巴喝道:“还不快去准备。” 白雪见小二满面涨红,知道不知该听谁的,北域女子虽大多泼辣,可在人前是绝不会落自己男人的脸面,这店小二年纪轻轻接触人不多,自是没有碰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这一点若是放在南国,那小二立即下去准备素菜去了。 白雪笑道:“谁有钱谁便是大爷,我身无分文,自然是听她的,不过要加一壶好酒。”说完他隐秘的眨眨眼。 青鸟急道:“不能要酒。” 可那店小二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他心中暗想这好生泼辣的丫头,竟管着自己男人如此严实,这男人没肉可以,无酒岂不是要生生的杀人了。 青鸟见点小二走远,不由埋汰起白雪:“雪少爷,你不能再喝酒了,若是让堂主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白雪叹了一声道:“他还是过得不快活吗?” 青鸟道:“你知道的,堂主他,快活这种字眼是万万和他没有关系的,我们地位低,根本说不上话,现在雪少爷你回来了,堂主至少有个说话的人了,他其实很惦记你们的........” 白雪的眼角抽搐起来,那个人,那个黑暗中高高在上的人,从来只有歌儿在的时候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春少虽不爱说话可练剑极勤奋,也是颇得赏识,只有自己,师傅一手带大的三人中,只有自己和他是处的最尴尬的,记忆中对他更多的敬畏,尤其是歌儿那件事情后,师徒之间便从此决裂。 这往事一幕幕,想或不想,它都在,从未离远,不论自己跑得多远,北域之北,冰雪尽头也无法封住那些伤害。 青鸟见他面色黯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四周安静了下来。 忽然二胡声起,角落里一个白发苍苍的明目老人声声唱起,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虽然全无表情,可是每条皱纹里都像是一座坟墓,埋葬着数不清的苦难和悲伤。 雁门古关,青苔斑斑。 想当年,金军麾南,半壁河山。 笙歌临安,烟雨江畔,谁人回思黄沙戈断。 轮回百常,茶水悲凉。 红尘间,哀多伤,画眉红颜残。 浪子仰头把歌唱,三唱劝君双泪还。 这歌声已是凄凉之极,人世间的苦实在已经太多了,而这瞎眼老人一唱,酒肆里的汉子们全都默默的低下了头,他们大多是边疆将士或来往东北客商,常年在外漂泊不定,这歌声自然使他们想起了家人,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多少年的边关,那大敞着的衣襟也悄悄的拉上,更有人一边抹去眼角的泪花。 “哎,”老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慢慢说道:“今天我们不讲风花雪月,却谈风花雪月之人。” “哦?”这老人每日都在这酒肆中说书卖唱,众人熟了,见他抛出包袱也帮着接住了:“你倒是讲讲什么样子的风花雪月之人,让大伙儿听听!” 众人纷纷道:“是呀,是什么样的人?可是那秦淮河名妓苏小小?还是中原侠女刘若研?” “非也非也,尔等所言皆是小家子儿玩耍,要看那真正风情............”老人摆头一拉二胡,高声道:“且听小老儿细细唱来。” “梅影横窗阳春瘦,日日青楼白雪下。醉眼高歌不逢人,料峭春衫吹暗尘。剑气森森九州寒,易水萧萧英雄胆。江湖子弟几多长,只恨杀人名草堂。” 老人边唱边将那双明目对准了白雪一桌,白雪面纱下的脸微微叹了口气,他自顾的取了桌上的酒喝下。 “老头儿,你这唱的是什么?我们听不得?你给说说,给说说!”一大汉醉眼惺忪的持着酒碗朝卖唱的老人喝道:“说得好,大伙儿才给赏。” “是,”老人放下二胡,一摆长裳端着慢慢讲道:“这几句说的便是那阳春白雪合余歌。” “可是那十年前的雁门关外瀚海一战的阳春白雪二人。”有自觉见识广博之人立即惊呼出声。 “阳春白雪?”年轻一点的有人满脸不屑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敢与我一比剑法之快?” 中间座一赤面大汉喝道:“他们是满手血腥杀人者。” 柜前有年长的小二笑道:“错了错了,那白雪可是酒中仙呐?” 谁知那老板娘吃吃笑道:“或许亦是色中之鬼,花丛浪客!那白雪笑起来真真是迷死人了,只要他一笑,便是花间之牡丹,百禽飞凤凰。” “这么说那白雪是个女的?” 这些人众说纷纭,阳春白雪这两个名字仿若有无尽之魔力,可使人津津乐道上三天三夜,也能使人咬牙切齿怒而拔剑。 ------------ 第六章 阳春白雪 “哎。”老人又拉起来二胡,声声凄切,杜鹃啼血,他慢慢讲道:“说江湖,何处是江湖?先人有云: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说那江湖传说,每二十年必出大杀戮,六十年前,英雄辈出,其时七大剑派各自培育出七名绝世英才,这七人无论武功人品皆是上上之选,只可惜他们天性高傲,七人之间互不服气,这便平生在江湖上惹出无数刀光剑影。”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中的厮杀有时候尽是为了一些十分可笑的理由,不禁让人可悲又可叹。 “其年二月初二龙抬头之际,七人相约南陵沉剑池坐而论剑,谁知这一论之下更是不服,便转而拔剑相斗,沉剑池血染三日不退,正当他们杀的难解难分眼见便要同归于尽之时,一位飞剑客腾空出世,此人口中论剑,手上使剑,于七口利剑中自由来去,身若游龙莫能匹敌。掌中一口利剑所向无敌,一日一夜后,七大高手终于心服口服,即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剑.......” 先前那赤面大汉道:“我知晓,那是龙鹰侯!!” 老人接道:“不错,龙鹰侯出世,正道归心,群魔束手,江湖重归平静,只可惜,时光流水千里长,滚滚东去不见返。” “转眼又是三十六年过去,龙鹰侯早已归隐,本以为那二十年一遇的魔咒已被解除,怎奈的天地玄黄,变化莫测,三十六年的岁月竟孕育出一个可怕的杀人者。” 老人的声音已开始颤抖,此时雪夜,楼外狂风呼啸,座内残灯飘摇,巍巍声起,细细听见得铿锵之音:“飞飞飞花,夺命飞飞!杀人者柴飞飞一剑出而天下惊,此人断情绝义,以人试剑,前后三月剑挑当时七十七家用剑高手,剑下从不留活口,一时间用剑之人无不胆战心惊,人人自危,所以有江湖同仁集齐一十五名适时绝顶高手狙杀他于青南森林之中,只可惜,天意当要正降邪扬,此人虽然重伤垂死,可终逃了出去。天意啊天意!天心难测!” 忽有人小声嘀咕:“这柴飞飞虽然下手极狠,可他是公平挑战,南国江湖居然以众凌寡,却也是不可说,不可说也。” 老人脸上万壑皱纹已有些忍不住颤动起来,谁也不会明白他,谁也不懂,江湖没有是非道理,他只能继续讲下去:“夺命飞飞逃走后藏身一十四年,暗中创下杀人名草堂,号称天地不仁,名剑草杀。这堂中分内外各三门,外三门收的无不是大奸大恶杀人如麻之徒,集武林之败类所在,而内分神剑百药飞鸟三门,分别是他三大亲传弟子掌管,这三人无不是惊才艳艳、天之骄子,也便是他们为柴飞飞打下了名草堂不败之铁桶江山。” 白雪自面纱下递进一碗酒喝下,眼中射出强烈的痛苦,那种碧绿色也显得更幽深沉湎。 “各位爷,今天将且讲到这里,还望诸位明日请早。”拉二胡的老人紧紧的闭上嘴,开始收拾东西。 这故事刚说了个头,听的人正痒痒,他突然不说了岂不是难受之极,众人纷纷不依了,虽知道这是说书的惯用伎俩,可也没人出来打赏,眼看着那老人便要走了。 “青鸟。”白雪淡淡道。 “是。”青鸟伸手一挥,一粒碎银轻轻巧巧的落在了明目老人的钵盘里。 老人微颤颤的起身鞠躬道谢道:“谢这位爷的赏!” 青鸟道:“我家少爷说了,你继续,说得好了,还有赏!” 老人连连称是,又坐下唱道:“江湖路,兄弟俩,十年恩情空手还。话说到这夺命飞飞下三大弟子为他铲除异己,杀人盈野,却偏偏有个清雅之名:阳春白雪合余歌,这三人本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之间情谊自不必多说。谁料的岁月渐长,儿女情长,那余歌女儿长成情窦初开,她与阳春白雪二人整日相处、耳鬓厮磨,便渐渐的爱上了白雪。” “而这白雪何许人也?此人是混世魔王,讲武堂名人榜第七位蝶恋花。正是桃花人面红,人间帝王舌,周身八百药,风云第一腿。” 讲武堂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三大组织之一,谁也没有见过他们的核心成员,而这个组织也从不参与到江湖中任何的利益纠纷中,讲武堂只做一件事:他们每七年公布一次名人榜,榜上记录四十九个名字,这排名虽然是一家之言,但讲武堂这几十年来看人目光极准,名次绝对公平公正,只因其知道只有最公平的东西才能让最多的人接受。讲武堂对白雪的四句批言更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讲武堂评白雪三绝,其中这药字讲的不止是他精通岐黄,更说的是他花间浪子,留恋胭脂之间,便有那日日青楼白雪下之说。如此一人,余歌日久之后自然苦恋无果,她出身杀戮之场,于是便起了杀心。” “哎,可惜了,名草三绝中余歌学的是奇门之术,白雪擅长的是蝶恋花腿法,身怀绝世轻功,余歌莫说是杀他,追也追不上,一气之下竟将那八百里秦淮河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这秦淮河是何许地方?自古秦淮河上画舫拦江,流水胭脂,朝歌夜弦,歌台暖响,春光融融,正是烟花风流之地,白雪流连忘返之所,大火一日一夜,大江之上火烧云。可怜这余歌半生杀人,只是懵懂少女,怎知道这无行浪子的心,她越是步步相逼,白雪便逃的越无影无踪。这少女性心灰意冷之下,竟决定下嫁南国皇胄之府季候阁联姻。” 此事虽在堂内严令禁谈,可青鸟依然知道的很清楚,她偷偷的看了一眼白雪,见他面纱外的眼睛幽深妖艳之极,更不住的喝酒,青鸟知道他的心里必然在滴血,可是他为什么要让老人继续讲下去呢?这岂非是在自己的伤口上再划一刀。 这等江湖轶闻在一个迟暮老人口中缓缓道来,平添几分诡异神秘:“当年六月初六,大吉,宜红白喜事。季候阁少阁主大婚,宾客云集,高朋满座,可惜,正午至,新娘未到,白雪飘落。多日不见人影的白雪忽然现身,持剑屠杀全场,当日三百一十三口人无一幸免,便连厨子伙夫亦杀的干干净净,可怜可怕,那之后三个月里,南国下的雨里也带着难掩的血腥味。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白雪要杀人?他既躲着余歌,却不愿意余歌嫁与他人妇,哎,这少男少女的心又有谁知道呢?只是这一杀便将名草堂与朝廷的关系推致恶化的边缘,夺命飞飞弃车保帅,颁下草杀令,要知这名剑令降人、草杀令追魂,令出如山,不死不休。这便惹出了阳春之剑。” “阳春乃三门之首神剑之主,他与白雪二人三岁入堂,四年百草炼体。阳春每日浸足七个时辰,练了一身金刚宝体,白雪则是将每味药放在鼻下嗅上一番,捧起药汤洗一把脸,成年后面如娇花美不胜收;其后七岁练剑,阳春每一式必定千锤百炼,每日舞剑十个时辰,修行之艰辛超乎想象,是故天下七百三十多种剑法他无一不精无一不会,出手狠毒招招夺命,水龙吟剑法更是一场武人噩梦,而白雪恰恰相反,他每日晨起观看阳春练剑一个时辰,观毕回房睡觉,年岁稍长便开始流连胭脂之地,杯不离手,醉生梦死。这两人实无半分相似之处,而江湖中人人皆知阳春白雪,焦不离孟、秤不离砣,乃是生死之交。只是这草杀令一下,阳春剑出,白雪自知不是其对手,只得一路逃亡,转战千里,两人自南国烟花之地厮杀至雁门关外瀚海之滨,当时,白雪身受一十七处重伤,面临大海,无路可退,只能背水一战。” “瀚海之滨,无风浪起;白衣佳人,绝代剑客;兄弟情深,生死一战。那一战的光景,巨浪拍岸,惊雷阵阵,两人皆杀红了眼,招招取命,血肉横飞,厮杀之惨烈,哀伤之浓烈,这已非笔墨所能形容,小老儿更是讲不明道不出。” 白雪的右手不自觉地颤动,他感到身上那三十九道剑创又开始隐隐作痛,这风雪越大,陈伤越重,犹如是风中残荷,不堪雨打了。 “风轻云淡后,血染黄土之上,白雪怀里抱着一血衣少女,原来水龙吟最后一式,白雪必死,怎料的余歌忽然出现,用自己的身躯挡下了那一剑。女人?谁也不懂女人,她得不到一个人便宁愿毁掉一个人,她毁掉一个人却希冀死在那个人怀里。哎,情一物,看谁尝,细细品来断人肠。” “白雪怀抱余歌沉海而死,阳春弃剑瀚海人间不见,名草堂连失三员大将,元气大伤,这十年来倒也算风平浪静,江湖得一安宁,只是世间事,莫揣测,天注定,也不知道这份平静还能维持多久啊。” 青鸟暗道:这你便错了,岂止余歌未死,白雪又何曾死去,他们全部金蝉脱壳,不过是隐于江湖之中罢了。 “歌一曲,道一明,谁言明了多欢笑!哎,这关外的风雪是大,可这关内吹来也是寒彻入骨啊。”老人收拾好东西,以竹杖点地,摸索着走出酒肆,门一打开,一阵狂风卷着飞雪拍入店内,竟有难言的寒冷。 那风也拍打在白雪的身上,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青鸟小声道:“雪少爷,要不我们找家客栈投宿吧,夜了风雪更大,你的身子要紧。” 白雪喘着气,低声道:“无妨,方才那只是前奏,我早已知道自己入关必然引来无数麻烦,不料他们来的如此之快。” 青鸟急道:“是谁?” 白雪伸手指门上重帘道:“你瞧,来了。” 一道狂风过,那道厚厚的门帘卷起大半,只见门外那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前方,突然婉蜒转着一道长蛇般的行列。一眼望去,只见数十条身着粗布衣衫,敞汗了衣襟的精壮汉子,其中八人抬着一口巨木棺材,笔直走了过来。那些大汉满脸悲愤之色,目光中露出杀气便是在酒肆内的青鸟也很清楚感到。 ------------ 第七章 苍空龙影 不一会儿,那批人径直走进门来,那店里小二急忙迎了上去,哈腰道:“各位爷,这酒肆是喝酒的地方,各位爷抬口棺材来,这.......” 为首的一蓝衫少年掏出一锭金子抛到小二的怀里,喝道:“我这口棺材也喝酒。” “这?”小二为难道,还想说什么,早已被那酒肆掌柜一把抢过金子,又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满眼金星。 掌柜哈腰赔礼道:“他狗眼不识真好汉,清风寨的当家来了莫说是抬口棺材,便是抬具尸体来那是欢迎之紧呐。” 那蓝衫少年一言不发,寻到左边角落坐下,青鸟瞟了一眼,只见他目中满含仇恨之意。他身穿蓝布长衫,也已经洗得发白,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颔下无须,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五六,腰间佩着利剑上镶满明珠。 随行的大汉俱面色铁青,满带煞气,身躯铁打般扛着棺材站着。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人,却是个又肥又大的和尚,满面红光,口唇流油,这雪天只穿了件及膝僧袍,犊鼻短裤,敞开了衣襟,露出了满身肥肉,走一步路,肥肉就是一阵颤抖,他一进门便四处拱手,笑嘻嘻道:“九帮十八派借贵宝地开坛,还望诸位爷挪个身子。” 九帮十八派五个字一出,酒肆里的汉子全都面色大变,放下酒瓶急急出门而去,只恐慢了半分惹上麻烦,青鸟见白雪仍然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不免有些着急,拉了把他的衣袖道:“雪少爷,我们还是走吧,这九帮十八派近年来风头极健,我们没必要惹这麻烦。” 白雪笑笑道:“人家都抬了棺材来见我,我怎能一走了之?” 青鸟大讶,皱眉细想道:“他们是冲我们来的?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雪少爷你重出江湖呀?” 白雪继续道:“你可认得这些人?” 青鸟点点头道:“认得,那胖和尚应是欢喜佛杜荣,传说他那身皮肉刀枪不入,可攻可守,正是九帮十八派中流云帮大当家;而那蓝衫少年据他身上佩剑看应是疾风剑寇丁,他一手快剑在关外可排名前十,是清风寨大当家的独生子。” 白雪赞道:“小青鸟,这江湖上新一辈的高手我认得不多,有你在倒是帮了大忙。” 青鸟面皮一红,正要开口谦逊,那杜荣已满面微笑的走到他们这桌前,躬身道:“在下等不敢惊动两位,还请继续喝酒。” 白雪点头应下,杜荣便自己找了座位坐下。 青鸟暗想果然是冲我们来的,此时那门帘又动,这回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人态度亲密,只是那女子熊肩猿腰,筋骨强健,看去满身俱是劲力,脸生的倒是圆圆胖胖,憨态可人。那男的身材更为高大健硕,紫面虬髯,便如怒目金刚,天神下凡,这样的两人亲热的挽着手站在一起倒是特别之极。 青鸟小声道:“这夫妻便是铁鸳鸯,女的号称诸葛算子景深,男的是铁塔常春,他们两人便是九帮十八派大联盟的两大护法。” 之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七人,青鸟都一一讲了,全是九帮十八派中人,他们也各自找了位子坐下,互相并不言语,更不理会白雪这一桌,好似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门口,似是等着什么人。 这时满堂群豪,只有炉火荜拨之声,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沉闷,偶有有白雪撕心裂肺的咳嗽。忽然,所有人集体同时站起,便连白雪也不自主的站起来。 他自然知道这些北国江湖大豪们在等什么,他也在等。 他在等,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值得等,九帮十八派自从七年前被柴飞飞排挤出南国苗域之后,上一任大当家神枪无敌王长柳便活活气死在离乡途中,也就在这时,新一任大当家一手擎住将倾之大厦,硬生生在这雁门关外冰雪北国打下了一片天地。 这十多年来,这个大当家深入简出,江湖中人极少识得他真面目,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更是流言蜚多,这样的人物自然值得等,只是白雪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神秘的大当家会是眼前这个人,门外现在即使进来的即便是阳春他亦不会如此惊讶。 来人剑眉朗星,极为英俊,身着黄袍,腰佩王剑,正是不久前在雪地里杀熊取肉的那少年龙影,只是此刻他身上不怒自威,天生带一份王者之气,竟与之前判若两人。 青鸟大讶,低声道:“雪少爷,他不是........” 白雪摇摇头道:“虽然长的一样,但他不是。” 青鸟细细看了,觉得两人气质实在相差太远,一时也不敢肯定。 只听得堂内众人抱拳轰然道:“请大当家好。” 那大当家还了一礼,道:“众家兄弟辛苦,请坐。” 众人连称不敢,各自坐下。 那大当家见众人坐定,方又朗声道:“今日临时请诸位当家的是由不得之处,只因近日帮里颇颇发生大事,龙影有三件事情想与众家兄弟相商。”他自始自终未朝白雪望上一眼,仿若从未见过这个人一般。 青鸟暗想:龙影?他自称龙影,这两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龙影。 白雪指了指龙影腰际长剑,青鸟顺着看去,那剑简单古朴之极,可落在青鸟的眼中无异于晴天霹雷,她喃喃道:“这是逆鳞剑!天哪?!他是龙鹰侯!?” 白雪不语,青鸟又否定道:“不是,他不是,龙鹰侯已经八十有余,他难道就是传说中逆鳞剑的传人,行走在黑白之间的王者剑。” 白雪低低“哦?”了一声。 青鸟解释道:“不知何时,江湖上传说出现了逆鳞剑的踪影,执剑之人手持三尺青锋,行天公之道,剑下所杀皆是大凶大恶之人,足迹所过武林莫不拍手称快,人人敬服。只是此人出现总是面带人皮面具,言语甚少,身形变化无端,行踪莫测,出现时间长短不一,堂主曾经预测此人当是成名高手假扮,不料的此人居然是这九帮十八派的大当家。” 白雪点点头道:“如此算来,七年前他不过方才成年,居然可以拯救掌管一大联盟,这其中的辛苦自非常人所能想象,偶尔做出一些奇异之事也能理解了。” 青鸟道:“雪少爷你的意思是日间那人也是他,那是一种他的放松方式?” 白雪点头不语,他流浪西方时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人对于这种行为有很深的理解,这种人在人前是一个性格,到了人后可能完全是另外一个性格,往往和高压力或是心理上的重大创伤有关,厉害的人甚至有好几个性格,有时往往当事人根本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这些东西对于中原人来说犹如天方夜谭,白雪自然不会多言。 ------------ 第八章 铁令严刑 只听得那大当家龙影向那对夫妻微微点头道:“诸葛算子,开始吧。” 那诸葛算子应声而起,抱拳高声道:“大当家!众家兄弟请了,小妹斗胆开堂了。”她又团团施了一礼后,面朝一白净面皮的书生模样汉子喝道:“不二庄庄主周孙达。” 那周孙达躬身起立,答道:“在。” 诸葛算子景深正色道:“周孙达,本座现以右执法者身份问你话,你当据实回话。” 周孙达道:“是。” 景深又道:“今年年初结算,联盟内过年置办之年货总共花了五万两,其中一万两办了三天酒席热闹,一万两给兄弟们办了新年衣裳玩意讨喜,还有一万两置办烟花等庆贺之物,尚有一万两支给各种压岁,我且问你,另一万两去了何处,为何记载模糊不清!” 周孙达面色刷地雪白,不敢回答,景深自怀中掏出一小本子丢与他面前,喝道:“你趁出门办差之时三千两喝花酒,七千两豪赌,最后还欠下一万五千两巨债,是也不是??” 周孙达见事情败露,大冬天大汗如雨下,惶恐不可安,诸葛算子叹道:“当年大联盟初至雁门关,四方势力虎视眈眈,是你不二庄庄主一剑怒而斩下地头蛇严居的人头,这才有了我九帮十八派今日的威风,而今,你的豪情去了哪里?难道是想请动执行堂法刀不成?!”她越说越严厉,最后法刀二字更是孕有千钧之力。 周孙达眶中热泪强忍,挺起胸膛大声道:“不敢有烦执法者,我自行解决。”他一咬牙,自己拔出佩剑,剑光闪过,竟硬生生砍下自己的一条胳膊。 白雪低低叹了一声,取过一杯苦酒喝下,青鸟见他面露不忍之色,心底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分把握。 那边,景深赞道:“这才是我大联盟的好汉子!”她边说已出手止住周孙达的肩三穴止血,再撕下自己的衣裳替他将且裹住,周孙达勉强吐出“多谢”二字后昏倒过去。 龙影面如表情道:“带下去好生置顾。”自有身后两条大汉奔出将已昏迷不醒的周孙达抬下。 诸葛算子景深又走到一人面前,此人脸上带三条极深刀疤,右眼已盲,鼻子亦被分作两半,乍一看诡秘莫测甚是可怖,只听他一昂头强硬道:“大妹子,俺一不爱赌,二不去嫖,你可有何可算的?!” 景深冷笑一声道:“血功帮帮主兴义任,十日前杨凌镇外沟子道上,你可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兴义任大声道:“敢做就敢当,有什么不记得的!” 景深又道:“那么,你可记得九帮十八派中第三条盟规是什么?” 兴义任道:“自然记得,凡我大联盟之人,不得劫杀单身过往客旅。” 景深一拍桌子大喝道:“记得就好,还不认罪!!”她脸生圆圆胖胖,憨态可人,可这一怒目大喝,竟似平地一声响雷,有无尽威势。 那兴义任却是眼也不眨一下,也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大声道:“不认,俺杀的是号称天高三尺的程万金,大妹子,你可知他为何叫天高三尺。” 景深冷哼一声,却不言语。她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典故,这程万金是杨凌镇中县令,平日里欺男霸女,凌辱一方,更是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当地人讲他是将这地皮都刮下了三尺,这天也就高了三尺,百姓无不想食其肉,寝其皮。 景深直直瞪着那张因愤怒变得扭曲的恶脸道:“我只知有盟规,只要你犯了,我便如实说来,常执法!” 常春开口道:“血功帮帮主兴义任,触犯第三盟规,行三百大棍,逐出联盟,你可服气?” 兴义任大声道:“俺不服,这三百棍可领,可这.......这.......逐出.........” 要知这江湖中自有许多规矩,犯了盟规的人倘若领了责罚,从此不犯,则声名无污,联盟众诸人也绝不可再念旧事,江湖上若有人数说他的恶行,九帮十八派会出头干涉,而这逐出门墙则是第一重的刑罚,比杀头还重,武林中好汉谁都将名声看得极重,弃者这一生一世再也无法在江湖中抬起头来。兴义任念及此,脸如死灰。 “且慢!”龙影忽然开口,道:“常执法,取过法刀来。” 兴义任大惊,他想不到敬若神明的大当家竟欲亲自行刑,呆了一呆,忽然满面狰狞之色尽去,他伏地痛哭道:“兴义任不敢劳动大当家,甘愿自裁以祭盟规,只求大当家在我死后,血功帮不在盟中除名,尚留一点血脉.......” 龙影单手扶起兴义任,笑道:“男子汉岂可轻易下跪哭泣,兴大哥为民除害,又何罪之有.......” 景深打断道:“大当家!” 龙影摆摆手继续道:“只是你行事过于鲁莽了,但凡说一声,我们便一起冲进那镇中将他庄内杀的干干净净,岂不痛快,九帮十八派之所以能在这苦寒之地扎跟生地,靠的不是咱们敢杀人,靠的是兄弟们齐心,法令明白,上下一心才能战无不胜。” 他说着竟左手取过法刀在自身手臂划过重重一刀,那一刀深入白骨,众人大惊,兴义任更是面上惊愧无比,慌忙中去掏金疮药,被龙影拦下,只见他又面朝常春道:“兴帮主的罪用我的血洗了,不知常持法可否同意?” 常春面色不动,冷冷道:“大当家万金之躯,岂能随意伤害。” 龙影道:“我只问行或不行?” 常春道:“逐刑可免,棍刑不可免。” 龙影苦笑道:“你这铁金刚。” 兴义任早已激动的满面流涕,俯首道:“甘领法棍。” 白雪二人见这九帮十八派盟规森严,暗叹他们能在这冰雪苦寒之地短短几年时间内站稳了脚,且成为第一大盟实非侥幸,却有其过人之处。 棍下血肉翻,不一会儿大棍已过百,厚厚的冬衣早已破裂,露出长年练武后雄壮的武背,执棍法杖尽是用了全力下棍,可兴义任却眉头亦未见得抽一下,那道刀疤更见凶悍,仿若化作另一只眼睛。 “结!”三百棍打毕,地上跪着的早已不见人型,惨不忍睹,景深喝令送下诊治。 那龙影闭眼叹息,忽然双目倏开,精光神闪,直视白雪道:“这些不过是在下盟中琐事,有辱贵客清听了。” 白雪起身道:“不敢,是我等打扰了,这.......” 龙影道:“阁下一定奇怪下人何故无由留客。” 白雪道:“大当家做事,一定有大当家的理由,在下理当配合。” 龙影大笑道:“好,真当是好。这江湖有传言:风云第一腿,杀人名草堂。不知这位兄台以为然否?” 白雪微微一笑,可惜笑颜被面纱挡住,只听他说道:“江湖传言多言过其实,所谓杀人名草堂更不过一句大话,在九帮十八派大当家面前,这又何足挂齿。” 龙影曼声吟道:“风云第一腿,轻轻蝶恋花,但凡死在昔日白雪手下的人身上都会有朵洁白的兰花,花瓣上飞舞一只小小的青蝶,奇异之极......” 白雪道:“白雪?” 龙影长笑一声道:“不错,便是白雪。” 白雪道:“此人早已死了十年。” 龙影道:“当时只知此人坠海而去,是生是死也无从得知,以白雪昔日之盛名,我绝不相信他会轻易死去。” 白雪给自己倒了杯酒,道:“一杯酒,哪怕是藏了二十年的顶级状元红,一口喝下,那么这杯酒也结束了。”说完他一口喝下,微微一笑。 龙影道:“一杯酒,虽然喝下去了,但是唇齿留香,萦绕心头,这难道不是另一种长存吗?” 白雪道:“心间些许感觉,不过诸法幻想,岂能当真。” 大当家喝道:“一念花开,诸法万象,岂可欺之。” 白雪龙影心间一想,倒也佩服他思绪敏捷,迟疑一分,却听见青鸟娇笑道:“二十年老酒一口喝下,热火心头三分后却二十年回味,正是雁过留声,人过留香,两位何必流于执着,苦苦相争。” 只听得那龙影继续说道:“我今日要说的第三件事就是与这条人间第一腿有关。” 白雪道:“哦?” 龙影看不见他面纱后的表情,略一沉持,道:“清风寨少寨主寇丁,此事你最是清楚,便由你来讲。” 寇丁自进门来一直都是铁青着张脸,此时得到召唤,便站起来自袖中取出一小卷纸欲交予大当家,道:“大当家,此信乃一天前杀和尚飞鸽于我,您请过目。” “杀和尚?”白雪心中一紧,加倍留神。 那龙影接过后展开看了一眼,轻轻一挥手那张纸已平平的飞去白雪面前,白雪见那纸张飞的极为平稳,暗叹一声好内功,伸手接过只见上面写着: 寇丁贤弟: 愚兄等四人已顺利取剑归来,怎料得此剑大有凶性,吾等隐隐有降服不能之感,怕出大祸事,停身旧地,不得已下盼贤弟请大当家出手相助,速来!! 落款正是大悲,白雪看毕,心中疑团重重,他知道九帮十八派必定会讲下去,他只需听下去。 龙影见他看完,又对寇丁道:“此事前因后果你最明了,你且从头讲来。” 寇丁道:“是。” “半月前,昔日一人自称名草堂神剑门门主阳春突然现身我清风寨.......” 此言一出,没收到消息的人哗然一片,白雪暗道:“原来是春少勾出来的事情,只怕是件大大的麻烦事。”先前那大胖和尚杜荣扬声道:“不是洒家信不过少寨主的眼睛,只是这......这阳春.......已经失踪十年,他成名之际少寨主还年轻,这人总也是.......”江湖中易容变化之人甚多,阳春又大多神秘现人,这真假的确难辨。 只听那寇丁冷笑道:“我自也信不过那人的话,可惭愧的是,在下面对此人连剑亦未出鞘便已束手,那一式水龙吟犹如天际神龙,皎皎不可敌,我不得不信。”此人号称疾风剑,剑法之快自然不必多言,竟连拔剑机会也没有,众人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天下武林除了眼前的大当家外只怕不会超过五人,而能使出那招水龙吟的也只有昔日的杀人者阳春了。 ------------ 第九章 剑下夺诺 “阳春前来说请属下为他前往瀚海取回昔日弃剑,报酬便是可以答应我们九帮十八派一件他力所能及之事。当时属下心想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虽说名草堂与我大联盟仇深似海,可江湖中并没有永远的敌人,”他说到这里偷看了一眼龙影的脸色,发现对方面色表情,只得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只要做成此事,且不说有了阳春神剑之助,没准能取得名草堂合作,为我重回关内也算是多了条路走,兄弟们也多口饭吃.......”众人虽面有不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江湖早已不是义气为重的世道,利字当头,便可以使人忘记很多事情。 白雪暗想:这其中不对,春少虽然不识水性,但他若要去取回墨剑绝不会假借他人之手,难道其中有诈?但除了春少,这世间还有谁使得出这水龙吟一式?莫非是师傅?这更不可能?他思索良久不得其解,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那口棺材,心中不祥之念更甚。 “讲下去。”龙影淡淡道。 “是,”寇丁小心道:“属下请了四人组队前去取剑,便是生噬人心刘月角,独行骆驼吉器,大悲和尚与妙手空空梁上小君子......” 白雪暗道原来如此,这四人刘月角出身名门目光独到,他能识剑,不至捞错了剑,大悲和尚精通水性,能下水取剑,小君子出身下九门,自然可以防人盗剑,至于这个驼背骆驼更是藏剑的最佳人选,这个组合的确万无一失,可见寇丁实非庸才,而九帮十八派联盟中一帮之力便能集齐这完美四人,实力委实可怕。 只听寇丁继续道:“属下本认为这当是万无一失了,且杀和尚在信中说已成功取剑,属下接信后立即赶到老地方接应他们,怎料得事出诡异,那里只见得杀和尚尸首,剑亦不翼而飞,属下仔细查看了杀和尚全身,见他背上有朵洁白的兰花,花瓣上飞舞一只小小的青蝶.......” “什么?”白雪这才真正的大惊,要知这的确是他蝶恋花独门腿法,秘密就在于那鞋底花纹和内劲使用之上,这两者缺一不可,江湖中人是万万不能模仿的,只是这种靴子他已经十年未穿了,更不能去杀自己的好友大悲。 寇丁单手接过八人抬的棺木重重放于白雪桌前地上,左掌一推,猛地打开棺盖,赤目大声道:“我今日便把他带来,请大当家为他讨回公道!!” 白雪紧紧的抓住桌角,强迫自己忍住,只见棺内大悲和尚面上犹带着死前那一霎那的错愕之色,仿若始终无法相信凶手会出手杀他,那一双眼睛更是白睛多黑睛少,在室内不甚明亮的灯火下更见得鬼气森森。 寇丁冷哼一声,伸手进棺材替大悲翻过身子,拉下那泛白的僧袍,果见得背上大椎穴上有一蝶恋花标志,要知这大椎穴其实就是人体脊柱之上颈椎第七节,寻常人用劲最多只能使人瘫痪,可这蝶恋花内劲奇特,它入体后能巡经而上,直入脑髓,害人性命。 “好,好,好腿法,好一招青蝶点头!”龙影长叹一声,忽的双目如电,直逼白雪道:“阁下可要自己验伤。” 白雪大声咳嗽起来,他拼命的咳,仿佛要把自己的哀伤疑惑全部咳出来,然而他咳出来的只能是血,来自他的气管,他的肺的鲜血,他慢慢地擦去嘴角的鲜血,走出位子伸右手替大悲和尚轻轻的拉好衣服,放好身子,再合上他的双眼,开口道:“不必了。” 龙影忽的站起喝道:“既然如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阁下阳春白雪二人虽然武功盖世,但我九帮十八派只要还有一人在世就必定与阁下不死不休。” 青鸟大急,道:“不可能是雪少爷干的,他这几日一直与我在一起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寇丁冷冷道:“且不说你们是自己人,就算你能作证,你们是否睡觉如厕也是一起的呢?” 一旁那欢喜佛笑眯眯接道:“从来白雪便是那花中浪子,两人风雪相伴那自然是形影不离的,得姑娘这样的小美人相陪,若是洒家我是万万不会孤身一人独去犯险杀人的。” 这话已说的尖酸之极,青鸟虽说出身江湖,可堂内众人对她自小爱护有加,重话都难得听见一回,何况是这种辱人名节之言,一时气的面色涨红,便欲拔剑。 白雪淡淡拦下,道:“且慢。” 龙影道:“阁下还有何话说?” 白雪道:“此事诡异重重,当事之人已全部死亡,况且仅凭一面之词,一具尸体,似乎欠缺些说服力,只是一时之间我亦理不出头绪,还请大当家的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内若是我查不出是何人所为,必当亲自上门造访。” 寇丁急道:“大当家切不可放他走!” 景深亦劝道:“大当家,今日白雪在我等地口落单,这种机会万中无一,良机不可失。” 白雪冷笑不语,他自十二岁执剑杀人,从不怕仇人追杀上门,当年手下也绝不留情。 龙影淡淡道:“白雪也算世间人杰,我虽愿相信你的话,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众家兄弟称我一声大当家的,那这家我就得当起来。” 白雪点点头道;“不错。” 龙影道:“我等皆是江湖中人,我们便比剑夺诺,你若是赢了,我便放你一个月,你若是输了,我也不害你性命,只是请阁下委屈下上我山头暂住几日,待查明真相后予以理论。” 青鸟抢道:“这不公平,世人皆知白雪右手有疾,岂能比剑。” 龙影笑道:“左手堂下弟子左手用剑奇快,且白雪身上功夫七成在双腿上,姑娘说又何为不公平?” 青鸟还待开口,已被白雪回下,他笑道:“不错,江湖中人,以剑夺命最是公平。” 白雪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龙影也不再说话,他们甚至没有再看对方一眼。 此时此刻,亦不必再说什么了,无论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剑便是一切。 忽然,他们动了,他们一起往门外走去,门外,虽是淡夜了,可雪光很好,亮的干干净净。 龙影左手持剑,右手齐胸,慢慢地走在雪地上。 白雪默默地走在他身边五尺之距。 雪路很长,一直延伸出去,尽头便是那万古的城门。 寒风瑟瑟,路上已不见行人。 龙影虽步子迈的不大却走的很快,只是他走的多快,白雪始终跟在他身边旁五尺距离。 九帮十八派众人和青鸟早已追了出来,那铁塔巨汉常春目光凝注着他们的脚步,似看得出神。 初落下的雪很松,可前面两人走过的每一步,都丝毫没有留下些微脚印,而他们每跨出一个脚步间的距离也必定与前一个脚步完全一样。 常春知道他们虽然在疾走,可是却正在暗中催动着身体内的内力,他们的手足四肢已在逐渐的向完全平衡调整,是以他们每一步踏出,都绝不会差错分毫,而内力也绝不会有一丝泄露。 等他们的内力催动到极致,身体四肢的配合协调也到了巅峰时,他们立刻就会停下来。 那就是路的尽头。 到了那里,也许他们两人中就有一人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这就是江湖路,江湖路一旦走上了就再也不能回头,每一步都要走的很稳很小心,一步踏错,便将是覆顶之灾。 白雪自然很明白。 龙影呢?龙影为什么要战?他真的只是为了联盟,为了报仇吗?虽说是比剑,可高手相争,胜负毫发之间,若要胜而不杀,实在是几乎不能之事。 白雪不知道,他此刻的心乱极了。他的心中有太多的杂念,他不知道这一切背后是否真是阳春在操控,若是他,他为何要这么做?若不是,那水龙吟和蝶恋花绝技为何能无端现世? 他知道以自己此刻这种心情,去和龙影这样的对手斗,胜算实在不多,自己这一去,能回来的机会只怕很少。 这条路的尽头处,也许就是他生命的尽头处! 这条路也许就是他的死路! 但他还不能死,因为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的使命还未完成。 他不能死,白雪不能死。 眼前便是战火斑驳的城墙,可两人却熟视无睹,只见弹指翻覆之间以绝世轻功踏足城墙直直而上,如若行走平坦大道之间,恍惚间更是飞身下城往城外古道御风而去,白衣飘飘,明雪照人,不明就里的人看去好似一对神仙伴侣,可谁知他们是生死大敌呢? 他们有绝世武功,可跟随而来的这些人却不能自由出城,忽听常春一声暴喝,竟然直直的跃下城墙,那城墙高近四丈,他这般如落石般掉下,常人必定摔的五脏六腑剧烈,全身骨折而死,可只见得好一个铁塔巨汉,掉落后砸出一个巨大雪坑,不一会儿便混若无事般飞跃而出。 忽的一声尖叫,又一身影落下,那人身形娇小,在空中挥舞滚爬,惊慌之极,只怕片刻间是要摔死在这雁门古城之下了。 常春仔细瞧了原来是那小姑娘青鸟,青鸟心急白雪安危,居然不惜性命跃身而下追随,常春心里暗赞一声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他立即屈膝扎马,立地生根,一声暴喝伸出双臂硬生生接下了青鸟的身子,只听得咔咔两声,常春双手前臂如折,剧痛难忍,不能动弹,那青鸟自他怀中一个滚落终于卸去这落下的巨大力道。 “噗!”常春心口一甜,终于喷出一口鲜血。 “你没事吧。”青鸟知道他相当于承受了这是两次落下的力道,肯定严重伤及了内脏。 “哼。”常春狠狠擦去唇上鲜血,便自顾往那前方将欲消失的身影追去。 城里将士纷纷被惊扰出动,只是自有那诸葛算子出面摆定,不过他们众人最终倒也没能开了城门跟随出去。 ------------ 第十章 风情一战 四野越来越空旷,远远可以望见一片枫林。 刚下过大雪,天地覆满银白,那处正是洁白的枫树林,枫叶本该红如血!此地正是缺少那份血红,现在难道要用人血来填补吗? “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 龙影的心中激战前的火热已慢慢平淡下去,现在,他的精神、内力、肉体,都将和他的剑融而为一,他的剑就已不再是无知的钢铁,而有了灵性,已将化身为龙。 白雪也感到了他的剑气,他知道,只要对方他一剑刺出,必将是无坚不摧、势不可挡的! 白雪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知道已不能再走下去,只要最后一步踏出,他将再也没有机会说话,而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但龙影却已感觉到了他的步伐,他的精神已进入虚明,已浑然忘我,与周围融为一体。 他没有回头,一字字道:“好。” 他说好。 不知是夸白雪断了他的节奏称好,还是说此地甚好,足以葬英雄之身。 白雪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今日,我不能和你交手!” 龙影霍然偏过身,目光刀一般瞪着白雪,厉声道:“你说什么?” 白雪有无数理由不战,他心中早已觉得这种决斗实在是愚蠢之极,但他不能退缩,也不屑退缩。 他更知道在很多江湖人心中,比剑决斗是一件神圣无比的事情,有些人甚至不惜一生孤独,只为练剑求败。 他虽不赞同,但不能不尊重他们。 他亦知道龙影可能是这些年来他遇到的唯一一个不在阳春之下的高手,他实在没有把握。 但他还不能死,所以他只能开口拒绝。 他知道到了这时再说不能交手,实无异临阵脱逃,这种事他本来宁可死也不肯做的。 但现在却非做不可。 龙影厉声道:“你说你不能和我交手?” 白雪无言地点了头。 龙影道:“为什么?” 白雪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今日比剑,你不仅仅是为了做给下面的人看,更是你自己想与我一战。” 龙影面无表情道:“哦?” 白雪道:“白天我便看出你与龙鹰侯关系匪浅,只是没看见逆鳞剑不敢肯定罢了。” 龙影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白雪像是在回答自己一般轻轻道:“你注意到自己的刀法没?你虽是用刀,但那种常年练习融入血脉的出手习惯却仍能看出一些,那手法很独特。” 龙影回想一番喝道:“白天之事无需多言。” 白雪道:“你是从熊掌的关节处进刀,只轻轻一划,如春风拂过大地,一切便结束了,这种手法我只在一个用剑的人身上见过,而那人已经隐居六十年了。” “龙鹰侯。” 昔年名侠龙鹰侯,六十年前天下公认第一剑客,这少年和他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龙影叹道:“不错,他是我师傅。” 龙影脸色一正,左手握紧逆鳞剑,高声道:“所以我绝不能辱没了他老人家的威名,逢敌亮剑,有我无敌。” 白雪看他努力的挺直自己的腰板,**肃默的样子不禁为他感到难过,这个少年最多不过二十余岁,可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重了。 不能败?自古以来有多少无敌的剑客?剑客也是人,哪怕是无敌的剑客也是人肉做的,只要是人,都会败。 白雪道:“不错。”他已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什么,他只能一战。 他已准备一战。 龙影忽然又道:“我知道你说不能和我交手,只因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还不能死,我虽不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但你若死了,你要做的事情如不违背侠义与公道,我以逆鳞剑发誓,今生必将尽心尽力为你办妥!” 白雪黯然不语,热泪几乎将夺眶而出。 他要做的事情前路充满了荆棘和艰难,连他自己也实无半分把握,可龙影居然一口承诺。 他自然知道龙影不是随口一说,像他们这种江湖人将自己的名声看的比性命还重,何况是以这天下第一剑发誓。 白雪道:“你??” 他只觉心头激动,不能自己,只说一个字喉咙就似已被塞住。 他们是仇敌吗? 他们是生死相向的死敌。 他们是朋友吗? 他们更是生死相托的挚友。 白雪道:“好。你若死了,我便为你掌管九帮十八派,直到找到合适人选接替。” 他这话若是常人说了只怕是会让人误会他是个鸠占鹊巢的奸险小人,但龙影知道,要这风流浪子白雪尽心管理一个联盟,去做大当家那无疑比杀了他更折磨他,龙影更知道,他只要说了也一定会做到。 所以龙影平复下来的心情也激动了起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如此,我们可以开始了。我怕再说话,你我已不能再交手了。” 白雪道:“是。” 风吹过,卷起了漫天落雪。 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龙影已拔剑,平举当胸,目光始终不离白雪的左手。 他知道这是只可怕的手!名草堂下因夺命飞飞右手已废,故他传下来的杀人大多左手快过右手,而白雪的右手更是在十年前为阳春所伤,所以他也只能左手出剑,龙影知道一个人若是已失去了右手,那么上天为了补偿他,往往他的左手会更快更准更稳,这道理与盲人往往是听力过人一样的。 白雪的剑依然在腰际,他的左手正垂于腰际,引而不发。 白雪此刻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虽面罩重纱,身弱杨柳,但他的双眼中已放出慑人的光芒。 他似乎一刹那已唤回昔日的荣耀。 这十年来,他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所以没有能看到它灿烂的光华! 此刻剑已出匣了! 蓄势待发。 “他们都是当今的真英雄。” 常春二人远远的观战。 青鸟问道:“为什么呢?” 常春虽极少说话,但此时也激动地满面涨红,他喃喃道:“英雄相惜,可惜却要生死相搏。难道这世间真的如此之小,竟容不下两个英雄。” 青鸟面色暗淡,不再言语,她的心里又在想什么呢?她知道自己不是英雄,她也不愿做英雄,她心里要做的事情比英雄更伟大,也更重要。 剑!剑!剑! 剑已出鞘,龙影铁剑迎风挥出,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白雪咽喉。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西风! 他的气势早已蓄满,出剑的那一刹那,他已将自己的全部精气神赋予那口长剑之上。 只听得嘶一声轻响,白雪面上重纱已被剑气所杀,裂作两半如飞雪飘零而落。 龙影已不是第一次看见那张绝世妖姬之脸,可此刻此时他的心境已大是不同,此时他已满心灌注争雄之意,早已失去那时的干净赤子之心,化作一普通凡人,突然见到这天人般的脸容竟不自觉的手上慢了半分,他这一慢左边身子早已露出三处空门,所谓高手相争,精神、气力、时机、地点、天象诸般种种皆可能是致命因素,而他这三处空门中任何一处都足以致命。 白雪能看见这破绽吗?他只需轻轻一剑便能取得胜利,摘下那杀死逆鳞剑传人的荣耀。 他会这么做吗?他头上的光环虽已有很多很多,但是人在江湖,无外是争名夺利,耀眼的桂冠自然是越多越好,可是他们却忘了先贤的中庸二字。 江湖人自然不会知道中庸,他们不读书,更不会去认同书呆子的观念,他们认定的是先下手为强,武无第二。 所以白雪一定会出剑,他也是江湖人。 便在那瞬间,白雪也出剑了,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只见得剑光一闪,两人已战作一团,那破绽转瞬即逝,白雪竟似完全没有看见,白白错过。 惊雪激起,飞鸟扑林。 这一片雪地上只剩下两条游龙般的身影,只见他们忽而缠绕忽而分离,变幻莫测,逼人的剑气,摧得枝头的红叶上雪h花都飘飘落下,露出血色的枫叶,这景象凄绝!亦艳绝! 此刻,天地间已无其他声响,双剑交接时一阵阵密集的金玉交响声,恰似游龙惊吟,浩渺之声扶摇而上,直厄云霄,摄人心魂。 白雪忽然脚下一错,划开一丈,直直后退。 龙影剑已随着变招,笔直刺出。 霍然,白雪后背碰到一颗参天大树,已是退无可退,正欲迎剑相接,却听见一声脆响,他掌中剑已断作两截。 白雪已面无人色,他的剑已折,锋芒尽碎,更退无可退,他实已无力接下这一惊天一剑,他唯有等待死亡。 就在这一瞬间,满天剑气突然消失无影,落雪纷纷飞扬,龙影木然立在洁白落雪中,他的剑仍平举当胸。 他静静地望着白雪,白雪也静静地望着他。 两个人面上都全无丝毫表情。 最后的一点雪花碎片已落下,枫林中又恢复了静寂。 死一般的静寂。 白雪淡淡道:“我败了。” 龙影面上阴晴不定,掌中长剑紧了三紧,心也提了三次,他握剑的手已露出蛇蚓般狰狞的青筋,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水,良久,他终于目带萧索之意,黯然叹道:“我败了!”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此群无下限,也支持私聊哦,不包括于果聊。 ------------ 第十一章 英雄无泪 天下第一剑一生从未一败,所以他的传人也不能败,这无敌之名是无上的荣耀,更是一个可怕的包袱,一个一生也不能放下的包袱。 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中的人,江湖中的苦,绝不是那些说书人口中的洒脱浪漫,他们的苦只有自己在人静半夜里默默的舔舐,天亮了,江湖人的脸上又露出刚毅坚强的神采, 白雪自然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对这个少年已充满了敬意,也明白了龙鹰侯为什么选他做自己的传人,因为承认自己败了,这句话是绝不可以说出来的,终于这少年说了。拿得起容易,放下却是谈何容易。 这沉重的名誉包袱里有汗水、血水,唯独不能有泪水。 可如今龙影忽然很想哭,他自从三岁后再没为任何事任何人流过一滴眼泪,英雄无泪,化作碧血。现在的他发现自己已无法克制那将涌出的泪水,他毕竟只是个弱冠少年,可能在民间一些富裕之家还不过是个每日遛鸟斗蛐蛐的大孩子。 白雪面露不忍,长叹一声道:“龙鹰侯早已放下了,为何你还放不下?” 龙影不解的看着他。 白雪近年来也看了不少佛家典籍,里面不少劝人放下的箴言,只是他却说了另一番话。 “侯爷肯将逆鳞交付与你,自然是早已看破了世间的虚名,他传剑与你,这路便该由你来走,”他叹道:“我曾游历过去中原的极西方,在那里的人们有一句话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只为了能看得更远,而不是让你去和他人比高。” 龙影怔怔的望着白雪,他发现自己一点也看不懂这个人,江湖中传言白雪出手无情,浮行无德,可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人做的事,说的话让他不自觉的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那个高大无比至尊无上的身影,要知道这是世间武力虽可使人屈服,可真正无敌的是仁者,所谓霸者无双,仁者无敌便是这样道理,而这也是那人从小对他的教育。良久,龙影黯然一笑,道:“认输是我本来以为死也不肯说的,现在说出了,心里反倒痛快的很,我的确不如你,我不如你,有负神剑传承!” 他忽然仰天而笑,反手一剑竟要斩下自己的右臂,“叮”一声脆响,白雪已拦下他的自残行为,“为何?” “为何?”龙影痴痴的望着他,忽然道:“雪少,你可知我的名字为何叫做龙影,龙的影子,我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白雪忽然心中一动,他发现龙影找自己比剑似乎其中还有更深的含义,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龙的影子?什么龙,潜龙?”。 “潜龙!”龙影惨然一笑,忽然大声道:“潜龙非龙,雪少你一定要记住:九渊蟠龙才是真正的神龙!龙影败得心服口服,对这七年的影子生活再无一丝怨言。” 凄凉的笑声中,他已转身大步走出了枫林。 “九渊...蟠龙...”白雪不自觉的想到了那四句箴言:九渊锁龙十四年,青铜魔棺封阳逆,蟠龙白雪海中生,十地魔火斩月神,“蟠龙白雪,这个白雪是我吗?难道他是我的影子?他一定要和我一战便是想要证明给别人看,他这个影子比原本的正主更强吗?他要证明的无疑是龙鹰侯,如此龙鹰侯岂非便是那条潜龙?” 白雪已经十分混乱,他只能目送龙影远去,又弯下腰不停地咳嗽起来,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否真的是他的影子,更不明白他怎么会是自己的影子,他更害怕这少年会不会就此沉沦下去。 他永远也不会想到,两人再次见面时早已物是人非,期间发生了无数的事情,这些事的可怕都远远的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人高声叹道:“了不起,了不起,实在太了不起?今日得见这一战,实在是天大的荣幸。” 白雪抬起头,原来是常春青鸟二人。 他早已发现了两人,他淡淡道:“哦?” 青鸟也大声道:“这一战很是精彩,不过我看的糊里糊涂的,大个子你给我说说呗。” 常春微笑道:“我问你,我大当家第一剑刺出用的是什么招式?” 龙影那一剑气盖山河,招式倒是简单,青鸟自然识得,道:“流星追月。” 常春道:“寻常人出这一招时追求的是更快更急,以我大当家的身手使出更是无愧于流星二字,可为何他身形慢了半分。” 龙影慢了,正是因为看见了白雪的脸。 青鸟细细回想,道:“不错,那一刻,只要雪少爷寻隙出剑便可立即取了他性命!可为何?” 白雪正色道:“那一刻取巧,他已君子待我,我岂能小人还之。” 常春轻轻叹了口气,道:“正是如此,你若是方才一剑杀了我们大当家,在下明知不敌说不得要与你拼命,你偏偏没有,倒让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白雪的一生评论不可谓不多,这男子汉大丈夫仔细想来可能还是第一次。 青鸟又道:“可后来雪少爷的剑无故而折,龙影也不能乘胜追击,反而心甘情愿的认败服输了??这又是何故?” 常春解释道:“讲武堂名剑榜第九名便是我大当家的掌中那柄逆鳞剑,此剑虽古老朴素,却是柄不可多得的利剑,可吹毛断发,而白雪掌中之剑是他花了一两七钱银在洛阳三叠街老哈铁匠铺打制的,算来已十年有余,方才两大绝世高手之剑交战密集,若非白雪内力灌注,这剑早已承受不住,现如今终于断作两截。此时我大当家只需痛下杀手,怕已可将白雪置之于死地,但他却心甘情愿的认败服输了??” 白雪默默的拾起自己的断剑,归入鞘中,黯然道:“龙影是个真英雄,无愧于逆鳞的传承。” 青鸟笑对常春道:“他们是大英雄,你也算是一个,自古只有英雄才能识英雄重英雄,我若不是你一番讲说,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妙处。” 常春被她用那双勾魂的大眼睛瞟着他,都已觉得有些受不了,他从未想到这小姑娘看人也如此可怕。 青鸟悠然神往,叹道:“你们都是难得的大英雄,我今日能见到两位绝世英雄一战,又听得一位英雄讲书,立马死了倒也值了。” 白雪失笑道:“真是个小丫头,胡言乱语,生死岂能随意挂在嘴边。” 青鸟嘟着嘴,道:“哦。”又伸伸舌头冲常春做了个鬼脸道:“看不出来你不仅能抗摔,眼光倒也是不差?” 白雪问道:“什么抗摔?” 青鸟将方才她们一路追来的事情讲了一遍,白雪直呼胡闹,又向常春深深的鞠躬致谢道:“阁下高义,白雪铭记于心。”他一生极少言谢,方才龙影饶过他性命也未曾说一句谢,此时居然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小姑娘向人道谢。 常春不再说话,他要说的话已说完,他觉得自己已说的太多太多。比剑已经看完,话亦也说完,他拱拱手,往龙影消失的方向追去,背影消失前忽然又回头看了白雪青鸟一眼,眼神奇异之极。 龙影走了,常春也走了,白雪也好似跟着他们走了魂。 天空大而无垠,苍鹰翱翔九天。 白雪抬头呆呆的看着天空看了很久,仿佛那片天空比身边的人儿还要美丽,还要好看。 一个女人如果不能紧紧地抓住自己身边人的眼球,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青鸟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却也有些自己的心思,所以他轻轻问道:“雪少爷,你看什么呢?” “看天啊。” 青鸟仰头望天,奇道:“天很好看吗?” 白雪道:“不是天好看,是天上的东西好看。” 天上有什么?”青鸟努力抬头看天,天空中有朵朵白云,清风拂来,白云苍狗,还有一只雄鹰在上空不住的盘旋画圈。 白雪笑笑道:“天上长了一朵花。” 青鸟想不到白雪会开自己玩笑,一时惊喜道:“你!?” 白雪又道:“那朵花就是这只老鹰。” “鹰?” “不错。” 青鸟问道:“这只鹰怎么好看了?难道它是母的?” 白雪哈哈大笑道:“有时候女人的想法真是千奇百怪,让人捧腹。” 青鸟撅起嘴不理他:“雪少爷,你是在嘲笑我!?” 她虽不知白雪为何看见这只鹰开心,只觉得他开心她也开心。 白雪道:“没有。” 青鸟道:“那你说这只鹰有什么好看的?” 白雪指着天空,解释道:“它一直在画圈,可是你注意看了没,其实它划得每个圈都不一样大小,速度也不一样快。” “那又如何?你管人家喜欢怎么飞?” 白雪刮了下她的琼鼻笑道:“你呀。在江湖中有一个人外号叫鹰眼的人,他一生抓的江湖大盗、通缉要犯不计其数,正是天下捕快的祖宗,六扇门的第一把手,他就有一只老鹰,一只很聪明的鹰。” 青鸟呆呆道:“难道这只鹰就是他那只千里缉敌的神鹰吗?” 白雪点点头道:“正是。” 青鸟道:“你又是如何确定的呢?” 白雪叹了口气道:“因为鹰眼杨天擒是我的朋友,生死相交的朋友。” 青鸟忽然想到:“他不是已经退隐了吗?” 白雪点点头,道:“不错,但是现在也许他能够帮助我什么?又或者有什么事请需要我的帮忙。” 青鸟道:“他知道你在这附近,所以借用这只鹰来找到你?” 白雪摇摇头道:“这只鹰在我们头顶已经盘旋了近半个时辰,他已经找到我了,而且还借这只鹰的口叫我去找他。” 青鸟道:“他用一只畜生就能随意将你召唤过去?” 白雪捏捏她的脸笑道:“傻孩子,我们是朋友,如果有一天我有一只鹰,我发个信息即使是千里之外他也会赶来的。” 青鸟问道:“只因你们是朋友?” 白雪认真道:“不错。” 青鸟道:“你们已经十年没见面了?你依然相信他?” 白雪道:“不错。” 青鸟道:“雪少爷,我想陪你一起去,只因我也想看一看你的朋友,认识下你的朋友。” 白雪道:“不行。” 青鸟焦急道:“为什么不行?” 白雪道:“他既然已隐居,自然不会想见外人,我应该尊重他。” 青鸟道:“你了解他?” 白雪道:“我了解他。” ------------ 第十二章 亲仇一线 庭院深,庭院深深深,深几许。 高门宅邸总是门庭深似海。 一如侯门深似海,再回首已经百年身。百年恩怨泯灭间,此身已预赴黄泉。 这不只是说说的而已,而是无数人的血和泪的教训。 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这个世界上都只有一种人才可以去,那便是死人。 死也有很多种,或战死沙场、或病死床榻、或驾鹤西去,然而最痛苦最不愿意的莫过于死在自己仇人手上,由此可知,一个人最开心最希望的死法岂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杨天擒的衣服永远是最得体的,质料永远最高贵的,式样永远最时新的,手工永远最精致的,他手里的,一对判官笔,也是价值千金的精品,很多时候,它们的用途并不是武器,而是一对上等的狼毛大豪。他认穴打穴的功夫,更是第一流的,事实上他无论什么事都是第一流的。 曾经是天地间最有名的捕神,从未有抓不住的强盗,也从未有破不了的案子,惩恶扬善,刚正不阿。 他也曾经是天下间最好的朋友,他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春已夏。 当他和白雪在一起的时候,江湖中人不得不承认,他恐怕是除了阳春之外最适合站在白雪身边的人。 不是第一流的酒他们绝喝不进嘴,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们绝看不上眼,不是第一流的车他们绝不去坐。 他们两人无疑是昔日秦淮河上的烟花客,温柔乡里中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 所以很多时候人们记忆中他更不是一个严谨无情的捕快,倒似个家财万贯的二世祖。 可是他就要死了,他拥有名望、地位、金钱、朋友、醇酒、美人。 他就要死了,再好的名望、再高的地位、再多的金钱、再好的朋友、再香的醇酒、再美的女人这一切的一切都留不住他,唤不回他的生命,他还是拿走了自己的生命。 他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自豪,因为他的命是他自己的,谁也拿不走,只有他自己能够,所以他自杀了。 他是不是不要命了?为什么要自杀?不是,他不是不要命了,他只是太爱惜自己的性命了,而不愿被别人取走,所以只有要了自己的性命。 杨天擒的房子很大,院子很深,他的命也更加的珍贵,但他就要死了。 白雪盯着杨天擒小腹上的那对精铁所铸的乌黑判官笔,鲜血涓涓的流出,顺着他身下的太师椅淌到地上,血渗入大理石地板的花纹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他看了良久叹道:“我跟着鹰兄走了四个时辰,从浅夜走到黎明,你该明白,我当时在路上想着的全是你给我准备的大大的暖榻、香气扑鼻的清茶,还有姑娘温柔如水的柔荑。” 杨天擒朝他笑了笑,仿佛那对判官笔不是插在自己身上,而是插在别人的身上,他的口气甚至还带了点愉快的气息:“我本该给你准备的。” 白雪往四周仔仔细细的瞧了瞧,又叹道:“可惜你没有,你一向很少让朋友失望的。” 杨天擒道:“我的确不该让你失望。但你知道,我已不能起来给你准备了,作为朋友,我想你会谅解我的。” 白雪无奈道:“我不能不谅解吗?我们是朋友。” 杨天擒目露迷离之色,放佛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些事情,他轻轻道:“朋友??是??我们是朋友。” 白雪道:“你知道吗?我最近找了很多老朋友,却发现很多人都不在了。” 杨天擒道:“我知道,最近的一个是大悲和尚,我早知道一个和尚取名作大悲实在不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白雪又道:“我其实一直都在想你这对判官笔结下那么多的恩怨,最后不知道你会怎么死。” 杨天擒叹了口气道:“人生最大的痛苦之一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而比这个更痛苦的是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死,死在谁的手里。” 白雪点点头道:“不错,但是你已经没有了这种痛苦。” 杨天擒笑笑道:“不错,我已经没有了这种痛苦。” 此时虽近黎明,可屋内只有些许星光闪进,昏暗一片,凭空添了一份阴森寒冷之色。 杨天擒努努嘴看着楠木桌面的油灯道:“如果你还愿意留在这里的话,不访将桌子上的灯点燃了,两个人男人在一间黑暗的房间里总是有些别扭,何况其中一个还是是江湖中最美丽的男人。” 白雪掏出火折子,一吹,拿开油灯上的纱笼,点燃了灯火,‘哧’一声轻响,一股青烟冒起,烛火亮了起来,立马整个屋子也亮了起来,火光照在杨天擒的脸上显得更加的苍白狰狞。白雪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总是说不上来。 白雪重新回到他的身边的位子上,温柔的看着他。 忽然,杨天擒的往自己的腹部一抄,那一对判官笔已经到了他手上然后往前一送,就那么直接送进了白雪的腹中,这一切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变化快的不可思议,更加让人难以接受,你最好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捅了你一刀,你会怎么办? 杨天擒自己腹中的肠子立即流了出来,似乎还带着热气,可是他不在乎,本该堵住它们的那对武器如今进深深的扎入了它们主人最好的朋友附中,讽刺的是还是它们的主人亲自送进去的。 沉默。 沉默中只要杨天擒的喘气声,如垂死的老牛拉一辆上坡马车时的拼命声。 杨天擒问道:“你为何不躲?我知道凭你的武功刚才就算躲不过,至少也不至于被扎的那么深。” 白雪的脸色也一点没有变化,他淡淡道:“因为你想杀我。” 杨天擒道:“因为我想杀你,所以你便让我杀。” 白雪道:“不错。” 杨天擒:“只因我们是朋友。” 白雪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杨天擒的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道:“现在我们还是朋友嘛?” 白雪正色道:“不错,我们依然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龙影是白雪的敌人,两人却不禁惺惺相惜不忍相害;杨天擒是白雪最好的朋友,十年未见却罔顾朋友之义设下杀局。他的人生之际逾不可谓不奇,这伤害不可谓不大。 朋友,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往往是你最可怕的仇敌,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 因为你的敌人往往是最了解你的人,这样的人也是最有资格做你的知己。 朋友,对手。 很多时候不过一线之悬。 ------------ 第十三章 身死道消 “很好,”杨天擒突然神经质的大笑起来,他一笑立即牵动到腹部,引起一阵剧痛,但是他完全不在乎,一个人如果连死也不怕了,那么他也就很少害怕些什么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天下间有三种毒无药可解,是绝对的无药可解,分别是一花一草一木,而这三种毒中最厉害最可怕的一种是离别环木,离别为了再次重逢的离别,此毒必须要用活人之毒血作为药引子,而这毒血便是一个服下离别环木之后再临死的人的血......” 白雪皱了下眉头道:“不错,所以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首先你要找到离别环木这种毒药,这已经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了。” 杨天擒道:“不错,这花了我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找到这种毒。” 白雪道:“其次,你需要要找到一个死士服下一半这种毒药,让这种毒散发到他全身的血液中,等到毒散开后再自杀以用来激活这其中最可怕最厉害的毒性,而另一半则想办法送入敌人的体内的,于是当这种时候两份毒药再次相遇之际则是天下间最毒,无药可解。” 杨天擒道:“要找一个死士不难,难的是如何才能将这两份毒药很好的送入到你的体内。” 白雪叹道:“所以你想到了你自己。” 杨天擒道:“不错,离别环木这种毒已被我做成了灯芯,藏在你刚才点燃油灯的一霎那的那缕青烟中,而我身上早已经服下另一半的离别环木,两者再次在一个人的体内相遇,即使是苗域的那个人只怕也要就此一命呜呼。” 白雪轻轻动了下身子,给自己找了个更好更舒服的位子坐着,道:“我知道,离别环木气息一进口鼻之时我就已经发现了。” 杨天擒脸色一变,既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失望之极,他缓缓道:“你立即便闭上了呼吸,没有中毒?” 白雪摇摇头道:“此毒不需要从口鼻进入,它可以直接从肌肤毛孔进入,所以这毒我已中了。” 杨天擒望着他平静的脸,默默不语。 白雪道也沉默不语。 灯火噗簌,有毒的气息依然在无边无尽的蔓延,笼罩满整间屋子,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死亡是什么味道?了解这种味道的人都已经再也不能开口了。 杨天擒受不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开口道:“你现在也快要死了,黄泉路上我们相伴倒也是不寂寞。” 白雪道:“不错,我们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品不尽的剑,总也是不寂寞的。” 杨天擒大笑道:“若说品剑我自是不如你,可要说到喝酒,你是大大的不如我。” 白雪笑而不语。 喝酒的人有几个会承认自己的酒量小呢?杨天擒也不例外,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年春天,他们在黄鹤楼上连喝三天三夜,将整个武昌城所有的名酒都尝了个遍,之后又大醉了七天七夜。 杨天擒喃喃道:“那日子可真是痛快。” 白雪道:“过去的日子总是让人怀念的。” 杨天擒收起笑容,忽然道:“也许你的心里很痛苦,我知道被朋友背板的滋味,反正你我都要死了,免得影响黄泉路上的兴致,不如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白雪闭上双目叹道:“不用,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杨天擒奇道:“哦,你知道了?” “不错,”白雪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可以映入人的内心最深处,只听他讲道:“你一生缉拿凶犯只为惩恶扬善,造福人间,但是你抓得恶人越多,就发现有更多的恶人出现,不知是这个世间出了问题还是你出了问题?人性的丑恶往往在正义得到伸张的时刻也暴露无遗,太多的黑暗,太多的内幕折磨着你,直到有一天你发现了,原来世间最大的罪恶,最根本的恶居然来自——” 白雪大声道:“是那张龙椅,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我说的对吗?” 杨天擒像是被击中心中最大秘密,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软瘫在椅子上喃喃道:“不错,那里是人世间最大的罪恶,只有毁灭那里才能真正的造福世间百姓,你的确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了解的我的朋友。” 白雪道:“所以你投靠了一个人,一个一直带领着族人反抗当今朝廷暴政的人。” 杨天擒的脸上露出一种神往、敬佩的神色低声道:“不错,他便是苗王巫月,没有见过他的人绝对想不到世上竟有这般风采的男人,雪少,你虽然是风华绝代,可他与你完全不同,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充满凝聚力和向心力的豪杰,是一方真正的领袖。” 白雪低声道:“领袖,理想,有多少人可以共患难不能同富贵,真有一朝身登九五之时,谁还念得当初的理想,而那些所谓的领袖到最后还不都是争权夺利,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势力不惜杀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历来这种事总是充满了肮脏和龌龊,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杨天擒心志如铁,坚定道:“话虽如此,可人类的进步道路永远是要靠牺牲和鲜血来洗刷的,我今愿以身赴远志,只为一朝世大同。” 白雪叹道:“哎,这我也不争论了,争论再多又如何。”他的眼中射出强烈的痛苦之色,当年为了分清讲明谁对谁错,早已是付出了无数鲜血的教训,更带给他十年的苦痛生涯,他实已不想再说了。 白雪道:“在你心中,我是这个理想实现的一块绊脚石,因为我一向与拜月教不和,而拜月教是巫月最大的依靠,所以你要杀了我。” 杨天擒大声道:“不错,我一定要杀死你。本来这十年来你人间不见,我倒是舒了很大一口气。可惜,你又回来了,我...今生是我对不起你,来世必定衔草相报,尝我今生亏欠,你一定要相信我!” 有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但是这个杀人的人却还要被杀的人相信自己来生一定能够把债还给他,这岂非是人世间最大的笑话,然而白雪却认真道:“我相信你。” “好,好!好!”杨天擒大喝三声好好好之后,怒目圆睁而死。 白雪面色雪白,但依然诚恳的跪在尸体前,三拜之后道:“我为有你这样一个朋友而自豪,你是一个很好的捕快,更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他虽然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是我们不是,也幸好我们不是,所以我们可以来帮你的好朋友做完他没做完的事情。” 不知道何时,屋外院子里突然多出来许多人,许许多多的人,人影憧憧,鬼影憧憧。 他们头绑血带,面带死志,黑衣快刃,如一群地狱的死神,来此只为了带走白雪的性命。 ------------ 第十四章 铁卫国士 那是个挤满鲜花的院子,本该是寒梅怒放,郁郁葱葱之象,只是那十三个择人而噬的死士完全破坏了一切。 白雪早已取下腹上判官笔放于腰际,又简单的包扎了伤口,他当年身为百药门门主,周身八百药,精通岐黄要术,简单处理之后已能站起身来,长袍上只见一滩血迹外更无他物。 白雪缓缓走出屋子,道:“神鹰十三卫!?” 白雪已认出他们正是杨天擒手下十三大得力助手,正是有了他们,才成就了鹰眼神捕的美名。 每个人的成名都不是偶然,尤其是这样和黑道朋友作对得来的名声更是万万不可搀和水分,这十三人个个身怀绝技,皆为一时之英才。 “不错。”为首一铁汉回道。 白雪道:“我们也一起喝过酒。” 那铁汉道:“是。” 白雪道:“我们也是朋友。” 铁汉面无表情道:“我们不是朋友,我等也不想与你做朋友。” 白雪面色黯淡,低声道:“不错,你们不是我的朋友,谁做了我的朋友总是要倒霉的。” 那铁汉正色道:“不对,我家主人说了,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一生最大的荣幸,只是我等今日有命在身,不能交朋友。” 白雪道:“哎,你们自是奉了你家主人的密令,要留下我的性命。” 那铁汉道:“正是。” 白雪大声的咳嗽起来,他方才在屋内一直强忍住的咳嗽此刻加倍的剧烈起来,他弓着身子道:“我此时已中了离别环木毒,小腹更遭重创,只怕各位轻轻一刀我已然接不下了。” 那铁汉道:“阳春白雪,天生杀星,纵然有绝世剧毒我家主人也怕不能制服,是故留下我等众人做个万全之策。所以我等已立下血誓,以死相报主人。” 白雪只觉得腹中火辣辣的烧得厉害,寻常厉害毒药是痛着痛着突然麻木了就表示毒已经入得深了,而离别环木这种毒却是中毒越深痛楚越重,一直痛到不能忍受活生生的咬下自己的肉为止,只是白雪他身子疼的越是厉害,面上笑的越发灿烂。 忽然,他觉得自己面上奇痒难忍,更从那神鹰卫士的眼中看到不可抑制的惊讶,立即明白了离别环木的真正毒性发作出来了。他借着晨光从刀背反面看到一张可怖的脸,左面娇艳如花,右面自眉角而下到唇边布满狰狞吓人的血斑,如同九只小鬼揉在一起贴在那脸上。 杨天擒虽听白雪说过这离别环木的毒性厉害,而他却未真正明白这毒的厉害之处。 这毒是个女子从一种奇特的树木身上提炼而出,取名为离别环,何为离别环,因为这柄环会咬人,它无论咬住什么都会造成离别。如果它咬住人的手,那手就要和腕离别;如果它咬住人的脚,那脚就要和腿离别;如果它咬住了咽喉,那么这个人就和这个世界离别了。 其实说是毒药,不如说是诅咒,诅咒有情人永世不成眷属。 古籍中记载中了此毒之人不多时面上会出现恐怖血斑,试想在自己的情人突然毁容面比厉鬼,那往日的情分能剩下多少也便很难说了,夫妻情人只怕立即劳燕分飞。所以它的名字便叫作离别环,分离的离,分别的别。当年,那女子取来考验在自己情人的忠贞,结果如何已不得而知?此毒已失踪多年,却让杨天擒寻了来下于世间最美丽的男子身上,倒是个天大的玩笑。 最美和最丑就这么奇怪的糅合在一张脸上,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古怪,丑陋的让人想吐。 白雪只从他们的眼神中便可知道自己现在面上变化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不过,他们都是血海刀山上滚过来的,只初一会儿,发出人情常理内的对美好事物极端破坏之讶然后便立即平复,但见十余条幢幢人影,目中俱都散发着野兽般的凶光,这景象不但充满了慑人的杀机,更是说不出的令人心慌意乱。 白雪也已瞧出这些人久经训练,他们此刻所发动的,也必定是一种极厉害的阵法。他恰好也知道这阵法,唤作刀阵。 它的名字很简单,可往往越是简单的招式,却有不可思议的威力,便似那水晶,简单通透愈发见得魔力四射,勾人魂魄。 白雪也曾经见过他们出手,滚滚刀阵,锋刃加身,刀阵打开如天花散花,一旦收拢如莲花开合,看似美不胜收,实则凶险万分。 这些人的武功虽非绝顶,但在如此严密的配合下,实已无异将这十三人的武功,混合为一。 这十三人的武功加在一起,便仿佛是一人长了十三双手、十三对腿似的,自然也无人能一双手打过十三双手,一对腿快过十三对腿,这样的对手,白雪又是否能够抵挡。 刀,刀,无数雪亮的长刀。 他紧握着双拳,只等着这立即爆发的血战,这一战是谁胜谁负,他的心里也实无半分把握,他能战天下第一剑传人,可他能战一个十三个身体的人吗? 白雪一定要胜。 他不能败,这一战千万败不得的。 败了,他必死无疑,神鹰十三卫不是龙影,他们不会手下留情,他们是死士,他们为取走别人的性命,完全不惜自己的生死。 他们已经动了,刀已出鞘,迎着初升的嫩阳,锋利无比。 人影纷乱,刀光纷乱。 纷乱的刀光人影,都已进逼到白雪面前,若是换了别人,委实再也无法观察,更无法思索。 但白雪一眼瞧过,便已瞧出对方这十三人看来虽似己溶为一个整体,这十三人的脚步看来虽一致,其实每三人与三人间又另有节奏,其实却每三人自成一组,组成四组,三四开合,主心轴便是那最不和谐的单独一人,这人看似不再阵法之内,可闪烁忽现,每每出招却是最犀利狠毒一个。 这十三人舞动长刀,刀光看来虽多,其实阵法的推动却极缓??他们很明白,正规推进方是王道。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朵花已慢慢收合,等到它完全闭上之时,被吸进去的人自然也被吃的干干净净了,这是一朵食人花。 白雪长剑早已断为两截,他单凭一双肉掌上下翻飞,勉力支撑。 那刀锋胜雪,他的头发与衣服俱都飞舞了起来,他自己身上,四下刀风逼人的寒意。 白雪人影,在旋转飞舞。 但刀光却越来越耀眼,刀风也越来越强劲,显见这长刀阵的圈子,己越逼越近??白雪莫非已抵挡不住了? 那神鹰铁卫心中暗想:“这白雪纵然武功绝世,但是双拳究竟难敌四手,何况……我等不但人多,而且阵法犀利。他……他又是身受重伤,剧毒缠身,能支撑这许久已是不易。”他心里虽有佩服之意,手上却越是无情,刀刀夺命,环环相扣。 此刻阵法已完全发动,四下刀光,已交织成一面刀网,已是泼水不进之势。 刀阵缩小至极点,莲花也将完全闭合,生死一线之际。 寒夜漫长,黎明前的时刻,最暗,也最冷。 但此时已是朝阳初现,光明洒满人间。 只听长空一声厉啸,一道飞虹冲天而起, 雪花飞溅,神鹰十三卫刀阵转眼间变成残花败柳,散落一地。 任何招式阵法,皆有破绽,完美本不该出现人间,创这刀阵之人将那唯一的破绽藏于最凶险最接近成功的一刻,是因为他知道,无论什么阵法,它的圈子越小,就越易破,只因圈子缩小了,阵中众人彼此就难免不互相牵制,只要牵一发,便可动其全身。这种简单的道理,本该是人人都可想得通的,只是那一刻生死一线有人多少人还能保持冷静清楚的头脑,还有要过人的胆气与绝高的身手,这种人已太少太少。 于是这阵法在无形中也便接近完美了。 白雪大口的喘着气,他虽然破了这神鹰刀阵,可也是精疲力竭,一动也不想再动了。 先前那神鹰铁卫目光惨淡的望着自己多年兄弟死伤在地,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打败眼前那个白衣胜雪的人。 那人看似柔弱不堪风残,却韧似河边芦苇,芦苇韧如丝。 他慢慢的站起身子,以刀横胸道:“我们还有一阵,你可能破?” 白雪叹道:“我知道,可这一阵我不想破,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我实在不忍??” 那铁汉高声道:“士为知己者死,如今主人已死,我等孤魂野鬼岂能独生。” 白雪深吸一口气,上古遗风,侠士高义,杨天擒以国士相待他们,他们自然已国士报之,难怪他死的那么干脆,也那么的心满意足。 白雪道:“是。” 那铁汉喝道:“神鹰十三卫听令!结人阵”人阵便是混战,用人命去填,去堵,去拼。 四下重伤倒地的鹰卫听到号令,全部挣扎起身,他们有的人已失去胳膊,有人已失去一条腿,只因那刀阵已破,收拢之力全部回馈己身,砍那白雪胳膊的变成了砍向自己的胳膊,砍腿的也变成了砍自己的腿。 他们虽已肢体不全,可站立极稳,腰板挺得笔直,风中犹如一柄标枪。 ------------ 第十五章 不辨人鬼 他们的眼中血光满布,掌中长刀凶恶,他们方才是在搏命,现在是在搏死。 搏命的人可怕,他们生死不过一念间,然搏死的比搏命的可怕十倍。 搏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为的就是一个死字,已经已经死了,便不在乎生死了,一个活着的人怎能和死去的人搏斗。 何况白雪现在是在和整整十三个死人搏斗。 白雪已不敢有半分大意,只见他左手一张一拿,已爪了一个人脑袋在手,那人浑然不顾自己身体便是全力一刀砍向白雪胸口,白雪劲力一收一扭,那人脖子早已如麻花般拧断,那临死一刀也生生的砍在白雪的身上。 白雪也在搏死,他知道只有死人才能杀死死人。 他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刀,每受一刀必杀一人。转眼间,身上白衣染红如枫,大小伤口不计其数,犹如一个血人。 白雪杀了兴起,脚下一挑取了一柄掉落的长刀,一刀劈在一个神鹰的面门上,鼻子被砍掉一大半,只剩下一层皮搭拉着挂在脸上,那人诡异的一笑死去。 他仿若回到当年的那个杀人者身上,更是出手如狂,单刀飞舞,横砍直劈,威势直不可当,但见白雪上点点滴滴的溅满了鲜血,院子里布满倒下的不少尸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一大块一大块的血肉横飞而起,又听见了刀锋砍在骨头上的声音。 终于人全死光了,站着的只有一个穿着血衣的人,冷风一直吹个不停,把大院子里屋檐上的积雪一大片一大片的吹下来。 白雪双拳也已握紧,仿佛在尽力控制他自己,可脸上的眼泪不自主的一直一大滴一大滴的往下掉。 他不想杀人,他们本该是坐在一起,开心的喝酒聊天,甚至可以一起去些地方找些女人。 可现在他们全死了,全都死在白雪的手上。 他亲手杀了他们,他心中的伤痛尤其是眼泪可以洗刷的,他不知道自己走下去还要杀多少人,又有多少是自己的旧识好友。 多少人会为他而死,多少人亲手为他所杀。 他害怕了吗? 他已经很厌恶很厌恶这场无止境的厮杀,可他还是要走下去。 白雪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但他已慢慢的挺起身子,他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走回去。 白雪笑了,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冷风胜刀,一刀刀的割在他已遍体鳞伤的躯壳上。 他笑不是因为开心,而是他看见了三个人和一顶轿子。 第一个人是个白白胖胖的和尚,满身让人恶心的肥肉一抖一抖,和尚满面笑眯眯的望着白雪。 第二个人是个面色铁青的英俊青年,腰间利剑上镶满了明珠,他的右手也一直未离开剑柄,他杀气腾腾的望着白雪。 第三个人是个女人,却长得比寻常男人还要高大健硕,圆乎乎的脸上眼中泛着奇特的光彩,她拉开了轿子的纱帘。 轿子是坐人用的,轿子打开了,里面的人自然也该出来了。 可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她不是不想出来,她不能出来,她出不来。 她只能开口,她说道:“雪少爷,你快走,别管我!” 别管我的意思很多时候是说我被绑架了,快来救我。 所以胖胖的和尚笑的更开心了,脸皱成一团几乎看不见眼睛在什么地方,他说道;“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小姑娘。” 有情有义的姑娘白雪自然是不能抛下她的,他自入关来先是与龙影大战一场,又一夜未眠赶了四个时辰的雪路,后而腹中重创,身中奇毒,最后和那不要命的神鹰十三卫一番搏死。 现在的白雪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了。 他除了微笑,全身已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笑,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还能笑,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对方忌惮,那么自己才会有机会。 杀人的事情他一直很熟,也很明白杀人者的心中想法。 他笑道:“你们来的倒是很及时。” 诸葛算子景深道:“不错,我一向做事很准时,因为一个人只有准时他才能取得别人的信赖。” 白雪道:“不错。” 景深又道:“阎王爷也很准时,他老人家说三更死,谁也不敢留五更。” 白雪道:“恰巧你和阎王爷也很熟。” 和阎王爷熟的岂不是阴人,传说有种人虽行走太阳下,却没有影子,他们是阴间派往人世的勾魂使者,也叫阴人。 景深冷哼道:“莫要呈口舌之利。担心我割下你的舌头。” 白雪道:“人只有一条舌头,割了它我靠什么说话呢?” 欢喜佛杜荣笑嘻嘻的接道:“不割舌头那便割下一条手臂,你可莫要忘了轿子里还有人等着你。” 白雪望着自己早是血肉模糊的左手,喃喃道:“原来我的一只手值得了一条人命,这买卖倒是既公平又合算。” 景深道:“正是如此。” 白雪伸出左手过去,血迹沿着他的发梢滑落,滴在雪地上,一滴一个血坑,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他的面上还有微笑,一半美丽如天使一半丑陋如魔鬼,分不清是人还是鬼。 他难道已不要命了吗?他愿意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放弃自己的一只手,他若没了这只手,不说以后前路艰辛,单单眼前这三人他已再无还手之力了。 青鸟的心早已慌了,她的面上满布泪痕,嘶声道:“不要!” 她的热血早已冲上头顶,她虽圆瞪着眼睛,但却连对面人的面目都已看不清楚,泪水模糊了她的视野,也浇遍了她的心。 景深望着白雪可怕的容颜,拍手鼓掌道:“好。” 她身后寇丁自轿子里扶出青鸟,送到白雪面前,他的剑放在青鸟的脖子上淡淡道:“断臂,交人。” 青鸟目光接触到白雪的脸庞,立即如火烧般闪烁过去,讶然道:“雪少爷,你的脸?” 白雪笑笑道:“脸毁了大不了以后不见人便是了,没事了??丫头,莫要哭了。” 寇丁不耐道:“请。” 请?? 请你去死。 这个请字用的多好,寇丁的心中也对自己用词很满意。 白雪哈哈大笑忽然反手一刀挥向自己手臂,刀光映着朝阳,寇丁但觉眼前强光一闪,双目不由得一眨。 景深大叫不好,与杜荣双双出手攻向白雪,可已是太迟太迟。 这是一刹那,世上再无任何言语能形容出这一刹那的速度??强光一闪,白雪的身影立即消失,下一瞬,他出现在寇丁面前,长刀在其咽喉上一转一引,鲜血如春日怒放的鲜花喷扬而出,细细撒于白雪和青鸟的脸上,身上。 白雪方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但论身法之轻灵,已是绝世无双,且他早已算准了阳光照射的角度,也算准了刀身反射的角度,他便抓住那稍纵即逝的一刹那,引动长刀,使得那反射闪光恰巧自寇丁眼前闪过,这突来的阳光一闪,自使得寇丁心神一疏,他便也抓住了这一刹那,杀人救人。 寇丁垂地而死,青鸟为白雪一把搂过跃开三丈。 白雪的轻功盖世无双,此刻虽身受重伤还带着一人,但想要脱身而去,可能性非常之大。 景深等人设计无数终于失败,只能面色铁青的望着白雪,这一刻白雪粉碎了所有的阴谋,他对自己也是满意之极。 人往往最容易失败的时刻便是在最接近的成功的那一刻,寇丁便是如此。 那么白雪呢? 那一刻,异变再生,青鸟自袖中滑出短剑往白雪背上连刺三剑,谁料的只听得叮叮叮三声金属之音,一击不中,青鸟已如游鱼般滑出白雪的怀抱,足下一点,滑出两丈,站在景深身边,目中满是不解惊愕之色。 白雪万万没有想到青鸟会突然对自己狠下杀手,若不是巧合他将那对判官笔别于腰际,更巧的是青鸟连刺三下均中判官笔上,此刻他早已命归黄泉。 这医家有言:腹深如海,背薄如纸,意思是腹部离人之五脏六腑者远,背部则近,大凡针刺之法用于背上极少便是这个缘故。 寻常人不明医理,见到肠穿肚破以为命不久矣,其实不然,白雪与十三铁卫以命相搏时尽量避开要害,身上刀伤大多在腹前,看似鲜血如涌,其实不立即毙命。 可青鸟那三剑自背后而来,剑剑毒辣,招招取命,她杀人之心,昭然若揭。 白雪望着站在一起的三个人,代表着关内关外两大势力,他眉间困惑之色渐渐消去,可仍待一丝期盼道:“青鸟,你莫非是昔日歌儿部下,前来为她复仇。” 青鸟冷笑一声,她此时面上早已无那种小女孩甜美的笑容,她说道:“当真可笑,你莫非还当自己是堂内雪少爷,这今日之名草堂还是你昔日的风花雪月之所吗?” 白雪默默不语。 青鸟笑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入关是秘密之极吗?若非有事,谁人无故来这冰天雪地,又能无缘无故的碰上你,你对外人步步小心,可一看见堂内的人便信个十足,真真是好笑。方才不是上天助你,此刻你早已是一具尸体。” ------------ 第十六章 白骨如山 白雪道:“不错,这确是我的运气。” 青鸟道:“你虽侥幸避过,不过我也不是一分收获没有,方才三剑若是平日的你纵使没有丝毫防备,我能刺中一剑亦是万幸,连中三剑,表明你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地,此刻怕已不能再动弹一根手指头。” 白雪苦笑道:“不错。”他已再无微笑的力量,他失去了微笑,身子也不自主的跌坐在雪地上。 青鸟道:“此时一个三岁小孩拿把刀便能轻易的取下大名鼎鼎的白雪首级。” 白雪道:“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 青鸟道:“不错,我已不用再等。” 她虽说不再等,脚下却是一步也不向前,她不想做第二个寇丁,谁也不知道白雪还有多少奇异的杀人技巧。 百药门门主一身是毒,或许他临死之际运出奇毒?或许他存了炸药在身? 青鸟不动,她能等,她慢慢等到白雪血流干流尽那一刻。 血为气之母,血流完了,气自然也断了,气断了,人便死了。 她能等,旁人不想等。 只听得诸葛算子景深冷笑道:“别人不敢杀你,我来杀。” 她挑起地上落刀,耍了个刀花便一刀劈下,这一刀简简单单,毫无花俏,只胜在力大快捷,杀意蓬勃,一刀劈下绝无回头之势。 白雪暗叹一声,没想到自己居然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还是死在这样一招上,他万念俱灰,闭目待死。 他已再无半分力气,更想不出谁还能出来救他。 他的朋友要杀他,要杀他的朋友皆以死在他的手上。 他身边的小丫头接近来,居然只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刺杀他。 举世皆敌。 他的心已千疮百孔,他已实在太累了,他的路走完了。 难得有古人吟唱:念天地之悠悠,弃我去之昨日之日不可留。 一个人失去了求生之念,无疑变成了具行尸走肉,这样的人已不用杀他,他已经死了。 然而那一刀还在劈下,景深的杀念已达到顶点,眼看白雪便要被劈作两半,化作飞霜, 不知何处传来悠悠的一声叹息,是有人来了吗? 一切都太迟了。 景深的刀已经入肉,刀锋重重的砍在骨头上。 景深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嘶声道:“你?你为何这么做?” 她的刀没有砍在白雪身上,而是狠狠的砍在一个铁塔巨汉的左肩上,那铁汉不知何时出现用自己的身体为白雪挡下那夺命的一刀。 常春没有回答,只是痴痴的望着景深,他的眼中充满了痛苦。 他的痛不是来自肩上的伤,而是心里的伤。 景深忽然狠狠地摔了他一巴掌,冲上去又撕又咬,她的头发已散落,浑似一个街边的泼妇。 她一边撕咬一边恶毒的怒骂,“你这个混蛋、蠢蛋、白痴,挨千刀的东西,你就知道为了他?!他有什么好?当年他来你就护着他?他这么好你去随他过!你还赖着我做什么?!你这个短命鬼,我怎么嫁了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爹!爹!你在天之灵看到了没?他就是这样对我的,就是这样对你的...他!” 她早已没有昨日大风酒肆内女中豪杰的气度。 白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欢喜佛杜荣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看来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了。 良久,她终于打也打完了,骂也骂完了,哭也哭完了,她软绵绵的瘫在雪地上,衣裳凌乱,披头散发,如一只争宠斗败的母鸡。 常春望着自己的妻子,想伸手替她整理好披落的头发,却被她一把拨开,叹道:“他是老当家的救命恩人,老当家把这九帮十八派大联盟交给他,我自然要尽心尽力的辅佐他。” 景深冷笑道:“他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还是我爹的亲闺女,这大联盟本就是我的。”她便是神枪无敌王长柳的女儿,只是她幼年丧母,王长柳为了纪念亡妻景氏便将女儿随了母亲的姓,加上神枪早逝,孤女独长,所以江湖中人极少知道智谋过人的诸葛算子原来是老当家的亲生女儿。 若非如此,她一个女人纵然有些头脑却也是万万坐不到关外第一大盟的堂堂护法,执掌盟中规典。 白雪暗叹:这又是一幕争权夺利的丑陋剧节,江湖人为名为利为权到底还要留多少血,伤多少命? 常春面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采,夹杂着敬佩、尊重还有丝莫名的感情,道:“大当家虽然年纪轻轻,但极具雄才大略,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得此当家,正是我大联盟之福,我相信老当家在天之灵也很安慰。” 景深见到他的表情忽然又疯狂起来,她狠狠地一口咬在常春的小腿上,撕一声轻响,她竟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常春的眉头也未皱上一下,他轻声道:“你何必如此?!” 景深昂起头,唇边鲜血在阳光是显得越发狰狞,她疯狂笑道:“我可以不和他争这个当家的位子,但我要和他争我的男人!!” 这话已是疯狂之极。 青鸟不懂。 白雪懂,他曾经风流成性,男女之间的事情自然知道很多,他也见过许多好男风的须眉男儿,只是想不到这铁塔常春也是如此,更想不到他的妻子为了他吃醋若狂。 这委实复杂之极。 常春的面上已化作痛苦之色,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我早已对你说过了,如今你为了这莫须有的事惹出这无数事端来,昨日我见到你费尽心机的想铲除血功帮帮主,我便知道你已走火入魔,兴义任是我大联盟柱石,对老当家更是忠心耿耿,你居然想害了他。”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青鸟又道:“更联合了名草堂的人,你还想做什么?” 景深如鸽子般诡异咯咯笑道:“不错,我是疯了,我早已疯了,周孙达、兴义任全是他龙影的狗奴才,我就是要一点一点的铲除他的势力,我更是联合了名草堂的人,我要杀了他,把他挫骨扬灰。” 白雪忽然道:“阳春前来取剑的事情是真的还是你们编造的?”他心中疑问,实在忍不住不问。 景深听而不闻,看也不看他一眼,她的眼里只有她的丈夫。 青鸟回答道:“自然是真的,阳春无故取剑,白雪千里回国,我们便知道了有大事发生,你们肯定约好了??” 白雪心中念道:他果然回来了,只是他为何不自己取剑,难道有不得已的苦衷吗? 青鸟又道:“阳春前来主动求和,我们虽不信却也愿一试,谁知那剑古怪之极,竟引得取剑四人自相残杀,计划到了这里便出了我们的控制??” 白雪道:“他们四人莫名身死,于是你们就将计就计,做出了幕后阳春白雪毁诺杀人的假象,那只青蝶自然是你仿造的,而这么做可争取骗得龙影与我决斗,无论谁输谁赢,自然有一人死去,你们便好坐收渔人之利。诸葛算子可顺利登上当家宝座,而你们也可以与北域取得联盟,为日后推翻南国朝廷打下一个深深的钉子,一旦起事,南北夹击,那隆帝腹背受敌自然大不好受。好计,当真是好计!” “名草堂果然和拜月教联合了,看来这个江湖果然是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有的只是绝对的利益。”白雪在心中默默想着,“那我回来还有意义吗?不知道歌儿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春少,他呢,他难道已经回到了师傅的身边,这一切难道都是他策划的?” 他虽嘴上夸赞,心中已愁肠百转,若是两家联盟成功,只怕战火立起,那时,受苦的还是这茫茫黎民。 一朝英雄拔剑起,苍生又是十年劫。 英雄,英雄从来都是无数白骨中站起来的。 谁都看见英雄身上的光环和荣耀,可谁见到英雄背后那些孤儿寡母的眼泪,他们的英雄又去了哪里? 白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还能阻止十年吗?为了阻止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现在的他连命也几乎保不住了,他还能保住谁? 苍生有难,自有大医。 大医当精诚,欲火焚凤凰。 青鸟哼了一声道:“你现在倒是想得明白,只是没想到你们会化敌为友,不过我们自然也有防备。” 白雪黯然道:“你们自然有防备计划,比剑我若是胜了,还有杨天擒这一关等我乖乖送死,”他说到这里,面色一变道:“不好!” 青鸟娇笑道:“你终于想到了。” 白雪叹道:“你们果然好心计,龙影此刻只怕......” 青鸟看他焦急的样子,竟不觉悠悠道:“你的心里难道只有别人吗?竟不能有一刻想着自己的安危?” 白雪不语。 青鸟收拾心情道:“他已去了南国,沈园。” 沈园,百毒之源。 江湖中第一用毒之家,他为什么去哪里?他被骗去那里又会发生什么?他们会用什么奸计伤害他? 白雪的心中已不敢再想。 景深恶毒的笑道:“你放心,他不会死在沈园,只因他与沈园的老太婆沈栗妃是好朋友。” 白雪的心已沉到湖底,如果今天之前他还不明白,那么现在他已经很明白,好朋友,往往是最危险的敌人。 只是饶是白雪心思剔透也万万想不到此刻的龙影正在遭受些什么? ------------ 第十七章 鬼火灭门 夜深。 鬼火,沉夜的园林竟已充满了点点鬼火。 惨碧色的鬼火,如千万点流星,在黑暗中摇曳而过,幽青的园林,竟突然变得说不出的阴森诡秘可怖。 龙影大步走了过去。 突然,一点鬼火,带着那惨厉的啸声,迎面飞来。 龙影随手一挥,不加理会,他的脚步丝毫不停,径直向思源亭走去,那里有一个他的朋友,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十天前接到那封信后便马不停蹄连数千里路,现在他终于到了。 思源亭里昏昏暗暗的,只有角落的矮几上,摆着盏孤灯,一个衣冠华丽的老妇人,正箕踞在灯下饮酒。 她面对着满天鬼火,神情却那么悠闲,仿若这不过是些许蚊虫,挥手即去。 龙影一颗悬了十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远远瞧过去,依稀看见这以暗器毒药名满天下的沈园主人依然满面红光中气十足。 沈栗妃自二十岁家族危难之际接过家主的大任,三十年来她一手撑起沈园天下第一毒的百年声誉,即便是白雪名声最盛之时亦不能不承认,用毒之道他不如沈家。 现在她已经很累了,其实她早已经很累了,但是她不能倒下,甚至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惫与软弱,所以她虽然方五十来岁,却已经白发苍苍,形似不惑。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年轻人,信步而来,这千万点诡秘阴森的幽冥鬼火,竟似乎只不过是群鬼特地为他放出的烟花,烘托他的不凡。 沈栗妃的嘴角慢慢的笑了,这是发自肺腑的微笑,掺杂了无数难以言明的韵味。 “你来了。” 龙影点点头。 沈栗妃指了指旁边一个金丝薄团道:“坐。” 龙影拱拱手盘膝坐下,自顾饮了一杯,长呼出一口气,道:“好酒。” 沈栗妃笑道:“既是好酒便多喝几杯。” 龙影道:“是。”又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下。 “好,”沈栗妃拍手道:“不愧是六十年前天下第一剑龙鹰侯的传人,正是好酒配英雄。” 龙影?岂非正是龙鹰的影子,只见他微笑道:“老夫人过奖了。” 沈栗妃叹了一口气,她看见了他的剑,那是一把很陈旧很古老的剑,剑鞘乌黑无光,但是她知道一旦此剑出鞘必是惊天动地,因为这把剑正是当年天下第一剑龙鹰侯掌中的逆鳞剑,她的眼中散发出虔诚的光芒,良久道:“这是一把王者之剑。” 龙影将长剑摆在膝上,也叹了一声道:“不错,它本是天下第一剑客的佩剑,在下一直很惭愧。” 沈栗妃坐直上身肃然道:“真正够资格配带此剑的人也许并不是天下第一剑客,却是天下间最仁慈最博爱的剑客。王道,正是正义之师。” 龙影也坐直上身道:“小子谨受教。” 沈栗妃的脸上露出笑容道:“龙鹰侯在江湖上的地位崇高,你是他唯一传人,放眼江湖,本已无人可以教训于你,只是你我生死之交,老身偶有僭越了。” 龙影道:“不敢。” 沈栗妃替他满上一杯,道:“再喝一杯。” 龙影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凉意,他迟疑的喝下,道:“老夫人千里加急唤我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沈栗妃道:“沈家待客至少三杯,如今三杯已过,你可尝出特别之处吗?” 龙影转动指尖酒杯,回味道:“此酒色呈琥珀、入口醇厚、馥郁芳香、回味绵长,只是有些奇怪......” 沈栗妃笑道:“不错,这是老身出生时父亲为我埋下的女儿红,寻常女儿红具备甜、酸、苦、辛、鲜、涩等六味,可我这女儿红埋下一晃已经五十年了,如今喝来虽然醇厚,却少了一分辛烈。” 这酒在绍兴一带兴起,开初乃是当地人生了女孩后便酿酒埋藏,嫁女时就掘酒请客,日久成风后,连生男孩子时,也依照着酿酒、埋酒,盼儿子中状元时庆贺饮用,所以,这酒又叫“状元红”。 龙影讶道:“原来如此?可是这?” 沈栗妃苦笑道:“不错,老身虽然从未出嫁,但一个女人最起码该有喝一杯自己出嫁时的酒,你说对吗?” 龙影手中的杯子忽然变作一团,满口苦涩,良久抬起头缓缓道:“我还是来迟了。” 沈栗妃道:“不,你能在老身死去之前赶到,我已经莫大安慰了,也算是老天待我沈园不薄。” 龙影盯着漫天的鬼火,一字一顿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鬼火?为何我一路走来在沈园没有发现其他人?” 沈栗妃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道:“一天前,他们终于动手了,如今这里只剩下老身一个活人了,我沈园上下一百七十六口全部战死,而我一直不肯死就是为了等你来,龙鹰侯的传人!当今天下只有你才能替我屈死的一百七十六口人命讨回公道。” “什么!”龙影大喝一声,惊立起身,且不说沈园有天下三毒之一渡厄花,便那七七四十九路沈家剑法已是独步武林,怎么可能被人一夕灭门。 沈栗妃的嘴角慢慢的渗出一缕血丝,她却丝毫未觉,只因她已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元气,她慢慢的倒了下去,眼中那个年轻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忽然,一双温暖的手紧紧的抱住了她,一把干净急迫的声音在耳边想起:“究竟是何人!他们是谁?有如何天大的仇恨要做出这丧心病狂的事?!” “这个,”沈栗妃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她强撑起一口真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匣子,“为首的一人身上已被我种下千里香,此匣中之物可以带你找到他.......阻止他.......他抢走了.......”这个把自己一生都献给了自己家族的老人终于没有说出她最后想说的话撒手人寰。 “老夫人!!” 长夜漫漫过去,龙影怀里的尸体已经慢慢冷去,冷的好似一块寒冰,一直凉到他的心里,他已经查过了沈老夫人身上的伤痕,心口三寸,下手的人剑法狠辣无比,老夫人凭着自己数十年的内家真气硬撑到自己到来,终于不支死去,但这血海深仇却留给了自己。 漫漫的长夜总算已过去,东方第一道阳光从树林缺口枝煦照进来,恰好照在龙影脸上,就像是一柄金剑。 风吹枝叶,阳光跳动不停,已将无尽的鬼火驱散,昨夜的一切仿若是一场梦,了无痕的梦。 龙影疲倦失神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他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我是龙鹰侯的传人,是天下第一剑逆鳞的第二代主人。” 龙鹰侯三个字仿佛有无限的神力,只要念出这三个字,他的脸上就散发出自豪骄傲的神采,在初升的朝阳下,他站了起来,腰板挺得笔直,胜似一柄利剑。他慢慢的打开了那个玉匣子,阳光下,一只碧绿的甲虫振翅飞去,他想也不想,纵身追去。 身后,是无尽的哀痛。 ------------ 第十八章 败家逃亡 常春转过身冲背后白雪轻声道:“你不能死,大当家现在有危难,你们有君子之约,我希望你能救他。” 白雪奇道:“你为何不自己救他?” 常春苦笑道:“我?我还是个人吗?” 杜荣不耐烦道:“你们在饶舌之多说这许多作甚?早点杀了白雪,你们夫妻也关起门来去床上吵去。” 常春冲白雪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道:“雪少爷,你武功才情胜我百倍,更是大当家惺惺相惜的豪情大侠,你定要记得我九帮十八派救过你一命,他日我联盟若是有难盼你念及今日之情,能出手相助一二,常春在地下叩谢。” 他说完已冲向对面三人,他昨日跃下城墙已内伤不浅,方才为白雪挡下致命一刀,现在冲去拼命,只怕是凶多吉少,他是抱着必死之心上去厮杀。 白雪泪流满面道:“你莫要??” 常春也是流泪满面,道:“你……你再不走,我的牺牲就没有意义了!大当家也要枉死了,如此我死不瞑目,我恨!” “啊!”他一声惨呼!一条右臂已被杜荣撕下,那欢喜佛武功之高超乎他想象。 景深嘶声大叫:“杜荣,你要做什么?我不准你伤害他!” 杜荣笑嘻嘻道:“你平日自号诸葛算子,今日怎么这么简单的事也看不清了,我自然是在杀人呢?” 景深痛心的望着常春的断臂,那手臂在地上还不住翻滚,五指曲张不止,似有无数怨恨不屈,她已快要疯了,大声道:“你居然背叛我,你敢伤害我男人!我要杀了你!” 她说着已飞扑过去帮助常春,可在半途早已被青鸟截下,景深乃神枪无敌后人,手上虽无枪,然她出手自成一派,绝不下当世一流高手。 可两人一交手,她发现自己完全处于下风,她的每一招都被青鸟看的清清楚楚,她的招式未完,对方早已在空门相侯,只能她送上性命。 这青鸟自然不是一个小小丫头,她有资格独自前来与关外第一盟合作,更有以身饲虎之胆魄、玲珑鬼变之计谋、出手无情之狠辣,不可谓不是一奇女子。 她的真实身份是谁?她与阳春有关系吗?她在堂中代表的是哪一派的利益? 这都是重重谜团。 要知这柴飞飞成为的名草堂成分极为复杂,他当年为了抗衡南国武林,大肆收刮人才,不管人品好坏,只要为他卖命,他全部接受。 这在短期里的确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也埋下了百年之隐患。 所以名草堂内利益派系之多外人根本无法想象,当年因为有阳春白雪合余歌三大弟子坐镇,内三门一股力量最强,场面上倒也安宁。 可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今日之名草堂早已非昔日可比,现在已隐隐有周天子不能令诸侯之感。 所以白雪也不能判断青鸟到底代表的是那一派系的利益,抑或根本就是堂主的意思。 “你们?”景深喃喃道。 青鸟道:“你还不明白吗?与其找一个感情用事的疯婆子合作,不如放弃另选一个明白人合作。” 杜荣的那种笑眯眯此时更加的猥琐可恶,他一边挥洒自如一边道:“权利谁不想要?你真是个糊涂人。”他的招式奇特无比,一身肥肉竟可做古怪武器,进可攻人意想不到之处,退可泄敌之劲道,似泥鳅又似肥油,难缠之极。 诸葛算子自问精明一世,计算一世,却落了个糊涂人的境地。 正是反算了卿卿性命。 那这里明白人是谁? 他一向说话不多,只是笑眯眯的,笑眯眯的人纵然不喜欢,也不会对他有太多的提防。 笑可以是一种力量,白雪拥有笑,他战无不胜。 笑更是一种阴谋,杜荣已笑到了最后。 “快走!!”常春厉声道,他已快挡不住杜荣的凌厉攻势,他的全身上下早遍体鳞伤。 白雪最后瞧了这对奇异的夫妻一眼──他们在舍命相搏,虽近在咫尺,却远比天涯。那份生死纠缠的感情,那摧人心肠的场面,这必将令他永生不能忘怀,而那。他狂吼一声,运起默默积蓄许多的力气发疯似的转身奔了出去。 阳春百药炼体,金刚不坏,他幼年懒惰成性,不愿辛苦,却学会了许多旁门左道,这一力劫而再力生是名草堂幽武室其中一种秘法,以燃烧自己的身体来激起瞬间的爆发力,他也曾在西方用当地科学研究过这种秘法,原理无外是以奇技加快燃烧体内平日储藏的脂肪肥肉供人能短期使用。 白雪如一条负伤的野兽,在这冰冷雪原里狂奔着,也不知究竟奔出了多远,更不知已奔到何处? 他已再没有眼泪可流,他的心乱得就像是他的头发,他一生中从没有这样痛苦这么心乱过。 前方有河,河中流水。 此时北域冰雪,寻常河水早已结冰,只有一条贯穿南北的京杭大运河因为运输所需,官府命人日日碎冰,船只才能通行。 茫茫大水拦路,前路到底在何方? 白雪的血已快流干,强提的真气早已枯竭,支持他走下去的是那股意念,那股为常春激起的志气。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夺志。 他的志已消磨,气已耗尽。 他终于倒了下去。 雪花在晴阳之下已化作污水,世间事往往如此,越是美丽的花朵越容易凋谢,更无论雪花呢?便有那红颜弹指老,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之问。 积水的污泥,浸着他的身子。 阳光淡淡洒下,已是白天了,已是明亮光堂之极。 但愿这火热的太阳能晒尽阴谋诡计,扫平所有的魑魅魍魉。 他迷迷糊糊中听见无数声音在问自己。 “我自问武功才情俱高人一等,此刻却落得如丧家之犬,亡命而逃。” “我游历诸国,自以为已是见识广博,学问高深,此番东归盼能劝服本堂,征伐拜月,从此雄霸一方,师兄弟们相濡以沫于江湖,可我还未见到正主,开口半句,已被杀的片甲不留,贻笑大方。” “我自视甚高,虽尊重他人,却理所当然的接受吹捧,却为身边一个小姑娘轻易偷袭,差点丧命!若非常春舍命,此刻只怕我也和这烂泥一般永世长埋、受人践踏。” “白雪啊白雪!尔生于天地间,何苦也?!!我好恨!” 他好恨!他恨什么? 他无论恨什么,都不关紧要了。 他的心已经死了。 一代斯人,风华绝代的白雪的心已经死了。 ------------ 第十九章 武当解剑 武当山,解剑池。 古老而**的解剑碑一如往日耸立在武当上上山路口,自古以来过此不愿意解剑的人已经将碑下那一汪池水无数次的染红,也将武当山的招牌染红。 武当号称天下第一剑派,但凡用剑之人路过此山均恭恭敬敬的将佩剑另系于右侧腰际,大抵常人用剑多是右手,这拔剑最快最稳最顺的姿势便是将那剑佩于左侧腰际,过山门而变换佩剑位子便是对武当剑派的尊重。 这尊重是一代代人的血沉淀下来的。 其年,朝廷反感方士道家之言,出手打压出家之人,武当山亦受牵连,实力大折。 更有武当第三代掌门满言道长初掌门户,西山群魔猖獗,欺其年幼,竟结群而上山挑衅,更要武当砸毁解剑碑,火烧真武殿。 满言道长单人单剑身受轻重伤三十九处,还是浴血苦战不懈,到最后西山群魔二十八人无一人能活着下山。 鲜血溅满大地,解剑池血水七天不退。 武当再次名扬天下,世人不敢小觑半分。 今日,却有一只碧绿的甲虫翩翩飞来,施施然的落在了那闻名天下的节剑碑上。过了一会儿,它似乎已经休息的满足了,又拍拍薄如羽纱的双翅飞向山上去。 半顷,又一身影急掠而来,迅若奔马,转眼便来到了解剑碑下。 “何人闯我武当山!”却有两个道袍童子急急奔出,拦下来客。 那年轻人本是面如冠玉,现却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只见他顿住身形高声道:“在下龙影,有急事上山,相烦道兄借道一行。” “龙影?逆鳞剑的传人?”左面一道童失声道:“你上我武当莫非是为了六十年前的未完一战?” 龙影苦笑一声,他倒忘了当年龙鹰侯解剑池下剑挑武当七星剑阵之事,他自出道来也一直未曾上过武当了结当年的恩怨,如今这局面倒让他一时措手不及。 “并非如此,在下今日前来另有要事在身,事关百口人命,请两位借道一行,感激不尽。”龙影一拱手便要上山。 “且慢,解剑!”右面道童“铿”一声佩剑出鞘,喝道:“此乃武当百年来铁打不破的规矩,请!” “解剑?”龙影眼见那甲虫已经越飞越远,他半月来几乎白天纵马狂奔,午夜收虫休眠两个时辰,千里赶来,一路上的风尘将本是风度翩翩佳公子折磨的不成人形,如今看似要有了结果却被拦在这解剑池下,心底一股无名火起,他哼了一声,身形一闪,再回身时掌中已多了一把长剑,却是那道童的佩剑,蔑道:“却不知现在在下可要解剑。” 那道童涨红了脸,拼命的咬住嘴唇,忍住眼角的眼泪,突然大声道:“我身即剑,我不死则剑不死,你若是不解剑便杀我身,灭我剑!” “啊?”龙影暗叹一声,这武当不愧为百年大派,一个小小的道童也有这番气魄,他双手奉上佩剑递还过去,口中歉然道:“得罪。”忽然如清风般拂过,两个童子便如泥人一般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他身形奇快,转眼间便掠过百丈,径直往山上而去。 忽有一道剑光自及其不可思议之处迎面刺来,龙影已展开自己最快身法,此时要停住已是不可能之事,眼见便要自己将自己的胸膛送上剑尖血溅当场,却见他伸出两指轻轻夹住了那条毒蛇般的剑光,蛇被掐住七寸岂非毫无还手之力,谁知又有六道更毒更狠更辣剑光自六种不同的方向刺来,一时间,他全身上下各处大穴俱被笼罩与剑光之下。 这每一道剑光俱有十年之上的苦功,而这六剑之间又蕴含了极为奥妙的剑阵,六剑相辅相成,将原本分散开的六道力量集合与一起成倍的加注于龙影的身上。 若是平时空手他或许可以拔出自己那柄天下间最可怕的逆鳞格挡住这六剑,可此时的龙影右手两指夹着一把剑,一旦放开此剑便可长驱直入取其性命,若是不放,则无法取剑,这岂非是一个绝境。 剑光之后的人面上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因为他知道一个人纵然有天大的本领,绝世的武功也无法逃脱这一杀招,可是他忘了,一个真正的剑客还拥有智慧,绝顶的智慧,而智慧往往才是最终胜负的关键。 就在他微笑的刹那间龙影身形已动,快得不可思议,他轻巧的转了一个完美的圈,右手两指依然夹住那柄剑,带着它的主人划动一圈,便让每一道剑光的前方多了一道身影,正是第一剑的主人的身体,六人一惊,慌忙收剑,剑阵便哗然间烟消云散。 他以绝妙的巧力将所有人的剑势引导向另外一个出口,这已是绝顶的武功与智慧的结晶。 绝静。 绝对的安静,只有山间空蝉嘶鸣,越发显得安静。 七名紫衣玄冠道人皆面如死灰,他们本不会败,也不可以败,但是现在却败了,他们有无数的理由为自己争辩,比如巧合,比如对方使诈,比如是自己大意,但是败了就是败了,这就是江湖上的规矩,成王败寇。 龙影抱拳道:“诸位得罪了,在下有要事上山,还望.......” “且慢!”最年轻的一名道人喝道:“你便是龙影。” 龙影道:“不错。” 那道士追问道:“你掌中可是逆鳞剑。” 龙影点点头,缓缓的抬起左手横齐胸前,那柄古朴大气的长剑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眼中又露出了那种自信高贵的色彩,只因他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代表他自己,他是天下第一剑的传人,逆鳞剑的主人。 “好,好,好!”那道士的眼中露出恶毒怨恨的神色,大声道:“那么你还记得玉树剑客灵玉吗?” 龙影凝思道:“玉树剑客?” 那道士怒道:“不错,六十年前武当一战,我师祖右手便为这把剑所伤终生不能掌剑,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他话音未落便要扑上前去拼命,却被另一年长道士拦下。 “清和!武当祖训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清和一怔道:“弟子记得,清静无为、恬淡虚无。可是大师兄!师祖的仇........” “住嘴!”那大师兄大喝一声,不再理会于他,转而面向龙影行稽道:“贫道清言,敝师弟无理,还望檀越见谅。” 龙影忙还了一礼道:“道长客气。” 清言叹了一口气道:“贫道等师兄弟七人方才出手实在未见光明磊落,只因近日武当山有宵小作乱,以致.......” 龙影忙道:“无妨,在下得见武当神剑,不胜荣幸。” 清言怔怔的看了龙影半响,只见对面此人丰神俊朗,目光诚恳,绝无半分讥讽做假之可能,不由又叹了一声道:“逆鳞传人果真乃赤诚君子,好气魄,好,好,好!。” 方才他师弟的三个好字是充满怨恨之味,而他的三个好字却是发自肺腑,充满敬佩。 “但是!”他话锋一转,喝道:“当年龙鹰侯闯阵伤人之仇,今日贫道等便是拼死也要厚颜一战,以慰祖师在天之灵,众师弟,武当七星阵。” 这七柄剑或站在不远高地,或落足平地,他们只是很随意的站在方才的位置上,却极疏落而萧然的韵致,他们的剑阵空门还有很多,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再加进三五个人,甚至连龙影也可以是他们剑阵中的人。这样的一个剑阵岂非一击即破,又能如何拦得住天下第一剑客的传人呢。 ------------ 第二十章 七星陨落 龙影左手依然横剑齐胸,他只需用自己空出来的右手轻轻地拔出长剑一挥,便可以破了这天下闻名的剑阵,便能了却他师父六十年前未完成的一战。 他犀利如刀一般的眼神,已在剑阵的各个空门间选了很多地方。 可是他的右手未动,如磐石一般一动不动。 他的神色更凝重,不但额角上有青筋露出,甚至连左手握剑的手背上都有,这把他珍若性命从小相随的长剑,竟似已变得重逾千斤。 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一动不动,远处小山坡上的两个小孩子也一动不动。 他们不止一动不动,连瞪大的滚圆滚圆的眼珠子也一动不动的。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们是道士,正是解剑池下的两个小道童,原来龙影出手很轻,加上他们从小在名门下修行,根基已是不凡,居然已解开穴道,藏到远处观看这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恶战。 “清云师兄,他们在做什么,我怎么一点也看不懂?”一道童忍不住问他的同伴。 这清云正是那要强行解下逆鳞剑的道童,只听他说道:“他们在比剑。”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柄逆鳞剑不出鞘呢?” 清云道:“清风,你说如果你是逆鳞剑主人,这一剑出鞘该刺向何处?” 清风紧皱眉头,想了很久道:“我不知道,掌门师伯说我是武当最驽钝之人,师兄们各个都比我厉害,我对上他们任何一个都不是对手,哪里出得了剑。” 清云叹道:“但是逆鳞剑主人比师兄们任何一人都厉害,他的剑为何也不出鞘呢?” “不知道。” 清云道:“只因他也不知道这一剑该怎么出,七星剑阵自从六十年前一战后师祖痛定思痛,创出了一种新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无意间为众师兄们今日发挥的淋漓尽致。” 清风问道:“什么变化?” 清云道:“死志!灵玉师祖当年右手被废,满腔哀意寄寓于此剑阵中,而方才清言师兄们已尝一败,再次出手,已是哀兵,已存有死志,所以如此一来无意间便将此剑阵威力推致从未有过之至高境界,此时便如两人手谈,七星阵已成死局,逆鳞一旦出手,则玉石俱焚,同归于尽,而此时之困境只怕是当年的龙鹰侯前来也无法化解。” 清风喃喃道:“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之大道理,难怪掌门师伯说你是我武当开山数百年来天赋最高之人,你若是不讲,我是一点也看不明白。”这武当掌门倒也奇怪,竟将门下最愚最慧两童子放在一起守于解剑碑下,不知是何用意? 清云也喃喃道:“你虽然不懂,但是我已懂了,我懂了便可以下山了。”他说走就走,竟未再向对战双方看上一眼。 清风急急问道:“清云师兄,你去哪了?” 清云的声音远远传来:“不久后你便会在江湖上听到我的传说,哈哈哈.......”再之后只有一阵疯狂地大笑。 龙影的心里在想什么? 他难道忘了龙鹰侯的教诲?也忘了沈园上百口人命?更忘了自己是谁? 他自然没有忘,他的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把火越烧越旺,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化作火焰,烧成飞灰,那百口人命在看着他,那双坚强寄托希望的双眼在看着他,但是他不能动,因为他一动便是石破天惊,双方便是不死不休,而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忽然间,满天彩霞已现,夕阳已如火焰般燃起。 龙影的心里忽然现出一片光明,随随便便的就将逆鳞剑拔了出来。 逆鳞出而七星落,他只是将剑拔出七分,那股原本铺天盖地让人窒息的哀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剑气纵横,穿梭天地之间,交织风云无忌,武当七剑只觉得眼前有千万重剑山血海,已是不能挡,不可挡。 这一次,他们败得更厉害,七人只觉得胸口为重锤狠狠地击打了一下,齐齐退出三步,最年幼的清和更是喷出一口鲜血。 “这?这是怎么回事?”远处清风目瞪口呆,他很难想象有人只是简简单单的拔出长剑随性挥洒,就将本门威震天下的七星剑阵击败,这人难道已经不是凡人? 清风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的额头顿地,口中发出痛苦之声,状若疯狂。 良久,清风慢慢的抬起了头,他的额头早已撞破,鲜血满面扑下,样子甚是可怖,他一字一顿道:“我懂了,我也懂了。”他话一说完,便昏了过去。 山坡下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人,他浑身上下借着夕阳余晖就似笼罩在金光中,只见他慢慢的抱起清风,叹道:“他懂了,你也懂了,他懂的是七星死之意,而你懂的是逆鳞生之意,这究竟是他慧还是你慧,掌门师弟,你是怎么想的,这两个孩子今日一战后只怕是金鳞化龙,不可估量了,这究竟是喜还是忧呢?” 清言平复下胸口奔涌的气血,上前一步鞠躬道:“多谢赐教。”清风懂了,他也懂了,七星剑阵追求的是死意,不死不休,空门即死门,而龙影的心中有爱,他身上背负百口人命的重担,所以他不能死,不可以死,他追求的是生之剑,死之极而生,如朝阳出而夜幕落,此为大自然无上法则,这也是天地间最玄妙的力量,是任何人也无法抗衡的,所以虽然逆鳞只出七分,七星已是败不成军。 龙影点点头,他没有胜利的喜悦,因为他知道这一战的胜利并不值得高兴,他的胜利是有着背后百条精魂的支持,七星阵只有七人,而他有一百七十六人,所以他能胜利,但七星剑阵已化作死阵,死阵一出必尝鲜血,如今敌人的鲜血未喝到,只能反噬其主。 武当七人缓缓席地坐下,双手持无量法印,口中咏念道:“生者何为生,亡者何为亡,九天云中影,大道心中寻。春来百花盛,秋去万物收,往往复往往,兮兮逾兮兮.......” 这本是玄之又玄的话语,但是此时他们却是信手拈来,心中一片清明,声音慢慢淡下,七人垂首死去。 龙影恭恭敬敬的朝七人的尸首行礼后转身再次向山上掠去,他不敢再停留半分,他怕自己的热泪会忍不住掉下来,他已忘了自己多久没有掉过泪,或许五岁那年一个人从虎窟里出来时他已经没有了眼泪,今天他却怕自己再次落泪,他已暗暗下定决心,要这江湖上所有的仇恨全部消灭,让这个世界多一点欢乐。 武当大殿。 真武大殿四个硕大的金字在最后落幕的夕阳余晖下熠熠生光,没有人知道武当为了这四个字付出了多少,更不会有人知道今天在这四个字下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大殿前是个空旷宽阔的院子,青松苍劲,香火鼎盛,大殿里光线阴黯,香烟绦绕,人世间所有的纠纷烦恼,都已被隔绝在门槛外。 龙影正是站在大殿门口,四个金字的下面,他只需一抬脚就可以走进去,但是他却没有,他是否害怕了?他已经来回奔波了数千里,方才更是大破武当镇山七星阵,体力早已达到一个极限,现在他还能战胜那个灭绝人性的凶手吗? 他紧了紧掌中长剑,那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不屈的信念。 小小的落了一句,求鲜花,求收藏。不敢奢望也。 ------------ 第二十一章 正道牛耳 天渐渐黑了,大殿里灯火已燃起,一米黄豆摇曳不定。 偌大的大殿里只有两人盘膝而坐,之间有一盘残棋,只见右面持黑子那道人他身披紫色道袍,头戴紫金冠,双眉斜飞,不怒自威,微弱的火光中那双目中射出的神光,更是夺人魂魄,正是武当当任掌门无道道长,江湖传言他当年十岁入门,拜师当日突然手持长剑直指三清祖师神像喝道:一气三清皆为虚妄,当时的掌门见状大为惊讶赐其道号无道。 而无道道长对面坐着的一个确实俊美无比,也威严无比的年轻人,只是他穿着的是二十五条布缝成的祖衣,头上三千烦恼丝亦是掉的干干净净,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坐不染,竟似一朵洁白无瑕的莲花,他是个和尚,龙影还知道他就是当今世上辈分最高的少林空闻大师的师弟空性。 他们久久不落一子?等待吗?等待的又是谁?是龙影吗? 他们为什么要等待龙影呢? 他们似乎没有见到龙影进来,更没有请他坐下,所以龙影只好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已太累,太需要休息了。 忽然,无道道长开口道:“昔日曹阿瞒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日却不知当今天下真正的英雄却又是谁?” 无道道长居然忽然起了好胜之心,莫非他也想去争一争那天下第一的名头? 只听空性放下手中白子双手合十道:“龙鹰侯。” 龙影没想到空性一开口便提及恩师,不由得竖起双耳仔细聆听。 无道道长道:“不错,江湖上虽然人才辈出,风云变化,只是六十年前龙鹰侯的确是天下第一剑客,无人不服无人不敬。” 这个人如为诸神祝福过一般,他出生王侯世家,世袭侯爵。 他是江湖中不世出的剑客,从未一败,他更是当时最俊美的男子,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女能抵挡他的微微一笑,也绝没有一个剑客能抵挡他的轻轻一剑! 他便如神话世界中走出来的王子,他拥有最博爱的胸怀,最高尚的情操。 他便是龙鹰侯,龙鹰是他的名字,侯爷是尊称,也是绝无虚假的尊称。 空性叹道:“前辈风采,不胜神往。” 无道大笑道:“只是他已归隐多年,云深不知何处。”他说这话时眼中余光竟无一丝一毫瞧向龙影,便似从来没见到有人走进大殿,更不知道此人便是逆鳞剑传人。 空性也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他讲道:“二十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能看出的他的师承门派,整个人就好似凭空冒出来的。” 无道道长道:“江湖高人多如过江之鲫,要知道一个人的出处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空性突然叹道:“不错,的确如此,只是此人一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还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 龙影突然想起一个人,正巧无道道长问道:“你讲的这个人可是无名无姓,当时江湖人称夺命飞飞......” 空性又叹了口气道:“不错,就是此人,他一出现便挑战天下各大用剑高手,短短两个月时间,江湖中的剑术高手几乎一一折在他三尺青锋之下,而且他出手异常狠辣,剑下从来不留活口,如此一来立即惹了众怒,所以他战胜的人越多,也就输的也快,直到有一天,月圆之夜,当时江湖中武功极高的十五名黑衣人在一片小树林围攻了他,这本是一个血与无奈的世界,所以当时中原武林的做法也的确可以理解,只是此人实在了得,血战三个时辰,居然被他硬生生闯了出去......” 龙影对这些典故早已是烂熟于心,只是不明白为何空性两人谈到及次,只怕是其中有重大隐故,于是越发注意。 大殿内灯如黄豆,一片清风过去,几欲灭息,所幸它晃了几番重新站立起来。 龙影暗道:“此番让他逃脱,柴飞飞便开始了他血洗江湖的计划。” 空性像是可以听见他的心声,继续道:“那次围攻虽然被他闯了出来,但是他右手被废,一身武功也被散去九成,因为在中原结仇实在太多,所以他只能逃,一直南逃,一直逃到云南苗疆,休养生息。” “就在那里,他创立了一个杀手组织名叫名草堂,寄寓名求杀人剑,草菅世人命,又因为他的右手不能使力,所以堂下众人多左手快过右手,江湖中又称左手堂。” “名草堂。”龙影在心底默默的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忽然感觉一阵莫名的阴冷。 无道喝道:“此人虽然武功绝世,但杀戮之气过重,君子不取,不配称为英雄。” 空性点点头道:“道长说的极是,如此一来,那阳春白雪和余歌便不提也罢。” 阳春白雪,嗜杀成性,实非大英雄大豪杰。 无道问道:“阳春白雪和余歌,只是这个余歌究竟是谁?”而这无疑正是龙影心里的疑问。 江湖中只知余歌之名,实无人见过其真面目,只因她学的是那名草三绝中奇门盾术,一身幻术鬼神莫测,无人可辨得其真身。 空性道:“余歌,小僧从未见过此人,只在依稀间听见她的声音,是一个女人。” “哦?” 空性突然捏紧手上的念珠,慢慢讲道:“而她正是火烧我少林藏经阁之人。” 无道讶然道:“十年前,贵寺无故大火,致使无数珍贵典籍付之一炬,原来便是此人所为,难道她.......”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龙影知道,一个女人和一个和尚寺之间会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在文人的笔下也许可以写上三天三夜。 空性道:“不知道,时至今日,小僧依然不懂她为何火烧我少林。” 龙影暗道:此事可能关系极大,所以你自是不愿讲出。 可无道却明白,空性说不知道,那真是不知道。 无道道:“大和尚说的这些皆是持掌中剑,行六尺之事,要知真正的大英雄必须胸怀天下,以万民为己任,兼济天下。” 空性道:“哦?却不知道长的心中人选却是何人?” 无道的双眼放出火一般炽热的妖异光芒道:“巫月。” 空性一怔道:“道长说的可是拜月教辅助的苗疆反王巫月。” 无道的声音变得渺茫无为:“不错,你只有见过了这个人才会知道,原来世上竟有如此之人,也才明白何为人杰!” 空性道:“像这样的一个人要做一件事,一定会有很多人反对。” 无道道:“不错。” 龙影忽然觉得很不对劲,他觉得眼前的两人身影已变得异常模糊,声音也几不可闻,他想竭力站起,却发现自己一点也动不了,连最小的小拇指也无法动弹半分。 只听空性继续道:“而苗王最着重的便是拜月教,拜月教最大的敌人岂非就是名草堂,如今名草拜月虽然联盟,可昔日叛逃出去的那白雪呢?他实在是个极不确定的因素,而且还有那四句箴言:九渊锁龙十四年,青铜魔棺封阳逆,蟠龙白雪海中生,十地魔火斩月神。要知白雪是蟠龙,月神便是那拜月教大祭司医姬,命中注定此两人要生死一战,这实在让人放不下心来。” 无道继续道:“正是这个道理。” 空性笑道:“所以我们为了帮助这个大英雄成功,便要将这蟒蛇除去,而偏偏这人又狡猾又极为不好惹的,于是我们就需要找一种极厉害极有效的毒药。” 龙影几近昏迷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渡厄花,沈园的镇园之宝,天下第一毒,原来如此,也只有他们才能利用江湖中人对他们的尊敬和信赖,用对付自己这样的办法,在沈园不提防的情况下了毒,然后杀光所有人。 那一刻,他怒目圆睁,满口钢牙咬碎,胸口犹如万刃割心,只是他虽然满腔不屈,怒恨与痛苦,却依然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无道叹道:“谁想到沈栗妃不肯给,于是只好杀了她,更没想到她居然有个好朋友是龙鹰侯的传人,而我们也正想要对付这个顽固不化的九帮十八派的大当家。这岂非是天助我也!” 空性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神采笑道:“可惜这个传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中毒,还是在真武大殿内,无道道长亲自下在那盏油灯里的毒。” 谁会想到?世上谁能料到身份崇高的武当掌门和少林辈分最高的空性大师居然会是灭人满门,暗中下毒之人。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卷完(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 卷二 阳春白雪 伊人如帆今何在 ------------ 第二十二章 鱼宫鱼人 静静的河水,静静的夜色,人仍在,名剑却已消沉。 白雪是一口利剑,更是一口名剑。 可惜此剑已折,神髓已去。 人仍在,可是人在何处? 东去,春未至,酷寒。 冷风如刀,大地荒漠,苍天无情。 浪子已无泪。 河堤青青,杨柳依依。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贯穿神州大地之南北的大运河两岸,不知何时悄然发出嫩芽,依依呀呀,春意融融,若不是寒风依旧,怕早觉得春已满了人间。 此大运河自春秋吴王夫差十年开凿邗沟,从江都邗口至山阳淮安末口,以通江淮起,千百年来已不知有多少帝王修修凿凿,其中最得名的便是那千古一暴君隋炀帝。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这世间事之是非曲折,又是能轻易说得清道的明的。 今夜,冷。 寒江孤灯。 一灯远来。 江边却有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在不耐的等着,他们在等什么? 他们在等灯。 等那盏灯。 他们虽已在寒风中等了很久,脚上早已不耐,可面上却更见得心痒。 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即将得到,又还未得到,最终又能得到的是最痒的。 终于,那盏痒痒的灯慢慢飘来,却是一艘怪船。 只见这怪船的船身,乃是行走江面上的头号官船所有,船头方正雄伟,油漆刷的崭新,看来气派很是不小,船头一盏大大的奇异灯笼,正是那大户之家的灯奴。 而这灯奴大不寻常,它是由一名青春活力的美少女在寒风中身着薄纱,露出皓洁双臂捧着巨大灯笼跪在船头,更奇特的她自腰以下那一双迷人修长的双腿已换成了一条鱼尾,一条活生生的鱼尾,不时的更轻轻摆动,这奇特而诡异的一幕已惹的岸上等待的少年们更是心中奇痒难忍,搓着一双手掌早已发红,双足已等的欲折。 鱼几乎是最古老的生物之一。 它们几乎栖居于世上所有的水域环境??从碧波万里的湖泊到千里流长的河流,再到万里无银的大海和大洋,全部都有它们的踪影,甚至有人在万古冰山上发现鱼的尸体。 可谁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鱼突然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已不是五颜六色,而是千紫万红,缤纷万般了。 只见那船上挂满了扎着似鱼的灯笼,所有你见过的鱼,你想到的鱼,你没见过的鱼,你想不到的鱼,这里全部都有,还远远超出了想象的范畴。 船桅之间,都连着绳索,绳索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一眼看去有鲳鱼、蝴蝶鱼、鳊鱼、胭脂鱼、燕鱼、鲤鱼、鲫鱼、鲟鱼、大黄鱼、翻车鱼、比目鱼、鲮鱼、卷口鱼、中华鲅鱼..... 已是看不过来,更是数不过来,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情景,怕是在梦中也想不到,这船到底是什么地方? 难道是来自极乐世界?还是来自最荒诞的梦境?亦或是浪漫文人笔下的虚构? 他们已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那船头持灯少女就冲船舱内高声喊道:“客来了!” 但见船舱中已有三个少女奔了出来,拨开琳琅满目的灯笼,依身在船沿口中娇笑道:“客在哪里?” 一句话未说完,瞧见那些个少年,三个人都停住了脚,面上的娇笑更是媚人了,六只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又是笑道:“快去告诉大姐,有客来到了!” 三个人齐地扭转腰肢,奔了回去,但一边跑,还是忘不了回过头来瞧,那眼中的水滴儿已鲜嫩的要忍不住掉落,动人之极,更勾人之极。 接着,便听得茅屋中发出一连串娇喝、惊呼。 “贵客光临,快请进来,容贱妾待茶。”忽然一个很酥很软像是可以绕到你心底的痒的声音从茅屋里传了出来。 船舱中本是灯火昏黯。 但此刻,每间船舱窗户里的灯光,都突然明亮了起来,映得那江面粼粼生光,船上已放下了接板请客,少年们走在其上,便仿佛走在星河里。 他们一边走也一边高声回答道:“谢贵主人接待。” 船舱的门大开了,门旁边,少女们都在探着头偷偷的瞧。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来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们的脸上是完全的放松,只因他们本就是来放松的。 放松有很多种,比如洗浴、喝酒、高歌睡眠,但最古老最有效最受欢迎的无疑那是心底最深欲望的舒展和放松。 而这里便是可以等到那种放松。 这船叫鱼宫,龙宫只存在神话中,而鱼宫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眼前,它虽在面前却更似从传说迷雾中慢慢驶出来。 男人大抵都是贱骨头,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越是难度大的偷,他们越是喜欢,心里也越痒,这鱼宫的主人无疑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一点也不急,她让这些少年等,等到恨不得将心掏出来挠的时候,她才缓缓出现 船舱内。 这布置得出奇精致的船舱里,到处都充满了温香、甜蜜的气息,叫人买醉。 明亮的灯光下,一名中年美妇正含笑斜倚在锦榻上,她不是那种花季少女,她的只是懒懒的倚在那里却已经散发出惊人的风情,这种魅力对一个真正的男人来说是最致命的。 旁边或站或坐着七八名少女们手里拿着咬了半边的瓜果,她们正温柔而多情的看着他们,这是一群多情的少女,少年们恨不得自己就是那被咬了半边的瓜果。 可以被那葱管般的小手握着,被那软绵晶莹如花瓣的樱唇吻着,被那灵动如蛇的香舌缠绕着。 迷人的娇笑,迷人的眼波,还有一阵阵迷人的香气让锦衣少年们不觉痴了,连何时开上酒菜都不知道了。 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孩子,相反,能到这船上来的都是运河两岸大户人家的子弟,这一点看他们的衣着便知道了。可到了这里,他们都变成了乡巴佬,只觉得一双眼睛怎么也不够看,一双手更不知该怎么放。 那中央坐着的美妇娇笑道:“贱妾姓乌,承蒙少爷们错爱,称我一声乌大娘。今日请的各位公子来我鱼宫做客,公子们千万某要客气生分,请随意坐!”鱼宫乌大娘?岂非是乌贼? 锦衣少年们这才纷纷坐下,为首一紫衣少年抱拳豪气的冲她道:“鄙人江州城鲍俊凯,久闻乌大娘之名?今日终于能得见芳颜,实是我等天大之荣幸。” 众少年纷纷称是,他们嘴上虽称是,可眼睛早已飘向那些更年轻更多情的少女身上,只因他们知道这乌大娘是可远观万万进亵也。 乌大娘掩嘴娇笑道:“原来是江州七俊的白蹄乌鲍公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这江州七俊乃是七匹神骏的主人,其中白蹄黑身的白蹄乌主人便是这个鲍俊凯。 鲍俊凯道:“不敢。” 乌大娘笑道:“我们姐妹为客人准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更精选了一些歌舞助兴,不如边吃边欣赏如何?” 红木桌上,四色糕点,八盘珍馐。一阵阵诱人的香气迎面扑鼻而来。 这时,船舱后门又出现一个红衣少女,她们的面颊嫣红,她们的笑容嫣然,看来正有如春天的花朵。 而一直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一面罩重纱的女子素手轻拨琵琶,满盘珠玉之声想起,少女眨着眼,瞧着锦衣少年们,竟然放声高歌。 “梦觉透窗风一线,寒灯吹息。那堪酒醒,又闻空阶夜雨频滴,嗟因循、久作天涯客。负佳人、几许盟言,便忍把、从前欢会,陡顿翻成忧戚。” 这本是风流才子柳三变的词,抒写对所恋秦楼歌妓相思、愁戚之作,将相思离别之情刻画得淋漓尽致,没有一点含蓄。 此时由那青嫩少女唱来,滋味更是销骨噬魂,那似无还有的琵琶,绵绵一段乐章已让锦衣少年们迷上了那梦的孟浪。 只听少女继续曼声唱道:“愁极,再三追思,洞房深处,几度饮散歌阑,香暖鸳鸯被。岂暂时疏散,费伊心力。番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 “恰到如今,天长漏永,无端自家疏隔。知何时、却拥秦云态?愿低帏昵枕,轻轻细说与,江乡夜夜,数寒更思忆。” 她一边唱着一边扭着腰肢,坐进了鲍俊凯的怀里。 她面上的笑容,永远都仿佛是那么纯洁而天真,但神情举止,却又偏偏是那么妖冶而放荡。 这才是天使与魔鬼啊,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热舞只需要一张椅子做道具。 忽然,她吃吃笑着,双臂骤然一分,扯开了胸前衣襟,纤弱的腰肢,急促的扭动了起来,犹如风中的摆柳似折非折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鲍俊凯看着目瞪口呆,心底一团火烧的感觉,一直烧向咽喉漫上脑袋,‘轰’一声巨响!热血满脑,浑身火热,双目赤红。 “咯咯,你想要不想要我呀。”那少女的腰舞动的更厉害也更加急促。 “要,我要!!”鲍俊凯着急的去拉她的身子,可是却被她轻轻巧巧的躲了过去。 “哎呀,你弄疼我了。” 乌大娘突然拍了拍手,那清脆的掌声一响,那些坐着躺着的少女们便一起起身,赤着脚拍着手开始欢快的跳舞。 她们的脚步是那么轻盈,腰肢是那么婀娜,笑容是那么甜美,她们忽然间围成了圆圈如鱼儿争食,凑上香吻,忽然间散开飘落到各个少年面前,劝君更尽一杯酒。 ------------ 第二十三章 阿丑阿丑 她们一边跳,一边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歌曲,依依呀呀,软玉满怀。 再忽然,那些随歌而舞的少女,似已香汗涔涔,身子突然一旋,身上的花衫已如彩霞般飘落下来。 圆圈转动,每一个少女的笑容,轻巧的自少年们面前经过,这些的少女,竟每一人都是娇质如玉,美胜茶花。 世上焉有这许多美嫣的女子?又怎会有如此曼妙的舞姿?如此娇媚的神态?如此白嫩的纤手? 这些少年们上船来最多的人不过喝了三杯,而如今个个面上潮红,醉态十足,只因这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他们瞧得喜笑颜开,不住以手击节,与歌声舞姿相应,口中仍不住笑道: “好……好……” 不知何时,那些少女已是身无寸缕,粉臂白股,蛮腰玉腿,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春意,一种不可抗拒的引诱之力。 琵琶声一直未断,此时更如那情人的私语,细细有耳鬓厮磨,恍如青梅竹马,再细听犹如疾风骤雨,更添人心中火热。 正是靡曼皓齿,郑卫之音。 少年郎啊!少年郎!怕早已忘了这靡靡之音,当务以自乐,命之曰伐性之斧也。 少女们的衣衫落了满地,鲍俊凯的面前便有一件紫衣,他轻巧取了,放在鼻下,但觉幽香扑鼻,引起无尽欲望。 突然,一个精赤的少女,燕子般窜入他怀里,鸽子般柔软的胸膛起伏,微微娇喘,颤声道: “公子!我好冷??” 少女们一齐奔了过来,扑入少年们的怀中,她们有的云发蓬乱,星眸如丝,有的衣襟半解,香泽微闻,有的酥胸胜雪,腰肢如玉…… 早已不知多少条粉藕般的玉臂,不知多少个软玉温香的娇躯。 娇喘、媚笑、颤声轻语: “公子,抱住我,我好冷……哎哟!” “公子,喂我一口酒好么……哎哟……” 到后面只剩下哎呦声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对了,还有一声: “你好坏呐??” 好坏?男人的坏已不是说说便能说得尽的。 此时,乌大娘早已退入后面的舱室,那琵琶声也断了,这时候谁也不会去听那弹得琵琶声,姑娘的娇声岂不是最好的琵琶声。 那弹琵琶的人也慢慢起身走进了后舱。 “阿丑。”乌大娘忽然叫住她。 阿丑,一个女人是不会起这样的名字,他不是女人,他曼腰束发,面罩重纱天生自带有说不出的妖娆,可他是个男人。 他叫阿丑,是乌大娘在江边捡到的男人。 他没有名字,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只因他右边面上有块狰狞吓人的血斑,所以众人都叫他阿丑。 阿丑被捡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的皮肉几乎全部翻开,好似刚被人从剐刑上放下来一般,所有人都当他死定了,便连乌大娘也准备把他丢到江里喂鱼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竟有如蚯蚓般断而不死的强大生命力,他睁开了眼睛,船上的姑娘们便帮忙着洗清他身上的污泥,又给上了药,包扎好,然后眼看着他一天天的好起来。 他的身体虽然好了,可他的灵魂却好似已经死了,若没有人去问他话,他便整日不会开口;你吩咐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若没有事,他便整日的呆在小小黑暗的船舱内发呆发霉发臭。 直到有一天,乌大娘发现他会弹琵琶,而且弹得比谁都好,他弹得能把所有姑娘都听哭了,于是阿丑终于在船上有了一份正式的职业,乐师,只因他面目实在吓人,每每有客上船,他都要带上重纱,以免吓着客人。 “阿丑。” 乌大娘看着面纱上那一双妖魅的眼睛,第一眼在江边,她早就看见了这双眼,也就是这双眼,她救起了他。 阿丑静静的望着乌大娘,等待她的吩咐,若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开口说话。 乌大娘知道他的脾气,只能自顾的说下去:“静静生病了。” 静静姓乌,乌大娘的乌,她是乌大娘的女儿,乌大娘的女儿很多,外面船舱里的都是她的女儿,可亲生女儿就只有一个,唤作乌静静。 阿丑自然也知道乌静静,他虽然从来不理别人,可越是如此,越有人对他有了兴趣。 很多时候,兴趣是很多事情的开始,可以是好事,更多的时候是坏事。 乌大娘道:“我看见你们在船尾洗脚了。” 洗脚?谁都要洗脚,不洗脚的是无知畜生,人洗脚有什么好奇怪的,可一男一女在一起一起洗脚,就可以有很多事情发生,女的洗完脚后便生病了,那么这也有很多事情好问了。 阿丑自然也知道,但他没有开口,这本不是他的错。 那天,船行至江中,他在船尾打了两根钉子,又拉了条绳子垂在江面五尺之上,然后坐到了绳椅上洗脚,这本是他心底最深处那个人的创意,那天他忽然也想这么洗脚。 脚泡在江里,清风拂过脸庞,他看着江面上自己那可怕的脸庞,轻轻的叹了口气。忽然绳椅上多了个小小的人,伸过来一只白白的、小小的手,递给他一个桔子。 他接过来剥了就吃,也不说话。乌静静坐在他身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双足不快不慢的踢着水。 那是双白白的、小小的脚,脚踢起了水花,溅了阿丑一身,但阿丑却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乌静静痴痴的看着他的眼睛,那本是一双多情而温暖的眼睛,她也认得这双眼,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这双眼睛的主人还会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比雪花还美丽,比太阳还温暖。 这一双眼已无数次的在小姑娘的梦中出现,更无数次的在姑娘的心间萦绕。 现在她终于又看见了,幸福的感觉充满了她小小的心房。 乌静静突然“噗哧”一笑,道:“你既然不理我,为何又吃了我的桔子?” 阿丑没有说话。 乌静静曼声吟道:“梅影横窗阳春瘦,日日青楼白雪下??” 阿丑开口了,他说道:“桔子很好吃。” 桔子很好吃,这是阿丑上船后对她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话是“是”。 乌静静开心的笑了,这个小姑娘的笑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纯洁。 淡淡夕阳下,阳光那么的温暖,年轻的生命那么的多情,看到这种微笑,又有怎么样的坚冰不能化解呢。 阿丑又叹气了。 乌静静柔声道:“那年我五岁,我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人儿,比我妈妈还美丽,我更不敢相信那是一个男人。他冲我的那种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年她五岁,今年她已经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女在那个时代早已是个姑娘了,她们的身躯已悄悄的发芽,她们的心也跟着悄悄的发芽了。 乌静静慢慢的将自己的小脑袋靠在阿丑的肩膀上,声音轻的像是在和自己说话,更像是怕说大声了被江里的鱼儿听见,让江上的清风偷走。 “那时候呀,我就在想,我要快快长大了,然后??” 然后什么她已不说了,小女孩的心房里的小秘密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会说的,她们呀,等着慢慢生根发芽,然后等着王子来树下阴凉时,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的脸。 “我每天都在盼啊盼啊,可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死了,那个人他死了??我不相信,可妈妈也这么说??” “谁的话我都不信,可妈妈的话我不能不信,我知道,妈妈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我大病了一场。我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对我这么的残忍?活着他应该把我的性命拿去,让他活着,只要他活的好好的,我无论怎样也好好的??” 晚风如刀,江水逾冰,可身边的少女如花如玉,软言细细,她温暖的胸怀已经毫无保留的放开,只等那人儿过来。 少女的眼睛很大,含满了泪水,带着朦胧的忧郁,她在为什么忧郁? 乌静静的手已不知何时挽上了阿丑的胳膊,抱着很紧很紧,像是生怕一不留情阿丑就没了。 “现在我才知道老天爷其实对我很好,他那是在骗我,和我开玩笑呢?” “阿丑??阿丑??” “阿??丑??” 没有听到的人绝想不到少女呼唤这个简单的名字时多么的温软,更是多么的刻骨,这声音刀刀刻在阿丑的心上,也刻在这天地之间。 阿丑悄悄的握住了她的小手,那双手心全是汗。 是冷汗? 是害怕不安的汗? 还是那火一般的心房里烧出来的汗? 少女闭上了眼,不敢睁开,她怕那令人迷乱狂醉的美梦在她眼前粉碎,但是她长长的睫毛上已出现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夜已深了,谁也不知道夜是何时来的。 乌静静更不知道,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一晌贪欢,已胜过人间无数。 可阿丑很快的放开了她的手,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珠射出强烈的痛苦之色,他肩膀一卸,已滑出乌静静的手臂缠绕,纵身上船返回船舱去了。 船尾江上,只留下一个孤独的少女。 ------------ 第二十四章 伯仲埙篪 阿丑的心神晃了一晃,又马上收回来,轻声道:“我知道。” 那晚之后,乌静静就生病了,阿丑和乌大娘都知道她为什么生病,可他们谁也没有办法让她不生病。 乌大娘的脸上早已没了那种娇笑,她的脸上只有痛苦的回忆和最自己孩儿的珍惜,她说道:“这孩子的父亲是一个正直有为的男人,他在江湖上有自己的地位、身份和要做的事情,我??我们不能拖累他。” 阿丑自然知道一个名妓和一个江湖豪侠之间可以有缘,但不能有份,这本是件悲伤的事情,而往往受伤最深的还是女人。 “我是一个母亲,虽然我为了生活,做了很多很多我不想做的事情,更不是一个好的母亲,但我绝不能让我的女儿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我用自己的生命发誓!” 这是一个母亲的誓言,阿丑很明白这其中的重要,他点点头。 “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乌大娘在从前并不叫乌大娘,那时她叫乌姑娘。 秦淮河上清歌一笑,可令无数白马公子挥掷千金的乌姑娘。 乌姑娘柔声道:“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剑又去了哪里?但我知道,你的使命还在肩上,你手上虽然没剑,可心中的剑一定还在。” “你也许觉得自己已经完了,可并不是这样。” 乌姑娘的眼中射出强烈的敬意和鼓励,她大声道:“你还有选择!可以选择拔出剑!只要你一旦出剑,他便回来了!” 他便回来了?他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阿丑的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真的还有选择吗? 他慢慢道:“我现在就走。” 乌姑娘知道,无论是阿丑还是那个他,,他们都不会在鱼宫久待的,他只是过客,这漫长生命中的一丝涟漪。 阿丑说走就走,他转身出舱,此时已是漫漫深夜,江面一片漆黑,森冷寂寞。 他飞身而下,竟直直的踏江而去。 甲板上,有一满面涕泪少女,嘶声道:“阿丑……阿丑……等等我!你等等我。” “为何又抛下我一个人??!” 忽有淡淡月儿自云端而出,依稀残光下,碧波滔滔,那条绝世人影早已消失无踪。 乌静静踉跄跌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痛哭着道:“他走了……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的背后,静静的站着一个身影,乌姑娘扶起了她,将她抱在怀里,她那已有风霜吹过的脸上,也布满了泪水,她为什么而哭?她心中的痛又有谁知道。 现在这痛已经流到了她最爱的女儿身上,渗进了她的心里,难道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吗? 她轻抚着他爱女的头发,喃喃叹道:“他虽然不会回来了,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你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又有什么法子拉住他…” 乌静静悲嘶道:“但我,我不能……你为何逼走他……” 乌姑娘叹道:“不是我逼走他的,是他自己必须要走的,是这个江湖,这个无情的人间逼他的。” 乌静静的心已碎了。 “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办!” “为何一开始要让我遇见他,遇见了又失去,失去后再次遇见,可我终究不能得到他!?老天爷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弄我??” 乌姑娘的泪落在她女儿的肩上,她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这太残忍了。 “你只能忍耐,慢慢的时间会淡忘这一切......” “我不会??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我这一辈子心里再也放不下别人了??” 自古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唯有那见惯了人间悲欢离合的明月淡淡的照在这一对母女身上,清冷忧伤。 阿丑一口气奔出数里,在荒凉的江岸倒卧下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有人的心必定已碎了,他并末存心伤害这纯洁的女孩子,但确已伤害了她。 他根本未做什么,可他还是错了,他不该回来,更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已不知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他的剑已锈、已断、已不能出鞘了。 月光幽幽的照着他,他茫无目的向前走,一直走到一间破庙前。 这是座荒废了的庙字,屋角积尘,神像败落,神殿中央,却生着一堆旺旺的火,坐在一旁烤火的,竟是个年约二十五上下的青衣男子,更在火上持一奇怪器皿仔细的温酒。 阿丑认得那是吹壶,北方地区多用此温酒,外形如茶炊,有炉膛,中有一空轴,四周注入酒,以炭基为燃料,微火温之形如火锅。 那青衣男子面色严肃,目光紧紧的盯着那火候大小,放佛在做一件天大的事情,对阿丑进庙来更是瞧也不瞧一眼。 阿丑面无表情的走到火堆旁,坐下烤火。 他并不认得这男子,更没有兴趣知道,他实在已走不动了,他几乎凭着人性本能尽量的往生命之源--火上靠。 两人便这么奇特的在一起默默的烤火。 良久,那青衣男子终于温毕,小心取了抿了一口,叹道:“好酒。” 他自己喝了一口,便将酒瓶递过来送到阿丑面前。 阿丑看也不看,一把扯下自己面上遮纱,接过后灌了一口,又还给那青衣男子。 拿下面纱的阿丑左面洁白如玉,右面丑陋如鬼,寻常人在这荒郊野岭见了只怕会吓飞三魂七魄,可那男子只微微一惊,心中暗叹:“可怜了这女子,不过喝酒倒是爽快。” 两人并不说话,不一会儿便将那瓶酒喝得干干净净。 “好。”那青衣男子没想到自己在这野外荒庙也能碰见一个奇女子,酒气上头,倒也是豪情万丈,便将自己平日里藏于怀中之埙罐取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吹起。 要知那时候埙大多以用陶土烧制而成,亦称“陶埙”。而这青衣男子的埙却是以石制,听来更见低沉浑厚。 “嗯...哼...嗯...哼......”单单一个起音,面如死人的阿丑的双目忽然有了亮丽的光彩,这埙寻常愚蠢之人听了自然是如哀乐入耳大大不吉利,而阿丑他懂,他只听得几个音符,已看见了那青衣男子满腹的愁绪,无尽的压力。 阿丑忽然起身走出庙门,不一会儿回来手上多了一件奇怪的乐器:长尺四寸,围三寸,一孔上出,寸三分。那青衣男子一见大喜,他一眼认出这是篪,这女子能在片刻之间以庙外竹子做出一把篪,无疑是乐道中人。 月光蓉蓉,夜色缭绕,黑云欲掩还盖,青衣男子盘膝而坐,六指翻飞,呜呜埙响;此际,堆火繁盛,火性炎上,赤赤有越演越烈之势,阿丑绕火而走,横篪唇边,声从孔出,如婴儿啼声,春分之音也。 两音相合相成,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痴痴如情人重逢,绵绵胜好友情谊,只见得流云不动,荒庙败坏,山风自来,鬼声呼啸,火焰狂撩,直印在青衣男子眼角眉梢的憔悴,他如痴如狂,闭目仰头而上。 烽火连城,四面楚歌,这正是那楚歌《霸王卸甲》,细细听得见霸王之军已是军心涣散,战马嘶鸣,只能与虞姬做最后的生离死别。古埙声声,慷慨悲凉,苍劲雄浑。 忽而阿丑之音低低而下,进而不能成音,只能勉强偶尔穿插几响,如闺中人泣不能言,那埙音亦随之一变,温温柔柔,清捋佳人心思。 两声慢慢而淡,如人渐行渐远,最后终不可闻。 一曲而终,阿丑跌落在地,他的眼中也不再见光彩,只是痴痴的看着火光,火光若落花满天飞。 那青衣男子放下唇边的埙,低低叹道:“上古有言:伯氏吹埙,仲氏吹篪。这等情谊更是胜过那高山流水。” 阿丑并不言语。 青衣男子继续道:“江湖中曾经有一对朋友唤作阳春白雪,据说他们的琴瑟之音上可扼白云,下可笑芙蓉,我一直都羡慕的紧,不过你我今日一曲,只怕也不落于他二人之下,哈哈??痛快??” 这阳春白雪本是出自《神奇秘谱》,《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这一曲曲高和寡,正如宋玉自言:鸟有凤而鱼有鲲,瑰意琦行,超然独处;夫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为哉? 这青衣男子本是世间难得的奇男子,特立独行,平日里他吹埙自娱,常人万万不能懂,今天居然能遇见一位难得相合知音,他之喜悦实非言语所能表露。 青衣男子见阿丑总不说话,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幽幽道:“或许你是个哑巴,更或许你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他轻笑了一声,道:“这样也好,人的话意思太多,更掺杂无数谎言与背叛,这就是天下所有是非的来源。” “哎,天下人??今夜之前的我的心中已充满了怀疑和绝望,我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到底对或是不对?旁人只道是我心坚硬如铁,可我终究是人??” “是人??便不能彻底无情,苍天?我究竟是对是错?” 无情剑多是有情人,正如东边彩虹西边雨。 他这无心之言已真真切切的说到了阿丑的心里,阿丑第一次抬起头看了青衣男子一眼,这男子虽天庭饱满,神目如电,一副人王之象,只是那额边发际的白发已悄悄的流露了他的疲惫和压力。 青衣男子见阿丑看向自己,眼中充满了同情之色,他拉了阿丑的手,轻声道:“也许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我们之间也永远都不会有恩怨,如果这个江湖没有恩怨,那么我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阿丑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轻轻的微笑了。 他本极丑的脸因为这一笑而变得如百花盛开,那展开的九鬼血斑化作奇异的玫瑰,竟有无比血色妖艳,美不胜收。 丑与美的交接变化如此自然,便如黑夜与白天的融合,青衣男子望着痴了。 这一刻,青衣男子已不是万人之上的王者,阿丑也不是抚琴弄箫的伶人,他们是朋友,更是知己,亦或是更多更多? 这一刻是短暂的,阿丑的心如含羞草一触即收,他又变回了那个躲在角落黑暗中孤独的乐手。 “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青衣男子见阿丑面无表情,拍额笑笑道:“哈哈,不如唤你作茉茉,静静默默不言也。” 阿丑忽然将那篪抛入火中,这竹子虽是刚折下来,新鲜水嫩,可烈火正盛,只一会儿,听见噼里啪啦之声,已烤的焦黄成碳。 青衣男子一呆,哈哈一笑摇摇头。 阿丑吹篪流露的感情便在那烈火中随着篪一起烧灭了,他走到一旁,自顾靠着些杂乱的桌椅便睡下了。 ------------ 第二十五章 金山银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十五正是月圆之夜,更是离人相聚相思之时。 自古圆月而妖,更有道家方术大谈日月精华之说,这满月更是山精魍魉出来吞吐天地精华之必定时刻,瞧久了,倒似那月亮中间有道细细的血色丝线,这正是杀戮之征象也。 此时的金山银海堂却正是一天的热闹开始,那大堂门口金山银海堂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灯火下熠熠生光,这里正是江南最大最豪华的赌场,是大赌客大人物的天堂,与地狱仅隔一线之差的天堂。 大厅里到处弥漫着酒气,烟草气还有女人的体香、男人的汗臭,每个人的额头上冒起了红油油的汗光,每双眼里充满了血色的异样光芒。 赌博是一件非常古老的游戏,越是赌越是刺激,有人会顷刻间腰缠万贯,有人会瞬间倾家荡产,于是人的命运就被捏在那几件小小的道具上,或是牌九或是骰子,一个个美丽多情温柔可人的少女如蝴蝶般穿梭在各大赌桌之间,也把一片片娇笑欢愉带到了各个角落,赌的人就越发的下狠心了,而赌场的主人便越发笑的开心了。 只是他并没有笑,他本应该笑,因为他是这赌场的主人,可他笑不出来,也正因为他是这个赌场的主人。 花钱十年前接掌下藏金山庄名下第一大收入产业金山银海堂,所以他也整整十年没有笑过了;他是隆历三十三年出生的,算起来不过刚过三十岁生日,但已是满头苍苍白发,脸上千沟万壑。 花钱在喝酒,没有在七个大厅里,在赌坊后面的院子里有一张石桌,摆了一桌酒。他喝酒的速度很快,喝得快通常便喝得多,喝多了也变就容易醉了,只是他越喝那双眼便越亮,他每喝完一壶酒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奴仆出来,为他换上一壶满满的酒,当他喝到第三壶的时候,院外的一株大榕树的一根树枝忽然动了一下,花钱又喝了一杯,高声道:“久闻幻堂忍者神龙忽现,今日一见果然甚是奇妙。” 大榕树上飘来一把声音:“花堂主客气了。”那声音忽近忽远,花钱竟无法扑捉其之踪迹。 “忍术流,传自伊贺,纵在东藏本岛上,也可算足种极神秘的武功,但以妾身看来,不过雕虫小技而。”不知何时,院子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妖娆多姿的女人,她的脸上虽然蒙着厚厚的重纱,身上却穿著的是件水绿色的轻纱长补,质料、式样、剪裁、手工,都绝对是第一流的,虽然并不很透明,可是在很亮的地力,却还是隐约看得见她纤细的、腰和笔直的腿。这地方无疑很亮。 虽然已是深晚,灯光却很亮,在灯光下看它的衣裳简直就像是一层雾。 可是她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她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因为她就是幻堂的世仇,国色天香楼楼主蓉蓉,蓉蓉,多好听的名字。 自十年前名草堂下三大杀手反叛而出之后,夺命飞飞便封闭山门不再接任何一单生意,他虽然不做了,可杀手这项古老而赚钱的生意大有人愿意做,其中做的最大最盛的便数这幻堂与国色天香楼。 只听蓉蓉继续道:“忍术这两字,听来虽玄幻,其实也不过是轻功、暗器、迷药、以及易容术混合而已,只是东瀛人天性最善模仿,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殉道精神,学会了我邦之物,不但能据为已有,而且还能将之演染得迹近神话,于大方之家看来岂不可笑。” 自古以来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江湖两大杀手集团,相见之际自然免不了有些嫌隙,所以花钱只是默默的看着,并不说话。 “哼!”大榕树里突然窜出一道人影,轻轻地落在石桌前,他整个人都包在一块黑布中,连眼睛耳朵包裹的严严实实,且又瘦又小如一只猴子般,他正是幻堂当任堂主柳生旦马首。 蓉蓉娇笑道:“柳生你可知为什么我赚的钱总是比你赚得多的多?” 柳生旦马首恨恨的做一个吐痰的样子,道:“贱人。” 蓉蓉咯咯笑道:“我虽然贱,可来关顾我们国色天香楼的人却一直不少,我早就劝你也开个副业,收些干净的男孩出来做,那样你赚得自然也会多起来的。” 柳生旦马首苦笑,笑得并不像要哭出来的样子,却有点像要吐出来的样子。 蓉蓉却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别人要什么,我就卖什么,”她很开心的在花钱面前转了一个圈子,无疑这一转可以让人看见更多,也让人勾起更多,只听她继续道:“要我杀人,也可以,只要客人满意,如论做什么都行,所以我赚的钱远比你多得多。要知这世间两件最古老的生意我都做了,这钱自然也就多了。” 花钱大声道:“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闻蓉蓉姑娘一番金玉良言,花某茅塞顿开,方才觉得这几十年营营碌碌当真是愚不可及。” 蓉蓉眨眨眼道:“花堂主是做大买卖的人,赌坊遍地开花,我们这些蝇头小利怎么会看得上呢,贱妾倒是真人面前说笑话了。” 花钱忽然沉下脸来道:“钱再多又能有什么用,眼见自己仇人逍遥快活,我恨不得食其之肉,寝其之皮,将他挫骨扬灰!!”他的眼已红,牙已龇,这些话十年间在他心间已缠绕不知多少回,语气竟无限恶毒。 柳生旦马首道:“花堂主要杀的人莫非便是昔日那阳春白雪和余歌?” 花钱拍拍手,从阴影处立即跑出四个人,每个人的怀里都抱着一个大大的箱子,放到两大杀手面前,打开箱子,一阵刺目的亮光耀起。 黄金,整整四大箱黄金,黄橙橙的耀眼。 “这只是定金。”花钱淡淡道。 这四箱黄金足够普通人一大家子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还有多了,况且只是定金,可蓉蓉却看也不看一眼,她笑道:“黄金再好再多也要有命花是不?我再是喜欢钱也不会拿命去换这个钱。” 花钱冷笑道:“若是平日里要杀那阳春白雪自是极难,可如今的白雪已非昔日的白雪,他方一入关之时便与那九帮十八派大当家在雁门关外生死一战......” “胜负如何?”柳生旦马首急急问道。 蓉蓉不屑道:“自是那白雪胜了,否则花堂主何须请我等出手,说话单不用脑子想想。” “你!!”柳生旦马首怒极,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这种人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一般都会遵循一个古训,那就是先下手为强,只见他手一挥,已有七枚泛着绿芒的铁蒺藜直往蓉蓉面门飞去。 蓉蓉的身体在那刹那间变得如灵蛇一般曼活妖娆,她虽只是轻巧的扭了几下腰肢,那七枚暗器便已被躲了过去,柳生旦马首低喝一声,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短刃便要欺身而上,只听得边上花钱重重的哼了一声,他只得不甘愿退了下来。 蓉蓉娇笑道:“哟,好可怕的忍术呀........” 柳生旦马首赤红着眼瞪了她一眼,嘶声道:“此事一了,在下自当上门讨教。” 蓉蓉拍拍手道:“那是欢迎的紧呐,不知柳生堂主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可要妾身先准备一下。” 柳生旦马首猥亵的奸笑道:“我就要你,你可是准备给我。” 蓉蓉双手顺着自己的腰肢滑着摩擦下去,笑道:“柳生堂主喜欢妾身,妾身自是不胜荣幸,只要你付得出钱,莫说是蓉蓉这人,便是那月亮上的嫦娥,妾身也当为你去迎来。” 柳生旦马首万万想不到她会这么说,只是重重的呸了一声不再说话。 花钱淡淡道:“两位切勿争执,那比剑白雪他虽是胜了,实际上却是败了,而且败得极惨,这情景复杂之极,我也无法细细说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以两位的今时今日的实力,现在要去绑来那白雪,应当是易如反掌。” 蓉蓉道:“绑来?” 花钱恨恨道:“此人害我极深,我若是不能亲手杀之,即使活着也没多少滋味,我要他跪在我面前,然后一点一点的剐下他身上的肉,再生生的吃下去。” 蓉蓉看着那张在烛火下狰狞的脸,不由得心里哆嗦一下,她发现花钱不只是说说狠话而已,他心里想的真是这样,此人已被仇恨之火炙烤的变成了一只人形的怪物。 ------------ 第二十六章 酒色财气 阿丑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漆黑如墨。 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摸索,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小很小的箱子里。 他觉得喉乾舌燥,头痛如裂,这是宿醉后的表现,很多酒鬼在宿醉后都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戒酒,可等到了晚上,那酒瓶又自动黏上了他的手。 所以酒鬼永远也不能戒酒,这一点阿丑很明白,他勉强动了下腰身,睡在硬板上他的肌肉与韧带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酸痛的要命。 阿丑伸手一推,木箱上的盖子推到了一边,刺眼的阳光撒了进来。 他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里看似平静,但是却有一种很冰凉的杀气紧紧的缠绕着,那是因为这里的主人杀人太多的缘故。 他睡在一间陌生的屋子正堂中,小院前厅中,没有多余的摆设,正堂中间却赫然陈放着一具崭新的棺木,似是专等死人前来入葬似的。 没有灵堂,没有花圈,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口棺材,可就是这口棺材让人看一人就觉得充满了死亡的气息,那是死气,简简单单,没有任何修饰的死气。 阿丑就睡在这口棺材里。 他只记得乌静静的眼泪,还有那青衣男子的埙声,之后他便睡着了。 这是哪里?他是怎么的这里?是乌静静找到了他吗?还是那个青衣男子抓了他?阿丑的心中早已想了无数次答案,可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倒希望是他的仇人做的,这样他便能解脱了,他甚至觉得如果可以自己便选择这口棺材做今后永远的归宿也不错。 可他看遍了整个正堂,除了这口棺材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于是他又躺回了棺材。 阿丑方一躺下,发现自己右手袖中塞了些东西,倒像是急匆匆之下有人塞到他袖中一般。 他随手取出一瞧,立即如遭雷击,双目发直,不能言语。 那掌中物正是一枚小小铁制青蝶,做工极其精致,双翼蝉薄,仿若随时张翅飞去。 阿丑只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他昔日的青蝶令,这令牌对他有极大制约,是他的报恩令符,他当年只给了七个人,这七人中有三个已经死了,剩下的四个全部是余歌的飞鸟门下凤九衾中人,只因当年他被歌儿追的上天入地无门之时,每回只得求她最亲近的凤九衾帮忙说好话,这青蝶令才如飞花一般撒了出去。 如今有人悄悄将这青蝶令塞入他的袖中,那么自然也说明凤九衾中有人便在附近,想到这里,他的心又火热起来了。 他虽然不能见到余歌,但能见到她昔日手下的小丫头们,或许便能探得她尸身的下落,或许?? “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死不瞑目!!”那个静静躺在自己怀里满身鲜血的少女,那个她付出生命作为请求的承诺。 他不自觉的摸着那枚小小的令符,忽然他在令符刻雕上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一件绝对不可以也不能发生的事情,他在黑暗中的双瞳如针尖般缩小,手也无法控制的颤抖了。 “你这么做不怕吗?我虽知道自己不该放弃,只因我........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我一定会完成对你的承诺。”阿丑对着黑暗的棺材轻轻说,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讲给空气中并不存在的人听。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他究竟是说给谁听?这都已不重要了。 现在的阿丑便不想死了。 他的嘴角似乎还出现了一丝微笑。 他又坐了起来,掀开棺材走出来,一直往前走。 前厅出来,拐角过长阶走廊后便可见一大厅。 厅内摆着四桌酒筵,每桌酒菜均极丰盛,满满的摆足了一桌,每一桌坐着一个人,每个人都坐在一桌酒筵的上首,似因谁不肯陪在下首,是以无人同桌,又似他们在等待着什么人。 每一个人都在这里摆下了酒筵招待客人。 这四个人分为三男一女,男的英俊,女的妖娆,他们的神色十分高傲,只是安静的坐着,也不动筷。 阿丑看了一眼,想了想,选择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那张桌子的下首坐了下来,那少年像是没有看见阿丑过来一般,脸比花岗岩还要坚硬,挺着胸膛坐着,双手垂放在膝上,目光却一直盯着放在桌旁的长剑。 “我能坐下这里吗?”阿丑道,他虽不知道凤九衾为何不出来见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他很想问问。 “你已经坐下了。”他沉声道。 “我能吃点东西吗?”阿丑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可以,”他突然看着阿丑认真道:“只要吃我一剑,便可以随意吃这桌上的任何东西。” 阿丑立即换了一张桌子坐下,这一桌上首,坐的却是个唇红齿白,珠冠华服的美少年,他的面前摆着一横排三个酒杯,此时他正在将小半杯清冽的美酒倒进另一杯火热的酒中,他的神情很严肃很认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本该轻车裘马的佳公子会在做这种事情,还做得那么的仔细认真。 “混酒??” 那美少年不屑道:“人人都知道混酒,却不是个个都懂混酒,更没有几人能品混酒,天下酒品之多,多如天上繁星,要用些什么样的酒混在一起,才能混成一种动人的酒味,这其中的学问,又岂非世间最有趣的事情。” “这样的酒我自是没有资格喝的?”阿丑舔舔嘴唇。 “哼。”他冷哼一声,拿起那杯酒在阿丑面前地上一溜撒过,空气中一霎那弥漫着奇特的酒香。 “香气清澈却有一种醇厚之味,正合刚柔并济、无欲即刚之意,若能入口,也许我可以知道这是什么酒?”阿丑笑笑道,他生有一条皇帝舌,这天下美味无数,他也吃过无数,美酒可记名者一千五百余种,他几乎一一品尝过。 “哦?”那佳公子也似乎很吃惊,像是遇见了知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现在我有资格喝一杯美酒了吗?”阿丑问道。 “不行。”美少年皱着眉头道:“如果是平时我当好好的拉你品一品我的创作,可是今日不行。” “今天为什么不行??”阿丑道。 “因为今天我在请客。”他生硬的回答道。 “请客?”这种请客的方式倒也很奇特。 “你们都是在请客?”阿丑一指他们其他三人。 “不错。” “请的是什么人??” “来这里的客人。”他说完这句话就紧紧的闭上嘴巴,看样子无论阿丑再说什么他也不愿再说一句话了。 天下还有这种请客的方式??这次轮到阿丑皱了皱眉头? “喂!你是不是在想我们这些人到底邀请的是什么人?”旁边桌的那个穿着极为火爆的少女冲阿丑说道。 阿丑抬眼仔细看去,那少女极为美丽火辣,她穿着一条有荷叶边的短裙,短得不能再短,以致一双粉光致致、浑圆结实的大腿,裸露在外。 她赤着玉足,在双小腿近脚跟处,各自套着一个叮叮作响的脚环,十分可爱动人。她的左腿上,在雪白的肌肤上,有殷蓝色的刺青,那是一条足有五公分大的蝎子,生动之极,也诡异之极。短裙上,是她的细腰,然后是一件短短的小背心,恰好能遮住她饱满的胸脯,可是双肩和双臂,却是全部裸露在外。 裙子和衣服,全都是十分素雅的淡蓝色,在她一边的肩头上,也有小小指甲大小的刺青,那是一朵花,她的额上,勒着一根两公分宽的蓝色缎带,上面有着同色的许多刺绣,由于同是蓝色,所以不是很容易看得清楚上面绣的是什么。蓝色的缎带把她的一头长发束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阿丑的视线,一接触到了她的头发,就觉得她的头发不是黑色,仿佛是一种极深极深的深蓝色,就像是夏日没有月亮的晴空的那种深邃无比的蓝色。再看她那一双灵活无比的眼珠,也是一种蓝,让人沉迷引人魂魄的蓝。奇怪的是她明明穿着极为火辣,可是却给人幽蓝深邃之感。 阿丑看得太久了,少女自己笑了起来,也不点醒阿丑,只是大方的让他看。 阿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那一桌,良久赞叹道:“你真好看。” 那少女一听到,眼脸下垂,长睫毛抖动,声音变得轻柔动人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哪里都好看。” “那你见过比我还好看的人吗??” “啊?”女孩子都喜欢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吗?? 阿丑道:“现在我只看见你最好看。” 他这话说的极有技巧,白马非马也,含糊过也。 “是吗?”少女偏着小脑袋道:“你虽颜面不好看,可心眼儿不错,我喜欢你。” 她是苗疆少女,敢爱敢恨,喜欢就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她咬了下下唇,冲阿丑问道。 “我?”阿丑面色变了一变,伸出左手过去道:“我叫阿丑。” 她笑嘻嘻也伸出白生生的小手的和阿丑握了一下,她的手柔软之极。 “阿丑?好奇怪的名字,我的名字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代号,听好了哦,我的代号叫色鬼。” “色鬼??”阿丑第一次听见有姑娘称自己是色鬼的,这委实是古怪之极,哪怕她出身再是偏僻荒远,也不至会如此,这阿丑万万想不明白。 “不好听吗?”她带点失落的看着阿丑。 “没有,没有。”阿丑顺顺气,又偷瞧了她全身一眼道:“这名字太好了,非常的好。” “是吗?谢谢。”色鬼很开心的拍拍手道。 “不知姑娘现在可以告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请客又是请的是谁?此间主人又是谁?” 色鬼面色迟疑,道:“我虽然知道,可也不能告诉你,过会儿,大姐来的时候你自然便知晓一起了。” 阿丑急急问道:“可是你们将我从破庙里用棺材运来的?” “什么棺材?什么破庙?”色鬼奇怪道。 阿丑面色大讶,道:“原来不是你们,那到底是谁?难道是那青衣男子吗?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昨夜,他全然不管那人是谁?是过客,或是敌是友他全部放在心上,可现在不同,他见到了青蝶令,他想要见到故人,想要见到她,他又慢慢活了。 “我不高兴了。”色鬼突然撅着嘴不理阿丑了。 “啊?什么意思?” “呵呵,一个女人说自己不高兴的意思就是说她可以做任何事情也可以不做任何事情,而且男人还得尊重她的不高兴。”说话的是最后一桌的那个少年。 他胖乎乎的身子坐着就好像一个圆球,身上那件华丽富贵的衣裳被挤得几乎要裂了开来,小小的一双眼睛说不出来的萎缩,但是当你看到他的笑对他整个人的看法立即改观了,他的笑容很开朗很友好也很容易让人与他交朋友。 “尊驾是?”阿丑又坐到了他的面前下首位子上。 “呵呵,既然有了酒有了色自然少不了一个财字,和气生财嘛。”他的脸上永远保持着笑容。 “酒、色、财!酒色财气??你们是......你们是.......原来是你们。”阿丑终于知道了他们是谁,他们便是新进杀手组织国色天香楼下四大杀手酒色财气,刚才那个美少年自然就是酒了,难怪他一直在混酒。 传说四大杀手每一个都有极高的实力,而且精通暗杀之术,行事不择手段,价钱很高,名气极大,尤其是其中最厉害的气,曾经暗杀成功过青龙帮帮主,一帮之主,一觉醒来,脑袋被人摘了,这无疑是可怕之极。 所以自阳春白雪之后,他们的名气很大,江湖上对他们也是忌讳莫深,从来只见其首而不见其尾,神秘之极,有人说他们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也有人说他们是五大三粗的大汉,没想到阿丑今天居然可以遇见他们,还一见就是四个。 “现在你知道我们在等什么人了?呵呵。”财神每一句话必带着一个呵呵。 “你们在等??你们不会在等......”阿丑看着这整齐的四桌酒席,杀气飞扬的屋子,他忽然明白了。 财神笑呵呵的点点头道:“不错。” ------------ 第二十七章 白雪白雪 这自古以来有人就要吃饭,要吃饭就要赚钱,农夫可以用锄头养家,渔夫用渔网糊口,书生凭一纸文章货于帝王家,而江湖中人有的只是掌中一口利剑,流五尺热血,喝三坛烈酒,交生死弟兄,很多时候看着风光无限,谁也不知那背后的悲凉,江湖人也是人,吃饭要钱,喝酒要钱,交兄弟更是要钱,这钱从什么地方来?于是清苦些的人就组了行走镖局,下作些的落了草寇,而还有种得钱容易、古老相传的便是杀手。 杀手这个职业阿丑并不陌生,若要说到杀人技巧,这个天下只怕没有几人知道的比他更多。自名草堂三大门主遁世之后,名草杀手全面蛰伏,本来在名草堂铁腕控制下的各方势力纷纷扬头,江湖愈加了混乱,而南国皇权日衰,各地州郡无不拥兵自重,在幽州、青州、冀州三大势力之间有一城唤作无山城,更是纷乱复杂。 这无山城已经只是名义上属于南国朝廷,不过它从来都是被两大帮会控制着,这两大帮会实力强横,就连普通的一个郡城太守也不敢轻易地得罪他们,这就是幻堂和国色天香楼。 传说中的国色天香楼杀手辈出,实力强盛,酒色财气四大杀神,而且主人还是一个很美丽多情的女人,而阿丑就在这座楼里,不过从外面看来这屋子破败如斯,真难想象就是大名鼎鼎的国色天香楼。 今日四大杀手齐聚一堂,摆席等待的应该就是国色天香楼的世仇幻堂,一城之中,二虎共居,他们争得又是什么? 这个江湖有人的开始便有了纷争,有纷争就有了各种解决的方法,而在杀手之间有种古老而有效的方法便是--请客。 杀手杀人不过为了一口饭吃,而人就那么多,每年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杀手想要冒出头来吃这口出手饭,自古唱戏的开口,杀人的动手,不管你是谁,只要你下了这个水,就绝没有不湿身的,而新人为了扬名,为了提高身价往往会挑战早已成名的老杀手。 这秋明饭便是成名杀手摆来请新人的,若是你吃的下去,那么一顿饭后主人家的位子就是你的,若是你吃不下去,那么杀手这碗饭也就不适合你吃了。 再之后的江湖慢慢的,秋明饭也不仅仅只是新老两辈人的战场,很多时候为了一些利益的分配,是非的论断,也会有人摆上这个上桌必有一死的断魂饭。 阿丑叹道:“这饭自然不是请我吃的。” 财神道:“的确如此。” 阿丑冲笑眯眯的财神一抱拳道:“既然如此,我也实在不该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已被人高声打断:“不,今天谁都可以不在这里,唯独阁下一定要在这里。”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她缓缓的自里厅走出来,自带着风情万种,腰肢扭动着如风中摆荷,她只是随随便随便的穿了一件白纱裙,可阿丑知道这一定是她仔仔细细挑选了很久之后才选定的,因为在印象中,她永远都是那么的独特和美丽。 “蓉蓉??”阿丑缓缓起身,轻声说道:“你就是国色天香楼最神秘的主人?”。 “怎么?我不够神秘还是说我不够实力?”蓉蓉娇笑的拍拍阿丑的脸,这么多年来凤九衾中只有她敢这么做,也只有她喜欢这么做,“当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姐妹们死的死,散的散,我心灰意冷之下也趁乱离了堂里,后来因为机缘巧合下,才在这无山城扎了根。” 阿丑淡淡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在这里?” 蓉蓉道:“不为什么,就因为你是你。” 阿丑问道:“我是谁?” 他是谁?他只是一个没用的伶人。 然而无山城的半个主人,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国色天香楼楼主??蓉蓉却面色严肃,恭敬道:“你是白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雪少爷。” 阿丑否认道:“我不是白雪。” 蓉蓉一愣,问道:“那你是谁?” 阿丑道:“我是阿丑,长的很丑的阿丑。” 蓉蓉看着阿丑那副窝囊的样子,喃喃道:“原来花钱说的败并不是你的性命被拿走了,而是你的精气神被人夺去了,不错,你不是白雪!你这个样子只会是侮辱了这个名字。” 阿丑面无表情道:“所以你该明白我只是阿丑。” 蓉蓉面色惨淡,连退三步,嘶声道:“不可能,你不是阿丑,因为阿丑绝不会被他费尽心机装在棺材里抬到我国色天香楼门口,因为阿丑不配。” 阿丑道:“的确不配。” 蓉蓉道:“他相信你不是,所以你就不是阿丑。” 阿丑问道:“他是谁?” 蓉蓉冷笑道:“他是谁?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不是阿丑吗?阿丑不需要知道的这么多。” 阿丑点点头道:“不错。我本不该问的。” “你!”蓉蓉气的面色发白,她高高的扬起一巴掌摔在阿丑的面上,“拍”一声脆响,五道鲜红的指印登时浮现在他的面皮上,夹杂着那半边血红疤痕,让人说不出的恶心。 “你看你像什么?你就像一滩烂泥!又脏又臭的烂泥!为什么会这样?区区一个杨天擒?一场算计?几条人命就把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杀人时候的冷酷绝然呢?你喝酒时的豪气万丈呢?你的骄傲自信呢.......” 蓉蓉骂了很久,阿丑淡淡的听了很久,终于她不骂了,她拍拍手,后面自有青衣小厮捧着一口利剑一路小跑过来。 那剑长一尺三寸,乌黑无华的外鞘已是有些锈迹斑驳,只是出鞘锋利,漫天星华,犹胜一弘秋水,剑根更有二字铭文:白雪。 阿丑的剑早已断了,此剑原名为阳朔,正是白雪第一次击杀白脸曹操沈古道后名草堂主赐下的奖励,不过白雪十几年前嫌它戾气过重,杀人乱性,早已弃之不用了。 捧剑小厮单膝跪地,双手捧剑过顶,一言不发,昔日名剑重归,他接是不接。 “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的白雪哪去了?”蓉蓉见阿丑面无表情,自己取过那剑,喝退小厮,忽然跪倒在地,上呈阳朔剑,低泣道:“难道雪少爷忘了从前门主为你挡下那一剑时怎么说的吗?难道你忘了她对你的哀求吗?难道你要她失望吗?” 阿丑知道,她的门主正是名草堂飞鸟门之主余歌,十年前沧海那一战,阳春使出全力,他甚至想要就此杀死白雪,用来破坏潜龙计划,可最后一剑由余歌用自己的身体为白雪挡下了,是她哀求阳春定下那个十年君子之诺,也就有了白雪十年的隐蔽生涯。 方才她一声声的咒骂阿丑如清风拂过,半边不沾身,可这话犹如沾了盐水的鞭子一鞭鞭的抽在他的心肉上,让他痛的喘不过气来。 阿丑不语不动。 “还有那个人,十年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难道你要负了那人十年的努力吗?让之付诸江水吗?残身青蝶,婆娑摇曳,十年风雨,盼君盼君。” “蟠龙白雪海中生,雪少爷一定要忍耐,要等到这一刻,请雪少爷接剑。” 蓉蓉重重的磕在橡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额头已有血丝渗出。 那人?那枚残蝶果然是他吗?他将残蝶送来到底冒了多大的风险?或许那青衣人就是他装扮的?他难道一直都在自己身周,所以即便是受了那么重的伤有他的暗中疗伤也能活过来?他见我如此模样对我失望了吗?这容蓉难道又是他的人?这是真的吗? 阿丑想到很久很久的那个约定,忽然他眼底最深处一道厉芒闪过,利刀刻出来般坚硬的嘴角微微的笑了,低低吟道:“轻狂一度少年郎,十五立志扬湖湘。十载功名皆化土,仍念旧时芙蓉芳。” 他接过剑,随手系在腰际。 他原本阴阳古怪的脸竟因为这一笑散发出说不出的魅力,再无半分可怖之色,残缺的美反而显得更是完美,白雪叹道:“不错,我不是阿丑。我是白雪。” 阿丑是怯懦、怕光的,除了弹琵琶吹篪做些优伶的事他什么也不会,阿丑是没用的,但阿丑一旦接过剑,手里有剑的阿丑就不再是没用的阿丑,他又变成天下无双的白雪,日日青楼白雪下,白雪是微笑着的杀人者。 蓉蓉见白雪接剑,喜极而涕,她低喃道:“十年了,终于再现雪少爷的傲人风姿,可惜门主已经看不到了……” 白雪扶起她,托起她低低的尖翘的小巴,为她擦去面上的湿泪柔声道:“她看不见了,你代她多看两眼不就是了。” 蓉蓉面皮一红,轻轻的推了他一把,笑道:“雪少爷,你的这些把戏莫要使到我的身上........”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这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整整齐齐的站着八个俏生生的姑娘,白衣白裙,姑娘们的前面站着一个白胖胖的胖子,穿着墨黑丝绸长衫,整个人自头发到脚上的靴子都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那地方多么的又赃又乱,他的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那胖子斯斯文文的朝他们鞠了一个深深的躬道:“实在是打扰了?” 蓉蓉皱了眉头,收起面上表情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家主人就派了这么一只小猫小狗过来吗?他人呢?” 胖子被骂一通,面上更见恭谦,他又鞠了一个躬,对白雪恭敬道:“您应该就是雪少爷了,您好。” 白雪道:“不错,我就是,而且你来的的确不是时候。” “哦,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胖子朝自己头上重重拍了下,拱手道:“在下名秋,只为鄙主人先进门来问个安。” 白雪淡淡道:“有请。” ------------ 第二十八章 春忍三酒 “哈哈哈,能得白雪的一个请字,我柳生也算是有幸之极。” 随着干涩尖刺的话音,门外又进来四个人,为首一个人双目闪烁,瘦小如猴子般,可他一举一动的气派绝对不小,只因他认为今天是来赴宴的,赴宴往往都是有身份的人才会做的事,他身后跟着三名少年,每个人都是面若冷霜,腰间一把武士刀,一身深紫色的衣服,因为接近夜空颜色的深蓝色和深紫色着装能让忍者比较不容易被别人发现,所以今天即使来赴约,作为出战的忍者的还是穿了自己职业衣冠。 这个世上有种人宁愿死也要讲究排场气派,幻堂堂主柳生旦马首无疑正是这样人,他明明已经到了门口,还是要做足排场,派人通传,主人邀请之后才肯进入门内。 蓉蓉冷笑道:“柳生,雪少爷现在就在我国色天香楼里,秋明宴也就摆在你的面前,就看你吃不吃得下。” 柳生旦马首摇头啧啧啧道:“蓉姑娘,花钱肯定绝没想到他花了重金请的杀手,居然会反咬自己一口,某家更没想到爱财如命的国色天香楼楼主居然会是当年的凤九衾中人,不过没关系,有幻堂在,某家一定会把一个完完整整的白雪送到花钱的面前,让他一口口的咬下肉来。” 白雪讶然道:“原来是那个自负拥有金山银海的钱多到十辈子也花不完的花钱,当年歌儿赌赢了他七十三家钱庄,看来他到今天还是记恨的紧哩,嘿嘿,他想要生吃我的肉?” 柳生旦马首道:“不错,他简直想的要命,甚至不惜花比你整个人重十倍的黄金来买。” 白雪仔仔细细的算了一番,叹道:“我若早知道自己值这个价钱,一定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亲自送到他的嘴边,他又何劳花着许多力气呢?” “哦?想不到名草二少的雪少不仅对女人体贴入微,便是对自己的仇人也是合作之极呐。” 白雪摇头叹道:“要知道我这吃喝嫖赌,我最不擅长的便是这赌,可偏偏除了赌其他的全都要大把大把的银子........要知这世上的人前一刻还哈腰恭敬,下一刻囊中羞涩便立即扫地出门。” 柳生旦马首道:“幸好你不知道这个消息,不然你去领了赏,某家这群兄弟岂不喝了西风?!” 白雪又想了想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柳生旦马首道:“所以现在你最好还是乖乖的跟我走,说不准某家心里一软还能分一份金子给你。” 白雪哈哈大笑,道:“我也很想与你走了,不过怪只怪你慢了一步,我已将自己卖给了别人。” 柳生旦马首沉声道:“是谁?” 白雪努努嘴道:“哝,就是她。” 柳生旦马首道:“她是什么人?” 蓉蓉沉下脸来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白雪是我的便足够了。” 柳生旦马首也沉下脸道:“不错,你是谁的确不重要,因为过了今天,不管是凤九衾的蓉蓉鸟还是国色天香楼的楼主,都已不在世间了。” “哼!”蓉蓉一挥衣袖,道:“你们幻堂今日春夏秋冬四大忍者倾巣而出,但愿能有一场好戏看。”她说完拍拍手,又有四名青衣小厮抬着一张八仙桌摆于正厅中央,她拉着白雪各自寻了一座坐下。 柳生旦马首大刀阔步的走到桌前上首坐下,道:“好不好看马上便可知晓!” 大战一触即发,柳生旦马首手下三大忍者和那先前进来白白胖胖的秋忍已走到酒徒的桌前,其中一个少年坐了下去,他的面上有一道极长极深的刀疤,从眼角一直拉到下巴,皮肉翻卷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他是春忍,传说那道刀疤是他自己划的,此人没进幻堂之前本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只不过一件伤心事之后才性情大变杀人如麻,被柳生吸收了进去,他来对阵酒徒的确是最佳人选,今天是一场硬战。”容蓉小声的冲白雪缓缓讲道,她对对方资料了如指掌,可见两大帮派争斗激烈多年,互相之间的表面实力基本上都知道的七七八八。 “春忍?久仰。”酒徒极优雅的冲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点点头,他十根纤长秀美的手指温柔的划过桌上的酒杯边缘,满脸沉醉之色。 “酒徒。一样久仰。”春忍手扶武士刀硬邦邦的顿了一下脑袋。 白雪换了一个他自认为最舒服的姿势坐着,似有所思的笑道:“春忍对上酒徒,但也是绝配。” “哦?”柳生旦马首侧面看着他。 白雪吟道:“上古有云: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这春忍的奥义只怕便在一个生字,”他眨眨眼继续讲道:“春酒?春酒?!很多时候这两种东西不是联系的很紧密吗?” 柳生旦马首不屑道:“春酒春酒?酒之一事最是乱性,学武之人更是大忌。” 白雪道:“哦?不知柳生堂主认为学武之人当如何呢?” 柳生旦马首冷冷道:“断情绝义,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常人所不能成,这个道理只怕雪少不会不知。” 白雪哈哈一笑,并不回答。 学剑之人一生奉剑,性命所系,生死相托,其实又何尝不是剑的奴隶呢? 蓉蓉忽然道:“柳生堂主,只是不知这春忍到底多少实力,酒徒的酒虫也不知道能不能杀死他哦?” “杀死?” “嗯哼。” 柳生旦马首如锈刃般的笑声疯狂响起,他厉笑道:“蓉蓉姑娘大可放心,小小酒虫,春并不放在眼里。” “哦?”蓉蓉心底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摆正姿势和脑袋继续看了下去。 酒徒伸手摆过自己面前的三杯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春忍又点了下头表示恭敬,举起左边第一个酒杯,那杯酒晶莹剔透就像是水晶,迎头就灌了下去。 柳生旦马首淡淡道:“第一杯。” 白雪道:“不错。”他的目光紧盯在春忍持剑的右手上,一个忍者最着重的就是忍字,但是春忍最稳的右手却在颤抖。 容蓉娇笑道:“酒徒的混酒里面融入他的独门秘技酒虫,这种东西一旦入肚就会拼命的往下钻,过境之处肠穿肚破,直到从下阴咬出,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个时候春忍还能不能忍哦?柳生堂主?”她说的话极为残忍,可语气却又娇又媚。 白雪叹道:“倒是很厉害?” “哼。”柳生旦马首重重哼了一声。 春忍面无表情,默默运功良久,又拿起了第二杯酒,这一杯酒却难喝的很,只见酒徒伸出两根手指,压在春忍的持酒杯的手腕上,一个要举起,一个要压下。 压下自然比举起容易,不过一个人是一只手,另一个人只有两根手指,春忍慢慢的将酒杯举起,再慢慢的凑到嘴边喝下,他倒真是硬汉,脑袋在这过程中绝不往前凑上半分。 “好酒。”春忍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应当是十八年的女儿红混以清冽的竹叶青,这两种酒混在一起本来应该十分奇怪,不过今天这滋味却是独特之极,当真是好酒。” “喝了两杯了。”白雪不停的摸着鼻子道:“别人喝酒自己只能干看着实在是难受之极。” 柳生旦马首道:“阁下若是喜欢,过了今日,幻堂可以请你喝上三天三夜的好酒。” 白雪笑道:“那是最好了,希望柳生堂主说话莫要不作数。” 柳生旦马首阴笑道:“某家一生绝不对临死之人说谎,何况是你白雪。” “莫要吹嘘了,你且看春忍的刀。”容蓉打断道。 春忍的刀藏在刀鞘里,可是现在却硬生生的插进地面坚硬的橡木地板半寸有余,要知这橡木重硬纹理直,韧性极好,质地坚实,是由国色天香楼千挑万选后选中的,今被春忍默运玄功驱毒下轻易摧毁,可见春忍忍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折磨,这委实太惊人了!。 “不错,”酒徒介绍道:“这是我花了三年时间调出来的,它的名字叫女儿情,是一只紧紧抓住自己情人心的女人的手。” “好名字,很贴切,也很好听。”春忍吐出一口浊气,赞扬了一句,再去取第三杯。 洗剑集,洗剑集。南岭溪涧洗名剑。 洗剑集,洗剑集。名剑杀完人之后一定要很小心的洗净,之后藏于匣中,不可轻视与人。 这本书慢慢的写下去,白雪也慢慢的走下去,他一步步的走回去,或许有人觉得写了八万字了,还是没看见主角在搞什么东西,没有主线,那么我只能说前面的是慢慢的拉开了帷幕,各位若不是看下去,谁会想到岳不群是个伪君子呢?故事的前因马上就要揭开了,后果在慢慢的成长。 慢慢的,慢慢的走下去。 ------------ 第二十九章 不死之术 第三杯酒清澈如一汪清泉,春忍拿的更慢,他几乎拿着它看了半个时辰,最后才面色惨白的下定决心一口吞了下去。 白雪问道:“第三杯酒又是何样的名堂?” 蓉蓉答道:“第三杯酒是酒徒的秘技酒虫的终极奥义,寻常人闻上一闻便立即中毒昏迷,春忍自然识得厉害,也是不敢,没有把握轻易喝下去。 春忍一喝下那杯酒,立即站起身来向后翻了两个跟头,“咚咚”两声双膝跪坐在地面上,抽出长刀眼也不眨的往自己腹部划了一刀。 蓉蓉娇笑道:“切腹?传言东瀛忍者最是以荣誉为重,战败即死,今日倒是大开了眼界。” 她当面极度讽刺忍者心中神圣的武士荣誉,谁料柳生旦马首并不发怒,冷冷道:“他不是在切腹。我柳生秘术何止千万,变化多端尤岂能是常人多能揣度?楼主何必做出这等坐井观天之言。” “你!”蓉蓉面色一变,气道。 白雪轻瞟了她一眼,断喝道:“闭嘴。” “哦。”蓉蓉乖乖的坐下,她只觉得那一眼犀利之极,勾起心底从前的那份又敬又怕之心。 白雪看她这幅摸样,实在不信她就是半个无山城的主人,只怕这背后还有残碟主人的影子吧,他轻叹一声。 那边,春忍飞快的剥开自己的衣服,仔细小心的分开肚皮,腹部上的层次结构较人体上算是比较简单的,皮肤下面脂肪少的人只有三层肌肉,他极快的往上找到自己胃部,又一刀划开,“哗”,胃内流出一滩清水,除此之外竟然见不到任何其他的物质。一般人的胃内即使再干净也应该会留下些食物残渣,但他的胃里什么都没有,清水一下子便流的干干净净。 白雪喃喃道:“好霸道的毒物。”他出生百药门,对天下之毒自然是有很深的见解,可此时的他也不禁震惊于此毒之烈,骤然,白雪猛地站起身来,满面不可置信,只见春忍剖开自己的胃袋后竟马上又往那伤口处双手一合,他只是用双手简单一合,胃袋上刀口便不见了,看去似从未有那一刀。 春忍极快的一层层的将腹部合上,最后将皮肤也合了上去,此时,除了还有一摊鲜血外已看不见任何伤口。 白雪眉头深锁,低声道:“不死术?” 名草堂幽武室中藏有一卷东瀛忍术篇,其中一页讲到不死术之说,传说有东瀛大才将我中原上古方士的炼丹术与道家玄门内功融合改变后形成的一种极为诡异之术,唤作不死术,此术主要是出战前先服下丹药,后而凭借自己一口内家真气强行封住伤口,保证交战时的巅峰状态,不过时辰一过,反噬之力上涌往往是顷刻毙命,这世间绝不能存有逆天之事,虽然效果极佳,但因为牺牲极大且极难修炼,所以此术已有数十年未现人间了,白雪也只了解一些大概。 蓉蓉也看的大为震惊,问道:“何为不死术?” 柳生旦马首得意道:“这就是奥义--生的......具体表现!!忍术的极高境界。” 白雪张张嘴,终于没有说什么,又重新坐下。 春忍敞开着衣裳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酒徒道:“我赢了,因为我喝了三杯酒却没有死在你的酒虫下。” 酒徒微微一笑也站了起来道:“不错,我输了。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他又向所有人团团一周抱抱拳道:“在下先走一步。” “仰天长啸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酒徒吟完此句一口,喝下桌上一杯酒,顷刻间化作一滩清水。 白雪目露不忍,轻叹:“哎??” “哼。”柳生旦马首沉着脸道:“这就是失败的下场,失败的人就不能活。” “有些失败只能有一次,失败了就意味着死。” 蓉蓉寒着脸,道:“这才是第一场,不必急着说些教训的话。” 柳生旦马首道:“不错,这才是第一场。” 秋明饭一般是分三场,三局两胜,成王败寇。 白雪死盯着春忍仔细的看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不死术在当今之世知道的人只怕已经不多,能找到修炼之法的人更是凤毛麟角,这春忍身怀秘术,不惜毁容加入幻堂,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正在思考时,春忍那边又有了新的变化。 只见他长啸一声,笔直的站着,本来已经合上天衣无缝的肚皮突然哗的重新放开,这一次鲜血喷射,惨烈至极,不一会儿他已变成个半身血人,他死死的撑着武士刀使自己站着不倒下,缓缓说道:“我虽然死了,但是酒徒中计自杀了,所以这一场依然是我们赢了。” 酒徒的酒虫烈毒无比,春忍本万万不能解毒,他只是仗着自己的一口内家真气快速的剖腹取出那口酒,可惜他的不死术只练了三成火候,一口气过,那伤口便加倍的裂开,再也不能救了。不过他使秘术骗的酒徒自尽,既然酒徒先死了,那么这一场自然就是他赢了。 蓉蓉沉着脸道:“不错,的确如此。” 白雪赞道:“倒真是硬汉!” 这出于意料的惨烈争斗远远超出白雪的预料,一场争斗下来,居然死了两个人,人命有时候真的太便宜了,更有在那些大的战争中,为了一些人莫名其妙的想法,千万人前赴后继的死去,他们可能至死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很多大人物都应该多去看看出生的婴儿,看看生命的奇迹,那么或许人间才能少一些无谓的杀戮,多一份安宁。 每一个人都应该享有和尊重生命的尊严,但江湖中多的是纷争与死亡,只要有人,就有争夺,有了争夺就会死人。 白雪想起那个华发早生的青衣人的话。 “人的话意思太多,更掺杂无数谎言与背叛,这就是天下所有是非的来源。” “也许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我们之间也永远都不会有恩怨,如果这个江湖没有恩怨,那么我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 第三十章 完美财神 “接下来是冬忍对阵财神。” “冬主收藏,和财神爷倒也算得上一配。”柳生旦马首摇头晃脑,做出一番品味之感道。 “不对,”容蓉笑笑道:“冬的确主收藏,不过财神却是散布钱财,两者一收一放,水火不容。” 冬忍冲财神鞠了一个深躬,后退一步,拉开架势摆好姿势,他准备打一场硬仗。 财神的脸上缀满了笑容,他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手,笑眯眯的站起来还了一礼,弯下腰去鞠躬,突然从背后飞出三只金钱镖,这一下变故又快又急,冬忍一个铁桥板堪堪躲过,还没起身又发现三只袖箭从下三盘飞来,他再一个后空翻躲过,此人身体柔软之极,可以很快的做出各种他想要的动作。 冬忍连退了出三步之远才完全躲过这一次偷袭,若是常人早已经怒火冲天了,可是他的脸上就好似万古不化的坚冰,冷漠冰冷。 “好功夫。”财神拍着手大声喝彩,好像刚才那些暗器不是他发的一般。 “好厚的脸皮。”柳生旦马首欣赏道:“真是个天生的杀手料子,可惜,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白雪道:“柳生堂主倒是不拘一格收人才。” 柳生旦马首傲然道:“天下英才俱为我用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蓉蓉冷冷道:“凭你?” 柳生旦马首哼哼两声。 “看招。”财神左手一扬,右手一挥,三粒飞蝗石、两枚毒蒺藜、一枝袖箭又飞了出去,这一次六枚暗器同时出手却有快有慢,忽高忽低,让人琢磨不懂。 冬忍突然闭上眼睛,长刀出鞘随意挥洒几下,那六件暗器便全部被他打落,财神叫了一声“好”,脱下外袍整个的旋转的飞了过去,他的体型本就较普通人肥胖,那件外袍就好似一张巨大的帆布朝冬忍盖了下去,冬忍信手使刀一挥划在衣裳上,却马上发现不对,那件衣服坚韧异常,这一刀竟然没能伤及分毫,他心底暗叫不好。果然,随着那件衣袍的到来更再有七件暗器破空而来。 冬忍冷笑一声,以剑尖挑起财神的衣服在自己面前划了两圈便要打落了那七件暗器,忽然那件衣服自己破裂了开来化作一缕缕破布,只听得拍、拍、拍一阵响,七件暗器全打在冬忍身上七大穴位,他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太阴险了。”柳生旦马首的双目放出强烈的渴望,看着笑眯眯的财神道:“真是个完美的杀手胚子,尤其是这件衣服?” 财神的每一步都算准了冬忍的出手思路,而这件奇特的衣服都是出人意料之极,白雪仔细回想方才打斗过程,记得当冬忍的武士刀划过衣裳时,依稀有火光闪过,他虽不明白为什么,也能大概猜测与此有关。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这件衣裳上经过花重金特殊处理过,上面自带有生生不息的电流,当有其他金属武器剧烈接触之时,那电流发生紊乱乱窜,各种电流之间排斥吸引,那衣裳也便顷刻间按原先设计的方式破裂开来,只是这个原理在那个时候当然还未有人知晓,财神也是在偶然间通过波斯巧匠手上得到,平日从不示人与前。 “无商不奸嘛。” 财神得意洋洋的走过去捡起他那件已经变成布条的衣服,随手一抖又变成了一件完整的新衣服,笑道:“这一场又如何?” 他的话音未落,本来瘫倒在地的冬忍突然弹起,朝财神的眉心刺出一刀,那一刀是他毕生功力的所聚,快狠准,更是出人意料,财神像是吓傻了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如何躲避。这一下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怕国色天香楼今日要输的一败涂地了,柳生旦马首的嘴角已经泛起了快乐的微笑。 “哼。”容蓉镇定自如的哼了一声。 冬忍的刀尖离财神的眉心差一寸时力尽而死,身子“嘭”一声化作漫天血水。 “啊?” “中了财神的独门暗器居然还能强行运气出刀,可惜他的修行的不过是东瀛小道,功力不纯,若是玄门正宗子弟强提一口真气,只怕今天死的就是财神了。”容蓉的脸色很不善道:“这小子近年来顺风顺水,以为凭着一点小聪明就可以小瞧天下人,今天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教训了。” 财神面色惨白,全身溅满血水,站在原地不住的颤抖,忽然地上一股黄色的液体从他的裤脚流出来。 “情况不对?”白雪皱眉,喝道:“冬忍最后的一刀虽然没有刺入他的身体,但是看来刀气已经侵入他的大脑,只怕这个人没有用了。” 两场争斗三死一残,江湖从此就除名四大高手,拼杀依然继续,接下来是夏忍对阵色鬼。 容蓉高声道:“把那个废物扔出去。” “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声音应道。 立即出现几个青衣人抬着财神出了大厅,他离去时嘴角流着涎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把现在的他与刚才那个笑眯眯阴险毒辣的财神联系到一起。 “不对。”白雪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喃喃道:“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蓉蓉面色一变,看似随意的握住白雪桌下的左手,在他掌心轻轻的捏了一下。 “他是假装的。”白雪看了蓉蓉一眼,心里想道:“果然如此。这个财神精于计算,只怕一生都在算计别人,不可能出现如此低级的失误,在对方没有完全丧失放抗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有丝毫的马虎的,他在做假,所以只有两个解释。” “第一,他投向了幻堂,”白雪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又想道:“不可能,他就算是投靠幻堂也不可能得到更多的东西,而且还要时时受到怀疑和监控。但是这第二个解释,这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第二个解释便是蓉蓉想要财神死,或者说她需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财神已经废掉了甚至是死了,因为很多时候一个死人能做一百个活人做不了的事情,白雪知道财神要做的事情一定非常的危险和隐秘,甚至不惜用上了这种方法来隐去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蓉蓉又有什么样的事情瞒着自己?白雪的心里想得愈多,也愈不敢相信任何人,他记得以前他的师傅柴飞飞说过,如果有一天你再不相信任何人,那么你离成功已经走出了很大的一步。 白雪的嘴角又轻轻的上扬,他忽然咳嗽起来,这些天他从未咳嗽过一声,因为那时候他不是他,那是阿丑,阿丑不会咳嗽,阿丑甚至没有感觉,现在的他是白雪,白雪要咳嗽,他更趁着咳嗽自然的缩回自己的左手握成空拳放在口下。 “哼。”容蓉也收回自己的手,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也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看下一场比赛。 夏忍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也是四大忍者中唯一一人打有耳洞的,那耳上小巧的银钉在阳光下泛着惶白的光芒,最似曲终人散的寂寞。 这是秋明宴的最后一场,也是决定胜负的一场,无论是谁输谁赢,今天的结局都不会是欢乐的,只因这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白雪虽不愿见到死人,但他亦无法阻止,他只能等待着结果,只见夏忍刚一坐下,色鬼便站起来左右脚轮番踩到两脚间中线的位置,踏着一种奇特的步伐走来,这个步子无形中产生了一种韵律美,飘飘而灵巧动人更胜狸猫。 白雪赞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色鬼走过夏忍面前,忽然解开头上的束发带子,随意一丢走到他的面前,猛的一蹲再一仰头那一头秀发随风起舞,丝丝缕缕滑过夏忍的脸颊。 忽然之间,夏忍感觉五彩灯光乱舞,盛夏烈日已经提早到来,空气也开始躁动起来,色鬼随着一种奇怪的韵律舞动了起来,身子比最灵动的灵蛇还要柔软几分。 ------------ 第三十一章 拜月色鬼 色鬼随意的扭动着身子,时而下蹲,时而弯腰,时而扭臀,忽而胸部无限接近夏忍的脸面,忽而冲动异常。跳到性感动作时,还不忘朝全场抛一个媚眼。 她足腕上的银环随着她一步一动叮叮的响,充满了一种奇怪的韵味,更带有一种诱人魂魄的冲动,配合着那舞姿十分奇特。 “好,真好!色鬼姑娘的曼妙的舞姿,灵魂的释放,充分展示了东土女人的妩媚性感,妖艳动人的女性魅力啊,大大的要的。”柳生旦马首看得高兴了竟不自觉的大力鼓掌,更将那可笑的口音流露出来。 久久不语,恭敬站在一边的秋忍听见柳生旦马首的鼓掌,谄笑道:“主上说的极是......若非我等有要事在身,定要好好的欣赏一番。” 柳生旦马首骤然浑身一震,将双手垂与双膝上,面色阴沉不语。 白雪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对主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的确不错。”白雪拍拍手喝道。 秋忍哈着腰,陪笑道:“主上和雪少爷都说好,那自然是好的,不过,小人奇怪的是他们在做生死搏斗,可那姑娘跳的这么......这么,难道是想让夏忍热血沸腾到无法克制然后自己爆炸吗?” “你们听说过美人蝎吗?”容蓉娇笑道:“美人杀人都是让男人死的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不错,你看她手往夏忍脸上一扫,这一招正是苗域鬼族独门秘技中鬼指纤玉手,而夏忍似拒非拒食指随意的一翘,直指色鬼的手掌内劳宫,色鬼再一绕身子,微吐出舌头,手肘撞向春忍的风池穴,而春忍则一低头,恰恰躲过。这两人看似亲热,实则正在激烈的交锋,稍有差池便性命不保。”容蓉双手一摊,如看白痴一样的看着秋忍。 “的确如此。”秋忍长叹一声,道:“蓉蓉姑娘这么一说,小人便全明白了。” 蓉蓉双目在秋忍阿谀之极的脸上快速扫过,略带不屑道:“传言幻堂柳生堂主手下有四大柱石,今日得见夏春冬三忍倒也算是人杰,这个秋忍嘛?嘿嘿,不知有何独到之处?” 她嘴上虽说的还算客气,可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讽刺之味。 柳生旦马首迟疑道:“这?” 秋忍抢口道:“小人没别的本事,不过擅长打点些琐事,让主上过得更舒服些。” 他是个管家?不过这柳生旦马首的气派不小,身边跟个管家倒也是正常,蓉蓉也收回自己的视线,重新注意场上的情况。 夏忍忽然像是全身长出了十多只手,“咔”色鬼的两只皓腕被夏忍紧紧的抓住。 “你抓着人家的手想做什么?”色鬼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娇媚的横了他一眼,便大方的坐在了夏忍的大腿上。 “你说我想做什么?”夏忍笑眯眯的道。 “哎,谁让人家是女孩子呢?”色鬼几乎整个人软瘫在他身上,娇滴滴道:“不许你乱来。” 很多时候女孩子说不许你乱来的意思就是说希望你能尽可能的乱来,这一点夏忍很明白,他不止明白,他的脚也开始慢慢的缠着她的脚,缠得紧紧的。 “啊?”色鬼咬着自己的嘴唇,轻声道:“你为什么缠的人家这么紧呀。” “我怕你跑了。”夏忍手一抖,自身真气便封住了色鬼的经脉。 “怕人家跑了便随便封住经脉吗?真是讨厌。”现在色鬼真的全身都软软的瘫在夏忍的胸膛,她不住的往他的耳边吹着气,吹着热气。 “我要你永远陪着我,一辈子不离开我。”夏忍得意道。 “好,我永远都陪着你,一辈子不离开。”色鬼咯咯的笑了起来,道:“为什么男人都这么的自私呢?” “什么?” 那一瞬间,色鬼小腿上的蝎子纹身忽然化作一只真正的青皮大蝎子迅疾无比的在夏忍的小腿上咬了一口,“啊!”夏忍一声大喝,震开色鬼的身子,抽出长刀一刀将那个蝎子分作两半,再一刀将自己的整根大腿切了下来,血喷如注,他快速的包扎了起来。 “扑!”色鬼的蝎子被杀,直接影响到了她的心神,一损俱损,一口鲜血没能忍住喷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蝎子是什么东西??可以从一幅刺青突然变成了一只活生生的大毒物呢??”柳生旦马首腾地站起身来,忍不住大声问道。 “那不是刺青,”容蓉笑笑道:“那是鬼族的秘技化神,由她的精元所化,平时化作刺青在她的小腿上,剧毒无比,这夏忍以为切了一条腿就可以保住一命,笑话。” 柳生旦马首狠狠道:“鬼指纤玉手?化神秘技?好!好!好!没想到苗域拜月教的人来了,某家输的倒也是不冤!” 拜月教是苗域最深处的一股神秘诡异的力量,教中信徒大多与世无争,与普通人无异,只有少数祭司懂得许多天地玄黄的变幻之术,可借助天地的力量做到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例如呼风唤雨,雷鸣电闪。 拜月教信奉的是月亮神,表面上崇尚自然,热爱和平,也从不参与到世俗的纷争中,所以江湖中很多人都认为这一教的人或许早已断了传承,可白雪很清楚的知道,拜月教绝没有消失,他们一直都深深的在暗处守护着苗王,尤其是那个大祭司医姬,她便是整个苗域的精神支柱,也一度是柴飞飞最想铲除的人,当年余歌机缘巧合下得到半卷月华镜,自此她奇门遁甲之术才名列名草三绝。 谁曾想会在今日秋明饭上见到一个身怀秘术的拜月教徒,看来国色天香楼的复杂情况远远的超过了白雪的预料,而事情的发展也更加扑朔迷离。 “色鬼她早已经脱离了拜月教很多年了,如今她不过是我国色天香楼下一名普通杀人。”蓉蓉悄声对白雪解释道,显然这个解释那么的苍白无力,白雪也只是随意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一只被劈为两半的蝎子再次化作一缕青烟又回到了色鬼的腿上,放佛没有离开过,色鬼咯咯笑的擦去嘴角的血迹道:“这一场是我们胜了。” “哼!”夏忍挣扎着起身喝道:“我还没死呢,只要我没死就不算输.......”他说完这句话就死了,只见一股泛黑的光芒顺着脖子快速的铺满他英俊的脸庞,只一会儿全身浮肿的厉害,漫出一股白烟,化作一滩血水。 “现在你已经可以永远的在我身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只因为没有人可以阻止一个灵魂时时刻刻缠绕着自己的。”色鬼叹了口气道。 “太残忍了。”白雪叹了口气,这些人杀人如麻绝不眨眼,而且还手段之毒辣,心机之深重让人难以想象,更何况这个眼前少女绝不会超过二十,花一般的年纪,满脑子想的却是怎么费尽心机杀人?坐在这样的人旁边,他忽然觉得一阵阵的寒冷。 “好啦。我们赢了!”容蓉站了起来,小小的伸了个懒腰,将美好无限曲线展现的一览无余。 ------------ 第三十二章 妖刀村雨 “不错。我们好像是输了。”柳生旦马首他紧锁着眉头早已没有了刚进来时的从容自信,自己的三个手下死的干干净净,又把比赛输的干干净净,的确是很愁人的一件事情。 “你们从来不曾赢过。”蓉蓉的心情无疑很欢快,所以她走向大厅中央的步子也很欢快,突然,一道人影极快的抢占在她前面,一消一带已将她送出数步开外。 她只觉得一股大力自肩上涌来,竟不由自主的踉跄了几步,微一旋身站住身子,心中大怒,正欲发火,却发现漫天的杀气缠绕在大厅中央。 “庄周迷蝶?” 那个原来她站着的位子已被白雪抢占,而那个一脸阿谀看似人畜无伤的秋忍,不知何时已拔出武士刀等候在五步之距,蓄势待发。 白雪背对着秋忍,他全身不敢轻易动上分毫,他只觉得逼人的刀气紧紧的锁住自己的身体,只怕稍有不慎,便是覆身之祸。他的蝶恋花七式中以这移形换位的庄周迷蝶身法最是让人扑朔迷离,可在短时间内化身纷飞,他在秋忍蓄势欲发的刹那,巧之又巧的与蓉蓉换了一个位子。 现在他终于明白,幻堂真正的计划分两部分,第一步秋明宴上若是能够夺得胜利那是最好,若是输了,那么第二步计划便是趁着国色天香楼大胜欣喜之际,以隐秘忍术暗下偷袭,只要一举杀死蓉蓉,那么,秋明宴的胜负便不再重要了。只不过功亏一篑,秋忍下手的一霎那已被白雪看破,他一直放了三分注意在这个白白胖胖的忍者身上,现在白雪虽救下蓉蓉,自己却陷入了秋忍酝酿许久的刀气漩涡之中。 白雪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才是真正的柳生旦马首……” “哦?你早已看穿了?”他这一开口,无疑已是承认了自己才是幻堂的主人,柳生一族的族长柳生旦马首。 白雪道:“不敢,我一直只是怀疑,直到刚才才敢肯定,堂堂幻堂之主每日藏头包面,若不是有极其特殊的原因,那么最大的可能是这个人不过是个替身。” 柳生旦马首沉默半响道:“不错,我本来与他一般弱小身材,可这几年为了做一个隐形人,我拼命的吃肉,硬生生把一个猴子吃成了一头猪。” 白雪道:“天生的肥肉无疑是最好的易容方式,而且几乎永远不怕被人揭穿。” 柳生旦马首冷冷道:“我自问做的天衣无缝,加上多年的精密布局,实在不明白阁下又如何在短时间内轻巧看破......” 白雪道:“或许上天偶尔还是肯借一些运气给我的。” 柳生旦马首道:“哼。” 白雪努力绷紧自己的身子,缓缓道:“我猜想换堂堂主一定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人的眼睛,所以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进入大厅,观察周围环境和人员,做到知己知彼。” “你虽然极力将自己装扮的谄媚无能想降低所有人对你的注意,当所有人的眼中都看不起这个人的时候,那么他便隐形了,这岂非是最好的忍术。” “但这也是一个很大的破绽,只因如此做派在俱是满手血腥的杀手宴会上倒有些显得格格不入了,后来我更发现那个所谓的柳生旦马首只有一番腔势,看见色鬼的艳舞竟无意失控的得意忘形了,而你这个做管家的反倒是面色沉静,巧妙救场。到这时,我已明白,这其中一定有着我还未看见的后招,所以我便多留了一份心思.......” 柳生旦马首忽然大笑起来道:“好!!好!果然是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可惜!可惜.......” 白雪道:“可惜?” 柳生旦马首道:“若是换了往日,以白雪的绝世蝶恋花神功,只怕此时早已经跃出我的刀气范围,何来需要靠言语拖延……” 蓉蓉大声喝道:“雪少爷何须言语拖延,我只需轻松一剑,只怕你便要立即血溅当场?” 柳生旦马首道:“哼,我今全部心神寄予刀剑,锁定白雪后背大椎之上,此时你若是再出一剑,立即风云变化,我拼死借你飞来一剑之力刺出,即时若是白雪的身法快不过你我合击之势,顷刻血溅五步!” 他叹息着道:“所以你还是莫要轻举妄动。” 蓉蓉一怔,不敢再动。 白雪微笑道:“我虽不能跃出你的刀气范围,可阁下亦不敢轻易出刀。” 柳生旦马首冷冷道:“哼,根据我幻堂鬼刃探报,阁下自入关来,先后大战王者剑龙影,受杨天擒一毒一笔,更与神鹰十三卫搏死一战,杀疾风剑,拼死逃走后销声匿迹,如此先后大战重伤无数,现在只怕已不剩下六成功力,加上勉力救人,背部空门大开,有一身酒气,双目无神,想必是昨夜宿醉,如此之下心力交瘁,精神肉体都脆弱不堪,此刻阁下体内虽无伤损,但精神已被我杀气所摧,已和死人无差了。” 白雪已经眼睛发直,背上冷汗连连,他的情况较柳生旦马首说的情况一点不差,他一生风流成性,酒色伤身,体质本就较常人差些,此时更觉得双腿似乎变得重逾千斤,他纵然用尽全力,却连脚尖也动不起来,只怕那一刀挥出,他无力可躲。 “而我三年前便知道终于有一天要与国色天香楼生死一战,所以早设下这个连环计,今天这个局面已经在心中盘算了不计数次,该如何站位,何时出刀,使力几分,狙击必杀,已是成竹在胸,这一战我必胜无疑!” 柳生旦马首实在是一个杀人的好手,他精密布局,杀招连连,白雪骤然觉得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口精密的,奇特的,危险无比的刀! 刀,到也。以斩伐其所乃击之也。自古便是百兵之祖,而柳生旦马首手上的这口武士刀名为妖刀村雨,由镰仓幕府时代后鸟羽上皇御番锻冶,相传此刀拔出杀人的时候,带着杀气的刀锋便会凝结有露水。斩杀人之后,从刀锋会有水流出来清洗血迹。这种情景就如同村雨清洗叶子一样,因此此刀被称为“村雨”。又因此刀杀气太重,所以亦被称为“妖刀村雨”。 如今,这口刀已经和这个人融为一体,几乎已无坚不摧,无懈可击。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 第三十三章 蝶影刀声 一阵风吹过,他掌中刀尖已挑起。 杀机本来只在他眼睛里,杀气凝而不发,藏而不露,但他刀式一起,天地间立刻充满了杀气,扑面而来,肆无忌惮的杀气。 柳生旦马首的话已经说完,他的气势升到了最高点,他的心志已硬逾坚铁,心中充满了必胜之心,下一刻,便要出刀。 白雪整个人已赤裸裸的被这股杀气包围,不必出手,已落了下风,何况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出手,恍惚间他已有了要放弃的想法。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吗?白雪的气已弱到了极点。 这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厅,已是初春,门外院里,后山腰上,到处百花怒放,吸引了无数狂蜂浪蝶来花间采蜜,却有那一只彩蝶仿若看遍了群芳,已晒足了明媚的阳光,有些乏了,施施然飞进厅来往那妖刀村雨的尖上飞去,看模样打算小憩片刻。 只是它尚距那刀七步之遥,忽然化作流萤纷飞,已被那惊天刀气所斩。 不过也便是这一刻,那逼人杀气立即乱了一分,刀虽已见血,煞气更胜,可出刀之人的气机已乱。 只这一霎那,白雪已动了,他并没有侧身躲剑,只因他知道凭他现在的功力,利用腰身的力道是绝来不及避开柳生旦马首蓄势已久的必杀一刀,所以他脚下微动,身子已如利箭般往前掠去。 白雪一动,柳生旦马首的杀气立即找到一个泄口,已不需他自己出刀,那刀已附上灵魂顺着白雪而去,人随刀动不死不休,这正是满饮解血才有的血腥之象。 鬼忍的报告是准确的,白雪如今的身体机能几乎陷入崩溃边缘,他只觉得自己眼前金星飞舞,双腿如鱼尾勉力摆动,胸口火烧更胜离水之鱼遭烈日炙烤苟延张口呼吸,他唯一还可依仗的便是那天下无双的蝶恋花腿法,众人眼中只见白雪冷袖御风,飘然翩动,犹如花间翻飞蝴蝶般轻盈灵动,偏生又移动极快、诡异莫变。 可无论白雪如何之快,他背后那一刀如附骨之蛆紧紧跟随不能摆脱,蓉蓉心中暗暗着急,她也未曾预料到白雪功力退步力如此之多,更未料到柳生旦马首的刀法如此之高,只能暗暗着急,私下打了个手势,命令磐石般一动不动的气使随时准备出手。 只一会儿,两人已绕厅子快速转了一圈,旁人只见柳生旦马首刀势如狂风暴雨,密不可挡,表面上占尽上风,可他自己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他这一刀讲究的是气,以气御刀方能无坚不摧、克敌必胜,可高手相争,正如两军交锋,气势万不可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叁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柳生旦马首的那股刀气已随着不停地追逐中慢慢消磨殆尽,更有隐隐为白雪引导反控之势,这一刀本不是他自身所创,创出这一刀之人曾经再三警告过他,此招一日修行火候不够则一日不可出刀,他本就修行不足,强行出刀不能自由控制,如今这局面也变得大大不利,只怕顷刻间便要反噬己身。 衣袂连风,人影闪动,这是一场苦战,从肉体到精神上毅力与耐力的苦战,而这无疑是白雪最不擅长的,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忍,只要坚持住就会有希望,他始终相信雄霸只能一方,绝不能长久,只要他心中有必胜的决心,那么胜利便多了一份希望。 一场无论多久的筵席也终有欢散之时,一场高手间的对决更是如此,刀光闪,寒光四射,村雨结露珠。 白雪无奈下冒险反手出剑格挡,他的反手剑又快又急,剑光一闪已满庭霜华,可柳生旦马首刀锋一划,已荡开阳朔剑,乘势一刀一往无前刺来,白雪勉力一闪,血光迸溅,右手上臂已被贯穿而过,妖刀村雨的刀尖滑落一滴猩红的鲜血。 柳生旦马首暗叫不好,抽手拔刀,可那刀已紧紧的咬在白雪的骨头上竟不能拔出,只见眼前飞蝶翻飞,有无数道凌厉之极的长腿如重山般袭来。 下一刻,柳生旦马首重重摔出三丈之远,颈脖扭曲如麻花,眼看是不活了,他还是勉强斜眼看着白雪,他的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能对自己下得了这么恨的心,好!好!好!我死的不冤!” 白雪看了眼自己的右臂,默默道:“我这右手早已废了,如今不过是再挨一刀,算不得什么?!” 柳生旦马首厉声道:“你莫要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哈哈哈.......”他刚笑了几声,便忍不住狂翻白眼,样子诡异恶心,他恨恨道:“只要我一死,三个月内我师兄柳生纯一郎便会踏足中原,为我血洗江湖,到时候我倒很想知道,白雪你能不能赢?!!” “柳生纯一郎?” “不错!他十七岁时已是东瀛第一剑客,更在三十岁那年创出了方才那无名一刀,我只恨!恨自己刀法不成,方才若不是我控不住那妖刀村雨为你所乘,那一刀又岂会只是斩在你的手臂之上......” 白雪默思良久,道:“不错,你若是能够将这招练得遂心如意,此刻躺在地上的只怕是我。” “好!好!白雪,你能够绝不欺骗自己,仅仅这一点已经比我强的多了,能死在你这样的人物手里,我不坠天皇武士的荣誉,只盼.......盼你......莫要太轻易死去,一定要等到柳生纯一郎.......让他有机会给我.......给我报仇........”柳生旦马首一口气上不来,双目一翻散手而去。 白雪一身功夫真正厉害的便是一双长腿,他这招青蝶回首、鸳鸯连环踢更是不知练了几千几万遍,他牺牲了自己一只早不能持剑的右手换来那短暂而宝贵的一瞬间,踢出致命的一腿横扫在柳生旦马首的后颈风池穴上,此处正是人体脊骨的第一节第二节交界处,最是脆弱易折。 他又赢了,可是右手臂血流如注,伤势极重,本已是残破不堪的身躯怎经得住如此折腾,所以白雪晃了几晃,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昏迷之前,他看见了蓉蓉着急的面庞和快速的语气,“快!照计划行事,送他去南陵,神剑传承马上便要开始了......”之后的事他再也不知道了,他彻底的晕过去了。 ------------ 第三十四章 儿时义气 白雪这一次昏迷过去很久,他只觉得自己躺在软绵绵的云端,脑子间灌满了浆糊,迷迷糊糊之中,耳边听着哐当、哐当不停的响声,那响声熟悉之极,他思索了很久才想到这原来是马车的车辕声,他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这是要去哪?他隐隐约约见到一个优美的背影端坐上床边,那是蓉蓉吗?她真该给我好好弹一首小曲的,不过不要那曲凤求凰,听厌了..........只想了那么几下,他只觉全身的力气又用完了,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恍惚间,他听到低低的深情呼唤声:“阿雪.......阿雪......我来看你了.......快起来,别睡了........你这头猪,本小姐来了这么久竟敢躺着不醒?” “喂?死猪,懒猪,大笨猪?快点醒来了........” 这声音?清清脆脆,好远好远,远的似从千里外的青山上传来,可细听了又好近好近,近的与心底里发出来一般。 “歌儿?是你吗?” “咯咯......快起来呀,你来追我呀.......呜呜......”那声音如飘渺的鸿雁越飞越远,终于渐渐不可闻。 “歌儿,你别走!?我回来了,我回来实现那个承诺了.......歌儿.......” 他已经发烧的迷迷糊糊,慢慢的.......慢慢的记起了那些一直留在记忆最深处,不敢触碰到的回忆。 幼年学武、熬药、受罚、练剑、杀人,春少的剑和余歌的笑满满的贯穿了整个童年,当年那株百年的梧桐树下留下了少年们无数的回忆。 烈日骄阳里,阳春依然练剑不息、剑气纵横,他的剑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险,暮然回首,他那刚毅的脸上杀气腾腾,生人不近。而白雪卧榻青莲之畔,高酣不醒,更有那少女的一双纤纤玉手端上纯净的玻璃杯,血色的波斯美酒。 白雪微眯着眼,叼着酒杯,耳听剑器破风声,懒洋洋道:“歌儿,你说世间第一笨人是谁?这烈日高悬,为何有人偏要练剑,不肯躲在树荫下躺着舒舒服服的配最好的朋友喝一杯酒呢?” 余歌哎了一声,将头斜斜靠在白雪的肚皮上,慵懒道:“我呀,只是知晓这世间第一聪明、第一懂得享受、第一懒惰的是谁?” “哦?” “那就是世上第一讨厌鬼?短命鬼?作死的小鬼?”她虽然嘴里说的是讨厌鬼,但脑袋却不住的往这个讨厌鬼的怀里钻,嘟囔道:“别动,我四更便早起为你准备这个要死的波斯胡酒,现在困了......” “哎,你睡便睡,可莫要再将口水流到我衣裳上.......哎.......” 那第一碗酒,第一次醉,少年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剑,在红叶如血的的季节静静的躺在叶海里,静静的淹没在血色的枫叶里。 年岁长了第一次下青楼,第一次的醉生梦死....... 那一夜,那永远忘不掉的一夜。 明月,月圆。 月圆之夜,天上没有一颗星星,也许是这些星星也在为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担心,担心的躲到了云彩里蒙上了眼睛。 名草堂内最大最老的大柏树下,一个白衣人影在不停的走过来走过去,他的心情犹如那个步伐一般,凌乱焦急却又只能在原地走动,充满了无可奈何,突然一股很阴冷很冰凉的气息袭来,那白衣人不惊反喜,他低声道:“春少?” 阳春一身黑衣,怀中抱着长剑,冷冷的吐出一个字:“雪。”以做回答,白雪早已经熟悉他的冷冰冰的风格,只是有些焦急道:“怎的歌儿还没来。” 阳春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道:“等。” “不等又能如何呢?”白雪随意的提着脚下的石子,淡淡道:“春少,你的表情永远都这么冷,难道不会累吗?” 阳春道:“不会。” “我们出去以后第一件事情做什么呢?”白雪双手合在胸前,满脸希冀道:“也许我们应该去看看昆仑山的雪花,传说那里的雪花好似落英一般,是天下间最美丽最纯洁的。嗯,我们还可以去东海捕鱼,去秦淮河喝酒......可以做好好的事情。” 这次一阳春个字也没有答应,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接话,那么白雪的嘴就会一直讲个不停无穷无尽,沉默往往这一招就是男人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虽然白雪不是个女人,但是同样受用。 他一个人喃喃讲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就又道:“春少,歌儿要是不来怎么办?” “等。” 白雪皱眉道:“你能够不能多说两个字?” 阳春又沉默了,这一次任凭白雪再怎么说话他也不再吐出一个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此时也是夜半三更,明月当空,将大柏树的树叶的影子分分明明的映在地上,白雪看着看着好似鬼影重重,阴森之极。 突然远方一个灯笼飘来,大大的灯笼,小小的人,提着灯笼的女孩子脸长的很平凡很普通,但是她的微笑很温暖很温暖,当她对着你笑的时候,你便会觉得自己回到了妈妈的怀抱,妈妈的怀抱岂非是世间最温暖最伟大的地方。 女孩子走过来微笑道:“春少,阿雪,你们来多久了?不好意思哦,我迟到了,要知道一个女孩子总是会有比较多的东西。” 白雪奇怪的找来找去,也只发现她双手除了一个灯笼之外什么都没有问道:“歌儿,咦?那为何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哼!”余歌偏过头去不理他,冲着阳春说道:“春少一定知道我带了什么?” 阳春开口讲道:“歌儿头上戴着的玉簪是三年前白雪送你的生日礼物,右手手腕是你最喜欢的玉镯子,而这身衣裳由金蚕丝织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脚上的鞋子是最上好的小牛皮定做的,很适合赶路,而腰间的软剑是我七年前为你亲手打造的。”他本是一个十分沉默寡言之人,但是现在却讲话滔滔不绝,只因为他现在高兴讲,也想讲,所以他讲得很多也很仔细。 余歌拍着手高兴道:“还是春少最好最懂我了,不像有些人......” 有些人是什么人,有些人自然心里很明白。 所以这个有些人摸摸鼻子道:“其实还有一样春少没说出来。” “哦?” “是什么?”余歌笑眯眯的看着他。 “是灯笼,”白雪也笑眯眯的看着她道:“我们要做的这件事十分隐秘危险,身上无用的东西自然带的越少越好,但是你却带了一个大而无用的灯笼,这说明这个灯笼其实不是灯笼。” 余歌的双眼中放出异样光彩,那是一种遇见知己的喜悦:“那又是什么呢?” 白雪摇摇头道:“我不确定,也许是一道极为厉害的阵法,也许是一包炸药,又也许是......”他故意拖长了音做出一副悠闲的样子。 余歌咬咬牙催促道:“是什么你快说!” 她好像一点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东西一般,更忘了这个灯笼是谁带来的。 白雪高声道:“也许啊,是一些胭脂水粉,还有些我们的大小姐的衣裳。” 余歌的脸红红了一下,伸出空着的左手挥着拳头道:“你讨打!” 阳春冷冰冰的脸庞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喜欢看着他们闹,他喜欢白雪,也喜欢余歌,当看着他们大笑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些他喜欢的东西,只要你是一个人,除了那个人,那个人没有爱,只有恨,滔天大恨! “我们走吧。”白雪骄傲的挺起胸膛,仿佛他要做的事情是去出使一个国家,他的脸上充满了欢快的神情。 那一次他们快马加鞭喝完了太白楼三大窖的藏酒后,又去杀了西边反抗名草堂势力最大的二十七蜂,这二十七只大黄蜂每一只都剧毒无比,危险无比,可他们就撑着酒劲把他们杀的干干净净,最后余歌用那个灯笼装了二十七只耳朵回来。 从此他们每一次出任务都会选一个美丽的地方留下短暂美好的回忆,在华山凤鸣石、昆仑飞雪、少林藏经阁、金山银海豪赌、秦淮河拦江画舫....... 踏遍青山人未老。 那是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最短暂的时光,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 第三十五章 沧海一战 那一战。 大地之东,瀚海之滨。 海之平面有嫩阳初升,浩浩荡荡,莫能匹御。 此时,却有两条孤傲绝顶的身影正踏舟而对,久久不语。 骤然,西边飘来一朵黑云,青天无端一声霹雳,青白色的闪雷破出云际,砸落在大海之上。 顿时,平静的海面如山洪爆发,湍急的浪流层层自深海涌来岸边,夹带的龙象般的巨吼,狠狠地拍碎在破败的海岸线上,那震耳欲聋的激浪声有如万虎齐啸,摄人魂魄。 “春少,为什么?” 左面那人一袭白衣早已被自身上下无数剑创染红,但他的语气没有怨怼。 他的右手腕部一道极深创口,鲜血划过指尖,沿着他极力握住的长剑滴在轻舟甲板上,慢慢的渗入大海。 血红色的大海。 他瞳孔中所映射的,是一个穿着紫衣的英俊少年。 那少年的面上极寒,仿若挂满了冰霜,他的眼中只有杀意,如鲜血般猩红的杀意。 漫天的杀气。 白衣少年道:“我们是朋友。” “不。” 白衣少年怔了怔,道:“的确不是,我们是兄弟!” 紫衣少年认真道:“我们是最亲的兄弟。” “生死不离。” “亲如一体。” 白衣少年又道:“我还记得你一直自认为大我一岁,所以处处照顾我.......” “我本大你一岁。” 白衣少年的声音低低沉了下来,道:“小时候练剑偷懒雨中罚跪,所有人只有你敢塞馒头给我吃,结果我们一起在雨中罚跪了四天四夜;我最不愿喝那炼体药,是你一口喝下双份,结果毒气攻心大病了三个月;每次出任务,我的身边总是有你帮忙才能一往无前,这些年来我们名草二少的名声,其实大部分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 白衣少年又仔仔细细的瞧了他一番,忽然道:“师傅当年挑战天下用剑高手,明里比剑,暗地里却是为了抢走那些名门幼童,用作培训杀手。” “不错。”紫衣少年道:“只因这些幼童身上有良好的血统,而且大多接受过正统的启蒙训练,正是可用来培育杀手的绝佳苗子。”他又冷冷道:“我是从狼谷里捡回来的,不是名门之后!” “那么我呢?” “你是谁?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第一次见到你,你正在怡红阁二楼偷看姑娘换衣服,那年你三岁......” 白衣少年面皮臊红,好在他早已情绪激动,面上变化不大,他又问道:“歌儿呢?她难道真是当年的其中一门之后?” 紫衣少年不语,他不说便是默认。 白衣少年面色惨变,低低道:“我知晓没有经过绝对准确的调查你绝不会轻易下了判断。”这话意思是既然下了判断,那么他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紫衣少年皱眉道:“不要说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歌儿,你这辈子眼里只有一个女人的影子,那就是歌儿?!”白衣少年面容痛苦的扭曲起来,嘶声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她让给我!!” 惊天又一声雷,重重砸下,落在水面,也落在紫衣少年的心间,他的心仿若被撕成裂片,但他的面上依然冰冷如水。 “你给我闭嘴!!” “你杀了我呀?我就要说?!”白衣少年突然剑指对方的鼻子,大声道:“从小到大,你什么事情都为了我,什么事情都替我做主!甚至为了我不惜折磨你自己的身体,可是!!?”他痛苦的敲打自己的脑袋,嘶声道:“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过我该怎么回报你的恩情吗?” 紫衣少年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他努力控制着,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阿雪。”紫衣少年认真的看着他,目光露出无限怜爱和痛苦之色,缓缓道:“我知晓这一生你最爱自由和欢乐,无拘无束的过日子,所以这十四年来我竭力保护住你的快乐,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你和歌儿是堂内唯一常常微笑的人,只有看到你们的微笑,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她的笑已经被欲望夺去了,我不希望你也失去微笑的力量,要知道,一个人只要还有微笑的勇气,那么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春少?!” “阿雪,我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快快乐乐的活下去。所以你一定不能搀和到这件事情中来。” 白衣少年奇道:“因为拜月教的事情?” 紫衣少年道:“不错。” 白衣少年苦笑道:“我这一身的伤挨得真是冤枉,我从未想过要去征伐拜月,挑战医姬!那简直是胡闹。” 紫衣少年一字一顿认真道:“那不是胡闹。” “你想要去挑战拜月祭司?为了那剩下的半卷月华镜?” “不错。” 白衣少年忽然明白了,他说道:“因为她想要。” 紫衣少年道:“不错,歌儿手上只有半卷月华镜,若能再拿到另外半卷,她才能真正的开心。” “哎。”白衣少年直摇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不能说。”紫衣少年摇摇头,不说,可他的心里默默念着:蟠龙白雪海中生,这句话到底说的是不是你,阿雪,潜龙杀局的可怕绝不是现在的你或者歌儿所能理解和明白的,我宁愿你现在就死了,也不想你一步步的走进黑暗,承受绝对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磨难,那不适合你。 紫衣少年道:“我本知道这种事你一定不愿插手进来,可歌儿夺宝心切,加上没看清大局势走向,竟然想出与季候府联姻来逼你出手,这时我便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可以控制的范围。” “与拜月医姬对抗九死一生,需要有极大的耐力和超绝的毅力,这些你都没有,这件事与你无关,我绝不能让你也牵涉进来白白送死......更何况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不确定因素,所以你已不得不死。” 白衣少年沉静了很久,他的心中挑起了比瀚海更大的波浪,他血红着眼,咬牙慢慢道:“你当真要杀我。” 紫衣少年盯着这个自己守护了十四年的人,忽然笑了,他自记事起从未笑过,这是第一次笑,显得生硬无比,可也将两人之间滔天的隔阂融化的干干净净。 可是他口中却说的残忍无比的话语:“不错,只有你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而你也不会再有痛苦,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春少,你疯了吗?” 虽然一路上紫衣少年手下绝不留情,但白衣少年万没想到这次他是真的下了杀心,要杀死他这个一生最好的兄弟。 紫衣少年已不再说话,他一顿足,已提剑出剑,这一剑比怒吼的瀚海更加可怕,他脚下的轻舟已承受不住那股剑气裂作碎片,周遭的大浪无语间化作死水,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剑。 又一道落雷,可这一剑比这雷更快,更急,更准。 这惊天一剑终于没有刺在白衣少年身上,因为一切都让那个身穿红衣的少女承受了,而作为条件,白衣少年不得不离开中原十年...... “阿雪,你恨我吗?”满身是血的少女躺在他的怀里,她的目光中孕育着无数的痛苦和歉意,“如果有下辈子,你可以从阿瑶那里分一点爱给我吗?” 白衣少年拼命的点头。 ...... ------------ 第三十六章 相思寸灰 短暂的时光后是十年的承诺,十年的冰天雪地、异域风光。 十年,绝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十年可以改变无数的事情,沧海桑田,可以让海誓山盟化为飞灰,让亲如骨肉反目成仇。 十年过去了。 白雪十年后才回来,他错过了十年,整整十年,他回来后才知道当年瀚海一战后余歌和阳春都失踪了,江湖中流传了无数他们三人之间的故事,更有甚者说他们全死了,但白雪知道这些故事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只是到了如今,举目四望,他亦不知道该相信谁,不该相信谁,仿若换了整个人间,他进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世界,他摸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光明。 “春少?歌儿?你们到底在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该相信谁?” “这个蓉蓉可信吗?” “春少?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吗?你为何对我屡下毒手?若不是你?又为何总能看见你的踪影痕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那个约定还成立吗?” “春少?我能相信你吗?若连你都不能信?那么这个世间我又该相信谁?” “春少??” 夜,夜深。 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 静,静悄悄的夜。 夜总是静悄悄的。 白雪也静悄悄的躺着,安静的睡着,他虽已醒了,可他的双眼还是紧紧的闭着。 不知何时,芙蓉床沿已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女正静悄悄的坐着,安静的看着他。 她穿着江南女子最喜爱的翠绿水衫,长发披肩,以发箍箍束,脑后还饰有小小的发簪,大大的水眸里流转着多情的温柔,比那三月的春水还要动人,她右手臂弯挽着一只大大的青竹编花篮,花篮里只有一种花。 兰花。 午夜兰花,夜来香。 她是谁?她什么时候来的?她又为何这样的看着白雪? 良久,她才幽幽开口,声音低的仿若说给自己听,道:“我原以为空谷幽兰是最与你相配的花,为此,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从南国各地搜罗了十九朵品种最佳、样貌最好的带着来看你。可惜,我错了。” 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找到十九朵花,这效率不可谓不低,可白雪知道越是如此,她找来的花只怕越是人间难得一见。 于是白雪缓缓的睁开了眼,只见黄菊挑了报君知、白菊有一团雪、紫菊有双飞燕、红菊有美人红、淡红色的有玉楼春........还有各色各样,浅紫白红,争相夺艳,在昏暗的灯火下,摇曳生姿,散发艳丽的风情,但他已不再往下看,他已看见那个比花还娇艳可人的女孩,他既有了酒喝绝不会再去想喝水的。 “莫讶春光不属侬,一香已足压千红;总令摘香韩娘袖,不作人间脑麝风。”白雪叹道:“二小姐.......是你?” 二小姐?世上有无数的二小姐,只要是老爷的第二个女儿,一般都称作二小姐,但是赵二小姐只有一个,江湖中本没有小姐,小姐都在层层重院的深闺里,可赵家的小姐即便到了江湖上还是小姐,无论是白头老翁还是垂钓小儿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二小姐。 我们的二小姐突然不高兴了,她不高兴了便要发小姐脾气,于是她狠狠的将那篮花摔在地上,又觉得不解气,跑过去再用力的踩了两脚,才气呼呼道:“我早该知道哪怕是世上所有的花朵都堆在这里,又怎么能比的上白雪的微微一笑呢?” 白雪看着那一篮娇艳的花朵顷刻间化作春泥,心中一阵惋惜,阻止道:“二小姐,你又何必.......” 二小姐一顿足,瞪大眼珠子,道:“我和你说了无数遍了,我叫阿梦,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喊的阿梦。” 于是白雪的头就开始痛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得赵梦儿悠悠道:“我明知道你一见我头就痛,我明知道你讨厌我,可我为何这般下贱?要来找你,我只盼能见你一面......可......” 二小姐的小嘴已变得扁扁的,大大的眼眶里蕴满了晶莹的水珠儿,白雪实在不明白她的眼泪怎的来的如此之快,他只当没看见问道:“这是哪里?你怎么在我身边?蓉蓉呢?” 赵梦儿又不哭了,她眨眨眼道:“我是记得有个叫蓉蓉的女人?她说要去什么南岭沉剑池?可惜她杀人还行,救人本事不行,若不是我的灵丹妙药在,只怕是你早已死了一万遍了,所以呢,她和我约好,这一路上你是我的.......我的人了........” 赵二小姐自然有数不清的神仙灵药,她见过的千年人参比普通百姓家的萝卜还要粗大,这个世上已很少有东西是她得不到的,所以她现在连白雪也得到了。 白雪看她一脸得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他问道:“如此说来,这几日我迷迷糊糊看到的人影是你喽?” “那是自然,”赵梦儿简单的一挥手,表示不想再说这件事情,她又深情的看着白雪道:“阿雪......阿雪......” “小丫头,莫要闹了,你姐姐呢?我知道是她,我只看背影便能分的清清楚楚。” 有二小姐自然就有大小姐,二小姐的姐姐便是大小姐,二小姐年纪小调皮捣蛋一些,大小姐自然是又温柔又稳重的。 “哼,一点儿也不好玩,每次你都只想着她?不知道她有什么好?”赵梦儿一仰头就倒在了床上与白雪同衾而卧,狡黠道:“她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我就是大小姐了。” “啊!!”白雪大惊而起,立即拉扯到包扎好的伤口,痛的他冷汗直冒,他单手抓着赵梦儿的衣领急声道:“你说什么?你姐姐她怎么了?” 赵梦儿被他巨大的力道一拉如小鸡般惨兮兮道:“我说呀,我姐姐阿瑶已经死了,哎呀,你抓痛我了!!” 白雪慢慢的放开她的衣领,又慢慢的躺了下来,不出一声。 赵梦儿继续道:“她是得相思病死的,相思将她的肝肠烧的一寸寸都断了,最后把她整个心整个人都烧成了灰......” 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她只是静静的站在亭子里等待着,晚风抚起她额角的发丝,她浅浅的笑着....... 她并不是美丽惊人的女孩,只是看上去,干干净净,眼睛...应该算比较大的吧,偶尔俏皮的眨眨眼,大多的时刻都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眼中带着一种纤弱的美。 她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说话的声音很轻,柔柔的,脾气很好。 她也会读一些令人感动的诗句,也偶会感叹伤情葬花,她还是有些孩子气,偶尔撒撒娇,发发小孩子脾气,很可爱的样子。 她很懂我,在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支持,会陪我一起听雨打芭蕉的声音,会在我难过时静静的陪着我,不说一句话,那么静静的坐着....... 我喜欢的便是她用那种温柔的眼光看着我,喜欢她娇憨的对着我微笑......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着我微笑,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死呢?难道是造物主终于舍不得她了吗?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哭丧着脸想些什么呢?”赵梦儿用手肘撞了撞白雪,冷笑道:“她活着你又不珍惜,现在人死了你反倒做出一副断了心肝模样给谁看呢?这十年你去了哪里?” “喂,你哑呀?死了?!” “呕......”白雪只觉得天地一阵眩晕,腹中如有雷音,张口狂喷出一摊鲜血在洁白的床褥上。 “阿瑶死了,难道我会独活吗?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你为何不能等等我,一起共赴黄泉?我已不知道现在的我还是活着的吗?” “哎......” 窗外幽幽叹息。 “阿瑶能得你白雪这一句共赴黄泉,今生已不怨不悔!” ------------ 第三十七章 悠悠我心 赵梦儿一下子跳起来,大声道:“姐姐,你怎的这么快就出现了,我们说好了要好好的治治这种人的嘛,不能太便宜他了!” 姐姐?自然是大小姐,赵大小姐。 白雪只见窗外隐隐约约一条纤细的淡黄衫女子,只怕稍不留神便欲乘风而去。 “真的是你?”白雪挣扎的起身,却手下一软无力滚落床下,英雄病困斗室。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夜雨丝丝,一灯如豆,绝世的英雄,竟病困在这凄凉的斗室中,竟连起身也不能,心肠软些的怎能忍住不要流下泪来。 赵梦儿忽然已留下了眼泪,悄悄的隐去了,她虽然顽皮,喜欢学她姐姐和情人的对话,可这个时候她也不敢再胡闹,她知道要把这难得单独相处时光留给这一对已经受尽苦难的鸳鸯。 下一刻,白雪已被人抱回床上,那淡黄衫女子赵瑶儿低低的抽泣,犹胜芙蓉泣露。 只见那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赵瑶儿在淡淡的月华下冰肌玉骨,散发着缕缕清凉幽光,却有水殿风来暗香满。 此情此景,良人依旧,文人应叹: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忽然,赵瑶儿满面凄苦看着白雪的脸,问道:“你怎么这般伤害自己,还有你的脸,你的脸?阿雪,为什么会这样?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来?” 白雪苦笑,掩袖遮住自己的丑脸低声道:“没.....没什么......” “不是,你的脸?是谁这么忍心?为什么这么做?” “脸毁容了,自然是别人做的, 赵瑶儿凄然的望着他,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已被撕成一片片,这些年来的等待,怨恨,痛苦都灰飞烟灭,心中只剩下这个男人的一切,他那鲜花怒马、神采飞扬的样子,他醉酒高歌、王侯世人,还有他对自己的温柔和微笑,赵瑶儿轻声问道:“还痛吗?” “我说了没什么!” 赵瑶儿轻轻的拉开他遮羞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凹凸不平的鬼脸,丝毫不敢用力,像是在触碰世间最珍贵最易碎的珍品,她的眼泪如玉珠般滚滚而下,掉的极快,不带一丝的声音。 “莫要哭了,”白雪伸手擦去她面上的泪花,又亲了亲她脸颊,这一下再次牵动伤口,他强忍许久的咳嗽终于潮水般涌来。 赵瑶儿慌了手脚,顾不上哭泣,伸手焦急的轻拍白雪后背,又痛心又生气道:“你总也不顾自己的身子,咳的这么厉害?你若是……我……我便立即随你去了。”她便如水做的,永远都是泪水相伴。 “不许胡说。”白雪忽然左臂挽过她的香肩,略略收紧,把她搂在胸前,百感交集,自己的眼泪缓缓流下,滴在她脸上,“阿瑶,没想到今生我还能再见到你。” 赵瑶儿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只觉得满心怀的幸福,将小脸小心的贴着他的胸膛,梦呢道:“我也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我好怕是一场梦,我一直不敢来看你,我更怕自己到江湖找你,你却已经到了我家里,直到听说你重伤坠江.......我......我.......” 白雪哈哈一笑道:“我该死!我应该和那次般的翻墙去你家后院躲着,然后趁你荡秋千的时候从后面......一把抱住.......将你抛到天上去!哈哈......” 赵瑶儿挣扎着起身,略带生气道:“你总是这般吓人,还好上次我苦苦哀求父亲,不然你准没命了......” “我这条性命算得了什么?若能见你一面,便是死上十次也无所谓.......” 赵瑶儿急忙伸出掌心盖住白雪的嘴,道:“不许随便说死字........” “嗯,”白雪低低嗯了一声,只觉得她软绵绵的掌心掩在自己口唇上实在是莫大的享受,心中一荡,一口吻在她手心里。 “你......”赵瑶儿急忙收回小手,羞红着脸低头再也不敢看一眼白雪。 她将头埋在怀里良久,又却见白雪眼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瞧,一时更是满面飞红,大羞不安,那粉红色一直蔓延到她曼妙雪白的颈脖上,又说不出的白看。 “哪有这样盯着人看的。”她的声音也低如蚊鸣。 白雪握着她冰凉的小手,笑着道:“你不知道江湖上都说我白雪是风流浪子,这般美貌的姑娘在面前,我若不仔仔细细的瞧个够?岂不大大的辜负了江湖朋友的爱戴。” “你!”赵瑶儿大羞,想从他掌中抽出手来,可怎么也拿不出来,只能可怜兮兮的让他握着,轻声道:“你只会欺侮我……反正世间这么多女子?我又算的什么?” “好姐姐。”白雪又将赵瑶儿揽入怀里,只觉得满耳满鼻都是伊人幽香,心神儿也摇了,他喃喃道:“你是我最亲最亲的人,谁敢欺侮你半分,我立马去斩杀了他!” 赵瑶儿任由他揽着,声音中带着些惆怅道:“世人多说你白雪是无形浪子,对我更是.......不规矩的很,可我......我偏偏......当真是冤孽吗?” 白雪认真道:“阿瑶?若不是你半点不愿意,我白雪即便是死也绝不会对你做出半分轻薄之举?再说你手臂上那守宫砂可在是不在?” “你!”赵瑶儿心中凄苦,江湖人人都说白雪是玲珑心肝,可自己满腹心思,他竟半分也体会不到,更说出这种话。 她已要挣扎起身,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白雪强硬的搂着她,厉声道:“我可以尊重你的任何选择,但有一点:今生后世、之后千百世,你都是我白某人的人!只要我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我就是.......不要。”赵瑶儿口上说着不要,可身子却不动了,她反而将脸贴的更近了。 “哪有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 “哎.......那日见过你后,我的魂儿也跟着你走了,看见余歌和你在一起嬉戏,我便也好想和她一般,让你乖乖的倚在我膝上,给你拨拨头发.......那真是好呢?” 白雪怀抱着温软滑腻,耳听着少女款款情意,心也跟着乱了。 “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整个儿的属于你的......” 赵瑶儿的右手慢慢将白雪的左手握住,她软绵绵的手指紧紧的嵌合进白雪的指间,两人十指紧扣,只觉一生之中,实以这一刻光阴最是难得,全身都暖烘烘地,一颗心却又如在云端飘浮,但愿此刻天长地久,如此过了良久,她缓缓说道:“哼!你一走就是十年,十年音讯全无?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十年,一个女人有多少个十年,又有多少女子能为了一个不知生死的男人苦苦等了十年,她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一直等到了二十六岁,生命力最美好最灿烂的光阴便在苦苦的等候中从指间流去。 白雪想也不敢想她这些年受得苦,他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能给出她想要的幸福和快乐,他竭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道:“阿瑶,陪我躺一会儿,我们说说话.......” “嗯,”赵瑶儿除去自己足上绣花鞋,露出洁白玉足,白雪掀开被褥一角,她便钻了进来,躺在白雪身边。 白雪深深的嗅着她发间的茉莉花香,说道:“这些年,每当我最坚持不住,最痛苦寂寞的时候,我只要想一想你,想着你的好,我便又能活了……” 赵瑶儿被他口中的热气吹的晕晕呼呼,心早飞了起来,已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回应。 “你怎么找到我的?” 赵大小姐要找一个人自然有无数的办法,也有无数的人会自动去帮她寻找,所以只要在南国一个还活着的人她都不难找到。 赵瑶儿道:“你回来后可知已闹得满城风雨,最近更有消息称天地第一剑传人龙影在南岭天一阁重伤垂死,临死前要将那神剑十三式传给你?” 白雪心中虽已有些准备,他知道龙影可能亦遭遇到天大的陷阱,可他没想到竟严重至此,急道:“什么?!龙影重伤垂死?什么人做的?” 赵瑶儿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伸手食指用力的搓开白雪紧皱的眉头,心疼道:“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王者剑龙影自己更是不肯透露半分,他只说要见你。” 白雪迟疑问道:“他?真的?伤的很重吗?” 赵瑶儿不敢隐瞒道:“是,他已至频死之境,每日昏迷,米水不进,只靠着一股强大的信念活着.......不过,根据我的...我的消息得知其实是龙鹰侯想要传剑给你。” 江湖中虽有许许多多的传言,但白雪那些话七成假三分真,实在信不得,但是赵大小姐说的话便是事实真相,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她查不出来的事情,那么这件事情也就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查得出来,白雪相信她更胜过相信自己,所以他知道,龙影真的要死了。 “龙鹰侯?”白雪重复道。 “不错。”赵瑶儿肯定道:“似乎一切与曾经那杆魔枪阳逆枪有关。” “阳逆枪?”白雪失声道:“一代魔君盖九幽的魔枪?不是说传剑吗,怎么和这杆枪有关系?” “据讲武堂内部分析,龙鹰侯的剑法中藏有极深魔枪的影子,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匪浅。”赵瑶儿道:“可惜具体情节到底如何我也不清楚,只能到时候去了南陵再问个明白了。”忽然,她又不无担心道:“我真是不明白,他既然要传剑给你,为何要公诸于世,这样岂不是为你平白树下无数强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龙影不会不懂。 ------------ 第三十八章 但为君故 白雪沉默良久,目中露出坚定的信念道:“他不是要害我?这恰好说明了他真的时日无多了,只因江湖中人得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拼命的保护住我的安危,将我最快的送到他的面前,这才是让他能最快见到我的方法。” 赵瑶儿更加的糊涂了,她不解道:“那些人为何要保护你呢?” 白雪不屑道:“只有我越快得到了剑谱,那么这些江湖人便能越快的从我身上抢到剑谱.......” 赵瑶儿轻轻的咬了下姣好的下唇,又道:“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向龙影抢夺呢?” 白雪拍拍她的嫩脸,解释道:“现在龙影已经说了要传剑给我,如果有人再敢去抢那剑谱,不论他逃到哪里?那些龙鹰侯门下朋友遍布天下,不消数日便能将这人揪出来千刀万剐,可一旦剑谱到了我的手上,我白雪不过是个过街老鼠人人可打,即便给人杀了只怕也没人会去瞧上一眼,得到剑谱的人自然可以安心的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修炼。” “哦,”赵瑶儿恍然大悟道:“原来这里面还有一番勾心斗角。” 白雪摸摸她的头发,道:“江湖上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干净的,无论嘴上说的多么正义,可真正做起来总是有很多常人见不到的阴暗,这也是我从不愿意你有半点沾到这些东西的原因。” “嗯。”赵瑶儿道:“蓉蓉姑娘已和天一阁取得联系,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去南陵的路上。” “我已知道了。” 赵瑶儿又慢慢小心道:“她是凤九衾中的蓉蓉鸟?” “是。”白雪失笑道:“不过,我们没什么的,她不过是念及故人之情帮我而已。” “真的只是故人之情吗?”赵瑶儿不无担忧道:“堂堂国色天香楼楼主会为了一个简单的故人不惜得罪金山银海堂,更抛下自己的基业护送你去南陵?” 白雪心思电闪,又想到了那枚残碟令,难道这又是阳春在背后主导了一切?他想了半响道:“先不管这许多,她毕竟在帮我,我们怎能随意猜忌于她?” “嗯。”赵瑶儿乖巧的点点头。 白雪又道:“只是我不明白龙影为何要将这神剑剑法传给我?我一来年纪过了最佳学剑的时候,二来我身上血债太多,并不是一个适合使用这口王者剑的人。” 逆鳞剑的主人结交的多是江湖中正义之师,白雪出身名草堂,满手血腥,自然不容于南国正道。 赵瑶儿道:“我听说你们是仇敌?” 白雪道:“我们是生死相托的敌人。” 赵瑶儿道:“生死相托的敌人?” 生死相托又岂会是敌人? 可白雪道:“不错。” 赵瑶儿又道:“你相信他?” 白雪肯定道:“我相信他。” 赵瑶儿想道:“那么也许是他只是请你保存剑谱,然后寻找一个合适的人传了。” 白雪叹道:“也许吧。” 赵瑶儿担忧道:“嗯,如今名草堂中现已分作无数派系,其中以内务使洛亲颜为首的洛派主张斩杀了你除掉后患,此时已派除十七路杀手倾巢而出……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只怕这一路上早已是杀手百出,恶战连连了。” 白雪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名草堂内各派系互相厮杀本稀松平常,柴飞飞更是绝不理会,只是当年阳春白雪势力强大,外门万不敢触动虎威,可他意图反叛,早已离开十年,百药门早散,今突然回来,老堂主又颁下名剑令,这自然损害了多方的利益,有人布下步步杀局也不足为怪了,那青鸟或许便是洛派重要成员。 “这洛亲颜是何许人物?以前倒是从未听说过?” 赵瑶儿皱着眉头,小心组织了很久的措辞,才慢慢道:“他算起来应该是你的小师弟,是柴飞飞自你们走后又收的一个徒弟,江湖中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传说他是由九头骆驼的坚韧,九只黑狐狸的狡诈,九条恶鬼的狠毒和九条毒蛇的阴险揉碎了,被柴飞飞仔仔细细的装进了一个人的躯壳里。到目前为止,死在他手里的名家剑客已有三十三位,其中包括幽月轩的轩主若思雨。” 若思雨的剑白雪是见过的,快若天际流星,名列讲武堂名人榜第十一,一个能杀死第一十一名的剑客,那么他的排名一般来说已经进入了前十,一个这样的组合起来的人该会是如何的可怕?柴飞飞又是怎么样把他训练出来的。 白雪喃喃道:“这倒也是有趣。” 赵瑶儿失声道:“有趣?你莫不是疯了,可知道他一人学全了你们阳春白雪合余歌三门绝技,他已是另一个柴飞飞,而且是一个要致你于死地的真正杀人者!” 白雪哈哈一笑道:“嗯。那你抱紧我了,天这么冷。” 赵瑶儿心里甜丝丝的,口中无奈道:“哎,你这人……真是的,和你说正经的呢。” 白雪模模糊糊道:“我在做的更是一等一的大事。” 那一豆黄灯已不知何时熄灭了,房间里一片黑暗,只听到细细的说话声。 “讨厌,不要乱动,不然我......” “嗯,不动了。” “不动你还动.......” “那不是动......那是心跳.......小白痴......” “嗯.......” 白雪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发抖,问起自己心中一直想问但不敢问的问题:“阿瑶,你知道春少呢?为何我一直联系不上他?” 黑暗中沉寂了良久,才听见赵瑶儿悠悠道:“他十年前已经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余歌,江湖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在东瀛见过他,更有传说.......” “传说什么?” 赵瑶儿道:“传说现在的名草堂堂主便是阳春,其实他早已经弑师夺位,坐了堂主宝位,还有更多千奇百怪的说话,但我知道这些全都是假的,真正的阳春余歌连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白雪幽幽叹道:“难道他们是真的失踪了。” “嗯。要我去查吗?”赵瑶儿贴着他道:“你知道很少有事情可以躲过我.......家里那人的眼睛,也许.......” 白雪立即打断她,严肃道:“不,这件事情只怕非常复杂,其中牵涉极广,若是你为了我淌进这浑水里,我只怕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在你面前如此放松而快乐的躺着。” “嗯,那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吗?” 白雪取笑道:“哦?和从前怎么样呢?” “你这个人......再这样我......我就......不理你了。”她本想说我就走了,但实在舍不得,只咬咬牙说了不理你。 于是白雪把她抱得更紧了,笑道:“你不理我不要紧,我理你呗,我天天就这样理着你。” “哎.......” “阿瑶,我好困.......” “嗯,我抱着你,小宝宝睡吧.......哎呀.......”这一生哎呀又娇又媚又憨。 “看你还敢说我是小宝宝不?” “就说......就说......哎呀.......好了啦,不说了.......饶命,雪少爷饶命呀,再也不敢了........” 于是白雪的声音如战胜的小公鸡一般充满了趾高气昂,“哼,小丫头,和我斗?” “是是是.......大少爷。” “少爷要睡了哦........” “嗯。” “明天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在吗??” “我.....我不知道。” “你……你明天还来吗?”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白雪知道,白雪知道她一定会来,而且会一直都在,只因她爱他,明知是一个大火坑,她也会想也不想的一头跳下去,这便是女人的爱情,更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十年了,白雪第一次这么安稳的睡着了,就好像睡在那年夏天青莲旁。 (这话在外面的书评上也有,我发在这里只是想在说一下,如果你觉得讨厌,那就当我在凑字数吧。) 首先真的很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建议,不论是鼓励还是批评,真的很感谢。 我也知道其实这本书存在很多问题,比如故事性不够强,代入感不多,模仿刻摸印记太深,而且错别字多,废话也多, 这么看来好像是一无是处哦,很多时候我自己也想了很久,到底要怎么样,怎么写,好在我最近也慢慢的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尤其是后面的四十章以后的越来越顺手,总之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看下,如果不喜欢小水也实在很抱歉。 但是我要说的是古龙出道的时候代笔,模仿甚至抄袭也不少,他能成功当然不是因为这些,可每个人的成长都是需要时间的,老实说随着年纪的越长,我自觉地自己的天资实在有限,这么做实在是不得已,我不求能够让所有人谅解,只希望能给我一点时间,一点机会,让我有一个慢慢成长的机会。我会一步步的走下去,或许有一天我也能走出自己的风格,在这之前,练笔也好,积累也好,请大家多点包涵。 小水惭愧的拜谢,不敢见人,羞愧至极。 ------------ 第三十九章 天涯海角 这一路上阿瑶阿梦两姐妹便一直跟着国色天香楼的马车,奇怪的是无论马车里的欢笑声多么响亮,蓉蓉都充耳不闻,更好似完全看不见马车里面多两个如花朵般的姑娘。 一路果然如白雪所料的平平安安,江湖中人好似也和蓉蓉一般得了一种看不见的毛病。 江湖中的事情有时候总是那么的奇怪,当所有人都说黑纸上写白字,那么你就是在写白字,更有时候是少数人意见服从多数,但往往可笑的是多数人大多是愚蠢的,亦或是被人所利用引导的,所以才会有圣人游列国而空手回,始皇帝扫六合而杀群儒。 无论如何,这一路总是欢乐的。 佳人如玉,伴君在侧,白雪虽然被二小姐缠的头痛欲裂,可大小姐又温柔的把他的头痛症治好了。 大小姐不止治好了他的头痛症,便连他身上的伤也治的七七八八了,所以他也能经常出马车走走看看太阳。 且说这一日,白雪一行南下终于到了距离南陵陆地港湾天涯镇,遥望海湾极目眺望,出海之后船行三五日便可抵达那南陵天一阁。 天涯镇,以镇外海之沿一块巨大的海石闻名,古老相传,这块海石是上古海神所变化,世世代代守护着中土的最天涯一站,故此石名曰天涯海角。 南朝陈·徐陵《武皇帝作相时与岭南酋豪书》:“天涯藐藐,地角悠悠了,阴谋诡计面无由,但以情企。” 虽然后来天涯海角的渐渐的不再只专注于形容此处中土之极,如《游宦记闻》卷六曰今之远宦及远服贾者,皆曰天涯海角。可若是真的身临其境,面朝茫茫大海,背靠中原大地,踏舟远行,亦不禁生出丝丝悲意,只觉得家人亲友已无限遥远,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 白雪现在站在这块孤悬海外的悬崖海石之上,他面前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无边无际的广阔,正值春暖花开,腥咸的海风吹在他的脸上,犹似站立在世界的尽头,自是别有一番感慨。可有些事,有些人,纵然身在天涯海角也无法忘却,白雪有太多的放不下,也有太多的舍不得。 他在自己最低落最黑暗的时候,赵瑶儿却偏偏出现,这是一种幸运,抑或是一种残酷? 当白雪站立在世界的尽头时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舍不得阳春,舍不得余歌,更舍不得身边的赵瑶儿,思念如潮涌,即使知道只要自己一个转身,伊人就在眼前,灿烂笑容依旧,可他的心中仍然充满了思念。 和你同赴天涯海角,如果可以在有生之年深深的爱过一次,生命不就是天涯海角边回眸的一瞬吗? “我知道你要走了,只因赵家的规矩是绝不能离开南国陆地?哪怕是只有出海三天之遥的南陵也不准许,可是我一定要去,那里有需要我的人,龙影撑死在等着我!”白雪的心中默默的对着大海说道:“但我一定会回来,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他开不了口,但赵瑶儿懂,她知道真正爱一个人要放他自由,当有一天他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他累了厌了,他自然会回到女人给他守着的温暖的家里。 赵瑶儿从背后悄悄的伸手绕到白雪的胸前环抱住他的腰,她整个人紧紧的贴合着他的背,白雪放佛可以听见那个柔软的胸膛中火热而疯狂的心跳,一下下,一声声,压在住了这海边的啸风。 又一阵风过,吹动着他们的衣裳猎猎起舞作响,可他们好似已化作石刻般万古伫立在天涯海角上。 白雪两人从天涯海角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看完日出后了,他们回到落脚的金顶客栈便回房休息了一上午,白雪中午醒来却发现一个小姑娘在自己房间的桌上摇头晃脑的不知道看些什么,他这一路对这个小姨子已经是头痛到极点,现在看她这幅摸样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姐夫?你醒啦?”小姑娘看见白雪睁开眼睛立马抓着手上的东西蹦蹦跳跳的跑到床边,大眼睛巴眨巴眨的看着白雪。 白雪避开她的注视,问道:“什么事?” “姐夫,你真的很讨厌我吗?”赵梦儿撅着嘴问道,看见白雪面如表情又摇摇头,将手上的东西递到白雪面前道:“姐夫,我记得讲武堂说过名草堂白雪周身八百药,你一定是精通这个.......岐黄之术了?” 白雪淡淡道:“医之一道,学无止境,谁敢说精通。” “你看看这个呗,我想呢?肯定很有意思。”赵梦儿小手指点住尖尖的下巴,抬头想道:“嗯!花间客舌战儒衣大夫,想想都让人期待呢。姐夫,我们一定要去参加!” “参加什么?”白雪随手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是一张制工精美的请柬,当首一行写着:杏林风。 “原来是医者峰会。” 他继续看下去,下书: 太一空濛,宇宙洪荒;三才肇基,五行俶落;神农尝草,岐黄问经;天地人和,东方传奇....... 他嗤笑道:“哼,这口气倒是不小。” 只见下面继续写着: 越人切脉难经,仲景伤寒百方,丹溪格致余论,东璧纲目本草,尝先贤之古迹,念百代之开世,读经典源远流长,办讲医风气相袭。自古吴越之下,天涯之北,烟雨婆娑,人杰地灵,有豪情千古:不为良相,宁为良医。 余忝居南陵医行会会长,步履蹒跚数十年,战战兢兢,汗不敢出,今更年事见长,毛发日衰,志气日微,苍苍者白矣,动摇者落矣,念歧路徘徊满泪横矣。 我炎黄之孙,霞映大医精诚之煌煌火光,千载未央,百代之兴,于此而往。故余窃以朽木之身抛砖,欲求的一美玉之才,传下医行会之重负也。 谷雨,谷得雨而生也,甚合俊才之于医行,即时,余摆下大驾,盼能与贤者会于山之阴杏林也。 落款正是南陵医者行会的会主:海菊芳。 这海菊芳号称东南一叟,白雪精于药石,自然是听过他的名声的,民间流传他有起死人,生白骨之能,是南国第一等有名气的大医,细细算来他此时已九十有余,现在发下这个杏林风请函,竟是要公开寻找一个医者行会接班人。 赵梦儿看着白雪问道:“你说怪也不怪,这个海老头要找个医行会的接替人为什么不选自己的徒弟呢?偏偏公开来选,真是古怪。” 要知那时候的医学便如武功秘籍一般,非子不传,非徒不授,如那经典《黄帝内经》总共存世十三篇,可世人多只见上古天真”、“四气调神”、“金匮真言”及“异法方宜”四篇,其他九篇具备人藏之于幽室,秘不可视人,如这般将自己毕生所经营的医行拱手让人更是闻所未闻。 白雪推开赵梦儿的压在自己身上的娇躯,起身穿衣随意道:“想那许多干嘛?医风开放,岂不是世人一件幸事,人人都将自己一点医技藏的死死的,最终获害的还不是寻常百姓。” 赵梦儿转了转眼珠子,道:“姐夫!不如你去把那劳什子会主夺了来,岂不是很好玩。” “不行,过了午饭,天一阁的船便来了,那时候我得要立即赶往,”白雪的眼中充满了担忧,道:“只怕迟则生变啊。” 他喝了口桌上的清茶漱口,又道:“再说,人家这是正经事,我暂且不说有没这个本事去争夺,便是去夺了来那不误了人家的大事。” 赵梦儿也回到桌上,讨好的给他续了一杯茶,道:“怎么会误了他们的事呢?姐夫,你的本事肯定比他们都大一万倍......” 白雪微笑的看着这个鬼灵精,失笑道:“你听谁说的我本事这么大?” 赵梦儿巴着下唇,道:“当然是姐姐啦,在她的心里呀,姐夫你只怕是比天还高,比地还广,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简直就是.......哼哼,比父亲还厉害。” “不许胡说!”白雪本来还是笑盈盈的,但一听到她说父亲二字立即面色一沉,严肃道:“在民间,或许可以偶尔想想这话,但是如果你们回了那里,这个念头也绝对不能有,想也不许想,不然会给你自己和你姐姐带来天大的麻烦.......” 赵梦儿点点头,小声兮兮道:“我知晓,不过他一年中难得来几次看我们姐妹,想听见我说话都难,我又担心什么呢?” 白雪叹道:“还是小心为好,那种地方不是普通人待的.......你若不是有你姐姐多年来步步为营,处处小心布置,依你这个性子,没两天就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禁忌和人伦?所谓的高门在第总也有些奇奇怪怪的规矩,这也是他们在享受无上的关荣和风采的同时所要背负的痛苦,最有甚者便是那句愿生生世世莫生在帝王家。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 第四十章 兰舟催发 “姐夫,要不你带我和姐姐走吧,就现在.......我们找一艘船远洋而去再不回来,你这十年肯定去了很多好地方,我们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江湖恩怨,去玩个痛痛快快........你和姐姐也能没了那些障碍,在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生好多好多的宝宝.......”她说到后来已经小脸涨的通红,声音低不可闻了。 白雪看着赵梦儿开心的模样,心中暗想这应该也是阿瑶心中的理想吧,可她知道只能想想,她虽有千万人没有的尊荣和富贵,却也有常人无法想象的禁锢和痛苦,由始自终,自己都极少的考虑到她的处境,没有好好的为她想一想,她到底要什么?这一生他已经辜负她太多了。 赵梦儿想要看自己舌战群医,那么阿瑶呢?她自然也是极想的,自己一旦接过那神剑剑谱之后只怕从此要面对的是追杀和暗算,到了那一刻,想要快快乐乐的出游只怕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白雪忽然笑笑道:“今天便是谷雨?你还待在我房间作甚?赶紧换件漂亮的衣裳,我们这就去大杀四方......哈哈哈......” 赵梦儿瞪大眼珠盯了白雪良久,忽然爆出一声欢快的高呼,直接蹦蹦跳跳的摔门而出,口中嚷嚷:“哦......哦!!大杀四方去喽.......哦.......玩去喽!!” 她无论多么的精灵,也总还是个孩子,孩子总是贪玩的,所以一个家里如果孩子顽皮些、淘气些,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做大人的何妨多些包容和支持,莫要总是打打骂骂的。 赵梦儿方一出门,蓉蓉忽然闪身进门来,她这几天的日子并不好过,可她的脸上一点儿怨色也没有,她笑笑道:“南陵天一阁的船已经到了。” 白雪点点头道:“我知道。” 蓉蓉又道:“据侯天鉴说,四天后海面上会起一股飓风……” 侯天鉴是天涯海角所有渔民的祖宗,活着的风向标,现实中的海龙王,只要他说了明日海面起风,那么第二天绝不敢有任何人出海。 白雪沉声道:“我也知道。” 蓉蓉道:“龙影已经奄奄一息,我还听说你们化敌为友,惺惺相惜。” 白雪指尖轻轻的转动温润的茶杯,道:“是的。” 蓉蓉这次不说话了,她紧紧的闭上了嘴,一双眼睛也紧紧的盯着白雪,好似从未见过这个人一般,她想好好的看一看这一个人,她更想看出来到底哪个阿瑶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他变得这么奇怪。 白雪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他笑笑道:“这丫头骗了我无数次,这次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从未想过去参加什么杏林会.......” 蓉蓉舒了口气,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可以走了?” 白雪道:“不错。” 蓉蓉迟疑了一番,像是自言自语道:“情人离别总是伤感的?小孩子可以骗,可知心人呢?不如不见,悄悄的走了?” 说走的是她,可真要走了放不下的也是她?女人的变化之快,即便是白雪的轻功也望尘莫及。 白雪叹了口气道:“你当真以为她不知道吗?” 蓉蓉道:“她知道?” 白雪低头喝下手上的茶借以掩过他目光中的沉痛,“她自然知道,可是她家规如山,况且此行出海,危险重重,我亦万万不会让她相随。” 蓉蓉幽幽叹道:“或许她宁愿和你一起生一起死,也总好过整日里为你担心受怕。” 白雪道:“或许吧。” 或许吧,可又或许不是呢?白雪也不知道,他已和蓉蓉,气使,色鬼从后门悄悄的走了。 码头是海边、江河边常见且通常都会有的建筑,人们通常利用码头,作为船只泊岸上落乘客及货物之用,偶尔也能吸引外地游客观光,少男少女约会集合的地标,自古以来,码头上的故事总多得数也数不清、大多是热血、火拼和厮杀融合,充满了冒险和刺激。 天涯海角共有二十九条的超级码头,白雪三人来到的是其中最普通的隋二码头,这个码头之所以叫隋二码头,道理很简单,它的这任主人便叫隋二。 此时晴空万里,碧波拍岸,和煦的春风夹着一丝海水的潮暖,吹进了码头畔的小集子里。这种天气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几日后便要起大飓风,风云变化之奇特又岂是凡人所能掌握,更也许是那侯天鉴看错了,一辈子打雁的老猎人也难免被雁啄了眼珠子。 集子里临时搭起的棚架与板车渔篓胡乱散置,南方天气稍热,人们大多是春衫单薄,任美丽的阳光将自己的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少女们的足下大多拖着拖鞋,踢踢踏踏的走在踩着微湿的石板路,穿梭在震天价响的鸡鸣犬吠之间,手里的草绳多半系着平日吃不起的鱼肉。 孩童用红头绳扎起了冲天辫,嘴里含着饴糖酸果,打光脚丫子追逐嬉戏着。 穿过这个热闹的集市便突然视野一开,天地广阔,沧海一线,那长长的一条由岸边伸往水中的长堤,一直延伸到尽头处可见一艘大船,船头旗杆上远远的飘扬着天一阁三个大字。 那是一艘厚重、沉稳,让人看了很是放心的船,一艘船的好坏在内行人眼里自然有很多的因素要考虑,可在外行眼中,舒适、安全,能抗住大海中的风浪,那便是一艘极好的船。 于是天一阁的这艘船在白雪的眼中无疑是极好的,他也是极满意的。 他虽然很满意,也希望能快点上船去舒舒服服的喝杯酒,吹吹海风来散一散自己有些沉闷的心情,可这时偏偏有个奇特的年轻人拦在了码头的尽处。 岸边水浅,像这样的大船,只有停泊在海外,离岸至少也有二三十丈,无论轻功多么好的人,也难飞越,要想到船上,必须要坐码头上停泊的小艇渡过去。 而这个年轻人就拦在了这个咽喉处。 他在码头上摆了一张两人合围不过来的石桌,然后自己就坐在桌旁椅子上,他的面容俊美无比,他的衣服剪裁得体,布料高贵,他的手也修得整整洁洁,他正在用那双修长整洁的手捧着一杯香茗,轻轻的吹气,温柔的好像捧着天下间最珍贵最美丽的东西,他就如一个来看戏的人,一个看戏的人只需要手里捧着茶仔细看便是了,看到精彩处也可以拍手鼓掌。 “原来是南陵医者行会的许少会主。”蓉蓉上前摆开江湖场面招呼道:“今日我国色天香楼过道,不知少会主有何教解?” 这少年便是东南一叟海菊芳的亲传大弟子许欢,此人七岁方才识药,二十岁已名扬天下,坊间传闻其医术并不在乃师之下,他为何没去参加今天的杏林风大会?在这码头摆下一桌拦道却是为何? ------------ 第四十一章 儒门事亲 “惭愧,惭愧!实在惭愧。”许欢低首叹息不止,连呼三个惭愧。 白雪上前一步,咦道:“哦?” 许欢放下茶器,摇头长叹道:“上古相传有七经,当时与《黄帝内经》并存的,还有《黄帝外经》、《扁鹊内经》、《扁鹊外经》、《白氏内经》、《白氏外经》和《旁篇》。可惜当今传世的只有《黄帝内经》四篇,家师寻觅多年盼能收集古经,弘扬医道,可惜多年来也只凑足内经七篇,传之于我等众弟子……” 白雪叹道:“尊师之功,山高水长,为医之一道开叶繁荣有大功德!” “不错。”许欢目露敬意,道:“他老人家毕生为医道呕心沥血,更希望能搜集这七经,为万世百姓解忧,每念及此,我等弟子无不觉得惭愧之极……” 白雪默默不语,莫要说搜集七经,常人穷尽一生之力能一窥其中一篇已是极为难得,海菊芳的心愿大是大了,可只怕是要落空了。 许欢又道:“江湖传说,名草堂幽武室藏有一卷《黄帝外经》,内载有鬼神不测之能……” 白雪暗叹原来如此,他苦笑道:“名草堂内在下曾掌百药门,这卷书只怕在下定是见过的?” 许欢道:“在下正是这般想的。”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敛衣摆,屈膝恭恭敬敬的跪下,道:“阁下若是肯借我师此书一观,我南陵医者行会下三千书生子弟任君驱使,哪怕刀山火海也绝不皱眉!” 他虽一介儒生,可此话讲的斩钉截铁,倒有一番以身殉道之意。 蓉蓉在旁小声道:“雪少爷,这南陵医者行会里面虽都是儒生,可他们多年来行医东南,有极大的恩惠,若是能得到他们相助……你能堂内会大大轻松许多......” 她话未完,已被白雪挥手打断。 “江湖传闻大多失真,这《黄帝外经》我更是从未见过,只怕让许兄失望了……”白雪侧身而对,不受这一拜。 许欢面露失望之色,沉痛道:“这等秘籍本不可能轻易借人,小生自知冒昧了。” “今日我若不能求的此书,亦无颜面回去再见家师,只有一死谢罪……”他忽然自怀中抽出短刃,一把刺向自己心窝。 这个文弱书生竟然刚烈之极,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一跪求不得,便不惜以性命相逼,可惜他遇见的是视人命为草芥的白雪,只怕他是要枉死了。 儒生,儒生,唯儒者能明其理,而事亲者当知医,你这又是何苦呢? 眼看那一刺之下便要血溅当场,忽听得“叮”的一声响,许欢掌中短刃被人以暗器险险打下,饶是如此这一刀也入肉半寸。 白雪放眼看去,远处而来的小艇上站着一紫面魁然大汉,不怒而威自成气象,刚才救下许欢性命的便是他发出的暗器。 只见他离岸尚有三丈之遥,足下一点腾空而起,如一只大鸟般展翼落在码头上,人未至,声已闻,道:“大好男儿,岂能随意寻死,作这般女儿模样……” 此人声若雷霆,响若洪钟,白雪心中暗道:好一条大汉。 许欢瘫倒在地惨然道:“小生……实在是……” 他一介文弱书生,方才那生死一线已夺其魂魄,此时喃喃不知所语。 白雪忽然叹道:“我虽没有那《黄帝外经》,可总算学过一些医理,更游历过极西方,曾经见识过一些中土没有的奇术,若是许兄不嫌弃,在下这几日便将之默写出来,也算尽一份力……” 白雪虽没说是传出《黄帝外经》,但他一生所学医道亦是非同小可,若能倾囊写出,只怕对南陵医者行会大有裨益,许欢大喜,又恭恭敬敬道谢:“雪少高义,在下无以为报……” 那紫面大汉大笑道:“堂堂名草雪少又岂是贪图报答之人,你们这些吊袋书生真是迂腐之极。” 白雪含笑道:“阁下豪迈不羁,出手不凡,恕在下眼拙,大胆猜测当是那天一生水、地六合之的天一阁阁主红光冷红大侠。” 这紫面汉自然便是红光冷,他在船上久等白雪不至,便自己放艇过来相迎,正巧碰上这一幕,顺手救下了许欢的性命,只听他哈哈笑道:“久闻雪少皇帝舌、玲珑心、风云腿,今日一见,方知名下无虚,果然是风度过人……” 蓉蓉娇笑道:“红大侠方才救人那一招海燕击浪也是漂亮的紧呐……” 红光冷看见蓉蓉面色一沉,不屑道:“鼎鼎大名国色天香楼楼主的夸赞,红某可是愧不敢当……”他出身名门,是一等一的名家子弟,若不是龙影的缘故只怕连白雪也不愿放在眼里,又哪会给蓉蓉好脸色看。 蓉蓉面上尴尬,心中暗恨,她身为无山城半个主人,何曾受过这般闲气,若非身负重担,早已是翻脸而去,她一甩衣袖不再开口。 白雪笑笑道:“两位切莫要客气了,红大侠我等还是早早上船,不要误了大事。”他又冲许欢道:“许兄见谅,只因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这医书之事只怕还有劳烦许兄等上数日。” 许欢躬身道:“雪少此番出海,至少要三日方能到那沉剑池,若是可以,这一路上小弟愿伺候在畔,聆听教诲。” “这个?”红光冷迟疑道。 蓉蓉冷冷道:“难道堂堂天一阁大阁主威风八面的红大侠,不放心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红光冷叹道:“你也算是条汉子,若是数日前,我定要请你好好去喝一杯酒,不过,现在……” 现在的天一阁正值多事之秋,常人能避则避,实非一个好好喝酒的地方。 许欢昂头望天,背负双手,沉声道:“我辈读书行医,无非求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今有机会能得见绝学,死有何憾?” 红光冷重重一拍他肩膀,豪气道:“好!好!好一个死有何憾!我们这便上船去喝个痛快。” 许欢被他一拍,只觉得半边身子疼痛要命,可也只能龇着牙笑道:“还望红大侠能手下留情。” 红光冷哈哈笑道:“但凡好那杯中物之徒无不将自己的酒量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哪有你这般还没喝就讨饶了。” 白雪笑道:“要说喝酒,痛快又岂足够呢?至少要醉个三天三夜的。” 许欢目瞪口呆道:“三天三夜?那岂不是一梦醒来,便已到了天一阁了。” 红光冷道:“哈哈哈.......如此虽说是豪情万丈,可倒是错过了这海上大好风光了。” 众人说笑中已借着小艇往那天一阁大船而去。 第二卷完(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 卷三 大海无量 天地有崖风有信 ------------ 第四十二章 神剑剑奴 白雪一上甲板,遥望天际茫茫大海,朗声笑道:“环顾四极,苍茫无际,使人大开心颜…….” 红光冷道:“正是如此,一个人若是能常常能到这大海之上,看看无所阻拦的天空和白云,只怕心中龌龊的念头也会消了大半,这般江湖便能多上一分安宁……” 白雪道:“红大侠心怀苍生,高义!” “嘿嘿,”蓉蓉靠在船沿,冷笑道:“只可惜江湖上的事情,你若是退上一步,别人便要上前三步,最后退无可退,逆水行舟的道理红大侠岂会不知?” 红光冷道:“天一阁孤悬海外,并没有称雄江湖之心,但谁若是骑到我们头上,那也是要拼死一搏的!!” 他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字字掷地。 白雪哈哈一笑,化解道:“昔年龙鹰侯出世于沉剑池力战七大剑客,多少年来江湖中人人敬服,传为美谈,天一阁世代守护沉剑池,红大侠何不与大家说说那日的故事,也让后生小辈能一仰前辈往日的风采。” 红光冷眉头一开,沉剑池一战正是他最爱听最爱讲的故事,白雪刚好问到他的心眼里,他正要开口,只听见一道凌厉的破风声自船舱而来。 这一剑极快,剑光如匹练,声未至,剑已到。 气势惨烈,一往无前,显然来者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剑指白雪眉间印堂。 为何天一阁的船舱内藏有杀手?红光冷他难道不知道吗?他为何只是冷冷的旁观着,似乎完全没有替他的客人挡下这一剑的念头。 白雪似已被这一剑夺了魂魄,只是站着动也不动。 那一剑堪堪停在他印堂半寸之遥,剑光收了,才看清掌剑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慵懒女子,只见她一袭黑色襦裙,头上懒懒地挽了一个挑心髻,掌中古剑,肋下腰际挂了一个青色酒葫芦,双眸带笑,飘飘然有出群之态。 那女子仰头哈哈一笑,随手收剑归鞘,又取了那青葫芦灌了口酒,才懒洋洋道:“奴婢剑奴,拜见主子。” 白雪看着她嘴角不意滑下的美酒,叹道:“看来我应该少喝点酒,不然早晚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红光冷抚掌赞道:“雪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剑姑娘这一剑若是刺向在下,在下万万没有这份气度。” 剑奴收起酒葫芦,淡淡道:“你若是白雪,那我便不作这个剑奴了。” 红光冷面上尴尬一笑,蓉蓉本来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什么剑奴出手试探白雪大为不忿,可她给了红冷光一个大钉子,倒是心中对这个剑奴大生好感。 白雪摸摸自己的眉心,微笑道:“在下倒不是真有稳如山岳之气势,不过是看见来剑虽急,气势虽惨烈可剑招中隐隐带有一分回力。更何况这是在天一阁的船上,来人刺客,红大侠又岂会满含微笑坐视袖手呢?所以在下大胆做了一赌。” 红光冷叹道:“真乃铁胆也。” 剑奴单膝跪地,道:“正是因为主子识剑、懂剑,更不畏剑,所以剑奴甘愿臣服。” 剑奴跪在白雪面前,自上而下看,从白雪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美丽的螓首和宽大衣袍里露出的一片雪白滑腻,白雪毫不掩饰而自然的看着,道:“江湖传闻,逆鳞剑每一代剑主都有一个剑奴,这剑奴只为此剑而生,亦为此剑而亡,没想到是真的。” 剑奴丝毫不在乎他看着自己的目光,迎头道:“秉主子:剑奴只为神剑十三式而生,不为逆鳞剑而生。” 白雪点点头道:“不错,剑是死的,人是活的。” “不仅如此。”剑奴又解释道:“奴婢便是神剑十三式之剑意。” 白雪这才呆住了,他喃喃道:“你就是剑谱?” 剑奴道:“奴婢是剑谱的三分之一,神剑十三式分剑法、剑意和神剑三部分,其中剑法和神剑逆鳞只有每代逆鳞剑剑主掌管,剑意由剑奴世家掌管,而主子这一代的剑奴便是奴婢。”她顿了顿又道:“无论缺少剑谱的哪一部分,神剑十三式的威力便大减,江湖多险恶,这亦是为了以防万一……” 白雪自然明白,他忽然笑笑道:“你自然是听说过我白雪是个无德浪子,心中自不愿尊我为主,所以便自己跑来试上一试。” 剑奴道:“主子明鉴。” 白雪扶起她的身子道:“你呀,不必开口奴婢,闭口主子的,我来不过是替龙影暂时保管逆鳞剑,待他日……” 剑奴绝然道:“剑奴一生只追随一个主子,一旦认定绝不更改。” “这?” 红光冷亦劝道:“雪少,这的确是逆鳞剑一脉的规矩,等龙影传剑后,他的剑奴便要横剑自刎;同样的,你若是再传剑他人,你眼前的这个剑奴也便不能存活了。” 白雪倒吸了口冷气道:“好可怕的规矩,她们是人?为何要这般对待她们?” 红光冷长叹道:“每一个门派,每一条剑脉都有他们自己生存的方式,也有外人所不知道的残酷,哪怕人前再风光?人后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不能说的苦衷。” 他说这话时眉头深锁,倒似也有天大的心事藏于腹中,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天一阁阁主肩上只怕也有别人所不知道的重担,这或许正是那句俗语说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只不过有人坚强的面对,而有的人整日哎声叹气,埋怨他人,最后结局自然是大有不同。 一时间,船上的气氛有些黯然,大家都默默不语想着自己的心事。 “好个没良心的,”忽然自船舱内又传来一声娇嫩的冷笑,“姐姐,我早就和你讲了,这种人靠不住的,你瞧他那副模样?!” “阿梦?”白雪吃了一惊,已看见赵家两姐妹从内仓走了出来,正是人比花娇,情逾海深。 她们也来到了这艘船上?她们现在不是应该在准备去参加那南陵医者行会的杏林风吗?她们难道不怕这森严残酷的家规了吗? 白雪只觉得自己的脸好似被人狠狠的扇了几个大耳光,再用几个月没洗过又臭又脏的脚丫子踩在上面不停地捻转,这滋味如果不是亲身体会,你绝想不出是多么的难堪,多么的让人羞愤。 ------------ 第四十三章 并蒂鲜花 “你看刚才他死盯着剑奴姐姐的……的……”她女儿家自然有点说不出口,“只怕早已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了。” 她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剑奴已经在她口中变成了剑奴姐姐,不过白雪知道只怕是自己在路上自鸣得意的时候,她们已经手拉手结为了姐妹,有时候,女孩子拜把子来的远远比男人快得多,交姐妹的眼光也远远比男人准的多。 赵梦儿气呼呼的鼓着小嘴,瞪着白雪,她姐姐却只是安静的站着不发一言,白雪拼命的咳嗽,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只觉得自己被赵瑶儿看的体无完肤,他倒不是怕赵瑶儿要打要杀,他只怕赵瑶儿安静的看着自己,看得他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了进去。 赵瑶儿轻声道:“我知道你并没有存什么邪念,男人都想看,可只有你敢正大光明的看。” 只有心中无色的人才能坦荡荡的看,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并不多,而普天之下能不吃醋仔细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女人到现在为止白雪只遇见到一个。 白雪的心中也从未担心过她会吃醋,他担心的是赵家大小姐二小姐罔顾家规,出现在海面上这件事情。 赵瑶儿看他满面担忧的样子,又道:“我已经决定了。” 白雪道:“啊?什么决定?” 赵梦儿大声嚷嚷道:“你是笨还是装傻?姐姐当然是决定脱离赵家了,不然怎么会罔顾赵家家规跑到海上来。” 白雪喃喃道:“这样可以吗?” “大不了从此脱离那个黄金笼子,这样也好,我一直想要自由自在的呼吸空气。”赵瑶儿过来拉着白雪的一角衣袖,低低道:“只是从此以后你要养我了,不然我可没半分依靠哦。” 她为了我愿意放弃那万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与地位,一起踏上满是荆棘的前路,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不,这需要的不只是勇气,更多的是爱,刻骨的爱。 白雪看着她的目光里柔弱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心中暗叹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柔夷小手,只觉那只手心里都是凉冰冰的冷汗,他看着这个已经放弃一切跟随自己的女孩,目中露出神圣的光彩,一字字讲道:“只要我还活着,绝不会让你受到半分的伤害。”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也绝不扭扭捏捏,一生的约定便在这沧海为证,天地为盟中落下。 两人痴痴的对望着,那对美丽的眼睛里,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感伤,充满了悲痛,也充满了说不尽的情意。 方才一直嚷嚷的赵梦儿每个人似乎他们两人的深情所感动,不忍再刺激白雪了,因为她虽然调皮,唯恐天下不乱,但她也是个少女,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在大家都不知不觉中,那个原来扎着冲天辫,流着鼻涕的小丫头已经悄悄的长大成了个美丽的花季少女,她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她的情人忽然轻轻泣了起来。 永远没有人能预测少女们会在什么时候流泪,因为她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为了任何事而流泪。 她们甚至可能不为什麽事就流下泪来。 便连洒脱不羁的剑奴的眼中也蕴足了泪水,她借着举起酒葫芦喝酒的时候悄悄的擦去眼角的泪花。 赵梦儿的抽泣声惊醒了爱河里的两人,赵瑶儿面上一红,低头去玩手上的衣角。 白雪忽然想起什么,道:“你我一体,随我来也就罢了,为何阿梦也跟着来了,她……” 赵梦儿刚刚哭的那么伤心,一听到这话立马跳了起来,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你这个…….该死的,就只要姐姐!想尽办法的想要丢掉我这个跟屁虫是不是?!” 白雪无辜道:“你出海的事情若是传到……你家里去,只怕…….” 赵梦儿叉着腰,昂着小脸道:“哼?!本小姐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不只是要养着姐姐,还要养我这个小姨子!我也要逃出那个金丝笼,来到美丽的江湖中来了。” 江湖在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姐眼里是多情而美丽的。 白雪这个不是装傻,他是真的吓到了,哑声道:“啊?” “是的。”赵瑶儿解释道:“我一走,阿梦一个人回去不能交代,况且我也不愿她回到那个无情的地方,她自幼孤苦伶仃,离开我之后怕更要被人欺负,所以……” 白雪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他只想说堂堂赵家二小姐只要不欺负别人,人家已经谢天谢地了,她还孤苦伶仃?简直是胡闹,可他却偏偏没有半点办法,于是他的头又痛了。 女人,女人的思维总是那么的奇特,她们认定一件事情往往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所以一个聪明的男人是不会和女人讲道理的。 所以白雪只能沉默。 就在他沉默不语时,突见一条小船,自岸边那边飘飘盈盈的摇了过来。 船中跪着一个长发女子,船头上站着一个男人双手张着块白布。 白布上写着四个大字:“卖妻求活。” 董永“卖身葬父”千古传为佳话,饥荒年间,“换妻换子而食”的惨剧也不在少数,但今日之南国既非暴政,更无灾荒,“卖妻”这种事,倒真还是少之又少,莫非来的是一个烂赌客,自己输的一贫如洗外还签了一屁股的债? 红光冷失声道:“朗朗乾坤下竟有如此无耻之徒,红某既然碰见了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白雪还未开口,赵梦儿已接腔道:“不错,那个女子太可怜了,嫁给这种……这种不知羞耻的男人!”她虽义愤填膺,想要好好的骂一骂那个男人,可心中想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骂人的字眼,只能说一个不知羞耻。 红光冷尚未动手,小船上那人停下摇桨,拉起他身后的女子推到船头,那女子似乎有些害臊,低着头,那男子满脸狠辣之色,只见他呼的拔出剑来威胁女子抬起头来,女子更是掩面哭泣,让人我见犹怜。 白雪突然将目光集中到她的手上,因为他突然发现,她的手上戴着很薄的透明的手套,也许她是个用毒的高手,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奇怪的微笑,也许那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毒。 此时,赵梦儿的心肺早已被气炸了,她大声道:“你!住手!我买了!” 赵家二小姐就是气派,她也不看看这两人是什么人,更不问问价钱,一口就要把人家买下来,更不想想买下来之后该怎么安置。 ------------ 第四十四章 昆山雪漫 那小船上男子嘿嘿笑道:“这位小姐要买自然是好,不过我要卖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自然不少,甚至可以买十个很好的黄花闺女了,可我们的赵小姐很气派的一挥手,想也不想的就说道:“买了。” 于是那男子开心的笑了,躬身道:“小人林执意,拜见小姐,这是贱内凤女。” 赵梦儿冷冷道:“我只买了你的……妻子,你叫做什么不必和我讲说。” 林执意笑笑道:“小人是卖妻求活,这妻是卖的,小人是添头,为一个求活,当然也是一样要跟着小姐的。” “你!”赵梦儿喝道:“我要你做什么,你自己去吧。” 林执意道:“这样小人就不卖了。’ 赵梦儿强硬道:“不卖不行!” 林执意笑笑道:“哦?这朗朗乾坤之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小姐可不能强买强卖哩。” “我今天偏要买下了你的妻子,我出两千两银子。” 她一开口便加了一倍,可林执意却眼皮也不眨一下,只是不答应,更摆出一副泼皮的模样冷冷的看着赵二小姐,在小店铺里买过东西的人都知道,你若是当真喜欢一样东西,便千万不能被店家看穿了心思,否则奇货可居,身价便整整的往上加了,更没有像我们的赵二小姐这般一开口就帮着人家宰自己的道理。 赵梦儿恨恨的一顿足,忽然眼巴巴的看着白雪,无辜的样子好像一条迷了路淋了整整一天雨的小狗。 白雪只恨自己为何领养了这么一条小狗,他开口道:“你们上来吧,不过只可以到南陵,一旦登陆,你们立即就走……” 林执意皱眉还想说什么,只听白雪刀一般的眼神扫了自己一眼,面上竟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再不敢多嘴,低腰一躬,身子掠起,已轻飘飘的落在了大船甲板上,垂首站在一旁,再也不看任何人,更是不顾小船上他妻子的死活。 赵梦儿没想到这林执意的轻功这般好,她更没想到的是凤女的轻功更好,只眼前一晃,凤女身子似乎不曾动过,却也到了甲板上。 凤女含羞的朝白雪福了一福,她虽然面上害羞,可那提溜的眼神早已在白雪身上流转了数遍。 白雪道:“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但我希望在这艘船上你们千万不要惹事,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凤女似乎被他的话吓到了,面色惨白道:“是,小女子不敢。” 赵梦儿看的云里雾里的,不解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惹什么事情?” 红光冷叹了口气,像是看傻子般的看了眼赵梦儿,解释道:“这两人便是江湖中人称貔貅恶兽的一对夫妻。” 自古宝祥堂相传貔貅是一种凶猛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而这种猛兽分为雌性及雄性,雄性名“貔”,雌性名为“貅”。传说曾帮助炎黄二帝作战有功,被赐封为“天禄兽”即天赐福禄之意。它专为帝王守护财宝,也是皇室象征,称为“帝宝”。 只可惜江湖中的这对貔貅夫妻,他们的肚子和口都很大,貔貅的口大就说能挣得越多钱,肚子越圆,就装得越多钱,却没有肛门,所以钱财也就是只有进而没有出。 只因他们疯狂敛财,只要有钱无所不作,毫无原则,所以江湖人又称他们是恶兽。貔貅恶兽的大名赵梦儿即便是深藏幽闺也是偶有耳闻,她小时候甚至问过为什么他们要存那么多的钱,又不花掉,这不是世上最愚蠢的事情吗?可现在她亲眼看到这对夫妻,已好想明白了一点。 忽然又见一艘小舟在海面上急驰而来,舟上只站着一个年轻人,白衣长衫,剑眉,星目。他只是手里静静的拿着把乌黑长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修饰,他的骄傲全部在那把剑上,所以他也不需要其他任何的修饰,那件长衫干净挺拔。 他站在那里就好像极颠山峰之上的孤鹰,冷漠、安静却充满力量与威严。 他只是站在舟上,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动作,对于他来说站立无疑是最好的休息,因为他曾经在漫天风雪中站立了整整七天七夜,也就是那一次他悟出了本门剑法的第一层。 “御剑术?” 红光冷失声道:“这不可能?御剑术早已经绝迹江湖百年有余,只有在十年前惊鸿一瞥出现过,难道?难道昆仑山终于又出传人了?” 昆仑山,又称昆仑虚、是南国第一神山、万祖之山,乃中原之极西。传说昆仑山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其下有不能浮起羽毛的弱水,外围还有生长持续燃烧不灭的神树的炎火山。昆仑剑派的传人已经绝迹中土百年,传说他们每一代传人武功绝高、绝傲亦绝情,皆如那山巅万古不化的冰雪,他们活着只为了剑,为了剑道之极致。 眼前这少年并没有丝毫摇桨动作,可小舟依然如离弦之箭般驰来,像极了江湖中传说的昆仑御剑术,可即使是传说中的御剑术也绝不可能催动一艘小舟行进,这其中古怪之极。 白雪略一思索,便也明白其中道理,若是先在码头上以巨力推舟,之后舟上掌舵之人熟悉水性,能够做到借水之阻力化为助力,配合绝世轻功,加上此时大船离码头距离不太远,的确有可能做到这般情景,不过说来容易,真要做到却是难上又难,尤其是要有那奇特的御剑之术,昆仑传人的确名不虚传。 片刻间,那少年已飞身上船,他一跃三丈,落地时竟无半分声响,冷冷的看着白雪丑陋的半边脸,眼神中有些不敢肯定。 白雪微笑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只听他开口道:“昆仑传人?” 孤鹰般的年轻人淡淡道:“不错,在下苏情。” 白雪温柔的一笑轻声道:“你是苏代的徒弟,他好吗?” 他这一笑立即紧紧抓住船上每个人的目光,本来那个凤女也算是人间绝色了,但是和他一比简直连提鞋的资格的都没有,他明明已经毁容了,可当他发自内心的微笑时,一个风华绝代的妖姬便回来了。 苏情只觉得自己眼花缭乱,心不由得呼呼加快了速度,想起了师傅的那张落寂的脸躬身道:“家师一切安好,多谢挂怀。” “昆仑山的雪花还是那么的美吗?”白雪的眼中射出强烈的缅怀之情,道:“落英缤纷,飘飘扬扬,九天之上的仙女也莫过于如此。” “还有那口昆仑泉,泉水日夜不停地向外喷涌,不时翻起层层小浪花,并发出响声,,形成一个晶莹透明的蘑菇状,将无数片碧玉般的花瓣抛向四周,似一朵盛开的莲花,又似无声四溅的碎玉落入一泓清池,然后奔向滔滔的昆仑河。” 苏情一呆,他自小在昆仑山练剑,却从未仔细看过那里的雪花,那里的泉水,当每次看到师傅痴痴的看着雪花的时候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然而此时他竟有些想要回去看看,看看是否真是那么的美。 “嗡嗡嗡……”掌中古剑无故振动示警,将苏情硬生生唤醒,不由立即背上冷汗淋漓,只觉得眼前这个花儿般美丽的男人有种神奇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随着他的感情起伏而起伏。 苏情面色一整,肃然道:“我此次出山只为两件事情。” 白雪含笑示意他继续。 苏情道:“第一:我要代师尊看你一眼。” 白雪暗叹一声,想起了从前那个风雪中偷看自己的男人,他柔声道:“如今你已经看到了。” 苏情生硬道:“不错。” 白雪又道:“第二件呢?” 苏情掌中古剑剑鸣,叱道:“挑战天下第一剑!” “哎,”白雪叹了口气道:“苏代能允许你出山,只怕你的剑法已超越雪满昆山之境了吧。” 苏情的面上绝无半分自得之色,只是答道:“不错。” 白雪又道:“你已经看过了我一眼,现在便可以回山了。” 苏情讶道:“为何?” 白雪道:“只因天下第一剑的传人已经频死,怕不能和你决战了。” 苏情道:“这我自然知道,所以我要挑战的人是你。” 白雪指着自己的鼻子讶然道:“是我?” “不错,”苏情刀一般的目光,冷声道:“江湖传说逆鳞剑决心传剑白雪,只要战败了你,我便立即回山。” 天下第一剑,这口剑只怕是武林中最可怕的诅咒,任何人一旦沾上了便不能再回头,他要不断的接受挑战,不断的杀人,直到终于有一天,他能将这个无情的命运转嫁给另一个少年。 忽然,白雪开始羡慕起龙影,只因他的路已经快走完了,可自己才刚刚开始。 白雪叹道:“可惜我还未得到神剑剑谱。” 苏情道:“我知道。” 白雪道:“你也要跟着我?” 苏情道:“我能等,也愿意等,等到你学会神剑十三式的那天。” 白雪道:“然后杀了我。” 苏情道:“是的。” “哎。” 于是白雪又开始叹气了,一阵风过,他觉得自己喉咙极痛,忍不住的大声咳嗽起来,而天一阁的大船也终于在他一声声的咳嗽声中缓缓的起航了。 正是大海无量,天地有涯风有信。 ------------ 第四十五章 宾主尽欢 因超出计划的多出了六个人,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红光冷撤去了圆桌,摆上一张大大长长的长桌,除了那些掌舵看帆行船的水手们,所有客人都已经很客气的坐了下来,便连剑奴也坐了下来。 她虽然自称是奴婢,可除了对白雪恭恭敬敬之外她总是懒洋洋的,偶尔抿一口烈酒,这样的人是一个剑奴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可白雪似乎觉得对她很满意。 他不止是满意,更非常感兴趣,所以他看着那只青色的酒葫芦道:“若是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也摘只葫芦,洗洗干净晒了,这样喝酒倒不失另番乐趣。” 许欢淡淡道:“不只如此,用葫芦装出来的酒有明目败火、助消化的药用功效之功效。”他是南陵医者行会会主的大弟子,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凤女趁着林执意低头去剥蟹壳的时候,媚眼滴溜溜的扫过旁边座位上许欢的脸,笑道:“许公子知道的真多。” 许欢谦逊道:“不敢。” 凤女眼珠一转,又道:“我今年来总觉得小上腹疼痛,尤其是这一月来痛的越发厉害了,一阵阵的,偶尔还吐酸苦水,”她唉了一声,愁眉苦脸道:“饭也吃不下,没心思吃了,可不吃又痛得更厉害,哎这病真是烦人......” 许欢问道:“不知具体疼痛是在哪个位子?” 凤女咯咯笑道:“我拉着你手来摸呀。”她竟真的拉了许欢的手往自己的上腹摸去。 许欢闪电般的收回自己的手,讪笑道:“小生已经知道了,此处是胃脘。” 凤女含笑看着他道:“不知许公子可有法子治不?” 许欢避过她的目光,道:“还烦请伸手让小生切脉。” “嗯。”她这一声又娇又媚。 林执意仿佛看不见他们这般亲热,依然还是仔细的剥着自己的大黄蟹,在他的眼中,这只大黄蟹实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无数倍,正所谓蟹过肉无味也。 “请伸右手。” 许欢伸出食中环三指分别搭在凤女的右手寸口处,沉默不语。 凤女好奇问道:“这左右手也有讲究吗?” 许欢笑笑道:“所谓三部九侯,其中右手寸部候肺,关部候脾,尺部候胃。姑娘病位在胃脘,自然取右手。” 凤女换了一种夸张的赞扬的眼神看着许欢,这种眼神正是男人最希望从女人眼中看到的,所以许欢的脸也开始涨红了,他又道:“姑娘的二便如何?” 凤女脸一红,这种事情即便是多么大方的女人都不愿意在一个英俊的男人面前多说的,所以她低下了头,细声细气道:“有点干。” “小解呢?” “有点黄。”凤女的头已经要低到了胸口去了,可许欢却说:“姑娘抬头我看看舌头。” 于是她又抬起来头,红着脸如小姑娘吧伸出了一点舌头,真的是一点舌头。 “再伸出来。” 这时候连白雪都替凤女感到难过了,他摸摸鼻子实在很想对凤女说说,世上的好男人尤其是懂医的好男人并不只有许欢这根木头,可凤女并没有听到白雪的心声,她又伸出了舌头。 许欢又道:“请换左手。” “哦,这又是为何?”凤女换了一只手道。 许欢微笑道:“姑娘左手寸部候心,关部候肝,尺部候肾,姑娘的舌边紫,苔黄腻,脉弦,二便不好,正是内有火热之象,脾胃之变常与肝气疏泄有关,我想看看姑娘的肝气。” 凤女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 许欢诊断良久,收手笑道:“姑娘这是肝胃不和,气血瘀阻,倒可以吃些左金丸清肝解郁而制酸,要知这金铃子散以疏肝理气而止痛,乌贼骨甘温酸涩以痛血脉.......” 他喋喋不休个不止,终于将凤女的面色说的惨白无比,她大声道:“谁记得住这许多呀?况且药物分量又不清不楚的......让人怎么吃嘛......” 许欢沉吟片刻道:“这个容易,小生可以给姑娘写个方子.......” 凤女大喜道:“那好,来我房里吧,我给你好生伺候着。” 许欢抱拳团团向众人致歉道:“失陪失陪。”两人便离了餐去。 赵梦儿冷笑道:“我知道该给她配什么药.......” 白雪含笑道:“哦?” “独活。” 独活专理下焦风湿,两足痛痹,湿痒拘挛,实在和胃痛没有半分关系,可赵梦儿的意思谁都明白,只要凤女独自生活,这个药倒是配的极妙。 于是红光冷大大的敬了赵二小姐一杯。 赵梦儿也很豪气的喝了一杯,这喝酒的人一旦喝开了,那么气氛也自然就开了。 于是不久,红大侠已变成了红兄,赵小姐也变成了小丫头片子。 所以等饭吃完的时候,豪气冲天的小姑娘已经躺着被她姐姐抱回房去了,而剑奴陪白雪回他房间去了,他们说是要好好的讨论下怎么做酒葫芦。 酒葫芦很常见,寻常猎户、铁匠之类干劳力活的百姓家里都会有一只油光发亮的黄色酒葫芦,可青色的酒葫芦并不多见,只因用来做酒壶的葫芦一定要最老的,最好是其种子可以作为种子的,这样才坚实不容易破损,而老的葫芦往往是浅黄色的,至于青色的酒葫芦制作工艺完全是一个秘密,他们为了保护秘密进门后便将房门紧紧的关上了,就连赵家姐妹想看一下想听一下也不得允许。 “什么破葫芦~!一个葫芦还要那么神神秘秘的关起门来嘛,我看他们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赵梦儿气呼呼的将自己丢在床上,冲着自己姐姐叽叽咕咕的说着。 赵瑶儿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看着自己可爱的小妹妹,笑嘻嘻道:“呦,你说他们会有什么事情呢?” 赵梦儿细细的咬着自己的手指甲,努力思考了良久道:“定是那色鬼在想办法想要占剑奴姐姐的便宜!不行,我要去……”她说着就马上起身往门外冲去,可跑到门口又慢慢的一步步走了回来,又躺回了床上。 “怎么了?”赵瑶儿抿着嘴道。 “啊!啊!啊!”赵梦儿将自己的脸藏在干净温软的被褥里死命的摇晃着,“姐姐!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担心呢?为什么我总像是个小丑呢?” “你呀?!”赵瑶儿轻声道:“第一:我相信他;第二: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赵梦儿跳了起来,趴到桌上紧紧盯着她姐姐道:“他们在做什么?好姐姐你告诉我嘛。” 赵瑶儿看着自己妹妹紧张兮兮的样子,在印象中这个小丫头虽然调皮捣蛋,可从来不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难道她和自己一般…… 赵梦儿见姐姐一语不发严肃的看着自己,心里有点毛毛的,巴着小嘴讨好道:“好姐姐,最最漂亮的姐姐,怎么了嘛?” 赵瑶儿慢慢的压下自己的情绪,微笑道:“你呀,凡事总不肯多动些脑子。” 赵梦儿见姐姐笑了,刚才心里的小担心立即抛到九霄之外了,她低头从姐姐的手里喝了口茶,嘻嘻笑道:“嘻嘻,有姐姐在,我才不要动脑子,那多累?” 赵瑶儿无奈道:“你倒是个聪明人。”她想起来很久之前有个人也是这般聪明人,他只管着吃喝玩乐,所有的事情都有他身边那个冰冷的少年帮他办的妥妥当当,可是现在这个人已经长大了,更成熟了,他依然那么可爱,悄悄的霸占着自己的心房。 赵梦儿道:“那是自然……” 赵瑶儿道:“既然我们的二小姐这么聪明?为何不想想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此行的目的?”赵梦儿想了想道:“去沉剑池玩呗,再看看大海的风光,吹吹海风……” “啪。”赵瑶儿伸手在她小脑袋上敲了一下,道:“我们是去做正经事的,阿雪要去接剑。” 赵梦儿鼓着小嘴,皱眉眉头,抱着脑袋雪雪呼疼,忽然想起了,大声道:“他们在传剑。” “你总算猜到了,我的又聪明又漂亮的小妹妹。”赵瑶儿笑笑道:“你没听见说神剑十三式分三部分,剑奴身上藏有剑意,他们要传剑,自然不能受到任何的打扰。” “哼,都被你打笨了。”赵梦儿又道:“谁知道他们怎么传剑呢?那个色鬼看剑奴姐姐的眼神就很不对劲……“ 赵瑶儿轻轻叹道:“我都没有吃醋,你倒是飞醋横空,不知情的人还当是我们二小姐的情人在和别的女人约会呢?” “哎呀…….姐姐……”赵梦儿不依的跳到姐姐的怀里,将有些发烫的小脸藏到了她的怀里,“姐姐,你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我……我自然要帮你看紧点了……” “哦?真的吗?” “那不然呢?讨厌的姐姐……” “敢说自己的姐姐讨厌,看我的挠痒神功……” “饶命呀!阿瑶大女侠……咯咯咯…….不要碰人家那里了……好痒呀…….嘻嘻。” 就在隔壁房间两姐妹闹得不可开交,些许春光流溢的时候,白雪的房间里静悄悄的。 赵瑶儿猜得不错,他们的确是在传剑,可这传剑的方式只怕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 第四十六章 神剑三问 剑奴锁上门,合上窗户,一扫平时懒洋洋的样子,面上沉肃道:“剑奴自知身份低微,但有三问要代历代祖宗问一问主子。” 白雪知道有很多古老的传承,自有自己一些神秘而极其复杂的仪式,他想了想双膝跪下,点点头道:“请问。” 剑奴坦然受他一拜,目光如刀一般犀利喝道:“第一问:且问白雪?!你可知何为智?” 智,字从知从日,知亦声。可若要仔仔细细的说个分明何为智,又极为不易,只因智实在是个极其模糊的概念。 白雪微微叹息道:“明辨是非,绝不妄动为智。” 剑奴目色不动,继续问道:“第二问:何为勇?” 白雪沉默许久,一字字慢慢道:“临危不惧,慷慨赴难为勇。” 剑奴厉声再问:“第三问:何为仁?” 智、勇、仁。此为天下儒生之三达境界,所谓处世以智、修身以仁、立心以勇,方修成君子立身,是后有天、地、人三才,道家羽士内察命理内在,外观五湖四海后算出之术数,而这神剑十三式之至高剑意便蕴藏于此。 白雪少年时风流一方,半生杀人,后十年辗转,流浪万里,他之一生变化苦难大过无数常人十世修行,智者能答,勇者易为,可仁者,他不敢答。 古书云:“樊迟问仁。子曰:‘爱人’。”又“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又“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仁者,杀身以成仁。 是故有仁者出而天下归,龙鹰侯现世,正道一统群魔束手。 正是仁者无敌之故。 可白雪不是仁者,他杀人,阳春白雪杀人盈野。 白雪念及平生不禁额头冷汗连连,不住下流沿着下巴滴在船舱地板上,他第一次觉得杀人是一件多么丑陋多么恶心的事情,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每一次的微笑都值得珍惜。 难道自己这些年的苦难真的是因为造孽太多了吗? 难道错了吗? 杀人者的心坚硬如铁,心志绝不动摇,可此刻在神剑剑意面前,在天下第一剑面前,白雪第一次怀疑了自己。 剑奴冷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哒哒哒”房间里只有冷汗滴落砸击木板的声音,单调孤独,也带着说不出的悲韵。 海上孤船飘摇,滑风乘浪,苍阳当空,明媚动人。 船已经开出去很远了,早已是看不见天涯海角,天涯尽头谁为峰,海角过处幽冥现,这船是要去哪里?要去那海之尽头,世之尽头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抱剑冷冷旁观的剑奴忽然长叹道:“好!好!好!” 白雪面色惨白,身子一歪,斜倒在地板上,他只觉得劳累更胜过与绝世高手苦战一场,他用力的咳嗽起来,又不解道:“好!好!好!好什么?” 剑奴也跪地而坐,面冲着白雪道:“智,勇,仁三者人人皆知,也人人可答,可有几人能做到?主子能明问己心,诚实作答,此为一好。” 白雪勉力笑道:“哦?” 剑奴又道:“智者明辨是非,绝不妄动,勇者临危不惧,慷慨赴难,此为二好。” “这第三好。”剑奴叹道:“仁者无敌,可惜你不是仁者,不能回答,就是三好。” 白雪这次真的有些糊涂了,他问道:“为何我不是仁者,却反而更好。” 剑奴冷冷道:“龙影号称王者剑,自以为以苍生己任,行走天地黑白之间,仁者无双。可他忘了自古而来圣人只有一个,即便是万世之尊的孟老夫子也不过是亚圣,他强行求仁不成,便落了今天这个下场,剑奴并不希望主子也陷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白雪长叹道:“这当真是至理名言,白雪受教了。” 剑奴又道:“这番道理并不是剑奴说的,而是有人借剑奴的口告诫主子罢了。。” 白雪急问道:“此人是谁?” 剑奴的目中射出强烈的敬意,缓缓道:“他早已不问世事,只因听说了江湖上最近多番风浪,又见与主子有缘,便命剑奴传了这话。” 白雪点点头,他已经明白这话是谁说的,只是不知道要将神剑剑法传给自己的不知是龙影的意思,还是这位令人尊重的老人的意思。 白雪问道:“那我当如何自处?” 剑奴道:“老人家说了,明心见性,然后能凭心而动,主子本性并不嗜杀,日后剑法若成,只盼能偶尔念及生灵含苦,剑下留情。” 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正是前辈高人毕生秉承的信念,虽然朴实无华,但让人不由的肃然起敬。 白雪只觉得龙鹰侯正隔空向自己含笑而谈,他恭恭敬敬道:“谨受教。” 剑奴道:“主子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剑奴便要开始传剑了。” 白雪站起身来,含笑道:“我曾经和龙影有过一战,发现这神剑十三式变幻瑰丽、气象万千,的确是江湖一绝。” 剑奴道:“龙影的剑和主子的剑并不是一般,他的剑是绣花用的,而主子的剑是杀人的,所以最后参悟出来的神剑到底如何,就要看主子自己的了。” 这个剑奴奇特之极,她直呼这一任逆鳞剑龙影之名,更似乎隐隐有不认同之感,这只因她的主子是白雪,所以她的剑中已蕴有杀伐之气。 “主子有瑶姑娘在身边,只怕早知道神剑的真正来源了吧。”剑奴忽然道。 白雪点点头,阿瑶的确曾经和他说过一些,他说道:“似乎与阳逆枪有些关系。” 剑奴道:“不错,所以真正的神剑十三式其实是魔枪十三式,龙鹰侯爷手上拥有的也不过是其中的谋字诀六式,并不完整。” “它是个魔。她的剑气在眼中,她的杀气随着她的话流出,“神剑逆鳞,从这一刻起,这口剑已经烙进了你的灵魂,它是一个魔咒,是你永远也抛不开的,人人都会以天下第一剑为目标,苏情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即使你身怀蝶恋花绝技,也绝对无法逃脱这口剑给你带来的命运。” “你想明白了吗?” 白雪笑道:“我明白。” 剑奴黯然道:“此剑意一传,我怕你第一个伤害的人便是你自己。” “神剑每次传承必要见血光之灾,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请主子阅神剑剑意。” 剑气如洪水猛兽般欲狰狞而出,满室刀光剑影摇曳。 剑影落在白雪的脸上、手上、身上,寒冷刺骨。 剑奴缓缓起身,背向白雪,将手上古剑放于一侧,忽然轻轻的解开腰间束带,肩膀微动,那见宽大的衣袍已顺着她柔美的身子滑落在地。 她衣袍下竟不着一缕,白雪紧紧的盯着她的双足,这对玲珑玉足已经令人销魂,脚踝是那么纤美,接着,白雪又往上看见她她那双修长的、笔直的腿,那是一对生机勃勃的玉腿,然后,再往上...... 白雪忽然屏住了呼吸,日日青楼白雪下的白雪一生究竟见过多少少女的娇躯,只怕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可眼前的景象依然深深的震撼了他。 在纤细妖娆的柳肢之上,天鹅般高贵的长颈之下,那本是一个优美而纯洁的粉背,鬼斧神工的作品,可就在这里,有十三道妖异而血红的红疤痕交错纵横网织密布,犹如夏日里繁星温柔的夜空下出现的十三道震天闪电,划破了整个星际,也划破了欣赏夜空的少年的心。 这是一幅怎么样的景象?美丽、柔弱、残忍、血腥交织在一起,结成了诡异而神秘的图案,仿若带着可怕的诅咒,在这一刹那间,白雪连呼吸都似乎已停止,他屏住呼吸的看着,那十三道血疤也静静的看着他。 剑奴的心从未有这一刻跳得如此之快,她早已知道自己这一生只为了这一刻活着,这十三道剑痕是她天生自带的胎记,是她这一族血脉特有的标志,但不是人人都有,而近六十年来只有三个婴孩身上出现,她是最后一个。 她能够听见自己背后有明显压抑后显得更加粗重的男人呼吸的声音,她虽一生洒脱不羁,但总是女人,一个成年女人她第一次将自己完整的裸出在一个成年男人的面前,她的心中之混乱实在非当事人所能描述之万一,何况她知道自己背后的这个男人是江湖中传说风流的花间客,他只需要轻轻的一动手,自己该怎么办? 所以她的呼吸也渐渐的粗重起来,她怕?她的心底不仅仅是怕?更有些淡淡的期待? 她在期待,一个正常女人的期待。 良久,白雪的手终于动了,他那修长有力充满温暖和磁性的手指已经触摸到了她的裸背皮肤上,那皮肤嫩如清水豆腐,又冰冰凉凉的,更胜过最上等华丽的绸缎,那剑痕也似乎温温柔柔的,他心中一动,主动以自己食指指腹慢慢的摸去感触,他觉得那剑痕越来越烫,最后竟如火烧刺痛他的食指。 白雪猛地挣的自那剑痕上甩开自己的手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忽又闭上双眼,深度冥思,他只见着自己孤身独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边的黑暗将他淹没。 就在他将要窒息的那瞬间,突见天外一道矫龙般游剑,剑气纵横,天地间雷电闪烁,自己又仿若汪海中之孤舟,狂风之下的独燕,竟摇摇有不知所措之感。 那一剑如神龙摆尾,浩渺无方,竟直直朝他而来,迅捷无匹。 感谢静宇轩少爷的一票贵宾支持。 谢谢。 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接到贵宾,有点小凌乱,见笑大方了。 ------------ 第四十七章 疯笑痴情 剑!剑!剑! 漫天的剑气! 白雪已退无可退,暮然回首,只见心中突见智勇仁三字。 何为智?明辨是非,绝不妄动,何为勇?临危不惧,慷慨赴难。 这般简单的道理人人可懂,人人可说,可又岂是人人可做到的。 原来如此,白雪放开胸怀,猛地转身以自己的胸膛去挡那一口必杀之剑。 长空悲吟,利剑哀悼。 白雪长发彭的炸开,飞扬四射,那一剑穿心而过却不留下任何痕迹,便如融进了他的身体。 良久,白雪睁开双眼赞道:“好狠辣的剑法!好快速的剑法!好恐怖的剑法……”。 剑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叹道:“主子心思敏捷,能够猜到那一剑的意图,可惜也正是如此取巧,只怕日后会有埋下大祸根。” 自古要登上剑道极峰从来都要忍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寂寞孤独,白雪从来懒惰荒唐,虽说经过十年苦修,可在那生死一刻,他骨子里的那股心思便不自觉地冒了出来,所以他从来都不是无敌的剑客,他只是个花间客。 白雪哈哈一笑,道:“仁者无敌,无敌仁者,我不求无敌何须想那许多作甚?”他这一生最大心愿实在是呼朋唤友,对酒当歌,欢乐到老,可惜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他俯身下去,慢慢拉起剑奴的衣裳替她披上,那副奇特的图案一寸寸的消失在黑袍下,却一点点清晰的印在了他的心上,刻在他的骨子里,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白雪看着她洁白的耳垂变得粉红动人,心中那股强烈控制的欲望竟有些隐隐要狰狞而出,他最后放在剑奴肩上的双手已开始有些不自主的颤抖了,忽然,他看见了剑奴的脸。 那张清新脱俗、慵懒动人的脸上不知何时已静静的滑落两行泪水,就这么两滴泪珠,白雪的邪恶如瑞雪兆阳顷刻间化的干干净净。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道:“我已看过了,已明白了。” 剑奴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十三道剑痕便是神剑十三式的剑意,这剑意浑然天成,也正因为是天生胎记,所以神剑剑谱一直以来不能简简单单的化三合一。 但这里面到底蕴含了怎么样的剑意?白雪真的看懂了吗? 剑奴不敢肯定,她只明白自己在白雪为她披上衣服的那一刻起,这一生只怕已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很痒,痒得要命,很想喝口酒,可那只青色的酒葫芦便如泰山一般沉重,她简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会喝酒,自己应该学学像那个斯斯文文,笑起来很好看的阿瑶姑娘一般。 女人?什么是女人,男人永远也不懂女人?她们可以在陌生人面前想也不想的将自己脱得干干净净,可以放肆的醉酒舞剑,可一旦在她心上人面前,所有的女人都变成了规规矩矩,又大方又得体的好姑娘。 所以男人永远也不懂女人。 白雪也不懂女人,他什么都不懂,他拿起那个青色的酒葫芦,摇了摇,拔下酒塞,又闭目仔细闻了闻,然后喝了一口,递给了剑奴。 剑奴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开去,就在刚才她已经和这个酒葫芦完完全全的撇开了关系,她的表情便如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酒葫芦,更甚从来没有喝过酒。 她甚至觉得,一个好的姑娘是不会喝酒的。 白雪摸摸下巴道:“好酒,从你一出现我便想寻个机会好好的喝一口这葫芦里的酒,要知道一个男人的身边如果都是不喝酒的淑女,那么他一个人偷偷去喝酒便成了天大的过错。” 剑奴脸血一般的红,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只见白雪打开窗户,让温暖的阳光和海风吹进这小小的房间来,他靠着窗户,又喝了口酒,道:“剑痕我已经看过了,如果你不愿意跟着我……只要一上岸,你便自由了。” 剑奴失声道:“为什么?可是剑奴有何过错,主子要抛弃剑奴?” 白雪微笑道:“我从来不觉得强迫别人为奴是一件多么高贵的事情,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不是吗?” 每个人自由而平等,这是世间最基本最正确的常识,可也是最可笑最不可能实现的,当看见别人的伤痛时人们或许脸上带着虚伪的同情,可心里大抵是欢愉的,尤其是看见自己的同类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时,那种满足感更胜吸食罂粟般快活! “当然,你若是喜欢,我们也可以经常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我们是朋友,要知好朋友是最珍贵的,也是最难得的。” 看着白雪真诚的微笑,剑奴忽然也淡淡的笑了,她的脸上又露出那洒脱的表情,她也斜斜靠在窗边,从白雪手中接过酒葫芦,大大的喝了一口。 “好。”白雪大喜,他实在从未遇见过一个如此奇特的女子,只觉得新奇之极,亦有趣之极,他对于新鲜刺激的事情也总有种天生的追求。 他盘膝而坐,击掌而歌: “笑笑笑 笑白雪 三生不忘最可笑 一生堕红尘,任我自飘摇 海已蓝风啸高佳人在畔痴情换酒尝” 他唱了两句,心里酸溜溜的,忽然抽出自己的阳朔剑舞了起来。 “青莲花阳烈郎十年茫茫长 古来王孙埋荒冢 生不料死难摇半世最逍遥 苍天不见醉笑笑一场 这词明明说的极为凄凉,可他唱的确是欢快之极,剑也舞的越急,看得人却快要流下泪来。 人比花娇,剑逾冰坚。 他唱完后随后一抛佩剑,又取了那酒葫芦大大的喝了一口。 “好酒,真是好酒.......好些年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是好酒还是好人? 白雪已经分不清了。 海风低迷,春日融融,就在那海天一线,乘风巨舟之上,两个世间奇儿女抵足而坐,将那葫芦烈酒喝尽后白雪伸长懒腰,席地而卧,慢慢睡去。 剑奴看着这个睡梦中如嘴角如婴孩般干净纯洁的男人,淡淡阳光下,散发出无穷的魅力,她借着酒劲,慢慢的,一寸寸的朝他的嘴唇靠近过去,却忽然觉得眼皮极重,身子一歪倒在白雪身上也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已淡淡抹红沧海。 白雪一动,剑奴立即也醒来了,其实她早就醒了,可她不愿自己醒来,她觉得自己还没有醒,没有醒自然便能继续靠在他的身上。 白雪自觉地动作很轻,没想到还是吵醒了她,歉意道:“不好意思吵醒了你。” 剑奴的脸又红了,好在白雪又道:“不知不觉睡了一下午,也算是浮一大白,偷得半日闲,一觉醒来最适宜到处走走。” 剑奴迷迷糊糊的跟着白雪走出房门,绕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白雪都含笑对每一个水手致意,仿佛他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不会儿,已来到了甲板上。 现在已经是白天将尽之际,好几个水手正在清洗甲板,海上的船员给人的印象永远是不洗澡和脏乱的,可天一阁的规矩无疑很严,所有的下人看上去都那么的干净而有礼教。 白雪脱下鞋袜,踩在刚洗过带着丝丝凉意的甲板上,觉得舒服极了,他看剑奴还站在甲板下楼梯口,笑着朝他招招手道:“过来呀。” 剑奴也除下洁白的罗袜,露出一双精致的玉足,跟随他而去。 两人靠在船沿上,正是黄昏近晚霞,伊人美如玉。 “此情此景,最适合喝一杯,你的葫芦里没酒了。别急,我去装点来。”白雪反手一捞,已取了剑奴肋下青色葫芦。 不一会儿,他便回来了,左手里一个满满的酒葫芦,右手还有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一个大大的盘子,盘子里有两只烤得黄黄的乳鸽,配两片柠檬,几片多汁的牛肉,半只白鸡,一条蒸鱼,还有一大碗浓浓的蕃茄汤,两碗腊味饭,一满杯紫红的葡萄酒,杯子外凝结水珠,像是已冰过许久。 剑奴伸手接过白雪抛来的葫芦大大的灌了一口,才问道:“这些从哪里来的?” 白雪笑道:“它们怎么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好好的欣赏它们的滋味,要知道谁都会吃,可不是谁都懂得吃……” 皇帝舌的白雪自然很懂得吃,他小心地将柠檬汁挤在鸽子上,吃了一口鸡,又喝了口杯里的酒,那葡萄酒一入口便被他噗的一声吐出,他又抄过剑奴掌中葫芦喝了口酒,才道:“这葡萄酒从西方运来,一路颠簸酒便被惊住了,实在入不得口,还是这竹叶青不错。” 剑奴曼声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酒如热血,现在喝既不对景又不对时,自然难以入口了。” 白雪道:“正是这个道理……”一句话未完,脸色突然变了,失声道:“你瞧,你瞧那是什么?” 夕阳照耀的海面上,竟漂来了一个人──一具死尸,更诡异的是尸体的头上盘坐着一只黑色的猫。 白雪只觉得那只猫的眼神如一个活人般的盯着自己瞧着,他心中一动。 恭喜签约再次失败,再接再厉,看看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柜,淡淡的菊花疼中。 ------------ 第四十八章 暹罗公主 白雪已到了船舷旁,问在旁整理的水手要了条绳索,打了个活结,轻轻一抛,长绳便像箭一般笔直地飞了出去。 长绳似长了眼睛,不偏不倚,套了尸体,一收便引了它上岸,那猫一直紧紧抓着它的脑袋。 白雪将这具尸体平放在剑奴取来的油帆布上,剑奴只看了一眼就想忍不住要呕吐出来,这尸体即使已被海水泡的有些肿胀了依然是又干又瘦又小,双腿更是短小,偏偏套着一件昂贵的锦缎衣裳,十指干瘦尖锐,竟不似人的手指,更像是鼠爪。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的脑袋上没有半分头发,只因自脖子以上所有的的皮肤已被剥去,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肉芽脑袋,而那只猫的前足正紧紧的掏在他的双眼窝里,它们两个宛如一体在这个无垠的海上飘荡了多久? 这场面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诡异。 可白雪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恶心,他仔细的打量着这只猫,忽然,那只猫“喵”的一声放开尸体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抓住他的前胸衣襟,白雪一惊,哈哈一笑抱住了它,他竟完全不在乎这猫的诡异,更忘了前一刻它还在掏在死人的眼窝里,鲜花如梅花瓣均与的点踩在他的白衣上。 那猫头细长呈楔形,脸尖尖,鼻梁高而直,两颊瘦削,齿为剪式咬合。耳端尖、直立如蝠翼般扇动。它的左眼为浅绿色如碧落,右眼眼神混浊似黄泉,白雪盯着它的双眼看了良久,它也紧紧盯着白雪看,一人一猫都似陷入了沉思中。 “好可爱的小猫咪……”忽然一声尖叫将白雪唤醒,只见赵梦儿已大呼小叫的跑过来要抱,原来早有水手去通知了红光冷等人海上的情况,他们一起赶了过来。 “喵!”那猫龇着牙,四腿绷直,尾巴翘起狠狠的冲赵梦儿叫了一声,那声音古怪之极。 赵梦儿被吓了一跳,她从未听过这般叫唤的猫,怔了下才看见甲板上的尸体,软软的“呀”了一声便被吓得要昏过去,紧紧抱着她姐姐不住发抖,口里含糊不清的发着“呜呜呜”声。 赵瑶儿向白雪歉意的笑笑,便送她妹妹先回船舱去了。 红光冷面色凝重的检查了番尸体,皱眉头道:“应在是自称鼠咬天开的鼠丁丁。” 白雪道:“红大侠好见识。” 红光冷面露厌恶的表情道:“此人虽被剥去面皮,可从体型浑似一只老鼠,尤其是他这双练过鼠闹爪的手不难辨认。” “他为何自称是鼠咬天开呢?”许欢不是江湖中人,第一次听到如此奇怪的外号,不禁问道。 “哼。”红光冷冷笑道:“此人平生有两大爱好,第一是爱鼠如命,第二是爱剥人皮。许兄乃饱学之士,自然知道这十二生肖鼠第一的传统,可曾想过为何这么一只小小的老鼠能排行第一呢?” 许欢笑道:“先人有智,将十二动物分为阴阳两类,而阴与阳是按动物足趾的奇偶参差排定。动物的前后左右足趾数一般是相同的,而鼠独是前足四,后足五,奇偶同体,物以稀为贵,当然排在第一。” 红光冷一呆,没想到他说出这番道理,要知这阴阳大论是天下医者之根本,所以凡事他们都先往这方面去想,而江湖中人想的太多是民间习俗为多。 白雪道:“一昼一夜翻覆间乃十二时辰,所谓地支和肖兽相配属。黑天苟地,混沌一片,鼠,时近夜半之际出来活动,将天地间的混沌状态咬出缝隙,“鼠咬天开”,所以子属鼠,又是一日的开端,自然排第一。” 他叹了口气,道:“这只大老鼠平生喜剥人皮,他可能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被剥去了面皮,落得这般下场。” 红光冷道:“此人一死,江湖倒也除去一大害,不知是何路英雄的手笔,红某要和他好好喝一杯。” 白雪轻轻的抚摸着他怀里湿哒哒还流着水珠的小猫的皮毛,叹道:“只怕是要让红大侠失望了。” 红光冷奇道:“哦?为何?难道这个人不喝酒?” 白雪道:“它只爱吃肉,倒未听说过喜欢喝酒。” 红光冷道:“爱吃肉的人岂会不喝酒?” 白雪大笑道:“只因它并不是人,而是这只猫。” 红光冷面色一沉道:“雪少切莫要开这种玩笑……” 白雪叹道:“猫抓老鼠天经地义,何况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许欢也插口道:“小生也观看了许久,似乎觉得此猫有些奇异,可不敢肯定。” 白雪道:“不错,它自古便是域外传说中猫中的公主,神殿的守护者——暹罗猫。” 红光冷奇道:“这猫的确漂亮算是猫之佼佼者,可如何能讲是神殿守护者?” 白雪道:“传说此猫能守护主人家珍奇重物,所以有这一说法,你看它双眼自成阴阳,传说有沟通冥界之异能……” “那岂不和貔貅夫妻有异曲同工之妙?”赵梦儿虽然不敢再上甲板来看,可在楼道口拉着她姐姐的手也是敢说上几句话的。 “不许胡说。”白雪又道:“鼠丁丁绝不会是这猫的主人,他一生爱鼠,看他身上伤口,应该便是暹罗猫双足探入他眼窝过深伤到大脑而死……” 红光冷道:“可这茫茫大海?他们怎么会飘到我们的船边来呢?” 白雪推测道:“我们便等等看吧,此猫极为贵重,它的主人只怕非富即贵,丢失了肯定大为心痛,一定会费劲心思去寻找,这附近海域只有我们一条船,迟早他们会找上门来的。” 众人等了半个时辰见还是没有人寻上门来,便自动散了,白雪也抱着暹罗猫回到自己房内,打了盆水给它仔仔细细的洗了个澡,又用一条洁白干净柔软的毛巾将它身上水珠擦去,这暹罗猫本是猫中王子,这只是母猫,所以白雪便称了它做猫中公主,更对它照顾的如同一位真的公主般仔细。 “嘻嘻……你不如将它认作女儿算了……”这般调皮可爱的话只有我们的赵二小姐才说的出来,果然,现在没有了那具尸体,她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喜欢又跑到白雪的房里来了。 “喵!”那暹罗猫似乎对这句话极为认可,它不住的将头往白雪的怀里凑,看的赵梦儿极为嫉妒,暹罗猫一生极为忠诚,它只有一个主人,可不知是天性还是如何?竟对白雪有莫名的亲昵。 白雪哈哈一笑道:“小丫头说的有道理,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女儿了,名字便唤作小猫。” 小猫?这实在是一个很真实的名字。 赵梦儿无语的翻翻白眼,又冲着小猫使劲的逗乐,嘴里“喵喵喵”的的叫着,“来姐姐这儿,姐姐给你糖吃……”可小猫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在白雪怀里闭目养神。 “你!”赵梦儿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她眼珠子转了几圈,忽然故意叹息的摇摇头,口里直呼,“可惜可惜!!” 白雪只顾着逗猫,装作没听见她说的可惜。 果然她又忍不住了,跳着脚道:“你可知这猫是别人的?你可知此刻它躺在你的怀里,等人家主人一到,你便要乖乖的送了它回去。” 白雪低低的“哦”了一声。 “不要脸......偷人的东西。” “嗯。” ....... 不论赵梦儿无论说,白雪总是一副装傻的模样,女儿对付男人有一百一千种方法,可男人对付女人通常只用一种办法,而这个办法无疑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现在,赵梦儿终于没话说了,她又气鼓鼓的跑了出去,出门前还幽怨的回头看了一眼小猫,又马上咬牙切齿的一转头跑了,那副模样有说不出的可爱。 “真是个小姑娘。” 白雪摸着小猫柔软如缎的皮毛,低声道:“我便是要等你主人来,暹罗猫的主人不见一见岂不可惜了。” 小猫又“喵”了一声,似乎在回答他:现在你就是我的主人。 姜姜,暹罗猫喜欢不? ------------ 第四十九章 富贵曹操 白雪等赵瑶儿走后也给自己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然后,他打了盆水,到镜前将自己的束发解开,刚要洗梳,却有一双白白净净的小手将他长发拢在一起,放入盆里水中,又加了些猪苓轻轻的揉搓起来。 “这个未免太香了。”白雪伸长鼻子嗅嗅那掺和了兰花香的猪苓,笑道:“不怕我招小姑娘吗?” 赵瑶儿轻声道:“别乱动,这是我自个儿用的,一时也没法给你准备,只能将就了。” “嗯。” 赵瑶儿替他洗完了头发,等白雪运内功烘干头发后,便取了一件小小的牛角梳开始替他梳头,白雪的头发又黑又亮,就像绸缎般柔软发光。 赵瑶儿梳头的模样充满了高雅而优美的气质,她温柔细心的如一个最体贴的妻子。 白雪自言自语道:“阿瑶,你说这是一个阴谋吗?” 赵瑶儿肯定道:“不是。” 白雪道:“哦?” 赵瑶儿肯定道:“没有人会用一只暹罗猫做陷阱?” “这是为何呢?” “能够有一只暹罗猫的主人一定是富贵超过三代的真正贵族,一般的暴发户虽然也可以用钱买到很多东西,但绝不能买到一只真正纯种的暹罗猫。”以赵瑶儿的身世,她自然有资格说出这番话,“这猫在域外是圣物,绝对纯洁,即便在中土也绝不会,若是它的主人真有这心思,它会自己离开。” 白雪道:“小猫岂不是已经离开了?” 赵瑶儿倒没有想到这点,迟疑带:“这?” 白雪捏捏她的小脸笑道:“哈哈……不管怎么说,我很有兴趣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赵瑶儿黯然道:“可惜我不能去。”江湖中草莽可能不能认出赵瑶儿的真实身份,可能够拥有一只暹罗猫的人就有很多机会认出她来,她去了没准会惹出无数麻烦来。 “我知道。我到时候和剑奴一起去。” “嗯。” 赵瑶儿将他一小束头发编成个小辫子藏在头发深处,然后将他重新束好,斜斜的放在胸前,又给他换了一套最干净,最轻便,最舒服的衣服。 白雪倒了杯浓浓的茶,选了个最舒服的椅子坐下来,细细品茗,赵瑶儿便伏在他的膝上。 “怎么了?” “我最近总有不详的感觉……” “你不说我此行绝无危险吗?” “对,可我就是不放心。” “哈哈……” 白雪哑然失笑。 赵瑶儿蓦地坐了起来,嘴巴紧抿死死盯着白雪脸道:“你这次去不许喝酒……只准喝一点,不许赌钱……嗯,不许盯着人家女孩子看,更不许对女孩子笑,还有不许对……。” “哎。” “怎么了?” 白雪捏捏她的小脸道:“若不是我绝没看错,当真以为你是阿梦了。” “好呀,”赵瑶儿不依的羞红了脸,又重新伏在他膝头,道:“讨厌......” 果不过不久,船上又有人呼唤:“来人了?来人了!有船来了!” 白雪哈哈一拍赵瑶儿的脑袋道:“来了。” 他上得甲板,便见到一个穿着大红袍子的英俊少年正傲然站在甲板上,对红光冷等人看也不看上一眼。 “暹公主?”红袍少年一眼便看见了白雪怀里的小猫,面色一变,不自觉的唤了一声,可那猫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如他不屑去看船上其他人一般。 红袍少年屈膝跪地恭敬道:“属下是来恭请暹公主回去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难相信这就是方才骄傲无比的少年。 “原来你的名字叫暹公主。”白雪摸摸小猫的的脑袋。 那少年面色尴尬,忽然冲怀中取出一份大红帖子,又道:“阁下可是人称名草二少的雪少?” 白雪笑道:“不错,足下是?。” 红袍少年又看了一眼白雪面上的鬼瘢,道:“在下是富贵曹操门下瓡不断,这有家主请柬一件,请雪少查收赐复。” 这富贵曹操并不是三国事情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雄曹操,他是海上的一代传奇巨富,其实江湖中常说的金山银海并不是单指一个花家,还有一个曹家,花家坐拥陆上金山,曹家独享四方银海,和花家不同的是曹家是世代巨富,传到曹操这一代已经是第九代了,也只有这样的家族才能养的了暹罗猫这样的圣物。 “富贵曹操?我早该想到是他的。”白雪一指海面上离天一阁大船不远处的另一艘豪华结实的大船道:“那便是你家主人的船?” “正是。” 红袍少年瓡不断口中说话,手里的大红贴子高举齐肩,闪电般推出,这一手看来虽是礼貌周到,其实帖子上暗蕴内劲,白雪若是大意下只怕便要被小小的“教训”一下,他要借这一出方才小猫给他下的面子。 白雪随手一把接过,看也不看又将之如蒲扇般挥了出去,他这一下比瓡不断的出手不止快上数倍,力道更大上数倍。 瓡不断“啊”一声惨叫被扇飞丈许,一边脸颊高高肿起。 “我告诉你一个道理。”白雪冷笑道:“请客要有请客的规矩,我此番只扇你一巴掌,下次若是遇到别人你便没这般好运了。” 瓡不断低下头,目露怨毒之色,他是富贵曹操的家奴,平时出去所有人都是毕恭毕敬的,何曾遇到这样的待遇,只是他心中虽愤怒,口上再不敢狂妄,低声下气道:“是,小人知错了。” 白雪再也不瞧他一眼,瓡不断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去还是不去。 这时候倒是有人出来替他解了围,红光冷喝道:“既然如此,还不快滚!” 瓡不断面色尴尬,只得恨恨的飞身掠下甲板,撑着自己的小艇回去。 白雪见他走了,才叹道:“红大侠,这等势利小人何必……” 红光冷笑道:“不过是个奴才,不必理会,这曹操近些年来找的人越来越下作了。” 白雪道:“传说这个曹操亦正亦邪,忽而冷酷无情,忽而悲天悯人,在下倒是真的很想见识一番,” 红光冷叹道:“不错,他横行海上多年,虽没有确切证据可人人都知道他必定是这片海域上三十六路海盗的幕后大老板。要说他坏可他也有好的时候,隆历十三年七月,南海突生百年一遇海啸,无数生灵涂炭,没见过的人都不会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幅人间炼狱……”红光冷的目中射出强烈的痛苦之色,他抬头看天,强迫自己不去仔细想那时的惨状,他深吸一口气道:“也正是这个曹操四处奔波,散尽家财联合了这南方六省三百七十七家钱庄、镖局、衙门各种力量,才救下了这东南一隅的无数含灵……” 白雪默然道:“不错,在下也听说过此事,单凭这件事,此人便可算得一传奇大豪!” ------------ 第五十章 剑奴世家 “哈哈哈……”大笑声中,又一人如飞鸟般腾空而来落在白雪身前十丈处,躬身道:“我家主人得雪少一言相赞,可是荣幸之至。” 来人是条紫檀面、虎背熊腰的大汉,声若洪钟,气魄不凡。 他背负利剑,目光炯炯有神,右手掌中竟提着一颗血淋淋脑袋。 “在下凝色镜,富贵门下。” 白雪皱眉看着来人,叹道:“你们杀了瓡不断?” 那紫檀面大汉凝色镜回道:“我家主人说了,雪少打得好,把他杀了送过去赔罪。” 白雪点点头不再说话,有时候为了面子,人往往会做出很多旁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富贵曹操这么做自有他自己的想法。 凝色镜也从怀中取出一张大红帖子,躬身上前递于白雪,道:“请。” 白雪暗叹,此人明知来送信有生命危险,可依然大笑如故,不卑不亢,是个人才,他打开贴子,只见上面没有一个字。 没有称呼,没有具名,甚至没有正文,只是一张空白帖子。 白雪一眼瞧过,笑道:“好,在下这便前往。” “好。”凝色镜又瞧了白雪一眼,目中似已露出钦佩之色,又躬身道:“请。” 来迎接的小艇跪着两个娇俏可人的灯奴,白雪带着剑奴上的船去,天一阁船头众人只瞧见两盏宫纱灯笼远远而去,消失在波涛海浪中。 白雪心中忽生警觉,回首一望,却再也看不见那天一阁的大船。 剑奴见他面上露出失魂之色,小声问道:“主子,怎么了?” “没事?但愿是我多心了。”他觉得自己这一走怕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回想起赵瑶儿也这么说过,不知自己在这个时候是对是错。 不论他是对是错,前方富贵曹操的大船“龙王号”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白雪在天一阁船上便觉得那船已是巨大之极,可到了这里,才知道什么叫做龙舟浩大、富丽、霸气,犹如海上巨无霸。 “龙王号”至少有那船的三倍长,五倍宽,远远望去便如一座小岛。 它的甲板洁白如天上的明月,白雪便如踏在蟾蜍月宫里走进了“净水厅”,一个在海上能找到的最华丽,最精致,也最宽敞的地方。 “净水厅”外,灯火辉煌,但却静得很,没有一个人走动,只是暗处不时有矫健的人影闪动而已。 “净水厅”里,已摆起桌酒菜,有松江的鲈鱼,洋澄湖的活蟹,定海的对虾,江南的醋鱼…… 各时令、各地域的鲜肴突兀一起出现在这张海上小小的圆桌上,只是因为主人家想吃罢了。 桌子上也没什么金杯玉盏,只是一些瓷器,只是做工精致,颇为难见,细看了竟全是汉代未央宫内用品。 这便是一代传奇大豪的请客酒席,简单而不失尊重,自成王孙气派。 白雪叹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海参鲍鱼,乳猪烤鸭,否则他看也不看便要转头走了,那等暴发户他实在不想看上一眼。 曹操面南而坐,含笑看着他,而凝色镜不知何时也已消失了,偌大的一个厅内只有三个人,曹操,白雪和剑奴。 白雪也挥手让剑奴退下,然后自己坐了下首,也含笑的看着曹操。 灯火扑朔,明厅如昼。 曹操身上衣服穿着面料并非极贵,可剪裁得体,也能很好的掩饰了他已经开始悄悄发福的身子,他的双手也不似海上讨生活的渔夫一般粗短老辣,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北京四九城里提笼遛鸟的纨绔少爷。 曹操看了眼在白雪怀里的暹罗猫,笑笑道:“它的确是很奇特的猫,只是太过好强,从来不肯认为作主,没曾想倒和你很有缘。”他的声音柔和而带着男性的磁性魅力。 白雪宠溺的揉揉小猫脑袋道:“或许这便是缘分吧。” 曹操道:“不错。” 白雪又道:“我们也算是有缘。” 曹操微偏脑袋,闭目皱眉轻摇食指道:“我们不是有缘,我听说你到了天涯海角,所以赶紧从三千里外快马赶回来,又在海上追了一天才见到你……” “哦?”白雪疑问道:“你找我有事?” 曹操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道:“有事。” 白雪致谢一番,才道:“什么事?” “大事。” 大事?什么样的大事值得富贵门门主数千里赶急的追寻于他? 白雪第一次下筷,他夹了一块醋鱼,却喂给了小猫。 “通常大事都不该找我。” 小猫别过头,不肯吃。 “那该找谁?” 白雪皱眉想了想,又给它夹了块鲟肉。 “阳春。” 小猫还是不吃,它似乎不喜欢吃鱼肉? “阳春?” 白雪给它夹了只对虾? “不错,阳春。” 小猫嗅了嗅,厌恶的在白雪的怀里滚来滚去,折腾不停。 “阳春解决不了这件事情。” 白雪只得做了个请的姿势,于是小猫自己溜上了桌子开始一碟碟的嗅过去。 “这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小猫找了盘绿膳驴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它倒是很懂得吃。 “有。” 白雪斜斜的坐着,左手指着脑袋,玩味的“哦”了一声。 曹操皱了下眉头,道:“不是那些玩乐的事情。” 白雪道:“不,春少不过是不玩,他若是要玩,比我疯狂多了。” 曹操道:“哦?” 白雪坐直身子,示意下自己右手白布护腕,道:“这便是他玩的最过火的一次。” 曹操认同的叹了口气道:“好像是的。” 白雪道:“所有有事你应该去找他。” 曹操叹道:“我们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 白雪点点头道:“是,多年的朋友,也多年没见了。” 曹操回忆道:“隆历二十九年,我们第一次在秦淮河上喝花酒,那一次你本要杀环首刀保定标的,可你却陪我听小曲、吃花酒玩了一天一夜。” 白雪道:“保定标的人头自然有人去取,我?只会做些消遣之事。” 曹操道:“因为阳春在你的身边。” 白雪突然厉声道:“往事已不必再提。” 他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难道他已认为这一切都是阳春在背后操控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曹操道:“好,那我便不提了。我们说正事。” “逆鳞剑是江湖中第一正义之剑,龙影虽然年轻,可一直做得还算不错……至少他尽力的去为武林稳定而努力。可你不同,白雪是一个花花少爷、蝶舞浪子,逆鳞剑绝不能传到你的手上……” 原来他是为了逆鳞剑而来,龙有逆鳞,人间有剑,逆鳞剑的每代主人都是大仁大义的大剑客,白雪实在是差之太远了。 白雪恍然大悟,他想起了剑奴说的一件事情,讶然道:“我若没有猜错,原来你曹家便是世代守护神剑的剑奴?” 剑奴世家传承天下第一剑剑意,可白雪之前从未听说过,所谓大隐隐于朝,这样的家族要想完全隐于世间自是不太可能,倒不如大张旗鼓的做了南海三十六路大海盗的大老板,反而更是让人想不到。 ------------ 第五十一章 暹罗荷官 曹操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忽然大笑道:“白雪,你也有猜错的时候?我若是守护之门,怎么能让剑奴去寻你呢?” 这无疑是至理,他只需不出剑奴,那么神剑十三式便是残缺的,白雪也无可奈何。 白雪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曹操道:“我曹家承蒙海上兄弟看的起,担了三十六家绿林朋友的大老板,便不得不为他们着想,你做了神剑的剑主,那江湖势必大乱,到时候各门各派,各种势力征战不断,杀戮连连,我曹家九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只怕想守也守不住了。” 白雪不是商人,他永远也不会懂这些商人们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念头?他也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守住这么多的钱做什么?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即使饿死能听到银子清脆的撞击声也是好的。 “我们是朋友。” 曹操道:“不错。” 白雪道:“我对朋友一向不错。” 曹操的嘴角泛起微笑,“好像是的。” 白雪看着自己的手指呆呆出神道:“看来我非答应你不可。” “正是。” 小猫已经把一盘驴肉吃的底朝天 那十根手指纤长洁白如玉石雕刻一般,白雪又叹了口气道:“可惜,你还是来迟了。” 曹操急问道:“你已经学了?” 白雪只能道:“好像是的。” 曹操这才面色变了,他目光挣扎了几番,终于道:“幸好我们只是很久之前的朋友。” 白雪将桌上的小猫抓回怀里,道:“不错,所以你现在已不是我朋友,而这里布置的种种杀招也能心安理得的使用出来。” “净水厅”不知何时已布满了重重人影,杀机一触即发。 曹操默默然不语,忽听得几声惨叫,剑奴已协剑掠入厅内,看见白雪冲她轻松的笑笑才舒了一口气。 “外面至少有十七名一流刺客,其中有一个无名剑客我挡不住十招,另外还有三种必杀陷阱布置。” 剑奴的左臂已经受伤,她一边简单的包扎一边如实的告诉白雪她看见的表面上的杀招。 白雪笑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曹操厉声道:“此地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即便你真是一只会飞的青蝶也要饮恨于此!只要你肯切断自己左手手筋,我便保你平安离开!” 白雪看了他一眼,他的微笑已经敛起,杀气隐隐而现,缓缓道:“神剑十三式其中有一识唤作离剑式,可在十丈内必取敌人之性命,你我之间不过五丈,你觉得我有几分把握杀你!” 他的面容虽然带着和煦的微笑,语气也平淡之极,可曹操明显的感到周围的空气已冷了下来,也稀薄了许多,他努力的吸了口气,道:“你学剑绝不超过两天,我不信就这短短一会儿,你的剑法能长进到什么样的境界。” 白雪哈哈大笑,叱道:“不信可以一试。”他的左手已垂到腰际,他的剑气已一触即发。 曹操面色古怪的看了白雪很久,忽然发出震天的欢笑,将自己放在一个舒适的位子上,然后道:“我信,只有你有一分把握我都信,我们换一种方式交谈。” 他这样的人将自己的性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自然不敢和白雪以命相搏。 白雪也一笑,手离开剑柄,道:“什么方式。” 曹操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赌。” “赌什么?”白雪道:“投壶、六博、打马、双陆、走狗、斗蛐蛐、花会、牌九……你想赌什么?我奉陪到底。” 白雪是个浮行浪子,这些玩乐的把戏他最是在行,只要是玩的他三天三夜说不完,三天三夜玩不尽,岂有不敢应战之理。 曹操摇摇头道:“我们便赌那最简单的——骰子。” 白雪呆呆的看着曹操,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他揉揉肚子勉强朝曹操摆了摆手。 曹操冷冷道:“你不会?还是不敢赌?” 白雪勉强忍住笑,道:“你知道我三岁那年除了学会偷看女人洗澡之外,还学了件什么事吗?” 曹操冷冷道:“什么事?” 白雪道:“玩骰子,我玩骰子的次数只怕比一般人吃盐的次数还多!” “这么说你赌了?” 白雪道:“赌,为什么不赌。” “好,”曹操面无表情道:“可是我们这次赌的要有点新意。” 白雪含笑道:“哦?什么新意?” 曹操指着白雪怀里吃饱了乖乖躺着的小猫道:“就让暹罗猫来掷骰子,我们猜大小,一把定输赢,你若是输了留下左手,我若是输了任你处置!” 曹操才说了一半,白雪已呆住了,这完全是在胡闹。 豪赌,一场江湖上少见的豪赌。 赌注是富国敌国曹家的一切和讲武堂名人榜第七名蝶恋花的一身武功。 这场豪赌竟由一只猫来控骰,这想来也让人觉得新鲜诡异,猫投出来的骰子只怕要老天爷才知道到底是大是小,岂非是最公平最合理。 白雪摸着小猫的柔顺的皮毛默默不语。 这只猫的出现太巧合了,它是曹操故意放出来的吗? 江湖中并不乏驯养动物来骗赌的那种伎俩,可眼前的这只是高傲优雅的暹罗猫,它会吗? 白雪目光闪动,看了一眼小猫的左右阴阳双眼,忽然笑道:“好,我赌了。” 曹操拍拍手,黑暗处奔出四个青衣小厮快手快脚的撤去了桌椅,又换上了一张铺着绿毡的圆桌,他们的椅子也变成了更大更宽更舒适的软垫金丝镶边椅。 “噗”四下左右的烛火全部熄灭了,只剩下他们头顶的一盏大灯,气氛立即显得凝重而又紧张刺激。 白雪舔舔红润的嘴唇道:“我便知道这要说玩的好,玩的专业,这世上已很少有人在你之上了。” 曹操微笑不语,伸手打了个响指,黑暗里再次出来一个美丽的女子,她身着色彩鲜艳的东瀛服饰,左边裸露出一条美丽的玉臂,胸前隐约可见洁白的抹胸,踢踢踏踏的穿着木屐,纤弱双手捧着一只骰盅走到桌前,娇柔道:“暹公主是大荷官,奴婢便是小荷官,还斗胆请两位查宝……” 查宝一般是怕有人在骰宝、骰子上下了手脚,最常见的作弊便是灌铅,难练一些的便是水银,白雪三岁能赌,从来什么出千没有见过,更有当年在金山银海堂,余歌连赌七个时辰,赢尽赌坊十年收入,也便是如此才和花钱就此结下了刻骨深仇。 ------------ 第五十二章 江湖义气 白雪默默的摸着小猫的脑袋,道:“好。” 荷官将骰盅推到白雪面前,白雪看了一眼她白花花的皓臂,伸出右手分别以食中环小四指夹起三颗骰子放到自己的鼻下慢慢嗅过,他的右手虽然无力,可竟能以巧劲夹起三颗骰子。 “这个不好,换一副。”白雪笑眯眯道。 荷官看了一眼曹操,见到后者面色不变的点头,于是哈腰恭敬道:“是。” 她捧着骰宝又消失在黑暗中。片刻,再出现时掌中已换了一幅新的骰宝。 白雪又要了来放在鼻下嗅了嗅,展颜一笑,递给怀里的小猫让它嗅了嗅,满意的点点头,他轻轻的将骰子一颗颗的丢进骰盅里,盖上盖子,放在耳边摇摇听声音,清脆而华丽。 “行了。” 白雪向荷官做了个请的手势,荷官再次恭敬的鞠了一躬,又将骰盅推到曹操面前,曹操利剑一般带着绝大杀伤力的眼神紧紧的盯着白雪,忽然大笑道:“莫非你的鼻子是撞天鼻,能辨忠奸?” 白雪笑笑道:“不能。” 他又接着道:“可我女儿能。” 曹操讶然道:“你女儿?” 白雪冲着小猫努努嘴道:“便是她。” 曹操的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他这样的人实在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认一只小猫做女儿,可偏偏他又选了这只小猫来做荷官,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曹操的面色忽然变的很难看,甚至在瞬间面如死灰,他赤着眼道:“她是你的女儿?我不信。” 白雪道:“这又有何不信的?” 曹操用力道:“很好!很好!” 白雪嘴角裂开好看的微笑,道:“那我们便可以开始了。” 曹操道:“我们本早该开始了。”他一推骰宝,冲荷官厉声道:“开始。” 一场豪赌便就此开始。 荷官恭敬道:“请暹公主入位。” 白雪宠爱的捏捏小猫的鼻子,又将她脑袋放到自己嘴边悄悄说了句话,才放她到桌上,小猫朝他“唬”了一声,像是在做回答,转头踩着优雅步伐走向了中场。 由一只猫来做荷官,此事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来也不多见,白雪在人家的地盘、人家的暹罗猫、人家的骰子去赌自己的一只手,他能赢吗? “请两位座位离桌三尺。” 江湖上不乏有可以靠弹指赌桌等手法来控制骰子点数的高手,为了公平,白雪又摸摸鼻子只得靠后。 小猫在场中长长的“喵”了一声,它竟能靠着后两足站起身子来,熟练的用前双足合上盖子,然后捧起整个骰盅摇了起来,看来她绝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曹操为了培训她只怕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白雪还能有赢的希望吗? 骰子撞击盅鼎的声音清脆可人,真正的赌徒听到这个声音实在比听到女人鼻子里发出来的一种奇怪的哼哼声还要兴奋。 于是白雪和曹操的眼中发出了异样的光芒。 炽热,渴望,疯狂,算计,种种奇特的感情夹杂在一起,巧妙的糅合在他们的眼里,藏在眼里最深处。 眸子里露出来的是平静和古怪的微笑。 七摇盅定,“啪”一声落座。 白雪勾勾鼻子朝小猫招招手,于是小猫可爱的屁颠屁颠又跑到了他的怀里“喵喵”的藏起来眯着眼了。 “请。” 请猜。 请猜大小。 曹操道:“我选小。” 白雪食指勾着鼻梁,又去摸了摸小猫的肚子,满有把握道:“既然有人选了小,我自然便是大了。” 曹操道:“哦?” 白雪笑道:“并且我和小猫约好了掷出一个大来,我相信她。” 曹操冷笑道:“你可知在江湖上有时候相信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雪道:“哦?什么代价?” “一只手的代价!”曹操厉声道:“开盅。” 荷官取出一个长长的爪型物件巧妙的扣住骰盖,垂直的取起了骰盖。 强烈的灯光照射在骰盅内,四双紧张而专注的眼睛也紧紧的盯着骰盅内。 “四,四,四。”三个四,十二颗血红的眼睛正似嘲讽的看着赌桌上的人们。 白雪突然大声的咳嗽起来,他佝着身子大笑道:“红彤彤的东西的确看的很可爱,单凭这一点,唐明皇也算是个明君了。” 传说唐玄宗与杨贵妃在后宫掷骰游乐,眼看要输了,只有出现4点方能解救败局,此时尚有一个仍在旋转之中,唐玄宗心中焦急,便连喊“4!4!”,尘埃落定后果然是4。他一高兴,便让高力士宣告天下,骰子上可以描红,要知那时候的红色与黄色一般都有些禁忌,通常是不能乱用的。 白雪是个赌客,赌客眼中的明君如何贤明不可知,可必定是风流爱玩的君主,不过风流天子通常是要玩掉花花江山的。 曹操一下子软瘫在宽大的椅子上不能言语,眉头深锁似乎在努力的思考什么。 他已经输了,按照约定,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可是他始终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人是他的,东西是他的,猫好像也是他训练的,为何输也是他的! 这便是赌,大起大落,更甚过剑客决战的生死一刻。 曹操喃喃道:“没想到她真的帮你了。” 白雪道:“我在赌上面的运气一向不错。” 曹操惨笑道:“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雪无辜道:“什么?” 曹操盯着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白雪敛起笑容,叹了口气,道:“赌要赌公道,嫖要嫖美貌。曹操,你怎的忘了这个道理。” “哼!”曹操重重的出了口气,并不答话,他的手法被人看穿,自然无话可说。 其实这道理很简单,白雪虽不知道曹操做了什么样的手脚,可他决不信曹操会真的让一只猫来掌控他的一切,只要明白了这一点一切都不重要了。 白雪道:“小猫摇盅只是一个迷雾,扰乱心神罢了,我相信无论她怎么摇,结局早已注定……” 曹操道:“不错,可惜你改变了这个结局。” 白雪道:“你不相信小猫,我相信她。” 曹操冷冷不语。 白雪道:“我在小猫身上藏下一道暗劲,这道劲不大,也足以在骰子落定时再震动一番骰盅……” 曹操不可置信道:“你虽改变了骰子的点数,可也万万做不到控制点数……为何?” 点数改变了,这时候是大是小谁也不知道,赌,也便在这一刻真正的开始了。 选大选小全凭运气做主,白雪的运气够好,他赢了。 白雪道:“我敢赌,我们本就是在赌,小猫帮我改变了点数,我相信她,而且我说了我赌的运气一向不错。” 这无疑需要极高的内功和绝顶的胆魄。 自信,是一个人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赌。 白雪赢了。 曹操输了,可惜他还没有彻底的输掉,只要他愿意他还可以再赌一把。 净水厅外的布置依然还在,杀气犹存。 他只要一挥手,片刻间此地血流五步,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走出去。 曹操又笑了,他居然能自己站起身子,一拍自己身上的长衫望着白雪道:“我输了,你想要怎么样?” 曹操居然承认自己输了,输就是输,绝不抵赖。 赌品即人品。 作为一个输家,无疑他的风度是极佳的,单凭这一点便胜过了人世间无数的大男儿。 这时候的曹操才是白雪原本认识的曹操。 所以白雪作为一个赢家,他说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一个和我身子一般大的金人。” 他叹了口气说道。 一个人大的金人虽不算便宜,可比起银海富贵曹操九代家族积蓄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所以曹操看了他很久,仿若白雪的脸上有朵小白花一般。 “你可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便要奉献上全部身家性命?” 白雪道:“我知道。” 曹操道:“你可知我家九代积蓄有多少?” 白雪叹道:“好像很不少,听说绝不比皇家国库的钱少。” 国库的钱自然不少,可曹操的钱比皇家的还多,他岂非已经超越了富可敌国之境,这样一笔天大的财富谁能不心动? 曹操又道:“你可知道我曹操虽只是一介商儒,可说出去的话绝没有改变的可能!” 白雪点头道:“我也知道。” 曹操厉声道:“你可知道若是我赢了,我一定会斩下你的左手。” 白雪道:“我也知道。” “现在你还是只要一个金人?” “是,只因我欠了人家一个金人,所以得要想办法还给她。” 白雪欠了谁一个金人?是蓉蓉,她为了白雪得罪了金山银海堂的花钱,既没了一个金人,也几乎丢掉了自己多年经营的国色天香楼。 曹操道:“好!好!好!” 白雪笑道:“我们是朋友,好朋友!” 朋友,江湖上的义气。 友谊,是多么珍贵的两个字。 有时候在江湖上,朋友两个字说出来是要负责任的。 这是多好的理由,为朋友两肋插刀亦可,何况是这些身外的黄白之物。 只可惜这年头有这般江湖义气的人已经不多了。 曹操的虎目已蕴泪,他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大声道:“白雪,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忘!日后但凡你号令所至,富贵门上下一千零六十七口人命任你驱使!” 白雪望着这儒雅的大老板,方才他浴火重生,此时已变成了一个钢铁般铸成的铁汉。 白雪忽然很想和他再喝一杯,可是他知道自己要走了,他出来已经很久了,心中一直有些担心天一阁船上会发生什么预想不到的变故。 ------------ 第五十三章 幽灵鬼船 白雪踏歌离去前,曹操指着站在他身后,一个浓眉大眼满脸横肉,只是穿着普通渔夫打扮的粗壮黝黑皮肤汉子道:“侯天鉴,你一辈子出过几次海?” 侯天鉴的声音正如他的人一般粗犷豪壮,只听他恭敬道:“小人今年五十四岁,十六岁得允许随家父出海,一共三十八年,每次出海大约半月到一年不等,所以小人这辈子加上此次总共出海三百二十五次。” 曹操又道:“你本名叫侯超群,为何如今人人都称呼你为侯天鉴?” 侯天鉴正色道:“这是因为世人以为误会,见小人懂些天文气象,便胡乱叫的。” 一个人若是能做到像他这样以海为家,再加上一些头脑,那么他自然被称为活的风向、天气的鉴定仪,出海的时候带上这么样的一个人,自己的身家性命无疑大大的加了一层保护。 曹操又道:“你一辈子见过像雪少这般风采的人物没有?” 侯天鉴的目中露出崇敬的色彩,他正色道:“雪少胆魄之硬,人间罕见,义气之重,千古未有,小人从未见过这般人杰。” 曹操再道:“那么,你可愿意随他而去。” 侯天鉴面色不变,道:“小人任凭大老板做主。” 曹操冲白雪叹道:“前路多风险,侯天鉴可以…….” 他的话还未完,白雪截住了他的话头,笑道:“不必,我若带上你的人只怕会给你惹上麻烦。” “我虽知道此刻你绝不怕我的麻烦,可我怕,我怕你若是麻烦了,这东南百万百姓怎么办?这三十六路海盗怎么办?” 曹操不再说话了,他能做的只是目送着自己的朋友离开。 白雪带着剑奴两个人划着小艇走了。 为了等待白雪,天一阁的大船并没有离开多远,只不多久,白雪便见到了那海面上的星火。 漆黑阴森的大海上,能够见到自己的灯光,实在是一件让人觉得无比愉快的事情。 所以当小艇靠近大船的时候,他竟没有喊绳梯接应,有些迫不及待的自己提气纵身掠上了甲板。 ........ 白雪上了甲板后再也没有了一丝声音,剑奴守着那箱金子在小艇等待了半刻钟,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主子?” “忽”一声,甲板上抛下一架绳梯,白雪沙弥动人的声音随着响起。 “上来吧。” 那箱黄金绝对超过白雪的体重,可剑奴提在手上混若无物,她轻轻松松的提着箱子上了甲板,“彭”放在地上,慵懒的拢了拢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环顾四周,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可又说不上来,她偷偷的看了一眼白雪,只见他面色凝重,似乎遇见什么棘手的问题。 只见夜色苍茫,苍空点点稀星,星空无垠,将夜显得更加的安静,海风呼啸中带着尖利的哭音,剑奴终于明白少了什么,少了人。 这甲板上,他们竟一个人也没有发现,现在甲板上本该做看帆清洗甲板等等工作的水手也一个不见,所有的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夜如水,如水的冰凉渗入剑奴的骨子里,冰一般的寒冷。 “他们……他们人呢?难道……” 难道是被海龙王请走了吗?或是那海上神秘的幽灵水鬼索命,带走了他们?又或是这一切都是他们醉酒后的噩梦,他们还没有完全清醒? 白雪忽然想起了什么,箭一般掠下甲板,冲入船舱,他只觉得心口狂跳,那颗心已要跳到了嘴边,他的身法已展到最快,只一晃眼,已冲到赵瑶儿姐妹的那个房间。 这是女孩子的房间,粉红色的基调,温暖,干净,桌椅茶具全都整整齐齐,可是唯独少了人,人去了哪呢? 白雪脚下一软,已将要摔倒,恰恰被身后一双温柔的手臂扶起。 “主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所有人都不见了?看这屋子里的模样可见她们走的时候并不匆忙,更没有整理衣物,白雪相信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赵瑶儿一定会和自己商量清楚,绝不会像这般奇怪。 白雪低声安慰自己,这船上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世上绝没有一股力量可以悄无声息的全部掳走他们,除非他们有很足够又绝对安全的理由。 白雪拍拍剑奴的手重新站直身子,表示自己没事。 忽然,长空一声厉呼,这一声惨叫极其尖锐,如一口利刃快捷无比划过绢布的声音,在如今这情景下,显得分外的毛骨悚然。 “大客厅?” 白雪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并没有仔仔细细的搜查过这艘船所有地方,他见到的不过是走廊、甲板和赵家姐妹的房间,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这船上的所有人都不见了,却忘了当大家都集合的时候,船上其他地方也是没有人的,这本是极简单的道理,平日里他绝不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这正是关心则乱的缘故。 白雪早已朝惨呼的方向掠去,果然,所有人都在大客厅里,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活着。 大客厅的桌椅早已被搬到两边,中间空出一大片的空地,就在空出来的场地上首整整齐齐的躺着四十具尸体,四十具年轻、强壮的男人尸体,白雪知道这些都是这艘船上的水手,其中几个他甚至还聊过几句话,可是他们现在已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生命有时候脆弱的让人无法接受。 在空地的中央有两个人正在舍命相搏,只见刀光寒影,风声凄厉,白雪看出其中一人正是那天一阁阁主红光冷,他的剑法大开大合,便如其人一般充满海上男儿的霸气和凌厉,另一个人白雪并不识得,那人他一头黑色的短发,双眼放射着残忍的光芒,一袭紧身的黑衣勾勒出一身健壮隆起的肌肉,粗糙的大手上拿着两把雪亮锋利的短刀,刀法阴险偏激,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倒地不起的黑衣男子,看来刚才那一声惨呼正是这地上不知生死的男子所发出来的。 就在不远处,赵家姐妹,苏情,貔貅夫妻还有许欢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的生死之争。 白雪的手已被另一双温暖柔荑小手握住,赵瑶儿轻声道:“你们好了?” 她问的自然是去和曹操会面的事情,剑奴想起方才的惊心动魄,习惯性的想喝口葫芦的酒,举起后才发现酒已经喝完了。 白雪倒是面色平静,他朝剑奴隐秘的打了个暗号,意思她不要说出他们经历的事情,这个男人自然是怕自己的情人担忧。 他点点头道:“我们没事,这里怎么了?发生大事了?” 赵瑶儿低低解释道:“是的,死了很多水手,都搬来这边举行最后的祭奠。” 人不见了是因为死了,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很多事情解释开来其实很简单,世上的事情大多无非是庸人妄自扰罢了。 赵瑶儿又道:“今日下午,我和阿梦在房中聊天……” 晚饭过后时分,赵家姐妹正在房内嬉戏之时,忽然房外扑腾一声重物落地声,因为这艘顺风扬帆的大船行驶在大海之上,船上的有三四十名水手需要不停的掌舵做事才能维持正常航行,所以哪怕是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她们也没有太过在意。可是紧接着又听见一连串紧密的重物撞击甲板的声音,期间似乎还夹杂着有人的厉呼声。 赵瑶儿知道肯定出事了,她一定时间想到的是白雪,于是她用力敲了敲仅隔了一块厚木板的隔壁白雪的房间,可忽然想起白雪已经去了曹操的大船,自然没有回应她,赵瑶儿心中担忧,刚要出门去看看,门突然被用力踢开了。 进门来的是那个儒生许欢,只见他满头冷汗,面色惨白,当看见赵瑶儿两人安全时大大舒了口气,道:“你们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 赵梦儿见他这般慌慌张张强闯自己房间的模样,心中大大不悦,冷笑道;“听见了,不仅听见了,还看见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在哪里?”许欢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这个奇怪的人,反而面色更差,四处查看想找出那个人来。 赵瑶儿拉一把妹妹,面向许欢道:“许公子不知有何要紧事?需这般闯女儿家的房间?” 她的声音虽然斯斯文文,却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这种气质是她天生的,常人绝不能学的过来。 许欢这次听懂了,他苦笑道:“小生,小生也不敢冒昧……只是事态严重,小生怕两位姑娘……” 赵梦儿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焦急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许欢的瞳孔针尖般猛地缩小,带着颤抖的声音,道:“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什么?!”赵瑶儿失声道:“什么人都死了?谁死了?” 许欢艰难的咽了下唾沫,道:“所有的水手都死了,全部是一刀穿心,快!很快的刀!快到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人影……刀一挑,杀气现,人已死!” ------------ 第五十四章 一刀一刀 白雪心中暗想:“刀光一现,一刀穿心,天下快刀甚多,可能够如此之快的并不常见,却是谁呢?”他正沉思,冷不防的眼皮底下多了一双大大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瞧。 “怎么?” 赵梦儿面露玩味之色,晃着根嫩生生的小食指“哦哦哦”个不停。 “莫非你知道凶手的名字?” “就是场上那两个呗。不过一个已被红大侠斩杀了,叫什么秦双刀嘛。”赵梦儿随意的摆摆手道:“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你出去一趟,身上有很香的女人味儿哦?” 女人味?白雪仔细想了想,唯一一个还算有接触的女人便是那个小荷官,可是作为专业荷官她出柜时绝对不施粉黛的,自己哪来的什么的女人味。 “不要不承认!不要装无辜!”赵梦儿恶狠狠的瞪着他,凶里凶气道:“更不要说这味道是你怀里的女儿发出来的,她虽是母的,可还不是一个女人。” “姐姐?!你要管管他!” 赵瑶儿悄悄的嗅了一下白雪的身子,的确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清新可儿的香味,她面色奇怪的看了妹妹一眼,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瞪了一眼白雪,忽然红着脸低下了头。 白雪也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奇怪的微笑。 赵梦儿看他们两人一副无需言语心灵相通的模样直觉得实在是讨厌,“嗯!”的一声就要往她姐姐的怀里钻去发泄,可忽然也闻到阿瑶身上也有股清新的香味,宁静致远。 兰花的香味,他们两个身上都是兰花的香味,一模一样。 “哦,你们!你们居然……”赵梦儿惊讶的大涨着小嘴,变成个圆乎乎的圆嘴,结结巴巴道:“你……还有你……你们……我……” 赵梦儿又瞪了一眼白雪,拉着阿梦的手细细说起不久前为白雪洗头的事情。 白雪无辜的摊摊手,他最无辜,为何第一个受埋怨的总是他。 赵瑶儿讲了很久,阿梦才不再折腾,只是将信将疑的看着白雪两人,经过这番小插曲,白雪请她们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下去。 却说在许欢闯进门来告诉两个少女有凶手后。 赵瑶儿冷静的问道:“凶手是谁?” 许欢摇摇头道:“不认识,不过现在红大侠已经追着他们往大客厅方向去了,他们也全赶过去了……小生担心两位……” 赵梦儿不屑道:“你是怕我姐姐也死了,白雪伤心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到时候你要他默写医书的事就会大生波折了。” “这个……”许欢心事被人当面戳破,只能喃喃道:“这个……也是……” “好了,阿梦不许胡说,”赵瑶儿喝住她妹妹继续往下说,又冲许欢歉意道:“许公子,不然我们一起去看看红大侠抓住了凶手没有?” “是,是,在下正有此意,不过……”许欢迟疑道:“不知雪少那边?” 赵瑶儿摇摇头道:“他一定没事,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杀死白雪,我相信他!”她的脸上充满了骄傲与自信,这话出自于对白雪强大的信心,陷入爱河中的女人往往拥有超于常人的预感和错误到离谱的判断。 听到这里,现在饶是白雪的厚面皮也红了一红。 只听赵瑶儿继续往下说,她们一到大客厅红光冷已和两个凶手战作一团,也看见那四十具尸体,许欢上前去拉开其中一个水手的胸前衣襟,一道寸许刀口正在心窝,快,准,狠,却不见到过多血迹,心口是人一身血脉总枢纽,平常这种情况下这些水手身上早已让自己的鲜血浇泡了个遍,伤口出血不多说明凶手的刀身极薄,出刀收刀速度极快,只一瞬便置人于死地,水手又大多肌肉结实,很自然便堵住了伤口,可以看出是精于杀人的老手做的。 许欢道:“这些伤口都是快刀所为,一刀致命的刀法虽然算不上什么厉害的手段,但这要做到一刀心口却不流血是极难的,这四十多个船上的工作人员都是被两人所杀,看他们面上平静的表情便能他们被杀时几乎没有一点痛苦,刀一发,人已去了,这就足以证明,凶手的身手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出生医家,对于金创伤口亦是有极深造诣。 “不错。”蓉蓉等人早已看过了尸体,此时她接口道:“天下快刀极多,但刀法如此之快,且每次出手都是两人一起行动的却不多。” “秦双刀!” 秦双刀三个字一出,赵瑶儿的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她不是怀疑蓉蓉的判断,蓉蓉也是杀人的大行家,她的推断自然是极准的,只是这秦双刀来历过于诡异,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赵梦儿少踏足江湖,自然不知道这秦双刀的大名,她好奇的问道:“这秦双刀是什么人?他们很厉害吗?” 一旁凤女忽然笑道:“他们呀虽然厉害,可怎么也没有你姐夫厉害。” 赵梦儿翻翻白眼道:“废话。” 赵瑶儿握住了她妹妹的小手,低声道:“不许胡说,这秦双刀在讲武堂名人榜排行第十七,传说他们杀人只用一刀,一刀穿心,犀利无匹,一刀加一刀便是两刀,这就是他们秦氏两兄弟大小双刀名字的来历。” 秦双刀,双人四刀,杀人一刀。 刀薄,刀快,刀绝。 一刀穿心,杀人不流血。 正是西漠第一流的刀客杀手,不过最近有江湖上在传他们已经加入了名草堂的刀门。 赵梦儿心里嘀咕,排行不过十七嘛,你老公我姐夫还排在第七呢?一刀一刀,了不起嘛。现在和红光冷不知道战了多少刀了,也没见得伤了人家一根汗毛。 在她的心中,白雪实在是一个最厉害的大英雄,这也不能怪她,在她幼年开始,每日听到的都是姐姐讲给她听得白雪传奇故事,少女总是最崇拜着阳光下的大哥哥的。 赵瑶儿不解道:“只是那秦双刀一向在西莫活动,绝不踏足中原,为何会忽然出现这我们船上呢?”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在想?也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秦双刀虽然嗜杀,可绝不做没有理由的事情,他们的背后又是谁在指使呢? 难道是名草堂的洛派杀手已经来了?可他们原本藏在何处,红光冷居然一丝破绽也没有发现? 秦双刀杀光所有水手,目的是想大船停在海上,几日后飓风一来,只怕这里所有人都要葬身鱼腹。 赵瑶儿急声问道:“我们一共有几艘小艇?” 蓉蓉面色阴沉的摇摇头道:“我已让色去查看过了,除了雪少开出去的那只小艇外,其余所有的小艇不知何时已被放掉了,不仅如此,我们厨房里所有的食物和淡水全部下了毒……现在除了各自房里或许还有一些不知是否安全的淡水和食物外我们已陷入困境。” 在茫茫大海上,无水无食无人手,更无逃生之路只有静静的等待着飓风的来临,这无疑是最绝的绝境。 听到这里,白雪的眉头深锁,放艇下毒杀人,这些事无一不是大动作,为何船上的这些老江湖会毫无警惕,看着中央殊死搏斗的两人,他忽然有种极度不安的感觉,只怕这一切并没有真正开始,现在只是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在缓缓的拉开。 赵瑶儿虽未有白雪这般奇特的预感,但这一连串的变化也足以让她手足无措,如今她只能和阿梦拉着手期盼红大侠擒住秦双刀,他们必给自己留了条生路。 之后那一声厉呼,正是秦双刀的小刀被红光冷一剑取命发出的声音,而红光冷的左手前臂亦被大刀斩伤,鲜血长流。 赵梦儿几次想要冲上去帮忙,均被拉下,只因红光冷这样的绝顶骄傲的名门子弟,在他的船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定要自己解决,这是他最后的骄傲,他誓死维护的尊严。 此时场上的情况越见恶劣,桀桀桀,怪笑声中,两道银色的刀光携着无尽的杀气扬起,红光冷的长发一摆,整个人闪电一般带着一串残像移向左边,长剑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剑虹反袭身在空中的秦大刀咽喉所在。 秦大刀面色不变,右手那道银色的刀光急忙回掠,猛地压在红光冷的剑锋之上,借力身体向上一窜再骤然向下一沉,他所有的重量都通过右手的刀传到了红光冷的剑锋之上,左手再一扬,只听他叱道:“一刀饲心!” 左手中的快刀立即化做一道飞虹带着“嗤嗤”的破空之声脱手而出,闪电般刺向红光冷心口。 这一刀极为惨烈,其凶悍拼命之势不可挡,他将自己性命关系的快刀掷出正是存了杀身成仁的念头了。 他的弟弟已经死在了这里,他也必须死在这里,双刀必须是一刀加一刀,少了一刀便不是双刀。 (一刀一千两?好像有点对不起某位大哥了,另外今天是青训营的大哥过来点评,小水先是表示无限的感谢,然后诚惶诚恐中。) ------------ 第五十五章 红光冷毙 红光冷急忙想撤剑挡住这一刀,但他的长剑却像被秦大刀右手的刀吸住了一样,无法回撤,快刀眼看便要刺入他的心口,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红光冷一声爆喝,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欲一把抓住快刀,这一刀极快,他久战后真气不纯,只见左手血光四溅终没能抓住快刀,刀光一闪,快刀划过他的掌心,带着一串血珠深深的扎入了他的左胸心口处。 秦大刀得手后正欲哈哈大笑,却见红光冷诡异一笑,张口喷出一腔血水扑在秦大刀面门上,他奋起余勇,狂狮般将手中的长剑向前一送竟猛地挣脱了秦大刀右手刀的控制,手腕急转,生生斩下了秦大刀的脖子,鲜血如飞花飘扬,一直喷到顶上天花板上。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的动作都快到了极点,惨烈到极点! 秦大刀的确刀法似乎比传说中的还要恐怖,虽然招式并不华丽,但每一招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两道锐利刀光像随时都要将别人的肢体从身体上分离一般。 可红光冷的悍勇大大超出了白雪的预计,杀伐果断,不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也很狠,不坠天一阁大名。 只是他这一杀,唯一能够逃命的一条线索也断了。 众人但觉眼前一花,白雪已扶住了摇摇愈倒的红光冷,轻轻的将他平放在地板上,头枕着自己的溪头。 红光冷用力拉着白雪的手臂,已有些喘不上气来,“雪少,你该知道我已尽力了,可惜……” 灯光昏暗,死尸遍地,一代豪侠已命不久矣,让人可叹。 白雪也紧紧的拉着他的手,点点头,黯然道:“不错。” 红光冷泛着死亡的灰白眼珠从众人绝望的脸上流过,低声道:“可惜,我也知道因为我,大家逃生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赵梦儿小声道:“你也知道呀,这次真是的死定了。” “住口!”白雪喝住赵梦儿,又对红光冷柔声道:“谁也不能有对你半句怨言,只因这本不是你的错。” 红光冷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喃喃道:“我天一阁多少年来尽心尽力守护沉剑池,却不得传授神剑剑谱,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身上的确有让人不得不折服的气概,我远不及你。” 白雪惭愧道:“红兄……你......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个红大侠的心中实在有些别人所不知道的伤痛,隐藏的很深。 红光冷又道:“雪少,我死后只愿水葬,你将我等众家兄弟的尸身全放于海中随浪而去吧。” 白雪虽想再说些安慰的言辞,可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异常的苍白,他用力的点点头,与红光冷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传递着他的温暖。 红光冷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双眼发昏,洒然一笑,沉沉睡去,只是他这一睡今生怕再不能醒来了。 白雪知道这是因为他心脏中刀,血液再也无力输送到大脑所致,灵兰秘典论篇有言:“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主不明则十二官危,使道闭塞而不通,形乃大伤。 红光冷和众水手的死使得原本便是困难重重的处境变得再无一丝回转的余地,常人没有食物可以活上七天,可没水至多只能坚持三到四天。 众人将天一阁的人全都举行了肃穆的水葬,白雪在自己的白衣袖臂上缠了块黑布,简单的几个火把微光中看着一具具尸体沉入海中,即便是最活跃的赵梦儿也觉得喉咙发干,心中惨兮兮。 已是深夜,诸多尸身只一眨眼便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或许永远的沉浸在大海的最深处,或许不几日浮肿了飘在海面,被群鱼争食。 生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或许下一刻便是一句冰冷的躯壳,念及生前的庸庸碌碌,细细想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一幕虽然感伤,可如果不努力,只怕过不了多久,在船上的众人也马上变得和那些水葬的尸首一般下场,到那时,便要后人复哀后人了。 料理完红光冷的后事,回到正厅,所有人围着圆桌面色沉重的坐着,久久不发一言。 终于,那林执意大声道:“我等只出海一日,若是现在赶忙回航,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欢长叹一声道:“若是寻常时刻,即便少了水手,可在座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要说掌帆回航并不是不可能,只是偏偏这几天怕是万万不行了。” 他是在这天涯海角长大的当地人,自然对这片海上航行的情况比较熟悉一些。 白雪奇怪问道:“为何?” 许欢苦笑道:“原本这个季节海上已开始吹东南风,也就是送我们回去的海风,可这几日我早查看了风向,正是西北风大于东南风,也正是因为路上冷风强于海上暖风,所以侯天鉴才能肯定五日后将有飓风出现在这片海域。” 这飓风和台风都是同一种风,只不过地域不同叫法也往往不同,可它们带来的杀伤力无疑是海上最可怕最不能抵御的,飓风过处,寸草不生,无论你是百丈大舟还是绝顶人物,只要一旦遇上,绝无幸免。 “所以凭着我们现在的这些人,想要回航是万万做不到的,”许欢道:“我本想这一趟当是顺风顺水,只怕不用四日便能到岸,所以也没太在乎飓风的问题,现在…….” 现在已到了绝境,绝境如何逢生,江湖中虽不乏有传说身负血海大仇的少年深陷绝境,可机缘巧合之下竟能习得一身惊人武艺,转而出山报仇雪恨的故事,或许期间还有一段缠绵刻骨的绯色春意,但真正的江湖绝不是这样的,或许,当你真正的面对这种生死绝境时,你才会明白,这些传说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那不过是些躲在家里都怕屋顶掉下一片瓦砸伤自己的书生做的一些美梦罢了。 蓉蓉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起帆继续前进,只要运气好些,我们似乎也能在飓风来临前登岸,那么……” 许欢道:“不错,若是运气好些,我们还能在四天内到达南陵,可只怕到时候船上只剩下一堆干尸了。” 干尸的样子大多是周身灰暗,皮肉干枯贴骨,肚腹低陷,许欢这个比喻实在不是很好,不过常人若是三天不进一点水分,恐怕绝对无法存活,尤其船上几个女孩子一想到这种死状,面色刷的雪白。 白雪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看过去,只见都是一片死气与慌乱,只有那个昆仑山的苏情依然面色如水,他开口问道:“不知苏兄有何见解?” 苏情冷冷道:“我曾经在雪山中被埋于雪崩之中三个月,只靠吃雪水撑下来……等到天气回暖冰雪融了才得逃生。” 他的坚强和韧性也超越了人体的极限。 许欢忍不住道:“不喝水与不吃饭是不一样的。” 在医理上缺少食物和缺少水分是完全不同的,可对于一个陷入绝境的人来说却是一样的难以忍耐和痛苦。 白雪叹道:“苏兄的意思是他能够忍耐,一个人若是能够挨得住肚子饿的滋味三个月,那么这个世上便很少有其他的东西不能忍受了。” 很多时候三天不喝水就死的人大多不是真的身子受不住,而是心里上忍受不了那种极度的干渴,上兵伐谋,攻心从来都是杀人的最利武器。 凤女双手猛拍自己的双膝,口上哇哇叫着:“我早先便说了不要出海!这地方邪的要命,你偏要……现在可好了!要死在这.......鬼地方了!!都是你.......” “哼!”林执意反手一巴掌拍在凤女的脸上,喝道:“妇人之见…….” 凤女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道鲜红的掌印,赵梦儿一见又要发飙,幸好白雪及时拦下,低声冲她道:“你若是再这般冲动,只怕我也救不了你。” 凤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轻抚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掌印,道:“打得好,打得真是好。” 她说完竟转身冲出正厅,消失在无边黑暗中。 “哎......”许欢似乎张了张嘴,可又硬生生的勉强把话收了回来。 林执意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满面怒色,恨恨道:“或许刚才我们便不该将那些尸体投入大海……” 他此言一出,白雪的面色阴沉的可怕。 赵梦儿虽然已被吓得面色如尘,可此时实在忍不住,她抓着白雪的衣袖,小声冲林执意问道:“为什么?难道他们死了还能帮我们吗?” 白雪叱道:“不许再问!” 赵梦儿从未见过白雪如此难看的脸色,小嘴一扁,就要哭了,赵瑶儿将她拉入怀里,摸摸她的脑袋低声道:“阿雪是为你好,这些事情你的确不该知道。” ------------ 第五十六章 貔貅不合 她不该知道的是什么?为什么留下那些尸体?尸体也是肉,肉就能吃,吃下去就会饱,尸体还有血,血喝了就不会渴,人到了极致的时候并不比禽兽好上多少,反而更多的时候人连禽兽都比不上,这些事情白雪为了爱护赵梦儿,自然不希望她听到,只因若是让她吃了人肉活下去,那么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回到那个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赵家二小姐了。 林执意冷笑道:“嘿嘿,假仁假义的人我见得多了,雪少出身杀戮之场,何必学那小女儿惺惺作态!” 在他这样的人眼里,除了自己是性命外,其他一切都可以不管,更不会去尊重其他的生命。 白雪的心中极其厌恶,可面上忽然笑道:“小姑娘胆子小,这些话自然不必对她们说,现在大家在同一条船上,当同舟共济,风雨与共……” 他亦是没有办法,若是只有他一人,这虽是绝境可也吓不住他,他自幼杀人,这些关于忍耐的秘术倒也学过不少,可现在的他身后有赵家两姐妹,还有蓉蓉、色鬼、气使,他需要貔貅夫妻的合作,至少需要他们不捣乱。 林执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哈哈一笑,起身道:“与其多费唇舌,不如回去躺着,倒能多坚持一刻。” 他说完竟自顾的走了。 “这个……”赵梦儿没想到他们就这样走了,气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白雪看着这个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二小姐,无奈道:“江湖中有一种人最讲究实际,现在我还能镇住他三分,若是再过两日,那时所有人奄奄一息,你才能真正看见这种人的嘴脸。”他顿了顿道:“不过也就是这种人才能活得更久……” 赵梦儿忽然道:“可是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们都不会死,你一定有办法的。” 她倒是看得开,天大的事情随手便丢给了白雪。 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没心没肺的,蓉蓉皱着眉头叹道:“雪少,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白雪长吐一口气,道:“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我刚才算了一下,除去不会武功的许兄,赵家姐妹,靠不上的貔貅恶兽,我们一共有六个人,我们五人便分成三班分别执勤,由蓉蓉和苏兄一班,色鬼与气使一班,我与剑奴一班,一人时刻注意风向与船帆的掌控,另一人则更多注意海上的行船,没准能有其他船只经过,我们便能得救。” 他片刻间将所有人的分工安排的仔仔细细,虽然许欢和赵家姐妹强烈要求自己也参加轮班,可白雪都不答应,他其实心里还有一个担心,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秦双刀的出现太过古怪,只怕接下来还会有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另外我们将自己的所有水和食物集合在一起,看看还有多少?” 统计结果很快出来了,除了阿瑶自己的小半罐碎嘴乌梅干外再无任何能吃的,淡水倒是每个房间都有一些,白雪将水平均分了差不多每人一小茶壶,这便是他们接下来至少三天的全部了。 第一班是色鬼与气使值班,他们两结伴上了甲板,两人一班也是白雪仔细考虑过的,这样既能保证尽量不漏过一丝救命的希望,也能起到一个心理安慰作用,若是一个人长久呆在刚刚死过这么多人并且单调无味的甲板上,加上无水无粮,只怕他的心中不多时便要产生一些不可预测的变化,到那时,出现意外便都晚了。 余下众人各自回房,阿瑶也被白雪送回了自己的房里,他请了剑奴帮忙照顾着这两姐妹,另外也让阿瑶帮剑奴看看她在曹操船上身上受的伤。 白雪本欲去将金人送到蓉蓉房里,可想了想又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紧密的敲门声,他暗叹一声,果然来了。 进门来的是林执意,他一进门来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要喝可看见白雪古怪的笑脸,突然想起来,看着这简单的茶水竟觉得是从未有过的诱人,他放下茶杯,叹气道:“秦双刀并不是用毒高手,可看来这杯茶里也有毒,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下的?” 江湖中辩毒很多时候讲究的是一看二闻三尝四赌,有些说书人口中的银针试毒是最低级的辩毒方式,银针只能辨硫识砒霜,若是江湖人当真用这样方式闯江湖,只怕不出三个月,自己的头早被人割下了。 林执意又道:“雪少,只怕是早就猜到了在下要来的。” 白雪道:“侥幸蒙对,在下看贤伉俪之间似乎有些不合,看来此番出海只怕不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吧。” 林执意苦笑道:“雪少见笑了,在下夫妻间,的确……..哎,”他重重的一顿足,沉声道:“我们貔貅恶兽的名声虽听起来很威风,可说穿了不过是两个常年东躲西藏的江洋盗贼罢了。” 白雪也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人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可拆去那层美丽的包装纸,看到的便是血淋淋的现实,尤其是黑道上的朋友。 林执意见白雪露出注意倾听的模样,便静了静心继续说道:“尤其是近些年来,这道上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主要还是…….名草堂的那个洛亲颜…….”他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白雪,见白雪面色如常才继续道:“这个洛亲颜如今执掌名草堂实权,志向远大,早有一统南国武林的念头,所以对我们黑道上的招揽的力度比老堂主大了许多,可在下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这要入了堂实在怕…….” 这秦双刀的确是他们的人,名草堂又要扩张了吗?十几年前的极度扩张,若不是当时名草内三门突生变故,只怕南国武林早已在其铁骑之下,如今出了个洛亲颜,只怕这场腥风血雨要染及的不仅仅是白雪或是几个黑道上的朋友。 白雪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 第五十七章 嫂夫人好 林执意叹道:“所以我夫妻一合计,便在各处做了几件案子,累了些钱财,然后准备逃到海外去,若是从此逍遥自在,倒不失快活一辈子。” 白雪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怕尊夫人…….”像凤女这种女人心目中的男人是强者,林执意要远走他乡,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这只怕是她所不能忍受的,变卦也是必然的。 林执意一拍大腿,道:“人家说白雪玲珑心,最懂女人心,当真是如此,她……哎,她本来说得好好的,可才没到天涯海角几天便要改了主意,说是不如先找个山头暂时躲一阵子风,过了便回来,你说这不是笑话嘛,所以我急急忙忙的要寻船出海。” 原来如此,这一对挂出什么“卖妻求活”的无聊伎俩的貔貅夫妻看来已算是到了山穷水尽之际了,白雪帮他接道:“而这几日为了躲避飓风所有的船只都不敢轻易出海,于是你把心一狠,便找上了天一阁的大船。” 林执意道:“雪少这次倒只对了一半,我们夫妻上天一阁的船之前是和红光冷联系过的,不然贸贸然的去了他南陵的地盘,到时候没准被吃的骨头也不剩下。” 像他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尤其是关系到自己的后半辈子,他一定是做过了无数的计划和安排的,这也是那天红光冷默许他们上船的主要原因吧,白雪当时以为是他给了自己面子,现在想想倒也不全是如此。 红光冷为什么答应接应这对貔貅夫妻,白雪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可林执意却说了出来,他说道:“这些所谓的大侠,正道人士其实全是披着人皮的饿狼,你若是肯给他足够的好处,他能做的卑鄙事情只怕是我们黑道想也想不出来的。” 林执意这话说的极为偏激,白雪自然不会接腔,只听他又说道:“若是这一路安安全全,或许也就没事了,可偏偏出了这么多事,贱内…….她终于忍不住了,方才实在是见笑了。” 白雪摆手表示没有,又道:“阁下想必前来自不是为了这夫妻之事,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在下也……” 林执意颓然道:“在下倒是离题远了…….” 白雪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暗想难怪凤女要和他吵架了,这般志气又岂能讨得女人喜欢,本是喜欢的人也看着变作了恶心。 “这船上要说到江湖阅历,杀人手段自然首推雪少你,所以在下心中有一大疑团想不明白想要请教,我觉得这些人死的大有蹊跷,一刀穿心血不流,瞬间斩杀所有水手,还能与红光冷同归于尽,在下和秦双刀交手不过几番,发现他们的身手并未高到如此地步?”林执意顿了顿道:“何况在下还有别的依据的,方才讲这些多,其实便是为了这明明白白的讲出那最后一句……”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被又一阵急密的敲门声打断。 白雪一皱眉,正想让林执意说完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却看见穿了很单薄的衣裳,又画了艳丽浓妆的凤女早已闯入门来,她的眼里早看不见林执意,她温柔的看着白雪道:“雪少,妾身已经洗干净来了,你不会等坏了吧…….” 这话她说的又娇又媚,话里的意思更是露骨之极,也低俗之极,只是有些时候情人之间说些低俗明了的话反倒更能增加些风味。 可惜他们不是情人,白雪心里知道要糟糕,果然见林执意已面色由惨白变作涨红再慢慢如铁青石一般冰寒,他如怒兽般咬牙切齿咆哮道:“你这贱人!好!我本以为是他!?没想到是白雪…….”他恶毒的看了一眼白雪,竟夺门而去,他眼见自己的妻子投入别人的怀抱,可没有半分办法,此时他不走还能做什么? 可白雪很想知道他说的那个最后一句到底是哪一句?究竟是她忍不住了?还是所谓的大侠都是披着人皮的狼?不过这两句话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意思?她忍不住了,她忍不住了和天一阁的人死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些人是她联合了秦双刀杀的? 而这个最后一个他又是谁?林执意本以为的他的是谁?这个他可以推断应该是林执意认为的凤女情夫,难道是这个他与天一阁众人的死有关? 白雪很想去将他追回来,可他知道即便是追回来了,林执意也不会再相信他了,所以他只能摸摸自己的鼻子,对凤女道:“嫂夫人好。” 凤女笑笑道:“我有什么好的?” 白雪的眼珠子不知道该怎么转才能不看见她身上的好,只能当做不知。 “嫂夫人这么晚倒来有何贵干?” “明明是你约人家来的,还装什么蒜呢?那个废物已经走了,我们或许可以开开心心的做一些大家都喜欢的事情,要知道有些事情,单纯的少女做的可远远比不上我们这种少妇。”她说着已开始去解脖子下的衣扣,露出了红红的肚兜一角,春色难掩。 白雪变色道:“请嫂夫人自重。” 这几个嫂夫人一下又一下的鞭打在凤女的脸上,她即便是再主动,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她冷冷道:“人家说白雪是色中饿鬼,花间浪客,可今日一见不过是个口是心非、胆小如鼠之徒。” 白雪平白的被骂了一通,喃喃道:“在下虽不敢自比铁胆,可倒从未被人提过胆小之说,况且更与嫂夫人少有交谈,又何来口是心非?” 凤女冷笑道:“若不是有你白雪的信笺,我又……又怎么会…….过来约会,你一见到那个没用的男人,就不敢承认了!为什么我们女人这么的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白雪这次真的呆住了,他急道:“在下从未给嫂夫人写过什么信?更从未想过约会……这……” 凤女气苦道:“你自然是不会承认的了。” 白雪道:“那信呢?” 凤女瞪大了眼珠,像看一个猴子一样的看着他,尖声道:“天哪,堂堂白雪居然说出这种好笑的话,那信我看了自然便烧了,这种东西难道还要留着让别人都来瞧一瞧嘛。” 这实在是一个完美的理由,于是白雪又只能苦笑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总也让我遇到这样的男人,老天爷,你不若让我死了算了!”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为了生存,为了活得好一点,不得不去攀爬一些高枝,你若是一个男人,是否该对她多一些谅解,多一份宽容呢? 白雪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掩面哭着跑出了房间,他突然发现自己顷刻间竟被两个高手深入骨髓的恨上,局面已落入了不可预测的地步。 只不过,他并不是一无所获的,至少他的嘴角已慢慢的露出了微笑,他发现自己的预感还是很准的,这一切不过只是开始。 于是白雪慢慢的躺回了船上,闭上眼睛,他虽然此时心思起伏潮涌,可他强迫自己躺下,只因要有很好的休息,才能恢复体力,他也才有面对接下来任何的可怕变故。 ------------ 第五十八章 医道相授 一夜无话,四极寂静。 此时,夜幕已下,朝阳初升,犹如金剑万道光芒,只见海天一线,红日从水面缓缓上升,壮丽之极。 白雪面朝大海展开双臂,任由咸湿的海风打在他娇嫩的面皮上,阳光毫不吝啬的铺洒在他斜束胸前的青丝上。 经过一整夜的变故,还能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象,实在是使人精神大振。 从许欢这个角度看过去,白雪半边沐浴在朝阳光辉中,半边隐隐融入沧海之中,飘飘然如谪仙般,实乃是人间难得的美男子。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白雪感到有人注视到自己,微微一笑,收回双臂。 许欢抚掌笑道:“雪少丰神俊朗,只怕这百年间绝无第二人有这般风韵。”忽而他拍拍自己脑门道:“当然令尊也必定是俊朗非凡。”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严厉的父亲和一个慈祥的母亲,可白雪没有,他只有师傅,他的眼中已有些伤然,叹道:“许兄谬赞了,何况在下从未见过家严……” 江湖传说白雪身世成谜,或许只有名草堂的堂主一人知晓,可无论白雪费劲多少心思去求问,柴飞飞坚决不说,二十七年来,这也成了白雪心中极大的一块心病,只是他平时极少表现与人前。 许欢振腕叹道:“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不过,小生多年行医,对人之相貌倒也看出一些端倪。” 相术自古都有之,无非是以人的面貌、五官、骨骼、气色、体态、手纹等推测吉凶祸福、贵贱夭寿的相面之术,名草堂三绝中便有奇门之术,余歌也精通此道,不过她从不替白雪相面。 “小生早年也曾学过麻衣神相之术,可今许欢要说的是将医术融入于相术之中的推论,”只听他说道:“我们今便单说这一美,要养出的孩儿美丽,除了后天的照料**,先天这一块也是极为重要,但凡这面貌美的两两相配大多为美,两情相悦结合为美,年纪相当为美,门当户对为美,天性良善为美,这样是为何自古来皇家多美男,大抵是先天极善,后天规陪罢了。” 白雪朗声笑道:“没想到许兄倒是见地独特之极。” 许欢道:“穷酸秀才多狂言罢了。” 若冥冥中当真是有这么一套理论,那么以白雪之资,他的出身……他心中默默的将三十年前武林中知名的大美人一一与眼前的白雪对比了一遍,皆发现远不能比也,难道他不止于江湖? 江湖之远,思庙堂之苦。 加上白雪男生女儿相,正是相术中异象之说,大凡异象之人若不是大圣便是大恶。 许欢不敢再想下去。 白雪见许欢面色难看沉默不语,也不再说下去,往自己唇边沾了点唾沫,招手试了试风向,又看了看船帆,才满意的点点头, 许欢见他不追问,心里松了口气,口上赞叹道:“没想到雪少也懂得看风。” 白雪笑道:“天有八风,八风发邪,以为经风,触五藏,邪气发病。”他见许欢一幅奇怪的表情又道:“这是我少年时读过的一段话,不懂,于是便一人偷偷的去山顶吹了一夜一日的山风,回来后高烧不退…….哈哈哈……果然是风为百病之长也。” 许欢所说的风乃是自然界之风,可白雪说的风是医道中的六淫之首——风,所谓风、寒、湿、燥、火、暑六淫伤体,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伤神。 许欢见他虽面对重重困难潇洒依旧,心下佩服,可他不知道白雪认为一个人面对困难便该给自己开开玩笑,笑得出来就有勇气。 白雪看着许欢一身儒服,叹道:“传说鲁国公下令非儒而为儒服者杀,许兄之一身才华自是天下儒生典范,可在下所学之医道,于我中土看来颇有些离经叛道,怕……” 许欢正色道:“大道苍茫,路不过是脚走出来的,小生下定决心求书之日起,便抛下一切,愿意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好。”白雪仰望天极,白云苍狗,缓缓讲道:“我中土医学,大抵以阴阳二气为根,气血,虚实,五行轮尝为化,八纲辨证为骨,佐以脏腑经纶,所谓望闻问切后而司外揣内、见微而知著也。” 许欢道:“不错。” 白雪道:“可这并非我所擅长……” 许欢点点头道:“小生明白,雪少之所长在金创、毒药两件。” 金创救命,毒药杀人。 名草堂多杀手,杀人者并不一定每次杀人后均全身而退,而江湖上的厮杀大多是剑创刀伤,所以幽武堂中便藏了许多讲著金创之术。 白雪默默道:“毒药一道,对你来说学之无用,我也只有金创一道能讲,你可愿听?”要知道那时的医者或多称为坐堂医、大夫之类,地位低下,而这个金创之医更是下下之流,仁人志士不取也。 许欢哈哈笑道:“我天涯海角多渔民,海上常年劳作,形体劳损,最是适合这外家学说,还请雪少不吝赐教。” 白雪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自己右手,那本是一只很快很好用的手,可惜已经废掉了。 “好。”白雪道:“我曾去过一个很遥远的地界,那里的医道是以人之形体构造为根本,佐以各种不可思议之仪器瞧病,所用之药也并非我中原常用之花草,而类似方士炼炉的丹药。”他又顿了顿,仿佛在想着如何组织语言,良久道:“我们不说那用药,也不管这个仪器,只讲人之体。” 当下他自怀中取出一本西方常见的人体结构图册,里面又加上了他自己多年研究后总结的心得,从头颅开始细细讲起皮肤、肌肉、血管、骨骼之类基础学问。 那个时代的人多崇尚入土为安,所以医者也极少有机会接触到解剖之学,那许欢也是一思想开放之人,不然也不会罔顾师徒之别私自出来求教他人,他被白雪这一讲说仿若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只觉得和从前所学全然不同,这两种医道究竟是孰优孰劣他已不能分辨,只是如饥似渴的翻看着那本图书。 ------------ 第五十九章 大海取鱼 不知不觉已是日将过午,烈阳方浓。 “原来你们一直在这里!害得我好找伐?” 那把可爱俏皮的声音打断了沉醉在医术识海之中的两人。 白雪心想这头懒猪终于醒了,略带些不奈道:“小梦子昨夜睡得如何?刚经过大变,何不让多休息一刻吧,我在此守着便是。” 赵瑶儿笑着走到船头,也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朝白雪道:“你可知有人呀,嘴上说的厉害,可是晕了大半夜的船,黎明才刚刚睡下,不然她呀,怎能现在才来寻你玩笑。” “会晕船?”白雪不可置信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个换了身小碎花蓝裙的小姑娘。 “怎么!?”赵梦儿杏眼圆瞪,柳眉一竖,喝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我……我现在肚里好饿,口里又渴。” 她本来是凶巴巴的,可突然志气一消,已变得可怜巴巴的,这个少女从未吃过什么苦,现不过是过了一夜,她没有水洗澡、漱口、洗脸,也没有东西可以吃,加上晕船了,早变得力气全无,不能再争吵了。 水,食物,这个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所有人的头顶上,白雪看了眼这个惨兮兮的小脸,忽然朗声一笑道:“你若是乖乖的叫我一声雪少,我便可以给你弄来吃的。” 吃的?白雪已经想到了办法? 阿梦嗤笑道:“我不信,此地茫茫大海,哪来吃的?本小姐才不上当,除非你先弄来再说吧……” 赵家小姐果然是半分亏也不吃的。 白雪却不理她这个小丫头了,他拉着小丫头姐姐的柔荑,笑嘻嘻道:“说的也是,我呀也无需那个小姐的相信……” 许欢忽然插言道:“如此一说,小生也觉得有些干渴,怕是……” 赵梦儿冷笑道:“现如今无水无粮,你们再不停的说下去,只怕不用三天,今日两位便要等待不住了。” 白雪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许欢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肯定受不住。 只听许欢略带无奈道:“小生自然也想多学些,可这身子有些撑不住了,实在惭愧……惭愧。” 白雪他古怪的看了一眼许欢,他早就发现许欢已是心不在焉多时了,他有些奇怪,可能是真的累了吧,折腾了一上午,许欢毕竟不是学武之人,身子疲倦也是自然的,白雪想了想合上图册,递给许欢,道:“此书虽不算奇珍,可亦是在下半生心血所作,今日便送了你,你熟悉之后我们再讲那治疗之法。” 许欢颤悠悠的接过那本图册,忽然屈下双膝,垂泪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小生无憾了。” 白雪微笑的扶起他,道:“你我是朋友,无需如此大礼。” 《易•兑》:“君子以朋友讲习,” 白雪可以没有金钱,没有权势,甚至可以放弃女人,唯独不能没有朋友,他敬佩许欢为了医道的奉献和执著,所以愿意交这个朋友,江湖中人都知道,白雪对朋友极为忠贞,最近的一次他为了杨天擒不惜差点自愿赔上性命。 许欢感动道:“不错,我们是朋友。” “哈哈哈…….我白雪今日四面楚歌,你肯交我这个朋友,果然是好朋友!此地无酒,等上了岸,我们非要好好的喝一场。”本来上岸前他也和另一个人约定了要好好的醉上三天,可惜此时却已人鬼殊途了,那么,如今他们呢?许欢和白雪能够顺利的活到南陵吗? 白雪拍拍许欢的肩膀道:“你去休息下吧……” 阿瑶皱着好看的柳眉,望着许欢离去的背影,道:“昨日我似乎看见那凤女从许公子房里出来,只愿许公子莫要真惹上这般江湖人物,自个儿毁了前途,误了自己。” 她这话说的腔味极足,白雪听着也不是滋味,他方想不自觉的放开两人拉着的手,忽然阿瑶的小手拉着他更紧了,耳中又听见她娇嫩的声音,“便如我这般一见白雪误终生。” 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目光顾盼,流丽无双,这天下千万女子,纵多么冰冷孤绝,纵多么清高自傲,只需白雪一抹温柔浅笑,怕也沦陷其中,不能自己。 “你呀……” “喂!你到底能不能弄来吃的,本小姐真的饿了!!”阿梦叉着腰,茶壶般咕咕的响着。 白雪真的很想将这个小丫头的嘴用一块棉布狠狠的堵上,绑在角落里丢着,偶尔丢两块饭团喂养下,可是他不敢,他朝大海大袖一挥,道:“你看,这吃的便在于此。” 波光粼粼,碧海如玉,整片海域如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 阿梦打着哈欠不耐道:“不知道!” 白雪一怔,他倒是从未见过这般的赵梦儿,平常的跳脱不羁的小姑娘今天怎么了? 赵瑶儿拉拉白雪的衣角,解释道:“她是饿到了,你便去捉些鱼儿来吧。” 她和白雪心意相依,白雪手一挥大海,她便立即明白了这食物从何而来,昨夜里大家乱一团,也便忘了此处虽是大海无涯,可只要有一网之技,绝不至于饿死。 白雪拍拍她的手背,纵身掠下船头,只见他俊腿凌空一扫,波澜不惊的沧海便如炸下一个闪雷,“膨!”惊浪激起,水花飞溅,早有一条一丈长的青鱼被抛到半空,他随手卷袖一甩,将它击到阿瑶面前,他身子落下海面,足尖一点,已如旋风般夹带无数晶莹的水花腾起,煞是好看。 赵梦儿果然来了精神,她跳着脚拼命的拍着小手,高声大喊:“呀呀呀呀!!姐夫好厉害!太厉害了……再来一个……”她早忘了自己前一刻还是饿的扁兮兮的可怜虫。 白雪哈哈一笑,他拉开架势连踢三腿,蝶舞人间,青蝶展翅,鹏游蝶梦三式蝶恋花连绵盛开,只见日下白雪身若游龙,彩蝶翻飞,他白衣轻飏,墨发如漆,眉目如画,微笑清浅的绝美姿容在漫天溅起的七彩水珠中映放着逼人的风采。 赵梦儿的心已经醉了,她早忘了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姐夫,只觉得他是属于她的,在她眼中,他卓绝孤高的身影,如水月镜花般的笑意,似徐徐微风下那一潭微暖却高深莫测的湖……纵然这世上有千万种温柔风情,也及不上白雪一个悠然眼色。 ------------ 第六十章 火麟荷包 “我要得到他。”赵梦儿的心底最深处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强烈的便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在春风中,人心里,每天都有无数的念头在扎根发芽,这便是人的欲望,它可以促使人们做很成很多伟大的事情,同样也能萌芽出无数丑陋的错事。 “他是为我做的表演。如古老的传说中,他便是烽火戏诸侯的天子一般,我要拥有他,一个人拥有他,谁也不能抢夺!” “小丫头,还想什么呢?”还沉醉在自己幻想中的赵梦儿脑门被小小的弹了一下,她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搓搓自己的小脸忘记刚才不该有的想法,慌不择言道:“啊?什么?我去煮鱼……我现在就去……” 她连捉了三次才将那条青鱼勉强捧到怀里,急急忙忙的往厨房的方向走。 “喂?没有水你怎么煮?”白雪任由阿瑶细心的擦着自己身上的海水,冲赵梦儿喊道。 “啊?那怎么吃?”阿梦傻乎乎道。 “生吃呀,白痴。” “生吃?”赵二小姐好看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好难吃的。” “不会,生吃鱼很鲜很爽口哦。” “不要!不要!不要!” 白雪唤了所有人在饭厅里集合,他又再抓了两条鱼,让众人勉强吃些止饥止渴,这鱼经妙手片成薄薄的一片片,再涂上一些辣末,其实倒也别有一番独特的风味,皇帝舌从来只吃不做,这一次也是他口上说着,阿瑶帮忙做的,这个高贵的大小姐竟也无怨无悔,亲自下厨洗手做羹肴。 赵梦儿虽口上说的死也不愿意,可终挨不过饥火烧胃,也捏着鼻子吞下去两片,不过马上又跑到一边去呕呕的吐了半天,人反倒是更憔悴了。 吃完这个勉强的午饭,白雪想起昨日带回来的那箱金子,虽说眼前这个时刻金子没有办法作用,可他想了想,还是带着那箱重的要命的黄金去敲了蓉蓉的房门。 已在准备午睡的蓉蓉看着提着一口大大的箱子,俊朗风神的男人傻傻的站在门口,没忍住笑了出声,“雪少爷……你来找我呀......” “哈哈”白雪尴尬笑道:“你不让我进去坐坐。” 蓉蓉从白雪手上接过箱子,引了他进去房内坐。 一口普通的白桦木箱子,黝黑的浓漆散发着漩涡般的吸引力。 “这是什么?”蓉蓉的纤细手指划过做工精良的箱沿,不解道。 白雪的神情极为扭捏,他自问风流倜傥,平生绝不沾金银俗物,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有天会带着一箱金子去见一个女人。这感觉实在很奇怪。 “你自己打开看看呗。” 蓉蓉边笑道:“可不是什么哄骗小姑娘的玩意吧?”她一打开箱盖,无数道强烈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眼。 “黄金?” 黄金,满眼望去俱是金灿灿亮蹭蹭的纯金。 一码码、一块块的寸方见长的金砖整整齐齐的摆在箱子里。 金子自古便是太阳的汗珠,它是贵族的象征,尤其是它独有的颜色——黄更是天地至高家族皇家才能拥有的尊贵色彩。 它所代表的梦幻与魅力在这一刻全部的绽放在蓉蓉的面前。 蓉蓉哑然失笑,她已做好了准备箱子里跳出一只会说人话的猴子的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有想到清高孤冷的白雪会带着黄金来见自己。 “雪少从不沾这黄白之物,为何今日带来这整整一箱黄金?” 白雪看见她惊讶的表情,自己只觉得面上十分难堪的挂不住,他如第一次进青楼般的少年一般手足无措道:“这个……这个……”他不知该咋说下去,只能一直“这个”着。 “这个是送给我的?”蓉蓉替他说完。 “不错。”白雪拼命的揉着他的鼻子,那只本俊挺小巧的鼻子已被揉的通红,“当日幻堂曾说花钱用比我身子重十倍的黄金请你们出手杀我,我一直记在心上……不过我从来一贫二白,昨日才从曹操想法子那里弄来这点黄金,给你当做佣金吧。” 蓉蓉心里被莫名的触动了一番,这个花一般的男子体贴细心如斯,却问伊人如何能不为之倾心。 蓉蓉的面色冷静,淡淡道:“雪少,你该知道,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钱财。” 白雪道:“我知道。”他顿了顿又道:“当日你说有背后那人安排,那人到底是谁?” 蓉蓉缓缓的盖上箱子,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背负双手怔怔的看着外面的沧海。 良久,她自怀里掏出一个火红色荷包递给白雪,淡淡道:“雪少,这个荷包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可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绝不能打开。” 白雪接过仔细一瞧,那荷包竟是以火麟线绣起来的,上面一只美丽的蓝鸟,体态极为华美,中央尾羽延长若金色的丝线,脚攀树枝,全身倒悬,抖开如锦似缎般的羽毛,嘴似张还合,正是一只极其罕见的鸟王蓝极乐鸟,“为何?” 蓉蓉叹息道:“这个荷包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可它关系着当年的那个约定。此番出海我早已将自己性命放于一边,尤其是近日来更是自觉心神不宁,怕有大祸事发生,只能提早给你。” “当年那个约定?”白雪只觉地手上的荷包一下子重了万分,他急问道:“这真是春少留给我的?” 蓉蓉的面色十分奇特,她避开白雪灼热的目光道:“我不能说,雪少爷,你一定要相信我,等时机成熟的时刻,你才能打开这个荷包,不然那人的计划若是出现差错,一切只怕要都悔之晚矣!” 白雪很想知道这个小小的荷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仔细摸索了一番发现里面可能装着一个椭圆形物件,触之手感甚好,他观察一番再不能发现什么,终将这荷包贴身仔细藏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你了,先走了。”白雪见蓉蓉只是背对着自己不再言语,他也不好多待,告辞一声合上她的房门而去。 ------------ 第六十一章 暹罗白雪 极乐鸟,鸟中之王,风华绝代,为何会是极乐鸟?白雪自蓉蓉房内边走边思索,方要转往阿瑶房间时,忽然一向懒洋洋的剑奴披着湿漉漉的长发,面露焦急,慌慌张张的奔过长长的过廊,风卷起她黑袍下秀直美丽的小腿,看得白雪一阵失神。 剑奴一看见白雪立即呼喊道:“主子,暹罗……小猫落水了。” “怎么了?落水便落水呗,何必慌张?慢慢说。”白雪心中暗想这剑奴一向满不在乎的模样,怎么连只猫也带不好。 原来自昨夜回来后小猫一直在剑奴怀里睡觉,方才众人用毕午饭,剑奴也收拾了些碎鱼骨准备喂给小猫吃,谁知小猫半分也不肯理那碎渣,呼噜一声推翻猫盆,自个儿跑上了大船甲板船舷上,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剑奴也赶紧跟随着跳下海去,可已经迟了,她寻遍了大船四周,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小猫的踪影了。 “小猫丢了?” 那条优雅如公主般高贵的暹罗猫,她来的神秘,消失的更是出人意料,即使洒脱如白雪也不禁有些失落,心中空荡荡的。 白雪左手简单的摸了下藏着荷包的胸口,拍拍剑奴的小脸,安慰道:“莫慌,先去看看吧。” 剑奴点点头,随他转身往甲板上走去,经过一个房间门外时忽然又听到一把娇嫩可爱的声音“喵……” “小猫?” “小猫的声音?” “这是红光冷的房间?怎么会有小猫的声音?” 白雪心下微怔,红光冷早已死了,小猫怎么会在这个房间呢,但他的的确确听到了小猫的喵叫。他看了一眼剑奴,剑奴也是满面迟疑之色。 “喵。”又一声猫叫,慵懒而高雅。 白雪不再迟疑,一把推开房门,闯入进去。 屋内窗户关的死死的,光线极少照射进来,黑暗与阴凉笼罩了整个房间。 乍一进去,白雪觉得浑身不自在,犹如闯入了一间制作精良的坟墓,人死如灯灭,红光冷不过死了一天,他的房间却变得阴森森的。 “啊?”剑奴一声轻呼,不自觉的抓住了白雪的手臂,依附在他身边。 “莫怕。”白雪拍拍她的小手,顺着她犹带些惊吓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双左侧碧绿右侧黄浊的眸子正在洁白的床铺枕头上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本是有些黑暗的房间忽然惊见一双灵异的眼眸,被吓了一跳也属正常。 “小猫?” 白雪心中奇怪,暹罗猫不是已经跳海离去了吗?为何会躺在红光冷的床上呢?他的心里也不免发起一些寒意。 剑奴讶然道:“她为何会在这里?我明明看见她跳下海去的?” 白雪笑笑道:“或许是天气热了,她调皮跳下海去玩耍一番,现在已经自己上来了。” 现在不过四月多,虽说南海天气较炎热,可一只猫怎会自己跳到海里去洗凉水澡呢?剑奴半点也不信这番说辞,可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她扫了一眼这个房间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森冷寒意。 “这只猫难道永远只和死人在一起吗?”剑奴忽然颤声道。 白雪回想之前小猫的出现是随着鼠丁丁尸体双爪掏在他的眼窝里,红袍少年瓡不断也断然被斩,现在她又不肯待在剑奴房里,却跑到一个死人的床上躺着,不可谓不奇怪。 “小猫,来,回去啦。”白雪左手打了个响指,招呼一声。 暹罗猫听到召唤,忽然欢快的跳了起来,瞄了一声闪电般的掠入白雪怀里,喉底咕咕叫着,好似在外面受尽委屈的女儿历经千辛万苦后扑到父亲安全的臂弯里。 剑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人一猫热络的模样,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凉,眼前这绝代风华的男人为何与一只随时带着死亡的小猫契合的这般天衣无缝。 他生的这般妖孽,行为也大异于常人,为何逆鳞剑主要传神剑于他?剑奴已经完全看不懂了,恍惚间见到白雪刻意用斜发遮住的右半边鬼面,那束发夹着一根小小的细辨斜斜垂于右边胸口,显得有说不出的韵味,剑奴的脑中瞬时如雷击。 这个男人拥有左面红颜右面恶鬼,暹罗猫左眼碧落右眼黄泉岂不正是两人份属同类,皆是鬼神异象,没准他们真是前世的父女。 暹罗白雪,剑奴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名称,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可细细想来也觉得有一番道理,这个白雪自从出现以来他到哪里,哪里便开始死人,但凡和他扯上关系的人几乎都落得不是好死。 他是一个带着诅咒的男人吗? 剑奴越想越玄,她的这些古怪心思白雪自然毫不知情,他现在最想赶紧回去给小猫洗个澡,一身的海腥味,不过没水了,只能简单擦一下,也不知道她是为何跳下海去又逃到红光冷的床上去的,过会儿再给弄点吃的,也对,她不爱吃鱼,去找阿瑶拿点零食吧。 “对了,阿奴,你先回去擦下身子吧,别冻到了。”白雪含笑道。 “啊?哦?好的。”剑奴有些逃跑的感觉快速离去了。 “怎么啦?”白雪冲她消失的背影无奈的耸耸眉头,又只顾逗着他的女儿——暹罗猫。 “我们也去擦身子喽,虽然真的很想再去看看她的身材,不过今天她好像兴致不高,那算了呗。” 白雪带着他的女儿开开心心的去敲了赵家姐妹的房门,一待便是一下午。 整个下午,那个房间里不时的传出欢快的少女娇呼声和小猫的喵喵声。 剑奴猜得对了一部分,可是她忘了暹罗猫的外号是猫中公主,能与公主相匹配的人又岂会是带着诅咒怨毒之人,暹罗猫最是灵异,她们天性高贵,如凤凰一般非梧桐树不落,只可惜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只当做是小猫与白雪天性相投罢了。 白雪能够开开心心的去找人开开玩笑放松自己,可有的人并不一定能够开心得起来,他只是依然站着,即便是有最舒适最豪华的软椅,他依然喜欢站着,如标枪一般的站着,这是他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 窗外阳光滑过薄如蝉翼的糊纸,将他修长的身影投射到墙角阴落处,显得扑朔迷离,而他的思绪也如阳光般摇曳,慢慢的沉浸到了那一天。 ------------ 第六十二章 风雪昆仑 风雪。 那一是处无边无际的风雪之所。 神州大地之上只有一处有如此浩渺的风雪。 昆仑山。 已是夜晚,一件孤零零的小木屋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木屋内,炉火旁。 坐着两个人,两人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剑眉星目,唇如点朱,极为英俊,只是左边那人眼中透露出无尽的寂寞与沧桑,那是一定要经历过真正的刻骨铭心之事后才会有的眼神。 突然,左边那人往炉火中一捞,居然抄了一把火焰在手中,那火在他手中烧的比在火炉中还旺几分,火焰尖端不断笔直往上窜无一丝一毫的偏颇,只见他随手一抛丢向对面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急忙伸出右手接过,火焰晃了三晃才稳住状态。 “哎,咳咳咳.....”年长男人刚想开口却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师傅。”右边年经较轻的那人满脸关心道:“风雪越大了,师傅你老人家还请多保重身体啊。” “苏情,”那师傅叹了口气,看着他手上里的火苗道:“你七岁上山,剑法七年有成,之后三年再无半分进展,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苏情双膝跪地恭敬道:“徒儿愚钝,还请师傅责罚。” 他师傅慈爱的扶起他笑了笑道:“你如果也算愚钝的话,那么我们这世上还有谁称得上天资聪明,而我苏代又不知是何资质了,你呀,什么都好,就是不够自信,这也难怪你一生都在这风雪漫天的山上......哎。” 苏情脸红了一下,道:“谢师傅夸赞。” 苏代又道:“我们昆仑派自三百年前祖师爷开派以来,弟子代代单传,宁缺毋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苏情摇摇头道:“不知。” 苏代叹道:“只因昆仑剑法惊天动地,威力无穷,所以但凡修炼者无不需要在这风雪交加的昆仑山上避世炼心,这十年来,你每日必须在风雪中练剑足八个时辰便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不过是第一步,要想真正达到达成大道,非得要再次入世修行,只是此举是在是危险巨大,所以这三年来我只是叫你练剑,一直不愿放你下山。” 苏情问道:“为何入世修行会有大危险呢?” 苏代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外面狂风吹着飞雪,呼呼作响,犹如无数洪荒巨兽在喧闹一般,他望着窗外的黑夜缓缓道:“只因入世之后还需再次出世,拾起还需放下,拾起容易放下不易,一时不慎,万劫不复。” 入世修行步步惊心,莲花生劫,其中之莫大危机自是不可言语,可若是一旦大成,则天下无敌,万世共尊,毒草七步生解药,机缘总是与危险共生,便要看个人气运了。 “那么,师傅成功了吗?” 苏代的脸上出现一种痛苦挣扎之色,良久道:“也成功,也不成功,我从未真正得到,便也何来放下。所以现在剑术只能到达雪满昆山,永远不能真正大成,至无上境界。” 苏情暗想以师傅的绝世修为也未能达到昆仑剑术巅峰,那么真正的无上境界又是怎么样一般的景色呢?一时间不由的痴了,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师傅的未得到又是什么呢?当今之世还有师傅不能得到的吗?” 苏代脸上的痛苦之色越发明显了,他推开窗子,顿时一股猛烈的风雪旋转着冲入屋内,拍打在他单薄的身子上。 “师傅?” “是爱情,”良久,苏代叹道:“是一个爱看昆仑山雪花的男人的爱。” 苏情大惊,这种事情即使是再过一千年只怕那时候的人们也不能完全的接受,何况是当时的人们,只见苏情一阵天昏地暗道:“男人的爱?!” 苏代仿佛没有看见他惊讶的模样一般,继续缓缓讲道:“也许他不只是男人,只因他是世间最矛盾最奇怪的结合体,他既是男人也是女人。这一刻他是天使,下一刻他变成了是魔鬼,而我爱的是那个爱看雪花的女人。”他的眼神放出一种奇异的魅惑,犹如一个久病的人红的如胭脂一般的脸。 “师傅?”苏情轻声的呼唤着他心中最尊重的师傅,有些感到莫名的伤然。 苏代拉着苏情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的双眼道:“哎,情儿,你明天下山之后记得有一件事万万不可插手,不然必将万劫不复。” 苏情大惊道:“师傅,你要我下山,可是我走了谁来照顾你呢?” 苏代关上窗户,坐回火炉旁,只一会儿工夫,他的脸便被冻的异常苍白。“我有手有脚,何须别人照顾。” “可是,”苏情被他凌厉的眼神一瞪,只能把话硬生生的吞入肚子,小声道:“不知师傅要徒儿不能插手何事?” 苏代单手抓着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有关苗疆的任何事情,尤其是白雪的事情。” 苏情的肩膀被他抓的疼入骨髓,他勉强忍住,呛声道:““徒儿不懂?为何不能去碰这个人的事情?” 苏代叹了口气道:“他不是人,他是绝世的妖姬,你又何必要懂呢?这是师傅的命令!” 苏情的面上露出悠然神往,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 他反问道:“可是不懂却如何放下。” 苏代一怔,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好,好一个不懂如何放下,看来这三年你还是有长进的,我已经不及你了。” 苏情惶恐失色,要知道这时候的师徒等级极为严厉,师傅教徒弟往往会留上一手就是怕有一天徒弟会赶上自己,所以苏情急忙道:“徒儿不敢。” 苏代正色道:“你需明白一点,不及便是不及,无需敢不敢,昆仑传人,从来一脉相承而冰寒于水。” 苏情也正色道:“多谢师傅教诲。” 苏代看着自己心爱的徒弟,不由一阵安慰,拉着他的手道:“你说得对,既然不懂,何来放下?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至于到底怎么去做就让你自己选择。” 苏情点点头。 ------------ 第六十三章 双刀再现 “十年前,那时候我跟你现在差不多年纪,”苏代缓缓开口讲道:“自认为剑术有成,也就在那个时候我见到了他,一个美丽的男人,他就好像一个孩子天真,雪花一般的无邪。”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无限的温柔回忆,脸庞也似乎变得朦胧而温暖,只听他继续讲道:“那一天的昆仑山飘满雪花,纷纷扬扬,落英缤纷,仿佛天与地只见拉上了厚厚的一层被子,他一身白衣胜雪,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腰带,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漫天飞雪之间,没有看过那张脸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一个男人为什么会那么的妩媚那么的动人,只见他突然走到一处空旷雪地上,开始忘情的飞舞,不停的转着圈子,伸开双手让雪花落到他的手上慢慢融化。” “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极为英俊的黑袍少年和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衣少女看着他跳舞。忽然他朝我这个方向嫣然一笑道:‘傻瓜,雪花美吗?’他的笑实在是太美丽了,回眸一笑百媚生,那一笑仿佛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还是无法忘记那一笑的风情。” 苏代沉静在自己的回忆当中,夜色更深了,火炉的火苗跳动的似乎更加激烈了。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男人,只是拍手道:‘美,实在是太美了。绝代有佳人......’哪知他立即脸涨得通红,娇喝一声道:‘春少,帮我打他。’我一惊之下,发现那个黑袍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近我身旁三丈,急忙展开身法躲避,但为时已晚,‘啪’的一声,我脸上立即火辣辣的疼,虽然对方有偷袭之嫌,但是他的手法实在是迅疾无比。” “当时我自认为剑术有成,正是志高意得之时,哪里压的下这口气,于是立即拔剑道:‘在下昆仑苏代,请教阁下高招。’哪知那黑袍少年理也不理。径直走开。我一呆,大声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白雪笑笑指着我身后道:‘你看那是什么?’我大惊,以为是师傅来了,他一向不准我随意出剑,哪知我回头一瞧什么也没有,再转头看时,那对面的三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如果不是当时我的脸颊还是不住的疼,便真以为那是一场梦了。” “我便在那场漫天的大雪中呆立了一整天,后来便病倒了,病中很想他,很想很想他,每次做梦梦里全是那一个飞舞的身影,那一场大病整整三个月,三个月我痊愈后决定下山寻找他们,然后江湖中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从此十年过去后我依然没有他的一丝一毫的消息,后来听说了他们的那些传说之后才知道原来昆仑山上的那个人是一个男人。” “他便是传说中阳春白雪合余歌的蝶恋花,青蝶舞花,融入梦魇。” 苏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我仅仅见过他一面,从此再也无法忘记他,有时候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的,又是无法解释的。情儿,我的事情已经全部告诉你了,至于到底以后的路怎么走,便让你自己选择。” 仅仅只是惊鸿一眼,他便终生苦守在这风雪漫天的昆仑山上,心魔放不下,终生不能再出剑。 “是,师傅。徒儿已经有了决定。”苏情的眼中散发出火一般炽热的焰苗,那是一种能够燃烧的热情。 苏代叹了一声,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徒弟的选择,其实这次武林传闻白雪重出江湖,正在前往南陵沉剑池的路上,自己何曾不想去再见一见他呢?见一见念一念那个人? 夜不知何时又拉下了,夜晚里是黑暗的一刻。 亦是人们结束一天辛勤的劳作,开始换上最舒服的衣服放松自己,得到很好的休整的一刻。 “啊!!”重夜里突兀的又一凄厉的呼声,带着无尽的怨念和疑惑,“你?!吼……吼…..你……”。 “是那个国色天香楼的女人……”苏情被那声厉呼从自己的回忆里惊醒,只一迟疑,已掠出门去,他的房间距离惨呼发出的地方隔了大约十丈,等他到的时候,发现国色天香楼楼主蓉蓉躺在血泊中,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死前错愕的表情,瞳孔带着恐惧和不解,似乎她死前遇到了一件超乎她能理解范围的事,亦或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凶手会对她下毒说吗? 比苏情早到的只有白雪、剑奴两人,后者是因为就住在附近所以能来的极快,可白雪距离此地几乎有十五丈更多,他竟能比自己早到,这是何等样的轻功?苏情的心里默默的计算着。 “怎么回事?” 林执意也很快赶了过来,他好像已经忘了日前在白雪房间的事情,可却见不到凤女,他们的身后才跟着是赵家姐妹,最后进来的是值班的气使、色鬼,只一会儿,差不多所有人都挤在了这个不大的房间里。 色鬼只喊了一声:“楼主!”便软倒在地,不能起来。 白雪已经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蓉蓉的尸身,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她缓缓将她的衣裳拉好,看了一眼所有人。 “雪少?”气使勉力平复自己的恐慌之色,看着白雪道:“我家主子…….” 白雪微微的摇摇头,他没想到蓉蓉就这样的死了,当年的大变故没有要了她的命,多年无山城的争斗她也活的好好的,可如今却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艘诡异的大船上,白雪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赵瑶儿虽心中害怕,可还是鼓起勇气上去一手扶着白雪的身子,另一手帮助他顺气。 白雪轻轻的握了下赵瑶儿的小手,抬起头道:“蓉蓉的致命伤在心口,我检查过了,和之前死的水手的伤口一模一样,一刀穿心,伤口极薄流血不多,出手快准狠。” “是秦双刀!”不知何时来的凤女忽的尖声大叫起来:“是他们回来了!!他们没死!!他们要杀光我们……” 白雪眉头一挑。 林执意急忙冲上去死命窝住她的嘴,喝道:“不要胡说八道!!” ------------ 第六十四章 杀机重重 “我…..喔……喔……我偏要说…….”凤女像一条蛇般极力的扭曲挣扎,大声吼道:“我早知道躲不过的,你偏要逃!!他们从西漠一直追杀到了天涯海角!没用的……就算是死……他们也阴魂不散的…….”她疯狂的撕咬着她男人的身子,心中的绝望攀升到了极点。 林执意控制不住她,只能勉强冲白雪笑笑道:“她被吓坏了,各位……还望……” 白雪紧盯着凤女,问道:“嫂夫人的意思是秦双刀是为了追杀你们来的?你们为何不早说?!你们到底还有什么隐瞒的……” 嫂夫人三个字一出,凤女忽然又不疯了,她恶毒的盯着白雪,诅咒道:“隐瞒什么?我就是不说,哈哈哈!!你杀了我吧,秦双刀投靠了你们名草堂,你们不是最擅长斩草除根的嘛!你白雪杀人还少吗?你杀了我呀!!哈!哈!哈……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白雪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凤女会突然变成这样,也许人到了绝望的地方便会显露出很多从前极力掩盖的心里另一面,他忽然出手如风,已重重的击在凤女的后颈上。 林执意伸手抱住他的妻子,冲白雪致歉道:“雪少,此事实在是……我们并不是想要刻意隐瞒,这秦双刀早已化作洛亲颜的爪牙,他们追杀了我夫妻数千里,我本想他们已经死了,所以……不曾料到……” 白雪不住的捏着自己的眉心,思索道:“我仔细检查过秦双刀的伤口,他们一个伤在颈部大动脉,一个伤在咽喉,绝无幸免的可能,况且更是我等亲手将他们投入大海……” “这?”林执意迟疑道。 赵梦儿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刷的雪白,自己吓得牙齿咯咯作响,她缩了缩身子靠着姐姐,颤抖道:“会不会是他们的鬼魂回来了……” 鬼者,归也。传说人死之后化为鬼,其精气归于天,肉作尘土、血化雨露、骨归于木,筋归于山,呼吸之气化为亡灵而归于幽冥之间。 在场的都算是江湖中一时人杰,可此时风浪飘摇,沧海孤舟,人也变得脆弱敏感上许多,被这个小姑娘一说,心间都不免有些凄凄。 白雪郎笑道:“世上事大多是人吓人,从未听说过鬼吓人吓死人的……” “可?”林执意不解道:“国色天香楼雄踞无山城多年,传闻其楼主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此这般的人物竟被人悄无声息的一刀毙命,伤口又如此诡异,这……实在是让人……” 色鬼突然幽幽道:“其实这几年来,楼主的功力已大不如前了,她早年厮杀过多,之后又为了国色天香楼操了太多的心,已是心力憔悴,也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准备此次倾尽全力协助雪少爷,她总对我说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次做完了她的债就还完了…..呜呜……”色鬼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她哭哭啼啼道:“她已做好了隐居的准备了,没想到……呜呜…..”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白雪将她轻轻的拉入怀里,擦去她脸上的泪花自责道:“我一定会抓到凶手,替你们楼主报仇……” 报仇?报仇有什么用?报了仇人便能活过来吗?可除了报仇,白雪想不到其他的办法来安慰活着的人。 直到此时才姗姗来迟的许欢走进房来,他本是个文弱书生,方才已经入寝,来的自然没有这些江湖中人迅捷,他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林执意紧紧抱着他妻子的手臂,才又转身去观察蓉蓉的尸体,忽然道:“看蓉蓉姑娘死前的表情,她应该是被人偷袭致死的,一个她熟悉的人。” 一个熟悉的人,难道是她的朋友,所以她的脸上才这么的错愕,这么的恐惧,一个人连朋友都不能信任那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白雪自然很明白被朋友偷袭的痛苦,他小腹上的伤口便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千万莫要再相信任何人,可他也同样很感激朋友,若不是他朋友的判官笔无意间挡下了那三剑,此时的他也早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朋友,朋友是上天赐予每个浪子最珍贵的礼物,白雪也一直很珍惜这份礼物。 他敛笑道:“不错,她的脸上充满了错愕,可能是一个她很熟悉的人做的,而符合这个条件且出手还算快的人中,在下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不仅如此,他还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凭他的武功,要突下毒手杀一个对他毫无防备的女人来说实在不是一件难事,可偏偏白雪知道他没有做过。 “我相信不是。”赵瑶儿第一时间坚定道。 “我同意姐姐。”他的小姨子也立即表明立场,另一边剑奴也站到了白雪的身后 色鬼、气使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默默的摇了摇头,他们也不相信。 许欢苦笑道:“在下对江湖中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不敢妄言。”他若是明说支持白雪,那便显得假了,这么说倒正是恰到好处。 林执意叹道:“在下……在下也希望,可……”他既不是白雪的亲戚,亦不是白雪朋友的下属,现在更不会有求于白雪,可他也不敢多发表自己的意见。 苏情只是冷冷的看着,突然道:“你说白雪杀了人,可他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是什么?是一种利益,在江湖上,除了杀人狂,几乎没人会没有任何动机的杀人,利益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所谓的利益无外是恩、怨、情、仇、钱、权,还有面子种种。 谁也想不出找不到白雪和蓉蓉之间有什么样的利益冲突,除了恩。 赵梦儿咯咯笑道:“难道是白雪觉得蓉蓉姑娘为了自己付出太多,怕自己还不上,所以便杀了她?”她此时勉强做笑自是为了白雪辩解,可其他人都笑不出来。 林执意冷冷道:“赵姑娘觉得好笑,可在下一点也不觉得可笑,江湖上受不住恩惠而杀人的并不是没有,静安寺俗家弟子一拳镇六方纪登奎便是死在他自己的最宠爱的义子手上。” “这?这?”赵梦儿这样的小丫头自然不知道这个她想象中美丽的江湖其实是一个吃人的怪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这个无情的天地间呆久了,往往很多时候都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当初的纯真和人性。 她突然又指着许欢道:“你是最迟一个到的,而且还迟到很久,或许便是你杀了人之后再转个圈大摇大摆的走回了现场。” 许欢目瞪口呆,辩解道:“可是小生并不懂的武功,如何能杀得了堂堂国色天香楼楼主呢?” 赵梦儿冷笑道:“就是因为你不懂武功,所以突然一刀刺死蓉蓉,她面上的表情才会如此的古怪……’对!就是这样的道理,凶手就是你!!”她简直对自己佩服极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凶手只被她轻轻一推敲便查了出来,所以她得意的看着白雪。 ------------ 第六十五章 逆鳞魔咒 这真是一个极妙的推论,大胆,发人深省。 赵二小姐在等着她姐夫的夸奖。 白雪被她看的不能不开口,他喃喃道:“幸好你不是捕快。” 这句夸赞的话虽说的不是很明显,可阿梦小姐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她觉得自己能够帮得上忙,不会再被人小看了,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开始,落难公子总是需要小姐搭救的。 赵梦儿愉快的说道:“那是自然,若我是捕快,天底下便再也没有强盗贼人了,只因本小姐一出马,什么大盗统统束手!!哈哈......” 所有人听得目瞪口呆。 许欢大声辩解道:“小生自来手无缚鸡之力,况且我医门以悬壶济世为宗,岂能随意杀人?” 赵梦儿心中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她冷笑道:“你不提还我忘了?就是因为你是医者,对人身结构了解,所以这一刀才能又准又狠,一刀穿心……” 她还想再说,早被赵瑶儿拍了一巴掌在脑门上,赵瑶儿呵斥道:“不许胡说,人命关天。许公子一来不胜武功,二来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我们不能随意猜测,否则大家便陷入了互相猜忌的局面,如此一来正中了凶手的诡计。” 赵瑶儿的话实在比其妹妹有道理也有用一百倍,众人心下暗赞,纷纷称是。 久久不语的剑奴面色苍白,永远懒洋洋的她奇怪的看了一眼白雪,低声道:“这是魔咒,谁也没有办法。” “魔咒?” 剑奴点点头望着白雪道:“我们家族传说神剑传承必然要满饮鲜血,最明显的例子便是上代剑主龙鹰侯沉剑池一战……” 龙鹰侯出世,剑伏天下七大剑派高手,那一战杀的沉剑池血流三日不退。 “为什么会这样?” 白雪没想到这其中还有一番奇特隐秘。 剑奴慵懒惯的嗓音带着莫名的森冷,缓缓道:“传说天龙脖子下都有巴掌大小的一块白色鳞片,呈月牙状,即俗称逆鳞。神剑逆鳞便是这块鳞片铸成,龙有逆鳞,触之必死,是故人主欲掌逆鳞而不死,则必须流尽他身边亲朋好友的血代替之……” 赵瑶儿忽然道:“难道以前的逆鳞剑主人都是孤家寡人吗?” 剑奴用一种带着怜悯悲伤的目光望着她,道:“是。龙鹰侯终其一生不娶,除了剑奴外没有任何一个朋友,龙影执掌九帮十八派大联盟,最后落得个被属下叛变设计追杀,每一代剑主全是天煞孤星。” 每一代剑主最亲近的身边人都会流尽鲜血,那么阿瑶她还能跟随着白雪身边吗。 “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神剑的传承? “我不知道,可如今看来很像,神剑杀人无影无踪。” 蓉蓉的确是白雪最近一段时间最好帮手,她为白雪付出了一切,可如今竟被那可怕的魔咒可杀害了。 鬼神害人,这本是无稽之谈,白雪自然不信,他望了一眼阿瑶,后者嘴角含笑安静的看着他,他心中暗叹人生得此红颜知已,苍天总算不薄待于已。 他叹道:“为今之计,在下虽然嫌疑极大,可也想听听从离开大厅后,各位都在何处?更与何人在一起?” 赵梦儿大声道:“不错,当时谁没在,那么极可能是他做的,我先说,我和姐姐同一屋子里睡觉,因为这里死了人,我……怕,一起的还有.......你。”小丫头害怕而和姐姐一起睡是很自然的事情,至于白雪,他出现在那个房间也是一件所有人都认为很自然的事情。 赵瑶儿也点点头示意符合,其实谁也不会怀疑到她们两个娇滴滴又毫无江湖经验的小姐身上。 许欢苦笑道:“小生和一个朋友在一起,不过.......”不过他嘴张了数次,也终于没能说得出来,这条船上总共只有不到十人,他的朋友又是谁,为何不能说出来。 林执意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终于只是淡淡道:“你们方才在一起的事情我都知道,不必隐瞒。” 世上竟有这样的丈夫,毫不在乎自己妻子半夜三更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林执意继续道:“你当着以为她会爱上你?实在可笑,你不过是她.......” “不必再说了。”白雪望了一眼许欢满面羞愤的表情,叱道:“几位的私事可以私底下商讨,既然许兄和嫂夫人都没有了嫌疑,林兄只需说出自己当时身在何方便可。” 林执意压住语气,沉声道:“在下在船尾,有......剑奴姑娘作证。” 白雪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他和剑奴在一起,他们怎么想也不像是会在一起的人。 剑奴忽然道:“不错,我......因为想些心事,在船桅杆上头喝酒,看见他的确一直都在船尾。” 自己的妻子在别人的房内,他却独自一人在船尾吹风,这对夫妻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剑奴又有什么样的心事要一个人孤独的在百丈高的桅杆上喝闷酒,这一切的一切白雪现在还想不明白,他一向认为要尊重别人不伤害人的隐私,可是现在船上情况错综复杂,他的心底暗暗留了些警惕。 色鬼和气使轮到当值,当时也正在船头甲板上值班,如此一来,只剩下一个人。 一个孤单、骄傲、冰雪一般的男人。 “苏兄。” 苏情冷冷道:“在下当时独自一人在房内,没有任何人证,但我没有杀这个女人。”他说的极为简单,说完之后竟不再看向任何人,也不准备多解释一句话。 林执意冷笑道:“这里所有人都有证明,唯独阁下一人孤身,这嫌疑只怕不是阁下一句没有杀便能轻易洗脱的吧。” 苏情默然不语。 “蓉蓉姑娘是白雪身边一大助力,阁下要挑战白雪,下些手段除去敌人的羽翼也是极其自然的事情。” 现在这个杀人的动机也很好的找到了,所以杀人的人几乎一定是苏情了。 气使已挡住了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口,他的面上充满了仇恨,只等一触之下,便要将苏情碎死万段。 苏情剑眉一横,身上剑气流溢而出,室内摆设无风自动,气使首当其冲的受到这股剑气,面目被催动的五官扭曲,痛苦不堪,脚下马步被逼的一寸寸的往后退去。 “好厉害的剑气。” ------------ 第六十六章 推测盲点 室内空气如颓云凝固,使人窒息。 杀气毕现,只怕一言不合下此地便要流血五步,情况不容乐观。 白雪脚下一滑,轻巧的嫁接了气使站立的位子,叹道:“苏兄切勿动手,这一切都是误会。” 苏情认真的看了一眼白雪,后者的面上眼里流溢着诚恳,“我不相信苏代的徒弟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让人信服的信念。 “我相信不是你。” 信任,是人与人交际之间最基本的桥梁。 “为什么?” 白雪的目中露出温柔而缅怀的色彩,“昆仑一脉,每一个能够出世的弟子皆是人中之龙,昆仑剑法更是如雪花一般干净圣洁,我看过那个男人的剑,我相信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苏情忽然觉得师傅肯定还有很多他与白雪之间晦涩的往事没有告诉自己,难道师傅和他并不仅仅只是那一次见面如此简单,昆仑传人的心志岂会只是一个微笑便被全盘摧毁了? “喵”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刻,一直黑色的小猫忽然踩着灵动的脚步溜进门来,她似乎真的很喜欢死人,欢快的绕着蓉蓉的尸体快速的转了几圈,又做出一副如人一般深呼吸的东西,便如在努力的吸进那股死气。 最后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模大样的跳上了房间内的床铺上,嗖躲进了被窝里。 剑奴的眼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恐惧,这只猫果然是和死亡紧紧伴随着的,她热爱死亡,只要一个地方死了人,她便能自己寻了去待在那里吸食死气,那双眼睛看去更是如来自地府的招魂幡。 “她?小猫?”阿梦轻声道。 白雪摆摆手表示不必大惊小怪,他继续道:“在下虽不敢自问一流,可轻身功夫也算过的去,从听到那呼声后到来到现场,竟没有超过五舜之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绝不可能有人杀人后从门口逃脱,莫非……”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喝道:“或许这房间内有暗道,我们仔细查查。” 此刻的船上他无疑已是默认的领头人,他如此说了,众人便立即开始搜查。 船上的房间总不会很大,里面的每件物什都是必须而且摆放的绝对合理和方便的,如果在这样的地方有一条密道的话,绝不可能找不出来。 可经过半个时辰的翻查,从每一寸地板、桌椅、橱柜、床铺到每一寸的墙壁,他们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更没有任何的暗道,那一箱黄灿灿的金子一打开更是晃花了众人的眼睛,只是那金子摆放的绝对整齐,凶手也不像是为财杀人。 难道真是鬼魂所为? 白雪痴痴的昂着头,看着上空。 赵梦儿擦了把额头的汗,拉拉白雪的衣角道:“姐夫,你在看什么呢?” 白雪展颜一笑道:“我在想,我们还漏过了一个地方。” “哦?哪里?” “天花板。” 白雪说完已展开双臂,如一只大蝶般轻盈的飞向了房顶,这种船舱内的小房间并没有横梁,房顶只是一层隔板,可白雪竟靠一口内家真气生生的将整个身子贴在了上面,只见他又慢慢的在天花板上爬向房门口,忽而闪身自众人头顶出得门去。 “这?这?”众人目瞪口呆,不明白所以。 赵瑶儿忽然拍掌赞道:“原来如此。” 白雪又含笑走回房间来,他就知道赵瑶儿一定是第一个明白他意思的人。 “姐姐?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嘛?”赵二小姐不依了,她看见自己姐夫姐姐含笑而对,心中大大的不舒服,他们的事情怎么可以瞒着自己嘛。 白雪点了下她的小琼鼻,笑道:“你呀,总是不肯动脑筋。” “呀呀呀……”赵梦儿一把拍掉自己鼻子上的手,又哼了一声。 白雪道:“你想,当我们听到蓉蓉的惨叫后都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可为什么还是发现不了凶手在哪里呢?” 赵梦儿好看的皱着眉头苦思道:“所有的地方都排除了,难道……”她脑中闪光一现,嚷嚷道:“我知道了,凶手是学姐夫那般的在我们头顶爬出去的。” 白雪点点头鼓励道:“嗯,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可你多少还是沾了点你姐姐的蕙质兰心。” 赵梦儿刮刮脸道:“那是……” 林执意忽然道:“不可能,在座大多是一流高手,若要说有人能从我们头顶爬过还一无所知,这绝不可能。” 白雪叹道:“这正是凶手极厉害的地方,他利用了人心理的几个盲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当我们都急急忙忙赶来时人声嘈杂,便掩盖了他移动时的些微动作;第二:一进门大家的注意力恐怕立即被血泊中的蓉蓉给吸引了,只怕我们更未想到当时可能凶手还在现场,他从我等上空爬过,这是算准了常人在血案现场极少会先抬头,所以天花板也就变成了一块安全区;第三:凶手故意用了秦双刀的杀手手法,也大大的扰乱了我们的思路,造成一个恐慌,要知道只要一个手上有把同样的快刀,研究过秦双刀出手的任何高手都可以模拟出这种伤口。” 三点说完,三根手指,其实他的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方才凤女突然大肆发疯,无形中也给凶手逃走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可这话没有真凭实据前他只能默默的在心里想着。 林执意敬佩的叹道:“雪少的玲珑心果不虚传,这凶手虽然狡诈无比,可雪少三下两下便轻易识破了,在下实在佩服!” 要知这布局极费心思,可破局更费脑筋。 白雪摇摇手,道:“不行,现在一切都还是在下的推测,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他的目光扫过了每个人的脸,认真道:“只怕在下的预感有错,不然这一切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诸君定要小心。” “不对。”赵瑶儿久久抬头望着天花板,默默想了良久,才说道:“不可能。” 白雪道:“什么不可能?” 阿瑶望着他认真道:“你的推测有很大的漏洞,凶手绝不是这样出去的。” ------------ 第六十七章 隐形凶手 方才白雪已经推测的几乎完美,可她却毫不留情的否定了,若是常人只怕面上立即挂不住了,可白雪知道她绝不会没有把握的便否定自己,她的心中一定有自己的解释,而且这个解释一定是合情合理的。 “请说。” “第一,你身怀蝶恋花轻功,所以能够做到的上空悄无声息,如履平地,可世上有如此轻功身法的人几乎屈指可数,几率太小;第二,船上的房顶实在太低,虽说当时大家的心神混乱,可也几乎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这种做法实在太过冒险和充满不可预知性,这个凶手处处小心处心积虑,便绝不会将自己的性命轻易交给这种几乎没有丝毫把握的运气上。” 赵瑶儿只说了两点,可白雪已完全将自己的推断否定了,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这个少女的聪慧和美丽,也为自己拥有她而感到无比的幸运。 “阿雪你是第一个进来的,那时候房门是开着还是关着?” 白雪正色道:“虚掩着,门缝不能自由出入一人。” 赵瑶儿的眼中闪动着坚毅的光芒,她肯定道:“果然如此。”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阿瑶望了一眼白雪,见他面上没有一丝不愉之色,心里也甜丝丝的,她说道:“阿雪,你们都先出门去再重新按顺序进一次,我想我可以重新模拟凶手消失的原因。” “好。”白雪点点头,率先走出门去。 余下众人将信将疑,也随着白雪的步伐出了门去。 所有人都出去了,室内只有一具冤死的尸体和娇弱的阿瑶,房门重新虚掩上,白雪的心里也不觉得有些担心,忽然房内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他心头一紧,身子已如箭一般的掠进门去。 依然是一具尸体倒摊在地上,可只有一具尸体,再无其他任何人,阿瑶呢,阿瑶在哪里?白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世界在一瞬间倾摇,他快速的打量了一番眼前各处,均没有她的踪影,难道她就在那一会儿被凶手抓走了? 这时,其他人也紧跟着鱼贯而入,白雪忽然一回头,竟发现阿瑶正含笑站在她妹妹的边上。 “你?”白雪一把抱住她,紧紧抱着,细细品味失而复得的快乐。 “你想明白了吗?”赵瑶儿从他怀里小心的挣脱开来,眨眨眼道。 白雪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进屋后的种种情景,他依然想不明白阿瑶为何会突然变得和后面的人一起进屋来。 “你呀!”赵瑶儿忽然起身走到房门后,然后将房门随意的虚掩上,之后悄无声息的从门后快速遛了出来,很自然的站在了她妹妹的身边,白雪如看哑剧一般的傻傻看着,忽然他皱眉闭目猛地一挥手,叱道:“原来如此。” 凶手其实是利用了人的一个心理盲点,他杀完人后藏身在房门后,当所有人焦急而杂乱的冲入室内时,他只需轻易的跟在其中一个单独进来的人身后,假装自己也是刚从门外进来便可以了,那时候谁也想不到凶手杀完人后居然没有走,而且还化作另一种隐形人就藏在所有人当中。 当时情况混乱,虽然众人竭力回想当时进门来自己的身边是谁,可即使记得是谁也不能肯定他就是凶手,因为每一个人都变得很可能是凶手,而如果阿瑶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这个人此刻便在在场的十人中,有人的目光再次注视到了苏情的身上。 “我也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许凶手利用了其他的方式早已经逃出室内,这不过是他留下来的一个扰乱我们心神,使我们互相猜忌的计策。” 她虽然这般解释,可不信任的种子已经深深的种入了众人的心中,他们不自觉的开始和身边的人保持了一分自我认为安全的距离,白雪看他们这幅模样,心中暗叹,这几日来心中的不祥预感现在真的已经缓缓的开始了。 到目前为此,他们所能想到的全部加起来只有几点,一个看不见的凶手,很可能是蓉蓉认识的人,心思缜密,对普通人的心理有深入的掌握,大胆狠毒,武功应该还不错,用刀极快,熟悉船上地形,动机不明。这些看起来似乎很多,可细细看上去却是谁都有可能。 可惜一切都是推测,没有证据,更不能肯定凶手究竟是谁,一切都陷入了一团理不开化不掉的黑雾里,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的,唯恐接下来的一个人是自己。 终于,有人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白雪道:“等。” “等什么?” “等凶手再次出现杀人?” 白雪无奈道:“不错,凶手绝不会就此罢手,他肯定不会只是简单的杀死我们中的一个人。”他停了停,似乎在想着怎么措辞,良久道:“在下有一种预感,或许我们所有人都是他的猎物,他的目标真正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所以从现在开始无论起居行动一定要至少两个人结伴,剑奴你搬过去和阿瑶阿梦一起住,苏兄还请多多照顾些许兄。” 苏情忽然冷冷道:“在下一人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与别人同房而卧,我现在去甲板上值班。”他说完掉头走了。 白雪苦笑道:“如此,可要委屈许兄与在下共居一室了,不过我们倒可以切磋一些医道学问。” 许欢忙不迭道:“自是小生打扰了,本该不胜荣幸,可小生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不该有的伤然和犹豫,白雪本想劝他几句,可终于没有开口,这种事情外人实在无法说上什么,只要过去了一切便好了。 最终,气使和色鬼在蓉蓉房间里守着,他们突然间失去了自己多年跟随的主子,只怕一时间还适应不了,这也是人奇怪的地方,或者是一种叫做忠诚的高贵品质,貔貅夫妇也自回了房去,剑奴和赵家姐妹一起,由她照顾着白雪也能比较放心。 白雪虽有些放心不下苏情,可没有上去甲板,他朝床上的暹罗猫打了声招呼,小猫咕咕一声,又重新回到了他怀里,随他一起出了门去。 室内昏暗的灯火下,那只装满黄金的大箱子闪动着妖异的光芒,可惜白雪已经出去了,他没有看见。 ------------ 第六十八章 夜半心语 冰冰冷冷的玉枕,软绵绵的大床,伊人淡淡的扑鼻兰花香。 宁静而温馨的夜晚。 小丫头第十九次小心翼翼的睁开乌黑的大眼睛,从被子里偷偷的观察着她姐姐柔美的侧脸,姐姐已经睡熟了,安静甜美的睡容散发出淡淡的温馨,她一个完美的女孩,即便睡了身上也散发出惊人的魅力。 平常小丫头能和姐姐一起睡觉,抱着她软绵绵的身子,总是很快进入了梦乡,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小丫头怎么也不能入睡。 她假装着自己已经熟睡,其实心里面跳的很热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跳,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眼睛就总是想起白天那一幕。 秋水为神玉为骨,花一般的男人。 他的风云腿,他的一笑一颦都如花与剑一般的诗歌。 从小到大,她都听着一个故事长大,心里面也只有了一个人。 那一年的春风里,姐姐在秋千上欢快的笑着,可他是否还记得有一个扎着红绳小辫子的小丫头便站在不远处,口里含着块绿豆糕傻傻痴痴的看着。 这十年,姐姐为了他相思成灰,但是他又可曾知道自己如姐姐也一样日日痛苦,痛入骨髓。 江湖,她是万人之上的千金小姐,又怎么会真的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草莽江湖,只不过是因为他在江湖,所以自己才愿意、爱听江湖的每一件事情,尤其是关于他的每一件事情,他的风情。 于是日子一天天流水般的过去了,小丫头也慢慢长大了,她也有些自己的小秘密,她也希望能和姐姐一样与他四目交接,水溶交融。能拉着他的手,慢慢的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结实而温暖的肩膀上,说着“与子偕老”的情话,尤其是当看到他看着姐姐的那种眼神,她的心里便有了种强烈的嫉妒和酸楚。 她也爱胡闹,爱和他作对,说一些傻乎乎的话,因为只有这样,他的目光才会轻轻的流到自己的身上,哪怕只是一会儿,哪怕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不愿,可每次他望着自己的时候,心也开始跳的更加厉害了,面上似乎火辣辣的烧,脑袋晕忽忽的,一切都好似元宵节上喝醉酒的感觉。 这是喜欢吗? 她喜欢上了自己姐姐的情人,世俗众人会怎么看,姐姐又会怎么样,这样可能吗? 可这世上,这天上地下只有一个白雪,一个绝代风华的白雪。 一遇白雪误终身。 他虽然面上不耐,可看见自己不开心也会耍出他的成名绝技来哄自己开心,风云腿取鱼,这是多么荒唐的故事,可这又是多么浪漫的故事,岂会有哪个女孩子能抵挡他的魅力。 或许他心里也是喜欢着自己的。 对。小丫头大大的黑眼珠里露出了坚定的色彩,她暗暗的捏紧了小拳头,鼓励自己。 一定是这样的,或许他还不知道他自己的心意,更或许他是知道的,只不过碍于许多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他为何以风云腿取鱼来逗自己开心呢。 一定是这样。 江湖上都说白雪是花间客,没准他现在也正睁大了眼睛睡不着觉,他或许也正在想着自己。 一定也是这样的。小丫头心里已快要笑出来了。 或许我该去找他,嗯,只是找他聊一聊天。 小姨子和姐夫聊聊天是很正常的。 可是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我该怎么说,姐姐会相信我只是去找他聊聊天吗? 姐姐,自小相依为命的姐姐,我不能对不起姐姐。 去,还是不去? 哎,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丫头的心中陷入了天人交战之际,微微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的思索着。 “阿梦?” 小丫头忽然心里一紧,姐姐的声音,难道自己在心底偷偷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这可怎么办? 小丫头急的要哭了,死死的闭着双眼不敢睁开看她那冰心般的姐姐。 “阿梦,你睡了吗?”赵瑶儿又轻轻的呼唤了一声。 小丫头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了,脸烫的厉害。 “看来她真的睡了,我该去还是不去呢?” 去还是不去,姐姐要去哪里? 就在小丫头迷迷糊糊的时刻,她姐姐已经轻轻悄悄的起了身,又取了外裳披在身上,往门外走去。 睡在地板上一直守护两姐妹的剑奴忽然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睛,利剑般的望着赵瑶儿。 “嘘。”赵瑶儿急忙小心的皱起柳眉伸右手食指放在娇嫩的粉红唇上,一脸哀求的模样。 剑奴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赵瑶儿可爱的拍拍自己胸膛,吐了下粉舌,哈着腰蹑手蹑脚的往门外走去。 房间内,白雪正在把玩着自己的佩剑,赵瑶儿知道那口剑叫做阳朔,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佩戴了。 此剑戾气过重,佩戴不详,君子不取。 为何白雪半夜一人掌灯看剑。 赵瑶儿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什么人?”虽然她的脚步声很轻,可依然没有瞒过房内人的耳朵,白雪一声断喝,嗖然起身左手执剑。 “是我。”赵瑶儿有些狼狈的整个人跌进房中。 夜半,美人衣裳不整,如玉般伫立门口。 “你呀,”略带着些责备宠溺的口吻,一件外衣披到了她的身上,“夜凉,也不多穿件衣裳。” 男人衣服上独特有的味道让赵瑶儿的身子微微的发烫,可爱的粉红色迅速蔓延到了她的脖子上。 可又觉得那么的温柔和安全,她有些害羞的低着头,又看见了他掌中的利剑。 “阳朔剑?阿雪你怎么会重新取出这柄剑呢?” 白雪拉了她娇嫩的柔荑重新坐回位子,在扑朔的灯火下痴痴的望着自己的左手,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右手,现在能掌剑的只有左手,一只干净有力、修长洁净的手。 这只手出的剑绝对很快,可白雪知道它的速度远远没到真正一流高手的境界,他若不是配合蝶恋花腿功,莫说是与龙影一战,便是杨天擒那一双判官笔自己也怕是接不下,所以他的心中偶尔不免有些不甘愿和失败感。 可这样的一只手在女人的眼中却带着不能言语的魅力,它是上苍在人间最温柔最多情最英俊的手,至少在阿瑶的心中,没有任何一只手能够代替它的位置。 ------------ 第六十九章 神剑困蝶 “阿瑶……”白雪低低的呼喊。 “嗯……”身边的人低低的应着。 “我怕我不能出剑了。”白雪的声音有些低颤,带着一些莫名的恐惧。 “什么意思?”赵瑶儿反手握住他的大手,安静望着他的双眼问道。 “你可知我为何今夜突然取了阳朔剑出来……”白雪望了她一眼,点点头表示感受到她那份的冷静和支持,继续往下说道:“只因我突然发现自己心中已无杀气……” 杀人必须要胸怀杀气,杀人者都有一股属于自己的气,白雪也不例外,可现在他的气消失了。 “我取了阳朔,便是想要借它的戾气来激起胸中的杀气,可还是不行……没有这股气,我的剑即便出鞘也不能杀人。” 白雪略带着无奈和不安,像他这种江湖人生来快意恩仇,掌中剑行男儿事,逍遥自在,可突然有一天失去了所有的武功,便如一个盲人失去了拄杖,小孩落失了父母,没有了依靠。那么,江湖人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会害怕、会恐惧、会流血的普普通通的人,他们其实并没有真的高人一等。 白雪的手也在颤抖,他褪去那层耀眼的光环,也只是一个将至而立之年的男人,一个男人到了三十岁还没有事业,没有家庭,这本便是一件让人觉得不安的事情。 如今大船周遭危机四伏,白雪的武功偏偏遇上了如此奇特的变故,赵瑶儿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希望能借着自己给他一些温暖和力量,“为何会这样?是因为近日来太劳累了吗?” 白雪痛苦的闭上眼,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那一道矫龙般的剑芒,肆无忌荡的纵横在自己的心间。 “是那股剑意,神剑的剑意……” “自从那日阅过神剑剑意之后,我的心间只剩下那股霸道凌厉的剑意,铺天盖地,浩浩荡荡,而我自己的杀气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神剑困蝶! 赵瑶儿皱起好看的眉头,轻咬着娇嫩的红唇道:“世间竟有如此奇怪之事?难道神剑是要抹去你身上从前的武学烙印吗?” “江湖中倒也不乏有废而后立,破而方成的武学,难道神剑十三式也是如此?”阿瑶忽然道:“或许我们可以问问剑奴,她一定知道一些.......” 白雪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已经问过了,她也从未听说过前几代剑主有过这种情况,也许问题便是出在我半路出家上吧。” “那现在该怎么办?”赵瑶儿不无担忧道:“现在风雨飘摇,我实在有些担忧.......” 白雪拂去她眉间的忧虑,轻声问道:“你害怕吗?” “嗯,我害怕失去你。”阿瑶抓住那只抚过自己眉际的手,紧紧的将它贴在自己娇嫩的脸上,声音低低犹如梦呢:“我害怕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活下去,害怕不能和你同生共死,害怕你又一次离开我十年.......” 夜半情人低呢,声声呼唤着斯人的肝肠,白雪只觉得自己被切割的一片片如杨花飞舞在她的周遭,历历不敢远去。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其实这也没什么,杀人本不是什么好事……” 白雪黯然道:“我也早厌倦了这种杀人与被杀的生活,只可惜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阿雪……”赵瑶儿忽然热切,巴巴看着他道:“不如我们离开一起这个江湖,从此倚楼听风雨……”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已不再说下去了,只因她看见了白雪眼中痛苦的神色,她知道,白雪绝不会离开江湖,因为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羁绊着他,她眼中的火热又慢慢的淡了下去。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海上永无止境的夜风拍打着孤客的船舷,夜里更深了。 “对不起。”两人突然异口同声道,又相视一笑。 白雪一直认为微笑是人世间最伟大的力量,它能给人无穷的勇气和信心,所以一个人只要还有微笑的力气,那么不妨可以多赐予自己和他人更多的微笑。 笑靥露而繁华容,悲伤的气氛已一扫而光,赵瑶儿俏皮道:“或许我可以保护你哦,要知本小姐也是从小习武的耶。” 大小姐的武功似乎可以打遍她家后院无敌手,将那些所谓的侍卫杀的片甲不留、狼狈逃窜。 “哦,那我倒要看看我们的大小姐有多厉害了。”白雪也眨眨眼,和她耍着花枪,忽然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只见怀中伊人明丽照人,低低吻了下去。 霎那间,天火勾动,赵瑶儿软软的趴在白雪的怀中,柔顺的如同猫儿一样,低低的哼哼着。 白雪的手,掠过她柔软干净的长发。 “外面冷,我抱你上床去……”白雪薄削的嘴唇腻在她晶莹的耳垂边吹着气,她已经完全迷糊了,身子如同生病了的猫儿,不停的扭动着。 “嗯。”一种说不出来的酥软感传遍了阿瑶的全身,她只觉得自己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所幸白雪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他能够真切的感受到怀中人儿身体的柔滑和滚烫,他是一个成熟而很有经验的男人,很知道她的需要。 他也知道如果他愿意可以有一个美丽而充实的夜晚,在方面,他从未让任何女人失望过。 可是他没有,白雪将她温柔的放在洁白的床铺上,然后箭一般的掠到门口,猛地打开了房门。 “哎呀……”门外又跌进来一个小小的人儿,脸红红的,衣裳也没穿整齐。 白雪睁大了眼珠子,不解问道:“你躲在门外干什么?” “我?!谁躲了,谁躲了!本小姐是要监视着你,以防你……对我姐姐做什么事情!”小丫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可依然是强硬的犟着脖子。 那边,她姐姐正以尴尬、害羞、又气又急又恨的眼神望着她。 “哦?那你觉得我会做出什么事情呢?”白雪饶有兴趣的环抱着胳膊看着她。 “你......你方才......就要.......”小丫头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下血来,她重重的“哼”了一声,忽然一咕噜的也爬上了白雪的床,大声的宣布:“我要和姐姐睡在一起,阁下若是还算一个有风度的男人,便该知道女人家睡觉的时候阁下是要回避的!” 白雪无疑是个很有风度的男人,于是他只能就这样的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 第七十章 夜高密语(上) 海浪摇舟,夜风呼啸。 被赶出自己房间的白雪在冰凉的海涛升中尽量伸长自己的懒腰,他伸懒腰的姿势绝对比世上大多数的女人还要优雅还要好看。 “真是舒服,这样的良宵,这样的美景,只有呆子才会待在房里睡觉,我是白雪,岂又会辜负这上苍如此的恩顾。”显然,他已经为自己的处境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所以他心情舒畅的慢慢渡到船上主杆的桅帆下。 忽然,一滴清水淡淡的落在他微昂起来的脸颊上,清泌冰凉。 他微皱起眉头,右手拂过水滴的脸颊,微微的将那滴清水放在舌尖沾过。 “竹叶青?” 暮然回首,望天际。 圆月当空,皎洁如盘,在漆黑的苍空下显得那么的圣洁。 百丈高的主帆桅杆上头,是一个十字形的支架,却有一袭紫袍女子慵懒的高坐与上。 风,轻轻摆弄她一侧随意下垂的纤足裙摆,她就那么随意的坐在高空上,手背悬着一只青色的酒葫芦。 那滴清水便是从这般风情的女子手中葫芦流出来的。 白雪已看的痴了。 她又往自己嘴里满满的灌了一口酒,完了洒脱的将自己衣袖一抹嘴边滑落的酒迹。 海水滔滔,海风萧萧。 黑夜、冷风、流水、清酒、美人已构成了一幅绝美的泼墨山水画。 白雪忽然一振双臂,人已腾空而起,迅如夜枭华丽而飘然的落足在她身后的木架上。 到了高空,那风越发吹动着衣裳猎猎作响了。 白雪微微闭上眼,默默的听得海风,嗅着风中微醺的酒香。 “真香。” “哦?是什么香?” “酒香,人更香。” 白雪已将自己的身子斜斜靠在木架上,面迎着海风曼声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如此美丽的月光,如此清醇的佳酿,不知道在下是否有机会和姑娘分享呢?” 剑奴一挑眉头,已将那酒葫芦随意抛到身后。 一道清泉自葫芦口泄出,在夜空下划过长长一条优美的弧线。 白雪想也不想的追了出去,他足下使一回旋巧劲,展开身子如滑翼般在高空盘旋转过一个圈子,已抄了酒葫芦在手,左足一点桅杆,再次上腾轻飘飘的落回了木架上。 他已喝了一口,皱眉“丝”了一声,品味道:“果然是好酒。” 的确是好酒,酒一入喉,他已开始大声的咳嗽起来。 剑奴望着他被咳嗽纠缠痛苦的模样,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白雪不顾她的目光,再喝了口酒,才道:“阿奴,你怎么没在房里睡觉?” 剑奴玉臂往后一捞,从他掌中取过葫芦也喝了一口道:“主子却为何没在房里睡呢?” “哎,”白雪苦笑的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再说话。 这一对主仆倒颇有天涯沦落之感。 白雪长腿一扫,已截断十字形木架的上头变作一个丁字型,他又懒懒的坐了下来,与剑奴背靠着背写意的在高空坐着。 “阿奴,要不你与我讲讲神剑的事情吧,这些日子我都有些糊里糊涂的,尤其是那道剑意一直盘恒我心间,我实在是不明白……”白雪望着自己有些冰凉的左手道。 剑奴迟疑了一分,她将酒葫芦慢慢的凑到唇边,未喝一口又慢慢放下,道:“神剑通灵,诸事多端,不知主子要听哪一块的事情?” 白雪也知道自己这么问实在太过笼统,别人很难回答,他想了想又道:“你便说说龙影为什么会选择传剑给我,这委实奇怪?何况我曾听他说过他似乎是他的影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影?他不过是个可无可有的过渡,是因为.......”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开始有些迟疑。 “因为什么?”白雪急道:“他是个过渡,什么过渡?” 剑奴洁白的齿贝轻轻的咬住自己红润的下嘴唇,道:“只因主子突然失踪了十年,所以原来的计划也只能推迟了十年。这十年的空白无奈之下只能找个人来替代了。” 白雪听得一头雾水,讶然道:“计划?替代?我身上有什么计划,他又替代了谁?” 剑奴道:“龙影他.......其实是上一代的剑奴,原本神剑十三式十年前便要传给主子了,只是你.......失踪后,龙鹰侯无奈下只能将剑奴充作剑主,来替代与主子。” 白雪已有些目瞪口呆了,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原来他当真是我的影子,怪不得,怪不得那日他一定要与我决战,更一直说自己是我的影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有什么样的计划.......”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自己的事情知道的那么少,也发现这个江湖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的幽深可怕。 剑奴低声道:“这个,”她抵住白雪的粉背忽然有些微微悸动,声音也在风中模糊不清了,“有些事情主子还是少知道些为好,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况且很多事情等到了剑池主子自然便会明白了。” 世事如棋,知晓不如不知晓,人难得糊涂,可惜白雪不愿做糊涂人,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愿说我便说说自己的想法,平日里我也常在想,到底是为什么,也许是龙鹰侯想要借我之手除去名草堂,也许这根本是一个陷阱只为了捕杀我,更或许这只是一场奇怪的梦,庄周迷蝶……” 长夜圆月,将这个妖姬般的男人融化成一团温泉,细细的流过剑奴的心房。 她痴痴道:“主子要听,奴婢便说。” 白雪深深的吐了口气,开始注意倾听,可她虽说要说了,却依然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主子一定听说过,江湖上有个解不开的魔咒,每二十年必出大杀戮……” 这个说法白雪自然知道,可剑奴为何从这里开始说起,他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逆鳞魔咒,心中一凉,已有些恍惚了。 剑奴仅凭背后靠着白雪微震的身躯便明白,他也想到了,她继续说道:“不错,这个每次带来杀戮的魔咒便是神剑的传承……” 白雪忽然打断道:“不对,虽说六十年前龙鹰侯与七剑客沉剑池算是残酷之极,可之后我……师傅的事情怎能算是神剑魔咒…….难道……”他虽然叛出名草堂,可依然喊了柴飞飞做师傅。 他的面色变得很难看,只因他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不错。”剑奴已将那只酒葫芦反手递给了他,立即听见身后传来咕咕的喝酒声,她等白雪慢慢的被竹叶青平复下来后,才道:“神剑十三式分剑意,剑法和神剑本身三部分,可惜不知从哪一代剑主开始十三式剑法早已残缺,失落各方,龙鹰侯一脉传下来的只有六式,而柴飞飞——你师傅手上不知从何处学来三式。” (迫切求鲜花) ------------ 第七十一章 夜高密语(下) “古籍记载,神剑十三式脱胎于十三式阳逆枪枪法,剑法分谋、攻、势、法三大部分,其中龙鹰侯一脉六式中蕴藏谋字,而柴飞飞学的是攻,更有三式势、一式法遗落不知何方。” “谋者,谋而后定,是故龙鹰侯掌下从不杀生,这是他剑法所限,而柴飞飞以战养战,剑挑天下,血腥无比,便是所学这剑法中攻的缘故,攻,击也。” 白雪实在没想到这简单的一本剑谱中竟有如此多的隐故,他知道自己只怕要接触到一个从前绝没想过的新世界了,他喃喃道:“若说如此我自小早就开始学这神剑剑法了……”他心中还有半句话没说出,他觉得这只怕不是巧合,更似有人故意这般安排的。 剑奴暗叹你终于明白了,这其实是一场谋划了将尽三十年的大局,若不是因为十年前你和阳春两人胡闹,出了大乱子,这网早就收了,她又说道:“主子明鉴,不过其实准确来说是主子自小便学了那魔枪十三式。” “不对,只怕有不对。”白雪还是摇摇头道:“我们师兄妹三人中春少学的是剑法,水龙吟应当便是那三式攻剑,若要说此时龙鹰侯该是去找春少的,却为何把六式谋剑传给我呢?” 剑奴早知道他一定会继续想下去的,可这他知道的越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她已经不能判断,她只能说下去。 “主子游历过四方诸国,可曾觉得四海宽阔,地大物博,可唯独只有一样东西是我中土独有的……” 白雪已渐渐的适应了她讲故事从头开始慢慢说来的特点,他极力思索一番,发现这个问题实在过于难以回答,中土天朝,物什众多,奇珍异宝岂能说的过来。 剑奴见他沉默不语,自己说了下去道:“是江湖。” 什么是江湖?人即是江湖。什么是江湖?恩怨即是江湖。只要有人,就会有恩怨,人之悲哀,就在于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可真正的江湖只有中土南国才有。 “这个江湖只是一个笑话,可它又不是笑话……只因它的存在是因为需要它存在,或许有一天那个人不再需要它的时候,它便消失了。” 白雪不住的倒吸着冷气,只觉得肺里已被冰凉的夜风浸满,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何剑奴总是一副看上去懒洋洋的模样了,只因她知道的太多了。 “主子难道真的从未想过为何龙鹰侯敢以龙鹰自称,他掌中的利剑成逆鳞……” 白雪已经想到了,他喃喃道:“他便是潜龙……” 龙字左为“辛肉”,右为“鳞虫蟠曲之形”。“辛”指“威权”。“肉”指“实体”。“辛”与“肉”联合起来表示“威权实体”,自古便是帝王之证。 而这个潜龙不同于寻常之龙,周易第一卦乾卦的象辞:初九,潜龙勿用。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天下有两条龙,一条是朝堂之上的那五爪金龙,苍生主宰,另一条便是江湖上的这条潜龙,潜龙勿用,寻常江湖客根本不知道这条龙的存在,可白雪曾听柴飞飞说过当年他正值鼎盛之极被一群绝顶高手刺杀事件的背后便有这条潜龙的影子,谁也不知道这条龙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亦或根本是无稽的猜测。 “不。”剑奴否定道:“龙鹰侯不是潜龙,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可潜龙并不是一个人或组织的名字,它是一个谋划的代名词,是七个最神秘的人在一起商讨出来的一个计划。” 一个谋划,什么样的谋划要动用潜龙这样可怕的名字?白雪只觉得今天所听到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足以颠覆他长久以来心中的所有认识,一时间竟有些透不过起来,他又大大的喝了一口酒,任那冰凉而火热的液体慢慢的流满自己的躯体。 “这个布局已经谋划了整整二十七年,”剑奴别有深意的转头看了一眼白雪,他的年纪刚好是二十七岁,“奴婢也不清楚这个布局到底最终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有一点无疑很明确,主子便是那条潜龙腾空的关键所在。” “古铜镇纸下宣纸上只有一个名字:白雪。” “潜龙腾空?”白雪喃喃道:“难道他们要与苗王巫月联合,去摸一摸那条天上五爪金龙的须发吗?可这与我何干?” 剑奴也只是知道一些最表面的事情,她迟疑道:“主子想过自己的身世没?” “身世?”白雪发现最近很多人都在询问自己的身世,他暗想莫非自己的身世中隐藏有什么秘密。 “一般家族重位,秘藏绝技都是嫡长子传承……” 白雪哑然失笑道:“你的意思莫非我是龙鹰侯之子?” 剑奴沉默不语,白雪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凝固了,他慢慢的想到一个问题,这个解释似乎十分完美,能很合理而准确的解释了他心中大部分疑惑。 白雪近乎梦呢的说道:“神剑剑法缺失,所以一个拥有谋字诀的剑客便想了个法子,他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另外一个拥有攻字诀的人身边做徒弟,等到时机一到,再告诉自己儿子他的身世,如此一来,便能轻轻巧巧的取到了这绝世剑法……” “虽说他儿子没得到真正的传授攻字诀,可这么多年下来那三式剑法对他儿子来说也不算是秘密了,他便也是成功了。” 这样的解释实在荒唐而且古怪,让人难以置信,这计划要操作起来几乎是难上加难,几乎是万万不可能,可白雪除了这样解释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解释了。 剑奴叹道:“主子虽然没学过水龙吟剑法,可心中杀气毕竟脱胎于此,那日阅览剑意,自然间天火勾动,谋字诀不杀,自然与那血腥杀气相冲,便落下了神剑剑意吞融主子杀气的隐故……据奴婢推测,可能过几日等两者互根互用后,主子便自然能再出剑了。” 白雪只觉得自己如深深陷入了一团墨黑的乱麻中,寻找不到出路。 “这样的计划为何要取名叫做潜龙呢?”潜龙勿用,这潜伏的人真的是他吗?白雪不明白,他忽然又问道:“阿奴,我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你在你们家族中地位等级如何?” 剑奴黯然道:“神剑剑奴地位独特,并不参与家族中任何俗事…….” 白雪听得出她的痛苦,像她这样的情况外人看去的确风光亮丽,可事实上便如大户人家圈养的金丝雀一般,白雪将酒壶还给她,歉然道:“既然如此,你我所知的情况只怕是这个潜龙的计划的群山一角,真实的情况肯定远远不止如此,我们也莫要胡猜了。” 剑奴道:“主子的意思是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不错。”白雪叹道:“或许你说的对,等到了南陵剑池当面问了龙影,一切自然能明白了,现在还是不想了。” “嗯。” 白雪柔声道:“你要是困了将且睡一会儿,天快亮了,待会儿一起赏日出吧。” “是。”剑奴缓缓的闭上眼。 白雪默默将自己今夜听到的东西整理一番,发现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可又好似有一个关键点没有把握住,不知是剑奴没有说出来还是自己错过了,这便如抓痒,总是去抓,总觉得抓住了,可真正的那种舒畅的感觉总是差了一些,到底错过了什么,他的心里不住的问着自己。 朝阳要来了,他也缓缓的闭上眼,努力的克制住了自己。 (童鞋们,花花了) ------------ 第七十二章 凶案再现 出海已经第三天了,晴,无雨。 当许欢跌跌撞撞冲上船头寻到正在捕鱼的白雪时,他的脸上已铁青一片,血色全无。 “怎么了?” 白雪的心头一突,只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有人死了。” 许欢颤抖的声音让白雪的预感终于得到证实,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走。” 这一次死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同样是国色天香楼的人,色鬼和气使。 色鬼只着简单的贴身小衣,面色平静死在床上,致命伤心口,一刀穿心,白雪仔细看过了,发现她小腿上那个奇特的蝎子刺青不见了,他瞬间觉得有一阵恍惚,拜月教的种种神秘之处浮现脑海,他甚至不敢肯定色鬼是否真的死了。 另外一具尸体是气使,他面色古怪目露错愕,死在门口地板上,掌中长剑出鞘六分,致命伤心口,一刀穿心。 第一个发现他们尸体的是苏情,他方才回房的路上,经过这个房间,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虽然这艘船早已弥漫了无数的血腥气息,可这股从房间里飘出来的气味非常的新鲜,他心中一动,推门进去,便见到了眼前这幅景象。 白雪自责的猛捶自己脑袋,他明明已有不祥预感,可对色鬼两人错过轮班时间竟没有一丝的警觉,他没想到第二次的谋杀会来的如此之快,也如此的凶残。 两条人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夺去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白雪快速的查看了一遍房间,不出意料的还是毫无收获。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来了现场,除了被击昏一直不醒的凤女。 “从尸体上还未有尸斑,可见身死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许欢检查一番后道。 《洗冤录》记载:“凡死人,项后、背上、两肋后、商臂上、两腿后、……两脚肚子上下,有微赤色,系本人一面仰卧停泊,血坠所致,不是别故身死。” 尸斑一般是人死后平均一到两个时辰出现,色鬼两人的身上未见尸斑,所以许欢的推测是很有道理的。 白雪点点头,同意道:“凶手的刀法很快,以气使的身手也来不及拔剑便即身死……” 苏情忽然一言不发走到门外,只见剑光一闪,一个人影如蛟龙般掠过气使伏尸的门口,顿了一顿,又再次足下一点化作苍鹰捕兔式袭向床铺色鬼,他这几下可谓干净利落,胜过兔起鹘落,捷疾若神,的确是江湖上少见的身手。 可白雪还是摇摇头,他又自己暗伏于床头,忽然一剑如风,瞬间从床上滑过门口,霜华满堂,凌厉无比,他一击过后站立收势,默默计算良久道:“不可能。” 苏情忽然道:“可能。” 白雪望了他一眼,也说道:“不错,不仅是可能,应当是的。” 赵梦儿看他们跳来跳去又在互相说些听不懂的话,不耐道:“什么可能不可能?你们别打哑谜好不。” 白雪道:“方才苏兄和我模拟了一遍我们心中凶手杀人的情景,可发现如论我们动作多快,都做不到如凶手一般快捷、准确。要知瞬间连杀两大高手,做到一人面色平静毫无反抗,一个剑不能出鞘,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 “除非是阳春来了!!” 阳春,名草堂第一快剑。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名字代表的是杀戮和血腥。 白雪又道:“可绝不会是阳春。?” “为什么?” 白雪道:“他若是用剑,不用刀。” “那会是谁?” 白雪道:“所以不是一人,是两个人?” “两个人?” “对,两个凶手。” “一人先藏于屋内,一人自门外而来,当时应是门外有人敲门,气使前去开口,正是那一瞬间!凶手突施毒手,色鬼可能心伤蓉蓉之死,身心恍惚,所以根本不能反抗,气使刚要拔剑迎战,可那刀已刺入他的心口。”白雪闭眼缓缓道:“快,这一切都很快,很快的刀。” 林执意此时也来了,他面色难看喃喃道:“难道真的是秦双刀?他们正是两口快刀。” “不是。”白雪摇摇头道:“凶手是一个女人,应该说其中一个是女人,就是这条船上的女人。” 林执意诧异道:“为什么?” 白雪慢慢道:“只因只有一个女人才能藏在另一个已经伤心欲绝的女人床上。” 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女儿家很多时候喜欢一起在床上躺着说些知己话,尤其是在忧伤的时刻,蓉蓉死了,色鬼正是最忧伤最最茫然之时,所以这时候来了一个知心的贴己的大姐姐,她们便很容易的聊到了一起,没准还会说着说着一起哭一场。 一个有身份正大光明躺上去的凶手岂非是个隐形的凶手。 林执意的脸色慢慢的变了。 白雪问道:“嫂夫人好些了吗?在下可能出手重了些?” 林执意勉强笑笑道:“多谢关怀,她好多了。” 白雪依然客气道:“即便如此,在下依然要去向嫂夫人说声抱歉。” “不,不……不用了。” 白雪道:“在下还想顺便问下为何能在这张色鬼的床上闻到嫂夫人的香味哩……” 香味儿?每个漂亮的女人都有一种独特的香味,就如赵瑶儿身上有淡淡的兰花香,而像白雪这样的风流男儿,第一要学会欣赏的便是女儿家的体香,所以他也根据这一点证明了自己的推断。 白雪又道:“不知林兄可是一直守着嫂夫人……” 林执意的面上已冷汗连连,他一边抹汗,一边无奈道:“她其实一回房就已经醒了,而且还把在下赶出房间,只因……只因…...” 一个男人被自己的老婆赶出门来这绝不是件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所以他已讲不下去了,可到了这个时候即便他能讲下去,其他人也不会相信他。 林执意只能带着众人去他的房间,他的面上充满了震厄与惊恐,他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的所作所为吗?他会是那第二个凶手吗? 白雪现在还不清楚,他从之前那几次谈话中倒也可以看出他们夫妻的确出了很多的问题,可这也有可能是他们夫妻故意放出来的迷雾,不过他知道他马上便能弄清楚了一切,可他还是错了。 他再一次发现自己错了。 凤女死了。 ------------ 第七十三章 正化为一 凤女死了,她没有死在自己的房间里,白雪是在船尾的海面上找到她的。 白雪飞身掠下,一把抓起她的身子,温柔的放到大船甲板上,海上烈日曝晒着美人有些浮肿的脸上,可她已永远不用害怕阳光的毒辣了,她已经死了。 一刀穿心,面上也带着那种惊讶、死也不信的诡异表情,这幅表情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越发的恶心恐怖,她不相信什么,她不相信自己也会死吗?她正值壮年,有大好的年华,大笔的财富,一流的伸手,这样的人恐怕绝对想不到自己也会死,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她依然无法相信吗?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这船上的女人一共有五个,色鬼是死者,赵家姐妹和剑奴一直在一起,只有凤女有机会也可以很合理的躺在色鬼的床上,何况还有香味作证,凤女的武功也不错,突然对一个对她已经没有防备且心神哀伤的女孩下手自然不算太难,她甚至还有一个很好很合理的帮手。 所有的一切证据和推断都指向了凤女,可凤女已经死了。 杀死她的人自然是为了杀人灭口,而这个人是谁无疑已经很明显了。 凤女的腰间捆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端不知何故断了,那一端自然是绑着重物的,给尸体绑上重物往海里一丢,岂非是绝佳的毁尸灭迹之法。 可惜,天网恢恢……这根原本结实的绳子竟然断了,是被鱼儿咬断的?还是苍天要助白雪,若非这绳子无故断了,再过一万年也不可能找出凤女的尸体,那么这岂非成了无头公案,即使白雪强杀了林执意,可人们的心中终有些困惑,终觉得不是那么的完美。 “噗通”一声,林执意跪倒在地,他发疯的爬过去抱住了凤女的身子,发出近乎非人般的咆哮。 貔貅夫妻虽然作恶江湖,臭名远扬,可这最后一点夫妻天性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于是赵梦儿的眼圈儿又开始红通通的了。 白雪摇摇头,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转头去看许欢,可发现许欢的脸色难看的吓人,雪白的如涂了一百层厚厚的粉霜一般。 他的眉头紧紧的锁上不住的咳嗽,目光不住在这三人之间转来转去,似乎在想些什么? 夜色又拉了下来,又是一天过去了。 简单的船舱里挤着四个人。 赵梦儿已经渴的受不了了,她从未想过没水喝是这么难过的一件事情,她也越发的怀念家里那张藤椅,只要她一躺下去右手一招,一杯已经冰好了又酸又甜的酸梅汤就会送到她的手上,在炎炎的夏日里,喝上这么一杯东西,然后懒懒的躺着,让小丫头再扇扇风,原来是多美好的事情。 于是赵二小姐想家了。 二小姐想家了就要回家,可她的江湖才刚刚开始,她又觉得这么回去太可惜了,这几天她见到的人每一个都那么的奇特,看过的事每一件都那么的古怪,真是太刺激了。 二小姐只能托着腮帮子在苦苦的权衡着,同样皱着眉头的人还有白雪,白雪也托着腮帮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瑶儿忽然分别用左右手捏了捏两人的鼻子笑道:“一切都结束了,你们两个怎么还一幅不高兴的样子?” “哎……” 白雪反手抓住那只柔荑小手,轻轻的啄了一下,道:“阿瑶,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赵瑶儿大羞,她虽然心中欢喜,可终归是姑娘,面皮薄,受不住这般孟浪举动,她小声道:“你说,我听。“ 白雪依然紧紧抓着她的手,慢慢道:“林执意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或者说开始他们夫妻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 没有动机,想不到任何的动机。 赵瑶儿摇摇头道:“国色天香楼与貔貅夫妻从前没有关系,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就表示没有动机。 一场没有任何动机的精密杀局,这似乎无法解释的通。 白雪在矮几宣纸上画了一横,又道:“蓉蓉、气使还有凤女临死前脸上都有那种惊愕的表情,如果说凤女是绝没料到林执意会杀她,那么其他人呢?这又怎么解释?” 赵瑶儿道:“不能解释,这也是一个疑点。”她也提笔在纸上那横下画了一竖。 白雪又道:“林执意为何要学那秦双刀的手法杀人?难道只是为了故作一种神秘之感吗?” “要说神秘恐怖,他完全可以寻找一些奇怪的祭祀典礼,我甚至听说过一些故事中凶手将猫缝进孕妇的肚子里。” “所以这也算是个疑点。” 他又画了一横。 赵瑶儿也皱眉道:“我虽然武功不行,可眼光总还是有些的,这林执意的武功虽然不错,可蓉蓉,气使都几乎在毫无还手之下的情况下被杀,他出手绝不可能如此之快,更何况那日我们看见凤女的轻功似乎还在他之上。” 这又是一竖。 赵梦儿忽然道:“我也有个疑点。” “哦?” “那根绳子绑住凤女尸体难道为何无故断了?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还是有人故意安排?” “好!我们的小丫头也终于爱动脑袋瓜子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于是小丫头补上了最后一笔——一横。 一个完整的“正”字,正,会意,字从一,从止。“一”意为“一天下”、“天下定于一”、“天下一统”。“止”意为“止步”。“一”与“止”联合起来表示“征战止步于天下一统之时”。 所以这个“正”化而为一,一个结论,林执意不是凶手,至少他不是全部的凶手。 “不好。林执意只怕有危险。” 既然凤女可以被杀人灭口,那么林执意也同样可能落得如此下场。 夜色撩人。 深夜中一间普通的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黑影闪过,一切又重归于宁静。 风一直吹。 甲板上船桅巨帆鼓胀,吃足了劲的张扬着。 撑帆大桅杆下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耷拉着脑袋,双手被紧紧的捆缚着绕在桅杆上,黑影已走到了他的身前,可他毫无反应,仿若这世上任何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 “你杀了她?”黑影默默开口道,声音中明显带着强烈的压抑感情。 “是你??” 被捆着的男人正是林执意,白雪还没有杀了他。 ------------ 第七十四章 斯文涂地 “这奸夫原来是你?居然是你!!?”林执意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玄冰般寒冷的许欢,他发出神经质的大笑。 “哈!哈!哈!哈!我一直以为这人是白雪,没想到居然是你,很好!很好!”他赤红着双眼奋力的想要往许欢身上扑去,可那条绳索紧紧的捆住了他。 “我和……凤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你莫要胡说!!”许欢忽然涨红了脸,大声道:“是你!你为何要杀了她??!!” “嘿嘿……”林执意停住挣扎,冷笑道:“你可知她已不是姑娘。” 凤女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自然不是姑娘,她可以是妇人,是女人,甚至可以是婆婆,但永远不是姑娘。 许欢立即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变得软瘫瘫的,他喃喃道:“不错,她不是……她……可我……我实在……” “她死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亲手为她报仇,只因我和她是好朋友!”他从怀里取出了匕首指着林执意。 许欢之前的样子永远是斯斯文文的,可这一刻的他已化作了野兽,失去了全部的理智疯狂了。 林执意看着许欢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眼神中也透露出无比的紧张,他忽然叹道:“原来真的不是你。” “你连把刀都握不稳,又怎么能连杀数人呢?她又怎么会看上你呢?这几日她百般勾搭你我便觉得奇怪?现在看来你不过是个被拉来做掩饰的可怜虫。” 原来林执意对凤女和许欢的种种动作都看在眼里,他并不是不在意,而是根本不相信凤女会看上这个软丫丫的文弱书生。 这是一种被人彻底忽视的羞辱,许欢只觉得这种羞辱使他对林执意的怨恨更胜过他杀凤女这件事情。 男人的面子,尤其是这种腐儒书生的面子是第一顶顶重要的,是不是因为他们常年处于人下,受尽了白眼,心中那种极度的自卑和自负便显得越发的明显。 “你说什么!!我杀了你!” 许欢掌中的匕首已经刺了下去,他虽不懂武功,可这一刺是集全身愤怒、气急、狂意而成,有一夫拼命万夫莫开之势,林执意在平时自可轻易躲避,眼下他被结结实实的捆住半分动弹不得,此刻又是深夜,谁会来救这么一个已经被定义为杀人犯的人呢? 可许欢只击出一半便觉得自己如腾云驾雾般被人轻轻托住画了个完美的圈,轻轻巧巧的卸去了全部力道。 许欢已站稳身子,竟看见白雪含笑的看着自己,他怒道:“白雪!这不关你的事!我要杀这个人渣!为凤女报仇!!” 白雪叹道:“你不能杀他。” 许欢怒道:“你说什么?” 白雪道:“他并没有错!” 许欢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大声道:“他杀了凤女!!” “不,他杀的是一个背叛自己丈夫的女人,丈夫杀死出轨的妻子岂非是天经地义的。”白雪叱道:“你昔日多读的圣贤书呢?” 在那个年代里,这捉奸杀人无疑是站在公理的一道,谁也不能指责半句。 许欢讪讪道:“哼……你白雪自己到处留情便是风流,有何资格多说于我?” 白雪发现自己对他如此的失望,他已懒得再说,可许欢不依不饶的看着他,他只能说道:“我白雪一生下青楼,幽会少女,可从不破坏人家家庭,风流不能落于下流!要知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他说的斩钉截铁。 许欢哑口无言,忽然傻傻道:“可……可国色天香楼的人呢,我杀了他也是为了他们?” 白雪冷冷道:“其一:你若是为了蓉蓉报仇便不该借凤女的名义,其二,林执意并没有杀了他们。” 许欢错愕道:“凶手不是他?” “不是!”白雪叹道:“我留了林执意在此便是为了引出那幕后的最终凶手,可谁想到全让你给搅和了。” 林执意不可置信的盯着白雪道:“你相信我?” 白雪不再去看许欢,自顾着说着:“那日结合你与嫂夫人前后对我说的那番话,在下虽然吃了一个小小的哑巴亏,可在下仔细想想倒也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嫂夫人故意摆出一副与我有染的模样,我当时也认为是她想掩盖与许欢之间的关系,可现在想来,她是想掩盖与那个真正的情人之间的关系,这个人不是你,不是我,不是许欢,这条船上男人只剩下一个苏情。” “苏情的出现实在奇怪,甚至他自称为剑而来这解释有些人眼中看来也显得苍白无力,可我知道不是他,只因他真的是为剑而来,世上谁都可以拿剑作为借口,只有昆仑传人不会,绝对不会,所以他不是那个人……“ 这条船上已经没有男人了,那么这个隐形人到底是谁? “那日你与我说,这些所谓的大侠,正道人士其实全是披着人皮的饿狼,你若是肯给他足够的好处,他能做的卑鄙事情只怕是我们黑道想也想不出来的。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出来吗?这个正道大侠到底是谁?若我没有猜错他便是这个最后的凶手。” 林执意惨笑道:“这是一条很大的船,只要熟悉这里的环境,要藏下一个精于暗杀高手并不件难事,你说是不?” 白雪问道:“不错。我虽一直怀疑怀疑这船上还有其他人?可为何我已经仔仔细细的搜查了许多遍依然毫无所获呢?” 白雪是个杀手,他是杀手中的高手,他自然对于各种易于藏身的地方有很深刻的理解,所以一个人若是在这船上,很少有可能他是找不出来的。 “哈哈哈!白雪你当真是天真!你当这是在陆地上吗?人家藏于暗处,你来查时他不会潜到海里去吗?你不懂得海上行船特点即便是再找上一万年也绝对找不到他……” 道理便是这么的简单,白雪甚少在海上活动,所以居然一直未曾注意到,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才道:“原来如此,是我一直错漏了。” ------------ 第七十五章 请君入瓮 “不过我想那条绳子也是这个人割断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做他的替罪羊,所以一见到凤女的尸体你便痛哭失色,别人以为你是天良发现,可我猜想你是知道自己一定要死心中不甘罢了。” 没有人不怕死,在死亡的阴影下谁都会做出一些平时怎么都不肯做的出格事,林执意沉默不语,良久道:“是的。” “他这么肯定你一定会做他的替死鬼?不怕你出卖他?” 林执意叹道:“那日我想求你帮忙,当时我若是肯动脑筋多想上几分多信你一分,那么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现在我的身上已被种下奇毒,我也知道你好像解毒的本事还不错,可我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白雪道:“的确如此,每个人的性命都无比珍贵。” 林执意道:“既然你懂的这个道理,那么为何还问我呢?” 白雪也没有了办法,他也懂的很多残酷而有效的刑问手段,可他也知道,要对付林执意这种亡命之徒有时候智取比力敌来的更加有效。 他将林执意重新绑到了一个原本储藏财物的仓库里,这个仓库他已经仔仔细细检查过了三遍,除了正门一道半长高、二尺宽的小门外只有一个半尺长宽的通风窗,其余各处绝无暗道密匣,他曾经跟随余歌学过一段时间的术数,对自己的检查他非常自信,所以这无疑是一个密室,一个绝对的密室。 白雪将林执意捆绑了放在这样的一个密室中,只因他懂的凶手的心中想法,相信真正的凶手绝不会留着林执意的性命,像这种冷血无情的杀人者绝不会相信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用毒药控制住的,他一定会再来杀人灭口,所以白雪设了这个“请君入瓮”的死局。 最后,白雪用自己已经残废的右手拍拍林执意的左侧肩膀,微笑道:“江湖忙碌,阁下难得有一段如此清闲而时光,何不好好休息一番。”他说完后弓着腰出门,紧紧的锁上了一把青铜锁。 赵瑶儿也问过白雪:“这锁有什么用?” 白雪含笑道:“什么用也没有。” 锁就是锁,锁门的锁有什么用? 她又问:“万一凶手不来怎么办?” 白雪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微微叹息道:“我们只能等,这个凶手一日不抓出来,只怕你们都随时有危险。” 现在的船上只能下六个人,许欢紧紧的将自己关在房内不出来,他实在已无颜面再出来,只怕一等大船上岸便一个人悄悄的离去才是他最好的结局,剩下的剑奴和赵家姐妹与白雪同住一间船舱,只因白雪害怕这个冷血的凶手将毒手伸到她们的身上, 他们并没有守在门口,而是继续回房睡觉了,既然是请君入瓮,自然不能吓住了客人,这般死死守在门口自然没有人敢过来了。 又一日过去,白雪去看过林执意两次,送了一条鱼过去,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可以说是极为憔悴,他只是痴痴的问白雪道:“你可知道我们出海已经第四天,若不出意外,也许明日或是不久我们便能上岸了。” 白雪回答道:“是。” 林执意再不说话,白雪也退了出去。 又一夜,夜半。 白雪忽然睁开双眼,他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他急忙回到仓库门口,只见青铜锁纹丝未变,他皱眉沉思片刻仔细触嗅,忽然闻到一股浓重恶心的血腥味,他面色一变急忙打开铜锁,一推房门,纹丝不动。 这个小小的仓库居然被反锁上了,白雪的心中这才觉得十分之不可思议,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是出门拉上的房门,里面只有一个被捆住的林执意,这房门是如何被反锁上的。 他面色冷酷抬腿一扫,那门梢“彭”一声断作两截掉在地上,白雪推门进去,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胃里隐隐抽痛,室内情景可怕之极。 林执意已经死了,他面含微笑的倒在一大片血泊中,鲜花如盛开的繁花铺洒在室内地板上,他身上的绳子早已被割断,右手掌心有一片小小的刀片。 白雪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是用那块刀片先慢慢割断了身上的绳子,然后反锁了房门,切割了自己颈上的大动脉,他是自杀的。 “他的刀片是从哪里来的呢?”白雪之前曾经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他的身子并未发现藏有刀片,他再检查了一番,面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只见林执意的肚皮上有一道寸许长不大的伤口,极为奇怪,可白雪明白这便是林执意藏刀的地方,他将这刀片缝进自己的皮肉里,在生命的最关键时刻便可以巧劲取出,然后割断绳子脱困,江湖中的亡命之徒都会给自己留有最后一手准备,看来林执意的最后一招就是如此。 林执意已经脱困了,他为何还要自尽呢?白雪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目光仔细的游走过小仓库的每个角落,在正南面的墙上,赫然有几行潦草血字。 哈哈哈......白雪,你自认聪明一世,可终于被我骗过了,所有人都是我杀的!现在我也要死了,你永远也猜不出到底是为什么,你便这般痛苦一辈子吧。 白雪看着目瞪口呆,他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林执意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真正的凶手,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也给杀了,房门反锁,室内已是一个绝对的密室,杀死林执意的只能是他自己,没有人可以杀完人后反锁上门再出了门去,除非他变成了苍蝇老鼠缩成一团从那个通气孔出去。 白雪又慢慢的蹲了下来,仔细盯着林执意的左侧肩膀看了很久,他紧锁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嘴角也开始泛起一丝微笑,他来到了那个狭小的通气孔边,仔仔细细的也看了很久。 一滴暗红的血液落在通气孔极不显眼的地方。 白雪的身子动了,他展开自己最快的身法掠出门去,只几个腾转,已来到蓉蓉的房间,他一脚卷开房门,掠到房内那个大大的装满黄金的箱子前。 白雪冲着箱子说道:“出来吧。” 他为何对着一口箱子说话,难道是这口箱子杀了林执意?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见空中几个细密破风声,白雪扭腰长袖随意挥洒,已击下七八件细密暗器。 “相思扣?” 相思扣,相思断肝肠,相思杀人心,相思红印堂。 这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恶毒手段。 (鲜花,少年来一花。) ------------ 第七十六章 图穷匕见 箱子“彭”的一声炸开,木屑纷飞。 白雪稍退半分,只见一道迅疾的人影已掠出门去,他想也不想的追了出去。 海面幕色缭绕,漆黑一片,环顾四周只见到泼墨般的浓黑,那条杀人灭口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白雪也立即纵身飞下大船掠入黑暗中,他只记得那人离去的方位,在这样的大海上,此人绝不可能来去无踪,不远处必定有小艇接应,他也想到凶手可能躲入海中大船底下或是直接潜入海下遁离而去,可他有种直觉,凶手就在他的前方。 直觉是一种很奇妙不可理喻的东西,类似于杀气,剑客的剑染了血,他的人也便有了杀气,一个人若是能够懂得好好的培养利用自己直觉,他便能做到许多旁人无法理解无法达到的事情,这是柴飞飞的原话,也是白雪自小接受的庭训。 所以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果然,当他踏浪追出去一百丈左右时,远处已依稀看见一个黑色的人性轮廓站在一艘小艇上,白雪暗笑一声:“果然如此。” 他笑的不是终于凭着自己的直觉追到了这个凶手,他笑凶手不会穿衣服,江湖上有许多的俚语,如偷雨不偷雪,同样夜行人穿衣上也大有讲究,在黑夜中老江湖都不会穿纯黑衣出行,深蓝色和深紫色才更容易隐形。 凶手虽然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可行事作风还不算真正油滑的老江湖,或者说他还不习惯做一个藏在暗处的隐形人,只因他本是一个大名鼎鼎的豪侠,天涯一方的主子。 沧海有浪,浪头伏舟,舟上有人,人有血仇。 唱不尽的儿女愁,杀不尽的江湖仇。 此地,沧海。 沧海,小舟。 小舟,两人。 凶手,浪子。 黑衣人驻足舟首,白雪占据舟尾。 一盏小小的气风灯默默看着他们遥遥相对。 良久,黑衣人开口:“你不该追来。” 白雪道:“哦?” 黑衣人道:“此舟七丈二分,你我二人几乎不能腾挪转身,更是单薄纸糊不禁风浪,你这只蝴蝶再能飞舞到了这里也算是陷入了绝境。” “我也仔细研究过,你看似修行了左手剑,可真正的功夫依然在双腿上,加上你天性爱美,擅长的是大开大合的漂亮动作,所以蝶恋花中以小巧短打为主的其中三式你并不精通,简单的总结了一番,要杀白雪,便得要先寻找一个狭小的困境。” 白雪默默的计算一番,发现的确如此,他很想摸摸自己的鼻子告诉自己,上一次被曹操困在斗室内,这一次又被人困在小舟上,看来自己的弱点早已是人尽皆知了。 “此地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困境。” “不错,此地无疑是一个困境,茫茫大海,白雪你若是反身逃跑,我掌中相思扣翻覆间从背后取你性命;你若是潜入海中,蝶翔苍空肆无忌荡,若是入了大海,只怕更难逃出在下巨鳄之口,所以你唯一的选择便是一战。” “还是不公平的一战。” “不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得是,阁下何必过于计较呢?” “不知道在下学了神剑这件事情对于阁下来说究竟有怎样大的不公平呢?非得逼着阁下连杀如此之多性命,其中更是不惜跟随你多年的亲信,红大侠!” 红大侠? 黑衣人的虎躯微震,他扯下脸上面纱沉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猜到是我。” 微弱的气风灯灯光下,那张黑纱下的脸剑眉怒目、豪情威武,正是已死去多日的天一阁阁主红光冷——红大侠! 白雪黯然道:“我该早一些想到的,这样可以少死一些人。” 红光冷哈哈大笑道:“成大事,死几个人怕什么,你名草雪少杀人盈野,又何来这些惺惺作态之语。” 白雪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也许是那一年的瀚海之战后,也许是十年的孤独修行中,也许是回来后的种种欺骗背叛仇杀里,更也许是神剑十三式潜移默化下,他变得比从前更加的厌倦杀人,也更加的觉得疲惫。 “不过我并不是为了神剑十三式......” 白雪淡淡道:“哦?” 红光冷道:“雪少,你扪心自问,我若是针对你动手,何必先杀赵家姐妹乱你心神,这些日来在下又何曾对你有过出手?” 白雪仔细回想一番,道:“你说的对,这也是在下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一顿厉声道:“无论你为了什么杀人,都一定要付出代价,国色天香楼的人绝不能白死。” 红光冷冷笑道:“她是凤九衾,在下是奉龙鹰侯之令,雪少身边的凤九衾格杀勿论!” 白雪失声道:“为何?” 红光冷摇摇头道:“阁下见到了龙鹰侯一问自然便知。” 又是去问龙鹰侯,似乎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操控,他为何要杀凤九衾的人,难道是.......余歌?白雪忽然厉声道:“你们其实要针对的人是余歌,歌儿想做的事情是杀了师傅,难道龙鹰侯已经和名草堂结盟了?” 红光冷既不否认也肯定,他转移了话题淡淡道:“在下自问做的天衣无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白雪冷冷道:“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不可能!” 白雪道:“当日你与秦大刀交战时,那飞来一刀常人下意识的动作是用手臂去挡或去以掌拍飞刀身,甚少有人会想到去抓一把快刀。” 刀不同于棍棒,寻常棍棒打来或挡或抓,可一刀砍来很少会想到去抓的,这是人的天性,趋利避害的天性,所以白雪便留了一个心眼。 “现在我已明白你去抓那快刀自然是要控制好它入肉的分寸,不至于过深,也不能太浅,加上我们之前看见有整整四十个人死在这样的刀下,心里不免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一刀也杀死了天一阁的阁主红光冷大侠。” 先入为主也是一个人的惯性思维,与趋利避害一般的天性。 白雪继续道:“刀光闪,刀极快,血不多流,不过我检查过刀扎入的长度,按理来说这个深度是绝对刺穿心壁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不敢肯定的原因,我相信医理上宣布死亡的人是绝没有办法再出来杀人的。” 红光冷补充道:“我的心脏生在右边,何况我还学过一些龟息法。” 白雪恍然大悟道:“我本该早就想到的。” 人心在左边,这也是一个主观武断的先入为主判断。 ------------ 第七十七章 玲珑百计 白雪道:“之后蓉蓉死在房间里,我否定了凶手从天花板出去的推断,认为阿瑶那个凶手从门后躲着跟进来的推断才是正确的,也正因为如此我完全消除了对你的怀疑,将自己的心思放在了船上的人上面。” 红光冷叹道:“可惜你最后还是发现了我,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白雪看着灰暗的灯光中红光冷黑色的轮廓,也叹了口气。 “我曾经用右手拍了拍林执意的肩膀,这便在他身上种下了蔴意素,一种其他的花香,只要有人接触过他后又藏的不远,我便能循着花味儿找到这个人,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在那口箱子里。” “哈哈哈!”红光冷厉声道:“原来如此,不错,我身子一入海后便乘着你们不备已经躲进了早已准备好的那个看似装满金子的箱子里,正如那个叫色鬼的小姑娘说的一般,国色天香楼楼主功力早已大退,我只出一刀便轻易杀了她,迅速藏身金箱子中以龟息法躲过你们的检查。” 白雪喃喃道:“那箱黄金可的真不错。” 红光冷继续道:“按常理,凶手杀完人后自然是要潜逃的,你们当时搜查的重点在密道、暗箱,谁会想到最扎眼最醒目的装满金子的箱子里便藏着杀人的凶手呢?其实只要白雪你肯静下心来仔细研究一番你眼前的大箱子,那么我也绝对无所遁形了,可偏偏雪少爷是一个风流浪子,对黄白之物从来不假于颜色,一眼而过不屑理会,反而认为人人都如你一般是一只青蝶可以在上空随意飞舞而去……” 这又是一个人的思维盲点。 白雪忽然道:“这口箱子自然是曹操为你精心准备的,那一场赌局只怕也是一个装模作样罢了。” 红光冷沉默良久,才道:“不错,他虽是这南海三十路海盗的大老板,可也绝不敢逆了龙鹰侯爷的意思,况且这也符合他的利益。” 白雪默默不语,他很想知道龙鹰侯的实力到底有多大,他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剑客,他的实力足以让银海富贵曹操都不得不俯首听命。 “之后杀色鬼,气使的事情,你们推断的除了林执意其实是我之外其他情节已经差不多全对了,我知道凤女已经不能在船上待着了。” 白雪点头道:“你才是凤女的真正情人。” 红光冷承认道:“不错,不然为何天下何其之大,她不去其他地方,偏偏来着天涯海角,为何谁的船不上,一定要上我的船。” 白雪叹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红光冷的目中已有些痛苦之色,道:“我本想带着凤女走的,可她偏偏说要和她丈夫要一纸休书,想清清白白的走…… 可惜林执意终于忍不住这口气,杀了她。” “这个人渣,他一直以来虐待凤女,杀了她后更想丢入大海毁尸灭迹。” “所以你便想不如将计就计,将一切推到了林执意的身上,更逼他服下了厉害无比的毒药。” “不错。”红光冷厉声大笑,他的身子已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他恶狠狠道:“这个渣滓该死,我不杀他老天也要收他。” 白雪心中暗想,林执意其实并未得罪你什么,反倒是你对不住他,可惜人都只会看见别人的错,永远也不会先想想这一切是否是自己的过失。 他面上不动,说道:“密室中林执意无故自尽,我一直想了很久,都找不到他为何要死,可偏偏完全找不到想不明白凶手是如何藏身的,直到方才看见你疯狂的貌容时我突然想明白了。” “哦?” 白雪道:“问题出在血上,这也是唯一的破绽,现场血太多了,鲜血浸满每一块地板,一个人的血全部加起来不过两升半至三升,密室里至少有不下四升。” “一向杀人不粘血的凶手为何会在案发现场留下这么多的血?” “表面上看是林执意用藏于自己身上的刀片抹脖自刎了,可是他为何要自刎,动机是什么?”他的眼中也开始露出了痛苦之色,那种幽蓝色的感觉,“我想问题一向都喜欢看一个人的利益,这世上什么都可以骗人,唯有一个人的欲望不会骗人,这是最真实的。” “所以我十分肯定还有一个凶手,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那人。” 红光冷忽然好奇道:“哦?我倒是很想听听我究竟是怎么样杀了林执意的?” 白雪的脸上露出厌恶恶心的表情,道:“很简单,你先找一个死士进去将捆绑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林执意杀死,然后紧闭仓库房门,之后死士将自己装在油布纸袋里自尽,你便利用那个通气孔将他斩成一块块碎肉慢慢的运出去,虽然油布袋可以尽量做到不让肉渣骨块掉落,可鲜血依然流了出去。”这的确是一个让人想想都恶心的计划。 “好,当真是玲珑心,你想的一点也不错。”红光冷抚掌道:“可是雪少能想到这个死士是谁吗?” 白雪缓缓的吐了口气,喃喃道:“难道是许欢?” “不错,就是他!” 日前,许欢前去杀林执意的时候,白雪便觉得奇怪,他总觉得许欢杀人的理由不是那么的通顺,现在看来原来他也是龙鹰侯的人,这也能很好的解释了许欢为何那么强烈的要求上船来,更能很巧妙的与凤女演了一出出的好戏,原来这些人全都是有些自己各自的目的。 白雪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的确够狠。” 红光冷正色道:“也许你的心中有些怨恨许欢,以为自己交错了朋友,可这个密室计划其实许欢自己要求的,他说自己对不起雪少,已再无颜面见你,不如一死。” 白雪忽然想起那日在码头上,那个恬淡如水的佳公子,安静品茗的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处的升并不是现在的升,中国古代计量方法极为精确,且为十进位制。即:一斗为十升,每升约重1.5公斤;一升为十合,每合重150克;一合为十勺,每勺重15克;一勺为十抄,每抄重1.5克;一抄为十作,每作重0.15克;一作为十厘,仅重0.015克(约一粒米)。) ------------ 第七十八章 飓风降临 红光冷的面色严肃而恭敬道:“侯爷做事从来都有他正确而公正的理由。” “哦?哪怕他要你去死。” “是的,哪怕是让我去死,也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也一定是正确的。” 这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崇拜,白雪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很好。” 从这一切的一切慢慢推下来,红光冷实是一个研究人心的大行家,于是白雪突然问道:“你在潜龙中分属什么级别?” 红光冷诧异道:“什么是潜龙?” 他居然不知道潜龙?白雪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装出来的,他缓缓说道:“你做的这一切不这就是潜龙计划的一部分?可这与凤九衾何干呢?你们要杀凤九衾,可又不愿我知道凶手是你们,为此堂堂天一阁的红大侠不惜装死躲在一个小小的箱子里,难道那条潜龙中余歌会是坏了你们的大事?” “究竟什么是潜龙?”红光冷苦笑道:“雪少未免太的看起在下了,我天一阁在神剑洞内不过是个坐最后一把交椅,哪里能知晓侯爷的大策?” “神剑洞?” “不错,那里便是逆鳞剑千年传承的根本。” 白雪又道:“我要去的便是那里?” 红光冷突然不说了,他转移了话题道:“雪少上岸后一切自知,现在真相大白,是否在下可以走了?” 白雪失笑道:“杀人偿命,阁下想去哪里?” 红光冷大声道:“这一切不过是侯爷的意思,而且全都是为了雪少着想,为何......” “谁说为了我?”白雪冷冷道:“你杀了我的好朋友,我岂能不报仇!” 红光冷这次真的傻眼了,他失声道:“你想怎么样?” 白雪道:“你说我想怎么样?” 红光冷叱道:“雪少莫要忘了你已经半饥半饱的四天了,而且这四天里更有好好的休息一会儿,以你现在的体力,只怕已不是在下的对手了。” 白雪淡淡道:“废话少说,且看我如何杀你。” 海底的水流忽然开始失控的涌动起来,一股股缠绕着,勾动着水面上的小舟也不自然的摇摆起来,暴风雨欲来的前兆,沧海一触即爆。 红光冷恶毒的笑了,他笑道:“我不会束手就擒的,大不了杀了你之后我拼着被侯爷追杀躲到西漠去。” 红光冷壮硕的身躯如猛狮般恶狠狠的作势欲扑于白雪,这是一个武功极高,心思极毒,手段凌厉狠辣的对手, 白雪的左手成空握状悬垂在腰际半空之上,右手齐胸,猎猎海风吹动他的白衣下摆,仿佛再一阵风过他便如飞蝶一般乘风而去。 他已不像一个人,他如风一般洒脱,蝶一般轻盈,花一般美丽。 红光冷突然又道:“阁下真以为自己是武学奇才,所以侯爷才想要传剑与你?” 白雪笑笑道:“不是。” 红光冷道:“只因你的出身,不过是你的出身罢了,若不是为了那件事情,神剑岂能传到你的手上。” 白雪他突然发现最近很多事情都和他的身世有关,许欢提过,蓉蓉死前给他的那个荷包为他做的一切,还有这神剑的传承,似乎所有的事情只需要一个中心的枢纽便能很合理的解释开来,可最关键的一点便是,他到底是谁,他有怎么样的身世。 我的出身,你知道我的出身,我是谁?? 前一刻的红光冷还说不知道什么是潜龙,后一刻便说出这一番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雪展颜道:“我的身世天下绝没有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扰敌心计罢了,我不会上当。” 他已放下一切,风轻云淡,专心准备这一战。 红光冷的双目中射出强烈的怨毒嫉妒之色,他从一开始嫉妒便明白自己这辈子真的永远也赶不上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他没办法不嫉妒,他恨,这男人一生下来无需任何努力便可以拥有了一切,现在更要抢夺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他不服,也绝不甘愿,他要和老天爷赌一赌。 红光冷的剑已出鞘,他反手将剑掷出,挥出一片黑云,夹带着无尽的惨烈之息。 这一剑虽急,可白雪轻易躲过,只见红光冷足下一转,那艘小船已开始在海上奇异的旋转起来,“呼”一声狂呼,红光冷已将小舟掌与双手之上,以舟做剑挥舞开来,他身躯高大,这一展开来有万夫不当之勇。 白雪冷笑一声,他如青蝶般穿梭于红光冷的舟剑之隙,两人转眼间战作一团,皆是踏波而战,红光冷每当足下腾空力竭之时便将小舟往海上一点,立即如旋风般再次舞来。 一来一去片刻间三十招过去,白雪的瞳孔忽然出现大片的惊讶错愕之色,他大声呼喊道:“小心,你后面……” 他的话音未落,已有一股三人高的大浪顷刻间将红光冷吞没,白雪用自己最快的身法潜入水下,紧紧的拉了红光冷的衣领尽力的往水下去潜,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飓风来了,在这最关键的一刻它突然来了。 飓风来了! 侯天鉴估算的没错,飓风终于来临了,可又那么的让人措手不及。忽然之间,从苍空四处涌来的黑云融为一体。海面上一阵雨像密集的撒豆铺天盖地而来,根本无法闪躲,只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永无止境的响着,白雪抓着被大浪拍晕的红光冷奋力往下潜。 大浪,一层又一层的大浪缓缓推进,海水平常看上去那么的温和,那么的柔弱,当它发怒时,这一刻的天地已化作炼炉,四周无尽的巨浪携带着可以震碎魂魄的力量不住的挤压着白雪,只片刻,他已完全支持不住了,稍不留神只怕会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可他的左手依然紧紧的抓着红光冷的衣领,决不放弃。 他早忘了方才红光冷设下无数恶毒计策想要抹杀自己,他只知道自己便还有一丝力气,就绝不会放手,只因他是人,人在这样的困境中一定要守望相助,红光冷虽然做错了很多事,但他毕竟是一个人,只要是人便绝不能无故见死不救。 (我问一句,到底有没有喜欢,在追这个文的,签约四次没过,如果没人看的话我可能要太监了,至少也是烂尾了,此消息发布等一日,若是没有支持的话就算了。) ------------ 第七十九章 沧海孤蝶 飓风来了! 侯天鉴估算的没错,飓风终于来临了,可又那么的让人措手不及。忽然之间,从苍空四处涌来的黑云融为一体。海面上一阵雨像密集的撒豆铺天盖地而来,根本无法闪躲,只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永无止境的响着,白雪抓着被大浪拍晕的红光冷奋力往下潜。 大浪,一层又一层的大浪缓缓推进,海水平常看上去那么的温和,那么的柔弱,当它发怒时,这一刻的天地已化作炼炉,四周无尽的巨浪携带着可以震碎魂魄的力量不住的挤压着白雪,只片刻,他已完全支持不住了,稍不留神只怕会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可他的左手依然紧紧的抓着红光冷的衣领,决不放弃。 他早忘了方才红光冷设下无数恶毒计策抹杀自己的朋友,他只知道自己便还有一丝力气,就绝不会放手,只因他是人,人在这样的困境中一定要守望相助,红光冷虽然做错了很多事,但他毕竟是一个人,只要是人便绝不能无故见死不救。 可惜白雪并不熟悉水性,他见海面上恶涛万里,自以为海底会好些,可是海下更是暗流汹涌,无情的海水绞杀着一切的生命,他在水中漆黑一片,漫无边际的海水涌入他的眼睛耳朵鼻孔,窒息的冰凉和黑暗,他只能凭着自己灵敏的触觉躲过一个又一个危险,终于又一道水墙倾来,白雪闪避不及被狠狠的撞上,顿时脑冒金星,心口一甜鲜血涌上咽喉,可山一般重的海水压迫着他的喉咙,他只觉得浑身要爆炸开来。 “阿瑶……歌儿?只怕要来生再见了。” “轰”一声他手一松,人沉沉昏了过去。 白雪已经昏过去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人此刻身在的大船也在风雨中飘摇, 雨水像一条条狠毒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海面上,也打在天一阁的大船上,传来整条大船勉强支撑下吱呀嘶哑的声音。滔天的大浪无止境的袭来,桅杆也早已在狂风中折断,大船的倾覆或许便在霎那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听凭老天爷的安排。 人定胜天,这句话在此时显的那么的苍白与可笑。 赵瑶儿等人已经放弃了希望,她们全部蜷缩在船上最坚固的一间船舱内,此刻的船上除了苏情之外只剩下几个女孩子,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苏情依然站着,他笔直的站着如万古青铜的雕刻,稳定沉重。 赵梦儿已哭成一团,缩在最角落的地方瑟瑟发抖,苍空又是一道惊世雷鸣,赵瑶儿忽然发疯的冲出船舱,她在随浪颠簸的大船上挣扎着奔向甲板,她的脑袋才一露出天窗已被狂风暴雨击打不下百数,那一道白光耀遍无情的黑暗天际。 “阿雪!!”她嘶声尖叫,忽然身子软软的晕了过去,被随后赶来的剑奴抱住。 现在即便有如此坚固的大船也情况不容乐观,何况白雪孤身外出,此刻沧海一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剑奴的心也在狠狠的揪疼,难道真的连老天爷也不许他活下去吗? “回去。”冷漠而坚决的声音。 苏情的手稳定、有力,足以将剑奴慌乱无助的心安抚下来,此刻的他便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我竭尽全力保护你们。” “因为白雪是我的朋友。” “我要见他......”赵瑶儿软绵绵的贴着剑奴的胸口,痴痴道:“若是他死了,我也要快点跟着,免得他一个人孤单寂寞,要知道,阿雪最害怕寂寞了.......” “姐姐?”赵梦儿从未见过姐姐这幅摸样,她已经急得痛哭出来,可面上又扑上了雨水,早已分不清什么是水什么是泪。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风雨中显得更加的惊讶。 赵瑶儿的左脸已出现了五道血红的指印,苏情冷漠的收回自己摧花的辣手,然后厉声道:“平时你若是要死我绝不拦着,可今日,你绝不能死……” “为什么?”阿瑶被这一耳光打得有些清醒了,她忽然目露期盼望着苏请道:“你是说阿雪会没事的,对,一定是这样的,他一定会没事……” “他自然没事,他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我一定会打败他……在这之前,他绝不能死。” 苏情的目中露出坚定而认真的神色。 是吗? 现在的白雪还活着吗,在这样的飓风面前,绝没有人可以活得下来,白雪也是人,是人都会死,不会死的是神。 或许在陆地上,他还会碰见几个曾经的朋友,或许他还能得救,可现在朋友,白雪的一生总有无数的朋友想要杀他,也有无数的朋友想要为他而死。 此刻,茫茫沧海,他还有朋友能够救他吗? 第三卷完(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至此,沧海卷到底结束,接下来是神剑洞内天机犹泄潜龙藏,神剑的秘密,白雪的秘密,潜龙的秘密,天下大势走向终于缓缓拉开,现在已经慢慢的进入了正题。) ------------ 卷四 神剑龙洞 天机犹存潜龙藏 ------------ 第八十章 南陵铁匠 烈日。 太阳彷如从未到过人间一般发了疯的笼罩着这片大海,海万里无垠,就在这样的无际的沧海上却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岛。 这岛本也不算小,粗看也有方圆千里之势,只是与庞然大物的大海一比,便显得小巧玲珑多了,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大的飓风后,整个小岛便如刚被剥了衣裳洗过的少女一般羞涩却有着说不出的风味,清新脱俗、勾人魂魄。 在这样美丽的小岛上,有着一群美丽的姑娘,她们大多赤着足,挽起衣袖露出一段粉嫩的皓臂在岛边的沙滩上捡拾着七彩缤纷的贝壳。 姑娘们年轻的生命充满了欢笑和快乐,她们任由那有些冰凉的海水冲刷着自己纤细而笔直的小腿,不时的在海滩上嬉戏打闹着。 突然,一声娇嫩的惊呼从一个细细小小十七岁左右的少女口中发来:“有人!死……人……” “死人,在哪里?”姑娘们纷纷赶过去围观。 干净的阳光下,咸湿的沙滩上,却有一个白衣女子模样的人正仰天昏迷不醒的趴在细密的沙子上,他本来遮住一边面庞拢在胸前的头发也早被海水冲散,露出一块阴森可怖的鬼脸,他自然便是白雪,在那飓风肆虐的最后关头,他早已失去知觉,幸运的是,疯狂的老天爷并没有将他撕成一片片,反而把他送到了这座小岛上。 明媚,白日,阴森,鬼脸。 强烈的视觉冲击震撼了所有采贝壳的小姑娘,她们互相轻轻的拉着手,咬着嘴唇,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该不该看看他死透了没,或许还活着呢?” “是呀。” “不能见死不救……” 有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提议,立即被所有人赞同符合,可又没有人敢上前去查看一番。 “都给我走开……”忽然平空一声响雷,一把破罗锅般的声音说道:“他是我的!谁也别来烦。” 人随声到,姑娘们定睛一瞧,来人是一个赤裸着野兽般强壮的上半身的男人,他张开蒲扇般大的手掌一把抓起白雪的衣领,像提小鸡般提上就走,只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 “是金铁匠!” 有一个少女突然叫了出来,不解道:“他认识这个人吗?” 金铁匠是这个岛上唯一的一个铁匠,他打的铁器好用趁手却极贵,加上其人脾气怪癖,经常莫名其妙的暴跳如雷,所以从来没有朋友,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认识白雪呢? 不知过了多久,白雪只觉得自己已经在轮回间走了一遭,甚至看见了盛开怒放的彼岸花,可他终于还是没有走过那千年的奈何桥,又回来了。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情便是发现自己身无寸缕,不仅如此,还被浸在一个很大的药桶里,药桶里的药味十分熟悉,正是他少年时炼体所用的药物。 “难道是师傅救了我?”他浑身动也不能动,只觉得无比的酸痛和疲劳,他自言自语道:“不对,莫非是春少?” “春少,是你吗!”他大声的朝空旷的房间喊了起来。 这是一个山洞,整个山洞散发出一股股的热气,就似凌云窟一般,等白雪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房间中的光源,他发现这个洞奇大无比,但是没有窗户,一直延伸到不可见的地方,通风奇差,整个就像是一个大火炉。 洞中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种武器,主要是刀剑,各种大锤,几乎十八般冷兵器都在。 “喊什么喊,鬼嚎个不止的!”屋外走进来一个赤着上身的老头叉着腰一副凶狠的样子,一对红的就像深山野狼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他。 老头秃顶,留着一点山羊胡子,胡子有一半花白,赤裸的上身油光发亮,每一块肌肉下都似乎潜伏着一条不甘蛰伏的蛮兽,充满了力量。 白雪仔细的回想了很久,实在记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他只能道谢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不知此地是何处?” “南陵。” 白雪暗想,果然如此,天一阁大船出海已多日,附近最近的岛屿应当便是南陵了,只是为何他会在这里,这又发生了什么事,红光冷不知道怎么样了。 “阁下既然救了在下一命,却为何将我放在这药桶中。” “废话!”老头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又走出了洞外。 “喂,喂!”白雪万没想到自己会碰到这种情况,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自己的心情,然后身子如灵蛇般开始扭动起来,他的全身都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能够在极狭小的空间中柔软的变动来做到自己想要的姿势,甚至脱困而出。 可他折腾了半天,终于发现自己失败了,他的双手双足甚至全都都绑满了一指头粗细的铁索,本该冰凉的铁索在火热的药物侵泡下竟如一道道烙铁一般深深的印在白雪的身子上。 “怎么会这样?”他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大难不死竟会落得这般奇怪的田地,在那些美丽的故事中,落难的英雄总是会有多情的少女拯救的,可白雪不知道的是原来他也快要被美丽而多情的少女救起了,不过他这次的运气似乎差了一点,中途被这个老头截下来了。 更让他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他略一沉气,凝思丹田,想要以蛮劲挣脱这个束缚,这铁链虽不算太细,他的内功修行虽不能比阳春浑厚,可只要努力总有希望的,只是这一运气之下,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丹田空空如已,自己苦修多年的内功竟如冰雪遇见烈阳般消融的干干净净。 这一发现让白雪真正的大为震惊,他忽然一下子眼睛发黑,脑袋晕乎乎的厉害,本在天一阁大船上时他不过心中杀气被消,可如今居然连内功也被莫名化去,只怕这一次他真的已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了。 “喂!”白雪死命的挣扎,大喊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化去的内功!!” “死老头!你快点给我出来!” “我要将你千刀万锅!!” …… ------------ 第八十一章 去芜存青 正如白雪不懂曹操为何那么的珍惜自己的财富一般,其实曹操的财富相对于他来说便是自己的武功,都是他们一直以来时时依赖的支撑点,如今这个支撑点不见了,他霎那间陷入了整个崩溃的地步。 可如论他怎么的喊,怎么的骂,那个秃头的老头怎么也不肯再和他说一句话,等过了一日时间,他再次进来时,将药桶内的药水全部换了一遍新的,那桶药原本虽气味独特,可清澈无比,只过了短短一日,药汤里竟浮满了黑色的油脂样物体,看的白雪一阵阵的恶心,他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他忽然大声道:“阁下不愿多说什么,在下也不敢强求,只盼还能告知我……”他的声音已喊了半天,沙哑而颤抖,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恐慌,更有些恳求,他恳求道:“阁下可救下一条大船,上面有……” “没有。”老头冷冰冰道:“飓风一起,莫说是大船,便是小些的岛屿也被淹没,你要问的人肯定死了!” 白雪心中也早想过这个可能,但他想自己能活下来,或者天一阁船上的人也会被人搭救,毕竟起风之时,离岛也不远了。 他还想在说什么,可那老头已不再理他,想了想又随手将一块黑乎乎的破布塞进了白雪的口中,再次晃悠悠的出了洞去。 “阿瑶……”白雪近日来受到太多打击,如今甚至连最爱的人也生死未卜,他又气又急,竟再次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在一次犹如地狱般火热百倍,近乎黑暗的大地窖里,白雪身处的药桶边有着一个燃烧的三足巨炉,青铜样式很古朴看起来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巨炉中插着六七柄烧得通红的半成品刀剑。蓝色的火焰让离炉子还有十步的他呼吸都像是在吸食火焰,身上的汗水完全打湿了贴身的衣服,整个人就像是在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白雪是被生生的热醒的,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一般,上一次雁门关外被人设计背叛,他只是对自己失望无比,可这一次他失去了武功,失去了情人,他实已失去了一切,还被人绑着像个大粽子一般的丢在药桶里,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忽然激动起来去询问秃顶老头问题,日子久了,他神色间已经不再露出许多痛苦的情感,到后来他情感好像是完全麻木。 这个火热的地窖里也分不清黑夜白天,白雪只知道每日老头都会将他放出来一次解决生理问题,再丢一块干巴巴粗沥不堪,几乎令人难以下咽的饼子,吃完后又被丢进药桶里,那条粗重可怖的铁索日子久了也仿若长在了他的身上,烙进他的肉里。 老头每天夜里都会用那只三足火炉打铁,他什么都打,普通农家用的锄头、菜刀,也打江湖豪客的刀剑,甚至军队里的铠甲他也打,五花八门,还有许许多多白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奇之物,他强烈怀疑自己身上这个密密麻麻的铁索也是他的一项古怪杰作。 “当当当.......”无止境的打铁声,犹如最乏味最枯燥的机械,可这样简单的打铁的动作落到了白雪的眼中竟变得有说不出的韵味,只见那个秃顶老头打铁的动作举重若轻,每一下的击打都很巧妙的敲打在炉里凡铁的最关键之处,每一下下去,铁片里便慢慢的渗出一丝丝黑色的杂质,白雪忽然发现自己也好像变成了一块凡铁,正在被这个铁匠一下下的浸在药桶里用药物击打着,然后慢慢的渗出躯体的杂质,这每日整桶的黑水便是最好的证明, 难道他是对我好?白雪想到这里,也不再如第一日般那么恨这个老头子了。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七天,这七天里白雪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其间他心绪和意志的变化是多么强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颔下渐渐生出了胡须,他似乎的确是苍老了许多,以前他的脸看上去艳过红颜,如今也慢慢的染上了风霜和棱角,散发出了另一种强烈男人的韵味。 当第七次白雪被从药桶里提出来的时候,秃顶老头望着那慢慢一药桶黑乎乎的东西又开口了,他低声似乎在对自己说:“总算磨去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主子,现在我也算完成了对你的交代,今后的路如何,要看少主子自己的了……” 白雪听得迷迷糊糊的,他赤着身子被捆成蚕茧一般的的模样丢在地上,问道:“你的主子是谁?” “你很恨我吧?”秃顶老头忽然望着他不置可否的说道:“你的命虽是我救的,可你的内功也是我废掉的,世人多是只记仇,谁还念着恩呢?” 白雪面羞的臊红臊红,这几日他的确在心底恨透了这个野兽般强壮的打铁老头,他对自己失去内功的害怕和强烈的愤怒不甘完全压过了心底的理智,他完全忘记了即使是被废内功如此,他依然欠了人家一条命,命无疑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在下……”可要白雪此时说出道歉或者感谢的话,他又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口来,人便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即使到了这等地步,他依然还会留恋自己的面子。 秃顶老头长叹一声道:“哎,你能够有这一番的犹豫,便说明了柴飞飞对你多年的培育是全白费了。” 白雪剑眉拧成一团,此人居然知道柴飞飞和自己关系,而且他自己也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的目的是什么,白雪缓缓道:“依照阁下的意思,那么在下应该如何呢?” 秃顶老头嗤笑一声,道:“要么是拼命一搏,那么是完全隐去自己的情绪,克制自己让我放松对你的警惕,之后在寻机会一击杀了我,我相信即便没了内功,你所学的杀人技巧也足以在不提防的一瞬杀死任何人,可你都没有,你居然面露惭愧,作为一个冷血杀手,你的感情实在过于丰富了。” (求鲜花支持,本书近日来一般来说三更,小爆一下是四更五更。谢谢大家支持。) ------------ 第八十二章 化鬼蟠龙 白雪现在已经完全肯定此人对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没准便是那条潜龙的一部分。 “在下已不做杀人很久了。” “我知道,我更知道,从一开始你便是不合格的杀手,身边若不是阳春时时照料于你,只怕你根本活不过十三岁。” 白雪瞪大眼睛,此人对少年时期的事情了如指掌,他到底是谁。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还知道你很多事情,”秃顶老头忽然诡异的一笑道:“我还知道,你是被柴飞飞从杭州城的怡红阁里捡到的,自小下腹部肚脐处有只小小的青蝶纹身,你自小便爱好素菜,绝不食羊肉,对任何事情都似乎很感兴趣,可惜没有一件能够做到真正绝顶,唯有轻功还算不错……”白雪的轻功还算不错,口气当真是不小。 只听他继续说道:“你其实从前有个很小的小动作,喜欢用右手小手指勾自己散落在面前的头发,拨到耳后,只因这样做带有说不出的慵懒和妩媚,天生自带了一段风流,可惜这个习惯从你右手被废后再也不做了,还有你最好的兄弟是阳春,可惜如今他下落不明,你最爱的人是自称赵瑶儿的一个来历神秘的小姑娘,你…….” 老头子一件件的将白雪的隐私缓缓的讲了出来,似乎比他自己对他还要了解,白雪只听得背后发毛,甚至肚脐处的那个小青蝶他都知道,要知这个秘密的人实在不多,白雪实在忍不住了又问道:“阁下是……” 老头子取了条干净的毛巾仔细擦去白雪身上的药汁,又给他合着那铁索套上一件宽大的紫袍,将他搀扶着坐在一个蒲团上,突然单膝跪在白雪面前低低道:“老奴御前莫影子金佩伦拜见少主子,我等了你很多年。可是你来的太晚,我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什么?”白雪惊讶的呼出声来,他望着金佩伦认真的表情,不可思议的问道:“我是你的少主子?” 金佩伦破罗锅般的声音刺耳之极,可是他的回答简单明确,“正是。” 白雪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么你的主子是谁,你说自己是御前莫影子,是哪个御前?” 金佩伦望了他一眼,自怀里掏出一块小小寸许的玉简模样东西递给白雪,白雪接过一看,这玉简入手稳、触感极佳,应该是不菲,正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御”,背后是一条浮雕的五爪金龙,狂傲霸气之极。 “恩主当今苍空之天龙——隆帝!” “轰!”白雪只觉得那场振聋发聩的海啸又来了,隆帝二字震得他一阵发晕,他忽然神经质的大笑起来,一边歇斯底里的狂笑,一边猛捶自己的脑袋,似乎要把这两个重逾千斤足以压塌整个南国的字从自己的脑袋中驱赶出去。 他一直笑了有半盏的时间,笑的胃里一阵阵的反抽,喉中控制不住的发痒,他全身不自主的颤抖着蜷缩到了地上,停止大笑后,觉得无比的寒冷。 “你本名不叫白雪,白雪不过是柴飞飞为了和韵那句阳春白雪合余歌而言给你取的,你的本命唤作赵蟠,意为韬光隐晦,蟠龙虎踞,却正是当今隆帝的皇独子!大周王朝的太子,未来的主子!” 白雪蓦地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金佩伦,赤红着眼喝道:“胡说,我一字不信!” 金佩伦突然被他目光中恶毒的之气吓得心中突兀一跳,他很快调整了下心情,克制住不安的情绪,认真道:“少主子身上的所有特点全部符合,何况还有这个……” 白雪看着金佩伦又从袖中取出一物,他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在天一阁船上蓉蓉死前交给他的那只荷包,上面那只奇特的极乐鸟他只看一眼便绝不会认错。 “这只荷包怎么了?” 金佩伦叹道:“当年主子将少主子故意放到怡红阁的时候为了防止日后父子不能相认,便做了两个记号,一是肚脐上的青蝶纹身,二是这荷包内的蟠龙雕。”他说着打开荷包,已取出里面的东西,正是一块小小的黝黑玄铁令,令符整个由一条似隐还现蟠龙,龙的形状作盘曲环绕,气象万千,一派皇家气象。 龙的形状作盘曲环绕。在我国古代建筑中,一般把盘绕在柱上的龙和装饰庄梁上、天花板上的龙均习惯地称为蟠龙。 蟠龙,身长四丈,青黑色,赤带如锦文,常随水而下,入于海,有毒,伤人即死,正是我蛰伏在地而未升天之龙,作为皇独子身份的确认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金佩伦又道:“这条蟠龙由九九八十一条恶鬼组成,少主子请细看。” 白雪又看了一眼,突然发现这是一个蟠龙踏鬼的造型,一条卷曲蛰伏的蟠龙双目似闭还睁,爪下钳着一只三头小鬼,小鬼的爪,抓在蟠龙的爪子上,再一细看,他便发现这条蟠龙果然是由许许多多的小鬼聚集而成的,雕刻的巧妙之极,整个造型既是蟠龙抓鬼,又像是鬼在组合成蟠龙,看得久了,竟分不出何者是龙,何者是鬼? “的确是鬼斧神工。”白雪惊叹道。 金佩伦面上不动,又指着玄铁令一处说道:“少主子请看此处,要说这玄铁虽然难得也不是寻不到之物,这八十一只小鬼雕刻虽然妙手也不算绝顶,真正的关键便在此处,这只小鬼脑袋上……” 白雪一看,果然非常精细的雕刻纹路上很突兀的断掉了一个小鬼的脑袋,只因这整个雕刻实在太过复杂,常人细看一眼便头昏脑胀,若不是一只一只的去数,根本看不出这个细节。 “还有此处,此处……”金佩伦连点了三个地方,白雪发现这三只小鬼的脑袋断掉的地方微微往下凹陷一点,倒似有特殊之处,他心中一动,伸手比划了一番,发现那三个地方,恰好可以很完美的让自己的大拇指、食指、中指的指腹契合上去。 ------------ 第八十三章 骷髅巨弓 “这三个小鬼的脑袋被做成了三个戒指,只有带着戒指的人才能这完整的一条蟠龙组合起来。”金佩伦缓缓道:“而这三个戒指中两个便在主子的手上戴着,还有一个在我手上,”他边说着便将自己带着一个古怪黑乎乎戒指的右手抓过那块玄铁令,只听见一声清脆简单的“叮”的契合音,“所以若要有人想通过这块蟠龙令来作假也是几乎万万不能的,再加上这些年来我们御前莫影子的情报,少主子的身份绝不会有错。” 方才只看到那枚奇特的戒指完美的契合了蟠龙令时,白雪已经无力的软瘫在了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是一个皇子,还是当今帝王的唯一一个儿子,国之储君,这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于震撼了。 九渊锁龙十四年,青铜魔棺封阳逆,蟠龙白雪海中生,十地魔火斩月神。他终于明白这四句箴言的含义了,九渊锁龙十四年是指他被藏放在敌人那边——名草堂刚好十四年,蟠龙白雪既是指他的玄铁令也是指他这条未腾空的小龙,海中生便是说在海外南岭学到神剑十三式,阳逆便是阳逆枪,可什么是青铜魔棺呢,这个月神究竟是不是拜月祭司医姬呢? 金佩伦不住的说着,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他似乎在和谁竞争着时间一般,“少主子一定听说过潜龙。” 白雪无力的点点头。 金佩伦继续道:“当年皇位不稳,时局动荡,少主子遗落江湖,主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切都是为了潜龙这个计划,若不是少主子这些年去了异地,一切都早已结束了,少主子一定要记住这世上谁也不能信,潜龙杀局一旦拉开,天下生灵无一不被席卷进去,到时候神剑十三式便是少主子走到最后的全部依靠!” 神剑十三式,白雪明白了,原来如此,神剑的传承其实理由很简单,只因为他是皇独子,龙鹰侯再厉害,他在重要的关头还是受命于天上的那条五爪金龙,原来真正背后要传剑给他的人是隆帝,盘萦在他心中多日的这个疑问便这样轻巧的被解决了,理由竟然简单的让人觉得可笑,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困惑和迷茫。 他说着从众多铁器纷杂的储物堆里翻出一口古剑,白雪一看原来正是自己的阳朔剑,这口剑随他一起坠海,居然没有丢失。 “少主子,神剑十三式脱胎于一门枪法,它的原名换作阳逆枪,其十三路龙胆魔枪正是一代魔君盖九幽的独门绝技,可惜盖九幽死后,这口魔枪化作一阴一阳两口奇剑,一为逆麟剑,另一口便是这阳朔剑。” “此番之后,神剑洞内一定会想尽办法来使双剑合璧,重组阳逆枪,少主子一定要学那六式谋字诀,只是更要小心魔枪邪性,不然到时候枪逆其主,将出大杀戮啊。” 这神剑十三式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今又出了一门枪法,白雪只觉得自己想着头都疼了,他大声喝道:“究竟什么是潜龙!” 金佩伦刚要回答,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来,他右手迅疾无比的连拍七下,分别击在白雪全身各处要害上。白雪顿时浑身麻木,连话也无法说出来,金佩伦再往他口中塞入一粒气氛古怪的药丸。 “虽然这世上的事情实在不应该让现如今的你来背负,但是我想不出还有别人怎么解开这个死结。而且……你出生在这个无奈的帝王之家,这是你无法回避的责任。”他说着把白雪塞进一个铁柜子中,又道:“少主子,今日之后,我欠你皇家的债便还情了,御前莫影子一脉的誓言也要随风而去了,少主子之后一切在于你自己了。你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差,之前所学的东西又大多乱七八糟的,来到这里我将你从前的内功全部融化,再用药水洗出你体内的暗伤,本来想能够为你重新铸下坚实的基础,可惜时间实在太紧,他们已经来了,我也只能将大还丹给你全部服下,这种药丸要完全发挥作用需要一个时辰,我尽量为少主子做到最后这一步了…….” 他边说着边关上了柜子门,从缝隙里白雪可还以部分看到外面的情景。 白雪心中升起很不好的感觉,就像一只掉进了蜘蛛网的虫子,命运布成的蜘蛛网紧紧的缠住他,而他却不知道幕后的黑手位于何方。蜘蛛躲在黑暗的命运之网的某一个角落,亮出了獠牙。 一阵冷风吹过火热的洞穴中,让灵魂战栗的阴冷从无尽的黑暗中潮水般涌入。这不是寒冷,而是混杂着一种粘稠的,黑色的,让人绝望的恐怖之冷。就像青蛙被蛇紧紧的盯上,猫将老鼠按在爪子下的绝对绝望。 在白雪略一疏忽间,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地窖正中。这个身影只能说是一个人型而不说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只因他极痩,身上似乎没有半点血液、肌肉、脂肪,倒像是一个站立的套着粗麻玄衣的骷髅架子,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弓,而那种让人窒息的冰凉气息便是从那幅宽大的骷髅架子散发出来。 白雪从未看过这么奇怪的弓,可在外面的金佩伦深深知道此弓的可怕,它以男人之椎骨为弓背的基本材料,将几根骨头拼接而成弓形,再以女人之筋与皮搓成弓弦,更以肋骨打制成三根性命相托的心血箭。而后,将弓与箭放入地火之中,以奇异的方式炼化为一体,使得弓背晶莹如玉,弯角更是碧绿之色,肋骨箭身则呈乌黑色,弦丝也化成了金黄之色。 剑花寒不落,弓月晓逾明。 金佩伦盘膝坐在地上,淡淡的冲着来人说道:“陆天一,好久不见了,多少年了?自从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岛屿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二十三年了吧?” “二十三年。”骷髅般的陆天一的声音出乎意料的轻柔,美丽,而且……熟悉。“对于有些人是很漫长的时间了,漫长的已经让时间都变得没有价值了。” “是呀,漫长的岁月。” “你也知道漫长,我还以为你已经遗忘了一切呢。” 金佩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摇晃着酒杯视线迷离的说道:“遗忘!能够遗忘掉就好了。人活着就是为了遗忘,可惜的是对我来说一切依然是那么清楚。” 这个粗鲁不堪的秃顶老头子如今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的眼中充满了缅怀,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而安宁,只是这一切让被藏在柜子里的白雪看的更加的奇怪和诧异。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 第八十四章 金佩伦死 “这是我的任务,我必须这么做”。 金佩伦冷冷的看着陆天一,他的目光中露出坚定和不可动摇的神色,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他的骄傲和自尊。 陆天一也正色道:“不错,不过你们御前莫影子的任务早在十年前便已经结束了,这次小皇子归来,侯爷已经格外开恩,给了你七日时间,现在神剑洞内派某家前来接迎小皇子,希望阁下成全。” 金佩伦摸摸自己口中一滚滚结实的大肌,淡淡道:“你迟了,少主子已经走了。” 陆天一缓缓解下自己肩上背负的巨弓,一字一顿道:“侯爷有令,即刻恭请小皇子归洞。金佩伦,我的朋友不多,你可算一个,莫要逼我杀你。” 江湖客谁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也不曾一次的说过莫要逼我杀你,可能将这一句平淡无奇甚至毫无威胁的话说的如此阴冷嗜血的人并不多,即便是藏在柜子里的白雪也能毫不迟疑的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杀气,白雪知道这是只有真正的杀人者气息。 金佩伦很明白眼前这个骷髅般的巨人平生唯一的嗜好便是杀人,他一生只为了杀人那一刻的乐趣而活着,到目前为止,这个人要杀的人好像还没有一个活着。金佩伦自他那黄黑斑斑夹杂的裤裆处一捞,掌中已多了一把一尺半左右的南刀,叱道:“这口刀随我已有四十三年七个月,我和它都本该在十年前随兄弟们一起埋于黄土下,如今苟活十年,早已是烦耐不堪,今日我重掌南刀,便领教一番昔日纵横无匹的冷血七杀中号称藏弓杀陆天一的独门心血箭。” 陆天一目露痛苦之色,道:“我不想杀你,所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没有理由,至少没有可以告诉你的理由。”金佩伦毫不怜惜自己的生命般冲着陆天一说道:“冷血七杀绝情绝性绝命,何来这许多废话!” “金佩伦,你走开,我知道小皇子便在你身后的柜子里,不要逼我。”陆天一的声音有几分激动,“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别人的背后,是他的责任一定要他自己去承担,你又何必白白赔上一命。” 金佩伦惨淡一笑,齐刀胸前,喝道:“你当真以为自己便能稳赢了我吗?” “这就是你最后的话吗?”陆天一放弃了劝说,他已缓缓拉开了架势,将那半人多高的巨弓引开,弓弦上竟无形中有一股淡淡的无型寒箭,白雪心里一沉,知道这是他已经能将箭气化为实质的表现,他实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洞穴中遇见一个如此高手。 这个洞穴并不大,如今陆天一这一引弓,满室所有空间都笼罩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金佩伦的面色依然平静,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冷冷道:“心血箭,融入你心头之热血方才化为实质的红箭,每出一箭必定折损半年寿元,二十一日最多只能放出三箭,否则心力衰竭而死,没想到你一开始便涌上了自己最性命相托的绝技。” 陆天一的额头已露出细密的汗珠,他已经最少有九年未出过心血箭了,这一箭实已大大耗伤了他的真元,他已不愿开口,杀伐果断。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长空悲鸣,血箭已离弦而去,在空气中擦过一道火花,金佩伦突地抛弃掌中南刀,张开胸膛,血箭带着长长的璀璨火星“飕”的穿透了他的胸膛,金佩伦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身体微微一震,诡异的一笑缓缓倒下,他身后的柜子“轰”的咋开,露出一动不动木头般的白雪。 “在下龙鹰侯座下冷血七杀之陆天一,拜见小皇子殿下!”陆天一看见白雪,蓦地单膝跪拜道,他的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白雪面色表情的望着跪在地上骷髅般的男人,缓缓站起身来,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他 走出柜子侧跪在金佩伦的身旁。 金佩伦的表情平静如雕像,仿佛完成了一件多年的心愿,他在这个世上也再无半分留恋,不惜求仁得仁。白雪伸出右手去抚摸他的脉搏,来看他还有没有最后的生命痕迹。在白雪的手碰触到他的身体时,他身体就像瞬间经过千年的岁月成为时间洪流中的浮沙,在三足火炉扇动的熊熊火风中点点逝去。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金佩伦就这样死了,只是留下了无数的谜团给白雪,还有……他发现自己依然无法解下身上的这条团团捆锁住自己身躯的铁链,他发现自己只能作出一些简单的动作例如行走、吃饭什么的,可若是要动作放大到穿衣、拉开架势使拳时便完全不能。 他只觉得自己方才吞下去的那颗药丸如今火辣辣的疼痛,他虽然失去了多年苦修的内功,可身上那些随时隐隐作痛的暗伤也不再出现了,如今的他俨然已经换了一个新的身躯,一切似乎又重新开始了。 “金佩伦,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白雪不知道,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对他恨还是感激。 一旁跪着的陆天一忽然又道:“侯爷有令,恭请小皇子入神剑洞,小皇子请。” “好,我跟你走。” 白雪默默的过去将自己的阳朔剑拾起,经过三足火炉时,他脸上一滴清水快速的滴落在通红的烙铁上,“哧”的一声冒出一股青烟,袅袅升起到寸许便消散了。 两人出了地窖来,此时正是白天,小岛上孤阳正烈,炙烤着天地,白雪跟着陆天一却觉得阵阵寒气袭来,白雪知道这是他残留的杀气,沿着清溪,走向繁林,走在一条漫长的通路上,没有一块乱石,没有一片碎叶,走了半晌,林势一开,一片宽阔的空地上,围着四行简陋的木屋,每行约有二、三十间,每间木屋的门口,都笔笔直直地跪坐着一个麻衣白发的老人,每个老人的面前都横卧着一口古剑,或宽或长或秋水霍霍,剑气毫不掩饰的肆虐在这天地间! (求各种支持,人气第一,读者满意第一。) ------------ 第八十五章 悟剑木屋 这些老人高矮胖瘦不一,但面上的表情,却都是冰冰冷冷,全无一丝情感,有的呆坐望天,有的静着看书,数十人坐在一起,却听不到一丝语言之声,白雪走过他们身边,他们看书的仍在看书,呆坐的仍然呆坐,没有任何一人转动一下目光,去看白雪一眼。 陆天一将白雪带到角落间一座木屋,只见门上写着一个大字:“王。” 王,有天下曰王,天下所归往也。 这间木屋的名牌居然敢称王,什么样的人敢住在这里,难道是龙鹰侯吗? 白雪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江湖上对这个六十年来号称天下第一剑的男人,心中便不自觉充满了激动与期待,更有一丝丝的畏惧,倒似新媳妇初见公婆的模样,他心中更有太多的疑惑要问问这个人。 “从此以后,此处便是殿下的居处……”陆天一做了个请的姿势道。 “我的住处,原来这里不是龙鹰侯的住处?”白雪一怔,倒也释然,龙鹰侯这样的人物的确不可能便住在这么一个地方,可为何他们要自己住在这里呢。 “侯爷现在还不能见殿下,还望殿下在此等候数日,到了时候,在下自会前来恭请殿下入神剑洞内,但未到时候,还请殿下却不得走离此间一步。” 陆天一虽然口口声声唤着殿下,可他的行为举止实无太多对白雪的尊重,倒反像是将白雪幽禁在这个小小的木屋里。 白雪“哼”了一声,算作答话。 陆天一道:“殿下心中必定有无数疑问,可一切都需要侯爷来给殿下一一解答。” 白雪点点头,忽然又道:“你们可曾救到天一阁的船,那船上有……’”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再也不能说下去了,只因他看见陆天一的脸上写满了惋惜和遗憾。 “他们死了?” 陆天一冷冷道:“飓风起自今日已过去九天,南陵海岸未发现任何船只或者遗船碎片…… “好…好,,,,好…” 陆天一又道:“你还有什么问题没?” 白雪紧抿着纤薄的双唇,闭目不语。 陆天一上下望了他一眼,道:“好!”转身走入浓林的更深之处。 白雪只听他脚步之声,渐行渐远,紧闭的嘴唇,才微微开了线,颤声道:“阿瑶…阿瑶……”两道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恰巧与颊上流下的眼泪混在一处。 清风自来,天意无情,造化弄人,白雪不明白为何厄运和不幸总是紧紧的跟随着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他甚至觉得自己如果可以再这个孤岛木屋内就此了此一生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白雪木然的启开房门,只见房中四壁萧然,仅有一榻,一几,一凳,几上放着一袭麻衣,一双木筷,一个木碗,一本绢书,矮几下是一双麻鞋,那张床长不满五尺,上面一无被褥,只有一张薄薄的草席。简简单单一览无余,倒像是西域苦行僧的房间。 他自窗口转眼凝望那些静坐如死的麻衣老人,全是黄葛颜色,这些人的眉头全部深锁,似乎有天大的难题压在心上,他们面上一道道如刀刻般的沟壑皱纹准确的印证了他们多年来的殚精竭思。 白雪闷闷的叹了口气,他不经意间瞟见木几上的那本薄薄的绢书,封面上赫然写着:“真武经”,要知这“真武经”本是玄门武当正宗内功心法,价值不可估量,若是这本薄薄的绢书趁现在中原武林之中,立时便会掀起一阵血腥巨浪,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将为争夺此书而丧生,但此刻在南陵神秘木屋中,这本武林中人人梦寝以求的秘籍,却像是废纸一般地随处置放着,而白雪更是随后将之丢到一旁。 他自入门那天起便将名草堂幽武室内三大阁五百余种武功秘籍一一翻了个遍,而这正宗玄门内功心法“真武经”更是他第一本启蒙功法,早已翻烂了,没有一丝新鲜感,后来只因玄门内功重于根基稳固,要求刻苦,他便放弃后去寻了本魔教的“太阴经”等之类追求些一日千里的快速进步功法修行,这也是他昔日远远不及阳春成就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此时的白雪满腹忍耐,他也来到门口,解下腰系阳朔剑放于身前,学着那些麻衣老人一般跪坐在干硬的地板上,闭上双眼,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忽然一道文字不知为何跃入他的脑海中,清晰的印在眼前,“这是真武经……”白雪努力回想了一番接下来的语句,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要知昔日的白雪是个惫懒不堪的花客,他学武如那落第秀才般不求甚解,任何功法招式都只随意比划一番,从不下苦功磨练,更到了今时今日,他竟忘了自己第一本入门修行功法到底有些什么内容,他长叹一声,反身回屋取了那绢书又回去跪坐在屋前,摊开来细细瞧着。 此时他内功全无,加上无数变故,若不能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他只怕一静下来自己的脑袋便要炸开来,不一日便疯掉了。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只看了一会儿,白雪目光再也不愿自书上移开,他全心全意都已沉迷于这种武功的奥秘中,到了中午,自有青衣小厮提来两只铁桶,老人们便自屋中取出木碗木筷,每人盛了一碗,他们行路、进餐、进退、坐下,无论做什么事,全是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彼此之间,谁也不向谁问上一句,白雪也沉默不语,仿若化为了他们中的其中一人。 只过了三日,白雪已将那本艰涩难懂的“真武经”全部看了一遍,这一次,他看的极为仔细,也体会更深,他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只可惜以前的聪明从不用在正途上,如今他心外无物,反倒是进入了一片空明,潜入了这秘籍的深处。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 第八十六章 麻衣老人 忽而这一日,还未黎明,白雪恍惚间竟听见一声暴喝,一道苍茫的人影掠至他屋外不远处,他翻身出门一瞧,正是那无数木屋中的一名麻衣老人,只见其人白发苍苍,掌握古剑,眉间戾气,身如一段枯木笔直的伫立着。 白雪开口问道:“阁下前来,却是有何贵干?” 那麻衣老人不答,只是掌中古剑一翻,黎空已画出无数道剑光,闪烁不定飘忽若神,白雪只看一眼便被深深迷住了,麻衣老人出手虽只一招,却只一闪纷化出九式,九式转藤间一闪之后再次如雨点般变作八十一式,之后是七百二十九剑……一霎那,木屋外已是繁心点点,剑气森森,白雪见过不少的纷繁错综的花剑,可那些花剑与这一招想比简直有云泥之比,他从未发现居然有人可以单凭简简单单的一剑能够幻化出百剑千剑,每一剑都似乎是真的,可每一剑都似乎是假的。 这无疑已是虚招之中的极限了,虚虚实实,无人能辨。 “好!好招!”白雪忍不住拍掌赞道。 那麻衣老人剑势一收,认真的望了一眼白雪,道:“阁下可看清楚了。” 白雪闭目沉思良久,道:“看了三成。” “好,三成便已足够了。”麻衣老人喃喃自语道,忽然转剑己身,当场伏剑而亡。 他一死,早有小厮不知从何处跑出来,动作极快的将他尸身以及掌中剑一并搬走,白雪呆呆的看着这古怪的一幕,可那些其他屋的老人们似乎根本未看见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生死之事,在这些老人心里,淡薄得就像是吃喝睡觉一样,似乎就算有人在 他们面前失去首级,他们也不会抬起眼睛去望上一眼,依旧如往常一般静坐于屋前悟剑。 这些老人在他眼中俱是行尸走肉,根本已无生命。又有一日骤然下雨,这些老人却浑如不觉,没有一个人入屋避雨,白雪一向体弱不能抵挡冰雨,竟有些被冻得发抖,他不经意间运气调息,竟发现自己的丹田不知何时已有了一股细密的暖流,原来他多日来苦修的“真武经”也有了一丝丝的成绩,他明白,自己这一次已经破而后立,重新打下了坚实的内功基础,而能够在短短的数日之期能有成效无疑还与金佩伦最后的那颗大还丹有关。 此时他已经决定就以这本“真武经”为基础,一步步修行下驽实的根基,只因当年柴飞飞品天下武学之时曾经说过,若要单以内功而论“真武经”可算是最顶级的功法了。 于是他睡得更少,吃得也更少,但精神却更加健旺,有时夜深梦回,那些痛苦的往事,一起回到他心里,他也只是咬紧牙关,默默忍受,对于未来的前途,他心中只觉一片茫然。 时间又过了三日,黎明。 东方未起。 白雪的屋外又站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双手已如鸡爪般枯瘦,双目更胜过死鱼眼般混浊,可他掌中的利剑却如秋水般明亮。 他的精神早已不再寄托在那副衰老的躯壳里,他的剑才是他精神的归宿,所以他的肉身越是衰败,剑便越是犀利。 麻衣老人平平刺出一剑,忽而随风一晃,竟幻化成三剑,这个三剑在晨风中一吹,再次化作九剑,九剑再变十八剑、五十四剑、一百六十四剑……恍惚间化作千百剑,早已看不清何者虚,何者实。 他这一招和上一位老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使的更慢、更巧、更怪,一招毕,麻衣老人收势不语,只是望着白雪。 白雪道:“我能看懂三成。” 三成,依然是三成,可那麻衣老人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他点点头,忽然长笑一声,笑声凄厉,他竟回过长剑,向自己咽喉刺去。 白雪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他足下一挑,阳朔剑早已激射而出,霎那间击在麻衣老人利剑剑尖,“叮”一声,火花飞溅,那剑尖被击飞偏离了咽喉一寸。 麻衣老人混浊的双目忽然暴射出犀利无匹的光芒,他掌中的剑气已完全逼向了白雪,看样子,他根本不想感谢白雪的救命之恩。 白雪道:“前辈,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麻衣老人缓缓开口,他声音干涩如刀斧切割毛竹一般,使人不自觉的牙根发酸,他道:“这是我的事情。” 白雪一步步走下木屋,拾回自己的佩剑,慢慢的拉开剑鞘,道:“死是你的事,可生是我的事。” 麻衣老人掌中利剑一翻,叱道:“那便还要看你的本事了。” 他说完又一剑刺向自己的咽喉,白雪使剑搭在老人剑身轻巧的画一个圈,已将他剑势引导去一边,老人剑式随风一晃,已化出三剑,再次向自己咽喉刺去,白雪正欲以快击快落下他这三剑,可招式一开,身上紧锁着的铁链一下子抽紧,他的剑也便再不能往前一分,只能眼睁睁的望着老人的剑刺入自己的咽喉,死在他的面前。 这几日,白雪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番他身上的铁索,他绝望的发现此物刀剑不入,即便是他的阳朔剑也不能伤之分毫,不知道金佩伦到底是用何种材料做成的,一刻不离的紧紧的锁在他身上,限制了他绝大部分的活动。 白雪满面懊恼的返回自己的木屋,他慢慢的跪坐下,呆呆的盯着自己的阳朔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即便是他身上没有这条铁链的束缚,怕自己也不能救下老人的性命,只因那麻衣老人可在瞬间幻化出千百剑,白雪的手虽然很快,可也绝不能在瞬间一一击落对方的千百剑,而只要遗落一剑,老人便立即血溅当场。 所以关键的问题不在于快,而是幻,在骗,麻衣老人的那千百剑绝不可能每一剑都是真的,这其中必定只有一剑是真的,其余的全是虚招,可你若是不能找出那真实的一剑,那么虚招顷刻间化作杀招,取人性命,虚实之幻化如阴阳之变更。 ------------ 第八十七章 十大虚招 虚为阴,实为阳,阴阳之间互根互用,交感互藏,关系更是变化莫测,消长不定,可无论如何只要找到那个遁去的一。 白雪痴痴的仰头望天,这个一到底是什么,只见四行木屋下皆是孤独寂寞的剑者,他们每个人都痴痴的凝视着一方久久不动,而如今的白雪也便如他们一样,似乎化作了草木枯石。 光阴一寸寸的滑过,他已经整整苦思了三日三夜,长久的殚精竭思已使他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忽然,他只觉得苍天一声惊雷迅疾无匹的击在自己胸口,将他左胸狠狠的砸开一个窟窿,他丝毫不能动弹,此时,天际又飞来一卷古书,强行塞进他的心里。片刻,风轻云淡,白雪蓦地身上一轻,惊醒过来。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而为和,是故,阴阳者,气之大者也。”忽然《真武经》里的一段话缓缓流过他的心间,他忽然间明悟了,是气,所谓元气一元论,天地间最原始最本源的是气。 “元者,气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天地之气交感,阴阳二气和合是太易—太初—太始—太素—万物。” 白雪明白过来后发现自己只是懂得了一个极大极空的道理,可究竟该如何用之于剑,他亦知道,这番道理是至高境界,已是无形之剑,可此时的他已被深深限于剑术的窠臼二十余年,想要一朝跳脱是不可能。 又一日,有青衣小厮过来送饭时,又给白雪屋里换了一本绢书,他仔细一瞧,封面上书:十大虚招。 白雪翻开一看,豁然发现里面所讲所写正是自己目前最需要的内容,他立即想明白一个问题,这是有人在故意重新塑造他的武功,这个人只怕也就是龙鹰侯,原来那神剑十三式的传承从他踏进这木屋的那一刻早已是开始了。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开始仔细的翻看这《十大虚招》。 开篇一段简短的小序:诸法皆由因缘和合而生,由因缘离散而灭,一切事象皆无实体性,故可称为幻。所谓万物虚化,一点清,世间剑法招式万千,可杀人从来只需要一剑,一剑毙命,除此之外的皆为虚幻。上乘武学,虚实之间互为表里,相映衬托,今余倾尽半生心血写下这十大虚招一册,可作后人入门参考。 白雪停在第一页,细细品味了一番“一点清”三个字,这三个字的意思与那遁去的一相仿,只是更显得清晰明了,可是也便落入了剑术的窠臼,他叹息一声,又看下去。 接下来的书中细细讲到了十种玄奥莫测的虚招,分为:目虚、物动虚、人动虚、双动虚、云虚、尘虚、风虚、雾虚、光虚、心虚。 所谓目虚指人眼所望只在于一点,其余所见尽皆模糊,天地之变,我不动,一点不动;物动虚便是在目虚基础上化为我不动,一点动;人动虚,我动,一点不动;双动虚,两者皆动,此四式正是最基本的入门,关系也较为明朗易懂,只需精神高度集中,便能小成。 之后的云、尘、风、雾、光虚便是讲诉了如何运用天地万物来制造幻象,例如风虚,书中便举了一例:在大风的吹拂下,树枝的不断摇摆,自然间便形成了错综复杂的虚实变化。 最后一招为心虚,心为君主之官,神明之府,心中无物,则天地无物,这已是到了物我两忘,心中无剑的最高境界了。 这些奇幻奥妙的招式,白雪最是喜欢,他一向厌恶力大者取胜,最喜以技取胜,这《十大虚招》大大的对了他的胃口,所以学起来也没了少年时的那般惫懒。 只是此时他空学了满腹剑术理论,恨不得立即找个人一展身手,试一试威力,也便在他心中这般想法的时候,又一个麻衣老人来到了他的木屋前。 一样的冷漠,一样的利剑,一样的招式。 可那千百剑的盛开在如今的白雪眼里已不再是纷乱无序的了,他一步步走过去,展开双动虚紧紧的盯着其中一剑,忽然出剑,“叮”一声,被击飞的不是麻衣老人的剑,而是白雪的剑。 他虽然双眼不离的紧紧盯着那一剑,可他也紧紧至于双动虚一剑,却忘了还有风虚,清风拂过,虚实早变,他看见的是虚招。 一点清,一点清,一点不清人命清。 他又失败了,地上便再次多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白雪的手也是无比的冰凉,他已经明白了,只要他一日不能真正融会贯通这十虚招,便会不断的有人来送死。 以人练剑,以死相要挟,这在最大的程度上鞭笞着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疲软,他如同一头垂垂老矣的老牛被拼命的在身后鞭打着,他只能死命的向前冲,前方是悬崖还是绝谷,他茫然不知。 水丝丝缕缕的流过,光阴也丝丝缕缕的在白雪的掌中流过,他拼命想要握住,不让它逝去,可它又在白雪想要留住它的时候更快的滑去。 王字木屋外的伏尸已有多少白雪也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偶尔看见那四行长长的木屋外如今已越发的冷清,那些如枯石般的麻衣老人已差不多死的不剩下几个了。 这日,已是最后一个麻衣老人了,他的剑用的比之前所有人都怪,十大虚招在他的手上发挥的淋漓尽致,云、尘、风、雾、光重重自然万物信手拈来,白雪已要渐渐的将自己迷失在那繁花盛开般的剑式中。 忽然,他反手挑出长剑,盘膝而坐,将阳朔剑横卧膝前,左手食中环三指捏成一古怪剑诀,“锋”的一声,他已指弹剑,顷刻间木屋外竟响起一片铮铮然的剑鸣声。 那剑鸣声错落有致的散失在麻衣老人的剑式空隙,粗听来也是妙音天下,但其中却似含蕴一种说不出的幽恨之意,正似国家亡,满怀悲愤难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积奋难消。 剑鸣响起,天地间便似充满一种苍凉肃杀之意,天上星月,惧都殿然无光,岛屿风物,也为之失色。 ------------ 第八十八章 求仁得仁 白雪自从进入雁门关来处处受制,挚友相害,步步惊心,尤其是近日来更是遭遇情人命丧,身世扑朔,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深深埋入怀中,此时以这剑鸣之音倾泻而出,让人只觉得是鲜血奔腾,竟是不能自己,那麻衣老人突然仰天长啸,反手一剑,向白雪刺了出去。 这一剑迅急狠辣,这无数日来,所有的麻衣老人只舞剑、自尽,从未向白雪攻过一招,可这最后一人竟忍不住白雪的长剑悲鸣,向他使出狠辣一剑。 白雪盘膝而坐,身上又有铁索捆缚,这一剑实难躲避,可他面无怯意,这一切本就是他所想要的结果,只因他已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千变万化的幻剑虚招对敌时想要自保实在在容易不过了,可若是要杀人,却显得有些勉强。 只因幻者,在于变化让人摸不清楚他的意向,一个人若是心无欲念,那么他自然无懈可击,无欲则刚,也所以无敌,可若要出剑伤人,他的意图转瞬间已被敌人看破,那么虚相立即化为实相,刚者易断。 白雪正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以自己的剑鸣激发出老人心中深藏的怨念杀气,他也明白人始终是人,这些老人武功极高,怕是昔年都是在江湖纵横一时的无敌人物,这样的盖世人杰如今日日苦熬于孤岛衰败木屋之内,更要以身为人练剑,他们的心中深处一定会有极深的怨念和不甘,他便将自己的悲愤溶于剑鸣中,果然,这麻衣老人禁不住激惹,终于向他出手了。 此时的白雪内功几乎全无,身有重缚,这一剑他该如何闪躲,迅急的剑光,已是雷霆之势。 白雪淡然出剑,一气三清,一剑随风而长,在顷刻间化作千百剑,在他自己面前方寸之地织成了一片光幕,这密集的剑光,已非世上任何人所能突破。 “嗤嗤嗤……”听不见任何铁器交织声,只有剑气犀利的破风声,两剑皆是隐晦不明、似幻似真,犹如无心所致,却又暗伏无限杀机,他只觉得这一战斗智斗力,两人互相之间行军布战,千变万化,实在是痛快至极。 “叮”一声突兀响声,两剑终于相交,黏缠不放、白雪暗下借彼力为我力,推移吞吐,将剑锋化为绕指绵柔,思索着要将麻衣老人之剑引得由锐而钝、由钝而无,再慢慢卸下。 “夺”再一声响,麻衣老人掌中古剑失手飞落,剑尖向下直直的插在远处野地上,他枯黄的老脸变了三变,突然散发出奇异的红光,大笑道:“好,好,好!殿下聪慧异常,实乃是人中之龙,苍生之幸也,老夫死而无憾。” 白雪一见到他面上的红光便明白这已是他的回光返照之象,他心下暗叹可惜,口答道:“若在下没有猜错,前辈应该是昔日人称千面郎君的狷介郎,而那本《十大虚招》正是前辈的佳作。” 狷介郎闭目叹息道:“红尘俗世,老夫早已忘却了,至于《十大虚招》,殿下早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白雪起身恭恭敬敬的向他鞠了个躬,说道:“前辈高义,不仅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更以身喂招,白雪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 狷介郎急忙还了一礼,正色道:“殿下身系潜龙磨盘,此后天下风云变化,皆有此一小小木屋之极开始,老夫能侥幸助得殿下一臂之力,已是汗颜之极,殿下请勿再多放于心上……” 白雪喟然道:“这一切都是龙鹰侯在安排的吧,可为何要死这么多人呢。” 狷介郎微微一笑道:“老夫是求仁得仁,殿下再无需多虑了,侯爷正等着殿下呢。”他话毕,人已缓缓倒下。 “狷介前辈!” 白雪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杀人成仁,殿下应当为他欢喜才是。” 远处一条魁伟的身影远远走来,正是久不见人影的陆天一,白雪望着他那干枯的老皮紧巴巴裹着的脑袋,叹道:“你来了。” 骷髅巨人陆天一走近了单膝跪地请道:“殿下日来安好?” 白雪道:“有劳挂怀,可是龙鹰侯终于有空见我了。” 陆天一浑似听不懂他话里的怨怼之念,只是紧了紧身上背负的巨弓,道:“殿下请随我来。” 白雪冷冷的望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就走,走过广场时,他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些陪伴他多日充满了寂寞和忍耐的木屋,那本住满了老人的四行屋子,如今也是人去楼空,明日黄花。想到那些孤独的老人一个个自戮在自己面前,他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涌上说不出的滋味。 又是一条漫长而净洁的小径,风吹林木,簌簌作响,树叶在烈日下越发的油亮青翠,可无论是谁,跟在陆天一这样奇特而古怪的骷髅人身后,他的心情绝不可能愉悦的起来,天地间倒似充满着萧杀神秘之意,白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见到昔日的天下第一剑——龙鹰侯,心中也不禁有些紧张。 两人一路无话,不是万不得已,陆天一绝不会开口说一个字,而白雪也没有说话,只觉得小路越来越窄,山石崎岖,地势也越走越高,倒像是在往山上行去。 蓦地,前方视野一开,林木全无,举目眺望却是沧海一片,白雪两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海边悬崖之巅,陆天一走到悬崖边上,冷冷道:“到了。” “到了?”白雪小心的走到悬崖边,只见百丈高的陡峭悬崖下正是怒吼的大海,巨浪拍打着山崖脚,发生犹如猛兽般的怒吼,他只觉得一阵眩晕。 陆天一重复道:“不错,到了。” 白雪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之外便连一只兔子都没有,又何来的龙鹰侯,他勉强道:“龙鹰侯莫不是隐形人,在下看不到的。” 陆天一一指崖下怒海,道:“侯爷乃是龙之躯,所住的地方自然便是水晶宫。” 白雪顺着他手指望去,海似乎咆哮的越发厉害了,它张大了血盆大口,一张一合的等待着白雪的上门送食,他似已被吓呆了,喃喃道:“我这辈子只见过鱼宫,可那只是一艘很大很不错的船,里面倒真的有很多美丽多情的鱼儿……” ------------ 第八十九章 水晶龙宫 陆天一道:“水晶宫可不是一条船,它是建在海底的一座晶莹剔透的宫殿,里面的鱼儿绝不比鱼宫的人,何况不止有鱼,还有很多你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的新奇玩意……” 白雪被他一说,目中已有些向往之色,他说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好地方。” 陆天一道:“正是个好地方。” 白雪道:“这样的好地方不能不去。” 陆天一道:“是,的确不能不去。” 白雪又道:“你去不去。” 陆天一道:“我不去。” 白雪嘲弄的望了他一眼,哈哈笑道:“你不去,我去。” 他说完竟纵身一跳,掠下百丈高的悬崖,狂风呼啸,利刃般的狂风切割着他的耳面,白雪只觉得自己莫名间化作了一只飞翔的青蝶,翩翩舞动在云天之间,下方一汪沧海,烈风鼓舞着他的衣袍,白雪似已醉了,醉倒在那吸食罂粟般的迷幻快感中,他甚至想若有机会一定要劝一劝那陆天一,人这一辈子一定要飞一回,哪怕只飞一会儿。 悬崖上的陆天一痴痴的望着那自由飞翔的白衣人,他的眼中射出强烈的羡慕之色,可惜白雪看不到,他绝没有想到这个冷血的杀手竟也有如此强烈的情感。 “殿下,一路走好。” 陆天一双膝下跪,以额触地,久久不起。 “碰”一声巨响,风华绝代的白雪无力的跌落巨浪之中,化作一连串白沫的水花,再也不见踪影。 白雪努力协调好自己的身躯,以双足朝下,狠狠的砸落水面,登时眼冒金星,五脏如裂,口鼻中不能控制的鲜血混合咸湿的海水一下子被冲散到了天涯各处,那百丈高的悬崖上跃落所携带的巨大的力道在霎那间冲击到海水上,直直往下钻去,他犹如一只重伤垂死的蝴蝶缓缓在天空中无力飘落而下,让人看了有说不出的凄凉。 终于,就在那下坠之力将尽时,忽有一股强大的暗流自海底旋转而来,白雪勉强睁开双眼,暗想原来如此,果然如此。他尽量放松自己的身躯,任那股强大的暗流夹带着自己诡异的往海底旋转而去,那疯狂的螺旋感让白雪只一会儿便不得不昏厥过去。 待到白雪悠悠醒来之时,他举目四望,竟看不见任何一点光亮,更没有楼兰歌舞,水晶龙宫,他仿若处在一片漆黑的浆糊之中,浓稠的黑暗紧紧的糊住他的双眼。 “这是什么地方,龙鹰侯呢,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白雪坐起身来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体,发现除了从高处坠落受到一些内伤外,自己一切还好,更奇怪的是身上居然没有一丝水迹,他仿佛不是刚从海中而来。 白雪缓缓的站起身来,以手代眼,慢慢的摸索着四周的环境,入手四壁感觉粗糙,应当是普通岩石材质,他摸索良久,发现自己仿若置身在一条甬道之中,左右转腾之间不过一人半许,极为狭窄,只是不知这甬道通向何方。 他整整身上衣服,一拉下摆,右手轻轻的摸着右侧的石壁,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此地虽然极为黑暗,可他面上的表情却依然洒脱,甚至是高傲的,他便犹如一个将要去主人家做客的嘉宾一般从容向前走去。 白雪也不知自己走了有多久,在他感觉中,那几乎长得像是三天三夜了,但前面还是什么都瞧不见,在一条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嗅不到任何气味的永恒甬道里,心志稍差些的人只怕不多时便要发疯过去。 寂寞,被彻底封住五官的寂寞,这世上有种人若在封闭的空间当中会产生恐慌,他们会因为无法逃离这样的情况而感到恐惧,感到呼吸困难,白雪此时也渐渐的感觉到自己犹如被困在狭小的黑匣子中的蝴蝶,无论他无论扑腾飞舞,都会狠狠的撞到冰冷无情的石壁上。瞧不见便会渐渐出现各种幻想。 现在已经又困又累的白雪觉得自己已要开始产生幻觉了,他盘膝重新坐下,默运真武功,这等玄门内功哪怕他修行不久,可对于明心正性,阻遏心魔有极好的效果。 他默坐许久,忽然右手不自觉的摸着自己左胸,静静触摸着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想着那日做梦中被塞入自己心房的一卷帛书。 “原来如此。”白雪喃喃道。 此地无物、无云、无尘、无风、无雾、无光,万物皆无,正是虚幻破灭,真我还原的绝佳之处,他已经想到了《十大虚招》的最后一招,心虚。 《十大虚招》书中最后一段话为:“心,五脏六腑之大主,如未开之莲花,主血脉、藏神,《素问—灵兰秘典论》有言: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 “盖人与天地相合,天有日,人亦有日,君主之阳,日也,其为阳脏而主通明,故又称火脏,烛耀万物。心有阴阳,阳者振奋精神,通畅脉络,阴者凉心静性,血不妄行。” “凡心虚一招,非所谓阴阳者虚,万物灭也。心外无物,则敌亦无物,既无敌物,何来败论邪……” 白雪之前读到这一段时总觉得这不过是书者幻想而已罢了,要说心中无物无敌,何来杀气,若无杀气,岂能杀人,这与他自小接受的训练完全不合符,所以每次看过便算也未深究,如今在这奇特的环境中他竟然对这段话有了莫名的认同感。 但凡术者如繁花,灿烂一时,花无百日红,可若是上升到了法,法传万代有垂不朽,又是完全不同了,那书中接下来也没细细讲解究竟如何修行这“心虚”一招,所谓释迦讲法,迦叶拈花,一切只可自行意会,不可言传也。 白雪完全沉醉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已不知有多少日,忽然一日,晴空竟有雷鸣般巨响传来,细细听着,却是数人在闲聊之声。 一人先道:“吾乃青龙神广仁王,执掌东海千里涛浪!” 另一人紧随着道:“吾乃赤龙神嘉泽王,执掌南海千万岛屿。” 又一人语道:“吾乃白龙神义济王,掌西海水域。” 最后一人字语最少,只是说道:“吾黑龙神灵泽王,北海。” ------------ 第九十章 龙鹰侯爷 天下五大龙王,如今除了龙帝黄龙神外竟全都到齐了,五龙对应五行,而五行之间,相生相克。天运也会随之更换,王朝同时随之更迭。战国时的秦始皇,西汉的王莽、东汉的黄巾之乱等,都是以天运五行更迭,人间的王朝也随之更迭而革命、交替。 所谓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环环相扣,循环不息。天干地支与阴阳五行配合后,天干地支也产生出相生相克的关系,此变为推算命理的基本根据。相生为吉,相克为凶,人的吉凶祸福不一,实因其得于五行之顺应悖逆。 白雪精通药理,这个道理他自是懂得,可明白五行之说对他现在的处境似乎毫无用处,他口中喃喃道:“龙帝为何没到?哦!我明白了!” 黄龙神为孚应王,四方之长,四方之正色,神灵之精也。 白雪哈哈一笑,长身而起,他方要纵身一跃而起,马上想起自己身上的铁索,又苦笑一声,不得不以双足双手展开并撑与两堵石壁之上,成一“大”字型向上慢慢爬去。 他已想明白了这条甬道为何永远也走不完的原因了,道理很简单,只因它是一个极大封闭状圆型走道,常人在这种五官全失的地方,第一想法是赶快往前走去早点出了此处,怕过不得多久便要发疯,哪会静下心来仔细分辨这其中道路的细微曲折变化, 白雪想到了,所以他已经逃出了这个简单而有效的困人之境,他全力一掌,推开头顶的木板,些许光亮洒落到他的眼里。 没有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过的人绝不会明白原来光明是多么的可爱,那点闪闪发亮的火花此时在白雪的眼里竟比最多情最水灵的姑娘的秋波也不予多让。 他爬出了甬道,进入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等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他随意一扫,整个人便全部僵住了。 白雪双目赤红,面色如火烧,江湖传言的白雪风流浪子,天塌不惊,在他的脸上极少有惊讶的表情,可此时的他着着实实的被惊住了,嘴巴张大的可以塞进去一个母鸡刚生下来的鸡蛋,他本就虚弱,此时忍不住脚下一软,坐倒在地。 甬道上方是一个天然的大洞穴,正对着白雪的那一面高大广阔的石壁上被人工开凿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龛室,每一个龛室内都有一具小小的石棺,若是每一具石棺内都有一具尸体的话,那么此地四面石壁上只怕有不下上万具尸体,且照这个石棺的大小来看,只怕里面的全是童尸。小孩夭折不详,若是此地当真有如此多的童尸,只怕算是天下间可数的阴气聚集之所,此刻活人入洞,阳气上升,顷刻间便要了尸变了。 白雪冲余歌那里学到一些五行阴阳风水之术,蓦然间看见这般奇景,怎能不当场腿软一处,可他坐在地上呼呼出了许久的气也未见得那些棺淳有何变化,不由奇怪难道是这些童尸全部被告人处理过,所以见人不诈。 忽然他掌中阳朔剑一惊,竟无动而鸣,一时间石壁上万千石棺也无故惊动,声势浩大,白雪仔细一想,讶然失笑道:“原来如此,这里是剑冢,这无数石棺内竟然全都埋葬了昔日名剑。” “好,”洞穴深处传来一声朗笑,有把清越好听的声音传来道:“好一个玲珑心、神铁胆。” 白雪暗道一声惭愧,也朗声回道:“在下名草白雪,拜见贵主人。” “名草白雪?”那声音沉默片刻,说道:“阁下还自认为是名草堂的人吗?” 白雪道:“名草非一人之名草,在下自幼在堂中长大,不敢一日有忘也。” “你倒也算是重情重义之人,”那声音幽幽道:“我身有不便,不能起身相迎,你自己进来吧。” 白雪问道:“阁下可是昔日的天下第一剑——龙鹰侯?” 那声音道:“正是。” “好。”白雪往洞穴深处走去,行不过百余步,突见一座广阔雄峻的宫殿,白雪万没想到龙鹰侯会在这样的一个洞穴里,更没想到这样古怪的洞穴中会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他只觉得这个龙鹰侯行事古怪之极,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白雪在之前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第一次与龙鹰侯见面的情景,可当白雪真正看到龙鹰侯这个人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的匮乏。 进入正厅,映入白雪眼中的只有一个人,是真的只有一个人,除此之外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一个山一般高,山一般大的男人。 这个男人或者换一个说法——这座肉山惬意的躺在一张大到漫无边际的大床上,这样的大床也只能放在正厅,否则也没有哪个屋子能够装的下了,他的身高起码八尺,腰围也差不多有八尺,全身近乎赤裸,只有腰间一块巨大的兜裆布,他的腰上最起码有八个罗圈,下巴也重重叠叠有八个,他满满的塞堵住了客厅里,到处流溢的肥肉堆积成灾。 他的身边有三四个灵巧的小姑娘,她们如快乐的百灵鸟一般到处跳跃着,有的负责给他往嘴里不住填进去各种喷香的烤鸭、红彤彤的猪蹄、油亮亮的肥肠;有的在给他捏捏小腿,捶捶胳膊;还有一个便什么都不做,她身不满四尺,小小个的如最美丽的精灵,身躯无疑和龙鹰侯庞大无匹的肉山形成极强的对比,白雪甚至怀疑她可以在龙鹰侯的掌上飞舞,她只负责略带着害羞的红晕痴痴的望着他,这几种小姑娘中,他最满意的无疑便是最后一个,虽然她什么都没做,可他却觉得她做的比谁都多,比谁都好,所以他那肥嘟嘟流满油的左手也从未离开过她的身子。 白雪微微的叹了口气,实在不敢相信名侠龙鹰侯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样子,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 第九十一章 潜龙磨盘 反倒是龙鹰侯见到白雪到来,热情想要起身招呼,但他实在是太胖了,他努力了半天也万万不能起身,只能歉意道:“我已有差不多三年没有起身过了,竟有些忘了该如何起来了。” 白雪笑笑道:“能够一直躺着不起身,这是天大的福气,而要做到忘记该如何坐起身子,这无疑更是一门极高深的学问。” 龙鹰侯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笑全身的肥肉如山石滚动一般颤抖,更震得他身边的小姑娘们面色苍白难受之极,“说得好,江湖传说白雪是天底下最懂的享受,也是最会享受的人,所以你认为我这里的环境如何?” 白雪四处看遍,可除了肥肉之外他实在不能发现其他的任何东西,他只能苦笑道:“不错,还不错。” 龙鹰侯的左手大力的揉搓着他身下那个脸红红的小姑娘的身子,他一掌便能握住少女小半个身躯,白雪望着这奇特的组合实在不懂,难道每个人的心中对这种娇小柔弱的小女孩都有一份古怪奇特的感情吗? 只听龙鹰侯得意的笑道:“我五十岁那年,闻知天命,于是开始修建这座地下宫殿,历时十年才成,从那之后我便很少走出过这所宫殿了。” “你一定很奇怪,这么大的地方只住着我一个人岂不是太浪费了。”龙鹰侯忽然右手打了个响指,道:“请看。” 黑暗中突兀的闪出无数玄衣剑客,他们每人都将自己全身包裹在密封的黑衣中,出现丝丝滑滑犹如流水,杀气腾腾。 再一个响指,玄衣杀手退下,一群白衫舞女迈着轻盈的步伐出来在白雪面前转了一圈退下,忽然一大群戏班子敲锣打鼓的拉着嗓子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只一会儿,已有不下十波各式各样各样各业的人出现又消失,他这个宫殿仿佛一个魔匣子,想要什么,只需一个响指便能出现什么。 白雪直看着目瞪口呆,这一整座大宫殿只装着一个人,而需要上百上千人伺候着,他只需做点事情是张大了嘴便有流水般的食物送入口中,有各种他想要的享受自动上献,这种日子实在让人羡慕的紧,于是白雪喃喃道:“的确如此,我若是有这么一座又大又舒服的宫殿,也绝不会再去拿风浪险急的江湖中飘荡。” 龙鹰侯张口吞下半只老北平片鸭,才尽量伸直脖子冲那个一直脸红红的少女道:“丽丽,我早与你说了,这世上若还有一人懂得我这宫殿的好处,那便是白雪,现如今你可信了?” 那名叫丽丽的少女被他捏着忍不住如灵蛇般扭动着自己盈盈一握的细腰,曼声道:“侯爷说什么,丽丽都信,何况小皇子殿下天生自带一段风流,风采的确无人可及。” 龙鹰侯已开始加大手上的力道,玩味道:“小姑娘看见俊小伙,动了春心喽?” 丽丽强忍着身子欲裂的疼痛,陪笑道:“丽丽自己哪还有什么心呀,侯爷早给掏走了……” 白雪忍不住插言道:“此地一切皆好,可唯独少了一样东西,否则便是十全十美了。” “哦?还缺什么?”龙鹰侯自认为自已这里已经是应有尽有,甚至很多玩意是外面的人绝对没有想过,没有看过的。 白雪盯着他已经要被一堆堆肥肉掩盖住的眼珠子道:“龙影。” 龙影不是一个东西,他是一个人,他还是龙鹰侯的徒弟。 可龙鹰侯仿佛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一般,问道:“龙影是什么东西?” 白雪面色一变,怒道:“他不是什么东西,他是人,是我的朋友。” 龙鹰侯忽然满蕴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在江湖上,朋友两个字说出来是要负责的。” 白雪道:“我知道。” 龙鹰侯又道:“现在你还认为他是你的朋友吗?” 白雪道:“是,他是我的朋友。” “好。”龙鹰侯一声暴喝,道:“阿影有你这个朋友,也算不枉此生。” 白雪心口一紧,急问道:“他怎么了?” 龙鹰侯默然不语,反倒是那个丽丽的少女柔声道:“影少爷已经进入了神剑龙洞,准备以自身血肉解开青铜魔棺封印……” 神剑龙洞,青铜魔棺,白雪只听得莫名其妙,讶然道:“难道此地不是神剑龙洞?” 龙鹰侯道:“不是,这里是我的宫殿。” 白雪急道:“龙影要以血肉解开封印是怎么回事?” 龙鹰侯叹道:“那是他的宿命,也是当年我传他神剑谋字诀的一个条件。”他的目光露出些许唏嘘,道:“他此番在南国武当山栽了大跟头,我虽然派人前去勉强救了他回来,可已经晚了,他全身经脉被废,有用的只剩下一个丹田玄胎了……正巧你这个时候过来,也需要那具青铜魔棺相助,我便让他先打个前锋,前去解封印了。” 白雪本很难将手段狠辣、精于计划的龙鹰侯与这座肉山联系在一起,但看他面如表情的说着这些杀人的话,白雪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成大事的人,他缓缓叹道:“龙影是你一手带大的,你……” 龙鹰侯正色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这一切都是为了殿下你。” 白雪喝道:“为了我,且不说我是不是真的皇子,便是在那天一阁船上,你派红光冷杀了我三个朋友又是为了什么!”他想起国色天香楼众人的枉死,怒气已开始上头,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龙鹰侯望着他生气的模样,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微笑道:“我便知道,即使我设计的再巧妙,红光冷那小子也迟早会被你看穿,不过看样子还好国色天香楼的几个人都死了。” 白雪道:“你可知他们是我的朋友。” 龙鹰侯又要了一块河豚肉,快速吃下后任由一个少女为他擦去嘴角的油渍,才慢慢道:“我知道,不过我这么做是有不得不为的原因的。” 白雪道:“什么原因?” 龙鹰侯不答,突然转移话题道:“剑奴也跟了你几日了,你也肯定知道潜龙磨盘这个说发了吧?” 白雪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潜龙这个名字那日在百丈桅杆上他已经听剑奴讲过,当时他还怀疑自己是龙鹰侯的私生子,如今想来倒也是好笑,他沉着脸点点头。 ------------ 第九十二章 九幽魔君 龙鹰侯道:“这个南国好似一盘大棋,下棋的双方便是当今隆帝与那苗王巫月,双方厮杀已经多年,鉴于种种原因,一直未分胜负,这是便成了圣上的一块心病,于是潜龙计划便由此应运而生。” 白雪略一思索,暗叹原来如此,这计划是隆帝用来对付不臣苗王的,难怪要动用潜龙这般浩大的名字。 龙鹰侯看他面露恍然的表情,又道:“这是一个非常精密、庞大、又绝不能出任何差错的计划,其中一块内容便是要铲除号称苗王左臂的名草堂和右臂的拜月教。” 白雪忍不住道:“我在名草十四年,拜月教一向与我名草堂不和,但他们的祭司医姬的确玄功无双。” 龙鹰侯无奈的叹息道:“哎,若非一直有拜月教大祭司医姬阻扰,我早已将巫月的人头拎回来当酒壶用了。” 世上竟有令天下第一剑都感到无可奈何的人物,白雪听他的言下之意似乎连名草堂柴飞飞也不是很放在眼里,他顾忌的只有这个神秘的拜月教医姬,“这个医姬竟能让侯爷也感到棘手?” 龙鹰侯道:“何止是棘手,她若非从不苗疆半步,我这天下第一剑能不能接的了她十招都是未知之数啊。” 十招!白雪不可置信的望着龙鹰侯,虽然此时的他仿若一座巨大的肉山,可白雪能清晰的感到他偶尔流露出的逼人剑气,白雪自问可能接不下他的三十招,如今他竟说自己接不下另一人的十招,这岂非是天方夜谭。 白雪从未见过那拜月医姬,只是听说那拜月祭司一脉每代都称作医姬,有一身鬼神不测之玄力,能够化天地之力为己用,除外之外所知并不多,他第一次感到这般的无力,他突然发现对这个江湖、这个天下知道的实在太少,他原以为自己也算是一代高手了,可如今看来不过是只井底之蛙,贻笑大方而已。 白雪喃喃道:“世上竟有如此厉害之人,岂不是真正天下无敌了,又有谁能克制她?” 龙鹰侯长叹道:“凡事有阴必有阳,这个医姬虽然有绝世武功,可平生也败在一个人的手上,也因为如此,所以她被迫立下誓言终生不得离开苗疆。” 白雪道:“这个人是谁?” 龙鹰侯目露逼人神采,喝道:“阳逆枪盖九幽。” 接着他又悠悠吟道:“十地黄泉洗银枪,九幽魔火锻我身,豪情可斩千秋愁,一代魔君任我行。”面上布满了神往崇拜的感情,像这种表情竟会出现一代剑神的脸上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昔日他魔枪在手,天下谁能匹敌,群雄避退,多少绝代天骄化作衬托绿叶!”。 白雪也听得悠然神往,喃喃道:“如此风流人物,不知现在何处?若能见上一面,倒也不枉此一生。” 龙鹰侯截然道:“死了。” 白雪道:“死了?” 龙鹰侯道:“不错,盖九幽便死在这后面的神剑龙洞内。” 白雪问道:“是谁杀了他。” 龙鹰侯道:“医姬。” 白雪道:“医姬?” 龙鹰侯幽幽道:“不错,当年苗疆鬼谷一战,盖九幽魔枪招式险胜半招点到而止,可惜医姬强行催动“镜无双”后控制不住自己反重伤了他,他重伤下竟不能控制掌中魔枪的魔性,为了防止自己死后魔枪肆虐无人能控,他寻到了一个龙洞,以上古青铜魔棺封印住了阳逆枪大部分魔性,而剩下的一部分便是今天的逆鳞剑和你掌中的阳朔剑。” 白雪忽然道:“我曾经听人说过,侯爷的剑法传自阳逆枪谋字诀六式,名草堂承了攻字诀三式?” 龙鹰侯的眼中射出兴奋的神采道:“不错,要胜医姬一脉,只有阳逆枪,而殿下自小在名草堂长大,更与那阳春是生死兄弟,所以普天之下绝没有其他人比殿下更有机会集齐十三式魔枪,打败医姬平复苗疆……” 白雪望着他兴奋的肥肉乱窜的模样,不由得一阵恶心,他冷冷道:“只怕当年我会莫名出现在那个怡红阁里也是阁下的谋划吧?” 龙鹰侯笑道:“非也,这是圣上的意思,那莫影子金佩伦直属于圣上,我并不算什么。” 白雪的心底一阵发凉,虎毒尚且不食子,这隆帝居然将自己的独子丢到敌人的地盘十几年不闻不问,当真是好狠辣的手段,龙鹰侯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解释道:“名草堂虽然看似凶险,堂主柴飞飞嗜杀不过为了练剑,本性并非邪恶,从这么多年来他对你如何便可窥得一斑,更何况殿下那个兄弟阳春处处维护,多年来御前莫影子一脉都在你身边暗处隐着,不过是殿下不知罢了。” 自己被人多年来表面上有阳春护着,暗地里有莫影子保着,原来到头来他不过是个瓷娃娃,所看到的江湖更是被人家粉刷过一遍之后的江湖,白雪的嘴里一阵阵的发苦,满心不是滋味,他叹道:“我当真是隆帝的儿子?” 龙鹰侯斩钉截铁道:“绝无差错。” 白雪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只觉得脑中混乱成一片。 龙鹰侯又道:“国色天香楼中那个色鬼是拜月教的人,拜月教中术数奇幻莫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宁可错杀一千,把他们全部杀死也绝不能让拜月教的人踏上这座小岛。” 白雪忽然想起当日秋明宴上色鬼小腿上的那只大蝎子,那种诡异的杀人方式的确防不胜防,危险之极,他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龙鹰侯见他这幅模样,知道他心里依然不舒服,只能宽慰道:“殿下身系潜龙大局,还望……” 白雪道:“所谓的潜龙,便是要我学会名草的攻字诀和你的谋字诀,然后集合魔枪杀死医姬?只是这种人随便找个人来做便可,为何一定是我……” 龙鹰侯叹道:“世上有谁可以肯定一个三岁小孩十四年后依然忠于自己,除了自己的儿子外,绝没有别人了,所以这计划最中心的枢纽便是殿下你。” “何况……”龙鹰侯意味深长的看了白雪一眼,古怪的笑道:“殿下男儿身却面如娇花,身段妖娆,更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数不清的桃花运,难道这些殿下从未想过为什么吗?” ------------ 第九十三章 龙阳之体 “不错。”龙鹰侯大声道:“殿下果然是玲珑心,你和盖九幽都是一般的龙阳之体,”他望了一眼白雪古怪尴尬的表情,哈哈笑道:“殿下放心,这与那种龙阳癖无任何关系,” “龙阳体原本该成作凤阴体,只因这种体质只会出生于女儿之身,凡是生有凤阴体的女孩少年时无一不是长的如一代祸国妖姬之貌,可为何古籍从未记载,便是因为她们皆活不过十四天葵至,阴气逆冲任脉血海绽裂而死。” “可最近百年来突然出现一个生有凤阴体的男人,为了区别普通凤阴体,便将他唤作龙阳体,这个男人过了十四居然未死,反而长大成人了,身虽是男人,其貌却娇艳过寻常女人千万倍,他便是一代魔君盖九幽,而殿下便是第二个拥有龙阳之体的男人。而且这种体质生在了男儿身上,会使其人身子自然的产生一种极淡而充满诱惑性的气味,这种气味恰好是女人的克星,传闻当年盖九幽身边的女人不计其数,再观殿下亦可见一斑。” 白雪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他那右半毁掉脸一直束了后面的头发斜斜遮住,这样在旁人看来显得越见得妩媚动人,他将信将疑道:“这又如何?” 龙鹰侯激动道:“阳逆枪凶性极强,已经初俱灵智,若无克制常人只需靠近其十尺之内必死,可一物降一物,这杆枪只会臣服一种人,就是拥有龙阳之体的人!” 白雪明白他说这许多便是要说一件事情,这阳逆枪只有自己才能去学,这潜龙磨盘也只有自己才能去转动,龙鹰侯已经解释的清清楚楚,这件事情非白雪不可。 “天人垂鉴,殿下即是圣上最放心的人选,也是阳逆枪天生的主人,此番殿下学成枪法,苗疆指日可下,多少年的大局也终于收宫。”龙鹰侯默默的盯着白雪望了很久,一字一顿道:“殿下如今是一条蟠龙,蛰伏九渊,一旦执掌魔枪,便能龙腾九天,无人可挡。” 这便是潜龙?白雪心中电闪,他终觉得这个解释始终无法满意,可也找不到他话里的大破绽,他只觉得这场谋划了二十多年的大局绝不可能如此简单,至少绝没有龙鹰侯说的这般表面肤浅,他默默的思索良久,又道:“如果我不愿意进入神剑龙洞呢?” 龙鹰侯盯着他,忽然大笑道:“殿下一定会愿意的。” 白雪道:“你这么肯定?” 龙鹰侯露出残忍的微笑,道:“殿下莫要忘了龙影还在里面等着你,你若是去了,他还有一线生机,你若是不去,他必死无疑。” 世上竟有这种人,拿自己的徒弟来要挟别人,白雪现在只恨不得马上离开,离这堆肥肉远远的,今生再也不要看见他。 “好,我去。” 龙鹰侯胸有成竹,他早知道白雪一定会去的,所以他又打了个响指,那玲珑的小姑娘丽丽娇声道:“侯爷,便让丽丽带殿下前去龙洞,你说好不?” 白雪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方要说话,却看见她拼命的在朝自己眨眼睛,他忽然心中一动,展颜笑道:“世间女子见得多了,可这般小巧可人实在少见,我若是有一个这般的丫头必定时时带在身边,侯爷又怎会将你离了自己半分呢? 龙鹰侯一展芭蕉叶大的巴掌,一把将那丽丽捏住,左右看了一眼,随手丢弃在地,道:“你要去,便去。” 丽丽被他那一摔,重重的砸在坚硬的碎石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可脱逃的喜悦之情满溢心间,她勉力跪地谢道:“谢侯爷。” 白雪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只觉得入手极绵,浑若无骨,长期在黑暗的洞穴中见不到阳光的皮肤显得异常的白皙,那皱眉忍痛的模样又带了一番娇弱无限的风流,只恨不得让人把她好好的揉在怀里呵护一番。 白雪道:“有劳丽丽姑娘了。” 丽丽娇笑着巧妙的脱离他的大手,往前带路,道:“殿下请。” 白雪迟疑了一分,又道:“我心中还有诸多疑问……”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后面黑暗深处传来一声震人魂魄的龙吟声,直震的洞穴里滚石纷纷,泥土飞扬,龙鹰侯面色大变,急急喝道:“冷血四杀何在?” 暗处掠出四条玄衣刺客,躬身道:“侯爷!属下在。” 龙鹰侯一挥巨手,大声道:“你们几人速与殿下前往龙洞,殿下若伤,提头来见。” “是。”冷血四杀高声应道。 白雪暗想这四人应该便是冷血七杀里面的四个,若是每一个都有那骷髅怪人陆天一一般的武力,那么遇上再大的事情也能挡一挡了,龙鹰侯看来也下了血本。 那一声高亢的龙吟声后再无任何声响,飞扬的尘土也渐渐的沉了下来,白雪被夹在丽丽和冷血四杀中间急急地往黑暗深处走去。 经过一段黑暗狭窄的通道,白雪一行不知何时忽然出了那个宏大的地洞,他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面积不大的青翠山谷内,外面的天光早已亮了,明媚的阳光将那白雪心头的阴霾轻轻扫去,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小小山谷四面环山,皆是极为峻峭的险峰,此时白雪的面前不远处竟是一片碧绿色的湖泊,那种妖艳的碧绿色和白雪眼底颜色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水域显得更见邪性,十几块莲叶状的巨石露出在水面之上,逶迤延伸一直到湖泊的中央,诡异的雾气在湖泊上空弥漫着,遮去了湖泊中央那块巨石上的清晰状态。 白雪运足目力,只依稀看到那里一块巨大的莲花状大石,石头上摆着似乎有一长条形器具,在这器具的面前正跪着一个红衣人影。 他望了一会儿,开口问身边带路的小姑娘丽丽道:“此地是……” 丽丽伸开手臂朝整片空谷画了一个圈,道:“这便是神剑龙洞。” “九渊锁龙十四年,青铜魔棺封阳逆,蟠龙白雪海中生,十地魔火斩月神。原来这就是青铜魔棺......”白雪喃喃道,一指湖泊中央巨石道:“那里便是所谓的青铜魔棺?” 丽丽点点头道:“正是。” ------------ 第九十四章 龙子霸下 丽丽点点头道:“正是。” 白雪抿着嘴点点头,又朝众人团团的施了个礼,道:“各位辛苦了,只怕接下来真正的危险才刚开始,若是哪位有不方便现在请回。” 冷血四杀岿然不动,其中为首背负龙凤双环的一人冷冷道:“我等誓死不退,甘为殿下先锋!” 丽丽望着平静的湖面,不解的问道:“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呢?” 白雪足尖轻轻的划动地上覆盖满青草的泥土地,又指着宁静的湖面给她看,说道:“你看我们脚下所的土地和这个湖泊有什么不同?” 丽丽仔细分辨了一番,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道:“煞气!好强烈的气息!” 白雪道:“不错,我们脚下所踩的土地是有花有草,是有生命的,可这湖泊却如死一般宁静,水至清,便连岸边的水草也不见半分。”他又望了一眼湖泊中央的身影,忽然道:“你们且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可!”冷血四杀齐声道:“殿下万金之躯,岂能以身涉险?!” 白雪望着他们认真的模样,忽然笑笑道:“那便仰仗诸君了。”他的手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衣袍下身上的铁索,其实以他现在的状态,一个人要想依靠轻身之术掠到湖泊中央也几乎不可能的,他不过是想看一下这所谓的冷血四杀的态度究竟如何。 那背负龙凤双环的冷血客指着其中一名略显瘦小的有些尖嘴猴腮的男子道:“青燕子,众人中你最擅长轻功,便由你去先探明前路。” 那青燕子抱拳轰然应诺,只一纵身便如一只大鸟般向湖中第一块石头掠去,他久闻名草风云腿的大名,这次能得以打先锋更是施展自己的强项轻功,自然抖擞精神有意卖弄一番。 白雪见他落地无声,身法迅疾心中也暗赞龙鹰侯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冷血七杀果然是个个身怀绝技,他下去良久这湖泊也未见什么变故,倒也是大材小用了。正当他放松警惕之时,忽然湖中一声龙吟,水花飞溅,一道三丈方圆漆黑如磨盘般的物体自水中跃出,白雪定睛一看却是一只万年老龟,只见那老龟一张口已将青燕子叼在口中,又一仰头吞了下去,“啪”一声再次落入水中消失不见,动作娴熟迅疾,这一下变故兔起鹘落,大出所有人意料,谁也想不到在这死水的湖泊里会藏有一只能够一跃离水面数尺高的食人老龟,这情景想想也让人觉得阴森。 那背负龙凤环的冷血客更是一声暴喝,便要冲入水中救他兄弟,白雪内功全无,一把拉他没拉住,只能大声疾呼道:“不要去送死,那是霸下!” 那冷血客已到了湖边的身形硬生生定下,赤红着双眼大声道:“我要杀了这个怪物!” 白雪望着他叹道:“我终于明白了这里为何要称作神剑龙洞了?” 冷血客沉默不语,倒是丽丽问道:“为何?” 白雪一指已经回复宁静的湖面,望着娟娟冒出的鲜血,冷声道:“只因此处真的养了条龙。” 丽丽瞪大了眼珠,像是在看一只猴子一般的看着白雪,她没想到这等荒唐的言语会从白雪口中说出,白雪见她一副不信的模样又道:“你可知方才那是什么东西?” 方才虽然变故在一霎那,可丽丽也看清楚了,道:“一只万年老龟。” 白雪摇摇头道:“那不是老龟,是龙子霸下。” 龙生九子之六——霸下,传说霸下上古时代常驮着三山五岳,在江河湖海里兴风作浪,后来大禹为所降服,从此身负顶天立地的记载有治水功绩的特大石碑。 “霸下和龟十分相似,但细看却有差异,方才那畜生张口时,我望见它有一排牙齿,这是老龟绝没有的,况且它口吟龙啸,食人为乐,只怕正是此地的镇守恶兽。” 丽丽依然无法相信这种上古传说中的恶兽会出现在现实中,她虽然不信却也对目前的情况无计可施,这霸下藏于水下暗处,动作又快逾闪电,此处轻功最好的一人在它面前都毫无闪避之力,其余人该如何渡湖前去青铜魔棺之处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白雪,他面色如水并没有半分慌张,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露出半分心里没底的样子,否则必定大伤士气,他将自己的手握在冰凉的剑柄上,缓缓道:“传说中的霸下全都背负重碑,为何这只背上什么都没有……” 丽丽咬着如水仙瓣似的纤指迟疑道:“难道它原来是背着那具青铜魔棺的,不知什么原因下,他放弃了自己的使命?” 白雪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发狠,说道:“霸下会阻拦你们,却不一定会阻拦我,一来我是龙阳体,二来我手上的阳朔剑是昔日阳逆枪的一部分,我去看看。” 他话音未落,那三名冷血客已将他团团围住,一人冷冷道:“你走,我死。” 白雪一顿足,道:“好,诸位与我一同过去。”他又想了想冲其中一名较高大腰悬吴越勾的冷血客道:“阁下不知如何称呼?” 那冷血客道:“在下冷吴钩唐花根。” 白雪望了他满脸的坑坑洼洼暗疮、斑点一眼,暗想着名字实在并不适合于此人,他招招手道:“唐兄辛苦,还望能背负在下一程。” 风云腿白雪过这么一个小小的湖泊居然需要别人背负,可那冷血客唐花根毫不犹豫的俯身下来,白雪口中告罪一声便要骑了上去,忽然那背负龙凤环的冷血客悄悄躲身到白雪背后,出手如风连点他背后华佗夹脊穴一十四处,白雪“扑腾”一声跌倒在他怀里。 那背负龙凤环的冷血客安稳的将白雪坐靠在旁边石壁上,然后单膝跪地拜倒道:“在下龙鹰侯座下冷血七杀之龙凤配南麂,先前死的那个是青燕子刘飒,冷吴钩唐花根殿下已经认识了,还有那个手持银枪的是白马枪安圣基,我等四人无能,不能为殿下平忧,可也绝不能让殿下赴险,今殿下先在此处休息一番,待我等兄弟前去与那恶兽拼死一战。” ------------ 第九十五章 青铜魔棺 白雪双目欲裂,钢牙紧咬不能言语。 龙凤配南麂又拜道:“我等兄弟先走了,不能在侍奉殿下左右,还望殿下日后多多保重。” 他霍然起身,面朝众人叱道:“我们人多,霸下只有一只,我等分开行事,由我做前锋,冷吴钩随后,白马枪殿后……一起冲过去。” 众人轰然应诺,白雪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名为冷血客实为血性汉子的好男儿为自己去送死,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丽丽见他说完全部计划竟没有自己的位子,着急喊道:“那我呢?” 南麂道:“你留下。”他已解下背上龙凤环一挥手,冷然道:“出发。” 这对龙凤环他浸淫其上已有三十余年,早已化作己身的一部分,此战生死不料,他提在手上也举得异常的沉重。“呼”一声,南麂掌中一只金环已脱手而出,往前平平飞去,他这龙凤环分子母两只,一只脱手,另一只可随时召唤其回来,端的是一件极厉害的外门武器。 果然,那只子环飞过湖面时,水下的霸下再次腾空而出,携带者无尽的水花向那环袭去。“好孽畜!”南麂一声暴喝,早已纵身掠去厮杀,冷吴钩与白马枪两人对视一眼,也舍命前往。 一时间,一兽三人在水中战作一团,那霸下的浑身为龟甲覆盖,刀枪不入,纵有锋利吴钩,犀利银枪也不能伤其分毫,水中也极难施展,只见那霸下又粗又壮的四肢拍来,力道竟不比掌下有六十年功力的高手弱几分,三人全部被震的口吐鲜血。 “哼!双环归位!”南麂一声厉喝,那只先前被霸下吞下的龙凤子环忽然在它胃内翻滚开来,突然自它口中穿出回到南麂掌中,这一下霸下腹内娇脏受损,口中不断喷出碧绿色的血液,可受伤也激起了它无限的凶性。 只听湖面一声惨烈的龙吟,霸下如老龟般的脑袋一摆已快速无比的咬住了唐花根的身子,轻轻一昂首一叼,已将唐花根咬断两截,它如今也不吞下,随口将唐花根尸体吐出,又朝白马枪袭去。 鲜血已染红了整个湖面,白雪紧紧闭上双眼不忍再看,他只听见又一声惨烈的呼叫,他知道那是唐花根临死的惨叫,他们皆是一代高手,如今竟被一只恶畜一一咬死,死的惨不忍睹,这怎能不让人心寒。 “回马枪!!”天地间一声雷音,唐花根拼尽临死之力,以一招回马枪将自己掌中银枪狠狠的扎入霸下的左眼。“嚎!”那霸下一只铜铃般的巨眼被生生挑落,碧血散满湖泊,它仰头长嚎,南麂乘机双环激射而出,一举插在它口中咽喉柔软处,那霸下自来无天敌,从未吃过这样的剧痛,竟突然转身往水下潜去,但见湖面玄水吞急,可再不见那恶兽霸下的身影。 龙凤环南麂勉力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爬上岸来,再也动弹不得,方才一番激战,他两个兄弟全死,自己身上也被拍中几掌,如今五脏俱裂,只怕也命不久矣,他勉力爬到白雪面前,伸手解开他的穴道。 白雪一得自由立即将他紧紧抱入怀里,右掌不住的擦着他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那鲜血混合这内脏碎片,白雪知道已不能治了。 南麂目色涣散,头颅不自主的颤动,勉力笑道:“殿下,现在应该可以前往了。” 白雪用力的点点头道:“不错。” 南麂又道:“我等未能完成护送殿下全程的任务,还望殿下恕……罪。” 白雪大声道:“不,你们已经完成了,而且做得比谁都好。” 南麂笑笑道:“那就好,这样我也能放心的去了。”他手上一软,已散手去了。 白雪深深的将头埋在南麂的怀里,他的身子不断抽搐,丽丽也在一旁看得热泪盈眶,她轻声道:“殿下……还望殿下莫要忘了他们为何而死,你一定要取得青铜棺,组成阳逆枪,只有这样才能对得住他们的牺牲。” 白雪缓缓的将南麂的尸身放下,慢慢起身,面朝烈日,坚定的往前方湖泊中央走去。 那丽丽忽然拦在他的前方,双膝跪下小声道:“殿下还请且慢,万一再过去之时,那霸下又出现了可怎么办?” 白雪道:“依你该怎么办?” 丽丽笑笑道:“不如便由我再为探路。” 白雪方要开口,忽然又一声惨烈的龙吟,那湖中央的青铜棺竟然无故长鸣,他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模糊的混沌黑气自铜棺四周覆盖的边缘冒出,那条一直长跪的红色影子起身回望了白雪一眼,突然一把掀开铜棺整个人跃了进去。 “轰!”铜棺重盖掀飞,内有一条血色飞龙昂头射出,直上云霄,原本烈日高照的晴空竟无端风云变化,乌云密布,上空苍云旋转化作一个极大的漩涡,对应着地下湖中央的魔棺。 “原来霸下是被魔棺惊的潜回水中去的。”丽丽震惊于天地之变,若有所思道。 白雪充耳不闻,只是仔细回想那红色人影的最后一眼,那是怎样惨烈留恋又饱含满腔热血的眼眸,他喃喃道:“是龙影,是他打开了青铜魔棺的封印。” “魔棺封印被解,天地竟有如此巨大变化,这阳逆枪究竟有何来历?” 他忽然被什么物体拉扯着身子一晃,一细看竟是腰间那口阳朔剑自动朝湖中魔棺飞去,他心中一动,足下一翻踩在阳朔剑上,那剑一声悲吟,携带着白雪离弦箭一般朝湖中央射去。一旁的丽丽看的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是世上竟真有御剑之事,她强忍着涌到咽喉的惊呼,只见白雪御剑乘风,破开迷离诡异的雾气,已如仙人般飘飘然落于湖中巨石上。 白雪一落到湖中巨石上,只见那青铜魔棺长一丈三尺、宽约三尺,样式极为古朴,棺上雕刻九条狰狞煞气的青蛟,那阳朔剑一声哀鸣,已化作一道闪电射入棺中,白雪望见棺内乌云滚滚,混沌一片,无尽的死气宛若实质,浑似另一个世界,装着有天下间最邪恶最可怕的恶鬼,他却怎么也不见红衣龙影的影子。 ------------ 第九十六章 魔枪出世 青铜魔棺翻腾,间或有惨烈至极的嚎叫传出,似乎是内有绝世凶煞想要破棺而出,“轰”!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黑云消散,湖中石巨上青铜魔棺终于不再折腾,整片湖域突兀的死一般寂静。 白雪皱眉思索良久,一步步慢慢的靠近魔棺而去,忽然,棺内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一道黑色闪电激射而出于上空打个盘旋忽又一头扎入湖水中,原本平静的湖水立即如炸开的锅,龙吟声不断,碧绿的湖水冒出一连串巨大的水泡,似乎那霸下遇到了极为棘手的对手。 “嗷!”三人环抱不过巨大身躯的霸下再次跃出水面,竟直直的朝湖中央白雪站立的位子飞来,他足下一错,一招“彩蝶纷飞”人已避了过去,那霸下重重的摔在他身边不远处,激惹起漫天的尘土,白雪定睛一看,竟发现它原本坚逾磐石的背上狠狠的扎着一杆漆黑长枪。 那霸下本是龙子,高傲不可一世,如今被一杆枪擒服在地,它吃力地向前昂着头,四只脚拼命的撑着,挣扎着往前走,但总是移不开步,那阳逆枪傲然耸立其背上如一道万古巨碑,霸气十足。 白雪纵身跃上霸下背上,奋力一把拔出长枪细看,那枪通体漆黑,枪身不知何等素材制作,枪杆有龙身纹路,长一丈一尺三,枪纂为龙尾形,枪头为黑金龙形,有六洞,洞里有六珠,舞动时风过洞带动珠,生旋律可迷惑敌人,乘机杀之。枪尖有特制血槽与枪身链接,可造成被刺者大量失血。最可怕的是那枪杆龙身纹路竟盘旋成一枚紫睛金瞳的妖眼,放射着阴戾而邪恶的寒芒,白雪与它对视一刻,竟觉得心神恍惚,背上冷汗一场。 “好厉害的杀气!这便是传说中的阳逆枪!”白雪碧绿色的眼眸也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白雪。”阳逆枪的底端竟刻有两个小篆字体,白雪记得自己原先阳朔剑上便有“白雪”二字,柴飞飞曾经说过正是先有这剑名为白雪,后而才取了他的名字唤作白雪,如今看来,原来“白雪”二字最先是在这阳逆枪上的。 “难道这么多年师傅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世吗?他不传我剑法是否也是因为他的心中始终对我抱有怀疑呢?”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的种种事宜,一时只觉得千头万绪,发现每一个人都深深的藏在面具之下,他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正在白雪手持魔枪怔怔出神时,忽然听到一阵古怪声响,足下那巨大磨盘般的上古恶兽强烈的震动起来,只见一道碧绿色的血流自它背上枪口奔流喷泄而出,滚滚吸入魔枪的枪尖六个洞内,一时间,洞内玉珠欢腾,散发出迷离的旋律,白雪听得心动神摇,他只觉得无数破碎的图片快速涌入自己的脑海,一道矫龙般的使枪男子霎那间刺出十三枪。 白雪只觉得心中犹如火烧,浑身充满了邪性的力量,不吐不快,那道紧紧捆锁住他身躯的铁索已深深的烙进他的肉里,“嗷!”他口中发出洪荒恶兽般的怒吼,双眸电闪如浓缩的两轮太阳越发的刺目了,犀利无匹的炙烤着整片湖域。 在远岸一直观看的丽丽突然有一种错觉,现在手持魔枪的白雪似乎已化成了一条蛟龙,一条充满了充饥饿感的野兽。在他的身遭,似乎伴随着鬼哭神嚎,腥风血雨,有千万的尸骨浮现而出,天地间化成了一片修罗场,尸横遍野。 她被吓得连退七步,身子摇摇欲坠,忽被一双肉呼呼的巨手扶住,身边想来威严而冷静的声音:“别慌。” “侯爷。”丽丽惊讶的望着肉山一般的龙鹰侯,她已记不清龙鹰侯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走动过了。 “嘘。”龙鹰侯不语,只是认真的望着湖中央白雪的变化。 白雪被不断涌入体内的各种力量充斥满全身,他长发飞舞,状若疯狂,浑身都绷紧了,在一刹那间,护在胸口的双臂猛地齐天伸展开去,“喀嚓”铁链崩断的声响发出,一条条乌光飞向四面八方。 那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异种铁索竟被他生生挣断,他手持魔枪昂首向天如打开枷锁的魔王,一声长啸,惊天动地,音波震惊四野。 “一代魔枪果然可怕!”龙鹰侯目睹这惊人变化,喃喃道。 “什么人!”白雪赤红双目,刀尖般犀利的眼神冷冷的射向岸边的两人,他的眼中全是冷漠和杀气,竟似不认得了龙鹰侯。 “糟糕,殿下魔心已生似乎为魔枪反控了,”龙鹰侯心中思绪电闪,快速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魔枪传承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口中自语,可手上不慢,肉掌一开已有一口绝世锋芒的利剑在手,剑气纵横,厉啸惊心,一霎那,白雪已持枪攻来,他的身法比之从前快上何止一筹,枪尖六洞玉珠闪动,魂音慑人。 一剑一枪相击,火花飞溅四射,龙鹰侯庞大的身躯竟硬生生被逼退三步拿椿方稳,他目露骇色,没想到这魔枪犀利如此,枪劲毫不留情的流溢在天下间,白雪状若疯魔又是一枪刺来,“不相为谋,”龙鹰侯一声暴喝,利剑化作点点星雨,他看似肥大的身躯对敌时竟完全没有任何阻碍,身法转腾,出剑捏势形若鬼魅,看着诡异之极,极快的点在魔枪的枪尖之上意图消磨下白雪这惊天一枪的力道。 白雪双手持枪使力,力道自杆中直达枪尖走中平,舞花朵朵,一阵细密的金玉交接声过后龙鹰侯面色如土,气喘如牛,他觉得对手不是一个人,是一只洪荒恶兽,每一下力劲之大完全超乎人类的想象,可这一连串的交锋也让他抓住了对手的弱点,白雪的右手。 ------------ 第九十七章 魔掌白雪 现在的白雪只是一个被魔枪杀气控制的躯壳,魔枪虽有灵性可它并不知道白雪的右手其实早已废掉了,所以虽然白雪是双手持枪,可他的右手其实完全使不上劲,这也便落了个极大的空门,高手相争,这样一个破绽已经足够了。龙鹰侯暴喝一声腾空而起,没有亲眼看见的人绝想不到这个重逾八百余斤的男人居然能够如这般跃起,他双手握剑一招劈下,这一招实无任何花巧,不过胜在其势加上体重,不下有千斤之力,又快又急封住白雪周遭空门让他避无可避只能硬抗。 白雪眼中血色如狂,他立地生根,果然举枪来抗,“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龙鹰侯双手虎口震裂鲜血齐流,他心中骇然,白雪只凭单手之力不仅挡住这千斤之力还反震伤自己双手虎口,这是何等可怕,不过魔枪俯身的白雪也付出不菲的代价,他右手无力,在这雷霆一重击下右手一滑,重剑夹带着枪杆重重的砸在他右边身子上,颓然倒地自口鼻中鲜血狂涌而出。 “殿下?”龙鹰侯刚喊了一声,发现白雪已妖孽般的重新站了起来,目中半绿半红,变换不断,面色似乎痛苦不堪挣扎不定。 龙鹰侯心中一喜,暗想莫非是魔枪受到重创,对白雪的控制已经减轻了,他还没来得及上前帮忙,忽然白雪目中再次赤色一片,如疯如魔,龙鹰侯暗道不好,早已一连推开三步,但已有些迟了,白雪掌中魔枪已激射而出直扑面门而来,他勉力一挡,魔枪借力飞回,那一侧白雪一个翻身头下脚向上,已单掌立地,双腿交织变幻接住飞回的魔枪,他左手一翻旋,身子已如旋风般袭来,那杆魔枪在他双腿操控下如一条千年蛟龙般狂啸,威力远远胜过他方才双手使枪。 龙鹰侯只觉得哭笑不得,口中说不出的苦涩,一半是喜白雪风云腿果然天下第一,如此潜龙杀局也多了一分把握,另一半苦的是此时此刻这一关只怕自己便要过不去了。他心中想着,可手上绝对不慢,一口大剑舞的水泄不通,勉力格挡。 在今天之前,若是有人告诉龙鹰侯他扛不住别人用双腿操控出来的长枪他绝对不信,可眼前这这一幕他不得不信,白雪这一对腿在魔枪的刺激下绝对比天底下任何人的双手更灵活也更可怕,只见白雪双腿如风,交织成网,魔枪扎、刺、挞重重法门层出不穷,且用枪速度比之前快上近乎一倍,龙鹰侯想要以力死扛也完全做不到。 “万剑归宗!”他肥硕的身子立地旋起一股旋风,快如电闪周遭激射出无数剑气,可那犀利无匹的剑气竟完全不能阻挡白雪魔枪前进的步伐分毫,他只能一退再退,背后重重的撞上了石壁。 “嗡!”白雪双足上下一搓,魔枪发出镇魂的可怕魔音,整杆枪急速旋转而来,恍惚间竟像是撕裂了空间,枪尖竟与空气摩擦出飞溅的火星,龙鹰侯惨笑一声,横剑胸口只求速死,他绝没想到自己谋计近三十年,却落得如此下场。 “不!”就在龙鹰侯认定自己必死之时,白雪忽然暴吼一声,目中碧绿大盛,他双足翻飞,已夹住那脱缰的猛龙般的阳逆枪,可即便是他自己也受不住那股逆天的旋转之力,被魔枪带着疯狂旋转无数圈后一起重重的摔在坚硬的石壁上,再滚落到龙鹰侯不远处。 白雪双手抱头,在坚硬的石头上疯狂的厮磨自己的身子,仿若这样才能减轻他心里斥满的暴虐之意。 “殿下?”龙鹰侯不敢过去惊动他,现在的白雪便如一场极不稳定的飓风,谁碰上便是谁倒霉。 “雪少!不行!” 白雪口中忽然大喊,龙鹰侯听得一呆,那声音?那不是龙影的声音吗? “我……咯咯咯……我控不住……自己……”另一个声音是白雪的,他上下排的牙齿疯狂的撞击着,发出一阵阵让人不寒而栗的“咯咯”声。 最让人觉得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内居然有两个不同的声音,他们更似乎在交流什么。 “他是我师傅!我唯一的亲人,绝不能伤害他!”酷似龙影的声音厉吼道。 这世上喊龙鹰侯师傅的人只有一个,那声音真的是龙影的,可龙鹰侯不明白,难道是他躲进了白雪的心里去了吗? “我……不想……它控着我……痛苦!!” 白雪的声音压抑着强烈的痛苦,那是一种疼痛到骨子里的声音,寻常人到了这般时候身体早已做出自我保护昏过去了,可他越是痛苦,神智反而越是清醒。 “雪少,魔棺!将阳逆枪封回青铜魔棺!” 龙影大声道。 “不…行…这样做……你也会被……”白雪说了几个字再也受不住痛苦,死命的以头撞击着坚硬的石地,那些细小的石渣密密麻麻的嵌入他的额头,鲜血盖面铺满左右鬼脸,那模样哪有半分的风流潇洒,说不出的恶心恐怖,“被一起……封印……” “我身早已死去,这不过是一段烙印,不久便会散去,你魔功未成强行开棺已惹下了大乱,若是魔枪满饮鲜血只怕世上再无任何人能够克制于它,到时候苍生虐尽,含灵无端受苦啊!” “我…绝不能……啊!!”白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腾空而起,恍若背生双翼悬浮空中,长腿一伸已召唤了魔枪归来,目中血色大盛。 “不好,他的魔性占了上风!”龙鹰侯心中暗不好,忽然身如狡兔,几个起落掠向湖中央的青铜魔棺而去。 “厄啊!”白雪长发飞舞,一枪追魂,早已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去,直指龙鹰侯背心大穴。 前方是那充满了沧桑和古老气息的魔棺,绽开棺盖如同一只静静等待别人自动投送上门的上古巨擎,龙鹰侯想也不想一只脚已踏了进去,他身躯极为肥大,那一条腿早将不宽的魔棺塞得满满的,后面魔枪也早已追到。 “就是此时。”龙鹰侯一声暴喝:“赵瑶儿还没死!她被人在海上救了!” “阿瑶还没死?”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 第九十八章 潜龙傀儡 白雪浑身一震,目中竟又有了几分绿色,只觉得赵瑶儿这个名字熟悉之极,听到之时心里竟莫名的针扎般疼痛。 “送魔枪归位!” 白雪被他一吼,有了半分的清醒,只一恍惚他双足不受控制的连踢三脚,已将阳逆枪踢出,“叮”一声狠狠的扎在龙鹰侯踏进魔棺的那条大腿上。 “好!好!好!”龙鹰侯一声惨笑,反手一剑劈下自己的那条大腿,另一只手早已将青铜魔棺的棺盖盖下。 “嗷……嗷!”青铜魔棺内厉啸不止,整个魔棺悸动不停,那魔枪似乎不甘受困拼命要再次挣扎出来,可惜这魔棺实是它致命克星,无论它怎么折腾,依然无法脱困而出。 龙鹰侯失去一条大腿,血流不止,躲到远处的丽丽这时候终于敢过来,她虽然面色发白,可也快速的撕下身子衣裳为他裹住伤口,点穴止血,龙鹰侯小山一般的身躯跌倒在地大声喘气,他手指同样跌落在地的白雪道:“你去看看殿下,他怎么样了?” 丽丽望了他一眼。 “快去!”龙鹰侯怒道。 丽丽只得快速跑到另一边擦看白雪的情况,发现白雪早已恢复神智,只是脱力过度,加上一些战斗时受的轻伤,并无大碍,他静静的平躺在湖中央巨石上,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这一战伤的最重的还是龙鹰侯,他失去一条腿,加上原本体积过大,只怕日后功力必定大损,这天下第一剑是要除名了。 “你方才说什么?”白雪已经彻底恢复清醒状态,他面上露出不能控制的激动之色,厉声道:“你说阿瑶还没死?” 龙鹰侯面露迟疑之色,他双手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残肢断端,默不作声。 “快说!”白雪已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胸口大起大伏,情绪异常不稳定。 “殿下,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不明白自己和她是永远不可能的吗?”龙鹰侯望着他幽幽道,“殿下是南国的皇独子,她是……” “不要说了!”白雪厉声打断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我一定要见到她,谁也休想阻拦我!” 龙鹰侯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手下分有冷血七杀和天一阁一明一暗两道力量,如今我徒儿已死,天一阁阁主陨于沧海,冷血七杀死四,自己也断了一条腿,也算是心灰意冷了,既然殿下一意孤行,龙某不敢阻挡,她便在岛上倪记客栈,与六大剑派的人在一起。” “六大剑派?”白雪重复道。 “不错。”龙鹰侯的额头止不住的往外冒汗,他已经有些失血过多的眩晕了,勉强道:“我们这神剑,不对,现在该称为魔枪传承完毕,原本七大剑派便要前来试剑,今次七大剑派来了其六,也正是他们的大船救了在海中飘泊数日之久的赵家姐妹等人。”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殿下现在内功全无,《真武经》重修时日不久,谋字诀六式也只学了《十大虚招》的基础,现在出去只怕凶多吉少,我们还需从长计议的好……” “不必。”白雪努力挺直胸膛,道:“既然我已经接受了传承,自然不怕任何挑战,何况我已是一刻也等不得要见到阿瑶了。”说到后来他面上已越见温柔了。 龙鹰侯望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无用,只能勉力从怀中取出一本由黄油纸仔细包着的秘籍,叹息道:“这是谋字诀六式残篇,其实大道殊途同归,剑法枪法到了最高境界都是一般道理,这阳逆枪十三式早已失散多年,脱胎化作各门绝技之中,如今我只知道还有一式势字诀遗落在东瀛,被人融汇成一招斩天灭地的绝情刀法,不过收集齐十三式这是日后殿下要做的事情了,与我龙某人无关了。” 他说完这话人竟在顷刻间老了许多岁,其实他本是八十左右的老人了,不过这些年心中担负重任,加上体态肥硕不显老,如今一日间自己多年经营的势力几乎乌有,心中要做的事情也已做完,人便马上老了,鬓角的白发越见醒目了。 白雪忽然朝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真诚道:“阁下虽然手段过激,可也是一心为了白雪好,白雪此生铭记在心。” 龙鹰侯面上露出一丝微笑,摆摆手道:“去吧,殿下吉人天相,自有贵人相助,老夫已经老了,不能再为殿下做什么了。”他朝东南方一指,前方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古道,“由此一直过路口左走,大约三刻钟便能走出去了,南陵岛并不大,出去后殿下一问路人自然能找到倪记客栈。” 白雪再次向他鞠了个躬,忽然横腿一扫,已挑了那巨大的青铜魔棺背负在身上,他虽然内功全无,可这魔棺背在他身上竟然丝毫不费劲。 “殿下!你神功未成之前千万不可开棺,否则魔枪一旦不能驯服,下一次我们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等待着的——死亡只怕是最想要也最得不到的!”龙鹰侯竭力喊道。 白雪身子微微一怔,冷冷道:“我知道。” 丽丽见他弓腰背负魔棺一步步走出去,竟觉得是从这里放出去了一只洪荒恶兽,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龙鹰侯也望着白雪的背影喃喃自语,“但愿一切顺利,他只需要好好的做好他的傀儡本分就行了?” “傀儡?”丽丽轻声念了一下这个字眼,却蓦地发现龙鹰侯的眼中射出利剑般的锋芒,他厉声道:“你在说什么?” 丽丽从未没被这样目光瞪过,她心中“咯噔”一沉,慌忙摆手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开口,只因她的咽喉也被一只肥硕的巨手捏碎了。 “怪你怪你不该听见这两个字,潜龙磨盘又岂是你能听的,”龙鹰侯随手甩垃圾一般将丽丽的尸体丢弃一旁,不再去看她面上的怨恨之色,“潜龙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 第九十九章 最后一日 他忽然又高声的拍拍手,不知何处掠出一个皮包着骨头如骷髅般的巨人,躬身道:“主子有何吩咐。” “给我盯着他,别让他出了乱子。”龙鹰侯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断腿,皱眉道:“我始终心里不安,不知道这杆魔枪传承中出现了什么变故?” “是。”骷髅人冷漠道。 龙鹰侯想要知道在魔枪传承中出现了什么问题,白雪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当时他手掌阳逆枪之时,一股强大逆天的力量充沛满他的全身,可随之而来的也有海量的记忆碎片,他的脑中充斥满各种奇特的图片,有大量纷杂的武技,还有一个模糊的盖世身影,里面有他的各种千奇百怪的经历和刻骨铭心的感情,白雪在刹那间仿佛接受了另外一个人脑中的全部东西,还未等他来得及仔细查看,那股强大的力量携带者无尽的杀气勾动了他心间存留着神剑剑意,一时间,各方奇怪的势力交织牵拉,他顷刻陷入了疯狂。 最让他吃惊的是阳逆枪里还有一股力量是龙影的,或者换个说法是一股愿念,一股绝对不能伤害龙鹰侯的愿念,也便是这股力量在当时救下了龙鹰侯一命。 白雪猜测之前那道红色人影应该便是龙影了,他以身侍魔留下一段短暂的印记,如今已随风而去了,白雪没想到自己再次和这个奇特的少年相见时竟是这般景象,他依稀记得那日大雪中赤身少年雪地追熊的潇洒不羁,那日的笑容,那一剑的风情。 “生命为何如此无常,老天!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落在硬实的土地上,古道马迟迟,绝代风情的白雪如今满身泥泞,弓背驮着一口古朴的青铜魔棺,背影有说不出的萧索悲凉。 当这样的白雪从窗口跳进住在倪记客栈二楼的赵瑶儿面前的时候,她正在和赵梦儿吃饭,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站起来又给他添了双筷子,柔声道:“你一定还没吃,饿了吧。” 白雪将那口魔棺重重的丢在地板上,一连吞了三大碗饭,将店里送上来的所有米饭全部吃光,他才放下了筷子,一言不发的望着赵瑶儿。 赵瑶儿微笑的和他对望,问道:“吃饱了吗?不够我去下面给你吃。” 白雪摇摇头。 赵瑶儿又道:“嗯,看你又脏又臭的模样,我去喊下客栈的小二让他送桶热水来给你洗澡…..” “不要。”白雪忽然一把拉住她的小手,低低哀求道:“不要离开我。” 赵瑶儿不再说话,也拉着他的手陪他默默的坐着。 一旁看着良久的赵梦儿终于忍不住道:“你们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在白雪两人的眼里早已容不下任何一点东西,何况是一个活人。 “哼!你们不说话,我去喊小二烧水,臭死了!不知道有人为何还当成个宝一直拉着不放。”赵梦儿鼓着小嘴气呼呼的快速闪出门去,她怕再慢一刻自己强忍住的泪水便要落了下来。 “他回来了,他终于平安的回来了,可是他的眼里依然只有姐姐,没有我,哪怕一丝一毫也没有我,更没有问问我有没有受伤,那么大的风浪我可曾吓住了。为什么?”阿梦的心在滴血,这个整天大咧咧的小姑娘经过这次生死一线终于长大了,也终于尝够了相思的苦,“为什么?混蛋!你可知道我也喜欢着你!!” 她快速的冲了出去,冲入了漆黑的黑夜,狰狞着大口的黑夜只一会儿便将这个小小的人儿吞噬的干干净净,再也不见她任何踪影。 “我……”白雪忽然开口,可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不能说一个字了,只因这太残忍了。 “阿雪。”赵瑶儿的目中已露出哀求之色,她紧紧拉着白雪的手已开始慢慢的颤抖。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为何无论什么事情我不必开口她都知道。”白雪的心在呐喊,他已经想要站起身来。 “不。”赵瑶儿忽然扑过来紧紧的抱住他,低泣道:“阿雪,不要。” “阿瑶……” “再给我一天。阿雪,再给我一天,我求你……让我在和你一天……我只要一天……”阿瑶的心也在呐喊,她的心已撕裂。 青铜魔棺又在微微颤动,白雪忽然足下一翻,已抱着她掠出窗去。 “阿瑶,我们便再做一日情侣,到明日黄昏日落之时……” “我知道,就一天。” …… 赵梦儿一口气冲出去极远,远远离开了客栈,她只顾着埋头向前冲,竟不料一头撞到别人的胸口上。 “是你呀,苏大木头。”赵梦儿看了一眼被自己撞上的人,揉揉额头道:“干嘛,挡住我的路。”明明是她二小姐撞了别人,可到了她口中已变成了人家挡了她的路。 苏情面如表情道:“你不该怪他。” “我怪谁了我。”赵梦儿鼓着嘴嘟囔道:“别以为你救过我一命,大家好像就很熟哦,那日飓风来了,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苏情冷冷道:“你知道是谁。” 赵梦儿气鼓鼓道:“那个人一回来也不问问我怎么了,还有剑奴姐姐诶,还有...还有...他的那只该死的暹罗猫,他都不问问,暹罗猫都丢失在大海了...” “当时情况危急,我们大家人没事已经是万幸了,猫要走便走吧,况且当时那猫是自己走的,或许它认为自己有更好的逃生办法吧。”一只猫在飓风肆虐的海上会有什么样的逃生办法,苏情也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他顿了顿道:“他是南国隆帝的独子,本名赵蟠,你们是苗王的女儿,本姓巫,天生注定是死对头,所以他们已不能再在一起了。”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赵梦儿忽的拉开架势,做出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 “他们还有一日的时间,便让这对苦命鸳鸯能够独处吧……”苏情说完已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苏大木头!大冰块!”赵瑶儿跟着他后面大声喊道:“谁是隆帝儿子呀,你说那个要死的白雪嘛?大木头,等等我呀!” “什么还有一日嘛!你什么意思呀!” …… ------------ 第一百章 情人如火 一日,十二个时辰。 简简单单的一天。 白雪怀抱着阿瑶跃出客栈,穿过街道,一直穿过半个小岛,停在了海边。 “我从未想过大海在夜里竟能这么美丽。”赵瑶儿轻巧的跳下白雪的怀里,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顿的走在软绵的沙滩上,海风抚乱了她的秀发。 白雪望着她玉一般的面容,心不可抑制的作痛。 “阿雪!”赵瑶儿可爱的鼓着小嘴,背负着手挺起胸膛冲着他苛责道:“今天不许你不开心,不许你不笑,尤其是不许你不对我笑……” 白雪温柔的替她整理好鬓角散乱的发丝,柔声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笑起来眼睛眯着很像初一的月牙……” “讨厌!”赵瑶儿拍了他一下,只是轻轻的拍打了一下,忽然又展开双臂在海风中跳跃着,她除去鞋袜赤着脚跑到海水里,捧起一把海水扑到自己的脸上,“好凉快呀!” “小心点,小心浪头被卷走了……” “怕什么!我身边有天下轻功第一的风云腿在,你一定会把我捞回来的……” 笑声银铃般的洒落在这苍茫的天下间,飞扬在呼啸的海风里。 “阿雪,水好凉快,我要洗浴。”赵瑶儿斜斜依靠着白雪的怀里,如玉般的赤足轻点着冰凉的海水。 “好,我去帮你望风。”白雪道。 “不,不要。我要你瞧着我……阿雪,”赵瑶儿忽然自他怀里起来,捧着他的脸痴痴望着,“阿雪……”她已快要哭出来了。 “好,你说什么我都依你。”白雪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只要你往后的日子开开心心的,便是要我这般受尽天下人追杀羞辱又如何呢? 赵瑶儿放开他的脸颊,在风高夜黑的海涛声中,她将全身衣服一件件的脱去,朦胧的月光下,一个纯洁美丽的身子缓缓的展现在白雪的面前。 “我要你记住清清楚楚的记着我,永远也不能忘记我。这段身子是第一次给心爱的人看,也是最后一次了。”赵瑶儿背对着他缓缓的浸入到冰凉的水里,可她面上的泪水却如火一般的炙热。 “说好了要笑的,我一定要笑。”她将自己脑袋猛地浸入水中良久浮现出来,朝岸上用力的挥展着双臂大声喊道:“海水好凉呀,你也下来呀。” 白雪双手抱胸微笑的望着她快乐的戏水,低声说给自己听道:“月下美人不外如是,阿瑶,你可知道若是能够选择我宁愿放下一切随你归隐山林,可是我已答应了歌儿春少要助他们杀师复仇,更无端被扣上什么皇子的帽子需要与那拜月教医姬传承人宿命一战。” “阿瑶,你若不是巫月的女儿该有多好,你若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我现在就上门取提亲,然后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专生儿子……” “在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赵瑶儿已经不知何时上岸来,赤身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白雪的双手双眼都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他将一直捧在怀里的衣服递过去小声道:“快穿上,别着凉了。” “不。”赵瑶儿忽然背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优美弧线的背影,轻轻道:“我要阿雪你为我穿上……” 佳人如玉,摇曳生姿。 黑夜,胧月,海风,情人。 白雪的手也开始颤抖了,他缓缓的自己最爱的人系上贴身小衣,一点点的遮住露在外面的肌肤,当他最后握住她的玉足时,她已软软的跌倒在白雪的怀里。 “阿雪……”她喘着潮湿的热气,呵气如兰全部喷在白雪的耳窝里,“抱紧我……我好冷。” 白雪也紧紧的抱住她,两人跌落在柔软的沙地上,明月似乎也有些害羞的躲进了云朵里,可又偏偏露出一点芽儿偷偷的望着。 白雪抱着这个火热的身子,他也有些心动神摇了,忍不住朝那温润如水、晶莹剔透的双唇上亲去,阿瑶的双臂紧紧的环绕着他的腰肢,她越抽越紧,似乎想要将这个人融入到自己的身子里、血脉里。 “呼…阿雪…你…我们…….”赵瑶儿粉红着脸,如窒息后大口的喘着气,“我们……没人……我想要……给你……一辈子不分开!” “不辈子不分开。”六个字如晴天霹雷狠狠的砸在白雪的脑门上,他被情欲熏红了的双眼立即恢复了冷静,身子也如坚冰一般的寒冷。 “阿雪!”伊人火热的心温暖着这块坚冰,她温软的柔语不住的呼唤:“我只要一夜,让我给你生个孩子,日后我也……”她已不再说下去了。 世上绝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她的这个要求,如此美丽、聪慧、温柔、知己的女人,白雪能够拒绝她吗?他忽然身子一滑如游鱼般的脱离了她紧紧的怀抱,坐起身来,痛苦道:“不行,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阿瑶扑过去紧紧的贴在他的宽厚的后背上,低泣道:“我不要公平……我可以都不要……我已经没有了你,难道连一个孩子你也不能给我吗?” “阿雪……” 白雪微叹了一口气,他左手灵蛇般往赵瑶儿颈间一扫,她已软绵绵的昏了过去。 “阿瑶……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便什么都好了。” 沧月,一个雪一般的男人抱着他的女人痴痴的坐在怒吼的海边,天地无情。 日出,每一个新的早晨都会日出。 赵瑶儿从树荫下柔软的“衣服床”上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她心中一沉,认出身下垫着的是白雪的衣服,可是他人呢? 昨日,她依稀记得自己是在一个很安全很温暖的地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那种感觉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才能给她,所以她肯定白雪一定便在这附近。 她折叠好衣物,起身走出树荫下,只见不远处果然有一条翻腾的人影,白雪赤着上身正在沙地上双腿如风不停的踢着一只青色大椰子,那椰子如被插上双翼,在一双风云腿上翻滚,在空中挥洒自如不掉下来。 “好!”赵瑶儿鼓掌贺道。 ------------ 第一百零一章 黄旗粥店 “接着。”白雪见她来了,哈哈一笑,翻身一个旋风踢,那大椰子竟向她飞去,他这一踢动作极为漂亮,可最为难得的是椰子飞的不慢不快,仿佛有一根直直的线提着它缓缓的送到阿瑶的面前。 赵瑶儿娇喝一声,群下无影腿幻化,方要解下这一球,谁知那椰子堪堪触到她绣花鞋尖时突然加快了速度,“啪”一声炸开,淡白色的椰汁溅了她一身一脸。 “哈哈哈!”白雪光着膀子,神气活现的叉着腰指着她笑。 “好哇,你敢欺负我……”赵瑶儿擦了把脸,顿足不依道,“看我不打你呀。” “你来呀,来追我呀!”白雪欢快的翻了个跟头,他虽然双腿犀利无匹,可也极少像今日这般的对自己的一对腿感到满意,那日神剑龙洞内他虽然神智为魔枪所控,可事后昨夜也慢慢想起了一些过程,尤其是那双腿控枪,杀的龙鹰侯节节败退的情景他更是大受启发,所以才一大早忍不住一个人跑到沙滩上玩练腿法。 “接住我。”赵瑶儿忽然一招“乳燕穿林”掠向高空,一直向上,直到真气不济身子不受控制的跌落下来,她向上速度很快,可掉下来的速度更快,眼看便要一头栽在沙地上了。 白雪虽然知道她是在玩笑,可也不敢丝毫大意,“青蝶回风”一招已飞身上前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哼,看我不抓到你了。”赵瑶儿躺在他怀里紧紧的抓着他的小辫子,冲着他脑门小拳头猛敲猛敲。 “女侠饶命,小人不敢了。”白雪苦着脸讨饶。 “好吧,”赵瑶儿自他怀里鳗鱼一般的溜了下来,娇笑道:“看在你乖乖喊一声女侠的份上,我便饶了你。” 白雪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半躬身面带微笑道:“那么,女侠,不知在下是否有请你早餐的荣幸呢?” 赵瑶儿将手轻轻的放在他的掌心,嘻嘻一笑道:“这便是你去西方学的讨女孩子欢心的小玩意吗?” 白雪立起身子,右手拉着她的手,左手点了下她的小琼鼻,笑道:“白痴。” “你才白痴呢。”赵瑶儿不服的摸摸自己鼻尖,被他拉着一顿一顿的往前走,“去哪里啦…..” “去一个南陵最适合吃早餐的地方?”白雪牵小牛一般的牵着她走在沙滩上,远处,海鸥远扬,风情正好。 “吃什么呀?” “不是吃,是喝。” “还不都是一样,喝什么呀?” “喝粥。” “喝粥?粥有什么好喝的。” “你呀,要知这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人家又不做神仙。” “走啦...说个不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说呢,啊?” …… 清晨的青石街道如水洗过一般干干净净,在街道的尽头有一间破败的白墙黑瓦屋,屋前一杆近两丈高的杏黄色大旗随风招展,旗上只有一个大字“粥”。 “滚。”粥屋里一声怒喝,紧接着滚落出一道人影。 “你!”那被丢出屋子的尖嘴男人狼狈的爬将起来,冲着粥屋骂道:“死老鬼!你不卖粥还开店做什么!” “粥屋一碗粥一两银子,一人一日只卖一碗,若是还要明日赶早。”屋内有人冷冷道。 “你!这是什么规矩!我偏要喝两碗……”那尖嘴男人还待要分辩,忽然他面前多了一个长发遮住半面脸的男子,冲他说道:“粥屋的规矩是那黄旗的主人定的。” 那尖嘴男人问道:“黄旗的主人又是谁?” “当今隆帝!”那遮住半面脸的男人右手手指将自己面上的长发勾起,露出一张血斑诡异的鬼脸,阴测测道:“违者杀无赦!” “你!你……”那尖嘴男人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的一会儿跑的无影无踪。 “阿雪,你何必吓他呢?”那鬼脸男子的右手被另一双玉藕般的嫩臂环抱住,血斑再次被长发遮住。 这两人自然是白雪和赵瑶儿,只听白雪边往屋内走边说道:“我可没有吓他,这旗子真是……那人钦定的。” “为什么?这个卖粥的好大的面子哦?”赵瑶儿不信道。 “他呀!”白雪的目中露出追忆的神色,又笑笑道:“他原本是御赐一等公,当朝大司马,可惜后来因为一件事情后被贬南方,再不的回归中土……哎,不说这些了,他家传的白粥实在不错,十三年前我去他家喝过一次,念念不忘啊……” 屋内不算太暗,只有简单的四张矮几,其中一张还只有三条腿,吱吱呀呀的撑着,坐满了人,最里边有个抽着旱烟的老头子,满头花白的头发,仔细看了只有一条腿蜷曲着坐在黄泥地上,另一条腿装着义肢。 老头子见又有人来,头也不抬继续“吧唧吧唧”抽着旱烟,喊了一声:“喝粥等着。” 白雪摸摸鼻子笑着道:“我若不想等呢?” “那就别废话!给我……”老头子将旱烟往地上用力一戳,大声骂着,可他“滚”字还没出口,忽然已怔怔的顿住了,老头子抬起头来不相信的望着白雪:“是你……” “好像是我。” “你小子真的来南陵了?妈了个羔子的,你还没死啊!”老头子忽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围绕着白雪左转了三圈,又右转了三圈,最后猛地一拍大拧,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是真的。 “妈个,是真的,老子没做梦!真是你这只小蝴蝶……”老头子不管不顾的一把拥抱住白雪,火热的胸膛紧紧的靠拥着。 “我是没死,”白雪被他两条铁臂般的胳膊紧抱着只觉得胸口如火烧般透不过起来,勉强道:“可就快要被你抱死了……” “放屁!春少都追杀不死你,倒被老子一抱就抱死了,当老子是什么!”老头子虽然满嘴骂咧咧的,可也马上松开了胳膊怕真伤到了他。 “呵……”白雪轻笑一声。 老头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望了一眼白雪身边俏生生站着的赵瑶儿,转移话题道:“这又是哪家的小姑娘?被你骗来了……” ------------ 第一百零二章 为伊杀人 白雪将双手放在赵瑶儿的香肩上,把她推到老头子面前挺起胸膛骄傲道:“这是我白雪的女人,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放屁,你最爱的不是那个余歌嘛……”老头子心里狂吼,可面上却笑呵呵道:“好呀,好呀,好姑娘。”他连说三个好,忽然提高声线冲屋内喝粥的所有人大声吼道:“妈了个羔子的,你们添龟儿子啊添个没完的,一碗粥要喝这么久嘛,还不快滚!” “喂,老板……我们才来……”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据理力争道。 “才来?才来个屁!老子说你来了十年了,你他妈的滚不滚……”老头子拾抖起他的精钢拐杖就要上前去揍人。 “怎么这样啊,这样做生意呀……”众人一看情况不妙,纷纷离座逃跑,“往后再也不来了。” “妈的个羔子,老子求你来的啊!滚滚滚,全滚,你们也会喝粥?喝个屁!”老头子捡起某个客人慌忙中掉下来的荷包一把扔出门去,不耐烦的吼道:“皇帝舌白雪来了,老子还煮粥给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吃嘛?” “你这个朋友似乎脾气不太好哦?”赵瑶儿可爱兮兮的凑近白雪的耳朵小声说道。 “他呀,以前可是翰林院大学士出身,写的一手好青词,可惜呀……老实说,我只希望他煮粥的时候莫要把口水喷下去……那我们可亏大了。”白雪也笑嘻嘻的说道。 “你好坏哦…”赵瑶儿苦着小脸皱着眉头已经有些不敢吃了,再看看老头子那脏兮兮的手,脏兮兮的屋子,小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哈哈……” “我现在去煮粥……”老头子赶走所有人后回头冲白雪道:“我来这边十一年了,这十一年里又整整想出了三道白粥的新煮法,今天便算你有口福,勉勉强强给你煮一种吧。” “那就有劳了。”白雪一揖到底,道谢道。 “小姑娘你也要喝哦,这只小蝴蝶很少会带女孩子出来的见人,我印象中好像加你一共才只有两个……”老头子拉了个黑乎乎的抹布抹抹自己的双手,冲赵瑶儿道。 赵瑶儿正色道:“越是简单的材质要做出优质的佳肴便是难得,先生十一年才苦思出来的佳品,阿瑶有幸一见,实在是期待的很。” 恭维的话谁都会说,可说出来听着让人舒服的却不多,老头子被赵瑶儿一捧,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舒坦多了,至少比那个心眼儿一个人比两个人多的余歌实在好上太多了,他心中暗道这只小蝴蝶眼光是越来越准了,这次可算是找到了好姑娘。 “等着啊……”老头子哈哈一笑,转头钻进了他后面的私人重地——厨房。 白雪虽然是他的朋友,甚至是他白粥最好的顾客,最懂得喝的顾客,可他也绝对不喜欢白雪去参观他的厨房,只因他认为一个人只有全神贯注了才能做好一件事情,哪怕这件事情只是煮一碗白粥,可若是煮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便无法全身心的投入,那么煮出来的东西猪都不会吃,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出现这样的失误呢。 白雪也很明白他这个道理,所以他找了个屋内最好的位子拉着赵瑶儿坐下,安静的等待着。 “他不会真的把……那喷下去吧。”赵瑶儿紧张的拉拉白雪的衣角,轻声问道。 白雪哈哈一笑道:“不会,他煮的粥号称天下第一,简直可以和春少的快剑,昔日柳三变的诗词相媲美,到时候只保你吃的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去你……” “我也是听说他被嫡贬到这偏远的南陵来了,没想到居然还真找到了……” “嗯。” 两人正说说笑笑的等候着热粥上桌,忽然门外又有人在叫骂,“粥屋的死老头子,给我滚出来。” 白雪一皱眉,暗道:什么人。 他面色阴沉的走出门去,只见门外站着一赤足踏着木屐的东瀛浪人,挥舞着锋利的武士刀在门口骂骂咧咧。 “不知阁下前来所为何事?”白雪冷冷道。 那东瀛浪人见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面上大怒,喝道:“尤那人呀,是什么人!” “我是粥屋老板的朋友,他走不开,阁下若是有事和我讲也是一样。”白雪不卑不亢道。 “他开了店却又宣布说今天不卖粥,我从大老远的赶过来岂能便这样作数……”东瀛浪人操着生硬的口音厉声道。 白雪道:“主人家有事,贵客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啊,好美丽的姑娘……”那东瀛浪人突然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白雪身后跟出来的赵瑶儿,口中涎水泛滥,他忽然目色一转,露出让人恶心的笑容道:“我很不满意,除非让这个姑娘……” “啪!”他的话只开了个头,那张恶心的脸已被白雪一腿狠狠抽上一道血红的痕迹。 “你!你……为了武士的荣誉,我要杀了你!”那东瀛武士被白雪一腿抽飞的摔落老远,可白雪虽招式精妙,内功却无,那浪人虽摔的难看可受伤不重,他一个鲤鱼跃身,已跳了起来要求决斗。 白雪冷笑一声,忽然如一股旋风般掠过那浪人的身边,左足反足一点挑出他腰间的武士刀,那刀飞起在半空,白雪一招“蝶舞人间”人已随刀而起,右足足背绕转武士刀刀把一圈,使一巧劲猛地挥刀在那浪人脖颈划过,动作快过闪电,那东瀛浪人根本来不及躲闪。 变故只在一霎那间,决斗还没开始已结束了,东瀛浪人双膝跪地垂首而死,白雪冷冷叱道:“一人对她不敬,我便杀一人;十人对她不敬,我便杀十人;哪怕一直杀到世上没有一个人我也在所不惜!” 虽然白雪的身上染红了鲜血,满面杀气,可赵瑶儿已冲过去扑住抱住了他,她从未想过自己心爱的男人会为了她,为了一句话杀人,她有些害怕,所以抱着更紧。 “好一双风云腿呀,他的杀人之术越发精进了。”老头子不知何时也早已出来,幽幽叹道。 ------------ 第一百零三章 一碗白粥 白雪也没想到自己的身法精进如斯,他方才并未使用内劲,一切多仿佛那么的轻巧自然,尤其是那种杀伐果断的气势更是之前的他从未有过的。 “阳逆枪?是他改变了我吗?”白雪在心里暗暗的问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继承了这杆枪究竟是福是祸,那种被魔性控制的痛苦他一生都会忘记,可这样的高危险带来的是极高的收获,此时的他早已是脱胎换骨,只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境界,一种奇妙的境界,杀人变得从未有过的简单。 “阿雪……你怎么了?”赵瑶儿用力的摇晃着痴痴出神的白雪,他的眼中充满了血色,杀戮的血色,“阿雪?” “怎么了?”白雪长吐一口气,目中血色尽退,又恢复了那种眼底幽深的碧绿色,他亲昵的捏捏赵瑶儿的琼鼻。 “你没事吧。”赵瑶儿关切的抚摸着他的脸,不安的问道。 “没事。” “打扰老子煮粥的雅兴,我把这个狗杂种丢远点,免得血腥味坏了粥味。”老头子面色古怪的望了一眼白雪,提起那具尸体往不远处的垃圾堆走去,“你们先进去等。” “我们进去吧,好东西是需要等待的。”白雪笑着道。 “嗯。” 两人重新坐回粥屋内小小的矮几,赵瑶儿面有忧色的望着他,忽然伸出右手以四指按在白雪额头,大拇指用力的搓弄着他眉间的印堂处。 “怎么了?”白雪想去抓住她胡闹的手。 “别动。”赵瑶儿严厉道。 “哦。”白雪乖乖的坐着不敢再动,他在这个姑娘面前和刚才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赵瑶儿忽然一边用力的的揉搓着他的眉头,一边悄悄别过头去默默垂泪。 “怎么了?”白雪捧着她的脸,柔声道。 “阿雪,你的杀气太重了,是不是那口青铜棺改变了你……”赵瑶儿担忧的望着他,小声道:“我想搓开你眉间的戾气,可是我怎么也做不到,我好怕,魔枪是不祥之物,你……” “不要再说了。”白雪默默的推开她停在自己面前娇柔的小手,冷声道:“我知道怎么做。” “阿雪……” 白雪忽然道:“我迆不过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数日时间,你们居然都知道了。” 赵瑶儿的手停在半空,慢慢的收了回去,低声道:“是龙鹰侯散发出来的消息,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四句话:青铜魔棺封阳逆,蟠龙白雪海中生;拜月祭司传医姬,鬼谷之下宿命战。” “是龙鹰侯散发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白雪不明白,在心底默默的问自己,“我早该想到事情没这么简单,可这般大战旗鼓的将我推到风头浪尖上,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现在的江湖本已经够乱了,可这四句话一出,天下人都知道你白雪回来了,还继承了魔枪的衣钵,将要去挑战拜月医姬,完成魔枪与医姬的宿命一战,只怕一场从未有过的腥风血雨便要席卷了这整个江湖,处于暴风雨中心的阿雪你,可要杀多少人,留多少血……我……”她的担忧已经说不出口了,她本不相信白雪会无端的去挑战别人,她心中的白雪是个懂得享受,热爱生命,有点小慵懒疲怠的小酒虫,可方才他轻轻一出脚只为一件小事便夺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她突然发现自己已有些不认得眼前的这个人了,她只觉得有无限的寒冷。 “阿瑶,我便是我,依然是那个从前在秋千下痴痴望着在空中飞舞的大小姐的我,自始自终我都未变过,也绝不会变。”白雪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其实也发现自己嗜杀了许多,可口上只能不住的宽慰着。 赵瑶儿何尝看不出他是口是心非呢,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什么也做不了。 “粥来了。”便在两人陷入了极度的尴尬沉默之时,老头子的粥已经煮好了。 一钵厚重的黄泥罐,两只青天白底碗,两双老竹筷。 白雪为她先盛了一碗,再给自己盛了一碗。 他刚要喝,忽然一双筋骨盘结的粗壮老手横在了他的碗口,“怎么了?”他不解的望着老头子。 “你可知我这粥煮了多久?”老头子问他。 “从我们进来开始算起,差不多两个时辰,所以我本是来吃早饭的,结果变成了中饭。”白雪回答他。 “你又可知即使隆帝来了我也只给他喝一碗,再要明天赶早。”老头子的手依然横在碗口。 “我知道。”白雪道。 “现在我却给你搬上来一钵。”老头子道。 “我也知道。”白雪道。 老头子怒了,他忽的厉声道:“你什么都知道,可为何要喝粥的时候却心神不宁,舌尖呆滞,与那天下蠢人、笨人何异?” 白雪稳定而缓慢的推开老头子横在碗口的手,慢慢的将那碗粥凑到唇边,喝了一口,细细的咽下,又放下粥碗,叹了口气才冲他道:“晚粳米,苏南的,味甘淡,性平和。”他转动一番舌尖,又道:“一刻钟武火沸腾,再一个时辰文火,寻常人有这两番火候早已是米烂成粥,可你这粥依然粒粒完整,又烂熟到心……滋味香甜不腻,滑口不涩,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厉害的是你能在片刻间将粳米煮出一丝竹叶青的香味,不错,很有想法。”他笑笑又道:“对了,粳米除了有健脾胃、补中气之效外还能养阴生津、除烦止渴,不如你也来点呗……火气这么大。”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绝不会让我失望,你只喝一口便能将这粥的滋味说的明明白白,白雪果然是世上所有厨子心目中最好的吃客……”老头子早忘了前一分他还恨不得将这个最好的吃客来个一刀两断,斩杀当场。 赵瑶儿娇笑道:“白雪不仅是天下厨子心目中最好的吃客,更是天下所有烟花场最好的恩客。” 老头子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那句日日青楼白雪下讲武堂说的实在是好啊……”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 第一百零四章 悬崖秋千(二更) 赵瑶儿又道:“所以喝完粥,我们想去听会儿琵琶,不知道老先生有何好的介绍?” 老头子忽然呆呆的望了她一眼,转头冲白雪道:“她是你的情人?” 白雪只是喝粥,默默的点点头。 老头子面上的表情实在是古怪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懂这两人心里在想什么,世上竟有一个女子要带自己的情人去坠红之地听琵琶的事真是闻所未闻,“你们要去青楼?” 赵瑶儿大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似乎很不解的看着老头子道:“怎么了?” “好,你们出门后往前直走……”老头子话还未说完,已被白雪拦下,“不要听她胡说。” 白雪又敲了下她的小脑袋,呵斥道:“快点喝,没看见别人家一直坐在这里,等着洗碗呢?” 老头子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才巴巴的等着洗碗!当老子是什么!竟拿那些低级蠢蛋的玩意来比……” 白雪面露出天真无辜的表情,小声道:“厨子不都是要洗碗的吗?” “你等着。”老头子怒极反笑,忽然诡异的一笑,快速冲回厨房去了。 赵瑶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不快逃,他要杀人了!”她柔软的小手早已被白雪一把抓住,将她整个人丢到自己的背上,快逾闪电的掠出门去,身后老头子提着杀猪刀一般的菜刀在跳脚,传来猛兽般的怒吼:“妈了个把羔子的白雪,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哈哈哈……笑死我了……”赵瑶儿伏在他背上笑的乐不可支、前仰后合的。 “小心点别摔下来,哈哈……好玩吧……”白雪努力的支撑着她不让身子掉下来。 “好玩好玩……”赵瑶儿拍掌笑道:“你看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说他为什么每次骂那句什么……羔子的,嘻嘻”她这一生几乎未说过什么低俗的词语,说到羔子两字不禁脸红红的吐吐舌头,“为什么每次骂的话都不一样呀。” 白雪笑嘻嘻道:“他其实是个大文人,骨子里的墨客,从他煮的粥就可以看出了,不过是心中忿郁才学了满口的脏话,可学又学不好……不免说的不伦不类了。” “真有意思……” “那是。” 赵瑶儿整个人趴在白雪背上,将小脑袋亲昵的耷拉在他的肩颈上,撅着嘴喃喃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要不我们真的去青楼……啊!” 最后一个“啊”字还伴随着清脆的“啪”一声,“干嘛打人家……那里……”赵瑶儿委屈的揉揉自己的小翘臀,雪雪呼痛。 “不许胡说。”白雪道:“逛街、茶楼听曲、庙会什么玩的没有,女孩子家的非要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那,还不是你喜欢嘛……”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还提来做什么。” “就说,就说!”赵瑶儿像条泥鳅似的扭来扭去。 “好了好了,带你去玩一个绝对刺激、有趣儿的玩意儿……”白雪被折磨的想要抓狂,可他知道换了别人,即便是将天下间所有的珠宝玉器都堆在她面前,她看也不会看那个人一眼,她调皮折磨他,只是因为她爱他,深爱着他。 “做什么嘛?难道比……”她洁白的赤贝捻转着红润的下唇,腻声道:“咦~~难道比那些姑娘们还好嘛……” “啪”又是一巴掌。 白雪高声道:“抓稳了,我们去荡秋千……”他加快了速度,已风驰电掣般掠出去了。 秋千,荡秋千。 白雪背负着赵瑶儿一路奔回那日他跳下去的那个悬崖边,但见海天依旧,斯人早变,他微微的叹了口气,道:“便是这里了。” 赵瑶儿自背上跳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挪到悬崖边快速的看了两眼,又马上退回来,拍拍胸口一副吓到了的模样。 “呵呵,大小姐也怕吗?”白雪走到悬崖边,指着峭壁上一棵斜长出丈许远的老虬般古树笑道:“你看这便是绝佳的秋千。” 赵瑶儿又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悬崖,担忧道:“安全吗?” “安全的很,况且便算是掉下去了,下面可是海龙王的水晶宫哦?”白雪一边说着一边已去后面的树林去取藤条编织系绳和蹬板了,他虽然右手无力,可左手与双腿配齐起来做事竟比别人双手灵活的许多,也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将道具弄好了。 “你就爱瞎说……”赵瑶儿小心的检查那些藤条的质量,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便点头放行让白雪去将长藤条绳系在古树上,下面挂着老古藤编织成板的蹬板。 “这下面真有水晶宫,不过里面可没有海龙王,只有一头胖猪王……”白雪在心里默默的调侃道。 “笑什么,好了吗?”赵瑶儿虽然嘴上喊的害怕,可秋千真的做好了,她已忍不住要跃跃一试了。 “别急,我先试试。”白雪小心翼翼踏空的走到古树的中央树干,但见怒海滔滔,悬崖百丈,他一个鹞子翻身,轻盈的飞跃到蹬板上,那秋千借着他这一跃之力已动了起来。他忽然又一个翻身朝着蹬板连踢三脚,再快速的掠上蹬板,“呼”一声,这简陋的古藤秋千竟疯狂的飞舞起来,白雪在秋千荡到最低点时迅速站起,然后再慢慢下蹲,当秋千荡到最高点时,再猛然站起,过了最高点后再慢慢下蹲,到了最低点时再猛地站起,他不断的重复上面的动作,那秋千越荡越高,直看的赵瑶儿惊住,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阿瑶,来呀,可以玩了……”白雪冲着悬崖边吓住了的小人儿拍拍手招呼道。 “可是,好危险的……”女孩子天性的害怕还是让她不敢迈出那一步,忽然一根黑色的布带迅疾的飞来一把束住她纤细的腰肢,白雪一回拉,已将这个惊叫连连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别怕了,睁开眼看看。”白雪揉着她婀娜而滑腻的***,在她耳边安慰道。 “啊!”赵瑶儿快速的一睁眼,只见自己正快速的往大浪击拍礁岩的海面上冲去,吓得一下子紧紧的躲进了白雪的怀里,再也不敢睁开眼睛。 “哈哈……”白雪任由佳人紧紧入怀,他神气活现的站在快速摆动的秋千上,苦谋许久的奸计得逞,只觉得说不出的开心快活。 ------------ 第一百零五章 昆仑一剑(三更) 他开怀唱道:“荡秋千,荡秋千,一荡荡过柳树梢,摘朵白云怀中抱……咦,不对,是摘朵娇花怀中抱……” “讨厌鬼……”女人,哎,为何他是讨厌鬼你还要抱着这么紧呢。 “啊!啊!啊!天气真不错。”白雪“呜呜呜”的高呼,将多日来的郁闷之情舒畅的淋漓尽致。 “是呀!天气真好!!”赵瑶儿将自己的腰肢紧紧的藏在他的掌中,忽然伸开双臂拢在嘴边也大声喊了起来,她黄鹂般的水嗓合着飞溅起的浪花久久回荡在悬崖上空。 远方,不是很远的远方,树林里,一颗高大的古树上。 也有两个人,两个姑娘。 “剑奴姐姐,他们在喊什么呀,什么天气真好,真是废话!”其中一个小巧可爱的黄衫女孩不解的问她旁边另一个一脸懒洋洋的女子。 “天气的确不错呀。”剑奴别过脸悄悄的摸去脸上的泪花。 “剑奴姐姐,你怎么哭了?”赵梦儿一把抓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水珠。 “没什么,风吹的。”剑奴摇摇头,红着眼轻声道,“小梦儿,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等以后长大了你一定要记住一句话,千万不要去喜欢一个你永远也不能喜欢的人,那样太痛苦了。” 赵梦儿似懂非懂的望着她点点头,可心里在无奈的悲泣:我已经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呜呜呜…… 夕阳如火,人断肠,断肠人在天涯。 终于,无论多么长的时间都会过去,美好的时刻往往走的更快,也更让人回味。 “阿雪,太阳要落山了。” 佳人低低的倚在他的怀里。 “我知道。” “一旦太阳落山了,我们便要分开。我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在黄昏的秋千架上,没想到我们最后分开也是在秋千架上。” 颤抖的声线在起伏如潮的秋千上随风拉长,久久回旋。 “是。” “阿雪,我…我喜欢你。”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已被悬崖上越来越猛烈的山风吹散,狠狠的砸在石壁上摔得粉碎。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你要走我可以等,十年,我可以等,一辈子,我也愿意等,我只求你不要剥夺我等待的权利。” “阿雪,我一直都是个很笨的女孩子,我也想要什么都不用自己去想的依靠一个人,可是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我拼命的想,拼命的想,我怕从你眼中看到失望,可是阿雪,我真的很笨的,你不要我了,我就什么也不会了,我就只会等。” “无论多少年我也愿意等你。” “如果这一辈子不行,我就等下辈子。” “阿瑶生生死死都只会喜欢阿雪一个人。” “吱”一声涩人牙根撕心裂肺的断裂声响起,那古藤缠绕起来的秋千系绳终于不堪重负,在这一刻断了。 “走。”白雪一声低喝已将她送回悬崖边上。 “轰…通通通…”那副承载了太多欢乐与泪水的简陋秋千不堪其负,已彻底断裂掉落,它一路贴着石壁翻滚下坠,最后落到海里礁石上时早已是尸骨不存,散落四方了。 “我和阿雪的感情也如这秋千一般最终要悬坠山崖吗?”赵瑶儿痴痴的望着那一路滚下去的秋千架,她心底默默的对自己说:“为什么?” “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命运,那么我呢?我的那个宿命也已经开始了,我该怎么办。” 一遇白雪误终身,遇见,等待,再次遇见,又是漫长而不可知的等待。 君若不顾,子亦同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什么,是宿命吗? 她不知道,只是目光柔弱而带泪望着白雪,她更不知道下一次见面究竟会是怎么样的情景,“十年了,原来一切都没变,只是时间平白的推迟了十年,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若是可以不如让我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吧。”她的神色已渐渐坚定,已经决定接受那个一样被推迟了十年的宿命,走上那条永远不归的道路。 夕阳只剩一分,犹如她开心微笑后眯起来的那芽儿般的笑眼。 “阿雪,”赵瑶儿捧住白雪的脸,哽咽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白雪一直努力的皱着眉,他不敢说一个字,只因他知道只要一开口他的眼泪也会夺眶而出,他拼命的点头。 “阿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阿瑶都是你的,无论她做什么都绝不会伤害你,只因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你受到半分的伤害,你一定要相信她!” 她说完已微微的闭上双眼,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一滴不知从何而来的清水渗入了两人的唇缝,再也分不清谁多谁少。 “我相信你。”白雪在心底默默的承诺,“此生我已无悔。” 最后一吻。 突然,飞鸟惊林,狂风呼啸。 一道凌厉的气劲在坚硬的石地上划下深深的印记扑面而来,衣摆猎猎作响,白雪遮盖住右脸血疤的头发也随风而起,狰狞之色必露。 “剑气!”他心中暗沉,足下一错,已抱着怀中人躲过这一剑。 定睛一看,一条绝孤绝顶绝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笔直的站立在悬崖边,他一袭青衫,怀抱古剑,束发冷傲。 “苏大木头,你做什么!”赵瑶儿方要开口,忽然后面的树林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又奔出两条人影,正是赵二小姐来了。 白雪神色凝重的望着苏情,他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走。”他推开怀中赵瑶儿,指着身边三个姑娘叱道:“走远些。” “你!我好心……”赵梦儿正要跳脚,已被她姐姐提着走远了,她可怜兮兮的望着姐姐,“姐姐。” “别说话。” 剑气,苏情虽然一言不发,可他身上散发的剑气已经很好的说出了一切。 山风呜呜作响,夕阳猛地沉落,天地似已有一丝阴暗。 “不论是阳逆枪还是逆鳞剑,你已经得到了天下第一剑的传承,白雪,你准备好了吗?可有信心接下我昆仑一剑。”苏情的话比昆仑山上的冰渣子还要生硬寒冷。 “没有。”白雪诚实回答,他此时内力全无,阳逆枪更不在身边,若要说接下昆仑剑无疑是痴人说梦,他没有隐瞒。 “很好,”苏情怀抱的古剑已狰狞出声,跃跃欲试,它已经渴了,想要喝人血,“你居然说没有,实在是太好了。” 白雪也望着他,缓缓说道:“我们是朋友,我从不骗朋友。” ------------ 第一百零六章 又见小猫(四更) “我们不是朋友。” 苏情的剑已经自动缓缓上升出鞘,“蹭——”,木叶纷纷,萧萧而下,“御剑术!”剑气席卷白雪衣裳,这一剑择人而噬。 剑气已攀升到了最高点,一触即发,生死不料。 白雪已被剑气所摧,犹如雨中残荷,可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他居然还能在这种时刻笑得出来。 “你笑什么!”苏情忍不住问道。 “我在笑你并不适合演戏。”白雪摸摸自己的鼻子,笑道:“你的剑没有杀气,你是来报讯的。” “噌”一声厉响,古剑归鞘,漫天剑气随风而散,苏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原来苏大木头,大冰块也会笑呀。”赵梦儿不可置信的拼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错,”苏情的微笑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严肃,他正色道:“你现在刚刚传承魔枪,根基不稳,昆仑剑绝不乘人之危,可其他剑派早已聚结成伍,相约明日辰时,沉剑池一战。” “我已经猜到了。”白雪叹道:“这是规矩,也怪不得他们,或许他们比我更是无奈。” “一起来的有武当、点苍、海南、峨嵋、崆峒五大派传人,还有奕剑听雨阁长依依以及季候阁林中笑。”苏情默默的计数了一遍。 白雪向他一揖到底,道:“多谢。” 苏情冷冷道:“我此番前来相告只是不想你白白死在这些人手上,等你魔枪大成,我必要与你公平一战。” 白雪苦笑道:“到时候在下一定奉陪。” “既然如此,红尘莺莺燕燕便少招惹一些。”苏情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三个风情各种的女子,忽然一个纵身,几番迅疾起落已消失在远方。 “喂,你说谁呢?”赵梦儿边大声喊着边往白雪身边跑来。 白雪转头望她们一眼,忽然也一个起落,人如大鹏般掠去,“剑奴,替我送她们回苗疆。”空谷回响,人已去。 那一眼是最后一眼,无论过去多少年,赵瑶儿都不会忘记那一眼中的情愫。 当白雪一路回到倪记客栈准备搬回自己的铜棺时,他看见了一只猫正伏在那古怪狰狞的铜棺上酣然入睡。 “小猫?” 白雪一把抱起小猫,拼命的揉揉她肉呼呼的脑袋,几天不见这只暹罗猫似乎变肥了。 “喵。”小猫挪挪嘴巴,对他的行为发出一声无力的抗议,又继续大睡起来。 “你呀你呀……好吧,便随我去龙洞。” 他知道如果明天自己败了,且不说事关龙鹰侯六十年的名声,便是他的性命,也只怕难以保存,高手相争,生死一线,输剑身死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今夜他需要将龙鹰侯给他的那本六式谋字诀好好的揣摩一番,盼能做到临阵磨枪,他背负着青铜魔棺一路回走,他要去的地方便是昨夜他来的地方——神剑龙洞。 他知道自己背着这么奇怪的一具铜棺任何客栈店家都不是很乐意招待的,何况今夜他需要安静,不想招惹一些无谓的人上门来,龙洞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龙洞内早已是空无一人,龙鹰侯的人全部都撤走了,尸体也被搬走了,那只巨大的恶兽霸下尸体倒还是孤零零的趴在湖中央巨石上,碧绿色的血液浸满了整个湖泊。 “轰!”一声,白雪将铜棺丢在地上,冲小猫道:“去,快去拣点柴火来…是不是不去?到会儿煮了龙肉你可没份哦?” 暹罗猫在异域身居公主之高位,如今竟被他吩咐去捡柴火,她的心中有说不出的委屈,可遇见这么一个主子她也只能自认倒霉,为了龙肉,小猫屁颠屁颠的用嘴叼了些干柴丢在白雪面前。 “真乖。”白雪在怀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件锋利的东西来,他喃喃道:“没刀怎么割肉呢?” 小猫无语的翻翻白眼冲他“喵!”了一声,自己跳到磨盘大的霸下身上“噌”的伸出肉里的利爪,猛地一划,一大块肉应声而下。 白雪看的目瞪口呆,他想仔细研究一番那猫爪时,小猫早已收回爪子,懒懒的躺在霸下龟壳上不再理他。 “小猫你真是真猫不露相,露相非真猫,”白雪烧起火,烤着肉冲暹罗猫讨好道:“要不明天,明天我要去打架,要不你来帮忙下。” “喵”小猫一口夺下他掌中烤好的龙肉,闷头大吃。 “喂,喵喵,小猫猫?帮个忙嘛。”白雪又烤了一块肉,不停的套着近乎,“啊,没想到你也喜欢吃龙肉呀,上次在曹操船上你吃驴肉,看来那句话是真的,上有龙肉,下有驴肉。” 小猫看也不看这个喋喋不休的主人,她自顾吃完一块龙肉后又趴回了铜棺上去睡觉了,她似乎很喜欢这个铜棺。 “哎。”白雪轻叹一口气,其实他不是真的喋喋不休,他不过是借着多说两句话想把心中的疼痛稍微驱散一些,让自己能够微笑起来,笑是一种伟大的力量。 他也勉强吃了块龙肉,不知是他烤肉的手艺有问题还是舌头出了问题总觉得这肉很难吃,没什么特别的,吃完后取出那个黄油纸布包,打开来一瞧,只见这只是几页没头没尾的发黄纸张。 纸上也并没有太多内容,大致上有六式枪法,分为“望”、“闻”、“问”、“切”、“扣”、“听”,这应该就是江湖上所谓的六式谋字诀,那不过是龙鹰侯化枪法为剑法后的产物。这六式便是在十大虚招的基础上更深入的阐明了对敌之时审时度势,以及枪术技巧等等方面法门。 “大道希音,这谋字诀似乎与医道之诊断颇有相似之处,当年师父说用药如用兵,用兵者,诡道也,看来的确有道理。”白雪一页页的翻过去,尽量一点点的记在心里,他知道自己明天要靠真功夫赢过五大剑派的传人是绝不可能的,要想赢,只能靠骗,守而立于不败之地,这个谋字诀无疑便是骗道之大成者。 这样的一夜便在干柴“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过去了 ------------ 第一百零七章 剑池沉剑 雪花到了春天都会融化,越洁白越美丽的雪花到了融化的时候也就越冷,越让人觉得曲终人散,而这天地间唯有一片雪花不会化,春风越柔和,他就笑得越开朗。 白雪不是雪,他本是一个像雪一样好看的男人,十年过去了,岁月却没有在他的脸上刻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他的右半边脸已用长发遮盖,左面依然面如少女,绝代风华。 他身着白衣,腰束黑带,看样子已经很旧了,只是洗的干干净净,他昨天晚上已将自己的一切弄的舒舒服服整整齐齐,他的笑容也干干净净的。 他的身后跟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马车车厢里没有人,只有一口棺材,青铜打造,长一丈三尺、宽约三尺,样式极为古朴,棺上本来雕刻九条狰狞煞气的青蛟,此时这些蛟龙却有说不出的呆板枯燥,魔枪不出,蟠龙不腾,它们自然血性不起来了。 最让人吃惊的是驾车的竟是一只奇特的小猫,她得意的跨坐在高头大马的脖子上,指挥若定。 “哒哒”的马蹄声低低的拖在地上,划过南陵的青石板上,落下一声声清脆的低吟,春风吹在他脸上。 他觉得很愉快,很舒服。 他似乎已经忘了一切,此时的他正在前往沉剑池的路上。 沉剑池,一个光是听着便让人热血沸腾的名字,那里到底折毁了多少名剑,破灭了多少剑道高手的剑心,便也成就了多少高手的名声,承载了多少人的梦想。 今天,白雪也迈上了这条路,这条前往沉剑池的不归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成为别人成名的垫脚石,可他不得不去,这是他接过天下第一剑传承所要经受的考验,是他的尊严也是荣誉。 小桥,流水,炊烟。 越往沉剑池走,路上的情景越像是江南的小镇,黑瓦白墙。 前方正是目的地,剑池是一个不大的小湖,甚至用水塘来形容也未曾不可。湖边杨柳依依,湖中碧绿的水草伴映着森冷的剑光,湖面烟波浩渺,犹如美人轻掩薄纱,欲羞还迎。 名剑沉湖,刀光摇曳,今天不知又有多少名剑折毁,沦为茶余谈资。 已是春末,却有春雨,忽然细雨落下。 风渐冷。 缠绵春雨,忽然从春云洒了下来,打湿了他的春衫。 就在那一刻,他看见一把油纸伞。 雨巷,油纸伞,丁香般的女孩。 幽怨和惆怅都在她慢慢的放下油纸伞露出微笑的那一刻悄然而逝。 他走过去,那双迷人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他。慢慢靠近 迷人的眼睛,羞涩的笑容,瓜子脸上不施脂粉,一身衣裳洁白如雪。 她指了指纤薄的两脚,又指了指他身上刚被打湿的衣衫。 她的纤手如春葱。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把伞。 她摇摇头,嫣然一笑。 她摇头,眼里露出一丝古怪狡黠的笑意,便如小时候趁大人不注意在糖罐里偷吃一下后胜利的表情。 就在这时,白雪又看见了六个人,五个腰佩各式长剑的剑客和一名身负黑色长枪的男子。 一杆枪,白雪认得那杆枪——黑棘枪,季候府家传神器,还有那七十三路诛心枪决,绝情绝心,季候府与他有血海深仇,当年他发疯之下曾经做下对其灭门之事。 林中笑当时七岁,在外面河边玩耍,也应此逃过了一劫,十年过去了,只知道抓虾玩泥巴的小孩也长大了,他长发披肩,左脸一道极深的刀疤,长成了一个壮硕能扛起一片天的男子汉。这样的一杆枪冷冷的望着白雪,他十年的苦练只为了这一刻。 五柄剑,而武林中一向有七大剑派━━武当、点苍、华山、昆仑、海南、峨嵋、崆峒。 少林弟子多不用剑,华山一向只传一人,所以他不在,昆仑没来,来的正是五大剑派。 崆峒派本是正宗内家功力,只是数十年前突然门下有人创出了七伤拳绝技,人身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肾属水,脾属土,肝属木,再加阴阳二气,一练七伤,七者皆伤。这七伤拳的拳功每深一层,自身内脏便多受一层损害,实则是先伤己,再伤敌,非有大智慧大功力之人不可练,只是七伤拳威力巨大,此拳一出中者无不毙命,实在武林中第一等的高深武功。所以崆峒门下纷纷强行修炼,结果倒将本门剑法落下了。 而藏云却是个例外,崆峒剑法多走偏锋,阴沉狠毒,他便是集大成者,三年前崆峒门下剑拳之争大战时,他一人一剑刺死一十七名七伤拳高手,其中四大长老全部死在他的剑下,所以藏云无疑是当前崆峒最犀利的一柄剑。这柄剑现在就站在这江南的青石板上,冷冷地看着白雪。 藏云身旁一尺之地正是海南长剑。 海南在南海之中,海南之南,孤悬天外,人亦孤绝,门下子弟绝不轻易踏足中原,但凡每次来访,必定在中土武林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近三十年来,海南剑客几乎已完全绝于中土。 海南天却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他只出一剑便杀了成名二十余年的清河剑客刘义庆,所以他便有了站在白雪面前的资格。 峨眉天下秀,所以峨眉门下从来只有女弟子。 十年前,慧玉师太接掌门户,大典之际,有一少年在万众瞩目之下向慧玉求婚,慧玉当场拂袖而去,少年便跪在地上七天七夜,是时峨眉雨季,七天之后,少年已是不成人形。 慧玉长叹一声,将少年扶入室内,此后无人知晓发生何事,只知道从不收男人的峨眉多了一名男弟子,这十年来,峨眉弟子也从不下山,几乎与世隔绝。 现在却有一腰佩峨眉长剑的青年站在白雪面前,他便是剑痴。 武林中若论风度最佳,才貌双全之最无疑是点苍弟子。 点苍在武林中号称君子剑,温良如玉,剑法亦是风轻云淡,极少杀招,临阵对敌点到即止。所以他们和普通武林人士大多不同,点苍子弟多是皇朝贵胄。 王莽正是一名君子,他的脸上永远带着谦恭温良的微笑,他的剑上镶了十三颗大明珠,他也站在了白雪的面前。 这四个人无疑已是当代武林后起一等高手中的精英,每个人都绝对是出类拨萃,绝对与众不同的,然而白雪却将自己的目光全部放在了一个约莫八岁左右的小孩子身上。 他看了很久也看得很仔细,良久,他忽然笑了。 ------------ 第一百零八章 刚柔双剑 “你笑什么?”那小孩子高声道。 白雪嘻嘻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找第一剑派武当山的传人。” 那小孩子喝道:“贫道便是武当第八代掌门无道恩师门下清云。” 白雪很想忍住,但还是没能忍住,他又笑了出来,一个小孩子挺起胸膛装老成自称贫道,这实在是件好笑的事情,不过他脸上的笑容马上没有了,不止没有,他还把自己的眼珠子都瞪得从没有过得大。 清云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杀了无道。” 白雪问道:“你杀了无道?” 清云淡淡道:“上个月,我神功初成,向无道挑战,他输了,如今贫道已是武当第九代掌门。” 白雪当然明白输了就是死这个道理,所以他已无话可说。 春风料峭,吹人酒醒。 丁香般的少女这时开口说话了,她人比花娇弱,开口说的更是吴侬软语,呢呢喃喃,似十月温泉暖和湿润。 “你来了。” 你来了,很简单的一句话,她说的仿若是风雪夜里烛火下久候良人归来的妻子口气,又如慈母倚在村口柏树下看着远游的孩子。 白雪来之前没有想过来之后的情景,因为他知道如果想多了他就不能来了,但是他绝没有想过回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她。 她是谁?白雪本已忘了她是谁,只是她一开口,他便明白了,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足够一个八岁的小丫头长大成妙龄少女。 “长空可好?” 长空,这个名字本来平平淡淡,只是如果和奕剑听雨阁放在一起便成了最耀眼的名字,他十七岁杀湖北群寇成名,此后九十七战无一败绩,当年夺命飞飞肆虐江湖之际,最后一战约的便是长空,只是在决战的前夜,夺命飞飞被人围攻一路逃亡去苗疆,而长空亦突然封剑江湖,有人说当初十五名黑衣人中领头的就是长空,他怕败在夺命飞飞剑下是故设计杀他,此说法曾一时间谣传江湖,直到三个月前一名少女从奕剑听雨阁封闭十年的大门中走出来。 传说太行山三十六把快刀,刀法快如闪电,出手最慢的一个亦能将飞过面前的蚊虫抽刀砍成四段,而这个少女她孤身孤剑出现在太行山下,一出手便将三十六名太行大盗俱砍成四段,撮血在太行巨石上书:奕剑扬威。 她便是长依依,依依满别情的依依。 “爷爷很好。”长依依正是长空的孙女,当年的八岁小丫头。 “他老人家马上要六十大寿了,我想送他一份厚礼。” “哦?”白雪道:“很好。” 长依依笑了,说道“你不问问我要送的是什么礼物?” 白雪道:“只要不是在下的人头便可。” 长依依道:“虽不中亦不远已。” 白雪道:“哦?” 长依依道:“我要取你的双腿。” 玲珑心、皇帝舌、风云腿,蝶恋花,她要的真不多,只是白雪三绝中的一样东西罢了。 长依依道:“江湖中人道我爷爷不及夺命飞飞便设计围攻于他,致使他老人家二十年未出家门半步,我便要在他生辰之上献上蝶恋花的一双腿,让天下人看看.......” 名声,本就是一件甩不掉抛不下的包袱,可惜世人不知,纷纷为其所累。 白雪叹了口气道:“我的腿虽然比不上家师的手,可惜家师远在苗疆,而长空的寿辰又近在旦夕,所以你便退而求其次,勉强用在下的双腿代替了,嗯…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长依依道:“一点也不错。” 白雪喃喃道:“好主意,真是好主意,但如果我不肯交给双腿呢,要知一个人只有一双腿…” “一个人只有一双腿,而一个江湖只有一双风云腿,”长依依娇笑道:“为了打消你这个念头,我特地请了五大剑派的高手,还有这十年来江湖上最想取你性命的季候府传人,相信有他们在,便是对付柴飞飞亦绰绰有余了。” 白雪斜斜靠在青石桥栏杆上,细雨纷纷落于嘴角,丝丝凉意,他说道:“但愿你斩杀那太行巨盗的时候用的不是这个方法。” 长依依脸色一变,她本又娇又媚,此时却脸煞白无比,只听她冷冷道:“阁下只管放心,我杀他们的时候公公平平,世人皆知。”她柔时若软水,冷时胜寒冰。 白雪似乎很满意她的变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好看的弧线,他本是长的千娇百媚,如此一笑,犹如百花盛开,长依依本是个难得的美人,可两人一比,她便逊了一筹。 “哦。” 白雪点点头,他的微笑一过而逝,已经收了起来,话一说完。 “且慢。”忽然一人喝道。 “藏云兄难道不知我剑已欲出鞘?”长依依淡淡道。 藏云沉声道:“白雪是我的。” 他方说出十字,却已攻出十剑,每一剑俱是辛辣狠毒,崆峒回风剑法四十七路,无一招不是噬人鲜血杀机毕露,只是这等凶狠的剑法一遇见白雪便如春风般淡淡拂面而去,忽然间,一声龙吟响起,彷佛来自天外。一道剑光飞起,盘旋在半空中,忽然闪电般凌空下击。这正是海南名震天下的「傲剑决」,剑如神龙,人如卧云,这一剑下击之力,绝没有任何一门一派的任何一剑可以比得上,此二人一正一邪,一阴一阳,互辅互助,互根互生,正是一元大道,无坚不摧。 忽然剑光一变,白雪见剑山血海中闪过一丝白光,若是从前,或许他会先退一步避其锋芒再求后路,可昨日他仔细品读“谋字诀”,撩以望事,记得“望字诀”有一段话是“望而知之谓之神,视其外应,以知其内脏,则知所病矣……”,此情此景他略一沉思便明白了,只见他不知如何的一动身便从两柄剑中抽身而出,平淡的如同闲庭散步。 “叮叮叮”数声响过,藏云、海南天手中长剑俱为两段,两人相视骇然,不能言语。 ------------ 第一百零九章 勿相忘式 清云淡淡道:“崆峒剑法本属阴,海南剑法多出自沧海大浪可谓阳,阴阳相交而成大势,当日崆峒门下拳剑之争你们想必已经达成协议联手,所以江湖才有藏云一人一剑挑下七伤拳一十七名高手传说,可惜尔等两人俱心高气傲之辈,今日联手击杀白雪,若能一剑封喉,当一跃成名天下俱知,所以一剑胜机,都想剑染敌身,如此一来,两人剑法既便生隙,阴阳即转换为互克互制,这本是极为简单的道理,可惜、可惜.......若不是白雪新学谋字诀,能守不能攻,只需轻轻一剑你们俱当伏剑当场。” 这道理包含剑法人性,实乃世间极大智慧,玄门正宗自然识得,只是从一八岁小孩口中侃侃道来,便显得无比的奇怪诡异。而这道理要在那极短的时间中悟出,且轻易反败为胜,又岂是那么简单的几句话,崆峒海南两派传人面色变了三遍,齐齐叹了口气,就此离去。 白雪仅凭简简单单的一个“望字诀”便轻易击败两大高手,他心中也不免极为惊讶,暗思若是能够融会贯通这六大字诀,只怕要想无敌江湖也并非难事,可转念一想,那龙鹰侯号称天下第一剑也不能接下拜月医姬数招,那么,那个女人又该是何等的风采。 此二人一走,长依依眉头不自主的皱了起来,但当她看见剑痴慢慢走上前去时,她的眉头又愉快的散开了,美丽一如远山青黛。 “家师得知故人归来,不胜喜悦,特命在下身携一式杀招相待,还盼笑纳。”他说话的语速绝不快,亦不慢,两字发出时间绝对相等,无一丝一毫快慢,一字一字吐出清晰无比。 “慧玉?”白雪点点头道:“若我身死,请待我向尊师问好。” “好。”这次剑痴只说了一个字,这说明他已经不愿意再说话了,他本不是个喜爱说话的人,方才二十八字已显太多太多,将他三年的话都说完了,现在他只想出剑。 白雪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站着,他选择的是一种最省力最悠闲的方式站着,但是眼中的瞳孔却慢慢不自觉地放小。 剑不能说话,眼前的这个人比剑更加的冷酷锋利。 可是剑锋动,剑声起,这种声音是不是也可以算做一种言语?一种比世上任何言语更尖锐更可怕而且更不能更改的言语。 ——胜或负,生或死?它永远都不会给你太多选择的余地。 剑起,满城风雨。 剑痴十年来只练这一剑,谁也不知道他会这一剑,谁也没有见过他练这一剑,更没有人懂得他为什么要练这一剑,他只能在自己的梦中修炼,在其他人都熟睡的时候偷偷修炼,他只为了等着一天,终于他等到了,他等了十年,所以不在乎再多等一时半刻。 白雪也在等,他是被这一剑的惨烈气势震惊了吗?他的身形已如风雨中的浮萍,摇摆不定,似乎只需要再轻轻一阵风过,他便被撕裂成千百片。 剑出,黑云压城。 剑无影,处处皆影。漫天的都是剑影,剑痴围着白雪游走翻飞,每一剑都是指向白雪毙命之处。峨眉剑法多轻盈飘逸,盖因女子多先天体弱,峨眉祖师创派之际留下的剑法多是轻云飘忽,犹如峨眉金顶沧海云远,而这等剑法在剑痴一个须眉男儿手中却显的诡异怪绝,剑更快,更飘,更无迹可寻。 地上有圆弧,剑痴的快速移动在地上画了曲曲折折的一个大圆,大圆是由许多个小圆组成,大圆不圆而是呈扁状,在白雪防守薄弱的后背和左侧,那些小圆靠得极近。小圆却如同用木规画出一般,圆得分毫不差,当长依依的余光瞅见小圆时,心中一阵紧缩。小圆是剑痴旋转身体时留下的,从圆的程度上来看,剑痴的功力已将致臻化境,只因一个人到达了武学顶峰,他的每一份功力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一丝不泄,那么无论他旋转了多少个圈,地上都会是干干净净的,而剑痴的步伐却随着无数次旋转中,一次一次地加强,不自觉地在江南的青石板画下一个个圆,长依依知道,当剑痴的最终一剑划出时,那威势,已经是石破天惊,那将是所有力量集中的爆发,这一出手剑痴已绝无后路留给自己,白雪为了招挡亦将全力以赴,如此一来两人必将是两败俱伤,念及此,她又愉快的笑了,这一站,无论谁输谁赢,都不会有再战之力,那么,最终的赢家已经不言而喻了。 白雪没有动,他在看,屏息静气的看,眼睛中闪烁着奇异的亮光,亮光有色,那是血的颜色,他在想,这等高手对决,千钧一发之际,他却在想着不相关的东西,难道他已经放弃抵抗力了吗?他已经输了吗? 就是此时,白雪失神的那一霎那,剑痴的最后一剑已然出了。 这一剑划出,但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划出这么大的威势来。一剑而过,长空悲鸣,这一剑的力道,比巨人用巨斧劈出的力道更为巨大,更为惊人。 无数道凌厉惨烈剑光呼啸而过,这一剑又不比刚才崆峒海南两剑,它是一个人花十年时间练成的,这十年来他精力全然无从发泄,他的忍受实已到了极限,此刻,他所忍受的一切全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而这一切全从自这一剑中发泄而出。 十年,纵是点滴雨水,也会聚流成河。 十年的沉积,决然发出,这力道又是何等巨大。 这力道又岂是他人所能想像得出。 长依依看得目炫神摇,几欲软倒在地,她的心跳已经静止,呼吸已经停顿。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便在这一剑的光芒下将会是如何,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只因她的魂魄已被这一剑夺走。 剑光闪现,横空削出,这一剑是一瞬,也是永恒,仿若有整整一个世纪那么长。没有巨响,没有血光,一切都静了下来,仿佛这是个无声的世界。 这种静更加让人疯狂,从极动致极静,变化如此之快,长依依觉得自己喉口一甜,心血欲将涌出。 “噗......”喷血的不是长依依,而是剑痴。 剑痴的剑尖离白雪的心口仅有一厘只差,只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一剑已是极致,它的极致便是差之一厘,这一式不是杀人式,而是自杀式。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 第一百一十章 君心勿忘 “你看破了?”剑痴直勾勾的看着白雪,嘶声问道。 “不错。”白雪点点头,只此一动,他已无法再保持站姿,只能缓缓坐下,那一剑虽然没有刺入他的身体,但这无双剑气已经伤及他五脏六腑,只听他目光中露出痛苦之色,缓缓道:“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而伤慧玉更是极深,她自然无时无刻不想杀了我,但我还不能死,所以她便创此一式只为了死在我的手上,她要我永远记住她,而你却愿意代她而死,因为你爱她极深,不愿她受到半分伤害。” 剑痴道:“你本可以杀了我,亦不必自己受伤。” 白雪苦笑道:“你是慧玉的徒儿,我怎能杀你,况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剑痴怒目冲冠,钢牙咬碎,他知道只需长剑往前轻轻一送,便可取下名震天下的白雪性命,可以杨威江湖,但这一剑他怎能刺下,这样的一个人他怎能伤害,终于他开口道:“此一式名为勿相忘。”继而长啸一声,折断长剑弃于沉剑池而去,“咚”一声轻响,名剑入湖,这不知吞噬了多少利剑的明湖此时越发的幽深,一时间天地寂静,只有那悲愤难平之啸声久久回响,伤人肺腑。 “勿相忘。”白雪低低回味良久,又喷出一口鲜血。 终于,白雪长吐一口气道:“久闻武当神剑天下无敌,今日有幸可见,必将快慰平生。”只一会儿,他已将自己的心情收拾干净,再也不流露半分。 清云冷冷旁观这一切,开口道:“不比了,我今日来本欲公平一战告知世人武当之威,你此时已身负重伤,我也不愿出手,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养好伤,即时来武当山领死。”这八岁的孩子竟比天下任何男子更持身份,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喂,你不能走,清云!你这个该死的.......小鬼!短命鬼!”长依依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的最大依赖本就是这个该死的小鬼,如今小鬼一走,她这个阎罗王也没了分寸,只见她咬咬牙,一跺脚,忽然冲着那冷酷无言的林中笑喝道:“你还不快点动手!” 林中笑被她当众叱喝,面上火辣辣的臊着,他紧紧握着掌中的黑枪,低声道:“清云不过是八岁小童尚且顾及身份不愿乘人之危,我身为季候府之后,岂能……” 长依依见他嘟喏不前的模样,心中无名火起,面上冷笑道:“不错,你是皇胄之后,自持身份,呦…算起来他是蟠龙,你们还是亲戚呢,”她杏目一横,“你莫要忘了当年他是怎样杀你季候府满门的,更莫要忘了你这十年来的苦练是为了什么!” 林中笑被她一顿训斥竟不能回答半句,只是垂首默默的听着,这情景不可不奇怪,白雪是风月老手,他只看了一会儿便明白了,这林中笑看来是对长依依情根深种,所以才会处处忍让,被骂的毫无颜面。 “可惜了,长依依自小便心机深重,行为不端,他苦恋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有结果呢?只怕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白雪猜的没错,这林中笑幼年家门破碎,一直寄居在奕剑听雨阁长空门下,天长地久下对长空的小孙女长依依相思萦绕,从来是她说向东他不敢向西,近十年了一直默默跟随着,长依依见他涉世不深偏生家传枪法凌厉,所以便也让他跟着一直把他当做自己长随看待,上次太行山一战其中便是这林中笑一人独挑了三十大盗。可今日这关键时刻,他偏生又犯了那牛脾气。 “这头死牛,好用是好用,就是在他那什么皇胄尊严上怎么也放不开,人要是死了,尊严留着有什么用。”长依依见他怎么也不肯动手,心中暗暗着急,只能在肚内不停怒骂。 “你当真不动手。”长依依自他背上解下那杆黑棘枪,嫩手慢慢的磨搓着冰凉的枪身,她冷冷道:“今日你不出手,以后便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林中笑的腰杆挺得笔直,他面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着,双手紧紧紧捏已露出了蚓蚯般粗大的青筋,只是不接过那杆枪。 “好!好!你好……”长依依一展娇臂,黑棘枪犹如一道闪电抛向沉剑池,她人也随之转头即去,丝毫不顾往日情谊。 林中笑木立当场,黑棘枪他自小相随,如今被人弃如敝履的抛向湖泊,可他依然不愿动弹半分,嘴角唇边慢慢渗出一丝鲜血:“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那杆黑枪眼看便要坠入沉剑池再不见人间,忽然一道矫龙般的人影掠去,只见他单掌轻按水面,双腿双错一曲一伸,已将那堪堪入水的利枪缠住,再顺势一提枪杆尾端,黑棘枪已激射而回,“夺”一声狠狠的砸在林中笑面前的青石地上。 “好枪。”白雪落定身影叹道。 “好枪却不能杀贼!”林中笑不理地上的黑枪,只是恶狠狠的望着白雪,痛苦道:“季候府的血案一定要我亲手来报,依依做事不择手段,也太过功利,她一点也没想到若是今日白雪真的死在她的手上,只怕明天隆帝大怒,她那小小的奕剑听雨阁立马便要倾覆,所有有关的人全部株连九族……” 皇子被杀,这是天大的事情,株连九族并不为过,如今的白雪虽然未得到隆帝的亲口承认,但是皇子的消息早已是散布天下,朝廷也默认了,此时南国之中谁敢不敬,杀无赦。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可惜功利心太重的长依依竟没有看见,白雪发现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外表冰一般寒冷的少年有着火一般热烈的心和缜密冷静的思维,并不是那只会小聪明的长依依能比的,他只是不愿让自己心爱的人在人前落了面子,宁愿自己受尽委屈,也正是因为这样,白雪才会为他取回黑棘枪。 “如今季候府早灭,我林中笑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再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今日因为依依我不杀你,日后再见我必将你挑于黑棘枪下。”林中笑目中的仇恨之火毫不掩饰的宣泄。 “好,我若不死,一定等你。”白雪望着这个当年在自己剑下逃生的少年,他的心中也充满了痛苦与无奈。 “好!”林中笑一挑黑枪负于背后,也纵身隐入远方。 “现在所有人都走了,我们该是战是和?”白雪看着面前这温良如玉的君子道。君子总是动口不动手的,所以他们往往可以取得最后得胜利。 王莽微笑道:“我们非战非和,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你实在应该见见的人。” “哦?” 第四卷完(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我是一个大啰嗦,到此,神剑龙洞天机犹存潜龙藏卷结束,可能有人觉得这一卷名不副实,什么是潜龙,到底龙洞内只有简单的一口青铜魔棺吗?这一切当然不是这么简单,若这是一个简单的恩怨情仇的故事,那么我也不会绕这么大的圈子,设下这无数的伏笔和悬念了,铺垫,这一切都只是铺垫,有人想说你妹的,铺垫你妹啊,其实这就是古龙的一招杀,铺垫够了,才能一击必杀,惊天东堤,好了,不扯了。接下来是江南六月卷,喜欢大家喜欢,还没收藏的请收藏一下,和谐社会,收藏第一。) ------------ 卷五 六月江南 鬼府红火索命还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拜月祭司(二更) 闺房通常是女儿香,温柔乡。 这一间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干干净净,简单朴素,便也缺少了些女儿家的粉红与温暖,显得有些清冷孤寂,或许是它的主人是个高傲孤芳的姑娘,亦或许是位上了年纪的徐娘,通常这两种女人都活的不是很开心。 红烛已泪干,屏风上的烟波更几分寒冷。 她的面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镜子,只是一块简单的青铜打磨起来的镜子。 镜子里人影纤毫毕现,明晰鉴形。 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女人,她虽然已经不再年经,过了那花儿一般娇嫩的季节,却换上了一种成熟的风韵,这种味道恰需要一个很有品位的男人才能懂得,她本处在女人最黄金最宝贵的年纪,本该阳春三月,跃马踏青,或烟花满地,公子佳人,只是现在她的脸颊已变得苍白无比,那一双本是水灵灵的眸子也布上几丝血红的丝线,犹如风中杨柳较弱无力已不堪摧残。 她是谁,又有谁忍心伤害这样的人儿,那人岂非世间最无情最铁石心肠的人?那人不会是她的情郎,因为她已经过了那个为爱扑火的年纪了,她已懂得保护自己,让自己活的更好,所以伤害她的也许是一个孩子,一个她的孩子。 每一个家庭都有一个孩子,或调皮或文静,或勤学或恶劳,而她也不例外,不过她的孩子比别家的孩子有点不同而已罢了。 她的手拂过镜子,是冷的,因为死物都是冷的。 比镜子更冷的是心,一个女人如果心冷了,那么镜子也只能是冷的,因为镜子的存在是为了女人,红颜为君颜。 她一直沉默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沉默,沉默的自己如一具虚壳,因为她沉默所以门外守候的人也一直等侯着。 终于,她挽起散落额际的青丝,拿过梳子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开始打扮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在别人的眼里都不会是软弱的,在门外的人面前她就是神,神不会有办不到的事情。 “吱.....” 那扇门缓缓开了,跪在门外等候了三天三夜的黄衫姑娘眼前一亮,那房里的人儿依旧光彩耀人,高高在上不可直视,似乎那件事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她,心中的大石头不由得落回了腹中。 她美眸在每个人身上流转而过,焦急,紧张,害怕,绝望,期待,迷惘种种情绪在众人脸上刻画不一而足。 良久,她开口道:“诸位请回。” 底下人立即一阵骚动,交头接耳、顿足捶胸、甚至四肢不利杵在当场。 一白发苍苍皱纹布面的老妪突然越众而出,双手高举大声疾呼道:“老身请问大祭司!蟠龙出世,月神示警,潜龙磨盘一百二十年来第一次转动,惊世杀局拉开,我族却该如何?” 所有声音立即消失,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她心底暗叹一声,面上却柳眉一竖,喝道:“我等千年来逆天偷命,避过轮回,如今只是还债的时候,此事自脱离黄泉之前诸位便清楚明白,还需如何?” 此话一出,那老妪立即瘫倒在地,面如土色,嘴角流涎喃喃不知所语。其他人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因为她们自己也几乎瘫倒在地,不知所谓。 突然有人低声道:“但是,我们还有小公主......” 她心头一震,暗想果然有人觊觎小公主,这些年来她早已将小公主当做是她的孩子,是活着唯一的一点希望和安慰,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她自己。 她扬声喝道:“大胆!谁敢觊觎小公主,莫怪我不念千年交情。哼!” 她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进房,“砰”的一声留下门外面面相觑的众人。 “啊!?” “这?......这怎么办?” “难道真的天亡我族?” “命运的转盘开始重新洗牌,轮回之后难道依然是轮回。也许我们真的错了。” “蟠龙出世,我们便去斩龙逆天,或许可以避过这一劫……” “没办法的,这世上除了大祭司谁也杀不死出世的蟠龙……何况逆天屠龙必将震怒上苍,到时候更大祸事降临……” “还有什么事!还有什么事比潜龙磨盘转动还要可怕!!” “不,还有一个人……她能斩龙!” “你是说小公主?” “对,就是小公主。” “她能吗?她会为了我们杀了那个男人吗?” “她不得不去,只因这是她的宿命,早已安排好的宿命!” ………………… 袅袅升起的檀香带着奇异的音韵,如潮水一样慢慢漫进人的口鼻,从口至脑、至心……让她渐渐有昏昏沉沉的感觉,一时间,似乎时间都已经静止——只看见唯一一点清晰的火光:那檀香的光,在慢慢移动、黯淡下去! 她已经睡过去很久了,很久很久,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梦见了大祭司,还梦见了两个奇怪的女人,其中一个似乎叫做孟婆。 孟婆?那个掌管人间不了事奈何桥头的女子。 “小公主…小公主…你怎么了?!你怎么又晕过去了!”一声尖利带着明显哭音的声音划破夜空,“来人呀!小公主又晕倒了!” 她被贴身侍女拼命的哭喊声从那奇怪的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是熟悉的闺房里的摆设,然后,向那吓惨了的小姑娘勉力笑笑:“我没事,青鸟,现在什么时候了。” 青鸟?这个小侍女的名字唤作青鸟,若是白雪现在在这里他一定会惊讶的认出,这个哭的惨兮兮的小女孩的确就是差点取了他性命的那个小青鸟。 青鸟见她已经醒了,破涕而笑,取出手绢儿抹着泪花答道:“小公主你醒来就好了,现在差不多戌时末,亥时初了。” “这么迟了?”她望了望窗外高悬的明月,忽然道:“青鸟,我没事了,你去请大祭司过来……” 青鸟巴眨巴眨的扇动着她长长的眼睫毛,问道:“小公主,大祭司现在只怕已经很烦了……我们……” 她笑笑道:“你只管去告诉她,我愿意。” “愿意?”花手绢无力的从青鸟手指间滑落,“小公主,你…你…那条路不是人走的…不行!” “去,告诉大祭司我愿意做下一任的拜月医姬,蟠龙出世,我族大难将至,我是…”她的心中忽然闪过那奈何桥头哭泣的身影,“她和我…不可能!”她用力的揉了揉眉间印堂,似乎在对着自己说道:“我身为公主,岂能置身事外……”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商榷的口吻。 袅袅的熏香,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奇怪的梦,那个在奈何桥头的梦,一锅汤和一个女人。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奈何桥头(三更) 血海翻腾,风起千里巨浪,浪花互相拍打在空气中碎开无数水珠,水面之上隐约可见浮沉随浪的骷髅,讲这一片水域显现的更加阴森可怕。 彼岸花开,花开满山片野,一朵朵碗口大的白花放肆的在这片天地间撒野,天越昏暗低沉,花也便就开的越发灿烂夺目,仿佛它吸食的是世间的死气,死亡的美丽在这种花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无际的血海上有一座见不着对头的古桥,桥身以万斤巨石垒成,气势磅礴,已经在无尽的岁月里显得暮气沉沉残败不堪,当人置于其上之时依然有种悲哀沉重的感觉,那是时间的叠加后一层层铺盖下来的厚重,它的重量完全可以将任何人轻易的击倒在地。 没有人知道桥的对面是什么,因为知道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桥头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煮汤,她是一个长的很平凡很普通的女孩子,看样子绝不会超过二十岁。当她小心翼翼的用扇子扇风燃火的时候却比世上所有老成之人都要认真谨慎,唯恐差了一丝火候便坏了一锅汤。 那锅汤清澈见底犹如明镜照人,每一个过桥的人都会去到汤前整理冠容然后舀一勺汤喝,这锅汤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样。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都重重地刻在了其上.千百年来,它见证了芸芸众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该了的债,该还的情,一口汤前,一笔勾销。浮浮沉沉千年,喝汤之人无数,汤却从未浅下一分。 “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哎,原来已经一千年了。” 那女子突然对着那锅汤低声道:“不知不觉你在这奈何桥上化身做汤已经一千年了,千年的等候又换来了什么?” “明镜照人,三生可见。人照明镜,三生皆忘。”锅里传来的声音干净清澈,带有一种宁心静气的魔力。 她静静地念经道:“须菩提!于意云何?如一恒河中所有沙,有如是等恒河,是诸恒河所有沙数,佛世界如是,宁为多不?” 那女子道:“只是过去了五个轮回,等下一个轮回之时他便化身飞灰,从此黄泉碧落再也没有他的身影了。” 那声音没有回答,沉默一如往常,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疾风,卷起千层巨浪拍打在岸边,引得白花花香流溢满整片世界。香气浓郁的让人发疯,勾起人们心底里最思念最渴望的那段情。 那声音拼命念经:““须菩提!若人言:佛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须菩提!于意云何?是人解我说义不?”” ““不也,世尊!是人不解如来所说义。何以故?世尊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非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是名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声音越念越急促,忽然“崩”的一声中断,犹如一根绷直的最细最硬最直的钢丝猛的崩断一般,突然、尖锐、刺耳,直刺人心。 那女子道:“金刚经乃是佛门神物,若心不静则经不静,经不静则口不静,如此岂非走火入魔,效果只会相反。” “孟婆!”那声音顿了一顿,颤动道:“我想去尘世,我想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生......” 原来这煮汤的女子便是掌管三界生灵记忆的孟婆,只见她轻轻舀了一口汤,轻轻吹着,幽幽道:“一千年前三生石已经丢了,如今你再走了,这奈何桥上的鬼魂只怕要大乱了。” “我可以留下一魂一魄镇留在孟婆汤里,只求你给我百年时间,百年后我自当回来,求求你了,孟婆。”那锅汤忽然翻腾滚动起来,直比桥下的血海的浪还喘急上几分,一道淡淡的人影在汤中猛烈的挣扎,但是无论她怎么挣扎也不能脱离那口锅半步,她只能大声哭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想要把这个世界一起哭崩塌下来为止。 孟婆又叹了口气道:“留下一魂一魄后,如此你即便到了尘世亦是又聋又哑,这却又是何苦呢?难道这一千年的修行你还是一点没有放下吗?” “不,我还有一双眼睛可以看着他,还有一颗心可以永远记住他,求求你了!孟婆,求求你......求求你......”那声音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想要往上爬。 孟婆面色平静看着那碗汤看了很久,终于淡淡道:“世人都说喝下孟婆汤,三生皆忘光,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都忘光喽,忘光了最好呦.......”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啊?!孟婆。”那锅汤失去孟婆的禁锢猛的炸开来,溅满空中五彩斑斓,其中一道残破的倩影袅袅飘了出来在空中朝桥上孟婆拜了三拜,低声道:“孟婆,大恩不言谢,百年之后我必定守诺回来。”然后破开天际而去。 ...... 清晨,黎明拂晓时分。 夜还未完全消退,酒醉的人们依然在梦中。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懒洋洋的大街,十人一队黑铠黑马铁血无情,仿若来自九幽地狱的死神浑身散发出磅礴的杀气,一路快马而去,留下一地清脆的马蹄敲击青石板的声音。 路人躲避不及纷纷被撞翻在地,却人人敢怒不敢言,直到马蹄声远去才敢小声抱怨。 “是黑骑军?!他们越来越嚣张跋扈了......哎......” “他们不是在驻守黯淡城,监视苗疆动静吗?怎么无故返回都城?” “是黑骑令,不是黑骑大军回来,看来是苗疆出了重大变故......” “哎,朝廷连年战争,何时是个头啊?” “打战,打来打去,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老王,今天还是不出摊了,没准会出大事.....” 那队铁血的黑骑令一直纵马越过都城,在城东最角落的一座普通的老宅门口收缰停下,大宅门匾上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镇国元帅府。 府前一道一人半高镇地石碑,也有四个大字:下马落轿。 这里便是南国三十年来镇国元帅张起波的府邸,原来嚣张跋扈如饿狼般的黑骑令到了这里忽然变作了乖宝宝的小兔子,他们本是战场上火与血磨炼出来精英中的精英,可面对这镇国元帅四个字心中竟不免的有些忐忑。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庙宇之上(四更) 三十年的镇国元帅,天下兵马旗牌官以上的武官几乎都受过张起波的训斥,所以便有那句话:五爪金龙神王鼎,四大铁军托龙游;三十载来风云变,天下起波出张府。这句话讲的的意思是大周王朝有四大军团护驾,其中三十年来天下大势风云变化,可大部分的决策其实都是出自这个镇国元帅府,其中起波两字又暗合了张大元帅的名讳,不得不说在南国百姓的心中,张大元帅便是那擎天一柱,护国之象征。 “镇国铁军——黑骑军大元帅麾下第十三卫队华鼎生奉黑骑令前来拜见老元帅!”这十人小队全部恭恭敬敬的跪叩在大元帅府的门前石阶上,为首一人昂首高呼道。 “吱”一声沉重的开门声,那所有武官心目中最神圣的宅邸大门应声而开,出来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挥挥手勉力高声道:“老元帅如今已经上朝去了,他说如果黑骑令来便回话:已经知道了,回去好好守着。” 华鼎生铁打般的身躯微微一震,大声回道:“末将听令!”他们起身弓腰后退三步,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去。 老人望着他们远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只怕现在的朝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他迷离的目光已经放在远处那座金光四射的宫殿上。 大周国宫殿之内。 此时正是百官早朝,一身龙袍的皇帝正襟危坐与金背龙椅之上接受百官朝拜。 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梦幻灿烂。 坐落在树丛中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 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司礼太监高声唱喏:“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尖细的声音远远的穿越过重重大殿。 一人快步奔出,此人身披黑甲,短寸发扎冠,满面沟壑,眉目间凝有愁云,一望便知是位朝中重将,他面色铁青,跪禀道:“启禀圣上,微臣有本奏.....” 南国已传承三百余年,当年皇帝正是隆帝——赵诘,他虽已六十多高寿,可依然面如冠玉,看上去保养极好,他定睛一看,见出列的正是镇国大元帅张起波,他心中一凛,急道:“准奏。” 张起波叩谢道:“据报:苗疆拜月教的燃月祭奠昨夜开启……” 此言一出,阶下文武众臣尽皆惊呼。 “难道是那传说中的拜月祭司传承大典…可是这…拜月这任祭司才担任了三十年,她便要退了吗?” “古老相传拜月祭司乃不死之身,可千年存活,为何这一任祭司只短短三十年便要退位?” “传说拜月祭司逆天偷命,肉身虽死,魂魄却依然传承到下一任祭司身上,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知道新一任拜月祭司是谁吗?” “拜月传承?难道苗王想反了吗?” “行了行了,都肃言,成何体统!”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究竟为何会有这种变故?” 天子开口,群臣立即闭口,大气不敢出。 张起波迟疑一分,又高声道:“似乎与最近江湖上盛传的那句箴言有关。” “什么话?” “九渊锁龙十四年,青铜魔棺封阳逆,蟠龙白雪海中生,十地魔火斩月神。”张起波边观察隆帝的面色变化边吟道。 “说下去。”隆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张起波继续道:“这四句四歌非歌的话简单的看是在说一名唤作白雪的人得到阳逆枪的传承,最终将会斩杀拜月的神灵——月神。” 白雪这个名字落在隆帝的耳中便如天下千千万万普通名字一般丝毫不见波澜,他问道:“果真有白雪此人?” 张起波点点头道:“吾皇圣明,江湖上的确有一个人名字唤作白雪,而且……此人现在正在这杭州城内,他的身后永远跟着一辆马车,车夫是一只暹罗猫,马车车厢里正是一口青铜棺,而且坊间多有传言,说这白雪乃是当年圣上遗落江湖的皇子……” “哦?”隆帝似乎也来了兴趣,他换了个坐姿,道:“朕倒是想看看这个所谓的蟠龙是何等人物?” “圣上,万万不可。”一老学究模样的文臣微颤颤的出列跪奏道:“圣上万金之躯,岂能随意召见这等江湖草莽,不妥,实在不妥。” “你!”隆帝大怒,却对这个三朝老臣没有办法,他看似不经意的撇了赵启波一眼,冷冷道:“朕恩泽天下,难道想一见自己的子民也不行吗?” 赵启波被他这么一看早已明白圣意,他高声道:“圣上隆恩,只怕这等小民难以承受,不如便由微臣代为一见,等微臣先探明个仔细,圣上再做定夺不迟。” 另一大臣也出列高声禀道:“启禀皇上,镇国公所言甚是。” 一众百官皆点头符合。 “哦?”皇帝面色犹疑,思虑良久,终于道:“堂堂镇国公甘愿做斥候,朕岂能有不应之理......” “谢圣上!” 隆帝方要再说什么,忽然背后贴心小太监低声道:“禀主子,龙鹰侯爷已经到了,正在御花园候着呢。” “龙鹰来了?”隆帝忽然一挥手,笔直站着的司礼太监尖锐的嗓音再次响起:“退朝!” 群臣诧然,朝议还未正式开始,怎么草率结束了,可帝皇之心不可测,众人只得跪下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隆帝心中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后走去,冲身边小太监道:“传侯爷御书房见。” “遵旨。” 朝堂下留下一堆不知所措的文武大臣,其中一名位列百官之长的蟒袍老人靠近张起波,低声道:“老元帅,那白雪当真已经来杭州城了?” 张起波一瞧,见来人正是当朝宰相柯傅仪,方才阻拦隆帝召见白雪的那个文臣,他心中暗恼,冷声道:“不错,不知宰相大人有何指教。” “蟠龙出世,魔火炼月。老元帅知道,当今圣上天纵英明,难道会不知道吗?”柯傅仪巴巴邹巴巴的老嘴,像是在咀嚼自己的话一般慢慢走出朝堂大殿,背后张起波若有所思。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楼外红楼(五更) 江南五月,烟花满地,公子无情,玉女相思。 软风。 软风丝丝滑滑,犹如最多情的少女的纤手软滑滑的抚摸过你的脸,轻轻的闭上眼睛,流水缠绕着小舟,纸鸢飘飘的飞。 “江南好,最忆是江南,何处是江南?杨花飞,杨花飞飞情人眼.....” 那些低歌婉转皓腕采莲的女子便是软软的,最似江南的流水。 江南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挑起了四盏斗大的灯笼。 朱红的灯笼,漆黑的字! “楼外红楼”。 清静雅致的包厢内。窗外湖边绿柳成荫,风景如画。 桌上,四色糕点:柳城云片糕,乌镇椒桃片,挂霜枣泥卷,沪渎一口酥。 懂得江南糕点的人都知道这四件是江南最有名最好吃的糕点,而桌子上的这四件正是最地道最正宗的。 菜肴有玲珑八珍:干炸响铃,龙井虾仁,叫花童鸡,东坡肥肉,西湖醋鱼,鲍鱼扣鸭,纸包鱼翅,八宝豆腐。精致细腻,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酒。 二十年未开封的竹叶青,清香扑鼻。 这是一桌请客的酒席,主人家大方客气也很懂得选菜。 张起波此刻就坐在这间包厢里,那张沟壑纵横沧桑满布的脸此时早已没有了笑容,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笑,虽然他现在是在请客,可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愉快。 张起波的对面坐着一个人,那人的衣服一袭白衣要束黑带,面带一张呆板朴素的藤木面具,露出如玉般勾人的嘴唇和尖削白皙的下巴带着一丝微笑,他的衣裳虽然布料粗糙却洗的干干净净,双手修长,安静的放在膝盖上那只黑色小猫的身上,动作规规矩矩。 他的身后停放着一口丈多长的青铜棺,将那一口棺材放在吃饭的地方显得有说不出的古怪,可今天请客的主人张起波丝毫不在乎,夹了一筷子醋鱼,放入口中在舌上下左右细细碾转一番道:“江浙西北一带多嗜好辛辣之味,而杭州味多偏甜淡,这醋鱼有酸有甜,算得上别有一番风味,世人皆说名草堂白雪生有一条皇帝舌,这鱼其中滋味自然比老夫更能品位的出了,还请用筷。” “多谢。”白雪微微的欠了欠身,他微抿的嘴角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愉快的气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亲近他。 江南,杭州城。多少年没有回来了,白雪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这些年自己一直在异域国度不停的流浪,十年后回来便陷入了无止境的厮杀之中,什么时候能够像这般清闲悠然的坐着吃口地道的酷鱼。 白雪也夹了一块醋鱼道:“亏君有此调和手,识得当年宋嫂无。这醋鱼虽然可算是人间至品,只可惜传说故事过于乏味,总是及不上炸响铃.....” 张起波道:“哦?老夫只听过说宋嫂鱼羹,却从未知道这干炸响铃还有一番传说。” 白雪道:“十年前,有一人半夜嘴馋非要吃这炸响铃,于是他的一个朋友不顾天黑带着他快马三百里专程从苏州赶往此地,将厨师从家里温暖的被窝中揪出来给他做菜,谁知道这味菜的一个原料豆腐皮在白天已经用光了,这个朋友大为光火,听说原料在四乡定制,立即返身出店,跃马挥鞭,再赶三百里地自己去把豆腐皮取来了,等到他吃上次菜之时那匹马已经累死了。” 张起波拍手称赞道:“这个朋友当真是好朋友,大丈夫也!可惜不知是谁,身在何地,不然非要与他痛饮一番。” 白雪微微有点走神,轻声道:“我也有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张起波一拍桌子,夹了块炸响铃到他碗里,道:“来,我们吃吃看有没有当年的那位好朋友的豪气。” 白雪微笑的点点头,边低头动筷边道:“当年杭帮菜在这杭州城里分家常、农家菜、东阳菜、温岭、衢记等等……如今不知还剩下多少?” 张起波笑道:“你如今已回来了,自然可以一家家的吃过去……岂不痛快。” “不必,”白雪一挥手,高呼:“人来。” 他一招呼,贵宾隔门外一直垂手待命的小二早已推门而入,一路垫脚小跑到他面前,哈腰道:“客官有何吩咐?” 白雪微笑着自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道:“翻到第一百四十二页。” 那店小二一楞,他在这楼外楼三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请小二过来看书的吃客,他往嘴里沾了点唾沫,满腹嘀咕的把那本已有些年头的黄皮小册子翻到一百四十二页,只一瞧便大吃一惊,张起波愕然不解,也瞟了一眼,册子里面记载的东西并无特殊,普普通通,写着: 楼外楼,因年数久而出名,有“江南第一楼”的美誉,地段非常好,就在白堤边上,“在靠窗或者外面的阳台上吃的话可以欣赏到西子湖”。“几乎所有的杭州名菜都是这里的招牌菜”,“很清淡”,“味道也不错”。虽然价格不菲,服务也比较令人失望,但第一次来杭州的人,还是值得一去,推荐:东坡肉,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叫花鸡,宋嫂鱼羹。 “这是什么?”张起波问道。 白雪笑而不语,任由那店小二又翻了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红灯笼:青芝坞“一条街都是川菜”,这家算比较有名,做的虽是些家常菜,口味一般,不过价格实惠,主要在于后面的院子给人感觉别有洞天,曾与朋友相聚于此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也算是痛快,无推荐菜。 那小二连番数页书册,心中再无怀疑,再看一眼白雪面上的藤木面具,他修长纤美的双手,忽然就要大声喊出来。 “嘘…”白雪拉住他,笑道:“不要打扰到别的包厢客人。” “可…可…”那小二涨红了脸,激动地直跳脚,他翻覆的说着:“没错,没错,一定没错,这…这就是那本记载了杭州城大小二百三十九家酒店客栈小摊美食的册子,你是白雪!是皇帝舌白雪!” “我一定要去告诉老板娘,白雪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她等了你十年,你终于回来了!没想到我郑老头还能等待雪少爷回来,”那叫郑老头小二说着说着本来涨红的脸竟留下泪水来,“你走了,她一个月痩下来三十斤肉!这些年老板娘说你一定会回来的…你回来,她一定要高兴的疯掉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十三剑 “不要告诉她。”听到老板娘三个字,白雪面具下的笑容不见了,他轻声道:“我待会儿自己去见她。” “也对!”郑老头一拍自己脑袋,憨笑道:“是我糊涂了,雪少爷肯定要给老板娘一个惊喜的,我一个糟老头子搀和什么!” “你去帮我山外山菜馆取个八宝鱼头王,一定要用青花瓷缸装着,千岛湖的鱼,这里的醋鱼我实在吃不习惯,”白雪拍拍他肩膀,口中继续说道:“再去临记老厨要只酷炒鸡,青竹筒装来,还有锦香来的蟹粉豆腐……”他又要了几个菜,全部都是杭州城里口味最一流的。 “是。”若是其他人在楼外楼敢对郑老头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早一扫把将人扫地出门了,杭城里的老店哪家的伙计没有点脾气,在楼外楼吃饭居然喊楼外楼的伙计去买别家的菜肴送来这里吃,这不是扇人耳光吗,可这么说的人是白雪,是天底下最懂吃的白雪,是老板娘恨得想咬死、可咬又只轻轻咬的白雪,郑老头听到吩咐欢欢喜喜的去着手准备了。 “把这个带上,”白雪将那本册子随手丢给郑老头,“哪家的菜便将写哪家的那页撕下来送给老板吧,就说白雪不一一拜访了。” “雪少,这是当年你……”郑老头一怔,不解道。 “不要再说了,去吧。”白雪打断了他的话,挥挥手。 “是。”郑老头只觉得这次回来的白雪怪怪的,不仅仅是面上多了个面具,言行举止也透露着诡异,似乎在交代后事一样,“呸呸…叫你胡说。”他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出了门去。 “这是在下少年时游玩各地时写的一些酒楼店家个人见解,承蒙大家照顾,倒也是受人喜欢……”白雪看着一脸不解的张起波解释道。 张起波叹气道:“人常言:白雪是风流浪子花间客,天下厨子心目中最好的吃客,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白雪取了桌上的湿巾擦擦手,笑道:“大元帅今日请我到这楼外楼,应该不是用餐如此简单吧。” 张起波还未开口,窗外一株柳树上突然窜出条人影,就像是一根射出去的箭似的一身紧身绿衣,掌中一口长剑,青光莹莹。 那一剑非但极快而且所刺之部位正中双眉之间印堂穴上,此人不仅时机把握极好出手也是十分凶狠毒辣,尤其是那双可怕的眼睛无时无刻不散发出一股死意。 白雪如柳絮般掠了开去,那绿衣人剑势一转,紧随而上。 眨眼间,他一连刺出了十三剑,白雪已被逼到另一侧窗沿,那剑光毒蛇般缠他,却也始终沾不到他的衣裳。 第十四剑刺出时,突然在白雪咽喉前一尺外顿住,他剑势刺出虽急,停顿得还是那么自然,连剑尖都不再有半分颤动,白雪身形也突然顿住,两人面对面,竟似突然在空气中凝结。 绿衣人突然开口,问道:“名草堂白雪?”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充满着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有的魅力,如果单听他的声音完全想象不出就是这样的他刚才刺出差点杀了白雪的辛辣狠毒的十三剑。 白雪看了一眼张起波,笑道:“你猜呢?” 绿衣人道:“你是白雪。” “哦?”白雪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天下间能在我连环夺命十三剑下不怀抱小猫而不还手的不出十人,风云腿白雪便是其中一个。”绿衣人道。 白雪道:“仅此而便推断我是白雪?” 绿衣人道:“不,暹罗猫,风云腿,青铜棺,天下间能躲我十三剑的不少,可能够集齐这三样的人只有一个。” 白雪点点头道:“不错,小猫和铜棺太过惹眼,我本应该知道的更清楚。” 绿衣人道:“你虽然步伐精妙,腿法无双,可我已看出你后继无力,下盘不稳,此时你若仍不放开暹罗猫,只需一剑我便能取你性命。” 白雪道:“不错,的确如此。” 白雪开口的一刹那,绿衣人停住的长剑突然直刺出去。 这一剑更快,而且一剑追一剑连绵不绝,世上已没人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躲开这种快剑,白雪也没有躲开,他只是用牙齿咬住了剑尖,这一举动其中之危险,反应之快,胆子之大,当真是非笔墨足以形容。 绿衣人方要收手抽剑,可白雪早已一个翻身,身躯后仰成拱桥,那口剑依然长在他的口齿之上,“叮”一声百炼精钢不堪拗折断作两截。 “你!”绿衣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招会被人用这般儿戏的手法破掉,心下不忿,正要再战,却听见住手一声喝止。 “好!”张起波大声喝彩,拍着手站起来道:“好一双风云腿,绿柳还不退下!”他最后一句话却是对那绿衣人说的。 “可属下还未输。”绿柳不忿道。 “闭嘴,”张起波喝道:“你低头看看自己胸口……哼!” “这…”只见他胸口不知何时早已被印上一只偏偏轻盈的蝴蝶,绿柳面色大变,立即撤剑,朝张起波鞠了一躬便头也不回的从窗口掠了出去 白雪伸手取下自己嘴里的剑尖,道:“难怪你可以做到大元帅...号称南天一柱...手下能人志士果如过江之鲫。” “南天一柱?老夫如今虽是朝廷中人,可时刻不敢忘记自己出身江湖,是从大碑手门下走出来的,”张起波自嘲的一哂,忽然面色一整,严肃道:“阁下可知自己已经闯了大祸?” “哦?”白雪笑道:“你请王莽不远千里的将我从南陵送到杭州,便是要告诉我,我闯了大祸?” 张起波一怔,道:“不错,老夫的确有自己的私心在,可……” 白雪接口道:“老元帅想说的是关于皇子的传说是吧?” “正是。”张起波见他已点明,也不再拖拖拉拉,点头称是,“你已经见过蟠龙令了吧。” 白雪右手一翻,掌心已多了一枚黝黑的玄铁令,张起波接过仔细分辨了一番,长吸一口气,激动的面色涨红,恭恭敬敬的跪倒在白雪面前,道:“不错。二十四年了,整整二十四年,老臣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殿下,实是天人垂鉴,神灵庇佑。”他已老泪纵横,激动不已。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墙内佳人 “验武、品菜、看人、最后查看令牌?这些年来难道你们还没有验清楚吗?”白雪道:“现在你终于证实了我的身份了?” 张起波恭敬的交还令符,道:“殿下失踪十年,不可不察,还请殿下恕老臣冒犯之罪。”白雪不置可否的说道:“你做事谨慎也是好的,只是不明白为何……” 张起波起身回坐,他明白白雪未说完的意思,他说道:“那个人现在还不能见你,只因这不是一件小事,老夫今日在朝廷上只是略微提及一些,已遭到群臣非议,实在不可操之过急,何况殿下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任务?白雪的任务是什么,他忽然大皱眉头,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冷冷的望着他。 张起波设想中只要自己说出这番话,这个白雪一定会有一番说辞,可谁知他只是如看戏一般的冷冷看着自己,被他看的心里莫名其妙的,不禁问道:“怎么?” 白雪叹道:“一直而来都是你们在说我是谁,也为了设定了种种我该走的路,可曾想过,我为何要走你们希望的这条路。” “或许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可你没有,”张起波的目光也变得冰冷,他近乎残忍道:“这是殿下的宿命,这个宿命在你一出生便已注定了,绝不是由不由得你要不要做的……” “你看我今年几岁?” 白雪默然不语,他知道眼前这个帝国元帅其实才不过五十,可已是满面沧桑垂垂老矣,帝王不可伺候,愿生生世世莫生在帝王家,这句话并不是那些舞文的骚客胡乱杜撰的。 “我若说不呢?!” 空气犹如冰凝,白雪一下下机械的摸着怀里暹罗猫的柔顺的皮毛,他一向自由自在惯了,突然多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父亲和一个沉重的任务,这让散漫的白雪绝对无法接受,也根本不想接受,他想要的是回苗疆,回去见他的朋友们,回去过从前的日子,可偏偏各种古怪的事情和人纷纷找上了他,让他早已回不了头,更看不到前方。 他只觉得自己犹如被人蒙上双眼的骡子,永不停歇的围绕着那个磨盘不停的转圈,一圈又一圈,直到累死为止。 一直摆着不动的青铜棺忽然发出一阵阵“嗡嗡”的响声,“杀气!”白雪的心中已有了杀气,铜棺欢鸣想要饱饮鲜血,他蓦地一惊,发现自己竟有些隐隐不能控制那心中流溢的杀气,这主要是因为张起波戎马一生杀人无数,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此时两人对峙他的血腥气不免勾动了本就控制力不足的白雪。 白雪面具下的双眼已不经意间闪过红光,多日不见的心魔已将要被激起。 “雪少,”便在那一刻,郑老头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众小厮,鱼贯着将各式菜肴送进来,“久等了,呵呵。” “呼…”白雪被这么一打扰也摆脱了心魔,强吐出一口气忽然招招手,压住郑老头双肩将他请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道:“这些菜给你吃,我去找老板娘。” “这?” “这就这样!”白雪不容他多言,又转头从张起波道:“今夜我再拜访元帅府,那件事到时候再说,此棺还请替我保管,此时我有事先走了。” 他匆匆说完早已掠出门去,只怕迟了一步,他已要开棺取枪,到时候魔性一起,这个杭州城将无人能够克制,当日即便是天下第一剑也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才勉强将魔枪骗回铜棺。 ..............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一个白衣藤木面具男子在花园的围墙外停住。 他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景致,轻声道:“就是这里?”点点头走到大槐树下,怔怔地发呆,然后纵身掠上树梢,停脚在一根隐蔽的结实的树枝上。 花园里娇笑连连,姑娘的声音犹如出谷黄莺清新明丽:“小娟,再推高点,再高点!唔.....飞起来了耶......” 那个位置十分隐蔽却刚好可以看见园子里秋千高扬起来时女孩子的一缕倩影。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样子仿佛可以让人忘却一切忧愁。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也是他相见的女人,她没有名字,人们都称呼她老板娘,漂亮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老板娘虽然叫老板娘,可她的年纪今年才过了二十五岁,很多时候看着不过是个小姑娘,而现在躲起来看她的人正是白雪,日日青楼白雪下的白雪。 白雪目无表情,正是站在树荫深处静静的看着。 园子里不断有笑声传出。 “嘻嘻,小姐还要再高点吗?” “啊!不要.....小娟你个死丫头,啊!太高了,好吓人.....” “小姐你不是说越高越好吗.....哦,我们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也怕了呦,大家快来看哦.....”小丫头的声音笑嘻嘻的。 “死丫头。看我不下来撕烂你这张嘴.....”老板娘也笑嘻嘻的。 “啊,小姐不要,嘻嘻.....小娟知道错了。”小丫头讨饶了。 “哼.....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老板娘得意道。 “嘻嘻,啊?!不要.....我知道了,我不敢了,小姐饶命.....”小丫头不懂,“小姐,其实你一直害怕秋千荡高了,可为什么每天不论多忙都要坐一会儿秋千呢?” “因为他喜欢,他喜欢女孩子坐秋千……”老板娘的声音有些空灵飘逸,很久以前那个人便是喜欢上了一个秋千上的女孩子,为了她不惜一起的去爱。 “不疯玩了,让我静静的坐一会儿……” 他就这样看了很久,一直到夕阳落下暮色沉沉,女孩子也早就下了秋千回到闺房。 夜风如梦,金黄色的槐花像细碎的铃铛飘落肩头,引得幽幽飘香。 草丛里,已有虫儿细细的鸣叫,把这个夜显得更加宁静。 “我来了,”白雪开口低声道,声音显得有点沙哑,在说给自己听,也似乎在说给那早已离去秋千上的人影听,“你现在这样很好,比有我的时候更好。” 他掠下大树,跌跌撞撞的离去,却没有看见在他离开的那一刻,院子里重楼后一扇女儿闺阁的窗户悄悄打开,露出一双痴痴守望的明眸。 “小姐,为何不去告诉他,你一直在等他?” “他来过了,便足够了,这对他对我都好。” “为什么?” “你不会懂的,他有他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今天他肯过来看一眼我已是心满意足,这些年的等待也值了,算是自己没有看错人。” “小姐,我不懂,难道这便是爱情吗?” “这是命,谁也无可奈何的宿命。”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诸葛神算 白雪漫无目的的穿梭在灯红酒绿的杭州城街巷间,已是月上柳梢头,人们经过一天辛勤的劳动,此时也可以洗个澡,换上舒服干净的衣服,带上一些平时节俭下来的钱走到街上,享受属于自己快乐而安宁的夜晚。 白雪只觉得自己莫名的烦躁,胸口时不时的气血翻腾,这种情况自从龙洞里出来后便时有发作,他现在的脾气变的也有些古怪,时而温文尔雅,时而冷漠无情,时而暴躁嗜血,迷离的灯光,迷离的夜晚,他也快要迷醉了。 “翠红阁?”他喃喃的望着眼前的小楼,楼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莺莺燕燕的依依呀呀声,酒不醉人人自醉。 “客官,你好久没来了……想死奴家了……”早有红翠柳绿依了上来,招揽着生意。 “哎呀……是不是讨厌人家了吗…” “官人……深闺寂寞,可知道人家夜夜都独守空房,以泪洗脸等着你呀……” 白雪左拥右抱,轻捏了一把一个双十年纪的红衫女子,浮笑道:“我不是官人,我是哥哥……” “好哥哥…”那女子只觉得那捏了她粉脸的手似乎带有迷人的魔力,脸竟不自觉的红了,“且随我进来呀……” 白雪哈哈一笑,正要进去,忽见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在夜色中闪过,那刻骨铭心的一眼,他忽遭雷击,心痛如绞,一把推开身上的姑娘,追了过去,“歌儿?那是歌儿的眼神!” “哼,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耽误老娘白费功夫……” 那群拉客人的姑娘眼见到嘴的鸭子飞走,心里怨恨嘴上骂个不停,这种烟花场、皮肉所最是淡薄无情,前一刻人走下一刻茶凉,没钱管你是谁都一律滚走。可惜这骂声白雪已听不见了,他一直朝着那一眼消失的方向追去,可面前是人山人海,比肩接踵,即使是风云腿的白雪也无法施展开身手,那一眼只一闪便从此消失。 “那是歌儿吗,的确很像,可是她既然见到了我,为何不与我相见呢?”白雪不住的问着自己:“难道是我看错了……” 方才人声嘈杂,灯红酒绿,他又只是随意一瞥,极有可能是看错了,不过是心中思念作祟,这里是整个杭州城最繁华的小吃街,他微叹口气,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随意在身边的一家米线小摊坐下。 “吃啥系?”老板生硬道。 “一碗过桥米线。”白雪道:“再给我加个衢记鸭头,一笼蒸饺。” “鸭头没地,蒸饺没地,爱要不要野!”老板冷冷的说。 皇帝舌白雪走遍大江南北,去哪里吃,大厨不是拿出浑身解数来招待,可今日到了一个小小的小吃摊,可被狠狠的吃了个瘪,他一愣,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道:“那便一碗米线。” “行了,等着……” 白雪望着他去忙碌的样子,嘀咕道:“杭州佬。” 江浙一带,苏州多是吴侬软语,听着让人酥软,可杭州城这边遗承的是生硬冲人的越语,外地人听着极不舒服,有句话说:苏州人吵架像是在聊天,杭州人聊天像是在吵架,便可见一斑。 “测字算命,趋吉避凶,当当当...”远处热闹的人群中走来一个邋遢道士模样打扮的中年人,一手举着个布招牌,招牌上面四个字“诸葛神算”,他一边敲着手上的铃铛走到白雪的桌前坐下,一边高声唱着,“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这算命测字是术数家用人出生的年、月、日、时,按天干、地支依次排列成八字,再用本干支所属五行生克推算人的命运,断定人的吉凶祸福。当年名草堂中余歌也是精于此道,白雪偶尔也有兴趣会像她讨教一些,也算是有一分香火情意,可眼前这个道士一看便是江湖上骗口饭吃的下三流,他不理不会,依然在等着自己的米线。 他虽不愿招惹人家,可人家却念着他,那邋遢道士往桌上随便一放自己脏兮兮的招牌,高声道:“老板,一碗过桥米线,一个衢记鸭头,一笼蒸饺!要快!” 他要的东西和白雪喊的一模一样,白雪心中冷笑一声,静观其变。 “鸭头没地,蒸饺没地,爱要不要野!”老板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硬邦邦,他端着白雪的那碗米线“啪”的摔在桌上。 “什么都没有,还怎么做生意!那就米线吧。”邋遢道士搓搓手,咽了下口水盯着白雪的那碗米线,忽然笑笑道:“这位相公,测字不?” 白雪从留青雕的筷子笼抽出一双筷子,道:“不测。” 道士不死心,继续说道:“头一个字免费,说不中您砸了我这招牌没话说,说中了您请好,可若要测第二个字,便得要五十两黄金。” “哦。”白雪埋头吃米线,随意应付了一声,这种话他心念一转可以想起无数句,都是骗骗无知妇孺罢了,什么“父在母先亡”,既可以说是父亲健在,母亲已故,也能解释成父亲死在母亲前头,江湖术数不外是察言观色、拿捏人心罢了。 “好,便测这个‘哦'字,”邋遢道士沾了沾嘴里的口水,在油渍斑斑的桌上写了个“哦”字,皱眉自顾看了一番,喃喃道:“这个‘哦’字正是口在我之外,是非任人言,看来这位相公惹上了一些不想惹的麻烦。” 白雪低头呼啦啦吃米线,不语。 “再看这个‘我’字,”邋遢道士自顾说下去,道:“‘我’由禾与戈组合而成,禾者,民之本,社稷之本也;戈者,国之利器也,这两个字放在一起,已是两国之纷战也,不妙不妙......当真是不妙。” “相公惹上的只怕是大麻烦,”邋遢道士一把长袖,细细瞧了一番白雪露在面具外面的容貌,大惊道:“你...你是...可不对!不对!不对!”他连说三声不对,忽然起身抄起招牌便要走。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非你非你 “且慢!”白雪抬起头来望着他,说道:“你都说对了,为何还要走。” 那邋遢道士似乎被自己看到的字卦内的景象吓到了,他只是不住摇头,不敢再开口。 “小道道行尚浅,不敢淌这深水,方才不过是胡说八道,还请......”他拼命的拉着袖子擦着汗,“还请这位相公见谅。” “哦。”白雪倒是对他感了兴趣,笑着道:“看来你已经认出我是谁了,那么必定知道,若是我不放你走,你觉得自己能逃得掉吗?” 邋遢道士苦着脸,忽然又坐回了桌上,双手一伸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不对?”白雪见他坐回来,直勾勾的望着他,问道:“你别莫要装了,你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惹我注意罢了,现在我感兴趣了,你说吧......” 邋遢道士头望望西望望,嘴巴挪来挪去,仿佛没听见。 白雪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忽然指着那布招帆上的“诸葛神算”四个字,也撮了点面汤在桌上写了个“诸”字,看了一番,道:“诸,言者也,江湖上传说有一个自号邋遢道人,生有天眼,能观人心洞世事,可不能言,言多遭天谴?” “朱前辈,我说对吗?” 邋遢道人喟叹你一口气,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道:“我知道瞒不过你。” 白雪难得恭敬行了一礼,正色道:“朱前辈游戏人间,今日得见,实在幸胜。” 此时另一碗米线也已上桌,邋遢道人取了筷子,又放下筷子,皱眉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一直从南陵追到杭州城,可还是迟了……哎……天意?” “什么天意?”白雪问道。 邋遢道人不答问道:“你已经见过了张起波?” 白雪点点头。 “青铜魔棺呢?”邋遢道人又四顾看了一番。 “前辈知道青铜魔棺的事情?” “废话,我不仅知道青铜魔棺,我还知道阳逆枪也传承给了你,不过这东西不是你受得住,说吧,现在在哪里?”邋遢道人不屑道。 “我有事,请张老元帅代为保管了。” “你让那口铜棺进镇国元帅府了?”邋遢道人掌中的筷子无声的滑落,他见到白雪又点点头,直恨得猛抓自己的揉成一团团的脏发,口中不住说着:“果然如此,真的迟了!” “朱前辈?我有个朋友说当今术数两大家,其一是拜月医姬,其二便是朱前辈你了,不知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还请指点一番。”白雪不解道。 “废话!”邋遢道人暴喝道:“我要是能说,还将自己的姓从朱改为诸葛吗?你不也说了,诸者,言者也,葛,通盖者,掩覆也,上天给我天眼,可天眼所见不可说,否则天机泄露,神劫难逃。” “那阁下为何还来找我?”白雪嗤笑道。 “笑什么笑!”邋遢道人面露痛苦道:“老夫本想赶在一切开始之前夺了那铜棺,可谁料得这蟠龙居然是你,实在费解……”他似乎遇见什么不可思议的难题一般推敲道:“取棺的是你,可天眼所见……你却并非…那个人,哎…如今青铜魔棺入张府,再讲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了?” 白雪实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抱拳道:“前辈高论,在下实在不懂。” 邋遢道人叹道:“镇国元帅府血气冲斗牛,铜棺入位,将有大变啊,你当那张起波是什么人,你有没有问过他,他那一身武学出身哪里,他的原配又是何人,这些年来,他究竟是忠是奸只怕连他自己也糊涂了吧,况且你又是……你镇不住这个口魔棺的,不消数日必出杀戮,到时候天象大乱,潜龙杀局顺水而开,生灵涂炭啊!” 白雪道:“在下的确无法控制那口魔棺,可也绝不会轻易开棺,让魔枪肆虐苍生!” “你还不明白吗?”那邋遢道人忽然已筷子筒敲在白雪的脑门上,道:“愚蠢!一口魔枪,即便是魔性再强也不过是百人敌,算得了什么,可若是潜龙升空,星宿移位,那偷天一族原形毕露,妖孽四出,战火开启,流血牺牲便是千千万万的家庭,这中原大地无数的生灵!” 白雪急问道:“何为潜龙,偷天一族又是什么人?” 邋遢道人上上下下仔细的又观看了一番白雪,怔怔道:“你的确不是,也什么都不知道,看来真的不是你?” 白雪道:“还请前辈指教。” “指教个屁啊!”邋遢道人一把跳了起来,怒道:“你小子屁都不是,看来我这一趟还是来对的,原来他们真的另有计划,明暗两条线共同行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你我总算一场相识,”邋遢道人目露不忍,道:“我赠你一句话: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也莫要忘了自己是一只蝶,你的真身只是一只蝶,若你能牢牢记住这句话,那么接下来这场人间大祸也轮不到你头上,否则……” 邋遢道人忽然一提破鞋,高笑着踏歌而去:“可笑可笑真可笑,世人都道自己最重要,可谁料,谁曾料,到头不过是镜中花,梦中要……” “前辈!”白雪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被那面摊老板一把抓下,“付钱!你们这样玩白食的见过了,不付钱想走?” 他赶忙付了钱,可也终于丢了那邋遢道人的踪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雪不禁的问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身边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我是什么,又不是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什么?” “青铜魔棺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张起波又隐瞒了我什么事,邋遢道人口中的张府又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呢?究竟那双秋水般的明眸到底是不是余歌。”所有的问题一起压在白雪的心头,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谁能信,谁不能信? “或许镇国元帅府了能给我一些我想要的答案。”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美人出浴 “喂,请问大元帅府是不是这边走呀?” 白雪一路问过去才勉强找到镇国元帅府,他望着这背靠青山、气派非凡的老宅子,大门早已锁上,只有两盏红艳艳的灯笼在盯着他看,白雪一笑,纵身翻过高墙,落入重重庭院,这座大宅子居然没什么守卫,他一路过来连一个人也没有发现,整所宅子沉静在浓重的黑暗中,安静而神秘。 忽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香味自山那边飘来,他眉色一皱似乎想起什么,嗅了几下,“真的这股香味,为什么这里也会这种香味?”他只几个起落便寻到了香味的来源地,然后很舒服很安稳的将自己放到一棵大树上。 明月如水,如鲜花团簇般包绕着他,柔软舒适。 “就是这个地方。”他安静的等待着。 不远处是一片小湖,老宅子后院靠着青山,山脚下是小湖,湖之上一条飞瀑倾泻而下,水花四溅,月光映照,现出异常的美伦美幻,湖周花树参差,杂花红白相间,倒映在碧绿的湖水之中,奇丽莫名。 “风景真不错,只是缺少点什么。”白雪想道。 忽见湖水中微微起了一点漪涟,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从湖中伸了上来,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和手的肌肤同样白润的玉镯子,一时之间,分不清人是玉,还是玉是人,紧随着水面露出一个清丽之极的脑袋,漆黑的长发散在湖面,如九天仙女,白雪双手抱胸,摸摸鼻子道:“现在不少了,此情此景,的确最适合美人出浴。” “看还是不看呢?” “辛苦赶过来的,还是看吧。” 白雪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继续欣赏,这时,那姑娘已经朝岸边游了过来,然后很自然的站起身子上岸来。 那一刻白雪的呼吸都几乎停顿了,太美丽了。 她那美丽的胴体,在逐渐西斜的月光映照下,简直就像一尊最完美的塑像,一滴滴晶莹的水珠,沿着她完美无缺的脖子,滚上她白玉般的胸膛,她的笑声如银铃,笑靥如春日的百花齐放。 白雪闭上眼睛,暗想:“那香味的确是从她身上来的,人如其香,果然是个栀子花般美丽的少女,看来我这鼻子没有骗我。” 他的鼻子的确没有骗人,她也的确是个栀子花般洁白无瑕的少女,良久,白雪再睁开眼睛,发现那姑娘已经在旁边的另一棵树下坐着,白衣胜雪,长发垂肩,正拿着一把梳子慢慢梳理,她赤了双脚,脸上发上都是水珠,面色潮红,一个女人最娇媚的时候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出浴之后。 “有些人真奇怪,为什么总喜欢躲起来看人?”那姑娘慢慢的梳着头发,一边低语说着,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什么人听。 白雪并没有刻意去隐藏自己的行踪,他身子一翻已如一页落叶般飘然而下,轻轻的躺在她身边的草地上。 “你便就是江湖中传说的第一浪子白雪?”这少女竟没有发怒,也不害羞,只是好奇,她伸手想去揭下白雪的面具。 “别动。”白雪推开她白生生的小手,笑道:“江湖传闻多言过其实,在下更是不敢妄称第一,倒是姑娘可算得上是这杭州城第一美丽如玉的花朵了。” 少女面上一红,嘟着嘴道:“就凭你偷看姑娘家洗澡被发现后的厚脸皮呀,我看呀,这无形浪子放你身上是一点儿也不冤枉。” 白雪双手放在草地上枕着脑袋,仰头望天,笑嘻嘻道:“绝对不冤枉,可既然我是一个无形浪子,为何姑娘一点儿也不怕呢?反而依然坐在我身边。” 少女轻声叹道:“这草地虽说是我家的,可此客你也算是我家的客人,我这个做主人的怎能随便赶走客人呢?” 白雪道:“嗯,不错,就凭姑娘这番气概,在下可以肯定你应该是将门虎女,张老元帅的独女张栀言张大小姐。” 张栀言看了他一眼,也仰天躺在了草地上,她海藻般的秀发仆散了一地,映衬着洁白的衣裳,显得异常的美丽,“这并不难猜。” “的确不难猜,”白雪嗅着她身上的栀子花香,道:“只是有些奇怪?” “你奇怪什么?” 一个女孩子被一个陌生男子偷窥出浴,她居然还能大大方方和这个男子躺在一起聊天,这怎么不奇怪,可是这种奇怪的事情白雪又怎么说得出口。 白雪道:“在下奇怪的是堂堂南国大元帅府似乎侍卫并不太多,甚至大小姐出浴时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张栀言自豪道:“镇国元帅府人人敬重,小小毛贼岂敢上门前来送死!只是小毛贼好防,采花盗难躲。” 白雪无辜道:“虽然在下想说因为元帅府太大,兼且黑灯瞎火所以在下迷路了,可这解释未免有些苍白无力。” “哦,”张栀言忽然瞪着他道:“你迷路了,居然这么巧刚好撞到了人家姑娘家洗澡的地方?” 白雪揉揉鼻子道:“这只因在下的鼻子有个毛病,只要是很特别的香味一旦闻过便再也不会忘记,不仅如此,还能轻易的寻找到这股香味的来源,哪怕只是很淡的一点,恰好此地正有一股神秘而幽香的栀子花香,闻来让人向往,在下情不自禁的下放肆了。” “是吗?”张栀言也知道自己身上天生自有栀子花香味儿,也正是这个缘故,她父亲才给她取了个“栀言”的名字,她感了兴趣,问道:“你以前还在哪里闻过和我一样的香味儿?” “哪里呀?”白雪有些迟疑,似乎不愿说。 “我就知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奇怪的鼻子,”张栀言不屑道:“偷看便是偷看,还找许多理由。” “那倒不是,”白雪道:“只因在下当年闻过这种香味的地方有些奇怪,所以一时不知该讲还是不该讲?” 张栀言追问道:“什么地方?” “苗疆,名草堂。”白雪轻声道。 ------------ 第一百二十章 客堂酒宴 张栀言面色一变,颤声道:“是一个女人的身上吗?” “不知道,”白雪有些奇怪她的语气变化,回忆道:“我只是有一天突然闻过……不知道这股香味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消失,只因寻常栀子花香甜腻,可你身上这种更见幽深哀伤,更……神秘,所以……” “名草堂?”张栀言讶然道:“名草堂居然有这样的一个人。”她似乎很在乎那另一个栀子花香的人。 他忽然一把跃起,笑笑道:“和你说这许多干什么,好了,现在我要去客堂了,有缘再见。” “喂,”张栀言急道:“你这样便走了?” “那不然怎么样?”白雪回头望着她。 张栀言眼珠子一转,娇笑道:“现在你便不迷路了吗?”有些人,有些女人喜欢说话说一半,留一半,显然她想说我可以给你带路。 白雪耸耸肩道:“找呗,总能找到的。”可有些人并不一定能够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又或者他故意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于是张栀言一顿脚,恨恨道:“跟我来。” 跟我来,这三个字只要是这块土地上的人都听得懂是什么意思,所以白雪只能跟着她走。 张栀言一袭白衣,披散着黑发行走在夜色缭绕的大宅院里,没有灯火,只有漫天的月辉铺洒,白雪默默的跟在她后面,神秘而幽深的栀子花香。 “其实我很想知道为何这么大的宅院连灯火也不点,这难道也是因为大元帅虎威足以照亮厅堂?”白雪计算了自己已经穿过了三座回廊,他发现岂止是没有点灯,甚至连放灯的灯笼也没有,这实在有些奇怪。 “家父喜欢宁静,他说黑暗中才是最宁静的。”张栀言很熟悉这些回廊庭院的路程,即使在没有灯火的情况下,她走路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白雪只觉得前面快速行走的白衣人在夜色中竟有些像是一只幽灵,他也对自己突然升起的这个念头感到好笑,暗嘲一声道:“老元帅果然见解独到,异于寻常人,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黑不怕吗?” 张栀言“扑哧”一声笑了,她的声音带着嘲弄的口吻道:“我自小在这里长大,这里每一寸每一分都烂熟于胸,又什么好怕的?” “烂熟于胸?”白雪不自觉的想起方才看见她白玉般的胸膛,想起两人相遇来的种种情景,不由得觉得这个少女奇特之极,甚至可以说是混乱之极,她的印象在他心中混乱之极。他觉得别人混乱,其实是他自己已经混乱了,从背负起那口魔棺开始,他的行为言语便变得异常的非常混乱,不过是他自己还没有发现罢了。 客堂里倒是有灯,明灯。 倒也是坐着很多人,张大元帅坐于正中高处,他的侧坐是一位将近三十的华服美人,恬淡安静的望着他,每一个男人都需要一位这样安静默默支持他的妻子,他的两侧下方各有四张分桌,各坐了三个人,白雪一眼看见,只见左手边第一个是正是那武当现任掌门清云,他紫金高冠八卦黑袍,气概不凡。 “这小小童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能够斩杀无道,自认掌门,执掌武当门户?”白雪并不知道这个清云已经将武当镇派之宝七星死意融会贯通,成就了无上大道,此时他躯壳虽然是个小小孩童,可武学修为早已是深不可测。 在清云的下方一桌是一位年龄大约十八的美貌少女,她的桌前摆着一只小小的香炉,燃着一根细细的熏香,客厅里淡淡的弥漫着一种浪漫而高雅的香味儿。 再之下一座是个面色如白霜的落拓中年男子,在他的眼中似乎只有酒,他会做的事情也只有喝酒,白雪方才进来一会儿,他已经灌了自己三杯,第四杯正在倒,白雪见过不少酒鬼,可这么样自己灌自己的酒鬼实在不多。 右边前首正是一瘦削青衫老者,他右边衣袖空荡荡的,左手正捧着个酒杯,望了一眼白雪,他下方坐着娇美的长依依和那个冷酷少年林中笑。 除此之外席上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执壶伺候,夜雾迷酒。 张栀言早上前跪坐到她父亲身边,冲着张起波的耳朵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番,张起波的面色也古怪的变了数番。 白雪冲高坐上首的张起波行了一礼,道:“大元帅,在下来迟了。” 张起波起身哈哈大笑道:“殿下切勿如此大礼,老臣可受不起,我们这是在江湖,一切还请以江湖规矩,来来来,请上座。”他便说便引导着白雪在一桌坐下。 忽然右席的长依依高声道:“不错,我们奕剑听雨阁欠大元帅人情所以不得不答应你的要求,保护蟠龙,可也绝非前来做人奴才的。” “要求?”白雪早已奇怪,为何这元帅府里出现这么多江湖中人,看来应该是应了张起波的邀约前来的,他们居然全是来保护自己的,他忽然有点想笑。 “不错,”张起波自己也坐定,道:“殿下有所不知,拜月教已经发出江湖令,一个月内势要斩杀蟠龙……” “名草堂方面呢?” “名草堂近年来低调处事,直到目前为止还没传来任何消息。” “要杀我?”白雪望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笑道:“南国黑骑,神武,凤来,祥龙四军中以黑骑军最为骁勇善战,元帅掌中握有如此雄兵,又……”他接下来的话没说,可谁都明白他要说的是又为何寻了这些江湖客来做保镖。 张起波正色道:“拜月教是以江湖方式挑衅,老夫此刻虽是南国老臣,可绝不敢一刻忘记自己出身大碑掌门下,江湖上的事情一定要用江湖方式解决。”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须发无风而舞,气魄非凡。 白雪给自己倒了杯酒,道:“元帅说的有理,白雪失言了,这一杯赔罪。”他仰头一口喝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起身冲在座的众人团团敬了一圈,道:“有劳各位。” 众人喝了一杯,那瘦削的独臂老人忽然道:“前些日子孙女无状得罪阁下,还望见谅。” 白雪连称不敢,道:“长老前辈严重了,依依姑娘不过是少女天**玩,在下早已忘了。” 这老人正是奕剑听雨阁的当代阁主长空,这一次拜月教杀手层出,张起波为了以防万一,竟将这位早已不问世事的剑道高手请了出来,还有当今武当掌门,只是不知道那点香的少女和一直在喝酒的男子又是什么样人。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家有贤妻 “哼,不用你假惺惺。”长依依轻声嘀咕着。 “在说什么,”她爷爷厉声道:“错了便是错了,还不向人家端茶谢罪。” “爷爷,他又没怎么样,在说我们和名草堂本就是对头,你何必要去……”她望了一眼长空铁青的面,不敢再说下去,从小什么时候爷爷都依着她,也养成了她骄横跋扈的性格,可若是爷爷真的生气了,她立即变得和兔宝宝一般的乖了。 长依依举起酒杯站起身来,背对着长空怒视着白雪道:“得罪!还请阁下赎罪。” 白雪玩味儿的看着长空,他不明白这个雄霸一方的剑术高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奕剑听雨阁这些年足不出户,他此番出来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欠了张起波人情吗,即便如此,长空也不需要向白雪这番退让,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白雪心中想了很多,可面上无动于色,哈哈道:“没事没事,都是闹着玩嘛。” “爷爷,当年的事情根本不管你的事,何况为了证明您的清白,您已经自斩了一条手臂,这样还不够吗?”长依依快语道。 “无须多言,”长空左手摸了把自己空荡荡的右手衣袖,冲白雪道:“无论当年的事情如何,此时老夫心中问心无愧,更不惧怕外人目光。” 他的胳膊竟然是自己斩掉的,柴飞飞也提过当年的事情,他始终不信小树林的伏杀是长空带领的,白雪没想到长空刚烈至此,起身肃然道:“前辈严重了,当年家师也说过,无论是前辈的武功还是人品他都佩服的很,只是世事多变,未能一会,实在可惜。” “哎,他也算是个人杰,可惜……”长空起身,先向张老元帅行了一礼,道:“老夫不胜酒力,已经倦了便先回房休息了。” “长阁主请。”张起波也起身方要招呼那随侍酒席的老人送他先回房,长空又道:“依依你陪我回去。” “是。”长依依没想到爷爷要自己送他,只好愤愤道。 “此番老夫出门来,只为了守护蟠龙一个月,其余江湖恩怨绝不想沾惹,至于其他人,雪少也还请放心,老夫定会严加管教。”这位老人瘦削的身躯此时爆发出慑人的威势,他的话便是事实,让人不得不相信。 白雪不卑不亢道:“前辈敬请放心,在下也绝不会做出一些误人误己的蠢事。” “好,你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合作总是比较愉快的,哈哈哈!”长空大笑携带长依依离席而去。 “前辈高人,的确不同凡响。”那一直在摆弄酒壶的面白中年男子一拍矮几,高喝道:“当大喝一杯!” 白雪好奇的望了他一眼,忽然也一拍自己面前的矮几,大声道:“独饮有什么意思,我陪你!” “好。”那中年男子随手一丢掌中酒杯,举起半斤重的酒壶仰头牛饮,“咕嘟咕嘟”烈酒沿着他的咽喉刺入胃脘,“痛快!” 白雪暗赞一声好,也仰头一口吞下一壶烈酒,烈酒入腹,咳嗽声大起,可他还是不要命似的疯狂往肚内灌。 “好!这酒喝的干脆,我听闻江湖中人说白雪是所有酒鬼眼中最好的朋友,”那中年男子翘起大拇指道:“就凭这股喝酒的架势,我夜叉便交了你这个朋友。” “夜叉?”夜叉最早来源于古天竺神话,本是佛经中一种形象丑恶的鬼,财神俱毗罗的侍从,守护其在吉罗娑山的园林和山中的财富,勇健暴恶,能食人,后受佛之教化而成为护法之神,列为天龙八部众之一,是个能吃鬼的神,又有敏捷、勇健、轻灵、秘密等意思。 白雪一怔,忽然想起一个传说,江湖多游侠,而这个夜叉便是个独行侠,他平生两大爱好,第一喝酒,第二爱管闲事,只因其面白如宣纸,武功极高,一对铁拳天下无双,故又称白夜叉,张起波居然请到了这等人物,白雪不禁对最后一个还未认识的女子越发的好奇了。 张起波似乎看穿了白雪的想法,他哈哈笑道:“夜叉铁拳,乾达婆寻香,他们两位都是老夫多年至交,此次前来相助,你们年轻人认识极快,倒是可以好好交流一番。” 那乾达婆冲白雪微微侧着一点头,娇媚无限,那股奇特的檀香似有还无,白雪露出了他练习多年八个牙齿的标准微笑,道:“原来,我倒是忘了,姑娘见谅。” 乾达婆开口道:“久闻雪少乃是风流中人,不知可闻出我这个檀香中有些什么香料呢?” 白雪对女儿香自是极熟悉,可对香料方面他实在不熟悉,正想开口说不知,却不经意的看见那随侍的白发老者冲自己画个了手势,那本是个极普通的手势,可白雪忽然福如心至,脱口而出道:“龙诞香。” 乾达婆含笑赞道:“雪少名不虚传。” 白雪勉强一笑,却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白发老人身上,“这个人怎么会歌儿与我的手语,他到底是什么人?” 张起波见白雪直勾勾的望着那白发老人,介绍道:“他是阿迦,在府里快十年了,这些年来老夫不习惯别人,都是他帮着照料着这个家。” “快十年?”白雪现在对于十年这个时间长度十分的敏感,他刚要再说话,那阿迦却抢先一步上来给他换了个酒壶,一边做了个“不要问”的手势,开口道:“老奴能为元帅尽力,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堂堂一个元帅府几乎没有侍卫和仆人,准确的说到目前为止,白雪也只看见了这么一个老仆,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观,也许这其中隐藏了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可白雪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已不再问下去。 上边,元帅夫人忽然笑道:“有酒有香也该有歌,贱妾不量,愿为大家献一曲。” “好啊,美娜当年你抚琴一曲,震惊这都城三千太学生,今日老夫托了雪少有幸,能再次一闻,快慰平生!”张起波大喜道。 众人纷纷起座连称不敢,元帅夫人亲自抚琴,这待遇太大,消受不起。 元帅夫人高美娜温婉一笑,“各位切勿推辞,大家为外子所请前来相助,贱妾身无所长,只能抚奏一曲,见笑大方了。”她的声音听来如春风扑面,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白雪也听说过这位夫人的一些传闻,心底叹道这个元帅夫人实在是天下贤内助之典范,温婉大方,高贵典雅,虽然不是原配夫人,可这些年元帅府的大家业都是这么一个女人的柔弱肩膀担着,实在不易,他又不经意间见到张栀言的面色似乎不愉,老夫少妻大女,这其中自然也有说不出的故事和纠缠,只是一个男人如果遇见这么一位贤妻不娶,那么他也是瞎了双眼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广陵散角 “各位请先稍微,待贱妾先去净手取琴。”高美娜起身向众人福了一福。 张起波招呼了众人继续饮酒,那边,林中笑一饮而尽,仗着酒劲问道:“在下曾经听过一位朋友说镇国元帅府藏有一卷《广陵散》,不知今日有无福分可得一闻。” 张起波也饮尽杯中酒,笑道:“不错,那嵇康当日自号《广陵散》自此绝矣,可他怎能想到天下之大,他命绝时抚曲一番早已被人记载下来,流于暗处,老夫有幸,多年前偶然寻到一本,今日尽兴,容内子为大家弹上一曲……” “如此真是大幸!”林中笑起身道谢道。 这林中笑本是江南皇胄之后,从小骨子里便受了江浙一带风流熏陶,虽是习武,可平日里也是进则论学,退则风月,他聪明过人,于度曲染墨更是擅长,只是幼年家门变故,为了复仇不得已将那些吟风弄月的心思用到了武学一道上,即便如此,他也是不可抑制的对长依依情根独种。今日他与灭门仇人相对而坐却不能出手,在烈酒刺激下,竟将多年来的满腹心思转到了这琴谱上。 琴,一把古琴。 琴长三尺六寸六分,上有五弦,曰宫商角征羽,五弦琴,正是古意黯然。 高美娜也给自己面前点了一香炉,敛裙向众人再次福了一福,才肃然开琴。 琴声悠悠,白雪招招手让那白发侍者随侍在自己身边倒酒,酒一入杯,他便仰头一口吞下,绝不迟疑,那老人倒的多快,他便喝得多快。 客堂内香味肆扰,白雪抽动鼻子认真的嗅了很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他觉得身边的这个白发老人熟悉之极,似乎便是他自己一般,可他怎么也想不起这个老人是谁。 “铮!”一曲弹罢,绕梁不休。 “可惜…可惜…”林中笑面露遗憾,唏嘘不已。 “哦?”高美娜细声问道:“不知林公子认为可惜在何处?” 林中笑默然不语,忽然冲白雪道:“雪少精通音律,一定也听出来了。” 白雪被人一喊自己的名字才从自己的沉思中回醒过来,他方才的心思全在想着身边的白发老人阿迦,全然没有放在琴声上,现在自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又去偷看阿迦的手势,可这一次阿迦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再无一分提示,白雪只能无可奈何道:“嵇康是安徽人士,是个放浪不羁的才子,可他却去做官魏国,实是因为华夏脐蒂邙山在这里,他的魂生前早就交给邙山了,邙山在五音中属于角音,他临死所弹《广陵散》自然也是角音,在下不才,方才听见夫人所弹乃是迎宾之宫音,虽然应景,却少了一份滋味……” 林中笑叹道:“不错,只是在下可惜的不是这个……” “哦?” 林中笑道:“夫人净手典雅奏琴,我等理当静听,可若是心思杂乱,便大大侮辱了这清音,阁下是雅人,怎会做出这等煮鹤焚琴的俗事。” 白雪面皮一红,没想到自己走神的事情竟被人当众喝破,他哈哈一笑举杯道:“是在下有错,这便自罚一杯。” “哦?”夜叉也大笑着跟着喝了一杯,道:“在下方才也一直沉醉酒乡,只觉得仙乐撩耳,却也是没有静心潜听,若是如此,也定是要喝一杯的。”他倒是为了讨酒喝想尽理由,这种人在白雪眼里实在是可爱至极。 高美娜欠身道:“两位大才,贱妾能容一曲已是幸胜之极。” “雪少高论,不如给我等也抚上一曲,岂不大快!”张起波打圆场道。 “这个......”白雪迟疑着,道。 “有何不妥吗?”张起波眉头小皱道。 “不妥倒是没有,只是在下怕有心无力。”白雪撩起右手的衣袖,露出他右腕上的白布护腕,道:“这只手......” 这只手,一只右手,废掉了十年的手。 “哦。”众人想起那一战,皆面露可惜之色,张起波更是有些尴尬。 “我来给你压弦,你便左手操琴如何?”张栀言坐起来捧了那五弦琴又跪坐到白雪的矮桌前,冲他眨眨眼。 “这,”这左手如何可以抚琴,若是别人早已推辞不就了,可白雪却偏偏越是新奇越是好玩,他往边上左了点儿,左手举指起势,肘张约三十度,臂平伸,腕微曲,掌略俯,却有那低昂绰约翩翩欲举之势,恍若春莺之出于幽谷,正振羽而将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这出手,在座的都是懂琴之人,尽皆赞叹:“春莺出谷势,虽是左手,可依然端正无比。” 高美娜美目中一亮,口中低声吟道:“相彼春莺,出谷迁林,爰振其羽,将嘤其鸣,譬右指之初举,待挥弦而发声。” 白雪左手五指伸屈高低,势宜互相照顾,做了几番姿势,发现还算是可以,躬身含揖道:“献丑了。”又向张栀言微笑道:“有劳。” 乾达婆换了一炉香,这次香味亲昵甜腻,闻来让人沉醉,倒颇有温柔乡的滋味。 “铮......”白雪左手下指,连番挥动,琴声雨密让人窒息。 忽然,“嘣!”一声裂响,琴弦断裂,“突突突”三声,琴身暗处飞出三枚牛毛细针直扑白雪面门而去,这一下变故极为突然,谁也不会想到大元帅府里夫人捧出来的琴内会装有暗器,白雪操琴时本来已经投入琴声之中,整个人靠的琴身极近,细针又快又急,实在极难躲开。 白雪只能尽力往后一仰,他心中实也无太多把握能够躲开,“呼”一声厉响,早有一道人影竟挡在了他的面前,银光一闪那三针悄无声息扎入了那人的小腹上。 白雪一惊,只觉得一个柔软的身躯跌入自己怀里,他仔细一瞧,万万没有想到为自己挡下这致命三针的人竟然是他。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红萼热毒 他是个男人,可他的躯体柔软如棉,白雪只一辨别便清楚的感到这个是女人,充满生命力的女人身躯,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为白雪挡下夺命三针的人正是那白发老人阿迦,他的瞳孔涣散,瞬间铺满诡异的红色,整个人软绵绵,可依然勉强打出一个“不要提问”的手势才晕倒过去。 “红萼神针?”白雪大急,他精通毒物,自然知道这个毒针的厉害,中者全身发红,片刻间就会神智散失,发狂而亡,正是黑暗中杀手一等一的利器,“可为何阿迦只有眼珠变红,身上皮肤毫无变化?” 白雪略一沉思,“难道他真的是一个女人易容而成的?” “怎么回事?”张起波也没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琴是高美娜捧出来的,他自己第一个便望向了她。 “妾身不知……”高美娜比任何人都惊讶,她也绝没想到自己的琴里竟藏有这样的暗器,若是方才自己多弹一曲,只怕现在倒下的人便是她了,“这,这实在是……” 清云、夜叉等人早已将四周搜查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等,白雪早已抱起阿迦大声道:“给我一个安静的密室,九桶温水,要快!” “好。”张起波立即冲他夫人道:“快去准备。”又立即在前面带路道:“这边来。” 他们极快的奔出客堂,绕过一个回廊,张起波一把推开自己书房的门,走到室内一副《青山夜行图》下一动,“哗”黑暗中一堵墙消失,出现了一个简单的密室,“就是这里。” 白雪跪着小心的将怀里的阿迦放在蒲团上,那边,张起波也点起了蜡烛。 “噗”一声,黑暗被驱散,摇曳的烛火映着白雪焦急的面容。 “你们先出去,再拿三包银针,各个型号的都要,等水来了一起放在门外就行,这三天我不能离开此地,还望元帅能够照料一切。” “好,你放心。”张起波面色凝重道,带着众人关上密室退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琴里会有暗器?”清云回到客堂,将那古琴重新拿起来仔细的检查,“如果凶手要杀白雪,可他怎么知道白雪一定会抚琴呢,况且白雪右手残废,在常理下是几乎绝不会触碰到这古琴的,凶手的这个布置岂不变得毫无道理。” “你猜对了一半。”半黑半暗中有一人提着酒壶斜斜倚在房柱旁,说道:“凶手的这番布置其实并不是要杀白雪,或者说他根本无所谓杀谁。” 清云放下古琴,冷冷的望着夜叉道:“那么依照阁下所言,凶手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夜叉淡淡的灌了口酒,道:“他只需随意杀一人,将红萼神针送到我们之中随意一人身上,这样白雪便不得不为中毒的人驱毒,在这三天里,便能发生很多事情。” 清云心中暗道:“只怕凶手当初的目的是张夫人,谁知阴错阳差下让一个家奴给挡了。” “凶手若真是如此想法,这几日只怕会有大举进攻的举动,我等怕有恶战连连了。”一把温柔的声音不无担忧的说着,“雪少义气无双,竟对一家奴如此紧张。” “我倒宁愿他不是这般重义,”夜叉叹道:“这样我们也能轻松一些。” “他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家奴的救命之举才如此紧张的吗?”清云的心中想了很多,方才他有一刻看见那阿迦冲白雪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莫非他们是旧识,好朋友?传言白雪交友遍天下,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高官厚爵,他都能坐下来一起喝酒。”可这个想法立即被他自己否认了,白雪虽然放荡不羁,可任谁也绝不可能认为他会和一个家奴是好朋友。 高美娜带领着几个仆人将一桶滚烫的热水送到书房里密室外面,她高声道:“雪少,水和银针来了。” “好。”虽然只有一个字,可谁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和不解。 “雪少,发生什么事了?”高美娜担忧道。 “没事,你们先走……”白雪厉声道。 “是。”高美娜虽然不解,可也不得不先离开了。 “忽”密室的暗门打开,一条白布带射出卷在木桶上,一抽,那木桶已旋转着滑入了密室内,“忽”又一声石门关闭声,外面再也看不见室内的情景。 室内,阿迦的全身衣服已被白雪脱下,边上一条长长白布带,那正是束胸带,阿迦果然是个女人,还是个身材很好的女人,她现在虽然面容头发还是老人模样,可全身已经回复了女儿身,皮肤已经化作红色,诡异的红色。 白雪取过银针包,随意一摊展开,挥散在地,他额头冒汗,喃喃道:“红萼芳香行气入肝胃,常理下应当能疏肝解郁,理气和中,可这红萼神针经过特殊处理,分量巨大,一时之间气郁不出,凝结胸胁脘腹,气结为痰,痰蒙心窍,郁化为热,癫属阴,狂属阳,大率多因痰结于心胸间……如今之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勉强试一试了。” 此时阿迦的全身如火烧般赤红,雨点般的大汗从她身上冒出,除去她的衣服便是要做到最大程度的散热,否则内外加热,片刻便要了她的性命,她脸上依然平静无华,看了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白雪知道再不出手,她便要癫狂起来,齐衣而走,登高而歌,到时候光要是制住她已经是件难事了。 “取手足厥阴经、督脉穴为主,走印堂、檀中、神门、丰隆、太冲五大学,”白雪心中默念,取了毫针,手下出针如风,“肝郁气滞再取配穴行间、肝俞,以虚补实泻......”两个配穴,他指尖银针慢进快出,以泄为主。 一通银针下去,红热之气少见,可那全身火红不退,白雪快速撤去银针,第一通泄热完毕,再取出三菱针选了孙真人十三鬼穴之五穴,点刺皮肤出血,再抱起阿迦放入那桶温水中。 这为何要选用温水也是有讲究的,此时阿迦体内虽然是实火为主,可所谓阳常有余,阴常不足,若是选用了冰水来放血疗法,只怕就算是这火泄了,可她这般大病一场,贼寒也侵入体内了,到时候肌肤毛孔遇冷而关鬼门闭腠理,形成闭门留寇,反倒再生大祸。 涓涓血水融入桶内温水中,看着她身上的红色不再那般赤炎,白雪一直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他这番治疗虽然看似简单,甚至没有用到任何内功,可每一条都遵循医家大道,至于入体的那三枚细针没有侵入要害,他已经检查过了,全部扎在腹中大肠位置上,如今也只能看这放血疗法之后再看情况而定了,只要不妄动,一般都没有大问题。 等一切忙完了,他终于静下来坐在蒲团上,细细的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的不是谁想要来杀他,白雪想的是这个桶里的女人到底是谁? “一个在那一霎那想也不想就愿意为我去死的女人,究竟是谁?” 白雪望着那易容后白发苍苍的模样不住的问着自己。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余歌余歌 “七叶一枝花还是凤九衾?”白雪极想去揭下阿迦面上吻合的天衣无缝的人皮面具,可终于忍住了,他想起她晕倒时最后一个手势,“这种交流手语天下间会的不超过十个,除了七叶和凤九衾,还会有谁?” “她肯为我去死,凤九衾虽然交情不错,可也没有到想也不想的程度,难道是七叶?七叶中只有一个女的,难道她是白芷?” 白雪的手伸到她面门上空,忽然闪电般的缩回。 “你一定在想我是谁?”阿迦已经悠悠醒来,她发现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浴桶里,竟没有半分惊讶,只是开口问白雪道。 “不错。”白雪想避开她的目光。 “你也一定在想我是不是白芷?”阿迦又道。 白雪只能点点头,他发现这个软绵绵躺在浴桶里的女人绝对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他自己,白雪道:“显而易见,你不是白芷。” “我自然不是,白芷辛温,一家之药罢了。”阿迦缓缓的闭上双眼,喘息道:“我口好渴。” “你现在不能喝水。”白雪道:“况且你面上带着人皮面具,这对散热不利,如果可以还是除去吧。” “你当真想不出来我是谁?”阿迦忽然又猛地睁开眼,死盯着白雪。 一个鹤发老颜的男人脸面在一间狭小的密室里这么死盯着白雪,他只觉得很不舒服,可又不能躲开,只能摸摸鼻子道:“我知道有一个人,或者说这天底下哪怕所有人都要杀我,她依然会挡在我面前……” 阿迦的双瞳忽然有了奇异的光彩,她追问道:“是谁?” 白雪默默的垂下头,望着自己的右手,修长整齐却已经失去了功能的一只手,他的声音已经充满了回忆和思念,“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也是被我伤害的最深的一个女人,我知道,如果是她,她一定会想也不想的为我挡住那绿萼三针。” “你想说的人是苗域巫瑶儿?”阿迦冷冷道。 “不是。”听到巫瑶儿这个名字,白雪的目中射出强烈的痛苦之色,他低声道:“她已经离开我了。” 阿迦望着他痛苦的模样,冷冷道:“你舍不得她?” “不错。我舍不得她。”白雪道。 “哼,她那么好,你去找她呗!不过呀……”阿迦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奇怪,敏锐点的人似乎可以嗅出一些奇怪的气味,“人家走了,你终究比不上她出生来的那些东西重要。” “不是!”白雪提高声线道:“是我,我强迫她走的,我现在这个身份,她在我身边只会多吃无数苦头,且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终究是不合适的。” “好笑!”阿迦又一脸义愤填膺的说道:“她若是真爱你,有何不能舍下,又有何苦头不能吃的……她分明是……” “不要再说了!”白雪猛地将右手抬到耳侧,厉声道:“如论她做什么,我都相信也明白她一定是为我做了最好的选择,我绝对的相信她!” “你相信她!”阿迦的情绪也激昂起来,她有些激动的在浴桶里坐直了身子,高声道:“你相信她!不管她做什么,你都相信她,这么多年你还是选择相信她!难道在你的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吗?” 白雪望着那带着丝丝血红的流水从她洁白的胸膛滑下,他小声道:“你别乱动,体内还有三根细针没有拔出……” “我生死与你何干?反正你雪少只要有巫瑶儿就行了,我死了你不正好去找她?”阿迦冷冷道。 “歌儿,我不想吵,这么多年了,我们重逢难道不能说一些开心的事吗?”白雪痛苦道。 歌儿?她是余歌,阳春白雪合余歌的余歌。 她便是白雪这一生都亏欠的女人,一生欠下的情意都无法偿还的女人。 两行清泪缓缓的自她眼角无力的落下,融入到血丝萦绕的温水中,只见“咯咯咯”数声,她的脸竟在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面骨容貌似乎整个的被揉碎了重新捏合起来,不多久,一张极致妖娆的美人脸出现在白雪的面前。 此时,那张壑纹重重的老脸早已变成嫩白的瓜子脸,挺而秀气的琼鼻,小小红艳的樱唇,她的双眼化作又细又长的丹凤眼,眼睛如水灵流转,神色无故的散发着妖媚,这才是她的真面目,阳春白雪合余歌威震江湖,可江湖中人极少见过余歌的真正容貌,便是因为她擅长术数玄黄变化,能够巧妙的改变自己的容颜。 “歌儿,你的头发?”白雪怔怔的望着她的头发,那满头的白发依然未变,银白如雪。 “没想到吧,这头发是真的,全白了,再也变不回来了。”余歌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白发,轻声道。 “怎么会这样??”白雪很清楚知道她有多么的珍惜自己的容颜,“为什么会这样?” “当年你走了,我便这样了。”余歌尽力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线,冷冷望着白雪道:“你的脸不也是毁了吗?” “我的脸算得了什么,你......”白雪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全是因为我......” “这是我自愿的,与任何人不关。” 白雪张了几次嘴,他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他虽然有很多的不解,可依然被两人重逢的喜悦锁冲散,“歌儿,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真的?”余歌美目神采一闪,又黯然道:“你可怜我?” “不是,”白雪走过去,跪坐着将她的脑门隔着木桶倚在自己的脑门上,道:“我们一起去找到春少,然后再也不要分开,还像从前那样过日子好不?” “哼!”余歌挣扎出自己的脑袋,恨恨道:“不要再提阳春这个人。” “怎么了?”白雪奇怪道。 “你当我为何改变容颜,屈身为奴在这镇国元帅府十年是为何?”余歌的眼中充满了仇恨,“拜谁所赐?”。 “难道是......”白雪望着她充满怒火的眼,喃喃道:“难道是因为春少?这不可能......”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密室说密(上)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雪轻轻的伸手过去抚摸着她斑斑的白发,柔声道:“受了什么委屈,现在都说出来吧,我听着。” “我为什么要和你讲,你是我什么人呀!”余歌头一别,躲开他的手。 白雪望着她背向自己的洁白玉背,道:“歌儿,别闹了……” “谁闹了……”余歌不理。 “好吧,那我说,”白雪自顾说着:“自从回来后我发现所有人都变了,似乎活在一个不知由谁精心编织的虚假世界里,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什么皇子,歌儿和春少也全都见不到人影,这些日子里,我心里的孤独谁也不知道。” 他的孤独和寂寞绝不会和任何人讲,哪怕是赵瑶儿他也绝不会讲,只因他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要自尊、脸面,可他在余歌面前却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只因在他的心中,余歌是他的家人,最亲的家人,一直以来他都将她当做自己的姐姐。 “阿雪。”余歌转过身来主动抱住他的脑袋,微微叹气。 “我相信春少。”白雪喃喃道。 “你相信他?”余歌道:“当年只为了那四句箴言,他便想要杀了你,你还维护他。” 白雪肯定道:“我依然相信他,歌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残蝶令,国色天香楼,火鳞荷包,蟠龙令……太多的事情关于余歌,他都想一一问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该从何说起呢?”余歌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呢?” “你慢慢说,我听着……”白雪轻声道:“若是累了就休息会儿。” 余歌虽然赤裸相对,可却没有一丝的不自然,她默默的思索头绪想了很久,道:“阿雪,你相信自己是南国皇子吗?” “怎么说?”白雪没想到她会这么开口。 “这一切的故事基础便在于你一定要相信自己是南国皇子,”余歌正色道:“我托蓉蓉鸟给你那个荷包你也一定收到了吧……” “不错,那里面是块蟠龙令,也就是这块东西让所有人都相信我就是那遗落江湖的皇子。”白雪自怀中取出蟠龙令,不解道:“这东西其实是你给我的,我不懂……”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余歌望了一眼那火鳞线绣起来的荷包,那一眼的神色古怪之极,虽然她掩饰的很好,可白雪依然看见了其中深藏的一丝变化,“是你当年被师父抱回来的时候,我偷偷从你身上摘下来的,当时想着玩一会儿就还给你,可是后来忘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所以你一回来我赶紧让蓉蓉鸟交还给你。” “哦。”白雪的手仔细的摸搓着凹凸不平的荷包,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可是他选择了相信,“歌儿,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的?” 余歌避而不答,继续问道:“阿雪,故事的开始是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位帝皇,他雄心万丈想要一统江山完成他祖辈几代来的遗愿,可是现实是他刚刚登基,帝位不稳,四面杀机,北有虎狼之国枕戈而视,西南有毒蛇之邦时时伺机而动。帝国不稳,这个皇帝苦思之下想到了一个方法,他决定将自己生死相托的亲弟弟派到敌方阵营做卧底,”余歌忽然惨然一笑,改口问道:“阿雪,你想过师父的身世吗?” “师父的身世?”白雪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余歌缓缓道:“其实师父本不姓柴,他姓赵,赵典,是当今隆帝的亲弟弟,也就是阿雪你的亲叔叔,而柴飞飞不过是他贴身侍卫的名字罢了。” “噗通”一声,白雪的手无意识的自她发端滑入浴桶水里,他忽然想起柴飞飞一出现江湖便武功极高,以战练剑,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出身无名,只因他背后的势力太大,将一切都抹灭掉了,所以江湖中人才说柴飞飞来历不明,出入无端。 “可不对,既然如此,为何师傅要投靠苗域,和朝廷对峙?” “名草堂真的是和朝廷对峙的吗?”余歌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那些年,我们都在做什么,而做的每一件事情背后到底为了什么,你想过吗?苗王一直存有反心,可为何多年来一直不反,难道这里面的道理你还没看明白吗?” 白雪在名草堂一十四年,他印象中一直做得最多的除了是铲除江湖中反对名草堂的势力,便是与拜月教对峙,他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师傅为何不能和拜月教好好相处,共同辅助苗王,原来名草堂一开始便是南国朝廷放在苗域的一个钉子罢了。 “名草堂其实一个极大的计划,南国苗域一直不稳,到了隆帝初登基时,天下风云变化,帝位不稳,为了制约苗域,皇弟赵典也就是师傅隐去皇子之尊,化身无名辈柴飞飞故意挑战南国武林,制造山穷水尽的假象将自己逼到苗域,使得苗王相信他已经走投无路,真心来投,更对南国武林心怀怨恨,任由他大肆收刮人才组建名草堂准备反噬南国,结果不几年苗王便发现自己是养虎为患,名草堂势力膨胀,却处处与自己作对,此时的苗王如自己的座位上被埋下了一枚毒针,一不小心若被扎了便会毒发身亡。” 余歌一口气说了很多,她微微喘气道:“而其中阿雪你会被收入堂中便是要作为第二代名草堂主人的准备,这也就是当年所谓的潜龙计划的一部分……也便在当初师傅准备将我嫁给季候阁联姻,为的也便就是形成纵横之势,重新联合上南国各大势力,盼能一举连根拔下巫月的左膀右臂拜月教。可惜,当初不明真相的你居然负气之下将季候阁杀的干干净净,这便给了阳春一个杀你的理由了,之后瀚海那一战,你被逼走十年,潜龙计划便出现了极大的变化,从此脱离了控制的范畴。” “春少为何要这么做?”白雪不信道。 “你还没明白吗?”余歌叹道:“隆帝能放到钉子在苗域,巫月也不可能对名草堂毫无防备的,他在一开始便也放了个钉子在堂中,这个人便是阳春。” “这……”这些话若是换一个人说,白雪绝对不信,可余歌这么说,他不能不信,“那些年的生死相依难道全是假的吗?春少他是卧底……歌儿,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密室说密(下) “我?只因我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余歌惨然一笑道:“我的父亲就是真正的柴飞飞,南国前五品佩刀侍卫。” 白雪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消化着这些震惊人心的大消息,他终于肯定了原来身边的所有人全部都是有目的的靠近自己,春少、余歌、师傅……还有很多很多人,甚至七叶一枝花只怕也有大量的人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目的才围绕到了他的身边,他从前的生活不过是活在被别人编织的世界里,他其实不过是个木偶罢了。 “我的任务便是照顾你,至少让你过的像一个正常的皇子一点。”余歌的话残忍的切割着白雪的心,可他又想起了她那一次次的为自己去死,他望向余歌的目光带着更多的不解。 “我要像弟弟一般的照顾你,又要像奴才那般的忠于你,这就是我的宿命。”余歌的目光中充满了柔情,水一般的柔情。 “不过这些年我从不后悔,因为……” 因为什么,她没说,白雪也没问,但他们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歌儿,我……”白雪道:“原来自己风花雪月的那些年,居然要背后这么多人在默默的支持和帮助,一切都有人替我打点好了,我要做的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都过去了,现在你长大了……”余歌继续道:“当年瀚海一战,我已发现阳春不对劲,等我们回到堂内时,他果然以雷霆之势谋反,在师傅还没有任何发觉的情况下控制了堂内的一切,然后大肆屠杀反对他的势力,我勉强仗着月华镜水遁一路逃亡,后来想了个办法将自己化身成一个白发老人卖给张府做仆人,一躲就是十年。” “春少?”白雪喃喃道:“他……真的这么做了吗?为何外界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控制了名草堂后,更软禁了师傅,借着师傅的名义将凤九衾和七叶一枝花杀的杀,散的散,这些年来,他一人分饰两角,有时是以师傅的面目出现,有时是以谁也不认识的洛亲颜面目出现,而阳春这个名字也便自然的在江湖上失踪了十年。”余歌一口气说了太多,她伤后元气不济,已累得额头香汗连连。 “原来所谓的洛亲颜根本就是阳春假扮的,”白雪心中将所发生的事情一一窜联起来想了一遍,发现从雁门关阳春墨剑事件他被九帮十八派追杀开始,所有的事情背后都几乎可以看见阳春的影子,而那个诡计多端的青鸟北联大联盟代表的也肯定是阳春的利益了,再加上现在的江湖一个月限时追杀令,“难道阳春真的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吗?”白雪的心在不住的拷问:“我该相信歌儿的话吗?还是该相信春少?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年亲密无间的三个人今日却变作了生死相对!” 世事变化莫测,白雪又想到了那日的那个青衣人,“他是谁,是他将我送到国色天香楼的吗,这里面究竟还有多少我不会知道的事情?还有多少是他们隐瞒着我的事情?”他已经头痛欲裂。 “咳咳咳......”余歌见白雪久久不语,皱眉深思,释放出强忍许久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 “歌儿,你先休息一会儿,别说了。”白雪关心道。 余歌静静的望着白雪,紧抿起嘴巴,心中暗想:“他会相信吗?” 白雪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她,本来他是完全相信余歌的,可是她的这番话带来的冲击太大,更有很多的破绽,比如既然她已经逃出了苗域,为何不去寻找隆帝保护却宁愿改头换面隐藏在镇国元帅府里;这十年来阳春既然已经掌控了名草堂,又为何苗王巫月再无顾忌却不反……还有很多的问题,这一切都显得有些牵强。更可况,他也相信阳春,没有见到阳春的真人,他绝不能接受阳春设计杀他的事实。 密室烛火,扑朔闪烁。 空气中突然弥漫了尴尬的气息,按理说,他们两人多年没见,应该是久别抱头欢呼,亲昵无间,可如今却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厚厚的隔膜在两人之间。 “你不相信我?”余歌将自己全身缓缓没入温水中,闭上双眼。 “我……” “我也知道这里面有很多地方难以解释的通,而要你一时间相信阳春是敌人你更是难以接受,但事实便是如此……不管你是否相信。”余歌缓缓道。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白雪坐回到蒲团上,鼻观眼、眼观心,静心问道:“如果有一日我们遇见了春少,你会怎么做?” 沉默。 尖锐的问题,良久的沉默。 “你说我会怎么做?”余歌冷然道:“当年他要杀你,也追杀了我十年,这次的刺杀事件也一定是他在背后做的。” “我只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们遇见了春少,你会怎么做?”白雪一字一顿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冰冰凉的,冷的像冰,硬的像冰。 “我会杀了他。”她的声音也冷如冰,硬如冰。 厉芒,血色的厉芒从他眼中闪过,那拼命压制的凶性在疯狂的吼叫。 不远处,藏剑室内一口青铜棺位居正中开始不断的震动,放在四周阁层的藏剑纷纷落地,朝棺跪拜。 “你已经得到了阳逆枪的传承,加上我的半卷月华镜,我们有七成的把握可以赢……” “不要再说了!!”白雪左手出手如风连点自己双腿六处大穴,竭力压制下他内心已经狂吼的魔性。 “是他先对不起我们的……你看看我的白发,这十年的日子我究竟是怎么过的…..”余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丢在他的心口。 “我告诫你,不要再说了!”白雪红赤着眼,可语气更冷。 “阿雪,你虽然外表温柔,待人谦和,其实你的内心比谁都冷漠,这些年你被逼迫的离开中原,我知道你心中的怨恨绝对比谁都深,只是一直隐藏着,现在你已经是阳逆枪的主人,不必……” “我要你给你闭嘴!”即使封住了双腿大穴,可白雪依然站了起来,血红色将要弥漫满他整个眼球,“你再说一个字我便杀了你!”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死童子 余歌的脸上散发出妖艳的气质,她的心底发出近乎催眠的呢喃:“他果然是那个人,当年所有人中敢第一个杀人的是他,当鲜血溅起落在他的眼角时,我便知道他比阳春能适合做那个人,果然阳逆枪的选择是没有错的,白雪,你没有让我失望。” 白雪的杀气已经凝聚到了最高点,下一刻他便要招出蠢蠢欲动的阳逆枪,化身为魔。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余歌忽然自浴桶中起身,双手结不动明王印,全身散发出洁白的光芒,如月辉铺满她赤裸的娇躯,仿佛化身为那月宫嫦娥美艳不可胜收,她双目如妖,紧锁着白雪的血目,“降!” 随着她一声娇喝,原来暴虐充满全身的白雪忽然面目上出现挣扎之色,渐渐冷淡下来,目中神色也逐渐木然,“你要记住,你的名字叫做赵蟠,是南国的皇子!” “我是赵蟠,南国皇子,”白雪痴痴呆呆的重复着她的话。 “余歌已经死了,她死在阳春的红萼三针上,所以阳春是你的敌人,拜月医姬也是你的敌人,你一定要学会魔枪,杀死他们为余歌报仇!”余歌带着奇异魔力的声音继续响起。 “余歌已经死了,阳春是我的敌人,拜月医姬是我的敌人,我一定要学会魔枪杀死他们为余歌报仇!” “伏!”她再一声喝令,白雪缓缓闭上双眼伏倒在地。 “呼!”余歌无力的吐出一口气,摔倒回浴桶中,额头上冒出细细密汗,饱满的胸膛随着强烈的呼吸起伏不定,可这美艳的一幕白雪看不见,他昏过去了。 “虽然过去了十年,可这九字真言果然还是能够一如既往的控制他的,当年下的咒言早已是深种到了他的内心发了芽,他此生绝不可能摆脱,也只有这样真正的潜龙才能腾空。”余歌望着昏倒在地的白雪,他此时的表情安详而和平如初生的婴孩一般纯净,她喃喃道:“阿雪,你不要怪我,谁让你宁愿相信那个阳春也不肯相信我呢,我只能用这最后的办法,这是你的宿命:龙阳之体,真正的冷漠杀人者的宿命!” 她静静的躺在浴桶中,也慢慢的闭上双眼,身子随着那桶温水一起慢慢的冰冷下去…… 又一日过去了,镇国元帅府看似宁静一片,可在里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暴风雨已经将到来临了。 大清早的杭州城还在睡梦中,似乎也还有些微凉,却有一五尺小童他身着玄衣道袍,嘴角紧抿面色如冰一步步自长街走来镇国元帅府大门前。 只见大门两旁木柱上贴着一副对联:节仰忠贞,气吐霓虹,三十载来风云变;修能明乱,志存社稷,天下起波出张府。 这对联写的气概万千,霸者无双,可这小小童子却瞧也不瞧一眼,他面色不变,上前拉动大门门环,“笃!笃!笃!”开始不停的用力敲打着朱漆大门。 镇国元帅府中沉静如水,他敲打良久,也不见有人前来开门,那道童忽然剑眉一竖,利剑出鞘,剑光一闪,“轰!”一声巨响,那沉重的朱漆大门已被一剑劈开,倒落在尘埃微扬中。 “小小童子,一剑之威竟至于此,可敬…可惜…”大门后正厅门口台阶上,一个面色雪白的中年男子手持酒瓶翘膝高卧,淡淡道。 “可敬什么?可惜什么?”那童子面色如水一步步走进门来。 “可敬的是单凭此剑之威至少能跻身天下五十剑客之列,可惜的是你心中杀气过重,剑上却仁心多余,仁剑杀人,可惜……”那男子叼着酒瓶摇头叹道。 “阁下能看穿我剑中之仁……绝非无名之辈!”小童子厉声道:“报上名来。” 那男子低笑道:“在下夜叉。” 小童子望了他一眼道:“贫道武当清风,此番前来只为一人,不想妄自开动杀戒,余人退开!” “清风?”夜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你是来寻找清云的。” “不错。” 夜叉斜倚着懒懒的玩着手上的酒瓶,玩味儿道:“早就听说武当出了一生一死两个童子,今日一见的确不凡,阁下前来寻找清云掌门是来为无道道长报仇的?” 清风怒道:“他不是武当掌门,弑师夺位,天理不容!” 夜叉正色道:“无道联合少林逆徒空性密谋加害王者剑龙影,更投靠苗域反叛南国,这已是南国武林之耻辱,清云掌门清理门户,阁下还有何话说?” 清风不理,一指自己身上道袍道:“我武当千百年基业,门规森严,掌门无道有罪当由门内四大长老开堂判定,岂容得他清云肆意挑战杀害,更自篡掌门之位!贫道今日前来必须捆绑这个逆徒回真武大殿受罚!” 夜叉叹道:“可惜,清云道长已经答应再次守护蟠龙一月,阁下若是此时带走他,只怕会对蟠龙不利!” 清风喝道:“贫道愚钝,不懂天下大势,此番下山,只为清云,其余人等事物一概不理,还请阁下让一条路。” “如果我不让呢?”夜叉仰头望天,叼着酒瓶往自己腹中灌酒,一副懒散酒鬼的模样躺着不动。 “死。” 清风的剑意欲出鞘,他双手柱剑用力往地下一插,“嘭嘭嘭”一连串的脆响,一道笔直的气浪击破庭前青石板地面往台阶上仰卧的夜叉袭去。 “武当太乙玄门剑。”夜叉一惊,一个鲤鱼翻身躲过,饶是他动作迅速,也不免被剑气割去衣袖一角,这夜叉纵横江湖多年,虽然见到清风小小童子出手不凡可绝不料到他竟有这般犀利剑气,大意下差点吃了大亏。 清风并不追击,冷然道:“这一剑只是警告!” 这小小童子好大的气派。 “哼!”夜叉面色一变,便要下场讨回面子,忽听一声“且慢”,他面前的路已被另一玄衣道袍童子拦住。 “此事与阁下无关,岂敢有劳,便让贫道自己来吧。”来人正是现任武当掌门清云。 杭城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算有些薄日,可突然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依稀还有点雨丝,风扬起的雨丝滑落在人间,也落到了两个小小童子的身上。 下面是关于这个九字真言的一些东西,可能大家会觉得和平常电视里看到的不一样,其实原因是这样的。 九字真言,又称九字法。系由"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九字所成之咒术。典出《抱朴子•内篇卷十七•登涉》第五段:“入名山,以甲子开除日,以五色缯各五寸,悬大石上,所求必得。又曰,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祝,古义念咒、祈祷。)六甲秘祝为中国文化,为中国道家与兵家所盛行的秘术。传入日本后,混入真言密教之一部,并被误抄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而成为日本修验道之山伏所重视的咒法。 ------------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余歌已死 他们本是同门师兄弟,只因悟道不同,分道扬镳,此时竟走向了生死相对的道路。 “清风师弟,你终于出关了。”清云似乎杀气不重,他竟聊起了家常,“没想到你竟然得到了无形师伯的衣钵……” “哼!”清风面色紧绷,道:“你我皆知,当日逆鳞剑对战七星剑阵,你学到了死之意,我悟出的是生之意,前事如此,水火不容,何况你做出这等天大的恶事……” “我不过是以杀证道,无道是我的授业之师,要破便要彻底,他便是我的第一个障碍,你若不服,我便提前杀你破生道!”清云的口吻依然平淡,但他说的话却是血腥之极,杀人练剑,在这个江湖上只有一个人做过,便是如今的名草堂堂主柴飞飞,他要做第二个人吗? “好!”清风全身劲力鼓胀,周身隐隐出现一堵绿色的气墙,将那淫淫细雨阻挡在外,此处嘈杂声早已惊动元帅府,众人纷纷前来围观见这不过幼齿童子竟有这般玄门内功,气运于外皆暗自感叹。 “潜龙出世,江湖迎来了千百年来的盛世,无数绝代人杰纷纷登场,便单看这两个童子,若是在寻常年间,只需正常长大成人便能轻易傲视武林成为一代人皇,可惜的是生于潜龙出世年间,他们只怕注定是要夭折了…..”老元帅张起波的目色闪烁不定,他的心中充满了叹息,感叹英杰之将要凋零。 清云冷哼一声,劲力怒张,一道灰白的玄劲游走身前,他的面前刹那间出现一个黑白八卦阵,只见他手分阴阳,静若灵猫捕鼠。 清风剑出,他行如蛟龙出水,步踏九宫,小小身躯剑随身走,以身带剑,携带了无数雨珠击出,“叮”一声,龙头击在八卦阵图上,两人身躯俱都一震,退后一步,地上扬起漫天雨水。 “太乙玄门剑果然奥妙无方,这两个小小童子更是不凡,出剑已做到手、眼、身、法、步神形俱妙,此乃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究竟武当是怎样培育出这等英才的?”张起波心中不免起了爱才之心,他若非在这非常时刻,只怕早已阻止这两人的厮杀了。 剑决才刚刚开始,清风一击被阻,轻叱一声,“灵蛇探吐”已再如一条绿色毒蛇般协剑而上,清云以静制动,“仙鹤鸡群”迎剑一勾两剑交击,落雨飞溅,两人错身而过,清风忽然后仰右足站定左足激起,反手一剑,刺向清云面门,这一剑已不是太乙玄门剑的招式,使得洒脱随意之极,可也是犀利无比,清云面色不变侧身一闪,“杨柳摆絮”右手长剑直削清风立定右足。 方才清风那一剑极快极险,一击不中便将自己陷入不利境地,右足是他立地根本,此时受袭陷入被动,可他不慌不忙,左足足尖一勾,已轻易踏取上清云的剑身顶尖之上,整个人如一叶柳絮般轻飘飘的随着清云的剑舞而舞。清云一声厉喝,“石门三彰”剑尖连点三次,那清风熟悉武当剑法,深知其中利害,只一闪身早已轻飘飘的落开,身随剑走,成头下足上之古怪姿势挥剑相击,两剑如痴如狂,交接纷杂化出点点火星散落半空。 雨越下越大,已开始模糊人眼,场外站的远处的众人已有些看不清楚交战双方谁是谁,这一场恶战交战双方都是熟悉对方剑术脾气,所以虽然激战良久,惊险万分可依然难分难解,实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精彩比斗。 可这般无限纠缠下去,只怕到最后两虎相争,一死一伤,天才夭折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可此时谁也没有办法将恶战中的两人分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忽然,一条快捷无比的身影自大雨中一闪而过,竟直接急箭般的射入战圈中,武当师兄弟两人早已是战至最后关头,玄功运至极点,双方一触即发不死不休,可突然被这莫名其妙的一人抢入战局,两人剑上的所有劲力不由自主的全部朝来人宣泄而去。 只见一绿一灰两道剑劲毒龙般一起射在来人身上,众人细看那人竟然左手还抱着一个女人的身体,他目赤如血,白衣黑带正是白雪,“怎么会这样,白雪怎么出关了?他手上抱着的女人是谁?” 来人正是白雪,今早他一梦醒来,已发现自己胸口郁闷难当,头痛欲裂,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重复着:“杀死阳春医姬!杀死阳春医姬!”他正想问余歌昨晚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却蓦然发现余歌已经全身冰冷仰面死在了浴桶里。 “红萼三针!歌儿,我终究还是没有救得了你!是医姬下的毒手!!我要杀了你们为歌儿报仇!”白雪目中血色一片,长发炸开,左手一掌劈开浴桶,将余歌的尸体抱在怀里,死命的抱着。 “原来当年你算过自己二十不能过九是真的,这些日子里我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找到你,一切还是迟了,我们见面了,你却永远的走了!” “歌儿,你躲了十年都没事,我一出现你便替我去死了!死的人本该是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命犯煞星早就该死了!”他拼命大声的问着怀里人,可惜她已经死了早也不能回答他任何问题。 “不行,我还不能死,我要为你报仇!为我们两人报仇!!这些年我被逼出中原流浪远方,你受尽委屈东躲西藏,即便我回来也一直处处忍让,可也正是我的懦弱和不争,让你为我而死,”白雪一件件的将她的衣服穿上,也一字字的对着她说:“歌儿,从今天开始,我和名草阳春、拜月医姬势不两立!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他的心已被仇恨蒙蔽,双目再也不见一丝幽蓝,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红,血红色的红,映照着他半边面上的鬼瘢,仿若由里到外都化成了一只凶兽,充满危险的凶兽。 他已抱起余歌的尸体,打开密室风驰而出。 “歌儿,不要怕,一切都结束了,我知道你不愿回苗域去,你喜欢武林水,我便将你葬在那里吧……” 白雪抱着余歌刚过九曲回廊便遇见了缠斗的武当二童,“挡我者死!”此时他的眼中有我无敌,杀意正浓,竟想也不想的一头扎入混战中。 ------------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丹田玄胎 武当二童化作一绿一灰两道光芒上下翻飞,已不受控制的齐齐攻向白雪,白雪厉喝一声,左手怀里人不放,腾空而起,双腿交错,“彩蝶纷飞”恍惚间他的双腿已化作两杆利枪,点刺挑拨分别应对那口武当利剑,此时的白雪其实内功极为微薄,所凭仗的不过是他胸口的一股杀气和精妙的腿法,可他终究怀抱一人,应对的又是两个不世出的英才,只几个回合已有些支挡不住。 忽然,“长虹贯日”两剑如毒蛇般狂吐红信分别刺向白雪双腿“阴陵泉穴”,白雪腰身一拧,双足已分别踏住两道剑身光虹,“哼”两童子反手该刺为撩,双双“提撩式”剑锋转而向上直劈白雪双腿,白雪冷笑一声,早已料到有此一招,双足一滑,再次黏在剑身上,再风云腿一夹“啪”一声刺耳的剑器摩擦音,武当双剑被合拢在一起,白雪全身腾空毫无借力,只凭风云腿夹持着双剑,只见他眼中血芒一闪,身子已如飓风般旋转起来,无尽的天雨一旦碰上他化身的飓风便被击为粉末,纷扬至围观的众人脸上身上,落下丝丝凉意。 “那个人还是花间客白雪吗?” “他虽然亦是风云腿无双,可那股杀气,血腥的杀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啊!”武当二童但觉虎口一疼,鲜血长流,双剑不能握住齐齐脱掌而去,他们只觉得眼前的白雪是个洪荒野兽,力大无穷,简直不能战胜,互相对望一眼,皆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恐慌,他们两人神功初成,自认为已是天下难逢敌手,谁知此一番两人联手竟被别人以一对长腿夺去掌中利剑,这实在难以置信。 “咚”一声,方才还如天神般高高在上的白雪忽然摔落在地,他怀里一滑,余歌的尸体已落了远处,他白衣上溅了一身泥水,他血红色的眼珠暗了一暗,喝道:“快走,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原来他刚才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武当二童互相一眼,心意相通:“趁他现在玄功出了问题,一举杀了他!” 这武当清云、清风虽然练就神功,可毕竟还是孩童心性,原本志高意满不可一世,可方才一战如同被白雪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两人在又羞又怒之下竟完全忘了原本的目的,转被动合作为主动合作,齐齐喝了一声,各出一掌击出。 白雪倒在水泊中,雨水混着泥水沿着他的发梢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自己竟对这武当二童子的含怒一掌视若未见。 “他果然出了问题。” 一绿一灰两道惊虹掠过密帘般的大雨,已堪堪击在白雪身上,此时,白雪的沉寂多日的丹田忽然动了,它不知从何处传出两股热流,涓涓流向双腿,那双腿一展,已在最后关头接下来武当双掌。 “彭!”漫天飞雨惊开,三人霎那间竟成定格。 武当一左一右两童子各处一掌恰好击在了白雪的双足涌泉穴上,只见绿灰二色不断的涌入的白雪的双足两侧涌泉穴内,沿着双侧足少阴肾经之然谷、大钟、交信、阴谷、大赫、气穴、四满最后注入膏俞大穴,“刷”右侧燃起雄烈的命门之火,左侧化作一滩黝黑无尽的水潭。 “怎么会这样?我觉得自己的本命真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体内,助他肾源壮水。”灰色清云愕然不解,惊道:“如此下去,只怕我们很快便被吸干了!” 绿色清风也大惊道:“我也是,我的生之意火也在他体内助他燃起了命门火!” “撤!”武当二童想要撤回自己的手掌,可已经太迟,白雪涌泉穴似有强大的吸力紧紧的将两人的掌心贴住,怎么也放不开,沛然的真元便成他们掌心“内劳宫穴”不住涌出。 武当二童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白雪更不明白,他只觉得一冰一热两道奇怪水流分别涌入自己体内,盘恒在自己脐旁双侧肾源之上再各自扩散到一侧身躯。 右侧暖洋洋的如冬日的太阳,刚开始有说不出的舒服,可突然那游走于右全身的暖流慢慢的变热了,变成了一股灼人的炎热之流,那开始的舒服转眼间变成了灼人的痛苦,全身的血液都有一种渐渐沸腾的趋势,刹时白雪全身胀红,身上汗如雨下,滚滚热气从他头上冒出, 白雪只觉得口舌干燥,五脏如焚,可左侧的情况更糟,那灰色的寒流一窜入他的身躯,左侧身子如有一种要将全身血液冻结的感觉,只一刹那,他已觉得自己的骨髓都开始结冰了,皮肤表面的雨水也开始化作坚冰覆盖满左侧身子。 白雪五脏如焚,其中痛苦实在难以言明,忽然想起《难经•三十六难》有“肾两者,非皆肾也,其左者为肾,右者为命门”这种说法,此时他体内的情况便正吻合了《难经》之言。 “为什么会这样?我体内丹田怎么会自动发出这般吸力将这两股生死不同的真气吸入体内?” 突然,白雪的丹田终于再次有了反应,它的中心出现了一颗小小的血红色蚕豆大小的东西,在疯狂的吸收着侵入白雪体内的生死二气,只一会儿,“小蚕豆”已渐成规模变成了一个奇特的炎寒旋涡在疯狂的搅动,他身子上的两股气流也渐渐全部融入脐中丹田部位,两股气流开始了在他丹田气海处相互冲击,一会寒冷的死气盖过了炎热的生气,一会炎热的生气又罩住了寒冷的死气,渐渐的两股气息竟然开始水**融化而为一了。 那难以形容的痛苦几乎令白雪全身的关节都要散架似的,他眼冒金星,直欲呕吐。 “是丹田玄胎!”早已是汗如雨下的清云忽然惊呼道:“他体内有一个绝世高手散尽全身真元凝结成的玄胎,是有人故意放下去的!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我们中计了。”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 (六月雨,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你冷漠的表情会让我伤心。) ------------ 第一百三十章 作嫁衣裳 “丹田玄胎?”被折腾的迷迷糊糊的白雪只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是龙鹰侯!在龙洞内龙鹰侯说过龙影已经化作了一个丹田玄胎,那日在青铜魔棺外见到的红色人影难道不是真人,只是一个玄胎?”他又想起那日第一次手掌魔枪的时候,便有一股奇特的邪性的力量融入自己的体内,“难道那一刻龙影化成的玄胎已进入了我的体内,一直留在丹田?” “师伯曾经说过,龙影上武当山绝不仅仅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他的背后有无数只强大的黑手在掌控着一切,生死二意突然出现人间,还被我们武当最慧最愚两个童子偶尔得遇,这与其说是天大的机缘,倒不说是有人处心积虑布置下的阴谋!”清风突然想起自己下山之前那个人的话,“清风,你现在身上的这一切都不属于你,总有一天会失去,到时候但愿你能够像七星剑阵的师兄们拿得起放得下!” “原来如此。”清风大呼出声:“师伯,我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潜龙出世,原来是这样!”他虽然口中喊着明白,可眼中的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没有人愿意将自己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真元白白送给别人,可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他不舍,“道生一,一生二,生死阴阳,玄胎一元,太极大道,天人自然,谁也不能够反抗的,原来我们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清云师兄!你我一起发功将真元全部输送到蟠龙体内,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有一条退路!” “我们肯送,也要这王八蛋肯要啊!”清云也被吓住了,他早没了一代高手的模样,现在也只想能够逃得一命,再这么吸下去不多久他便要精枯人亡了。 白雪体内的玄胎已经成长到了恐怖的地步,它疯狂的席卷了所有的生死气息化作一个飓风,已经形成了隐隐不能控制的地步。 “雪少,我们三人一起发功,克制玄胎,否则一旦玄胎失去控制,我们三人都要死!都会一起被爆炸的气浪化作粉末,!” “死?”一直任由体内玄胎变化的白雪听到死字忽然一震,“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要为歌儿报仇!!”他双手勉强结印,抱元归一。 只见一个黑白太极八卦图缓缓的自他体内印出,两童子左阴右阳,阴中藏阳,阳中藏阴,煌煌滂沱之气溢出,充斥天地间,大雨再也不能自动围成一个半丈长直径的圆圈守住三人。 “彭”他体内的那玄胎飓风已经席卷了一切,隐隐要满溢而出,脱体溢出,一股股交织着暴虐与疯狂的肆虐锐利气浪,被武当二人两道气流死死的裹住,不让其蔓延出白雪丹田以外的地方,情况是万分危急! “吼!”玄胎飓风越来越强,它左突右撞总是找不到出路,犹如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不住的狂吼。 “我要快坚持不住了,”清风汗如雨下,面色惶白,勉强道:“我体内最后一丝气息都要被抽干了!” “我也是……” “彭!”再一声厉响,那玄胎也似乎终于累了,就在白雪三人都要力竭虚脱之时,那玄胎终于慢慢停下旋转,静静的沉静丹田最深处,如同一颗血红色的珍珠。 此时白雪丹田中却多了一种锐利如剑的气浪,他心头一惊,那在他丹田中新生的气浪却如龙卷风一般在全身经脉中游走,很快在他全身游走了一遍之后,那锐利如剑的气浪又回到了他的丹田,而他全身此刻觉得精力充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似的。 他明白,这次自己应该是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他沉默片刻,忽然一跃而起,右腿一扫,“嘭”的一下闷响,一道利气从他右腿中飞倾而出,霸道的划过空中的大雨,扫在了他前边的青砖墙壁上,尘灰四扬中那堵墙竟多了一道利剑划过的痕迹。 白雪有些呆滞的望着自己的双腿,他没想到这气浪既然厉害如斯,一时之间自己也有些蒙住了。 武当两童子已经全身虚脱卧倒在泥水中,他们相视苦笑,既羡慕白雪的功力大涨,又哀念自己被打回原形,不禁趴在大雨中默然不响。 “师兄。”良久,清风忽然低声喊了一声。 “师兄?”自从两人那日在武当山分手后,清云多久没有听见清风这么称呼自己了,他突然想起那些在解剑池下师兄弟无猜的日子,那是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日子,若不是那场天外飞来的神功,他们也许现在还在过着那样的日子,简单平凡却心里很满足快乐。 “师弟。”清云紧紧握住他师弟的手,“对不起,我错了。” “不是的,师兄,我也错了。”清风失声痛哭道:“我们都错了。” 错了,错了,都错了。 从一开始便都错了。 清风想起了那日武当山上组成七星剑阵的七位师兄临死时的表情,他终于明白了,忽然挣扎起身,也强行拉起了清云。 “生者何为生,亡者何为亡,九天云中影,大道心中寻。春来百花盛,秋去万物收,往往复往往,兮兮逾兮兮......”清风口吟那日武当七子坐化时的话语,只觉得自己心中也是一片清明,他手拉着师兄的手缓缓走出元帅府大门,走向远方,许久声音慢慢淡下,却弥留在旁观的众人心中。 白雪忽然恭恭敬敬的朝他们离去的背影鞠了个躬,然后弯腰抱起余歌的尸体,一跃而去,足尖在高墙上一点,身已如孤鸿般掠去。 江南落雨纷纷,铺满黑瓦白墙之间,江南水乡,在一片烟雨朦胧中显得更加的飘渺虚幻。 白雪怀抱着冰凉的尸体,环顾四周,但觉得天地悠悠,怅然涕下。 他如一匹野马般疯狂的奔驰在这柔情似水的杭州城里,不管不顾所有人的目光,越是奔跑,体内那股绵绵不息的气浪越是悠长,仿若永无止境一般,这正是《真武经》第一层大成的表现,《真武经》总共三层,每一层的突破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第一层限于技,第二层融于身,第三层便合和天地之力,到了那时已不是单纯的人了,而是可以和天地沟通,引用风云雷电之力的半神了。 当年白雪嫌玄门内功修炼麻烦弃而不顾,《真武经》不过入门,可阳春却修炼到了第二层,也正是这样,他每一招都带有龙象般若般威力,能将人体之神秘力量发挥出来,极为可怕,现在白雪居然一跃至第一层巅峰,隐隐即将有突破进入第二层的迹象,这实在归功于那生死二气的养护,所不同的是此时他更多了丹田里多了一颗血色的灵珠,不知是好是坏。 ------------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青衣再现 “终于到了。” 眼前西子湖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烟雨江南之中,此时大雨已渐止,杨柳岸细雨朦胧,湖畔游人三三两两,一朵朵如诗如画的油纸伞穿梭在柳叶与碧波之间,蓦然一抬头,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早夏,湖面已有些碧绿荷叶,在雨中倾打,“咚”清脆的响声,是荷叶上的水珠落回湖中,忽然有一双高傲如雪的足尖轻轻点在了这摇曳生姿的荷叶上,下一刻,他已去远了。 白雪双手横抱余歌,已一路踏波而去,惊起西子湖上无数游船,秀美的船娘们纷纷瞪大了眼珠子,望着那天际游龙般的身影,幻想着自己便是那男子怀中的女人,踏波游湖,这是何等样的神仙人物,又是何等样的浪漫风采,只要是怀春的少女们看见了又岂会不双手捧心仔细幻想一番呢,可她们不知道的是他怀里抱着的是具尸体。 桨声欸乃,美丽而多情的西子湖从来都不缺少那些缠绵动人的爱情故事,也绝不会少了风流不羁的才子佳人,白雪的举动虽然飘逸无双,可也不算是惊世骇俗,他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到湖泊中,溅起一丝涟漓,只一会儿,碧波湖面又慢慢的恢复了宁静。 “歌儿,三潭印月到了,当年游玩杭州城时这里是你最喜欢的一景。” 白雪抱着余歌从“小瀛洲”岛北码头上岸,一路走走停停,谢谢看看,每过一景便冲着余歌说个不停,只见亭、榭、楼、台,石桥曲折有致,漏窗空灵深远,花木扶疏,倒影迷离,置身其间,有一步一景,花木扶疏,步移景异之趣。他经过先贤祠等两座建筑,即步入九曲平桥,最后停在我心相印亭。 白雪浑然不顾旁人骇然的目光,温柔的替怀中人整了整妆容,梳理好头发,轻声道:“歌儿,这里是我心相印亭,不须言,彼此意会。” 但见我心相印亭前有石栏,白雪凭栏瞭望,湖中三石塔亭亭玉立在眼前,广阔的湖面与远近景色也历历在目。 再看九曲桥东,隔水与一堵白粉短墙相望。墙两端了无衔接,形若屏风。但粉墙上开启四只花饰精美的漏窗,墙内墙外空间隔而不断,相互渗透。墙外游人熙熙攘攘,墙内却幽雅宁静,咫尺之间兀自大异其趣。 “咦~!格劳棺抱了个系尸。”忽然身边有人惊呼出声,大骇道。 “真的是死人啊!” 余歌已经死去超过六个时辰,面色早变,细心的人只需多看几眼不难发现。 “居然有人抱着尸体来游湖,实在恶心……” “格恶心的呀!” “日不日有毛笔地!” 生硬刺耳的杭邦话扎入白雪的耳朵,无端挑起了他心中沸腾的怒火,只见他腾身而起,横腿一扫,已将亭口一株两寸左右粗的杨柳树拦腰扫断,血红眼,杀气布满颜面。 “一盏茶时间,谁还留在此地,杀无赦!” “哗啦”一转眼方才骂咧咧的民众都跑光了,来游玩的大多是普通百姓,谁的腰也不敢自比那棵杨柳树,眼见这人怀抱尸体,满面杀气只怕肯定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寻常人哪还敢多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走。 “好了,这里安静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白雪眼中血色一闪而没,痴痴的抱着怀里人亭中古廊坐看西湖。 看着天色由明转暗,杭州五六月的天刚下完雨,依然是一大片的云朵连接着一大片的云朵,白云如被淡墨染过,整片天空都是淡墨色的云朵。 “江南,多雨的江南。” “为何江南总是这么多雨,难道多情的总是最容易受伤的。” “歌儿……” 白雪无数次的想过他和余歌相逢后的情景,那是甜蜜而愉快的场面,可惜,现实总是太残忍,他们相遇后只有争吵和仇恨,更可悲的是不过半天便不得不分开,而这次的分开是永远的,从此天上地下,碧落黄泉再也不相逢。 “歌儿!!”白雪厉声高呼,声厄云霄:“你在哪里!我不准你离开我!”他横抱冰凉的尸体,仰面问天,却只换得两行清泪滑落嘴角。 “当你途径我的盛放,请停留……”伊人已去,不再盛放。 “锋”的一声,宁静的湖面上竞晌起了一片琴声,琴声铮铮妙音天下,听来中冲平和,娓娓道来,和这淡静的西子湖天人交融,名湖才子,一时间竟分不清何者是琴,何者是湖。 白雪冷然向琴声传来处望去。 烟水迷蒙中,湖上竟泛来一叶孤舟。 孤舟上盘膝端坐个身穿洗的泛白的靛青色秀士服的青衣男子,正在抚琴。水天相映下,只见他日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姣好可鬓角依稀能见花白头发,只是神情洒脱,自带了一段风流。 他全身上下衣裳剪裁得体,简洁干净,竟无一丝一毫配件修饰,在这南国江南秀士才人似乎不带一些玉佩挂件,便不能让人看出他是个温润君子一般,岂知真正的儒雅气质是从内心发出来的,又岂是一些可笑的外在配件能装饰的,而他无疑便是天生的王者,生来便是上天祝福过的宠子。 白雪望了两眼,已经认出这个青衣男子便是那日在荒庙中与他饮酒和曲的青衣人,他紧皱的眉头疏开一些,心中暗想这次是巧遇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那青衣男子右手“哗啦”一扫琴弦,木然而至,琴声一顿,高声道:“故人相见,可否上舟一叙!” 白雪微叹一声,身子已如一片孤叶飘落在舟首,他双手依然紧抱余歌,安然落座。 “好轻功!”青衣男子赞喝道:“在下听说三潭印月有怪人赶走一湖游客,本想也避了过去,可谁想这水推舟走,自己便来了这里,不曾想竟再次遇见阁下。” 此时的白雪虽然脸罩面具,可他如今的身份行踪早已是天下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了,这青衣人自然也知道了上一次是将他错认为女人了。 “阁下泛舟抚琴,雅致别具,不是俗人,在下岂敢放肆赶人。”白雪轻叹道。 “每次相遇,阁下都眉头深锁,似有无限惆怅与失意,不知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么?”青衣人淡淡问道。 白雪忽然眼中血芒一闪,露出利剑般锋利的眼神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月共辉 青衣人一怔,道:“在下不过也是江湖一失意人罢了……” “上次在荒庙在下入睡后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不是阁下做了手脚!”白雪直勾勾的望着他,似乎要看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上次,”青衣人面色一变,道:“上次的事情在下直到现在也不能释怀,正想要请教阁下为何不辞而别。” 白雪讶然道:“我不辞而别,难道是我自己走的,如此我会不知道?” “不错。”青衣人面露不解的回忆道:“阁下方一躺下不久便又起身,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走出了破庙,无论在下怎么喊,你都充耳不闻,消失在黑暗中……” “我自己走出了破庙?”白雪大惊,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话,可青衣人脸上看去浑然不似作伪,况且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若是要说慌也一定会编一个容易让人相信的吧。 白雪的心中将信将疑,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或许这个青衣人说的情景是真的。 “为何我自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江南的风吹过,白雪莫名的感到一丝凉意,他突然想到昨夜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昏倒过去,之后余歌便横死浴桶中,白雪默想:“难道我的身上被人种下了什么秘法,可以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控制于我?” 他虽然心中想了很多,面色却慢慢冷静下来最后毫无变化,只是淡淡道:“原来如此,那是在下喝多了想不起来了。” 喝多了记不起来,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可两人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适合而止。 青衣人目色转了一番,忽然朗笑一声道:“在下结交足下只愿音韵相合,其他的一概不管。” 白雪温柔的替余歌整理被清风拨乱的秀发,腻声道:“阁下可知道我是谁?” 青衣人对他的诡异行为视而不见,只是弯腰掬了一汪湖水在手洒然笑道:“在下此刻若说不知道那便是骗人的,可若是说出来了你我今日便再不能交心合奏,如此美景如此风月,阁下为何要一再辜负这天地美景呢?” 他的面上已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道:“名字真的重要吗?阁下如此风流人物,怎么会也如世人一般浅见?”他闭目倾听湖中风声,“沙沙”作响,他将自己右手放置这千年不变的清风中,脸上露出梦呢的神色轻声道:“竹林有风,你便唤我竹下风又有何妨?” “竹下风?”若是寻常时日,能够遇见这样风采的人物,白雪自然倾心相交,可此时的他心乱如麻,百事缠身,实在潇洒不起来,他抬足便要走。 忽然,水天交接处传来一声青铜钟巨响,钟声初动,传声独远,山谷皆应,久久不止,悠悠如鸣,犹如一青灯老僧轻轻掩卷叹息。 良久,钟声止,竹下风悠然道:“朝钟暮鼓不到耳,明月孤云长挂情。” 白雪方已举起的左足终于缓缓放下,他只觉得那一聚铜两万余斤的大钟狠狠的砸在自己的心口上,痛入心扉。 竹下风望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也不知为何,竟不禁脱口而出道:“方才钟声响了几下?”这话一说完他已经后悔了,心中暗恨:“我为何要帮他,我不该这么做的。” “响了几下?”白雪耳中听见一下,心中回响千百下,每一下两万斤重,每一下痛彻心扉,“究竟是几下?为何我分不清?” 他眼中的血红色再现,心中魔**起,傲空长啸。 蓦然,浩空一轮明月,倾洒人间,白雪被那洁白的月光一照心神一晃,又再见湖中更有一月,他一惊,回首一望,塔中也是一月,原来此时已是入夜,三潭印月的美景终于出现。 一时间,空中月、水中月、塔中月三月共辉,洁白无瑕的月辉铺洒在血红色的白雪眼里,与他心中的明月上下辉映、神思遄飞。 “有多少个月亮,空中月、水中月、塔中月、心中月,何者真,何者假?明月明月,我心明月!” “哗”白雪心中霎那间如被水洗,一片清明,他仰面望天,天空浩荡,低头赏月,月影飘摇,再问己心,心思如潮。 终于,白雪伸手在自己面上摸了一把,戴好古藤木面具,哈哈一笑,冲青衣人竹下风道:“阁下且等我片刻,处理下俗事。”竟自转身一头扎入清凉的湖水中,再不见踪影。 竹下风眉角含笑,静静的抚琴等待。 明月如圆盘,照在这如玉般温润的男子身上,他便如九天之上落尘而来的仙人一般,这般人物生来不惹尘埃,又何苦来这红尘打翻一滚呢。 许久,明月已升到高空,月辉洒满人间。 忽然,水里钻出一个湿淋淋的脑袋,他如小狗般甩甩头发上的水珠,一把掠上舟首,对着渐渐宁静下来的湖面倒影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容颜。 他便这般坐于舟首梳洗,舟尾一端竹下风也含笑清奏望着,这般两个男人的情景本该是有说不出的古怪,可奇怪的是他们偏偏是那么的融洽和谐。 竹下风知道白雪入水是为了安葬那个女人,可他闭口不问怀里的尸体去了哪里,白雪也不会说,这是属于白雪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也是一个应该深藏心底的秘密。 竹下风停在琴声,淡雅道:“你好了?” 白雪侧着脸最后用右手小指勾拢好鬓角一缕头发,道:“我好了。” 竹下风颔首道:“好。” 白雪坐好身姿,正色问道:“你喝酒不?” 竹下风一整长衫下摆,淡笑道:“喝。” “喝得烈不?” “烈!” 白雪再问道:“喝得多不?” 这个问题,青衣人竹下风已经不愿回答,也不屑回答,喝酒的人没有一个肯承认自己酒量不行,即便是喝得已经站不住脚了,依然还要拼命的往嘴里灌,英雄豪杰,那个不能喝个两斤烧刀子! 白雪很满意这个回答,豁然起身,冲竹下风道:“好,走。” “走?去哪?” “喝酒。去一个全杭州最适合喝酒的地方。”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垃圾一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花市灯如昼,整个杭州城一盏花灯挨着另一盏花灯,地上的、屋檐下的、水上船头的……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可要是一旦过了钱塘江,城南的大郊区便再也见不到一盏花灯了。 离开杭州城一直往南,天色一轮明月。 蓦然前方一条长街,一条突兀而独立的长街。 长街的一端立着一块两人多高的巨石,石面上用最低劣的红油漆涂抹了三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垃圾街。 在长街的另一端是无尽的黑暗,看不清楚到底有些什么。 街道两旁是两行平板搭建起来的简陋房屋,根本不能阻挡过大的风雨,在每一间平板屋的前面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从南到北,由东至西,全中原你能想到的小吃都有。 街上行走的都是打着赤膊、卖体力活的大老粗,或者是前胸后背上都挂负着猴子般瘦小的孩子的大脚女人,狭窄的街道上丢满了各种古怪的垃圾,空气中的气味也混了垃圾的酸臭气味和小吃的香味,显得异常的古怪刺鼻,可闻久了反倒觉得很舒服很放松。 就在这样的一条垃圾街里,有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摊,摊面上摆满了各种卤味烧烤,有青菜、金针菇、鱼丸、鸡翅……种种不一而足,在铺子后面是一台木炭火灶,台面下是烧的火红的木炭,台面上摆着两根细长的铁丝,铁丝上穿插着正在炙烤的小吃。 店铺的老板是个披头散发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更多的时候人们注意到他的还是他那双粗壮有力又沾满油腻的双手,那双手养活一家人。 在摊铺后面有一条两间平板屋之间的狭小过道,过道里摆着三张吱吱歪歪的破桌椅,要了东西的人便坐在这样的地方就着卤味烧烤喝酒聊天。 此时,原本就极其热闹的街上又走来两个很奇怪的怪人,他们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尼姑,和尚长的极高,尼姑长得极矮,和尚极痩站着像根竹竿,脸上还带着笑嘻嘻的表情,尼姑极胖暖滚滚的不细看让人还以为是根冬瓜,她哭丧着脸似乎所有人都欠了她很多钱,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已经很奇怪了,可更让人觉得古怪好笑的是他们还手挽着手,那身体挨着亲密恨不得立即就化作一个人。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走到这样一家简陋的路边摊前,老板头也不抬的问道:“吃啥系?” 那笑嘻嘻的痩和尚摸摸自己的肚子,冲老板道:“我要十斤熟牛肉,十斤臊羊肉,十个大鸡腿,再要三十个肉末茄子。” “我吃的不多吧。”他这句话却是问身边的尼姑,他吃的真的不多,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三十来斤的东西罢了,如果这点东西对于三十个干体力的粗壮劳力来说不过才刚点了肚子嘛。 “可怜的小东西,你近来吃的越来越少了。”那哭脸尼姑干巴巴的眼里竟然能挤出两滴混浊的眼泪,她满面担忧道:“你吃的这么少,这样可不行,你想让我担心死吗?” “哎,都是水土不服闹得,这杭州的东西太甜了,吃的我都腻味了。”瘦和尚也满面担忧。 “垃圾街爱切不切,莫挡我生意。”老板用力的在自己身上脏兮兮的皮围裙上擦了把手,不耐烦道。 胖尼姑忽然面色一变,道:“我要一碟龙肝,做法嘛选些什锦香料、竹叶青调味,再置于盘内,取柳橙一个,要部分果肉装盘,柳橙汁拌橄榄油、苹果醋、淋于冷肝周围即可。” 这吃法实在讲究,她要吃的东西也实在不常见,可那小摊老板却面不改色,用自己油滋滋的右手大拇指边挖鼻孔边说道:“要吃龙肝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胖尼姑袖底一错,一道银光也如闪电般激射而出,直袭老板左胸,那老板一双铁掌开合径直朝银光抓去,“铁砂掌?”胖尼姑右手一抖,那一束银光无声的炸开化作千丝万缕的银线一把包绕住那老板的一双精铁铸成般的黑铁掌,她左掌此时已无声无息的按住了那老板的右侧颈部大血管,只要她愿意轻轻一下便能将这老板击昏。 那老板面不改色,赞道:“好,好一招银拂尘袖底乾坤,痩娘子单凭这一手已能吃的了这块龙肝。” 这么又矮又胖的女人外号居然称作痩娘子,这实在让人觉得难以接受,是不是很多时候一个越胖的女人,偏偏越喜欢人家说她最近变瘦了,甚至自欺欺人的说句男人喜欢肉肉的,抱着舒服也是好的。 老板让开身子,指着身后道:“要吃龙肝,这边请。” 所以,痩娘子挽着那个要只吃三十个人饭量的瘦和尚一起穿过了小摊,他们从那个摆了三张破桌椅的夹道里笔直往前走,最后消失在深处的黑暗里。 “这年头想吃龙肝的多,可龙众却不多,自以为自己是迦楼罗,可最终没准不过是一堆枯骨罢了。”烧烤摊的老板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声自语道。 “老板,你说什么?”一把低迷沙哑充满诱惑力的声音突然想起在他耳侧。 那老板蓦然一惊,抬起发现不知何时自己面前又多了两个人,一个青衣人,一个白衣人。 青衣人面如止水,隐然自带一分王者威严,白衣人脸罩古藤木面具,身弱杨柳,束发低垂,身材修长,尤其是双腿极长,风采逼人,这样的两个贵公子般人物出现在这垃圾成山、臭气熏天的垃圾街里实在也不可不说很古怪。 “你…你是?”老板惊讶出声,怔怔的望着这两个人,“你怎么来了?” “难道我不能来吗?”白衣人瞅瞅自己,又瞅瞅青衣人,笑道:“还是他不能来?” “不,不是。”老板迅速冷静下来,冷冷道:“垃圾街只管吃,要吃就吃,没有人不能来。” “哦?”白衣人双手抱胸,轻轻点头品味了一会儿他的话,才突然凑到那老板面前直勾勾问道:“可在下却听见龙肝这两个字……”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如酒烈 “什么龙肝,那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老板面色如铁,别过身子去拨弄火炭上的烧烤,道:“客人只怕听错了,这里只有鹅肝、鸡肝,没什么龙肝。” “是吗?”白衣人也不再追问,他回头冲青衣人道:“喂,竹下风,你喜欢龙肝吗?” “不喜欢。”青衣人淡淡道。 “真巧,我也不喜欢。”白衣人哈哈一笑,道:“老板,给我搬两坛焖锅酒,要云南的头道酒,不兑水。” 老板重复了一句,问道:“不兑水?” 白衣人答道:“正是,不兑水,这样口感比较烈。” “难道真的是他?白衣如雪,风采无双,藤木面具,嗜酒如命,甚至喝这焖锅头道酒敢不兑水。”老板心中思绪电转,暗道:“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真的为了喝酒吗?” “老板,再来几个下酒菜。”白衣人拉着青衣人到后面寻了个座位坐了,边走边说道:“再来二两鸭肠,半两皮冻子,一盘凉拌猪耳朵,一盘凉拌黄瓜,一盘老虎菜,另外曲曲菜和黑木耳也要,给我带上醋,酒先上来!”他这番话说的很专业,也很懂吃。 可青衣人一直不语,任由白衣人安排,等坐定后,又一次环顾四周,皱眉看着那黑一片黄一块的桌面,不解道:“这里便是全杭州最适合喝酒的地方?” “这里的酒最烈,”白衣人一指街上光着胳膊露出黑乎乎粗壮上身的男人们,叹道:“这里全是杭州城最底层的苦力,他们要出卖自己的劳力将近七八个时辰才能喝上一杯酒,缓解疲劳,你说这杯酒烈不烈!” 青衣人很明白所谓的出卖劳力这简单的四个字中饱含了这些最底层百姓怎么样的辛苦和酸楚,他点头道:“烈,的确很烈。” “可我不明白,”青衣人望着那些背负了很多婴孩在身上的妇女,目中不自觉的露出痛苦的神色,又道:“这些人已经够穷苦了,为何还要生那些多嗷嗷待脯的婴儿,越穷的家庭生越多的孩子,越多的孩子就会使这个家庭越穷,世人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也看不穿吗?” “你?”白衣人似乎有些惊讶,他突然发现这个青衣人心中所想所思远远超越了一般人,绝不会是简单的人物,要知在那个时代主流思想是养儿防老,儿子越多越好,却很少有人看到孩子多的弊端,“你看的已经太远了。” 青衣人继续道:“常人能够看见穷,可他们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将自己的穷困与苦境归结到命运,他们能看见的是老天爷.....更多的是一味怨天尤人,世人短见如此可以见一斑......” “你不该和我说讲这些!”白衣人的眉目如剑,目光如刀锋般妖艳。 “是。”青衣人暮然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他对于自己不能控制流泻出的心思感到不安,他不知道白衣人到底看穿了多少。 白衣人道:“我们现在是酒友。” 青衣人点头道:“酒友,只喝酒。” 两个不大的酒坛子很快摆到了桌上,老板的态度依然很差,可白衣人早已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坛酒上。 烈酒。 儿须有名,酒须醉,刀须如雪斩恩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酒,红尘客醉三千人,铜镜台上人疯癫,真正的江湖不是在文人的笔下,而是在酒上,一年又一年老去的江湖路,一路又一路洒下的酒痕迹,谁不伤,江湖子弟杯中藏。 白衣人抓起酒坛子,霍然起身,别开大腿单脚踏在破败的长凳上,一仰头,酒坛子反托在手背上一口气就灌下半坛。 “烈、甘、香、醇四味俱全,难得佳品。”白衣人赞道。 晚风如水,夜已微凉。 青衣人只见明月下那人白衣如雪,红唇欲火,那一仰头烈酒倾泻而下,如泉如诗,缓缓流入他的口中,撒满了胸前的衣襟,那是何等的风情,在那一霎那,他觉得眼前这人已经超越了性别的局限,他已经不可抑制的迷恋了这夜晚的美丽。 白衣人一口饮罢,随手将酒坛子往桌上一丢,依然痴痴的望着明月,赞道:“要说喝酒,酒与剑,首推的便是那剑仙李太白。” 青衣人伸出他秀白干净的手也举起一坛酒,可是他慢慢入喉,酒香慢品,应道:“李白斗酒诗百篇,天子呼来不上船。这人算是喝得、写得、也傲得。” 白衣人一挥衣袖,高声道:“脚踏大唐景秀河山,左手酒壶右手剑,头顶明月照丹心,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这话说的是极好的。” “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今日不知明日事,如此良辰如此风,何必多说什么,喝!” 白衣人一张口又下去半坛焖锅酒,这酒极烈,可他一坛下去却面色不变,大声喝道:“老板,再来一坛,不!太麻烦,给我再来十坛!” 那老板深知这焖锅酒的厉害,寻常壮年男子不兑水敢喝下半坛已是了不得的好汉,可眼前这白衣人一坛下去面色不变,暗道:“果然是他。” 青衣人已经有些迷离了,喝道:“好酒量。” 一个爱喝酒的人没有不喜欢人家称赞他酒喝得多,喝的好,而且人家一说他就要喝得更多,喝得更好,于是白衣人秀口一张,又吞下半坛烈酒,他的肚子仿佛永无止境一般,可以不停的灌下无数酒水,实在让人惊讶。 释在酒香飘起的那片小小夜晚云天中,那夜的风怎么也吹不淡愈挽愈留的醉意失意,剑与酒的情缘愈饮愈长,夜也越来迷离。 白衣、青衣这样的两个谜一般的奇男子,他们嘴上说着,还不住的灌着烈酒,酒化作火焰慢慢的渗入他们的肺腑,也慢慢的将他们的心融化在一起,在这一刻,他们互相敞开一角心扉,让彼此的心灵都有一刻的栖息。 夜如酒,烈。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半一半 “老板,给我一碟豆腐干,要绍兴的。” 夜越深了,街上的行人慢慢的少了,无论今晚喝得多少,明天还要开工,穷苦人家的夜晚是短暂的,因为甜蜜美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一个人若是懂得了这些,那么他便能常怀多一份感恩的心,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这个社会都只会是有利无害。 话音响起,便在这时,长街尽头上又走来两人,如果说方才那对和尚尼姑是紧紧贴在一起,那么这两人便是浑然一体,他们外形上能看见的躯体全是只有一半,一半脸面,另一半铁面罩住,一只一只手、一条腿,可他们被紧紧的捏在一起,一人左脸贴着另一人右脸,半边肩膀靠着半边肩膀,便连胯部也黏在一起,乍一看便成了一个双手双脚的双头人,两人玄衣如铁,各自腰上系着一柄乌鞘长剑,黄铜吞口的剑柄和剑锷都擦得闪闪发光。 这样的两个人也来到了这间小小的烧烤摊前,开口要了一碟干巴巴的豆腐干。 老板轻声叹道:“哎。” “怎么了?”那人喝问道:“难道你这里居然连一碟豆腐干都没有,还是说我们不配吃你的东西?” “你们便是江湖中传说的一半一半一个人。”老板盯着这样的两个人,缓缓道:“若是平时也算是号人物。” 一半一半一个人两张嘴一起说道:“不错,我们一半的身子加上一半的身子便是一个人。” “你们想要一碟豆腐干?”老板仔细而清楚的说出来,仿佛他们要吃什么这是一件很严肃认真的事情,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只是豆腐干。” 一半一半人也清楚而仔细的回答他道:“不错,一碟豆腐干,除了豆腐干什么都不要。” “没有。”这次老板回答的很干脆。 “豆腐干都没有?”一半一半人问道。 老板严肃道:“不论是豆腐干、嫩豆腐还是豆腐乳都没有。” 一半一半人问道:“那你有什么?有什么我吃什么。” 老板低下头去,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可以走了。” “那他们吃的是什么?”一半一半人的左侧半个人的手一指,方向正是那白衣人一桌,那桌上不止有鸭肠、皮冻子、凉拌猪耳朵、黄瓜、老虎菜等等小菜,甚至还有几个酒坛子。 “他们,谁是他们,哪里有他们?”老板的眼睛一直穿过白衣人一桌望向夹道末端无边的黑暗,他的眼里竟看不到任何的人影,“你们也该知道有时候不懂才是一种福气。” 一半一半人看着白衣人他们那桌,他两个各自的独眼里已经露出了杀机,刀锋一般的雪亮。 “是不是杀了他们就可以吃豆腐干?” 那老板忽然一拍桌子喝道:“不能动。” 一半一半人右侧的剑已经要出鞘,右侧的那张嘴缓缓道:“为什么?” 老板冷冷道:“你们只是一半一半人,若是动了便连一半个人都算不上了。” 一半一半人右侧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上已有青筋凸起,他冷然道:“难道你怕了?” “我只是一个卖烧烤的,”老板也冷冷道:“可不是开棺材店的,你们死了我还要去买棺材下葬,这样的买卖只要脑子还算清楚的人谁都不会愿意去做的。” “你的意思是在说我会死在那个风一吹就倒的花花公子手上,还是那娘娘腔作势的青衣人手上?”一半一半人已经忍不住自己的杀气,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践踏,这个时候江湖男儿便该要怒而拔剑了。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你所能惹得起的。”老板拨弄着火炭架上的烧烤,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半一半一个人是名草堂里近七年来排名前十的人物,我也知道你这些年来杀了不少成名高手,上个月你居然可以在一招内就将风雨楼的第一护法恒金锭毙于剑下……” “哼。”一半一半人虽然哼了一声,可面上却稍有得意之色,毕竟这些说的都是他的平生得意之事,尤其是一招夺命,更是代表了他凌厉恶毒的剑法,杀人无疑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可惜,你的这些自傲的丰功伟绩这连那座位上风一吹就倒的花花公子的十分之一都算不上。”老板叹道:“今天你只是路过,若是只想吃一碟豆腐干的话还是算了吧,今天的这里不适合你来,何必淌上一滩浑水。” 一半一半人不服气的望着那如杨柳般风吹即摆的男人,道:“那么,这里适合吃什么?” “龙肝!”只是眼前一晃,一个人的身旁已多了一个脸带面具的白衣人,这话正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龙肝?”龙肝是传说中的东西,现实中谁有龙肝? 一半一半人两侧面色齐齐变了,他两个半身的身躯连退三步,忽然一起躬身便想要往后走,可已经迟了,那白衣人已掠到他身后拦住了去路。 “好快的身法!”一半一半人悚然动容道:“红颜白衣,你难道真的是……” 白衣人面具下的嘴角含笑,道:“你是名草堂的?” “我…我…是名草堂的,不过……”一半一半人两张嘴一起结巴,有些说不清楚,“我只是来杭州杀一个人的……” “你要杀的人杀完了吗?”白衣人和颜悦色的问道。 一半一半人拼命的挥着手,连连道:“杀完了,杀完了,可是那个人不是你……不是你!我杀的人早杀完了,来垃圾街真的是为了吃东西的……你……” 白衣人继续道:“你现在已经认出来我是谁?” 一半一半人两个贴在一起的脑袋忽然分开来,飞快的对视一眼又紧紧的粘在一起,一起摇头。 “嗯?”白衣人的足尖已慢慢滑动。 一半一半人忽然又拼命的点头:“知道,知道,我已经认出来了!” “那么,我是谁?”白衣人缓缓的摘下面具,露出右面九只小鬼组成的鬼脸。 ------------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七块龙肝 夜风,黑沉沉的夜风,如有沉重质量一般的自四面八方压了过来。 一半一半人的两侧掌心也凉如水,冷如冰,他两颗心脏中抱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断了,只能发出无力的**。 “你是白雪,七叶一枝花的蝶恋花?!” 白雪。 白雪这个名字在名草堂乃至在整个江湖中就如一个咒语,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关于他的传说实在太多了,自从他回来后,这个江湖便开始卷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血浪,无数的生命被收割,现在更有一半的江湖在追杀他,另一半的江湖在保他,可如今他便实实在在的站在了一半一半一个人面前。 这个白衣人自然便是白雪,他带着青衣人一路南行,出来杭州城来到这条奇怪的垃圾街,喝整个软绵绵的江南里最烈的酒。 烈酒如歌。 “名草堂,原来你们还在名草堂,说吧,现在堂内谁主事?”他再问。 一半一半人目光一缩,回答道:“回雪少,现在主事的是洛亲颜,内外三门之分早没了,堂中大小事务一律由内务使洛亲颜做主。” “洛亲颜。”白雪将这个名字再念一遍,按照余歌的说法这个洛亲颜应该便是阳春。 白雪又道:“堂主呢?” “堂主?”一半一半人两个脑袋一起咽了咽口水,苦着脸道:“堂主已经很少出现了,而且每次出现都坐的高高的,我们这些后来进堂的人见得次数也不多,不熟悉……”忽然,他们看到了又一个人站在白雪背后不远处,缓缓的转动着食指上的一个古怪铜戒指静静的望着他们,方才夹道里黑暗,加上他们没注意便连白雪也没有认出来,可此时他们看到那个青衣人食指上的戒指脸色变得比见到鬼还要可怕。 一半一半人已经几乎要哭出来了,哀声道:“雪少,本来既然你发话了,我们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现在......我求了,你别问了,再问不如杀了我吧。” 白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你生死与我何干,难道我不能杀你?” “既然如此!”一半一半人齐声颤抖道:“我们便与你一战生死。” “笑话。”白雪大袖一挥,“啪啪”两声脆响,一半一半人两侧脸颊登时高高肿起,敢怒不敢言。 “你们的武功是春少教的,来来去去这么点路子居然说出和我一决生死!”白雪冷笑道:“这些年没看见什么长进,装神弄鬼的东西倒是学了不少。” 一半一半人各自一只手捧着血肿的球一般的脸颊,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可终于不敢动手。 “看你那不成器的样子,居然也学会了横行霸道,一招杀掉个三流帮派风雨楼的第一护法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白雪冷喝道:“算了,你们原本是神剑门下,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滚吧。”白雪淡淡的挥挥手。 一半一半人如获大赦,掉头就走,刚要走出垃圾街头时暗处忽然飞来两根急箭,他们两人心神恍惚之下竟齐齐中招,倒地身亡。 弓弦响起的那一霎那,白雪的身子也如离弦的弓箭一般射了出去,他的目标正是拉弓的暗处杀人者,可还是迟了,等到掠上那街边藏身的平板木屋顶暗处时,只有两具手握弓箭的尸体在等着他。 “杀人,自杀,一切不过霎间。”白雪默默道:“这般高效率、不畏死的杀手只有名草堂,可杀死一半一半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缓缓回到小摊上,望着一脸平静的青衣人。 “难道是为了他?他不能被江湖人看见脸所以杀人灭口?更甚至那杀手是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为的便是杀死一切可能泄露他身份的人?”白雪望着青衣人想了很久,慢慢问道:“你什么时候带上这枚戒指的?他们为何见到这枚戒指会害怕成这样?” 青衣人淡淡道:“你不要问我,只因我不会回答。” 白雪闭上双眼不语。 青衣人又道:“看来我们的交情也到此结束了。” 白雪道:“不错。” “很烈的酒。”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音韵相合,第二次见面是烈酒如歌,只愿第三次见面不是刀剑相向……” “是敌是友,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自身能够决定的。” “不错,这一切都是宿命的作弄,这本是无可奈何的。” “前路凶险,盼君保重。”青衣人一拍长衫,背负双手默默的转身离去,他走的极快,只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白雪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很久很久,萍水相逢,音韵相合,他们本该做一对伯牙子期,可惜……下一次见面会如何,白雪也不知道,“江湖无故人,且饮一杯酒。” 白雪走到桌前将剩下的一坛酒一口饮尽,才转身拍拍老板的肩膀道:“原来你真的卖龙肝?” 老板看他已经整整喝了十一坛如火般的烈酒,可那双幽蓝色的眼睛依然清明,他长叹一声,道:“小摊本薄利微,哪里卖的了龙肝,不过是做个牵线罢了。” “很好。”白雪道:“你很诚实。” 老板不动声色道:“我知道诚实的人总是活的比较久,这次牵线到你们来的半个时辰前已经结束了。” 白雪点点头道:“总共有几人?” 老板道:“七个。” 七个人,要了七块龙肝,龙肝自然是从龙身上取来的,现在这杭州城里盘恒了两条神龙,他们要取的是谁的肝俯。 白雪道:“哪七个?” 老板面上筋肉一条条的颤动起来,他的脸色很难看,可不得不答,“我不能说,雪少你昔日也是吃这一口饭的,应该知道规矩。” 白雪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他脸色的变化,冷冷道:“我再问一遍,哪七个?” 老板一双如铁的黑掌紧紧的抓住烧烤摊子的横杆,他的目中已露出了恐惧之色,可双唇紧紧抿住,绝不再回答。 “你自行了断吧。” 白雪说完已经转身而去,早也不看一眼那摊位的老板。 不久,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将那依然灯火通明的垃圾街抛到身后。 (哎.......)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半哭声 夜深。 深夜。 镇国元帅府早已是漆黑一片,整片宅院竟似乎不染一点烟火,没有一点灯火,静静的远望如一只呼吸都充满了威慑力的凶猛狮子。 皎洁的夜月下,重重的回廊包围着庭院,在偏南一隅后院花园中,忽然传来一阵呜咽的女子哭泣声,那声音如泣如诉,哀怨之极。 翻飞的芭蕉叶,影子如泼墨般挥洒在青石板上,大团锦簇的血红月季在夜晚肆无忌惮的盛开,就在这样的一个院子里,一口古朴的小井幽幽的守着,井沿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她长发披面,斜倚着身子露出裙底的一双绣花鞋,正对着井里的水面梳头,那动作轻柔如情人的手。 “什么人?”一声短促的喝问声打断了那如歌如怨的低泣声,只见月光下红光一闪,那红裙女子早已消失不见,似乎这里从未有过任何人。 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卓尔不群的白衣男子,他怀顾四周,只见四处空空,井边哪有什么女人,更没有哭泣声。 “难道是我听错了?这可能吗?”白衣人轻轻推了下自己的古藤面具,自嘲道:“白雪啊白雪,或许是你最近的事情太多,精神绷得太紧了,还是想办法找间能住人的房间才最要紧,这元帅府实在太大了,又不点灯,每次进来都迷路。” 来人正是白雪,他从垃圾街回来后准备回元帅府休息,可谁知左转右转之下竟然又迷路了,也便是此时忽然听到一阵暗夜哭声,循声赶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摇摇头,正准备离开时,忽然寂静的夜里再一声清脆“滴答”声从那口古井里发出来。 白雪掠到井边,弯身双手趴在井沿往下看,只见一阵森冷的气息从那口古老的水井冲面而来,井里,在月辉下,清暗的水面上映着一小圈天,那一小圈天就清晰映着白雪的头脸,只是显得青森与幽暗。 在井壁上苔藓下的水珠积聚到足够大滴,便长长的一挂“滴答”下去,水面就荡起小涟漪,那一小圈天便皱乱起来,他的脸也一下子碎裂变形,一会儿水面平静了,白雪的脸又完整地重现,这么的深夜望着这样的古怪情景实在让人有些胆寒。 “原来这声音是从水滴声呀,我真的听错了。”白雪暗思道,突然觉得手心传来一丝钝痛疼,他便要挣开手,手心仿佛被井沿吸住一样,白雪已经,丹田中剑浪立即洪水般的往掌心冲去,那股吸力一下子如雪花遇见艳阳消失的无影无踪,白雪好不容易才脱开手,只觉得双掌如冰,合手搓揉多次,才回暖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再细看那井沿,简简单单的青石垒成,可擦看良久却是毫无发现,“难道这也是错觉?” “雪少?” 幽幽的栀子花香,幽幽的娇呼声。 “张大小姐?”白雪只一闻到那股神秘中带着哀伤的女儿香时便知道来人正是镇国元帅府的千金张栀言,他微一偏首,却见夜色朦胧月光下,一个披发少女身着白色宽大柔软的睡衣俏生生的站着如一朵洁白的栀子花盛开。 “我便住在附近听雨小楼,听到有人呼声,出来看看,没想到又是白雪你?”张栀言带着一丝俏皮的眨眨眼,“莫非阁下又迷路了?” 白雪有些尴尬的推了推自己面上的古藤木面具,轻笑道:“镇国元帅府极大,在下实在是……惭愧!” “哦?”张栀言伸伸懒腰,这种深夜里一觉初醒来犹带一丝海棠春睡的水味儿模样最是迷人,她上举双手,轻合朱唇,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双粉嫩的皓臂。 这等美景白雪自然不会错过,他看的很仔细,仔细看了很久,才又道:“方才你听到有女子的哭泣声吗?” “哭泣声?”张栀言想了片刻,好看的摇摇脑袋道:“我只听到你的大呼小叫声!” 白雪道:“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哭声,似乎带着极深的怨念和恨意,难道这些年你真的没有听过?” 张栀言面色微变,可马上莞尔一笑,道:“从未听过。”她顿了一顿,突然问道:“你白日里怀中抱得是谁,阿迦呢?” 白雪沉声道:“阿迦已经死了,这实在是在下的过失……” 张栀言道:“可他人呢,死要见尸,他的……” 白雪手抬到耳侧,道:“此事在下自会去和老元帅讲清楚,大小姐,如此良辰如此夜,为何总说些扫兴的事情……” 张栀言巴巴嘴,似笑非笑道:“哦,那你说还说些什么?” 白雪已经走上她面前,此时两人之间距离将近四尺,可张栀言依然动也不动,嘴角含笑望着白雪。 四尺的距离是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这是白雪流连花丛多年来得出的经验,若是他走进一个女孩子身子差不多四尺的距离时她的面上依然没有厌恶不愿的表情,那么,他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白雪已经有了行动,他微笑了,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这个笑容也是他苦练多年的,向来对无知涉世不深的怀春少女有些极强的杀伤力,今天也不例外,但见美丽的月光下,一个如雪般美丽的男人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虽然戴着藤木面具,却更见神秘,更加的吸引人想要去探究一番这个男人。 张栀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要融化了,她的头晕乎乎的,整个人好似喝醉了一般,双脚也不知何时变得软绵绵,踩在地上如踩在软乎乎的棉花上。 “哼,你笑什么呀!”她勉力控制不去望那充满了魔力的微笑,扭腰就往回走,可她扭腰的动作虽然很大,步子也迈得很小,宽大的睡袍一直垂到青石地面上,遮掩住了她婀娜的身姿,步子转挪间显得异常好看。 白雪很认真的看着,他似乎已经看痴了,张栀言已经走出了七步,他依然只是看着,没有任何举措。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夕情缘 “你还在看什么呀?”身后没有传来跟着的脚步声,张栀言一咬饱满的红唇,恨恨道。 “我在看这样的一双莲足该穿什么样的鞋子是最漂亮最适合的?”白雪双手抱胸,嘻嘻笑道。 “那你看清楚了吗?”张栀言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真该挖了自己的双眼,然后掏出自己的心肝去喂狗。”白雪边敲着自己脑袋边恨恨道。 “哦,这是为什么?”张栀言不解道。 白雪指着她洁白的睡袍下露出的一角赤裸玉足,含笑道:“这样美丽的双脚怎么能让鞋子禁锢住呢?罗袜生烟又怎能比得上天生的丽质,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没有想到,实在该死。” 张栀言静静的笑了,她的这一笑,犹如一朵洁白的栀子花瞬间盛开,美不胜收,她轻启朱唇道:“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白雪道:“哦,什么事?” 张栀言已经不再说话,她又往前走,这一次她走动的幅度比较大,白雪也自然看到了很多,月光,美好的月光,一双洁白修长如象牙雕刻起来般的粉腿随着步子的走动在开叉到腰部的宽大睡袍下若隐若现,她不止是脚上没有穿鞋子…… 白雪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在这样的月光下,他忽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很久很久之前,居然变成了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少女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下了,少年忽然迈开大步,追上前去,前方,是美丽、多情而温柔的听雨小楼。 夜,美丽的夜。 听雨小楼是一座小小的、静悄悄的小楼。 里面只住了一个小小的、白白的小人儿。 今天,便在这里的迷离夜里,听雨小楼又多了一位斯文、得体又儒雅的白衣男子。 白雪环顾了一番这个小楼二层阁楼上的女儿闺房,只有一窗一桌一椅一铜镜等等简单的居家用品,基本色调居然是浅蓝色的,显得清冷幽静,房间里充满了那股谜一般的栀子花香,浓烈的熏人。 因为房里只有一张椅子,白雪只能站着,他站着快速扫完了这房间,然后才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人住?” “难道你希望这里还住着别人?”张栀言已经一动不动了,她简直连手指头也不愿再动一下,只是木头般的站在那张雕花大床沿,细声道:“这样不好吗?” 床沿鞋板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双翠绿的绣花鞋,只是在白雪的眼里,早已看不见任何东西了,除了那个小小的木头人儿。 “好,很好。”白雪已有些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可惜这里没有酒。” “你身上的酒味已经可以淹死一头云南象了。”张栀言的眼波滴溜溜的一转,忽然在原地轻灵的转了个身,快乐得就像是只云雀,道:“你看我像一壶酒吗?” 白雪是个男人,还是个很正常也很有经验的男人,此情此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在他的眼里已不止酒,更是一个梦,很甜很甜的梦。 “你不仅是酒,更是最甜的贵腐酒。”白雪终于摆脱了那副木讷的样子,他上小楼来并不是当木头的,他慢慢的过去托起那小巧的下巴,腻声道:“那是一种蜜香花香柔在你的口腔里,闻着都让你感觉甜蜜的美酒!” “什么......酒?”张栀言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酒了,她的面红如醉枣。 白雪轻笑道:“我在说你的脸好红。” 张栀言忽然轻轻的握起了他的手,将他随手塞入她的衣襟里,悄悄道:“你摸摸我身上是不是发烧?” 她的身子的确在发烧。 白雪的手已经黏在了那里面,他已经不能拿出来了,可谁知张栀言却又拿起他的手,狠咬了一口。 “你敢咬我?” “咬你怎么啦?” “咬我呀,我要咬回来的......” “哎呀......”这一声后小楼里再也没有传出说话声了。 说话,这时候说话有什么意思,嘴巴生来并不只是为了说话的? 木头遇上炽热的火焰燃烧出如梦一般的激情,春水静静的流着,夜便在这样的月光下融化了。 黎明。 夜原来已经过去了,在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它已经静悄悄的过去了。 当第一缕初夏的阳光洒进白雪的瞳孔时,他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头,昨日记忆潮水般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那条火热的垃圾街,那个迷一般似敌似友的青衣人,那海水一般的烈酒,那迷离的夜…… “看来我实在不该喝这么多酒……” “你已经醒了。” 栀子花香,栀子花般的女孩,她赤裸裸的如初生婴儿般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那如象牙雕琢起来的粉背白的耀眼。 白雪全部记起来了,还有那花香包绕的女孩,于是他的头又痛了…… 他认识很多女孩子,也有过许多美好的夜晚,可那些女孩子和她不一样,她们都懂得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更重要的是她们都很明白这不过是***缘,或许不说对彼此会更好,可她不是,她是堂堂镇国元帅的女儿,身份娇贵。 “既然阁下已经醒了,那么请自便?”冷冰冰的言语,冷冰冰的人,她竟似完全忘了昨夜的事情,和昨夜那个如火热情如水柔情的女孩恍若两人,已要趋门赶人。 她的举措出乎白雪的意料,如此这么的洒脱,反倒令白雪心底升起了一丝不舍,是否所有的男人都是这般的贱骨头。 “你……” 白雪起身穿衣,不经意却见到洁白的床褥上一瓣血红的艳丽梅花,她难道是…… “我……我们之间......”白雪欲言又止,这实在不合他平日的性格,这样的情景岂非是他最想要的,可为何当先绝情的女人时,他反而觉得不舒服,一种被用完了丢弃的感觉...... “我们之间什么?”张栀言慢慢转过身来,清晨粉嫩的娇阳映在她鸽子般的胸膛上,她完整而彻底的展现在白雪面前。 “那不过是普通的一个夜晚,你我都已经成年了,不过彼此需要罢了,这根本不算什么......” “是。”这种时候,白雪除了说是,他还能说什么呢。 “每日清晨,我父亲都会在练武场开掌,现在你最该做的是去见见他。” “呀?” “出门向前出院后左转不远……这般这般走……”张栀言说完后已不再望他一眼,冷如寒冰。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震之威 外面阳光很好,单薄而均匀,照在人身上异常的舒服,江南雨水极多,冬天阴冷潮湿,可纵有百般不好,等它出了这种细密微阳,约上三五好友,竹林流觞曲水,饮酒取乐便是人间至事了。 白雪也知道一个女人若是要变起来,那即便是一百个男人加起来也没有她快,可他实在不明白她这样变化的原因是为什么。 “难道她觉得昨夜是一个错误,所以想要忘记?”这样的想法无非是很多醉酒的女孩第二天醒来的最直接念头,忘记,是人类逃避的最好的方式。 白雪微微叹了口气,他的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可还是强迫自己忘记昨夜。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一夜开心,春梦了无痕,对大家都好。” 他边走边想,还没绕到练武场已听到肉掌开碑的霹雳声。 不大的露天场地,两侧武器架上摆满了刀枪棍棒各式兵器,寒光阵阵,可最吸引人的是场中的木人桩,那道人桩一人多高,紫檀木材质,在初生的朝阳下如同一个屹立不倒的神话,白雪但见一条山岳般的身影一声暴喝,一双肉掌如云雾初开,只一刹那,木桩已连续发出八十一下爆响。 “好一式大碑如云!” 白雪抚掌含笑走进练武场。 “雪少?” 白雪高声赞道:“军中武神,天下起波出张府,当年的大虎威元帅单凭一双肉掌开山裂石,勇冠无敌,果然名不虚传。” 张起波精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一条条指头粗如铁索般的肌肉盘横着,珍珠般的汗珠一粒粒的布满全身。 “哈哈!每日早晨流一通大汗,实在舒畅之极。” 白雪含笑道:“是吗?” 张起波将自己的身子略侧一边,伸手一指木桩热切道:“雪少可要一试……” “这……”白雪自幼极懒,从来早晨酣睡,偶尔早起坐看阳春练剑已是难得之极,可要他下场练手却是从未有过的,即便是后来杀人,除非万不得已,他也极少动手。 “试试吧。”张起波一把将白雪推到木桩前,大笑道:“风云腿天下无双,在下一直想要见识一番,开一开眼界。” “风云腿?”白雪站回木桩,多少年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名草堂下学艺的日子,那段一生中最开心也最无忧的日子,春少,你在哪里呀?歌儿,你们两人我该相信谁? 白雪怔立许久,忽然一展双臂,身上白衣解下离体飘落,他左足立地生根,右腿缓缓上抬过顶,双腿竟成一条笔直的直线,他双腿较一般人修长,这一拉伸更见犀利无双,只见白雪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将右腿拉伸过肩,忽然一声暴喝,一个单腿雷厉下劈,威势无比,只怕那木桩子顷刻间便要被这一腿劈散了,就在这一下劈堪堪触碰到木桩之时,忽然白雪右腿一屈已如装上弩簧一般极快收回,接着又一个极快外伸点刺,“彭”单腿在半空幻化成蝶,他一口气踢出八十一腿,每一腿俱是风云无双,堪堪碰到木桩即回,寻常腿法这般单腿连踢能出到三十六腿已是难得的高手,可蝶恋花腿法犀利快捷出乎想象,他单足不落地化出八十一腿竟面不变色口不喘气。 “好一双风云腿!”张起波吸了口凉气,大声喝赞:“果然人间无双。” “过奖。”白雪俏身而立,收势吐纳,缓缓将高抬过头的右足收回,含笑道:“见笑见笑。” 张起波方要开口再讲,已听见一声冷笑,远处有人高声道:“华而不实,不堪一击。” 白雪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水袖翠绿短裙少女正满面不屑的往这边走来,她的身后紧跟着一名冷酷少年。 “原来是世侄女和林少侠。”张起波哈哈大笑道:“昨夜住的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长依依朝张起波一把依了过去,拉着他一条赤虬盘结的胳膊娇笑道:“伯父府上静雅幽清,应有尽有,依依怎么会不合适呢?” 张起波点头拍拍她的脑袋道:“那就好。” “伯父,世人皆知您的大碑手开山劈石,方才依依来晚了没见到您的风采,要不你再给我露一手,日后在江湖上依依也能说出来显显威风!”长依依满面讨好道。 张起波笑道:“你奕剑听雨阁师承渊源,爷爷又是当世高手,怎么会看的上我这江湖上耍把戏卖手艺的功夫,况且……”他又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样,道:“前些日子,你可做了不少大事呀……” “哎呀,不来了,伯父你取笑人家……”长依依施展开了自己的粘缠娇媚八般功夫,一直在撒娇。 “好了,依依。”张起波实在被摇的受不住了,正色道:“你要看真功夫,其实方才有人已经施展过了?” 长依依不解道:“谁?” 张起波恭敬的示意着白雪道:“雪少方才的风云八十一腿,每一腿都有龙若般象之威,你实在应该细心瞧着……” “他?”长依依明明看见白雪每一腿虽然望去出招威势很大,可全部轻飘飘的落脚,而且速度极快,绝不可能携带多大的力道。 “哎。”张起波眼见长依依还是一脸的不信,他心中暗叹:这奕剑听雨阁的传人目光怎么会如此浅薄,长空到底是怎么教的。 忽然,一直冷酷不言的林中笑走上前去,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观看了一番那一人多高的实心木桩半响,面色一变,不可置信的望着白雪。 “你?你的功力恢复了?”林中笑失声道:“不,不可能,这远远已经超出了你当年的实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依依见一向冷静的林中笑竟然如此失态,她很是不解,也走上前去查看那根木桩,“这根木头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嘛!?” 她只是走的比较近了,说话的声音比较尖锐一些,可异变还是突生,那根木桩竟被她檀口中吐出的音波一震,忽然“扑朔扑朔”的由外向里往下掉粉尘,那根紫檀木材质的大桩竟如粉末堆砌而成的,一碰便随风飞舞而散。 “这……这怎么回事?”长依依秀目大睁,满脸不可思议,连退三步失声道:“这……” ------------ 第一百四十章 顿带之劲 “奕剑听雨阁首重剑意,这拳术腿法的劲道之力你不熟悉也是正常的。”张起波算是给她找了个借口,忽然高声道:“桩来。” 他这一高喝,原来看似空无一人的练武场忽然奔出一玄衣人,跪地接令,疾跑而去,不一会儿,已取来一根与先前差不多模样的大木桩,“彭”一声插在场子中央,那玄衣人再次跪地一拜,起身后退到院子房柱后一晃再次消失了人影。 “原来这镇国元帅府不是没有侍卫把守的,不过只是藏身之法古怪,我竟不能看穿。”白雪心中一惊,他几次再这镇国元帅府转圈,只能隐约感觉到身周有高手的目光注视,可一直找不到人,今天终于看见了这批完全藏在黑暗中的侍卫,他岂能不惊。 “这是奇门遁甲之术,”长依依望见白雪目光闪烁,只一细想便明白他心中震惊,口上立即开嘲:“这整座镇国元帅府是一个九宫八卦阵,这都看不懂……”其实她和白雪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恩怨仇恨,虽说两人上辈有说不清的恩怨,在沉剑池一战无端交恶,可她实也没有必要处处针对白雪。 “奇门遁甲?原来如此……”白雪终于明白了,名草三绝奇门之术只有余歌最是精通,他只学了些皮毛,所谓八卦甲子,神机鬼藏,这九宫八卦阵和天干甲子是基础,可这里面实在太过复杂,枯燥无味,他大致知道一些,也懒得深入,所以才有了几次闯入这八卦阵中却不识其阵,他有些古怪的忘了张起波一眼,暗想:“只是这张大元帅岂会布置这般高深的阵法,他出生低微,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学来的?” 张起波哈哈一笑,道:“这些都是雕虫小技,乖侄女,来,你朝这根木桩挥上一掌。” 长依依虽不明白他的用意,可也乖乖的走到木桩前,面色一沉稳住身形,她有意在众人面前一露身手,一口吸气将真气自脚下提起,经胯上腰,传至肩臂,一声娇喝,一只白生生的玉掌挥出,将劲力自掌面透出,她这一掌深得提力用劲之真谛,一掌挥出劲力极大,“膨”一声巨响,那根同样是坚硬的紫檀木木桩应声而断。 她收掌得意的望着张起波,希望能听到赞扬声,在普通人看来,她这一掌的确是威力巨大,可张起波却面露惋惜,轻声道:“你这一掌打二流高手足以,可若是遇上真正高手,只怕方一沾到人家身子你的手腕便断了,你方才说雪少的腿法是花架子,其实……”张起波后面的话不再说出来了,可谁都知道他的“其实”后面跟着要说的是“其实你的才是花架子。”不过为了顾及她颜面不再继续说下去罢了。 “哼!”长依依面色涨红,虽然口上不言,可面上极为不服的颜色却是谁都看的出来的。 “你看。”张起波知道她不服,指着被白雪击成一团粉末的木桩子道:“你打的木桩子不过一折两段,看似威猛,可江湖上只要学过两斤力气的人都能做到,而雪少踢的这根,外表看去没有变化,实则完全化作粉末,孰高孰低还需多言吗?” 长依依又望了一眼那被自己一口气震成粉末的木桩,心中一寒,不自觉道:“这是为何呢?” 张起波微微一笑道:“用劲不同,你的掌法一望如前,有去无回,是故一掌断桩,可雪少虽然每一足都看似只轻轻一抚木桩,却早将那真正的劲力藏于木桩中,破坏了木质内在结构。” “这是顿劲!”张起波见长依依一脸迷茫,知道她不懂这用劲的区别,微叹一口气,解释道:“雪少的蝶恋花出腿之际发力之余在木稍加上了一个顿带之劲,这样的劲力打出去冷硬透,深埋于敌人体内,一腿便可将人打得五脏俱焚,高手对阵能赢一招已经勉强之极,你这一招还不彻底制敌死命岂不是可笑,这是真正厉害的杀人之术。” 长依依依然似懂非懂,这也不能怪她,她自小学剑,对这拳掌之术长空极少讲述,一时之间难以领悟也是正常的,她不服气傲然道:“可我这一掌依然能将这木桩打断,不信遇见高手便真的一点用也没有!” 张起波一笑,撩开架子道:“你且打我一掌试试。” “侄女不敢。”长依依虽然口上说着不敢,可手下却跃跃欲试,要好好让他看看是不是自己这一掌过去伤不到人却折断自己的手腕。 “哈哈。”张起波光着上身,强壮如一头蛮牛,道:“有何不敢,我让你打便打,你的小拳头能够打伤我,我便为先前的话向你小丫头赔礼道歉。” “这可是你说的呀,那就莫怪侄女无礼了!”长依依一声娇喝,玉掌如灵蛇般妖娆而出,“咚”一声击在张起波结实的胸口上,她是长空孙女,自幼万千宠爱养成了骄横无比的性格,方才被张起波几乎说的体无完肤,一时间竟不觉得下了杀心,这一掌她用劲不再方才断桩用劲之下,只怕张起波便要如那根断桩一般毙命当场。 可事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发展,她一掌击下去竟好像打中了一团极柔软韧性的棉花,自己的手掌固然没有受伤,可也好像完全没有打中对方。 “感觉怎么样?”张起波微笑的望着她,忽然胸口一震,长依依击在他胸口的手掌如遭雷击,她“嘭嘭嘭”连退三步,才能拿椿站稳,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长依依现在知道这是张起波手下留情了,否则一开始便不会软如棉,如果一上来便是那刚硬之劲袭来,只怕自己的手腕真的要断了,她抽动着鼻子眼眶红红的就要哭了:“侄女错了。” “哈哈……小丫头。”张起波一拍自己上身肌肉,道:“你不用拳脚,这道理能懂就行了,和你讲说是为了免得将来遇上高手吃这种不必要的亏。” “是。”长依依已经吃到了亏,再也不敢多言辩驳了。 白雪看见长依依吃瘪的模样,心里也暗觉得好笑,他开口道:“其实这顿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遇上元帅这般整身如铸,浑然钟成的高手却是半点也没用的。” “对呀。”长依依忽然高声道:“他这腿法遇上伯父或者我爷爷这样的高手,那不还是花拳绣腿半分用也没用……” “你呀。”张起波叹道:“要挡住这种顿劲,每一下我也需要顿住马步全神贯注才能勉强应付一二,可若是如雪少这般快捷身手的狂风暴雨般八十一腿扫来,也只能亡命而逃了,哪还能去抵抗呢?天下间也许真有那种身化自然,达到无极境界的大高手,那么这种劲道也真的没什么用处了。”他的目光已凝固的望向远方,露出了一丝温柔,“那样的人或许已经不能单纯的称作为人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大境界 “的确如此。”白雪的目中也露出了奇怪的神采,他轻声道:“或许有一个人,他已经到了这个境界了,那个人应该是半神了吧。” “什么人?”张起波心中一惊,问道:“难道这个世间真有这般高手?” “不错,家师柴飞飞。”白雪一字一顿的吐出五个字,柴飞飞这个名字一说出来足以压塌在这近三十年来的江湖,他的剑和他手创的名草堂都无疑是南国武林的一场噩梦,而这个噩梦一直到了今天南国江湖也没有消除。 “柴飞飞。”张起波面色有些不好看,他问道:“雪少你离开名草堂已经十年有余,怎么会知道……”他一沉顿,忽然惊道:“难道当年的他就已经到了无极境界?” “我也不清楚,当年我自身只到借技境界,再往上的我已经看不清楚了,不过我推测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这个境界。”白雪默然道。 “你们说的这些境界到底是什么?”长依依忽然打断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你爷爷没有说过吗?”张起波奇道:“不过也对,这些境界说的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以上才有资格知道的东西,你还小,不知道也正常。” “张伯伯,你和我说下嘛!”长依依一听是江湖隐秘,立即撒开自己的撒娇大功,开始不依不饶道:“你说下嘛,人家一点都不知道,这样走出去多丢脸呀……” “这个……”张起波沉默片刻道:“你爷爷不说,或许有他自己的理由,我……” “哎呀……”长依依急道:“爷爷他一向话很少,对我们晚辈更是严肃的要命,他才不会讲这些东西呢,伯伯,你便说嘛…说嘛……大不了听完了我全忘了就行了……” “就你鬼灵精!”张起波经不住缠,笑道:“好了,好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秘辛,方才所讲的这些其实便是所谓的三大境界。” “三大境界?”长依依满面不懂。 “依依,你所看到的江湖只是南国武林最表层的一些人,这些人中基本上最高层次的就是所谓的一流高手,可真正的江湖绝不是这样的……”张起波微叹口气道:“寻常人十年练剑,稍有些天赋的能以一技伴身便算是武者了,勤奋不息也能练到最高登足一流高手,可也只限于此了,如果没有大机遇边一辈子止步于借技之境,可在借技之上有化身,化身境界的意思是尽量挖掘人体自身的奥秘,发挥人的最大威力,这种人也便是我们刚才说的无极境界,化身之境的高手要化去敌人藏于己身的顿带之劲是易如反掌,可要到达这种境界实在难之又难,老夫穷尽一生之力,始终徘徊在门口边缘……”他的目中露出一丝憾然,道:“化身已经是将要超越人的境界了,再往上便是传说中的一元境界,到那时可以人已经超脱了肉身的禁锢,结合天地之力,或许可以称为神或是仙了……不过自古只有传说,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能到这个境界,甚至连有无这个境界都不可知道。” “柴飞飞到了这个化身境界,可张伯伯你却没有到化身境界?”长依依美目圆睁,忽然道:“那我爷爷呢,他肯定已经到了?” “你爷爷呀?”张起波摇摇头道:“他那只手若是还在,只怕早已进入化身了,可如今肢体残缺一部分……不好说……”长空断臂,功力自然大减,化身最讲究的就是认识自己的身体,发掘出肉身的潜力,他断了一臂只怕是终生无望了。 “我爷爷都没有达到,那世上还有人达到吗?”长依依的心目中自然是他爷爷最厉害。 张起波道:“这种人说没有也是有的,柴飞飞应当算是一个,那个苗域的拜月祭司也算一个,加上至少眼前便还有一个。” 长依依急道:“谁?” “努……”张起波一指眼前白衣如雪的白雪,道“雪少只怕现在已经到了化身之境了。” “什么?”长依依满面不信,忽然道:“他不也是废了一只手,为何还能……” 张起波道:“雪少修炼的是风云腿,他的双手只需维持平衡即可,有无力气其实关系不会很大,况且似乎雪少近日有奇遇,功力大涨,现如今应该是进入化身了……” 他鹰一般犀利的目光注视着白雪,白雪含笑道:“大元帅神目如电,在下的确已经突破了借技之境,近日有隐隐触碰到化身境界的感觉,可也不过是有一些感触,实在不敢说已经进入……” 《真武经》三层境界正对着的便是这借技、化身、一元三大境界,他那日吸入生死两童子的真气后化出血珠,一举登上真武经第一层巅峰境界,今日早晨一展身手也被他自己的身手吓了一跳,居然犀利如斯。 长依依望着白雪一脸沉思,她的心里翻起滔天大浪,没想到这个江湖居然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她不服气,也更不明白为何爷爷不和她说这些,其实长空不说纯粹是为了她好,长空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孙女的脾气,心比天高可命比纸薄,告诉她太多反倒是害了她。 张起波见长依依小脸抿成一团,自然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这个骄横的女孩的好胜心,他方要开口劝导,忽听一把坚定的声音问道:“请问前辈,有否可能强行提升境界,或许某些秘法能将人的潜能一瞬间开发出来,短暂进入化身之境呢……” 张起波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这声音正是从那站着笔直如枪的林中笑口中说出,他自然明白林中笑的意思,大怒道:“学武之人,最忌好高骛远,但凡上乘武学岂有一朝一夕可以大成的?这种心思你切莫要了,或许我今天和你们说这些是害了你们。” “前辈!”林中笑急声道:“玄门正宗不可一蹴而就,若是入魔呢,又当如何?!”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土行者现 “胡闹!”张起波虎目如电厉声喝道,“去!”挥手一巴掌拍在林中笑刚毅的面皮上,他盛怒之下使出了自己成名绝技大碑手,这一掌下手是极重的,生生将林中笑摔出去一丈多远,道:“你季候府也和我算是有故,老夫今天这一掌是代你父亲打的,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切莫再提入魔之说……” “是。”林中笑口角流血惶恐挣扎起身,恭敬低身道:“晚辈不敢了。” “哎……”张起波望着这个少年,心中也是感概良多,再见到他一边面皮高肿,心中也有些后悔下手太重了,可这正邪之道绝不能错,他实不愿这大好青年误入歧途,坠入魔道。 “什么是入魔……”长依依方开口,立即接触到张起波饿狼般的眼神,她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言。 白雪不自觉的摸了下自己的胸口,他知道那里最深处便藏了一个自己随时都会控制不住的魔。不禁苦笑暗道:究竟我是否已经坠入了魔道? 阳逆魔枪,生死玄胎......太多莫名而来的神秘事情一一发生在他的身上,所谓的机遇巧合背后都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在默默的操控着一切,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如一只被豢养的老虎,只为了有一日放出笼子去咬死敌人,这种感觉实在不是很好。 正当他内心苦苦思索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喵喵”猫叫,白雪心头精神一震,放眼看见只见一只黑色的暹罗猫正踩着欢快的步伐跑来,一哧溜顺着白雪的长衫下摆爬上了他的怀里,依偎着不动了。 “小猫?”白雪又惊又喜,这只暹罗猫自从那日琴身里飞出暗器后场面一片混乱,它也消失了踪影,今天突然再次出现,“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神出鬼没的?小猫咪……”白雪宠溺的摸摸它的小脑袋,调整下自己的手臂让它睡得更舒服些。 “喵!”小猫慵懒的张张嘴,凄迷的双眼一扫白雪,两片眼皮便耷拉下来了,开始在白雪的怀里舒舒服服的打起了呼噜。 白雪问道:“对了,老元帅是否已经查出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起波目光自小猫进来后就一直紧盯着那只小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白雪提问,才晃过神来,叹道:“是三指巧匠的杰作……” “三指巧匠?”白雪知道这个人,他是江湖上两大奇工巧匠之一,相传他双手只有加起来只有三根手指头,可就是这三根手指头却比别人三十根加起来的都灵活,所以他自己也一直对自己很满意。 “听说这个三指巧匠是当朝尚书安少康大人的幕府……” “不错,当初这口琴也还是从他安府送过来的,这件事情老夫已经去联系安少康了,”张起波别过手,皱眉道:“一定要弄清楚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如论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安少康这个人已经暴露了,暴露了的人并不可怕,他和三指巧匠都不可怕。”白雪慢慢说道:“可怕的是还不知道这个朝廷里究竟还隐藏了多少苗域的伏子......” 躲在黑暗中的毒蛇才是最可怕的,也就是这种人往往最能够一击毙命。 张起波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点头道:“老夫当心的也正是如此,所以才将雪少接到府里来住,可谁知第一天便出事了……” 白雪摆摆手道:“都过去了,说说现在江湖上的消息吧,我昨夜去见了垃圾街上名草堂杭州分舵,看见他们的确已经纠集了一部分的杀手,初步估计有七个人。” 张起波道:“垃圾街?可是那个铁砂掌华顺?” 白雪道:“不错。” 张起波接着道:“老夫也受到消息,得知有一批杀手前来,不过具体还不详。” 白雪沉默不语,缓缓的摸着小猫头上柔软的皮毛,又团团朝在场众人躬身施了个礼道:“这一次困难重重,实在是有劳各位了。” 众人还未答礼,忽见白雪眉头一挑,足下如有感应的一动,口中又一声厉喝道:“什么人!” 他身法极快,掠向不远处的空地上,右足闪电般的连点地上黄泥地,众人见他下脚很重,对着地面猛烈出腿,只看的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为何空踩地面。 “他是不是中邪了?”长依依心里掰着指头诅咒道。 “地下有人!”张起波凝神望去,但见白雪下脚的方位正是紧跟着一个不住闪躲的隆起土包,那小小的土包只有一个人的脑袋般大小,与整片练武场的黄泥地并无任何区别,可便是这样的隐蔽手法也被白雪给发现了,此时那黄土包快速移动,想要逃出白雪的双足攻击范围。 “还不现身!”白雪连出七脚,均为躲过,心中一凛,再不留情,“蝶满人间”他凌空而起,一个旋风腿,一腿扫过半个练武场的范围,只见一道利如剑的气浪划过长长的弧线杀入地下。 “轰!”一声响,地下炸出一个看不清楚形状的黄色东西摔倒在地上,如没有骨头的蛔虫般随意扭曲着,让人看了只觉得一阵恶心,说它不是人,可四肢齐全,若说是人,可世上也绝没有这般样的人,它便如一个人形的黄色蠕虫,浑身涂满了黏湿的垂涎,还在不住的流淌,面上五官如被人放在磨刀石上磨过一般变得血肉模糊的,根本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睛,整个身也没有穿什么衣服,它刚承受了白雪的凌厉一击,此时卧倒在地全身不住抽搐,面上一个似乎是嘴的洞里吐出一口黄红相间的液体。 “啊!好恶心!”长依依吓了一跳,她做梦也没想到会从地下冒出这么一个诡异的东西,身子不自觉的往林中笑身边靠了靠。 “这是......”张起波也不解的望向白雪。 “是五大行者!”白雪一招制敌,可面色不见半分自得,他神色凝重,沉声道:“土行者。”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拈花公子 “五行者?”张起波目光闪烁,厉声道:“难道他便是传说中拜月教内地位仅在拜月医姬之下的五行使者之一的土行者稼穑?” 拜月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这五大行者每一个人俱能操控一种其所能对应的一行,做到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其中土行者的名号稼穑,正是眼前这一团蠕虫般的黄人。 “拜月,土行者?”长依依虽然害怕可依然好奇的问道:“他真的是人吗?可如果是人为何能够藏身在土里自由潜行?” 张起波冷眼望了林中笑一眼,道:“这便是魔道,将自身奉献给土帝,把己身的所有一切都融入到土里所得到的力量,能够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化身之境,可这种依靠旁门左道得来的力量在真正的化身境界面前不堪一击,看到这个人眼前这般模样,你们中还有人想要入魔吗?” 林中笑面色由赤红变成苍白,终于叹了口气摇摇头。 “可笑可笑!”那稼穑虽然被击倒在地不住抽搐,可突然疯狂大笑道:“当真是可笑之极!” 白雪冷冷的望着他,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们这些人狂妄自傲,实在是不知死活!”稼穑厉声道:“白雪呀白雪,你当真以为这样便能制服我吗?” 他边说着身子已渐渐沙化,只见他侧卧着地的那半边身子已慢慢融入泥土中化作大地,可还有半边身子依然是人形,看着诡异之极。 “你以为自己走的掉吗?”白雪剑眉一横,长腿一挑已自兵器架上踢出一杆丈二长枪,他横腿一扫,长枪化作一道飞虹射向稼穑。 “嗷!”长枪狠狠的扎在稼穑露在地面上的一条大腿上,他只剩下的半边身子被钉死在地上,一只手不住的挣扎,嘶声大叫:“白雪!你修要得意!这杀身之仇我定要回报!” “你走的了再说吧!”白雪目光冰冷残忍,他横腿一挑,又一杆长枪飞起,已是决心将这个诡异的土行者斩杀在这里。 “啊!”那土行者稼穑这次终于害怕了,他知道白雪的杀心已起,只怕是自己要走不掉了,他嘶声大吼,忽然硬生生的撕下那条被钉死的大腿,整个人顷刻间沙化,一阵风吹过,尘土飞扬,那块土地上除了一条黄色的腿型物体在偶尔抽搐两下外再也不见任何人影,那稼穑竟然便在这样的消失了? 白雪左手横枪腰后,他慢慢的以右足足尖去触摸足下的土地,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他终于放弃了,叹道:“土曰稼穑,这土行者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化身之后最是生生不息,斩杀不死实在麻烦!这次又让他给跑了。” “他此番居然敢只身潜入元帅府,若不是雪少的风云腿灵敏,我们都是浑然不知。”张起波面露忧色道:“如今拜月教连镇教的五行者也派了出来,只怕形势对我们是越发不利了。” 白雪沉声道:“不错,这五大行者虽然武功并非绝顶,可是各自身怀秘技,最擅长躲于暗处伤人,防不胜防。” “喵~”忽然,早一开始交战便躲进白雪怀里衣袍内的暹罗猫忽然此时露出半个脑袋警惕的观察了一番周围的境况,然后一个纵身跳下地来,一路小跑屁颠屁颠的的跑到稼穑的那条残腿边上小心的绕了一圈,又冲白雪龇着牙“喵喵……”的喊着。 白雪迟疑喊道:“小猫?” “喵~喵喵!”小猫不住的叫嚷着。 “你是说有东西?”白雪走上前去,仔细一瞧果然那条腿下压着一份信封,原本洁白的信封纸已被沾染的黄兮兮的。 “给我。”白雪一招手。 暹罗猫“喵”一声叼起那封信封又跳回了白雪的怀里。 “哎呀,脏死了……”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洁白的短笺,彬彬有礼的字体,甚至还有一丝淡雅而斯文的幽香,短笺上写着: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张府,栀子花香溢,最是等人来。闻君府前有女初长成,美艳方物不可亵渎,不胜心向往之,三日后子正,满月当空,只愿一会,盼君能效孟尝之贤,不致使我徒劳往返也。 这话说的实在是嚣张之极,也是无礼之极。 “哼!”张起波原本短寸的头发根根竖起,他目中喷火,面容铁一般的青紫,一把抓过那短笺放于掌中一撮,化作飞灰,他厉声道:“好胆!居然敢将主意打到阿言的身上来了,看来老夫多年不出江湖,这大碑手不曾染血,这些贼子便如此的猖狂绝然!” “原来这土行者是来送信的。”白雪方才匆匆一瞥,已看见下面落款的正是“拈花公子”四个字,“拈花公子?” “看来是拜月教主之子陆血情到了,难怪身份超然的五行者也不得不离开苗域前来杭州,而土行者更沦为送信的小差。”白雪叹道:“他来做什么?” “陆血情是谁?”长依依忽然问道。 说陆血情也许很多人都不认识他,可若是说起他的外号,江湖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拈花公子。 拈花公子如玉郎,翩翩佳彦笑红妆。拈花公子是自蝶恋花白雪退隐江湖之后又冒出来的一个红颜少年,他如白雪一般的白衣黑带,身如杨柳,面似幼女,两人同样的风流,同样的浪漫,可不同的是白雪是雪,抓不住的雪,已与白雪误终生;可拈花公子陆血情是血,他每次出现身边总是有七对样貌姣好的童男童女陪着,走到哪里鲜血便流到哪里,他犹如地狱来的恶鬼一般残忍变态,最爱玩弄女人,甚至虐杀少女,更不知破坏了多少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自称拈花,实则摧花,江湖中人对其无不恨的牙痒痒,只是他神出鬼没,又常年躲在苗域。所以南国武林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如今,这样的一个残忍病态的人却看上了镇国元帅府的千金小姐......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个计划 “这是好事!”忽然有人大声道。 这样一个恶鬼般的人物盯上来只怕是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舒服,尤其是张起波,这关系着他的亲生女儿,他怒喝道:“谁在胡说八道。” “非也,在下并非胡说,实乃有根有据,要知这拈花公子陆血情能带出五行者肯定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来……”说话的正是练武场热闹了这许久后才赶来的夜叉,只见他手提着酒壶缓步而来道:“五行者的目的是雪少,可陆血情的目的是张大小姐,对方这里面便存在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隐患,若是我们能够加以利用的话……” “怎么利用?哼!难道要让阿言受到那个畜生的威胁不成?”张起波一双铁掌上青筋怒张,他心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元帅这是关心则乱,”夜叉不屑的仰头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口酒,笑道:“元帅当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怎么会看不穿这里面的道理……” “你!”诱之以利,分而化之,这个道理很简单,也很实用,张起波不是不懂,可这里面是他的至亲,对方又是一个残忍病态的恶鬼,他怎能放得下心。 夜叉缓缓道:“其实计划大可不必到太远的地步,只需将大小姐三日后子时送到布置好天罗地网的地方……” “不必再说!”白雪忽然一闪身,拦住了夜叉继续说下去的话头,他冷冷道:“这太危险,大小姐本不是局内人,无辜卷入已是不幸,我实在不能将一个女人推到这种风浪尖端上……” “这计划可以十分完美……”夜叉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的人竟会是白雪,他急道:“现场布置的一定万无一失,只要我们能够设计抓住拜月教主的儿子,那么眼前这一战我们是必胜!” “你能确保真的做到万无一失!”白雪厉声问道。 世上事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所以夜叉为之一顿,不能再说。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绝不能让一个柔弱女子为了我将自身处于如此危险的地步。”白雪缓缓的盯着夜叉道:“我绝不能,你明白了吗?” “明白。”夜叉望着他眼底的那一抹深沉的幽蓝,轻声答道。 “我愿意!”一把俏生生的声音在白雪背后响起,他转身回去一看,来人正是这个计划的主角——张栀言。 她面上冰冷,自始自终都不看白雪一眼,只是高声道:“爹爹,女儿这么做是也为了让这件事情早点结束,您老人家可以早一日脱离这个危险的漩涡。” 白雪阻止道:“这万万不行,陆血情自身也许可以不惧,可五大行者不得不防……” “有何不行?即便强如土行者在你面前也不堪一击。”张栀言冷冷道:“只要计划得当就能行。” 白雪叹道:“今天我是有心打无心,土行者没料到自己行踪会被我察觉,只是一味的陷入了被动局势,若是他占了先机,我也没有太大把握能赢他,何况五行相生相克,一旦他们五人协同出战,五行合和,威力成倍上涨,到时候将会远远超出一般的化身高手,在场的只怕没有人能有一战之力。”他见众人面上还有些不信,只能叹气道:“拜月教中奇术如麻,五行者的强大超越想象,即便当年强盛如春少,也不敢说自己能胜过五行者中五人联手……而我此刻的功力尚不如当年的春少,更不提他那水龙吟一式了……” 众人这才面色一变,江湖子弟几多长,只恨杀人名草堂,名草堂血嗜天下,柴飞飞长居幕后,可以说大部分的杀戮都是阳春带来的,一人一剑奠定江湖千百年来第一杀人组织——名草堂,即便是现在的白雪,也不敢说自己能胜过当年的阳春。 “拜月教当真这么可怕?”张栀言慢启朱唇轻声道:“居然会这样?” 白雪叹道:“若非如此,当年我和春少早就将拜月教连根拔起了。” 长依依问道:“拜月教和名草堂不是同为苗王手下臂膀吗,为何还会自相残害?” 白雪轻抚了下脸上的面具,回想了一下道:“这里面的真正的缘由已经很难去深究了,在下也只记得当年双方人马互相看不过眼,苗域就那么点大,哪里容得下俩只张牙舞爪的大老虎。” 一山不容二虎。 “可正因为五行者的可怕,我们才要兵行险招。”张栀言坚定道:“若不然,对方大举杀来,我们岂非更无半点还手之力!” 白雪喝道:“不必再说,这不关你的事,何况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你是我什么人!”张栀言忽然面上涨红,大声道:“凭什么来管我?” “我......”白雪被问得哑口无言。 张起波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留恋了半响,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紧紧锁上。 “三日后子正。”夜叉没有注意到场面的气氛突然之间变得有些古怪,他仔细的品味了一番这个时间,喃喃道:“他为何一定要选在三日后的子时呢,这个日子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呢?” 可其他人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研究这个时间,只听张栀言喊道:“阿爹!” “你闭嘴!”张起波瞪了她一眼,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了白雪一眼,背转过身去丢下冷冷一句话:“你们且随我来。” 张起波的那个代表我已经看穿了一切的眼神让一向不羁的白雪也不禁面上一红,无论如何,他昨夜刚对人家的宝贝女儿做了一些很不够朋友的事情,只得和张栀言恋人乖乖的跟随着而去。 张起波出了练武场到隔壁后院冲了个凉水澡,白雪注意到元帅夫人高美娜早已将一套干净舒适的家居服准备一旁,张起波冲完后换上衣服又自顾的回到书房,白雪也只能一直很尴尬的跟在旁边,进退不得。 这个书房并不是上次藏有密室给白雪疗伤的那个,白雪只见横头上一匾,上书“剑胆琴心”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两侧柱上更一条对联,正是“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 书房不大,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摆在书桌后的梨花太师椅,被张起波大刀阔斧坐了,另外一张藤木小软椅摆着窗边不远处,张起波看来没有任何请白雪坐下的意思,白雪也似乎很享受站着的感觉。 “说吧......”张起波冷冷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人,叹道:“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元帅老父 “阿爹!”张栀言略带着娇嗔,不依的唤了一声。 “你给我站好喽!”张起波冷冷的瞧了自己女儿一眼,语气中明显压抑着心头的怒火。 “阿爹!”张栀言撅起了红嘟嘟的小嘴,用力的顿了一下左脚,气呼呼的将自己丢到那条窗边的小藤椅上,再也不理房间内的两个男人。 “你……哎……”张起波也对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毫无办法,虽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可也只能自己肚子里生气,他面带苦笑的朝白雪歉然一笑道:“老夫教女无方,见笑了……” 白雪看着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张栀言,也苦笑道:“不敢,大小姐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至于脾气嘛,将门虎女,岂是寻常百姓家的小女儿能比的。” “哎……我担心的地方也就在这里,她总是这样,什么也不懂。”张起波宠溺的望着自己女儿,眼神流露出回忆,叹息道:“她母亲走的早,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带孩子,自幼更是以带兵的方式来养她长大,结果养出了她这幅模样……” “这个……”白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他只能拼命的揉搓着自己怀里小猫的脑袋,弄得正酣畅淋漓大眠的暹罗猫不满的发出咕咕叫。 “可是老夫终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张起波继续道:“她是有很多缺点,可……” “阿爹……”一直躺在躺椅上假装没听见的张栀言终于受不住了,一把跳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她父亲大声道:“您再说这奇奇怪怪的话,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傻丫头,阿爹这是为了你好……什么都不懂……”张起波劝道。 张栀言白皙的小脸已经红的快要滴得下血来了,她大声道:“你总是说我什么都不懂,你又懂了什么呀?我们一厢情愿的,可人家怎么想的还不知道的,没准说我们是要强粘着人家呢……” 她这话虽然面对着张起波说的,可白雪听在耳里总觉得句句都抽在他脸上,他知道自己一定要说话了,可这时候说话了只怕后面将会有数不清楚的麻烦,到了现在,他更加痛恨自己为何昨夜要喝这么多的酒。 昨夜,酒如烈火,他回到张府已经几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一切都随着性子来在走,结果终于闯下了大祸。 张栀言等了很久,却只见到白雪一直在发呆,并没有任何的表示,她血红的脸一下子刷的变得纸一般的雪白,眼眶里蕴满了水珠,嘶声道:“阿爹你最讨厌了!!我恨死你了……” “喂!”张起波大急,一拍大腿恨声道:“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宠坏喽……” “这个样子,这你看,以后还有谁敢要她嘛……”他这句话是冲着白雪说的。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白雪紧低着头抚弄着暹罗猫,不敢去看张起波的眼睛,白雪是雪,任何人想要将他紧紧握在手里的最终结果只会是将他化作一滩水从指间溜走,这一点十年前便有无数的女人前仆后继的证实过了,其中便有最著名的那场余歌千里追杀。 “我可以吗?”现在的白雪虽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风流浪子了,可如今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也承担了太多,此时女人跟着他只会是吃苦,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每一个女孩都是上天的精灵,她们应该有自己最爱的人,可以自由快乐的生活……而这些我都给不了。” “雪少,并非老夫聒噪,我也知道这些事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可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生母又走得早……”张起波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握住了白雪的手,滚滚热气,白雪能够感受到此时的张起波已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镇国大元帅,而仅仅是一个对自己女儿充满了担忧的普通父亲。 父亲,多么伟大而神圣的字眼,只有真正为人父才会体会到这两个字的沉重感,白雪很能了解这种感受,他抬起头,与张起波正视。 “拜月教此番前来,来势汹汹,光是我们现在知道的便有五大行者这样的王牌……”张起波望着白雪的眼睛,不无担忧道:“且不论陆血情目的究竟是否真的在阿言身上,我都不愿她再这么样下去了,她属马,今年算来已经是十八岁了,寻常人家的女儿,这个岁数早已是洗手做羹肴伺候公婆了。” 白雪的喉咙有些发痒,他勉强道:“在下明白。” “哎……”张起波放开他的手,缓缓转身面朝窗户盯着那张已经空了的小藤椅,那个位子方才正是他女儿刚躺过。 “这孩子平时主见极强,早些年我又宠的厉害,全杭州城多少的王孙公子、才子墨客她硬是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又常说不愿嫁人要陪着老夫承欢膝下,我也就这么一个女儿,本想这样也好再留些日子能多陪陪我,结果这一拖竟拖到了如今,生生的拖成了我心头的一块大心病……” “我……” 张起波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下去,“你们的事我虽然老了,可总算不糊涂也看得见,请恕老夫直言,白雪并不是一个女儿托付终生的最佳人选……” 白雪愧然道:“在下无德无才,实在惭愧的很……” “非也……”张起波叹道:“白雪虽然风流却不下流,少年人风流这无可厚非,可是你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债,这些债太过沉重,我怕阿言会被卷进去……” 自古江湖一把刀,浪人天涯似鸿鹄,白雪的债,白雪的命早已被这个江湖所刻画好了,他能做的只有一步步的往下走,任何人靠的他太近,只怕都会沾惹上不幸,这一路上,从关外到关内,一直到天涯之外南陵再到江南杭州城,白雪到了哪里,死亡便跟到哪里,无数的人前仆后继的倒下,他身边的无不充满了痛苦和伤害。 “在下本是一个不祥之人……”白雪黯然道。 “可是此时……”张起波太高声线,厉声道:“就在方才,我突然发现阿言是真心喜欢你的,她自小从不脸红,敢爱敢恨,做事有些时候大胆的超乎想象,可是方才她却为了你脸红成这幅模样,这也是冤孽……” “既然如此,只要是她自己的选择,老夫只希望她往后的日子能够多一分快乐,多一点开心,其他的我一概不理……” 白雪听出他的话语的言外之意,不禁有些焦急道:“在下漂泊江湖多年,声名狼藉,如今又惹上无数麻烦,只怕实非良人……” 可张起波已不愿再听他说什么了,他躺下小藤椅上,挥挥手,闭目无力道:“你担心的那些问题,老夫自有办法,苗域那边……虽然不敢说一定是把握,可也值得一试,此刻阿言肯定在她那个听雨小院子的栀子树下,你去吧……” 白雪望了一眼这个帝国的擎天之柱,发现他面上早已布满了皱纹,原来他也老了,也是一个老人。 白雪恭敬的后退出书房,合上房门。 “他说自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为何一开始又不说,现在要将女儿托付给我了,却愿意用这个办法来帮助我…..”白雪的心中充满了疑问:“苗域那边到底有什么呢?”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院古井 当白雪赶到听雨小楼的时候,张栀言的确如她父亲所料的正坐在小院子的水井旁,她早已给自己换上了厚厚的冰壳外衣,远远望去犹如一朵天山雪莲,洁白冷艳。 “哎……昨夜,我……”白雪硬着头皮说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懦弱。 “你若是来说对不起之类的话,请免开尊口…..”张栀言痴痴的望着古井内的水面,道。 “对不起”是世上最苍白无力的语言,更是男女之间最伤害感情的话,这个道理白雪还是懂得,他来也不是想说“对不起”,他要说的是“情”,爱情的“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白雪发现自己现在变了很多,只是那一夜的迷离,即便是烈酒和夜的催化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可他已对这个有过一夕情缘的女孩生出了许多的情愫,这在往日的他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也许我真的开始老了。”白雪的心早已疲惫,他在心中默默道:“或许从这一刻开始我也可以考虑如果有可能的能安定下来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左手轻轻的揽住她的香肩,将她慢慢的靠在自己的怀里,张栀言肩膀一泄,便要挣扎着离开。 “别动!”白雪左手用劲,略带一丝粗暴的将她整个的拥入怀里,轻声道:“你父亲已经将你全部的交给我了,我……” “他是他!我是我!”张栀言再一次猛力的挣脱他的怀抱,面色苍白之极,厉声道:“你不必把为了他来讨好我,更不必担心会影响到他对付苗疆的决心……” “你呀,”白雪嘴角微微上扬,望着她倔强而坚毅的眼神,柔声道:“我话都还没说完,你便咕咕唧唧的讲了这么许多,看来最了解你的人的确是老元帅。” 张栀言道:“哼!我就是这样的脾气!” 白雪无比的怀念昨夜那个温柔如水、娇媚动人的小姑娘,他叹道:“我没答应老元帅的托付……” “轰!”张栀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彻底的沉到了井底,冰凉的井水浸满了自己的全身,她颤声道:“你最好是没答应!!” 白雪见她已经唇齿苍白了眉角含泪,可嘴上已经这么倔强,心里也是一疼,柔声道:“我没答应,是因为你不是一件货物,没有人可以决定你的选择,我尊重你,希望的是能够自己前来追求到你……” 白雪忽然左手食中二指如剑,朝围墙旁的大栀子树一挥,剑气森然已斩下一根带着洁白的花瓣的鲜树枝,白雪将花递到佳人面前,轻声道:“我可以追求你吗?” 张栀言望着花瓣上犹带着娇嫩的露珠,开口道:“不行。”可突然一想这个问题有陷阱,女孩可以不答应交往,但绝对无法阻止男孩的追求,这是白雪多年浪迹后总结出来的一个心得。 “你……我不知道……”张栀言使出了女孩子最厉害的招数,不知道。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真正懂得女孩子不知道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意思,不知道有时候是想要,有时候是委婉的拒绝,还有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据白雪多年的心得总结往往很多时候女人总比男人知道的更多,她们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付出让许多男人都瞠目结舌的努力,这样的真相会让很多男人觉得很可怕,可白雪觉得也正是女人可爱的地方。 “你不知道,便让我牵着你的手走……”白雪已前去拉住了她的手,她脸红红的低下了小脑袋。 四周安静而和谐。 忽然,那口古井里传来一声魔吟,一股箭也似的水流自井里劲射而出,那股水流如一条水蛇般打一个包绕擒住张栀言身子,直将她往井里拖。 白雪做梦也没有想到会从这样的一口井里钻出这般古怪的东西,他手一滑竟没抓住张栀言,任由她被头下脚上生生的拖入了井内,栀子花散落了一地。 白雪忽然记起昨夜井边的哭声和那股奇异的吸力,暗恨自己居然这般不小心完全给忘了,“什么人!”他心念张栀言安危,不敢多想左手掏出怀中暹罗猫丢到院子里,然后自己一个纵身跃入井内也追了下去。 已是春末初夏,井水极凉,白雪一个猛子下去顿时浑身一寒,心中更担心那张栀言的安危,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突遭袭击,被拉入冰水里,此刻只怕她心里已是怕极了,想到这里,白雪奋力往水下追去。 这井身不大,却极深,白雪憋住一口内家真气顺势往下游了很久竟没有尽头,再下去,阳光已经不能照射到了,水底幽黑一片,这种幽闭黑暗的环境使人极不舒服,再加上井水冰凉,不能呼吸新鲜空气,若是心里素质差一点的顷刻间便要崩溃了。 可这些对白雪影响不大,他最担心的是已经追出去这么久了,依然见不到张栀言的身影,她到底被抓去哪里了,正在白雪心急如焚之时,忽然水底不知何处射来一条粗大的水草朝他的双足缠去,他一身功夫在这水底本已经是施展不开了,何况又七成在脚上,此时水流暗涌,黑暗无光,若是他双足被缠住,只一瞬间便会被人擒住,落于他人之手。 “有杀气?”白雪凭着多年训练后几乎形成的本能一躲,勉强躲过那条致命的水草,可几乎同时从水底再次冒出无数条更大更粗的水草蜂拥而来,狭小的井底根本无处可躲,白雪双足一振便想要往上游去,可水底不必陆地,轻功天下无双的白雪还是被瞬间追上,冰凉滑腻的水草缠满了他的全身。 “呼!”白雪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一直往井底拉去,他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这样狼狈的抓住。 他像个粽子一样的被那些水草一直往下拉去,而那个井也好像是无底洞一般永无止境的,他心中默算时间大约过了半盏茶后白雪发现自己被拖运的方向由笔直变为了水平防线,他心中略一沉思明白这已经到了井底进入了地下河范围了,但凡每一个水井都是打在地下河上的,这是一个常识,可这地下河四通八达,交错繁复,对方竟能算准了路线,刚好从元帅府听雨小院的古井里钻出来,可见是做足了功夫,甚至昨天晚上白雪听到那奇特的声音根本就是对方踩点的暗号。 “对方如此工于心计,会是什么人呢?”白雪在心中估摸着自己被带出去的路程和方向,“此地已经离开杭州城了,方位应该是往西,会是哪里呢?”就在他一口真气将要用完之时,忽然眼前出现了朦胧的亮光,从水底往上看,世间也变了个样,模模糊糊中透露着朦胧美,分崩离析的错觉。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西溪湿地 此地,水是这片天地的灵魂,高空放眼望去满目河港、池塘、湖漾、沼泽等水域,倒也应了所谓“一曲溪流一曲烟”,整个区域六条河流纵横交汇,其间分布着众多的港汊和鱼鳞状鱼塘,形成了一片独特的湿地景致。 此时,这片水域的一处宽阔的水面里,四棵上百年的大樟树分布在四角,枝繁叶茂,忽然宁静的水面“轰”的一声爆出一片水花,在阳光下溅射起七彩缤纷的珠花,异常好看。 一条人影紧随着这声响飞出水面,只见他全身被紧紧的包裹在一层又一层的绿色水草里,四条又粗又大如帆布般的水草分别一头系在那水面四角上百年的大樟树上,另一头便紧紧的缠裹在他的身上,整片水域看上去犹如四条降魔锁捆住一条孽龙,气魄不凡! 那人从脖子以下到足尖结结实实的捆着如同一个大肉粽,隐约露出一个脑袋,勉强一甩遮住颜面头发,露出一侧九只小鬼组成的血红瘢,映照着这般美丽的阳光却显得有些阴森。 这个人自然便是白雪,他被拖入地下河不知多久,终于在一口憋住的真气将要用完之际眼前一亮,他只觉得朦胧的太阳忽然一下子冲到了眼前,然后整个人便飞出了水面。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第一次发现原来空气是这么的难得与珍贵,人总是如此,总是对身边平时唾手可得的东西不会珍惜,便如普通平凡如一口空气,可在有一天突然失去后,才会发现原来那样东西对自己是那么的重要。 白雪努力的吸进三口空气后,才止住自己胸口将要爆炸的火热的窒息感,他定睛一扫四周,只见绿水依依,环境宜人,自己被凌空捆缚在四棵大樟树之间,在自己身子下面不远处水面上却有一叶扁头小舟。 舟上伫立的一名翩翩佳公子,他手持纸扇随意摆动,面如幼女,神色高傲,身上紫衣蟒袍气概不凡,一张脸和露出衣服外面的手上肌肤雪白,在阳光照射下竟可隐约能见到青色的血脉,而这种白正是他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因为皮肤白代表着他不用长时间的去晒太阳辛苦劳作,不用劳作的人才会有一身的白皮肤,而也只有一种人才是不用劳作的,那就是身份高贵的人,或许很多时候,他更宁愿别人称呼他公子,拈花公子! 拈花公子的身边总是带着俊童幼女,此时也不例外,在小舟之上,他的脚下正跪坐着一名年约七岁的大女孩,她也是雪白的肌肤,漆黑的大眼睛,面上充满了崇拜的表情一直痴痴的望着拈花公子陆血情,在她的眼里、心里,他便是她的神,她的一切,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个吩咐,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去死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除了这两个人外,白雪再也没有看到任何人,他也没有看见张栀言的身影,“她被抓去哪里了?”白雪知道这里肯定埋伏了不下十名暗杀高手,而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个可以操控水流甚至是水草的人,一个能够随意操控大自然力量的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人之范畴了。 “周公有云,入梦见水井,其身不旦,何故?井通黄泉也,可惜这话是说错了。”白雪幽幽道:“冷、野、淡、雅四韵俱全,此地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全杭州最美的地方——西溪湿地,而能够用这种奇特的方法将在下绑来这种好地方的天下间数过来也不多,再看阁下风采,应当便是拈花公子陆血情了。” 他只看了几眼便将此地何人说的清清楚楚,这也是当年做杀手时所学过的训练特能。 陆血情右手一收纸扇,将拢上的扇子一拍左手手心,高声喝道:“好!在这样的情境下尚能保持如此风度的,这世上并不多见,名草二少的白雪果然有过人之处……” 白雪心头苦笑,口上笑道:“阁下胜而不骄,也算是风度过人。” “哈哈哈……”陆血情也略有得色,毕竟他擒住的人是白雪,是风云第一腿的白雪,如此人物此时在自己的掌心俯首称臣,任作是任何人都不免会得意忘形的,而他只是微笑,这觉得自己已经将情绪控制的很好了,非常有风度。 “此地山水皆宜,虽无弱水三千里,不是仙人不到来。”白雪叹道:“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陆血情不解的问道。 “可惜在下要埋骨于此,实在是可惜了这一片大好美景……糟蹋了……”白雪面露惋惜之色,神情真切。 陆血情也摇头叹道:“十里清溪曲,修篁入望森,若要说冷、野、淡、雅这四字,西子湖俗人太多,臭味极重,却是远远比不得此地,不过以阁下之贤,却是绝不会屈辱了这块风水之地……” 白雪道:“惭愧惭愧!” “不过……”陆血情话锋一转。 白雪问道:“不过什么?” 陆血情又打开了手上的纸扇,遥望天际道:“在下此番前来心意早已由土行者先行代为传达了,想来阁下也早已是明白的了,所以如果今日阁下可以放手不追,在下自当亲自为你松绑,任君去留,绝不加害半分……” 白雪大讶,他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陆血情的神态语气,发现不似作伪,他不解道:“难道阁下千里来杭,遣出土行者稼穑送信,水行者润下抓人,此刻我猜这四棵大樟树内肯定有一棵是木行者曲直化身,五大行者出三,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张府大小姐?” 天下间能够控制流水到如此境界的人是谁这并不难猜,白雪早已想到这水草很自然也是天下花木之王木行者的杰作了,五大行者联手会出现想象不到的威力,可如今不过才出现三位,已将白雪裹成了一个圆乎乎的粽子。 陆血情正色道:“不错。” 白雪失笑道:“阁下号称拈花公子,这风流程度实在有些超乎在下所能接受之筹了……” “日日青楼白雪下,蝶恋花风云腿……”陆血情叹道:“红颜为君火烧秦淮河,君为红颜怒屠季候府,仅此一件无论其他,这风流二字,当世雪少谦称第二,何人敢夸口第一,在下绝不敢贻笑大方!何况她张栀言的姿色尚可,脾气不佳,尚不足以让在下千里迢迢而来,在下所来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火烧秦淮河,怒屠季候府?”白雪缓缓闭上双眼,满目可见血与火的挣扎,还有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他的心莫名的疼痛,“歌儿,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报仇,这件事已被深深的烙进了他的心里。 “大祭司虽然发出江湖缉杀令要杀雪少,可在下却希望能够与阁下交个朋友。”陆血情满面认真道:“要知道这世上的俗人已经太多了,难得遇见一个如此雅人,在下实在不愿与之为敌……” 白雪能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这话说的全部来自肺腑,可张栀言他一定要救。 “在下也很想与阁下为友,能够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坛酒,可惜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抓了张府大小姐,她人我一定要救……” 陆血情眉头一挑,厉声道:“你可知此时而为鱼肉,我为刀俎,只需在下轻轻一剑,你避无可避,只能受死!还谈何救人?” “是吗?”白雪望了一眼将自己全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水草,笑道:“阁下以为就凭这些东西难道真的能够困得住我?”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木曰曲直 白雪一声厉吼,体内丹田上血珠疯狂旋转起来,一股匹练般的气浪激射而出,瞬间无数道凌厉的剑气破体而出,原来紧裹住他身子的水草发出斯斯的断裂声,白雪已欲脱困而出。 陆血情面色一变,厉声道:“阁下当真要与我为敌吗?” 白雪不语,他的行动已说明了一切。 “曲直。”陆血情眼中利芒一闪,喝道:“杀!” “是。”水面左上角那棵大樟树树干竟然无端冒出一张二尺许长的矩形人脸,那张脸呈青灰色,面如表情犹如木鸡,只听他张了张嘴,吐出一个毫无感**彩的字眼:“结!” “曲直?”白雪心中一凛,暗道:果然是你们来了,木行者曲直! “苏苏……”原本已经归于宁静的湖面忽然炸开了锅,无数道巴掌大碧绿的水草升空激出,再次将本已要挣脱而出的白雪团团包住。 “你有无双剑气,可惜……”曲直冷冷道:“可惜今日你先机已失,风云腿被困,单凭体内一口真气是绝不可能脱出我这布置良久的护花阵!” 白雪的剑气虽然犀利,可这西溪湿地流觞曲水,花木繁盛,尤其是这种寻常可见的水草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曲直完全可以借用这大自然的力量慢慢消磨死他。 白雪见这水草越来越多,他长叹一声,满面苦笑,道:“好一个护花阵!” “此时你若后悔还来得及!”陆血情见白雪已不再挣扎,再次开口道:“我相信,你我若能一起在此地喝酒赏花,毕将是一件盛事,阁下何必……” “不必再说……”白雪截住他的话头,喝道:“张栀言我一定要救!” 陆血情叹道:“有时候真相并非你所想象到的那样,甚至你亲眼所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张栀言此番随我去苗域我保证绝没有任何危险,相反……”他顿了一顿,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该不该再说下去。 “真相如何在下自当会去追寻,可张府对我有恩,况且她父亲已将她托付于我,”白雪肃然道:“还望陆兄见谅!” “此时你全身被缚,无力挣脱,又在水中拖行许久,可施展的毒物早已被清洗干净。”陆血情道:“此地径深幽远,张府众人也绝无可能赶来,在下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人!” 白雪的确已被机关算尽,他其实身上还藏有至少七处能够将这片水域的花草树木全部毒死的草药,可惜只因这些毒药过于霸道,他全部以秘法深藏,此时他不能动弹也完全没有施毒。“难道真的要走那最后一步吗?”他在心底徘徊,不知道是否真的要这么做。 “阿雪!”忽然,左上角那棵大槐树的荫叶深处传来一声娇唤:“你答应他吧,不要理我……” “小言?”白雪听出是张栀言的声音。 原来她被擒住放在曲直化身的大槐树上,方才陆血情几次相劝的一切她全部看在眼里,也听在耳里,此时早已激动的泪流满面,哽咽嘶声道:“你走吧,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真是小孩子的话……”白雪笑笑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我说的是真的!”张栀言大声道:“只因我母亲是……” “曲直!”陆血情忽然一声厉喝! 那张犹如青石雕刻的脸谱忽然大口一张,那棵大槐树上的一根枝干早已敲在了张栀言的后脑上,她的喊话戛然而止,下面的话再也不能说出来了。 “阁下如今可以相信我所言非虚了吗?”陆血情道:“她已亲口说了。” “小言的母亲是谁?”白雪在心底推测张栀言没能说得出来的话,自言道:“为何她会说拜月教的人绝不会相信她呢?”他忽然想起张栀言身上那股自带的神秘栀子花香,“那花香似曾相识,为何我会在苗域闻过呢……看来张府与苗域的关系绝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简单,而张起波这些年来麾下的黑骑军又长期驻守苗汉两域边境……难道他私通苗域?” 军中武神,南国擎天柱张起波会私通苗域这个推测实在可笑之极,白雪在心头一转早已放弃,“或许她只是在安慰我,不想我为她牺牲罢了......”他苦思不得其解,那边陆血情等不了了,他厉声道:“在下一片好心,对阁下倾心相交,可惜,你却弃若敝履,既然如此,便莫怪在下心狠手辣了!” 此时随意一招,白雪必将授首! “你切莫忘了我还有最后一式!”白雪忽然眼中血光一闪,那原本遮盖住他脸容的面具早已在水中掉落,此时血斑红耀,刺人心眼! “阳逆枪来!”白雪厉声大吼,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行险强行召唤魔枪!至于魔枪出世后带来的后果他已经没有办法去顾及了! “噫!”镇国元帅府内藏剑阁里正中央位置上那口青铜魔棺发生惨厉尖叫,犹如恶魔要脱困而出。 西溪湿地之上黑云滚滚袭来,大地变色,凌厉的杀气充斥满这片小小的水域。 “快阻止他!”陆血情面色大变,他心中一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面上第一次失去从容的态度,厉声道:“格杀勿论!” 曲直青灰色的木脸强吐一字“疾!”,那些水草如发了疯一般死命的抽紧,只一瞬间白雪已觉得自己要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捏着一团肉饼,胸口的空气一丝丝的抽离出去,面色涨的通红! 陆血情也没有闲着,他掌中纸扇一合,身已如离弦利箭般急掠而去,那柄纸扇的尖端正对着的便是白雪的咽喉之处。 “没想到我会死在一柄扇子手上……”白雪知道即便是此时魔枪出棺也来不及赶到此地了,可他也想过能够赶在魔枪到来之前不死,他要做的只是召唤魔枪过来,此时望着陆血情急掠而来的身影,他那只如玉石雕刻起来的右手上握着的正是要取自己性命的夺命扇,幽幽叹道:“不过执扇的手还算干净,倒也不枉此生!但愿魔枪前来后能够操控我的尸体杀敌,这样至少能给小言一线生机逃命!” 他已闭目待死。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暹罗小猫 这一击直指咽喉,陆血情的嘴角泛起残忍的微笑,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够一招将白雪毙命,之后木行者曲直的水草就能将白雪的尸体压成一滩肉泥,如此即便魔枪再厉害也不能借助一滩烂泥再逞威风,这便是他心中最后的计划,虽然有些冒险,但此时看来一切都还算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白雪只听风声便知陆血情已经越来越近,就在那一扇将要刺入他喉咙之时,忽然,他一个千斤坠,那四条缚体的水草吃不住力带着他的身子往下压了半分,于是那原本将要插入他咽喉的纸扇变成了指向他的嘴巴。 这一下变化并不大,可大大出乎了陆血情的预料,他心底暗呼不好,手腕一沉便要变化招式,可已经太迟,白雪秀口一张,已极快的咬住了那把扇子。 这一咬他已拼尽全力,那把纸扇原本就是陆血情装饰之用的,材质普通之极,被他牙齿上的真气一摧,立即化作碎片,陆血情冷笑一声,他也变招极快,纸扇被毁,执扇之手立即化作犀利勾爪想要擒拿白雪咽喉,白雪早已料到会有如此一招,他檀口一张,拼命吐出一口内家真气,“嗡!”一口厉吼,直冲陆血情面门。 陆血情被这突袭而来的一声大吼直接撞在面门上,犹如当头一棒,立时眼冒金星,他眼看就要取得胜利之际,可屡屡受挫,心中也是无名火起,虽然脑昏眼胀可手上的杀招威力丝毫不减,他是铁了心也要取下白雪性命了。 方才那一咬一吼已是白雪最后的一招,他原以为至少可以击落陆血情这凌空一击,可谁知陆血情凶狠至斯,竟是不杀他誓不罢休。 这也是陆血情的无奈,他如果不拼命在这一击中取下白雪的性命,让他拖延到时间,只怕待会儿魔枪前来谁也不是对手,这一战其中过程虽然不如他料想的那么顺利,不过最终的结局已是注定了,方才那一下已经完全表明了白雪不过是强弩之末,他已经能够看到白雪的喉咙在自己的擒拿手下碎裂的情景了! 忽然,“喵!”一声很奇怪而且绝不应该在此地此时出现的喵叫声响起,下一瞬,陆血情的擒拿手已经失去了白雪的位置。 “怎么回事?”陆血情只见白雪的身子被水草裹着快速后退,他一击不中只能满面不甘的落回水面,水面上那个幼童撑船过来迎接他,陆血情方一站稳身子便厉吼道:“曲直!怎么回事!?” “暹罗猫!”曲直用毫无感情色彩的口吻吐出三个字。 “暹罗猫?”陆血情定睛一看,只见一只黑色的小猫正挥舞着它小巧的猫爪站在那巨帆一般的水草上上下摇摆,耀武扬威。 “难道是这只猫斩断了那条护花阵的一根水草?”陆血情猜得没错,原来方才在千钧一发之时,暹罗猫忽然自水中一跃而出,它藏于肉里的利爪一挥竟生生斩下右下方那条如缚魔锁般的水草,瞬间使身居护花阵中心的白雪被拉扯的受力方向由四角变为三角,绷紧的水草劲力已用到极致,这力道一错失白雪的位子也瞬间被拉走,致使陆血情万无一失的一抓挥在空气上,这些种种说来颇费笔墨,可当时情景电光火石,在任何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白雪睁开已经绝望的双眼,只觉得那只在各条繁复错杂的水草间跳跃的小猫有说不出的可爱,他笑眯眯道:“小猫,你怎么来了?” “喵喵……”暹罗猫神气活现的又一挥爪,“嘶!”又一声裂帛般的巨响,一条捆缚的水草已被它斩下,美丽灿烂的阳光下,暹罗猫自肉里探出的利爪闪耀着慑人的光芒。 这道光闪过白雪的眼睛,他想起那日在龙洞内龙子霸下的皮肤表面坚硬如铁,他失去内力后手上无力竟无法伤其分毫,是暹罗猫利爪一挥切下一大块肉来,当日他便对暹罗猫的爪子锋利程度有了很深的了解,可他想不明白的是小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救下自己的。 “喵……”暹罗猫随口喵了一声当做回答。 白雪讶然道:“你一直跟在我身后?也是从地下河来的……”地下河黑暗幽深,这暹罗猫竟能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后不被人发现,最后在关键时刻出来救下白雪,这只猫实在不可谓不奇异。 “乖!回去给你煮肉吃。”白雪真想把它现在就抓到手上狠狠的亲上一口,“上次你割下来的龙肉还有一点……” “擒住这只猫!”陆血情大急道。 曲直冷冷喝道:“起!”自水底再次冒出数根巨大幽绿色的水草朝暹罗猫腾空袭去,杀气毕现,小猫不慌不忙朝冲自己而来的水草吐吐粉色的小舌头,忽然直立起上身前足一顿乱舞,“呼呼……”顿时,漫天都是破碎的草屑碎片在飞舞,那些看似柔软而很坚韧的水草在暹罗猫的一对利爪面前形同虚设,一接触上便立即土崩瓦解! “喵…...”暹罗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斩下最后一根水草再跳到白雪身上,利爪自他脖子上往下一挥,“哗啦!”他挣扎良久的不能解脱的护花阵竟被一只小猫轻易的破解了。 “厉!”曲直一直冷淡的面上也有了一丝的焦急,他大口如鳄,厉吼一声,自从舌底喷出一口碧血,“轰!”他这一次以自己的心血再次祭出八条毒龙般的苍劲古藤,上下前后封住白雪和暹罗猫的全部方位。 “这些古藤全部是上古紫藤种子养育而成,整整花了我十七年的苦功,我看你这次还如何能破!” 白雪一经脱困早已一把抱住暹罗猫藏在自己的怀里,足下一掠轻巧的落到一张碧绿的荷叶上,此时见者八条气势汹汹的紫藤袭来,他哈哈一笑,好不放在心上,宠溺的摸摸小猫的脑袋道:“是你上还是我上?” “喵……”暹罗猫翻翻白眼,自顾躲进了白雪的怀里闭目养神了,它竟不愿再出手了,甚至懒得再看一眼战局。 白雪哑然失笑道:“好一只暹罗猫,猫中公主名不虚传!”说完他剑眉一挑,横扫一眼全场,忽然面目一寒,冷笑道:“如今我已脱困,这些东西难道还能在束缚住我吗?!” ------------ 第一百五十章 风云腿战 初夏的阳光下,碧绿的荷花池塘,此情此景,最适合的便是浸上一杯血红欲滴的波斯美酒,然后舒舒服服的侧卧在芭蕉荷阴凉下,最好身边还有个洁白如玉的皓臂轻轻的扇着风。 这便是白雪最向往的生活,事实上,他十七岁之前的生活也便是这样的,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剑。 可惜,如今早已是事过境迁,今日的白雪四面楚歌,仇敌满天下吗,昔日能够为他挡刀发誓守护一生的人已化作他生平劲敌,可那个美人膝也早已被他亲手葬下黑暗的西子湖底。 今日,苍空之上依然是那只美丽而多情的金乌,脚下的荷花塘也依然甜美幽凉,可他不得不为自己而战,不得不为还在拈花公子手上的张栀言而战! 白雪站立笔直如银枪挺拔,他右腿已动,只瞬间已有八道腿劲破体而出,分别点在八条古藤之上,那原本如毒龙般气焰凶悍的八条紫藤只一下便被擒住七寸之处,化作一滩死蛇。 白雪哈哈大笑道:“米粒之光也敢于皓月争辉!” 这句话说得嚣张之极,可是当年阳春极喜欢这么说,他一向都讨厌阳春一副冷酷乎乎的模样,可今日心里逃生心情舒畅,竟不觉得也说了这么一句,回味一番感觉似乎倒也是很不错。 曲直被他一气,“噗”心口一甜,再喷一口热血出来,他青灰色的颜面涨的通红,冲着水面嘶声道:“润下,你还等什么,还不出手!” “水行者润下?” 白雪左足触感一动,已察觉水面下有大杀气,他嘴角清冽一扬,身已如彩蝶般飘起,果然水面下一刻现出一个半丈多大的漩涡水圈,他若是腾起慢了一分只怕又被卷入水中,重蹈覆辙了。 “好!”白雪豪情万丈,喝道:“今日便让我好好的与传说中以魔化身的五行者一战吧。” “还有我!”陆血情也腾空而起,他轻舒猿臂,双手一前一后成爪欺身攻向白雪,道:“再试试我的大擒拿手!” 拜月教大擒拿手素来有翻云覆雨之能,白雪只看过陆血情方才一抓便明白他至少有六成火候,水木二行者加上拜月教之子,这一战也是硬实之极。 白雪只觉得心中杀气越盛,眼中血芒厉闪不能自主,敌人越是众多他越是血腥味惊起,他知道自己强行召唤魔枪,唤醒了体内被压制下去的魔心,此时已经是隐隐不能自控的征兆。 “哼!”白雪心中如有火烧,他见陆血情流星般掠来,心中暗道:“来的好!”只见风和日丽之下,白雪腾空的身子忽然又硬生生拔高三尺有余,如此一来陆血情彻底落在了他的下方,白雪足尖一点正踏在陆血情的擒拿手上。 “风卷楼残!”白雪一声厉喝,借助这一点之力身已化作一股急速旋转的龙卷风,瞬间将陆血情整个人吞噬进风暴的中央。 陆血情但觉自己四面八方顷刻间有无数道凌厉无比的腿劲袭来,他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只能以双臂勉强格挡,丹田之气一浊身子已快速下落,堪堪掉回小舟之上。 那扁头小舟被他下坠之力一冲,立即吃水深陷,陆血情面色一变,此这一招他便发现自己功力不及白雪,实战经验更是相差远,“这个如何是好?”还没等他多想,白雪已自半空如苍鹰搏兔姿态追杀而来,那一对修长有劲的长腿交错连环踢来,若是平时的陆血情只需摇着轻薄纸扇在一旁看着,或许会称赞一声这动作实在赏心悦目,可此时面对这双风云腿的人是他,而他只想一刀将它们剁下再慢慢欣赏。 “少主莫慌!”水底一阵呼喊,那叶小舟早已由水行者润下操控的暗涌水流带出去老远,白雪一腿击空,定睛一瞧,发现整个水域犹如活了一般,水面上泛起无数个半径一尺许长的漩涡,这些小漩涡又很巧妙的组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大漩涡,咋一看下这个荷花塘竟化成一个魔眼般的怪物,正欲择人而噬! “这便是水行者润下的真正实力吗?”白雪一腿击空,整片水域已无下脚之地,他知道此时只要自己一落回水面便会重新被拖入水底,场面上他陷入绝对的被动。 白雪左手一捞,解下外衣腰间黑色束带随风一抖,束带笔直挥出已勾到一棵大樟树上,手一抽人已如利箭般借力朝那大树飞去。 “嘿嘿!”那个大樟树树干忽然显出一张矩形脸谱,曲直化身不知何时已过到这棵树上了,他厉声道:“击。” 忽然,那棵大樟树枝桠上的绿叶如雨点般洒落,凌空一翻化作无数道锋利小刀割开虚空朝白雪刺去。 “击!”水面下也紧随着一声暴喝,魔眼般的螺旋水域也激射起万千水柱朝白雪插去。 一时间,天地间流溢满肃杀之气,飞叶流水这至柔之物此时皆化作杀人利器。“这便是入魔后的化身实力吗?几乎可以借天地之力为己用,飞花伤人,流水如枪……”白雪略惊于天地之威,他身形不变依然朝那大樟树飞去,左手力道灌注黑色束带,“砰!”一声轻响,黑色束带在真气作用下竟化成一杆笔直黑枪! “魔枪十三式,潜龙出渊!”白雪枪如游龙,手一抖挽出一朵枪花犹如龙首大口一张,吞下千百碧叶,漫天利如飞刀的绿叶大网被轻易的撕开一个口子,下一刻,黑枪枪尖直指曲直青灰色面庞眉心。 “再起!”曲直大吼,再次祭出八条粗如蟒蛇的紫藤结盾守护在自己面前,白雪冷笑一声,喝道:“破!”人随枪走,黑枪已势如破竹般穿过紫藤盾,眼看便要一枪刺在曲直的眉心,结束这五行者的神话。 就在千均一刻的最后关头,白雪忽然看见那张巨大的青灰色矩形脸诡异一笑,同时在那张脸的后面忽现一个娇小身影,他这一枪若是刺实了的话,势必会伤到曲直面后的那个人,白雪一惊,左手一收,黑枪失去真气支撑瞬间化回一条软绵绵的束带。 “突突突......”数声响,白雪身上数处大穴被凌空飞来的绿叶点住,身子不由自主的跌落水面,被赶过来的陆血情一把提起丢到小舟上,方才他那一枪有去无回,本就几乎没有防御也不需要防御,为的便是杀出一个血路,可是突然勉强收枪之后,己身空门大露,瞬间变为鱼肉任人宰割,这便是高手过招,往往一个疏忽便会导致整个战局全面崩盘,生死一线之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曲直身后的那个娇小人影目露痛苦之色,不忍的望着小舟上被人擒住如一只残蝶般的白雪,嘶声道:“你为什么不刺!为什么......”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只能朋友 “我怎能不顾你的安危呢?”白雪冲她微笑道。 曲直忽然大声冲小舟上的陆血情道:“少主,小心那只猫?!” “暹罗猫?”陆血情想起那只猫的奇异之处心里一惊,左手成爪急往白雪怀里探去。 他这一抓堪堪触碰到白雪衣襟之时,忽见白雪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是得意的笑容,他心里一惊,“难道他是假装的,没有被制住穴道?”可惜他想到已太迟了,就那一瞬间,白雪已经动了,如游鱼般一滑,双腿已将陆血情的大擒拿手紧紧缠住,只见眼一花,白雪已整个人骑坐到陆血情胸口,他右膝一扭一折重重的一转,“咔嚓”一声脆响,陆血情的双手手腕齐折,瞬间被反制。 “别动!”白雪笑眯眯的冲前方水、木二行者道:“千万别轻举妄动,否则你们少主的性命……”他已不用再说下去了,可谁都能听明白他话里的威胁意思。水、木二行者惊见巨变,已要拼死来救,可白雪一番威胁,他们果然立即顿住,敢怒不敢言。 木行者曲直惊讶道:“你……怎么可能?”他无疑对自己的飞叶点穴有极强的信心,一个人自信是好事,可有时候过度的自信会导致难以估计的后果,他没想到今日的白雪实已不是当年名草堂风花雪月的小少爷了。 “要知世上点穴原理莫不是阻滞气血,气血不通则身形不动,在下勉强收枪时虽不及回防格挡,可也够时间取了个巧,趁飞叶触身之时,将体内的经脉移形换位。”白雪解释道:“阁下飞叶虽然犀利,可千叶同来,力道分散,点到在下身上时其实已经力尽,加上我近而悟到移行异经之法,这点穴嘛自然也躲过了。” “将体内的经脉移行异经,你莫非……”曲直面色一变,失声道:“阁下莫非已经到了真正的化身境界?开掘出人体深藏的潜力,肉身无敌!” “不敢。”白雪叹道:“在下只是初窥门道,不敢说真正进入化身之境,不过今日一战,得见两位身化水木的奇异功法,倒是获益良多,不然方才也怕不能轻易施展出经脉移行异经之法!” “初窥门道!哈哈哈……原来你不过初窥门道便已将我等杀的大败涂地!”曲直青灰色的颜色剧烈的扭动起来,他多少年来深藏的感情此时再也无法抑制,犹如沉寂的火山将要喷发,他厉声问天喝道:“苍天何其不公!我等五行者不惜以身入魔,借以强闯化身之境十余年,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可……可这样的牺牲一旦遇上真正的化身高手居然土崩瓦解,天哪!这是为何!?” 白雪也明白他心中的苦楚,牺牲了一切用尽一生的选择入魔修行,可最终这个梦却被人无情的击碎,这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无奈! “曲直!”水面的漩涡早已渐渐消失,水面恢复平静,底下传来一个和木行者同样痛苦的声音道:“当年选择入魔这条路时,大祭司已经问过我等是否后悔,当时你怎么说?” “大祭司!”这个名字犹如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竟将激动不能自己的曲直情绪拉回正轨,他喃喃道:“对,当年入魔的誓言:终生不悔!” “不错,以我血肉,尸位魔吻;月神不死,终生不悔!”润下大声道。 “好一个月神不死,终生不悔!”白雪道:“五行者只到两人,在下勉强取胜,终是不损各位名声。”他顺手点住陆血情七处大穴,站起身来。那陆血情虽然被制,双手腕剧痛难当,可他面上绝不露出半分怯意,只是紧盯着白雪不语。 “在下迫不得已使乍,实在惭愧。”白雪满面诚恳道。 陆血情一直盯了白雪看很久,终于叹道:“胜而不骄,待敌以礼,阁下风度之嘉令人佩服!在下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且慢!”曲直忽然打断道:“少主,我们还没输!张栀言还在我们手上。”他心意一转,已伸出两条古藤将张栀言捆缚到半空,威胁道:“白雪,你若是要她安全,便快将我家少主放了……” “哼!”张栀言虽被五花大绑,可满面绝强,冷笑道:“五行者真是好大的威风,竟以威胁一个弱女子的下三滥做法来能威胁白雪吗?!真是我真是大开了眼界!” “成王败寇,无所谓下不下滥。”曲直厉声道:“白雪,你还不快快放人。” 张栀言大声道:“不能放!” 白雪望了她一眼,只见那情景犹如一朵美丽的栀子花被杂藤碾压,泛着苍白与无力,他柔声道:“你莫要说话,一切都交给我来做。” 张栀言一触碰到他火一般的眼神,立即面如火烧,早将那一副坚强倔强的模样丢到九霄云外,她低声道:“嗯。” “你们……”曲直见他们根本不理自己,只能在此大声道:“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你们还当我是你主子的话就给我闭嘴!”陆血情面色一沉,喝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们自称五行者,成名三十余年,也算是江湖上的前辈了,可如今竟然做出这等事情,羞也不羞!” 曲直面色一红,分辩道:“少主,我等也是为了……” 陆血情厉声道:“如今我在白雪掌中,可他只言片语不提以我来威胁尔等,可你们怎能再以女子反来要挟与他呢?” 曲直只能应道:“是。” 白雪叹道:“在下本想以阁下来换小言回来,可这也实在是说不出口,陆兄谬赞了。” 陆血情也叹道:“这生意原本也是做得的,可惜在下答应了一人要将镇国元帅府的女儿平平安安的送到苗疆,所以此时即便是阁下要取了我的性命,我也不会拿她来做交换的,只因我知道这次失败后,想要再次有这么好的机会已经不可能了。” 白雪见他一脸的坚毅,视死如归的模样,只能苦笑道:“阁下是性情中人,可这也实在是......” 陆血情叹道:“今生不能与阁下这等人物做成朋友,实在可惜,若是来世还能相遇,希望不要是这般情景......” 仇敌惺惺相惜,却是这般的无奈,白雪也很想问一问老天爷,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何要这样对他。 白雪默默的弯下腰,右腿勾住陆血情左侧胳膊弯处,再以左手握住陆血情右手虎口,曲直见白雪忽然做出这等古怪动作,大急道:“你要做什么!” 白雪不理,继续讲左手猛地一拉再一推,“咯噔”一声,陆血情右腕脱臼的关节已落回窠臼,他痛的满面流汗,不解的望着白雪。 “你这是......” 白雪不语,继续以同样的手法将陆血情的左手腕关节复位,然后左手食中两指连点,解开陆血情身上穴道,将他自小舟上拉着站起来,笑笑道:“我既不能以你换回小言,又不愿杀了你,只能和你做个朋友了。” ------------ 第一百五十二章 魔云带棺 “朋友?”陆血情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他目中一片清明,沉声道:“你可知道在这个江湖上,说出朋友两个字是要负责的。” “我知道。”白雪点点头。 陆血情微微叹气道:“所以你依然愿意说出这两个字。” 白雪也叹气道:“是。” “他说是,他愿意对自己的敌人说负责。为什么?”陆血情双目如电,直勾勾的望着他,厉声道:“先前在下一再相邀,阁下却弃若敝履,如今阁下却愿意屈身相交,在下实在不懂......” “阁下风度翩翩,大有君子之度,能够认识阁下这等人物实在是白雪的荣幸。”白雪笑笑道:“我要救回小言,可实在不欲你送了性命,趁此时我还能控制自己早些解开你穴道,否则过一会儿……”他的目光中已露出决然而悲伤的感情,他扬首望天,天空已黑云滚滚,风云变幻。 “过一会儿,在下怕实已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了。” “你……”陆血情望见白雪沉痛的幽蓝色目光中忽然闪过一道血光,他心里一沉,失声道:“难道是魔枪要来了……” 方才白雪只以为必死,所以破开自己魔心强行召唤阳逆枪,只怕再不多时,青铜魔棺已要到来,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实在难以预料。 白雪苦笑一声,叹道:“不错。” “你……”陆血情恨声道:“你真的要为这个女人冒着被一杆无情魔枪控制己身的危险吗?” 世上有多少情侣欢好时山盟海誓,永不分离,可一旦大难临头,却不过大多是纷飞燕,离别鸟。 “阳逆无情,人有情。”白雪目中的血色已越来越重,他大声道:“无论如何,此时一切都已经迟了,阁下还多保重!” “曲直!”陆血情忽然一转首从身后大樟树大声道:“放人!” 曲直不解道:“少主!?我们花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擒住她,岂能轻易放人。” “我让你放就放!”陆血情厉声道:“白雪可以毫无条件的放了我,难道我身为拜月教主之子竟连回报他一命这点气量也没有吗?” “可是大祭司那边我们如何交代?”曲直面如不甘道:“少主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 “原来陆血情是答应了拜月医姬,承诺要为她将张栀言带回苗域,可堂堂拜月教的祭司、天下间最神秘可怕的女人,她为何要擒拿张栀言呢?这两个原本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人物呀,是为了以张栀言来要挟张起波退兵吗?还是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白雪心中闪过无数个可能,可是依然没有一个理由能够很好的解释的通。 “今日我们能成功一次,难道你还没信心再抓她一次吗?”陆血情面向白雪喝道:“在下只保证这一次放人,可不表示不会再次前来擒人,这一点还望阁下记清楚了。” 白雪没想到他肯主动放人,实在大喜过望,他面色一整,双手一拱一揖到底,长叹道:“江湖上正因为有阁下这等人物,在下才相信江湖道义几字不是随便说来骗人的,白雪多谢……” 陆血情赶忙扶起他,叹道:“在下才是惭愧之极,恨只恨逢君不时,让人振腕。” 白雪方要再说什么,忽感心口犹如火烧,双眼赤红一片,他急声道:“陆兄,在下有一事想求,还请阁下能够答应?” 他竟然向自己的敌人开口相求,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请说……”陆血情见他满目血红,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你要我带张栀言走……” “不错。”白雪目望远方,急声道:“它来了,你们快走!” 张栀言身处较远,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他们的对话,她只觉得完全不明白这两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世上竟有这样的敌人,这样奇特而炽热的感情。她不明白这便是男人的铁与血感情,江湖上的道义和无奈,还有白雪那独特而宽广的胸怀。 陆血情的虎目已含泪,他大声道:“你相信我……” 白雪无条件的放了他,他也不过一命还一命,绝不示弱,可白雪更将自己拼死要保护的人托付给他,这怎能不让他激动,这份对自己知己敌人的信任,怎能不让人敬佩。 白雪坚定道:“我相信你!” “好!”陆血情厉声道:“无论你今日是生是死,我都将张栀言一根毫毛都不损的送回张府!” “多谢。”白雪大笑道:“好朋友!” “好朋友!”陆血情最后望他一眼,忽然一振双臂,如苍鹰般飞跃曲直化身的大樟树上,鞠身抱起张栀言,厉声道:“走!” “我不走……”张栀言大声道:“阿雪,发生什么事了?” “走!”白雪用力挥挥手,他的目光已经望向远方,远方一幕黑云飘来。 黑云压城。 “来吧,阳逆枪!”白雪立足小舟,身化磐石,厉声道:“今日我便要与你一战,看看究竟是谁征服谁?” “嗷......”惊天厉吼声响!远方一口长一丈三尺、宽约三尺的青铜魔棺携带滚滚黑云而来,其棺样式极为古朴,棺上雕刻九条狰狞煞气的青蛟,魔棺内厉啸不断,犹如捆缚了一条世间最邪恶的恶鬼,正欲破关而出。 “如今我已是《真武经》第一层大成之境,或许......”白雪只觉得心中杀气越来越盛,他的双足已经兴奋的发出一种奇特而微妙的振动,犹如奇妙的蝶舞,“或许已经可以掌握住它了。” “喵......”忽然,暹罗猫自白雪怀里跳出,竟一跃踏上那口飞来的魔棺棺盖上,举起左前小足,一巴掌拍了下去,“吼......”棺内魔音一震,低沉了几分,竟似被暹罗猫一掌拍住了。 “小猫?”白雪早知道暹罗猫奇异,可绝没想到这只猫竟然敢去与当年能胜过拜月医姬的天下第一魔君的魔棺相抗衡。 “这只小猫到底是隐藏了什么秘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九头青蛟 那暹罗猫神气活现的在青铜魔棺上耍宝,它每一脚似乎都带有千均之力,携带“呼隆隆”的巨响一阵乱踩,它每一脚踩下去,魔棺浑身一震,似乎如有痛感。 这天下间至凶至邪之物竟然被一只小猫骑在身上肆意**,这只怕传到江湖上也没有人肯相信的奇谈,白雪看的目瞪口呆,暹罗猫得意洋洋的冲他“喵喵”叫了两声。 白雪发现暹罗猫每一脚看似随意,可实际上都很巧妙,每当魔棺棺盖稍稍有些抬首之极均被它一脚又快又狠的踩灭,他哈哈大笑道:“你莫要得意,小心点!”他话音未落,那青铜魔棺似乎受不住一直被一只猫随意踩踏的事实,尊严大打折扣,忽然棺身周遭的一条青铜雕刻的凶悍青蛟莫名动了,它龙首一摆血盆大口一张,闪电般朝暹罗猫咬去。 这青蛟身形比之暹罗猫实在太大,它这一张口只怕能吞下十只小猫也是绰绰有余的。“小心!”白雪大惊,失声道。 “喵!”暹罗猫一声厉吼,面不改色,冲着那条凶悍的青蛟鼻头就是一个老拳。 “呃……”那条青蛟被打得眼冒金星,双泪长流,立即灰溜溜如一条赖皮蛇般滑回棺身,化回铜雕。 “喵喵。”暹罗猫后腿站立,前双足抱在一起拱拱手,满面得意朝白雪呼呼叫。 “行了,知道你最厉害了。”白雪只觉得今日的暹罗猫带给自己太多的惊喜了,他隐隐觉得这只小猫似乎有着一种冥冥之中能够克制魔枪的奇特本能,否则依阳逆枪的凶性,慢说是一只猫,即便是当日的龙鹰侯也敌不过魔枪之威。 正当白雪沉思之际,忽然惊变早生,那原本已重化铜雕的青蛟竟齐齐动了,这一次是九龙齐动,分化九个刁钻的角度朝暹罗猫咬去。 “这魔棺到底是什么东西?”白雪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雕刻会转化成活物,还是说这九条铜龙原本就是活物?” 可现在不是他想到底是为什么的时候,暹罗猫虽然厉害,可面对九头凶悍滔天的魔物青蛟,它只瞬间已陷入了左支右挡的绝对不利境地。“喵……”暹罗猫发出可怜的呼唤,它早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只能不断的呜呜向白雪求救。 此时,九颗龙头聚在一起,齐齐张开血盆大口将暹罗猫逼到棺木中央,不能动弹,情况危急万分。 “这只小东西,欺软怕硬……”白雪宠溺的白了它一眼,不敢再耽搁,怕它真有了什么闪失,他一声厉喝:“毒龙出洞!且看我这条龙如何?” 白雪腾身而起,拧腰发力,以左足为尖,右足引诀,身化旋风裂开虚空,一腿击向九颗青龙蛟龙头所在,杀气惊天,震人魂魄,九条青蛟远远的感受到这股杀气,齐齐抛下暹罗猫聚首朝白雪而来。 “轰!”一声巨响,他这一腿结结实实的踢在九龙首上,这一下以实击实,毫无花巧可言,瞬间白雪被击飞丈许之远,如断线的纸鸢般摇晃着摔落水里,“噗”他没忍住喷出一口血红的鲜血,染映了碧绿的荷花叶,显得格外的刺眼。 白雪心中有苦说不出,他实没想到这九条青蛟竟然厉害如斯,他见暹罗猫随意挥洒,力压魔棺,竟错误的估计了这青铜魔棺的实力,只一击自己便一败涂地。 “喵……”这一下白雪虽然大败,可也不是没有收获,总算是救出了暹罗猫,它闪电般的逃出九条青蛟的包围圈,钻入白雪的怀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小猫……”白雪摸摸自己的胸口,苦笑道:“这次看来我们是有难了……” “喵......” “还喵什么呀。”白雪拍了一下暹罗猫的脑袋,道:“你给我乖乖躲好了,不要在捣乱了。” “嗷......”苍空已经幕云滚滚,太阳早被遮住了身影躲到一边,阳逆枪的威势惊天动地,它已经想要出世了,可现在的白雪已知道自己完全不可能控制的住它,魔枪出世只会给人间带来浩劫,这实非他所愿。 此时,只见青铜魔棺驾驭墨黑浓雾,由九条青蛟拉着朝白雪腾空而去,魔棺棺盖不住的震动,谁也不知道何时便会启开,释放出棺淳里的魔物,棺淳里厉吼声不断,诡异之极。 “奇怪?”白雪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无论阳逆枪如何的翻腾,可始终不能逃离青铜魔棺的覆盖,即便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它也只能厉吼声不断,可终是不能脱棺而出。 “难道它仅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破棺出世的,一定需要依靠一个外力?而这个外力也便是就是我......”白雪瞬间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他凌空一跃,朗声大笑道:“小猫,我们有救了......” “喵......”暹罗猫从他怀里探头探脑的偷伸出来瞧看,可这一看不要紧,它吓了一跳,发现那九条凶悍成性的青蛟已经近在眼前了,吓得它哇哇大叫。 “不要慌......”白雪左手探入怀中将它藏好,嘴上自语道:“小猫,你可知道这兵法三十六计中哪一计最是厉害?而你家少爷我又是哪一计用的最好最妙?”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人一棺 “喵……”暹罗猫懒得理他,只是躲在怀里伸着小爪子不住的挠着白雪的肋间痒痒,一直催促他迎战。 “喵喵,你就知道喵喵,不会说点别的什么?”白雪叹了口气,无奈道:“总是喵喵叫,听起来真的很难懂耶……” 他怎么也忘了,猫不喵喵叫,难道还要汪汪叫吗,只是此时不论是喵喵叫还是汪汪叫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青铜魔棺已经近在咫尺,下一刻如果白雪还无动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三十六计,我白雪最厉害的便是走,所谓走为上计!”白雪一摆长衫,已展开身形亡命而逃。 世人皆知白雪玲珑心、风云腿,魔枪势大,此时的白雪只一交锋便大败涂地,逃无疑是最正确也是最合理的做法,如果是江湖上的纷争他不敌对手,只怕碍于颜面不肯逃走,可若是面对一杆无情无知的魔枪,他一旦不敌第一想到的便是逃走。 逃走是懦夫的行为,可是名草堂的白雪却是逃亡的行家,他自十二岁开始便不断的有女人要追杀他,而更多的女人想要留住他,所谓花间客,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穿了也不过是想法子逃开女人的追缠,所以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并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相反他的确是个行家,十年前他甚至先是被余歌千里追杀,之后不敌阳春更开始了从极南苗域一直千里逃亡到冰雪北域。 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十年后他再次开始逃亡,居然是被一口棺木所追,这实在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只见白雪身形一动,青铜魔棺也随之而动,速度并不在他之下,委实可怕。 九条青蛟一声厉吼,重新归位守护魔棺,浓雾托起青铜魔棺追杀白雪,气势汹汹,毫不留情。 “怎么会这样?”白雪只觉得身后凉意袭人,杀气如潮,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凶悍,他心中一动,双足幻化已瞬间连点过七片荷叶,身化惊虹迅疾无比,可那种感觉依然不能摆脱,他回头一看发现魔棺已将要触碰到他的鼻尖了。 “世间竟有这等速度……为何会这样?这魔棺的速度竟然不在我之下!”即便是当年的阳春也不敢说自己的速度能够胜过白雪,所以在两人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才给了白雪千里逃命的可能性,可此时的白雪在自己最擅长的轻身功法上竟隐隐有不及魔棺的可能,这怎么能不让他大为吃惊。 “逃也逃不走?”白雪偏不姓邪,他拼命催动体内丹田血珠,血珠受不住激疯狂的旋转化作一个小小的飓风,“霍……”顿时一股如匹练般气浪灌注全身,他心里一横,厉声道:“既然逃不掉,那便再战!” 白雪足尖一点荷叶,以这微薄之力如飞虹般升起,瞬间踏足到青铜魔棺的棺盖之上。 “风卷楼残!” 白雪一声厉喝,以自己双足黏住魔棺,以腰发力,气运下盘,瞬间身化飓风,与体内血珠旋转相称相合,幻化出无穷的威力,这蝶恋花腿法快似闪电,疾如飓风,所谓招未至,力先到,可先发制敌,有横扫千军之效,此时白雪激发出体内的每一丝力量,将这风云腿的威力也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但见,晴空一日,原本宁静的荷花塘一声惊艳龙吟,风云变幻,平地生出一股犀利无匹的飓风,席卷了无尽水花,溅射在四周花木之上。 “嗷……”青铜魔棺被白雪携带着一起化作旋风,不能自主旋转无数圈,场面一时奇异之极。 “你也不过如此!” 九条青蛟不堪受辱,九颗龙首血盆大口展开,吞吐闪烁再次蠢蠢欲动。 “想得美!”白雪一声清喝,倾尽自己的全身力道凝注左足,重重一脚踩踏在魔棺棺盖之上,他这一脚将方才与血珠螺旋相合之力全部使出,顿时天地间剑气纵横,那九条青蛟龙首躲避不及,被剑气所斩,哀鸣声不息。 “走!”白雪借这一脚之力再次化作一道惊虹,划过天际飞驰而去。 “哈哈哈……看你是否还能追得上!”白雪丢下一句话亡命再次而逃。 “喵……”暹罗猫也凑了个热闹。 青铜魔棺虽然受挫,可丝毫不减凶性,它九首龙头一定再次化回铜雕,“嗷......”一声追了过去。 这一人一棺,勉强还算上一猫这一逃一追转眼间已奔袭出去极远,徒留一池残荷,零落人间。 白雪自知自己打是打不过魔棺,逃也极难逃得掉,而且一旦被追上只怕又要恶战一场,所以一直捡没人的小道奔跑,他知道若是往人烟众多的地方去,万一青铜魔棺发狂,滥杀无辜,只怕肆孽众人,这实非他所愿。 转眼间,一棺一人一追一逃已掠出西溪湿地,白雪一路向东,半日已离开了杭州境内,举目四望丛林密集,人烟稀少,他渐渐的已失去了方向,只是一直不断的往前逃,他试着潜入水中,钻进山洞,隐身密林......上天入地种种能够逃生的法子他都施展过了,可只要片刻,那青铜魔棺便能很快的追寻到他的行踪,白雪只能且战且逃,只不过半日时间,他一身白衣早已是破烂不堪,面上也失去了一直从容不迫的表情。 “原来这棺木竟比当年的春少还要狠!”白雪虽然吸进生死两童子的真气化生出丹田血珠,达到《真武经》第一层境界大成,可这等不要命的拼命使用真气之法能撑住半日已是个奇迹。真气有时而尽,而那青铜魔棺似乎永无疲倦之时,一旦白雪露了空子,它便九首齐动,杀气蓬勃。 “难道是我和它之间冥冥中有着一种奇特的联系?”白雪在第五次躲入一个地下百丈之深的洞穴依然被发现之后,忽然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我身上有魔心,能够召唤魔枪,那么,这魔棺自然也能够有法子追寻到我的行踪了。”白雪暗拍了一下自己脑门,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没有想到,看来躲藏是不可能的了。”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福建鼓浪 清晨,海边。 大海无量,惊涛携带着天边的黑云疯狂的拍打着破碎的海岸线,溅起一人多高的浪花。 此地,正是清晨海边,风吹醉人醒,已经在混蛋窝赌了一夜的海上豪客们结伴踩着软绵绵的步伐走出来,被这清凉的海风一吹,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人也分外的清醒了。 也就在此时,忽然远方传来一声厉呼:“海龙王!海龙王上岸来了!妈祖庇佑,快跑啊!” 福建面朝大海,有大约五成的百姓靠海吃饭,沧海喜怒无常,变幻莫测,为了生存,自然他们也有了自己的神灵庇佑,而这个神灵便是妈祖,所谓海龙王上岸很多时候便是指海上大台风来了。 众人一听海龙王来了,尽皆面色大变,慌忙欲逃,可有赤面虬髯一人抬首望天,见天齐和,不禁迟疑道:“这天气不像是海龙王动身的模样?” 他话音未落,又一人手指大海高呼道:“看那是什么!?”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但见怒海惊涛,可激浪中却有一到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竟犹如天际雷电,刺目夺魂。 “那是什么!”所有人的心里皆泛起一股寒意,没有人回答的上来那究竟是什么。 那道厉芒随浪一沉,下一刻再出现时已近岸边不过百丈,众人再看时已经能够清晰看清那道厉芒原貌,顿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呆立当场,但见海边伫立着十余条大汉,个个面色雪白,没有一丝声响,每个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海风呼啸,场面异常诡异。 “那是一个人?”终于,有人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干涩难听,犹如是从喉咙里摩擦着出来的。 “不错,我也看见了。” 远方,那道厉芒近了,所有人看的真真切切,只见怒吼沧海之上,一人踏浪而来,身形随波浮沉却始终不灭!而那道吸引了岸上群豪的厉芒正是他犀利无匹的目光。 怒海踏浪,足下无舟,这是何等的风情,岂非正是海龙王现世! 忽听“噗通”一声,已有胆小信善的跪下,嘴里念念有词,无外是一些乞求保佑的话,至于究竟说的是什么只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了,人便是这样,一旦遇见自己无法理解或是不能掌控的事情,总是喜欢乞求神的力量,不过仔细想开来这也是好事,总比心中没有信念要好,要知一个人若是没有了信仰,那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朝岸上来了......”有人面色雪白一声惨呼,撒开双腿兔子一般的跑了,可更多的人是跪地祈祷。 不一会儿,那人已飞身上岸,只见他浑身衣裳褴褛,脚上一双原本上好的小牛皮靴此时也早已被磨得千疮百孔,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容颜,,左面娇艳如花,右面自眉角而下到唇边布满狰狞吓人的血斑,如同九只小鬼揉在一起贴在那脸上,委实可怖之极。 “难道这是海边的一种风俗吗?”鬼脸人望着跪了一地的众人柔声问道:“这福建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可之前为何从未听说有过这等奇怪的风俗,你们是在跪拜太阳神吗?” “你......你是在问我们?”有大胆的人抬起头来,仔细瞧了一眼这个海龙王,只见他满面憔悴、衣裳破败,可是他面上的表情却依然高傲,便如同刚从水晶宫里赴宴归来一般。 有些人天生便是高人一等,他不必故作姿态,可是别人总会不自觉地尊重于他,这只因他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 鬼脸人含笑道:“此地是福建何处?” “鼓浪屿。”先前一赤面虬髯大汉朗声答道,所有人中也只有他不跪不拜不逃,不卑不亢的站着。 “鼓浪屿?”鬼脸人喃喃道:“看来我这一日一夜从杭州湾逃走海去,绕了个大圈折返回来后居然一口气到了福建厦门了。难怪方才海底有海蚀洞,受浪潮冲击,声如擂鼓。” 他这话说的虽然很低,可总有耳目聪明的人听在心里,不禁一震,暗自咋舌,这杭州湾出海,再绕一个圈回来,此人竟能完全不靠舟木做依靠,这凡人怎么可能做到? 鬼脸人看见他们惊异的目光,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他也不解释,只是又问道:“此地最近的一家酒馆在何处?” “酒馆?”赤面虬髯汉失声道:“阁下奔袭了一日一夜,此刻一上岸便要去酒馆?” 鬼脸人笑道:“不错,还请指教。” 赤面汉摇头道:“此地没有酒馆,只有一家混蛋窝,窝里有酒有菜有赌,有的时候还有嫖......” “混蛋窝?”鬼脸人不解道:“一个有酒有菜有赌甚至有嫖的地方应该叫欢乐窝,为何取一个混蛋窝做名字呢?” 赤面虬髯客道:“这个名字是口耳相传的,谁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第一个叫出来的,时间久了,大家也便就这么喊了......况且去这个地方喝酒的都是穷鬼,穷鬼岂非就是混蛋......” 鬼脸人失笑道:“阁下倒也是个妙人,若非在下此时有事在身,非得请你好好的痛饮一番。” 赤面汉道:“哦?” 鬼脸人的纸扎一般柔弱的身躯随着海风一吹,已摇摇摆摆的飘向远方,只传来一声道:“在下白雪,后会有期。” “白雪?”赤面虬髯大汉一怔,忽然拔腿就追,大声喊道:“阁下难道便是名草堂日日青楼白雪下的白雪?” “不错。”白雪又道:“各位若是无事还请快点离开此地,过不多久,此地将有一场大战,未免殃及池鱼,各位还是速速离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几乎不可听闻,赤面汉见他身法如此迅疾,只不过短短一句话,便再也望不见其身影,只能暗叹一声道:“原来他便是江湖上传说的第一风流浪子白雪,难怪有如此的风采,也唯有他的轻功能够做到御风踏浪如履平地。”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追逐海上 这个鬼脸人自然便是白雪了,那日他从西溪湿地开始一路向东奔袭,路上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法摆脱青铜魔棺的追杀,他算了下时间此时张栀言应该已经平安的回到镇国元帅府了,可是三日后陆血情携五行者再来,只怕元帅府会有一场恶战,他一定要在这之前解决魔棺的事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万般无奈之下一狠心竟想出了出海这条路,大海无量,变化莫测,这魔棺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海上肆虐,况且他知道这个季节的东海上很多时候会出现一些巨大的台风,只要一旦遇上台风,他能够将魔棺送到台风里去,台风的威力惊天地动,或许能够将魔棺撕成碎片,再不济也可能将这口魔棺席卷到海底去,那么问题也就解决了。这是他绞尽脑汁后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借用大自然的力量消灭敌人。所以他转头奔向杭州湾,这一路上一棺一人又交锋了三次,白雪三次大败,所幸的是他虽然打不过,可每次总还是逃得掉,勉强逃到杭州湾码头时已是全身憔悴,形体如柴,他强买了一艘小船,想也不想的冲出海去。 也是正巧,这杭州湾有钱塘江注入,是一个喇叭形海湾,平日里多是潮水由海里倒灌进杭州湾,也便形成了天下闻名的钱江潮,可有涨潮便有退潮,白雪到了此时杭州湾刚巧退潮,他这艘小船根本不需任何划桨便随归海的浪潮一路东去,也亏得如此他才能勉强再拖延一些时间,否则若是要靠自己划桨的话,他更宁愿一头扎进海里去随浪而去。 他出海后不久,身后青铜魔棺不出意料的也亦步亦趋的跟了出来,惊涛滚滚,魔云如盖,白雪苦笑一声,只能听天由命,所幸的是在海上白雪可以挥掌激浪来鼓动小舟更快的逃命,勉强能够和魔棺速度一致,只是他知道这个小舟在这样的大海中实在是脆弱不堪,若是来一些大一点的浪头不消片刻便被淹没了。 “从西溪湿地开始已经整整追了一日一夜了,到这海上也追了有半夜多了,你到底要追到什么时候呀!”白雪一边死命的控舟一边朝破浪而来的青铜魔棺大声疾呼。 “嗷!”青铜魔棺一入沧海,九条青蛟宛如青龙重生,竟欲生生离棺飞起,只可惜它们终究是死物,再厉害也不可能离开魔棺,只能冲着白雪干嚎。 经过一日一夜的殊死交锋,白雪虽然屡战屡败,被打的狼狈不堪,可也算是多少发现了一些青铜魔棺的秘密,他发现这魔棺材质极为特殊,绝非简单的青铜铸造,他试过将魔棺骗入一片由百斤桐油点燃的松树林,桐油加上极易燃烧的松树,火势之猛惊天骇地,若是寻常青铜器片刻便要化作一摊铜水,可这魔棺左冲右突冲出来除了棺身上抹的黑漆漆外,再也看不到任何损伤,白雪的笑容凝固在火光前,半句不发,扭头就逃…… “这……”白雪只能无语。 不过魔棺虽然坚硬无双,九条青蛟看似活物,可惜灵智犹如初开,对于事物的判定选择及逻辑思维能力不过七岁幼童一般,这也是白雪能够屡屡躲过追杀并且还能几次将它骗进陷阱的原因,而这也是白雪有把握将它诱骗到海上设计加害的一个很大把握。 白雪一直以来喜欢以技服人,尤其是学会了龙鹰侯的谋字诀后,他看似没有多大进展,其实早已将之融入到生活的每一处细节上去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美丽须鲸 “这太逆天了,世上竟有如此魔物,不过也只有这等逆天魔擎才能战得过拜月医姬。”白雪的心在哗啦啦的滴血,他狠狠道:“从理论上来讲,我多少也是你的主人,这世上哪有兵器追杀主人的道理。” 不过尽管如此,白雪却发现每当他与魔棺大声喊话时,它身上的杀气会削减很多,甚至有一次他几乎认为自己必死了,可最终魔棺却很奇怪的缓了一分让他能够死里逃生,白雪当时心里一暖,以为它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它的主人了,可谁知下一刻魔棺杀气更胜,厉炎薰天,白雪长叹一声感概自己毕竟不是死人,不懂棺材的心,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再次落荒而逃。 “不管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死棺材,今天便要你葬身于这漫无天际的沧海中。”白雪心中默默道。 此时他出海已经半日有余,苍阳当空,万里无风,暹罗猫早已经受不住热跳出白雪的怀里独坐船头看海,它一脸的忧郁的挽着海面的起伏,犹如一个最多情的诗人。 白雪悄悄的凑过去一把抓住它,撕下一片衣角,盖在脸面上,仰面朝天躺下将暹罗猫当做枕头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曲起左足抬起右腿高高架起来。 “喵……”暹罗猫生气的拼命挣扎。 “乖,别动,回去给你煮龙肉……”沧海开阔,使人大开心眼,白雪孤身单舟,耳听水浪拍舟,只觉得天大地大,颇有任我逍遥,倒也暂时将自身多日来的许多颓势迷茫抛到脑后,他又撕下一片衣角,摇摇摆摆的扇着风,这烈日下能有什么风,不过总好过没有。 “我白雪这一生经历也算是奇异瑰丽,常人岂能想象,既然老天爷特意眷顾,我便陪他玩上一玩。” 很多一个问题其实换一个角度来看会发现有很大的不同,白雪此时便是这种情况,他豪情一生,已一扫颓势。 “沧海古韵,这种时候最适合配一壶女儿红,一定要十六年的,要知道,这女人十六岁最是可爱动人,再大些便是三十三岁,也是最恰当的年纪。” 正当白雪舔着干裂的嘴唇想念他的女人红之时,忽然怒海深处传来一声惊天厉吼“委蛇~~耶~~咩……” “这是……”白雪大惊失色,一个激灵爬了起来,站立船头遥望远方,喃喃道:“小猫,你听见了那个声音没?” “喵……”暹罗猫终于能够从他头底下爬出来,咧咧嘴想也不想的就扑过去要撕咬。 “别闹。”白雪反手将它夹到腋下,肃然道:“那是鲸鸣,这附近应该有一条成年的须鲸。” “咕噜咕噜。”暹罗猫不管不顾什么须鲸不须鲸的,就是要咬上一口白雪的肉它才解了方才被塞着当做枕头的切齿之恨。 “委蛇~~咩!”又一声巨响,声音更近了,白雪望见就在不远处原本还算宁静的海面蓦然激起一条三丈多高的水柱,这水柱又细又高,正是须鲸的特有征象,“呼……”水花落下,溅了白雪一身,可他竟似毫无知觉,只是呆呆道:“这片浅海域居然会有鲸鱼,真是天助我也……” “我便不信了,这口死棺材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总有一个是克制你的吧,原来还想依靠台风的,现在便将你喂鲸鱼,以鲸鱼的强大的胃部消化能力,就算不能全部消化,也至少能够困住你一段时间......哈哈哈!”他想到得意处不由得插着腰哈哈大笑,样子一扫之前的老成模样,倒是焕发出了他少年时爱玩捣蛋的心性。 “委蛇~!咩!”白雪提气丹田,双手插腰,挺起胸膛也发出一声长吟。 他这一嗓子不要紧,瞬间怒海变幻,波涛惊涌,不远处一块水域突的浮现出一大块巨大的“鱼翅”,呈镰状后曲,基部幅广,白雪知道那便是须鲸的背鳍了,这头须鲸一跃出海,泛着死灰色的眼珠子紧盯着天空一轮红日,白雪虽然知道鲸鱼大多瞎眼,可还是不由的感到一阵紧张,只因这玩意实在太大了。 这是一头成年的须鲸,整个体背部黑灰色,便连头前部和上颌也是黑色,它跃起之后白雪目光一扫看见腹部雪白而柔软,整个身躯大约有五丈多长,呈一种柔美而顺滑的梭形,背上背着一只大大的背鳍,尾部是一条长行水平鳍状物。 “真是水上的无敌霸王!人呐,真该多出去走走,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白雪足下的小舟被掀起的风浪推开极远,他遥遥的眺望着这只美丽的生物,心中充满了感概:“可惜,这样美丽的生物,为何总是有太多的人做出煮鹤焚琴的傻事,要杀它们取肉呢?” 这便是鲸鱼,在风平浪静时,它们固然可以悠悠荡游,波涛汹涌时,也仍然犹如闲庭信步,遨游千米水底,去探察深海的奥妙,载沉载浮,尽显逍遥人生,若没有人类的干涉,它们的生命是充满了欢乐和喜悦的。 “委蛇~~”大须鲸浮出海面却没有嗅到任何同伴,它十分不解,又奶声奶气的呼唤了一声。 灿烂的烈日下,一人一鲸对峙,白雪知道只需要须鲸愿意,它深吸一口气,自己和这艘见不了人的小船都要统统被吸进它的肚子里,可也便是这样的巨大的危险,反而更加刺激起他体内的热血,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刺激的活力,这种感觉又和魔枪带来的杀气完全不同,虽然是同样感觉充满了力量,可是这种力量更显得王道。 “喵......”暹罗猫不甘示弱的冲着它也唤了一声。 “你就不要凑热闹了。”白雪一把将暹罗猫塞进自己怀里,他望着这个美丽而高贵的生物,那是造物主的奇迹,他的心里充满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它拖进自己与青铜魔棺的纠缠里,白雪深知魔棺的威力,他怕自己给这只生灵带来杀身之祸。 正在他有些犹豫的时刻,忽然,背后传来“嗷!”一声龙吟,他蓦然回首,惊云黑盖,魔焰滔天。 “青铜魔棺,你终于追来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惊天一吸 “没有时间了。”白雪把心一横,仰天长啸,这啸声如歌如泣,断人心肠。良久,他一挥衣袖,掩去啸声,厉声道:“小棺材,今天便要你毙命于此!以报我多日来受到的闲气!” “簌簌……”青铜魔棺沉浮海面,随波逐浪,只是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白雪,此时的魔棺静若山岳,竟如同有一副盖世之雄气概。 白雪足下一点,风云而起,身如惊虹掠向巨鲸,他长腿如玉横空一记扫荡,腿劲匹练般的刺向须鲸鼻尖嫩肉。 “咩!!”须鲸原本懒洋洋的伏在海面晒着太阳,突然一阵无妄之灾,鼻头一疼,它厉声而吼,海面滚滚惊浪,大海霸王的威严绝不容许有半分的亵渎。 “来吃掉我吧!”白雪御风而舞,又是一记剑浪般的腿劲,他在不断的挑战着这个无冕之王的底线,试图彻底的激怒它,让巨鲸的威势展现到了最大。 须鲸一摆尾鳍,怒气冲天,竟然腾跃而上,携带万千水花朝半空之上的白雪一口吞去。 这是死神的一吻,须鲸虽然没有利齿,可是它的胃内含有强烈的腐蚀性液体,只要沾染上一点,立即销魂蚀骨、神仙难救。 白雪不慌不忙,他左手一抽,已取下腰间束带在掌,随风一抖真气灌注之下化作一杆丈许长的黑枪,此时鲸吻已在眼前,白雪已经可以清晰的闻到巨鲸口里散发出来的恶臭,他持枪一点须鲸上颚,人已借劲飞快的掠向青铜魔棺,须鲸发出一声不甘的呼声落回海里。 这几番动作虽然看来简单,可若是没有过人的胆魄以及惊天的轻功,是万万不能做到的,这巨鲸一跃之力何等之猛,常人莫要说以一根软绵绵的黑带借力远遁,便单单是它那一撞之力也必将落得头破血流,筋折骨断的下场。 那一边,魔棺也动了,它九条青蛟狂舞,已展开一个食人花一般怀抱嗜血的等待着白雪的到来,“哼……”白雪冷冷一笑,他单掌运枪,连挽九条枪花,雨点般的落在九头龙首之上,对于这一招青蛟早已领教过多次,它们齐齐张开龙口,纷纷吐出一条娇嫩如粉的红舌缠向白雪的黑枪,“咚咚咚……”一连串响过,黑枪化为腰带,被其中一条青蛟的粉舌紧紧缠住。 “涑……”魔棺上的那条青蛟一收舌头,白雪掌中的腰带被抽紧,箭也似的拉着他人往魔棺上撞去,此时若是白雪及时放开黑带也许还能逃过一劫,可是他左手紧紧的握住黑带不放,仿佛那是他这一战胜利与否的唯一依靠。 “难道还没有来吗?”白雪心中苦苦等待,就这在此时,他堪堪将要撞上魔棺的瞬间,一张如深渊般的巨吻铺天盖地而来,顿时白雪只觉得晴空一暗,自己和魔棺已经被巨鲸吞入了口中。 魔棺一入巨鲸口中沉落在巨大的肉舌上,恶臭滚滚,舌面上黄苔腐腻令人作呕,须鲸一吞得功,已欲缓缓闭上双唇,天地间只剩下一线光明。 “就是现在……”白雪大喜,他酝酿良久的时机终于如愿而来,他算准了方才须鲸第一吞没有抓到自己,必将会引来第二口巨吻,此时他只需和魔棺在一起那么这一棺一人互相牵制,必将齐齐落入鲸吻。 “只要被吞进须鲸的肚子里,我看你还如何能够在追杀于我!” 巨鲸口腔虽然很大,可是一下子放进去一口巨棺还是显得略微有些拥挤,他尽量弯身曲腰将自己卷成一团,左掌放开黑带,在须鲸的巨口还未闭合之上的瞬间极快的一蹬双腿踢在魔棺上,“咕噜”一声,魔棺也顺着须鲸的咽喉滑落而下。 白雪也借着一蹬之力飞快的往须鲸唇边飞去,他要趁着须鲸还没有完全闭上嘴巴之前逃出去,否则第一个殒命的很可能不是魔棺,而是自己。 眼前已经光明在即,须鲸还没有完全闭上双唇,只需一瞬,白雪已经能够脱困而出,他真是对自己佩服极了,如此完美的计划,如此完美的行动,一切都将完美的落幕。 可惜事不从人愿,变故也就在那最后一瞬间发生了。 “嘶……”须鲸虽然体型极大,可是突然吞下一大块凉飕飕的铜块,也大觉得不舒服,它竟然伸长短粗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帮助吞咽。 巨鲸能够横行海上最厉害的杀招并不是它的一吞,而是这一吸,要知这海里无论大鱼小鱼全部都是游鱼迅捷,须鲸体型巨大,加上没有牙齿,要单凭一吞之力捕鱼养活自己实在是难之又难,所以大凡鲸鱼捕食都靠它那惊天一吸,犹如长虹吞日,千斤鱼肉入肚,几乎在这海上没有任何生物能够躲过这一口吸食。 也就在白雪堪堪要从巨吻之中逃命而去时,偏偏这巨鲸狂吸了一口,他顿时只觉得自己身上突然有加负万斤之力拉扯着自己往巨鲸腹中吸去,这等巨力实在超出他平生所遇的任何高手之上,这是超乎人类所能想象的巨力,是这苍茫大海之上一代霸王的必杀绝技。 “不要。”白雪在这等巨力之下才发现原来自己所擅长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任何的杀人技巧、轻身妙计都完全敌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一吸。 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虚幻,只有两者相差不远的情况下,技巧才能发挥出它应该有的威力,白雪从前的遇到的高手全是肉身凡胎,他与他们的纯力量相差并非如此天差地别,所以才能仗着自己的智慧和技巧一次次的赢得胜利,可惜人力有时而穷,没有真正进入化身大成境界的普通人都不可能抵挡的过这样的惊天吸力,巨鲸是海上的霸主,真正的上天宠儿。 白雪混合着无尽的海水被一起卷入须鲸的咽喉,顺着粘滑而狭小的食管一路翻滚跌撞,完全身不由己,转眼间已要葬身鱼腹。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如果喜欢,就请多多订阅。十万拜谢。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个喷嚏 一旦落入须鲸那极强腐蚀力和碾压力胃囊里,只要是肉身凡胎的人绝不能撑过三息之数,转眼间化作一团肉泥,这也是他为青铜魔棺精心布下的杀局,谁知转眼间居然要变作自己的坟墓。 也许年轻人想的不多,可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想过自己的死亡,白雪几经生死,半生所历远超常人十辈子的变化,他少年时曾想过自己可能醉死在酒缸里,也可能死在仇敌的手上,甚至最可能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能会葬身在一条鱼的肚子里,哪怕这条鱼比世上所有的鱼都大,可是死在一条鱼的肚子里让人想来总不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此时的白雪该怎么办,这绝对不去有任何人会来救他,他只能靠自己。白雪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一个人只有冷静了才能在绝对的逆境中找到希望,而世上有一种人越是危险,他们的反应也便越是越快,能够想到的办法也越是更多。就在巨鲸终于闭上双嘴唇的那一刻,白雪突然发现那股巨大的吸力突然减弱了下来,只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哗啦啦……”随着白雪一起被吸进来卷裹着的海水已经入肚,白雪但觉身上一轻犹如卸下万斤重担,这时候他少年时苦训加上这几经生死后身体超强的应变能力终于发挥了出来,他的身子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自动做出了当时情况下最佳的反应,瞬间便趁着这股吸力的减弱消失时,撑开双足双手紧紧的将自己贴身在咽喉上的四壁软肉上,此处的软肉又粘又滑,触感恶心至极,也极不容易站稳脚步。可总好过一路咕噜噜的滚到胃囊里化作滩肉泥来的好上许多,他留在咽喉半空,总算没有落入那腐蚀性极强的胃里。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白雪暗道:“只要须鲸一旦闭上嘴巴,这股吸力自然没有了使劲方向,就如同没有是能够抿着嘴巴往肚子吸气一般道理,即便是能,那也是通过鼻子的通道,这样一来这股奇特的吸力自然也弱了无数倍了。” 一旦想通了之后的白雪刚想大笑一声,告慰自己死里逃生,马上发现自己还是处在一个极度尴尬的地方,危险并没有减弱多少。 须鲸的咽喉又湿又粘又热,而且处于绝对的黑暗之中,白雪忽然想起来这样狭小的黑暗空间很像当日南陵水晶宫前的那条小道,只是这次与上次完全不同,上次那不过是一个人为的迷阵,而这次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里的自然结构。 须鲸不同于寻常的鱼类,普通鱼类大多是冷血冰凉,可身为海上之王的巨鲸它体内是火热的, 这一次他可算是作茧自缚了,阵阵热浪铺面而来,那种又湿又热又粘的感觉实在让人极度不舒服,白雪只觉得自己如被丢进了滚烫的浆糊里,而且还是发了酵极臭的浆糊。 白雪一步步的慢慢往须鲸口腔方向挪动,他知道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尽快逃出去,等须鲸一旦潜入深海,那自己这条命是完完全全的丢在这无边无际的东海上了。 咽喉上软肉成褶,虽然湿滑,可也总有落脚的地方,当白雪往上爬到地上步的时候,忽然须鲸整条咽喉开始剧烈的扭曲抖动起来了,下一刻,无数的大水滴从它喉咙底方向射出,白雪根本无从躲闪被溅了满脸满身。 “咳咳咳……”闷声如鼓的响声,可白雪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来这是咳嗽声,是巨鲸的咳嗽声。 “糟糕了,《医学心悟》有云:异物在喉,不吐不快,咳嗽也。我对于这只须鲸来说不正是它喉咙里的一根骨刺,它要么将我咽下去,要么咳出来,刚才那些水滴应当是它的唾沫星子,可它闭着嘴巴咳嗽,我一样出去呀,这可如何是好?” 这经历不可谓不奇,也实在是没有前车之鉴,任凭有玲珑心的白雪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好的主意,他只能忍受着须鲸喉里的滚滚恶臭,慢慢的往上爬,他相信只有先动起来才会有办法,坐而待毙并不是他的选择。 “咳!!!”须鲸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它完全是无辜的,从一开始便被人牵着鼻子走,无端的吞下了一大块又冰又硬的大铜块,现在又喉咙里一直发痒疼痛,偏偏咳也咳不出来。 “呼噜噜……”须鲸再一声巨咳之后耍脾气般的发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声音,白雪也伴随着它那一声咳被震回口里,重重的落在腐腻黄臭的舌苔上,还没等他喘过气来,忽然他看到眼前一亮,一丝极微弱的光亮出现在他眼前。 从须鲸闭上嘴巴那一刻起,白雪便再也没有看见一丝亮光,忽然自己正上方出现这亮光无疑是对他的一个极大鼓舞,白雪想也不想的一跃而上往亮丝追去。 “委蛇~~咩~~”沧海之上,烈日之下,响起惊天的鲸鸣声,伴随着三丈多高的水柱冲天而起的还有一道矫若游龙的身影,那身影被这股强大的水柱一冲飞天,高高的盘旋在九天之上,灿烂多姿的阳光映射着飞溅的水珠笼罩着他全身,那一刻金阳做衣,霓霞点缀,风云之上一人如仙,但见他面色高傲墨发如漆,虽衣裳褴褛可态度之潇洒飘逸当世无人可及。 “我脱困了!!”白雪如一只偏偏起舞的青蝶般盘旋在水柱之上,面朝大海,足踏巨鲸,喃喃道。 原来就在方才白雪看见那亮光跃然而上之时,因为他一直的在须鲸口腔咽喉软肉到处折腾,所以须鲸在那一刻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要知其实这巨鲸所喷出来的高水柱一般情况下正是它的鼻子为了换气而带出来的水,现在这只须鲸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刚巧白雪也追寻而去,便被它很巧的一个喷嚏给打了出去。 堂堂白雪被一条鱼一个喷嚏给救了,这也是一件奇谈。 ------------ 第一百六十章 血满沧海 “呼呼......”须鲸将白雪一个喷嚏打了出来,终于觉得浑身舒畅,它爽快的一摆尾鳍,就要潜回深海,巨鲸回海这也是白雪最想要的结果。 魔棺藏于巨鲸腹内,而巨鲸藏于这瀚无边际的沧海之中,那么,魔枪就将永生不能出世,这是绝世的牢笼,而他也能摆脱那个由阳逆枪带来的不得不与拜月医姬一战的宿命。 “永别了,魔枪!”白雪一摆衣袖,望着须鲸渐渐消失的黑点般的身影,喃喃道:“或许你能够将我推至天下无敌的至高境界,可是那并不是我所追求的,不论你是真的想杀死我还是另有所想,一切都已经迟了,你去吧......” 他说完正欲翩翩而舞。“咦——”原本已渐行渐远的须鲸浑身一震,海面浪涛层层浮涌,惊变激生。 “怎么回事?”白雪惊见巨变,放眼望去只见五丈多长的须鲸在水下猛地一个翻身,雪白的肚皮露出海面,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异常的苍白病态,一时间它似乎中邪了一般疯狂的在海面上翻腾,犹如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进行着生死搏斗,可惜它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的敌人,它所有的挣扎和打斗给击在海水里,这片海域顿时暗流激涌,水面上泛起漫无边际的白沫,整个天地如一锅煮沸的热水,巨鲸一怒,千里不宁。 “难道是魔棺在作怪?”白雪目睹这一奇怪变化,心中不祥之感越盛,迟疑道:“这青铜棺究竟是何魔物,竟连海上第一霸王也奈何不了它?” 这等魔物竟连海上第一王者的须鲸遇上了也吃了大亏,尤其是此时青铜魔棺在它腹中,巨鲸即便有千斤巨力也是完全使不上去,只能徒劳的呼啸沧海,一败涂地。 白雪心中虽有万般无奈,可足下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一振双臂,已如大鸟般滑翔远方,轻飘飘的落在一块木板上。 这木板正是方才他来时乘坐小舟的一块,那船自然早已被须鲸一吞一吸击溃的粉碎,一块块大小不等的散落在海面上。 “现在怎么办?”白雪见须鲸已经动作越来越大,它时而潜入海底,时而冲上半空,大海也随着它的翻滚而疯狂的沸腾起来,白雪只能勉强的在被须鲸掀起来的一场又一场的暴风雨中挣扎躲避。 “委蛇~~咩~~!”须鲸最后一次跃向高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的落回到海面,它死鱼般木讷的眼珠子突然冷冷的死盯着白雪,巨吻无力的一张一合吞吐着海水,忽然两股猩红的鲜血分别从它两颗大钟般的眼窝里涓涓流出,泄在海面上,混入幽蓝色的海水里,红与蓝的结合天衣无缝,显得异常的诡异和不详,不一会儿,便将这片海域染红了。 血还在继续的流,而且越流越多,那两个眼窝里仿若藏着有十万鲜血,永无止境的往外流出誓要将这个天地全部染红。 “看来是真的出了问题……”白雪随意一腿挥出,气浪驱动脚下木板利箭般的远去,他知道须鲸此刻已经支撑不住多久了,青铜魔棺一定是在它肚子里横行肆虐,须鲸的外皮虽然极为坚韧,可任何生物的内脏都是脆弱而单薄的,须鲸胃里的强酸腐蚀不掉魔棺,那么只能接受被魔棺反噬一口的结局。 “嗷!”苍空一声龙吟,这是青铜魔棺的声音,它已经将要脱困而出了。 白雪已经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远离了须鲸的位置,他最后一眼看到那些流溢满海面的猩红血液已快速淡化下去,而那只须鲸也渐渐的没有了先前那么剧烈的挣扎了,白雪不知道这是因为巨鲸已经任命了还是它不再根本已经死了。 “这……怎么会这样?”白雪长叹道:“没想到我还是害了它。” 他其实已经无计可施了,此时即便是遇上了台风,他心底也没有丝毫的把握能够借用台风的威力取胜,现在他已经想要回航了,他出来已经一日一夜有余,拈花公子陆血情的三日之约已过去了一日,白雪此时再不回去,只怕要迟了,到时候若是镇国元帅府众人不敌五行者,张栀言便要被送去苗疆,那又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况且海上无水无粮,他只能勉强靠海鱼充食,实非得以。 “魔棺……”白雪目测好太阳升起的方向与海岸线之间的关系,然后乘风破浪而去,“至于魔棺,只能希望能先摆脱一阵子,等解决了陆血情和江湖上受拜月教蛊惑的杀手们,我便引魔棺去苗域,或许春少有办法能够降服它。” 白雪天踏风破浪,他只能拼着自己并不精湛的方向感,白天看太阳走向,夜晚观测天象,尽量的做到原路返回,可惜,他终究还是偏差了数千里路,一下子飘到了福建省内。 他一上岸便遇见了惊他为天人的福建渔民,此刻他又饿又累,最想要做的就是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然后喝上一坛上好的女儿红,再找一张够大够软够安静的大床睡上一觉,从被青铜魔棺追杀开始,他已经两日两夜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两天的时间虽然不算很长,可若是在这两天没命的使用自身内家真气逃命,还有神经时刻保持绷紧随时准备恶战,又在诡异莫测的大海上飘泊了一番,这个时候一个正常的人最需要的是一份好好的休息,白雪也不例外,他只是希望在睡觉之前能够喝上一坛女儿红,一定要是十六年的,他已经在海上整整想了两天了。 会喝酒的人都应该知道真正上好的女儿红醇厚甘鲜,回味无穷。其中甜、酸、苦、辛、鲜、涩六味形成不同寻常的“格”,最是适合开怀之刻豪饮。 想到这里,白雪的脚步又抓紧了一分,也就在此时,他眼前一亮,面前出现一座不大不小的石屋,赤面汉说的不错,方圆几里内还真没有其他的酒家,甚至连其他的房屋也看不见,也就在这么一间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石屋外面墙上随意的用木炭涂写了三个扭扭歪歪的大字:“混蛋窝”。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女秋琴 混蛋窝,这样的三个字写的很歪歪扭扭如鸡爪踏在雪地上,可偏偏也正是这般的随意几笔看来洒脱之极,倒是颇有世人笑我太癫狂之感。 混蛋窝里面全都是混蛋,不论是成人、小孩、男人、女人、俊美的还是丑陋的,要想进混蛋窝就必须做一个混蛋,这就是这里的唯一规矩。 而这个规矩也是白雪刚刚才知道的,他原本并不相信,可说这话的人是混蛋窝的老板娘,所以他不得不信。 老板娘就站在门口,斜斜的依着“吱呀”的掉漆木门,穿着一件比亡命了两日两夜的白雪身上衣裳的破洞还多的粗布裙子,倒是露出许多春光,洁白的肌肤醒目的裸露在简陋粗糙的衣裙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她只是那么懒洋洋的斜倚着,勾魂的望着白雪。 清晨微风,薄日悠然,其外有沧海水波荡漾,袭浪海岸,阵阵如语,有着一股天然的韵味,忽有一缕微风吹起她已经破烂的布裙,露出左侧修长有力、洁白如玉充满生命力的一条玉腿,就在她这样一条完美无瑕的玉腿脚踝处,一副沾染着一点泫然水光的银色脚镯映射了洁白的肌肤,迷炫了无数男人的心。 白雪用别人察觉不出来的程度悄悄的咽了下唾沫,他绝非正经的柳下惠,这一生的他认识很多女孩子,也出入过无数的烟花地,可是直到了现在,到了这个毫不起眼的混蛋窝外,他突然发现以前的那些女孩子和她一比全都只能说是一根根木头,她们全都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于是他想要好好的看一眼老板娘的脸,可惜,老板娘身上漏的比谁还多,而面上却遮掩的比谁还严实,即使是一双眼睛也被蒙上了重重纱幕,漆发如瀑般倾泻在她娇嫩的肩上,黑与白组成了一道简单却勾魂的风情。 她如同曼陀罗一般有些水波流动的魅惑,浑身没有一处不散发着摄魂的惑媚,最最关键的是她蒙上了自己的脸,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看见这么一个女人后不想看看她的脸,可偏偏她将自己的脸给蒙上了。这才是让人心里痒痒的,得不到的是最美好的,而能够恰到好处的给一些,再不给一些,这样的火候是最难控制的,可无疑这老板娘做得很好,也做的很自然。 白雪是人,他是个男人。 他带着自己惯有的欣赏目光毫不掩饰的打量了一番老板娘,最后才喟然叹道:“我终于明白此地为何要唤做混蛋窝了?” 老板娘从喉底轻轻的吐出一个字:“哦?” 白雪道:“只要一个男人遇见老板娘这样的女人,他若不能心甘情愿的做一个混蛋,那么他便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一个正常的男人是怎么样的,老板娘很清楚,所以她仔细的想了想,觉得白雪说的很对。 “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白雪点点头,这种问题恐怕没有哪个男人会摇头的。 老板娘的声音又娇又嫩还带着一点黏,听着耳里舒服极了,就好像有无数只温柔而多情的小触手在按摩着你的耳朵。 耳朵是除了眼睛外男人的第二大敏感点,一个女人只要你能将男人的眼睛和耳朵伺候舒服了,那么你其他的功夫差一点也都是可以原谅的,无疑老板娘在这一点上也做得很好。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好看的男人。” 现在的白雪实在不能说好看,只因他半边面上那可怕血斑露出来实在吓人,但他的风度,他的身姿,有些人天生便有一种气质,他虽不盛气凌人,可高贵自生。 白雪无疑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此时衣裳褴褛,须发凌乱,带着满面憔悴,可是他面对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尤物时候并没有半分的自卑,反而将自己的胸膛挺得高高的,将自己的微笑展露无遗,他相信一个女人可以容忍男人没有财富、权势、武功甚至是健康,但绝没有任何女人会接受男人没有自信,一个没有自信的男人才是真正一无所有的穷鬼。 白雪笑了,他含笑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老板娘轻笑一声,她一生粉嫩的双耳听过男人的赞许早已不知多少,可是这一句简单的恭维依然让她心花怒放,她说道:“阁下这番话只怕不止对我一个女人说过吧。” “不错。”白雪直认不违道:“在下一生也认识许多美丽可爱的女孩子,但若论风度之佳,姿态之美无人可与姑娘相媲美,此刻我最想看看姑娘的脸……”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刚好四尺之距,这个距离是白雪留恋花丛经过无数次总结之后得到的一个数字,一个正常的女人肯让一个男人靠近自己身边的距离小于四尺,那么几乎便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对这个男人有很强的好感,人与人相处很多时候讲究的便是这个好感,尤其是女人,她们更愿意相信虚无缥缈的缘分,所谓的一见钟情便是最浪漫的缘分。 “在下相信只要姑娘肯摘在自己的面纱,这普天之下的男人都会为之疯狂。” 白雪的左手缓缓的往上抬,他要摘下那道重重厚纱。 老板娘身子与白雪之间的距离已短于四尺,她柔蛇般的娇躯已有些颤抖,可是她并没有距离,白雪的手慢慢的靠近,他一点点的伸过去,似乎在害怕会惊动某些易碎的晶莹剔透的玉器。 面纱下的佳人会是怎么样动人的容颜,究竟是如何模样的女人才会有这等的风姿,这等魅惑苍生的绰约。 白雪的心在颤抖,他的手很稳,他只剩下一只手,这只手握酒瓶的时间绝对比握剑的时间要多得多,所幸的是他的这只手依然很稳,尤其是这种时刻,他绝不能让女人失望。 “公子是个雅人,又何必做这等煮鹤焚琴之事呢?”就在白雪修长的指间堪堪触碰到那面纱时,老板娘幽幽道。 “哎……”白雪很有风度的收回自己的手,微笑道:“的确是在下唐突了。” “你可知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老板娘能够看见白雪眼中极快闪过的一丝失望,缓缓道:“或许我是个丑八怪,即便不是丑八怪,或许我的长得并没有你心目中那么美丽,或许眉角会粗一点,鼻尖塌了一点,双唇略厚一点,没有哪个人是完美的,既然如此,何不留一个遐想的空间给自己呢?” “何必要破坏你自己心目中编织的童话呢?” 每一个男人都好面子,在这种情况下被拒绝,只要是男人都会多少有一些尴尬,修养差点的自然会闹出很多事端,可白雪将自己的情绪收拾的很好,他知道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一个人若是在事情出了纰漏后能够多想想自己的问题,那么他自然也会比其他人进步的更快,也能赢得更多人的尊重。 “姑娘说的极是,在下惭愧。” 老板娘静静的望着他,半响才又道:“公子风采逼人,可谓人中之龙,或许有一天妾身会心甘情愿的为你摘下这道面具,只希望能有这一天的时候,公子莫要拒绝,更莫要失望。” 白雪退后一步,正色道:“姑娘请放心,在下绝不会做出那等蠢人才会做的蠢事。” “嗯……”老板娘低声依依,细语道:“妾身秋琴相信公子。” 海风轻轻掠过海岸,也掠过白雪的心,他低声道:“秋琴?琴已本是曲高和寡,姑娘以秋为姓,秋气萧瑟,怎么如此哀凉的名字,难道她的心中有一段伤痛的往事吗?” “公子这边请。”老板娘秋琴微微让过半边身子,躬身道:“祝您在混蛋窝玩的愉快。”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请君一酒 混蛋窝是个玩的地方,一个适合混蛋开心的地方,其实中土文化大抵是很有意思的,就拿这个很简单的一个名词来说吧,混蛋,通常只会是女人用来骂男人的,却是极少听见男人骂女人混蛋的,也正因为此一点,混蛋窝里只有男人,清一色的男人。 一个男人只会坐着望天,两个男人在一起会聊女人,三个男人在一起便只能喝酒了,可是十个男人,甚至二十个男人挤在一起,那么一定是在赌钱。 混蛋窝是个有吃有喝有嫖有赌的地方,里面刚好有十九个男人在赌钱,白雪走进去的时候,便凑足了二十个男人。 当白雪走进混蛋窝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他身上,每一道目光都交织着肉欲与激情,犹如一群发情的公狼狠狠的盯着一只成年美丽的母狼,他们是混蛋,混蛋这个称呼说起来虽然不是很好听,但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混蛋可以毫无掩饰的倾泻出自己内心最强烈的欲望,这一点是那些大豪杰、伪君子万万做不到的,他们心底哪怕是羡慕的要命,恨不得这个女人就在自己的身子下苦苦**,可脸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正经模样,口中却是要大义凛然的打着官腔。 相比及这种所谓的豪杰君子,白雪更喜欢这些对自己赤裸裸的混蛋,他知道这些混蛋在看什么,他们在看的不是白雪,而是白雪身后跟着进来的老板娘。 十九个混蛋,十九颗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小小石屋里空气忽然滚烫起来,仔细听仿佛可以听见“噼里啪啦”的火星燃烧声,这群公狼的目中一片赤红。 他们想要。 可没有一个人移动半分,他们不是不要,而是不敢要,因为谁都知道混蛋窝的老板娘曾经一招就废掉了大名鼎鼎玉林十八鬼的三十六只搜魂鬼手,在座的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一双手能够快过三十六只搜魂夺命的追魂手,所以谁也不敢打老板娘的主意。 老板娘是大家的老板娘,可是现在她却站在了白雪的身边,靠的很近的身边,有时候女人引起纷争的原因奇怪到让男人完全无法理解,可男人的争端往往异常简单,第一为权,第二为钱,第三便是为女人。 像老板娘这样的女人便如同台风的风眼,只要她有任何的举动,都会引来无数的狂风暴雨。 现在这狂风暴雨就要降临到白雪的头上了。 混蛋屋里已经停止了赌钱,有几个人站起来,动作最快的,是个紫衫佩剑的白面少年。 他的腰很细,肩很宽,佩剑上镶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剑穗是紫红色的,和他衣服的颜色正相配。 而他的衣服剪裁得体,布料精贵,看得出是上等的裁缝配合上等的质料精心为他量体裁衣的,无疑能够穿的上这样上等的衣服的人一定是个上等人,而这样的一个穷鬼的天堂——混蛋窝里居然会有一个上等人,这倒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手里端着杯酒,满满的一杯,一转身,竟已窜到白雪面前。手里一满杯酒,居然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看来这人非但穿衣服很讲究,练功夫的时候必定也很讲究。 可惜,白雪却不愿意看他一眼,他只是拉起了老板娘白嫩的小手,摇头轻道:“可惜了一杯上好的女儿红。” 老板娘能够一瞬间斩下玉林十八鬼三十六只鬼手,可却躲不过白雪的轻轻的一拉,这只因她愿意,一个女人若是不愿意,哪怕你用九头牛来拉她,她也绝不会看你一眼,可若是她愿意,你若是不拉着她的手,她反倒要斩下你的手来了。 这就是女人,很奇妙的生物,一个永远都值得男人花一辈子去探索的生物。 紫衫少年见白雪竟拉起了老板娘的手,而老板娘居然也没有斩下他的手丢到海里喂鱼,反倒是任由他这么拉着,紫衫少年的眼里已喷出了血一般的烈火,他第一眼在烈马上看见这个媚态横生的绝世尤物老板娘秋琴,他便发誓自己一定要让她成为自己的禁脔。 可惜他用尽了自己以前对付其他女人的所有办法都无法打动这个女人的心,让她能够望向自己一眼,于是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够让自己克服这里可怕的汗臭味和穷酸味走进混蛋窝,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每天在这里一掷千金的豪赌,可是老板娘依然连正眼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衣裳褴褛、不名一文的鬼脸男人出现了,居然这般自然、轻巧的拉着她的小手,紫衫少年怎能不恨,有时候得不到的东西是最珍贵的,而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被别人轻易的得到了,这是最痛苦,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从小便是上等人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但紫衫少年的面上依然保持很潇洒的微笑,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在看着他,哪怕他恨不得将一个人碎尸万段,可是场面上他一定要保持他的风度。 他说道:“在下君安,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请阁下喝一杯酒!”他虽然说的话是在问别人,可是这说出来的话却是命令指使的口气,这也是上等人对他认为其他非上等人说话时最喜欢使用的口气。 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从来走到哪里都是别人求着他、巴着他,请他喝酒,如今他放下身段请别人喝酒,这语气便如一位尊贵的帝王在哦金銮殿上赏赐他足下匍匐着的臣子一般,他只需要一张口,然后等着下等人高呼谢恩。 可惜,他这一次错了,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感激涕零的谢恩声,反倒是被人如看小丑一般的望着。 白雪含笑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喝一杯上好的女儿红……”他转头望着老板娘道:“可惜,此时有些人哪怕是跪下来求我喝他手里的酒,我却也是不会去碰上半分的。”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蝶恋花舞 这话说的实在无礼之极,没有一丝风度。 紫衫少年君安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用力的将自己掌中的酒杯摔出,口中厉声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他一共说了七个字,在他说到第五个字的时候,那杯被摔出去的酒已经堪堪将要碰到青石地面撞个粉碎,可等到他后面两个字说完时,那杯女儿红已经消失了,地上看不见任何一滴的酒渍,更无论是酒杯碎片了。 女儿的纤纤玉手在白雪的掌中,女儿红自然也在白雪的掌中。 就在君安方要说完最后两字时,白雪的蝶足忽然动了,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的,只是眼前一花,那杯上好的女儿红已经到了他的掌中,同样也是一滴酒也没有洒出来。 白雪似笑非笑的望着紫衫少年君安。 君安原本已涨红的面皮一下子变得雪白,方才他也没有看清楚白雪的动作,可他出身高贵,一些最起码的目光还是有的,只这一手他知道自己碰到了真正的高手。 “走还是留?”选择在他心头只快速的绕了一圈,下一刻他看见了老板娘水嫩柔美的手,他知道此时只要自己一走,几个月来的辛苦不止是化之流水,还有作为一个男人的颜面更置于何地? 君安把心一横,他掌中还有剑,江湖怒而拔剑,何况还是为红颜冲冠拔剑,这岂非是浪漫至极,女人大多是喜欢浪漫的,或许最终自己是输了,可能让老板娘看到自己的勇气和决心,没准她会改变了心思投怀送抱呢? 想到这里,君安又觉得自己的右手更稳了,一个好的剑客只有手稳了才能更快的出剑。 他在慢慢的蓄气,等待最佳的时机,口中说道:“原来阁下是头牛?” 白雪似乎完全看不穿君安将要拔剑的打算,他全身的防御弱到极点,空门大开,淡淡道:“哦?” 君安心头暗笑此人虽然功夫不错,可江湖经验极度缺乏,自己只需要再和他说说话,一定能找到一个最佳的时机一击毙命,他想到这里嘴角也有了微笑,缓缓道:“请你喝酒不喝,反倒是我丢掉的一杯残酒却抢着要了,这不是牛又是什么?” 他这话甚至手的还有一点小俏皮,君安对自己能够在这样的情况还说出这样幽默的话实在满意极了,他甚至悄悄的望了一眼老板娘,女人不是都喜欢幽默风趣的男人吗,或许还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可惜老板娘根本谁也不看,她的眼睛全部蒙在了面纱里。 白雪缓缓的转动指间的酒杯,杯里琥珀色的女儿红在门外映射进来的朝阳下显得更加的动人,他曼声道:“在下早已说过,可惜了这杯酒......” “你!你可曾听见我说话!”君安厉吼一声,已然怒极,“呛”的一声,剑已出鞘。 剑已出鞘,但他掌中握着只是一个剑柄。 剑还留在鞘里。 他的剑刚拔出来,白雪的手依然拉着老板娘的玉手,再次足下一动往他剑身上穿花般一点,长腿扬起如蝶舞。 这柄精钢长剑就断了。从剑柄下一寸处折断的,所以剑柄虽拔起,剑身却又滑入剑鞘里。 君安木立当场,看着手里的剑柄,一张脸已惨白如纸,这样的腿法,这样的风采,君安忽然心头一震,已经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从来高傲如远山冰雪的老板娘会任由这个人拉着她粉嫩的小手。 只因这个人本就是天下女人的克星。 屋子里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所有人连呼吸都已几乎停顿。 “你是蝶恋花?” 良久,君安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再也没有方才那么骄傲强硬了,变得说不出的苦涩和无奈。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他是花间的过客,浪子中的王子,是春情初开的懵懂少女们的梦中情人,也是成熟懂事后的少妇们思念的坏人。 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这般的拉起了老板娘的手,这么的自然。 这个人就是蝶恋花白雪。 一遇白雪误终身的白雪。 白雪含笑不语。 君安蓦然单膝跪地,低头抱拳道:“小子是凤翔军下威武大将军的……” “不必再说……”君安的话只说了一半,白雪已快速将其打断,他又望了君安一眼,此时这个紫衫少年身上再也不见半分骄气,只剩下面色惶恐,战战兢兢,“无论是你哪个府里的什么人,我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再看见你。” “是,得罪。”君安掩面起身就往门外走去,他虽然很想回头再看一眼老板娘,可他不敢,也不能。 蝶恋花不止是花间客,他还是当今南国皇室的独子,正是他们这种上等人中的上等人。 直到君安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海边水天交接之处时,白雪才低低叹道:“他真该拿买衣服的钱去请个好一点的师傅……” 老板娘忽然道:“或许他要做的是拿这钱去买把结实一点的剑。” 白雪失笑道:“有道理。” 他说的话虽然很有道理,可听得人未必觉得是个滋味,尤其是落在方才在屋子里的充满血色的混蛋们的耳里,更是刺耳之极。 有人敢上来吗? 白雪微笑的站着,他在等。 他已经喝完了杯子里的女儿红,静静的等了一会儿。 依然没有人敢上来。 于是他走到其中一张桌子前坐下,朝老板娘道:“我要一坛女儿红,要三十三年的。” 老板娘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一定要三十三年的女儿红?” 白雪笑眯眯的回道:“因为一个女人三十三岁的时候风情最妙。” 这世上本没有超过二十年的女儿红,女儿过了二十还不嫁,实非幸事,自然也没有哪家有心思还留着女儿红这酒来嘲笑自家的脸面。 可偏偏老板娘却从后面抱出来一坛还未开封的女儿红,香气醇厚,勾人夺魂。 也就在此时,白雪想要打开红泥封印的时候。 有一个声音发了出来。 他说:“阁下愿意请我喝杯酒吗?”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张老皮 方才有人想要请白雪喝杯酒,现在那人已经永远的离开混蛋窝了。 如今却有人想要让白雪请杯酒,白雪的纤薄好看的嘴角慢慢的上扬,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白雪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混蛋窝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老的只剩下一张皮的老人,白雪曾经见过一个很瘦很瘦的男人,瘦到如同一张皮裹在巨大的骨架上,背着一张巨大慑人的大弓,那张弓射出去的血箭犀利无比,鬼神皆惊。 可眼前的这个老人绝对不同,他也只有一张皮,一张很老很老、很皱很皱的老皮套在他瘦小的身上,这张皮便如同一件宽大的袍子一般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 白雪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偷了别人的皮穿在了他自己的身上,只因这张皮实在不是很适合他,老人孤独的坐在黑暗处,一堆皱皮随意的铺在青石地砖上,初生的朝阳也没法照射到他的那个位置,他在安静的发霉。白雪也看不穿他究竟有几岁了,只因他面上的皮肤全部耷拉着一直垂到了胸口,眉毛胡子也全不在它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山羊?”这是白雪心头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然后他准确的纠正了自己的认识,“是一只老到用来熬汤最起码要武火熬足三十六个时辰的老山羊。” 一只老山羊,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寻欢作乐的混蛋窝已经很不应该了,更不应该的是他居然会开口问白雪要一杯酒,一杯并不适合老年人喝的女儿红。 女儿红够烈、够纯、够风情,的确是难得好酒,只是这样的好酒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已经不是很适合他的身体了。 男人八八天葵竭,若是不懂得好好养生的只怕上了花甲慢说是喝烈酒,便是闻上一闻也只要头晕的。 白雪很想劝一劝他老年人若是还有体力最好是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切莫要去喝烈酒了。可他的话刚到嘴边,忽然看见这个老到不能再老的老山羊冲他眨了下左眼。 老山羊的一双眼晦暗混浊,更是小到可怜藏在那重重老皮堆积下,如果不细心去瞧着完全发现不了。 可偏偏也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居然朝白雪做了个眨眼睛这样少女才会有的俏皮动作,而且这个动作,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一丝眼神竟是如此的熟悉,白雪心头一震,他只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眼神,可惜,他想了很久,依然想不出来到底在何处见过。 人往往便是这样,念头浮上心间,可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总是差了一分才能想起,这种感觉很多人都应该有过,此时的白雪便是如此。 他实在应该想起来,可偏偏这人到底是谁他没有想出来,玲珑心的白雪居然也有想不出来的时刻,若是他能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哪怕是他能想起这个老山羊是谁,后面便不会有那些可怕的事发生了。 可惜,现在的白雪完全没有想到,他只是在心头一绕便没有太多注意,只因老山羊这模样实在是奇特之极,他若是见过一次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况且接下来的老山羊也再没有任何一个带有暗示含义的小动作了,或许这只是自己眼花吧,一个老到不能再老的老人不过是偶尔老眼干涩才会眨动眼皮润滑一下眼球,并没有太多的含义。 想到这里,白雪抚摸着酒坛上的红泥封印,朗声笑道:“老人家有这样的雅兴,在下岂敢不从,请。” 君安请白雪喝酒,他理也不理,现在他却愿意请这样一个老人喝酒,只是那老人却似乎毫不领情,他甚至带着一种责怪的口吻冷冷道:“我不过是一根垂垂老矣的朽木,阁下却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人,若是真有心请我喝酒,阁下当送酒至我面前,方显诚意。” 他要别人请自己喝酒,居然还要别人讲酒送到他面前,若是换做别人只怕早就翻脸了,可白雪仔细的想了想,居然点头称是道:“老人家说的有道理,是在下疏忽了。” 于是他站了起来,将那坛三十三年的上好女儿红送到了老人的面前,他这样毕恭毕敬,那老人反倒越发的得寸进尺,老人冷冷的望着白雪将酒坛子摆在自己面前,又说道:“好酒岂能没好菜,少年人,你再送四碟冷盘、四碟甜品、四碟热菜上来。” 他这话一说出来,便连一旁冷眼旁观的老板娘都觉得过分了,她方要开口说话,却听见白雪已开口道:“还请劳烦老板娘来些精致小菜,最好能清淡些。” 清淡些,这样的难缠又无礼无德的老头子居然还要小心着给些清淡的吃食? 这样的要求白雪居然也答应了,老板娘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她也很想劝劝白雪,告诉他这世上有种人你对他越是好,他便越是得寸进尺,以为你好欺负,盯着你要吸光你的血肉骨髓方才罢休,这种人便如同吸血虫一般实在讨厌。 可这老人越发是无礼,白雪的面上便越是恭敬,他的样子简直是有些崇拜这个老人了。 老人这才有点满意了,他理所当然的颔首道:“少年人这才有点样子,你去吧……” 他有吃有喝了,居然直接要喝退白雪,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可白雪的面上竟没有半分的不快之感,他反而更加的恭谦了。 他笑眯眯的望着老人,老人被他望着有些奇怪,冷然道:“你还不走?” 白雪弓下腰,将左手别到腰后,正色道:“在下想问老人家借一样东西。” 老人眼皮也不抬的冷冷道:“什么东西?我老人家一无所有,能给你少年郎什么东西?” 白雪道:“这样东西说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物,可是普天之下除了老人家外再也没其他人拥有了。” 老人道:“哦?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白雪肃然道:“在下想借老人家的这张皮一用。” ------------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以心换皮 人皮。 人身上下发肤,无不受之父母,岂能毁伤,况人之一身,独然一皮,岂能随意借人? 如今,白雪竟然说出来要借人皮这等胡话,他到底在想什么。 老人也是一呆,他微抬垂首,讶然道:“阁下要借人皮?” 白雪道:“正是。” 老人默然半响,缓缓吟道:“蹑足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 这段话出自《聊斋志异.画皮》一篇,说的便是有一恶鬼披上美女皮蛊惑人心,残害性命。 “莫非阁下以为老朽也是一恶鬼,想要揭下这层老皮?” 白雪道:“在下不敢。只是有一朋友,她身染重病不能见人,在下苦思良久终得一治法,如今诸药齐备,独差了一味药引子。” 所谓理法方药,这自古用药在君臣佐使之后都爱有一味独药使作引药归经,白雪用方不知差了哪位药。 老人道:“差了哪位药引?” 白雪叹道:“人蜕。” 白雪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人蜕?!”老人失声道:“老朽虚度几十年,从来只听说过蝉蜕,绝无人蜕一说。” 所谓蝉蜕便是蝉虫蜕脱下来的老壳,由此而推断,人蜕自然便是人脱换下来的老皮了。 白雪道:“在下肯将自己心头之好——三十三年的女儿红拱手相让,老人家难道便不愿意借我一层老皮一用?” 方才这老山羊咄咄逼人,要榨干白雪所有,如今白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锋芒毕露,绝不留一点余地。 老山羊沉默不语,想了很久,也点点头道:“少年人说的有道理,君子礼尚往来,阁下有所求,老朽当成全之。” 白雪的嘴角再次慢慢的扬了起来,他笑道:“如此便多谢了。” “不过……”老山羊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沉声道:“少年人最忌不劳而获,需知物力维艰。要想取老朽这层皮,阁下还当有所付出才是。” “这……”白雪问道:“不知道在下要怎么做呢?” 老人自角落里慢慢的站起来,他那层堆在地上的老皮也“哗啦啦”的收起,他抖了抖身子,像穿了极贵重的衣袍走泥地一般的双手提起两条腿上黑兮兮的皮肤,微微颤颤的走到身旁一张赌桌前,勉强坐了下来,这一番动作说来并不多复杂,可这样的一位又干又瘦,皮肉分离的老人家做起来居然足足有半顿饭工夫。他走得很慢,可白雪面上绝没有半分的不耐,反倒是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也不上前去搀扶也不催促。 终于,老人坐定,他微喘着胸口起伏不定的老气,说道:“此地是混蛋窝,混蛋窝里能做的事情只有赌。” “赌?”白雪从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老人会主动要与自己一赌,他重复道:“老人家要与我一赌?” “不错。”老人冷然道:“难道少年郎不懂赌,还是不敢与老朽一赌?” 吃、喝、嫖、赌这四样,当今之世,白雪还真没怕过谁,即便是当日身处极度不公平的情况下,白雪也敢与海上三十六路大盗的大老板富贵曹操一赌,最终也赢了曹操一把。 可有赌不为输,这世上绝没有谁的运气是永远都顺利,白雪也不例外,赌就有可能会输,他敢赌吗? 白雪道:“在下想知道的是若是我输了,要付出什么代价?” 老人眼中眯出一丝戏谑,他说道:“少年郎莫不是怕了?” “非也。”白雪也走到那张赌桌前坐下,轻笑道:“只因在下此时也是身无长物,所谓赌桌之上无赊欠,这筹码还是说清楚的好。” “好。”老人低喝道:“果然是个懂规矩的,你若是输了,老朽也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白雪道:“哦?何物?” “你的心。”老人已经没有几个牙齿的老黄碎嘴里吐出三个残忍的字眼。 以良人之心换我之皮,这买卖听起来都是不亏的,可仔细算起来却都是亏的。 白雪右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胸口,那里“噗噗噗”的一下下跳得很规律,这是一颗很年轻很有活力的心,用这样的一颗心去换一张又老又皱的老皮实在并不划算。 “老人家要我这颗心做什么?” “我要用你的心来换回已经过去的青春......”老山羊贪婪的望着白雪,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少年人的心跳的是那么的有力,我已经老了,再也动弹不来了,可若是换上这样的一颗心,或许还能再去闻一闻百合花开的香味,再去那些多情的女孩子身上寻找一些慰藉。” 这个又老又丑的老山羊心中竟藏着这样龌龊的念头,实在让人作呕,便连白雪也觉得有一丝诧异,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人。 “难道他真是一个又老又丑的老怪物而已,并非是她假扮的?” “少年郎若是不舍的,那便作罢......” 老人已经将欲离座而走,白雪忽然高声道:“区区一颗人心罢了,老人家若是喜欢,在下便与你一赌。” 他居然肯赌,老山羊也有些意外,他怔怔的望了白雪很久,白雪脸上一片严肃,绝无半分虚假。 “哈哈哈.....”老山羊忽然发出一阵如哮喘发作起来的哮鸣音般的假笑声,他一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后才“呃、呃、呃”的顿住那比哭声还难听的笑,说道:“阁下果然是大手笔,可惜......” 白雪问道:“可惜什么......” 老人黯然道:“可惜在世华佗已死,若是他在倒有三分换心的把握,如今这世上,能替老朽换心的人绝无仅有,我要了你这颗心又有何用?” 他居然又变卦了。 “那么,依老人家的意思......”白雪问道:“此时又喜欢用何物来做赌注?” 老人垂垂老矣。 他扁着嘴挪动了半响,用他那已经使用了上百年的脑袋思考了半响,才嘟囔道:“黄金,我要一百万两黄金。” (本文可能出现了一些专业的术语,理法方药的意思是将中医理论、诊法、治法在临床实践中综合应用的思维方法,涵盖诊治全过程的四个基本内容。理,指中医理论;法,指诊法治法;方,指方剂;药,指药物。君臣佐使不是现实中的,而是中医用药的一个说法,即明确病因病机,确定预防措施或治则治法,组方遣药。系方剂配伍组成的基本原则。当然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大家这么犀利,肯定是早就明白的,我不过是以防万一嘛,扯两句。) ------------ 第一百六十六章 雪少的心 一百万两黄金绝对不算少,如今南国江山虽然内忧外患,可也算是几十年来安定一隅,百姓富庶,一两黄金市价大约八两白银,可一两白银差不多可以买一坛二十年份的竹叶青,这般算下来,一百万两黄金可以买八百万坛上好的竹叶青。 白雪喃喃道:“古人云:但愿长醉不复醒,一个人如果有了八百万坛竹叶青,那么又为何还要清醒?” “不错。”老人也喃喃道:“只要有了一百万两黄金,即便是一个老人也会因为这些金子焕发出少年人才拥有的朝气。” 他的眼里充满了赤裸裸的欲望。 “有了这些金子,我还要人心做什么?” 白雪也点头称是,但他又马上道:“可惜……在下也同样没有一百万两黄金。” 老人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白雪此时衣裳褴褛的模样,也的确不像是能够拿出一百万两黄金的样子,他思索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么……”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听见一把懒洋洋中带着勾魂的魅力的声音说道:“这一百万两黄金我出。” 白雪抬首望去,说话的人正是老板娘秋琴。 混蛋窝的老板娘。 白雪问道:“你出?” 老板娘答道:“我出。” 白雪又道:“你有一百万两黄金?” 老板娘道:“我有一百万两黄金。” 白雪道:“是黄金,不是白银,也不是青铜,更不是黑铁?” 老板娘道:“是黄金,不是白银,也不是青铜,更不是黑铁。” 白雪叹道:“可惜,你有一百万两黄金,我身上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抵当这些金子……” 老板娘肯定道:“你有。” 白雪好看的皱起了眉头,道:“哦?” 老板娘道:“阁下左手值一万两的黄金,双腿值五十万两黄金,性命更是价值一百万两黄金。” “是吗?”白雪来了兴趣,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值钱,值钱的甚至想自己将自己给卖了。 老板娘又道:“你一定很想知道这么样的明码标价是谁人想出来的吧……” 白雪道:“不错。在下的确很想知道。” “是花钱。”老板娘突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似乎都带着很重的铜钱味,正是陆地上第一富豪之家,金山银海堂的主人。 白雪皱眉道:“是他,他的确有一百万两黄金,也愿意出这个价钱买我的命。” 老板娘道:“现在你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值钱了吧。所以阁下一定要珍惜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汗毛,要知这一根汗毛便最少能值一两黄金、八两白银,足足够一个普通三口之家半月开支了。” 白雪忽然微笑道:“在下若是输了,老板娘可是要割下我的脑袋去献给花钱领赏?” 老板娘望着白雪的微笑,他的笑如繁花盛开,美如妖姬。 “花钱肯出一百万两黄金买阁下的性命,这价钱的确不菲,可惜……”老板娘叹道:“他终究还是错了,名草堂的白雪最贵重的并不是他的性命,而是他的心。” “我的心?”白雪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瞒不过这些人的眼睛,君安能够认出来,那么表明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能够认得出来,老板娘能够喊出自己的名字这并不稀奇,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心居然比一百万两黄金还要贵重。 “不错。”老板娘道:“江湖传闻,一遇白雪误终身。昆仑山的雪、拜月教的镜、西密宗的禅、雪少爷的心,此四件便是江湖上最难懂也是最神秘的东西。” 白雪不语。 老板娘幽幽道:“雪有六状,镜有双城,禅涵一法,总也都是有迹可循的,可雪少爷的心,却是从来也没有在哪个女人的身上真正停留过,哪怕是苗疆的小公主,也留不住白雪的心。”她的声音充满了暧昧的热度,可偏偏又带着说不出的残忍。 “究竟雪少爷心里面藏着有谁,他爱过谁……这只怕是天下间无数女人绞尽脑汁也要知道的一件事情。”老板娘面纱后一道凌厉的目光穿透而出,说道:“这样的一颗心难道不是无价之物吗?” 白雪右手紧贴自己左侧胸口,叹道:“最近怎么总是有人想要我的心呢?” “所以若是雪少爷输了,”老板娘缓缓道:“我只要你的心。” “你真正、诚实的心。” 白雪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老板娘道:“除非你不想要那张老皮,否则别无他选。”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白雪叹道:“我答应了。” 白雪长舒一口气冲老人道:“老人家都听到了。” 老人颔首道:“不错,我都听到了。” 白雪道:“既然如此,我们开始吧。” 白雪好喝、好赌、好女人,浮行无德,江湖闻名,此时坐到了赌桌面前,他便如回到自己家里一般亲切,没有一丝的不自然。 老人摆摆手道:“我们今日不赌骰子、牌九、投壶这些个常物,我们要赌便赌些有意思的东西......” “哦?”白雪从小到大什么没有赌过,他甚至有一次输到将自己的一双鞋子都压出去赌,在这样的一个赌徒眼里,新鲜有意思的赌法实在是很难够刺激到他的兴奋神经。 “众人皆知雪少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老人慢慢说道:“我们便来赌吃、赌喝、赌嫖。” 赌吃、赌喝、赌嫖,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新鲜刺激,可对于白雪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有意思的玩法,他十三岁那年便和一个重三百多斤的壮汉赌过看谁吃下去的肥肉多,那一次他足足吃了两大锅近二十斤肥肉,撑得肚皮青蛙一般的巨大;他也曾和很多朋友狂喝美酒几天几夜,醉得天昏地暗;当然更多的时候他都会留恋花间,日日青楼白雪下这并不是嘴上说说的。 所以听到老人说出这三赌,白雪的兴致并不是很高,他只是“嗯”了一声。 老人也看出白雪兴致不高,不过他依然冷冷道:“我们这次赌的肯定与你往常有所不同......” 白雪道:“哦?” 老人道:“我们便赌一样没吃过的食物,没喝过的酒,还有没见过的女人......” ------------ 第一百六十七章 火锅三叫 讲武堂评白雪有四句话,其中一句便是人间帝王舌,说的是白雪天生有皇帝舌能尝出人间美味的细致好处,为此他也是天下间所有厨子心目中最好的顾客,若要说他没吃过的东西实在不多;至于说酒,七叶一枝花中酒鬼曾经说过世上如果有一千种酒,那么白雪的皇帝舌最少泡过九十九种,像这样的一个人,他没喝过的酒便更少了;最后一项——女人,风流白雪扪心自问,女人是世上最难懂的存在,即便是他,也不敢说自己懂女人。 不过这三赌,前两局白雪早已是占尽了天时地利,第三赌只怕不用上场他已经赢定了。 白雪道:“好。我赌。” 来混蛋窝岂能不赌,白雪已经要开始赌了。 老人道:“先赌吃?” 白雪道:“先赌吃。” “阁下天生有皇帝舌,传说能辨百味……”老人缓缓道:“老朽取出一物,此物阁下要认出来并非难事,只要敢全部吃下去,那么这一局便算阁下胜了。” “这不公平。”白雪还未开口,老板娘已先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她冷笑道:“若是阁下取出一壶鹤顶红,白雪岂非也要乖乖喝下……” “笑话,妇人之见。”老人不屑道:“我二人以君子之礼相待,你这等小女子心思不提也罢。” 老板娘口气一冷,道:“我虽是个小女子,可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同室尚且操戈,阁下又如何能让我取信于你……” 老人再不说话,只是满面昏瞽,一副老态龙钟一样望着白雪。 他在看白雪,毕竟要与他一赌的人是白雪。 “白雪敢赌吗?”这是混蛋窝里所有人此时的想法,所有人都吊起了一口气在等待。 白雪右手手指背侧缓缓拂过自己面上血斑,那血斑看似恐怖,可摸去却是柔软嫩滑,他忽然轻笑一声道:“我赌。” 他居然敢赌,混蛋窝里所有人长长吊起的一口气终于吐出,这个结果也算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放荡不羁的白雪若是这样便不战而溃,那么白雪也便自然不是白雪了。 名声看似风光无限,可很多时候盛名所累,会给人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和困扰。 “好!”老人一声厉喝,长笑道:“单凭阁下这份气概,这等赌品,果然配得上于老朽一赌,若是作那等小女儿姿态,这赌局不玩也罢。” 赌局早已经开始,方才白雪气势上若是弱了半分,这一场性命之赌他便顷刻间落于被动。 赌博,赌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运气,更多的时候是赌一个人的气量、沉着冷静,还有对自己的绝对自信。博弈正如绝世高手对阵,生死一线之间,讲究的是天地人和,外在因素诸如日照、清风、流水等条件均可制敌先机,而真正重要的是决斗双方的心里素质,一个真正的高手他的手足够的稳,他的心坚硬如磐石,只有对自己充满了自信,他的招式才能一往无前,在最关键的一刻发挥出自己所有的实力。 白雪无疑是一个用剑高手,更是一个大赌客,他很懂得赌。 老板娘见白雪竟然答应这样的条件,急道:“雪少?” 白雪道:“多谢老板娘关心,在下自有分寸。”他给了老板娘一个温暖而自信的微笑,才继续道:“在下曾经去过广东住过一段时间,也算是吃过一些稀奇古怪之物。” “那边最好了。”老人道:“还敢烦请老板娘上一盆火锅,要毛肚火锅,一定要四川香辣味的。” 火锅并不为奇,白雪在等。 老板娘深深的望了一眼白雪,亲自走向后门转过柱脚出了厅去,不一会儿,已捧回一盆烧的火热冒油的火锅,表面红油浮着尖椒,看着倒也是诱人之极。 火锅上了赌桌,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铁铜质的锅下,炭火熊熊,锅里汤汁翻滚,白雪吸了一口热腾的白气,喃喃道:“这毛肚火锅以厚味重油著称,这汤底一定要郫县辣豆瓣、永川豆豉、甘孜的牛油、汉源花椒,否则味道便差了,而且牛油一定要早下锅去敖化,待成了酱红油诸料齐下,那股香气便立即扑鼻而上……” “阁下很懂得吃。”老人道。 白雪道:“略懂的一些。” 老人又道:“那么,吃这样的火锅要喝什么样的酒呢?” 此言一出,白雪立即大皱眉头,连连挥手道:“这等极品火锅绝不能喝酒……” 老人讶然道:“不能喝酒?” 白雪连声道:“绝对不能,毛肚火锅烈火熊熊,而酒性也是干烈,两者两和一来伤味,二来伤身,万万不可!” 老人道:“那该喝什么?” 白雪叹道:“可以配一点夏枯草茶倒是不错。” 老人道:“夏枯草?” “不错。”白雪道:“此物有明目清肝火之效,正可破火锅炎上之热性,况且其味微苦,倒也能在辛辣之下提味养神。” 老人抚掌叹道:“若要论吃,老朽甘拜下风,单凭这几句吃食调配,便能看出阁下深得阴阳调和之道,可惜……” “可惜,我们今天要赌的不是懂吃,而是敢吃!” 敢吃?这世上千难万苦为一死,吃又有何难,白雪也曾经吃过各种奇怪的烤虫,吞过活物脑汁,甚至吃过一种叫做“三叫”的菜, 白雪道:“哦?” 老人道:“懂吃的人未必样样都敢吃,常见一些的如禾虫,龙虱之物不过一狠心便谁都敢吃下,再厉害些的如三叫,也不外如是……” 老板娘突然问道:“禾虫、龙虱我知道,可这三叫却是什么,为何会有这般古怪的名字?” 白雪叹道:“所谓三叫,实质是将刚刚出生未进食的透明小老鼠活生生放于桌上,此时眼未开,取特质上头木质下头铁制的滚烫筷子去夹,只因筷子滚烫,夹的过程中小老鼠被烫着了,当然“吱”地叫一声.此为一叫……” “呕……”老板娘只听了一叫,便已经觉得腹中难受,面有苍白。 白雪道:“你还要听吗?” “要。”老板娘强撑着说道。 这便又是女人,越是害怕越是要知道,可有些事情知道远远不如不知道,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偏偏越是聪明的女人越是不明白。 白雪继续说道:“沾调味汁也是有讲究的,所谓二叫关键便在此处,寻常人不懂随便点沾是不会叫的,要用头去沾汁才会叫的,只因小老鼠被呛着了,这样一来,小老鼠喝了一肚子的调味汁,一叫也便表示就充分的入味了。” 人何其残忍,这等吃法又是何等之可怕。 白雪继续说道:“第三叫便在入口咬的时候叫,所谓三叫便来源于此,只因小老鼠方才出窝,身子干净,所以肉味鲜美…..” 老板娘终于受不了了,她急声道:“不要再说了……” 老板娘再是风情万种也是个女人,女人听到这种东西总是会有天生的害怕,她本不该听的,可惜却全都听见了。 老人冷冷道:“三叫也说完了,如今我俩赌局可以开始了吗?” 白雪道:“请。” 这一次白雪有些期待,他想知道老人会取出什么东西来,能比三叫更奇怪、也更有挑战。 可当老人真的取出赌物时,他的脸瞬间惨白毫无血色。 “这...这是......”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河车紫汤 赌局在一开始便进入**。 只见老人微颤颤的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入烧的沸腾的旺红火锅里,白雪只望了一眼,早已面色大变,老板娘从未想过风采如白雪也会有这等失色的表情,不禁心生好奇,往锅中瞧去。 但见红锅之中竟有一个初具人形的大头婴儿在火红如血的烈油中随着往上冒出的热泡沉浮,雪白的小胳膊已被烫的发红,面色紫青,更不经意间望见它泛着白眼的死睛,竟似有说不出的诡异,这种东西即便是瞧上一眼便已觉得腹中有如刀绞,更无论将之食下,老板娘倒吸一口凉气,腹中隐隐作痛,她强忍住惊道:“这……这……这是什么……” 白雪面如玄铁,沉声道:“这便是所谓的紫河车……” 紫河车,即人胞衣为健康产妇娩出之胎盘,母体娩出时为红色,稍放置即转紫色,故称紫河车。 此三个字一出,已有人受不住“呕”一声狂奔出门外吐泻不止,老板娘再瞧了一眼这锅中之物,也是一阵阵的恶心,却道:“这分明是死婴,并不像是寻常的胎衣。” 白雪道:“有书记载:儿孕胎中,脐系于母,胎系母脊,受母之荫,父精母血,相合而成。虽后天之形,实得先天之气,天地之先,胚胎将兆,九九数足,胎儿游万里天河,故称之为河车,只可惜世人大多自欺欺人,不愿口食真婴,以胎衣代之,犹如心包代心病一般道理……” 老板娘道:“真正的紫河车是婴孩的身子?” 白雪道:“不错,胎衣虽有功效,可大补之力毕竟不如真婴,用之寻常人食用倒也是足够了。” 老板娘颤声道:“这……岂非是食人?” 白雪叹息一声,忽然厉声道:“阁下这婴孩眉眼俱全,已是九月有余之象,要取出此物,妇人性命必定不保,如此做法,岂不怕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吗!?” “报应?”老人裂口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他昏暗的眼角闪烁着魔鬼般的光芒。 “阁下生具龙凤之姿,自命不凡,也算是见识超群,可何曾想过这天道无情,强者独霸!若要说报应,世人万千,食尽万物,要知人食麋鹿,麋鹿有母,母何其哀?人食花草,花草何罪,亦是有灵……” 他越说越激动,垂死之躯竟欲挣扎站起,摇摇欲坠,但见他双手如鸡爪强硬撑住桌沿,居高临下质问白雪道:“且看着天下万众,无不以一己之私欲强加于万物之上,恃强凌弱,任意肆虐百道,又何曾受过半分报应之说?” “如今阁下见一与自己模样的婴孩翻滚油锅之中,便觉义愤填膺,恨不得将老朽先杀而后快,这有岂非是掩耳盗铃,可笑之极。” 老板娘喝道:“狡辩!人又岂能与那些无知蠢物相提并论,人怎能煮人而食?” 老人狂笑道:“这便是人之丑陋嘴脸,人食万物理所当然,万物却不能食人,完全是狗屁!” 老板娘喝道:“你……疯子!”一甩长袖不再理会。 老人冷笑不语,只是盯着白雪望着。他这话中的思想已是超越了当时人们的接受能力,在那个时代,民智还未大开,人食百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又何罪之,可白雪毕竟不是蠢夫独物,他能够听得出老人残忍如利刀的荒唐话语背后所隐藏着热爱万物自然的伟大感情,这种感情正和儒道的天人合一,万物共舞的大境界,想到这里,白雪叹息道:“老人家教训的是,白雪谨受教。” 老人啧啧笑着坐下,缓缓道:“既然如此,你便吃了这东西吧……” 吃人! 这锅中所煮之物已然成型,白雪如果此时吃掉它无疑与食人肉、喝人血,在荒年的确有地方易子而食,可当真这么一盆东西摆在白雪面前,他的腹中也有鼓鸣,隐隐作呕。 老人道:“吃下它,你便赢了,否则便是未战先溃,这第一局老朽便要笑纳了。” 白雪叹道:“老人家体弱,何不进食此物以为大补呢?” 老人道:“这的确是我想用来给自己配制归元丸的最重要一味药材,不过今日机缘巧合下便送给阁下,还望笑纳……” 白雪苦笑道:“倒是在下有福了。” 老人道:“有福也要能够抓得住才是。” 白雪再次将自己的右手去抚摸脸上的血斑,那里曾经光洁如玉,如今这幅鬼脸完全是拜一个他最好的朋友所赐,甚至是他的右手,他的一生,也都由一个人而改变。 他沉默很久,混蛋窝外晴空如洗,海鸥翱翔,层层惊浪拍在破碎的海岸线上,也拍在了白雪的心里,一声声,一阵阵的拷问着白雪。 良久,他终于开口。 “老人家话说的有理,在下也很是惭愧……但是……” “但是你不能……”老人抢先道:“你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不错。”白雪道:“在下实在过不去......” 他这话一出,无疑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第一局出师未捷,徒然折了一段士气,可老板娘的脸反倒是齐和了不少,她虽然希望白雪赢,但绝不是靠食人来赢的赌局。 “可惜......”老人叹道:“阁下武功智慧俱高人一等,可总是差了一分狠劲,大抵枭雄都有一股常人没有的狠辣劲,这股狠劲不仅仅是对别人够狠,更要对自己够狠。” 白雪不狠,也自然不是枭雄,可这也正是白雪可爱的地方,他若是吃了这只婴儿,那么,他也便不再是白雪。 不再是一遇白雪误终身的白雪。 注:本文出现的紫河车之说纯属虚构,中医历代都是用胞衣做药的,没有用婴儿的尸体做药的,第二:所谓心包代心病的意思是说,心包指的是心包络,古人认为的心外的一层膜,古人称心为君主,君主不病,君主是不会有错的,那么他们认为心脏也是不会有病的,所谓心脏生病往往人们说的就是心包络有病,其实心包络生病大多就是心脏的病(讲的有点好像绕口。),这有点像是古代的割发代首的味道。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相思醇酒 “可惜……”老人目露失望之色。 他赢得了第一场赌局,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色,相反充满了失望和叹息,他似乎更希望白雪能够对自己够狠,能吃下那个紫河车。 白雪自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笑道:“老人家可惜什么……” 老人道:“生死之局,你如此儿戏便输了头阵,实在是可恨!” 白雪道:“有赌不为输,况且三局两胜,方不过第一局,胜负还早……” 老人“哼”了一声,不语。 老板娘冷笑道:“能吃人肉也算是本事?” 老人厉声道:“狠时能狠,忍时能忍,这种人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白雪你致命的一个缺点便在于此,是以才成不了大事,也单论这一点,便是万万比不上阳春!” 他仰首,目光如潮,悠悠道:“此时唤作是阳春,他绝对毫不犹豫的就吃了。” 白雪眉头一挑,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老人目光如鬼,道:“你不是想剥下我的皮吗?赢了这赌局便能剥下这层老皮看见我的真面目了。” 白雪道:“好。” 老人道:“但愿接下来,你莫要再让我失望了。” 白雪道:“是吗?” 老人冷笑道:“阁下若是输了,老朽必要你付出终生难忘的代价。” 白雪道:“请吧。” 第二局。 老人道:“第二局,第二局赌的是喝。” 白雪道:“喝……喝什么?” 老人道:“儿须有名酒须醉,江湖儿女喝的自然是酒。” 白雪道:“喝酒?” 老人道:“不错,喝酒。” 白雪道:“喝什么酒?” 第一局的吃已经是极尽人间之丑陋,那么第二局的喝呢? 会是人血,还会是什么? 老人再次从他宽大的袍子下面取出一物,放在桌上,他那挤成一堆的皮肤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的东西藏着。 白雪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扁扁的瓷瓶,色泽暗淡,朴实无华,顶端紧紧的塞着一个橡木塞子,透不出任何气味出来。 白雪道:“这是……” 老人道:“这一局便是赌你尝尝这是什么酒,有多少年份?” 白雪道:“就是这么简单?” 老人道:“就是这么简单。” 老板娘忽然道:“这酒莫不再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老人道:“是与不是,一尝便知,何须多言?” 老板娘道:“这!岂非不公平之极!” 老人冷笑道:“世事大多不公平,何必大惊小怪。” 白雪面色如常,他左手取过瓷瓶,放在掌中转动着看了几圈,忽然冲老板娘笑道:“还烦请老板娘为我取下木塞。” 老板娘迟疑道:“你……” 白雪一扬右手的白布护腕,苦笑道:“在下右手无力,这种事情很难做到……”他见老板娘面有难色,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又道:“凡事可一不可二,上一局既然是秽物,这一局自然不会再出这般东西了,没事的……” 老板娘望了一眼白雪,见他满面自信,心里微叹一声,取过瓷瓶拔出木塞,瞬间,一股奇异之极的香味自瓶中袅袅升起,撒满整个混蛋窝。 白雪面色一滞,闭目快速道:“山西汾酒…最少有十年了,龙岩沉缸酒?也是八年左右了……还有泸州老窖特曲……这酒差不多有十余种……”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来,忽然道:“胡闹,哪有人将这些名酒全部堆砌在一起的,简直是暴殄天物!” “哦,是吗?”老人道:“阁下的鼻子看来并不比舌头差,只是一闻已能够认出这是十余种的混酒。” 白雪睁开双眼道:“这是阁下配制的?” 老人道:“不错。” 白雪道:“世上岂有这等胡乱混的,要知混酒多一分味重,少一分不足,寻常能够混足五种已是难得之极,岂有这样十多种一起混上的。” 老人道:“少年郎切勿焦躁,你还没喝,又怎知不能呢?” 白雪自瓷瓶中倒出一小部分在杯中,但见酒色琥珀,望之浑然一体,竟不见一丝一毫的裂缝,要知寻常混酒,若是分量不和,味道不一便极易出现一道道缝隙,犹如美玉裂纹,价值自然也就大跌。 可这杯酒浑然天成,完美之极,这样的一杯酒居然是如何制作出来的,白雪略带疑问的浅尝了一口,只这一口,他再次动容,喃喃道:共十种名酒,十个年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人道:“十种名酒,十个年份,十年才能酿成的良酒,阁下一口,可曾想过这正是十年来的酿酒人的汗水与心血。” 白雪叹道:“的确如此。” 老人道:“既然如此,你可曾认出这究竟是什么酒,能说出几分?” 白雪又喝了一口,闭目不语。 他任由这美酒在自己的口腔内各处流转,所谓分工细致,一个懂喝的人也要清楚的知道什么样的酒该走舌头何处的味觉,这舌尖最为甜味兴奋,舌头两侧前部最易感受咸味,舌头两侧后部易感觉酸味,舌心对鲜味最敏感,近舌根部位易辨苦感,只是这酒古怪,五味俱全,实在不知该走何处,白雪只能任意游走,层层分辨。 他仔细捻转许久,忽然一招手,老板娘又取过一个杯子送到他面前,白雪低下头,吐出口中醇酒,抬首望上空,面色凝滞,久久不语。 老人也在静静的等待着他。 良久,白雪开口,忽然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相思酒,十年相思,寸寸成灰。” 相思酒,相思如水,抽刀不断,相思如酒,浇愁更愁。 白雪缓缓道:“所谓相思酒,古井贡酒打底,初期其色清如水晶,香纯如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其后每一年加入一份醇酒,等待相思之人归来,五年不归等五年,十年不归等十年,这杯中有十种不同的名酒,看来这相思已有十年。” 老人面色不动道:“不错,你终于不负帝王舌之称,倒是能够认得出来。” 白雪道:“惭愧,在下也只是听说过这种酒,从未尝过,只因这酒从来只有伊人为良人所酿,也只有这所等之人才能喝......” 没有谁会将这种人拿来卖,所以买醉的人也自然不能喝到这份情谊。 老人道:“哦,雪少风流满天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伊人守候吗?” “守候?”白雪的眼中浮现出那个巧笑倩兮的身影。 “阿雪,你十年不来,我等十年,二十年不来,我再等二十年,只求你别剥夺我等待的权利......” “是她吗?” ------------ 第一百七十章 蝶恋花机 他是蝶恋花,第一眼见到秋千上她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这只蝴蝶再也不愿意飞舞了,他只愿静静的停留在她的花蕾间,嗅着她的芬芳,无时无刻的感受着她的温暖。 可惜,风雨骤来,来的比他想象的猛烈千百倍。 十年的相思酒,她可曾为他酿造这种酒呢? 那是一个夕阳。 “阿雪,太阳要落山了。” “一旦太阳落山了,我们便要分开。我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在黄昏的秋千架上,没想到我们最后分开也是在秋千架上。” “是。” “阿雪,我…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你要走我可以等,十年,我可以等,一辈子,我也愿意等,我只求你不要剥夺我等待的权利。” “阿雪,我一直都是个很笨的女孩子,我也想要什么都不用自己去想的依靠一个人,可是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我拼命的想,拼命的想,我怕从你眼中看到失望,可是阿雪,我真的很笨的,你不要我了,我就什么也不会了,我就只会等。” “无论多少年我也愿意等你。” “如果这一辈子不行,我就等下辈子。” “阿瑶生生死死都只会喜欢阿雪一个人。” “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尘事如潮人如水。 白雪目中隐露的痛苦慢慢藏起,他幽蓝色的眼珠子包涵了多少的痛苦和哀伤,谁也不会明白,他缓缓道:“我这样的人难道也配会有人守候吗?” 老人道:“女人不过是累赘,成大事者必须无情,女人会拖累了前进的步伐。” 老板娘冷笑道:“若没有女人,又何来的男人,这天下孤阳不长,这等简单的道理难道真知灼见的阁下也看不明白吗?” 老人道:“笑话。” 白雪叹道:“两位各有各的立场,切莫再说了,我等还是继续赌局吧。” 老人厉声道:“不错,你可以说了……” 白雪道:“总共十种酒,其一,山西汾酒,年份十年,其二大同凤凰归,年份九年,其三河北宁军香,年份八年……其十苗域虫吃,年份十一个月……” 他不仅仔仔细细的说出了十种酒,更讲明白每一种酒的年份,这么简单的一小口便能够辨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可见风流之子白雪的名声并非是浪得虚名。 寂静,四下死一般的寂静,在场没有人会想到白雪居然能够真的说出这般清楚仔细,要知这混酒极难,可要说知酒更是难上加难,常人能够三混分辨清楚已是了不得的本事,何况是这十混十年不同的酒,这条舌头果然是人间之皇,无人可及。 老板娘“咯咯”笑道:“雪少说的可有不对……”她虽然问可有不对,可那口气早已是认定了白雪绝不会有错,事实上白雪的面上也是充满了自信。 这是他的天赋,上天赐予的禀赋。 老人沉着脸道:“不错,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老板娘道:“既然如此,这一局却是谁胜谁负?” 老人叹道:“老朽愿赌服输,此局自然是老朽输了……” 老板娘道:“既然阁下已经输了,那么早点开始第三局,也好叫你输的心服口服” 白雪忽然道:“且慢。” 老板娘不解道:“为何?” 白雪已经赢了,他还不开始第三场却是为何? 老人冷冷道:“他是想要问出这酒中的真正奥秘。” 这酒还有什么奥秘? 白雪道:“还请老人家指教。” 老人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白雪笑道:“老人家既然愿意取出此酒,自然也不怕被人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何况这本不是什么秘密,我也能大致猜到……” 老人道:“哦?你能猜出来。” 白雪轻轻的转动指间的酒杯,闭上眼慢慢的细闻那其中的滋味,他用一种低沉沙弥犹如梦喃的声音在这个神秘的混蛋窝里缓缓的说着。 “这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不过是第一年放下三分之一坛的,加以一些秘法酝酿浓缩藏于密处,等第二年再加入三分之一坛的,继续以秘法储藏,只要能够掌握好这其中的浓缩比例以及醇酒浓度,加上酿酒人的细心照料,要想做到这一酒十滋味,相安不相扰层层入口犹如钱江潮之连绵不绝,仔细想来也并不是不可能……” 老板娘怔怔道:“世上竟有这等秘法?” 白雪道:“以往在下也是不信,可今日事实俱在眼前,我不得不信。” 他说完目不转睛的望着老人,这个神秘莫测的老人。 老人任由着他望了很久,终于叹道:“如果阁下肯将对酒对女人的心思花上一半在武学之上,那么,放眼天下,何人还能与君抗衡。” 白雪爆笑道:“老人家说笑了,这人生在世,朝露苦短,朋友第一,玩乐第二,你看这世上多少痴人每日苦苦修行,强求不得,可曾想过即便有盖世武功,百年后不过也是一捧黄土,何不如我逍遥半生,快活一时。” 老人轻轻的捏着自己的眉头,似乎很是被白雪这番话语气到了自己,他厉声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白雪道:“江山又能如何?” 老人忽然道:“阁下难道当真开心快乐吗?你这些年受到的苦难道还少吗?如果你拥有了自己的铁桶江山,那么又何曾会被人追杀千里,逼出雁门关,十年后处处受制,步步杀机,这一些难道还不足以给你足够的教训吗?” 白雪眉头一挑,左手已大张如蒲扇往老人脸面抓去,老人右手食指微抬笔直放于自己鼻尖位置,正对白雪掌心“内劳宫穴”位置,白雪冷哼一声,变抓为刀,左手如刀快速斩切老人颈部动脉,此处动脉为人体最为损伤也是供血极重要之处,若是受损,人立即晕厥。 白雪变招快,老人更快,早已变招再次竖起一指在颈侧静静的等待着白雪自动送上门来,白雪再变,可每次都被老人快上一步,老人似乎可以预料到白雪的起势变化,每每在白雪招式到达之前做好准备,看似轻描淡写,可实际上却是凌厉之极,杀机如潮。 这老人的武功之强远远超乎了白雪的想象,他心中一惊,收势坐回自己的位子,冷冷的望着老人。 老人也冷冷的望着白雪,他一直只是被动防守,白雪不出招,他也不再主动攻击。 白雪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对我一再说出奇怪话语,还能如此熟悉蝶恋花的招式,能够制我先机。”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拜月医姬 老人道:“这世上并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阁下要想知道答案,最好还是能够赢了老朽第三场再说。” 白雪厉声道:“天下间熟悉蝶恋花的人不过超过五人,其中能够掌握我出招之机的只有两人!” 这两人是谁?! 老人忽然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他的笑声断断续续,犹如临死之人用百年人参从阎王爷手里强行夺来的最后一口气般,他用这种难听的笑声笑了一阵,终于道:“坐井观天!这个天下又岂是你所能随意论谈的,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蝶恋花虽可算一方秘技,可也不是冠绝天下,老朽懂得又有何奇之有?” 白雪大声道:“不可能,当年家师说过,蝶恋花乃是专门为我量身所创立的一门绝学,常人根本无法修行,能够懂得已是绝不可能之事……” “你……”老人忽然全身微微一震,他第一次不再那么的冰冷,昏瞽的脸上也第一次有了一些的人的情感,他轻问道:“你还称他做师傅?” 白雪用一种很奇怪,很忧伤的目光望着老人,带着一丝哽咽的口吻说道:“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白雪的师傅,十四年的养育之恩,白雪一日不敢忘记。” 老人低沉的“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白雪道:“我知道,我们三人做了很多对不起他老人家的事情,但是我敢肯定,在春少和歌儿的心底最深处,师傅永远是师傅,这一点绝不会变。” 老人喃喃道:“难得你还念的旧情……” 白雪急声道:“他虽然看似无情,可总也是对我很好的……” 老人忽然一扫面上软弱的表情,目光如刀犀利斩在白雪面上,喝道:“可惜,你这般话他永远也听不见!” 白雪笔直的身子缓缓软瘫靠坐回位子后背,道:“我本也没想过要让他听见,他注定是一个孤独的人,这样的人一生无情,命如泣血……” 老人厉声道:“不必再说……” 白雪也喃喃道:“的确不必再说了。” 老人道:“很好,既然不说了,那么老朽便能开始第三场的赌局。” 白雪道:“在下也认为极好!” 这个老人实在古怪之际,他怜惜天地万物,却对自己要求绝情断义,这道理看似矛盾,其实也能解释的通,所谓大音希声,大爱无疆,这便是天道,天道的爱广博无边,此时个人的得失早已不再计较之中。 话已经说尽,古语云:话说不可说尽,否则缘分势必早尽。 此时话已经说尽,他们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的缘分,没有缘分,只有赌局,一颗心与一层皮的赌局。 赌局到了第三场,一胜一负。 第三局决定了一条性命,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无论谁输谁赢,都有人要偿命,人生是何等的无奈的。 吃,喝,嫖,赌。 吃的是婴孩,喝的是相思,嫖的是什么? 嫖的是女人。 女人是什么? 老和尚说女人是老虎。 大嫖客说女人是东西。 失意书生说女人真不是东西。 年轻的少年郎说女人是麻烦,可偏偏他们最爱找麻烦。 今天,江湖上二十年来第一风流浪子要与一名神秘老人赌一赌女人,世上最难懂的女人? 话本已说尽,可白雪却又再次开口。 白雪道:“女人?在下一直觉得每个女孩子都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精灵,阁下拿这样的精灵来做赌局,岂非是大刹风景。” 老人冷笑道:“阁下是多情种子,若是怜惜美人,当然可以俯首认输,老朽便可顺利拿下那一百万两黄金。” 一百万两黄金,如此轻松简单的收入囊中。 白雪叹道:“老人家非要如此吗?” 老人道:“阁下觉得到了此时此刻还有回头的可能吗?” 白雪闭目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赌吧。” 老人道:“赌局早该开始了。” 白雪道:“如何赌,还请老人家示下……” 老人道:“此局十分简单,只要求认出一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即可……” 白雪皱眉道:“这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世上女子万千,在下岂能一一认得?” 老人道:“赌要赌公道,两局下来老朽赌品如何,阁下心里应该有数。” 白雪道:“不错,老人家赌的公道,在下也是承认的……” 老人道:“既然如此,阁下可以放心了吧。” 白雪道:“请。” 老人继续道:“这一局要猜的女子是一个你从出生宿命中便注定一定会遇上的,她和你的命运被紧紧的绑在了天下大势的滚滚车轮上,永生永世纠缠不止……” 白雪道:“哦?” 老人继续道:“当你们开始相遇,彼岸花怒放,偷天一族和阳逆枪的守护家族之间的恩怨将会再次被翻腾到阳光下,潜龙大盘龙出九渊,择人而噬……” 白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没想到这一局要赌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接近了他一直苦苦追求的答案核心深处的人物。 “此人是谁?”白雪脱口而出,他马上看见老人冷冷的中带着的嘲弄之色的目光,立即想起来这个女人便是他要猜的人物。 “这个女人此刻便在此处。”老人厉声道。 白雪讶然道:“便在此地?” 老人道:“是。” 白雪道:“混蛋窝。” 老人道:“混蛋窝。” 这样一个和白雪命运紧密相关的女人此刻居然便在此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海边混蛋窝里。 她会是谁? 白雪道:“她的年纪虽不太轻,可绝对不老,准确说应当是一个女人最宝贵美丽的时刻。” 老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波纹,道:“不错。” 白雪又道:“她最适当该是三十三岁,有一双美丽动人的长腿。” 三十三岁,有一双美丽动人的长腿这样的女人在这个混蛋窝里只有一人,她甚至有的不止是一双长腿,更有一身雪白胜霜的肌肤,万种的风情。 于是这个女人开口了,她用一种带着微笑的口吻道:“不错,她甚至还蒙着脸,宁愿露出她的身体也绝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脸……” 白雪缓缓起身,忽然朝混蛋窝的老板娘一揖到底,恭敬道:“在下实在没想到原来鼎鼎大名的拜月教祭司医姬姑娘在此,实在是失礼之极。” ------------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三场赌 老板娘缓缓的揭下额上一部分面纱,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和一双勾魂如水的美丽眼睛,这双眼睛仔细瞧着已经也可以再眼角发现一些淡淡的皱纹,那是岁月留下来的痕迹,瞧着没有半分的不舒服,反倒是这种岁月的美显得更加的成熟,也更加的惹人怜爱。 她接着往下拉面纱,那简单的厚厚纱幕像百合一样盛开,头发飘散,仿佛梦境中才能降临的女神,美艳而不祥。医姬如绽放的兰花一般缓缓的在这幽暗的混蛋窝里吐出她的芬芳,魔幻般的容颜融合了她媚态的身影突然之间让人恍惚觉得她一朵血色的兰花,妖艳肆虐。她轻轻摆动着双臂,由于衣袖的宽大,看上去像是一只美人鱼正在舞动着柔软的鳍。她缓缓的开合着眼睛,仿若有水中缕缕气泡缓缓上升,幻化出奇异的景光。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静静的望着白雪。 白雪也静静的望着她,望着她兰花般的容颜。 兰花,如雪一般的兰花。 纯洁、美丽。 白雪忽然道:“我真是该死,该死。” 老板娘没想到他看见自己一半容貌后居然第一句话会这么说。 她轻启朱唇道:“堂堂名草雪少若是该死,那么世上何人还敢厚颜活着?” 白雪一副懊恼模样,长叹道:“此地海风拂人,在下竟没注意到医姬大人身上的兰花香,岂非真是该死。” 兰花香,医姬兰花。 她的暗淡的唇在流波的影上显示的如此柔弱而娇嫩,漆黑的目瞳,幽怨的双眉,微微的蹙着一点,如同远山! 她的美在于一种气质,在于眼神,带有曼陀罗的花香,水波流动般的魅惑。 老板娘,或者应该说拜月教医姬大人,她幽幽道:“现在你已经注意到了?” “七月邂逅,陌上花开。”白雪道:“在下记得幼年时有幸在窗帘外闻过这种神秘而醉人的香味,至今不敢忘记。” 医姬道:“那时你不过才是个小鬼,如今已是这般大了。” 白雪恭敬道:“在下今年二十七。” 医姬的美目中射出强烈的缅怀之色,她说道:“二十七?原来你已经二十七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白雪道:“先贤对江而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十九年的光阴逝去如流水,可是医姬大人的风采却丝毫不减半分。” 医姬叹道:“我早已不是什么拜月医姬了,现在的我不过是这海边混蛋窝的老板娘,名叫秋琴。” “什么?”白雪惊呼道:“拜月教的祭司之位再次传承了?” 秋琴又缓缓的拉上了她的面纱,轻声道:“燃月祭奠重开,魔火炼月,从此这个江湖再也与我无关了。”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解脱后的欢愉。 江湖,一朵兰花盛开在江湖之上。 白雪望着她一点点的遮盖上她的容颜,喃喃道:“这个江湖再也与你无关了?那么……”他突然失声道:“既然与你无关,自然是有了下一任的医姬,她……她……是谁?” 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这下一任的医姬是他的终生死敌,他在害怕吗? 他在害怕什么? 秋琴自然明白他在害怕什么,她幽幽道:“如何下一任的医姬是谁,现在的你都不必知道,只因我绝不会说,这世上也绝不会有人会告诉你,一直到了那天你亲眼看见她。” 白雪大声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敌人,宿命中的敌人!”老人的声音残忍的划开秋琴美丽的声线,说道:“不死不休的敌人!” 白雪,风流不羁的白雪听到“宿命”两个字,只能无奈的坐回到椅子上。 他低低道:“宿命?” 老人道:“命由天定,任何人强求不得……” 白雪突然道:“这世上难道便没有一个人做到过逆天改命吗?让不该发生的事情少一点发生?” 老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了秋琴一眼,然后道:“这世上并不是没有人做到逆天偷命,可惜,他们机关用尽,最后却发现注定只能一辈子躲在黑暗中……” 白雪道:“世上有这样的人?” 老人道:“世上有这样的人。” 白雪道:“这样的人在哪里?” 老人道:“这样的人便在眼前。” 白雪道:“可惜,她此刻却在阳光下。” 老人叹道:“你说的对,她此刻在阳光下,只能说曾经的她在黑暗中。” 白雪道:“她曾经在黑暗中,老人家如何知道?” 老人道:“我便是知道。” 白雪眉头一挑,忽然道:“在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老人道:“哦?什么事情?” 白雪道:“原来我们的赌局已经结束了。” 赌局在秋琴摘下自己面纱的那一刻已经结束了。 老人道:“不错。” 白雪见他动也不动,只得好心的提醒道:“老人家莫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老人道:“老朽虽然老了,可还不算老糊涂,自然记得这个约定。” 白雪道:“既然如此,还请老人家取下我们的赌注。” 老人道:“赌注?什么赌注?” 白雪喟然道:“自然是属于胜利者的赌注了。” 老人忽然笑道:“老朽输了吗?” 白雪道:“第一局我负,第二局我胜,第三局我们猜名字,在下侥幸,总算是说对了。” 老人诡异一笑道:“少年郎当真是糊涂了,这第三场阁下当真猜出了她的名字吗?” 白雪道:“难道不是?” 老人厉声道:“她名叫秋琴,阁下说的可是拜月医姬,今日之秋琴已绝非昨日之医姬,所以是你输了。” 白雪不怒反笑道:“你居然玩这等文字游戏.......” 老人道:“名字本就是文字,阁下既然敢玩,便最好还是能够承受住失败的教训!” 白雪冷“哼”一声,厉声道:“既然如此,在下也还有最后一招,绝对可以反败为胜......” 一招能够反败为胜,这正是白雪一贯的作风。 江湖中,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魔风眼机 老人狂笑道:“少年郎想赖?” 白雪道:“在下绝不赖……” 老人道:“哦?” 此际,白雪已经被设计败亡,他还有什么胜算? “少年郎还想一战?”老人啧啧啧笑道。 战。 赌不过只能一战。 赌品即人品,赌债绝不能来。 以白雪之风流,岂会做这等下作事情。 白雪洒然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认输。” 他认输了,白雪输了。 输了,便要拿出一百万两黄金。 整整一百万两黄金,堆在一起比山还要高。 这么多的黄金白雪拿不出来,他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秋琴。 秋琴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一般,她将脑袋抬的高高的,根本完全没有看见白雪,准确的说她的眼里没有任何人,她的眼蒙在面纱里。 白雪还想说什么,可被她瞬间打断,她在缓缓的移动莲足,如失了魂魄般梦游着往门外移去。 她在做什么? 白雪忽然诡异一笑。 便在此刻,沧海深处传来一声惊天龙吟。 “原来是你来了。”白雪精神一振,知道自己有机会了。 “魔棺?”神秘的老板娘秋琴此时似乎已回到了当年那天下无敌的拜月医姬,她面纱后射出两道强烈的虹光,已经激惹起层层气浪。 苍阳当空,静静的照拂着这片大地,可即便是这样的海日也无法比拟地面上的这个女人散发出来的气息,她身上有股清凉,清凉遍及阡陌。博大世界,万物万生,仿若所有的一切此刻都化作了她的背景,衬托出了传扬神明的气息和声音。 月为阴,可谓大地之母,以其皎洁与清亮向世人昭示她奇妙而瑰丽的美丽,也就是这个月一般的女人守候了苗域多少年的安宁。 “一别多年,没想到你真的出世了,可知道为了今日,我已等待了太久。” 百里浪外,一口如疯如魔般的铜棺破开海上千层巨浪,杀气遮天。 医姬想要与这魔棺一战吗? 也就在此时,老人厉声道:“切莫废话,取黄金来!” 医姬回首一望,冷笑道:“小姑娘,你闹够了,该回家了。” 小姑娘? 她为什么冲着一个年近百岁垂垂老矣的老山羊般男人称呼小姑娘,小姑娘,水灵灵,这老人完全和姑娘两个字扯不上任何的干系。 “咯咯咯……”老人原本干涩磨牙的声音忽然变成了犹如出谷黄莺般清脆动人,他难道真是个女的? 一个女人能够易容成这般模样,言行举止、声音形态竟完全没有一丝破绽? “拜月医姬果然厉害,可惜……”小姑娘的声音在这样一层老皮的掩盖下显得异常的诡异。 “可惜什么?”医姬问道。 小姑娘娇笑道:“若是平常我远不是你一合之敌,可惜……今日青铜魔棺竟然破浪前来,你难道还能够分心对付于我吗?” “对付你?”医姬厉声道:“还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她话音刚落,已飘然出掌。 医姬与小姑娘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三丈三尺有余,距离虽不算太远,可世上也极少有人能够一掌击出如此之远,极少白雪从未见过出掌飘淡,可迎面而来的气浪排山倒海、莫能匹御。 小姑娘惊呼一声:“月华镜!”双掌一按赌桌,人早已一跃而起,再退一丈,她身形矫健动如狡兔,又哪有半分老年人的模样。 “居然认得月华镜,看来你果然是有备而来……”医姬有一丝惊讶,这月华镜秘术是拜月教历代祭司的不传之术,正是无数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无上大道,有了它就等于直接晋级了化身秘境,终生有望一窥真正的一元大道。 “看来今日留你不得……” 医姬一声厉喝,她身形不动,阳光下如玉般左掌一翻,那一刻,白雪一阵晃神,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见。 他看见了医姬的左掌掌心凭空现出一个魔眼的东西,那魔眼不过寸许,通体靛青,一开一合之间已吐出一股缠丝般的小旋风,朝快速逃走的小姑娘追去。 这混蛋窝不大,转腾飞跃不意施展,小姑娘勉强靠着自己的小巧身段在支撑。 可这股旋风速度早已是超出了人类的体能极限,只一会儿便要追上小姑娘,将她卷进来碾成碎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魔风眼?”白雪喃喃道:“传说月神有眼,一开吐风,一合纳物,号称魔风眼,多少年来历代拜月祭司苦修不息,可惜练成的人闻所未闻,没想到原来这一任的祭司功力已达到了这个境地。” 此时,情况早已是危急万分,只怕顷刻间,小姑娘也要被旋风追上,要么被吞灭,要么被撕成碎片。 “收!”医姬一声厉呼,她左掌一收,旋风速度加快一倍,已不愿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没想到你居然练成了魔风眼!”小姑娘恨声道。 医姬喝道:“你知道的太迟了……” “未必!”小姑娘忽然也是左掌一翻一收,下一瞬,已有一个混蛋窝的男人被她擒拿在掌中。 “去……” 小姑娘反手一推,已将那人推进了医姬魔风眼的旋风里去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那男人已被撕成了碎片,鲜血飞溅满整个大厅,碎肉渣到处都是,点点溅在众人头发上、身上,甚至还有溅进嘴里。 魔眼沾血,轻轻一个开合,犹如吸饱了鲜血的蚊子一般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缓缓的关上了眼睛,消失在医姬的玉掌中。 “好厉害的杀招!”白雪倒吸一口凉气,方才血光一闪,他早已退开极快,没有沾惹到血腥,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幸运的。 方才赌局正浓,围观的众人极多,可一旦战局开启,尤其是小姑娘扯上无辜的人来抵招这种做法早已是将普通人吓破了胆,有人全身溅满血肉,受不住这等刺激发疯的往外跑去。 “啊……” “你是谁?居然也会魔风眼?” ------------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余歌如人 医姬心中大讶,方才小姑娘反掌抓人虽然速度极快,可她的眼睛是何等的犀利,早已在翻覆间看见一只极小的魔眼在小姑娘的掌心一闪而过,魔眼一开,已取了一人在手,看着修为,至少有十年的苦功。 拜月一镜,镜有双城。 这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一卷秘籍。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教内的独门秘技居然还有人会使用,而这个人的立场还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这如何不让她感到吃惊。 “魔风眼有何了不起?”小姑娘很显然对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刻能够想到利用别人的身体来解围这个法子实在是很满意,她娇声道:“月华镜不外如是……本姑娘懂得还多些呢……” “不对……”白雪心中也是激起千层惊浪,先前小姑娘能够处处占据蝶恋花先机他已是觉得不可思议之极,可如今她居然还会拜月不传之密——月华镜,这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这世上除了拜月祭司之外还有谁懂得月华镜?” 除了眼前的医姬之外,还有这一任的祭司,这两人毋庸置疑,可她们之间绝不会有这等生死交战,那么还有一人就呼之欲出了。 这天下间除了拜月教的祭司外还有一个人会月华镜,她虽然只懂得半卷,可纵横江湖已经足够了。 她的名字叫余歌。 阳春白雪合余歌的余歌。 只可惜的是线索到了这里也断了。 因为余歌已经死了,就死在白雪的怀里,而且白雪亲手将她葬在了西子湖底。 这小姑娘到底是谁? 她和余歌什么关系,亦或者余歌根本就没有死,她就是余歌?难道这世上竟真有起死回生之术,还是余歌根本就没有死。 以当时白雪的心境加上余歌的易容术,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只是白雪绝不愿意相信。 此时,白雪的心乱如麻,如果余歌真的没有死,那么这一切的背后难道是...... 只听医姬缓缓道:“小小年纪,出手居然如此狠辣,害人性命毫不留情……” “当真是倒打一耙,这撕人碎片的魔风眼可是大祭司你放出来的,你若是手上力道弱上几分,此人也绝不会丧命!”小姑娘拍拍自己手掌,将那上面的鲜血甩干净后,笑道:“你是江湖上有名堂堂的大人物,可话却不能胡说的……” 她口齿伶俐,而且心肠毒辣,那人因她而死,可她话语中却不见得半分的愧疚,反倒是洋洋得意。 这一切都很像一个人。 这个人也是余歌。 余歌的脾气便是如此,她有一次为了要看一个有名的马戏班的表演,不惜出动飞鸟堂凤九衾所有人马全部出动去寻找这个马戏班的踪影,终于在请来看完表演后她却杀了这个班里所有人,理由是她不愿自己喜欢的东西落在别人的手里,她喜欢这个马戏班,只有亲手杀了他们,这样这个班子就永远的属于她了。 “她是歌儿吗?”白雪的心在拷问着自己。 “不管你到底是谁?今日便要你毙命在此!”医姬厉喝,她的左掌再翻,这一次魔眼墨青欲滴,一个择人而噬的旋风猛兽般的在她掌心已经要脱缰而出。 明眼人一看这一次的旋风明显威力要远大于上一个,小姑娘还能用方才那种法子躲过去吗? 小姑娘只看她掌心一翻,便知道这一次自己绝不可能躲得过去,她虽能够取巧,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技巧都不管用了。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在这等关头,小姑娘不欲迎敌,反而痴痴的望着白雪,吟道:“阿雪,救我……” 一直冷眼旁观的白雪一呆,这声呼唤深入骨髓,“阿雪……” “她喊我阿雪,这口气,这难道真的是她?歌儿……她没死……这不可能,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 “可是……万一真的是她?即便不是歌儿,她只怕也和歌儿有极深的关系……” 白雪已来不及多想,他怕自己再迟疑半分便要遗憾终生,他足下如云,大喝一声,已飞身前去挡在医姬魔风眼的前方。 “你要为她挡我?” 医姬掌心魔眼怒张,她要问的很明白。 问明白白雪是否要为这个小姑娘挡住她。 女人的美分几种,一种热情似火,就像胡姬摆动的肚皮;一种柔情似水,就如同江南皓臂采荷的渔家女,轻舟低歌;一种矫情似狐,妖媚惑主,如绝代妖狐妲己。而最高级的恐怕要算是风情万种,缠绕不去,如同白雪此时对面的这种美景,这个女人的美…… 可惜,这种美他只愿意自己永远都没有领略过,在这样的绝世美丽下掩藏了肆意百出的杀机。 白雪点点头,他直到正面面对医姬之时才发现这个女人已经绝对超出了凡人的境界,她身上那股威势如深海涛浪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他不敢多说话,只因只要一开口,只怕自己的气势便要被瞬间击溃。 白雪心道:“好厉害……” “哼!你不要后悔……”医姬反手已要出掌,忽然不知何处飘来一张臭烘烘老巴巴的死皮,“呼”一声覆盖朝医姬覆盖而去。 “再见!”随着一声娇喝,脱下老皮后露出一个玲珑娇躯的小姑娘已破墙而出。 她已找了白雪当做挡箭牌,趁这一缝隙,想也不想的就逃了,“不要追来,否则你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白雪的脚步生生被这句话阻断。 “你究竟是谁?歌儿!!究竟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没死?” “白雪……想要知道余歌究竟有没有死,便来苗域……”人已逝,声渐闻。 “这张老皮就送给你了……别忘了,你的性命已经是我的了,好好保存着……” “她究竟是谁?” 白雪略一晃神,抬首却发现一个巨大的旋风已盘旋往自己眼前而来,犹如一个张开了巨口择人而噬的怪兽! 医姬已经出手了。 ------------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战惊天 一个人不可能一生不败,一生不败的是命运。 可是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不败,或许她已经不是人了,当她接受那个宿命的安排之后,她再也不败,可惜,这样的不败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无尽的寂寞。 如今,她已经从秋琴变回了一代无敌的高手,此时,这样一个无敌的存在冲白雪施展出的是江湖上绝技魔风眼。 白雪只觉得面前天旋地转,双眼只见到无边的白漠,无边无尽的白漠。 此时,这白漠要吞噬掉他。 他却来不及做什么。 白雪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化身境界,可便是这等功力的人物在拜月教的祭司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甚至连逃也没有逃走的可能。 他没想到天地间居然会有这般可怕的人物,这种人怎么可能存在。 “魔棺……”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甚至还没有想完,已经只觉得一个眩晕,人到了崩溃的边缘。 “嗷……”厉吼声如雷,天际不知何处飞来一口青铜魔棺,忽然探出九条青色闪电,一把将暴风眼中的白雪掏了出来。 “魔棺?” 医姬一击不中,掌势一变,已经五抓如疯,朝魔棺扑去。 “呃噢......”烈日下,魔棺披血狂吼,犹如上古巨擎杀气惊天。 这天地间至邪之物与这无敌人物实打实的硬接了一击,“轰!”气浪浮华,裂开了这块天地,瞬间场中所有的空气一下子被抽干的干干净净,地上青石板碎成粉末,尘土飞扬,迷离了所有人的眼睛。 良久,尘埃落定,众人定睛一看......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那些的年 九头蛟龙团团围住化作一个护心莲花,将白雪护在棺心,硬生生的与医姬的玉掌接了一招,“彭!”惊天一声厉响,魔棺被生生砸进地下一丈多深,海边多是海风剥蚀之后的岩石地面,可医姬仅凭简单的一击便能造成常人无法想象的伤害,这份功力委实可怕。 魔棺静静的躺在地上的大坑里,这口天下间最奇特的棺木原本追杀的白雪上天不能下地无门,从杭州城杀到东海,可却又在白雪最为难的时刻救下了他的性命。 “大棺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死在别人的手上,尤其是拜月教祭司的手上!咳咳咳……”白雪虽然被紧紧的护在魔棺的怀里,可那逆天的气浪无孔不入,些许劲道还是伤到了他,连连咳嗽。 青铜魔棺依然静静的,它吸尽了须鲸的精元,杀气越发内敛,白雪在它的怀顾中竟隐隐有觉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错觉。 “它难道已经活了?还是说已经开了灵窍?”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龙阳之体……”医姬一击过后也是静静的望着青铜魔棺,良久叹道:“龙阳,你注定还是要护住他?” 青铜魔棺再怎么有灵性,也绝不可能口吐人言,可是它紧紧护住白雪的模样却是任谁都看的出来。 “龙阳!拜月教的传承早已经结束了,如今我已不再是大祭司,你愿意……” 医姬的话还未说完,青铜魔棺早已一声龙吟,冲天而起。 “想逃?”医姬一声冷哼,她檀口一吐“雷”字,掌心已有一道霹雳闪电闪烁,下一刻激射向魔棺。 魔棺的速度虽然极快,可也是万万比不得闪电的,只一瞬,魔棺再次翻落在地,说也奇怪,这青铜魔棺受过火烧水淹,巨鲸吞噬,雷电劈打等等灭顶之祸可依然外表看上去没有半分的变化,甚至连表一层的皮也不见的有损伤。 “龙阳,你为何不敢面对我?” 医姬厉声道。 青铜魔棺的身躯微微一震,白雪心中一动,暗道:“难道这一人一棺之间也有着别人不知道的奇特感情?” 一个是人,一个是口棺材,这样的两件物什之间会有什么样纠缠不清的感情? 这……哪怕是最荒唐不羁的文人也写不出想不出来,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回答我呀!”医姬的娇躯微微颤抖,她继续冲着青铜魔棺说道:“盖九幽已经死了,你当年的诅咒也应该随风粉碎了,可是这些年来你心甘情愿的伏身在龙洞内,又宁愿再次认别人为主,这一切你还没有受够吗?” 她虽然声声呼唤真切,可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正欲再言,忽然久坐旁观的白雪开口道:“姬儿,宿命中我们不能在一起,你又何必苦苦强求呢?” 白雪这话什么意思?他目光闪烁,虽然身段风流可却不见得那平常一般的不羁洒脱,口吐人语缓缓道。 “龙阳?” “是你?是你在借着这男人的口在和我说话吗?” “偷天一脉千年来欺瞒上苍所得到的利益,如今已经到了一个该仔细算清楚这笔账的时候……”白雪一字一度冷声道,明眼人的确可以很清楚的发现,现在的白雪已经化作一个说话的工具,被魔棺紧紧的控制住了。 医姬激动道:“你总是不忘记自己守护家族的使命!阳逆枪,我好恨!!” “姬儿,人生不过几十年,似水一样流淌,不可遏阻。一场轮回的时间,能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即使结局是烟花熄灭,但终究在天空中绽放了笑脸。我们在哪一年可以用一个决定让一生改变,谁都算不出流年。这些年了,你执著的永远都是当年已经过去的事情,可要知道的是,过去的终究早已经过去了,你在如何苦苦追求总是来不及的。” 穿过一条长长的竹径,来到一户小庭院前,叩响清脆的铁环声,悬挂着“剑胆琴心”匾额的门坊应声而开,一个精致的小院呈现眼前。地上长满了细细的青草,四周由篱笆筑成,青翠的竹子掩盖起白色的泥墙,古井、葡萄藤架、石椅……一幅淳朴幽静的农家图。突然,两只燕子从边上的“快堂”内飞出,看来燕子也喜欢上了这幅农家美景,在内堂筑起了鸟巢。 也就在这样的一个草堂里,一个精致可爱的年过十六的少女怀着思春的情怀偶然间撞进了这里,蓦然抬首,遇见了她人生中最不应该遇见也是最不后悔遇到的男人,那是一双深情而动人的双眸,将还是少女的她心紧紧的包绕住,从此多少年后早已不属于她自己,这一切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一场预谋。 一个人一旦把自己交给了阴谋,就等于把成败交给了运气那乖张的胃口,没有人能够精细地把握阴谋的走向和脾气。它犹如一头被圈养的猛兽,可以毫不犹豫地咬断一个饲养者的手臂,仅仅因为那条送餐的胳膊没有及时地抽出栅栏,从而被它误认为是在与自己争夺果腹的食粮。一个发动阴谋的人在启动智慧的一刹那,就早已沦为另外一场阴谋最稳妥的猎物。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后悔,哪怕当年小女孩与男人的相遇是一场邂逅也好,精心的预谋也好,她无怨无悔,多少年后只求能够再次遇上,遇上后能够说一声简简单单的“你好吗?” “你好吗?” “你最近过得好吗?” 这本是一句简单客气的话,哪怕互相之间并不是很熟悉也可以说的问候语,可此时这句简单的话却变得那么的难得和珍贵。 青铜魔棺掌控下的白雪只有无尽的冷漠和严肃,他仿若一个讨债的债主,一个债主脸上怎么可能会有温暖和问候。 债主若是不够凶狠,他又如何能够将这借出去的钱给轻易的讨回来呢? 这个道理医姬应该明白,可她偏偏不明白。 这也便是她痛苦的来源。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青蝶的心 她痛苦着本不应该有的痛苦,人生就是如此。 医姬道:“还债?” 白雪道:“是,还债。” 医姬道:“你觉得此刻就凭这样一口烂棺板,便能将千年来两族之间的恩怨算的清楚吗?” 白雪道:“仅凭这口青棺的确不行……” 医姬冷笑道:“你不会是将希望寄托在了这只蝴蝶的身上吧?” 白雪叹道:“他是龙阳之体……” 医姬美目一转,有些惊讶的瞧了白雪身子骨几眼,道:“难道他便是传说中守护一族最奇特的体质——龙阳之身?” 白雪道:“不错。” 医姬道:“原来如此,难怪他本事不大,却能在这个江湖上搞出这许多事情来……” “可惜......”医姬话锋一转,道:“龙阳之身虽然厉害,不过这只蝴蝶的身上除了风流韵事之外却是再也不见得半分的武侠资质。” 白雪不动声色道:“世间很多的事情并不是武力强盛便能强求的了的,如今是个英杰辈出的大世道,先有潜龙盘踞,后有月神燃月,东瀛一刀霸道,西漠法道一家,还有阳春水龙吟,再加上诸多人杰一一不足,这......这样的大世之下,一只小小青蝶的些微武力实在不足道哉。” “要想在乱世中球友一片天地,靠的是心,问着自己的心去走,而这一点恰恰是这苍茫天下人杰才不及小青蝶的。” 江湖上四大神秘莫测的东西之一便是雪少爷的心。 雪少爷的心才是这个世道的关键。 ------------ 第一百七十八章 避无可避 世人皆有心,哪怕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无心岂能苟活。 无心的不是人。 昔日比干七窍玲珑心,更有激烈手段施行妄图骗天而行,却被一句“空心菜无心能长,人无心不能活”所灭。 时也,命也。 江湖上的雪少爷也有一颗心,他的这颗心和常人更有些不一样,他的这颗心更加的火热,更加的多情,他这颗心似乎有着无数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动着无数女人的心。 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可谁也不知道这颗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雪少爷的心。 玲珑心。 被魔棺内神秘之物控制的白雪已经面色如雪般苍白,他轻声道:“今日的我亦非是昔日的龙阳,而今日的秋琴亦非是当日的祭司月神,我们之间早已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错。”医姬也面色如雪叹道:“花非花,月非月,你我的确早已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既然如此......”魔掌白雪叹道:“你已经明白这个道理,却又是为何来到此处呢?何苦来趟这潭浑水?” “我虽不是什么月神了,可曾经卜算过自己的未来,知道今天必定会有一战……于是我来到这里,命运是谁也无法躲过的……” 命运到底是什么?古往今来无数人杰都不止一次的这般问过自己,问过苍天,可这无数年过去了,翻遍古籍却没有一个答案给出来。 堂堂拜月教的祭司明知道自己宿命中会有这一战,她选择的不是逃避而是昂首迎接。 魔掌白雪道:“你要与我一战?” 医姬道:“不错,况且此时的你只怕已不是我的对手......” “龙阳身,阳逆枪!”白雪淡淡道:“虽然我也知道单凭这些远远不可能打败拜月教的祭司,可我已无可奈何,只能尽量一战。” 医姬痛苦道:“我们为何一定要一战?” 她来到此地,她要战,可问为何要战的也是她。 女人,难懂的女人。 魔掌白雪黯然良久,沉声道:“我早已说过,苗域必须安定,南国只能平定了苗域这个内乱才能有精力前去与北域一战,如此破碎了百年的神州才能再次一统……” “这只是你们汉人的想法!”医姬厉声道:“汉、苗、蒙、回、藏……天下族群何其之多,彼此地域习性大不一样,为何一定要勉强糅合在一起,不能大家和平相处,相安无事呢?” “笑话!”魔掌白雪冷声道:“神州破碎,我辈抵死为国,一息尚存须努力,岂能眼看这大好河山沦落他人之手!” 医姬道:“你永远都是你们这种大汉天下的想法,却从没想过我们苗人根本不愿意和你们汉人生活在一个国度里,我们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民族!” 魔掌白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本就是我南国的,何来什么苗人汉人之别?” “呸……”医姬冷笑道:“三百年前南国赵家也不过是一个屠户之门,仗着乱世才拿下这大好河山,如今世事逆转,他赵家没落也是天理循环,莫说是北域虎视眈眈,便是我苗域,只怕他赵家也没这个本事吃得下来。” 魔掌白雪叹道:“姬儿,苗人骁勇,可惜智谋不足,这些年若不是因为拜月教之威尚在,只怕隆帝早已经踏平了这苗域方寸之地,如今燃月大典再起,拜月祭司传位,看千古烟波浩荡,只留下神的传说……” 神的传说。 拜月祭司已经超越了凡人的界限,成为了一个神,一个真正的神。 神可以一人独挡百万大军,几十年来守护苗域不动如山。 如今这样的一个神就站在这里。 神开口说道:“我已不是神,月神只有一个,便在苗域,月神绝不会离开苗域半步,而我,此时只是一个凡人,名叫秋琴的凡人。” 魔掌白雪道:“既然你已不是月神,那么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医姬道:“你又为何对这只青蝶苦苦相逼呢?” 魔掌白雪不语。 医姬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些,你是在陪他喂招,勉强将自己的实力压制在略高出他一筹,在一次次刻意安排的杀局中激发出他的潜力,让他能够真正冲上化身境界。” 魔棺九头青蛟龙首交接,缠绕摩擦,魔掌白雪道:“不错。” 医姬上下扫了几眼,道:“看得出来,似乎成效不佳嘛。” 魔掌白雪叹道:“这只青蝶是我此生见过最聪明最狡猾最懂的逃命的人,你可知道我们最后一战他引了什么来制约于我……” 医姬道:“哦?” 海上? “莫非是水淹?” “水淹?”魔掌白雪叹道:“这便是苗域的最大一个问题,缺乏瑰丽广博的想象力……” “哼?”医姬道:“那是什么?” 魔掌白雪道:“须鲸!” “须鲸?” 魔掌白雪道:“不错。他将我骗进须鲸的腹中,妄图借用鲸鱼的胃囊捆住于我,这实在难以想象……” 一元大境界能够沟通天地之力,从而突破人的本身境界限制,到达神的位界,可古往今来多少人杰禁锢在化身之位,终生不能寸进,让人振腕。 可偏偏有这么一个人,他境界不过借技,却也一样能够很好的利用天地自然的威力,来克敌制胜,他靠的不是自身的功力境界,而是他的心,玲珑的心。 医姬喃喃道:“的确不可想象。” 魔掌白雪道:“若非我借身在这口天外陨石打造的奇特魔棺之上,只怕顷刻间便要坐化一滩血水了。” 医姬默思半响,忽然道:“即便如此,你们二人如此合力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魔掌白雪也默思叹道:“不错。” 医姬道:“趁他还未真正成长起来,我便拼尽这半生修为,做一次逆天屠龙之事,为苗域的万世安稳尽我最后一份心力。” “逆天屠龙?”魔掌白雪道:“你杀不了他……” 堂堂拜月教的祭司要杀一个人又岂会有失手的时候? 医姬冷笑道:“那便试试。”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外惊雷 “逆天屠龙的事便让我来做吧……”医姬默默道,她的心中已经存有杀身成仁之念,掌中五爪一张,已欲出手。 魔掌白雪冷声道:“屠龙?好大的口气,且不说命运的反噬你是否承担的起,便是今日有这口青棺守护,我们进攻虽不足可防御无懈可击,你觉得自己能够伤害的了我们吗?” 医姬望着自己的双手,黯然道:“不错,我卸下祭司之任,此刻的确褪去了月神的祝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量。”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加上这口青铜魔棺材质来自天外,不受人世间凡物摧毁,本来这防守也算是无懈可击,可惜……” 青铜魔棺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凡物不能伤,这一点白雪早就不久前已经用自己一身的伤痕累累印证过了…… 魔掌白雪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月华镜亦有一式来自天外。”医姬厉声道:“天雷何在?” 天雷,所谓阴阳合为雷。 象曰:洊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 此物亦是来自天外,不在五行之中,只是它虽有百般威力,却也是不受凡人掌握,这拜月教神秘之极竟有秘法可以迎接天雷为己所用。 只见医姬妖娆如蛇,柔转曲身,左手单掌朝天,似在感应天机,原本碧空如洗的云天竟瞬间风云变幻,无端生出许多的黑云,黑云滚滚,压城而来。 天上的黑云滚动,地上狂风袭体,卷起海上怒涛惊吼。 兰花般的女人,兰花般的杀气。 忽然医姬柔美的后背上的长发爆开,如瀑布般的漆发随风飞舞,迎合着狂风、黑云,那一刻,她已经融入了这个天地间。 她操控了这片天地间一股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她掌心一合,九霄之外一声爆鸣,苍天惊变,风云际会之下竟有一道闪亮的紫电蜿蜒而下,天龙般盘旋着落到医姬的掌心之上。 “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月华镜之风雷诀。”魔掌白雪目睹天地巨变,喃喃道:“这雷电来自天外,具有可焚灭万物之效,看来她杀人之心坚定不移。” 该杀便杀,大事者,杀伐果断,这世上已不能再有任何东西能够撼动她的决心! “霹雳……”深紫色的闪电在医姬的掌心闪烁,映照着她一身裸露出来雪白的肌肤,有着说不出的娇艳与血腥,一种另类的美感, 天雷源源不断的涌入她雪白的掌心,这只洁白如玉的小手掌如同观世音的净瓶一般海深无底,只见不断的容纳,不见得满溢。 终于,医姬觉得自己已经积蓄了足够多的闪电,才缓缓道:“你该逃走的……” 她这招威力毋庸置疑,可是积蓄时间实在太长,高手相争,分秒胜负,绝对没有这样的机会给你施展。 魔掌白雪道:“拜月医姬要杀的人,逃又有何用?” 医姬道:“是吗?” 魔掌白雪眉色紧锁,吟道:“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挡得住这般的雷电,若是不能,便从此灰飞烟灭也是好的,毕竟是死在你的手上!” 这话相思刻骨,说的虽然简单。 世上多少男人可以在床上信誓旦旦的说我愿意死在你的手上,可当真有了这么一天,女人拿着把刀,要挖出他的心来瞧瞧究竟是黑还是红的时候,却再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挺起自己的胸膛,撕开胸前的衣服,拉着她的柔荑小手柔声说着:我愿意挖出自己心来告诉你,我的心意。 女人可以和任何一个男人暧昧、纠缠,却只和自己喜欢的男人上床,可男人能和任何好看的女人上床,同样不幸的是,他们很多时候会懒得去哄和一个不爱了的女人,这便是男女之间对于情感处理的很大一个不同,而这个不同,也往往便是很多不幸的源头。 此时,魔掌白雪迎合着女人的利爪,说愿意死在她的手上。 于是,女人动了。 医姬厉声道:“雷动!” 雷动。 雷已经动了。 那一刻,魔掌白雪没有丝毫的动作,他凝聚了九首龙头,在静静的等待着这天雷的到来,他选择了硬碰硬。 这离掌择人而噬的闪电使他想起传说中一种叫做程牙的怪兽,这种怪兽专吃恶人的心肝,但不是因为它憎恶、邪恶,而是因为它嗜血,又碰巧喜欢邪恶的味道。 天雷本是焚灭的邪恶的,它本身怎么会是邪恶的呢? 魔掌白雪来不及多想,那一瞬间,一股强烈至极的痛痹感传遍青铜魔棺的全身,九首龙头大口一张,分别吞下九颗亮到耀眼的闪雷。 绝对的白光一闪,之后便是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白便是绝对的黑暗,这世上有阴才会有阳,太极孕育万物。 “磁磁磁…….”一阵让人牙齿发酸的如同怪兽啃噬骨头的声音摩擦着青铜魔棺,魔棺表面火花四溅,而白雪端坐如山岳动也不动,任由那紫青色的细密电光爬满自己全身,微风一过,他身上的衣物已随风而逝化作粉末。 紫青电光快速的在青铜魔棺表面爬行蔓延,但见电闪雷鸣的,可谁也不知道到底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白雪是否还活着,而这口奇特的魔棺究竟是否能够扛得住这天外来物。 忽然,全身已一丝不挂的白雪身上再起异变,那紫青色的雷电本已经布满了他的全身,忽然他面上一动,竟有细细麻麻的红色汗珠从他那九只小鬼组成的血色斑块上爬出,渐渐地,越爬越多,沿着他坑坑洼洼的血斑表面汇成一股小小的血色水流滑落下来,沿着小巧的下巴,顺过柔美修长的颈脖,再到他赤裸的胸膛上。 一道长长的诡异而血腥的血痕就这样静静的出现在风华绝代的白雪身上,随着越来越多的血珠爬出,他面上的表情也越见得痛苦,到后来竟有些情难自禁的感觉,直欲嘶吼出声。 ------------ 第一百八十章 脱困之魔 “枪来!” 魔掌白雪振臂而起,震裂缠身不去的紫电,化作飞鹏翩然落地,浑身一道古怪黑雾缭绕遮盖,犹如一件简单的衣裙穿在身上,他一探左掌,厉声道:“阳逆枪来!” 阳逆枪,天下第一魔枪。 无所不破,即便是当年的拜月祭司也曾经摆在这杆枪下。 “嗷……”长空一声龙吟,青铜魔棺破盖闪电般激射,视若惊鸿,一杆通体漆黑的魔枪犹如天际游龙射向苍空,风云变幻中的螺旋而下,魔掌白雪大手一张,稳稳的接住了它。 “天哪!阳逆枪出世了!!”医姬目睹风云变化,情不自禁的喃喃道。 但见那枪杆有龙身纹路,长一丈一尺三,通体漆黑,枪纂为龙尾形,枪头为黑金龙形,有六洞,洞里有六珠,舞动时风过洞带动珠,可所有的一切都不如那只妖眼,那枪杆龙身纹路竟盘旋成一枚紫睛金瞳的妖眼,放射着阴戾而邪恶的寒芒,医姬与它对视一刻,竟觉得心神恍惚,背上冷汗一场。 医姬眼神有些恍惚:“好厉害的杀气!这么多年的囚禁生涯,没想到它凶性丝毫不减当年!”她不自觉的想起了当年的那一战,也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场失败。 她输在这杆魔枪之下。 魔掌白雪碧绿色的眼眸也散发出妖异的光芒,与这杆魔枪相合相成。 “白雪。”阳逆枪的底端刻有两个小篆字体。 “这个白雪究竟和这杆阳逆枪之间是命运注定的联合还是一种单纯的巧合?”医姬的心中也充满了疑问。 不止是白雪,但凡是所有卷进了这场风波中的人都只看见了潜龙的一鳞半爪,每个人都知道一点,可每个人都知道的不全,如果想要知道最终的真相,知道所有的一切,只有等,等到白雪回去,等到他完成宿命中的一战。 一切才会完结,所有的一切才会有一个答案。 魔掌白雪手持魔枪却不见得动作,他的目中血光与碧绿交替萦回,争夺着眼珠的主色。 “哼!不管你是真还是假,先看我这缚龙索!!” 医姬一声娇喝,她左手五爪盘绕出五道青紫的雷电瞬间紧紧的包裹住魔掌白雪的身子,于是魔枪和魔掌白雪便成了一只落在网里的鱼。 “天外的力量!”魔掌白雪缓缓吐言,他的话说的生涩、难听,可充满了魔性,“单凭这样便想要困住我,未免想的也太容易了。” “收!” 忽然听到一阵古怪声响,只见那五道青紫色的闪电忽然自动的汇合成一道,自全身奔流喷泄而起,滚滚吸入魔枪的枪尖六个洞内,一时间,洞内玉珠欢腾,散发出迷离的旋律。 这闪电竟被魔枪一口吸尽了。 “看你能吸多少!”医姬不慌不忙,她另一手一张,竟从天外滚滚引来无尽的闪电,汇入洁白的掌心,再从左手不断的倾泻出去。 阳逆枪内玉珠如魔,引来的闪电越多,它便发出越是欢欣快乐的旋律,带着靡靡之色,常人只需听上片刻便心动神摇,难以自持。 这两人一个不断的输出,一个不断的吞进。 好似两个绝世高手比拼内功,可又是另一种奇特的比法,完全不与寻常相同。 “我这天雷无限,你如今不过肉身一具,岂能完全吃下我这一招?” 不用医姬多言,此时的白雪只觉得心中犹如火烧,那魔枪吸进的闪电全部融入到了他的体内,此时他脸上的九块小鬼血斑早已被雷电之力粹取了,再次恢复光滑妖孽的容貌,只是此刻他完全没心思去想着外貌的事情,他因为吸入了太多的雷电,丹田欲裂,浑身肌肉酸胀,如同被注入了无限邪性的力量,不吐不快,更多的闪电紧紧捆锁住他身躯的,他已经越吸越慢,不多时,已有数不清的闪电深深的烙进他的肉里。 “你吸不下去最后只能走向爆体而亡的结局!” “嗷!”魔掌白雪仰头,口中发出洪荒恶兽般的怒吼,双眸电闪如浓缩的两轮太阳越发的刺目了,犀利无匹的炙烤着整片苍空。 这已经完全不是人类的嘶吼,分不清是龙吟还是马嘶! 医姬突然有一种错觉,现在手持魔枪的白雪似乎已化成了一条蛟龙,一条充满了充饥饿感的野兽。在他的身遭,似乎伴随着鬼哭神嚎,腥风血雨,有千万的尸骨浮现而出,天地间化成了一片修罗场,尸横遍野。 “这……” “这难道便是传说中魔枪出世所带来的预警吗?” 医姬大惊,她知道自己看见的便是传说中魔枪杀戮,阳逆出世,人间大祸。 阳逆枪是上古以来第一凶器,每当有天地动乱,魔枪便会出世,它或者是正,帮助平定天下,或者是邪,兴风作浪,甚至有一次动乱的根源根本就是这杆枪,传说它每次出世都会预警一副图像,告知世人此时大祸的情景。 而这一次,医姬看到的是白骨如山,天地修罗。 医姬喃喃道:“苍生大难了。” 这一切白雪并不知道,他被不断涌入体内的天外雷电充斥满全身,他也明白魔枪是在借着这次奇特的机会在锤炼他的肉身,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超过了自身承担的极限,他身上每一块小部分都在不自主的颤动,频率幅度很小很快的颤动。 他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魔掌白雪长发飞舞,状若疯狂,浑身都绷紧了,在一刹那间,掌枪的双掌猛地齐天伸展开去,“喀嚓”清脆响亮如铁器崩断的声响发出,一条条青紫色的闪光飞向四面八方。 魔掌白雪一旦脱困,长枪一振,直指医姬厉声道:“你困不住我的,还是让我再看看你镜双城的威力吧,这么多年不见,一定会有惊喜的。” 镜有双城,这是拜月教的镇教之技,这样的秘技对上如今的白雪。 白雪杀气犹如上古回来的魔神。 此时,枪便是白雪,白雪便是枪。 白雪便是魔。 一个脱困了的魔。 ------------ 第一百八十一章 镜有双城 魔掌白雪。 魔枪在手。 手掌魔枪。 这是一双不平凡的手,这是一杆不平凡的枪。 他们本就该在一起,现在也终于在一起了。 “魔云盖世!”白雪枪化魔云,滚滚袭来。 医姬冷哼一声,掌中紫电一晃,化作一杆紫色长枪,迎头而上,“当!”两枪相接,洒落清脆的金玉交接声。 拜月奇术的确超乎寻常想象,她能掌握天地之力,化万物之力为己用,这等高危桀骜的雷电居然在她一双白生生的小手心里变得比绵羊还要驯服,真真叫人看了不可思议。 枪法有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可偏偏这医姬掌中长枪材质特殊,以天外紫电幻化,可长可短,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犀利之极,白雪只能左掌运枪,不敢与之实打实的过多接触,只能枪化繁花,点刺几多。 两人交锋许久,医姬始终身形不动,紫电枪神出鬼没,将白雪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忽然,魔掌白雪一声厉吼,他掌下一滑,魔枪离手激射而出,朝医姬刺去,同时,左掌一把抓住那道灵蛇般的紫电枪,紧紧不放。 他这一下已存了拼命之志。 他拼的就是医姬不会和他拼命。 医姬活的很好,这些年来她一直活的很安逸。 一个久居高位,生活安逸的人是绝不会随意的去拼命的。 她做不到,也不愿意做。 一个人如果拼命了,可他的对手不肯拼命,那么,他的机会便来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道路虽然很简单。 可放到血腥杀戮的战场上时,它是一条至理。 杀人,或者被杀,不需要太多的道理,有时候牢牢地记住一句话便够了。 半生杀人的白雪自然很懂得这个道理。 医姬眼见魔枪刺来,她闪身欲躲,可自己掌中紫电枪被人拿住,转腾不便,她左掌一翻,早已有一道粗大的闪电射出击向阳逆枪。 白雪左掌牢握紫电不放,腰身一拧,身子飞起,足下已接住阳逆枪,他双足翻飞,控枪灵活多变胜过常人双掌百倍有余。 “中庭!”魔掌白雪奋起全身之力,长枪无视一切直击医姬胸前藏心之处。 这一枪气势惨烈,丝毫不给自己留有半点退路。 枪是必杀之枪,人是必死之人。 他空门大露,就这么生死一枪的刺出。 医姬微微一笑,任由这惨烈一枪刺在自己心口,掌心雷电一翻将魔掌白雪击飞。 魔掌白雪摔落在地,口涌鲜血,他没想到这一刺居然可以真的伤到医姬,望着那截露出来的枪头,他一时间怔住了,心里百般滋味,勉强道:“你不躲?” 那一枪就这么垂直的贯穿了医姬的身子,从前胸进去,后背上露出半截枪头。 医姬淡淡道:“你不是想看看我拜月镜双城的威力吗?” 魔掌白雪道:“不错。” 医姬道:“那你便睁大眼睛看好了。” 她边说着边扭动灵蛇般柔软的身子,下一刻,她婀娜多姿的身子竟生生的裂开两个,两个一模一样的拜月医姬。 这情景便如一对一模一样原本重叠在一起的蝴蝶忽然分开来飞一般,可她是人,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凭空的分成两个人,白雪曾经见过一半一半人,那也不过是两个残疾的人将自己黏在一切罢了。 眼前那一瞬间的景象既有说不出的美丽,也带着一丝丝的诡异。 “咣当……”那杆阳逆枪跌落在地。 阳光,明媚。 海风,怒啸。 浪。 拍着岸上,可更狠的拍在白雪的心上。 一下下,一下下。 永无止境,力孕千斤。 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 魔掌白雪艰难的咽了下干燥的口水,瞪直了眼珠子道:“这边是传说中的月华镜至高境界,镜双城!” “不错。” 两个一模一样的拜月医姬同时开口回答道。 “镜双城?原来如此......” 魔掌白雪叹道:“所谓的镜双城,便如这样的……” 两个医姬齐齐转动身子,裙角飞扬绕了一圈,说道:“难道你觉得这个名字不贴切吗?” 魔掌白雪道:“很贴切,你们果然如照镜子一般一模一样。” 两个一模一样的医姬冷笑道:“照镜子?镜子里的人永远在镜子里,可我这镜双城却能将这另一个自己拎出来,她便是我,我便是她。” “的确厉害。” 这的确厉害,镜子照出来的毕竟是假象,可眼前的这两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谁也不能说她们是假的。 魔掌白雪道:“可惜……” “可惜什么?”医姬问道。 魔掌白雪道:“可惜你还差了一些火候,这幻化出来的身子不能做到真正独立的一个人,否则你便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了。” 一个拜月医姬已经是罕遇敌手了,两个拜月医姬联手,世上的确再无任何人是她的对手,这个道理很简单。 “如今这样便已经足够对付你了。” 魔掌白雪闭眼叹道:“不错,即便是一个你,我已远不是对手,何况再加上一个你。” 医姬笑道:“既然如此,你最好还是乖乖受擒……” 魔掌白雪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然,他左足一挑地上尘土,瞬间医姬眼前尘土飞扬看不真切,白雪左掌一收已再次执枪在手,又一次拼命刺向其中一个医姬的胸口。 医姬似乎已经被尘土迷住了眼睛,她只顾着遮挡沙土,竟对到了胸口的魔枪丝毫不躲,“噗……”一声,阳逆枪再次贯体而过。 魔掌白雪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哎……” “丝丝丝”轻响,那个被刺中胸口的医姬又一次摆动身子,化作两个人。 此时,已有三个一模一样的拜月医姬了。 “你还不死心吗?” “堂堂偷天一族的守护者龙阳居然连丢沙土这样的下三滥手段都使出来了……” 魔掌白雪慢慢的坐倒在地,又慢慢的将自己躺在地上,舒展四肢大声道:“好一个镜双城,我的确不是对手,你想做什么就来吧,我绝不放抗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菜一汤 这里已经是杭州城最好的酒楼了,酒楼的名字叫做楼外楼。 楼外楼的老板娘是个姑娘,很漂亮的姑娘,尤其是她睁开了眼珠子看人的时候更是好看极了。 可老板娘一般不会这么瞧人,因为她已经是老板娘了。 老板娘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大富,可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有身份的人处事不惊,绝对不会轻易的睁大了眼珠子的。 可现在她偏偏睁大了眼珠子,眨也不眨的望着两个人。 这是两个小人,就在方才楼外楼外警铃声响,两匹青骡在门外停下,两个人偏身下鞍昂着头 走进来,却是两个小孩子。 这两匹骡子看来简直比马还神气,全身上下油光水滑,看不到一丝杂色,再配上新的鞍、发亮的蹬、鲜红的缰绳,简直可以做新郎官的胯下神驹了。 而骑着这样两匹骡子的两个孩子看来也比大人还神气,两人都只有十三四岁,梳着冲天小辫,穿着绣花小服,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直转,不笑的时候脸上也带着两个酒窝。 左面的一个手里提着马鞭,指着老板娘的鼻子,瞪着眼道:“你们这里可就是杭州城里最大的酒家吗?” 这两个孩子的年纪虽小,可气派却比绝大多数的大人都大,老板娘一双眼睛看过的人不知几多,自然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她陪着笑,道:“不敢说杭州城最大的酒店,倒也是有年头的店了,两位无论想吃些什么,小店多多少少都有点准备。” 这孩子皱了皱眉,回头向另一个孩子道:“早就听人家说上天天堂,下有苏杭,可这进杭州来也是半天了,硬是一家像样的酒楼都没有,这楼外楼嘛名声虽然大,可也就这样。” 另一个孩子眼睛已在老板娘脸上打了好几转,随口道:“既然没有更好的,那就只有将就着点吧,就是委屈了那位主。” 提马鞭的孩子抢着道:“这么样的地方,那位主怎么能够进来,怎么吃得下东西去?” 郑老头涨红了脸,他强自要分辨,却被老板娘一把拉开,她应和道:“小店地方是小了点,可也接待过一些贵客,总算是有些经验,两位要点什么,我让厨房下去马上准备。” 提马鞭的孩子道:“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席多少钱一桌?” 老板娘算道:“最好的八大碗要十两银子……” 她话还未说完,这孩子又皱起了眉,道:“十两银子一桌的席实在太过简陋了,那这种东西来招待那位主,岂不是要被笑话我们不会做事了吗” 老板娘笑笑道:“哦?只要客官吩咐,二十两银子、五十两锒子的席我们这里也都做 过。” 这孩子勉强点了点头,道:“这样就最好了,我给你一千两,你就准备个一菜一汤吧,做的清淡点。” 他随手摸锭银子,“当”的抛在柜台上,道:“这是订钱,我们一会儿就来。” 一千两,就做一菜一汤,还要清淡点。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可偏偏就有人这么做了。 这不是在为难人吗? 可是看这两个孩子面上理所当然的表情,他们好像完全没有感到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反倒觉得这合情合理,本就是这样的。 老板娘皱起了她好看的柳眉,忽然道:“要做出这一千两的一菜一汤也不是难事,可这规格高了,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上的。” “就是不知道两位的那位主是谁?” 那两个孩子听到老板娘这般说,面上慢慢的露出一种古怪的讥笑,仿佛这个问题是天底下最愚蠢最可怜的问题,他们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不知道那位主是谁? “江湖上最懂得吃的人是谁?” “最懂得穿的人是谁?” “最懂得享受的人又是谁?” 这样的三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可只要在江湖上混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想起一个人,一个白衣如雪的男人。 老板娘张张嘴,勉强问道:“他是白雪?” “正是雪少爷。”其中一名孩子傲然道:“现在你还觉得他不够资格吃这顿饭吗?” 白雪是谁?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的白雪。 他的舌头自然配吃这一千两一碗的菜,一千两一碗的汤。 “没想到他又回来了,可为何会这么奇怪呢?要吃这一千两的一菜一汤?”老板娘心底默默的想着。 “你也不必多想了,速速准备,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就要来了。”两个小孩古古怪怪的盯了老板娘两眼,才互相拉着小手走出去,两人咬着耳朵说了几句话,忽然一起笑了。又笑着回头盯了盯老板娘,才一跃上鞍。 两匹骡子一撒腿就走出了老远。 只听到一个人说道:“一千两只要一菜一汤,当真是浪费之极,世人不智,不智啊……” 说话着楼下又走上来两个很奇怪的怪人,他们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尼姑,和尚长的极高,尼姑长得极矮,和尚极高站着像根竹竿,脸上还带着笑嘻嘻的表情,尼姑极胖暖滚滚的不细看让人还以为是根冬瓜,她哭丧着脸似乎所有人都欠了她很多钱,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已经很奇怪了,可更让人觉得古怪好笑的是他们还手挽着手,那身体挨着亲密恨不得立即就化作一个人。 老板娘打了个眼色,郑老头立马迎了上去,问道:“不知两位要点什么?” 那和尚笑嘻嘻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叹道:“这杭州的东西太甜了,吃的我都腻味了。” “便随随便便来条十斤重的鲤鱼烤着吃,再要十斤熟牛肉涮着吃,十斤嫩羊脯蒸着吃,最好要带点血丝……” 他吃的也很有特点,不挑贵的,只挑能填肚子的,可即便要了这么多的肉,他的眼中还是带着饥饿的。 老板娘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两个人。 “他们难道便是江湖上的瘦和尚和胖尼姑,传闻他们接受了拜月教的缉杀令,此番白雪刚回来,他们便赶来了,倒也是及时的很……”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杀死同胞 手。 一只左手。 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 肌肤嫩滑,细腻,充满弹性,甚至可以说是用羊脂玉沏而成的。 这是一只绝对不超过三岁的孩子的左手,粉呼呼,圆滚滚,有着说不出的可爱。 这样的一只手放在漆黑如墨的八仙桌上。 漆黑与雪白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可这只手的主人并不是三岁,他已经绝对不止二十三岁。 白璧怎么可能才三岁,江湖传说他成名最少已有五年。 他第一次现身江湖之时,就轰动了整个江湖。 白衣,束发,黑带,绝美的容颜。 他简直和当年的白雪长的一模一样。 若非他的左手,他便是另一个白雪,以假乱真的白雪。 他的左手是畸形的。 一只永远停留在三岁的畸形左手。 现在这样的一只手正放在楼外楼上一张八仙桌上,众人面前。 白璧有两只手,每一个人都有两只手,他的右手正举着一只玻璃杯。 高脚玻璃杯,装着如血般红艳的波斯酒。 白雪的掌中永远都应该有一杯好酒,那么白璧的掌中也一定会有一杯好酒。 他是白雪最疯狂的崇拜者。 白雪什么样模样,他就什么个样子,白雪爱吃什么菜,他便爱吃什么菜,白雪爱喝什么酒,他便喝什么酒,白雪爱什么样的女人,他便要什么样的女人。 这样的一个人也来到了楼外楼。 桌上有菜,也有酒。 他在默默的喝着酒。 喝着波斯酒。 白雪是不容易模仿的,可他模仿的很像,简直连那份神韵也是极像。 这样的人无疑是抢眼之极,所以瘦和尚与胖尼姑走到了他的桌前。 “你不是白雪?” 和尚笑嘻嘻道。 白璧痴痴的望着他掌中的玻璃杯柔声道:“我现在不是白雪。” 现在不是,那么以后呢? 和尚问:“以后呢?” 白璧道:“不需要以后,过了今天我便是白雪了。” “哦?那么原来的白雪呢?” “什么原来的白雪?白雪只有一个。” 不错,白雪只有一个,白璧做了白雪,那么,哪还有原来的白雪。 “对!的确没有什么原来的白雪了,是我说错了。” 痩和尚很自然的坐了下来,也很自然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一杯鲜艳如血的波斯美酒。 白璧忽然叹了口气,他叹气的样子很好看,先是轻轻的皱一下柳眉,然后头微微偏向右侧,用小指头勾住耳畔的散发,慢慢收拢划过半个耳缘,再缓缓的将自己的右手规规矩矩的放在桌子下膝盖上,最后才微合双眼轻叹一声。 这一连串的动作优雅而美好,充满了女性的柔美,可他是一个男人。 这番动作只属于一个人。 一遇白雪误终身的白雪。 如今被他学来居然没有一丝的违和感,理所当然。 -风华绝代。 痩和尚问道:“阁下为何突然叹气呢?” 白璧并不看他,只是瞧着自己放在漆黑八仙桌上洁白的左手,说道:“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要坐下来?” “哦?”痩和尚道:“这个位子坐不得?” 白璧道:“你坐不得!” 痩和尚道:“我坐不得?” 白璧道:“不错。” 痩和尚道:“既然这里摆了一个位子,便是给人坐得,我又为何坐不得?” 白璧冷冷道:“只因这个位子是给死人坐得?” 痩和尚的眯眯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冷声道:“阁下的意思是只要坐了这个位子的人都得死?” 白璧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血一般的微笑,道:“不错。” 痩和尚道:“这个位子原本是留给白雪坐得?” 白璧道:“不错。” 痩和尚道:“可是我现在已经坐了,又该怎么办?” 白璧道:“所以我才叹气……” 痩和尚:“你叹气是因为你不愿我死,可又不得不要我死。” 白璧点点头道:“你不仅是一个怎么吃都不胖的和尚,还是一个很聪明,很善解人意的和尚……” 痩和尚道:“可惜,这样的和尚却要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你的手上。” 白璧道:“我也觉得很可惜,可我不得不杀死你。” “哈哈哈……”痩和尚忽然发出震天的大笑,他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那皮包着骨头的大嘴张的极大,发出刺耳的笑声。 他一直笑到眼泪都要掉下来,才勉强收住一些,拉着一直站在他边上不说话的胖尼姑说道:“这个人说要杀了我?” 胖尼姑面色铁青,道:“是,我听到了,也看到了。” 瘦和尚又道:“可是,他好像忘了自己原来是和我们一路来的,现在外寇未尽,先自相残杀了,你说这世上有这个样的道理吗?” 胖尼姑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有。” 瘦和尚呆了一呆,他没想到胖尼姑会这么回答,他说道:“你说有?” 胖尼姑道:“不错,有。” 瘦和尚又道:“是哪门子的道理?这世上,我只听说过,如果你想杀我,我便也要杀你,或者你要杀我,我兄弟便要杀你,最不济也是你要杀我,我便杀你兄弟,从来没听说过你要杀我,我便杀我兄弟的道理。” 这个道理说出来很长,简单一点正是江湖中人常说的:恩怨分明。 大丈夫恩怨分明。 胖尼姑正色道:“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惜,世事并非都是如此,最著名的有十三年前的那场长安乱,当时的长安是中原与波斯贸易往来的大都城,也一直都是繁华与文明的象征,可如今的长安却是怎么样的一个摸样,你可还记得?” 长安,长安乱。 十三年前的长安的确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城,可如今的长安却是一座破败、丑陋的独城。 中原与波斯之间有一条古道叫丝路,通过那条古老的丝路,中原的丝绸瓷器源源不断的运往西方的波斯,也从波斯送回了大量的珠宝甜酒等东西,这条丝路上充满了暴利和商机,同样的也蕴藏着无数的杀机,原本两国之间虽有些摩擦,可都还算是和平相处。 也就在十三年前,波斯国政权内乱,前往波斯买卖的中原商人殃及池鱼居然全部被杀,只因当时被杀的中原商人数量极多,这一血腥惨案引起了中原百姓的极大愤怒,人们自发的上街游行要求抵制波斯商品,这本是一片同胞爱。 可谁知事情过了几天全部变了味,一开始还只是一小撮人打砸波斯商品,渐渐的演变成了一条街,一个区,最后整个长安的所有人都疯狂了,人们红着眼发了疯似的冲进街上店铺去打砸波斯商品,更有的冲进人家家里去烧杀抢劫,事情越演越烈,一发不可收拾,凡是家中有波斯珠宝的一律被烧掉,哪家人敢争夺自己的财物马上被红眼的其他人打倒在地,不少人被踩成肉泥,火越烧越旺,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明明是波斯人杀死中原人,可为何中原人要去抢砸自己同胞的东西。 于是,一座千年古城,长安,就这样的莫名其妙的消逝在自己人的火堆里。 瘦和尚喃喃道:“不错,人的确是最难懂的动物,明明该一致对外,同仇敌忾的,可为何到最后受伤流血流泪的是自己同胞。” 胖尼姑道:“你若是能够明白什么是人?那么你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这话说的是极好。” 一阵节律极强的鼓掌声,一把清雅柔和多情的好声音。 慢慢的从楼外楼下飘上来。 人未至,声先夺人。 ------------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杀人看心 这次上来的只是个男人。 男人阳刚顶天立地,古人尊称为“夫”。也就是大丈夫。 何谓大丈夫?孟子曰:“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如果你还明白什么是男人,那么克孜勒无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拥有狮子一般的威严脸庞,鹰一般的高挺鼻勾,四方的口唇,可最摄人魂魄的是他一只右手,他的右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比别人大了一些。 他的右手也没有比别人大多少,大约比一个长年靠苦力讨生活的壮年汉子整整大了三倍左右,所以他能使用的剑也比别人整整重了三倍,这样的人似乎他的内力也往往比别人强了三倍。 偏偏正是这样的一个大丈夫,他说话的声音温柔而多情。 克孜勒走上楼来的脚步声并不重,简直完全没有一丝声音,可让人吃惊的是他那只比别人大了三倍的右掌上举着一只千斤铜鼎,一步步的慢慢走上来。 这只铜鼎原本是镇守在城外一顶庙里的,也不是真的有一千斤重,可老一辈的都知道,少说也得有七八百斤,如今克孜勒一人一掌托着这样的一口巨鼎,还能做到落地无声,这等功夫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了。 所以当他走上楼外楼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瞅准了他。 白璧却没有看克孜勒,他依然痴痴的望着自己的手,忽然道:“阁下说这话说得极好?” 克孜勒上得楼来,面不红气不喘,他轻吐一口气,收腹挺腰,右臂肌肉暴起如座座小丘,托掌慢慢讲那口巨鼎放下,只听见“吱吱吱咯……”一阵响,那百年的楼外楼红木地板竟有些承受不住这般重量。 “不错,人到底是什么,永远都不会有人能够真正看明白。” 白璧道:“哦?所以阁下多年来一直吃人,为的莫非便是要看穿人?” 吃人? 这个佛门金刚一般的大丈夫居然会吃人? 克孜勒豪笑道:“不错,我已用掌中这口烹饪鼎煮了七十三个江湖上成名的大人物,为的便是挖出他们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个样子的。” 白璧拍手笑道:“那么,阁下可看出他们的心都长了什么样子?” 克孜勒呸了一声,喝道:“都是一堆黑心,臭不可言。” 白璧又道:“他们既然都是江湖中成名的大人物,那么心岂能不黑,一个人若是心不黑,怎么能做到大人物呢?” 这个道理似乎很古怪,可仔细想想又似乎没法反驳。 克孜勒想了想,也坐到了白璧那张桌上,然后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看来阁下对人心也是深有研究,可惜我没有早一点遇见你,否则也不必去杀那些黑心人了。” 白璧道:“现在你遇见了我,可是要挖出我的心来瞧一瞧,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克孜勒面露可惜之色,叹了口气。 白璧问道:“哦?难道你不想挖出我的心?” 他似乎倒是很不满意人家不挖他的心。 克孜勒道:“也只可惜我遇见你迟了一点,只因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挖出一个人的心。” 白璧变色道:“这个人的心比我的心还要好?” 克孜勒认真的想了很久,他需要仔细斟酌后才能准确的回答这个问题,似乎这个问题十分的重要,也十分的难以回答,他需要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任,这就是男人,大丈夫。 “我没有见过他的心。”克孜勒一字一眼的慢慢说,他只有慢慢说才能保证自己绝不会说错一个字,只因他认为自己绝不会说错一个字。 白璧道:“你也没有见过他的人?” 克孜勒道:“不错,我也没有见过他的人。” 白璧道:“可你听过江湖传说?” 克孜勒道:“不错,我对他的认识都来自于江湖传说。” 白璧道:“你可知道江湖传说大多言过其实,并不足信。” 克孜勒叹道:“我原先也是这般认为的,可来到这里之后我发现自己错了。” 白璧奇怪道:“哦?你是到了楼外楼后才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克孜勒道:“是的。”他沉默了一番,组织好语言后继续道:“准确的说,我是看见了阁下之后才发现原来江湖传说中的极可能是真的。” 白璧道:“你是看见了我?” 克孜勒道:“不错。” 白璧道:“你从我身上看见了什么?” 克孜勒道:“影子?” 白璧道:“影子?” 影子是什么? 有人会和你说,影子是光线被物体挡住而形成的阴影。 可是这么说显得是那么的苍白而无力。 江湖近几年来最可怕的一个影子是一个叫做龙影的男子,他因为一些原因做了另一个人整整十年的影子,最终熔身炼枪,这样的一个影子难道可以用那些苍白的言语来形容吗? 现在克孜勒在白璧的身上看见了什么影子? 只听白璧缓缓道:“你在我身上看见了什么影子?” 克孜勒也缓缓道:“不是在你身上看见了影子,而是……”他顿了一顿,似乎觉得解释起来有点困难,想了想又道:“而是看见你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白璧的嘴角轻轻的抽动起来,他冷道:“这个人正是你今天特地要来见的人?” 克孜勒道:“不错,阁下这等人物也不过是他的影子,那么,此人的心绝对值得一观。” 白璧道:“此人的心可是七窍玲珑?” 克孜勒道:“不错,江湖中的确如此传说。” 七窍玲珑心。 玲珑心,风云腿。 白雪。 克孜勒也是来杀白雪的。 白璧道:“可惜…..” 白璧道:“你可知道过了今天,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他的心也不值得一观了。” 克孜勒道:“哦?” 白璧道:“只因我会在所有人之前杀了他,再将他完完整整的吞下肚子去,这样他便是我,我便是白雪。” 这个法子真好,你吃了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无疑也便被你消化在肚子里,化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那么,也便不用分什么彼此了。 实在是一个绝妙的法子。 这样的法子只要听到的人绝对要鼓掌一番,于是又有一阵清脆而温柔的掌声从楼下传来。 还有一把娇柔酥软的声音。 “看来要你的心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实在应该要好好的看紧一点,免得被别人给偷了去。”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白雪红衣 这次上来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坤卦。 “初六:履霜,坚冰至。” 阴柔之初,主性情至寒之象,万物萌生之前的严冬之末,**多娇柔、性情喜近温和。 这就是女人。 如果你还不明白什么是女人,那么只需要看一眼现在上了楼外楼的这个人,你便全都明白了。 她的身上是一件华丽的紫袍,华美而贵重,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是杭州城最好的裁缝店老杭帮做的,价值绝不会在八百两之下。 可谁也不会去看她身上的衣服,只因她这个人比这件衣服好看八百倍。 她的举止优雅,胜过世间所有的贵妇,尤其是眉梢的一缕风情,最是醉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说了一句话。 她本该是夺取了所有人的目光,再紧紧的抓住所有人的心神,让每个人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牵动心神,喜怒哀乐起伏不定。 可惜,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在她的身上,那些本该在她身上的目光只是轻轻的一瞥,便再也没有停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左手胳膊挽着的男人身上。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眼睛。 一双妖姬般的眼,略略有些狭长,倒也是添了几分红颜薄命之感,可也正是这双眼睛让人生出无限涟漪,那是一双妖姬的眼,看着久了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冬日里的暖阳,春日下的江水。 那双眼镶嵌在一双美丽的脸上,那张脸无疑是上天最精致的杰作,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美丽如同妖魅。 这个人就是白雪。 白雪来了。 他终于来了。 他终于还是来了。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白雪自从出道以来束发、白衣、黑带。 但是现在他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红衣,鲜血般的红衣,怒放在他弱如薄柳的身上。 束发、红衣、紫带。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温柔的微笑。 他的腰挺得笔直,他并没有刻意去挺直自己的腰,只是那么随随便便的走上楼来,随随便便的站着。 可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站着,他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本就是上天祝福过的宠儿,永远拥有别人竭尽一生努力也无法达到的天赋。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带着嫉妒、羡慕和幻想。 他身上带着的那种醉人的韵味,如火之有焰,灯之有光,更是是美酒,历久弥香,抿口便醉,而最能让女人沉醉的也便是这个。 这是天生带来的气质,静若池水,动如涟漪,如听涛声,如烟似雾,白雪的一抬步,一微笑,都流溢着花与剑的美丽,是神秘的,缓缓的,动人心弦,不可捉摸,深入骨髓,令人意乱情迷。 于是,挽着他的女人也痴痴的望着他,在她的眼中,只有这样的一个人。 克孜勒突然发现自己错了,在看见白雪之前,他觉得白雪就应该是白璧那个样子的,可看见白雪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彻头彻尾的错了。 真正的白雪根本不需要任何可笑的做作,他甚至可以改变自己最标志性的穿着。 只要他一出现,永远都是焦点,而白璧的一切作为都变的那么的可笑。 忽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就是白雪?” 白雪上楼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口千斤巨鼎,相信每一个刚到这里的都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口鼎。 “不错,在下便是白雪。” 白雪含笑道:“如果在下没有看错的话,阁下应该是江湖人称右军的克孜勒,久闻阁下右手有千斤之力,讲武堂的名人榜,阁下的右手排行二十六,今日一见,实在是幸会之极。” 克孜勒起身抱拳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白雪道:“很好。” 克孜勒的眉间疑惑越重,他不解的望着白雪的右脸,那张脸洁白如玉。 “阁下可是在想,为何我的脸与江湖中传说的有些不一样?” 克孜勒本想说着委婉点的,可没想到白雪自己一口捅破了,他只能点点头,他已经仔细辨别过了,白雪的脸绝非易容过的模样,既然如此,那便是白雪找到了可以解离别环木毒的解药,能够解除那个恶毒的诅咒了。 “不错,我的确找到了可以解除这种诅咒的方法。”白雪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忧伤,他又想起了那日天雷炼体,魔棺为他锤炼出身体内的藏毒,如今他容貌已经完全恢复,真正的再次变回了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 “世间事有阴必有阳,不可能有哪种毒是真正不能解的。” 克孜勒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白雪笑笑,再不开口,所以他身边的女人开口道:“我们来楼外楼不是来说话的。” 一个好女人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开口,更要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口,还要开口说该说的话。 无疑她说的话正是现在该说的话。 来楼外楼自然不是为了说话的,楼外楼是吃饭的地方。 人其实很奇怪,明明是说来酒楼吃饭,可他们的嘴往往更多的时候是在说话。 不在说话的也在拼命的给自己嘴里倒酒,最不济的也是在拼命的夹菜,真正该吃的饭却没有人愿意去瞧上一眼,碰上一碰。 白雪环顾了四周一番,忽然看见一个大眼睛的姑娘,好看的姑娘不一定是大眼睛的,可大眼睛的姑娘却通常都很好看。 “老板娘,我要的一菜一汤呢?” 早先有两个童子来预订了一菜一汤,一千两的一菜一汤,无论如何,这都是笔大生意。 老板娘目光早已不再停留在他身上,她的目光冰冷,仿佛从来没有见过白雪一般,答道:“客官要的菜小店已经准备好了,雅间请。” “不必了。”白雪道:“就在窗口加张桌子吧,吃饭有时候人多点也热闹点,或许能多吃一碗。” “那你一定要多吃一碗,饿到你,我会心疼的......”那女人挽着白雪坐到了窗边的一张漆黑八仙桌上。 她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白雪的胳膊,哪怕是坐下来了也紧紧的挽着。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断臂请路 白雪的身边一定会有女人。 这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个女人一定是个美丽的女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紧紧的挽着白雪的胳膊,叫他多吃一碗实在是一件很普通很平常的事情。 这样的一个女人坐下后右手依然紧紧挽着白雪,左手却放到了桌上,紧紧的握成一个拳头。 一个女人莫名其妙的将自己的一只左手握成一个拳头放在桌上,这实在有些奇怪,有些让人看不懂。 现在,就这样一件很普通很平常的事情,落在了一双被一堆堆肥肉拥挤起来迷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却变成了一件世上最不可思议,最不寻常的事情。 “她挽着他?” 瘦和尚喃喃道。 第一个她自然是那个女人,第二个他也便是白雪。 “不错,她挽着他。” 胖尼姑淡淡道。 “她不该挽着他!”瘦和尚突然激动起来,狠狠的加重语气道:“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原因,即便是挖出我的双眼,我也绝不相信她会挽着他!” 胖尼姑道:“她的确不该挽着他。” 瘦和尚喃喃道:“可是现在她的确挽着他。”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胖尼姑道:“如今该怎么办?” 瘦和尚道:“或许她不是她?” 这话说的更是让人难懂,可胖尼姑无疑能懂,她很明白,所以她已经动了。 胖尼姑佛尘一摆,已走到了白雪的桌前。 楼上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望着他们。 白雪没懂,那个女人也没动。 胖尼姑用别人绝不可发现程度的悄悄的呼了口气,然后俯下身将桌上的那只握成拳头的如玉左手慢慢的剥开,一根根的手指头剥开,然后往掌心看了一眼,瘦成干柴的枯脸突然间变得血**滴,喃喃道:“不错,真的是你。” 这话不是对白雪说的,白雪也没有开口。 这话是对那女人说的,可女人也没有开口。 胖尼姑目光一闪,手一翻,佛尘如刀,银光一闪,急削自己的左手。 两截血淋淋的手指落在桌上,是小指和无名指。 胖尼姑的枯脸上冷汗雨点般滚落,声音也已嘶哑:“这够不够?” 那女人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她根本看也没有看过一眼,在她的眼中只有白雪。 胖尼姑咬了咬牙,突又挥动佛尘。 于是她的左手也掉在桌上。 她竟一刀剁下了自己的左手,奇怪的是瘦和尚居然也没有阻止她。 “这够不够?” 那个女人终于看了她一眼,无论是谁,看见一只手掉在自己桌子上,都会去看上一眼的,看完一眼,那个女人再次收回她的目光。 她难道是铁石心肠? 胖尼姑的已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可是她却不敢丝毫吭声,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不断的往下滴下。 “哎,其实你何必如此?”白雪忽然柔声道:“就算是你放下一条性命在这里,她也绝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主意的。” 胖尼姑喝道:“不必你多言,今日我必要取你性命!”她顿了一顿,转头冲那女子道:“大祭司……小人自知地位低微,本不该多言,可今日不得不斗胆请大祭司能不插手此事……” 那女人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大祭司,我叫秋琴,秋天的秋,抚琴的琴。” “是!小人记下了。”胖尼姑恭敬道。 秋琴冲白雪道:“人家要杀你,你却为她说话,你这人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白雪微笑道:“如今我还不是没有死吗?既然如此,何必要为难于她呢?” 秋琴道:“你可知道只要我一点头,他们所有人便会一拥而上,将你斩为肉泥。” 白雪望了一眼楼外楼上众人,道:“我知道,和尚尼姑是一家,白璧,克孜勒都是苗疆此次出来的杀手,为的就是取我的性命。” 秋琴又道:“你上楼来已有半刻钟,可他们谁也没有动手,反倒是有人掉了一只手臂,你自然也是知道如今他们还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吗?” 白雪点头道:“我知道,是因为你在。” 秋琴毫不客气的说道:“不错。” 白雪轻声道:“可是你并不需要帮助我。” 秋琴道:“的确不需要。” 白雪望着她道:“可是你还是帮助了我。” 秋琴道:“我并没有做什么。” 白雪道:“有些人并不需要做什么,就可以把事情全部都做了。” 这话说的很难懂,可是如果听懂了便会发现这实在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 秋琴沉默良久,叹道:“不错,可是我已经做了,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白雪道:“哦?” 秋琴叹道:“我本不该去拦截你的。” 白雪问道:“这是为何?” 秋琴继续道:“只因杀你本是她的决定,即便是我,如今也该去听从她的命令。” 白雪想了想道:“这个要杀我的人自然便是现任的大祭司了。” 秋琴的面上没有丝毫讶异,她早知道白雪能够猜到。 “的确如此。” 白雪道:“虽然你是从前的大祭司,可如今已经退下来了,人走茶凉这个道理我也是懂得。” 秋琴道:“不管如何,我总是违背了她的命令。” 白雪道:“这也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你为何不一刀杀了我?反而要将我送回来。” 秋琴道:“只因她不该杀你,你不该死。” 白雪的面上第一次露出疑惑,他不解道:“哦?我为何不该死?” 秋琴的目中露出一种奇怪的色彩,涩然道:“你只需知道自己不该死就行了,其他的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白雪又望了一眼楼外楼上众人,忽然笑笑道:“有时候要生还是要死,实在不是我自己能够决定的。” 秋琴厉声道:“有我这里,看今日谁敢动你分毫。” 她这话一出,众人面色一变,尤其是胖尼姑,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一条手臂,可换来的依然是拒绝,断臂请路,斩下自己的一条手臂希望秋琴能够放出一条路来给他们走,可是秋琴拒绝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自己的脸 白雪现在已经很安全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是拜月教祭司要保的人,那么他绝对不能死,虽然秋琴已经不再是祭司了,可她从前毕竟做过祭司,她说的话,依然还是绝对的力量。 可偏偏白雪却好像一点也不愿意领她的情,他突然冲胖尼姑道:“你们要杀我?” 胖尼姑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可是她的腰杆还是挺得很直,她大声道:“不错。” 白雪又道:“你是一个杀手?” 胖尼姑道:“不错。” 白雪问道:“那么,我可不可以问一个唐突的问题。” 他问的很斯文,让人完全无法拒绝,于是胖尼姑道:“你问,我不一定要答。” 白雪点头道:“不错,这很公平。” “请问杀我的佣金是多少?” 胖尼姑要杀他,可他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反倒关心的是他的身价值得了多少。 胖尼姑毫不犹豫道:“金山银海堂十年的收入!” 金山银海堂十年的收入,这实在是不算少,白雪赢过他十年的收入,如今他愿意再拿出十年的收入来取白雪的性命。 “十年的收入?”白雪微叹口气道:“花钱的手笔是越来越大了,可只怕他堂主的位子是越做越不稳了吧……” 胖尼姑不答,这不是她要答的问题。 白雪望了一眼胖尼姑,又望了一眼瘦和尚,他忽然道:“你们两夫妻和尚尼姑,天造地设,本该是享尽人间快乐,可却为了一些身外黄白之物,不惜自毁一臂,甚至赔上性命,这值得吗?” 胖尼姑不答,她还是不答。 “不值得。”瘦和尚答道:“从接到任务的一开始,我们两人便明白这是一件绝对不合算的买卖。” 他回答不值得,可为何还要这么做呢? 白雪道:“哦?” 瘦和尚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既然我们两夫妻明明都知道这笔买卖是不值得,那么为何我们两夫妻却还要去做?” 白雪道:“在下的确想不明白?还请赐教。” 瘦和尚严肃道:“世上的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并非是一个值得,或不值得变成一概而括的。” 白雪道:“这的确如此,可在下想不到任何理由证明,杀我是事必所为。” 瘦和尚道:“这你不需要知道,只因这并不足以让外人知道。” 白雪想了想道:“或许我可以猜一猜,你们夫妻成名极早,功夫两人联手也算是江湖上一绝,想来不至于是为了秘籍而杀我,况且从事职业杀手这个行业一向来钱很快,金银上想必也不会太过短缺,你我从前想来是无冤无仇,自然也不是仇杀……” 他一条条的排除所有的可能性,最后他叹道:“所以我想来想去,你们受人之托前来取我性命,自然是为了报恩,或许正是你欠了一个人的恩义,所以不得不报。” 瘦和尚不语,他望着白雪,忽然道:“或许你猜的是对的,或许是错的,只是这一切过了今天都毫无意义了,只因无论是任何理由,对于一个死人来说都是没有任何的意义的。” 这的确是一句实话,所以白雪不再开口。 他们不说话,偌大的酒楼便不再有人说话。 可人总是要说话的,所以白璧开口说话了。 他将自己的左手从桌面上小心的收回来,收在小腹处正对着肚脐处,然后略微欠身起立,他的身材极好,这一个起身也极好看,所以他的面上也有了优雅而好看的笑容。 他说道:“无论任何白雪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甚至无论任何白雪不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他这话说的极为自信,他本是个好看的美男子,如今这番话又说的斩钉截铁,充满了感染力,让人倒是有种不由自主的信服感。 他也知道,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他开口说了话,别人总会有所表示,大多数时候,都是纷纷赞同。 可世事无绝对,现在正巧不是那绝大多数时候,现在非常特殊,非常非常特殊,只因现在白雪就在他面前。 真正的白雪就在这座楼外楼里。 所以当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人看向他一眼,甚至连那个楼外楼上他一直没有正眼瞧过的打杂伙计也没有望向他一眼。 仿佛这个人是一个空气。 于是他变成了一个小丑,一个可笑的小丑,手足无措的站立着。 小丑总是可笑的,只因他们的工作就是让人嘲笑,有时候为了让别人笑了,他们甚至会不惜践踏自己的尊严,这实在是一件并不怎么可笑的事情,可人们往往喜欢这样的表演。 大抵是因为人性中带着一种隐藏的变态,看见别人糟蹋自己,他们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欣快感,于是自己的痛苦也在瞬间觉得不是那么的痛苦了。 可白璧并不是小丑,他的工作更不是哄人们开心。 可现在他却像是一个小丑一般的站立着。 这实在不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所以他的脸已经开始涨的通红了。 “哎…..”忽然白雪叹了口气。 秋琴不解道:“怎么了?” 他们居然不理会站起来的白璧,自己聊了起来。 白雪道:“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摸样的?” 在那个年代,镜子只有青铜打磨的,即便是抛光的再好,也很难将自己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一个人想要完完全全的看清楚自己,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秋琴很理解的说道:“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的?要知道即便是再好的画师,画出来的人总觉得是那个画师的人,而不是我自己的人。” 白雪抚掌道:“正是这个道理。” 他们两人为何突然聊起了这个? 秋琴道:“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道理,所以你如果可以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哪怕这个人只是江湖上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白雪颔首道:“不错,正是这般的道理。” 秋琴道:“现在你好像已经拥有了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是谁,所有人都知道。 这样的一个追求了很久的答案如今就摆在自己面前,可白雪似乎并不开心,他何止是不开口,他简直是不开心极了,他的脸都拉长了,他甚至从来没有将自己的脸拉到这么的长,拉的便如楼下那匹大宛良驹的脸一般的长。 秋琴道:“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白雪道:“是的,我不是很开心。” 秋琴道:“哦?” 白雪道:“只因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长的这个模样。” 这句话便如一条鞭子一般狠狠的抽在白璧的脸上,是一条浸在盐水里泡过的鞭子。 ------------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独一无二 一条在盐水里泡过的鞭子抽在脸上自然是很疼的,所以白璧如今的脸已经扭曲的不成人样了,他的面上夹杂着愤怒、羞辱、痛苦,但更多的是仇恨和嫉妒。 一个人只有不如别人的时候才会嫉妒,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生活在嫉妒里,他嫉妒天为何会那么的蓝,花能够开的那么的香,而姑娘们能够笑的那么般的甜,而他只能默默的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舔舐着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这样的人是最可悲的,或许很多时候他会装出一副将自己的眼睛安装在额头上的模样来走路,可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不过是一种极度自卑的表现。 只有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对人生完全没有热爱的人才会时时都活在嫉妒中。 而白璧便是这样的人,他看似风流倜傥,傲笑王侯。 可是在他光环的背后,他时时刻刻都在模仿白雪的一举一动,他时时刻刻都活在白雪的影子里,他会告诉自己,告诉别人,他要杀了白雪,然后取而代之,可那不过是他在欺骗自己的谎言罢了。 现在这个谎言在白雪面前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拉开,就被狠狠的戳破了。 “你!”白璧在嫉妒的羞辱之下,再也无法保持风度,他想要出手,可是他不能出手,只因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出手便是死。 从来没有人是拜月祭司的对手,江湖传说虽然有很多言过其实的时候,可苗域月神无敌的传说却是丝毫不假,这一点是从无数的鲜血中得出的教训,也是值得每一个江湖客牢牢记住的。 所以白璧没有动,他不会动,因为他不能死。 秋琴淡淡道:“你走吧。” 她是对白璧说的。 白璧道:“为什么?” 秋琴道:“只因你不是白雪。” 白璧大声道:“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只需要一个机会,让我杀了白雪,证明给你看,我比他更适合当白雪,到时候或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秋琴皱眉道:“你还是不懂。” 白璧的确不懂。 秋琴继续道:“若要论武功之高,天地间能胜白雪的人不胜枚举,可白雪为何只有一个,要看一个人主要是看这个人的胸襟、气度以及神韵,而这些你远远不及他。” 白璧道:“难道我的气概神韵不及他?” 秋琴道:“是的。” 白璧无法接受,事实上他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一个高级的人,一个比别人要高一等的人,不论是武功、相貌、气质,他觉得自己才是白雪。 忽然,白雪终于开口了,他缓缓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杀我的机会。” 秋琴讶然道:“你?” 白雪冲她微笑道:“没事。”他又对白璧道:“你出手吧,我可以向你保证,秋琴小姐绝不会出手。” 白璧看了秋琴一眼,又望了白雪一眼,忽然左手一张,已直扑而来,他的左手白白小小,可是这一抓却又狠又毒,便如一条还未在闭着眼吃奶的小野狼,凶残。 天下间用爪的高手并不少,西山老王家的鹰爪功驰名江湖,可他们的爪功中最狠毒最辛辣的一招也远远不及白璧这一招来的凶狠。 除了狠,还很快,极快,快胜鬼魅,白雪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出爪。 电光火石之间,白璧的毒爪已快眼前。 忽然,白雪的左手食中两指捏成剑诀,举指一挥,迎战白璧。 “剑气?”白璧一惊,探爪欲变,已是太迟。 白雪剑气惊虹。 “噗蹋”一声,一只白白小小的小白手已掉落在楼外楼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鲜血如泉涌。 “好快。”这就是所有人心中第一个念头。 白雪依然坐在位子上,仿佛刚才那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白璧的断臂还是涌血,他已痛的快要昏厥过去,但是他还没昏厥过去。 只因他不明白,他不明白白雪的武功竟然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 “你?” 白雪的面上并没有任何的得意之色,他知道白璧要问什么。 “不错,就在几日前,我已经完全进入了化身境界。” 那一日的天雷锤炼,终于将一只脚已经踏进化身境界的白雪突破了这个难倒无数江湖人的大关口,现在的他已经终于进入了真正的一流境界。 “好!好!好!”白璧看也不看一眼自己掉在地板上的断手,只是嘶声吼道:“你赢了。” 白雪道:“不错,我已经赢了。” 他说的很平淡,他竟然一点高兴也没有,只因这样的胜利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容易,而他也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胜利来点缀自己的荣誉。 “现在你终于一尝心愿了。” 白璧虽然输了,但是他的确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杀白雪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已经很难得的了,可惜他并没有好好珍惜,反而丢失了它。 所以现在他是个失败者。 在江湖上,失败往往代表着就是死亡。 白璧闭目等死。 “你杀了我吧?” 白雪望了他一眼,白璧的面上全是绝望和怨恨,那种黑暗的情绪似乎已经深深的刻入了他的骨髓,化作了他的一切。 “你走吧。” 白雪淡淡道。 白璧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白雪。 “你让我走?” 白雪道:“不错,我让你走。” 白璧道:“为什么?” 白雪道:“我并不喜欢杀人,更不想杀你,可又不想再看见你,所以我只能让你走。” 白璧恨声道:“你甚至不屑杀我?” 白雪道:“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我并不反对。” 于是,白璧走了。 带着他的怨恨和嫉妒走了。 “其实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为何却要这么说?”秋琴望着白璧一步步走下楼去的背影,轻声道:“白雪,你打败他,斩断他的畸形左手,难道不是为了让他能够做回他自己吗?” 白雪也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叹道:“他的自卑来自于他的左手,现在他已经失去了他自卑的唯一理由,那么,也许他可以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实在没有必要强行去模仿另外一个人。” 秋琴叹道:“可惜,你的这番苦心,他未必能够明白。” 白雪道:“他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又见赌局 “啪啪啪……”热情的掌声,打断了秋琴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克孜勒就是鼓掌的人,鼓掌的人正是克孜勒。 那个一只右手可以举起一口千斤巨鼎的男人。 “好,的确是好气魄,好胸襟!” 他翘起自己的大拇指,大声的赞扬。 白雪淡淡的微笑,并不说话,他知道克孜勒要说的话很多,而且真正要说的话也绝不会单纯的在赞扬他,他只需要等待,等待听下去。 果然克孜勒继续说道:“我这些年来,闯南走北,见识过不少的成名好汉,也挖出过无数英雄豪杰的心,挖出他们的心好好的观察过,可我只见到的都是黑心。” “哦?”白雪道。 克孜勒道:“你绝想不到一个人的心可以是黑色的,哪怕他留的血是红色的。” 白雪道:“这个我的确不知道。” 克孜勒道:“所以我想找一颗红色的心看看。” 白雪道:“红色的心说好找也容易,说不好找也不容易。” 克孜勒道:“的确如此。” 秋琴突然插嘴道:“克孜勒走南闯北都找不到一颗红心,可见这样的心极为难寻,又怎么能说是好找呢?” 白雪道:“只因他要找的并不是简单的红心,一个人的心若是火红的,那么必将是火热的,滚烫的,这样的心可以在一个平凡的母亲身上看到,也能在护家的老父身上看到,甚至在一只保护自己孩子的畜生身上也能看到,可偏偏唯独在一种人身上几乎看不到。” 秋琴道:“哪种人?” 克孜勒的嘴角已经露出了一丝微笑。 “大人物。”白雪缓缓道。 秋琴问道:“为何大人物身上看不到,反倒能在你说的那些小人物身上看到呢?” 白雪叹道:“只因大人物之所以能成为大人物,都必将有其过人之处,或者是其坚忍、或是其狠辣、或是其冷静等等不一而足......而这些都与善良、仁爱、诚实、微笑这种美好的品质是完全挂不上钩的。” 秋琴截问道:“可你说的这些,虽不能说是美德,可也算不上大奸大恶,他们怎么会失去自己一颗火热的心呢?” 这也是克孜勒很想问的问题,也是他很想知道的问题。 白雪道:“那是因为权势。” 权势。 “这世上人最好的美德是宽恕、怜悯和人性,一个人要相信眼泪和温情、亲密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白雪继续道:“要相信这个世界只有一种人才生活得有价值,那就是当他想到别人给予他或他给予别人的好处的时候都会掉下眼泪。” “而这些都因为权势被全部抹黑,也因为权势变得那么的可笑和幼稚,窃国者从来诸侯!” “所以你即便是寻找一百年,也绝不可能寻见一颗红心。” 这就是白雪的总结词,他将自己的全部心得说了出来。 克孜勒认真的听着,他很认真的听着。 然后他笑了。 秋琴不明白他笑什么,她很想劝劝他,告诉他不要再找下去了,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科克孜勒依然在笑。 “你一定在想我在笑什么?” 克孜勒道。 白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克孜勒道:“哦?” 白雪道:“你不过在想,或许你已经找到了。” 克孜勒叹道:“阁下果然是玲珑心,什么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 白雪道:“可惜,或许你听信了江湖传言说在下有一颗所谓的玲珑心,想要挖出来看个究竟,可如今我已经进入化身境界,你认为自己面对我有几分把握?” 克孜勒毫不犹豫的说道:“半分把握也没有。” “你很诚实。” 白雪倒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的承认下来。 克孜勒道:“可在下想与阁下打一个赌。” 白雪道:“打赌?” 打赌。 又是打赌。 克孜勒道:“不错,就是打赌。” 白雪道:“在下若是输了,自然是挖出我的心来看一下。” 克孜勒道:“不错。” 白雪道:“那么如果是阁下输了呢?” 克孜勒一脸决然道:“若是在下输了,自然是也挖出自己的心来送给阁下。” 白雪忽然笑了。 他这一笑,实在很好看。 千娇百媚,犹如繁花盛开。 “阁下倒是一点也不吃亏,你赢了固然可以看到我的心,你若是输了,也能看一眼自己的心聊以**,不管怎么样,算来算去,阁下都不算太亏。” 克孜勒道:“一命比一命,这本是很公道的事情。” 白雪肃然道:“的确如此,人的性命都是平等的,或许每个人的职位有高低,天赋有高低,容貌也可以有美恶,但绝没有人比其他人的性命贵重半分,也没有人可以随意的将其他人的尊严踩踏在脚下。” 克孜勒大声道:“正是这个道理。” 白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赌注虽然对等,可惜,我为什么要和你赌,我现在觉得自己活得好好的,实在没有必要来冒这个险。” 克孜勒也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会赌的。” 白雪微笑道:“哦,阁下为何这么肯定我一定会赌?” 克孜勒道:“只因我知道你是个真正的赌徒,一个真正的赌徒绝不会拒绝任何一场有意思的赌局。” 白雪的脸上果然露出了玩味的神采,这是个很危险的预兆。 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于克孜勒。 都是危险的预兆的,就好比一个爱玩快刀的人,杀人很快,也很容易割伤自己的手。 “你可以说说赌什么了。” 白雪道。 于是,克孜勒的脸上露出了更多的笑容。 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那种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上钩的笑容。 可很多时候,人往往都分不清自己是猎人还是猎物,世事如棋,当局者岂能不迷。 “我们比掰手腕。” 他说比掰手腕。 所谓的掰手腕,就是两人隔桌相对而坐,伸出右手,肘置桌面,两手掌相对成反握式,各紧握对方大拇指根部,两臂成垂直交叉。 裁判下令后再发力,倒向谁则谁赢。 简单,明了,而且让人心服口服。 这个提议真是好极了,岂止是好极了,更是妙极了。 最妙的是白雪的右手手筋已经断了,而他的右手刚刚举了一口千斤的巨鼎来这楼外楼。 这样的两个人掰手腕,你能妙不妙。 ------------ 第一百九十章 左手对决 就是这样的一个赌局实在是妙。 妙到白雪也不得不为之赞叹。 “的确是个好提议。” 白雪抚弄着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的白布护腕,笑道。 “我知道你的右手受过伤。”克孜勒继续道:“一次不小的创伤。” 整个江湖都知道了白雪的右手已经废了,这实在不是什么秘密。 白雪道:“所以呢?阁下有什么好的提议?” 克孜勒道:“我知道一旦掰手腕这话说出口来,别人会对我嗤之以鼻,可他们却没有想过,我要用哪只手比赛。” 的确,误会是一把双刃剑。 伤害的永远是两个人,所以如果你是朋友,最好不要被事情的表面现象所迷惑,一定要看清楚事实的本质,至少,你也要认真耐心的听一遍别人的解释,尽量给自己和对方一个机会,一个消除误会的机会。 白雪望了一眼他比常人整整粗大了三倍有余的右手,又望了一眼他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的左手,笑笑道:“你是说比左手。” 克孜勒答道:“不错,一局定胜负!” 白雪的左手本来一直被秋琴紧紧的抱着,现在他勉强抽了出来,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些麻木感。 现在,这的确算是一个公平的提议,白雪果然答应了。 克孜勒早知道他会答应的,白雪不会拒绝这个提议,而这也是克孜勒唯一的一个机会,一个成功的机会。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千两一汤 桌是小桌。 结结实实的梨花小方桌,很像是那种老时候童养媳或是小孩子不能上大桌吃饭时用的小桌子,不过这张桌子比一般家里用的都要结实,结实一百倍。 椅是大椅。 结结实实的梨花大硬椅,一张这样的椅子重量绝不会在一百斤以下,也非常的结实。 白雪和克孜勒赌局就在这样的小小梨花桌子上将要展开。 可惜,克孜勒却似乎不是很满意。 他虽然没说,只是用那只巨大的右掌缓缓的在那张结结实实的梨花小方桌上一压,他的动作很缓慢,也很沉重,犹如拖带着千斤重力。 “隔嚓…..啪…..”那张看似很结实的小方桌整整齐齐的裂成了四块。 “这桌子不够结实。” 然后他又走到那结结实实的梨花大硬椅上面去坐了一坐,登时,那张看似很结实的大硬椅也整整齐齐的裂成了四块。 “这椅子也不过结实。” 白雪双手抱胸,面色古怪的望着克孜勒,不发一言,他在等待。 他在等待什么? “这个克孜勒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他真的是想和来一场掰手腕吗?”白雪的心中不住思索:“他真正的目的一定是要杀我,他该会怎么做呢?实在是让人期待。”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答应克孜勒的原因。 白雪天生爱好刺激,越是看不明白的事情他越要搞明白,越是新鲜有趣的事情他也越是喜欢。可他似乎却忘了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如果别人针对他这个特点精心布下一个杀局的话,成功的机会将会是非常的大。 “我们应该找一点结实些的东西。”克孜勒目光游离道。 白雪道:“你说的不错。” 这个楼外楼上目前什么最结实? 白雪的目光停在那口千斤巨鼎上,这的确是一件很结实的东西。 白雪方要开口,忽然一声娇滴滴的女声打断了他。 “我知道你们有一场非赌不可的赌局,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我实在不该打扰到你,但是……” 白雪顺着声音望过去,娇滴滴的声音的姑娘有一双又大又圆的大眼睛,大眼睛很好看,姑娘也很好看,好看的姑娘继续说道:“但是,你要的一菜一汤已经好了。” 之前白雪派了两个小童来花了一千两要了一菜一汤,东西还没吃,血却流满了一地,江湖的厮杀竟容不下人喝一口汤的时间? 白雪想了想,他又坐了下来,点头道:“上来吧。” 青花瓷底金线镶边的大海碗装了一碗清汤,老郑亲自放在托盘上送上来的。 “客官请慢用。”老郑虽然很多年没有做跑堂的活了,可他现在做出来还是一板一眼,让人很舒服。 汤刚好到碗沿第二道金线,清而不疏,油而不腻。 真是一碗好汤。 “只有一碗汤?” 白雪问道。 “只有一碗汤。” 眼睛大大的老板娘答道。 白雪道:“我要的是一菜一汤。” 老板娘道:“一千两只能买到一汤。” 白雪道:“一千两只能买到一汤?” 老板娘道:“是,只有一汤,这一千两只够买配料的,即便如此,我们还赔上了火费、开工费。” 一千两的配料只够做一碗汤,这碗汤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黄金汤吗? 白雪也没有想到老板娘会做出这么一碗天价的汤,他叹道:“我曾经听说过有人花了一百两黄金买了一颗很大很漂亮的珍珠,然后他将这颗珍珠磨成粉倒在一杯一百年的泸州老窖酒里,一口喝干净。可我知道今天的这碗汤绝不是用珍珠粉做成的,这真的是一碗很不错的汤,让人看了食指不免为之一动。” 老板娘道:“不错,你要知道做菜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她在等待白雪的赞同。 这句话很有道理,做菜的确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有些人倾尽一生精力也未必能一窥门径,白雪也是很同意她的说法,所以他点了点头。 “要把一道菜做好,从选材开始一直到到师傅的刀工、投料、上浆、挂糊、火候掌握、勾芡泼汁、调味的时间和数量掌握,还有最后翻勺技术和装盘技术,这一切的一切都万万不能有半点马虎。”老板娘的神色严肃而庄重,道:“这道理和高手对决是一样的,战局瞬息万变,没有人可以做到永远的不败,哪怕前一刻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控了整个局面,只要一个小小的疏忽,可能便会满盘皆输……” 这番话真应该让天下每一个拿剑学武的人都好好听听,在好好的记住,只因这实在是一个很朴实却很正确的道理。 “她在暗示什么?莫非她已经看穿了我与克孜勒的赌局有什么问题吗?”白雪的心中默默想道。 “我一定牢牢的记住这番话。”白雪伸手去取盘子上的那碗千两贵的好汤。 汤一入口,他眉头一挑,他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极鲜的海味马上炸满舌头,可这样的鲜味却不浓厚,或许这么形容不够仔细,可若是换个比方,也就容易懂的多了。 这汤的味道就好似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她风情万种、妖娆妩媚,可偏偏面上却不施粉黛,又似乎清新脱俗,她既有三十三岁女人的成熟和温柔,也有十六岁少女的纯洁和天真。 “这是一碗好汤。” 白雪慢慢将碗放回盘子里,赞道。 谁都可以听出他的称赞是发自肺腑的。 老板娘道:“你只喝了一口?” 白雪道:“一口就足够了。” 有时候有些事情没必要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也好比女人,一夕情缘最是美丽,实在过好日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老板娘却不依不饶道:“你只喝了一口,难道可以喝出它是由什么做成的吗?” “我想我已经喝出来了。”白雪右手中指轻轻的敲击青花瓷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板娘道:“哦?” 喝出来就是喝出来,一口便已经足够了,喝不出来便是喝不出来,哪怕是将这个碗全部啃下去,他也是喝不出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与勤奋努力无关,关乎的是天赋。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千两一汤 2 白雪忽然冲一旁在为胖尼姑包扎的瘦和尚说道:“和尚,我知道你今天也是非杀我不可的,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 瘦和尚没想到白雪汤喝到一半会找上自己,不过他犹自强悍道:“你要怎么样?” 白雪笑笑道:“是你要杀人,放轻松点。” “我知道你的肚子很能装,在江湖上甚至没有听过说谁比你一口气还能装的下去多的,你能吃,自然也懂的一点吃的,那么你过来喝口汤,猜一猜这汤的原料是什么?” 瘦和尚喝道:“若是我喝出来是什么原料,是否你就将敢自己的一条命交给我?!” 白雪大笑道:“当然!” 瘦和尚道:“好,我喝!” “且慢!”老板娘忽然喝道:“不行,这汤是给白雪喝的,只能他一个人喝。” 瘦和尚赤红着眼大声道:“你是说我不配喝这碗汤?” “你的确不配。”老板娘回答的很明确:“这是专门做给白雪的汤,白雪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这汤也是独一无二的。” 瘦和尚道:“如果我偏要喝呢?” “那么只有死!”老板娘淡淡道。 “哈哈哈!”瘦和尚厉声道:“就凭你!” 老板娘的杏眼一怒,忽然又秀波一转,冷笑道:“我已在这汤中下了七种无色无味的剧毒,但凡喝下去的人不出一个时辰必定七窍流血而死,不知道这么说,大和尚你还是敢不敢?” 瘦和尚怒道:“你!” “某家绝不相信你会在白雪的汤里下毒。”他虽愤怒,可竟不敢再说一句要喝汤的话:“没有女人会真的要杀了白雪。” “那是你还没有真正的懂得女人,或者说你还不懂真正的女人。”老板娘已经满脸微笑,笑嘻嘻道:“女人要想得到一件东西,有时候会倾尽一切去争取,但当到了最后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这样东西的时候,女人会选择毁灭这样东西,至少这样谁也得不到。” 瘦和尚喃喃道:“白雪无疑是一件得不到的东西。” 老板娘微笑道:“现在你已经明白了,所以你最好还是相信这碗汤里很有可能已经下了剧毒,可以毒死十头壮年水牛的剧毒。”她说得煞有其事,让人完全分辨不出到底是真还是假,她虽然说得是杀人的事,可面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无辜和纯洁。 瘦和尚望着老板娘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他竟有些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忽然仰头哈哈大笑。 他笑了十八声,然后拉起胖尼姑那只完好的右手,齐齐往楼下走去。 白雪追问道:“阁下不是来杀我的吗?怎么这般就走了?” 老板娘抢着回道:“莫非你是怕了我这汤的毒?” “白雪?”瘦和尚大声道:“某家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不论这汤是有毒还是没毒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猜到阁下的最终结局了。” “什么结局?”白雪望着他们奇特的背影,那个和尚油光发亮的光头此时倒显得有些**。 “你一定会死在女人手里,而且也只会死在女人手里,我们夫妻本就不是对手,再强求便没有意思了……” 话音渐希,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老板娘打断了白雪的沉思,说道:“要知道他们可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白雪面色古怪的望了她一眼,道:“可今天我是来喝汤的,不是来杀人的。” 老板娘一摆衣袖,不悦道:“既然是来喝汤的,也该喝出来到底是什么汤了?” “是一千条中华鲟的胡须尖端上的肉触角混在一起,经过师傅的杂糅特殊处理后才煮出来的这碗汤?”白雪凝望着老板娘道:“我说的可对吗?” “对。”老板娘大声鼓掌,道:“你的确是白雪,这世上也只有白雪的舌头才能尝的出来这个滋味……” 白雪不语。 老板娘劝道:“既然你喝得出来是什么汤,自然该将它全部喝完了。” 白雪的指尖玩弄着青花瓷碗的边缘,似乎在想什么。 “你是在想,这汤究竟有没有毒?”老板娘道。 “不是。”白雪叹道:“就为了我喝口汤,一千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没了,这样的汤你说我喝过一口后,还能喝得下第二口吗?” “的确喝不下,既然喝不下,我们的赌局也该开始了。”洪大粗豪的一把声音硬生生将白雪的眼球抓到克孜勒的身上。 “好!” 白雪暮然起身,人如跃龙窜出,左手一把抓住千斤巨鼎一脚,暴喝一声,生生举起,双腿弹曲如簧,身子一窜利箭般的射出窗外,只听见楼下街上“轰!”一声巨响。 老板娘直看得瞠目结舌,她绝没想到白雪如今的功力已经精进如斯,竟可以单手举鼎从二楼一跃而下,这份功力委实惊人。她从楼上探身出去一望,但见那口千斤巨鼎底朝天的伫立在青石街道中央,入地三分,周遭青石尽皆粉碎,而白雪便一脸轻松的站在铜鼎边上,衣胜血红,人比花娇。 老板娘看的瞠目结舌,克孜勒也看的目瞪口呆,只不过他不是被吓的,而是心里想事情想得目瞪口呆,一个人只有认真的去想一件事情的时候,他会自然的关闭五官感受,全心全意的去想这件事情。 还好,克孜勒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也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巨鼎的另一边,哈哈一笑,道:“雪少真是好手法。” 他称赞的是好手法,却不是说好功夫,好力气。 白雪知道这并不能瞒过高手,他也哈哈道:“好说好说。” “你是不是看不明白,可要我说来与你听?”秋琴不知何时也走到了窗边,站在老板娘的左手边,轻声道:“其实白雪方才那一窜是大有讲究的,他是借用了自己腰上加腿上的发出去劲道打了个圈转化成了手臂上的力道,才能一把举起那口巨鼎,然后再一借力,将巨鼎推出窗外……砸落在地,他这么一下,看似单臂力大无穷,其实是借用了全身的力道……” 老板娘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得自己半边身子一麻,舌头也无端端的变得笨重无比,竟然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惊恐的望着秋琴。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巨灵一拳 老板娘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得自己半边身子一麻,舌头也无端端的变得笨重无比,竟然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惊恐的望着秋琴。 秋琴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白雪身上,只是继续淡淡道:“你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一个聪明的女人就该知道什么是度,有的人是在你的度之外的,这样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去沾惹,否则后果也会是超出了你能接受的度……” 老板娘只觉得眼皮慢慢沉重下来,她拼命的在心里呐喊着:不能睡!千万不能睡着!阿雪,快来救我!!可终于眼前越来越黑,最后只能剩下一片黑。 白雪并不是神,他怎么可能听得到别人心里的喊声,更何况现在他全神贯注的事情是这场赌局,其他的人和事更是不在他的心里了。 秋琴看明白了,克孜勒也看明白了,他说道:“阁下虽然是借力打力,可也要能将全身劲道集合到一点爆发出来,这门功夫实在是少见的很。” 这是化身后人体内无穷的潜力开发出来的一个体现,白雪小试牛刀,效果果然大为惊人,他将自己左掌放在巨鼎底上,说道:“来吧。” 来吧的意思是说开始吧。 克孜勒深吸一口气,马步立地生根,伸出左掌将左肘放在巨鼎之上,白雪也一撩长衫下摆,将自己的左手握到克孜勒的左掌之上。 虎口相对。 此时,两人隔了一口千斤巨鼎,单掌相接。 克孜勒的手掌很粗糙,犹如老皮,练外门功夫的人手上粗糙是很正常的事,可他的手掌不止是粗糙,还多了一样东西。 白雪的左手刚一碰到克孜勒的左手时,突然发现一张很小很小的小纸笺落到了自己掌中。 是从克孜勒的手上传过来的。 白雪心中微惊,突然明白了克孜勒为何费尽心思设下这么奇怪的一个赌局,只因他需要将这张很小的小纸笺送到自己手上,而且是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送到自己手上。 这的确是一个好计划,有人说最危险的方式就是最安全的方式,克孜勒选择了一个最明目张胆的方式将纸笺传给了白雪。 “这个克孜勒到底是什么人,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又要瞒住谁的眼睛?”白雪心中思绪电转,口上却微笑道:“什么时候该开始?” “就是现在!”克孜勒一声暴喝,左侧上臂二头肌暴起如小丘,但他不是用力往下掰,而是使劲全力紧紧的握住白雪的左手。 但凡捏过手力的人都知道,若是自己手上的力道比别人弱上一分,那种筋骨欲裂的疼痛是钻心刻骨的,更可况现在白雪面对的是一个拥有巨灵之力的大力士。 还好克孜勒用的是左手,并没有用上他那只超过常人三倍以上的巨掌,否则白雪只怕自己只一瞬间就会被捏爆手掌。 白雪的庆幸实在太过于早了,就在他心里念头还有落下时,克孜勒的那只巨灵右掌已如一张巨大的蒲扇直朝他面门扇了过来。 “他想杀我?”白雪一惊,双足方要使出一招“蝶舞人间”,忽然发现自己与克孜勒的身子之间隔了一口又笨又重的大鼎,这一招若是使出来的话只会踢烂自己的脚。 “这也是他设计好的杀局?” 巨鼎限制了白雪最厉害的双足,他的左手又在克孜勒的掌中捏着,唯一剩下的一只右手却是残废的,要用这样的一只残废的右手去抵挡克孜勒一只天生神力的右掌,无疑是痴人说梦。 现在,白雪又要死了。 或者说他又陷入了精心设计的杀局中,又一次面对生死关头。 任谁都看的出只要克孜勒这一掌落下,无论是拍在白雪的脑袋上还是颈脖上,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原本有拜月教前祭司在自己身边,白雪绝不会死,可他偏偏硬是把自己推到了这样的绝境。 现在秋琴离他们有近乎十丈之远,任她再是厉害也绝不可能有办法拦得了这巨灵一掌,现在白雪该怎么办? 可惜,白雪是不会这么容易死的,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杀死,那么,他也就不会是白雪了。 只见白雪左肘一撑,双足已借力翻飞,“鹞子翻身”他整个身子向后腾空而起,升至半空,左足在克孜勒右腕“内关穴”一点一勾,登时克孜勒只觉得自己右掌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指麻木无力,这样的一掌也便落空了,克孜勒算到了白雪双足会往前进攻,却忘了白雪的双足也能往后撤退,以退为进无疑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可就是这样的道理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要能想到,并且很快的做到,这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幸运的是白雪做到了,所以他不用死。 白雪虽然暂时不用死了,但并不表示他的危机已经完全解除。 克孜勒一招受挫,并不气馁,此时他依然很有优势,只因白雪的左手仍然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左肘离鼎,左掌强力一收,白雪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只能被克孜勒强行拉了过去。 “霸王拳!”克孜勒左掌一收已将白雪拉近身前,右掌猛地捏成拳头,一拳击出。 这一拳霸道,疯狂,而且气势惨烈。 将别人一把拉到自己面前然后挥拳砸下去,这种打法只有混混们在街头打架的时候才会用到,可如今克孜勒用出来,却有说不出的威力,这一拳白雪已经躲不过去了,他已经被牢牢的控制住了。 这一拳下去,白雪就算是有三个脑袋,只怕也要被一拳揍得稀巴烂了。 可现在白雪并不会死,他甚至根本没有去抵抗,只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毫无挣扎的等待着这一拳落下。 “他为何没有抵抗?”克孜勒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忽然想起一个人,“秋琴”。 一招,白雪只需要能够拖住一招,秋琴就有足够的时间赶过来救他,所以白雪心中非常笃定,他已经安全了。 可惜,白雪不是神,他也只是一个人,是人就会犯错,白雪也是人,也会犯错。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对自己的猜测过于自信,却忘了往楼外楼上二楼窗口看一眼,只要他看过一眼,他的心里就不会这么自信了。 秋琴一动不动,她只是搂着老板娘,什么都没做,更别提去救白雪了。 所以现在,白雪真的是要被一拳揍死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死法。”这就是那拳头落下来白雪的最后一个念头。 下一刻,下一刻漫长如一个世纪。 死的人不是白雪,他的脑袋还好好的留在他秀长洁白脖子上,那张妖娆的脸容也好端端的长在他的脑袋上。 死的人不是白雪,那么是谁? 自然是克孜勒。 克孜勒的拳头就停留在白雪额前三寸,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往前了,只因他自己的喉间露出一截剑尖。 一截黑黑的、细窄的剑尖。 ------------ 第一百九十四章 阳春阳春 这一剑穿过了克孜勒后颈颈椎,人其实是一件非常复杂的机器,四肢的活动受命于脑部还有脊柱,此时克孜勒颈椎被贯穿至气管,全身的力气也在霎那间全部退去,哪怕他拥有别人无可想象的巨力也完全施展不出来了。 白雪也瞬间跌落在地,血涓涓的从克孜勒的喉间冒出,渗入了青石板下的泥土地里,他已经要死了,可他的眼睛却直勾勾的望着白雪,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 “他是来求死的,刚才做的那一切都是在演戏,骗过所有人就为了将那张小纸笺递给我,。”这是白雪的第一个念头,他已经用一种谁也不会发现的手法看了自己左掌掌心一眼。 真的是很小的一张小纸笺,小到轻轻一搓就能藏在自己掌心的皱纹中,上面只有娟秀的小字,很小很小的字。 “不要相信他。” 克孜勒用自己的生命传了一张小纸笺给白雪,这样一张重于生命的纸笺上竟然只有五个字,五个不明不白的字。 不要相信他。 这个他是谁?写这个纸笺的人又是谁? 白雪已经完全无从得知,现在他已经看到了那截剑尖,然后又看见那截剑尖慢慢的从克孜勒的喉间抽出,很慢很慢的抽出,只有这样喉头的鲜血才不会溅起,不会弄脏了杀人者的衣服。 这无疑是一个经验老到的杀人者。 白雪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根本没有去看这个人,他只需要看一眼那截剑尖就知道救了他的人是谁。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口剑。 这是墨剑。 墨剑的主人只有一个。 名草堂神剑门门主。 阳春。 来的人是阳春。 阳春三月的阳春,也是阳春白雪的阳春。 剑气凌厉,长街肃杀,风如刀割。 这一切都只因为一个人的到来。 他的心里、眼里,浑身上下都有杀气,墨黑的杀气。 他只为了杀人而生。 “春少,是你。”白雪仰面躺在青石板的地上,从下面迎着有些灿烂的阳光往上看,阳春依然一身墨袍,剑气如虹。 阳春极冷,他的容貌也极冷,冷到极点,寒风削成的额头,冻冰捏成的鼻子,寒霜铺成的脸颊,利刃刻成的嘴角,他就是块冰,哪怕是在江南六月的烈日下,他也是块冰,亘古不化的冰。 “阿雪,起来。” 阳春说出来的话也算是十二月的冰渣子,冷到骨子里。 白雪依然躺在地上,他甚至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刺眼到眼睛有些微疼,有些发红,有些水花。 “前段时间,我遇见了一个老朋友,一个很老很老的朋友,她和我说,要我杀了你。” 他们十年没见,十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白雪的右手被阳春划断了九条手筋,从此右手不能再掌剑。 阳春面无表情,漠然道:“起来。” 白雪将自己左足驾到了右腿膝盖上,反而翘起来二郎腿,闭上被阳光刺伤的双眼,继续道:“她说你想杀她,所以她要杀你,你说我该不该信她,该不该听她的?” “毕竟你也是我的老朋友,很老很老的老朋友。” “你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够杀的了我吗?”阳春即便是说话,他的嘴唇也只会打开一点点,吐出一个个冰渣子。 他并不解释。 “我杀不了你。”白雪想也不想的说道:“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豁然睁开双眼,双目已经赤红,饿狼般的瞪着阳春。 阳春沉默半响,迎着白雪的赤目,淡淡道:“你信我吗?” “我?”白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很想说我相信,可奇怪的是他的心底一直有个奇怪的声音在呐喊:杀了他,杀了他。 “你若是相信我,我不必说什么。”阳春说道:“你若是不相信我,我也不必说什么。” 只因相信就是相信,相信了又何必解释,不相信便是不相信,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这就是阳春,他若是不愿意,宁愿天下人都误会自己,也绝不会开口多说一句话。 于是白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是朋友。”阳春突然开口了,这句话五个字,可每一个字他都说的极慢,极慢极慢,朋友两字更是重逾千斤。 白雪豁然睁大双眼,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睁过这么大,瞳孔深处那一抹碧绿幽森收缩,仿佛弱草不堪疾风。 “这是你第一次说我们是朋友。” 阳春淡淡道:“不错。” 白雪脚跟一立,人已笔直的站立起来,他第一次看见阳春的时候才三岁,是在一个也是这样阳光明媚的下午,小小的院子里,百年的大槐树下,白雪第一次见到了阳春。 远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里流星般闪亮的生命,天下无双的剑…… 在白雪的心中,阳春永远是寂寞的,他的够快,快如流星,比流星还快,没有人见过阳春的剑法的人,绝对不能想象他一剑锋芒和速度,没有人能想像,也没有人能闪避。 即便是名草堂的堂主也曾感叹过:若要论这世上剑法之快,阳春当属当世第一,而我,也不及他快。 剑光一闪,鲜血溅出! 而要练成这样超出人类极限的剑峰,就必须要忍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寂寞。 远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冬夜里流星般孤独的寂寞。 只有一个真正能体会到这种寂寞,而且甘愿一直忍受这种寂寞的人,才能达到并且保持阳春快剑的那种境界。 所以阳春的面上、心里绝不会有任何的感情波动,哪怕是他面对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人,他也绝不会有情感的起伏,冰雪、冷漠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色彩。 而任何火热的字眼更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白雪一直认为究其这一生阳春也绝不会说出“我们是朋友”这样的字眼,可现在阳春说了,他就这么突然的说了出来。 改更:今日起,每50张贵宾加一更,一个章两更,每日更新上限暂定五更。(为什么这么做呢,人都是要支持的,只有大家的帮忙,洗剑集才能爆发出无限的激情。) 另外,在此感谢deanwyp同学的票票支持,也感谢每一个在我有事情离开的时候还一直支持我的每一个帅哥美女,借用MJ的那句话说:thisisit。一切就这样。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拦路秋琴 “你说我们是朋友?” 阳春不语,不动,面色如雪。 他已经说过一遍了,而且他说的话永远不可能改变,也永远不可能说第二遍。 “我们现在依然还是朋友?” 阳春依然不语,但白雪明白他的意思,他并没有否认。 白雪又一次把目光放到了阳春的右手上,这是他全身唯一一处肌肤粗糙的地方,筋骨粗大,掌面却很薄,这正是最适合握剑的手,而这样适合握剑的手上握着一口墨黑如魔的剑。 白雪一入关,这口剑便带来了他第一场噩梦,大道伏尸,墨剑饱饮生人血,从那一刻起,白雪便不由自主的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追杀、阴谋和仇恨。 这是一柄不详之剑。 阳春也发现白雪一直在望着自己的剑,但看他的表情,无疑是他并不想解释什么。 “阿雪,跟我走。” 阳春提剑欲走。 “我……” 白雪没想到会遇见阳春,更没想到他们什么话都没说,阳春就要带他走。 “走?去哪里?” 阳春道:“去见一个人。” 白雪更觉得莫名其妙。 “去见谁?” 阳春瞪着白雪,冷然道:“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我?”白雪被他冰冷一瞪,反倒心里泛起无限的温暖,时光仿佛回到了当年,还是那么无拘无束的少年时光。 “走。”阳春恶狠狠道。 白雪分辩道:“可是……”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阳春厉声道。 白雪立即闭嘴,他知道阳春真的会这么做,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瞬,他的喉咙就会多了一个血窟窿。 所以白雪就这么乖乖的跟着走在后面,他不知道去见谁,也不知道去哪里,甚至他心底一直在喊阳春是你的敌人,你一定要杀死他。 可是阳春一句话,白雪还是跟了上去。 阳春这么就走了,白雪也这么跟着走了。 白雪愿意跟他走,可惜,还有人不愿意他走。 “呼……”一阵强烈的破风声袭过。 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横亘在青石街道中央,堪堪拦在了阳春的面前,距离他落下的最后一步只有七寸。 七寸正好是阳春踏出一步的距离,他从当年开始练剑起,已经有意识的将自己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融入到修行的过程中,走路无疑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他每一步踏出必定是七寸距离,不长一分不短一厘。 一个能够将自己的每一步都控制到如此精准程度的人,他的剑怎么会不准,怎么会不稳,剑术是一门神圣的事情,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 “青铜魔棺?” 拦路的人是一个女人,一个好看,而且很有味道的女人。 她的脚白生生的,没穿袜子,就那么随随便便套在一双翠绿的绣鞋里,白雪之所以会这么仔细的看清楚她的一双脚,是因为她就站在那口青铜魔棺上。 娇俏的小脚和狰狞的恶棺有着一种强烈的视觉反差,反倒激起人一种想要毁坏、蹂躏的负面情绪。 “拜月教前祭司……医姬?”阳春收回自己最后想要迈出去的一脚,淡淡道。 “你就是阳春?啧啧啧……”秋琴摇头叹道:“人家都说名草堂阳春是百世不出的大杀神,没想到会长得这么俊俏……倒不比那只小蝴蝶差嘛?” 阳春的面上毫无表情,声音也毫无表情。 “走,或者死!” “你想杀我?”秋琴讶然道:“你认为自己杀得了我吗?” 拜月教的祭司从来是无敌的象征,也从未受过这般的威胁,这实在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你可知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阳春剑眉一扬,他已不欲在再说一个字,剑气袭体,剑欲出鞘。 “且慢!”最了解阳春的人无疑是白雪,他一个旋风拦在两人之间,张开双臂大声道:“春少,不要!” “阿雪,你走开。”阳春掌中的墨剑已跃跃欲出,无风自鸣。 长街,长街,肃杀的长街。 江南的青石街仿佛被这股杀气怔住了,竟显得有些呆滞。 “白雪,你让开。”秋琴的面上也露出了严肃之色,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很陌生,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是从上一代祭司的口中讲出来的,是讲一个关于盖世魔君阳逆枪的故事。 “白雪是我的,你不能带他走。” “我花了一百万两黄金买来的,我是跟他自己买的,绝对童叟无欺,公平买卖。” 若是换了一个人绝对不信有人会将自己卖了给别人,就算是有,也绝不可能卖到一百万两黄金这样惊天的数字。 但阳春相信,他了解白雪就好似了解他的剑。 一个像阳春这样的用剑高手无疑是很了解他的剑,所以他也很了解白雪,他知道白雪完全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也完全值这个价钱。 “所以如果你要带他走,最起码也要付了这笔钱才行。” “我没钱。”阳春冷然道:“我只有剑。” 在江湖上,很多时候剑便是钱,还是很有钱很有钱的那种的钱。 阳春要用自己的剑来帮白雪还掉这山一样高的债务。 “不谈钱,谈武功,你认为现在的自己是我的对手吗?”秋琴的目光穿过白雪,紧盯着阳春道:“我知道你的水龙吟已修至大成,如今最少也是化身之境,掌中墨剑是一口奇异墨剑,纵横天下当不是问题,可当凭这些是不可能胜得了我的。” 阳春的杀气依然在不断往上攀升。 “拜月祭司离开苗疆,失去月神庇护,失先天之利,而历任祭司中你在任时间最短,修行不够为后天不足,如今算来,你不过只有最多六成功力,何足挂齿!” 阳春一口气说了很多话,高手对决,计算双方胜算是最基本的功夫,只是很少有人会说出来,而最不喜欢说话的阳春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可见面对盛名一世的拜月祭司,他也需要靠说些话来缓解自己内心的压力。 “何足挂齿?好狂妄的口气!”秋琴喝道:“既然如此,我们只有兵戎相见了!” 秋琴已凝固在那口青铜魔棺上,好似化作了那魔棺的一部分,人也似青铜,青铜也似人。 阳春的面上神色也越发凝重,风云也将变化。 “阿雪,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也杀!”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水龙吟唱 剑气如雨,肆虐苍生,白雪已如暴雨下的幼燕,随着阳春的剑气飘荡不定。 就在这样的凌厉剑芒下,白雪一抬头,蓦然看到一双赤红的血眼,鲜血般鲜艳欲滴,如两颗最艳红的红砖石镶嵌在苍白的冰镜上,显得分外的不合眼。 “春少的眼睛好奇怪?这不太像是平常的他……这是为什么?” 阳春是因为没信心吗?他面对的人是无敌的化身,任何人面对这样一个神话般的人物都会感到其高大和不可战胜,再见到自己的软弱和卑微,难道阳春也会这样吗。 他这双眼睛犹如两根红针狠狠的扎在白雪的眼里,“好,我走。”白雪自知自己不是他们那种境界的人,夹在其中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反倒真可能送了自己的性命。 白雪一走,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拦,空间只剩下七寸之距。 七寸,刚好是阳春的一步。 他重复了无数次的一步,每一次都绝对的工整和准确,哪怕是最苛刻的工匠师傅来测量,也跳不出任何毛病。 上一步,拔剑,出剑。 剑出,血流,人亡。 这就是下一刻的情景吗? 白雪已有些不忍,他不忍看见阳春死在这里,他本该对阳春充满信心的,可不知为何当他一想起阳春那双变得赤红如血的眼珠子时,他便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剑出,迎风。 墨剑黝黑,仿佛能够吸尽它周遭的所有一切,包括无所不在的光线。 难道说他的剑比光还快,真是不可能的。 但白雪发现至少阳春的剑比声音快,快很多。 “铿”一声剑鸣出鞘后,阳春早已是迈出了那一步,身形早已不见,原地徒留下一连串的残影。 白雪倒吸了口凉气,心中大惊,以他的目光之锐利,尚且无法完全扑捉到阳春的身形,这中速度委实过于可怕,而这种速度带来的力量更是超乎常人的想象。 白雪对阳春的剑术从来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一别十年,他相信阳春肯定会有很大的进步,只是他自己近来遭遇诡异、奇遇不断,得人相助也进入了化身密境,自以为或许可以和阳春拉近一些距离,可他一看到阳春出手,心便沉到了谷底,他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大,大的犹如天堑。 “果然不愧是百世不出的剑术奇才,春少,你已经到达了我无法想象的境界,难道这就是你真正的实力吗?” 战局中早已是几乎不见人影,却又到处都是人影。 极淡极淡的人影,影影憧憧,山山叠叠。 “嘣嘣嘣……”偶有一丝剑气泄出,溅射在青石街道上,那已经承载了百年的浅白青石便立即被炸的粉碎,外人根本无法想象交战其中的双方之危险。 “春少居然可以和拜月医姬交战这么久?”白雪轻声道:“秋琴虽然失去了月神的光辉,可她毕竟身怀有镜双城,春少究竟要怎么破呢?” 镜有双城,人独一心。 白雪已经试过镜双城的威力,那几乎是不可解的,没有人可以打败两个拜月祭司,甚至她还能划出三个,四个……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了,所以普通的人类也不能打败她! “春少?他好像不是人!” “他是一口剑,一口只为杀人的剑!” 突然,战局一声厉喝:“镜双城!!” 声厄云霄! “是镜双城!她果然使出了这个绝技,春少看你的了!”白雪睁大了眼睛,恨不得灌注全部功力运于双目仔细看清楚场中的每一个细节,不敢错漏半分。 只因这种决战实在太过难得,倾尽一生绝大多数人也不可能看得到两个化身密境之上的近神人类决战,白雪能看见,他自然要珍惜,他刚刚踏入化身之境,根基不稳,这场盛宴无疑是最好的奠基石! “水龙吟!”也有一声清喝! 笛奏龙吟水! 阳春也出了全力,世人都知道阳春怀有一式水龙吟,正是剑法中攻伐之极致。 “水龙吟啊水龙吟!多少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白雪望着那飞天一式喃喃道,他直到今日还清楚的记得当年入门执剑之时,柴飞飞足踏山之巅峰,碾云如泥,剑指北洲,豁然回身,厉声问道:登高当歌,你们两人且说一句来听听! 阳春怀抱中利剑“噌”一声迎风出鞘,劈北风,高唱道: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倚天万里须长剑!剑之锋利,人之锋利,当世无双! 可白雪却弯腰将地上被阳春剑气惊落的一朵残花拾起,微笑的戴在自己头上,然后面迎北风,拢臂低呢道: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阳春白雪两人唱的都是水龙吟,可完全是两个极端,北风料峭,春风靡靡。 也就是这一句,让白雪失去了修行这世间至利至强的一招,也改变了无数的事情。 “哎……” 白雪的回忆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被惊醒过来。 决战似乎已经结束了。 那最后一剑,快过闪电,胜逾流星划过漆黑的星空,没有人能够躲开。 即便是拜月医姬也不能。 秋琴的确没有躲过,躲不开的结果便是她洁白尖尖小巧的下巴下一寸插着一柄漆黑的利剑,墨剑穿过她的咽喉、颈椎甚至透过颈后的皮肤,又穿进了一个纤细优美的脖子里。 这一剑穿透了两个脖子,两个美丽多情的脖子。 这些年,在每年的元宵节上,白雪都会去燕京的老街道吃几个鸭脖子,百年老汤锅底卤的鸭脖子,辣口不辣心。 可现在他想到这情景就想吐,胃脘就一阵阵的抽疼。 两个一模一样的秋琴被阳春一剑刺过,快,的确是够快,快到不可思议。 就在镜双城分身的那一霎那,阳春的剑已经穿过了两个分身的要害,将她们串成了鸭脖子。 阳春胜了吗?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微笑,眼里也不见一丝微笑。 任何人能够战胜拜月教祭司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哪怕是前任祭司,但阳春的面上、心里没有一丝的高兴,只因他并没有赢。 ------------ 第一百九十七章 九段一元 “为什么?” 阳春突然开口。 他的剑依然还插在秋琴的咽喉里。 “为什么只作一段分身!” 秋琴的面上渐渐的露出了微笑,她被人用利剑在咽喉上刺了一剑,可居然若无其事、微笑如常。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要在这里交战?”秋琴突然又开口道。 白雪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他们早已交战多是,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可不发,正如满弓如月,突然说这种话岂非是大大的折煞自己的士气? “不错。” 阳春居然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我明白了。”秋琴像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她的脸上、眼里泛起了一丝狡黠,笑道:“我不和你打了……” 她居然又不打了,这哪像是绝世高手对决,倒成了儿戏之作了。 “不由得你不打!”阳春厉声道。 白雪望了望秋琴,后者居然还有闲情也冲他眨眨眼,他又望了望阳春,阳春虽然口气凌厉,可身上剑气却莫名的减弱了,白雪双手抱胸,轻咬了下下嘴唇,小声道:“难道是……春少还真是疯狂啊!” 他想明白了什么? “你带他走吧。”秋琴咯咯笑着忽然身形一化,又一个一模一样的秋琴出现在不远处,而脖子上插着一口剑的秋琴却淡化消失了,她眨眨眼,表情甚至还带着一点点俏皮。 这究竟是什么样古怪的武功,完全超乎了常人能够接受的知识范围。 阳春一字字恨道:“你让我带他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听他的口气似乎一点也不见得愉快,反倒是有说不出的愤怒。 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吗? 白雪拉拉阳春的衣角,道:“算了……” 阳春愤然一挥袖,剑气顿时销声匿迹,他冷冷道:“拜月医姬,不外如是……” “你再激怒我也是没用的,我是不会再出手的,我知道你的剑够快,不只是一段二分身你能够一口气刺中,只怕是三段也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你永远也见不到真正的九段流,而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这样便能大大的延缓你真正进入一元大道的时间,这不论是对拜月教还是对苗王都是大大有利的。”秋琴顿了顿,又饶有兴趣的看着白雪,道:“我能看明白阳春的心思是因为我也曾经经历过他现在这个阶段,反倒是白雪,你是怎么看明白的……” 一段分身便是两个人,那么九段分身呢? 十个拜月祭司,整整十个! 这就是天下无敌。 “看明白什么?”白雪满面疑惑。 “不要装傻了。”秋琴拍拍小手,又在白雪右边肩膀上拍了三下,道:“阳春今天突然出现那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你,可他还有另一层目的……” 白雪道:“哦?什么目的……” 秋琴道:“练剑。” 白雪道:“练剑?” 秋琴道:“阳春是想借我做陪练,助他真正突破一元境界,据我估计,他现在应该是一只脚踏入一元密境,可惜被卡住了身子,此时要想做出真正的大突破,就必须要有大牺牲。所以,他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妄图与我决战,在生死砥砺中来激发出体内的潜能……” 每一只老鹰都是空中的王者,而它们学习飞行的方式也是最残酷最可怕的,在幼年,它们被父母带到最高的高空,然后置身丢下,若是能够做到展翅高飞的就将成为下一任空中霸王,若是不能拉开翅膀,后果便是跌落山崖摔成肉酱,死无葬身之地! 这也是阳春的练剑方式,是最残忍、最无情的方式,人不仅要对别人狠,更要对自己狠。 “况且我已入一元境界多年,能够和我这样境界的高手交战,对于他来说是不无裨益的,也只有和一元高手决战,才能真正的了解到什么是一元,也只有这样才会有机会真正的进入一元……” “不错,我已经停留在化身大成整整五年有余,这五年来,我日日夜夜活着无不是为了一探真正的大道,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却发现总是差了一点,差了一个开门的钥匙,一个恰到好处的挠痒,一道击中脑海的闪电……”阳春开口了,他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所以他的剑也回到了鞘里,他的神情虽不见懊恼,语气中带着有说不出的痛苦和坚韧。 “于是你想到了和早已是一元境界的秋琴小姐决战,希望能够借助她的境界和危险的决战来刺激出你的潜力,让你能够来一次凤凰涅槃?”白雪帮助他说了下去,“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疯狂的想法,绝对不会有人想的到这么做的……” 用疯狂来形容已经不足以能够表达了,这世上居然会有人想要用拜月祭司来给自己练剑,这说出去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的,哪怕是去洗三次耳朵也会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阳春叹道:“我也想过可能会被医姬看破,可没想到阿雪也能看穿,看来这些年,你还是有点的长进的。” 白雪道:“我不过是猜测的,只因我很了解春少你,当我看见最后关头你的赤红双眼,我觉得很奇怪,冷静一向是你最厉害的武器,可今天的你并不冷静,更多的是热血和激情,仿佛在燃烧你自己一般,所以我猜测,你心中肯定另有计划……” 剑客杀人看的是剑,而白雪看的人,这道理就如同三流大夫看病,一流大夫看病人,但真正最厉害的大夫看未病。 何为未病? 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病还未起,便先治,如此就无所谓生病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医。 “既然如此,阿雪,跟我走……” 阳春已不愿意再说什么了。 白雪最后望了一眼秋琴,眼神很古怪。 “我不明白你为何不打,难道真的是怕春少在最后关头能够突破吗?还是你也在忌惮春少的功力,其实你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次好了,我变成欠了你一百万两黄金。” 白雪幽幽叹道,人影已去的远了。 “白雪,别忘记了你欠我的承诺,我会等你的消息.......” ------------ 第一百九十八章 箱子和人 黄昏。 一间小庙,一间小小破旧的古庙。 衰草丛生,破漆的佛像也跌落下神案,这一尊什么佛已经无从考证了,它淡金的脸容映照着门外夕阳,如痴如醉。 一个人。 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穿着灰色的布袍,坐在庙中央的蒲团上,双眼似闭还合。 他的模样看起来已经有五十有余,双鬓已被风霜染白,面上虽然不是沟壑重重,可也绝不见得年轻,这样的一个老实巴交的阿里人你在杭州城随便一淘就是一大把,全是这般模样,这般打扮,甚至被生活磨平了激情的表情也一模一样。 就在他膝前不远处放着一口箱子,一口平凡而普通的箱子。 简单的橡木,简单的制材,简单的漆料,一如他这个人一般的平凡,一如他这个人一般的普通。 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在这样一个残破的小庙,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也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可如果仔细想想又很不对劲,现在六月正是农田里灌水的紧要关头,一般的阿里人都在拼命抢夺水源,抢到水的无不是彻夜守候着,就怕不知何时被谁偷偷的在渠道挖条小道引走水源,所以他不该坐在这里,更不该放口箱子。 可他毕竟坐在这里,还放了一口箱子,一口和他一样平凡而奇怪的箱子。 这小庙的位置说郊区也不算太郊区,可离杭州城也算是有点脚程,而且要到这间已经几乎被荒烟和野草淹没的小庙只有一条小道,一条鸡肚般的小道。 这样的小道本不该有人来,可偏偏这时候却有一个人跃马疾驰而来。 小道没人,可山路泥泞崎岖,本不该策马扬鞭,可这马上之人骑术极精,他提气纵马犹如人马合一,踏山路犹如平地,这无疑是一匹好马,能够和自己心神合一的马自然是好马。 只见他劲装扎腿,背负长刀,满脸悍色,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浮现在他的眉梢。 人如虹,马如龙,眼看那骑士已将要跃马飞踏上小庙的屋顶,忽然,他勒绳一顿,那飞驰的骏马一时收势不住,上半身生生拔高,前足离地高扬长鸣。 “驽……”那骑士单掌一按,已从马鞍上飞起,凌空翻身,箭一般地射入小庙。 立马勒缰,飞身入庙,这一连串的动作做的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更惊起面前无数飞鸟,只剩下一只乌鸦还站立在枯瘦的树干上,泛着死白的眼珠不知道在看什么。 庙里那中年人没动,他宛如一截枯木,不为物喜,不为己悲。 那骑士看到庙内的中年人,全身的肌肉都似乎立刻僵硬,甚至连毛孔也不由自主的张开,汗毛自立,他抹了把面上赶路不断冒出的大汗,长长吐出口气,才大步走过来。 他并没有去招呼那中年人,却俯下身将那口箱子打开,打开一角,往里面看了一眼,赤红的脸突然苍白,喃喃道:“不错,是你。” 中年人沉默,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好似这进来的骑士也是根木头,一根枯掉的木头。 “你想要什么?” 骑士厉声道。 “我只有一条命,你若是想要,尽管拿去!” 骑士咬咬牙,手一翻,背后刀出鞘,刀光一闪已经往自己脖子上摸去。 “不够。” 中年人第一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有种说不出的慑人威力,这并不单单是因为他久居高位,更是因为他身上带有一股极重的血腥味,杀人盈野后才会有的血腥味。 他原本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男人,却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话就立马变了,变成了一个极度危险、极度不平凡的人。 “不够?”那骑士的刀已割破了颈脖上的皮肤,雪亮的刀映着鲜血的血珠。 “那你要什么!” 骑士已经赤红了眼,一个人交出了自己的生命却还是不够,那么要付出什么样的东西才足够,他的心里在颤抖。 “马。”中年人抬起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森森白牙:“你的马!” 骑士犹如被重锤狠狠的击在胸口,他连退三步,失声道:“你要我的马?” 中年人已不再说话,他说的话永远只有一遍,他的话就是命令,命令只发一次! 骑士不住的搓着手在小破庙里团团转了三圈,最终狠狠的一跺脚,道:“好,小王是你的人。” 他性王,外号叫大王,与大王相对的是笑忘歌,小王便是那匹马,那一眼看过去就是匹好马,也能和他心神合一的好朋友。 现在他出卖了他的马,他的好朋友。 中年人的目光中露出嘲弄的神色,对于一个能够出卖自己好朋友的人,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别人尊重。 “杀了它。” “你……你要杀了它,杀了小王!”大王面色雪白,嘶声道:“江湖传说果然一点不差,你真是个魔鬼!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吗?” 中年人冷冷的望着他,不发一言。 “我……”大王不敢面对他如刀般的目光,他倒退着一步步的走出庙门,忽然刀光一闪,一颗斗大的马头掉落在地上,鲜血如暴泉激射满大王一脸一身。 那鲜血淋漓的马头上一双绝望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他,似乎再问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它最好的朋友要杀它。 它毕竟只是一匹马,再通人性也只是一匹马,一匹马是不可能懂得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就算它能够看懂,它也躲不过去,只因一个人若是背叛了他的朋友,那么他要么一辈子不再见到这个人,要么便恨不得杀了他,只有这样才会让背叛者的心里舒服点。 人心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啊!!!”大王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的慢慢飘荡走远,他似乎已将自己的灵魂丢在了这里,任谁没有亲眼看见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满身血污如同乞丐的男人便是一刻前精明强悍的马上骑士。 “你的要求我接了,只因你付的价钱很合理。”中年人望着大王远去的背影说道,可他知道此时这对于大王来说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这大王行动矫健、武功也算不错,为什么往他箱子里看了一眼,就心甘情愿地砍下自己最好朋友的脑袋? 这箱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而他的要求又到底是什么? 这个中年人又是什么人? 没有人知道,只有黄昏一点晕阳点缀在这个小小的破庙里。 ------------ 第一百九十九章 黄金圣女 黄昏,此时才黄昏。 此时已是黄昏。 黄昏是什么时候,是一天最后的夕阳,也是一天中最后的灿烂。 这世间什么样的时候最动人,什么样的时候最感伤。 或许很多人会说是黄昏,只因黄昏的阳光最绚丽,最是短暂,那夕阳落山的一霎那爆发出的光彩是无以伦比的,就好似流星,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黄昏。 一间小小的破庙。 一个平凡而不平凡的人。 一口平凡而不平凡的箱子。 静静的坐在泛黄的蒲团上,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 他在等待什么? 又是一阵马嘶声,又一阵狂笑声,最后留下一只手。 一只右手,一只用剑的右手。 黄昏,要命的黄昏, 一条亡命的人影在亡命的奔跑,准确来说他不是在奔跑,他是在逃命。 他原本白净的脸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涂抹的五颜六色,而衬托这五颜六色的粉底就是他涨红的脸皮,涨的血红,这是燃烧生命来换取自己逃命下去动力的副作用,而他的身上也遍体鳞伤,没有一块好肉。 他闯进来的时候正如一只被猎人退逐的野兽,咽喉里发出一声喘息与嘶喊。 “杀了她!” 他扑倒在中年人脚跟上时,他的双眼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 他已经死了。 紧随着他身后追进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头戴金冠,身上穿着件织金锦袍,腰上围着根黄金带,腰带上也插着柄黄金弯刀的女人,她的浑身上下都是金灿灿的,这么披挂着漫天金黄的夕阳光辉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她白白的脸,圆如满月。 胖乎乎的手,粉嫩嘟嘟。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将先前那少年逼上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叫黄金圣女。” 这真是一个贴切的名字,即便不需要目光如炬,单单看她这身打扮,这种气派,也会拍手称赞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她俯下身将地上的箱子掀起了一角,往里面看了一眼,忽然面色大变,失声道:“果然是你。” 她一咬牙,忽然解下腰上黄金带,将带扣一拧,黄金带中立刻滚出十八颗晶莹圆润的明珠,每一颗都一般的大小,这是最难得的。 黄金圣女将这十八粒明珠用黄金带围在箱子盖子上,躬身微笑,道:“这够不够?” 中年人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黄金圣女笑得已有些勉强,举手摘下了头上的黄金冠,金冠上镶着十八块苍翠欲滴的碧玉,每一块玉的颜色通透度一模一样,这也是最难得的。 她将金冠放在黄金带内,躬身道:“这够不够?” 中年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不动,也不开口。 “啪啪……”黄金圣女用力的拍拍双手,肉鼓鼓的双手。 就在这时,突听“轰”的一响,屋顶上同时被撞破了四个大洞。 四个人同时落了下来,四条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精赤着上身,却穿着条鲜红的扎脚裤,用一根金光闪闪的腰带围住,腰带上斜插着十三柄奇形弯刀,刀柄也闪着金光。 这四条修长魁伟的大汉,落在地上却身轻如棉,一落下来,团团围在黄金圣女身边。 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个黑匣子。 上等的漆料,极品的紫檀木。 匣子打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大堆的纸,残破而泛黄的纸。 这不是什么宝贝,只不过是些田契,数量也绝不会很多,只不过刚好是差不多杭州城这般大小的范围。 “现在够不够?” 中年人似乎已经彻底化作了一根枯木,哪怕他面上摆上了一座金山,他也绝不会抬一下眼皮。 “退下。”黄金圣女没想到这样还不行,她一挥手,那四名大汉立即躬身退出小庙。 “其实我已经三十五岁了,这样的女人还没有嫁人与其说是圣女,倒不如讲剩女更为贴切,可剩女也有剩女的好处,这样的好处,一个真正的男人是懂的……” 她边说着已脱下了自己身上那金光闪闪的织金锦袍,锦袍下竟然是空荡荡的,什么样都没有穿,果然她的身上并不是只有手和脸是肉肉的,其他地方也是鼓鼓涨涨的。 你若是问白雪,什么样的女人似乎最适合在床上用的,他会告诉你:看上去瘦瘦的,用起来肉肉的。很多时候,女人的事情问白雪,通常得到的是标准答案。 现在,这个女人看上去肉肉的,就是不知道用起来如何? 中年男人终于开口了:“你想要什么?” 黄金圣女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我要你为我杀一个人。” 中年男人淡淡道:“不行。” 黄金圣女犹如被人狠狠的刷了一巴掌,也将嘴角的那丝微笑摔成了难看的歪嘴,她失声道:“为什么?” 中年男人道:“我不和死人做交易。” 黄金圣女的脸瞬间变得雪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胖乎乎的脸却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就如同一个白面馒头,可笑又可怕。 “我是死人?” “不错。”中年男人手指了一下先前进来倒在地上死去的少年,说道:“我已经先答应了他,杀死你。” 黄金圣女疯狂的嘶声道:“可是他已经死了,他的尸体都开始冰凉了,你是在和一具尸体做交易!” 中年男人严肃道:“我和他交易之时,他是个活人,我和你交易时,你已经是个死人。” “我做交易的时候是绝对的公平和公正,谁也不能例外。” “我想知道他究竟给了你什么?”黄金圣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却丝毫不能打动这个男人的心。 “可以让你答应他。” 中年男人的目光中流露出骄傲的神采。 “他卖给我的东西是希望和信赖,一个人生命中最后的希望和信赖。” “就为了这个......这种丝毫不值半分的垃圾?”她突然发现自己完全不懂男人,或者说她完全不懂这个男人,甚至她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男人,或者他是个魔鬼,一个冷血残忍却有带着疯狂气质的魔鬼! 所以黄金圣女已经是个死人了。 (今天明天我赶到外地签合同,今天只能勉强做到四更,剩下欠的会在明天、后天尽快补上,还是那句话,大家多多支持。) ------------ 第二百章 草剑令出 黄昏,如血的黄昏。 黄昏也会过去。 小庙里本没有灯,没有灯的小庙一片昏暗。 空空蒙蒙,犹如老年人患上了要命的眼疾,看什么都是空空蒙蒙,什么都是雾里看花。 黄昏再过去便是黑夜,墨一般的黑夜。 没有星星。 小庙里已有了灯,一盏茶黄色的油灯。 一豆残灯。 微弱的火光映在庙里中年人脸上,他依然不动不言。 不动是因为没什么值得他动,不言也是因为没有人值得他开口。 他究竟是谁,是什么样的人? 他要用别人最重要的东西去换取这个人最想得到的请求,什么样的请求? 什么样的请求,都是杀人的请求。 他是杀手吗?他不是杀手吗? 他在等待,依然在等待,等待什么? 等待有人送上门来吗? 或许他应该叫做姜太公,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只是姜子牙钓的是周文王,他要钓的又是谁? 等待,只有等待才会看到最后的结果。 有些人很不喜欢等待,他们总是觉得光阴匆匆,什么都在拼命的追赶,想再早点扬名,再早点创立霸业,再早点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什么都赶,可往往他们赶到的只是早点死亡。这种人完全不懂得人生的乐趣,更不懂得等待是一种艺术。 一种高贵的艺术。 为什么一个人的脚大多比他的脸白净,只因为脚总藏着,藏着就是等待的最高境界。 十年磨一剑,岂非是一件很动人很高贵的艺术。 无疑这个中年人很懂得等待的道理,他一点也不着急。 但他绝不是在享受人生,享受等待的乐趣,他只是心中有绝对庞大精密的计划,这个计划关系着无数的性命安危,甚至关乎这神州大地的安危,所以他绝对要保持冷静,保持等待。 他已经等待了太久,可他还需要等待下去。 不过,只要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无论多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所以他熬得住这个漫长到让人窒息的等待。 庙内已有灯,不是这个平凡的中年人点燃的。 这盏灯在风中,惨碧色的灯火,在风中飘飘荡荡,倒像是一点鬼火,荒冢堆里的鬼火。 荒山,孤庙,惨风,鬼火。 突然,一张惨碧色的纸面脸映照在惨碧色的灯光上,那纸面脸原本是雪白的,雪白雪白的,可映着这样的灯火,更变成了青白惨淡。 有说不出的可怖。 这来的难道是鬼魂? 一阵阴森森的冷风吹过,吹动了残灯飘摇,也大致的映照出了来人的模样。 进来的是一个长发披肩,目光呆滞,穿着件白麻长袍,身材细如竹竿,也随着冷风飘荡,竟似完全不着力的,落到地上犹在飘摇不定,也完全听不到任何的脚步声。 他的目光完全呆滞,这绝不是人的眼睛,倒像是两块木头雕成的眼珠子。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中年人。 “我想看看你的箱子?”他的声音尖细锐耳,更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童子在说话。 小童的声音还没有发育好,所以不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上去都是尖细锐耳的。 这是第一个进来后征求主人同意才去开箱子来看的人,或许他根本不是人,是个鬼魂。 要知道很多时候鬼比人有礼貌的多,也懂的进退的多,否则怎么每天江湖上传说的都是人杀人,几时有过很多的鬼杀人传闻? 鬼其实和蛇很像,它们都只会躲在荒凉阴暗的野冢荒岭,它们也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去伤害人类,这世上只有人才会无缘无故的去杀人。 “请。” 中年人说了个请字。 即便是黄金圣女将整个杭州城一般大小的地契放在他面前,他也没有丝毫的东西,更没有去瞧上一眼,可现在他却对这个鬼魂说了个请字。 他难道更宁愿尊重一只鬼,也不愿意多看一眼人,是否他已经看了太多的人,所以已经对整个人类失望透顶了?反倒觉得有时候鬼更加的亲切,至少鬼不会无缘无故的要杀你。 请,请看,请仔细看。 鬼怎么看东西? 鬼从它那件白麻长袍下伸出一只手,一只没有皮、没有肉、没有血,什么都没有,只有骨头的手,推开了箱子的一角。 它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浑身颤抖悸动起来,这是身体最忠实的反应,只有在一个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刻,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只会激动的鬼?鬼怎么可能会有情绪,有情绪的就不是鬼。 只有人才有情绪,这只鬼是个假鬼,既然是假鬼,自然是人假扮的。 中年人淡淡道:“看清楚一点,看明白一点,只有看清楚看明白了才不会看错,不看错是不犯错的第一步。” “是。”那假鬼恭敬的应声道。 他伸出双手去推开整个箱子的盖子,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恭敬的捧了出来,认真的察看。 这一次他伸出来的不是骷髅手,而是两只有血有肉的人手。 他打开箱子,捧起里面东西的举动身形都是绝对的恭敬和严肃,仿佛是在做一件很**很重要的仪式。 可他所打开的也不过是一口普通的木箱子,捧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一根普通的杂草。 是的,箱子里的东西不是黄金,不是白银,也不是古剑兵刃,更不是见血封喉的暗器,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杂草,好似这个中年人这么普通。 长不过一尺三寸,宽不过半寸许,薄而韧,青绿色。 这种杂草最多的是长在水田里,都是和水稻一起生长,城里人根本分不清楚谁是杂草,谁是真正的水稻,它吸收着原本属于水稻的营养和阳光,却不结出半粒稻谷,这无疑是每一个农夫最痛恨的一种植物。 可无论如何,这样的一根杂草怎么能够让那么多的武林高手见而色变,为之付出一切,付出自己最贵重的东西呢? “草剑令!” (等下还有一更,实在不行了,夜班太累,明天下了夜班终于有时间能够写东西了,欠下的对诺明天一次性还了、) ------------ 第二百零一章 柴飞飞飞 那鬼魂已经看了很久,也看的很仔细,终于又恭恭敬敬的将这根杂草送回到箱子里,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中年人面前,哽咽道:“草剑令,时隔十年,我终于又见到了……苍天总算是待我不薄。” 鬼居然会哭,他的哭声居然也很好听,这只鬼的声音早已恢复成他原来的样子,低沉沙哑,带着一股诱人的磁力,最似情人的低喃,这样的声音哪怕是在哭,听着也是种享受。 鬼还在哭泣,他低着头,脸上的纸面具掉落在地,又很快被那如玉珠般的泪珠打湿。 面具背后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那一刻,整个小庙似乎也受不住这张脸的光彩猛地一亮,而那双木头雕刻的眼珠子也变得有说不出的多情和动人,就似点缀在夜空下的两颗星星。 “你拿错了。”中年人望着他犹如在望着自己久归的游子,目光中已不见了那种血腥和杀气,他叹道:“草剑令杀人,你要拿的是名剑令。” 名剑迎客。 他是客人吗?他不是客人,他是自己人。 “师傅!” “阿雪,起来。” 中年人低声道。 “男人跪天跪地,绝不能跪人!” 他的声音中也明显带着强烈的压抑后的激动。 原来这只鬼就是白雪,一遇白雪误终身的白雪。 白雪抬起头,面上已经没有泪花,他也盘膝坐了起来,那竹竿般的身子忽然饱满起来,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师傅,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白雪喊这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唤作师傅,他的师傅是谁?全江湖的人都知道,白雪的师傅是谁,他就是血嗜天下杀名在外的柴飞飞,名草堂的一手创办者。 这样一代枭雄有着无数的传奇故事,或者血腥、或者可怖,可绝不会让人想到普通和平凡,可他看上去偏偏就是这么的简单,简简单单。 这其实才是一个真正好的杀手,一个好的杀手必定是无名的,只有忍受的了寂寞、孤独和血腥的人才配做一个合格的杀手,这一点白雪从来都不是很好的典范。 柴飞飞道:“不错,我真的在这里。” “师傅……”白雪心里面有很多的话要问、想说,可他偏偏一句也问不出来,一句也说不出来。 柴飞飞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既然回来了,那么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聊,慢慢说。” 白雪点头道:“是。可是……”他忽然想到什么,瞳孔针尖般缩小,眉头凝成了一团。 柴飞飞叹了口气道:“你想问小春和小歌的事情?” 白雪点点头,他在拼命的抑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无论是谁对谁错,他都无法接受,只因他们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最老的朋友。 女人是新的好,而朋友还是老的好。 “小歌是我的女儿,即便是毫无血缘,即便是名义上的……这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柴飞飞望了一眼白雪的表情便猜到他早就知道了,“我这一生有过很多女人,可女儿只有一个。” 白雪道:“我知道。” “我没有儿子,所以她也是我唯一的子嗣,对于一个年岁渐长的老人来说,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是比延续子嗣更重要的了。”柴飞飞继续道:“这种感情是你们年轻人不会懂的。” 年轻人正是初升的太阳,他们的胸口满是热血,他们无惧无畏,心里面想的都是怎么样扬名立万,可老年人不同,老年人已经是日莫西山,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所以原本火热的胸膛也渐渐的变凉了,无所畏惧的心也变得畏首畏尾,在他们眼里,生命的延续是第一等的大事,而子嗣无疑是一种很好的生命延续。 可惜现在,柴飞飞已经失去了他的生命延续,永远的失去了,当时是在白雪的怀里失去的,所以白雪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第一眼看到余歌冰凉的尸体浮在水里,他都尽量的避免自己去想,避免那每一次的撕心裂肺般疼痛。 “我把小歌和你们两人放在一起,在我心里,其实你们和小歌一样,都是我的孩子……”任谁也想不到,冷酷无情的柴飞飞会说出这样软弱的话,是否真的是永远不老的岁月已经催老了他? “我知道。”白雪只能垂头听着。 “尤其是你们离开的这几年里,小春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没有他,名草堂也绝不可能走得下去。”柴飞飞依然在不缓不急的说着。 白雪道:“是。” 柴飞飞道:“在我说出他们两人究竟谁对谁错之前,我总算是讲了一些他们的好话,这话也是我的真心话。” 白雪点头。 柴飞飞先是露出欣慰的一笑,然后面色一变,厉声道:“名草堂不是我一个人的名草堂,它是我们三千子弟的名草堂,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它做出任何一点伤害,如果谁这么做了,那么不论他是我女人还是我儿子,都是杀无赦。” 白雪的面已刷的雪白,他已经明白了。 可他却更不明白了。 柴飞飞只看了白雪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继续道:“我知道你已经想明白了谁是叛徒,但是你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背叛我?” 白雪点头道:“这十年春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那么背叛你的人绝不会是他,不是他,也只有歌儿了,但是徒儿真的不懂,歌儿是你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背叛于你......” 柴飞飞的目光中已经满是沉痛的光芒,他的神色放佛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朋友,一个很好的朋友。 “她要报仇!” 白雪讶然道:“报仇?” “不错,”柴飞飞道:“她要为她的父亲报仇.......她真正的血缘父亲.......” 养父再好也是比不上亲父亲的,血缘是这世上极其神秘的东西,你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却是真实的存在的,的的确确的存在着,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每一个人。 “她的父亲名字就叫做柴飞飞!” ------------ 第二百零二章 杀父之仇 柴飞飞? “我的父亲就是真正的柴飞飞,南国前五品佩刀侍卫。” “名草堂其实一个极大的计划,南国苗域一直不稳,到了隆帝初登基时,天下风云变化,帝位不稳,为了制约苗域,皇弟赵典也就是师傅隐去皇子之尊,化身无名辈柴飞飞……” 白雪的脑海中不断的回响着当日在那间苍白的密室里那个如血般的女人对他说的话,这些话每一句在切割着师徒四人的感情,他们奇特而诡异的感情。 “当年瀚海一战,我已发现阳春不对劲,等我们回到堂内时,他果然以雷霆之势谋反,在师傅还没有任何发觉的情况下控制了堂内的一切,然后大肆屠杀反对他的势力,我勉强仗着月华镜水遁一路逃亡,后来想了个办法将自己化身成一个白发老人卖给张府做仆人,一躲就是十年。” “他控制了名草堂后,更软禁了师傅,借着师傅的名义将凤九衾和七叶一枝花杀的杀,散的散,这些年来,他一人分饰两角,有时是以师傅的面目出现,有时是以谁也不认识的洛亲颜面目出现,而阳春这个名字也便自然的在江湖上失踪了十年。” 白雪很想出手试图一番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师傅,但他没有。 他没有不是因为他不敢,而是因为不需要,白雪从踏入这小庙的第一步起,他就知道这个人就是名草堂的真正主人,白雪也是易容高手,他很清楚的知道易容是件非常神奇的技巧,但易容不是奇迹,更何况名草堂堂主的气质是无论谁也模仿不了的,这道理和白璧拼命要模仿白雪一样,最终只落得狗尾续貂、贻笑大方。 名草堂堂主的眼神,是杀戮,和阳春不一样。 阳春的杀气是冰冷的,而他的杀气是血腥的。 “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吗?” 小庙外还有一个人,他虽然嘴上这么问着,可步子早就迈进来了,他的杀气就是冰冷的。 白雪已经明白了,阳春什么都不必说,是因为只要见到了师傅,一切就有了定论,所以他之前再多说一百句,其实也毫无意义。 阳春也走了进来,坐到了白雪的身边。 “师傅?”白雪忽然道:“徒儿不明白,既然歌儿的父亲是你的贴身侍卫,你和她又怎么会有大仇恨呢?” 柴飞飞,或者说现在该称作赵典,只听他说道:“只因我杀了他父亲……” 白雪惊道:“啊?” 赵典道:“我不止是杀了她父亲,还灭掉她家满门上下一十九口人命,杀光每一个可能认识她父亲的,不论是邻居、亲戚、朋友、还有师长,每一个人都是我亲手杀的……” 白雪没有问为什么,但是他知道只有真正的柴飞飞彻底的消失,新的柴飞飞才能出现,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双重保险。无论是谁,要去查一个大内侍卫的底细都不是太容易的事,更何况就算查明白了也完全没有用,因为这时候活着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个侍卫真正长的是什么模样,什么情况。 “这是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计划,每一步都必须要保证绝对的准确,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丝的破绽。”赵典叹道:“所以他必须要死……” 柴飞飞是自己死的还是赵典杀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这个计划开始的第一个牺牲品,更重要的是他的女儿没有死。 “小歌当时才两岁不到点,话也不会说几句,只知道呀呀喊阿伯,阿伯……我已忘了当时是她父亲求我的还是我自己这么做的,刀挥到了她头上时,居然停住了……” 第一刀没有砍下去,那么以后都不会砍下去,于是这个阿伯有一天变成了阿爸,可当她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仇恨的种子也就开始萌芽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世间有因必有果,这个因是赵典自己种下的,果也得要他自己来尝。 “她报复我是应该的,只是她不该将你们也牵扯进去……” 白雪仔细的回想着当年的事情,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为什么堂主要突然将余歌下嫁季候阁,虽说这样可以起到联合纵横的效果,但季候阁本身实力并不强,要找和南国武林搭线的媒介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伙伴,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嫁的那么急,那么坚决。 现在白雪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应当是余歌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她不能给白雪任何思考的时间,十七岁的白雪风流冲动,他虽然不喜欢余歌,却绝不愿意余歌嫁给她不愿意嫁的人,在完全来不及阻止婚礼进行的情况下,他只能铤而走险,杀了新郎。 只要新郎死了,新娘也便不再是新娘了,这无疑很直接,也很有效。 于是这一切都落进了余歌的计算范畴,一个女儿铁了心要嫁,做父亲的自然阻止不了,所以婚期才能排的这么紧凑,而季候阁的实力当然不能太强,否则白雪便不能将新郎杀死,新郎不死,名草堂也不会再次交恶南国武林,那么赵典也不会大发雷霆要派出阳春去追捕白雪。 当年赵典的命令当然不会是要取回白雪的性命,可余歌却会告诉白雪,阳春来要取他的性命,一个简单的误会,白雪拼死抵抗,加上有心人的刻意调控,局面一再恶化,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余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一剑,或许她已经成功了。 白雪死了,那么潜龙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断了,这无疑是对赵典的一次致命打击,他多年的苦心经营的一切化作泡沫,这仇报的不可谓不狠!即便如此,白雪也被逼离开十年,潜龙磨盘也被押后了十年,十年的变化很大,大到苗王巫月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明白名草堂的目的,也将白雪从一个冲动爱玩的少年磨练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可为什么最后余歌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一剑,谁也不知道,现在她已经死了,更加不会有人知道了,或许这就是女人,你永远不可能真正明白她们的心里在想什么。 ------------ 第二百零三章 当时惘然(上) 之后十年也就是余歌逃亡隐身的十年,直到她遇到白雪,直到死在白雪的怀里。 这一切似乎都解释的通了,可白雪隐隐还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什么地方都说得过去,但又什么地方都不对劲。 残灯如豆,这虽不是一间很大的庙宇,可只有一盏灯实在照不亮太多的地方。 阴风过处,说不出的森冷,也把赵典和阳春的脸吹着森冷阴沉。 说不出的阴冷沉寂。 “歌儿的死,我身上似乎被人控制过的痕迹,还有……”白雪被冷风一吹,突然想到:“歌儿的死太过奇怪,她死前说过的话更是很容易被一戳即破,她一向心思细密,绝不能做这般低劣的把戏……这实在解释不通。” 白雪他不知道,在他心底种下控制的人便是余歌,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心底被埋下了一颗随时都会爆炸开来的不确定因素,他现在还能平静的和阳春坐在一起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每一件事情都大大的磨炼了他的心志,尤其是最后他突破进入了化身之境,所以才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和身体,不至于做出令自己和别人都后悔终生的事,但即便如此,现在的白雪也极为不安全,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只因那咒言咒言早已是深种到了他的内心发了芽,他此生绝不可能摆脱。 白雪紧盯着阳春的双眼,大声道:“因为她做错了,所以她必须得死!可你莫要忘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们的朋友,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 “歌儿不是我杀的……”阳春平静的开口道:“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白雪愣住了,他知道阳春一向不屑于说谎,何况到了现在这种时候,阳春更没有说谎的必要了。 那么,是谁杀了余歌? 或许是他们从前的仇家做的,要知道做杀手这一行不可能没有两个仇家,也可能是拜月教的人做的,只因那红萼三针本就是朝着白雪射去的,还有可能是余歌自己杀死自己的,只因她根本想死在白雪的怀里,再让名草堂大起内讧? “我查过了,找不到任何线索。”阳春说找不到线索,那就是找不到线索,白雪明白他有一套自己的有效而严密的方法侦查方法。 余歌已经死了,死去的人终究是死去了,也永远的葬在了她最喜欢的西湖底,可是活着的人呢?活着的人还要走下去,活着的人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潜龙?到底什么是潜龙?”白雪只能尽力的不去想余歌的事情,他只觉得自己的胃一阵阵的抽疼,刀绞一般的疼痛,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呕吐。 “潜龙要说复杂简直是这数百年来最复杂最庞大的计划,可要说简单却也是再简单不过。”赵典伸手一指白雪道:“简单的说,你就是潜龙,潜龙就是你。” 白雪也指指自己的鼻子,他并不算太奇怪,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想了很多,也能够猜到了很多。 “只因为我是龙阳之体,传说中能够真正掌控阳逆枪的体质?” 赵典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白雪问道:“还有另外的原因?” 赵典的目中流露出一种奇特的光彩,映照在惨青色的灯火下古怪之极。 “还有一个原因你应该能猜到,”赵典道:“你是我的亲侄子,也是当今隆帝的亲生儿子,赵蟠……” 赵是南国国姓,蟠者,潜龙也。 一个真正强大的帝王很明白自己的后代绝不能在温暖的后花园长大,只有砥砺过风雨吹打的鲜花才能在雨后阳光中开的够灿烂,够美丽。 “我们赵家已经延绵了三百年,在这三百年不算太短的岁月里,有过太多次的危机,甚至还有三次几乎覆亡,最近的一次便是百年前北域大举入侵,我们不得不从燕京都城撤出,躲避到这南方一隅,百年来神州北望,每代帝王的心愿无不是北伐回家,可每一代帝王都郁郁而终不能实现,差不多三十年前到了我和皇兄这一代,帝国已经腐烂到了根部,皇兄北有虎狼之国枕戈待发,南有苗域蠢蠢欲动,国内吏治腐败,官员大多醉生梦死、不成人样,我还记得当时的宰相叫做鸥思,此人奴大欺主,仗着朝中老臣势力处处与尚且年轻的皇兄作对,皇兄空有壮志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处处受制,这样的闲气对于一代帝王来说实在是太过难忍……” 赵典已经很多年没有讲过这么多话了,他似乎要一次性把所有的话都说完,已经完全将自己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那一段屈辱、壮的回忆。 “不过皇兄的才能是赵家三百年来唯一可以直追先祖的一个子嗣,他忍人所不能忍,做人所不能做,最终我们花了大概有五年的时间才将鸥思刺杀在他自己家的茅厕里,然后以迅雷之势剪除其党羽,一举肃清多年来腐败的吏治。”赵典的眼睛开始发亮,声音也开始有些发抖,是兴奋,也是怨恨:“那真是痛快的一夜,大火连绵烧过了杭州城八百多家大宅,那些奴才全部该死……” 白雪没有经历过那一段岁月,他自然不能理解赵典的心情,他只是越来越痛恨无止尽争斗、背叛和杀戮,只要一听到这些,他的胃脘便止不住的疼痛,整个胃都似乎搅成了一团。 “咳咳咳……咳咳咳!!”白雪的咳嗽声在夜雾中显得异常的突兀。 赵典冷冷的望了白雪一眼,白雪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他自己很明白白雪此时的想法。 “斩草除根,在那个岁月里,皇兄的身边只有一个我,你不明白鸥思当时在朝中的势力有多大,若是不能一次性剿灭,残余势力反扑,皇兄便危在旦夕,我们绝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一点的隐患。” 这便是帝王之术,杀伐果断、心硬如铁! “平定了内乱,我们便开始放眼于北域......” ------------ 第二百零四章 当时惘然(下) 北域,风雪之地,那里的燕京本自古以来就是天下之枢纽,自古北定中原,而燕京便是北方中的一个最关键根本,那也是历代王朝大多都城所在。 南国前两百年也不例外。 三百年前末世,一个并不算宁静的下午。 发了疯一般的烈日,发了疯一般的人间。 人间大乱,妖虐横行,整个世间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人抢人、人杀人、人吃人。 人命在这个时候完全比不过一袋米,一个十八岁长成的处女还不能换来一块番薯,也就在这样的人间界,燕京老城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合院里却发生了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 燕京城从来都是天子脚下,天子脚下顺民活,所以在这个都城里放眼望去的建筑无不是四四方方、规规矩矩的,便连这大道,城墙也是四四方方的,既显得统一规划、整齐好看、也利于管理,和谐大同。 可也就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大院里,世世代代都规规矩矩的一个顺民家庭里却有一个年纪不过十八的少年赤裸上身,振臂高呼:“九渊潜龙,郁金花香!千秋万代,赵家不灭!”午后火一般的烈日倾泻在他健硕结实的胸肌上,那胸口竟有一条苍茫大龙自从背后席卷而来,刺青工艺极佳,大龙霸绝无伦,大有吞吐天下气运之势。这一刻起,他已不再是顺民,他是王者,他将从此走上了霸凌九洲的王者之路。 一代霸主赵飒安携带麾下燕京十八骑趁乱世而起,四方征战三十余年终于一手打下神州九地,立燕京为都城,创下了不朽之霸业。 可惜,创立易,收成难。 天下定而刀剑荒。 百年前,极北之地一批饿狼之师,携带雷霆之势破入燕京,赵家皇室仓皇逃窜犹如伤家之犬,将一个残破不堪的朝廷也带到了杭州城,开始了长达百年的流亡之旅。 “燕京!那是我们赵家的根,就算是拼尽赵家的最后一滴血,最后一口气,我们也要打过去!”赵典的口气斩钉截铁,绝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在北伐的问题上,我和皇兄第一次有了分歧,我主张十年练兵,强兵攻回燕京,用血来夺回我们赵家失去的一切,可皇兄认为:家贼不除,外寇难定。” “苗疆一直是块不肯安分的土地,父皇也就是你皇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当时的苗王便多次想要反,等到了皇兄即帝位,苗王更是肆无忌荡,他仗着苗域穷山密林,虫多毒瘴的地理优势,根本不怕我们南国大军,现在南国的军力根本无法和先祖横扫天下的铁军相提并论。”赵典的目光充满了痛苦之色,那是一种深深的悲哀,这是需要一段很丰富的过去的人才能看懂的悲哀。 “更何况苗域还有一个最可怕的存在,那就是拜月教祭司,月神无敌,有拜月教一天在,要走刺杀苗王这条路也是万万不可能行得通的,所以要平定苗域必先剿灭拜月教,而拜月教最无敌的大祭司却有着世人不知道的一场败绩,也是她唯一的一场败绩……” 白雪轻声道:“盖九幽!” 赵典道:“不错,魔君盖九幽!他是唯一一个能胜过拜月祭司的人,可惜,他死得早……” 白雪道:“但龙阳之体却没有流传了下来。” 赵典道:“不错,世上唯有龙阳之体才能掌控阳逆枪,也只有阳逆枪才能胜过拜月祭司。” 所以就到了白雪该登场的时刻,而赵典的任务便是拖住苗王反叛的时间,帮助白雪长大到能够掌控阳逆枪。 “这个计划本就是皇兄想出来的,而你也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最亲的血裔,是他心中最信任也是最重要的人.....”赵典继续道:“所以你身上的担子也是最重的,沉重到无法想象......” “这就是你继承帝位的第一道考验!”赵典的声音轻,但落到了白雪的耳中却是一声惊雷,振聋发聩! 帝位,这是什么样的两个字,有多少人为了这两个字牺牲了一切,又有多少人跪倒在这两个字面前。权力已经使人迷醉,而皇帝位无疑是天底下权力之极致。 继承帝位,这又是什么样的四个字,白雪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黑的要命! 赵典望着他的模样,眼神深处爆发出一丝奇异的光芒,尖锐而古怪。 “当年若不是出现了那场变故,你早已开始修行阳逆枪,说不定现在的苗域早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赵典的的语气火热而迫切,他只能不着急呢,他为了等着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这些年他放弃了皇子之尊,独身一人前往敌营卧薪尝胆、忍辱偷生,他付出的辛苦和努力是其他人绝对无法想象的。 “就算是平定了苗域又如何?前面还有北域,北域比之苗疆强大几何,到时候又要牺牲多少人,又要有多少的阴谋、欺骗和背叛......”白雪的心中并不以为然,虽然他并没有说出来,但他的心里还是在想:“人类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和平、安宁的过日子,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喜欢踩到别人肩膀上、头上,非要把别人踩在脚下才觉得舒心呢?可是没有谁生来是为了让人踩在脚下的,他们被人踩得久了要么放下尊严也爬到上面去踩人,要么就放下生命去杀死每一个踩过他的人。” 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只要有争夺的地方,就会看见各种各样想象不出、也绝对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丑陋。 “现在我该怎么办?”白雪的口一阵阵的发苦,他勉力道:“回苗疆吗?” “不......”赵典道:“现在的你还远远不是拜月教祭司的对手,要想胜过月神,就必须要能够控制阳逆枪......” 白雪苦笑道:“可惜,我连青铜魔棺都不敢打开,现在阳逆枪最想杀的人便是我,我怎么去控制它?” 赵典刚要回答,忽然他耳中听到一阵细密而紧凑的脚步声。 “有人在庙外……” “人数不在十个之下。” ------------ 第二百零五章 张起波死 夜,夜,夜。 鬼一般的夜。 鬼一般的夜! 死寂而惨白的夜,配上阴冷冰凉的风,说着那一桩桩无奈而血腥的往事。 此时,小庙外又有了响声,细密而紧凑的脚步声。 白雪仔细倾听后得出的结论:“人数不在十个以下……” “不对,是一个人。”这是名草堂堂主说出来的话,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准确而坚定。 庙外脚步声如急雨,起极快,落更快。 白雪又仔细倾听了半响,才叹道:“的确是一个人,只因他内功极为诡异变化,行动速度委实过快,竟好似同时有十余人在行走……” “一个人能走出十个人的脚步声,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他是冲着小庙来的,也是来找草剑令的吗?难道这样的人物也有什么样要杀的人?” 白雪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赵典和阳春一句话也没说,尤其是阳春,若没有必要,他绝不会轻易开口说一个字。 白雪只有等待,等待这个人的到来。 黑暗中忽然又亮起了一盏灯笼,被风吹进来的一盏白灯笼。 惨碧色的灯火,雪白的白灯笼,灯笼糊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奠缅故人的“奠”字。 这样的灯笼只会出现在一种人家里,办白事的人家。 这是不祥的警兆,它的出现必须要死人。 现在庙里面只有三个人。 阳春、白雪、赵典,这三个人已经是代表了名草堂大部分的实力,只要有这三个人在,相信世上无论谁来了也有一战的资本了。 白雪很坚信这一点。 可惜,他错了。 进来的这人他战胜不了,非但他战胜不了,就是加上阳春、赵典也一样战胜不了。 只因进来的是个死人,一个死透了的人。 死人是谁也无法战胜他的,只因他已经死了,若是要想再杀他一次,也只能去地府才有可能了,白雪还不想死,所以他杀不了这个死人。 死人一般都要埋在坟里,而刚死的人就会放在家里。 可无论是埋在坟里还是放在家里,都一定会装在棺材里,再不济的人家也会想尽办法卷张草席的,中原人的习俗是哪怕下一顿全家人就要饿死,也一定要想办法把死人的葬礼办的风风光光,气气派派的。 这个死人现在就躺在一口棺材里,一口**肃穆、特别讲究的楠木棺材。 这口棺材前端大,后端小,在它的身上,所用的每一块板材的斜面对靠,呈形后的每一部分都是前大后小的斜面。而正面材头上画的是是碑厅鹤鹿,正顶上写着“安乐宫”三个大字,棺材的两旁分别画着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黄金龙追逐戏弄着宝珠,龙的周围画着吕洞宾等八仙用的兵器,还有古琴、古画、梅兰菊竹、桃榴寿果,在材面上有“寿山福海”四个字。 棺材上所有图画所用的立粉、贴金等技法、以及颜料的调配,使得整个棺材庄重大方,色彩层次分明,绚丽有序,线条更是飘逸流畅。 一个人在死后能够与身相伴这么多东西相伴,想必他也就能够安心地走上黄泉路了。 而这样的一口棺材就扛在一个人的左肩上,一个右臂空荡荡的瘦削青衫人的左肩上。 “长空?” 白雪做梦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长空,奕剑听雨阁封剑的阁主居然会夜半一人扛着一口棺材前来这个杀人的小庙。 长空所来的是为了什么?他肩上老房内睡的又是什么人? “雪少可想看看老夫肩上寿棺内躺着的是何人?”长空的眼里根本没有阳春、赵典,他只是望着白雪,一开口便直入主题。 白雪的确很想知道,但他没有做声,只因他明白长空一定会说下去。 果然长空并不等待白雪的回答,自己说了下去:“请看。” 他左肩一泄一带,那口楠木棺材已滑到他掌中,只见他单掌一托一放,“彭”一声,棺材刚好放在白雪面前一尺之地。 长空的动作说不上多快,可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仿佛一块美玉,浑然天成。 白雪借着微弱的灯火只往棺木里看了一眼,便立即扭头,“哇!”一声呕吐出来,他只觉得头好痛,一种有人不断用锋利的巨斧一下一下砍在他头上一般的疼痛,胃里也一阵阵的抽搐,不停的抽搐。 白雪不停的呕吐,一直吐到黄水都出来了,满口苦涩,涕泪横流。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庙里灯火还在闪烁,映在剩下的三个人脸上,他们的脸上沉默,甚至是冷漠,仿佛在看一个木偶一般的看着白雪,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人类情感。 终于,白雪吐好了,他软绵绵的跌倒在地上。 干硬、潮湿、冰冷的土地硌着他的腰,磨着他的脸,可他却宁愿躺在地上,也绝不愿意起来,绝不愿意再起来。 棺材里究竟有什么? 棺材里有的不过是一个死人,人都会死,人死了就是死人,哪怕这个人前一刻还是条鲜活的生命,可一旦死了,也不过是具冰凉的尸体。 不论他生前是多么的风光,多么的气派,死了就是死了。 白雪从棺材里看到的这人生前不可谓不风光,不可谓不气派。 五爪金龙神王鼎,四大铁军托龙游,三十载来风云变,天下起波出张府。 躺在棺材里的就是南国大周王朝一等公镇国大元帅张起波,他怒目圆睁,齿颊渗血,满面似有无尽的说不尽的冤屈和痛苦,惨碧色的灯火下,阴风过处,简直随时都要扑起来找人拼命一般。 白雪喃喃道:“是大元帅!” 长空面无表情,说道:“不错,就是张起波。” 白雪道:“是谁杀了他?” 长空道:“是你。” 白雪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他蹦的老高,一把凑到长空的面前,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厉声道:“是我杀了张起波?” 长空冷冷道:“不错,他死在蝶恋花之下。” 蝶恋花是白雪的绝技,江湖中人人皆知。 ------------ 第二百零六章 黄泉炼枪 白雪一把推开长空,转身翻开棺内张起波胸前衣服,果然见到他胸口一朵小小的洁白的兰花,花瓣上飞舞着一只小小的青蝶。这的确是白雪的独门标记,他慢慢的掩盖上张起波胸前的衣服,再仔细的替他整理好,最后冷冷的望了一眼阳春。 阳春面无表情,赵典也面无表情,他们都突然冷冷的望着白雪,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杀人犯。 白雪若有所思,缓缓道:“果然是我杀的张起波。” 长空被他一推,竟倒退了三步才勉强站稳,他叹道:“你终于记起来了……” 白雪道:“是的,我终于起来了。” 他说他想起来了,他真的想起来了吗。 “但是我忘了我是怎么杀他的了。” 长空道:“怎么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杀了他?” 白雪道:“不错,那么我又是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长空不厌其烦的在帮助他回忆:“你杀他的理由很简单,你要报仇!” 白雪点点头道:“原来是为了要报仇?” 长空道:“江湖上的道理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白雪又道:“可我又是为谁报仇呢?” “余歌!” 余歌!! 白雪的心猛地揪住了一起,他恨声道:“歌儿是死在镇国元帅府的……” “不止如此,还因为那张会射出暗器的古琴是元帅夫人的,除了她还会有谁能在这样一张贴身古琴里装上这等精密的暗器,而且当日要抚琴助兴的人也是元帅夫人自己提议的,再由张起波请白雪抚琴一曲,暗器经由多方周折后还是送进了余歌的体内,她也因此毙命了。”长空解释道:“所以你杀了张起波……” 他没说元帅夫人高美娜的结果如何,但普通人也该能猜到了,白雪艰难的咽了咽口里的苦水,道:“那么张栀言呢?” “她自然已经被陆血情抢走了……” 这个结果究竟是好是坏?她虽然被抓走了,却因此保住了一条性命。 长空继续道:“你这么做,当然还有更远的目的……” 白雪心中暗道:终于来了,终于说到了真正关键的地方。他口上答道:“我有什么目的?” 长空道:“你要杀死阳春!” 白雪望了一眼阳春,稀疏的灯火下,阳春如一块万古不化的寒冰,只是冷冷的抱着他的墨剑。 “我又为什么要杀死阳春呢?” “你这个人的记性怎么坏成了这样?”长空叹了口气,道:“年纪轻轻,这还这么的了,什么都要我老人家来说……” 白雪想了想道:“是因为余歌?” “孺子可教也……”长空道:“因为余歌临死的心愿就是杀死阳春,而你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就死在你的怀里,你必须要完成她的心愿!” “这一切早已经安排好了!!” 白雪无力的闭上双眼,眼前一片黑暗,可他却看的很清楚,他总算明白了,这一切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从他第一步踏入杭州城开始,他便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阴谋里,他的武功进步是有人在帮他一步步筑基,甚至养了两个童子为他灌注内力,而余歌之所以能在元帅府躲藏十年不是因为她藏的好,而是因为还不到她死的时候,她的死要有一个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死的一定要有要有价值。 于是,余歌很清楚杀她的人是阳春,所以她临死唯一的要求就是白雪为她报仇,这便是白雪和阳春最不可能化解的仇恨,张起波或许是自己愿意死的,也或许是长空杀了他,这都不重要了,而长空自然也是自己人,他不能死,所以当年的挑战最后一战也便不会成功,而长空多年来封剑归隐只怕也是造成一个假象罢了,一切都在暗中默默的进行,有时候在黑暗中前进会比灯火下走的更快一点。白雪为了报仇会杀死张起波,自然也会为了报仇而杀死阳春,如此一来白雪便不可能回到名草堂,而他这一生的敌人竟然在转眼间变成了名草堂。 “如果我的敌人是阳春,那么我还可以回到名草堂,借助师傅的力量对抗春少,可惜,江湖传闻名草堂老堂主早已经被软禁,堂内事物皆有洛亲颜抉择,而这个洛亲颜很可能就是阳春假扮的……所以我回堂内无疑是去送死……”白雪起身慢慢的绕着棺材开始一步步走着,他每走一圈便说一句话,转眼间已经走了七八圈,他还在走下去。 “要对他名草堂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简直可以说是件不可能的事情。”白雪的步伐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快:“但还好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名草堂有一个死敌,一个能够消灭的了名草堂的死敌。” “拜月教!” “你们想让我投靠拜月教去,混进他们的内部,来个里应外合还是刺杀拜月祭司!”白雪的步伐突然一顿,堪堪停在了他起步的原位上,他猛地抬头,厉声道:“不对!我要杀的人是苗王!” “不错。”一直冷眼观看的赵典终于开始了,他的眼中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你要做的就是去投靠苗王!” 白雪一阵黯然,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去敌方的阵营,为他们效命,准确的说是去做一个卧底。 白雪的心乱成了一团麻,他望着赵典道:“我不明白?我的任务不是学会阳逆枪,然后挑战拜月祭司吗?” 赵典回答道:“不错,你的任务的确是学会阳逆枪,但你可知道要如何才能掌控住阳逆枪!” 白雪疑惑道:“不是只要龙阳之体吗?” 赵典叹道:“你就是龙阳之体,可为何那魔枪始终不能受你控制,更甚至三番四次的夺你肉身,反控与你吗?” 白雪摇摇头,这也是他始终不得其解的一个道理,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功力尚浅,可即便是他真正进入了化身之境后,也依然无法控制魔枪,这其中的道理他百思不得其解。 赵典道:“只因魔枪缺少黄泉的洗涤。” 白雪失声道:“黄泉?” ------------ 第二百零七章 亡命再起 “不错。”赵典曼声吟道:“火照之路泪成河,忘川河岸骨冷彻,三生石前望三生,奈何桥上叹奈何。” 这歌声极为凄凉,又似极为熟悉,白雪恍惚间一阵伤然,他好似想起了很多事情,又好似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他似乎看见眼前出现很多画面,奇怪而疯狂的画面。 那一片血海的翻腾,风起千里巨浪,浪花互相拍打在空气中碎开无数水珠,水面之上隐约可见浮沉随浪的骷髅,将这一片水域显现的更加阴森可怕。 那一刻彼岸的花开,花开满山片野,一朵朵碗口大的白花放肆的在这片天地间撒野,天越昏暗低沉,花也便就开的越发灿烂夺目,仿佛它吸食的是世间的死气,死亡的美丽在这种花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就在那无际的血海上有一座见不着对头的古桥,桥身以万斤巨石垒成,气势磅礴,已经在无尽的岁月里显得暮气沉沉残败不堪,当人置于其上之时依然有种悲哀沉重的感觉,那是时间的叠加后一层层铺盖下来的厚重,它的重量完全可以将任何人轻易的击倒在地。 没有人知道桥的对面是什么,因为知道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白雪从自己诡异的遐思中惊醒过来,背上只觉得冷汗连连,他大声道:“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黄泉吗?”他说的特别大声,似乎在为自己壮胆! “有。”赵典道:“自古天地玄黄,黄泉又称九泉、九泉之下,九泉谓天有九重天、地有九重地,表示极深,地下极深处即谓黄泉。” “月华镜风水篇有一句话说:庚丁坤上是黄泉,乙丙须防巽水先。甲癸向中忧见艮,辛壬水路怕当乾。辛入乾宫百万庄,癸归艮位发文章。乙向巽流清富贵,丁坤终是万斯箱。黄泉,这就是拜月的真正起源之地。” “传说拜月教中有一族唤作偷天族,他们能够做到欺天偷命,延绵不死……”赵典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玄奥诡异之极,甚至出乎常人的接受范围。 白雪喃喃道:“世上竟有永生不死的人存在?” 赵典道:“他们这一族的来历神秘之极……他们来自黄泉,自从黄泉水中逃出来的,已经躲过了轮回,所以才有那拜月祭司千年不死的传说……” 拜月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偷天族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人,白雪已经近乎糊涂了:“这一切又和阳逆枪有什么关系?” 赵典叹了口气,他望着自己的这个徒弟,也是他的亲侄子,说道:“在黄泉的最深处有一条守护恶龙,这条龙受命镇守黄泉路,多少年来,死人只能来不能回,这是天道,天道不可违。可事情就是发生了,偏偏就有一族人居然能从恶龙的爪下逃脱。,” “偷天族的大祭司不知从何处学来一卷月华镜,这卷奇书究竟是何人所作早已是不得而知了,最起码的年限也是在春秋之前,那一任的大祭司是万古难遇的奇才,他在奇书月华镜的帮助下趁着恶龙熟睡时竟然取得了月神的庇护,化身为神,生生为自己的族人开辟了一条月光路,从幽冥尽头的黄泉路上逃了出来……,” 这样神话故事一般的话缓缓的从名草堂堂主的口中说出来,直把白雪听得神思万里,不能相信。 “这一族人逃走之后极为低调,永世辟谷不出,所以世人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我也是费尽几十年的心血才挖出这么一点点的信息。”赵典继续道:“但这世上纸是包不住火的,恶龙有一天终于从熟睡的梦中惊醒,它居然发现黄泉之中少了这么一族人,它大为震怒,可又不能亲身离开黄泉,所以它拔下自己脖子上的两片逆鳞,化作一口魔枪,杀向了人间。” “这两片逆鳞一片唤作逆鳞剑,一片便是阳朔剑。” “可这两片逆鳞终究是死物,它们需要借助一个人的力量才能已经化作神的拜月祭司,盖九幽是这个人,而第二代便是白雪你。” 白雪早已经跌落在地,他软绵绵的依靠着棺材,道:“所以要真正掌控阳逆枪只能前往黄泉,那里是它的家,而黄泉就在拜月教的大祭司燃月祭坛之下……”白雪已经明白了赵典等人为何要费劲心思去设这么一个奇怪的杀局,逼着白雪与名草堂为敌,逼着白雪前去投靠拜月教。 “可是拜月教会相信吗?”白雪问道:“即便是相信了,他们又怎么可能会答应收容我呢?” “他们一定会的!”赵典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已经给了拜月教足够多的信息,何况还有人会不断的告诉他们,你已经和名草堂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了。”白雪如果有一天看见青鸟在小公主身边的时候,他就会明白为何赵典能如此肯定了。 这是一个大棋局,不论是赵典、白雪、阳春、余歌、龙鹰侯、张起波、长空、青鸟,还有无数无数的人都是棋子,棋局里包涵了到底多少人恐怕只有庙堂之上的那条五抓神龙才真正知道。 “他们也一定会收容你的,只因你手上有魔枪,他们有机会一定会牢牢的抓住魔枪,这是唯一能对他们造成死亡的东西。” 人对于锋利的快刀总是喜欢紧紧的抓在手里,总以为这样便能更好的控制和使用,殊不知,抓的越紧,刀割伤自己也越快越狠! 赵典厉声道:“要成功便要做大牺牲,我还会为你烧最后一把火.......” “是什么火?”白雪已不必再问,他已经看到了阳春站起身来。 杀气,冰凉的杀气瞬间弥漫了这间小小的破庙,这是阳春的杀气。 “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倾尽全力扑杀你......绝不手下留情!” 白雪怔怔道:“你要杀了我?” 阳春道:“不错,现在我的任务是杀你......” 白雪望着阳春用力握剑后发白的指节,他突然明白自己如果不赶快跑,一个时辰之后,阳春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就杀死自己,这就是最后一把火,逼着白雪用尽一切办法逃亡拜月教,进入拜月教。 于是白雪就要跑了,他要拼尽自己的全力去跑。他要跑去的地方是蒙山,蒙顶甘露的蒙山! ------------ 第二百零八章 听涛山庄 蒙山位于四川省邛崃山脉之中,东有峨眉山,南有大相岭,西靠夹金山,北临成都盆地,青衣江从山脚下绕过.立足峰顶,仰则天风高畅,万象萧瑟;俯则羌水环流,众山罗绕,茶畦杉径,异石奇话,足称名胜。 女人是新的好,朋友还是老的好。蒙顶甘露就是最老的茶,也是一个爱喝茶的人最好的老朋友。 陆血情爱喝茶,更爱交朋友,所以他每一年的白露之后都会去蒙山的听涛别院喝一个月的茶,会一会朋友,不论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 今天刚好是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听涛小院,就在蒙山之巅。 听涛,听到不是浪涛,而是云涛。 居山之高巅,俯视半山云海飘渺,听万里惊涛,这就是一个人的大胸怀,若没有足够的眼界和胸襟,住在这样的大气魄之处,只怕是魂为之夺,气为之馁。 那是一座依着山势而建的园林,被笼罩在一片青碧的光影中,山涧小溪穿过园林,苍松夹 道,幽静绝俗。 骤眼望去,除了青碧的山色、缭绕的白云外,似乎便再也瞧不见别的,但你若在夹道的苍松间缓步而行,你便可以瞧见有小桥曲栏,红栏绿板——你便可瞧见三五玲珑小巧的亭台楼阁,掩映在山色中。 这亭台楼阁看似寻常,可这里面每一根木头、每一块瓦都是从江苏瘦西湖用马车一步步运到四川的,再雇请挑夫一步步挑上山巅,所以弥足珍贵。 清晨,还只是清晨,太阳还没爬上山,哪怕是住在山上的人也还没看到太阳。 这样的别院里、这样的清晨。 陆血情惬意的打了一个哈欠,在自己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醒来,他的床足足可以躺下十个人,一个成年的女人,但现在,这样美丽清晨,他只是一个人打着哈欠起身。 他并不习惯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觉,哪怕这个人前一刻就睡在他的怀里,当他想要睡觉时,她便必须要离开,拈花公子最多情。 陆血情用力的拍拍自己的脑袋,他的宿醉仍未醒,只觉得头疼如裂,刀割一般的头痛,可偏偏下身却冲动跃跃。 他昨天不过才喝了二十斤竹叶青而已,今天头就痛得恨不得一刀把脑袋砍下来。 “不要再敲了,再敲头就掉下来了。” 突然,除了陆血情外空无一人的大房间响起了人声。 陆血情的听涛山庄外设有三十六道暗桩,庄内有七十二道明卡,每一道桩卡里都是一个高手,杀人的高手。 所以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想毫发无伤的闯进陆血情的酣睡轩,陆血情相信他们,才会允许自己喝醉,醉的一塌糊涂。 可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人完完整整,毫发无伤的站在了陆血情的面前,带着一丝温和亲切的微笑。 “看来我实在是喝了太多的酒,居然看到了一个不可能看到的人。”陆血情懒洋洋的拉了拉自己胸前洁白的内衣领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来人。 来人笑道:“可惜你看到了。” “不错,我看到了。” 陆血情看到的这个人漆黑的头发垂到胸前,只斜斜的束着根布带,身上被着件宽大的、猩红色的长袍,当胸绣着条栩栩如生的墨龙,衣袂被风吹动,这条龙就仿佛在张牙舞爪,要破云飞出. 他两颊虽已消瘦,甚至还长出了一些青渣,但远远望去,仍是那么斯文,那么高贵,就像是位上古时温润如玉的君子,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他。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香味,是菊花的香气,这本是秋天,本就是菊花该盛开的季节。 这个大大的房间里也摆满了菊花,秋天的菊花,将天地间充满了醉人的香气。 就在这房间的地上铺着条出自波斯名手的毯子,最起码值三千两,毯子上原本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果,不过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还有一大盘已蒸得比胭脂还红的螃蟹,十七八个醉倒在各处的酒瓶子。 陆血情身上穿上了比风还柔软的丝袍,又自顾着倚在三四个织锦垫子上,面对着白雪,做了个请的姿势,随手又取了被葡萄酒,他的舌头永远需要浸在酒杯里。 零乱的床单,淡淡的腥味,还有一地疯狂的酒瓶。 他正是白雪。 白雪皑皑的白雪。 陆血情看的眼睛都似乎发直了,他说道:“江湖传闻你已经死了,死在横断山脉的万丈深渊之下.......” “我还没死……” 这话说的温柔和自信。 白雪叹道:“看来拈花公子的确是拈花公子,日子过得一定是不错。” 陆血情道:“这世上美好的事物实在太多,而人生又太过短暂,如果这样还不知道好好珍惜每一日,那岂非太过愚蠢。” 这实在是至理,可惜,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实在太少,而能够做到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陆血情道:“世人不知,世人愚昧,但阁下一定是懂得。” 白雪喃喃道:我真的懂吗?我懂什么?我真的懂吗? 陆血情一口饮尽杯中酒,突然道:“我听说阳春又出现了。” 白雪道:“是。” 陆血情道:“而且他还想杀了你?” 白雪摇头道:“不是。” “不是?”陆血情上下打量了一番白雪,忽然道:“看来江湖传闻毕竟还是不可信。” 白雪道:“的确不可信。” 陆血情道:“看你穿成这样实在不可信。” 白雪冷笑道:“是我要杀了他。” 陆血情瞪大了眼珠子,失声道:“天哪,你居然要杀阳春?这实在是……”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白雪替他说了出来:“实在是和愚蠢的世人毫无分别。” 白雪张张嘴,苦笑一声,想要再说什么,可突然身子一软,软软的软倒在地。 “你怎么了?”陆血情快速扶住白雪跌倒的身子,忽然发现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火红的鲜花盛开在白雪墨黑的黑袍上,如一朵朵樱花,十二月的樱花。 ------------ 第二百零九章 朋友之义 “这……” “实在是失礼了……”白雪歉然看着陆血情掌中的鲜血,道:“我本该更有风度的,只是我已支撑不下去了……” 陆血情突然打开白雪的胸口,他立刻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这是一声惊惧、凄厉、悲哀的呼声。 白雪的胸膛,靠近左胸心脏处的血肉几乎完全溃烂了,伤口四周的肉,已烂成了死黑色,还散发着一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陆血情的瞳孔在猛烈的收缩,宿醉后的头痛竟在这一刻完全好了,更大大的出了一背的冷汗。 现在陆血情已经知道了白雪身上为什么穿着猩红色宽大袍子,为什么总是带着这么浓烈的菊花香气。 原来他是借助红衣服来掩盖伤口不断渗出的鲜血,用花香遮盖去这令人作呕的的臭气。 这就是白雪,永远风华绝代的白雪。 白雪勉力道:“我选择了一个我认为最佳的时机,我也以为我自己至少有五成的把握能够成功,可当他一出手那瞬间,我突然明白自己没有五成把握,简直连半成把握也没有,我杀不了他……这是他的剑。” 那一剑,风云变化;那一剑,冠绝人间。 世上已没有人能够躲过那一剑了,就在那一霎那,白雪也自以为自己绝不可能躲过去了,他也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可是,他还是没死,或许他比别人多了一点运气,运气很重要。 现在好运似乎已经回到了白雪的身上。 陆血情叹道:“哎……” 白雪道:“我带着这一剑的剑创,逃了三十三天,这三十三天无眠不休,甚至没有一点时间去包扎一下胸前的剑创,只因阳春的剑气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身遭,只要我停下来,死亡也会同时到来,直到有一天,我终于遇到一道万丈深渊,我毫不犹豫的跃了下去……” 万丈深渊,便连羽毛也飘不起来的死亡之地,白雪想也不想的就跳了下去。一个人要被逼到什么样的绝境里,才会这么做。 陆血情道:“他没有追下去?” 白雪道:“不,他想也没想也追了下去……” 于是,阳春终于中计了,就因为他追下去了,只因白雪并没有真正跃下去,他贴身在半崖上。 这就是白雪,他也许剑不够快,武功不够强,心不够狠,但是他的心上开了十七八个孔,每一个孔都能想十七八件别人想不到的事情。 白雪抓住陆血情的手,恨声道:“我来是为了要借助你们拜月教的势力,杀死阳春,你若是怕惹上麻烦,不必理我。” 陆血情反握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高声道:“我们是朋友吗?” 白雪的眼中发出灿烂的亮光:“我们是朋友。” “是好朋友!” 他们本是惺惺相惜的仇敌,也是生死相托的朋友。 陆血情的目光中散发出神圣而洁白的光芒,道:“那么,我还需要回答吗?” 不需要。 这就是朋友,肝胆相照,生死相托。 一个人如果没有一个这样的朋友,那么他活着早已是没什么意思,一个人如果有这样的一个朋友,那么他即便是马上死去,其实也没多大的关系。 白雪微笑的昏了过去,昏倒在他的朋友怀里。 他实在已经太累太累了,这些天 陆血情望着他嘴角纯洁如婴孩般的微笑,陷入了沉思,他现在面上的表情白雪绝对想不到会这么复杂,没见过的人绝不会相信一个人的脸上会有这么复杂的变化。 他在思考,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将造成深远到无法回头的影响。 陆血情忽然高声道:“七号!” 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这间大房间里,他弯刀黑衣,只隐藏在黑暗中。 “属下在,少主子请吩咐......” 陆血情厉声道:“去将山下和庄内所有的明卡暗桩全部撤去......” “可......” “你有什么疑惑吗?”陆血情喝道:“是心里不愿意这么做吗?” 七号浑身一震,以头磕地,急声道:“属下不敢!” 陆血情一甩衣袖,厉声道:“不敢就好,好不快去!!” 他知道白雪能跳下万丈深渊而不死,阳春自然也能,白雪能避过这一百零八道关卡无声无息的来到自己面前,那么阳春也一定可以,所以无论有多少人挡着,都是一个死字。 “九号!”陆血情将白雪抱起来,走向自己的大床。 “属下在。” 他不必回头也知道,九号已经跪在了自己的背后,静静的等待着他发号施令! “给我去送一锅火进来,要烧的火红的火,再要一匹白布,绝对的一尘不染,两根从没用过的缝线针,一捆卷好的缝线,一个大脸盆.......还有大量的清水!” 一锅火、一匹布、两根针、一卷线、一个脸盆,陆血情需要这些东西究竟想要做什么? “是。”九号的心里虽然不明白,可他还是马上不折不扣的前去着手准备。 陆血情将白雪放到了他的床上,鲜血立即染红了洁白的床单:“我要先把你的伤治好,我也知道凭阳春的能耐,最多三个时辰,他一定会追到这里,到时候究竟是死是活都要看天意i了。” “还有十九号!你去云巅放出燃月信号,尽早通知大祭司,名草堂有变,请她速速定夺.......” “歌儿,你在哪里? 你究竟还有没有活着? 你可知道,我好想你! 春少!春少!我不想杀你……. 我要杀了你,杀你! 杀死你! 走,快走,你们快离开我!!” 白雪已经这样嘶喊了整整半个时辰,现在的他就躺在了陆血情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上,他发着很高的热,口里一直在胡言乱语,有时候能够听懂只言片语都是在将他要杀了阳春。 “我要杀!我要杀光这世上所有的人!!” “杀!杀!杀!” (女人不懂男人的心,还是说有的女人不懂男人的心,还是所有的女人都不懂男人的心,或者说其实没有一个人会懂的另一个的心,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希望她懂,她不一定会懂,当你需要却得不到,终于需要不再需要,不懂终于不再要懂。人与人交往最大的痛苦往往是要求的太多,得到的不是你想要的,所以才有君子之交淡如水之水,可若是当真不再有要求,不再抱有希望,那又该怎么怎么交往下去呢?朋友,何为朋友!?) ------------ 第二百一十章 烈酒如火 一锅火,一匹布,两根针,一卷线,一个脸盆。 陆血情东西很快就送来了,白雪仰面倒在洁白的床单上,他容貌极为俊美,此时犹带憔悴和痛苦,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惹人怜爱的娇弱,这种奇异的感觉只会出现在纯情少女身上,是她们所独有的风韵,动人情处,难描难叙。 陆血情呆呆的望着床上的男人,竟觉得自己的喉间有说不出的干涩,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暗道:“这白雪若说是妖狐转生,我第一个相信。” 他用指甲往自己腿上狠狠的掐了一下,深吸口气,开始去解白雪肩头的衣襟。 忽然,白雪突然睁开双眼:“拈花公子莫不是改解男人的衣服了?” 陆血情见白雪醒来,长吐一口气,道:“你终于醒了……”语气不知是开心,还是失落。 白雪扫了一眼陆血情准备的工具,失笑道:“你准备了这些东西想要做什么?” 陆血情讪笑道:“自然是为你疗伤。” 白雪勉强道:“错了,这些都没用,你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陆血情道:“是什么?” 白雪笑道:“去准备陈年泸州老窖十坛,” 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此时醒来的白雪和昏过去的白雪完全是两个人,他已经恢复到了白雪该有的样子。 陆血情皱眉道:“我也知道需要用烈酒消毒,可这十坛老酒未免有些多了。” 白雪道:“绝不会多,还要快刀一柄,一定要够薄、够快,钢材过硬的,还需要炭炉一只,是能一起烧八块炭的大炭炉……” 陆血情道:“这些东西倒是容易……”他一击掌,已经吩咐了下去。 “但我并不懂得怎么做,你得要一步步的说,我一步步的做。” 白雪闭目叹道:“我自己做。” 陆血情早就知道白雪医术超群,尤其擅长毒药,可这自己给自己清创缝伤口却是闻所未闻,只因但凡医生治病,大抵心一狠也就下手了,可若是临到自己头上,胆也凄凄,风也萧萧,是绝不能狠得下心去切自己的肉,洗自己的血的。 白雪知道陆血情心中的想法,他又道:“我曾经游历过极西之地,那里的医学另辟蹊径,大异于中原,尤其对于金创一块,理论实在是发人深省,所以我学过一些……” 陆血情叹道:“但愿今日能大开眼界……” 很快,十坛老酒,一柄快刀,一只炭炉送过来了。 熊熊烈火燃烧,青色的火焰吞吐,室内的温度也似乎在那一刻有了很大的提高。 白雪深吸一口气,勉强起身,突然极快的取过那匹白布一角,手一抖展开如一幕大旗,只见他食中指剑气纵横过处,已将白布整齐的裂开八块,再左足一挑取了其中一坛泸州老窖,酒坛子飞空刚巧落在横梁上,“噗”一声封印红泥受腿劲打开,老酒倾泻而下。 白雪手一抄引了烈酒在青炎的火上捞过,陆血情再细看那就酒竟变得火中有酒,酒中有火,白雪奥曼转身引了那酒火在八块洁白的麻布上烧过,只见那火明明烧在白布上,可白布却不见得半分损伤,这情景如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奇极、艳极、亦诡极! 白雪再吸一口气,又引了那酒火往自己胸口烧去,这可烈酒加上真火,痛楚撕心裂肺,他额头转眼间大汗淋漓,只一会儿便难以支撑,人缓缓倒下,那八块白布分作四份两层刚好叠在他伤口的四周,严严密密的遮盖住了。 这一番动作但见白布飘渺,雪影奥妙,陆血情只觉得白雪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妖娆无双,风情万种,就好似一直花间独舞的青蝶,绝世无双。而那酒火并存的景观更是奇艳无比,他的呼吸都似乎不敢重上半分,只怕是稍有不适,便惊动了这只偶落人间的蝶子。 “还烦请再取一坛酒……”白雪的声音已是不堪虚弱,他低声道。 那摆在大梁之上的一坛酒已经极快的倾泻完毕,陆血情赶忙又取了一坛酒,拍开红泥。 “抄一勺给我手上……”白雪酢然在白布下伸出左手。 又一勺老酒在白雪的指尖滑过,他手心一吸,那柄利刀已自动飞到他的掌心,连同着一起被烈酒清洗。 “再来一勺……” 又是一勺。 一连吸了三勺,最后一勺白雪更是引来烈火一起清洗。 “隔空取物!”陆血情眉头一轩,道:“烈酒难道比清水还要干净?” 白雪虚弱道:“在那个极西的国度,曾经有一个伟大的学者提出猜想,他认为这个世上存在另一个人眼所看见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所有生物都小到极致,而也就是这些极细微的生物会让我们的伤口流脓变质,所以要缝线一定要消灭这些生物,而高温、烈酒都是这些生物的最佳杀手!” 陆血情沉思道:“这个道理咋一听很是新鲜,不过仔细想想却比我中土“精气”学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他们似乎说的更为彻底和明白。” 所谓精气,是指极细微物质,《易·系辞上》:“精所耿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孔颖达疏:“云精气为物者,谓阴阳精灵之气,氤氲积聚而为万物也。”这个医学道理要仔细讲来实在没有半个时辰不能好好说个明白,但凡有兴趣的倒是可以再去细读一些医书。 白雪道:“正是这个道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切下一块烂掉的臭肉,鲜血瞬间飞溅,点点落在洁白的麻布上,陆血情只觉得心里一惊,不忍去看。 若要说杀人,陆血情绝不会眨眼,他虽不用时时都自己动手,可这双手上也多少杀过几个人,杀人不可怕,但自杀往往就需要巨大的勇气,而这种一片片去切自己身上的肉,实在触目惊心,心灵上的疼痛更甚于肉体之上的。 “还好出来的是鲜血,总算是烂的不够彻底…….”白雪自哂道,他似乎完全没有痛楚,仿佛在割的是别人的肉,他半倚着上身,下刀如飞,时而抄过一勺酒火往自己伤口上消毒,只是那额头上的汗珠早已是如雨水一般倾泻。 ------------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胜娇花 “烦请擦把汗……”白雪冲陆血情道。 “哦,好的。”陆血情已有些手足无措了,他似乎被吓住了,竟有些慌张的取过一块白布往白雪伤口上擦去。 “不是那里!”白雪急忙阻止他,努努嘴道:“是我脸上。” 陆血情脸一红,贴身上去为他抹去额头的大汗,手也不自觉的有些颤抖了。 只见白雪双颊玫瑰般娇红,仍泌着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珠,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挺翘的琼鼻,樱桃般的朱唇中,却是娇喘吁吁…… 拈花公子一生也不知见过多少女子,幽会过多少女子,可白雪这极度虚弱下竟有些脉脉含羞的娇靥,平生的楚楚动人的风情,却让他心头再也忍不住的生出一种异常的感觉,一双手掌 也不知该放在哪里,一双眼睛更是游离不定,只恨自己为何要生了在这天地间,倒真像是初次幽会的小少男一般。 可眼前的这个是个男人,是江湖上最好看,最美丽,最多情的男人。 陆血情也瞧得痴了,怔了半晌,长长叹息道:“果然是天香国色,果然是国色无双……” 白雪叹道:“陆兄见谅了,在下……” 陆血情突然转身下床,面朝白雪正色道:“在下承认白兄的确是……”这是什么真实难说,“在下大大失礼了,不过那种事却是绝不可能的。” 白雪笑道:“在下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我倾心相交,我自然能懂。” 两人相视而笑,烈火熊熊。 这两人都是世间奇男子,一笑之下,互相之间的热血情感更是深进了一步。 白雪一笑又在划过一刀,一块烂肉随手丢弃在脸盆里,鲜血再次丝丝涌出,他左手一抄,引了酒火一抹,“滋”一声轻响,血已经止住了。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十坛老酒已剩下不到三坛,白雪终于将自己胸口上的烂肉全部切去,伤口看过去休整而吻合,血肉也见得新鲜了。 白雪微声道:“烦请换根针线……” 陆血情取过绣花针,又穿了一根细线,递给白雪。 白雪边笑边消毒道:“你穿针的模样倒是翘着兰花指,实在难得……” 陆血情也大笑道:“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要穿针引线……” 白雪正色道:“在下本以为人这一生有两件事情是任何人都可能碰到的,现在又多了一样穿针女红……” “哦?”陆血情道:“哪两样又是什么?” 白雪叹道:“第一是讨饭,第二是坐牢。”目光中有说不出的萧索。 江湖中人快刀杀人,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可银子不是天上掉的,公门也不是摆着看的,这两样谁都不敢说自己能够不犯,谁都不敢说自己绝不可能。 陆血情道:“有道理。” 白雪微微一笑道:“阁下既没有坐过牢,也没有吃过百家饭,实在是幸运之极。” 陆血情叹道:“在下也是的确惭愧的很。”他没受过这两样,只因为他的出身,他一出生早已是什么都有了,从来只有他赏别人的,何来别人恩惠过他。 白雪默然不语,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竟完全不用去看伤口,只凭自己手上感觉飞针引线。 “好在我这伤口不算很深,更没有刺进胸膜内,要知道人的皮肤大抵可以分为三层,胸口肉较少,脂肪也不必太过修剪,只需要在皮下做足了功夫,对整齐了,最后缝在外面的线已经无伤大雅了……”白雪说话着,不一会儿,已将那近三寸长的伤口缝好,皮肤对的整整齐齐。 “终于好了……”陆血情虽未动手,只是瞧着,可却发现自己背上早已经湿了一大块,倒似和绝世高手大战了三百回合。 “还差最后一步。”白雪笑笑道。 陆血情道:“哦?” 白雪一边擦去自己胸口的血渍,又取了块干净的白布紧紧的盖在伤口上,再用加压的手法围着胸腔缠绕几圈,这是为了减少出血,他另一边嘴上说道:“我们还剩下多少酒!” 陆血情一直在心里数着的,道:“还剩两坛!”整整八坛上好的泸州老窖就这样流水般的逝去,实在可惜。 白雪豪气狂发,高声道:“正好,我们一人一坛喝光它!” 他居然要喝酒,还要喝这样的烈酒! 陆血情喃喃道:“可是你的身体……” 白雪踢开身上白布单子,踉跄下床,挑起一个大酒坛,仰头狂灌一大口,高声道:“儿须有名酒须醉,我这条命没准下一刻就被阳春取了去,又何必在乎什么身体?” 陆血情也被激起血性,也大大的喝了一口,厉声道:“白雪,今生交你这个朋友当真是痛快!” 热酒上头,热血上头! 火一般的热血,室内炭炉上青火更胜。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有个年轻人匆匆奔人,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那种和苍松很像的黄色,岂非是因为他就是借助这种掩护色躲藏在高树上严密监视道路过处的每一个人,只是此刻他神色显得很焦急,若没有极严重的事发生,他绝不敢这么样闯入陆血情的房间。 陆血情面色一变,他与白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说不出的沉重和严肃,他不等这年轻人说话,急问道:“有客来访?” “阳春来了!” 果然是他,白雪忍不住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他来的可真快啊……”陆血情在心底**一声,又大声道:“他在哪里?” “在山庄碑牌前止步。” “哦?”陆血情道:“他为何不上来?” 年轻人颤声道:“只因他说不想杀人,还请……还请过……少主子将白雪送出去……”他又偷偷的看了一眼白雪。 白雪面无表情,似乎充耳不闻,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当年发誓要守护他一生的男人现在正在无情的追杀他,他身上那刚刚缝合好的伤口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疼痛。 疼痛使人清醒,可以看清楚很多早就该看清楚的人和事。 ------------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云湖鱼宫 “先礼后兵?看来阳春还不想和我拜月教现在起正面的冲突!”陆血情冲白雪道:“雪少请稍等片刻,我去打发他走!” “不行。”白雪急忙阻止道:“没有用的,没见到我,他是绝不会走的。” 陆血情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忽然一声尖利的惨叫声自屋外传来,陆血情面色一变,怒道:“他竟敢真的动手!” 此时,又一名穿着草绿色衣裳的年轻人跌跌撞撞的奔进室内,跪禀道:“少主子,阳春出剑了!” 白雪叹道:“他等不了了,还是让我去吧,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陆血情的脸凝重无比,双眉拧成“川”字,双目如电闪。 手已握住剑柄。 他的手削瘦、干燥、稳定,手指长而有力。 这样的手握住了一柄合手的剑,他难道想去挑战阳春吗? 他出手了,忽然剑柄一动,已点住了白雪浑身上下十三处大穴。 “啪……”白雪直挺挺的倒在床上,他早已是虚弱不堪,就算是知道也根本躲不过陆血情的这番偷袭,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说不出的痛苦之色。 “不要……” 陆血情道:“我们是朋友!” “不。”白雪道:“我们不是朋友,我没有朋友,也不该来找你。” 陆血情道:“我们是朋友,你应该来找我,只因只有我才有办法救你……”他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并不怕死,可你不能死。” 陆血情的双手紧紧的握住白雪的双肩,大声道:“你还要报仇!你要讨回公道!” “报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白雪的热血慢慢的冷却下去,眼神中剩下清明,澄清如碧绿湖的清明。 “我还要报仇,还不能死……” 陆血情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就最好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虽然三个时辰的时间不算很长,也总算是给了我一点时间,有了这些时间,即便是阳春来了也能挡一挡了。” 已是正午烈日,烈日如歌。 阳春就在烈日下。 烈日下就只有他一个人,碑石前,苍松下,蒙山里彷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的剑尖在滴血,滴的是别人的血。 猩红热烈。 他的剑被紧紧的握在手里,苍白的手,冰冷的手。 他已经杀了二十八人,二十八条鲜活的生命倒在他的脚下,鲜血已经肆虐成河。 他的眼角没有一丝抽动,仿佛这些人的死与他毫无关系。 山风过处,烈日下竟有些寒冷。 他的眼睛忽然现出了一种奇异的感情,那是一双空虚而寂寞的眼睛,仿佛是看见了死亡一般的寂寞和空虚。 他是否已经厌倦了杀人,厌倦了死亡,厌倦了这一切? ——这个问题不能答,岂止不能答。 简直是连问也不能问。 现在他要往前走,跨过这碑石,走进听涛山庄。 陆血情就在听涛山庄等他,用死亡来招待他。 死亡之花的怒放,阳春已经冰冷如死亡,苍白如死亡。 前方,还有无数的暗卡;前方,还有无数人想要他的性命。 他单人单剑,已经闯过去了。 前方,正是云湖。 云湖是指在云里的湖,湖里本有水,碧波般的清水,水化作云,云又缭绕了水。 云是水,水亦是云,早已是分不清楚,又何必分得清楚。 一条九天之下的瀑布悬挂着湖边,声音即便是离得老远也能听到“轰隆隆”的巨响,从碑石走到云湖道路只有一条,一条平坦的山路,山路的尽头正是一间茅屋。 屋顶、墙上铺盖着碧绿的爬山虎的茅屋。 阳春就这样来到了这样的一间茅屋前,他已经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听到一阵清幽的弦乐声。 这是三味线,乐声温柔婉转,风趣也异于中土乐器。 这本是东瀛的乐器,难道这附近有东瀛流莺? 渐渐的乐声已经近了,细听竟好似从云湖底下流转出来的。 忽然,又一阵巨大破水声,“哗啦啦……”居然真的有一艘奇特的大船从湖底缓缓升起来,湖水源源从底舱的洞眼里流出,船身也越升越高,最后停在了湖面上。 这难道是来自龙王水晶宫的龙舟吗,否则它怎么会从水底升起,出现在这虚无缥缈的蒙山之巅、云湖之中。 三味线犹在,乐声犹在,歌者犹在。 船首,正跪坐着一名樱花般的少女怀抱三味线低低操琴,她低首顺眉看不清楚容貌,只见穿着血红樱花般的和服,足履木屐,青丝披肩,乐声如歌如泣。 在她的身后是千紫万红,缤纷万般的鱼。 鱼很常见,可这么多的鱼并不常见。 只见那船上到处都挂满了扎着似鱼的灯笼,所有你见过的鱼,你想到的鱼,你没见过的鱼,你想不到的鱼,这里全部都有,还远远超出了想象的范畴。 船桅之间,都连着绳索,绳索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一眼看去有鲳鱼、蝴蝶鱼、鳊鱼、胭脂鱼....已是看不过来,更是数不过来,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情景,犹如在最甜美的梦乡中才会出现的童话,甜如蜜的童话。 这是鱼宫,鱼儿的宫殿,本该属于深海,无奈却出现在了这样一个浅湖之中。 而这只是童话的开始,就在这少女浅吟低唱的时候,又从那鱼宫中跳出八条欢快如鲫鱼的小姑娘,她们的身上穿着彩衣,她们的脸上带着春天般的微笑。 她们快乐的如春天的天使,在春天的眼里是没有寒冰的,她们的眼里也没有阳春,她们只是跳着如玉般赤脚轻巧的推倒了那间茅屋,然后用原本茅屋的竹架骨子在原地搭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台子。 一个供给伶人舞者上台的台子。 她们的动作既轻快又熟练,看来绝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可偏偏她们的手却绝不像是经常干粗活的一般妇人般粗糙,她们的手洁白圆润。 她们搭好台子便垂首站在四角,一动不动。 此时,又有四个红衣少女欢快的跳下鱼宫,她们先在一块大青石上放下自己手里的竹篮子,又摆下满桌的樱花和酒肴,再将金杯斟满美酒。 花是樱花,如血。 杯是金杯,如贵。 酒是红儿红,醇厚。 人是美人,销魂。 然後就是一行歌伎手挥五弦,曼步走出鱼宫,走到台上。 鱼宫鱼宫,静静静静。 ------------ 第二百一十三章 樱花艳丽 这时乐声中突又响起一声轻鼓,伊人幽幽,斯人渺渺,日虽大烈,可这鼓声却幽幽清凉,阳春又看见一个白衣人手提着鬼太鼓,幽灵般站在船头三和弦身后。 鼓声响过,天边竟飘来一朵黑云,将烈日遮盖的严严实实,地上天光蓦地黑了下来,风过处,阴阴恻恻。 这些人从何而来,又在唱些什么? 歌声悠悠,人也幽幽。 在唱: “长相思,离恨歌。 天涯路,枉断魂。 神庙门不亡火,一笑倾世成画卷。 红海边缘雪纷乱。 罪孽渊,玫瑰绝艳。 彼岸花开黄泉门。 雪月不化,新月如镰勾看侧脸。 长相思,离断魂。 白雪如风如情人……” 歌声未歇,陆血情已走了出来,他是从云湖里走出来的,神态潇洒如仙人画卷,全身衣裳竟滴水不湿,而他走出来的时候,就似已醉了。 “樱花前,相思后,谁有肝肠看亡魂……” 陆血情已经醉了,不知是酒醉还是人醉,他已经醉倒在鲜花丛中,卧倒在美人膝畔,微合双眼,唇边含金杯。 琥珀色的酒,鲜艳的樱花。 樱花的美在于她的温柔,可谁知道樱花其实只有七天的寿命。 七天过后,落红化作春泥,任人践踏。 这本是秋天,秋天该赏菊。 黄艳的菊花远比血红的樱花坚强、勇敢和自信。 菊花象征的是男人,樱花更多的如温温柔柔如水姑娘。 陆血情的手里便有一朵樱花,一朵艳丽的樱花。 陆血情推开唇边的金杯,凝望着掌心樱花犹如望着最深爱的女人,低吟道:“你说,樱花为何这般美丽?” 阳春不答,他站立,手持剑。 握剑的手指节已经苍白,掌心绝对干燥、稳定。 陆血情并不期待别人能够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他只是叹道:“樱花的美,不仅是因为它的妩媚娇艳,更重要的是它只有七天的寿元,七天实在过于残忍,这种娇弱的鲜花经历短暂的灿烂后随即凋谢的“壮烈”,死在她一生中最美的一刻。” 死亡并不可怕,只要死得其所,死的有所价值。 阳春终于开口,他说道:“阁下惜花?” 陆血情眉头抬起,淡淡道:“在下赏花。” 惜花之人未必懂得赏花,赏花之人却必定惜花。 阳春道:“世上赏花之人者多,能在秋分时节还能品赏到樱花的只有一人。” 陆血情道:“哦?” 阳春道:“拈花公子。” 陆血情道:“阁下倒是对我知之甚深。” 阳春道:“五行者以身入魔,其中木曲直可有操控天下花木之能,出水而沾湿也是水行者的功劳,这并不难猜。” 陆血情道:“的确如此。” 阳春道:“拜月教之子,我并不想杀你。” 陆血情大笑,放肆开怀的大笑,他边笑边用力的捏揉身下美人的娇脯。 阳春冷冷的望着他。 那美人已经娇喘连连,原本的一丝疼痛也化作欣快的刺激,她的面色已潮红,身子已发烫。 陆血情的手就如一团火,流转到她身子的哪里,哪里就被点燃了一团火苗,燃烧到心底的火苗,她的眼里已经露出比樱花还要红艳的色彩。 突然,那团火熄了。 陆血情的笑声戛然而止,收回他的手,将那朵艳丽的樱花一瓣瓣的掰开,一瓣瓣的投入金杯中。 金杯,琥珀,红樱。 花影相依偎。 已是绝美的画面。 陆血情缓缓的举杯,面朝云湖,饮尽这一杯。 “好酒……” 阳春道:“世上有很多好酒。” 陆血情道:“名酒易得,良友难求。” 阳春的脸更见冰冷,他的眼眸也仿若是寒冰凝固的。 “你们是朋友?” 陆血情道:“好朋友。” 阳春道:“你们相识有多久了?” 陆血情道:“不到十日。” 阳春的嘴角忽然露出讥诮的微笑,又道:“阁下肯为一个十日之友放弃自己的性命?” 陆血情道:“倾盖如故,朋友便是朋友,无所谓新还是旧……” “更何况,名草春少剑法虽绝世无双,可若要取我性命恐非易事!否则阁下何必说这许多话……” 他这话说的极为坚定,坚定如樱花。 性命是自己的,朋友是别人的。 可为了自己的好朋友而死,这样的死究竟有没有价值? ——问樱花。 樱花漠然。 不语。 花不语,独自娇艳。 浮华风月不了解。 阳春道:“我必杀白雪!” 陆血情道:“我听说,你们也是朋友。” 阳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陆血情道:“一个人一生中垂髫之交并不多。” 阳春道:“的确不多,我只有两个。” 陆血情叹道:“两个已经不算少了,我一个也没有。” 阳春道:“一个已经死了,一个也快要死了。” 陆血情的纤目中射出闪电一般的厉芒:“一个已被你杀死,一个也被你追杀到上天入地无门……” 阳春的面上毫无表情,眼底也不见一丝涟漪。 他难道真的是冰做的吗,他完全没有感情吗? “是。” 陆血情叹息道:“你自然有一千个理由要杀死一个自己二十几年的老朋友,只是我实在很想知道亲手追杀自己朋友的滋味究竟如何?” 阳春道:“等我杀了他,你就会亲眼看见了。” 陆血情摇头道:“我但愿永远也看不到……” 阳春道:“你会看到,除非你死在他的先头……” 陆血情道:“你一定要杀他!” 阳春道:“是。” 陆血情道:“若是有机会,他也一定会杀死你!” 阳春道:“是。” 陆血情闭上双眼,又进一杯樱花酒,忽然双手一拍,喝道:“剑来!” 剑来,名剑。 名剑红颜捧来,剑映人红,人娇剑胜。 这是一口名剑。 陆血情接剑,突然拔剑,剑光刺破乌云,如阳光般辉煌灿烂,洒下樱花的浪漫。 浪漫而危险的情人。 剑气已起,杀气已起! 剑气就在阳春的眉睫间。 阳春不动。 “天下名剑繁多,此剑名曰:吞情。”陆血情挥剑归鞘,剑光收敛如暗珠。 “讲武堂名剑榜第五,有幸死在这口剑下的无不是成名英豪,但愿陆某不算辱没了这口名剑。” 陆血情双手捧着这柄剑,捧到阳春面前。 (下个月。应该是一更三千字,准备上架。) (晚上早点睡,小宝。) ------------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五行者死(上) 这是柄天下难得的利剑。 阳春没有看见,他的眼角也未瞧见这口无双利剑一眼。 “我只用自己的剑。” 阳春的剑墨黑。 墨黑如夜。 只要这柄剑一出鞘,死亡就会跟着来了,这世上也绝没有任何人能抵挡。 他的剑本就是天下无双,他的剑法可怕更在利剑之上。 现在他的剑是不是准备出鞘? 陆血情双手捧剑,道“我宁愿死在自己的剑下。” 阳春道:“死亡是你唯一的选择?” 陆血情道:“不错。” 阳春道:“你以为只要自己一死,天下就再也没人能够帮我找到白雪?” 陆血情道:“不错,现在白雪藏身在一个极秘密的地方,除了我世上再无任何人能够找到他。” 阳春道:“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情。” 陆血情含笑道:“阁下可以试一试,杀了我,白雪从此在人间消失。” 阳春冷冷的盯着陆血情看了半响,才道:“他不会消失,他还要杀我。” 陆血情道:“他会消失,会消失到有一天成为另一个盖九幽,另一个盖世无双的魔枪主人!到那时,他会再出现……” 阳春的瞳孔突然不自觉的强烈收缩起来,他厉声道:“这一天太迟了!” 陆血情叹息:“绝不会太迟!” 阳春冷漠。 沉默是他最好的语言,有时候一个人沉默代表着他同意,可更多的时候是代表着一种力量,如果你认为他沉默是一种懦弱,那么便完全错了,只因这种沉默所带来的力量是足以震撼人心的。 陆血情的剑出,剑出如山重,剑光如龙舞。 阳春的剑出,墨剑已在陆血情的咽喉前半寸。 陆血情面不改色道:“我早知道不是你的对手。” 阳春道:“你的剑法也不错。” 陆血情道:“家传剑法。” 阳春道:“这是巫月的剑法?” 陆血情道:“不错。” 阳春肃然道:“苗王雄心霸志,这种剑法也只有枭雄之才方能发挥出其真谛,你不适合!” 陆血情道:“我确实不适合……” 陆血情是巫月的儿子,却不是苗王的儿子。 苗王爱江山,拈花重美人。 拈花的手自然不适合掌杀人的剑。 陆血情再次反转剑柄,捧剑厉声道:“现在你可以杀了我。” 阳春道:“可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想死。” 陆血情道:“江湖传闻,阳春绝世孤傲冷漠,为何今日却是喋喋不休犹如裹足夫人,让人不堪。” 阳春利剑反手归鞘,道:“我在等。” 陆血情皱眉道:“等谁?” 阳春道:“等白雪。” 陆血情道:“他绝不会出现。” “不。”阳春肯定道:“他一定会出现,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会出现。” 陆血情道:“你了解他?” 阳春望着自己左手掌心的纹路,道:“我了解他就像是了解自己的手一般。” “他已是身受重伤,一定是被你以秘法制住藏于某处,否则以他的脾气,此时早已出来与我一战!” 陆血情叹息道:“你的确很了解他!” 阳春道:“我也知道,你一心求死便是想断了他出来的念头,如此……”阳春已不再去看陆血情,他将目光放到了周围的山水之上:“我推测此时白雪一定藏在一处离我们很近的地方,甚至他可以看见我们……” “只有他看的见我们,你死了他才能断绝出来拼命的念头。” 陆血情握剑的手心已满是冷汗,人曾言:白雪玲珑心多智近乎妖。现在他发现阳春并不逊色于白雪,这样的绝世人杰,名草堂堂主究竟是如何培养出来的。 阳春仰望天光,晴空如洗,那乌云早已不知所去,他冷声道:“无论如何秘法,绝不可能控制的住白雪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足以每次白雪逃脱世上任何困境,现在时间将近,他的死期也将近了……” 现在的白雪在哪里? 江湖人,天涯路,一个遍体鳞伤的落拓客他的归宿该在何方? 白雪只知道自己在一个干燥、温软、还算舒适的山洞内,这个洞的外形无论是从外面还是内在上看绝没有一丝的人类痕迹,洞里面也只放着一碗水,十个果子。 一碗清水,十个粉嫩的水蜜桃。 天然,这就是这个洞穴的全部概括。 洞口更是一道天然的瀑布遮掩住了,只能朦胧看见天光,却不能看见外面的任何景象,同样外面也看不见这里面的任何景象。 他的十三处大穴全部被封,阳春的确是非常了解白雪,推测的一点也没错,他需要一个时辰才能完全冲开气血。 他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得见。 他听见阳春和陆血情的对话,也听见死亡的声音。 死亡,一个自己的朋友就要为自己去死。 陆血情,本是他的仇敌,现在却愿为他而死。 阳春,本是守护他一生的挚友,却刀剑相向。 什么是朋友? 什么是仇敌? 江湖中的事,江湖上的人,究竟谁能看得清楚,又有谁能笑傲到最后。 白雪出去,自己必死! 白雪不出去,陆血情必死! 他会怎么选择? 此时,阳春突然喝道:“什么人!”他的话音将落,他足下所踏的土地忽然化作一个巨大的泥石流漩涡,黄泥如疯魔,拼命的往他脚上爬去,巨大的拉力牵拉着阳春的身体往地底下卷去! 地底下有什么? 地之下有地狱,地狱藏三千菩萨。 三千菩萨,十万杀机。 阳春不动。 剑出。 剑光闪。 剑回。 旋转的泥石流突然停止,就如同它开始的那么突然。 大地重新变回坚硬,地底缓缓的冒出一股鲜血,猩红的鲜血。 群山寂静。 陆血情面色大变,他知道土行者可能已经殒命。 阳春之剑,剑出绝无活口。 “五行合一!” 不知何处,一声低喝。 大地裂开一道巨缝,一个两人多高的金球从地底激射而出,“咕噜噜”的滚动过来,在烈日下,金光熠熠,铁面无情。 (葬刀剑童鞋的一个盖章加两更,今天两更,明天两更吧。) ------------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五行者死(下) 这一球自身的重量携带滚动所引带的势能之力,怕有不下万斤之力,这金球已堪堪将要滚到阳春的背脊,眼看着就要将他碾成肉泥。 这样的巨力哪怕是克孜勒的巨灵之掌也绝不可能承受的住,这已不是人类血肉之躯所能承受。 就在此时,阳春已拔剑。 他反手一剑,那只滚动的万斤巨球忽然如脆皮西瓜一般裂作两半,两片半球往阳春身边滚开。 “噗!!!”一声暴喝! 金球内闪现出一点亮至极点的白光,白光一闪“轰”然爆炸,气劲横扫一切,花木土石化作粉尘。 这爆炸之威也不下于万斤炸药。 爆炸后,阳春还在。 衣角不动,裙摆不舞。 白光闪过,白光内一柄寒刀自天劈下。 刀是冰刀,水寒到极致化作为冰,冰可塑百态。 冰刀自锋利刺骨更甚于钢刀,冰刀之无情寒冷更甚于人心。 也就是这样诡异绝伦的一刀铺天盖地劈下,刀势笼盖了整个苍穹。 阳春就处在这个穹苍的中心。 他迎面朝天,天已变色。 这一刀之威是借助了裂地、金球、雄火之后化出的无上冰刀,是死神的镰刀,寒到极点,冷到极点。 它仿佛已和天下间所有神奇的力量融为一体,已是五行。 五行便是万物。 万物最无情。 陆血情知道如果此时的他就在那一刀的中央,他想不出来自己改如何应对,他甚至连抬动一下眼皮也是万万不能。 他不是阳春。 他怎么会是阳春? 他怎么能是阳春? 阳春白雪合余歌! 阳春反手撩剑,剑尖朝地,如满月引弓,龙吟声将起。 “水龙吟!”陆血情受这龙吟声惊动,身子一晃只欲跌倒在地。 水龙吟!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倚天万里须长剑!剑之锋利,人之锋利,当世无双! 天下无双的第一杀招,龙吟九天! 苍穹之上横刀劈开天地,大地之上满月惊弦剑气。 剑如望月九仙,一道势大、洵丽、锋利的惊虹离地迎头直上。 苍天摧枯拉朽,化作碎木。 无边落木萧萧下。 刀在人手,人手化木。 掌刀的是木手。 五行者全薨。 三剑! 三剑便将入魔多年,号称五行合一、阴阳逆转的五行者击毙。 这就是阳春之威,神剑之威。 “你们是这十年来第二个逼我出水龙吟的人,值得我敬佩!” 阳春面露敬意。 第一个能让他出水龙吟的是谁? 这个问题曲直也很想知道。 木行者曲直法身已化作点点碎片,肉身死不瞑目,瞪大双眼嘶声道:“第一个人是谁?” 阳春的脸上露出了无限的落寂之色,那是一种高处不胜寒之色。 “是一个无名剑客!” “无名剑客?!!”曲直只觉得腹中如万刀绞割,口中苦涩万分:“难道我兄弟五人以身入魔,非人修行竟只如一个无名剑客。” “你错了。”阳春肃然道:“剑客无名!真正的剑客是寂寞的。” 他的表情充满了尊重和敬意。 真正的剑客如同绝巅之上的孤鹰,他骄傲、冷漠、无情,他的一切都来自于剑,为了剑也必须要忍受绝巅之上的寒冷和寂寞。 那是一种渗入骨髓、冰如血液的寂寞,哪怕是冬夜里最刺骨的寒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万分之一。 一个剑客一生只为一剑。 他耗尽一生的寂寞,燃烧出流星般灿烂的一剑。 这一剑足以划过天际,永存人心。 所以阳春尊重这无名剑客,只因他尊重自己,他们都是同样的人。 忍受着同样的寂寞,或者在出剑的那一刻,他们的心是能够达到共鸣的,哪怕他们之前从未见过一面。 现在,曲直已经懂了,他叹息道:“现在我也该死了……” 他身躯一闪,化作一团微弱的火苗,火苗一晃,钻入地中再也不见踪影。 “五行变化,土生金,金化水,水涵木,木化火,火生土,天道循环,生生不息……” 这句话后,江湖中从此再也没有五行者这一号人物。 阳春的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落寂,他并没有为自己的胜利而感到欣喜,他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寂寞。 一个人举世难觅一个可以逼他出剑的对手,这是何等的风采! 又是何等的寂寞! 这样的寂寞如附骨之俎深深的咬在他的心里,甩不掉、放不下,将他慢慢的吞没。 他需要对手,一个好的对手。 他数次克制不住想要前往苗域深处与拜月祭司一战,哪怕是死,也要轰轰烈烈,可他不能去,他也不能死,他还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要做。 “交出白雪。” 陆血情面色苍白无比,跟随他的五行者就这般被人斩杀,他却毫无反抗之力,他的手已握过太多的柔荑,也握过太多的酒杯,现在竟有些发抖,不能自主的发抖。 “我不知道......” 阳春剑眉一挑,杀气肆虐天地:“如今我杀心已起,你若再执迷不悟,必死!” 在江湖上,死是江湖客听到最多的一个字,也是最无力的威胁。 可这个字从阳春口中说出,任何人都不敢有半分轻视,只因他要杀一个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人能够逃脱。 死。 有人说死亡是另一种开始,这个人一定还没有死过,或者说没有经历过频临死亡。 只有真正面对死亡的人,才知道死亡的颜色是苍白的,那种白已经超越了世间染色的能力范畴,那是一种笔墨无法形容的苍白。 苍白带来的无力、绝望,窒息般的冰凉和忧伤。 陆血情已经在这样苍白的杀气近乎崩溃,他跌落在地,高冠拆散,乌发披散满肩,形容枯槁,优美的嘴角有些抽搐,垂涎慢慢延出,滴在地上,此时,任谁也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是自命风流不凡的拈花公子。 往日拈花公子此刻已被这惊天的杀气夺去了魂魄,他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然而,他眼眸深处还有一丝清明,那是他的倔强和不屈。 “他是我的朋友,我可以死,绝不能出卖朋友!” (人间不见楚留香,突然想到的》。。。。。就这么说了。) ------------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口残剑(上) 他也是人,是人就一定会害怕死亡,但现在他已经战胜了害怕,不再恐惧死亡,只因他有朋友,他相信友情。 这是伟大的友情,神圣而伟大的感情。 真正的友情是一件很美妙的东西,它带来的美妙绝不亚于美酒带来的享受,他可以让你在失落的时候变得高兴起来,可以让你在沉浸苦海的时候解脱出来。 它是一团火,可以驱散黑暗带来光芒,可以驱走寒冷拥抱温暖,它也是一腔血,可以是一个懦夫坚强,也可以使一个男人真正的成长! 只有拥有真正朋友的人才会感到它真正美好之处,可没有谁是真正说得出它到底是什么,它可以轻是一句话,也能重胜一条命。 只有你用心去换,它才会真正的得到。 “朋友!”当陆血情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渐渐的暖和起来,身子也慢慢的充满了力量,那股邪恶而苍白的杀气竟渐渐的从他的身体里流溢出去,他竟能渐渐的站起身来。 仿若是大地回春,人间有爱。 爱无限! 阳春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友情,可惜,他放弃了,陪伴他的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寂寞。 陆血情转身取过青石上一只金杯,杯中还有残酒。 歌姬早已奔散,回到鱼宫之上。 陆血情仰头饮尽残酒,高吟道:“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雪少!来生再见,与你痛饮!!” 阳春的剑已经狰狞欲出,白雪会出现吗? 他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回陆血情的性命吗? 白雪还清楚的记得,当陆血情将他放到山洞后,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说:“张栀言现在很安全,我向你保证。” 这样的朋友如果失去了,那么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白雪应该动。 白雪没有动。 白雪不能动,他绝对不能动,他还不能死。 他有无数的理由不能死,他已经忘了活着可以有无数理由,死却很简单,很多时候甚至不惜需要一个理由。 白雪当然不能死,他也知道陆血情也绝不会死。 只因他已闻到了一股幽香。 雁过留声,人过留香。 这是极淡极淡的香味,是女儿家天生自带的体香,遮不住、洗不去。 这样的香味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有的,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闻到的,白雪能闻得到,他闻到了一股熟悉、清新的香味。 这是一个故人。 此时此地,故人相逢未必是件好事。 阳春剑将出,未出。 陆血情将死,未死。 “你不能杀他。” 果然,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语声中带着丝丝的颤音,她原本是个斯斯文文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大声讲话,更不可能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说话。 现在,阳春杀气如血,神挡杀神,任何人也不可能挡得住他。 这样一个原本羞涩的她鼓起勇气,站了出来,在死亡面前挺身而出,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勇气? 白雪原本还不能肯定是她,只因这太难让人接受,但现在听到这把声音,他不能不承认,真的是她。 她只是个小小丫头,小丫头何时变得这么勇敢而坚强了? 一个小丫头并不能阻止阳春,但陆血情并不没有死。 阻止了阳春的是一口剑,一口三尺青锋出鞘,插在阳春足前七寸之处。 这是一口落拓、破旧的残剑,毫无起眼,唯一特殊的地方或许便是它的剑柄处镶了一颗红宝石。 樱花般鲜艳的红宝石。 甚至比樱花更灿烂,阳光在其中提溜的一转圈,早已是勾人魂魄。 阳春的眼中仿佛看见了尸山血海,大地如殇,这红宝石中蕴含这一股凶性,那是饱饮人血后近乎妖孽的气息。 这实在是大凶之物。 阳春望着这柄残剑半响,才注意到出剑的小丫头,是一个小小白白静静的小丫头,看摸样也不过十四五岁,穿着翠群水袖,小脸涨的通红,却狠狠的瞪着阳春。 阳春面色微变,略带一丝古怪,问道:“这柄残剑是从何处来的?” 小丫头大声道:“这是我娘的!” 阳春道:“你娘的?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轻咬下唇,道:“我叫乌静静。” 乌静静,鱼宫乌静静,只闻其声白雪早已经猜到是她了,现在听到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犹如被大石狠狠的击碎了。 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在那条结冰的大运河上。 忽然一股初春的暖风吹过,也将一个春天般的姑娘吹过来。 她就坐在江上船尾洗脚,那是双白白的、小小的脚,脚踢起了水花,溅了旁边的男人一身水珠。 那是冰凉的水珠,犹带着冬夜的寒冷和刺骨。 可她的笑声却是那么的温暖和动人,犹如春风吹过大地,吹过冰封的大江,也吹过铁石般的肝肠。 她的笑声让江里的鱼儿听见,让江上的清风偷走。 “那年我五岁,我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人儿,比我妈妈还美丽,我更不敢相信那是一个男人。他冲我的那种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时候呀,我就在想,我要快快长大了,然后……” “我每天都在盼啊盼啊,可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死了,那个人他死了??我不相信,可妈妈也这么说……” “谁的话我都不信,可妈妈的话我不能不信,我知道,妈妈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我大病了一场。我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对我这么的残忍?活着他应该把我的性命拿去,让他活着,只要他活的好好的,我无论怎样也要好好的……” “现在我才知道老天爷其实对我很好,他那是在骗我,和我开玩笑呢?” 多少个夜晚,白雪也曾回忆起那一片少女火热而毫无保留的心,那相思的温软,更是那么的刻骨,每当回想便如一柄利刃,刀刀刻在白雪的心上,也刻在这天地之间。 “是她?她拿出来那柄剑吗?”白雪喃喃道:“看来今日陆血情应该没事了,春少如何无论也不会越过这柄剑杀人的。” 这柄剑到底是什么剑? ------------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口残剑(下) 它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竟能阻止住三招击毙五行者的名草阳春? 阳春追问道:“你娘现在何处?” 乌静静道:“我娘现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这柄剑。” 阳春颔首道:“不错,在下记得这柄剑!” 乌静静道:“那么,我要你放了他……”她嫩生生的白手一指陆血情,说道:“你不能杀他。” 阳春道:“你可知这剑的来历?” 乌静静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娘说你若但凡还算个人,就一定认得这柄剑。” 阳春道:“我自然是认得这柄剑,它便是……” “名剑令!!”白雪突然想到,这世上也只能这柄残剑才能够阻止住阳春的步伐了,他一想通这点,往日许多不能解释的事情忽然间全部能够贯通解释的起来了。 名剑令招人,草剑令杀人! 这是名草堂堂主最先订立下来,也是最严苛的一条律令。 名剑即残剑,残剑是名草堂堂主昔日挑战天下的佩剑。 昔日赵典以战挑南国武林,横扫无际,纵横无匹,终于被人狙杀在莫名小树林,掌中名剑如折,自己右手被废,正所谓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一代名剑化作残剑,这是何等的凄凉。 而名剑令自来江湖不传,只闻其名,即便是白雪也从未见过,原来竟在这奇异的鱼宫小姑娘乌静静手里。 “乌大娘?”白雪想起了第一次认识乌大娘的情景,那一日灯红酒绿,那一处觥筹交错,美人如玉,倾倒众生。 她是第一个拒绝白雪的女人,所以到了今天,白雪也不能忘记她。 男人就是这般的贱骨头,若是太容易得手的女人,他们绝不会珍惜,反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一点所有女人都该好好的记得。 白雪流连花丛,从来无往而不利,第一次在乌大娘身上吃了瘪,所以他们反而成了好朋友,很不错的好朋友,他一直觉得年纪并不比他大多少的乌大娘看他的眼神都似乎是一种关爱的眼神,那并不是女人对男人的关爱,倒像是母亲呵护着自己的儿子。 白雪一直不明白,他甚至想和乌大娘的那个男人比一比,到底两人的差距在哪里? 现在他明白了,他看见这柄残剑就明白了。 残剑虽然是乌静静拿出来的,但真正的主人自然是乌大娘。 乌大娘之所以会有这柄剑,是因为她唯一的男人正是这柄剑的主人。 南国皇弟,名草堂堂主赵典! 也因为这个人是他,所以乌大娘绝不会告诉乌静静她的父亲是谁,名草堂堂主的女人时绝不可以在南国武林生存下去的,她谁也不能告诉,否则只有死,也因为这个人是他,所以乌大娘看白雪的眼神是如同母亲般的关怀,只因她本就是他的师娘,也是他的婶亲婶,更因为这个人是他,所以乌静静不能和白雪在一起。 这也是乌大娘拼命阻拦他们的最大缘故,他们之间是血亲,乌静静是白雪的亲堂妹,三代血亲绝不能结婚,否则可是乱伦,这是无能承受的重罪。 所以那一日,乌大娘明知白雪惹上天大的麻烦也要救他,可一旦发现乌静静爱上白雪,她又不得不痛下狠心,棒打了这一双绝不可能的鸳鸯。 可怜父母心,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的父母做了一件伤害你的事情,那么请你先放下怨言和怒气,不妨看得远一点,等的久一点,最后你会忽然发现其实他们爱你爱的是那么的深,而他们这么做,其实全是为了你好。 白雪的心在一阵阵的抽疼,这一切到底是算什么? 这究竟是老天爷在开他的玩笑,还是命运早就安排好的转轮? 人生来是受苦来着,曾经有人这么说过,可白雪他受到的苦也委实太过于多了,他只觉得大地满目苍夷,人间不再花香。 斯人如白雪,也经不住这等命运的挫折,只觉得天地昏灰,生无可恋。 “名剑令只是一口残剑,这样的东西挡不住我的脚步!” 阳春的杀心已起,一口残剑虽可挡他一时,却不能挡住一世。 他的脚即将抬起来,杀气一触即发。 乌静静正面对那股磅礴的杀气,只觉得风如刀割,颜面剧痛。 她本是个小姑娘,犹如温室娇花,岂能受这等风雨的摧残…… “要杀陆血情,便先杀了我!” 她的声音在颤抖,声线如风中碎雨,飘忽残破,可她却始终站在陆血情的前面,阻挡着阳春的步伐,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和信念。 她虽是朵娇花,此时也变成一块坚硬不移的磐石,是什么给了她这么巨大的勇气,这么强大的信念。 “那么,我便杀了你。”阳春说要杀一个人,那就是要杀一个人,他出言绝对无虚,对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绝对负责。 现在,在他的眼里,乌静静和陆血情已是死人。 将死未死的死人。 “你走开!”陆血情苦笑着冲乌静静道:“这本不关你们鱼宫什么事,你们之所以会碰巧来此也不过是我一年一度茶会邀请了你们来助兴罢了,谁想竟会将你们卷进这样的漩涡中……” 拈花公子风流,蒙山之巅品茗。 品茗当知音,风流需歌姬。 像陆血情这样的人物,他的身边出现鱼宫这样的角色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乌静静大声道:“我并不是为了你!” 陆血情一呆,问道:“那是为了谁?” “是白雪!”提到这名字,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放轻、放柔,她近乎梦呢道:“你是他的朋友,所以绝不能死!” “哪怕是我死,你也不能死!” 陆血情只觉得自己大夏天吃了极苦的苦瓜,嘴角的苦笑更深了。 “你爱白雪!?” (又是一次离别,又是一次等待,每一次的相聚总是将光阴斩短,每一次的等待总是将岁月拉长,三年并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三年后,在看来吧......) (去看樱花吧,在梦中,去看吧。) ------------ 第二百一十八章 拜见师娘 他本以为她是为了他,谁知道她不过是因为他是另一个男人的朋友而已,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会觉得不自在的。 “我……” 乌静静不能答,她可以在心中答,可以在脑海中答,却不能在口上答。 她虽不答,但她的表情和神态早已说明了一切。 所以陆血情叹息道:“原来如此!” 原来不过如此,他始终比不过白雪。 这是上个只有一个白雪,独一无二的白雪,他的一切在他活着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渐渐的被那些梨园子弟传唱,历久不息。 “小春!江湖传闻不假,神剑春少当真是越来越无情了……哎……” 幽幽的叹息声,鱼宫之中,终于传来一阵阵轻缓的足音,一位穿著曳地长裙的妇人,用一种非凡优雅的风姿走了下来。 她的年华虽已逝去,却绝不愿意用脂粉来掩饰她眼角的皱纹。 她的清丽典雅就像是远山外那一朵悠悠的白云,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带著一种阳光般明朗 的坚强。 陆血情仿佛忽然变得痴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也从未想到一个女人在青春消逝后还能保持这种非凡美丽。 “小春。” 她带著微笑看著他,她的声音也同样优雅。 “一别将近二十四载,今天这蒙山前夕雨才停,正好赶上了山茶花开的时候。” 山茶花,正是这种花,她高傲、洁白、自信便如这圣洁的山茶花。 阳春的面色终于第一次有了变化,他的眼神中射出奇异而强烈的色彩,他的神态竟有些像是飞蛾遇见明火。 飞蛾畏火,却飞身饲火。 他沉默半响,突然跪地请道:“拜见师娘!” 师娘就是师傅的妻子。 阳春不是赏花之人,他只是垂头看地,绝不去留恋那山茶花的娇艳半分。 乌大娘柔声道:“你总算是还记得我这个师娘?” 阳春道:“不敢。” 他的神态模样竟是出奇的恭敬,甚至对名草堂堂主也没有这般的恭敬。 乌大娘道:“既然不敢,那方才定是我听错了……” “既然是我听错了,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 阳春的面色终于变了,便如万古不化的冰山忽然间推枯拉朽:“徒儿还不能走。” “不能走?”乌大娘叹息道:“那你是想让我死在这里,还是想看着我女儿死在这里,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阳春道:“师娘和小师妹都不会死。” 乌大娘道:“我们不会死,死的人就是你!”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阳春道:“我也不会死。” 乌大娘愁眉道:“你要放弃杀陆血情……” 阳春道:“师娘不愿意的事,徒儿会尽量不去做……” 阳春竟然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乌大娘心中一沉,她很清楚阳春的脾气,他绝不是一个轻易改变主意的人,更不会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哪怕这个人是他的至亲,这一点从他千里追杀白雪就可以看得出来。 “噢……太好了……”乌静静笑靥如花,一把拉起跌落在地的陆血情,跳着脚笑道:“现在也算是雨过天晴了,你多少该笑一笑,不该再绷着个脸了……” 少女的心思总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善良,在她们的心中根本没有真正的坏人,她们的笑容如春天般的灿烂。 她开心的冲着阳春也说道:“我知道你其实也是阿雪的朋友,他的朋友便绝不会是坏人,我早该想到了。” “你错了。”阳春冷然道:“我绝不是个好人。” 他话音未落,乌大娘忽然已想明白了什么,她想要伸手去拉乌静静的身子却已经太迟了,阳春早已反手扣住乌静静的右手脉门,乌静静只觉得全身一麻,无力的软瘫在阳春的左半边身子上。 “你……为什么?”乌静静瞪大了眼睛,她不明白为何前一刻还好好的,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我早该想到的,有了静静,他还需要用陆血情来逼白雪出现吗?”乌大娘只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她跺脚道:“阳春,你敢伤寒小静,我即便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徒儿保证绝不会伤害小师妹,不过师娘若是想要见到小师妹,最好还是让白雪自己拿命来换……”阳春已将乌静静拦腰抱起。 “你敢!”乌大娘厉声道:“你抓住静静来要挟白雪,就不怕日后你师父知道你用他亲生女人来做人质的事情?你不怕他杀了你!” 阳春道:“师傅也想念小师妹的紧,徒儿早就该让他们见上一面的,今日能有这个机会,他老人家不会怪罪的。” “你!!!”乌大娘已经毫无办法,她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 说不过就打,哪怕不是对手也得打,打了就有机会,不打便连最后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乌大娘说打就打,她足尖一勾,残剑化作断虹,手一抄已经刺向阳春,她的剑法在阳春这样的高手眼中并不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她的决心和勇气却是他从未遇见过的。 这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孩子而爆发出来的绝大勇气,所以这一剑也充满了力量和气魄。 阳春面对这样的一剑并没有躲避,他双手都抱着一个女人的娇躯,在这刻不容发之间根本来不及放人拔剑,乌大娘出的这一剑看似鲁莽,可正是她能把握到最佳的时机了。 阳春不躲,他迎面直上,双手一送,竟将乌静静的身子往乌大娘的剑上撞去,这一招虽不见得光明,却是其时最准确的做法,阳春杀人只做最准确有效的招式,绝没有多余的一分力气浪费。 这一招乌大娘不得不避,可她竟好似收不住自己的剑势,这一剑竟结结实实的刺在了乌静静的腰间…… 亲手杀女,这变化实在除非所有人的意料,即便是冷酷如阳春也未想到乌大娘会笔直的将这一剑使老了。 就在那一刹那。 (今天发生了一件不是很愉快的事情,哎,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人说我刷点击。刚开始看到的时候我心里是很不舒服的,还跑去论坛也说了一通,甚至想在书里好好的说上一段的,现在想想倒是自己小气了。) (对于最近点击的问题,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说暴涨也好,你说有问题也好,我只能保证的是这绝对和我没有任何不合法的关系,我唯一做的就是更新,仅此而已,说的厉害点,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是写武侠的,多少还是有点畏惧鬼神的吧,又不是玄幻,大家都是神。) (另外还是那句话,我下个月想上架,我不知道上架后成绩会怎么样,不过我最近真的缺钱,可能三五百块对于很多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够我差不多吃饭了,当然,也不是说我现在吃饭有问题,那还不至于这么严重,我不过想说,这几百块钱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有了它,至少我能够活的好一点,比如说晚上吃夜宵至少能多吃一根鱿鱼了) (就这么简单,路啰嗦嗦的又讲了这么多废话,喜欢的还请继续喜欢,不喜欢的就喷我吧,懒得喷的,那就这样吧) ------------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刹那间 一刹那有多久,佛家有云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昼为三十臾。 弹指红颜老,如此看来一刹那也不算是太短的时间。 也就在那一不短刹那,阳春似乎也怔住了,他本不想死人的,毕竟她们两人都是赵典最亲的亲人,而这件事也和她们关系不大,她们本不该被卷进来的。 只因他心中极快的闪过这个念头,所以他的身子也顿了一顿,手上反应更是会慢了一分。 突然,那本已被阳春制服如熟睡中的小猫咪般的乌静静闪电般伸出的纤纤玉手在阳春的胸口连点九处大穴,然后她便如一只又狡猾又精明的小野猫一般滑下了阳春的怀抱,开开心心的回到了乌大娘的身边。 她娇笑着道:“我聪明吧。” 她知道阳春还有些不明白,于是她一反手,拔下了插在腰间的那口残剑,却见只有剑柄,不见剑身,她又手在剑柄处那颗红宝石上轻轻一滑,只听“噗”的一声,一截剑锋自剑柄里弹了出来,用指尖一按,剑锋就又退入剑柄。 她说道:“这是一口名剑,在这个江湖上,每一口名剑都有一个属于它自己的秘密。” “而这口剑的秘密便是它绝不伤害自己主人!” 原来这竟是把充满了秘密的剑。 而这个秘密阳春竟然毫不知情。 阳春说道:“这一切你们已经计划好了?” “是的。”乌静静笑道:“在这里的所有人一起加起来都不会是名草堂神剑门门主的对手,既然不能力敌,只能智取……”她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喜欢笑了,她明明心里充满了忧伤和恐惧,可面上却学会了微笑,只因曾经有一个人和她说过,微笑是一种力量,一个人只要还有微笑的勇气,那么其他的困难都可以过去。 聪明人杀人并不用剑,用的是脑子。 阳春已经受制,他喃喃道:“我早该想到自己不会是师娘的对手……” 乌大娘叹道:“你放心,师娘也绝不会伤害你的,毕竟在你婴孩时吃的是我的奶……” “不过,我会将你送回名草堂,让你师傅好好的教导教导你……这些年,你太放纵了。” 白雪心里一怔,阳春是吃乌大娘的奶长大的,这事他之前从不知情,到底阳春和乌大娘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在名草堂三大弟子中,余歌和他自己的身份都独特而诡异,可是这阳春的身份却是从没有人知道,他会是谁? 阳春,吃过乌大娘的奶,墨剑之主,唯一得授水龙吟的一个弟子,永远那么孤高如山巅之鹰,这十年来白雪和余歌受尽苦难,唯有他一人却在堂内独揽大权,这一切都似乎不像是说出来的那么简单。 白雪似乎觉得自己意识到了什么,可又抓不住这个关键所在。他隐隐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可每一个人都在不断的告诉他:“你是所有一切最关键的一人,离开你,所有一切都将要瘫痪!”这番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不断的重复带着一种奇怪的催眠效果,非常可怕的催眠效果。 “如果……”白雪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竟被自己惊得吓出一身冷汗,沾湿了罗衣。 “如果我不是那个最关键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别人告诉我怎么做就该怎么做,事实上,我参与的深度远远不如春少,这一切实在说不过去,但如果我根本不是皇子,阳春才是真正的皇子呢?”白雪的心被劈成两半:“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抱养孩子,而这一切不过是将我推到台面上好吸引住别人的目光,然后春少他们便有足够的空间去做他们要做的事情……” 白雪想到了很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想到隆帝对他的态度,没有父亲会二十四年不见自己儿子一面,难道真的就是连秘密见一面都不行吗? 是否因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呢? 猜忌就像一颗发了霉的种子生在他心田,不能拔出,摆脱不了,慢慢的任由黑暗将他吞噬。 无边的黑暗,冷漠、讥诮、颓废。 白雪胸口的剑创火一般的疼痛,可怎么也比不上他心里的伤口。 他心里在滴血的伤口。 蒙山之巅,云湖之畔。 乌大娘叹息道:“师娘实在不明白你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阳春迎着骄阳,道:“徒儿也不知道,世上很多事情都说不清道不明。” 阳光刺眼。 乌大娘突然道:“阿雪是否真的是南国皇子?” 她问的这个问题正是白雪很想知道的问题。 阳春目光冷漠,道:“师娘何出此言?” 乌大娘道:“他太不像了,若说这世上最不像皇子的人,我一定想到的就是他。” 阳春道:“日日青楼白雪下,这偌大的一个江湖,最风流、最浪漫的人便是他,怎能说他不像呢?” 乌大娘的目光露出滇缅的情怀,道:“一个真正的王者需要的不是风流、浪漫,而是狠辣、绝情,而这恰恰正是白雪最缺少的。” 乌大娘的目光停留在了阳春的脸上,那是一张寒冰铸成的脸。 “或许你更像一个王者,你身上所具备的一切无疑正是为了现今南国朝廷王者之位所辽量身做的。” 冷漠、绝情、决断,这些正是阳春最基本的元素。 阳春的面上毫无表情,他目光穿越了乌大娘的身体,穿越了席卷的瀑布,停留在遥远而不可知的远方,他竟然痴痴的望着远方,目光中第一次不再凌厉,变得有些空空蒙蒙。 遥远而不可知的远方有什么吸引着他? “谁是王者,谁不是王者,这本是生来注定的……” 乌大娘点头道:“君权天授,这的确是半分勉强不得的。” 阳春似乎沉浸在了远方的世界,他的声音也变得空空蒙蒙:“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王者,我只不过是个杀人者,所能做的只是听从命令去杀人,不停的杀人……” ------------ 第二百一十九章 真真假假 “哪怕你根本不认识那个人,所以一个真正的杀手是没有感情的,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是什么?阳春没有说,但乌大娘明白,白雪也明白。 直到有一天被别人杀死。 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个道理自古来第一天有杀人者这个行业开始便已经注定了,谁也逃不掉,谁也摆脱不了。 而感情正是一个杀人者最奢侈的希望,情感代表的是软弱、妥协和失败,杀手绝不能失败,失败一次的杀手也等同于被废,再也不能杀人了。 “一个杀人者只能是个工具,一个工具绝不可能有一天变成主人。” 王者才是主人,这也是杀人者的悲哀。 乌大娘道:“若是有一天你放下手中剑,岂非不再是一个杀人者?” 阳春收回自己的目光,冷笑道:“一日杀人,终生不归,这就是命。” 乌大娘又道:“既然如此,白雪也曾为杀人者,他也不可能再做回王者。” 阳春叹息道:“白雪根本不是一个纯粹的杀人者,他一直不过都在过家家……” 过家家就是小孩子的玩意,三两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抱着泥娃娃,端着破瓷碗,加点青草雨水就开始煮饭吃,分门别派的争当爸爸妈妈。 杀人不是过家家,过家家是杀不好人的。杀人者拥有一套完善的体系和规矩,这是非常严苛和残酷的,并不是随便哪一人提剑便能成为一个杀手的。 乌大娘沉思道:“所以这皇子只会是白雪,最终走上王者之位的也只会是白雪。” 阳春冷声道:“若是他能不死的话,的确如此。” 这就是阳春的最后解释,这样的解释听到的人似乎并不会满意,可陆血情的眼睛却慢慢的亮了起来,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也发现了什么,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死了,他一定要把自己想到的东西给带回苗域,这关乎到整个苗域的生死存亡。 乌大娘道:“既然白雪已是皇子,若是他死了,你便惹上了南国朝廷这个庞然大物,到时候只怕并不好收拾......” 阳春冷然道:“名草堂杀人向来无惧任何人!” 乌大娘皱眉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名草堂的意思?” 阳春并不是名草堂堂主,甚至名草堂堂主也不能完全代表名草堂的意思,这期间的细微差别如果不是明眼人是看不出来的。 阳春道:“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名草堂的意思。” 他这话已经说到了尽头。 乌大娘厉声道:“那么,他呢?” 这个他自然是原来的堂主,名草堂的一手创办者——柴飞飞。 阳春道:“现在只有我,并没有什么他......” 他说这话的语气平淡之极,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既无骄傲也无自大。 乌大娘面色刷的雪白,她的身子竟不觉得晃了一晃,幸好被一旁的乌静静扶住,才勉强站稳,道:“你.......”她只说出一个字,却有一口鲜血喷出,洒满衣襟。 白雪的心头一震,他想到了什么,他想到了那日巨灵之掌用一条命递给他的那张小纸条,他也很清楚的记得那张鲜红染红的纸条上写着:不要相信他。 这个“他”莫非真的是阳春,阳春究竟还瞒住了多少事情? 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今日阳春为何要说师傅已经没了,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白雪自问道:“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做出更逼真的追杀我的假象吗,还是他根本早已是控制了师傅,那日小庙中不过是一场假戏,阳春真的想要把我逼死?” “如果我死了,余歌也死了,师傅受制于他,那么名草堂将会真正的落入他的囊中,春少的心思究竟是不是这样呢?” 白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再也很难相信别人了,每个人在他面前都有一套说辞,每一套说辞都看似有道理,却又处处透露着疑问和杀气。 乌大娘道:“白雪不会死,他也不能死,我也绝不会让你伤害他……” 阳春道:“只怕未必?” 乌大娘冷笑道:“如今你已受制于我,还逞口舌之快?倒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方式上策?” 阳春叹息道:“小师妹这辈子可离开过师娘?” 乌大娘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个问题,随口答道:“没有……” 阳春身形一闪,左手一错,早已擒住乌静静在手,随意夹带在左胁下,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蒙上云海之中,他动作之快胜于闪电,乌大娘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忽然间阳春和乌静静已经消失了。 “既然如此,师娘可一定要抓紧时间,让白雪来山脚下莫言客栈找我……”这就是阳春的最后一句话:“最好是提着脑袋来!” 声音如惊雷般在山谷间回荡。 乌大娘目瞪口呆,喃喃道:“静静不是已经制住了他吗?” 一旁久久不语的陆血情忽然叹道:“听说进入化身秘境的人可以随意挪转经脉气血运行,寻常的点穴手法根本伤害不了他分毫……” 乌大娘突然跳起来反手一巴掌拍在陆血情脸颊上,嘶声道:“你为何不早说!” 陆血情一旁如玉般的脸颊登着馒头般的肿了起来,还是个血馒头。 “在下也只是偶有听说,一时也未曾注意,只不过名震天下的阳春原不该这般容易就受制于人,这个道理我们早该想到的……” 这本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也是早该想到的,以乌大娘这样的江湖阅历经验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她难道是真的就这么让乌静静受擒而去了吗? “不管如何,我要你带一句话给白雪,静静的生死绝不关他的事情,他也不必做任何事情……”乌大娘说完这句话也走了,她曼妙的身躯慢慢的消失在迷雾中。 蒙山之巅,云海滔滔。 冷雾迷湿,让已经受尽风寒的陆血情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抬头望了望那高空的娇阳,竟觉得有说不出的寒冷。 现在白雪已经注定要前往莫言客栈去送死了,他若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或许还能狠的下心去,若没有乌大娘的最后一句话,他也可以给自己找十八个理由说不去救人,可现在他已经不得不去了,因为乌静静的一根毫毛掉落那也绝对是他终生难以弥补的错误了。 于是白雪站了起来,方才那么多人死在他的前面,他一动不动,现在他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的那一霎那,又马上跌倒在地,他已经伤的太重了,重的简直站都站不起来。 他再次昏迷过去之前,依稀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带着满脸的微笑…… ------------ 第二百二十章 混乱龟城 莫言,君莫言。 人间有事君莫言。 在南国朝廷和苗域之间,有一大片纵横数百里、布满废墟荒村、仿如鬼域的荒弃土地,自从百年前赵家王朝南迁,宗室倾颓,各地豪雄蜂起,战事延绵广披,苗域更是首当其冲,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千里蜀地沦为白骨蔽野,万家无炊,城垣崩毁,田园荒芜,人民流移四散,庐舍空而不居,百里湮绝无民的局面。于是苗域便生出了反叛之心,多年来与朝廷摩擦不断,蒙山正是南国朝廷和苗域的交接点上,双方在此处互相拉锯多年,形成一个奇特的缓冲地带。 蒙山之脚的龟城正是刚巧位于四方转枢之中间,它是唯一贯通南国与苗域的转运中心,两方贸易的桥梁,要知这百年拉锯下来,虽说是官面上杀气冲天,可私底下这交易却也是不断的,只因苗域的蚕丝、药材、蛊虫等等东西皆是上等之物,人只要抛得出性命,不论是商贩、妓女、工匠,在这片土地上打个来回均可赚取得数十倍于别地的钱财。这使它成为一个充满魔异般诱力的地方,是为有生存本领和运气的人天造地设的。 在这里,王法再不存在。进入这地区的人也不再是南国子民,也不能算是苗人,算是奇怪的自由人。 这等奇怪的环境也造就了刀头舐血之辈趋之若鹜的乐土;它充满危险,也是机会处处;可以是英雄豪杰死无葬身之所,亦为悍不畏死的人成名立万的舞台,也是无地容身者则以之为避难的安乐窝。 在此一刻它或许是乱世中的桃花源,下一刻会变成修罗地狱。 这本是个没有道理,没有王法,只看谁的拳头硬,谁的朋友多,谁就是老大的地方。 蒙山龟城就似一个得了肺痈的病人,面色桃花般嫣红好看,性命却捏在阎王爷的手里。 现在,阳春来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一场大祸已迫在眉睫之前。 莫言客栈就在蒙山之脚,此时秋分,山巅已见清凉,可山下依然烈火酷热,阳春慢慢的走在龟城最繁华的忠孝街上,两旁充斥着小贩商铺,人烟在此繁衍。 远远望去,莫言客栈就在彼处,三楼两院,背靠青山,花香阵阵。 那是一片灿烂如黄金的菊花,肆意的开放在初秋的季节里。 莫言客栈以菊花闻名,坚强、勇敢、高贵的菊花。 今天负责照看这些菊花的总值班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身穿着淡黄色的长衫,温良恭谦。 现在这个如温润君子一般的男人正一脸歉然的望着阳春,道:“这位客官,实在抱歉,这后院已经被人包走了。” 阳春剑垂地,双手柱剑,道:“我要两间上房。” 那总值班双手搓在一起,满面为难,他看得出眼前这两人都不是寻常人,尤其是这冷面男子身子似有还无的带着一种森寒的杀气,开店做生意的实在不愿得罪这样的人,可这的确已经包下来了,也没办法。 乌静静忽然微微一笑,道:“请问这位大哥贵姓?” 那总值班见是明媚动人的姑娘问话,忙整身回答道:“免贵姓黄,贱名单一个华字……” “原来是黄大哥?”乌静静继续笑道:“大哥辛苦了,我们兄妹长途跋涉而来,只因为听说这莫言客栈有满园秋菊可赏……如今竟过门不得入,实在可惜……”她边说着还边去拉着阳春的衣角。 她的模样俏丽,说话时又带着三分可怜,三分撒娇,总不让人忍心拒绝。 “这……”黄华甚是为难。 “哼……”阳春鼻底低哼一声,眉头一挑,乌静静一望他这表情心里一跳,知道他已不愿多说,她怕一出手就要流血,急忙道:“包下来的人出多少银子,我们加倍付!” 做生意以利益为先,似这等出手阔绰的人他们是最喜欢的了。 黄华却是个例外,他咂闻这等暴利却面无变色,依然带着三分恭敬道:“好叫客人知道,这莫言客栈的规矩是先到先住,任何人等一例平等……” 平等是这世间最基本的公义,却也是这世间最难实现的公义。 乌静静奇怪道:“我曾听人说过,这龟城可算是中原最混乱最邪恶的地方,也正因为死的人多,所以这里的菊花才能养的最肥,开的最盛,却从未听说过龟城之中还有平等!” 黄华的面色不变,道:“这本是新立的规矩。” 乌静静道:“新立的规矩?” 黄华道:“不错。” 乌静静道:“新立这个规矩的人想必便是阁下了?” 黄华道:“不敢,正是区区。” 乌静静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黄华,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奇怪,龟城之中多流氓、强盗、杀手......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有,唯独不能有一种人。 君子。 龟城无君子,君子在这样的地方总是比较容易吃亏的,而在这样的地方,吃亏的意思就是死。 黄华就算是个君子,谦谦君子如菊。 “那么,我们究竟要如何才能要到一间上房屈身呢?”乌静静叹息道:“只要一间就足够了。”她知道君子往往也是书呆子的另一个好听的说法,书呆子身上通常带着的迂腐和绝强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黄华答得很干脆:“没有办法。” 阳春突然冷冷道:“我倒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阁下的难题。” 黄华道:“哦?” 阳春道:“我取下阁下i性命便可,只因死人是不会有任何烦恼的。” 黄华面上依然带着有礼的微笑,道:“这的确是个至理。” 阳春道:“阁下也这么认为便最好了......” 他杀气欲出,这黄华居然毫无畏色,乌静静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了,她想不明白居然有人会为了一些奇怪的规矩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捍卫。 她不懂,一个真正的男人心中肯定有一条他自己的信念,相比较于此,性命并不是最重要的,孟夫子云:舍生取义也。 ------------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十两黄金 “且慢!” 剑拔弩张之际,一声断喝传来。 阳春目光不动,依然剑也一般的望着黄华,他只要锁定一个要杀的人,心中便绝难被外物所骚扰。 乌静静回过身,就看见了一张油光满面,口唇挂珠的肥和尚,只见他犊鼻短裤,敞开了衣襟,露出了满身肥肉,走一步路,肥肉就是一阵颤抖,一开口就是满面笑嘻嘻道:“打开大门是做生意的……打打杀杀岂不有违和气?” 他一个出家人打扮一开口讲的却是生意经。 阳春道:“杀人也是一种生意。” 肥和尚一怔,又马上哈哈笑道:“杀人当然是种生意,这世上很少有其他的生意比杀人更加的古老了。” 阳春的眼神又开始变得朦朦胧胧,一双冰冷冷、完全没有表情的眼睛,仿佛正在凝视着远方。 凝望着的仿佛只是远方虚无缥缈处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乌静静见阳春不开口,她冲肥和尚道:“听说这莫言客栈已经被人包下来了,莫非这人便是大和尚你……” 肥和尚一拍脑门嘻嘻笑道:“正是洒家。”他冲黄华继续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所以能一起入院了吗?” “朋友。”这两个字如晨钟暮鼓般震醒了迷失的阳春,他忽然道:“我没有朋友。” 他这话一出,肥和尚也有些觉得面上挂不下去,讪讪道:“名草春少人中之龙,洒家是高攀了。” “既然他不愿意接受杜大当家的好意,不如那间上房便给我算了……”门外却有一声娇俏的好声音传来,进来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黑衣黑枪,女的娇俏可人,甚至相配,只不过不衬的是那男的跟在女孩的后面,亦步亦趋。 肥和尚顺着声音看去,抱拳哈哈道:“原来是奕剑听雨阁的长依依小姐,幸会。” 来的人正是长依依和一直跟随她的林中笑,他们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长依依也还了一礼,道:“杜大当家好。” 乌静静忽然心中一沉,她想起来这肥和尚究竟是谁了,他便是九帮十八派大联盟的新任大龙头——杜荣,难怪长依依一直喊他杜大当家。 “阿雪,原来这个人就是当日害他到那般田地的杜荣,我一定要为你报仇!”乌静静巧妙的低垂下自己的脑袋,极力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杀气。 杜荣设计铲除异己,反叛龙影,追杀白雪,自己也一统了九帮十八派大联盟,按理说他现在应当继续在北域巩固势力,为何来到了龟城这个妖异之地。 “长依依小姐到来,洒家是无任欢迎的,请请请……”杜荣高声道:“大家还请里面一叙。” 长依依皎然一笑,举步欲走,忽然一人拦在院口,黄华躬身掏手道:“谢谢惠顾,十两黄金。” “十两黄金?”长依依嫣然一笑道:“我可是杜大当家的朋友,而他已将此处包了下来。” 黄华耐心的解释道:“正因为姑娘是鄙主顾的朋友,所以才收十两黄金。” 长依依还待说什么,她后面早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一个元宝,金元宝。 林中笑道:“你是个生意人?” 黄华接过林中笑掌心元宝,不卑不亢道:“在下本就是做生意的。” 林中笑道:“很好,你很会做生意。” 黄华道:“谢客人赞赏。” 长依依哼了一声,斜眼瞪了林中笑一下,气呼呼的往里走,又再次被黄华拦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长依依涨红了脸,差点跳起来,犹如被拔下一根羽毛的小母鸡。 “十两黄金,多谢惠顾!”黄华依然是那副语气。 长依依大声道:“不是给你了吗?怎么还要十两黄金?!” 黄华道:“一人十两。” 杜荣见状急忙打圆场,一拍自己肥脑门道:“哎呀,瞧我这脑子,把这个茬给忘了,黄先生,他们几位的费用全记在洒家的账上,你看如何?” 黄华长袖一拢,道:“日出结账,过期加息。” 杜荣苦笑道:“一定一定。” 黄华在一指阳春二人道:“他们不能进。” 杜荣脸上的微笑已经要挂不住了,他说道:“为何他二人不能进?” 黄华道:“只因他们不是朋友。”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阳春道:“不错,我没有朋友。” 杜荣急道:“这……这……” 阳春又道:“只是我一定要进这门。” 黄华厉声道:“阁下要进这门,便从我尸身上跨过去。” 阳春道:“好。” 阳春手一震,剑已出鞘,闪电般斩向黄华,“叮”一声,这一剑竟被一口寒光闪闪戒刀的架住,没有刺中黄华。 杜荣沉声道:“春少不可。” 乌静静心中一动:“这杜荣竟能挡得住阳春的神剑,难道能将阿雪逼到那种地步。” 阳春根本不理会杜荣,反手一抽,再要出剑。 突然,一声尖利的厉吼自后院传来,这喊声惨厉之极,犹如饿狼被自己同胞分尸而食之际的嚎叫。 众人面色一变,杜荣再也顾不得其他,第一个冲入后院,到已经太迟了。 莫言客栈有三楼两院,其中两院分前院和后院,那声惨叫便是来自后院。 此时的后院黄金色的菊花开着正旺,菊花本有红、黄、白、墨、紫、绿、橙、粉、棕、雪青、淡绿重重缤纷色彩,可此地却只有一种单色——金黄色。 早菊如发了疯一般的在这片天地挥洒着自己的热情,火一般的金黄迎合着烈火之阳,让人自心底里的热血澎湃起来。 也就在这样的一片金黄色中,涂抹了一块狼眼般的血迹。 一个年轻人倒在菊花丛中,倒在血泊中。 火红的菊花,火红的血泊。 金黄与血红组成了刺眼的视觉冲击,带来一种诡异的心理压力,针扎一般的压力。 杜荣是第一个动身的,但到底现场的第一人却是阳春。 不过即便是阳春的身手也只看到一个年轻人倒在血泊中,没看到凶手的踪影。 (哎,今天真乖,这么早睡,明天要平平安安的过来哦。) ------------ 第二百二十二章 示威一剑 杜荣的面色已有些难看了,他沉声道:“这是洒家的贴身禁卫,无论谁要想杀我,都必须先杀他。” 现在这个贴身禁卫已经死了,是否就意味着下一个要死的人便是他? 阳春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尸体,这年轻人顶多不过二十四,苍白的脸上残留着死前的疑惑和恐惧,瞳孔里的惊愕也久久不消,他右手比左手大三分,可见是下过苦功的,不过现在他右手掌中利剑只来得及出鞘七分便已被人一剑毙命。 致命的伤口在印堂,双眉中央。 一剑印堂,好快的剑,好准的剑,好利的剑。 阳春久久盯着那道不过寸许的剑创,忽然闭目半响,叹道:“好剑法。” 乌静静也细看了一番剑创,忽然奇道:“这不过在印堂留下浅浅一道剑创,为何却能致人死命。” “何况这印堂是人身要害,凶手要怎样的速度才能做到这样的雷霆一剑!” 阳春道:“是剑气,虽然此剑看似只中眉心印堂,不过剑气已贯穿大脑,所以最大的伤口,应该是在脑后……”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一变,杜荣忽然扶起那尸体的脑袋,手往脑后一抹,满手鲜血,他神色凝重道:“果然如此。此人的剑气已经做到收放自如,人剑合一,小方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小方就是这死去的年轻人的名字。 阳春缓缓起身,退开十步,他一步七寸,十步为七十寸。 忽然,满园菊花金黄色中一道白色闪电击过,小方的印堂之上,神照穴处再多了一寸剑创,此时的小方的脑袋平躺在杜荣怀里,阳春出剑一击,杜荣竟一动不动,定力极强。 “噗……”杜荣再往小方脑后一摸,一模一样的剑创。 阳春这一剑的威力并不在凶手的之下,甚至更强,不过同样的,他出手杀的是一个死人,死人是不会动的。 “不行!”阳春默然收剑,道:“这是一个好对手。” 他得遇这等剑术高手,竟兴奋的有些发抖,苍白冷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丝红晕。 “这是什么?”一直在院子矮墙周围检查的林中笑突然沉声道:“这难道是……” 这种矮墙本就是用木桩做骨,黄泥糊上去的,质地并不算坚硬,此时一个清晰的足印就陷在这泥墙上。 林中笑持右手大拇指、食指一丈量,喃喃道:“长四寸二分,宽两寸一分,应当是个男人的脚……” 最吸引人注意的是这足印之下残留一只死去的青蝶,已是支离破碎的骨架。 “这足印应当是凶手出剑时脚下发力留下的。”林中笑继续分析道:“可怎么会恰好将一只蝴蝶踩在脚下呢?” “会的。”回答他的人是个和尚,又肥又大的和尚,这和尚本来一脸的笑容早已收住,他叹息道:“这是那个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只因他本身就是只青蝶。” “蝶恋花!” “是白雪?”长依依失声道:“难道是白雪下的手?” “他已经杀来了?” 她虽然是问话的语气,可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阳春,这个问题也只有阳春才能回答。 阳春不语,他仿佛没有看见那只青蝶,依然沉浸在那一剑的风采之下。 “白雪的身法够快,可他的剑没有这么快……”这就是阳春的最后答案。 阳春边思索边说道:“印堂这一剑击中后,中剑之人立毙,口中根本不可能发出响声……” 乌静静问道:“那一声惨厉的呼喊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阳春望着她不语。 乌静静面色一变,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抽痛,有点想吐。 “难道是凶手杀人后伪装着喊了一声?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阳春道:“为了将我们吸引过来,只因他这一剑本就是在示威。” 也正是因为,当众人赶到后院时,凶手早已经翻墙遁逸了。 乌静静道:“示威?是在向谁?” 杜荣苦笑道:“自然是洒家了,只因这莫言客栈本就是洒家一人包下的,众位不过是巧然遇见罢了。” 阳春冷然道:“或许是你……也或许是我……更可能根本是针对客栈老板而来的,谁也不知道。” 绝世无双的剑法,雷霆犀利的刺杀,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众人的心口重重的放下一块巨石。 “鄙店会在账目上扣去一百两黄金。”黄华的面色不变,他的腰挺得笔直,竟不知从何处取过来一只巴掌大小的金算盘,他左手极快的拨动着一番那细小的算珠,才缓缓仔细解释道:“十两一人,十倍赔偿,鄙店招呼不周,实在惭愧。” 他的眼里只有黄金,人命也一样可以用金钱去算出来。 一个人就只是十两黄金。 十两黄金,十足赤金。 夜已经深了。 今宵雨淋淋,残雨声中依稀可听见一阵阵幽怨的琵琶声。 哀伤而凄婉的琵琶,似闺中人细细数落,又似雨丝点点寒冷。 乌静静就是被这样的一阵琵琶声唤醒的,房内一盏残灯,如豆。 阳春已不知何处去了? 是她要求和阳春住一个房间的。 阳春问:“为什么?” 乌静静道:“因为我怕……” 她怕什么?怕和眼泪一样都是女人的专利,她可以怕黑,可以怕鬼,更可以怕人。 阳春不再多说什么,他静静的站在窗边,背对着床。 乌静静轻咬了下小巧的下唇,垂下头低声道:“这张床很大。” 阳春道:“我知道。” 他知道,却没有动。 乌静静抬起头,又道:“你不睡?” 方才的夜已经来了,初秋的夜寂静、带着一丝寒凉。 阳春道:“我正在睡。” 乌静静见他抱剑站立,腰杆挺的比一般人练功还直,不信道:“你站着能睡着?” 阳春道:“我从四岁修行开始,便从未躺下睡过……” 乌静静忽然想起白日的那一剑,矫若游龙,她明白要获得非凡的成就便必须付出艰苦的训练,阳春甚至连睡觉的时间也不放过,他已经将睡眠也化作一种修行,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个人。 ------------ 第二百二十三章 血海哭菊 乌静静叹道:“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 阳春知道她说的是谁,他恰巧也认识这个人。 乌静静低声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睡着了。 “我是怎么睡着的……”乌静静被那一阵阵哀怨的琵琶声唤醒。 她赤着脚走下冰凉的木板,顺着这奇怪的音乐声走去。 窗外,黑夜,细雨。 她推开房门,莫言客房越过走廊便是那一片如海的菊花地。 乌静静推开房门,她的人忽然完全冰冷,就像是忽然落入了一个寒冷黑暗的万丈深渊里。 就像是忽然落入了地狱里。 一个血一般的地狱。 地狱里有恶兽、凶禽,但最可怕的还是无边无际的血海。 如火般的血。 这后院的菊花地也是红的,白日里金黄的菊花竟全部变成了浓厚血红的色彩。 黑夜,细雨,微弱的灯火。 可怖的血海。 乌静静自问自己的胆子不小,可现在她的掌心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冰凉的汗。 那缥缥缈缈的琵琶声声,听来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传入她的耳朵,渗进了她的心窝:“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娘醒来了?”一阵粗糙如铁器摩擦铜锅的嗓门突然在乌静静耳边响起。 她吓了一跳,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转过身,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巨人,十尺有余,赤着上身,穿着条大红的扎脚裤,腰上系着一条比巴掌还宽的金板带,一双铜铃般的眼晴,狠狠地瞪着乌静静,或许他只是很平常的望着乌静静,只是他的模样太过凶恶活活像是个刚脱樊笼的妖魔恶怪,所以让人觉得他的目中露出的也是露出嗜人的凶光。 “啊?你是谁?”乌静静背脊紧紧的依靠着走廊上的雕花护栏,大声道:“你…你……不要过来……” “好……”巨人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蒲扇粗的双手交合贴在胸前,表示自己绝无恶意。 “不过还请乌姑娘前往看台,表演已经开始了……” “表演?”乌静静失声道:“什么表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人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看龟城第一名妓杜鹃姑娘的血海哭菊哩……” “血海哭菊?”乌静静突然想起来了,在龟城最有名的便是莫言客栈的菊花,而这菊花最独特的地方并不是其品种多,花色奇,而是这一片菊花地每到了夜晚便会偶然出现转色,由金黄色的傲菊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菊,夜色下咋一看便真如一片血海。 看台便设立在小楼的顶端,一间不甚大的阁楼。 雕栏玉砌,小楼一夜江水向东流。 阁楼里有三五个人,乌静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阳春。 阳春只是静静的站着,安静而冷漠,犹如一座不动不言的雕像。但是在所有人中,他又是最醒目刺眼的,他太冰太冷。 乌静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在这样的雨夜,这样的血海菊花中她竟好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朋友,身子也不自觉的往他身边走去,她难道已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个肉票了吗? 阳春的身边还站着的只有一个穿着黄衣服的黄华,其他人都已坐下。 桌上有四色点心,一壶碧螺春,一坛红泥好酒。 杜荣更是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中间的位子,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一把手的新身份,一把手当然要坐在最尊贵的地方。 其实人一开始的时候会出现领导者是为了能够在荒野中更好的生存,领导者要做的事情是服务于人群,可渐渐的这种领导所带来的权力却迷醉了可怜而脆弱的人类,于是出现了一幕幕丑陋的争斗、欺压和谎言。 “服务人群”便是最可笑的一个谎言。 那巨人也站到了乌静静的身边,他的身高几乎不能走进这间不大的阁楼,更找不到一张可以坐下的椅子,所以他只能站着。 夜更深了,雨越见冷了。 乌静静悄悄的打了个寒战,忽然对那巨人道:“你不是莫言客栈的人?” 巨人咧嘴一笑道:“某家的确不是。” 乌静静黑溜溜的大眼睛咕噜噜的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双手抱胸皱眉道:“你像是个打战的大将军。” 那巨人竖起一根老树般的大拇指,赞道:“乌姑娘好眼力,某家正是镇国元帅麾下黑骑军第一先锋豪命。” “镇国元帅?”乌静静喃喃道:“好大的一个官啊。” 黄华打断两人说话,淡淡道:“禁言,杜鹃已经出来了。” 杜鹃。 望帝春心托杜鹃。 她是一只鸟,更是一朵花。 杜鹃鸟和杜鹃花。 今天来的是谁? 鸟还是花? 琵琶声又急了,细雨绵绵。 今天来的是人,一个女人。 杜鹃鸟一般轻盈飞舞的女人,杜鹃花一般火红凄厉的女人。 她已经舞了,就在那一片血红的菊花地上。 她一袭血红的红衣,倾墨的黑丝,曼妙的腰肢,雪白的足尖,轻盈的跳跃在血菊花朵之上。 “铮琮”一声,琵琶声改变,轻盈响起,这一声就像是一根丝一样引动了琵琶。 一根丝变成了无数根,琵琶的弦声如珠落玉盘。 琴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都轻盈而愉快,像是慈母线下的冬衣,黄昏下炊烟,这是温暖人心的欢乐。 在这样的一个雨夜,这样一个红菊如血的地方,杜鹃飘然起舞,她的舞姿也同样轻盈欢愉,如雁略回转,又如情人低吟。 她的每一抬手,每一动足都似带着如玉的水珠,每一滴水珠中都藏着一只欢快的杜鹃,每一滴水珠中都开着一朵灿烂的杜鹃花。 她早已化身千万,腰肢扭动更甚风中杨柳,仿佛她的整个生命已经融入了这舞蹈中。 她张开自己的双臂去拥抱这片天地,拥抱自己的生命。 这世上如果还有女神,这一刻一定便是她——欢乐女神。 圣洁美丽。 (下个月准备上架了,上架就意味着要收钱了,收钱意味着对不住大家了,哎......十年生死两茫茫)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杜鹃啼血 又是“铮”的一响,琵琶弦似断非断,调子突然峰回路转,低低直下,呜呜厌厌,犹如怨人低泣,其中悲凉之感更甚一开始。 乌静静莫名的鼻子一酸,竟想要流下泪来。 杜鹃之舞戛然而止,自半空无力的摔落花丛中,犹如一只断翅惊鸟,无力扑腾。 此时,她低低舞动,舞姿已变得仿佛残秋时犹在秋风中卷舞的最后一片落叶,美得那么凄凉,美得令人心碎。 她已化作啼血杜鹃,身上的红衣血光更甚,隐隐带着不祥之兆。 这琵琶声为何变得这般的凄凉,这舞为何这般的令人心碎。 欢乐过后的悲歌更是凄凉,便如筵席之后的人去楼空,曲终人散,那更见了楼高灯亮,冷清罗雀。 这种悲凉更是难耐,只因它已经加入了寂寞和空虚。 一个人只有真正的尝过了寂寞的滋味,才会明白朋友的可贵,笑容的可贵。 人世间的苦已经太多了,她为何还要献上这样的一场舞。 夜朦胧,雨朦胧,人朦胧。 这是一场朦胧的盛宴。 空空蒙蒙之中,忽然天地间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杜鹃啼血,庄生晓梦,人间一舞,君心独重。” 这本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它来自何方,是来自那虚无缥缈的空灵之乡吗? 还是地狱深处的幽冥鬼境? 这是一个女人的叹息。 她的叹息声很轻很轻,带着种说不出的幽怨凄苦之意。 乌静静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她的这声叹息——世上绝没有任何一种音乐,任何一种声音能比她这种叹息更能打碎人的心,纵然是秋叶的凋落声,流水的哀鸣声,甚至连月下的寒琴,风中的夜笛,也绝没有她这种叹息声凄婉动人。 听到这样的一声叹息,实在是已经将人心都叹碎了。 这样的一声叹息悠悠而来,阁楼中众人面色一变,谁也扑捉不到来人的具体位置在何处。 阳春眉头一动,身板虽然还是一动不动,可在他身旁的乌静静早已看见他握剑的手突然紧了一紧,苍白的指节不见血色。 乌静静心中暗道:“这叹息声是什么人发出的,竟连阳春这等人物也会为她的叹息而感到紧张吗?” 杜荣一口饮尽杯中浓茶,霍然起身道:“可是神教中小公主仙踪到来?洒家有失远迎了!” “哈哈哈……好笑……”她虽然口中在发笑,口中说着好笑,可声音中带着的永远都是凄凄惨惨的悲凉:“我拜月教一向在外人口中污蔑成魔教,何曾你杜大当家的口中变成了神教……” 这话虽然没有正面承认了她就是小公主,可杜荣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已经竭尽全力去听音辨位,却完全不能发现她在何方,这声音朦胧,来处朦胧,仿佛自天际吹来,又似自地底幽冥上浮。 “这个……”杜荣讪然一笑,抱拳大声道:“洒家大胆,敢问今日小公主前来,有何贵干?” “啧啧啧……”那声音梦呢道:“你们这些人一个是九帮十八派大联盟的大当家,一个是名草堂的春少爷,还有奕剑听雨阁中人,镇国元帅府……各位来自天南地北聚会到这一毛不长的混乱之地,又是所为何事?” 杜荣笑道:“初秋赏菊,蟹黄上市,正是进补之时,这天地奇景血菊初开,我等相聚赏菊吃蟹,正是一大快事……” “一派胡言!!”那声音提高声线,顿时犹如一根钢针扎入众人耳中,道:“尔等皆是雄霸一方的成名人物,却不惜做下掳人为质的下流之举,实在不堪……” 杜荣道:“阁下既然早已知晓,何必明知故问,所谓兵不厌诈……” 他话音未落,长依依忽然厉声道:“白雪在何方!让他速速前来受死,否则……” 那声音淡淡道:“否则便要怎样?” “她立即便要死!”长依依水袖一带,将毫无还手之力的乌静静卷至胁下,右手剑出三分逼在乌静静雪白的颈脖之上,道:“哼!” “不要……”杜荣看见长依依的动作,便知道要遭,可他不进反退两步,尽量离长依依远一点,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小公主,哪怕阻止得了,他也不回去做这个出头鸟,要知道,这世上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而忍耐和保身是笑到最后最基本的一个要素。 黑幕中突然闪过一道雷电,雪白的闪电划过了细雨帘幕,准确无误的击在长依依的出鞘的剑身上,“叮……”清脆的一声,利剑断作无数碎片落回剑鞘,长依依也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击飞,胸口犹如被重石狠狠的击打一记,人跌落在地,一口鲜血没忍住喷出。 “你怎么样?”林中笑赶忙半跪地扶住她。 “不用你管!”长依依勉力往他胸口一把推去,“啊……”身子离开半分又终于因为没力软瘫回他的怀里。 “长空之孙,这一次只是个警告,下一次若有再犯,绝不留情!”那声音冷漠无情,她说要取一个人性命,没有人敢不信。 “你不是小公主。”阳春扶稳也跌倒在地的乌静静,忽然面朝黑暗中某一处虚空说道。 那声音平静道:“哦?我不是小公主又是谁?” 阳春道:“燃月祭奠重启,小公主已经阶位祭司,化身月神,从此绝不可能离开苗域半步,更何况方才若真是她出手,这一击之力的分寸火候拿捏绝对准确,更不会伤及到乌静静……” “所以你不是小公主,你既然不是小公主,那么无论是谁也不再重要了。” 天下间舍拜月祭司,谁人配作我对手?这是何等的豪情和自信。 那声音沉默很久,才缓缓道:“白雪多智,阳春无情,今日一见,阁下之智并不在白雪之下。” “可惜……你不该和我神教作对……” “我们要对付的是白雪,和拜月教无关,尊驾为何咄咄逼人!”杜荣忽然问道。 那声音无情道:“小公主有命,天下敢伤白雪者,杀无赦!” ------------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东瀛一刀 长依依勉强平复下胸口翻腾的气血,低声问林中笑道:“这拜月教小公主到底是谁?” 林中笑低声道:“谁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她来自何方,有何目的,不知何时苗王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智囊,她天生一双慧眼能破世间虚妄,是苗王最信任的一人,也是上一任祭司最看重的接班人,燃月祭奠中小公主变成了这一代的拜月祭司。” 长依依不解道:“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要保住白雪,白雪和拜月教从前不是死敌吗?” 林中笑也不明白,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哈哈哈……你想知道缘由?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两人的轻声说话,竟也被那声音听见了。 “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同源所生,一水所养,他们的来处相同,归属也必将一处……” 阳春厉声道:“闭嘴。” 那声音道:“阳春!你封得住我的嘴,可能封的住整个天下的悠悠之口,你倒是说说自己追杀白雪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什么??” 阳春的手握上剑柄。 那声音继续道:“青铜棺、阳逆枪、镜双城、龙阳体、小公主,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你们怎么样掩盖也抹杀不去的,再多的谎言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只会是苍白的,等到有一天真相大白的时候,必将是我月神重出苗域之日……白雪一定会明白的,他会回来的!!!” 又一道闪电划过黑夜,这不是天上的闪电,却比那闪电更快。 快的甚似流星。 这是阳春的剑,剑光一闪,划破黑夜。 无边的黑夜洒下一串猩红的血珠。 “好快的剑。” 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音,看来那一剑中她已经吃了一点小亏。 阳春忽然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长依依大声道:“为什么不杀了她,以除后患!”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像看白痴一般的看着她。 “怎么了?” 林中笑叹道:“阳春杀人只需一剑,他第一剑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杀死这个人,那么他也不会再出第二剑,更何况此人能悄无声息的来,自然也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不可能轻易杀得了她的。” “好,我走。不过这一剑会有人替我讨回来的,很快会的。”那声音沉默半响,说道。 “我不杀你是为了让你带个口信回去。”阳春的手握在剑柄上,漠然道:“我已不愿再等,三日后白雪不来,我便将先杀乌静静,每等一日,再杀他一个朋友,直到将他杀出来为止。” 乌静静望着他那苍白瘦削的脸容,只觉得一阵眩晕,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忽然相信他绝不会杀死自己。 “他是无情的阳春,他会杀我吗?” “这句话我一定会带到。”这声音已经渐渐淡去,她已经要走了。 “哪里走!!!”忽然,苍空霹雷一声,初秋竟有巨雷响起。 倾盆的暴雨就像是一股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落了下来。 一道雪亮的闪电撕裂了黝黑的穹苍。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著银光,然后就变成了一片银色的 光幕,笼罩了黑暗的土地。 就在那道巨大的闪电击过之后,漆黑的夜撕开了一个裂口,看见就在远处一座屋瓦上站立着一个黑袍裹住全身的苗条人影。 而在她身后九尺之遥的另一座黑瓦屋顶上,一个择人而噬的毒蛇模样的武士静静的躲藏着,等待着致命的一击。 他的装扮大异于中原所有,借着那刹那的白光,乌静静还是看清楚了一点,他的头上戴着侍乌帽子,身着一种上衣下裙式服装,上衣交领,三角形广袖,胸前系带的。脚上内衬足套,外面再穿一双草鞋。腰间一长一短两柄奇特窄刃犹如两条毒蛇盘恒,他一双血眸中透露出老鼠般的狡诈、骆驼般的忍耐和豹子般的嗜杀。 这是武士的打扮,他是个武士,来自东瀛的武士。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若不是那一个巨大的闪电,谁也不可能发现他藏在那里。 雨倾盆,雨势极大,雨点打在血菊上,洗下一地鲜红,那歌舞的杜鹃已不知何处。 闪电过后,一切又恢复黑暗。 黑暗中寂静,在寂静中等待着爆发。 这一次的爆发必将是惊天动地的。 那声音缓缓道:“原来我身后真的有人,难怪有股杀气一直存在,虽然极淡,却腥臭无比。” 她早已经发现了,若非一直留了几分心思防着后面,她也不会被阳春一剑刺伤。 杀气看不见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能感觉得到,就像是一头豹子能在里许开外就在风中嗅到血腥时那么灵敏正确。 杀气在暴雨中已经越来越强了。 这是一个极诡异而可怕的对手了,正窥伺在暗中等著要她的命。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知道这个人只要一出手,必定是致命的一击,她已经受伤了,这一击很可能是她无法闪避抵挡的。 “让她走。”这是阳春在说话,他说的话就是命令。 那东瀛武士不答,杀气不减。 阳春淡淡道:“我已经答应放她走,谁敢伤她,死!” “轰!”雨幕如魔,杀气匹练般的往阳春席卷而来。 阳春冷笑一声,一个飞身回旋,人已飞到了那间小阁楼的顶端,他将自己完全的暴露在大雨里,也暴露在那比雨水冰凉无数倍的杀气中。 “阳春!”那声音一脱离东瀛武士的杀气笼罩,立即飞身而去,她只怕再待下去自己可能真要殒身于此,她神功还未大成,实在不能有半点闪失:“一剑之仇必报,不过下次你落在我手里,我也必会放你一次。” 阳春不答,他甚至没有瞄一眼她的离去,那个东瀛武士的击杀对象已经变成了是他,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冰冷的毒蛇洞窟之中,周遭都是口吐红杏的三角长虫。 可是他非但没有退缩恐惧,精神反而更振奋,他的手冰凉,心却火一般的炙热。 ------------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刀未出 天地间只积聚了血腥的杀气,这样的杀气凝而不发,藏而不露,但阳春知道只要此人刀式一起,天地间立刻充满了杀气,扑面而来,肆无忌惮的杀气。 刀不出,刀已出。 刀不见,刀已见。 这是惊天动地的一刀,它还未发出,却已经势满苍穹,笼罩大地。 它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又如一柄猩红魔刀,悬挂在阳春的头顶,隐藏在阳春的颈脖。 阳春整个人已赤裸裸的被这股杀气包围,可是他非但没有退缩恐惧,精神反而更振奋,他的手冰凉,心却火一般的炙热。 他等著这个人出手,就仿佛一个少女在等著要见她初次约会的情人。 这是一个难得的对手,阳春已经太久没有碰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上一次遇见秋琴,却只打了半场架,再遇见五行者,不过寥寥三刀已经全胜,这偌大个中原,他难觅对手。 这是何等的寂寞。 现在他又遇到了一个高手,一个真正的高手。 他就站在飞檐之上,四周一片空旷,他在等待。 他所感觉到的杀机也更强烈了,可是他在等的人却还没有出手。 这个人还在等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好像天生就是杀人的人。 他们是人,不是野兽,但他们的天性中却有骆驼的沉著耐心、饿狼的残暴血腥、豹子的敏捷善扑、毒蛇的狡黠与狠毒。 这个东瀛武士无疑就是这种人,这种人只要一出手,绝不空回,必然见血。 哪怕见到的是自己的血。 他还在等,只因为他要等最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并不常有,准确的说应该是完全没有。 阳春安人不动如大地,以一种奇异的姿势站在亭阁上,他的剑尖下垂,斜斜落地,眼中散发着冷酷而妖异的光芒,他动也不动的站著,全身上下已经近乎于静止。 百年前曾经有一位奇门高手说过:绝对的速度意味着绝对的力量,而要获得绝对的速度必须要绝对的静止。 现在的阳春已经在静止,在他的周遭,仿若是雨点下降也缓慢了许多。 雨越发大了,大雨滂沱。 这样的瓢泼大雨淋在身上无疑对身体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初秋冰凉的雨水肆虐的凌辱着人间,击打在阳春的头上、脸上还有身上,雨水成流流过他开阔的额头,刷过他谣言的眼睛,又沿着刀削般的下巴落下。 雨水刺眼,阳春只能任由着发了疯的天雨洗刷着自己的身体,他绝不能眨一下眼睛,只因那毒蛇般的东瀛武士随时可能出手,出手必杀,他绝不能冒这样的险。 黑暗中又一闪,雪白的闪电,震天的响雷。 已经多久了,放佛漫长如一个世纪,可又短暂如一弹指。 时间在此时已变得扭曲。 阳春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著同样的姿势,他犹如一棵将根须深埋大地的老树,安忍不动。 他不能动,也不敢动。 出手的先机掌握在那东瀛武士手上,他只能采取守势。 只要他一动,他这种几乎接近完美无瑕的姿势就会被破坏。 那一瞬之间就是他生死胜负间的关键。 他们不动,阁楼中的众人也不动。 杜荣很想开口解释,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但他也不能开口,这座阁楼上下已经被东瀛武士宛如实质的杀气如凝固,每个人身上都被压负上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里属他的武功最高,连他都觉得胸闷气闭,其他人自不必多说,尤其是乌静静更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只觉得有一百条又滑又粘、又冷又冰的水蛇在自己身上缓缓蠕动,钻进她温暖的胸膛,寄居在她的心窝里,她的心变得冰凉,她的手也是冰凉。 忽然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掌一把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那熊掌般的大手一只便比乌静静两只手还要大很多,她的湿冷的双手被握住放到了一个更温暖柔软的地方——那巨人豪命的胸膛里,他胸前衣襟拉开,将她的手藏在他的心口。 “啊!你干什么??”乌静静想拼命大叫,可嘴巴努力张大,却发不出声音,她简直连动也动不了了,只能拼命的睁大眼睛,充满了惊恐。 豪命将她的手放好,又瞬也不瞬的望着她,他的外貌凶恶粗狂,可此时的目光却是温柔而善良的。 乌静静心中又气又急,偏生又脑袋晕乎乎的,胃里一阵阵的抽疼,忍不住就想吐,她只能认命的闭上眼。 豪命的体温沿着那一双手一点点的蔓延到乌静静的身子,她冰凉的身体竟一点点的暖和起来,那种尖锐的寒冷也被驱散了不少,甚至胃里的泛酸也好多了。 她突然明白着巨人是在给自己取暖,用他的体温来温暖自己的,她的眼角湿湿的,忽然想起从前那一次、那一个人。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末,她将一碗鸡粥放在怀里温暖着,等待着那人的回来,他终于回来了,却没有往她的粥上看过一眼便睡了。 那天的夜比她经历过所有的夜都要黑暗、都要寒冷。 她默默的流着泪喝完了自己的体温,她也痛恨自己卑微的爱情,她也想过放弃,可这一切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化作她的一切,她甩不掉、摆不脱。 无论何时何地,她想的人只会是他,她所做的事情也只会是为了他。 可是,这样的雨夜,这样的迷离,他会来吗? 会来救这样的一个不过是擦身而过的女孩吗? 在他的心里,或许根本没有过她的影子,他又怎么会来呢? 她既希望他来,手持三尺青锋剑杀出一条血路迎接她回家;又害怕他来,此地早已经为他布下了重重罗网,他来,只怕凶多吉少。 她的心混乱之极,一颗心恨不得掰成两半,揉碎了洒在这夜雨中。 雨势忽然弱了,天色忽然亮了。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雨夜已经渐渐的过去了。 阳春虽然还是动也没有动,可是他那双冷酷而镇定的眼睛却有些迷离了。 雾一般的迷离。 (喜欢洗剑集的,请来我QQ群玩哦:240163145。接下来洗剑集要订阅了,请支持十万的朋友,能够订阅支持一下,如果手头紧的朋友,可以的话请订阅第一章,让我多少心里知道下,有多少朋友在支持我。另外谢谢手机网上的朋友们,交流很给力,如果大家愿意的话,也可以来电脑网站上玩,留言交流或者是加入QQ群,十万恭候。)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名一刀 他的精力已经消耗得太多。 面对着一个不下于自己的对手,他必须每时每刻都付出最大程度的精力去准备着,他面临著是一种随时都可能会发生但却无法预料的情况,他的精气与体力远比他在挥剑斩杀时消耗得更大。 再这样下去,只怕他的精神也要渐渐接近崩溃。 这样的压力是没有人能够承受的,即便是阳春也不可能,他垂向大地的剑尖汇聚了一股雨水连成柱,雨已经小了,水流也渐渐的断成雨点。 雨点一滴一滴的掉落,每一滴都那么清脆、那么明亮。 忽然,阳春闭上了双眼。 这样惊天的杀势之中,这样的漫长刻苦对峙时,他竟将自己的双眼闭上了。 他已经放弃了吗,他坚持不住了吗。 就在阳春闭眼那一瞬间,东瀛武士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握刀的掌心火辣辣的疼痛。 这一夜,阳春不好过,他也并不舒服。 要维持这高昂不衰刀势,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一刀他本该早就发出,或许在一开始他便该出刀。 但他没有。 他不知道到挥刀斩向何方。 阳春只是那般静静的站着,整个人静止不动,犹如陷入了空灵之中,人似有还无。 东瀛武士的这一刀他找不到挥刀的对象,这般天地一刀若是挥出只能斩在空气中,那所带来的反噬之力是无法想象的。 那东瀛武士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自从他十七岁之后便已是罕逢敌手,尤其是三十而立那年创出了这无名一刀,更是再无对手。 今天,他终于遇到了对手。 这是命运的安排? 阳春闭上了眼睛,可他的全身却似乎打开了无数个眼睛,他仿若是打开了天眼。 在这东瀛武士眼中阳春的身子猛然间释放出灿烂夺目的光芒,妖异而辉煌。 东瀛武士的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羡慕和嫉妒之色,他知道这是现象是因为阳春在这一夜非人恐怖的高压力下竟然悟出了新的境界。 阳春要突破了。 “你想突破,我偏不让你如愿!” 突然间,天地间那疯魔一般刀势消散了,只片刻便消散的干干净净,犹如冬日下江水解冻,风雪初融。 或许在他们的意识海中,早已是交战了无数回,但这惊天一站,终究还是没有成行。 阁楼里众人肩上的重山也忽然一轻,乌静静蒙哼一声,萎软倒地,其他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东瀛武士贸然撤招,刀势对别人是散去了,可那惊天的回力却全部结结实实的击打在他的胸口上,“啊……”东瀛武士舌尖一甜,一口心头血反噬,他一咬牙又强行吞了下去。 他已长刀柱地,缓缓跪坐下来,双手放于膝头,勉强结印回纳元气。 “仆……”但是受伤最重的还是阳春。 他早已将自己完全的沉浸在那如疯如魔的一刀中,这一刀断情绝命,他竟然想要借助这一刀的天地之势使自己突破,实在疯狂。 阳春本有很大机会成功,可惜东瀛武士突然撤刀,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 他依然站着,即便是死,阳春也绝不可能倒下。 此时,阳春只觉得两眼发黑,耳边鼓声如雷,犹如千兵万马在奔腾,五脏已如焚,那与天地融合的一刀似乎在他体内洗礼了一番,将那些五脏六腑全部绞碎了一遍。 就在这时候,那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菊花中却有个撑著把鲜红油纸伞的姑娘,轻轻巧巧的飞身上来,穿著件绣满了大红杜鹃花的小褂衣。 这姑娘正是那杜鹃花和杜鹃鸟的合体,龟城第一名妓杜鹃。 她先走到阳春身边,温婉的玩弄着掌心的润滑的伞托,细细瞅了一番,赞道:“极寒、极冷、极冰,好一口杀人之剑。”她的声音沙哑甜美。 她不待阳春开口,又自顾走到那东瀛武士的面前,也细细瞅了一番,她看人的摸样也有一番别样滋味,艳如花。 “柳生纯一郎?” “正是某家!”干硬、笨拙的口音,似乎有一些可笑,可那油纸伞姑娘没有笑,只因她闻到他说话时连同着话语一起吐出的血腥味,一个人如果连说话也带着鲜血的味道,那么无论他说了什么,都绝不会让人想到可笑。 “绝情、绝命、绝性,传说中的东瀛一刀泯灭人性只为练成这无上无名一刀,方才这一刀的确是无情之刀!”杜鹃幽幽道:“这一刀虽然不曾出鞘,却灿烂夺目,光芒足以胜过世上千刀万刀!” 柳生纯一郎傲然抱剑道:“你小姑娘居然也知道某家的无名之刀!”他虽已绝情不动,可意外发现自己的名声居然能威震中原,一个唱词的小姑娘也听闻自己大名,这不禁让他满足之极。 所以他的态度虽然傲慢,可口气不再毫无人味,血腥味只剩的似有还无。 “霸刀无名,真正的刀法都是无刀无式的,所以这无名一刀便是最好的名字!”杜鹃的嘴角泛起一丝涟漪,淡淡的如初春清晨湖面上的涟漪。 她知道自己赢了,从柳生纯一郎开口的那一霎那,他便输了,只因他还没有真正的断情绝性,只要他还有人的感情便还算是个人,只要是人使出的刀法便一定会有破绽,一个有破绽的刀法绝不是无敌的刀法。 杜鹃朱唇轻吐微言道:“刀,百兵之中第一霸者。东瀛刀法传自我中土大唐之唐刀,所谓东瀛刀法,三流一派:念流、富田流、鹿岛神道流,一派更是柳生新阴派,其中柳生新阴派上一代主人柳生绥军以不动之刀术纵横无敌,号称东瀛第一刀。” 她这话缓缓说来,别人或许会听得不耐烦,可柳生纯一郎不会,他知道杜鹃要说什么,她要说的正是他一生的荣誉。 果然,杜鹃继续道:“柳生纯一郎,本是柳生家外七系子弟,因缘际会,习刀十年,竟先后大败念流、富田流、鹿岛神道流三大高手,更在十七岁那年挑战柳生新阴派主人柳生绥军,当时整个东瀛岛屿没人看好年仅十七的柳生纯一郎,可惜他们都错了。” “一刀,仅仅只是一刀!柳生纯一郎跪地谢罪,从此无敌于东瀛,后十三年,创出无名一刀,至此再不出鞘,封刀归于北海道。今年三月十九,无山城中,柳生但马守死于白雪风云腿下,消息传出,柳生纯一郎踏海而来,中原一场腥风血雨已是避无可避……” 她说这话的声音空灵虚无,犹如那三菱鼓轻敲,鼓点渐急,到最后竟如军鼓擂动,铿锵有力,隐隐有杀伐之气。 柳生纯一郎双手合十,横刀搁肘,叱道:“某家前来并非为了报仇,更是要一探武学最高境界!” 杜鹃用一种充满了哀伤和感叹的声音说道:“阁下可知方才与你对峙一夜的人是谁?” 柳生纯一郎眼中厉芒一闪,道:“还未请教?”他踏足中原的第一战虽未出刀,却已受伤不轻,这也大出乎他所料:“在中原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杜鹃回望了一眼阳春,她目光古怪,叹息道:“他这样的人杰原本已是百年不出,岂能有很多之说。” “他便是名草堂阳春!” “阳春?”柳生纯一郎在心底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确定自己已经记住了之后才又望着杜鹃道:“你又是何人?竟然对某家之事了如手掌。” 他是东瀛人,要说汉话已是勉强,此时勉强说成语更是贻笑大方,将了如指掌说成了了如手掌。 还好杜鹃听得明白,她半斜开油纸伞,朝右侧福了一福,微笑道:“小女子杜鹃,拜见柳生先生。” 她面容姣好,身段柔美,这行礼的动作更是妩媚,加之声音掺和着沙靡靡的味道,实在是个勾魂的尤物。 柳生纯一郎道:“杜鹃是什么?” 杜鹃道:“杜鹃不是什么,只不过是个妓女。” 柳生纯一郎皱眉道:“妓女?” 杜鹃道:“妓女通常就是婊子的意思。” 柳生纯一郎道:“哦。” 杜鹃又道:“我是花钱专程来接待柳生先生的妓女。” 柳生纯一郎道:“所以你知道我这么多事情?” 杜鹃微笑道:“我的要价一向不便宜。贵的通常就是好的,即便是一个妓女要做到最好,也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要获得顾客的满意,首先一点必须要熟悉顾客的喜好和特点.......” 要知道每一行每一业都有其独特的生存之道,也有其一些独特的规矩,要做到最好,就要做到专业,专业在于细节。 无疑,杜鹃的细节做得很好。 “我喜欢最好的。”柳生纯一郎看来很满意这个安排,他已经一把扛起了杜鹃,哈哈大笑:“你究竟是不是最好的,某家需要再验证一番!” “黄华给柳生先生安排的房间在三楼左边第一个,天字号房。”杜鹃小声的在他耳边说道,呵气如兰,挠人心痒。 “现在可是黎明了,白天即将到来……” “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有晚上才能做的……白天也可以。” 柳生纯一郎哈哈大笑道:“的确如此,而且有些事情放在白天做或许会更有意思。” 杜鹃眨眨眼道:“正是如此。” 柳生纯一郎道:“现在我开始相信你的确是最好的,也是最贵的.......” ------------ 第二百二十八章 情火勾雷 现在这个龟城最好也是最贵的女人就在柳生纯一郎的怀里,而他就在房里,一间不小不大的客房,黄木板隔起来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图,两旁悬着一幅对联,字体也还算遒劲,到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笔:“言以遣情,何以相思?” 另外挂着的便是一幅黑的发亮的七弦琴,桌上摆着的是一只四角小檀香,两只高脚水晶杯,四碟牛肉做的五香豆腐、拍黄瓜、宫保鸡丁还有酱片鸭肉。 杜鹃半个身子斜斜的倚在柳生纯一郎的腿上,他坐着越正经,她便笑的越妩媚。 “来张口嘴……啊……”她夹起一块五香豆腐,微翘起兰花指递到柳生纯一郎的唇边。 柳生纯一郎冷淡道:“某家从不食素菜!” 杜鹃笑道:“这是屠记老铺买的牛肉……” 柳生纯一郎皱眉望了一眼她筷子上的卤豆腐,道:“这是牛肉?” 杜鹃笑眯眯的将这一筷子菜送回自己朱唇,细细咀嚼道:“南宫家早已末路,可南宫无忌的一手好菜却因此大放光彩,这做牛肉便是他的一绝。” 柳生纯一郎面色一动,道:“可是当年号称茶道天下第一的凤城南宫世家?” 杜鹃幽幽叹道:“柳生先生远居海外竟也对中土名士如此了解。” “茶道如剑道,某家自然知道。”柳生纯一郎扫了一眼桌上四色菜肴,道:“这是南宫家子弟做的菜?” 杜鹃道:“不错。” 柳生纯一郎叹道:“南宫家何至如此?” 杜鹃道:“只因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白雪。十二年前为了一个女人,百年世家化为乌有,风流子弟顷刻间贬为一无所有的落拓客,南宫无忌只有躲在龟城才能勉强避过白雪的欺辱。” 柳生纯一郎道:“白雪?看来他的仇人的确不少。” 杜鹃道:“人只有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去做他原本认为死也不会做的事情,盛极一时的南宫无忌也不例外。”她又举筷捡起一块模样像极了黄瓜条的牛肉送到柳生纯一郎嘴边,道:“这个南宫子弟居然半点不懂茶,不过他的手艺的确不错,能将牛肉烹调得像嫩鸡、像肥鸭、像野味,有时甚至嫩得像豆腐。他能将牛肉烧得像各种东西,就是不像牛肉。柳生先生,还可以尝一尝。”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半低着眼皮,又带着一点点的歪斜,这样的角度和方寸正好是将一个女人的媚和娇发挥到极点。 女人最好是三分无力抗拒,三分柔弱如水,三分娇憨痴缠,还有一分需要,骨子里需要,也就是这一分的要看似被男人勾了起来,又看似还差一点的时候,风情最是足够、最是迷人。 有一位老人家说的好:女人是马,马都是要用来骑的。 檀香幽幽缭绕,柳生纯一郎果然张口嘴吃下这一筷牛肉,忽然大声道:“不过如此!” 男人说一个菜不好吃的时候通常只有两种,一种是真的不好吃,还有一种是他不想吃。 吃饭? 吃饭有什么意思,有很多事情比吃饭有意思多了。 杜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忽然垂下了头,耳朵根子一直发红,双眼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双脚。 这双脚上穿的虽只不过是双很普遍的青布软鞋,但样子却做得很秀气,使得这双脚看来也秀气得很,会穿鞋子的女人通常都有一双好脚。 而要看一个女人,变得先从她的脚看起。 罗袜生尘,一截粉藕,杜鹃这样的一双脚柳生纯一郎已觉得很满意了。 他已经解下了面上罩纱,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这本算是一张普通的脸,只是右边有一个大大的“十”字刀疤,配上那一双鹰似的厉目,夺魂摄目。 “好,很好。” “好什么?”杜鹃说话的声音简直低到听不见,她低下的脑袋更是几乎要触碰到了柔软的胸脯,模样简直像极了十六岁的待字姑娘, 其实杜鹃的年龄似乎巳不小了,却也绝不会太大,她一双丹凤眼尤其狭长,如果在明亮的灯火下放佛还能看到眼底的一抹碧绿。 这样的一个女人出来卖,想不做到最贵都很难。 室内不知何时已经缭绕着淡淡的幽香,一种能勾起人心底火焰的幽香,柳生纯一郎的眼里也放佛燃起了一丝火焰,火这种东西只要点燃了便会越燃越烈,最后焚烧完一切。 他猛地一把拦腰抱起了杜鹃,胸口起伏不定。 可谁知杜鹃却如同受惊的杜鹃鸟一般猛地跳出了他的怀抱,抱着身子缩成一团,眼神如淋过雨的小狗般无辜可怜:“你想干什么?” 她突然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柳生纯一郎一愣,道:“你说我想干什么?” 杜鹃脖子上、耳根的粉红慢慢退去了,她的目光也慢慢的冷淡下来,甚至变得如冰一般的冷漠,她看着柳生纯一郎的目光就犹如在看一块木头、一头猪、一个死人。 “我是婊子,可不是是个人出钱都能买的婊子,你莫要以为谁我都可以和他做那种事!” 柳生纯一郎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杜鹃冷笑道:“我肯卖,也要卖给真正的男人。” 柳生纯一郎哈哈大笑,他虽然大笑,可笑声中却不带一丝欢愉之色:“某家正是真正的男人!” 杜鹃道:“我没看见。” 柳生纯一郎道:“这种事情不用看,做也一样。” 做的确比说要有说服力的多了。他说着已经开始去拉杜鹃的小手了,那双手很白,手指长而纤秀,指甲修的得很干净、很整齐!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修饰了,清新脱俗,一般的名门闺秀也几乎比不上她。 杜鹃任由着他拉住自己的手,冷冷道:“我是听说东瀛一刀霸气绝伦,所以才愿答应黄华出演血菊大戏来恭迎柳生先生,只可惜……” 柳生纯一郎道:“可惜什么?” 杜鹃道:“可惜,阁下第一战未立寸功,如今又想用强抢占女人,这算什么男人!” 柳生纯一郎的脸色变了,他厉声道:“这本是你先勾引的某家,怎能说用强……” 杜鹃冷笑道:“不错,的确是我先邀你进屋的,不过现在我反悔了,你请回吧。” 她已经勾起了男人的火,引火烧身的火,骨子里的火,这种火只有一种水才能扑灭,恰好这种水也只有女人才有,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却干掉了,她变成了一块木头,一块干巴巴的木头。 柳生纯一郎放开她的手,道:“你反悔了,可是想要那个叫阳春的小白脸!” 杜鹃一听到“阳春”两个字,眼睛忽然一亮,又马上暗淡下来,可便是这样的一闪而过已经落在了柳生纯一郎的眼里。 “他并不只是个小白脸,至少他成功阻止了你杀那个拜月教的人。” “杀了他!”柳生纯一郎展颜道:“你想要某家这样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杜鹃上上下下又看了他一遍道:“柳生先生的刀的确很快,也很强,可是……” 她虽然没有说出可是什么,但柳生纯一郎已知道她不相信他能杀得了阳春。 “那个阳春的确是一名难得的高手,某家也不敢说一定能胜他。”柳生纯一郎的眼色忽然慢慢的冷淡下来,他甚至坐了下来,把玩着桌上的那钵檀香,道:“这檀香催情之力无声无息,某家在完全不经意间差点便要中招了......” 杜鹃见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计策,只能叹息一声道:“我不明白,柳生先生原本已被我这情火点燃了,可为何突然却清醒过来了?” 柳生纯一郎道:“你想引动某家的欲火,借助我的刀去杀阳春?” 杜鹃颔首道:“不错。”此时她已经收起了作假的羞涩和冷漠,突然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简简单单的站着。 柳生纯一郎道:“这不失为一个大胆的计策。” 杜鹃道:“要获得足够的利益,一定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柳生纯一郎道:“不过你失败了。” 杜鹃道:“我本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柳生纯一郎道:“你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吗?” 杜鹃道:“洗耳恭听!” 柳生纯一郎道:“杀人是一件神圣无比的事情,你不该将这个和那件事情挂钩在一起,无端勾动某家的杀气,杀气一起,这等情火对某家便再无作用了。” 杜鹃恍然大悟道:“我早听说世上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们身怀特殊修道术,体质独特,信仰之力坚韧,唤作忍者。” 柳生纯一郎叱道:“不错。某家正是忍者!” 他的脸上发出圣洁而高傲的光芒,能作为一名忍者是其一生中最荣幸的事情。 杜鹃道:“忍术源自《六韬》,至《孙子兵法》倍受推崇,孙武基本勾成了由权谋、形成、阴阳、技巧等几部分构成的忍术雏形,可惜,中原人自己并未重视起来,反倒是随着忍术传到东瀛,忍者也就在东瀛出现并发展起来......” 柳生纯一郎道:“既然你已明白,便不该犯这个错误。” 杜鹃叹息道:“的确是我失策......” 柳生纯一郎目光如刀,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挑拨某家与阳春之间的关系?” ------------ 第二百二十九章 男人女人 杜鹃叹道:“我一个风尘女子,又能有资格与那闻名天下的名草堂春少爷有何关系?” 一个沦落风尘,一个无情杀手,他们之间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有太多了,而这样的故事有夹杂着鲜血和谋杀,最适合在雨夜静静的听讲,慢慢的还原江湖中最真实最凄凉的原味。 她虽什么都没说,可面上的哀怨之色早已将心底的苦楚渲染的淋漓尽致,眼圈儿也红了,牙儿也酸了。 柳生纯一郎目瞅了她一番,忽然道:“某家观你面相举止,出身并不似太低,何故要沦落风尘,莫非是和那阳春有关?”, 杜鹃低低的叹了口气,并不言语。 柳生纯一郎道:“你一个女人家竟敢打某家的主意,只怕背后还有主谋,你若不讲明白,某家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杜鹃面色“刷”的雪白,跌坐在地上,泣声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实在和旁人无关,你要杀要剐我绝不抵抗……” 柳生纯一郎喝道:“莫哭!”他最见不得女人哭泣,实在一听到就头痛不已,这也岂非是世上所有男人的通病,最惨的是这偏偏是世上所有女人天生最拿手的把戏。 杜鹃被他一声爆喝吓得身子不自觉猛地一哆嗦,急忙止住哭声,可仍有几声低低的抽泣,她半倚半跌倒在冰凉的地面上,模样犹如雨后梨花,娇羞艳丽不可方物,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惹人心疼。 柳生纯一郎见她止住哭声,问道:“现在你可以仔细讲一讲你和阳春之间的关系了?” 杜鹃又叹了长长一口气,才低声道:“我本名并不叫杜鹃,杜鹃只是我的花名。” 柳生纯一郎虽一生勤恳练剑,可东瀛岛国男人多爱与这花柳之事,竟如一国之文化,所以他自然也知道这烟花女子是绝不会用自己本名出来讨生意,一来免得辱没了祖宗的脸面,二来也是便于老鸨的管理。杜鹃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真名。 “我的本名唤作南宫无柳。” 南宫无柳四个字一出,柳生纯一郎登时“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南宫家的女儿,想来你和那南宫无忌自然是同胞兄弟了。” 难怪杜鹃说起南宫无忌的时候眼神会是那么酸楚、那么哀怨了。 杜鹃幽幽道:“他是我长兄。” 柳生纯一郎道:“凤城茶道,天下无双,南宫家是与白雪争斗衰败的,为何你却要杀阳春?” 一听到白雪这个名字,杜鹃的眼神中射出强烈的怨恨之色,她姣好的面容竟有些狰狞了:“柳生先生可曾听说过一句话:江湖子弟几多长,只恨杀人名草堂!” 柳生纯一郎道:“某家知晓,这话说得是名草堂血嗜天下,无人能挡。” 杜鹃狠狠道:“不错,当年的名草堂的确纵横无双,只因堂下有三大门主:阳春白雪合余歌。这三人焦不离孟,秤不离砣,鱼肉江湖。” 柳生纯一郎道:“可惜,他们三人早已是翻脸厮杀多年,如今早不成气候!” “他们虽已分裂,这是老天爷开眼了!”杜鹃的语气中充满了怨毒和诅咒:“但是他们当年造下的孽债却还没有还请!” 柳生纯一郎暗道:“好强的怨念,这女子原本出身高贵,如今却要出卖自己肉体,这样多年的生活在她心中积累下的仇恨是无比强大的,看来某家的确可以借助他们常年生活于此对此地熟悉的条件来好好的利用一番!如此要取阳春水龙吟一式更是大大的有利,天助我也!系噶……” 杜鹃并没有听到柳生纯一郎的心声,她继续道:“当年,白雪在表面上与家兄纠缠不清,事实上却是羁绊住南宫家最强的家兄,再由阳春暗地里血洗我南宫家七十九口人命,这样的把戏他们早已是用过无数次,传说中的白雪风流,阳春嗜杀不过是他们的障眼法罢了,为的就是达到他们杀人的目的!等到家兄赶回来时,南宫家早已经是一片瓦砾,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为了逃避名草堂的追杀,家兄带着一直在外的我逃到了这混乱之地龟城……” 她的双手紧捏,尖锐的指甲已刺破了掌心的嫩肉,那声音越说越冷漠,这本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疤,现在却血淋淋的揭露在柳生纯一郎的面前,她已经痛得渐渐麻木,这样的仇恨已经刻骨。 “当年方才龟城,家兄一身剑创奄奄一息,为了生存,我一个女人还能怎么办……”她说到这里已经再也不能说下去了,一行清泪快速的落下。 家破人亡,血海深仇,唯一的亲人垂死荒野,一个女人在这样邪恶与混乱糅杂在一起的无法无天之地,她还能怎么办,她唯一有的就是自己天生带来的优势,这样是她能够生存下去的唯一屏障。 “如今老天有眼,阳春白雪反目成仇!阳春又只身来到这龟城想要剿杀白雪,这次是杀他的最佳时机,只可惜我和家兄都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世上凄惨的故事已太多,某家不愿再听!”柳生纯一郎一挥衣袖,道:“某家可以助你复仇,甚至可以让你亲手杀死阳春!” 杜鹃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望着柳生纯一郎,急声道:“你说什么!你愿意帮我!!” 柳生纯一郎道:“正是,某家可以助你,不过你得要答应某家一个条件!” 杜鹃面色决然,嘶声道:“只要能杀死阳春,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柳生纯一郎颔首道:“很好!那么,从今日起你便听我命令行事,若有违抗,某家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杜鹃豁然起身垂手鞠躬道:“是!” 柳生纯一郎自怀中探出一只蓝身白底小瓷瓶,小心翼翼的倒出一颗小指头大小的青色药丸,递给杜鹃道:“并非某家信不过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某家不得不小心防备!” 杜鹃接过药丸,看也不看一眼就一口吞了下来。 柳生纯一郎满意的看着她雪白的喉咙结节往下滑,又道:“你不问问这是什么药?” 杜鹃恨声道:“我这一生活着只为了一件事情。” 柳生纯一郎道:“杀死阳春!” “是!”杜鹃厉声道:“只要有一线杀死阳春的机会,我都会全力以赴去尝试,莫说是吞一棵毒药,就是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 仇恨,这就是仇恨的力量,它会将一个人逼疯,也会将一个人毁灭。 人世间为何要有这么多的仇恨,有人说宽恕是最大的美德,一个人懂得宽恕别人,那么他会活的更加轻松一点,愉快一点。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上的规矩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个道理千百年来不变,也不会变。 所以江湖从来不缺少仇恨和厮杀,也从来不缺少流血与牺牲。 只是在这一切的背后,又有谁看到那些孤儿寡母露宿街头,三餐不继的凄凉呢? “很好!”柳生纯一郎很满意,笑道:“此药七日之内并无影响,可一旦过了第七日的正午,大罗金仙难救!” 杜鹃面色不变,只是说道:“这一次柳生先生应邀来龟城剿杀白雪,为何突然愿意助我刺杀阳春呢?” 柳生纯一郎哈哈大笑:“白雪武功不过三流,某家不出刀也能单掌捏死他。”他缓缓起身,背负双手,望向窗外,叹道:“真正的敌人是阳春,他手里那一招水龙吟某家势在必得……”他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了,马上顿住嘴,又是一阵大笑,笑声冷冽血腥,完全没有人类的感情。 这笑声,杜鹃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垂下头,不敢再问。 “不过你放心,等杀死阳春后,你和你哥哥两人便不必再躲在这混乱之地了,到时候你们两人能够正正式式的回到凤城,重建你们南宫世家昔日的荣耀!” 柳生纯一郎一眼就看穿了杜鹃心底的真正想法,白雪的武功并不算绝高,而且并不算爱杀人,只要阳春一死,南宫兄妹就能重回凤城,再次过上他们人上人的日子。 他们现在的日子太苦,便会更加思念从前的美好生活,为了这样的生活,他们一定会死心塌地的抓紧柳生纯一郎这根稻草,仇恨加上憧憬还有毒药,这便是柳生纯一郎肯完全相信杜鹃的理由。 杜鹃也正在这个时候,居然忍不住笑了:“多谢柳生先生。” 她原本已经哭的极惨,脸上又带着泪花,此时这笑起来,当真是活色生香、风情万种,当真是我见犹怜,若有男人见了不心动,必定是个死人。 柳生纯一郎自然不是死人,他此时心情大好,一个男人在他事业上觉得满足的时候,往往会在某些事情上更想要满足一下,所以他的眼镜似乎都有些直了,道:“好,很好。” 男人通常说一个女人好,并不是她适合做老婆,而是她适合做情人,甚至是适合一场春梦。 ------------ 第二百三十章 要死要活 男人通常说一个女人好,并不是她适合做老婆,而是她适合做情人,甚至是适合一场春梦。 男人看女人的标准其实很简单。 他们总希望烟花女子像是大家闺秀,藏在深闺里对谁都不假颜色,偏偏就是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而当他们遇着个正正当当、清清白白的女人,他们又偏偏希望这女人像是个风尘女子。 表面上越是清纯的女人,床上必定是越是蚀骨**! 杜鹃的眼波流动,低声道:“好?好什么呀……” 柳生纯一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杜鹃,右手轻轻摩擦着自己青渣的下巴道:“什么都好,哪里都好!” 杜鹃的身子也似乎软了,她的耳根子又开始红了起来,这次已不是粉红,而是通红通红,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粉红色代表着的是少女的羞涩,血红欲滴的红色往往是情欲的燃烧,少女是没有情欲的,只有真正成熟的女人才会像火一般的燃烧起来。 现在,杜鹃就已经燃烧起来了。 没有人能够阻拦这样的火焰燃烧,柳生纯一郎并没有想要阻止,他要做的是煽风,煽风点火的煽风。 柳生纯一郎手一抄,已捞了杜鹃在怀里,再顺手一丢,已将她整个人都抛到了床上。 柔软的橡木大床,洁白的波斯床单。 杜鹃已经全身发了麻,她只觉得自己半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唯一剩下的一点力气就只能勉强的呼吸,用力的呼吸。 她这样的呼吸只会使男人更疯狂,疯狂的盯着她高耸的胸脯。 柳生纯一郎已带着狞笑着向她走过来,看她的眼神就如猎人看着落入罗网的猎物一般,充满了占有欲和嗜血感,看着杜鹃心里发了毛。 他已经越逼越近,杜鹃忽然皱眉了弯弯的柳眉,眼里掠过一丝焦虑,她心底暗自着急小声恨道:“这死人怎么还不来,马上要被拆穿了?” “你在说什么?”柳生纯一郎紧盯着她道。 杜鹃面皮一笑,忽然极有技巧的屈起自己的纤腿,再慢慢向上向前伸出,勾出如玉般洁白的纤足,那薄薄的青布鞋裹着一只纤小玲珑的小脚。 “我说不要这么着急嘛……”杜鹃娇笑道:“要知道这种事情一定要讲究情趣,若是没有情趣,岂非和野兽毫无区别了?” 她的声音其实并不明亮,反而带着低沉和沙哑,只是这种中性的嗓子被她说起来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似有还无的诱惑。 她布鞋里的小脚一弓一伸,竟已将那只青布鞋的脚跟脱了出来,然后她将小脚架在半空,一勾一勾的晃悠着。 她那双精巧、晶莹、完美得几乎毫无瑕疵的脚就这般的若隐若现,真正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恰到好处的遮掩比完全的赤裸裸更加的吸引男人。 柳生纯一郎望着看到这双脚,竟似看得痴了,喃喃道:“好漂亮的脚,当真是白璧无瑕……” 然后他居然低下头,一口叼起杜鹃的薄布鞋,一嗅鼻,赞道:“好香!” 女儿香,女人才会有的香味。 柳生纯一郎鼻孔抽动如蝠翼扇动,用鼻子去触碰她的脚心。 他一低下头,杜鹃的面上忽然露出一种极度恶心就要吐出来的表情,可偏偏脚心传来的一阵阵热气似已自她脚心直透入她心底,她终于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大声呼喊道:“我受不住了,你……你快点来,不然我就要……”这话喊得特别的大声,仿佛柳生纯一郎听不见的似的。 柳生纯一郎当然听得到,他不仅听到了,也笑了,他皮笑肉不笑道:“某家来了……” 杜鹃紧咬双牙,柳眉凝成一竖,便要……突然。 突然间,“砰”的一声重响,窗子被撞开了。 一个黑衣人箭一般蹿了进来,一剑直取柳生纯一郎的颈后大椎穴。 剑光寒,光影缭绕着初生的朝阳。 这一剑极快,快到肉眼已很难看清。 柳生纯一郎此时已经色迷心窍,他还能抵抗这样的一剑吗? 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何时出刀,更没有人看清楚他的刀来自何方,只是那一刹那,他的刀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他的刀稳稳的抵住了这一剑的剑尖。 墨黑的剑尖。 柳生纯一郎望着越窗而入的阳春,面色古怪道:“某家早已察觉十丈之内有高手杀气,没想到又是阁下!” 杜鹃心中一震:“原来他早就发现了阳春的踪迹,这实在不可能,要知道凭着阳春的身手和所使用的藏匿之法,他应当是绝对不可能发现的。” 阳春也没想到自己潜伏居然会被人发现,他心中的惊讶之情更不在杜鹃之下。 柳生纯一郎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中所想,傲然道:“若论藏匿之术,天下谁能与我东瀛忍术相较长短,何况阁下杀气过重,要察觉实在不难!” “东瀛忍术,果然有过人之处!”阳春淡淡道:“在下受教了。” 柳生纯一郎冷笑一声,忽然喝道:“阁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与某家!某家若非顾及大家同为对抗白雪之目的,早已不客气了。” 阳春冷道:“你本不必客气!” 柳生纯一郎一顿,道:“你!!!” 阳春左手一指床上斜卧的杜鹃,道:“她是我的!” 柳生纯一郎面上的刀疤一抽,道:“若某家没记错,这个女人黄华君特地准备于我的!” 阳春道:“现在她是我的了。”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柳生纯一郎反手一错,刀归鞘,忽然一把抓起杜鹃的头发,将她拖到阳春脚跟,长刀驾到她雪白的右颈,大笑道:“给我一个理由,否则她就会马上变成一具尸体。” 杜鹃疼的眼泪、鼻涕流了满面,却不敢吭声,只能仰面眼巴巴的望着阳春,希望他能够说出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我没有理由。”阳春看也不看她一眼,莫然道:“阁下杀了她吧。” 柳生纯一郎这次真的一愣,他问道:“你要某家杀了她?” 阳春道:“不错。” 杜鹃失声道:“不要。” 柳生纯一郎狞笑道:“你要某家杀了她,我偏偏不杀她!” 他刀一收,反架在自己肩上,冷冷的望着。 阳春点点头道:“好,既然柳生不杀,我杀!” 他剑一转,如龙吟。 “叮”又一声火花飞溅,刀剑相交。 阳春望着柳生纯一郎的刀皱眉道:“这又是为何?” 柳生纯一郎道:“某家不杀,你也不能杀!!” 阳春道:“哦,那该谁杀?” 柳生纯一郎道:“谁也不能杀,只因她不能死。” 阳春道:“为何她不能死!” 柳生纯一郎望了杜鹃已经被吓的有些发白的小脸一眼,忽然笑笑道:“只因她是我的女人!” 他的笑总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味道,邪恶而血腥! 阳春道:“她是你的女人?” 柳生纯一郎道:“不错,就在方才……” 阳春也忽然面色古怪的一笑,他这一生极少微笑,阳春的表情只有冰冷与寂寞,此时他竟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露出了一个极僵硬古怪的笑容,又重复道:“她已经是你的女人了……” 柳生纯一郎叱道:“这又何不可?” 阳春的笑容一闪而过,早已恢复他惯常的冷漠,低声道:“可以,不过她还是要死!” 柳生纯一郎道:“为何?” 阳春道:“只因我已回想出来她便是凤城南宫家的余孽,往日我不愿入混乱之地沾惹臭气,不过既然遇见了,便绝不可能放过!” 名草堂的规矩,斩草除根。 这是柴飞飞定下的,从来阳春都执行的很好,这一次也不能例外! 柳生纯一郎道:“绝不能改变?!” 阳春道:“绝不能改变!” 柳生纯一郎已经不再开口,他已经从阳春的双眼中看见决心,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那种一旦拿定主意便绝不会改变的人。 这样的人心硬如磐石,正是可以成大气候之人。 既然话不投机,只能用手中的刀剑相见。 刀剑如梦,一语成仇。 秋风、秋雨、几多愁? 此间已是星火欲坠,杜鹃悄悄的掩好胸前些许凌乱的衣裳,默默的提起被丢弃在一旁的青布鞋依到一角,紧张的望着两人,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女人在看着两个男人,两个或多或少是为了自己而战的男人,她的心里会想些什么? 她的面上该流露出的该是什么表情? “且慢!”忽然一声急喝。 一个庞大和尚急忙推门进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大汗,一边掩上房门,冲两人苦笑道:“两位,切千万莫要忘了我等前来这龟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阳春不答,他目中除了柳生纯一郎外再无一丝余光留给别人。 他掌中有剑,剑有嗜血,其他人早已是不再重要了。 柳生纯一郎也不答,他的精神气也提成一线,此时他绝不敢有半分疏忽,否则便是性命交悠之事。 高手交战,一招足以。 没有人能分心,分心则死。 ------------ 第二百三十一章 捻音成线 “两位!”杜荣额头上的汗不住冒出,他知道只要这两人一旦动手便是两败俱伤,如此一来剿杀白雪的计策便要落了空。 杜荣苦口婆心道:“白雪不死,在座的各位只怕都要寝食难安,既然此次有天赐良机,我等理当同心同德,先御外敌才是啊……” 人不动,剑气如雨。 气势正在攀升! “这两人莫非是前世的冤家,才对峙了一夜,这会儿又厮杀上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只来一人罢了。”杜荣忽然面色一变,沉思着:“不对,请柳生纯一郎的到来是阳春当日在九帮十八派大联盟里秘密会面取墨剑时就已经策划好的,可为何此刻却如针锋对麦芒,这等的奇怪?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样的秘密吗?” 在当此刻气氛凝固,杜荣陷入自己的沉思之时,忽然长空一声凄厉嚎叫“啊!!!!”划过,这是临死前的叫声! “又出事了?” 杜荣心中一惊,一个箭步撞破房门,他的身形肥大,滚动个如一只极大圆球,可身法绝对不在当世一流高手之下,甚至更快,他破门更是毫不犹豫,只因要用身子撞破一扇门绝对比用手打开一扇门要快得多。 可就是他这样快的速度,也只看到一个死人。 空荡荡的房门外走廊上,仰面躺着一个黄衫年轻人,他眉目间残留着临死前的诧异和惊愕,印堂一剑毙命,快、准、狠,杀人手法与日前死去的小方如出一辙。 杜荣大喝一声,已极快的一扫周围环境,但见三楼高空,面前鸟影不见,隔壁房门全部外面上锁,更不可能藏人。 凶手又消失了。 他缓缓的蹲下身子,合上他的双眼,然后小心的捡起地上的一只青蝶,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回房中。 “又是青蝶杀人。”杜荣面对着一动不动的阳春二人恨声道:“这次死的人叫小正,他和小方正是我的左右护卫,肯定是白雪前来杀人……他已经来了!!!” 他自己圆乎乎的,身边的人却叫方方正正,只因他喜欢别人对他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 白雪,这个名字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场中杀气也登时一顿。 这气息一变,杜荣登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们已经打不起来了。 白雪。 杜鹃听到这个名字,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奇怪,眼神中透露出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个谜一般的女人,谜一般的情感。 “来的人不是白雪。”阳春终于开口。 杜荣不信,恨声道:“若非是他,房间距走廊不过丈许,我破门不需三瞬,却不见凶手人影,我早已包下莫言客栈,三楼只有这一间房住人,其余房门尽皆上锁,走廊外便是高空一览无余,除了白雪天下还有谁人有这般的身法,又除了他还有谁会用这青蝶为令!!” 杜荣的满是肥肉的右掌紧紧的捏住那只死去的青蝶,目光中满是杀机! 惨蝶何故,惹人杀心!! 阳春目光在那只已被捏成一片片的残蝶叹息道:“世上绝没有这么快的身法,哪怕是白雪也不可能……” 杜荣道:“难道又是凶手伪装的叫声?” 阳春道:“正是。” 杜荣摇头道:“不可能,洒家肯定那一声惨叫来自房外,距离绝不会太远。”一流高手对于听音辨位都有一套自己的经验,一般绝不会有错。 阳春不答,忽然看了一眼柳生纯一郎。 柳生纯一郎知道这是阳春给他抛过来的难题,他若是答不出来,便已经是输了。 “哈哈哈!”柳生纯一郎朗声一笑道:“杜大当家的难道还没发现此地出了命案,除了我等几人之外,其他人为何迟迟未到呢?” 阳春暗叹一声:“这柳生纯一郎的心思果然缜密,武功也不在我之下,要从他身上取到那件东西只怕是大为不易。” 杜鹃听不懂柳生纯一郎这话什么意思,她也是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可是所有人都似乎比她看得明白,也看的透彻,她只觉得迷迷糊糊的,可杜荣毕竟听明白了,他的才智武功自然不是杜鹃所能比拟的。 杜荣沉思道:“其他人不来,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他们不知道是因为根本没有听到那一声惨叫……” “没有听见?”杜鹃忍不住问道:“那一声叫的很重,整个客栈都要震动了,只要不是聋子绝不可能听不到!” 方才她也听到了那一声惨叫,清晰的便如就在耳边响起,若要说这样别人还未听见,她实在无法相信! “杜大当家的没说错。”柳生纯一郎道:“方才除了我等四人之外,的确没人听到!” “这……”杜鹃不解,柳眉弯弯犹如一个大大的问号。 柳生纯一郎道:“只因这一声惨叫是由内家高手捻音成线故意送到我等耳中的,敢问杜大当家的中原武林中能有这份功力的人有几个?” 杜荣面色凝重,仔细比较后才叹息道:“江湖上高手如过江之鲫,有些前辈高人又大多隐秘红尘,要讲个大概实在很难,不过捻音成线本已是极难,要做到一次将声线分成四股送到四个不同的人耳中,这份功力洒家自认自己是绝对做不到!” 阳春道:“要有这份功力的人至少得需进入化身一境界,才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喉间的声带,从一开始便将声音分成四股,这种秘术只有当年的拜月教才懂,余人即便有这份功力也难以操控。” 柳生纯一郎忽然道:“阳春君,敢问声带又是什么?” 阳春看了他一眼,道:“是喉咙中一种能够振动发出声音的肉膜。” 柳生纯一郎又道:“若是有人懂得这种秘术,也变等同于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声音?” 他说这话目光竟直直的盯着杜鹃,目光在她的面容和喉间游走,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端倪。 阳春道:“是的。” 柳生纯一郎忽然发出震天长笑,笑声半响,才一挥袖,面目无情道:“若能身怀这等秘技岂非雌雄莫辩,男女同体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杜荣也笑道:“古人云: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般地走,安能辩我是雌雄?” 杜鹃的面色丝毫不动,她只觉得自己被看的脸上好似有一条碧绿的毛毛虫在爬来爬去,有说不出的恶心和恐惧。 “难道柳生纯一郎已经看出了什么吗?”杜鹃不敢多想,只能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不敢动弹。 柳生纯一郎收回在杜鹃面皮上的目光,凝重道:“凶手即便不是白雪,也和白雪有莫大的关系,看来某家当真是小瞧了这白雪,他总算还有几个朋友!” 白雪相交满天下,他的一生是诗文一般的浪漫,鲜花一般的美丽,少女一般的多情。 他和阳春不同,阳春沉浸在自己的寂寞中,享受寂寞,而白雪害怕寂寞,他热爱生命,享受友情,更能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缺少朋友呢? 杜荣的面色也凝重起来,缓缓道:“如果这杀人的人是白雪的朋友,只怕这一次会是一场大战。” 柳生纯一郎叱道:“战便战,某家掌中利刃早已饥渴难忍,欲一饱人血,就怕那白雪小儿他不敢来,来必死!” “白雪,是我的。”阳春慢慢道:“他一定会来,也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我一人足矣。” 柳生纯一郎也慢慢道:“你有把握他一定会来!” “他一定会来。”阳春的目光已经越过了柳生纯一郎,越过了梨花木墙,射向了虚无缥缈的远方,变得说不出的空虚和苍白,他喃喃吟道:“梅影横窗阳春瘦,日日青楼白雪下。” “只要他看到了云湖上发生的一切,无论因为乌静静的身世还是因为他们的感情,他都会来,他是白雪。” 柳生纯一郎道:“就因为他是白雪?” 阳春道:“就因为他是白雪!” 柳生纯一郎道:“你是阳春。” 阳春莫然道:“我是阳春。” “很好。”柳生纯一郎再一次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杜鹃低喃道:“一遇白雪误终生,这是怎么样诅咒?无论是白雪的一生还是这些女人的一生,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悲惨的结局吗?” 杜荣长笑一声,用力的搓着自己的双掌掌心,道:“两位能够尽弃前嫌,金诚合作又何愁大事不成!!” 阳春冷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柳生纯一郎道:“正是!” 杜荣一个热脸贴在别人凉屁股上,他也是一大联盟盟主,此时竟能放得下身段处处讨好这两个杀神一般的角色,这份韧性和忍耐实在非同小可,杜鹃看在眼里,心中默想:怪不得其人能隐忍多年计划周全,终于一举击败所有人登上盟主宝座! 杜荣又望向杜鹃迟疑道:“至于杜鹃姑娘......” “至于杜鹃姑娘,何不交予鄙人伺候呢?”不知何时,黄华正恭敬的站在门后,垂手等待。 其他人虽然没有听见惨叫,可杜荣破门声还是很响的,黄华作为客栈总管,理当要过来看一下的。 “杜鹃姑娘是贵店的客人。”阳春竟然同意了,赞同道:“理当如此。” 黄华面朝柳生纯一郎恭敬道:“既然如此,柳生先生的意下如何?” 柳生纯一郎惊异阳春态度的转变,不过这倒也算合的他的心意,所以他也同意了。 于是杜鹃就这样的跟黄华走了。 ------------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谁人是我 龟城是个混乱而毫无法纪的城市,在这里人命并不比草芥贵重,可龟城也总还算有个落脚的地方莫言客栈。 只要你莫言慎行,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黄金,你就能住进莫言客栈。 现在杜鹃就在莫言客栈,就在莫言客栈的庭院里走着。 现在,刚刚经历过不平凡的一夜后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她是否已经明白了其实莫言客栈并不安全,她也该明白自己要做的只是早日离开这里? 可惜,她已经和柳生纯一郎联系在了一起,或者说是和柳生纯一郎构成了互相利用的关系,和柳生这样的人打交道,无疑是与虎谋皮,杜鹃却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 “现在我该怎么办?” 她静静的想着,跟在黄华背后想着,她竟完全没有注意黄华将她带去了何方。 四下寂静,莫言客栈有两院三楼,可背后还有后院种着的是万般**,前院则是百株苍松,千竿修竹、还有其他无数的林木。 前院,竹浪如海。 杜鹃现在就走在前院的小径上,小径上铺满了枯黄的竹叶,脚步踩上去仔细听得见细细的“莎莎”声,犹如风吟、犹如涛鸣。 阳光透过浓密的竹林洒落在地上已是斑驳的阴点,杜鹃感觉自己已经在这灰白交错的小世界里走了很久,可前方依然还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竹海,无边无际的竹海。 她霍然抬头,发现黄华在极前方,他越走越快,杜鹃拼命的追赶,想追上黄华的脚步,可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最后竟完全不见了他的身影。 竹海滔滔,光影斑驳,路却在何方? 忽然,不知从何方飘来一股白雾,乳白色的淡雾,渐渐的笼罩在杜鹃的身子周围。 一缕缕白雾综绕,竟带着冰凉的水珠,使得这幽静的竹林,更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寒意。 初秋的寒意。 “喂!有人吗?”杜鹃已有些害怕,她不自觉地抱紧自己双臂,大声喊道:“黄总管!你在哪里?” 四下寂静,没有人回答她,仿佛这片竹林就是原始丛林,从来就没有人烟,以后也绝不会有人类出现。 她就只是一个人,一个孤身女人,会有怎么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雾越来越重,乳白色的冷雾弥散开来,此时,三丈之外已经不辨人影,杜鹃不敢再走动,她怕自己再走下去会永远的迷失在这奇怪的竹林里。 忽然,静谧的远方竹林里传来细密的“莎莎”声,如细雨敲打落叶,又如野兽捕食时冷静的脚步声。 “莎…莎…莎…”奇怪的声响越来越近,再细听竟好像是毒蛇游走时吐信的声音,“莎……”鲜红的分叉舌一闪,露出两侧尖利的獠牙。 太阳已被冷雾遮住,真是个要命的地方,女人尤其害怕冰冷滑腻的毒蛇,她们似乎对这些蛇虫毒蚁天生就带有畏惧之情,何况现在杜鹃只有一个人,她怎么不害怕。 越害怕就想得越多,人往往对于看不见的东西反而是最害怕,很多人都怕鬼,可他们都说不出鬼究竟是什么个样子,甚至根本没有人见过鬼。 现在,在这个冷雾缭绕的竹林里来的莫非正是鬼,龟城每年枉死的少说也有八千一万,这么多死人怨念自然很足,他们枉死不能投胎,肯定要给自己拉个替死鬼,若不是鬼,怎么会有这般冰凉的冷雾,怎么会走不出这片竹林? 杜鹃已经被自己吓住了,忍不住要大喊出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四个人缓缓的从冷雾中走出来,她长长的松了口气,出来的毕竟是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可杜鹃忘了这世上真正可怕的是人,并不是犯人杜撰的所谓妖魔。 杜鹃突然瞳孔强烈的收缩起来,她的面上露出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这种表情只有在一个人看见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看见这个人。 应该说是这四个人,四个一模一样的人。 一样的一尘不染的白色布袍的人,一样的紫缎束发,一样的腰间黑带。 甚至,他们的脸也一模一样,一样的丹凤眼,一样的微笑的表情。 他们的样子绝不能说难看,甚至可以用绝色来形容,只因他们的模样和传说中一个人很像。 “白雪?”杜鹃形同梦呢般呼唤:“你究竟是谁?” 他们听到杜鹃的话全都笑了,他们笑的一模一样,一样的好看,一样的慵懒。 灿烂如冬日的暖阳,温暖胜春天的暖风。 “我是谁?我就是你呀……”四个人异口同声,他们说话的神态、语气甚至是眉角的风情也一模一样,他们就如同是一奶同胞的四兄弟。 可这世上绝没有四个白雪,他们中也许只有一个是真的,也许全是假的。 “你是我?”杜鹃在那慵懒温暖的微笑下忽然觉得眼皮子很重,脑袋也晕乎乎的,好像是喝了二十斤黄酒似的。 她已经不再觉得那白雾冰凉了,相反,她心里现在还有点觉得热乎乎的,脚下软绵绵的,好似踩着四两棉花。 “你是我!那我是谁?”杜鹃指指自己的鼻子,呵呵傻笑。 “你是谁,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是杜鹃沉睡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便睡着了。 那片竹林依然还是那么的幽静,浓密的冷雾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散去,阳光又重新铺撒在小径上,空无一人的小径。 他们是谁,随着冷雾而来,又随着冷雾而去。 他们又将杜鹃带去何方? 这条奇怪小径上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又似乎什么都发生了。 杜鹃仿佛睡了很久,又仿佛只睡了一会儿,当她睁开眼,她第一件看到的东西是一轮明月。 她一睁眼就完全醒了,天上银盘皎洁,满月凄迷,幽幽的望着人间。 人间也有一个月亮,静静的躺在白池青莲之间,碧波之上。 杜鹃没想到自己恍惚间南柯一梦已至到半夜,醒来自己竟在一叶扁舟上。 如初黄的竹叶般的扁舟漂泊在池塘中,周围满是青莲荷花,水声依莲,幽静动人。 舟首放着一个古拙的青铜案,案上摆着一个铜炉,燃着龙香。 铜炉中香烟缀绕,是种清淡的沉香木,淡的像雾、清的似月。 杜鹃就这样斜倚在小舟上,她发现自己身子至腰部以下,已是完全软绵绵的,竟连一分力气也使不出。 她的心顿时如浸入十二月的冰水一般寒冷彻骨。 杜鹃自从十七岁家道破败开始沦落风尘,栖身在这鱼龙混杂的龟城里,什么都要靠自己去拼搏,什么样的苦也都吃过,自问也阅人无数,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就在五年前,她已经能够完全保护自己,再也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了,可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些人面前竟然如三岁小孩子一般毫无抵抗能力。 这些人是谁,他们将杜鹃迷晕送到这里有何目的? 此时,杜鹃已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人换过了,不过贴身内衣并未动过,像她这样的女人对于这种事情还是很有经验的,她发现自己身上已换上了一件白色布袍,腰上束着一条黑带。 这袍子的材质并不算上等,可剪裁和手工都是一流的。 她的头发本是梳着杨妃堕马髻,歪歪的发髻,还插着根风头钗,正是坊间最风情的发饰,可现在也全部解开,被束到一块斜斜放在胸前,还有一缕竟巧妙的变成小辫藏在发中。 这个装扮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杜鹃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她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甚至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客人灌了整整十大坛竹叶青醉倒后醒来时的头痛还要厉害三分。 现在她已完全迷惑,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 她怕想多了会发疯。 幸好这时她就算要想,也没法子再想下去了。 此时,一轮明月自池塘碧水间冉冉升起。 月色水波间,仿佛有层淡淡的烟雾升起,烟雾间仿佛有一条淡淡的人影。 明月般的白衣人影。 杜鹃忽然看见了这条人影。 没有人能形容她看见这条人影时心中的感觉,人世间所有美好圣洁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她心灵的冲击,她便如置身在皎洁的月宫中,见到了永远不老的月神。 那条人影在月色水波烟雾间,也映在了杜鹃的心中。 “你是谁?”她痴呢看着这烟雾般的白衣人影问:“你是人吗?” 此时,天际乌云大开,明月更甚,月光淡淡的照下来,恰巧照在白衣人影的脸上。 杜鹃终于能看清一些她的脸,是一个女人冷漠苍白的脸。 苍白的脸,皎洁的月。 “你肯定不是人。”杜鹃痴痴的望着她,眼神充满了醉迷道:“你定是从月宫来的……你是月神吗?” 月神,这个字眼在江湖上是个禁忌,因为她代表着死亡。 苍白无情的死亡。 苍白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抹无人可解的神秘笑容,这个月中人忽然用一种叹息般的神秘声音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是谁,谁是我? 我来自何方? 我将归于何处? 这些问题自古以来便困惑了无数人杰,哪怕是惊才艳艳的先贤大儒也无法准确的回答这个问题。 它们从人类开始打开智慧的那一天开始便已经存在,或许有一天后来人能够解开这个问题,现在的杜鹃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是白雪 杜鹃的心已经碎了,就在那月中人开口一霎那碎成一片片。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让人心碎的痛楚,每一个字说出都似带着一滴心血,杜鹃突然想到了昨日她在血菊中舞避传来的那一声叹息。 那一声来自碧落黄泉的叹息。 “你是昨天那个人!”杜鹃大声道:“你究竟是不是拜月教的小公主?” 月中人叹息道:“我是谁真的很重要吗?”她这话中竟带着无尽的委屈和酸楚。 杜鹃竟不敢再问,仿佛她再问下去自己便犯了天大的过错一般,她只能问道:“你们总该告诉我,将我绑来此地,打扮成这样究竟是为何?” “我该走了……”那月中人并不回答,反而幽幽道:“有缘再见!” “走了?”杜鹃急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怎么能一走了之?那你又何必要来?” 月中人已慢慢的沉入水中,明月也慢慢黯淡:“我来只是为了看你一眼,你果然很像,也果然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月光沉醉,苍白如醉。 “你说什么,什么很像!讲清楚再走!”杜鹃勉强挣扎想要起身,可是她全身无力只能跌落小舟里,眼睁睁的望着月中人慢慢消失,月光渐渐散去。 她是个雾一般的女人,也是个月一般的女人。 雾迷月白。 流水已引动小舟慢慢往岸边靠去,岸边枯松滔滔,小亭矗立。 这老松已到了初秋,开始一点点的泛黄,也有偏偏落叶点缀在池水上。 小舟已靠到了小亭,杜鹃首先看到的便是亭正上头写着“葬花魂”三个大字的横匾,墨绿色的石柱,洁白的回廊。 只听一个呜咽之声,一边哭吟: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词本是前朝一身世凋零的大文豪借助姑娘娇唇吐露出来的凄楚憾慨,令人身世两忘,心酸不已,如今杜鹃听得到只是亭中人哭吟的一部分,便已是两泪涟涟,不能自己。 她自己之身世比之这凋零落红不予多让,想来自然大有同感。 “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亭中人幽幽道。 他似乎在问天地,又似乎在问自己。 杜鹃透过自己婆娑的泪眼,仔细一看,只听庭中一人黄衫直立,背负双手,仰面望天。 天空一轮明月朦胧。 月朦胧,人朦胧。 杜鹃认得这黄衫人正是白日里她跟丢的莫言客栈总管黄华,在他的身周还站着四个白衣人,白衣胜雪。 她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被换上的这身装扮像谁了,这正是日间在竹林中见到的那四个白衣人的穿着,更准确的说是白雪的穿着,在江湖上,只有白雪才会这么穿。 “黄总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鹃疾声呼喊,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怨念和怒气。 “黄总管?”黄华本来凛身昂首,凝视明月,此时一低头,望向杜鹃,却是泪流满腮,双目更是空蒙一片,仿若看不到焦点,好似他的魂已随着明月而去了。 “黄总管是谁?” 杜鹃一噎,心中暗怕:这人莫不是疯了,不然怎么模样痴痴傻傻,说的话更是颠三倒四? “黄总管就是你!你就是这个莫言大客栈的总管黄华!” “黄华?”黄华咋听闻自己的名字,竟然双肩一震,似乎有绝大巨雷在他心中响起,将之震醒,“我是莫言客栈的黄华!” 杜鹃尖声道:“谢天谢地,你总算还记得自己是什么人?!” 黄华忽然大声否认道:“不,我不是人!” 杜鹃已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她如果现在还能动弹的话早就冲上去对着黄华的面门就是“啪啪啪”十几个响亮的大耳光。 “你不是人!你算是个屁!就是是个混蛋!混球!杀千刀的!老娘被你害死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去死了算了……” 杜鹃一口气将自己这一日受到的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此时她哪还有半点大家风范,简直就是个街头买菜的泼妇,她不停地骂,将在混乱城里学到的三教九流骂人的话都狠狠的骂了一遍,才气喘吁吁的软瘫在小舟上,圆睁着丹凤眼,恶狠狠盯着黄华。 黄华竟似完全听不到杜鹃的骂声,他面上依然痴痴困困,等杜鹃骂完后才低声道:“我本不是人,我早已不算是人,我只是个鬼……” “鬼?”杜鹃只觉得自己用尽全力力气挥出一拳,却只打在空气上,这种落差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黄华竟然露齿一笑,他雪白的牙齿在月光下竟有些阴森。 “此地名曰:葬花魂。花魂就是鬼!” “吾名痴鬼!” “痴鬼?”杜鹃倒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很适合这个模样的黄华,本来她该笑一笑的,可现在她实在没有心情去笑,她无奈道:“那么,你究竟想怎么样?”打不能打,骂又无用,自称自己是鬼,面对这样一个人,她还能怎么办? 黄华低声道:“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 杜鹃努力的深呼吸三次,将胸口就要爆炸的怒气平息下去,才怒道:“你将我迷倒,又弄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欺辱于我,现在还问我想怎么样?!” 黄华似乎完全看不到杜鹃的怒气,他恭敬道:“没有人能将你迷倒,也没有能够欺辱你。” 杜鹃怒极反笑,道:“那么,看来还是我误会你了?” 黄华道:“你也不会误会任何人,只因你身负玲珑心,任何人和事都会被你很快看穿。” “玲珑心?”杜鹃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一股凉意渐渐的至她背脊升起,针一般的钻入她的脑里:“什么玲珑心?” 黄华道:“玲珑心就是江湖中人对你的评价。” “对我的评价?”杜鹃喃喃道:“我怎么不知道?” 黄华叹道:“你不该忘记,或许你多看一眼他们能够想起更多的事情。” 他们就是亭中另外四个白衣人,白衣、黑带、束发。 杜鹃猛地头皮一阵发麻,脑袋一下子炸开了锅,她放声尖叫:“是白雪!是白雪搞的鬼!他在那里?叫他出来!是男人大丈夫就不要搞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 她厉声尖叫,却发然看见黄华正在用一种奇怪而不解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快点叫白雪出来!!” 黄华轻轻的叹息一声道:“雪少爷,你睡了一觉莫非已忘记了自己是谁?” 雪少爷。 江湖中只有一个雪少爷。 风花雪月的雪少爷。 春少爷执掌杀人剑,雪少爷醉卧美人膝。 “你说我是白雪???”杜鹃终于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了,她发懵的望着自己身上白衣、黑带、束发,忽然爬到舟沿,低头去照池中水面。 只见明月当空,水面如镜。 一张绝世妖姬般的秀容静静的出现在水面上,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眼底的一抹碧绿,如冬日下的暖阳,春日里的江水。 舟首铜炉中的香烟一阵阵飘过来,随着她的呼吸,渗入她的脑子里。 他竟似已将完全失去判断是非的能力。 杜鹃痴痴的望着这张脸,竟渐渐觉得真有另一个人附体到了自己身上。 “不是我说你是白雪。”黄华叹道:“雪少爷本就是白雪,又何必要痴鬼多说。” “痴鬼?”杜鹃忽然响起了一个传说,一个江湖上偶尔可以听到的传说。 “落红无情,践踏春泥;七叶零落,化作厉鬼。 此生已死,黄泉莫见;此身不老,千年护花。” 这个传说讲的是八个人七叶一枝花。 七枚绿叶永世守护蝶恋花。 十年前,当蝶恋花谢去的那一日,七叶甘愿做鬼,从此人间不见。 “你是七叶一枝花!!是昔日百药门下还没死绝的**!” **的别名就是黄华,他早已在一开始便告知了世人,更种下了满园菊花。 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胆量和气魄惊人。 “哈哈哈!!!”黄华厉声大笑,他本是谦谦君子,此时面容狰狞竟如厉鬼:“没想到十年过去了,雪少爷记得我们这群该死之人!” 杜鹃见他已被拆穿了身份还口口声声喊自己是白雪,她的心又开始往下沉了,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只怕是落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中去了。 “你想让我假扮白雪,目的肯定是为了解这次乌静静被擒,各方围剿白雪之困。但是我不过是个烟花女子,身上这点功夫肯本不及白雪的一成,又能帮得了你们什么?” 杜鹃目指亭中木雕般的四个白衣人,痛苦道:“你们有这么多的白雪,为何还要我这个外人来充数?!” “我不是白雪。” 突然,其中站在最左面的那个白衣人开口道。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我不是白雪。” 又一个白衣人微笑道。 他的声音也同样的沙哑低沉。 “我不是白雪。” “我不是白雪……” 四个白衣人挨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们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似有还无的微笑,他们的声音都一般的低沉沙哑。 ------------ 第二百三十四章 谁是白雪 “我也不是白雪。”这一句话是杜鹃说的,她的声音沙靡靡中带着一丝丝的甜美,即便是在怒气中也难掩那一段风情。 黄华叹道:“哎……雪少爷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其中一个白衣人道:“雪少爷不该忘记自己的身份。” 又一白衣人道:“雪少爷只有一个,是谁也不可能模仿替代的……” “我们不是雪少爷,也替代不了雪少爷。” “只因这天上地下只有一个雪少爷……” “雪少爷就是你……” “你就是白雪……独一无二的白雪,上天的宠儿……” “雪少爷是天下姑娘心中最好的情人,也是天下厨子眼中最佳的食客,更是天下间好男儿的好朋友……” “一遇白雪误终生,没有人会不喜欢白雪,也没有人会不想成为白雪……” 明月越见朦胧,池水烟波浩渺。 时间仿佛已过了很久,他们四个白衣人的话却还没有停。 他们已将这些话反反复复对杜鹃说了很多次,好像在强迫杜鹃接受这件事。 杜鹃根本无法躲避,她只能瘫倒在小舟上被迫听着他们说了一遍,又说一遍,忽然发现自己的思想非但已完全无法集中,而且似已感到被他们说的话左右了。 忽然间,她竟仿佛觉得自己其实就是白雪,自己真的不该忘记这个事情。 那铜炉中的香烟还在一阵阵飘过来,慢慢的摄入她的思想里。 杜鹃突然用尽所有的力气咬了咬嘴唇,剧痛使得她突然清醒。 她立刻尖叫道:“不要再说了,我已明白你们的意思!” 黄华微笑道:“看来雪少爷已经记起来了自己的身份。” “我明白了。”杜鹃道:“他们的声音不像,气质更不像,我曾经问过勾栏里见过白雪的妓女,她们说过白雪的声音沙沙甜甜,更像是中性的女人说的话,他们四个都是男人,虽然说话声音压低也带着沙哑,可只要细听熟悉的人还是能够很容易看穿是假的。” “何况白雪身上从来还一种极淡而充满诱惑性的气味,这种气味恰好是女人的克星,也就是这样他能死死吃定了无数女人,这是其他人怎么模仿过也模仿不来的……” “哦?”黄华似乎感了兴趣,他饶有兴趣的望着杜鹃,道:“是吗?” “你们自然知道要靠这样的易容术骗过阳春等人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你就想到了找一个真正的女人来假扮白雪!”杜鹃已经一步步的想明白了,她惨然道:“而我的眼睛天生狭长,身形可能也和白雪相差不远,最重要的是我出身勾栏,身上有别的女人没有的风尘味,这种气质在一个女人身上可能不讨好,突然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却是最能勾动女人心坏……” 风尘味,她身上不只是一段风尘味,举手投足之间更有一段奇异而独特的风情。 她出身高贵大家,后来却流落低贱勾栏,身上自然而然的夹杂了最上流的高贵内蕴和最下流的骚媚入骨的风情,就好像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圣女与荡妇的合体。 这种独特的气质一旦穿上白雪那一身独特而醒目的装扮,竟能勉强鱼目混珠,大有几分相似,也正是如此,或许能骗得过阳春的火目真睛。 “昔日七叶一枝花果然厉害!”杜鹃冷声道:“你们计划周全,我虽看不穿到底要我假扮出现做什么,但是肯定能够借助天时地利做到百无一失……若方才那月中人真是拜月教小公主,只怕江湖传说是真的,白雪真的已经为了对抗阳春而投靠了拜月教。” “这样的计划委实过于厉害!” 黄华淡然道:“这本是雪少爷你自己想出来的主意,我等只是依计行事……” 杜鹃怒道:“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把戏,你还这百般作态,难怪你要自称自己是条鬼了,行事果然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 她这话便如一根刺,深深的扎了过去,她要扎在黄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黄华似乎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只是继续道:“雪少爷,此次龟城之役,痴鬼决不再退缩,只求此身早去黄泉,于愿足矣。” 杜鹃已经浑身冰凉,她知道黄华早已存了死意,而和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是绝对没办法讲道理的,她忽然尖声呼喊:“就算是要我为你们卖命,我也要知道怎么做!!告诉我该怎么做!!” 黄华恭身道:“请雪少爷下令,属下听令。” “好,我下令!”杜鹃厉声道:“我下令!我下令让你去死!” 黄华面不改色,依然恭敬道:“是,属下遵命!” 杜鹃一愣,她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眯着眼尖声道:“你听清楚了,我要你…去…死……死,你可知道?!” “属下知道。”黄华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柄尖刀,左手上抬扯掉束发的冠帽,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右手反手一转,已在那脖子上一刀摸了过去。 他竟说死就死,真的完全听从杜鹃的命令! 杜鹃尖叫一声,她实没想到黄华会真的一刀杀死他自己,她更没想到的是黄华的身体居然不倒,他一手提着滴血的尖刀,一手抓住自己的脑袋,直直的站立着,那双死去后泛白的眼珠子勾勾的望着杜鹃,似乎还在等待着杜鹃的下一步命令。 “你……你是死是活?是人是鬼?”杜鹃已经被吓得要哭出来了,手脚阵阵发麻冰凉。 “我早已死去,本就是鬼。”那颗被割下来的脑袋上的嘴巴还在一动一动的说着话,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人实在很难想象其中的可怕景象。 “吾名痴鬼。” 明月如洗,皎洁的月光淡淡。 地面亭中香烟缭绕,一个穿着黄衫的男子头颈无首,一手提刀,一手拎头,竟有些像是上古大神刑天。 刑天断头不死,如今黄华竟也有这样的本事? 杜鹃猛翻白眼,现在她只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昏过去,昏过去了这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用受这样诡异的摧残。 “你看着我……”那颗不死的头颅阴测测的说着,“看着我的眼睛。” 杜鹃霍然低头,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可她的心底又好像有个古怪的声音在呼喊:看吧,就看一眼,看一眼…… “我知道你很害怕,也很辛苦了,来吧,看着我,马上就可以不再痛苦了。” 她终于又抬起了脑袋,怔怔的看了这死灰色的头颅一眼,目光竟再也无法移开。 从缥缈氤氲的烟霞中看过去,他忽然发现黄华的脸已经又换了一张脸。 换了一张很好看的脸,这张脸在微微笑,笑的很斯文,很好看。 这个已经死去的头颅,忽然间竟似已变得有了生命,获得了新生。 这样的微笑似乎已经渐渐的笼罩在了杜鹃的心房上,慢慢的伸出枝丫,慢慢的扎根下去,紧紧的贴了上去。 杜鹃竟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她这一笑之后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心里却是百般的不想再看、再笑,可目光偏偏无法从那神秘而妖异的头颅上移开,她的嘴角已泛起一丝温暖的微笑。 这样的微笑已经很像很像一个人了。 “你就是白雪,阳春白雪合余歌的白雪,你本是阳春的好朋友,可是现在他抢走了你的情人的乌静静……” “你和乌静静本是两情相悦的情人,你们本来该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厮守在一起的,可是阳春抢走了她,害的你现在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所以你一定要杀了阳春!” 那声音缓缓的说着,杜鹃的面上竟不由自主的露出怨毒仇恨之色,而她的眼睛却渐渐变得空虚和痛苦,她竟完全进入了自己是白雪这个角色里。 “我是白雪。”杜鹃也重复道:“我要杀了阳春!” 她的声音呆板简单,说话更像是三岁幼儿学舌般笨拙。 那头颅继续道:“很好,你已经明白了,不过我们不能盲目的去强杀阳春,我们要设计好,等到时机成熟才能动手。” “好不好?” “好的。”杜鹃已经觉得眼皮有万斤多重,她实在承受不住了:“我想睡一会儿。” 月凄迷,夜凄迷,人凄迷。 “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已经累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这段日子里你实在受过太多的苦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安心的睡一觉吧……” 杜鹃的眼镜终于慢慢的闭上了,她面上的表情也开始祥和下来,“我的确太累了。” 头颅缓缓道:“你要记住,当你睁开眼的时候,你就是白雪,白雪就是你。你是一个活生生的白雪,本来就是真正的白雪。”声音如烟如雾。 “我就是白雪,本来就是……”杜鹃呆板的声音忽然一变,竟然如糯米糖一样的又黏又软,她嘟囔着嘴迷迷糊糊的睡倒在了小舟上,船板很硬咯人生疼,可杜鹃就像是躺在一张很舒服很软的床上,忽然间就已睡着。 她睡着如初生婴孩般恬静。 舟首铜炉香尽,袅袅烟散,仔细看,黄华的脑袋还在他的脖子上,他一袭黄衫,人淡如菊。 四个白衣人早已不知退到何处,看不见踪影。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着天上的月宫,脸上更露出如雪般的寂寞。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这一切又都是何必?” 此问幽幽? 问天极,谁人能答? ------------ 第二百三十五章 鹰飞搏兔 雾。 原来不只是竹林有雾,雾已经开始蔓延了整个莫言客栈,也蔓延到了乌静静的“人”字号房。 雾微凉,一点明月窥人。 佳人未寝。 乌静静还是和阳春住在同一个房间。 阳春还是站着,他永远都是站着,哪怕负伤疗息也是站着。 睡觉,怀抱墨剑。 他的身形挺拔如苍松。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她将这个站在窗边的男子和她从前见过所有男人拿来一一比较,忽然发现,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不过烂泥一滩,上次她曾偷偷躲在门缝偷看过那所谓的江州七俊的白蹄乌鲍俊凯,不过尔尔。 而眼前这个阳春,则是苍空白云。 或许,只有白雪才配合他拿来比较。 他们才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人杰,是傲立在孤峰之上的冰雪。 或许这样的人本不该出现在这泥淖的人间。 “或许他更像是一株梅树,骄傲、凌寒,梅影横窗阳春瘦,这句词点配实在是最恰当不过了。” “喂,阳春?你睡了吗?”乌静静趴在床沿朝阳春不羁的背影百无聊赖的问道。 阳春不答,他本不是个多话的人。 乌静静皱着小鼻子“哼”了一声,忽然赤着脚跳将下来,初秋冷雾,地上已有些微凉,我们的静静姑娘踮起了小脚丫,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跳到阳春耳后。 “呀……”她突然大大的喊了一声:“这个人是不是聋子呀!还是天生没礼貌!听不见人家和你说话呀!!” 尖利的声音响在耳旁,阳春却连一根眉毛也不见得抽动,他竟似完全听不见。 只是微阖双眼,似乎已经睡去,他的摸样准确无误的告诉乌静静,哪怕是在他耳边打雷了,他也不会有半点震动。 装聋作哑,有时候是对付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 乌静静伸出自己白生生的小手掌死命在的在阳春的脸皮前方虚空猛烈的抽巴掌,“啊啊啊!!”她张牙舞爪的在想象自己的一个个巴掌就抽在阳春那张冰雪雕刻成的脸上,嘴里还小声的模拟着“啪…啪…啪……”的巴掌声。 “抽死你!抽死你!让你想杀我家小白雪!!” 连续不停的抽了三百八十八个大耳光后,乌静静终于抽累了,主要是阳春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也就玩玩觉得无聊了。 “哎呀……你这个真的是冰雕起来的吗?一点意思也没有。”乌静静撅起嘴愤愤不平的又把自己丢回了床上。 “无聊死了,把我绑来,杀又不杀,放又不放,整天对着个大冰块……”乌静静抱起雪白的枕头开始猛烈的撞着自己的小脑袋:“让我去死吧!让我死了算了!不活了!!娘,你在哪里?有人欺负我!!” 还是没人理她,无论她做什么,阳春都一动不动,他是否已经睡熟了? 乌静静眼珠子一转,又不撞自己的脑袋了,她随便理了两下自己被撞乱到的头发,忽然神神秘秘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抓了我想干什么?不就是想挖个洞让白雪钻进来吗?” “亏得你还是号称天下第一快剑,名草春少!居然还抓不到一个我们家区区的小白雪……”乌静静翘起小指头,指着末端一点点肉不屑的说道。 “还请了那么多人,先前是北域的杜大胖子,奕剑听雨阁的,东瀛的小矮子,今天日间又来了那什么秦淮河八十一家画舫总老板白农华的,看他模样都一大把年纪了,穿的衣服比人家小姑娘还要鲜艳,真是不害臊……他嘛,以前阿雪和余歌烧过他的画舫嘛,所以也要找阿雪报仇喽……” “最可笑的就是那个和尚,明明是个和尚嘛,偏偏要做出一副自己是个风流骚客的模样,整天说话都文绉绉的,哇,恶心吐了……”小姑娘掰着手指头开始越说越起劲了,咧着嘴不屑道:“我知道他就是那个少林寺自称莲花和尚的空性嘛,他呀,原来是投靠了苗王巫月,设下卑鄙的手段重伤了阿雪的好朋友龙影,所以我知道他也恨不得阿雪马上就死,只因如果阿雪不死,总有一天会去找他的麻烦的。” “这一些都不是最可笑的,最最最可笑的就是那个未老先衰,满头白发,一脸皱纹,说起来是什么金山银海堂的主人,富甲天下,其实还不是金钱的奴隶,呸呸呸,笑死人了,就凭这些人还想围剿阿雪,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她每说出一个人无不竭力的贬低于他,这自然是带着强烈的小女孩主观情感,可她的声音也越说越小,显然自己的底气也不是很足,只因l来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各方大豪,每一个都是跺跺脚震动一方的大人物。 这么多的大人物同一时刻从天南地北汇聚到了这无法无天的龟城,一起住进了这间小小的莫言客栈,只因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围剿白雪。 此时已经初秋,初秋可猎食。 乌静静曾经去过草原,她知道每当到了秋高气爽之极,辽阔的原野上,群鹰饥饿,此时只要有一只有一只兔子出现,就会有无数只苍鹰飞起。 只要有鹰飞起,那只兔子就死定了 乌静静知道,此时的龟城,已经有无数只矫健的苍鹰在天空中翱翔,只在等待白雪这只兔子的出现。 只要他一出现,苍鹰扑兔,他立马会被撕成碎片。 乌静静的目光中出现深深的恐惧,她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个场景,看见了白雪倒在血泊中。 他是为她而死的。 “不会,一定不会!”乌静静猛地叫了起来,尖声高叫道:“只要阿雪一来,手指头那么轻轻一点,这些人,哼!哼!哼!!!” 哼哼哼什么,她没说,她也知道实在是自己在骗自己。 她又想下床了,这一次她是想给自己倒杯酒喝,只因她曾经听人说过,酒能使人镇定,也能给人勇气。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的黑暗中阴测测的响起一句话。 “好!好的太好了,实在是有帅才之风,运筹帷幄之能!!” “谁!”乌静静被吓了一跳,赶紧躲回床上,将自己严严实实的遮在被子里,仿佛那层被子是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能挡世上所有危险。 没有回应,就在这一声之后再也没有人声。 “笃笃”忽然有人敲门。 门已经上了栓,门外是谁? “阳春!大冰块,有人敲门你没听见吗?”乌静静躲在被窝里,探出半个小脑袋想起房里还有一个人。 阳春依然沉静在熟睡中,他仿佛石头雕刻成的,谁来也不能将他惊醒! “笃笃笃……”敲门声还在继续。 “不对劲。”乌静静忽然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阳春不理我还有可能,为何他连有人敲门也不管呢?难道……” 她忽然想起昨夜那对峙了一夜的惊天之战,从清晨阳春铁青着脸回到房里后,他便一直站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已经整整一天,乌静静心中一沉:“他该不会死了吧?” 她想起了那一夜,那种夹糅疯狂和血腥的刀势,只一想起就忍不住浑身直打哆嗦。 “应该不会吧……他可是阳春微,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从来只有他杀人,何时人杀他!”乌静静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不想阳春死,她甚至觉得阳春对她还是不错的,人为什么总要等一个人死了之后才会想起他的好呢? 阳春死了吗?他没死,为何一动不动。 夜,寂静,敲门声分外的响亮,也分外的沉重。 乌静静迟疑着,终于忍不住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又踮起脚尖小心的走到阳春面前。 阳春面色铁青,双眼阖拢,从表面竟完全看不出他是生是死? 地气冰凉,一股冷飕飕的地气往乌静静嫩如春笋般的脚趾托上钻入,一直钻进了她的心里,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冰凉了。 “大冰块!你可不能死!”乌静静已经有些哭音了,她委屈着小脸道:“你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我怎么办?哇哇哇……” “不对!”乌静静猛地一吸鼻涕,大着胆子去探一探阳春的鼻息,发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她又扑哧的笑了出来。 这一笑又把刚吸进去的鼻涕给喷了出来,不过我们的乌姑娘不在乎,她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想笑就开开心心的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知道阳春没死,心里头竟莫名的一暖,好像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了。 也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对他的感情已经渐渐的变了,或者说是有了,她自己却一点也没发现,也许发现了也假装自己没发现。 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的死哭,这本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乌静静抓起自己的袖子擦了一把鼻涕,展颜一笑,她的笑很天真很单纯,她笑着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她已经忘了就在不久前她还恨不得抽死他,让他再也不能去杀白雪。 这就是女人,你永远也不懂的女人。 她们的心柔软时仿佛是花朵做的,会为了一些莫名的事物垂泪,她们的心又仿佛是水晶做的,情绪变化之快根本让人扼目不暇接。 ------------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更已至 乌静静现在已经很开心,她开心的拍拍阳春的肩膀,神气道:“大冰块,既然你还没死,还不快去开门!” 她发誓,自己这一拍绝对没有用力,这样的一拍简直连蚊子都拍不死。 可阳春却随着她这一拍缓缓的倒下了。 倒在了乌静静的脚跟。 从来不倒的阳春居然就被这么轻轻一拍倒下了。 倒在一个女人的脚边。 乌静静已经傻眼了,她第一反应就是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番自己如玉般的手掌,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功力大涨也没有掌上带毒, 现在,她看阳春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看到了鬼。 “啊!!!”她刚想尖叫,已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嘴巴,耳边想起极轻的声音。 “别叫!”轻而充满不可抗拒,手冰凉。 有鬼,他想干什么!! 乌静静瞳孔中的惊恐已经浓聚到了极点,她突然一口狠狠的咬在了那只手掌上,鲜血立马渗出,流到她的齿间舌上。 那只手就那么任由她咬着,也不知过了过久,乌静静突然发现那只冰凉的手再无动作,她突然清醒,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呜呜……你是谁?”乌静静被蒙住嘴,含糊不清的说着,一张口猩红咸湿的鲜血顺着她喉咙流入胃里,冰凉的血。 “阳春。”这个人的血也是冰凉的。 “阳春?”乌静静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她脑袋略微转后,睁大眼珠子,眼前正是阳春那张铁青的脸。 阳春见乌静静不再叫喊,才慢慢放开他的手,微喘着气。 “你!干嘛?”乌静静一得自由立即跳到一边,竖起柳眉怒道:“干嘛装鬼吓唬人!” “我受伤了。”阳春又慢慢的挺直腰板,站起来。 “受伤?冰块也会受伤?”乌静静早已忘了前一刻她还以为阳春已经死了,在她心中,阳春在蒙山之巅,云湖之畔对战五行者的那水龙吟一剑实在过于震撼,她心底里早已认定这是个绝不可能会败的男人。 这一点,即便是白雪也要退让地位的,白雪的强大并不在他的武力。 “东瀛一刀威力过大,我想借助他的刀势突破,结果被他陷害……”阳春慢慢的阖上眼,低声道:“我现在伤势太重,需要安静疗伤,你最好还是不要碰到我。” “疗伤,奇奇怪怪的家伙……”乌静静撅起嘴,愤愤道:“哪有人这样疗伤的嘛,害的人家白担心一场!” “我还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段时间绝不能再被人骚扰,否则我可能真的死去。”阳春忽然又睁开了眼,认真的望着乌静静,“所以这段时间是你杀我的最佳时机。” “你!”乌静静面上大怒,恨不得将这个冰块一刀砍成两段,可心里却莫名的酸了一下,“你难道是这样看我的,我会杀了你吗?” 阳春又闭上了眼,这一次他浑身气息再次收敛,再次宛如一个死人。 “我……”乌静静目色的古怪的望着阳春,望着这个男人,她看见了阳春被咬出一个血印子的左手手掌,上面血渍未干,“我喝了他的血?” 一股莫名的情绪渐渐的在她的心底滋生,深深的扎下了根,只等有一日春风吹过,抽枝发芽。 “笃笃笃……”敲门声又响起。 半夜,冷雾。 谁在敲门。 “谁?” 无人回答。 乌静静又望了一眼阳春,阳春现在毫无抵抗之力,突然发现如果现在来一个敌人,他们该怎么办,会死吗? 她突然想到死亡,这敲门声竟像是死亡的脚步,苍白而冷漠。 雾更冷了。 乌静静一咬下唇,发下狠心,决定去推开房门看看有什么妖魔鬼怪。 她却忘了这敲门的人若是朋友,为何不再说话。 若是敌人,为何肯耐心敲这么久的门却不直接闯进来,或许是因为他根本不清楚房里的情况,也不清楚阳春目前的状况,所以他不敢进来。 现在乌静静就这么贸贸然的开门,岂非是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摆到了明处,也完完全全将毫无抵抗之力的阳春送到了敌人的手中。 她没想到,她怎么会想到这么多,她现在就要打开门,要看看这个一直在敲门的人到底是谁。于是,她打开了门。 冷风呼啸,门外竟然冷风灌廊,呼呼声响。 四面寂静,一片黑暗,寒冷和黑暗组合在一起,空无一人。 方才敲门的人呢? 难道是她听错了,这绝不可能,敲门声响了很久,她听得真真切切。 莫不是她的幻觉? 毕竟这两天她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人也很累了。 劳累无疑会让人产生很多不存在的幻觉。 冷雾凄迷,这雾到底是从哪来的,也不过才初秋,怎么也是这般寒冷。 乌静静悄悄的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地上凉意渗人,“人”字号房在客栈最底层,接近地气,寒意更重。 “当当当,三更至,亡魂出,小心火烛!” 更声响,夜已三更。 阎王要人三更死,三更总是多事之时。 今夜的三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会有人死吗? 谁会死,阳春吗? 忽然,眼前一道人影晃过,乌静静轻叱道:“什么人!” 没有人,人影一晃而过,身手之快,快若急箭,夜色漆黑,乌静静竟没看清楚。 她心里泛起一丝寒意,开始怀念那屋里灯光的明亮,被窝的温暖。 “先回去再说吧。”她已经决定先回去,只要盖上那层被子,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她踮着脚回到房门口,那房门是用白玉兰树做的,看上去洁白无瑕。 不知何时,门竟关起来了。 “或许是风吹的……”乌静静安慰自己道:“更可能是我自己随手关上的。” 她一推,门纹丝不动。 然后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阳春!”乌静静大吼一声,后退一步,猛地将自己整个身子撞向那扇洁白的房门。 “扑……”门应声而开。 乌静静反倒因为用力过大,跌落在地,摔破了手掌。 这白玉兰门只不过关上后有点紧,她是自己吓自己了。 乌静静拍拍自己手上的泥土,一抬首,却发现房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十尺高大的巨人,精赤着上身,那一块块的肌肉在灯火下油光发亮,竟如洪荒来的猛兽般站在乌静静的面前。 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放在她的面前。 “开个玩笑,哈哈!” “是你?大个子?”乌静静拉着他的手一把跳了起来,又马上抽出自己的小手,满脸狐疑的望着豪命道:“刚才是你敲的门?” 豪命裂开嘴笑笑,无疑是默认了。 “咚!”一声闷响,乌静静已经一记老拳狠狠的揍在了豪命结实的胸膛上。 “啊……痛死了!”豪命的肌肉更甚于磐石般坚硬,乌静静这样的小粉拳打上去无疑是给他挠痒痒,反倒是她自己被反震之力弄疼了小手。 “哼!大个子!大石头!”乌静静撅起嘴抱着自己的拳头呵气,一边恶狠狠道:“半夜三更的,跑到女儿家的房间里干什么呀!” “你也知道自己是女儿家啊,一见面就打人的女儿家实在不多。”豪命哈哈一笑,他的声音虽然已经努力的克制了,可还是响亮如铜锣敲打。 乌静静盘坐在床上,取过被子盖在自己下半身,道:“本姑娘可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 豪命道:“哈哈,好!豪命戎马一生见过不少女中豪杰,乌姑娘你也可算是一个!” 乌静静昂起头,道:“是就是,还说什么可算是……” 豪命习惯性的摸了一把自己胸口的肌肉,道:“是,是,是。” 乌静静面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她还在记恨刚才被几乎吓到了仇。 “说吧,有什么事吗?” “某家自十三岁参军,从来只知杀敌报国,如今下了战场,反倒是睡不着觉。”豪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看见乌姑娘的房里还亮着灯,就冒昧过来了。” 乌静静板起了脸,道:“你可知道自己的确来得太冒昧了。” 豪命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有些焦急的搓着自己的双掌,想要转身就走,他本是征战沙场的悍将,一生只懂杀敌,哪里知道这小姑娘家的心思。 她若是对他不耐烦,又怎么会毫不避讳的自己爬到床上去坐着,又和他说这么多话。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某家,这……”豪命已经很后悔自己进来了。 乌静静知道自己现在才是完全胜利了,所以她也不准备为难这条简单可爱的大汉了,她娇笑道:“这样的夜,你居然不带一坛好酒就过来敲门了,实在是冒昧!” “啊?!”豪命大喜,他变戏法一般的从背后掏出一个小酒坛,尴尬道:“某家带来了,只是……” 他居然真的带了一坛酒在半夜来找姑娘聊天,这样的莽汉实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可是看他现在的神情举止,竟似乎对这个乌静静已经有了奇异的感情。 这究竟是一件喜事,还是一件悲剧? 现在讲这一切都为时过早了。 现在一切都不过才开始,才刚刚开始...... ------------ 第二百三十七章 酒不醉人 乌静静竟然也真的一把抓过酒坛子,拍开红泥封印,大大的喝了一口。 只觉得一团烈火从小腹升起,“噌”的冲到了脑门,登时寒意尽消,人也马上精神起来了。 酒,真是个好东西。 一口醇酒下去,乌静静已将什么害怕,什么秋意全都丢到脑门后面去了。 她拎着酒坛子,斜眼瞄着豪命大声道:“来!喝!!” 才一口,小姑娘已经醉了。 才一口,她竟然就喝醉了。 这是什么酒? 豪命也爽快的接过酒坛,大大的灌了一口,他光着膀子一抹嘴巴,忽然看似随意的冲一动不动的阳春问道:“杨兄可要一起喝一杯,秋意已寒,喝杯酒可以驱一驱寒意。” 阳春不答。 阳春不能答,他也回答不了。 “不要叫他!”乌静静醉醺醺的喊着:“他不喝,也不能喝。” “哦?”豪命目光中闪动着奇异的神采,用一种充满了诱惑力的声音缓缓道:“这又是为何呢?” 他的声音本来破如铜锣,可此时开口竟好似换了一个人说话,低沉沙哑,引带着难言的磁性,充满了不能抵抗的魅力。 乌静静听到这个声音,忽然傻乎乎的笑了,“呵呵”,“呵呵”,她只差没流出口水来了。 “他受伤了,不能动,一动就要死掉的……” 这真是好姑娘啊,我们的乌姑娘对人真是没话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说得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也不管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真的喝醉了。 豪命庞大的身子微微一震,目光死盯在乌静静的脸上,似乎想看明白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已经喝醉了。 乌静静面泛桃花,醉眼熏熏,无意识的巴扎巴扎着嘴巴,上半身摇摇晃晃的,看样子就要睡倒了。 这模样实在不像是作假的。 那么,她说的话究竟是醉话还是酒后真言。 豪命的面色不断变化,由赤红变作铁青再到粉白,他的内心中早已是天人交战成一团。 目光由怀疑变成坚定,再变成决然,他目中充满了决然之色,已经缓缓的举起了自己的手掌,他想干什么? 他这一掌是对着谁去的? 雾犹如从地底冒出,丝丝渗出。 寒意甚。 寒冷一直都在,并不会因为你喝了一口酒,它便不在了。 它在等待,等待你这一口酒的暖意散去,到那时,只会更加的寒冷。 所以只能拼命的喝酒,拼命的将自己灌醉,醉了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醉了,每个人都会可爱一些。 乌静静已经醉了,豪命还没有醉。 豪命还清醒着,他的目中最后竟然是杀气,猩红的杀气。 在乌静静朦胧的眼里,豪命好像在干什么,又好像没在干什么,她努力想看的清楚一点,却觉得眼皮子实在太重,实在有些抬不起来。 “要不睡觉吧,困死了……” 乌静静巴扎巴扎小嘴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呵呵呵……”她头一歪就要倒下睡去。 “啊!!!!” 一声尖利、凄惨,宛如来自地狱的女人惨叫声划破漆黑的夜空,也刹那间惊醒了乌静静。 她一惊,“怎么啦?怎么啦??”又呵呵呵傻笑着倒下了。 她实在已醉了。 这是一声被惊吓到极致后才发出来的嘶声哭喊,女人一般都爱哭喊,可这一声绝不没有半点做作,是发自内心里吼叫出来的。 一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这件事情也一定是惨绝人寰。 在这样一个凄迷的冷雾夜里,这样的一声女人惨叫。 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豪命的这一掌终于还是没有下去。 他此刻没有下去,或许他知道这一生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再下去了。 所以他心中仍有半分犹豫,就在此时阳春睁开了双眼。 冰雪般的双眼,冷漠而苍白。 就只这一眼,豪命的心也随着这一眼落到了冰窟窿里。 阳春已经醒了,他不仅失去了唯一的一个机会,只怕也会失去生命。 阳春要杀一个人,没有人敢说自己能一定不死。 豪命征战沙场多年,面对千军万马之时也能做到笑谈生死,可就在这样一个混乱之城里,这样的一眼,他似乎看到了死亡。 只有死亡的颜色才是冷漠而苍白,死后的世界是一片荒凉的白漠。 他的手掌还在半空,任谁也看得出他的意图。 “你这一掌不落下是对的。”阳春冷冷的望着豪命有些绝望的脸,道:“所以我不杀你。” 豪命面色僵硬,他想张张口,说点什么,可阳春的身形早已箭一般的射出窗外。 “呼……”豪命松了口气,他高度紧张的精神一松弛下来,竟突然觉得右手上臂一阵阵的抽疼,好似是刚刚放下千斤重的担子一般,他有些惊异的望着这不住抽动的肌肉,暗叹:“这阳春好强大的杀气,他这样的怎么可能真的毫无防备的暴露在这样的地方,我实在太过大意了。” “只是他为何不杀我呢?” 豪命想不明白。 此时,又一声惨叫,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她仿佛已经快要疯掉了,这一次嘶喊声断断续续,一阵阵的抽搐,好像濒死的人在努力的抢夺最后一口气。 这是恐慌过后受了太大刺激后的歇斯底里,往往会有人承受不住过大的刺激而最后变成疯子。 豪命忽然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他看着乌静静。 乌静静早已酣睡,面泛桃花,甚至一直红到了脖子上,充满了粉红色的诱惑。 “起床了。” 豪命喊道。 “嗯…别吵……再喝一百杯!”乌静静伸出两条粉藕般的玉臂用力抱紧被子,说着醉话。 “哎…”豪命屈指一弹点在乌静静的人中穴上。 “啊!!!”乌静静立马惊醒,一下子跳了老高,双手摆出一副遇敌守势,两眼茫然而无焦点:“谁!什么人!!” “是我!!”豪命的嗓子又变成了那种又破又吵的样子。 “你是谁?”乌静静眯着月牙眼,歪着脑袋凑到豪命的大脑袋底下,她又歪着小脑袋从底下往上看,看到两个巨大无比的大鼻孔。 黑乌乌的大鼻孔! “哎呀,吓死了!”乌静静说是吓死了,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前一倾,倒在了豪命的胳膊弯里,“哇……”吐了出来。 豪命这一生也有过不少女人,不过那都是些皮肉生意,像这样娇娇小小的小姑娘他还是第一次遇上,此时软玉闻香满怀,他只觉得自己火热热的,那种处子独有的香味若有若无,实在更是惹人怜爱。 “你……”豪命移开自己的视线,强迫自己平复下情绪,大声道:“你不能喝便不要喝嘛,这不是在伤害自己……” “谁!谁不能喝了!!!”乌静静用豪命的胳膊一抹自己的小嘴巴,强自撑起摇摇晃晃的身子,冲着豪命的面门醉眼道:“谁不能喝了,你讲清楚!我们再喝三十斤!!” 三十斤酒可真不少,小姑娘的豪气也可真不少,她虽然酒量不行,可品性倒和爱喝酒的人一模一样,爱喝酒的人哪个会承认自己的酒量小了。 谁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喝的好,喝得多。 可我们的乌姑娘一说完再喝三十斤,又是一皱小鼻子,“哇!”一声,又吐了起来。 豪命看的目瞪口呆,只能拍着她的粉背,苦笑道:“好好好!我们便喝上三十斤,不过不是现在,是要等到以后!!” “为什么要等到以后啊!!”乌姑娘又不高兴了,她一把撑起,甩开豪命的手,大声道:“要喝就现在喝!一定要比比看,看看是你的酒量大,还是我的酒量大!!” 豪命这次真的目瞪口呆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夜幕中,那女人凄惨的叫声已经停止,看来是阳春过去后制止住了。 “现在该怎么办?是等到这小姑娘醒来呢还是我自己过去?”豪命没想到中间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暗道:“若是这般贸贸然的过去,那来这一趟岂不白费了,没可能也会被看破了那个计划……” 他已心中暗自有些焦急了,可也只能双手一摊在原地瞎着急,满脸的无奈。 “咯咯咯……太好笑了……”乌静静忽然一阵清脆的咯咯笑,她叉着自己的小蛮腰,冲着豪命的得意眨眨眼,眼里哪还有半分的醉意。 “你…你…早已经醒了?”豪命撑大了自己牛一般的双眼,破着嗓子不相信道:“你何时醒来的……” “哼!”乌静静一把跳下床,开始穿自己的绣花鞋。 “从你弹我了一下开始,我就已经完全醒过来了。” “从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还不算太早。 豪命小小的舒了口气,又马上问道:“乌姑娘既然早已经醒了,又为何假装不醒,还吐了某家一身……” 乌静静穿好自己的绣花鞋,大大的哼了一声,才道:“谁让你弹的我那么疼来着,我就要吐你一身,好好的教训教训你,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可怜的豪命,他怎么能懂得这样的小姑娘的心,只能被这般无奈的耍的团团转。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将军之剑 乌静静望着豪命目瞪口呆的样子,再看看他一身的秽物,心里得意极了,骄傲道:“你也莫要垂头丧气,要知道一般人即便是跪下来求我,本姑娘也不见得会吐在他身上哦……” 这句话倒也是大实话,所以豪命也只能满面微笑的接受了。 “如此,某家也多谢了乌姑娘了。” “算了,我们就算是一笔勾销吧。”乌静静想了想,又从袖口掏出自己小花手绢,递给他道:“擦一下吧。” “这……”豪命接过洁白的小手绢,实在舍不得往自己身上擦。 “让你擦就擦嘛,不就是一条手绢嘛。”乌静静摆摆手,道:“你这人还是大将军呢,怎么婆婆妈妈的……”她其实心里也有些懊悔,不该这样戏耍这个大块头,她想起昨夜那冰冷的雨夜,是这大块头的体温才让她免受风寒,所以她才会将自己的手绢递过去。 “好!”豪命胡乱往自己身上一抹,道:“等我洗了还给你。” “好吧……”乌静静一拍手,昂首挺胸的往门口走去。 她走了两步,看见豪命还没跟上来,又回头大声道:“怎么了?快点呀……” “啊?”豪命赶紧跟上。 “我也听到了那声惨叫,屋里不见了阳春,他肯定过去了,你叫醒我不就是让我一起过去吗?”乌静静走在前面,缓缓道。 “她听到那声惨叫?”豪命跟在乌静静的背后,突然发现这个较小的北影也变得神神秘秘,他竟也完全看不明白了,“她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她看到了我想杀阳春吗?”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似乎带着一个面具,每个人看似简单,实则深不可测,他们从天南地北汇聚到这个小小的莫言客栈,究竟有怎么样不可告人的目的!” 豪命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可他却忘了一件事情,他到这个地方来岂非和这些人一样,也是带着一层虚假的面具,也是为了一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些人碰撞到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控制了。 漆黑的夜,似乎吞噬了一切。 这样的夜,往往很容易将一个人吞噬掉。 人岂非很渺小,黑夜岂非很广阔。 黑夜会过去吗? 黑夜不会过去。 黑夜怎么会过去? 漆黑的浓夜,迷离的人世,寒冷的西风。 豪命一头扎进这雾一般的夜中,渐渐的消失了背影。 莫言客栈二楼是“地”字号房间,整个三楼分别正是“天、地、人”三才之名,也算是起的文雅,颇有古风。 发出惨叫的房间正是“地”字第三号房间,白农华的房间。 白农华是个男人,他自然是个男人,虽然他拥有江南秦淮河上最大最多的画舫,拥有最多最美的莺燕,可他还是个男人,就因为他是男人,所有才能把这生意做得这么大。 而另一个也是这一行中的名人吴大娘一辈子只能拥有一张船,也是因为她是女人。 男人与女人的区别有时候在这样的一点地方一看便知。 而这样的男人的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声音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只是这叫声太过凄惨,凄惨的有些血腥了。 门早被打开了,乌静静进去时,屋里早已经站满了人,她数了数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唯独不见了那个杜鹃,她已经一整天不见人了,听说是身体不舒服,若不是总管黄华说过她还有几个节目表演,乌静静几乎以为她已经走了。 人都在,油一般的杜荣的位置永远不近不远,冰一般的阳春,血一般的东瀛一刀,君如菊的黄华,奕剑阁的两人,还有日间来的白发花钱,和尚空性,满满一屋子的人。 这一屋子的人无论哪一个出去都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可现在他们全都面色凝重的望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抹着不浓不淡的魅妆女人,她只穿着贴身小衣,紫色的,下面是赤着脚拖着水绿色的绣花鞋,发髻凌乱,正双手抱着双膝一脸惊恐的缩在马桶边上。 马桶是每一个房间配备的基础设施,金漆马桶挡在屏风后面。 一张宽大古典的地屏风,屏风上绘画着正是五代名画《韩熙载夜宴图》,画中绘有大幅的屏风,而屏风当中绘有山水的图案,相得益彰。 乌静静注意到若是将这张曲屏风完全拉开,不熟悉这房间规格的人是很难发现后面还有一个马桶,也便很难发现在上马桶的人。 这屏风的作用本就是兼备了遮羞与装饰之用的。 是什么能令这样的一个美人粉面失色、跌坐在马桶秽物边上不能起身,她现在已经不喊叫了,可嘴里依然还是不停的哼哼声。 房里摆着紫檀木的雕花椅,椅上铺着织锦缎的垫子。墙上接着字画,中堂是一幅山水,烟雨朦朦,情致潇洒。 可此时早没人会去关注这些摆设,他们眼里看到的是个死人。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死人没什么好看的,可人们偏偏爱看死人。 人们看见死人就如同苍蝇看见腐肉一般,萦绕不去。 这个死人正是这间“地”字三号房的住客白农华。 白农华是个大老板,大老板通常都有一点自己的气派,白农华也不例外。 他本已五十出头了,鼻子高挺脸庞方正,一看便是那种果断而有魄力的久居上位之人,他也只随意的系着贴身内衣,仰面躺在床上,隐约还能看到一点中年后不可避免的发福肚腩。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恐惧与痛苦之色,反倒是洋溢着满足与疲倦。 年过半百的男人面对着一个正青春楚楚的少女,他一定更容易得到该有的满足,也更容易产生深深的疲倦。 那种事本来就是件很耗体力的事,何况大老板这些年早已学会了享清福,肚腩隆起一天比一天大了,体力水平也一天比一天差下去了。 他是在满足之后死去的,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之后最是疲劳困乏,也最想好好的睡一觉。 白农华是在这样的时候死去的,他的致命伤在咽喉。 三寸长的剑创,几乎占据了整条脖子,一剑穿过正中气管贯穿了颈椎,中了这样的一剑的人想要发出呼喊是绝对不可能的,剑在咽喉,中者毙命。 “白农华的武功虽非绝顶,可要能一剑刺穿他咽喉要害的人实在也不多。” 说这话的人是黄华,这里发生了任何事他都要第一时间赶到,也要第一时间说出解决方案,,只因他是总管,总管的意思就是什么都要管。 他说很慢,是一边考虑一边说出来的,但他绝不是信口开河,只因这已是他考虑很久之后说出来的结论。 “剑创三寸许,是一柄极宽的利剑,据鄙人推测,要能自如的舞动这样一柄宽剑至少需要八百斤的气力,不过江湖中人即便是有这样的力气也绝不会选择这样一柄大剑。”黄华继续道:“这样的剑不适合单打独斗。” 他从剑创入手,开始讲剑,在场的大多是用剑高手,自然对剑也有一番自己独到的见解,黄华这么说,众人都觉得并无太大异议,唯有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请问黄总管,这样的剑一般会用在什么地方呢?” 说话的自然是乌静静,她本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可她知道她一定要问这个问题,只因她已经发现了这样的剑通常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也通常是什么人用的。 果然黄华慢慢道:“在战场,千军万马之中这样的大剑挥洒出去能起到横扫千军之效,这应该是一柄将军之剑!” 将军之剑,在场就有一位将军,他用的剑是将军之剑吗? 豪命赤着双手,腰间并不佩剑,他的双手便是最好的武器。 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豪命的那双蒲扇般粗大有力的巨掌上,这样的一双手若是握住一柄大剑,在战场上挥动起来又是何等的可怕? 乌静静立马道:“他不是凶手,绝对不是!” 黄华道:“鄙人只是在讲剑创,并非说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 他虽然口上这么说,可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豪命,似乎想从他黝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乌静静大声道:“一柄大剑杀人又有何难,在场的各位谁都可以做到,岂能凭这样的一点来随意的揣度他人?” 黄华赞同道:“乌姑娘说得有理,的确如此,我等还是再问问素心姑娘吧,毕竟她是唯一一个目睹了整个惨案发生的人。” 素心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正是缩在马桶边犹自瑟瑟发抖的女人。 她勉强张几次口,才能发出几个颤抖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我没看见……” “你怎么能说不知道呢?”乌静静脱口而出,急道:“你可知道这关系着一个人的清白,怎么会看不见呢,你明明就在这房间里的......”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素心早已是如惊弓之鸟,被这一顿训斥,又立马垂下了脑袋,不能再开口。 乌静静真要是急死了,忽然,豪命温暖宽厚的双手安静的按在她的肩膀上,低声冲她道:“某家知道你的好意,不过在场都是心智武功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岂会看不明白这关键所在,若他们怀疑于我,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还没有结果是因为素心委实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她说得话才是最关键之所在,本来她已经要开口了,被乌静静一吓,又紧紧的闭上了嘴。 真不知道乌静静是在帮忙还是在帮倒忙。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嫌疑巨人 “妾身……妾身……”素心声音断断续续,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一阵断噎,竟然两眼一翻就要昏厥过去,这个柔软的女人实在是收到了太多的惊吓。 黄华暗叫不好,一个箭步上前,双目如电,勾魂般紧盯着素心的双目,厉声道:“看着我!” 素心娇躯一震,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黄华的双目,但见一双散发着妖异而闪亮的黑眸正勾勾的停在她脑袋上方,正勾住了她的双眸。 她顿时如陷入了一个空蒙的空间,没有其他人,没有寒冷,没有恐惧的地方。 在这样一个温暖开满鲜花的世界里,有一双温柔而善良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慈父凝望爱女一般。 她只觉得自己再也不用害怕,她的情绪竟渐渐的平复下来,慢慢的身子也不再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一把同样温柔而善良的声音在问她。 “妾身……李…素心。”素心虽然说的很慢,可总算是能够平静的回答问题了。 “素心姑娘……”那声音继续问道:“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我保证。” 素心一直紧紧怀抱着双膝的手臂已有些松动,她也喃喃道:“我很…安全……” “对……你现在放松一点……你觉得很舒服。” 素心已渐渐的放松,她的确觉得自己已从一个冰冷潮湿的地窖回到了明媚的阳光下。 “嗯……” 现在,谁也看的出她的情况大大好转,没想到黄华的手段实在高明。 “是痴心眼…”阳春心底闪过一个名词,他目光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黄华,不明白黄华为何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绝技。 果然,现场已有几人也看出来了,面色陡然一变。 “很好……那么,素心姑娘,现在你仔细回想一下方才你看到了什么?”黄华并不管其他人什么变化,只是柔声道:“你一点一点的慢慢说,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妾身……我……”素心的面上又露出害怕和恐惧之色,她突然尖声道:“杀人了!杀人!” “是谁杀了谁?”黄华用力抓住素心纤薄的肩膀,厉声道:“快说!” 素心一下子只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冰雪之地,寒冷凌厉,肩膀疼痛欲裂,她勉强道:“是个巨人!很高很高的人,他拿着柄很大的剑…….” “你方才不是说没看到人!为何如今改口说是个巨人!!”黄华狠声道:“你若敢半句假话,我便叫你生不如死!” “不要!!!”素心拼命的晃动着脑袋,她想掩盖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那声音,可两只手臂被紧紧的锁住,只能疯狂的摇动,凌乱的青丝飞舞。 “方才,我…我从屏风…屏风后看到很高的影子!!” “方才是什么时候?” 素心一愣,高声道:“三更!那人…出门后刚好三更更鼓响!!”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慌乱,三更阎王催人死,本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黄华毫不留情,问道:“凶手既然杀死了白老板,为何不杀了人灭口,你究竟是在说假话还是同伙!!” “不!!不!!我躲在屏风后面,他动作很快,没有看见我……求求…求你,妾身…妾身不是……” 她忽然身子一阵阵抽动,口吐白沫。 “啊!!他杀死了白老板!!” 素心放声尖叫后终于昏厥了过去,但是她说得已经很多了,也足够明白了。 一个很高大的人,一柄宽大的剑。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指向了豪命。 黄华叹息一声,面色平静的将素心抱回到床上,然后回头望向阳春,问道:“春少爷,你看如何?” 众人的目光又流转到了阳春的身上。 阳春严肃道:“可信。” 可信的意思便是说素心真的看到了一个巨人走进了房间,也是这个巨人杀死了白农华。 这里只有一个巨人,这句话也代表着宣布了豪命的死刑。 没有人反对,只等着豪命认罪。 豪命不认罪,他高笑一声道:“世上身材高大的不知几多,单凭这一点就认定某家杀人,岂非是太可笑了。” 黄华目光炯炯道:“话虽如此,可阁下毕竟嫌疑最大……” “嫌疑?”豪命道:“黄总管可说某家是为何要做出杀害白老板的事情?” 白农华是秦淮河上的大老板,豪命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这两者根本风牛马不相及,何况他们也才第一天见面,实在难说有何深仇大恨,非要杀人。 黄华也想不到什么理由,他本也只能是怀疑。 阳春的目光一直在黄华和豪命之间流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突然,杜荣冷笑一声,道:“洒家听说镇国元帅不日前死在了白雪的手上,其女张栀言也被拈花公子送去了苗疆,豪命兄身为黑骑军先锋官,必当是恨白雪入骨了?” 豪命面色不变,道:“杜大当家的说这话是何意思?” 杜荣抖动面上肥肉,皮笑肉不笑的说着:“洒家知晓豪将军是恩怨分明的大英雄、大豪杰,像你这样的人物肯放下繁忙军务不远千里赶来参与此次围剿白雪之举,洒家是敬佩万分的,也万万不敢冒犯将军虎威……” 他话说的谦卑之极,豪命“哼”了一声以作回应。 “不过!”杜荣话锋一转,又道:“此时,种种证据指向豪将军,洒家虽是信任将军,可为了让众人消除心中疑惑,更为了洗清将军清白,洒家倒是建议将军不如先自缚双手,一旦找到新的证据,洒家立马为将军……” “你敢!”豪命面色绛红,他纵横沙场何等受过这类似俘虏的待遇,只听他怒吼一声,须发根根竖起犹如盛怒之下的雄狮。 “某家倒要看看今天谁能够动的了我?” “这?”杜荣眼珠一转,面向阳春道:“春少,这事你看?” 阳春冷冰冰的扫了杜荣一眼,束手不语。 杜荣被他这样一眼扫过,竟觉得面上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方才他想将阳春抬出来当做枪把子使来对付豪命,可被阳春马上看破,暗下小小的教训了一番。 “他不管,某家来管!”忽然,东瀛一刀接过话,傲然道。 “柳生纯一郎?东瀛人果然智力不高。”杜荣心中暗道,面上却做出欣喜若狂的模样,拱手笑道:“柳生先生肯出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柳生纯一郎双刀在腰侧,大刀阔马的朝豪命喝道:“某家出手,从无活口,奉劝你还是听话的要命!” 他人身高不过六尺,面对着这十尺高的巨人竟完全面不改色,气势上更隐隐有压倒之势。 豪命不屑道:“东瀛倭人,安敢大话!” 这话直接戳在了柳生纯一郎的情感要害上,要知道这东瀛岛屿狭小,人大多天性矮小,是故常有莫名的自卑感,偏偏这种自卑感有时又会化成要命的自负。 极度的自卑后的自负,他们这样的人最是受不得人家说他矮小,一旦受此侮辱,若不是杀死对方,便要自己切腹以谢大天皇陛下。 “你!”柳生纯一郎左腿后退一步,躬身,刀上弦,厉声叱道:“拿命来!” “且慢!”忽然一声娇滴滴的小姑娘叫声。 “不知黄总管可听清楚,方才那女子说杀人的时辰是几时?” 黄华看着乌静静道:“三更!” 催命的三更! 豪命望了乌静静一眼,忽然咧嘴笑道:“某家三更已与乌姑娘在一起喝酒,又怎能分身去杀人!?” 乌静静居然能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想到这最关键的一点来证明了豪命的清白。 杜荣目中的瞳孔忽然针尖般的缩小,犹如看到了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朝乌静静厉声道:“乌姑娘可弄清楚了,是否那时间刚好是三更?” 乌静静又想起了那三更时的更鼓声,是那么的空虚和寂寞,其实准确的说就在三更鼓的时候,她并没有看见豪命,她只听到奇怪的敲门声,要等到再过一会儿,她才看到豪命在她的房间里,不过三更前后与三更又有什么样很大区别? 乌静静不管不顾,昂起脖子道:“是的,我们还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在聊天下英雄……”她忽然又冲杜荣眨眨眼道:“杜大当家的想不想知道,我们在聊哪些英雄豪杰?” 杜荣笑道:“莫不会有洒家吧?” 乌静静指着杜荣的光头拍着手娇笑道:“杜大当家的不愧是一个大联盟的说话人,心思果然机智,不过呀,你还是猜错了!” “哦?”杜荣面上有些不耐了,他好好的在查案,谁知道这小姑娘会把话题扯到她自己聊天的内容上去,这谁猜得到她们究竟会讲些什么。 “我们聊的是讲武堂上十大高手,杜大当家的自然不在其中了。”乌静静说的有板有眼的,豪命若非方才也在场只怕还也会真的相信了她说的话。 “这风云蝶恋花,冰雪水龙吟自然说的不是一般人,不过呀……”乌静静咯咯一笑,道:“杜大当家的倒是进入了另外的十大名人榜。” 杜荣道:“哦?” “这十大名人榜虽然比不上讲武堂的十大高手,可也是顶顶的了不起的。”乌静静道:“我们聊起来的时候阳春也在场的,他当时虽未说话发表意见,可也是频频点头,甚为赞同的。” ------------ 第二百四十章 白雪无情 她这越说越正经了,众人听说连阳春也大为赞同的,只怕是真有此事,倒也对着十大名人榜有了一些兴趣。 乌静静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她越发的开心了,心里面偷偷的微笑,可面上越发的严肃,缓缓道:“这所谓的十大名人榜呢,准确的说该称为十大名畜榜,也就是十种人间难见的畜生的排行榜。” “其中我认为杜大当家最擅长忘恩负义、出卖朋友应当是被冠以白眼狼的外号,可豪大木头非要说你是笑里藏刀的笑面虎……”乌静静甜甜的笑了,她笑道:“我们一时争辩不下,所以大当家的你自己来评评理说,该当是白眼狼还是笑面虎?” 她笑的又娇又美,说的话却是尖酸之极,便连阳春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话锋一转胆敢当面说出这样直接刺耳的话来,他不懂乌静静,她的世界其实很小,从小到大只生活在白雪的故事和乌大娘的庇荫下,对江湖上的人和事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和好恶标准,她只知道谁对白雪和自己好谁就是朋友,谁害白雪就是敌人。 她半年前和白雪的重逢便是拜了这杜荣所赐,她永远也忘不了丰神俊朗的白雪颓废成阿丑的模样,现在抓住机会,岂能不竭力讽刺。 她想到的是白雪受到的委屈,可曾想过自己这般直冲冲的把话说出来,又会受到杜荣怎么样疯狂的报复。 果然,杜荣面色一恨,一振右臂五指如爪,已欺身过去想要擒拿乌静静,忽然一只钵罐大小的拳头硬生生击打在这一抓上,“砰!”两人的身子各自晃了一晃。 豪命右拳在左手掌心摩擦了两下,喝道:“再来!”他方才是后发出力,未能完全发挥出天生的神力,心有不甘。 杜荣对于这样的纯比拼拳头并非擅长,方才一拳已经震得他气血翻腾,哪里还愿意再以硬碰硬,他冷笑一声,正欲展开自己所擅长的小厮身法游斗,忽听一声佛门梵音:“南无阿弥陀佛”。 “两位施主还请暂息雷霆之怒。”空性双手合十,高声道:“且听贫僧一言,可否?” 杜荣沉默片刻,收势也躬身道:“大师请讲。” “多谢杜施主。”空性又朝杜荣一拜,再转身满含微笑望着豪命。 “呸!”豪命仰头望空,不看任何人。 “南无阿弥陀佛。”空性含笑道:“诸位都是一方豪杰,不远千里而来自然是为了那件事情,可如今那人还未出现,大家便已是乱成了一团,岂非给了那人各个击破的机会?”他的嘴角一直含笑,笑的很斯文也很恬淡。 他这话说得一针见血,众人不由自主的点头称是,豪命也再不好强硬,只能干咳几声。 “杜大当家手下一方一正两员大将,还加上今夜的白施主,”空行又道:“这三人的死无一不透露出一个讯息,那人并不敢与我等正面交锋,只能暗施诡计扰乱诸位心志,再逐一击破。” 他并不直言白雪,只是统称为“那人”,不过在座的都能听明白他讲的是谁。 “空性大师所言甚是。”长依依忽然美目一转,竟走上前到空性面前,娇笑道:“那依大师的意思,我等该如何是好?” 此时,空性与长依依两人所站之间距离不过三尺,距离已是极近,空性眼观鼻,眉色不动道:“兵法有云:上兵伐谋。那人也是最擅长这等的攻心计,何况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也要一举扭转局面,务必趁着如今我等人多势众、团结一致时与那人来个硬碰硬,一绝击杀永除后患!” 空性本是个出家人,他的模样也如凡尘不该有的飘逸脱俗,可说出杀人之言却是眉脚不怒而威,杀伐果断。 长依依竟好像有些痴迷的望着空性的光头,她又上前一步,叹息道:“久闻空性大师舌颤莲花,有空尽地府三千恶鬼之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女施主过誉了。”空性合在胸口的双手此时已将要碰到了长依依柔软的胸脯了,可他似乎毫不知情,依然不动不摇道:“要对付那人,光凭武力是绝对行不通的,只有凭借着诸位团结一致,合力围杀了。” 长依依皱起好看的眉头,道:“既然此时白雪在明,我等在暗,那么又该如何化暗为明,将那白雪找出来呢?” 她虽然看似在说着正经话,可样子却很不正经,说的话又娇又媚,倒像是轻浮浪子在挑逗好人家的闺女。 空性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流转一遍,幽幽道:“世人皆道白雪玲珑心、风云腿,极难捕杀,其实不然,贫僧花大力气曾仔仔细细的查看过那人自出道有传说以来的每一件事,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长依依道:“哦,奇怪在何处?” 空性面色露出些许迷惘之色,他的目光原本清澈如莲花,可如今已化作冷雾中的黄莲。 他叹道:“江湖传言阳春无情……”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阳春,阳春面色不动,空性继续道:“可贫僧多次总结发现,白雪无情更在阳春之上!” 空性话音方落,乌静静早已大声否定:“这不可能……” 公子相思,白雪多情,这是江湖上所有人都如此认定的。 可空性偏偏却说白雪无情更在阳春之上,这个说法不止新疑大胆,更可论是发人深省。 “阿雪对朋友义气,绝世无双,世人皆知,你这光头不过是在污蔑!” 乌静静已经要气疯了,她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这般来说白雪,如果不是豪命死命拉住她早已冲上去狠狠的扇空性两巴掌,至于扇不扇的到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女施主且住,贫僧还未说完。”空性垂眉道:“远的不说,单说自白雪入关以来,每到一处必有死人,可为何这么多时日过去了,死的人永远都是别人,他为何能不死?” “只因他的朋友都代他而死了!” 空性越说越快,急声道:“这就是白雪的厉害之处,也是他无情之处,他利用了人性中美好的一面,利用了他们的善和忠,一一的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他而死。” “用人之道博大精深,下等人用人,以恶制恶;中等人用人,以善治恶;上等人制人,以善制善。白雪不仅懂得这个道理,也很好的运用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可以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捕杀。” “是故,欲杀白雪,先要破灭他多情的传说,只要坏掉他的名声,白雪便自然失道少助,到那个时候,要杀白雪易如反掌!” 他说了这么多,这才是真正的目的,空性不仅要致使白雪于死地,又要他余臭万年。这份心思不可谓不毒辣,实在有违他出家人的天性。 长依依笑了,她笑了这么多次,笑了这么久,这一次是她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也是笑的最恶毒的一次。 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为何她要处处与白雪为难,甚至恨不得要他身败名裂才心满意足。 她笑道:“现在请问大师,我等该如何才能撕下白雪的假面具,将之诏告天下?” “关键就在于她!”空性伸手一指,纤长的食指正对着的一个小姑娘,十六岁不到点的小姑娘。 她涨红了满脸,正张牙舞爪的想要挣脱那巨汉豪命的双掌,想要冲上去咬一咬空性的肉究竟是不是酸的,他的血是不是臭的! “将乌静静绑到观音堂,一日后白雪不到,我等立即离开。”空性缓缓道:“一日光阴足够白雪赶到龟城,若他不到,则会背负起不仁之名,若是他到了,在座的诸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能来必要不能回!” 这一计的确毒辣,尤其是“观音堂”三个字一出,黄华的面色立即变了,他没想到空性居然狠毒至此,这么快就用上了乌静静这条禁忌线。 豪命厉声道:“不行!用这等下作手段对付一个女流之辈实在肮脏!” “观音堂是什么地方?为何一听到这个名字你的脸色都变了?”乌静静发现豪命的双掌忽然有些冰凉,身子也僵硬了,她好奇的问道:“很可怕吗?” “那地方不单只是可怕,那便是无间地狱!”豪命看着乌静静一脸的迷茫,叹息道:“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渡厄救困,可这世上恶人千万,总有渡不过去的人,你说,这渡不过去的人可怎么办呢?” 乌静静傻傻道:“怎么办?” “渡不过去的,菩萨就将这些人封印在自己的体内,免得他们再出去为恶。”豪命道:“现在你该明白观音堂是个什么地方了吧。” 那是世上所有恶人的聚集之地,混乱之地本就是恶人的天堂,而观音堂更是这恶中之恶。 “传说观音堂锁住了四条恶鬼,每一条都是该永世镇压在地狱最底层的恶鬼,你说这样的一个地方,一个女孩子进入了会变成什么样?” 没人可以想象,也没有人忍心去想象那种惨景,那必定是一幕惨绝人寰的悲剧,乌静静到了这样的地方,白雪还能不来吗? 他还能忍得住躲在暗处不出吗? 出,死。 不出,该死。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女人火坑 深夜,孤单无助的少女。 乌静静的美眸滑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他们的脸上只有兴奋与狠毒,犹如野兽般的愉悦在这些人眼中闪烁,除了这病态的残忍还有一种冷漠苍白的冷漠。 乌静静不可置信的望着阳春,她的小嘴张开成一个小圆行,她不明白为何阳春可以依然这么冷漠,这么的淡然。 或许他们本就是飞逝的生命中的一次邂逅,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他们本就是绑匪与肉票的关系,这样奇特的关系本不该产生太多的火花。 以阳春之冷漠,他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保护其他人的事情,何况利用乌静静要挟白雪本就是他的愿意。 一滴晶莹的泪珠已经在乌静静大眼圈里打滚,她突然感到害怕了。 “阳春,你说话啊!”乌静静忽大声道:“你但凡敢说一句话……” 阳春茫然无焦点的目光停留在远方,道:“我无话可说。” 乌静静一下子软倒在地,“乌姑娘!”豪命急忙去扶她,却被乌静静一把甩开,“我不用你管,我死也不用你好心!!!” 豪命讪讪退开,他怒视着阳春,冷笑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江湖。” 江湖,冷漠无情的江湖。 “在下反对!”忽有一把年轻、坚定、有力的声音大声道:“男人之间的事情就该光明正大的用男人的方式解决,这般牵扯无辜,卑鄙无耻的作法在下万万不能答应!” 空性根本不必去瞧便知道此时会发对提议的人只会有一人,他心中也担心的就是此人不肯合作。 “贫僧久闻季候阁家规森严,大有君子之风,林施主少年才俊,自然是不屑于小人之作,不过……”空性淡淡道:“林施主也莫要忘了当年白雪屠杀季候阁的时候可是鸡犬不留,并没有因为老弱妇孺而放过一人。” “若非林施主当时在外玩耍,此时也只怕……” 林中笑厉声道:“不劳烦空性大师提醒,林某一日不敢忘家仇,不过家父庭训更不敢忘,此事恕林某不敢苟同!” 这是一个至刚的少年,要对付这样的人必须要用至柔的方法,空性微叹一声,朝长依依合十一拜道:“有劳女施主了。” 长依依就是至柔,也就是林中笑的克星,这一点以空性目光之毒辣早已看出。 “你不愿意去做,便不要做好了,反正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现在爷爷也不见了,就让我一个人好了……”长依依在空性面前还笑得又娇又魅,可当她走过半丈许距离到林中笑面前时,脸上已经快要滴下泪水来了,模样有说不出的委屈和可怜。 “我也知道你是个真正的男人,我……我本不该再麻烦你的,可我……” 这样的话语,带着凄楚的表情,林中笑的拳头已经握到了最紧,他的心也提到了最高。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一阵清风过,长依依面上的一滴泪终于落下,她低下头抽泣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 “既然这样……” “你当我费尽心思要杀白雪是了什么?”长依依继续道:“我一个女儿家整天抛头露面的在外面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我自己吗?” 林中笑虎躯一震,面上痛苦之色流露。 他的双手指甲修剪的短而整齐,可此时已一分分的刺入了掌心的老茧里,鲜血慢慢渗出。 “我……你难道不是为了想要扬名立万,做个大人物的梦想吗?” 长依依猛地抬起脑袋,她的双眼睁得极大,眼眶里犹然带着晶莹的泪花,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愤怒。 林中笑被她这一眼把自己整个魂都镇住了。 “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看我的!” 长依依又低下了脑袋,这一次她并拢着双足,眼睛只是看着脚尖,肩膀微微的抽动。 林中笑的心已被撕成了碎片,血肉糊模。 “难道你是为了我……” 他猛地抓住了长依依的柔软的香肩,突然大声道:“原来是这样,你一直都是为了我,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要助我复仇!我!我竟然……我竟然…….” 他的双眼血红,布满了一条条鲜红的血丝。 “依依,是不是这样的?” 长依依还是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可面上的水珠不知何时早已不再往下滴了,如果这时候林中笑能够掰起她的脑袋来好好看一看,他就会看到一张笑的很开心很得意的脸。 “我本不想说的……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我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的……”她的声音居然还是那么的凄楚,那么的可怜。 “现在,我只希望能够帮助你完全多年的心愿,哪怕这其中会做出很多错事,会伤害到很多人,但我已经顾不了了!”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带着一种火热的痴迷,让人忍不住沸腾起来。 林中笑已经沸腾起来了,他忽然用力的抱住了长依依,紧紧的抱住,用尽他全部的力气抱住,“咣当”一声,那柄家传的黑棘枪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可惜林中笑已经听不见了,他的热血已经上了头。 这是他第一次拥抱她,她的身体是如此的柔软,她的呼吸是如此的火热。 此时的林中笑哪怕明知道面前是一个大火坑,也毫不犹豫的一把跳了下去。 “不行,不能这样……”长依依忽然猛烈的挣扎出来,她的衣裳略微凌乱,粉藕般的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胸口,坚定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我们现在不能……” 林中笑嘶声道:“为什么?”他已经被一股莫名的邪火烧上了身,目露赤光! 长依依垂下的脑袋嘴角上扬的更厉害了,她低声道:“你有重孝在身,只要一日不能抱这个血海深仇,我们便不能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只因我不能害的你不孝……” 林中笑伸出去想要再次拥她入怀的手硬生生缩了回来,仿佛他又发现了她是个大火坑,一个烧的火很旺的火坑。 “只要这件事情一了,我本想和你一起回你的老家,重振季候府。可……”她幽幽道:“可我怕到时候自己已经做了太多错事,配不上你了,你……” 她居然又能将声音控制的哽咽了,眼泪恰到好处的夺眶而出。 “你……还是……到时候再找另一个爱你的女人吧……” 林中笑铁青了脸,每一个字都从紧咬的钢牙之间蹦出,绝无更改的可能。 “这一生我只爱你一个!” “到时候,会有很多……比我更好…更温柔…更……”她已经说不下去了,她低低的抽泣着:“你会很快忘记我的!” 林中笑“呼”的扯开自己胸口的衣襟,反手一掌重重的拍在自己的胸口上,“扑……”一口鲜血喷出,洒在地板上,猩红的刺眼。 “你这是干什么?”长依依急忙搀扶他,在她的计划中,此时的林中笑应该是早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了,只会誓死效忠自己。 林中笑这一掌极重,他狠狠的缓过一口气来,勉强借着长依依的搀扶才能站着,他口唇满是鲜血,突然冲乌静静大声道:“乌姑娘,并非在下不肯救你,只是有心而无力了……” 他终究还是屈服了,自残只不过是无法面对自己之下,只能找了一个借口来使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乌静静根本不去看他,她的眼里根本没有这出闹剧,豪命已经将她拉回到椅子上坐着,现在呆呆的望着地面,等待着残酷命运的到来。 空性早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这一切本就是他促成的,他的面上毫不意外,反倒是黄华面色古怪,他暗叹:这少年原本可以前途无量,可惜摊上了这么一个妖精一般的女人,只怕是要注定落得凄凉收场了。 “阿弥陀佛。”空性含笑道:“林施主肯拍自己这一掌,果然是男儿大丈夫!” 豪命打断道:“呸!什么男人大丈夫,简直就是个是非不分的软蛋!” “哦?”空性道:“豪施主还有何见解?” 豪命一手稳住乌静静,一边厉声道:“某家真是后悔,何尔等这一群畜生为伍!” 他这话一出,杜荣面色一变,空性拦手挡住杜荣,轻捻佛珠道:“贫僧听说豪施主身受大元帅的重恩,在乍闻大元帅过世后更是当着黑骑军将士的面戳香立誓,非要拿白雪的人头祭奠老元帅不可,不知是否有此事!?” 豪命重重的“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空性不依不饶道:“哼?究竟是也不是?” “你这光头也是好烦!”豪命不耐道:“关你家何事!!” 空性道:“豪施主莫非是敢说不敢认了?” “有何不敢?”豪命怒道:“某家是说过这话,立过这誓,到了今时今日,仍然恨不得食其之肉,寝其之皮!” “既然如此,便好办了!”空性拍手赞扬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好男儿,快意恩仇!” ------------ 第二百四十二章 粉面郎君 “既然如此,便好办了!”空性拍手赞扬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好男儿,快意恩仇!” “贫僧向你保证,此番乌姑娘被送往观音堂的绝对人身安全。”空性肃然道:“这不过是个计策,要的是将白雪逼将出来,绝不会伤害到乌姑娘的一根毫毛!” 豪命冷笑道:“某家凭什么相信你?” 空性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呸!你算个哪门子的出家人!”豪命喝道:“某家信不过。” 空性微笑道:“豪施主还望三思,如今这间屋内只有豪施主一人固守己见,贫僧若非念及大家一场同盟才好意相劝,否则……” 豪命毫不畏惧,厉声道:“否则怎样?某家出生入死,可曾皱过一点眉头!” 空性笑笑道:“既然如此,也好。”他竟不再多言,只是走到了阳春跟前,低声道:“阳施主。” 阳春不答,他竟好似完全听不见一般。 空性也居然并不在多言,他垂手站在一旁,面露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保证安全。” 良久,阳春才好像回过神来,他淡淡道:“这是我说的。” 他说的很轻,语气也很淡,轻飘飘的一句话,可也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豪命不得不信,只因他知道,阳春不会说谎。 阳春不屑于去说谎,世上没有人值得他说谎。 乌静静也忽然回过神来,她尖声叫道:“不必!!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不用你们这些人假好心,惺惺作态的恶心样!” 她已经努力的挺起了胸膛,也站了起来,大步的走向黑暗,走入了不可预知的黑夜。 豪命一把抓了个空,却见乌静静已经一头扎进了夜里。 乌静静竟然一口气冲出了莫言客栈,夜雨忽至,三更早过,细雨扑打在她细嫩的脸皮上,她只觉得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她的人生也如这深夜一般的漆黑、无助。 乌静静放足奔出客栈,偷偷的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样一眼更是让她浑身冰凉,阳春毕竟还是不出所料的没有跟出来。 “阳春啊阳春,莫非你的心是铁石做的?” 她的心里又是悲凉,又是气愤,又是失望,只恨不得一剑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劈碎了斩成肉酱。 “啪……”一声重重的落地声,乌静静疾奔之下踢到一块石头竟脚下一崴,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水坑里,冰凉、肮脏的污水立即灌了她一脸一身。 “啊?好疼……”乌静静只觉得眼冒金星,双手火辣辣的疼痛,一看竟已磨破了一层手皮,黑乎乎的泥水渗进伤口里,鲜血混合着污水更是说不出的疼痛。 她忍不住终于哭出声来,这个小姑娘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孤身在外,夜雨凌辱,她边哭边用那脏兮兮的手背擦着眼泪,于是手上的污水又渗进了眼里,泪水掉的更加的快了。 “这是哪家的小妹妹哟……长的这般的标致?这大半夜的跑出来可是要找情哥哥呀?” 乌静静没有等到阳春,等到的却是一把滑腻腻的声音,她豁然抬起头,细雨中看到一把粉红色的油纸伞,伞下站着一个粉红色的男人。 他穿着粉红色的夹衫,脸颊也扑的粉粉的,每一根手指头上多涂满了凤仙花汁,而他就用那样的手翘着兰花指摇头满面叹息着:“啧啧啧……这多俊的姑娘啊,怎么说哭就哭了……” 乌静静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恶心,这个男人无论是打扮还是举止都比她更有女人味,可在她眼里他就如同一条黏糊糊的水蛇一般恶心。 “好,既然你们都不理我,那我就死了算了,我就要死在这个最恶心的人手里算了,让你们一辈子后悔,一辈子内疚。” 乌静静已经下定了决心。 但她却忘了她这般的践踏自己,却根本报复不到任何人,她以为这是在伤害别人,其实受到伤害最大的只有她自己。她早已被自己冲昏了头脑。 “好!你看我漂亮吗?” 乌静静昂起了头,摆出一个她自认为一个最好看的微笑。 可她又忘了,就在前一刻她的脸还跌落在污水坑里,一个无论平时多好看的女人如果将自己的脑袋在污泥里转一圈再出来,都不会太好看的。此时的乌静静跌坐在污水里,浑身黑一块、黄一块的,双手血水混杂着泥水,脸上更是发鬓凌乱、污水横流、形容憔悴,没被人认作是疯婆子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能说的上好看。 若谁说她好看,那当真是瞎了眼了。 “好看,当真是好看极了。出淤泥而不染,酌清涟而不妖。”那粉衣人的粉面上一双粉红色的桃花眼水汪汪的,任谁也不能说他的眼镜是瞎的,可偏偏他就说乌静静好看。 乌静静笑了,她居然还顺了顺自己额头上被雨水肆虐的刘海,笑眯眯道:“既然我好看,你想不想要我。” 她自以为自己笑的很好看,可其实她笑的比哭还难看。 她哭的时候也可以惹人怜爱,可这笑起来简直是让人作呕。 粉面人已经倾身过来,腻声道:“要,我自然要你……” “啪!”突然,一个不大不小、血肉模糊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他粉红色的鼻子上,登时鲜血长流,鼻头歪向一边。 “你!”粉面人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挨上这么一拳,又气又急之下只能拼命的捂住鼻子里喷出的鲜血,心里面恨到了极点。 乌静静已经一把跳了起来,她虽然崴到了脚,可勉强凭着一条腿也站得稳稳的,双手插在腰上,指着粉面人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要姑奶奶我!!” 敢爱敢骂的乌静静又回来了,她就算是死,也要痛痛快快的死! “你!你敢打我!看老子这次不弄死你!”那粉面人气急败坏,满口脏话喷了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变成那种又狠又毒的模样,就像是一条被踩到尾巴的响尾蛇。 乌静静挺起胸膛,大声道:“哼!有种你就杀了我!” 粉面人一愣,他没想到这姑娘根本不怕死,他一顶鼻子,止住长流的鲜血,又将右掌慢慢放到唇边舌尖上舔过,新鲜的血液刺激了他的味蕾,也将他的变态与残忍激发了出来。 “我不让你那么容易的死。”粉面人恶狠狠道:“我要先将你全身抓起来,再用滚烫的开水上上下下清洗三遍,养在钢索笼子里,卖到勾栏了供每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玩弄,到时候我再看你还能否像如今这般的骄傲起来!!” 他说的话极其变态恶心,尤其是从他嘴里一字一句的吐出来,更平添了一种病态。 乌静静受不了了他毒蛇般滑腻的目光在自己全身上下打转,那仿佛自己已经被他看光了,也玷污了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简直不是人,简直是来自地狱的一条恶鬼,一条毫无人性的恶鬼。 乌静静会害怕吗?她不怕死,可没有女人不对那种事情不怕的,何况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 “哼!你想的美!”乌静静一怒,右掌又快又急的拍了出去,她这一次对准的位置还是粉面人的鼻子,她要让他那只恶心的鼻子再歪一点,再破一点! “啪!”一声脆响,拳头没有落在鼻子上,反而被一只又滑又腻、指甲上涂满了凤仙花汁的手掌紧紧的握住,动弹不得! 乌静静一招被制,她毫不畏惧,立即又飞起一腿,这一腿大有名堂,号称“必杀撩阴腿”,专踢男人下体,中者轻则残废,重则立毙,她已经仿佛可以听见了他被踢得缩成一团倒在地上的模样,可谁知这样的一腿只一晃已被人狠狠的夹住,用两条腿狠狠的夹住。 现在,乌静静还剩下一只左手,她也当真是豪勇无双,一手一腿被制后居然毫不畏惧将自己最后一只左掌也挥了出去。 一道闪电劈过,她除了必须要站立的一条腿之后,所有能动的地方都被制住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娘娘腔一样的男人居然有这么可怕的武功,她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个三岁的孩子都不如。 “现在,你想怎么样嘛……”乌静静竟然又不发怒了,她被人家几乎用身体给困住了身体,一条蛇一般的身体滑溜溜的困在她身上,她的身子僵硬无比,可又慢慢的放松了,她居然还能笑一笑。 她笑一笑道:“我认输了……现在,随便你怎么样了……” 粉面人冷笑一声,道:“你若是早一点乖乖听话,或许我还能……”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眼前一个又黑又大的东西撞了过来,一下子狠狠的撞在了他的鼻子上,又是鼻子,粉面人登时鼻子一酸,热泪长流,他怪叫一声,掌上劲力一吐,狠狠的击在乌静静的身上。 “哼…”乌静静蒙哼一声,缓缓倒在污水里,她的脑袋上起来了一个很大的大血包,嘴角渗出一丝鲜红的血丝,但她的表情是痛快的。 ------------ 第二百四十三章 爱恨交缠 粉面人也当真是没碰到过这样的女人,居然会用自己的脑门去撞男人,实在一时不及提防又吃了暗亏,不过他吃的这个亏只是面子上不好看一点,对他影响并不大,反倒是乌静静已经身受了不轻的内伤,她还能抵抗得了这恶魔一般的男人吗? “哈哈哈!!!”乌静静根本没想到后面的事情,她只知道自己又赢了,她就要用力全力的大笑,她早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了。 “或许我死了,他会偶尔想起我吧……”乌静静在大笑中心里又快速的闪过一个念头,可是这个他到底是谁,她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 “他是谁?” 冷漠而苍白的阳春,温暖而多情的白雪。 他是谁? 乌静静的眼神已经开始飘忽了,她似乎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恶鬼在虎视眈眈,她已经不在乎了,她想到了远方,想到了远方的人。 粉面人的鼻子被撞得歪歪斜斜的,他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这本该是手到擒来的猎物,偏偏屡屡失手,这实在大扫他的颜面,所以他心里已经准备抓她回去后,至少用一百种残酷的方法来好好的折磨一番,出一处胸口的这口恶气。 他已经越走越近了,乌静静只是无力的倒在水洼里,无力抵抗。 “你不要过来……”乌静静望着那张越靠越近的歪了鼻子的粉红脸,又想狠狠的揍上一拳,可她实在是提不起一丝力气,一动就浑身酸痛,心里终于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害怕,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失去抵抗的任由这样的一个恶鬼接近自己,任谁都会害怕的。 “啧啧啧……你现在知道害怕已经太迟了……” 粉面人已经伸出了他打扮的美美的纤手。 “大不了一死!只要他的手胆敢碰到我的身子,我就立即咬舌自尽!”乌静静把心一横,她目光中最后的一个人影朦朦胧胧,看不清是谁? 乌静静闭目等待良久,却没有等到那滑腻腻的手碰到自己身上任何地方,耳边反倒想起了一个破锣般的声音。 “你胆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某家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人说话的声音真不算好听,可此刻落在乌静静的耳中,却是比天籁还要动听。 夜雨中,一条十尺高的汉子慢慢的走出来,犹如一座高塔,乌静静更愿意相信他是一座山岳,为自己挡住西北寒风的山岳。 粉面人看到豪命不由的面色一变,连声叹息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豪大将军?” 豪命厉声道:“某家警戒你不要碰到她!” 粉面人居然真的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这条蛇一般的人居然典型的欺软怕硬,他神色一变,竟有说不出的狡猾,带着古怪的表情道:“豪大将军说不碰,我不碰。” 豪命过去慢慢的扶起乌静静在泥水里的身子,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哎……” 此时此刻此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在最想死的那最后一刻,再见着豪命,乌静静真有如见到她最最亲热的亲人一般,也说不出是悲?是喜?更或许是不甘? 来的为什么是他? 来的为什么不是他? 他又是谁? 她的心里在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滋味早已经辨别不开了,嘴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大呼一声扑了上去,扑进了豪命宽厚的怀抱里,抱住了他,紧紧的抱住他,泥水和血水也弄脏了豪命一身。 可豪命毫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怀里的人,他的身上早已落满了雨水,雨水划过他的脸庞,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 他为何会痛苦? 佳人入怀,乌静静就在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他应该是开心才对的。 “哎……”他又是一声叹息,重重的叹息。 “你这是何苦呢?” 乌静静忽然道:“我……”她已经哽咽了,却拼命的大喊:“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我也知道也一定只有你会来!” 她的喊声凄厉,豪命的面上更是凄惨,就如同被人用最脏的手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乌静静咬了咬嘴唇,从怀里抬起头看了豪命,道:“所以我决定,以后我就……我要跟着你,我…我要和你在一起!” 豪命的身子忽然僵硬了,变得和这雨水一般的寒冷,从头到脚的凉了下来。 乌静静还没说完,她又道:“这世上只有你,只有你怜惜我,疼爱我,会在我危难的时候来救我,我跟定你了!” 豪命笑了,他昂首望天,天空浓黑,痴痴的仰天长笑一声,那笑声中的意味,谁也揣摩不 出,谁也不会懂得他此刻的心情。 “你…你不要我?”乌静静的身子也僵硬了,她的面色雪白。 豪命终于道:“你何必这般的糟蹋自己呢?” 乌静静道:“我没有再糟蹋自己,我知道你以为我疯了,其实我没疯,我算是看清楚了……” 豪命道:“你看清楚了什么?” 乌静静的目光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她的痛苦来源于很久很久之前,在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在别的孩子还在吃糖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了痛苦的滋味,那是一种刻骨的痛。 “我看清楚了,在他们的眼里,我不过是个小丫头,是个不管轻重的人,哪怕我做再多,他们一眼看过去后便忘得干干净净了……” 豪命也在痛苦,他的痛苦又是来源于何处? “他们是谁?是白雪还是阳春?” 乌静静用力的咬住下唇,道:“是白雪,也是阳春!” 豪命道:“你被阳春擒住,白雪迟迟不来救你,更让你一个人受尽委屈,所以你恨白雪?” “阳春眼睁睁的看着你被空性这种人要送去龟城最邪恶的观音堂里去,却不援手救你,反而同意他们的作法,在你含愤跑出来遇到蛇含后救你的人也不是他,所以你也恨他,恨他的无情?” 乌静静的眼中也不知是恨还是爱。 “不错,我恨他们!” 豪命叹息道:“你恨他们?” 乌静静道:“我恨他们入骨。” 爱之深,才会恨之深。 这也是为什么处于热恋中的男女往往会因为一些奇怪的误会而互相伤害,将对方和自己都弄得遍体鳞伤。 是因为爱。 究竟什么是爱? 什么是恨? 乌静静真的懂爱吗,她又真的恨他们吗? 豪命呢,他爱谁? 为什么他要追出来,要救起乌静静? “我们在一起,从此开开心心的,你要喝酒我就去取杯,你要高歌我便击鼓,你说有多好!”乌静静高声道:“我们再也不用去管那些人,那些事!” 豪命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很苦很苦。 “你怎么知道白雪没有来救你?” 很轻的一句话,很淡的语气,却如惊雷般响在了乌静静的心房里。 豪命叹道:“他要来救人,如果行踪连你都能被看破,那么他还能救谁,他又怎么配做白雪?” 乌静静死一般的眼神忽然活了过来,犹如一股火苗在她的眼里燃烧,“你说什么!你说阿雪来救我了?”她根本没有忘记他,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只要有一点点他的消息,她就会活过来。 豪命的嘴角苦味更重了,他的眼里已泛起一丝充满世故,充满了解,但又免不了微带讥嘲的笑容。 那是嘲笑乌静静的变卦,还是自嘲自己的自作多情? “不错,他早就来了,而且肯定在这龟城中,说不定就在这莫言客栈里,更说不定就在方才那间地字号房里。” 乌静静不信道:“他在那间房里,为何我看不到?”她这话一出,也立即后悔了,若是她能发现白雪,那么方才就在那房间里,白雪已经被围杀了。 豪命叹道:“或许他藏在某一处,或许他化身为某一个人,更或许他就是你,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才不敢对你轻举妄动,否则你真当俘虏是你这般样子的吗?” “是他?原来他一直在我身边?”乌静静的心里在呐喊:“原来他并没有抛弃我,原来我误会了他,他早就来了!” 乌静静忽然道:“可是,他来了岂不是很危险?” 豪命又叹息了,女人,这就是女人,白雪不来她恨的牙痒痒,白雪来了她又担心起他的安危,到底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豪命道:“你放心,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不知道白雪是谁……” 白雪最厉害的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智慧,他的心。 他若是要杀一个人,绝不会像阳春一样挥剑直上,他会在你完全毫无防备的时候轻轻的取走你的性命。 他曾经是天底下最强的两个刺客之一,但人们往往会忘了这一点,而只是紧紧的盯住他风流的一面。 乌静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她又脸一红,犹自遮掩着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哪怕现在他就在我面前我也不睬他,我……我……” 豪命又道:“白雪不会出现的,就因为他不出现,想要一个一个的慢慢杀死这些人,所以空性才会想起将你送往观音堂,要的就是把他逼出来。” “因为他们怕了,怕自己也会突然不可知的被杀死,他们要化明为暗!” ------------ 第二百四十四章 老皮再现 “太狠毒了!”乌静静大声道:“你一定会阻止他们的,对不对?” “她的心里只有那人,又何来我豪命的地位?罢了罢了,我又何必管那许多?”豪命的心里已经燃起了嫉妒的火,这种火焰的可怕绝对是他想象不到的,而也就是这样的一把妒忌之火,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可怕的事情。 豪命终于下定决心,他苦笑道:“你莫要忘了,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是啊,豪命为什么来这混乱之城,他是来杀白雪的,他本是敌人。 “豪大将军,总算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粉面人蛇含终于开口了,淡淡道:“但愿大将军也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约定…”豪命还未回答,乌静静忽然尖叫起来:“你们之间什么约定!大木头,难道你们是一路子的?我看错人了!” 豪命紧紧的抱住不断扭曲挣扎想要逃离的乌静静,苦声道:“你的确看错人了,某家来并不是为了要救你,而是要将你送到观音堂去。” 他已经将乌静静点住了要穴,交到了蛇含的手里,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你?”乌静静忽然不动了,她的眼角两汉清泪快速滑下,“你,我看错你了。” 这话犹如一条鞭子狠狠的抽在了豪命的心里,但他的脸上不能露出半分的变化,他已经收拾起自己全部情绪,冲蛇含叱道:“观音堂四条恶鬼,难道只来了你蛇含一人?” 蛇含道:“来一个就够了。” 豪命道:“某家还要说一遍……” 蛇含面上再次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容,道:“豪大将军莫要自欺欺人了,女人但凡落到了观音堂里,难道还能好的了?” 豪命厉声道:“你们不怕阳春报复?” “阳春?”蛇含笑笑道:“我们的确惹不起阳春,不过他只说过保证这女人的安全,可没说其他的…..”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让人作呕的表情,他用滑溜溜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的牙齿,猥亵道:“要知道我们可不只是会杀人的,所以白雪若是不能快一点赶到,我也不能保证最后还给他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花一般娇弱的女人落到了这样四条又残忍病态的恶鬼手上,豪命简直不能想象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已经后悔了,可已经太迟了。 蛇含突然一个纵身,怀抱着美人已经急箭般掠出,只剩下一连串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多谢大将军,若非如此假戏真做,又怎么能逼得出白雪?” 豪命又气又急,他没想到这些人竟卑鄙无耻到这等地步,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时的妒忌,竟真的亲手将乌静静送往那如地狱般的地方。 他只觉得胸口五脏如焚,他猛地扯开胸前的衣襟,任由细雨浇灌在自己铁打一般结实的胸膛上,他要让这冰凉的雨水来扑灭自己胸口的烈火。 他左右开弓,猛的连抽了自己十个大嘴巴,可那烈火越烧越旺,面皮上的疼痛完全比不上心里的痛楚。 “只有这个办法才能逼出白雪,也只有这样才能报得了元帅的大仇!” 豪命该怎么办? “可笑……” 谁也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一声充满讥讽的声音,这声音虽然清脆,却并不悦耳,反倒是充满了讥诮和残忍。 “你再扇自己一百个耳光,也救不回乌静静……”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地方,这样一个声音,有谁在夜里悄悄的偷看了这一切? 豪命似乎对这个人的出现并不觉得奇怪,他冲着黑夜的某一处厉声道:“某家之事无须你多言!” 黑暗中,走出一个老的只剩下一张皮的老人,一张很老很老、很皱很皱的老皮套在他瘦小的身上,这张皮便如同一件宽大的袍子一般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 他缓缓走出阴影,用那双隐埋在重重皱皮下的小眼睛死死的盯着豪命,缓缓道:“老朽并不想多事,只不过想问一句,阁下究竟何时才能将阳春的人头取下!” 豪命每次看见这只老山羊,心里总要泛起一股泛酸,他的样子已经老的要掉渣了,可声音却如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这委实诡异,豪命总想问一问他究竟活了有多久了,活的像是个妖怪一般。 若是白雪就在此地,他一定会惊讶的要命,只因这个人就在不久前还和他有过一场大赌局,这只老山羊像极了他的一个故人,可又不能肯定。 老山羊来这里做什么,他居然和豪命还有关系,他的身份神秘、做事奇怪更在白雪想象之外。 “某家自会取下阳春的人头,但愿老人家也还记得承诺过的事情!” 承诺,他们之间居然也有承诺。 老山羊颔首道:“你替老朽杀死阳春,老朽一定会告诉你究竟张老元帅为何要死!” 豪命厉声道:“你不惜费尽气力闯入先锋营找到某家的大帐,带来大元帅的死讯,为的就是要借某家的杀去替你杀死阳春,究竟他与你之间有何天大的仇恨?” 老山羊冷淡道:“这与将军无关,你要做的只是取下阳春的人头。” 豪命目光皎皎,死死的盯着老山羊看了半响,才道:“白雪当真不是杀死老元帅的真凶?” “不是!”老山羊肯定道。 豪命道:“某家肯相信你,只因你能拿出老元帅的绝密令符黑金令…….” 老山羊道:“还有元帅夫人的亲笔信!” “不错。”豪命道:“可若是你胆敢辜负他们的信任,某家一定饶不过你!” 老山羊神色不动,道:“你直到如今还没杀死阳春?前夜那本是你最佳的机会……阳春重伤,此后再要有这样一个机会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豪命的右掌不可察觉的抽动了一下,他缓缓说道:“某家自六岁开始上战场杀敌,该如何杀人,也不必你来教!” 老山羊叹道:“老朽也知道将军有雄狮之威,可要知那阳春也有屠狮之能……” 豪命叱道:“你若是相信某家便我们还有一约,若不信,便就请便,某家自认还有办法找出老元帅的死因!!” 他这话铿锵有力,隐隐带着杀伐之气。 “好!”老山羊一挑大拇指,喝道:“将军有这等自信是最好了,老朽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真当阳春说出保证乌家小丫头的安全是信口胡言吗?” 豪命一怔,激动道:“你说什么?难道静静……” 老山羊道:“阳春说过保证她安全,自然有他的把握能做到她毫发无伤,只因他很了解白雪,白雪一定会出现,等到不多时,那白雪肯定要为了那乌家小丫头现身,其时他必定会搞个天昏地暗,老朽希望到那时也就是阳春的死期。” 他说到乌静静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那眼里似乎冒着一种奇怪的火焰,这种火焰豪命并不陌生,就在不久前他的眼里也有这种火焰。 妒忌,这是妒忌之火。 老山羊在妒忌什么? 可惜,豪命并没有看见,他已经紧紧的团住自己的双拳,筋骨毕露,还在不停的抽紧,他是在紧张还是害怕? 无论是谁,要杀阳春这样的人物,都会有一点紧张的,老山羊也明白,他轻轻的咳嗽两声,缓缓道:“路已经很明了,前夜黑暗,还望将军多多保重。” 他竟又随着这咳嗽声一步步的渡远了,他似乎已经太老了,在这样的雨夜里,拖着一身重重的疲惫和老迈慢慢的走着,竟好像是在慢慢的走向死亡,走向谁也看不清楚的地狱深处。 豪命望着他的北影慢慢消失,他忽然长长的吐了口气,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杀死阳春! 阳春白雪合余歌的阳春。 现在,阳春在做什么。 他还在灯火下,在那个刚刚死了一个人的房间里。 房间里原本还有很多人,可现在都差不多三三两两的走光了,只剩下阳春、黄华和柳生纯一郎。 他们为何还不离开,还在这个死人的房间里做什么。 “两位请。”终于黄华躬身曲手道:“夜已深了,鄙人还需将此地的事了了之后,才能离开,两位若是没有吩咐,还请自便。” 阳春怀抱古剑,他用一种很仔细的眼神仔仔细细的瞧了一番黄华后,才叹息一声,终于走了出门,他莫非是看出了黄华的秘密,还是他的心里莫非也有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黄华依然还是面带微笑,等到阳春出门了,才躬身冲柳生纯一郎道:“柳生先生,还有何吩咐?” 柳生纯一郎也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黄华,突然长笑一声道:“黄总管,可知某家一生最看重什么?”他的笑声刺耳、尖利,犹如刀声。 黄华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无论是谁,三更半夜的莫名其妙的听到这么一个问题,他的眉头都要皱起来的,不过黄华的脾气很好,他依然含带着微笑道:“不知柳生先生最看重什么?” 柳生纯一郎目光凌厉,竟如刀一般。 “武学的最高巅峰,天下第一!” 黄华实在不明白他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但他只能含笑听下去。 他是个君子,君子管家。 ------------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钩钓鱼 柳生纯一郎继续道:“为了那绝世巅峰上的风采,其他的一切某家都可以抛弃!” 黄华迎合道:“哦?” “所以!”柳生纯一郎厉声道:“你可待某家告知白雪,杀弟之仇,可以一笔勾销,只需他能助我一臂之力!” 黄华淡淡道:“哦?柳生先生不报仇了?” 柳生纯一郎道:“技不如人,死不足惜!” 黄华叹道:“柳生先生宽大为怀,可惜鄙人并没有办法找到白雪告知他这个好消息。” “你有的!”柳生纯一郎忽然拍拍黄华的肩膀,凑到他脑袋边上低声道:“痴心眼,夺人魂。某家还是认得的!” 黄华面色不变,任由柳生纯一郎那削薄的大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平静道:“鄙人听不懂柳生先生在说什么?” 柳生纯一郎“啧啧啧”道:“方才若不是你放出痴心眼,某家还真不能肯定,如今想来,这一切倒也能够懂了。” 黄华沉声道:“柳生先生懂了?” 柳生纯一郎道:“某家曾听说过中原有七叶一枝花说,其中七叶是七种草药所名,菊花散风清热,平肝明目之效,肝开窍于目,故有痴心眼之说,黄总管可认为某家说的对吗?” 黄华道:“不错。” 柳生纯一郎再吟道: “落红无情,践踏春泥;七叶零落,化作厉鬼。 此生已死,黄泉莫见;此身不老,千年护花。” “某家一向识英雄重英雄,我大东瀛最看重忠诚之士,也是最愿意与忠士为友。阁下肯屈身在这莫言客栈自然也是为了接应白雪,某家可以肯定此时白雪定当早已潜伏进我们这些人中了,而他也绝不可能单独作战,一定会有人作为策应掩护才能做到无声无息潜伏在这一批精明的老江湖当中,连连杀人得手……” 黄华目色不动,他静静的听着。 “黄总管对此地了如手掌,某家原本不能肯定究竟是不是你,不过方才见到了痴心眼,便能肯定阁下原来正是七叶中的黄菊,实在是失敬!”他又将了如指掌说成了了如手掌。 黄华道:“柳生先生既然已经次猜到了鄙人的身份,那么要杀要剐还请自便。”他这么一说,便是真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竟然便这般的承认了。 “哈!哈!”柳生纯一郎厉笑一声,道:“某家若要杀你,方才早已动手了。” 黄华厉声道:“柳生先生若要利用鄙人来引出雪少爷,那么你的如意算盘肯定是打错了,柳生先生听说过七叶一枝花的说法,自然也知道我等七叶早已零落,如今不过是孤魂野鬼,生命早已抛弃……” 柳生纯一郎肃然道:“某家绝不是这般打算,相反,某家欲与白雪结盟,共抗强敌!” “阳春?”黄华的嘴里蹦出两个字,“柳生先生也要杀阳春?” 柳生纯一郎道:“不错!” 黄华问道:“为何?” 柳生纯一郎道:“这你便不需知道了。” 黄华冷笑一声道:“柳生先生不说,鄙人也不愿多问,不过鄙人也可以拒绝,只因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我也绝不会轻易暴露出雪少爷的行踪。”他望了那黑暗的夜一眼,叹息道:“在这个江湖上,实在是步步杀机,凡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柳生纯一郎目中怒色一闪而过,他没想到自己说了这般多黄华居然还是拒绝了,这无疑是个极大的羞辱,若是平时他早就拔刀杀之,可目前非常时期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强吞下去。 他将自己的手从黄华的肩膀上放下来,轻轻的握在冰凉的刀柄上,让那种熟悉的冰凉和血腥侵润他的大手。 黄华毫不在乎,面色平静的望着柳生纯一郎,他早已是个死人,本已不畏惧死亡,更还需要再怕什么? 柳生纯一郎沉默半响,忽然道:“某家可以给你一个理由,不过便要看你是否能理解的了了。” 黄华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说。” 柳生纯一郎又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为了武道的巅峰!” 黄华道:“武道的巅峰?” 柳生纯一郎背负双手,仰面道:“中土武林高手辈出,可真正能入某家的眼不外是四处密境,分别是昆仑山的雪、拜月教的镜、西密宗的禅、名草堂的剑……”谈到这四处地方,他的眉目间散发出凌厉的剑气,“某家此番西渡而来,便是要会一会这四处绝顶之所,以战养武,踏在他们的肩膀上登上武道的最高巅峰!” 黄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万没想到柳生纯一郎的志气竟如此之高,此人胆敢孤身入中原以战养武,决心之烈、手段之狠、气魄之高实在难以想象。 黄华终于叹道:“既然如此,柳生先生当要光明正大的挑战便是,何必要与雪少爷结盟?” 柳生纯一郎冷笑一声道:“某家若是正大光明决战,绝不惧怕任何人,不过中原卑鄙小人太多,某家若是当真与阳春一战,无论胜负,顷刻间便被小人所害,几十年前的柴飞飞便是最好的佐证,某家绝不会学他这般做!” 黄华心中一沉,道:“柳生先生是明白人。” 柳生纯一郎道:“所以某家欲与白雪合作,共同对抗阳春,事后阳春人头归他,水龙吟归我!” “水龙吟?”黄华失声道:“这……” “原来这才是柳生的真正目的……”黄华目光复杂的望着柳生纯一郎,不知该如何回答。 柳生纯一郎道:“某家要一览这水龙吟究竟厉害在何处,除了与阳春决战之外唯一的办法就是取得这剑谱!” 黄华用力的平复下自己起伏的胸膛个,喃喃道:“柳生先生……” 柳生纯一郎忽然目光如刀,锋利血腥,“某家已经将一切都告知与你,此番若达不能协议,阁下的性命是万万留不得了。” 黄华面色变了三遍,终于道:“好!鄙人可以尽量促成此事!” “不是尽量!”柳生纯一郎厉声道:“是一定!” 黄华迟疑道:“一定?雪少爷做事一向很有主张,鄙人实在……” 柳生纯一郎胸有成竹道:“你只管去说,白雪一定会答应的,只因除了阳春,我们还有很多合作的地方……”他的目光幽幽,声音也在远方幽幽:“比如说还有拜月教的月神……” 黄华突然默默的低下头,他怕在看着柳生纯一郎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柳生纯一郎再道:“黄总管今日在众人面前露出痴心眼,只怕有心人不止某家一个,可能那阳春与空性也看出来了,此时再不与我合盟,白雪必将要一败涂地了……” 痴心眼一出,黄华的身份暴露,可他为何要使出这痴心眼? “柳生先生原本是想要与那南宫家的合作的吧,”黄华突然道:“不过……” “不过显然,那杜鹃的作用似乎远远不及黄总管来的大。”柳生纯一郎道:“某家也知道,你将那杜鹃带走后她便从此消失不见了。” 黄华冷声道:“任何雪少爷的敌人,鄙人都不会放过。” “哎……”柳生纯一郎的叹息声中竟有些惋惜,他不知是在惋惜失去了一个盟友,还是惋惜一个红颜薄命。 不过他这一声叹息大可不必,只因现在杜鹃还活的好好的,她非但活的好好地,更变成了一个柳生绝对想不到的人。 黄华目光流连在白农华的尸体上,肩部竟有些微微抽动,他的心中无疑是激动的,他当真没想到痴心眼一出,柳生纯一郎当真如白雪所料的那般找上门来了。 他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日晨风下白衣雪少微笑道:“只要柳生一上钩,这网差不多就可以收了。” 当时黄华是这么问的:“柳生纯一郎为何一定会上钩?” 白雪笑笑道:“他一定会的,因为他是柳生纯一郎,柳生家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流动,他和那柳生但马守本质上都一样,属于是阴暗的忍者出身,最喜欢在阴暗中搞动作,如果让他一旦发现有机可趁,你说他会不会上钩?” 柳生纯一郎果然如白雪所料的上钩了,他果然找了黄华。 黄华的心里不得不佩服白雪,一别十年,白雪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的风情,那样的动人,只是黄华知道在白雪的眼里多了一份成熟,鬓角多了一份沧桑。 原来白雪也要快三十的人了,在黄华的心里,他的雪少爷依然还是那天底下最风流不羁的少年,夜宿太白楼、笙歌秦淮河,哪曾想到白雪的脸上也会出现岁月的痕迹呢? 那一日,清晨,黄华第一眼看到白雪从微薄的晨雾里走出来时,他便立即认出来了。 十年,哪怕一百年,他也能在第一眼认出白雪。 七叶终生忠于蝶恋花,矢志不渝。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这是当时白雪的原话。 黄华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柳生纯一郎猜得没错,也就是因为有黄华的帮忙,所以这莫言客栈才会连连死人却抓不住凶手,可让黄华想不明白的是现在躺在这地上的白农华并不是他杀的。 就连黄华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白农华,难道白雪除了黄华之外还有其他的内应吗? 除了白雪自己,没有人知道。 ------------ 第二百四十六章 观音佛堂 柳生纯一郎已经上钩了。 可白雪呢,他在哪里? 他是否在莫言客栈,是否真如所有人猜测的这般,已经赶往了观音堂? 白雪在钓鱼。 白雪的面前是一条河,一条很平静很安宁也很小的小河。 水很清,清水里怎么会有鱼? 白雪规规矩矩的坐在一块青石上,水面风平浪静,浮漂随着微风一晃一晃的画着圆圈,他在钓鱼,姜太公钓鱼是为了周文王,而他呢?他钓鱼是为了什么? 他在钓人。 君当如兰,幽谷长风,宁静致远。 他想要钓的是人,可偏偏有鱼上了钩。 这时一条鱼上钩,尖锐的鱼钩紧紧地抓住它娇嫩的嘴唇,即使它再怎么反抗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见白雪缓缓的收线,一收一放,一紧一松,渐渐地那条鱼没有了力气挣扎之后被他慢慢的来了上岸。 白雪依然带着他一贯有的微笑,低声道:“这般清的水中也有青鱼,莫非我的运气真的已经开始慢慢好起来了?” “啪”。就在那条鱼即将落入白雪掌中的时候,忽然用力最后一次挣扎居然硬生生的撕破自己的嘴唇,腾空而去,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入水中,欢快的摆了两下尾巴立即不见了。 白雪此时若想要出手强抓它也并非不可能,但他似乎已有些傻了,他怔怔的发傻,在想着什么。 原来这条鱼不挣扎不是因为没有力气了,而是在等待一次最好的机会,只因一个人即将得到一件东西的那一霎那是他心神最放松最愉快的时候,那这个时候就是这条鱼逃走的最好时机。 这是一个并不太容易理解的道理,更是一个需要极大胆量的道理。 白雪又慢慢的笑了,他这一次的微笑并非是常常挂在嘴角的微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如果可以,把这条鱼比作柳生一刀,那么现在柳生已经逃走了,就在白雪即将得手的时刻逃走了,难道这样,他还值得微笑吗。 他还在微笑。 然后,忽然有一个穿着粉红色夹衣,脸颊也扑的粉粉的,每一根手指头上多涂满了凤仙花汁的男人慢慢的撑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走出薄雾,恭恭敬敬的走到白雪身后。 然后,再无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安安静静的站着,仿佛可以一直就那么站着到世界的最后一日。 他望着白雪的眼神复杂之极,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般的尊重,又夹杂着兄弟般的友爱,还有一丝丝的羡慕和一丝丝的妒忌。 他明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可他的嘴却紧紧的抿着,绝不愿打扰到白雪。 白雪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慢慢上扬,上扬到一定的弧度后终于停止,这是自信和充满温暖的微笑。 “时辰到了吗?蛇含?” 粉面人就是那夜的蛇含,他沉声道:“是的,雪少爷。” “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里。 他们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观音堂。 观音堂在哪里。 在白云间,在青山下,在那缭绕的白雾绿树林里,露出了红墙一角,乌木横匾上有三个金漆脱落的大字:“观音堂。” 观音的原名唤作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诃萨,正是观其音声,皆得解脱,受万家香火。 而就在中原各处,你无论到了哪里都一定会找到这样的观音小庙。 所以乌静静从外面看过去,实在看不出这间小庙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只能跟在前面那青衫人后面慢慢的走着。 带乌静静回观音堂的人并不是蛇含,她不知道蛇含已经去见白雪,她只知道在蛇含扛着她奔跑了很久,走入一堵墙外的不知名窄巷,窄巷转角处,有扇小门。 蛇含轻敲三声,又重敲两声,再低低咳嗽一声,门就开了,阴暗的小院中全无灯光。 院子里只有一个青衫人,默默的关起门,上了栓。 蛇含从背上将乌静静一把放下来,对着那青衫人道:“人就在这里。” 青衫人并不开口,他蹲下身子借着微弱的光线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遍乌静静,甚至用他冰凉的手指一圈圈的触摸着乌静静的脸皮,良久才又默默的点点头,他检查的样子十分认真专注。 蛇含道:“没错吧?鸢尾。” 这个认真而古朴的青衫人居然有鸢尾这样花一般的名字,实在古怪。 鸢尾点点头,他似乎并不喜欢说话,永远都是古板着脸,用动作来代替语言,蛇含也似乎很了解他,并没有不愉快之色。 鸢尾检查完乌静静之后,只搬起墙角一个铜黄色的水缸,掀起一块盖在上面的青石板。水缸和石板都不算轻,他搬起来时却好像并没有费什么力气。石板下居然有微弱的灯光露出,照著几阶石阶,他拉着乌静静的手,慢慢的往石阶走了下去。 乌静静并不想走的,可被他那粗糙大手一握,整个人的力气竟似完全消失了,只能身不由己的任由他拉着走下去。 “喂,这里是什么地方?已经是观音堂了吗?” “你是谁?” “要带我去哪里?”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听不到我说话吗?” 可无论乌静静怎么开口,怎么问,青衫人都只是默默的走着,这下面是一条长长的地道,刚开始还算是干燥,走到后来竟已经渐渐的潮湿了,石阶上也走着有些滑腻,像是长满了青苔。 那原先的些许灯光也早已不见,四周一片漆黑死寂,乌静静的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那鸢尾行动之间竟完全没有声音,若不是自己的手一直被鸢尾牵着,她真不知道自己该走去何方。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这样一个孤独黑暗的空间里长时间行走,乌静静的额头、手心、背上早已经泌出细细的汗珠,她想要停一停,歇一歇,可能也不算走的很久,但她心里却觉得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我们….我们能不能歇一歇……我实在……”乌静静开口恳求道,她一向心志很高,方才被那水蛇一般的蛇含扛着跑了很久也不曾出言恳求,如今却实在忍受不住了,只因这样的一个封闭黑暗空间里实在会让人的心理负担成倍的加重。 鸢尾根本不说话,他的脚步依然还是那般大小平稳的走着,乌静静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也绝不会心软半分。 如果说蛇含是一条滑腻腻的水蛇,那么这鸢尾便是一根枯死的木头,干巴古板,还有一颗木头雕刻的实心。 就在乌静静快要崩溃的时刻,突然眼前一亮,竟然看到了光明。其实,那不过是一些微弱的光亮,可落在乌静静眼里竟比最美丽的星空还要可爱一百倍,这种感觉若非是深深的尝试过黑暗的人绝对无法感受到的。 他们通过一条秘密而独特的地道后便来到了这白云、青山、绿树的观音堂。 观音堂的门没关,只是虚掩着。 这是一间并不算大的观音堂,不过也算是五脏俱全,前面是佛殿,穿过后院,梧桐树下有一排干净整齐的禅房。 只是寂静无声,甚至连鸟鸣虫声也完全听不见。 鸢尾进的是佛殿,乌静静也只能跟着进入佛殿。 这与其说是个佛殿,倒不如就是间普通的禅房,只是比一般的在高阔一些。 地面铺着淡黄色打着光亮石蜡的地板,两侧墙壁上挂着几幅魏晋时期的书法,乌静静眼里不够,也看不准是好是坏,更不认得究竟是谁写的。 正中原本该放桌椅的地方却摆着一张长几,长几上摆着四盆花。 满屋子里都糅杂着淡淡的花香。 乌静静自左面依次看过去,她虽不算出身大户人家,可鱼宫中一般的花草也多,她也算是认得一些,只是面前长几上的这四盆花,她竟只认得一盆黄菊。 首先是一盆高洁的黄菊,过去便是一盆体大花美,婀娜多姿的莫名花朵,看着很像是百合花,不过乌静静知道这不是百合,百合有六瓣花瓣,这花只有三枚花瓣,其余外围的那三瓣乃是保护花蕾长得酷似花瓣的萼片。 再过去是一盆其叶似龙牙而小,背紫色的小草模样的花,乌静静也是不认得。 第四盆花大约高十寸许,散发着有特异芳香。茎四棱形,绿色,叶片圆卵,乌静静似乎在哪里看过,可总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花香依依,这花香竟也似透露着丝丝的诡异。 佛殿,供花。 而这些都不是最引人注意的,最让乌静静惊讶的是,竟有一身穿绿袍的老年男子恭敬跪在那第四盆花面前,口中念念有词,面色虔诚,竟似如在庙宇中上香拜神一般。 乌静静来之前敲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观音堂会是这样的一个地方,里面居然供奉的是四盆奇怪的花,她更没想到的是居然还真有人在跪拜这些花。 “你在做什么?”乌静静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实在有够蠢的,可她如果不问,只怕快要被这种古怪的氛围给吞没了。 “我在拜我自己。” 那绿袍人跪拜完毕,才慢慢的拍拍衣裤上的灰尘,缓缓站起来,冲乌静静微笑道。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四条恶鬼 乌静静的眼珠子咕噜出来,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道:“疯子!这个地方难道就没有人一个正常人吗?全都是疯子!!疯子!” 绿袍人幽幽叹道:“我并不是疯子。” 他的确不是疯子,疯子绝不会有他这般的酒量,只因他才说了两句话,居然已不知从何处抱出一个酒坛子喝下去了一半。 三斤重的酒坛子,一半就是一斤半。 他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巴,笑嘻嘻的将酒坛子递给青衫鸢尾,道:“你不喝点?” 鸢尾摇摇头。 绿袍人也不介意,正要拿回来自己再喝剩下来的一半,突然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伸过来夺走了他掌中的酒坛。 乌静静仰首一张口就吞下一两白酒,这酒混浊低劣,可倒在乌静静的嘴里却觉得比任何琼瑶佳酿都要上等,她实在需要一杯酒来好好的放松一下,安定一下。 “你说你不是疯子?” 绿袍人点点头,他还真的很少见过有女人这般喝酒的,这已经不是在喝酒了,是在倒酒。 “在下的确不是疯子。” 乌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扑哧一笑,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的确不像是疯子,既然你不是疯子,为何要去拜一朵花?” 绿袍人道:“我拜的不是花。” 乌静静道:“那是什么!?莫不是观音菩萨?” 绿袍人静静道:“那也不是观音菩萨,那是我自己。” 乌静静又看了他半响,痴痴道:“你还说自己不是疯子?哪有人说自己是朵花的。” 绿袍人浅笑不语。 乌静静其实该想到什么,但她只是又喝了一口酒,她现在觉得愉快极了,那种寒冷、阴暗的感觉全部被烈酒趋走了。 “就算你是朵花!”小姑娘咯咯笑着,抱着酒坛子大声道:“你为什么要拜自己呢?” 绿袍人叹息道:“只因在下遇到了难事,心里面有事期盼……” 乌静静真想用这个酒坛子敲敲他的脑袋瓜子,然后告诉他,想求神的话要去拜拜观音菩萨,哪怕是临时抱一抱佛脚,也总是好的,她之所以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她怕自己用力太大敲破了酒坛子,那吃亏的就是她自己了。 “你心里面的是一定很重要了。” 绿袍人道:“正是。” 乌静静笑着指着那朵小花,道:“既然这样,你的神也一定答应了你喽?” 淡淡的花香,绿袍人的声音也淡如花香,“是的。” 乌静静突然垂着脸凑到他面前神神秘秘道:“你求的是什么?升官?发财?还是死老婆?” 这说的实在太好了,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三样是人到中年求也求不来的喜事,而这世上的人去求菩萨要的大抵也可以概括进去了。 绿袍人目色不动,任由乌静静凑近,道:“非也非也。” 乌静静道:“那是什么?” 绿袍人道:“在下所求不过是一人平安。” 乌静静大大的皱了眉头,道:“求平安?你拜一朵花就为了求平安?” 绿袍人道:“正是。” 乌静静道:“这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了!” 绿袍人道:“不错,他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 乌静静道:“他是你什么人?情人还是父母或是兄弟姐妹,莫非是你儿子?” “都不是,也可以说都是……”绿袍人的目中露出一种很难言明的复杂情愫,那是一种杂糅了尊重、爱护、亲情、友情甚至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爱意的目光,绝没有人能够想象到那目光是多么的温柔、多么的美丽。 “他是我一生最尊重的人,也是我一生发誓要守护的人,哪怕是献上我的生命,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半分。” 乌静静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轻柔了,她似乎也不忍打破这种气氛。 “他是谁?” 绿袍人收回自己的目光,笑道:“你会知道的……” 乌静静目色古怪,突然又道:“你为了这个人而去跪拜这朵花。” 绿袍人纠正道:“在下已说过了,这花就是我。” 乌静静道:“我不懂,为何有人会跪自己。” 绿袍人含笑道:“乌姑娘难道不知道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吗?” “呀!”乌静静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这话虽然很简单,这道理也很浅白,可不知道为何,乌静静又想起了这绿袍人跪拜时的虔诚,她突然觉得其实这些人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他们每一个都很特别、很古怪,行为举止也是特立独行,可不知道为何,乌静静已经不是那么的害怕了,或许是因为烈酒的刺激作用吧。 乌静静喃喃道:“可你实在不该跪一朵花啊。” 绿袍人反问道:“乌姑娘可知道此花在江浙一带唤作什么名字?” 乌静静摇摇头,她只觉得有些眼熟,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更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绿袍人目光善意,笑笑道:“乌姑娘若是个男子一定是位君子……” 乌静静奇道:“什么意思?” 绿袍人道:“君子远庖厨,此花唤作紫苏,正是江浙人家做鱼做菜很喜欢添加的一味作料,乌姑娘认不得,自然是很少近厨房的缘故了。” 乌静静面皮一红,她突然想起的确有一次见过这紫苏,鱼宫从不以鱼做菜,她是在一味醋溜黄瓜上看到过的,当时还觉得这黄瓜加了紫苏味道别有一番风味,不过时隔日久,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乌静静嘟囔道:“我不记得算的了什么……”突然她说着尖叫起来,“你说这是紫苏!紫苏是你!?” 绿袍人紫苏点点头。 “我呸!”乌静静终于忍不住了,她大咧咧道:“你在扯什么鬼话!” 紫苏被她猝了一脸的唾沫,他只能自己抹去,叹道:“在下本就是个鬼,说的话也勉强能算是鬼话。” 乌静静目光炯炯,道:“你敢再说一遍!自己是紫苏?” 紫苏笑看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道:“在下的确是紫苏。” 乌静静用手大力的拍拍酒坛子,大声道:“酒鬼紫苏!” 紫苏道:“好像是的。” 乌静静忽然猛地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任由酒水洒在自己胸前衣襟上也不管。 紫苏叹道:“姑娘家莫要这般喝酒。” 乌静静放下酒坛子,道:“你是酒鬼!酒鬼莫非还没有看过女人有这样的喝酒法?” 紫苏的目光忽然暗淡了,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人,“曾经有一个女……女孩,她也是这般喝酒的……” 乌静静追问道:“后来呢?” 紫苏目光突然如刀般锋利道:“没有后来。” 乌静静知道那是杀气,这个女孩一定做了一件紫苏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 “她做了什么?”乌静静很想这么问一句,但她不敢,她怕问出来后紫苏会要吃了她。 现在,紫苏慢慢的收回吃人的目光,道:“她若不是躲进了那个地方,我一定会吃了她。” 乌静静轻声道:“她叫什么名字?” 紫苏冷声道:“青鸟。” “青鸟?”乌静静将这名字念了一遍。 青鸟殷勤为勘探的青鸟。 真巧,白雪的入关也是被一只小青鸟一步步带进来的,我们的故事也是从这只小青鸟开始的。 冰封大地,青鸟啄开重冰,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青鸟? “不对!!”乌静静忽然跳了起来,她尖叫道:“酒鬼紫苏!这世上只有一个这样的名字,也只有这样的一个人。” 紫苏微笑的望着她。 乌静静摇摇头不信道:“你不会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紫苏道:“没准在下就是呢。” 乌静静大声道:“你可知道那人可是七叶一枝花?” 紫苏道:“知道。” 乌静静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七叶一枝花?” 紫苏道:“好像知道一点。” 乌静静快要哭出来了,她一把丢掉酒坛子,尽量的展开的自己怀抱,伸展双臂比划,带着哭音道:“七叶一枝花是……是…….” 她已经说不下去了,她已经哭出来了。 铁血名草堂,杀人名草堂。 翩翩百药蝶恋花,七叶一枝花,七名绝代人杰衬托一朵蝶恋花白雪,多少风流,当年何等的风光无限! 谁会想到今日竟化作了一只只见不得人的鬼魄呢,躲藏在这混乱之地被外人认为是最邪恶的观音堂。 “莫哭莫哭……”紫苏轻轻擦去乌静静粉面上的泪花,却有更多的泪水快速滑下,她一把投入到紫苏的怀里,放声大哭。 紫苏叹息一声,轻轻的拍打着她的粉背,柔声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哇!!!”乌静静的泪水顷刻将紫苏的衣襟沾湿,她已经受到了太多委屈,现在终于见到了亲人,她怎能不哭,怎么可以不哭。 一个人能够在绝境见到亲人,纵然哭一哭,别人也绝不会嘲笑她的,何况她本就是女人,哭正是女人天生的本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乌静静的嗓音都沙哑了,她哭着哭着突然一口咬在紫苏的胸口肉上,死命的晃着脑袋咬了一盏茶才放开。 “原来你们就是观音堂的四条恶鬼!” ------------ 第二百四十八章 爱就是爱 紫苏被咬了这一口实在不轻,他指了指一旁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青衫鸢尾,皱眉道:“我是紫苏,他便是唱鬼鸢尾,我们藏身在地方已经十年了。” 乌静静惊道:“唱鬼?鸢尾,原来是鸢尾,我一直都听不懂这两个字是什么……”鸢尾这两字读音并不算大众,乌静静当时又惊又怕,一时想不到也是很正常的,白白受了一路上的委屈。 鸢尾点头致意。 乌静静皱起小眉头道:“不对呀,唱鬼传说中是会唱歌的鸢尾花,怎么他一句话也不说?” 紫苏目光沉重的看了一眼鸢尾,迟疑道:“他的喉咙坏了,连雪少也没办法……” 一曲小楼东流水,唱碎多少女儿心的鸢尾花,他的喉咙竟然坏掉了! 一个歌者失去了他的声音,这该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乌静静终于明白为何鸢尾的脸上永远古板呆滞,只因他内心的苦痛是那么的沉重,更可怕的是这种沉重的苦痛竟完全向自己的口述出来,所以那可怕的痛楚只会永远都沉滞在他的心底,每日每夜的啃噬着他的心。 乌静静喃喃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紫苏沉声道:“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乌静静尖叫道:“是谁,为什么不杀了她!?”她虽然和七叶从未见过面,但因为白雪,七叶早已是她最亲的朋友。 紫苏道:“是个所谓的名门大户淑女,她勾引鸢尾,等到鸢尾真的喜欢上她的时候,竟然开口要求鸢尾毁掉自己的喉咙来向她表示爱她的诚意……鸢尾想也没想当场就吞了块火红的煤炭下去…….” “啊!”乌静静已经不愿再听,她瞟了一眼鸢尾,发现紫苏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鸢尾的脸上竟无一丝一毫的痛苦,他整个人似乎真的已经化作了一块木头。 紫苏继续道“等鸢尾毁去自己的喉咙后,那女人居然得意的说:既然你已经失去了世上最好听的声音,那么还能凭着什么来追求我这样高贵的女人?” 乌静静义愤填膺,大声道:“世上居然有这般丑恶的人!老天爷怎会造出这么恶心的女人?” 紫苏道:“不错,这女人完全是在玩弄鸢尾的一片真情,等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便连雪少爷也没办法治好鸢尾的声音了。” 乌静静捏紧拳头,笃定道:“阿雪肯定会替鸢尾报仇的是不是!” 紫苏道:“雪少爷当时默不作声,只是说等他五天,五天后他竟将那女人从陕西带回了名草堂,从陕西到苗域,一来一去六千多里地,雪少爷竟然五天就回来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雪少爷策马鞭死了堂里三匹千里马后,居然硬生生施展他的风云腿跑完了这几千里地,这件事情后雪少爷也元气大伤,大病了一场!” 跑死了三匹千里马后硬凭自己双腿跑出数千里地只为朋友出一口气,这样的白雪,七叶岂能不誓死效忠。 紫苏目光露出敬佩之色,他叹道:“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大雨,雪少爷一手提着那女人的身子,一步步的走到鸢尾的面前,说:我把她给你带回来了。” 乌静静光是想想那场面已经要哭了,这是何等的义气,也是怎么样的朋友啊。 “鸢尾一刀杀了她吗?” “没有。”紫苏道:“鸢尾放走了她。” 乌静静大讶道:“放了她???” 紫苏道:“鸢尾在纸上写下‘放’一个字,雪少爷毫不犹豫,立即就放人。” 乌静静道:“他就这么轻易的将这个女人放了。” 她问这句话其实自己心里不知道究竟是在问鸢尾居然这么轻易就放人,还是想问白雪居然甘心放走自己几千里地抓来的人。 “是。”紫苏道:“鸢尾不说原因,但是雪少爷懂……” 乌静静道:“他懂?” 紫苏长叹道:“雪少爷能懂人心,这话江湖传说的总还算不错的,雪少爷知道鸢尾爱这个女人……” 乌静静大声道:“鸢尾还爱着这个女人?” “爱就是爱。”紫苏道:“哪怕这个女人人尽可夫,哪怕她伤害鸢尾再深,不论发生什么,爱就是爱!爱是没有理由的。” 这就是男人的爱,真正铁血男儿的爱至死不渝。 乌静静发现鸢尾到了此时竟面上肌肉极细微的抽动了一下,她知道直到现在,只怕在鸢尾的心里,他还是爱着这个女人的,白雪说的没错,爱就是爱。 什么是爱。 爱是毒药,也是杀人的刀,可为何而这世间还有这么多的痴情男女甘愿为它笑饮。 这便是人类伟大的地方,没有爱,就没有人类。 人并不仅仅只是能够站起来的畜生,并不仅仅是能够用工具能生活的野兽,人之所以能够成为万物之长,是因为人类有爱。 爱无限! 乌静静已经感动的哭了,她不能不哭,没有人听到这样充满甜美、凄苦、卑微、伟大的爱而能不垂泪的,何况她本是女人。 这样凄迷的夜,这样凄迷的爱情。 乌静静勉强收住自己的泪水,哽咽道:“我今天已经哭了太多次了。” 紫苏叹道:“好像是的。” 乌静静道:“我不能再说这些感动的事情了,要说说你们为什么要吓我!!”她面上一变,居然变成了一副恨牙痒痒的模样。 紫苏道:“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只因我们要确保没有人跟踪后才能对你说出实话,你总该知道不能让人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 乌静静恍然大悟道:“哦,那蛇含也自然是七叶了?” 紫苏颔首道:“他现在唤作水鬼。” 乌静静忽然挺起胸膛,大声道:“你们不应该再自称是鬼了,只因阿雪已经回来了,七叶一枝花必将重新威震江湖!” 紫苏望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幽幽道:“这些年,雪少爷远走他乡,我们这些人也被追杀的上天无门躲到这混乱之地甘心做鬼,已经习惯了,也不能再做回人了。” 乌静静迟疑道:“这…….”她没想到堂堂七叶居然变得这般的志气颓废,再无半分的豪情! 紫苏还有话没说出来,他心里更担心的是只怕他们连今夜也过不去,否则他又怎么会将鸢尾的旧日伤痛说出,说给这样一个小丫头听。 他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能勉强压下心底的担忧,乌静静看似已经骗出来了,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这混乱城,或者说那根本要害还没有解决,哪怕是救出一百次也无济于事。 要想彻底救出乌静静,或者说要想让白雪彻底安全,只有杀了阳春。 而这所有的一切,本就是一场互相的捕杀。 阳春想要捕杀白雪,其实七叶又何曾不是想要捕杀阳春。 乌静静又道:“你们能够将我从那些人的手里救出来,说明这个江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们做不成的?既然如此,你还害怕什么?” 紫苏冷笑道:“你真当是我们的能力将你救出来的吗?” “难道不是吗?”乌静静突然想到提议将她送往观音堂的主意是空性提出来的,“空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也是我们的人?” “哈!哈!哈!”紫苏大笑三声,厉声道:“空性和尚恨不得吃了雪少爷的血肉,怎么会是我们的人!” 乌静静皱眉不解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苏冷笑道:“这便是他狠辣的地方,其实空性早已怀疑这观音堂的底细,甚至怀疑雪少爷根本就藏身在此地,他不过是故意将你送到我们手里来……” 乌静静道:“他想借用我探路?” 紫苏道:“不错……” 乌静静道:“难道他不怕我就此逃走吗?” 紫苏沉声道:“他必定有百分的把握才敢这样做,这场围杀与反围杀不过才刚刚拉开帷幕……” 一阵夜风过,乌静静又看到了鸢尾那木雕刻般的颜面,她的心忽然又开始渐渐冰凉,或许事情真的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乌静静只是一个掉落了大蜘蛛精心布置好的蛛网里的一只小飞蛾,很显然,大蜘蛛并不会为了一只这样还不够吃一顿的飞蛾而将自己的网收回,它要抓的是足够它吃三年的青龙! 乌静静道:“现在,空性已经可以肯定你们的身份了?” 紫苏道:“不错,只因从你被转接到鸢尾那一刻起,他们就失去了你的踪影,这也意味着观音堂的确有问题。” 乌静静道:“既然他们已经捕捉不到我的行踪,那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就此逃走……” 紫苏惨笑道:“逃?能逃出哪里?” 乌静静为之一噎:逃,天涯海角,又能去哪里? “只有战!”紫苏叱道:“他们要杀我们,反过来我们也要杀他们!” 乌静静大声道:“正是这个道理!” 紫苏才想要大笑三声,忽然他觉得自己浑身无力,眼前的乌静静的身影也变得异常模糊,声音也几不可闻,他想竭力站稳身形,却发现自己一点也动不了,连最小的小拇指也无法动弹半分,只能缓缓的跌倒在地。 ------------ 第二百四十九章 渡厄花现 “这……这是什么回事?”紫苏心中一凛,他再看乌静静,只见乌静静早已软瘫在地,口吐香沫,额头细密汗珠渗出,满面痛苦之色,他知道肯定是中了别人计策,心中只盼鸢尾还站着,毕竟他是所有人中武功最高、心思最缜密的一位。 只可惜,紫苏只看了一眼,他浑身便如掉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冰洞了,鸢尾虽然没有倒下,可身子也在不自主的颤动,紫苏知道那是他性子倔强,不肯倒下罢了。 紫苏心中一片惨然,暗道:“罢了罢了,敌人还未出现,我们便已溃不成军,还谈何对敌?”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两个光头微笑着走进来,胖的那个俗家打扮,笑的一脸油腻和虚假,另一个则是身着月白色僧衣,他嘴角带着一丝出尘的微笑,虽然只是从夜雨中走进来,但看他的气概,实在不下于状元郎将赴华林宴的得意。 他的确有资本也有理由得意,任谁能一举擒获七叶一枝花中的两大高手,心中总难免可以得意一番的。 紫苏认得这两个人,这两位都是大人物,大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认得出的。 这两人自然是空性和杜荣了。 只见空性捻着脖子上的佛珠,先随意的打量了一番佛殿内的景致,他也如乌静静一般被那四盆花吸引住了。 四盆在浓夜里优雅的倾吐着幽香的小花,神秘而文雅。 “这是菊花?”空性指着第一盆黄菊道。 杜荣点头道:“大师眼里无双,想必是不会看错的。”他本来识的花不多,可这菊花总还算是认得的,只是就这么一件小事,他也不愿轻易说一个“是”字,小心谨慎是杜荣这一生能够成功坐上大当家的宝座的最佳武器,他绝对会铭记在心。 空性原也只是随口一说,更多是说的自己听的,并不指望杜荣,他继续道:“这第二盆嘛。”第二盆是一种酷似百合的莫名花朵,空性说道:“这是鸢尾花,传说中青年男子遇见心爱的女子,送上一束紫色的鸢尾花,这花便会高歌,唱些情人间最甜蜜的言语。” “我的忧伤因为你的照耀 升起一圈淡淡的光轮。 在你的胸前 我已变成会唱歌的鸢尾花。” 他一个和尚,却说着甜蜜的爱情,委实古怪,不过刚听过鸢尾那凄婉的爱情故事,再看这种话,你会发现其实鸢尾这个人就是天生为这种花而生的。 空性又讲到了第三盆花,这是一种其叶似龙牙而小的花,模样并不算中土所有,他叹道:“这是蛇含草,江浙一带有人也称五爪金龙,有医书说并不算花,也有医家称其为花,《本经》有云:主惊痫,清热,解毒。尤其是可解蛇毒,当真是一味好药。” 杜荣忍不住道:“这花名唤作蛇含草,以蛇为名,乍一听应该是味毒药,可为何却能解蛇毒?” 空性叹道:“世上面目凶恶之人,往往心底倒也善良,真正的恶人又怎么会将真面目挂在名字上呢,何况七叶一枝花本全就是好药,并无一味毒药。” 空性这话倒也算是至理,只可惜他好像忘了自己本也不能算是好人。 紫苏听到空性侃侃而谈,冷笑道:“大和尚倒是将恶人看的很透彻,这也难怪,只因你本身也是个卑鄙无耻的的小人!” 空性微微一笑,并不生气,他观赏了一番第四盆花后又观赏了一番紫苏这人,才笑道:“阁下便是紫苏,果然是人物其名。” “哼!”紫苏冷哼一声。 杜荣突然轻飘飘的问道:“你说有人为何有椅子不坐,要躺在地上呢?” 乌静静的目中已要喷出火来,她恨不得这时候老天爷来个雷电,一把劈死这两个笑的假惺惺的假和尚。 紫苏叹道:难道你莫不听说过好吃不如饺子,舒服莫如躺着。地上凉快,躺着也舒服,空性大和尚若是喜欢,这地还空宽着,请随意。 空性还未回答,杜荣已抢着道:“哦?躺着了太舒服担心一睡不起。” 紫苏淡淡道:“在下本就在沉睡多年,根本无意起身。” 杜荣道:“可你已经爬出来,更挡住洒家的道了。” 紫苏道:“大路朝天,杜大当家非要这么说,在下也无所谓。” 杜荣带着一脸的笑嘻嘻道:“你能认命那是最好了。” 紫苏冷笑道:“我根本是一只孤魂野鬼,无惧于死,何况雪少爷一定会替我保仇,有九帮十八派的大当家和名动天下的妙和尚空性陪葬,也不算太亏。” 白雪名字一出,杜荣的面色不自主一变,他曾经围杀过一次白雪,自然知道白雪的厉害。 空性却毫不动色,只是高唱佛音:“阿弥陀佛。” 紫苏狂笑道:“大和尚,你再是求佛也无用,总有一天你必定死在雪少爷手里。” 空性叹道:“施主看来是很信任那白雪了。” 紫苏冷哼了一声,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废话,无需回答。 空性道:“施主的确是好朋友,真汉子。” 紫苏道:“可惜,大和尚你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朋友。” 空性长叹一声道:“贫僧一介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朋友?” 紫苏冷笑不语。 空性又道:“施主重情重义,可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 紫苏看了一眼乌静静,叹道:“我本该想到,你们会在乌姑娘身上下毒的。” 乌静静中毒后一直都是昏昏欲睡,突然听到紫苏的话惊道:“是我?是我害了你们?” 紫苏道:“这本不是你的错。” 杜荣的小眼睛里泛着恶毒的光芒,笑道:“你不怪她,只因你还未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 乌静静惨然道:“什么毒?” 杜荣朝空性笑笑道:“这毒空性大师最是清楚,不如由大师来讲清楚,也让这些人死的瞑目。” 空性微叹一声道:“这毒原本来自天下第一毒园沈园,上一个死在它毒性之下的成名高手便是王者剑龙影。” 乌静静目眶欲裂,她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毒。 它便是天下三大无药可解剧毒,百年不曾出世,一出现便要了一百余条人民作为血祭,实乃天底下再凶残不过的不祥风物。 本名唤作渡厄花。 “这毒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施放在了乌姑娘的衣服上,任何接触到她的衣服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中毒,贫僧料断以乌姑娘之活泼性格,咋然见到你们,必定有一番欢庆,其时衣物上的渡厄花便足以请诸位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能言不能动。” 乌静静顿时气苦不已,又气又急之下竟昏厥过去。 紫苏也没想到自己中的居然是这种无药可解之毒,口中亦是一阵阵发苦,突然,强硬撑着不倒的鸢尾发出一阵干涩苦闷的惨笑声,他的喉咙本已被火炭烧毁,十多年未发一声,如今竟放声大笑,声音毛骨悚然,如来自地狱恶鬼受烈火焚烧时发出的惨叫。 一阵寒夜冷风过,吹动了佛殿门窗砰然作响,紫苏忽然也厉声大笑,他已是头昏眼花,可依然拼尽全力的放肆大笑,仿佛他们才是胜利者,才应该高兴。 凄惨的夜,诡异而疯狂的笑声即便是杜荣这等心狠手辣之人听了也不禁鼻尖冒汗,心中凄惨。 “死到临头还有何好笑的?” 紫苏指责空性大笑道:“尔等费尽心思,利用乌静静将这毒播散开来,原本自然是想用来对付雪少爷的,可谁知雪少爷根本不在这里……所有一切其实不过徒然!” 杜荣面色抽搐,他们精心布局的确是为了白雪,本以为乌静静被骗出,白雪惊喜之下肯定现身相见,哪知白雪之精明小心更在他预料之外,白雪不出现,他们的布局从根本上可以说已经失败了。 所以鸢尾要笑,紫苏也要笑。 杜荣厉声道:“他虽然可以暂时躲过一劫!不过你们却难逃一死,与其穷开心,不如多想想该怎么来求求洒家,让自己死的痛快些!”他实在不愿意看到紫苏他们的大笑,这样会让他有种自己才是失败者的错觉。 紫苏惨笑道:“我本就已是一只孤鬼,死与不死有何区别?” 杜荣怒道:“你!”他冷笑着挽起右手腕脏兮兮的僧袍袖子,狞笑道:“洒家有三十六种杀人的手段,其中死的最舒服的一种也不会比剐刑来的舒坦!” 紫苏冷笑一声,突然一口浓痰飞出直击杜荣面门,这痰费尽了他积聚良久的力气,可惜只飞出不到一尺就软塌塌的掉回地上,紫苏长叹一声,暗叫可惜。 杜荣一脚踏在那口痰上,用力磨戳两下,恶狠狠道:“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如同这口痰一般可怜,黏在地上任人踩踏,所谓的七叶一枝花不外如是罢了......” 他接下来一脚便要踩到紫苏的面上,这一脚底粘了紫苏那一口浓痰。 紫苏已经要闻到了杜荣那草鞋泥腿上的腥臭味,如果让这样的一脚真的踩到了他脸上,实在是一件莫大的羞辱。 但他已是浑身无力,还能反抗吗? ------------ 第二百五十章 魔在心中 这样的一脚就要踩到紫苏大笑的脸上,他受得了这种羞辱吗? 就在此时,一只粗壮长满黑毛的手臂一把横扫而来,抓住了杜荣的小腿肚子,用力的将杜荣圆乎乎的身子往上一抛再如沙袋似的死命一摔,这一抓一摔毫无花俏胜在力大。 好个杜荣,不慌不乱的刚身子摔碰到在地上时轻轻一滚,已将那股巨力消退,又四肢一伸站了起来,样子倒像个活王八。 这只活王八吹胡子瞪眼着刚刚摔了他一把的巨人,怒道:“豪大将军,你这是何意?” 原来是豪命,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粗大的手臂,才有这样的巨力,他双手捏着自己手指指节,嘎嘎作响,叱道:“这些人都是好汉子,某家不能任由你这样的人糟蹋了他们!” 杜荣怒道:“你!!” 豪命气粗到了脖子,强硬道:“你这胖秃子待要怎样!?” “好!好!好!!”杜荣连说三个好字,心里面是把这个仇给记下来了。 在豪命后面的还有长依依,林中笑却没有跟着,他那一掌实在不轻,已经起不来了,现在,长依依似笑非笑的望着杜荣滑稽的样子,道:“杜大当家的,消消气,大将军和依依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杜荣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道:“哦,洒家洗耳恭听!” 长依依古怪一笑道:“白雪进城了。” “什么?!”众人面色一变,白雪二字一出,竟已惹得在场各大高手心惊肉跳。 紫苏狂笑道:“雪少爷已经来了,看尔等嚣张到何时!?” 杜荣厉声道:“闭嘴!哪怕是那白雪来了,也一样是有来无回。” 紫苏冷笑不已,这人极为刚硬,方才便险些吃了大亏,此时居然还敢直面冲撞这些人。 空性忽然沉声道:“莫吵了。”他又朝长依依合十道:“还盼长姑娘说的明白些。” 长依依也躬身点头道:“是,大师。” “据探子回报,便在半刻钟前,白雪从北门入城。” 空性目色凝重,问道:“你那探子眼力可信的过,绝不会认错人。” 长依依笑道:“绝对信得过,只因这探子就是我!”她指指自己的鼻子,一脸自信道:“我与白雪有过三度会面,对他绝不会看错,哪怕是其他人易容,也很难瞒得过我这双眼睛。” 女人看男人自有她们自己的一套方法,而白雪身上的那种气概和风流是一般人万万也模仿不来的,即便是那日的白璧,和真正的白雪放到了一起也立即云泥之别。 “何况!”长依依道:“白雪他不是一个人。” 空性奇道:“不是一个人?” 长依依道:“不是一个人。” 空性道:“还有谁?” 长依依目光中露出奇怪的神采,说道:“她并不是人,可很多时候,她比十个人,一百个人都要有用。” 空性问道:“一个不是却比一百个人还有用的,又会是什么?” 长依依轻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这表示她有些紧张了,“那是一只猫。” 空性脱口而出,“暹罗猫?这只猫又出现了?” 长依依道:“正是。” 空性叹道:“不错,这只猫的确比一百个人还要有用!” 长依依继续讲道:“白雪还是那副样子,身着白衣,腰束黑带,那衣服看样子已经很旧了,只是洗的干干净净,看来他出发前已经将自己的一切弄的舒舒服服整整齐齐,还有他的笑容也干干净净的。” 空性冷声道:“他本就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长依依的目光已变得很温柔了,她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总是在变化,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正如没有人真的明白她为什么要苦苦的追杀白雪。 “白雪的确是一个像雪一样好看的男人,十几年过去了,岁月竟仿佛没有在他的脸上刻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依然绝代风华。他的风采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 “阿弥陀佛”空性打断了长依依的温柔独白,他冷声道:“长施主还请继续说那只暹罗猫的事情。”他本来称她作长姑娘,现在已变成了长施主。 长依依不用看也知道是这和尚在吃干醋了,她心底快意的笑了,她喜欢男人为她疯狂,为她吃醋决斗,这一点从她多年来折磨着林中笑就知道了,她勾着林中笑,会偶尔给一点甜头他吃,更多的时候是朦朦胧胧的欲迎还拒,将林中笑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她的禁脔。 “白雪是从北门进来的,北门人不多,他的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车夫是一只暹罗猫,马车车厢里正是那口青铜魔棺!” 杜荣失声道:“青铜魔棺?他竟然带着这魔物来了?!” 青铜棺,阳逆枪,肆虐苍生。 空性道:“你也看清楚了,那就是那口传说中的青铜棺?” 长依依道:“我看清楚了,他的身后跟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马车车厢里没有人,只有一口棺材,青铜打造,长一丈三尺、宽约三尺,样式极为古朴,棺上雕刻九条狰狞煞气的青蛟。”她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也很肯定。 空性道:“那么,那只猫呢?” 长依依道:“那只猫趾高气昂的跨坐在高头大马的脖子上,指挥若定。” 空性道:“马车就是她架的?” 长依依肯定道:“正是她架的,老实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只猫,它简直不能说是一只猫,又一恍惚间,我甚至觉得她就是一个人。” 空性道:“一个人?” 长依依道:“一个女人。” 空性撵着佛珠的手指指节渐渐的苍白,他的面上越见的凝重了,“长施主,可看清楚了白雪的面上表情如何?” 长依依忽然笑笑道:“大师,可以唤我做依依,依依满别情的依依。” 她甚至还悄悄的朝空性眨了下眼睛,空性突然觉得身子一热,佛门禁色,可从前夜在那白农华死去的房间里开始他却觉得自己一直在近色,别有奇怪的情绪莫名的在他心底滋生。 “阿弥陀佛!”空性高唱一声佛号,大声道:“长姑娘请讲。” 长依依又笑了,这一次她的笑里带着不该有的暧昧和一丝嘲弄,空性虽然没有叫依依,可也改口了唤姑娘,这已经让她很满意了,男人要一步步来,不能一口气的想吞下一个男人,那样只会撑着了自己。 “白雪的表情似乎很愉快,很舒服,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一切,那摸样简直比他刚刚拿了一个女人的红丸还要愉悦。” 这话已讲的有些粗俗了,可偏偏从长依依的红唇中吐出,钻进空性的耳里竟有说不出的诱惑力,空性竟忍不住走神在想:她的红丸还在吗? 空性是个妙和尚,相传他出生时一尘不染,似一朵洁白无瑕的莲花,异香扑鼻,竟惊动了云游四方的少林辈分最高的空闻禅师,空闻仔细端详过他的容颜后说了一句:魔在心中,与佛有缘,成佛化魔,且随老僧去吧。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年纪轻轻却辈分极高,是少林空字辈的高僧。 只是他虽然舌颤莲花,才情极高,却也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真正女人的和尚,如今面对长依依这样一个风物,竟似乎要将他心中的魔更多的勾搭了出来。 “大师!大师!”长依依嘴角含笑两喊了两声,才将空性从沉思中唤醒,“啊?”空性面皮一红,低首紧握佛珠,低吟:“罪过!观自在菩萨,诸法万象,红粉骷髅……” “大师?”长依依已经走到了空性跟前,春葱般的玉手忽然一把拉住了他持佛珠的手掌,娇声道:“大师,你怎么了?” “啊?!”空性一惊,手一抖竟将那串着佛珠的捻线捏断了,他面色刷的惨白,屈身想要收拢起散落的佛珠,可这天色漆黑,佛珠又滚圆的,一落地便早已散落到不知何处,那还能全部捡的回来。 空性怔怔良久,忽然仰面长叹道:“罢了罢了,且去吧。” 一旁冷眼的杜荣忽然诡异一笑,他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懂得了什么。 长依依又唤道:“大师?” 空性僧袍一挥,叱道:“那白雪也得意不过多久了,此番他自投落网而来,便要他有来无回!” 长依依附和道:“正是。”她忽然又皱眉道:“奇怪,那阳春与柳生呢?他们理应早就到了。” 空性目光凝视着黑暗中的某一处,淡淡道:“他们已经来了,并且藏身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过现在已经走了。” 长依依顺着空性的目光看去,她瞪大了眼睛看了很久,也没有发现那里有任何人的气息,只能叹道:“他们为何要走?” 空性道:“不仅他们要走,我们也要走。” 长依依道:“可是我们刚来,就要走了?” 空性道:“不错,只有我们彻底的走了,白雪才会真正的发现不了我们,也只有这样他才会走进这间佛殿。” 长依依忽然笑了,道:“当他走进这佛殿的时候,一切也已经足够了,只因大师会将那渡厄花的毒下在油灯里,便如上次对付龙影一般?” 空性道:“正是如此。”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当年春天 长依依道:“所以我们人在或不在这里,根本沒有分别,真正能杀人的是渡厄花。当白雪一踏进这间佛殿后,他便已经中毒了。” 空性道:“有时候能杀人的花比人有用多了。” 长依依道:“比一百个人都有用?” 空性忍不住得意道:“比一百只有用的猫都有用。” 长依依也笑了,每个人都笑了,他们面上的表情都是在笑,可心里的真正想法却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空性月白色的僧衣里快速的滑出一条布带“啪”一下敲打在毫无反抗之力的紫苏脑后“风府穴”,再一勾一带将紫苏昏迷的身子摆成盘腿端坐垂首的模样,他如法炮制再将乌静静和鸢尾也一同摆成背对殿门端坐的模样,然后才满意的笑笑道:“这样便更像了。” 他们已大笑的走了,走得很快,走得很干净。 顺便再将油灯的灯芯也换了,换了一根洁白崭新的灯芯。 佛殿里,花香依人,灯火昏暗。 犹如一张恶吻在静静的等待着白雪钻进來。 白雪能发现他们的阴谋吗? 他会一头扎进去吗? 白雪? 白雪在走路,他正手持杨柳枝一晃一晃的走着,夜风夹杂着细雨扑在他的面上,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眼前,朦胧的灯火中,青山也变得黑乎乎的,绿树林也是黑乎乎的,黑乎乎中透露出一点火光,白雪看到那点灯光竟有些激动,他的感觉就如远游的浪子突然看到一盏为他而亮的灯火,在雨夜中,那盏灯火所带來的暖意是无可形容的。 那佛殿的大门似乎虚掩着,微弱的灯火中可以看到几个坐的很规矩的身影。 白雪面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忽然轻吹一声口哨,那暹罗猫听到哨声“呼”从马背上跳下來,钻了他的怀里。 “小猫啊,小猫,你说我们到了吗?” 白雪轻轻的抚摸着暹罗猫的毛茸茸的小脑袋,自言自语道。 “喵?”暹罗猫很享受的往白雪怀里更深处钻去,她只会喵喵的叫着,白雪竟似乎听不懂了她在说什么。 他实在该听懂她说什么的,如果他听懂了就会知道暹罗猫在告诉他:该睡觉觉了,不要进去。 他原本都是能听懂的,可为何这次他听不懂了。 白雪完全听不懂暹罗猫在说什么,他已经用那双比女人还要水嫩的秀手推开了朱漆大门。 “吱”一声,沉重而酸牙的门轴转动声,佛殿里四盆花,一盏灯,三个背影规规矩矩的端坐着,竟沒有一人转身。 白雪这时候该意识到什么的,可他还是沒有想到,他居然还往前走了。 花香缭绕,灯火扑簌。 当他走到第五步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浑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全部抽干了。 白雪叹了口气,倒下。 白雪倒在地上。 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喵。”那只暹罗猫龇着牙绕着白雪转了一圈,她似乎不明白白雪为什么不听她的话要进这间佛殿,她绕两圈后了又“喵”的一声纵身消失在夜色里。 现在,居然连暹罗猫也抛弃了白雪,他已经彻底的失败了。 这个众人布局良久,几乎公认为认为江湖中最难对付,连阳春追杀两次也杀不掉的一个人,忽然就已倒下,动也动不了。 忽然间,这一场勾动了大江南北诸大势力的围杀就已结束。 不知何时,那盏油灯终于点完了,佛殿也重新陷入了黑暗。 冷风灌进这凄迷的佛殿,渐渐的将整个屋内的空气全部换了个遍。 然后黑暗中,一个苗条的身影走了出來,她借着微弱的掌心火折子光亮又将油灯掌上,灯火中,她自然是长依依,长依依已经又走回來了,她从黑夜里走出來,忧伤的模样如一个误入人间的精灵。 她潸然道:“这…….这难道是真的……我莫不是在做梦?” 空性也幽幽叹道:“贫僧也绝也想不到这件事竟结束得如此容易。” 长依依道:“看來大家以前根本就不必那么紧张的。我们都错了,一件事情只要计划周全,哪怕是要对付白雪这样的人物,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空性道:“的确如此。” 这时,杜荣,柳生纯一郎,阳春等人也全部到场了,他们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谁也不能相信就这么简单的成功了。 一件奢望了太久的物件,突然间太过容易得到手,总会让人有种迷茫的错感,仿佛怕这又是一场很快醒來的春梦,这道理,便如一个男孩突然第一次得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的身子,他还会患得患失:她究竟是否和自己一样都是第一次? 人性的奇怪。 不过,这点小小的疑惑很快便被巨大的喜悦冲淡了,长依依的嘴角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古怪笑容,她慢慢的走到白雪面前,喃喃问道:“白雪,你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也会落到我的手里?” 白雪努力的抽动了几下眉头,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长依依又慢慢合上,他似乎根本不认得长依依。 “哼!”长依依一脚又刁又钻的踢在白雪的下腹部,厉声道:“你往日的骄傲呢!看你现在这个模样,我真替你觉得可惜。” 白雪被这一脚踢得勉强弓起身子,苦声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奇特,低迷沙哑,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渡厄花的缘故,白雪的嗓音似乎并不太像他平时的潇洒。 长依依面色又变了,她尖声大叫:“天哪!你疯了!死到临头,你还是这个鬼脾气,还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白雪道:“我真的不认识你。” “好!我让你记起來!”长依依又一脚踢在白雪柔软的小腹上,尖声道:“十一年前,那时候你十四岁,我十岁,那是我第一次到苗域去玩,也是最后一次去那个地方。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难道也不记得了吗?” 白雪努力的皱起眉头,用力的摇摇头。 “哼!”长依依惨笑道:“你当然不会记得了,可我记得,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天的每一点每一滴,我都记得,我时时记在心底在每个夜里都拿出翻一翻,让我自己记住一定要向你讨回來。” 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暗想:长依依那时候才十岁,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往事能记恨这么多年。 其中有一个的巨掌忽然抽动了一下,他的心也抽动了一下,豪命的嘴无意识的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那年,春天,百花齐放,尤其是苗域一十三郡更像是点缀在花的海洋里,其中我到的那里唤作永平郡,是一个不算很大却处处透露着新奇的小郡……”长依依的目中露出了一种既甜蜜又残忍的光彩,极不和谐,“我在这个小郡玩的很开心,可是有一天,那天是三月初五,我放的风筝断了线,那是我爷爷亲手做的风筝,我也很喜欢,为了找回那只风筝,我竟然鬼使神差的走进了一个山谷,那里美丽的简直是个世外桃源的人间仙境。” “那时正是盛春时节百花齐放,绿草如茵,一侧青白交接的山崖竟有道滚热的洁白泉水流下來,缓缓注入一汪五彩的泉池里,你们沒有见过那种泉池,绝难想象那种斑斓炫目的美丽,那已经是美的极致了,而在池中盛开着永不凋谢的水晶般的石花。” “沒有哪个女人能够拒绝得了这样的一个泉水……”此时,虽然是黑夜还有飘雨,还众人还是不由主的被她那梦幻般的话语带入了一个神秘的境地,面前也放佛有一个美丽斑斓的五彩泉池,“我也是个女人,那时的我虽才只有十岁,可我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女人了。”她说这话的语气很自信,可偏偏豪命却听得心惊肉跳,一个十岁外表、二十岁心理的女人应该算是什么。 “我解开衣襟,将自己全部投入到那谜一般的泉水中,静静的享受这属于我一个人的盛宴,也就在这个时候,谷外居然闯进來一个男人,一个我从來绝对想象不出的男人。”长依依的声音像是从心底里发出來一般,道:“他白衣胜雪,墨发如漆,眉目如画,微笑清浅的绝美姿容在那盛开的繁花中走出來。” “他一出现,竟将这满谷、满山的风采全部遮盖了下去,便连那绝美的五彩泉池也变得暗淡无光,这世上纵然有千万种温柔风情,也绝对及不上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长依依幽幽道:“我要这个人,这个人是我的。这就是我当时心里全部的念头,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也是如此的疯狂,在我还沒來得及准备之前就将我全部吞沒了,也就是在这时,那男人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当时身上什么都沒穿,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里,整个身子如火烧一般,简直快要沸腾了,可就在这时,这个男人对我说了一句话,一句在我这里十一年里夜夜啃噬我心灵的话。” ------------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句保重 豪命已经缓缓的闭上了眼,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明白了什么。 这样的美丽开头的故事,本该有一个美丽的结局,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绝不会是个欢乐的结局,这个男人一定说了一句极其恶毒的话。 “他说:原來是个小黄毛丫头!”长依依的面上沒有丝毫的表情,她的声音也完全沒有了感情,只因她已经恨到了骨子里,任何的感情都是苍白的,她用了一种最苍白的语言说出來折磨了她半生的一句话。 原來是小黄毛丫头。 这句话说出來平时如果杜荣听到肯定会忍不住会心一笑,可现在他实在笑不出來,他只觉得无比的寒冷,森森的寒冷。那时的长依依虽然只有十岁,可她的心智却早已经是二十岁了,一个成熟的女人被一个好看的男人看光了自己的身体,她也许已经准备接受这一切的时候,那男人却一脸藐视的走了,这种感觉简直比一个人先被抛到极高的高空后在狠狠的摔下了烂泥里。 “他很好,他真的很好。他说完这句话竟然就那么走了,他只是轻轻一跃,身子如一只彩蝶般轻飘飘的飘到了山顶去,再一个翻身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就那么样的走了,夜色已笼罩着山谷,山谷还是同样秀丽,但他却似已忽然消失在春风里。”长依依紧紧的盯住着白雪的颜面,道:“当年,你不该使出蝶恋花的轻功的,否则我怎么会知道那人就是白雪你,否则我怎么能够找得到你报仇,否则你又怎么会有今天?” 一遇白雪误终生,偏偏她遇到的是这样的白雪,这句话当真如魔咒一般深深的诅咒着每一个和白雪有过太多接触的女人吗? 白雪的面色居然很惊讶,他居然听到现在也似乎完全想不起这个件事情。 “你还是沒有想起來,原來这么多年,你的心里根本从未有过一刻念起过那一日的山谷!”长依依突然又像是发了疯一般,她简直无法承受这种事情,那一日那一句话在她心底啃噬了十一年,可结果说这话的人原來早已忘光了,这种巨大的落空感和被藐视感实在太强烈了,她完全接受不了。 白雪轻声道:“我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会惹下这么一个可怕的仇恨。他不明白长依依恨的是什么,恨这话伤害了她,亦或是根本在恨他当初为什么要走。 世人都说白雪最懂人心,可他真的懂吗? “你不需要明白,阎王爷会告诉你的!”长依依袖中一滑,一柄秋水般的短剑反手刺出,直取白雪胸膛,她要挖出白雪的心來看一看,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这一剑并不沒有刺下去,一只月白色的僧袖卷走了这柄利剑,空性面无表情道:“不行,他还不能死。” 长依依竖起柳眉,人已经快要跳起來了,厉声道:“为什么!?” “他还有用......现在还不能死......”空性才要回答,忽然夜色中居然又走出一人。 那人的面色惨白,满脸的乌青,满身的泥污,还有胸前一大滩的血迹,他勉力的用一杆黑枪支撑着自己的躯体,咬着牙站在夜雨里。 他站在那里,站在所有人的对面,仿佛也站在了世界的另一岸。 他看起來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疲惫,还有说不出的凄凉。 仿佛草原上孤独而寂寞的狼,他敞开了自己伤口,任由鲜血淋漓的挥洒。 长依依也顺着空性的目光看到了他,惊道:“林中笑?你不是在客栈里躺着吗?”她突然从疯狂的情绪中冰凉下來,竟有些发抖的问道:“你什么时候來的,你听到了什么?” 林中笑呆呆的望着这个女人,望了很久,他从十年前第一次看到长依依的时候目光便是火热的,从之后每一次的目光都如在火里炙烤过一般,他默默地跟着这个女人十年,就在不久前她还亲口对他说为他报完仇后再重建家园,他一直都相信的。 可这一次,他的目光是冰冷的,冰冷的陌生,他看着长依依的目光竟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一块石头,一滩烂泥。 长依依从來沒试过被林中笑这样看过,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其实也很好看,他倔强着抿起嘴角的样子也很可爱,最主要是他从來不会离开自己。 可这样的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十年,她为何却从來也不肯仔细的看他一眼呢。 她苦苦执着的是那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一次见面,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她甚至觉得能这件事情结束了,可以真的考虑一下去重建一个季候阁。 “阿笑?”她的声音居然变得很轻柔,很温暖。 林中笑听到这样的声音却突然身子猛地一抖,他像是被什么脏弄西粘到了一般。 “我已经來了很久,我听到了很多。” 长依依失声道:“你不是在客栈修养吗?你的伤好了吗,你是怎么來的?” 林中笑沒有回答,他惨白的面容、浑身的污泥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咬着牙拄着黑枪一次次滚倒在烂泥里也要爬过來,为的是什么。 他本是个拥有自己的骄傲的少年,可为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他日日夜夜在一起,却形同陌路从未了解过的女人。 他现在像什么,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像的是一条野狗,一条长满了皮癣后浑身滚满烂泥的丧家犬。 长依依也明白了,她似乎眼里已经有了泪水,她已经身处春葱般的纤手想要拉起林中笑的手,忽然,一杆漆黑冰凉的长枪横在了他们之间。 长依依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她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个春日,“你?为什么?” 林中笑握枪的手冰凉,一根根苍白的指节暴露出他内心的痛苦,可那枪依然稳如磐石般横亘在两人之间,如一道深无可测的天堑。 长依依柔声道:“阿笑,你说话啊,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这世上也只有你是一心一意爱我的。” 林中笑开口了,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对长依依说话,他说道:“保重。” 长依依整个人都已彻底的凉下來了。 林中笑这个倔强而孤独的少年,他对自己过去是十年的爱情说了最后一句话。 保重。 他说保重。 这样何等样的少年,又是何等样的情怀。 他并沒有任何一句怨言,也沒有任何一句狠话,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祝福,平平淡淡的一个祝愿。 林中笑是在对长依依说保重,其实是在对他自己说保重,他尊重的是自己的感情。 谁沒有试过少年轻狂,谁沒有走过笑看百花,或许在老成有持的中年人眼里那不过是一出闹剧,可在这些少年的心里,那是他们的青春,那是他们洒下汗水、洒下血珠、更洒下热泪的无悔青春。 这是谁也无法磨灭的。 林中笑尊重自己的青春,也尊重了自己的过去,一个人只有真正的面对自己的过去,才能更好的走向未來。 “不!!”长依依颤抖了双手一把握住那杆黑枪,这一句话已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嘶声道:“阿笑!你不能这样对我!” 林中笑缓缓的放开手,放开了他自小相依为伴的黑棘枪,然后缓缓的转身,他虽然**和心灵都伤得很重,但现在他站的很稳,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很稳重。 他已经长大了,豪命忽然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一个男孩真正长大成为一个男人,有时候需要很长的时间甚至是一辈子,可有时候也只需要一瞬间。 长依依握着那冷冰冰的黑棘枪,雨水点点打在她的身上,她的心也宛如这黑枪一般的冰凉。 只因她知道,自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他。 雨水也点点打在林中笑的身上,很冷,却很清楚,他觉得自己从來沒有活的这么清楚过。 长依依忽然笑了,她忽然狂笑起來,竟然也一头扎进了浓密的黑夜里。 或许她已经明白了,林中笑对于她來说才是最重要的,这么多年來她其实都是爱着他的,而白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一场并不真实的梦。 可是,现在什么都迟了。 林中笑走了,长依依也走了。 他们走了,只留下一段唏嘘的故事,江湖儿女多情长。 只是豪命希望这样的故事结局能够少一些,甜蜜而欢乐的结局能够多一些,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因人在江湖,恩怨也便在江湖。 现在,还有一笔很重的恩怨等着他们这些江湖人结算。 白雪躺在地上,静静的等待着江湖上的恩怨。 长依依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她自己固然有很大的责任,可是白雪,难道他不该恨吗? 当他也听完、看完这个故事之后,他的心里会想什么,他是否会在以后的岁月里多检点一下自己的言行呢? 也许他会的,可他并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了。 ------------ 第二百五十三章 背后一刀 经历过这么一场充满了凄迷伤感的变故后,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怪怪的。 这场悲剧的主角虽然是长依依,可白雪的确也脱不了干系,只是看他的表情竟沒有一丁点儿的悔意,他竟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空性目中也有了别人看不穿的痛苦,他本是个出家人,却有了凡尘间的痛苦,只因长依依已经在他的心田埋下了一棵情欲的种子,这颗种子会给他带來什么样可怕的影响,沒有人知道。 他勉强收拾了心情,低念阿弥陀佛一番才朗声道:“各位,如今白雪已经受擒,接下该如何处理,还要大家商议才是。” 杜荣抢在众人之前,瓮声道:“按江湖上的规矩來说,这能擒获白雪空性大师出了最多力,这人也该由大师处置。” 空性推辞道:“这可如何了得,若无豪大将军先取信于乌静静,春少、柳生先生坐镇于后,大当家的从旁协助,此事岂能有成,如今贫僧何德何能,岂敢岂敢。” 杜荣笑道:“大师太谦虚了,若无大师运筹帷幄,更借來奇毒渡厄花,此事也绝难成功,算來大师还是居功置伟。” 空性道:“哪里哪里。” 豪命冷笑,暗里“呸”了一声,看他们两人推來推去的虚假的模样他便忍不住的恶心。 突然,夜色深处又飞出一个粉红色的物体,啪一声重重摔在白雪身旁,空性定睛一看,是蛇含,他已被人制服动弹不得。 将蛇含丢出來的人正是一直沒有现身的阳春,原來他消失许久正是为了去抓剩余的七叶一枝花,只见他的左手掌下还提着一个黄衫人正是黄华,阳春面色铁青,冷冷道:“你们不必再互相推诿了,白雪归你们,魔棺归我。” 他这话不是讨论,是决断。 空性面色一变,道:“春少莫不是在说笑,你不是一直想要取下白雪的性命吗?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阳春将黄华也随意的往白雪身边一丢,看也不看空性,道:“我的事,无须向你解释。” “这……”空性迟疑了一番,叹道:“阿弥陀佛。原本春少所言,贫僧理当遵从,只是贫僧下山前空闻师兄曾有嘱咐:白雪与青铜棺皆是魔物,务必要带回嵩山少林寺,以佛法化去其之戾气……” 豪命心中微讶,他沒想到空性居然并不愿意放弃青铜棺,难道这口棺材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阳春打断空性继续的啰啰嗦嗦,道:“那是你的事,即便是空闻这老和尚人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少林寺千年古刹,空闻方丈更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空性自出道來也是受尽尊崇,哪里能忍得了这样的气。 他也冷声道:“十余年前,阳春白雪合余歌火烧火烧少林寺,一把熊熊烈火将我天王殿、藏经阁、法堂和钟楼等处统统毁于一炬;致使寺内大量藏经、寺志、拳谱等烧成灰烬,尽能存下山门、立雪亭、千佛殿、大雄宝殿等处,这个仇贫僧也很想与阳施主算一算。” 阳春剑在掌,无谓任何人挑战。 空性心中发狠,暗道:“阳春,你与东瀛一刀之战,别人看不错端倪,我却知道那刀气已将你重伤,现在你只怕已是个纸老虎罢了,并不是我的对手!你可莫要怪我乘人之危。” 他缓缓将宽大的僧袍撩起一角,别系在腰带上,双手放于前胸,正是不攻不守的态势。他知道今夜真正的厮杀从现在才真正的开始。 阳春的剑在鞘,可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出剑。 等他出剑的时候,往往决战已经结束了。 空性自然也知道阳春的剑很快,如无意外,阳春应该是这个江湖上出剑最快的人了,所以他已经集中全部精神在阳春的双手上,他要做到挡下阳春的第一剑。 只有挡住了第一剑,才有第二剑。 只要挡住了第一剑,或许便不会有第二剑。 高手过招,一招足以。 空性很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有一次机会。 雨一直下,夜很深了。 这深夜竟仿佛永远也过不去似的,只有微弱的灯光。 忽然,寒夜中一道凌厉的刀光竟从空性背后袭來,他正将全部精神放在阳春身上,更做梦也沒想到自己背后的人会突然偷袭于他,这一刀无声无息,直到刀锋刺入皮肤瞬间空性才反应过來,可他一时根本闪避不及,那一刀已经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左背,三寸长短刃直莫刀柄。 “啊!”空性一声惨叫,反手一掌想要反击,可那偷袭之人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一招得手立即远遁,空性一击不中,竟不追击下去,他身子一纵,反而朝沒人的黑夜中遁去。 “杜荣!这一刀之仇贫僧必定要报!!”这一刀自然是一直站在空性背后,默默的支持着他的九帮十八派大当家杜荣刺得,空性不用看也知道。 蓦然,一道闪电劈过,雪白的亮光将空性狰狞的面目暴露在杜荣眼中,他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被自己的朋友出卖,心里面的自然恨到了顶点。 杜荣被看怨毒的眼神盯了一眼,只觉得浑身的不舒服,他讪讪道:“洒家早已和春少在今年开岁后便定了盟约,大师实在怨不得我。” “原來是这样!好!好!好!”空性惨笑道“是贫僧信错了。” 豪命目睹一切,忍不住讥讽道:“你的确信错了人,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去相信一个弑主夺位的畜生,大和尚既然与这样的人为伍,失败是必然的。” “好。贫僧记下了,此生绝不会忘记。”空性的背上还插着那柄短刀,鲜血涓涓涌出,他已觉得面前发黑,不敢再多逗留,“众位,后会有期。” 杜荣叱道:“到了这般田地,你还想能走的了?” 斩草除根,这本是江湖人一贯奉承的信条,如今空性已经恨杜荣入骨,若是让他逃走,杜荣日后必定遭到疯狂的报复。 空性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刚才一击不中已经远遁,现在人早已在十丈开外,他只能逃,能够逃得出性命才有以后。少林的武功以稳重著称,可空性的轻功实在不弱,他身子掠起如一只大鸟,迅捷无比,转眼间已要消失在黑夜中。 杜荣见阳春一动不动,急声道:“春少,再不动手他就真的逃走了。” 阳春冷冷的望了他一眼,道:“他走不走与我何干?” 杜荣呆住了,他脸上一直挂着的油腻微笑不见了,焦急道:“这空性与我们有仇,岂能轻易放走了他……” 阳春漠然道:“那一刀是谁插的?” 杜荣道:“是洒家。” 阳春道:“居然如此,这仇也是你的,与我何干?” “你!”杜荣这次真的傻掉了,他大声道:“我们本是盟友,你怎能……” 阳春一横掌中利剑,道:“你替我取回墨剑,我为你杀白雪。现在白雪已经是你的了,我们已是概不相欠。” 杜荣惨笑道:“概不相欠?” 阳春道:“我且问你,我可曾要你为我在背后捅空性的刀子?” 杜荣只能道:“不曾。” 阳春已经不说话了,他冷冷的看着杜荣。 杜荣面上的冷汗如雨般的一直往下掉,他知道自己这次可能真的做错了,他原本是想要助阳春一臂之力,进而加强这结盟的关系,谁想到阳春无情更在他想象之外。 “活该。”豪命暗笑道。 杜荣望着倒下地上的白雪,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于是,他又重新将自己那笑容给挂上,慢慢走到柳生纯一郎的面前,笑笑道:“柳生先生,洒家知道你与白雪有杀弟之仇?” 柳生纯一郎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全程都合上双眼,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眼里,凄惨甜蜜的爱情、卑鄙无耻的背叛都不足以打动他的心,他一直在闭目养神,等待着。 现在,终于“白雪”这个山芋已经有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柳生纯一郎睁开了眼,道:“正是。” 他的眼里仿佛也有无数的鲜血和杀戮,杜荣被他看了一眼,禁不住心里一跳,顿然道:“如今,白雪在洒家手里,洒家想与柳生先生做一个交易。” 柳生纯一郎道:“什么交易?” 杜荣面上微笑似乎更灿烂了,他那圆乎乎的鼻子在拼命的冒着一层层的油,“洒家将白雪送与柳生先生,助你一报杀弟之仇。” 柳生纯一郎淡淡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白雪,道:“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白雪可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当做是货物一般的交易。 人在江湖,谁也不敢说自己沒有倒霉的一天,一个人只有在得意的时候,能够多想想倒霉的样子,那么他多多少少还是成功的。 杜荣道:“正是不错的提议。” 柳生纯一郎道:“那么,杜大当家想要什么回报?” 杜荣摆摆手,一脸的笑意。 柳生纯一郎皱眉道:“你什么都不要?” 杜荣呵呵笑道:“洒家只愿和柳生先生结为盟友,互相扶持,而这白雪不过是洒家的一点小小诚意。” ------------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杀身之祸 柳生纯一郎厉声大笑,他的笑充满了邪性与残忍。杜荣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柳生在笑,他也不得不陪着呵呵笑。柳生纯一郎大笑良久,忽然衣袖一掩颜面,顿住笑容,叱喝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敢來与某家结盟。” 杜荣笑容不变,犹自笑道:“洒家自然不是个东西,不过这北域九帮十八派上万人众,全在洒家的掌握之中,柳生先生一人独往中原,若有一盟友相助,行事岂不大大的方便了。” 柳生纯一郎望着那地上空性犹未干净的血迹,道:“前车之鉴在此,某家岂肯再被人从后面來上一刀?” 杜荣微微一叹,道:“哎,可惜了。” 柳生纯一郎道:“可惜什么?” 杜荣道:“可惜洒家还有一物想要与柳生先生共享,只可叹有缘无会了。” 柳生纯一郎道:“哦?” 杜荣的小眼睛微微发亮,闪动着奇特的光芒,道:“柳生先生可要听一听再作打算?” 柳生纯一郎暗想:听一听总不吃亏,这杜荣虽然卑鄙,可总是一条地头蛇,也许知道一些事对我有利。 他默然不语。 沉默通常能够代表同意。 杜荣的嘴角又如同挂上了一块过年的腊肉,弯的很厉害,只听他慢慢吟道:“不知从何时开始,中原武林开始流传了这样一句话:九渊锁龙十四年,青铜魔棺封阳逆,蟠龙白雪海中生,十地魔火斩月神。” 他此言一出,豪命的身子微微一动,阳春更是停住了走去石棺的脚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杜荣身上,柳生纯一郎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的变化,他暗思:这句话难道有这么大的魔力? 杜荣心底冷笑一声,继续道:“这局似歌非歌的箴言中那青铜魔棺便是我们眼前的这口马车上的石棺,而柳生先生可知道这魔棺内封印着的是何物?” 柳生纯一郎目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他本身修为已经进入了化身境界,自然能感到这魔棺的不凡,他厉声道:“说下去!” 杜荣紧闭着双唇,却再不肯吐露半个字。 柳生纯一郎道:“某家可以答应你。” 杜荣大喜,躬身道:“既然柳生先生答应了,那么往后我两便是攻守同盟,亲如骨肉了……” “废话!”柳生纯一郎叱道:“说下去。” 杜荣咽了口唾沫,说道:“这魔棺内封印的正是中原千百年第一凶兵阳逆枪!” “果然如此!”柳生纯一郎的眼里只剩下了那口魔棺,他喃喃道:“某家本早该料到的,这等魔物即便是用了此天外陨石封印也能让人感受丝丝惊人的不凡气息,这是何等的气魄.......” 他的眼神中露出渴望,也就在这时,阳春冷哼一声,道:“魔棺是我的。” 柳生纯一郎突然从梦呢中醒來,他忽然背出一身冷汗,心中竟有种不详的预感,只怕自己今夜会与这魔棺有一种奇特的交集,也不知这是喜是忧? “春少若能将这魔棺想让,某家愿意答应你那件事。” 阳春目色一动,道:“你当真愿意?” 柳生纯一郎一咬牙,道:“你将我自东瀛请來,无非是为了那件事,某家如今愿意答应你。” 杜荣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事?” 阳春似乎也在权衡,他沉默半响,终于摇摇头道:“不行,我对魔棺势在必行。” “再加上那三招势字诀呢?”柳生纯一郎把心一横,脱口而出道:“某家可以再加上那三招,这代价你无论如何也不吃亏了。” 阳春道:“是阳逆枪十三招中散落的那三招势字诀?” 柳生纯一郎一时脱口而出,已经有些后悔了,不过此时都完了,他只能一路走到黑,回答道:“正是那三招。” 阳春道:“传说中的势字诀果然流落到了东瀛?” 柳生纯一郎颔首道:“不错,某家也是在幼年一次极偶然的机会下得到了这三招,从此无敌于东瀛岛。” 阳春在考虑,柳生纯一郎又道:“你身怀三式攻字诀,如果再得到那三招势,要想一举突破多年困固的化身境界并非不可能。” 这句话深深的打动了阳春的心,他缓缓的点点头,道:“可以。” 杜荣被他们说的话搞得糊涂了,他根本听不懂这说的是什么,他更不明白为何突然间阳春和柳生居然又达成了一个交易,他居然又变成了外人。 现在,似乎一切都该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了,利益已经分配完全了,阳春看似无意的瞟了一眼豪命,豪命被他冰凉的目光看了一眼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哈哈哈,实在是可笑!”就在此时,沉默的白雪居然放声大笑,尖叫道:“你们打得好如意算盘,可惜,这魔棺世上只有我一人能够掌控……”他吃吃笑道:“只因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是龙阳体!” “哈哈哈!你们这些人……不过是痴人说梦!” 柳生纯一郎冷声道:“如何掌控阳逆枪,某家自有办法,不劳雪少费心了,不过,如果不是雪少提醒,某家倒还忘了一件事情。” 白雪道:“什么事?” 柳生纯一郎道:“未免夜长梦多,某家建议,先杀白雪,如何?”他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目光却是看着阳春。 阳春莫然道:“好。” 阳春不说话了。 白雪仰面又叹道:“我这一生吃的好东西是别人的十倍,喝的好酒是别人的十倍,玩过的地方也是别人的十倍,如果我死了,或许为我哭的人也有别人的十倍,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不能死的。” 阳春望着躺在地上的白雪,他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人本是他前半生最好的朋友,他们的感情是别人绝对无法想象的。 白雪又道:“春少,如果不能死在女人的手里,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毕竟,我们曾是好朋友。” 阳春道:“可以。” 一个人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好朋友,这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还知道,你如今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难免会在心里有一些愧意,也正因为这样,你一定要杀了我,否则你的心里会永远不安,永远会觉得有愧疚在心,而到那时,这个心魔会永远的困扰住你,使你终生也无望一元大道。”白雪的确很懂人心,可是为什么他说这些话的似乎总是缺少了一点感情,那话说的就好像是炒菜时忘了放盐一样,尽管看着好看,吃起來总是差了一点滋味。 阳春无疑也很懂这个道理,所以他杀白雪的心异常的坚定。 阳春慢慢的走到白雪面前,他凝望着白雪的脸,仿佛要将这张脸仔仔细细的印在脑海里。 这张脸的确是世上少有的美丽容颜,虽然双眼略显有些狭长,可那眼底碧绿色幽蓝如一汪千年的湖水,白雪一死,这个江湖也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会再出一个这样的人了。 沒有白雪的江湖,又该是何等的寂寞? 白雪微笑的看着阳春,他甚至说:“你可以靠近一些看着我,只因我实在还有最后一句话要与你讲。” 阳春靠的更近了。 江湖夜雨,一灯昏暗。 昏昏蒙蒙的灯火里,白雪忽然诡异一笑,他说道:“我要说的是歌儿她其实……” 事关余歌,阳春听得更仔细了,白雪说的很轻,所以阳春的面门与白雪的嘴唇也相差不过数寸之远,也就在此时,突变早生。 白雪檀口一张,“其实”后面吐出來的不是话,而是一枚幽蓝的细针,这一针极细极快,阳春白雪两人距离实在太过靠近,发针的部位又实在奇特,即便是阳春这样的身手也绝对不可能躲得过去。 所以,阳春也缓缓倒下了。 他的面门印堂穴上一点血珠,那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已经连根扎了进去。 阳春中招只觉得全身力气立即被抽干了,人顷刻倒下,就倒在白雪的身边,两人的脑袋并排着。 “我沒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最后一招。”阳春的声音里并沒有太多的后悔,他的声音永远沒有情感的波动。 沉默是金,开口是祸。 白雪难道连这个道理也忘了吗,他一开口便为自己惹來了杀身之祸,此时,有阳春、柳生两大绝世高手在此,白雪已是神仙难救了。 “春少?”白雪缓缓道:“你看着我。” 白雪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已久,早被冻得唇青面黑的,发鬓凌乱,更无他平时的半分潇洒之意,阳春望着他的眼睛,眼里全是冰霜。 白雪叹道:“春少,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 阳春道:“不错。” 白雪道:“话也不必多说了。” 阳春道:“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白雪的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他痴痴道:“这次,我是彻底的输了。” 阳春道:“从小到大,你沒有赢过我一样。” 白雪笑笑道:“有的。” 阳春皱眉道:“什么?” 白雪道:“我喝酒比你快,比你多。” 喝得多,喝的快这自然也是一种本事。 ------------ 第二百五十五章 阳逆枪出 即便是口吐毒针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白雪也完全将积蓄半夜的力气全部耗尽了,他眼前发黑,四肢厥冷,可还是忍不住要大笑,道:“我早说过,我还是有地方胜过你的。” 阳春道:“不错,你也赢了。” 白雪大口的喘着气,道:“你不问问我,你中的是什么毒?” 阳春沉默半响,道:“不必了,能够连我也毫无抵抗之力的毒药这世上不会超出七种,而这七种中每一种中了都是根本沒有解药的……” 白雪叹道:“你的确看得很开。” 阳春道:“如果非要选一个人杀我的话,我也宁愿这个人是你。”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居然还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人只有在心情激荡的时候才会出现颤音。 他们是什么样的朋友,他们的友情是什么样的诡异而独特。 白雪努力的将头枕到阳春的胸膛上,笑道:“这样躺着真舒服,原來死并沒有我想象中的可怕,至少黄泉路上有你相伴,并不会那么的寂寞。” 现在,阳春白雪两人都倒下了,他们的失败都是那么的奇特而出乎意料,是否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特别的人,所以死法也很特别。 他们还沒死,不过也和死相去不远了。 突然,最大的赢家变成了柳生纯一郎。 柳生纯一郎望着倒在地上叠靠在一起的两人,缓缓道:“如果不是某家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你们两人不是朋友,只因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比你们更适合做彼此的好朋友了。” 白雪道:“多谢,我也是在这么想的。” 柳生纯一郎道:“可惜,你们今生已经沒有机会了。” 白雪道:“只要我明白了这个道理,來生便总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 柳生纯一郎一挑大拇指道:“好!就冲这句话,某家今天不杀你们。” 白雪忍不住笑了,他用脑袋蹭了蹭阳春的胸膛道:“直到今天,我才知晓,原來东瀛人中也有识英雄重英雄的好汉子。” 阳春冷冷道:“那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我们根本熬不过天亮,他如果动手來杀我们,沒准你我还都留有最后一个与敌同归于尽的后手,他现在已经赢了,实在沒必要再冒这个险。” 柳生纯一郎道:“正是这个道理,某家即便以前不懂这个道理,春少前车之鉴在此,岂能不会学吗?” 白雪讥笑道:“我倒是忘了,东瀛人最擅长的便是模仿学习我中土文化武艺。” 柳生纯一郎正想说模仿其实也是一门学问,突然,一个极尖细的“喵”叫声响起,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辆装着青铜棺的马车上不知何时跪坐着一只猫。 柳生纯一郎只觉得那只猫的眼神如一个活人般的盯着自己瞧着,只见那猫头细长呈楔形,脸尖尖,鼻梁高而直,两颊瘦削,耳端尖、直立如蝠翼般扇动。它的左眼为浅绿色如碧落,右眼眼神混浊似黄泉,柳生纯一郎从未见过这等奇怪的猫,他盯着它的双眼看了良久,它也紧紧盯着柳生看。 “暹罗猫?”杜荣失声道:“这猫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只暹罗猫?” 柳生纯一郎双目赤红,呵斥道:“小小一只猫又能如何?且看某家如何斩它?” “喵!”柳生纯一郎还未动手,暹罗猫已经发怒的翘起了小尾巴,根根汗毛直立,她大叫一声,忽然如小孩蹒跚走步般重重的抬起前脚猛地踏在青铜棺盖上。 “不要!”杜荣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惊道:“快阻止她,她想要放出魔枪!” 柳生纯一郎一惊,长刀出鞘一刀匹练般劈出,但已经太迟了,暹罗猫随意一滚,堪堪躲过那一刀的刀气,“轰!”一声巨响,魔棺开盖。 又一声惨烈的龙吟,那青铜棺放声长鸣,柳生纯一郎被那厉啸声惊退,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模糊的混沌黑气自铜棺四周覆盖的边缘冒出,“轰!”铜棺重盖掀飞,棺内黑云翻腾,间或有惨烈至极的嚎叫传出,似乎是内有绝世凶煞想要破棺而出。 柳生纯一郎自从少年时偶获势字诀后无敌一方,心里早已不知什么是害怕,可如今握刀的掌心竟有些冷汗泌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凶物?” 现在,棺内乌云滚滚,混沌一片,无尽的死气宛若实质,浑似另一个世界, “轰隆!”惊天又是一个厉雷,今年天气古怪,这初秋竟有这样的大雷,轰的人心惶惶。 柳生纯一郎面色凝重,缓缓张开马步,挺背直腰成马步“一线牵”姿势,双掌握刀齐眉,静静的等待,他本出身柳生新阴派,其实柳生新阴派的真髓在于“无刀取”,也即是中原武林常说的空手入白刃,上一任家主柳生绥军以“不动之刀术”一时无敌,柳生纯一郎虽然后期受势字诀影响,嗜杀成性,可他年幼时打下的“不动刀术”的基础却是扎实无比。 闪电过,雪白的亮光,耀眼。 就这这样的一道光亮后,那青铜魔棺内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來,柳生纯一郎只见一道黑色闪电激射而出,朝自己扑面而來。 “來得好!丝攻已!!”柳生纯一郎正握长刀,这种握刀法在东瀛江户又称读心术,正握突刺法需要在瞬间读取对手的心理判断出其闪躲的位置,如成功自然就出现了二段刺三段刺等连续技,但第一刺若失效,恐怕就无命使出二三次了,如今柳生使出來对付一杆魔枪并不是想要读取这魔枪的闪躲方位,他只是想试一试这杆枪的力道。 “铛!”一声重响,以柳生纯一郎为中心猛地激惹开一个巨大的真空气浪,落雨被那惊世的气道捻为粉尘。 一招过后,柳生纯一郎还在原地端坐鞍马一动不动,可豪命仔细发现柳生双脚已被深深的踩陷入了地面,泥土直沒小腿,而那杆阳逆枪也被击回,被魔棺上九条石蛟紧紧的缠绕住。 这只是第一回合的试探**锋。 柳生纯一郎并未出全力,双方打了个平手,他也不算吃亏,不过柳生自三十岁以后杀人已经绝对不出第二刀,今日不过面对一杆长枪,居然能和他打个平手,柳生已经完全收起了小觑之心,他全神贯注将这阳逆枪当做了与自己平等的对手來看待。 “來吧,传说中第一凶兵阳逆枪,让某家看看你的厉害!” 柳生纯一郎冒起惊天的斗志,他居然又将那长刀缓缓归鞘。 “卡”九条石刻蛟龙已经完全活过來,它们组合成功一朵莲花将阳逆枪紧紧的掌控在花心上,棺身一动,枪已如蛇信般袭來。柳生纯一郎目中厉芒一闪,大喝道:“拔刀!”他拔刀瞬间踏出右脚,他这一斩击在与右肩相齐时,右脚向外偏后的方向踏出,同时利用腰部的爆发力反握刀鞘的左手挥出,他这一斩一挥分别攻向阳逆枪的两个部位,第一击目标是阳逆枪的七寸之段,这一斩后阳逆枪一摆枪尖将枪身弓成一张满月反扑柳生纯一郎,“就等着你來!”柳生冷笑一声,他左手反握刀鞘正好击打在阳逆枪的枪头上。 柳生的东瀛刀原本就与中原刀剑不同,它的刀与鞘都具有一定的弧度,而方才柳生所用的那一招独特拔刀术先是利用了拔刀时这个弧度产生的摩擦力在一瞬间能制造出强大的爆发力,其力量和速度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阳逆枪根本沒料到这次的敌人居然刀出快到如斯,它七寸被斩,枪头反扑也是正常的反应,只可惜,这一招就好落到了柳生的拔刀术第二击的预测之内。 又是一道雪白的闪电,不过不是來自天际,而是來自柳生的左手。 豪命心中大惊,他万沒想到这柳生纯一郎霸道如斯,只一招阳逆枪便落了下风。 阳逆枪一招被制,它那黑金龙形枪头猛地一震,枪尖六洞内的风珠疯狂的舞动起來,竟生出蛊惑人心的旋律。柳生纯一郎离它极近,这魅音直接钻进他耳朵,竟有说不出的酥骨。 “咄!”柳生纯一郎口吐重音,将那魅音瞬间击散,阳逆枪一声哀鸣,忽然那枪杆龙身纹路竟疯狂扭曲盘旋成一枚紫睛金瞳的妖眼,放射着阴戾而邪恶的寒芒,柳生不经意间与它对视一眼,竟当场只觉得心神恍惚,不能自已。 “砰!”阳逆枪撑着这一刻的机会猛地挣脱开柳生纯一郎的一刀一鞘绞锁,遁去三丈开外,静静的看着柳生。 “好厉害的戾气!传说中的阳逆枪的确不同凡响!”柳生纯一郎血红的双眼中刀芒闪烁,就在刚才那极快的一接触间,他似乎看见了魔枪紫睛金瞳中伴随着有万千鬼哭神嚎,腥风血雨,更有无尽的尸骨浮现而出,天地间似乎化成了一片修罗场,尸横遍野。 此时,雨越下越大,秋意袭人,竟有说不出的寒冷。 这样的大雨中,所有人的全部精神也都集中到了这一人一枪决战上,谁也沒有发现豪命正在悄悄的往旁边靠去,他的瞳孔里印出來是一个光头。 ------------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死留全尸 雨一直下,这大雨实在來的不是时候,可它毕竟在下着,杜荣早已躲进佛殿内避雨,他也不愿错过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决斗,就在门口站着看。 这的确是一场震惊人心的决战,更奇特的是决战双方居然是一人一枪,实在令人无法置信。 “这阳逆枪竟然真的有了灵性?”杜荣的心中惊起滔天巨浪,暗道:“这世上竟真有这样的古怪之事,如果……”杜荣慢慢的笑起來了,他想到一种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实在很大,“等到双方两败俱伤时,我便能轻易的取的这魔枪,到那时,天下间还有谁人是我的对手!”所以他已经笑了。 杜荣的笑总是挂在他的脸上,可他和白雪不一样,杜荣认为笑是一种武器,是杀人的武器,这件武器他一直用的很好,白雪不同,白雪的笑是一种力量,一种能够让他坚强和努力的力量。 这两者或许听起來差别不大,可如果你仔细的辨别,还是会发现有很大的区别。 现在,杜荣在微笑,笑的很锋利,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腰上被抵住了一把坚硬的利刃。 坚硬且冰凉的刀锋,似乎带着秋意。 杜荣还是在笑,到了这时候他更加要笑。 他笑着说:“豪大将军,洒家一直认为我们是同一路的人。” “我们不是一路人,从來都不是。” 这时候只有豪命还能动,他和杜荣一样都一直沒有参战,他们都是最后的胜利者,或者说,豪命是最后的胜利者。 豪命右掌上的短刀的确很锋利,他确信只要轻轻的一刺,杜荣这样一身肥膘的腰就会很容易软绵绵倒下,不过为了确保万一,他还是顺手又点住了杜荣背上的大穴。 现在,杜荣才真的只能笑了,不能笑,难道还要哭吗。 “洒家不明白,豪大将军为何要这么做?” 豪命也笑了,他放开了放在杜荣腰上的断刃,却放到了杜荣的脖子上。 杜荣这次真的惊住了,他失声道:“你……” 豪命终于开口了,他说道:“我什么……”他的声音居然又变了,变得沙沙哑哑,低沉而有磁性的魅力。他的声音也带着微笑的感觉。 “这声音?”杜荣喃喃道:“你……你不是豪命!你究竟是谁……” “嘘……”豪命轻声道:“请小声说话,否则你就永远也说不了话了。” 他这话说得很小声,甚至如梦呢一般,可听在杜荣的耳里却让他的心里一凉,不知道为何,杜荣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或许很难过这一关了,只因豪命说话的语气让他想到一种人。 一种以杀人为生的人,历史给了这种人有一个很贴切的名字杀手。 “你不是豪命,他沒有这么好的轻功。”杜荣肯定道:“洒家虽然有些心神恍惚,可天底下能够悄无声息的接近到洒家身边的人绝不会超过五人。” 豪命轻声叹道:“我的确不是,杜大当家的好心思。” “好心思?”杜荣已经嘴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他道:“易容术虽然神奇,可要做到完全便能另一个人并不可能,可绝沒人能想到你会易容成一个近十尺的巨人,何况豪大将军常年驻守军营,江湖中人并不算熟悉,这样一想來,易容成他的确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豪命道:“哦?” 杜荣问道:“从第一次洒家的护卫死开始,到白农华的死,全都是你的杰作?” 豪命道:“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在隐瞒了。 杜荣不解道:“这前两人的死,可以想象不难,可那白农华的死,明明有乌静静作为人证,当时更有阳春在侧,洒家实在不明白阁下是怎么杀了白大老板的。” 豪命道:“你想知道?” 杜荣道:“想得要命。” 豪命叹道:“你可还记得素心说,白农华死的时候是几时?” “三更!”杜荣肯定道:“凶手出门当时正好三更鼓响。” 豪命叹道:“乌静静当时三更不过只听到敲门声......” “原來如此......”杜荣只听到了一点点,已经完全明白了,苦笑道:“那乌姑娘当真是......她为何要这么做?” 豪命只淡淡说两个字,“女人。” 杜荣又懂了。 女人无疑是很多事情最好的解释。 杜荣又道:“洒家一直在怀疑,白雪早已潜伏到了我们之中,可先前那白雪的倒下已经让我们尝到了胜利的喜悦,便再也不愿相信其实那白雪可能是假的……” 豪命道:“哦,那么,杜大当家的莫非认为我是那白雪了?” 杜荣笑道:“洒家虽然不愿意相信,可也不得不相信此时,我身边的这豪大将军正是你白雪易容的。” 豪命不置可否,他笑笑道:“是吗?” 杜荣道:“洒家也希望你不是。” 豪命道:“哦?” 杜荣道:“一个活的九帮十八派大当家总比一个死的杜荣好用,你若不是白雪,洒家也便不用死了。” 豪命叹道:“阁下能说出这番话,实在也是这江湖上难得的英才,在下本也实在不该杀你。” 杜荣笑道:“可又不能不杀。” 豪命沉默了,他似乎并不是一个残酷无情的人,甚至在语言上也很好会去正面的伤害别人。 杜荣实在不想死,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命,所以他只能拼命的说话,只要能够拖延时间,或许就有机会。 沒有机会,便要创造机会,这就是聪明人和蠢人的区别。 杜荣叹道:“只怪洒家,自己大意了,阁下既然不愿吐露身份,至少该说说究竟为何要杀我,让洒家到了奈何桥也莫要做个糊涂鬼。” 豪命沉默半响,柔声道:“你可知道自己欠了一个人的债?” 杜荣惨笑道:“洒家这一生杀人无数,实在记不得欠了多少人的债。” “江湖客,命总是在捏在掌心里玩的,在下本也不该怪你……”豪命不缓不急的说着,他的目光在关注着决战,“你若要杀我,在下也并不太多计较,可你实在不该做出那等背主弃信之事……” 杜荣苦笑道:“背主?你是为了龙影要杀洒家?” 豪命道;“阁下是聪明人。” 杜荣道:“聪明人并不长命。” 豪命道:“的确如此。” 杜荣想了想,又道:“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洒家还能有最后一个请求吗?” 豪命也想了想,道:“请讲。” 杜荣道:“洒家想要留个全尸。”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人最注重人死后灵魂的安息,囚犯死刑也分三六九等,其中凌迟处死是最重的,而更多的往往是三尺白绫,要得到全尸,这本是一件很常见的最后要求。 豪命已经答应了。 “你想怎么死?” 杜荣又笑了,他知道自己只要多说话,总还是有机会的,现在,他的机会也许來了。 “阁下可以一掌拍在我后脑勺上,这样,听人说死的最快也最沒有痛苦。” 豪命道:“可以。” 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一个将要死在自己手里的人。 豪命的手掌异常粗大,他缓缓举起左掌猛的挥下,这本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人为何要杀人。 就在此时,突然杜荣的背后飞出三枝乌黑的短箭,“嗖”的射入豪命巨灵般的手掌。 “笃笃笃”三声,这声音竟如利刃剁在木头上时发出的声音,“摁!”一声闷哼,杜荣的身子已经软绵绵的倒下,他脖子、软软的垂到一边,眼睛却铜铃般瞪著豪命,他目光中充满了惊骇恐惧,嗄声道:“你……”脖子已被扼断的人,怎么还说得出话來,她虽有许多凶恶狠毒的话要骂,有很多不解的疑惑要问,但却只能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丝丝”声,就像是响尾蛇临死前发出的声音。他至死也不相信为何,豪命中了他的三枚毒箭居然还能一掌拍断他的脖子。 “在下早知道杜大当家的不可能乖乖赴死,所以已经有所准备了。”豪命缓缓道:“在下沒有忘记,可你却忘了一件事情,我既然是易容的,这副身子自然也大半是假的,一个假的手掌中了几枚毒箭又有何妨?”豪命身高十尺,手掌大如蒲扇,这其中自然虚多过于实,这样的身子哪怕再中个十箭八箭的又有何妨? 他的声音里依然还带着微笑,可更多的是疲惫,是杀人后的疲惫,要知道杀人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尤其是每次杀完人后,他都会觉得全身有说不出的疲倦,这时候最希望的就是能够找一家酒馆,喝的烂醉,只有喝醉了,这种深深的疲倦感才会消失。 可现在,豪命还不能去喝酒,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好心思!”这是杜荣在这世上说出來的最后三个字,这三个字本來是豪命用來形容他的,现在他还给了豪命。 好心思总是聪明人,聪明人总是不长命的。 杜荣说这三个字究竟是在赞豪命,还是在诅咒他,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豪命的全部精力已经集中到了决战的一枪一人上去了。 ------------ 第二百五十七章 青龙幻出 雨纷纷,下如雪。 雨如暴,暴雨倾盆。 此时的柳生纯一郎抹了把雨水,将左手反握刀鞘,右手反握刀柄,恶狠狠的等着阳逆枪,他心中虽有必胜之决心,可也丝毫不敢大意,只小心翼翼的等待着阳逆枪再次攻來。 “秋秋……”阳逆枪长嘘一声,居然昂首再上,旋转的枪头携带了无尽的雨水扑面而來,柳生纯一郎将刀柄向右肩靠拢,刀身整体与肩齐,“咄”大喝一声,侧身迈出左脚,同时用刀柄末端击在阳逆枪枪身,“崩”两者相交具是一震,柳生突然将握刀的右手一滑一转改为正握,左手顺势下压枪身,再右脚一动,短刀出鞘,拔刀后转身一个大反砍,刀如弯月,这样的一刀利用了腰部的爆发力的惯性发出,极快极狠。 阳逆枪再次被重重的砍了一刀,大雨中火星飞溅,可这枪实在坚韧无比,这样的一刀也只是让它退开三丈,九条石蛟嘘嘘直响,如响尾蛇般狂舞。 要知道这阳逆枪即使再灵异,也不过是一杆死物,如今碰到柳生纯一郎这等化身境界的高手便连连吃瘪。 “这柳生的确是百世不出的高手,他还未使出那无名一刀,仅仅用了两招拔刀便将阳逆枪打得连连败退,可莫要被他真的收复了这魔枪啊?”豪命的心中暗暗着急,若非是他知道自己绝非柳生的对手,早已经下场助战了。 “熬!!”一声龙吟,这阳逆枪两番失利,似乎也动了真火,它大吼一声,九条青蛟也齐齐长吟,一时盛世浩天,莫能匹敌。 柳生纯一郎为厉啸所动,身上热血沸腾,双手紧握冰凉的刀柄,厉声道:“某家已经很多年沒有痛痛快快的决斗过了,今日定要收复于你!” 阳逆枪重新落回到九青蛟之间,悬浮在上空,棺内黑云滚滚,落雨不进,忽然,九条石蛟缠绕在一起将阳逆枪紧紧的包裹在其中,魔枪发出厉声惨叫,棺内黑云流溢,犹如拉上了一大片漆黑的大幕,良久云团滚滚,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苍空再次一声尖利龙吟,惊雷滚滚,这黑云中竟隐约有一只庞然大物在扭动,豪命面前咽了口唾沫,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得不信。 那黑云中竟有幻化出一条三丈有余高的青龙,只见露出一鳞半爪,牛头、鹿角、蛇腹、鱼鳞、凤爪一应俱全,游走在黑云之中。 豪命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他喃喃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镇守黄泉的恶龙虚影?阳逆枪本身就是那恶龙的两片逆鳞所化而成的,如今算是显露出了本体?” 柳生纯一郎面色如铁,他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眼前所见又不能不信,只能展开双刀,严阵以待。 “嗷!”青龙屈身一弹,张开血盆大口闪电般的一口朝柳生纯一郎吞去,柳生冷哼一声,蹲坐马步,举刀过顶大喝一声,一刀凌厉无匹的惊鸿划过,惊天刀气划开雨幕狠狠的站在龙头上,“轰”一声巨响,那青龙迎面被劈了一刀竟然毫不退避,刀气砍在龙头上不过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子,它一口将柳生叼了起來,头一甩丢进口來,那刀斧般的龙牙毫不留情的咬下,眼见柳生纯一郎便要被咬作两段。 “畜生胆敢!”好一个东瀛一刀,只见他刀身一转,脱口激射而出,竟从青龙咽喉内刺去,这一刀正是他又气又急之下射出,委实聚集了柳生毕生功力,“某家不信你的喉咙也如头颅般坚硬!”,果然“仆”一声,长刀贯穿咽喉软处,“翁!”一声硬生生扎在前院的梧桐树上,无端惹下无数的落叶。 梧桐本是神树,奈何流落人间,受这等委屈,又何其之不幸。 那青龙虽然是幻化而成的,可实在形象逼真,一刀破口,血肉飞溅,它痛的疯狂大吼,可偏偏柳生纯一郎就在它口唇之内,不好对付,青龙蒙哼一声,龙舌翻卷将柳生的身子紧紧裹住,那无孔不入的黑雾便像极了人之唾液,柳生身上衣物一沾即毁,便连颜面皮肤也被烧的不成样子。 “斩情刀!!”柳生纯一郎身子不动,可体内无匹刀气激射,瞬间周身刀气如虹,破开那条血红的龙舌缠缚,身子也在方才短暂的一瞬间咽喉破口跟随而出,掉落在龙背上。 青龙龙背如鱼鳞,每一片鳞片都如成年龟板般粗厚坚硬、且滑腻无比,柳生纯一郎足尖一点,身亦如大鹏般展翅掠起,忽然,一阵惊天的凌厉罡气扑來,柳生身在半空闪避不及,被狠狠的摔了一重下,身子如破棉絮般跌摔在地上,口鼻止不住的往外喷血。 “好一招龙摆尾!”豪命站的远处,看的真真切切,方才柳生纯一郎自以为已经逃出生天,竟大意之下将自己掠空暴露在高空,那青龙剧痛之下竟还有理智将它鱼尾般巨大的龙尾一甩,这样一甩的凌厉决不下山洪喷泻而來的万顷巨力。豪命低声道:“这青铜棺的秘密看來远超乎我的想象之外,看來昔日它对我实在是手下留情不少了。” 柳生纯一郎生生受了这样一甩,神情也萎靡不少,可这一切还远远沒有结束,又一声雪白的闪电击过,一道巨大的凤爪狠狠的拍下,柳生扫过一眼,“居然是五爪神龙,看來这魔枪的來头实在不小!”他心中想着,可身子不敢有半分慢下,单掌一拍身下土地,身子如箭也一般的平平贴地逸出。 要知这龙是万寿之长,有鳞者称蛟龙,有翼者称为应龙,有角者称虬龙,无角者称螭龙,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其中的分别是绝对严谨的,又不得有点的差错,这条青龙有不止有爪,还是五爪,这便是最顶顶高级的五爪神龙,只怕在龙族中的地位之高难以想象。 恶龙一扑、一甩、一踩,紧紧三招过后,反倒将柳生纯一郎打得一败涂地,鲜血长流,柳生落到远处,狠狠的吐了口血痰,忽然大声道:“且慢!” 他居然对一条恶龙喊话,可见在柳生的心里,这魔枪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件死物,而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青龙静静的停下來了,它也发现这个身材并不算高的男人实在不是一般的对手,它也需要在激战过后好好的想一想下一招该如何? 雨一直下,气氛凝固。 杀气流溢。 柳生纯一郎一把扯掉身上被黑雾侵蚀的衣裳,露出來的竟然不是人的肌肤,而是一件黄金灿烂的背心,柳生缓缓抓起那黄背心领子将它一点点的脱出,然后随手往地上一丢。 “轰!”一声巨响,那黄背心落地,豪命只觉得地面一抖,他大惊,叹道:“这背心也不知是何材质,只怕不是有千斤之重,这柳生纯一郎竟能背负这等重担起居生活,更与人决战,这是何等可怕的功力。”他更加想知道的是,脱下这千斤重担的柳生纯一郎身法速度会快到什么样的程度。 柳生纯一郎脱下那件沉重的背心,任由着倾盆的雨水洗刷着自己的肉体,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轻盈,也从未有过的力量。 “再让我们决一死战吧!”柳生将短刀缓缓的叼在森然的白齿上,手一招已将插在梧桐树干的长刀也收了回來,翻着白睛多黑睛少的双眼如野兽般的盯着青龙。 青龙一摆首,又是一扑一咬,它这一咬是借着盘坐起來的龙身腰部发力,快逾闪电,上一次柳生便沒能躲过,这一次呢。 这一次,青龙的龙牙居然又咬到了柳生纯一郎的身体,它一用力却发现不对劲,那柳生的身子居然慢慢淡化无踪了。 “这……这是残影!”豪命失声道:“柳生纯一郎的速度已到了极致,青龙所咬中的不过是柳生身子过后的残影。天哪!脱去了重负的柳生该会是何等的可怕?” 柳生的确很可怕,他如一道飞蝗般在青龙这条庞然大物身边时不时的咬上一口,一刀砍出,一触即走,漫天看去,都是他的残影,这一人之战竟如同化作千百人之战,那一柄长刀也化作了千百道惊虹全部生生砍在青龙的身子上。 青龙身躯庞大,转腾躲闪都不容易,即便是它皮糙肉粗的,被这么一刀刀的砍下去,也实在是疼痛难忍。 它厉声长吼,声动云霄。 又是一刀砍下,忽然,恶龙的鳞片倒竖,根根立起,柳生这一刀便生生的砍在了恶龙的白肉之上,“扑”龙身吃疼,鳞片及时闪电一收居然夹住了柳生的长刀,龙尾一摆便要甩到柳生的身上。 柳生沒想到这恶龙居然还会耍手段,他一抽长刀不回,眼见那龙尾已将要击打到自己身上,只能撒手躲开。 柳生纯一郎落回地面,厉声道:“好一杆阳逆枪!不过,你当真以为某家撤去千斤缚后技尽于此了吗?” “今夜,便让你看一眼东瀛第一高手的真正实力!” ------------ 第二百五十八章 风水相博 (我一直在vip章节都不说废话,今天解释一下,我家里断电了,说是最迟七点回來的,结果我等到了九点也沒來,只好去网吧更新了,网吧环境很差,现在,真的很困,也很痛苦,实在对不住大家了。) “东瀛一刀真正的实力?”豪命心中大惊,他沒想到激战如此之酣,柳生纯一郎甚至解下了自己一直放在身上修行的千斤缚,可依然还是沒有露出他真正的实力。 “他真正的实力究竟在哪里?”豪命喃喃道:“难道他要使出那一刀了吗?” 那一刀,无名的一刀。 铺天盖地,浩荡无方。 那一刀未出,天地间已经积聚了血腥的杀气,藏而不露,凝而不发,它未出之时已是势满苍穹,笼罩大地,那是一招血刀。 喝了太多人血的血刀。 当日阳春在此招未出之下便吐血重伤,虽然其中也有曲折隐故,可实在不得不说这招的确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大杀招。 柳生纯一郎真正的实力便在于此吗? 豪命在期待着,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所有的一切努力便马上就要实现了,他的内心不由得也多了一份激动,更多的则是期待,期待着梦想成真。 为了这一刻,他实在已经付出了太多,现在,该是渐渐的收获的时刻了,他放佛又看了鱼钩上挣扎的鱼儿。 现在,他钓的不是鱼,所以他的心里绝不会有犹豫和怜惜之情,他要做的是以雷霆手段一击必杀,然后…… 然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很多的人要出现。 他已经觉得很累了,可无论多累多辛苦,他必须要一步步的走下去。 只因,山在那里。 路在脚下。 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一生的使命。 人有时,无疑和蒙上眼的骡子很像,都是被身后那条不断驱打的鞭子所逼迫,不断的往前走,只是,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在原地打圈还是已经去了远方? 大雨如林。 豪命的目光流露出悲哀和痛苦,这样的目光居然将他那铜铃般粗大的双眼显得并不是那么的可怖,倒更像是一汪碧泉。 现在,这汪碧泉紧紧的盯着柳生纯一郎,等待着柳生的真正实力的爆发。 柳生纯一郎赤裸着上身,任由那疯狂的大雨将自己精赤结实的胸膛一遍遍的洗刷,雨越是大,对他越是有利,只因,他这一刀要用到得就是雨。 “风何在?”柳生纯一郎展开双臂,一股强烈的旋风犹如來自幽冥,竟然随着他的召唤而來。 这风旋转了大雨,竟组合成一股股平地而起的小龙卷风,盘转在柳生的身边。 “很好!”柳生纯一郎大喝一声,竟然张口虹吸下一股小龙卷风,他的胃竟能容纳百川,吞吐风雨。 那风携带着大雨如疯了一般拼命的向柳生身上钻去,不仅仅是从他口中涌入,更从那眼眶、鼻孔、耳朵等七窍汇合。 只见,柳生纯一郎吸纳了大量的风雨之后,竟然面目开始渐渐浮肿,继之则遍及全身,那皮肤看上去光亮无比,又肿又亮,恍惚间竟然可以看见柳生的身子在慢慢的胀大,更慢慢的一寸寸的长高。 伴随着一阵“霹雳啪啦”的骨骼响动声,柳生纯一郎的身子真的在一点点的长高,不一会儿,已经比豪命还要高大,超过十尺,不仅如此,他还在往上长。 豪命已经惊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实在无法想象这就是柳生的真正实力,这究竟是何等样诡异的法门。 “传说中的东瀛忍术诡异莫测,可那也不过是中原武术中加上一些迷烟、幻术、暗器罢了,从未听闻过有这种能够将自己身形变大的秘术。”豪命低声问自己道:“难道,这就是那魔枪十三式中散落的势字决?” “风水相博!”柳生纯一郎暴喝一声,这方圆十丈之内的风雨居然全部被他吞噬一空,如今他的身材在不断上涨,更只觉得胸中烦闷,呼吸急促,咽喉肿痛,全身的皮肤一寸寸的胀痛,可多年苦修的忍术帮助他很好的将疼痛隐忍了下來,更化作了强大的坚韧和必胜之心。 转眼间,柳生纯一郎的身子居然随风长到了将近三丈之高,一条大腿竟能比拟一株十年许的桑树杆,但见他青面獠牙,面目浮肿,浑身肉梭子鼓胀,看上去实在不比洪荒來的巨兽來的良善多少。 柳生纯一郎长大三丈许终于停下了变大,如今在外形上,他实在不输于那条粗大的青龙,豪命这等本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巨人在他面前变成了实在小到不能再小的可爱小兔子,简直就是又乖又纯洁的小白兔,放佛轻轻一捏就能捏成粉碎,这时的柳生已经变成了不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这一人一枪全都幻化成洪荒巨兽般拥挤在这不大的院子里,观音堂的确是世间最邪恶的地方,今夜,它这里已经发生了太多丑陋、恶心的变故,如今在它这里更藏苟了这两件不该出现在世间的恶物,豪命仰面望天,天漆黑。 “这一年來,到底发生了多少本不该出现于世的人和风物,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难道这天真的要变了吗?老天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豪命问天,天不语。 天落雨,不落泪。 天本无情,人间又是否有情? 柳生纯一郎扭了扭脖子,又捏了捏自己的双拳,接连着爆发出一连串的“霹雳”声,他似乎对自己现在这个摸样很满意,于是又试着往前踏了一步,“轰隆隆!”大地震动,这一脚之威,似乎并不在闷雷之下。 “刀來!”柳生纯一郎手一张,堪比一扇轩窗,掌心纹路居然清晰明了,那手掌往天际一开,狂风引流了无数的暴雨全部汇聚到他的掌心。 水光摇曳,天地失声。 一柄五丈之长的东瀛刀居然缓缓成型,它完全是由风雨组合而成,可那刀锋上的寒光无疑在告诉每一个人,这刀的锋利绝对在任何人的想象之外,更何况,这样的一刀即便是未曾开刃,它砍在身上所带來的巨力也是任何凡尘的人都无法承受的。 现在,柳生纯一郎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他需要做的是发泄,将这种变身后所带來的烦躁感全部发泄出去,而最好的发泄对象就是眼前这条青龙。 ------------ 第二百五十九章 鬼门净府 刀出,水光潋滟。 这是一柄完全由风雨汇聚而成的惊世狂刀,柳生纯一郎一招读心,当头劈下,毫无任何花俏,青龙哀鸣一声,它身躯一扭,看看闪避开去,灵舌一吐,反噬柳生。 柳生双手持刀,一刀化三,刀刀劈下。 他挥舞着近五丈的天地巨刀,刀法已经毫无花俏,但刚猛、狠辣、甚至迅速。 豪命绝沒想到这样的情境,天地间充斥着雄浑的刀劲,他竟渐渐的觉得心头被压着一口泰山,压得他沉重的透不过起來了。豪命久在行伍,战场上生死无数,自然知道真正的武功是用來杀人的,也只有杀人的武功才是最可怕,现在,柳生纯一郎的刀法无疑就是杀人的刀。 这种刀法也许并沒有什么优点,也沒有什么别的用处,它甚至看上去还有些丑陋,它唯一的用处,就是杀人,而且非常有效。 现在,柳生要屠龙! 刀光与龙吟,逼得豪命全身发冷,他也曾见过不少人交手,却从未见过像这一人一枪一样的。 他们每一招每一式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取下对方的性命,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意思。 刀光,长刀横扫,院子里的百年梧桐树,黄泥砌做的墙壁,甚至还有大青石铺起來的地面已经全部被这霸刀扫毁了,柳生每一刀出都携带了凌厉的破风声,渐渐的,青龙在那铺天盖地的刀劲中左突右闪,已渐渐的被围困了。 “看來,柳生的刀法果然有独到之处,这所谓的势字诀难道就是风水相博幻化成巨人?”豪命喃喃道。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声清啸,“着”柳生的五丈长刀结结实实的劈在青龙颈脖下,顿时,青龙那一人团抱不过的身躯颓然倒地,龙尾无力的骚动两下落在泥水里,唯有龙首双目还在一张一合,目光中竟似乎有说不出的诡异。 “任你何等样的畜生!还不是逃不出某家的手段!”柳生纯一郎放声大笑,他身子涨了四倍有余,那声音亦是洪亮了布下四倍,一番长笑,远远的传出震得观音堂佛殿上的黑瓦也不住的颤抖,仿佛这声音再大些,屋子就要倒塌掉一般。 青龙被这一刀扎实的劈中,一时间竟真的不能起身,它勉力挣扎了数次,均跌落在泥水中宣告失败。 “这……”豪命似乎沒想到阳逆枪会失败的情境,一时间也沒了主意,他大皱起眉头。 “轰隆隆!”柳生纯一郎长笑着得意的一步步走到倒地不起的青龙面前,他叱道:“阳逆枪,只要你肯认某家为主,终生不叛,某家便饶你这一次!” 青龙无力的合上了双目,居然不再看柳生一眼。 它不能说人语,可这举动无疑已经将它的心思说的很明白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柳生纯一郎冷哼道:“那就莫怪某家心狠手辣了!” 柳生纯一郎也是心狠,他知道这等异物要不以德服之,如是不成便必须要以力强服,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将它打得服帖了,打得怕了,不敢违抗后便也算是收服了,他这般想着,反手一刀“呼”一声又是狠狠一刀斩下,青龙被这一刀斩下,早已是皮肉绽开,也不见得有血飞溅出來,只是伤口处滚滚黑雾冒出,诡异无比。 柳生纯一郎得意大笑,忽然突觉腿上一紧,似被人伸臂抱牢,又如是给一条极粗的绳索紧紧缚住,他心中一紧,知道是青龙缠身上來了,柳生心中大恨,实在沒想到这孽畜居然会使诈,明知不敌后假装无力抵抗,却等到自己大意后突地缠绕上來,当时他不暇思索,向上急纵,不料竟是完全挣之不脱,随即左臂也是一阵冰冷,那青龙已经在片刻间紧紧的将他下本身和左臂全部包裹起來,柳生半边身子登时动弹不得。 柳生纯一郎心知不好,要知这青龙和蟒蛇一般,一旦被缠身,它身躯上鳞片抽动只会越缠越紧,到最后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怕要饮恨在这蛇吻之下,这时的柳生只剩下右手尚可任意活动,他挡下立即反手一刀狠狠劈向那青龙的龙首,青龙头一闪早已躲过,竟伸舌去舐他的脸颊,但见黑雾滚滚,柳生登时半身冷汗,横刀格挡,可那青龙的力大异常,身子渐渐收紧,龙头更是不断猛力向柳生脸上伸过來。柳生纯一郎挺臂撑持,过了片刻,只感觉腿脚酸麻,胸口被青龙缠紧,呼吸越來越是艰难,胸口烦闷欲裂。 “给我破!”柳生纯一郎体内刀气成疯,破体而出,那无双的刀气疯魔般斩在龙身上,青龙身子稍一放松,但随即缠得更紧。阳逆枪也发了疯,它也知道这时侯已到了决定生死的时刻,绝不能有一丝的放松,黑雾滚滚,龙吟声惊天。 这一人一枪全在使上了吃奶的劲在做着最后的拼搏,柳生纯一郎身子渐感无力,龙口中喷出來的黑雾迷离,似乎还有一股难闻的气息,柳生更是觉得胸口发恶,只是想呕。再相持了一会,神智竟将要昏迷,可此时他心里也知道这青龙的力气也使到了尽头,双方都是强弩之末,此时,他要是手一松,那龙首就要张口直咬下來。 现在,拼的就是耐力和坚韧,这一点,出身于东瀛忍者的柳生自信自己绝对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这一人一枪做着最后拼搏之极,柳生纯一郎突觉双臂列缺、合谷、偏历及双腿上阴陵泉、委阳五处要穴一麻,他心中惊讶,失声道:“这……” 忽然,柳生纯一郎的身子如被扎了洞的球囊般疯狂的泄气缩小,大量的雨水至他鬼门、净府泄出,转眼间,三丈许的身子一下子缩小,化作他原本的矮小身子。这情境之诡异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 柳生纯一郎丢落在地,他身子缩小后,那青龙自然也缠裹不住他,于是龙首一声清啸,竟然也幻化回魔枪的模样,一枪狠狠的扎在柳生使刀的右掌掌心。 登时只听到听到一阵古怪声响,柳生的身子强烈的震动起來,一道鲜红色的血流自他掌心往枪口奔流喷泄而去,被滚滚吸入魔枪的枪尖六个洞内,一时间,洞内玉珠欢腾,散发出迷离的旋律,不一会儿,柳生那只持刀的右手已被吸的只剩下干皮包裹住枯骨,他心中大骇,只怕再不过半倾,自己一身的血肉都要被这魔枪给吸得干干净净了。 柳生纯一郎心中发狠,他左掌如刀,反掌一刀切下自己的右臂,登时鲜血喷涌,纷纷扬扬洒落在大雨里,他然后勉力一滚,躲到一边点穴止血。 那魔枪也不追赶,只是慢慢的将那只被斩下的右臂吸得干干净净,才算是满足了,它突地一个旱地拔葱,射回了青铜棺,“砰”一声,棺盖盖上。 大雨过处,若非是见到这满院的狼藉和残臂的柳生,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就在不久前此地还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柳生纯一郎右臂已斩,一身功夫已经折损了大半,他虽然不懂为何到最后阳逆枪居然不再追杀,反倒回到了魔棺离去,不过毕竟是捡回一条性命,面容上惨白无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忽然,他叹道:“豪大将军,沒想到最后的胜利者居然是你!” 那出手点了柳生足太阴、少阴经穴五处要穴的人自然是豪命了,他也沒想到自己仅凭着猜测着出手居然能一举破掉了柳生的幻化巨体。 “只是,某家实在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看破这风水相博之术的!” 豪命也在大雨中,他的左手食中两指依然并立如剑,慢慢答道:“医书有云;风为六淫之首,风之邪,侵袭肺卫,肺失通调,风水相搏,发为水肿。” “所以我故取列缺、合谷发汗解肌开鬼门,通利肺气;再取偏历、阴陵泉洁净府利小便以消水肿;而这委阳为三焦下合穴,功可调三焦气化功能更能以消水肿……” 豪命这喋喋不休一堆都是玄之又玄的医学之话,常人根本难懂,柳生纯一郎是东瀛人,虽说是能懂一些中原风土,可哪懂得这等玄奥之学,实在不知所云。 豪命也知道柳生纯一郎不懂,他解释道:“柳生先生这忍术幻化之法名为风水相博,我经过仔细观察,发现与我中土之水肿之阳水之证极为相似,故而试探着用了平补平泻法,以宣肺、解表、利水为主破之,要知这《素问?汤液醪醴论篇》有云:水肿之治法:无外乎“去菀陈垄”、“开鬼门”、“洁净府”三条而已……” 他又喋喋的讲解了一番,柳生纯一郎看他讲个不停的模样,与其说是在解释倒不如是在讲给他自己听的,似乎连豪命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般便破了那诡异玄妙的一招。 柳生望着豪命面上思索的表情,他忽然心中一动,失声道:“你……你是何人?” 豪命抬起脑袋,不再思索,回答道:“自然是豪命是也。” 柳生纯一郎肯定道:“你不是豪命。” 豪命道:“哦?” 柳生纯一郎叹息一声,他似乎也不想在纠结这个问題,他甚至根本不想再去想任何问題,如今他右臂已失,全身功力散去大半,只觉得生不如死,再也不心去管其他的事情。 (解释一下,中医所说“开鬼门,洁净府”就是发汗利小便的意思,其中关于上段的水肿阳水针刺之法,以及素问治疗,全是真实,无半分虚假,不过是我用來在中使用在武功上罢了。) ------------ 第二百六十章 烟花一刹 豪命也从他面上的表情看出如今的柳生已经萌生了退意,只因柳生纯一郎已经几乎失去了他的武功,像这样的江湖客,失去了武功和失去生命是同样的概念。 豪命在柳生纯一郎身上上下打量,他的面上表情很奇怪,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來。 “阁下自然不愿轻易放过某家。”柳生纯一郎已经慢慢的止住了断臂的鲜血,用早先脱下來的外衣胡乱包裹了一番,他慢慢的挪回佛殿内,自行找了片空地盘膝坐好,面上念想俱灭,只是冷冷的望着豪命,“不过,某家即便还只剩下一条胳膊,要杀某家,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的话说的坚决,神色惨然,已是人到末路之象。 豪命望着柳生的模样,实在觉得心中凄凉,这并非是对柳生的同情,而是感到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他们这种江湖人的一种悲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 前一刻还是光芒万丈的东瀛一刀,转眼间已变成了潦倒客,这转变之迅疾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豪命的心中堵得厉害,他也是个浪迹的江湖人,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变成这样,甚至死在何方,化作烂泥一滩。 “你走吧。”豪命淡淡道。 “走?”柳生纯一郎低垂的眉目忽然爆发出夺目的神采,然后迅速暗淡下去,不信道:“某家虽不算擅长算计,也懂得你能笑到最后,岂有不斩草除根的道理?” 豪命叹道:“我并未做过什么?” 柳生纯一郎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可已经迟了,就在此时,他看见远方大雨中有一人缓缓而來。 这人头戴斗笠,身穿大蓑衣,看着走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行走速度实在不慢,居然不过片刻已进了佛殿,他先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才踏进室内,柳生纯一郎注意到來人脚上穿着的是上好的小牛皮靴,。 “你该听他说的话,要知道大将军说的话很多时候总是不会错的。”声随人至,來人解开头上斗笠,脱下湿哒哒的蓑衣丢在角落,露出一张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垂涎老脸,活脱脱像个老山羊,偏偏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如出谷黄鹂清脆动听。 豪命叹了一声,闭目不语。柳生见來客虽然诡异,可毕竟年纪太高,暮气沉沉,他只是心里暗自戒备,叱道:“老人家,大雨天还出门來?” 这老山羊望了一眼豪命,再看地上躺着的阳春白雪和七叶,目中忍不住的流溢出满意的光彩,他颤颤道:“有些事,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出來喽。” 豪命沉声道:“如今,此地大局已定,老人家要我做的事,某家已经做了,不知道你答应的事又该怎么算?” 老山羊眉下精光一闪,他进门后站的位子极为讲究,离众人的距离都保持不远不近,他望着阳春,阳春的左侧面门上三点针眼般的黑点,颓然在地,竟无半分昔日的傲气。 岂止是阳春,这整个佛殿内无论哪一个放到这偌大的江湖上都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可如今这些人全部卧地不起,尤其是白雪,他已经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老山羊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白雪脸上,那张脸很精致,很美丽,哪怕是在昏迷中,也带着一段难以言明的风情,“阳春中的毒是白雪下的手?” 豪命道:“正是。” 老山羊摸着自己下巴一层层垂下來的干枯老皮,思索道:“合情合理,我早就知道,若世上还有一人能够阳春,那就是白雪了。” 豪命问道:“哦?” 老山羊叹息道:“你不会懂的,也不必懂……”忽然,他话锋一转,厉声道:“他们两人可曾交谈过什么?” 豪命摇摇头。 老山羊点点头,他向前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警惕道:“你肯定阳春已经中毒受制了吗?” 豪命道:“我亲眼所见,亲耳听到阳春中了无可救药之毒,老人家若是实在不信,大可自己來问阳春!” 老山羊目光闪烁,忽然自怀中掏出一柄精光四溢的短刀,手一振“扑”一声闪电般的刺进阳春的小腹,可怜阳春中毒极深,若是平常莫说是这样的一刀,便是那东瀛的无名一刀也不敢说自己能刺中他,英雄末路,受小人所欺。 豪命心头一阵抽痛,他也知道自己方才只要手一捞就能挡住那一刀,可他不能挡,只能任凭着阳春吃上一刀。 阳春面上汗出如浆,腹中绞痛,可他的眼里绝沒有半分的屈服畏惧之色,老山羊很满意的看着阳春痛苦的样子,他对自己的出刀很有把握,哪怕这阳春沒有中毒,可腹上中了这极深一刀,也几乎丧失了全部行动能力。 豪命又道:“现在,你已经满意了?” 老山羊道:“满意了。” 豪命道:“既然如此,便请说出谁才是杀害老元帅的凶手!” 老山羊诡异一笑,道:“张大元帅胸口有一朵兰花,花瓣上飞着一只蝴蝶。” 这是白雪的独门标记。 豪命道:“某家知晓。” 老山羊道:“其实还有一人会白雪的这独门标记。” 豪命道:“阳春?” 老山羊道:“正是,这也是老朽一直要你取下阳春首级的一个缘故!” 豪命道:“可是,证据呢?某家并不能单凭着你的只言片语便下判定!” 老山羊缓缓的将右手放入怀中,这一次,他在怀里掏了很久,才又重新将手拿出,捏紧拳头放在身前,道:“将军,若要看这证据,还请过來看吧。” 豪命望着那皱皱巴巴如鸡皮的手掌,心里沒的一阵恶心,可还是强自走上前去,老山羊将拳头放到豪命鼻前数寸,低声道:“大将军,可要看清楚了。” “我倒要看你能拿出什么样的玩意儿?”豪命心底嘀咕,面上全神贯注只等老山羊掌心打开,突然,“蓬!”一声那掌心打开后并不是什么证据,而是一团灿烂的火花。 火花散落,空中越发显著黑,黑得几乎可怕。 也就在这样的火花中,豪命缓缓的倒下,他庞大的身躯倒地时,居然悄无声息。 烟花一刹,情系半生,萦牵梦绕,最爱是谁? 豪命直到倒下去的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明白,“你骗我?” 现在,所有人中只有老山羊还站着,他虽然站的微微颤颤的,可毕竟还是站着的,他说道:“老朽不过点住你的穴道,并不碍事的。” 豪命须发怒张,眉眼充血,厉声道:“你究竟有何目的,到底是什么人?” “大将军,居然连别人究竟是何身份也不清楚,岂能便随意结盟?”阳春见豪命也倒下了,他似乎终于放弃了运气调息,任由小腹上鲜血长流,双目紧盯着老山羊说道:“人为什么只相信一些死的东西,却不愿意相信其他人呢?” 豪命犹自怒道:“你那老元帅的绝密令符黑金令和元帅夫人的亲笔信究竟是从何而來的?” 老山羊不答,阳春替他回答了,“你只要明白了他真正的身份,就会懂得他令符和这信是从何而來了?” 豪命问:“他是谁?” 他是谁? 这个老山羊究竟是谁,这个问題从当日白雪第一次见到这层老皮的时候就开始想知道了,他的出现和消失都神出鬼沒,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这样的一个人会是谁,他的出现又为了什么? 阳春冷声道:“此人一身伪装,难道你从未想过他的真面目吗?” 豪命道:“真面目?我也曾想过他可能是成名高手易容装扮的,可实在不能想象会是何人,要找到一人能取得夫人的信任无外乎是元帅的昔日旧部,可偏偏这些人某家全部熟知,也绝不会是眼前这人。” 阳春道:“你认不出來也是对的,只因这人的本來身份早已被隐蔽,天下间能认出他的真面目之人只剩下我一个人。” “只有你?”豪命不解道。 阳春道:“否则他为何要费尽心思的要将我灭口?” 豪命道:“只因他身份绝不能破败,一旦暴露其所谋之事也将一败涂地?” 阳春道:“不错。”他昂首面朝老山羊道:“如今你已经大获全胜,难道还要藏头露尾的,不肯以真面目见人?” 老山羊沉默不语,似乎在默默的思量。 阳春又道:“如今阿雪昏睡,你即便说出來了他也不会知道。” 老山羊慢慢道:“你早就看破了老朽的身份?”他自称是老朽,可这个声音清脆明媚,实在不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莫不真是个女人装扮的。 阳春道:“我多少知道一些。” 老山羊道:“哦?” 阳春道:“你对我们师兄弟的事情了如指掌,难道真沒想到阿雪早也已经心中怀疑了吗?” 老山羊面色一动,他心中最担心的事情被人当场喝破,冷笑道:“那便如何,只要过了今日,你一死,到时候,大事便可期也!” 豪命忍不住大声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阳春叹息道:“你难道还沒看穿吗,或是在你的心底根本不愿意承认,她就是.......” 阳春的声音从來都是冷漠的,可这一句话说的却是微微颤动,带着一丝激动,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够扰动他宁静的心境吗? ------------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余歌脱皮 泼墨的夜,倾盆的大雨。 邪恶的观音堂。 飘忽的残灯,忧郁的花香。 还有充满了谜一般的人。 那神秘老皮用一种很飘忽空灵的声音,吟道:“我的身份也早知道瞒不过阳春你……” 阳春冷道:“是的。” 神秘的老山羊缓缓道:“看來你的确该死了。” 阳春道:“在临死前,你是否该让我看一眼庐山真面目,死也瞑目?” 老山羊的身子颤颤抖抖,他的手也颤颤抖抖,可他的声音脆如银铃,他叹道:“我们是老朋友了。” 阳春道:“如果你是她,那么,该算是老朋友了。” 老山羊的身子一震,他再道:“最老的朋友一般都是最好的朋友。” 阳春是他最老的朋友,难道也是他最好的朋友,现在,他最老最好的朋友就在他的砧板上。 老山羊道:“最好的朋友往往就是最危险的敌人。” 阳春道:“哦?” 老山羊道:“所以这一生,我绝不会相信任何人。” 阳春道:“所以你也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老山羊点了点头,道:“不错,哪怕是已经彻底的掌握了一切,也绝不能掉以轻心,所以……” 阳春道:“所以,你已决定杀死了所有人。” 老山羊道:“你觉得现在还有人可以阻止我吗?” 白雪和七叶昏迷,阳春中毒,柳生断臂,豪命穴道被制,除了他自己已无人是站着的了。 阳春沉思一番,他并沒有再说话,却缓缓的战起了身子,他起身的很快,但却很稳,很稳定,他站起來望着老山羊。 老山羊眉头紧缩,他失声道:“你已经解毒了?不可能!白雪既然要对付你,所选择的毒一定是他认为无药可解的,你不可能站得起來。” 但事实上,阳春已经站起來了,他不止是站起來,还站的很稳当,说道:“既然你不肯摘掉自己的伪装,那么我只能亲自将你这层皮扒掉。” 老山羊已看见阳春面上的黑点渐渐消失,他的半边身子也渐渐的凉了,他忽然狞笑道:“阳春,即便你沒有中毒,单凭你一人一剑的,要留下老朽也只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如果再加上我呢?”淡然而平稳的声音,正是黄华,他不知何时站在佛殿正门口,站的也很稳定,同样的站的很稳定的还有各守在左右两侧轩窗边的蛇含和紫苏,剩下鸢尾挡住了正梁上的天窗,“还有我们?” “七叶一枝花?你们……”老山羊面色一变,他突然明白自己这次已经落进了一个陷阱,一个布置了很精密的陷阱,“你们沒中毒?这不可能,空性下的渡厄花无药可解,你们怎么……” 黄华淡淡道:“既然春少爷可以沒中毒,那么紫苏和鸢尾自然也不会中毒。” 老山羊叹道:“原來你们早已堕落了,居然和阳春勾结?早已将白雪昔日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黄华道:“这本就是雪少爷的意思。” “白雪!”老山羊居然一把跳了老高,足足有三尺高,落地后马上放声尖叫:“他也和阳春勾结了?” 黄华道:“他们本就是好朋友。” 老山羊冷笑道:“既然如此,白雪他何不快快醒來,好看我一眼。”他望了一眼犹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雪,突然不可置信道:“这个白雪是假的?” 黄华点点头。 老山羊又左看看右看看了一番那‘白雪’,不信道:“不可能,这模样可以作假,可神态风度之韵味,绝不可能作假。” 黄华道:“她本名杜鹃,就是个女人,出身大户人家,可偏偏落入风尘的烟花女子。” 老山羊又仔仔细细的瞧了一眼,才道:“那么,她今日的所作所为都是拜阁下的痴心眼所控制的了。” 黄华道:“不敢。” 老山羊尖声道:“好!好一个白雪!既然他要存心对付我,为何还不出來!” “既然他不是白雪,那谁会是白雪?” “哎……”有人幽幽叹息。 “是你!~”老山羊顺着叹息声望去,但见一条十尺许的大汉,满面落寂。 “豪命?” 豪命缓缓道:“我就是白雪。” 他手肘在脸上一遮,再放下时那张原本紫檀色的粗面已经大变了模样,薄削的嘴唇,带着一丝慵懒的微笑,挺拔正直的鼻梁,还有那一双看过一眼便终生不能忘记的眸眼,那是一双妖姬的眼,看着久了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冬日里的暖阳,春日下的江水。 他果然是白雪。 老山羊望着这张精致无瑕的脸容,再看那躺在地上的杜鹃,两者虽然一模一样的容颜,可这气质之差,有云泥之别,原本杜鹃装假的白雪已经很真实了,可放到了真正的白雪微笑面前,才会发现,两者的差别是那么的巨大。 老山羊忽然笑了,他痴痴的发笑,笑声凄惨,他的声音原本如出谷黄鹂,此时竟变得如惊弓之鸟悲鸣哀怨。 白雪静静的等待着他大笑,他昂首也足足笑了有一顿饭的功夫,才一挥袖袍掩下笑容,叱道:“好!实在是好!” 白雪叹息道:“歌儿,到了今时今日,四面楚歌,你还不肯拆下这层老皮吗?” 白雪居然称她做歌儿,难道这个满身鸡皮疙瘩的老山羊居然会是阳春白雪合余歌的余歌吗? 老山羊冷哼一声,他忽然左手如刀往自己头顶一划,再双手扯住头顶划开的皮肤缓缓往下拨开,她在剥脱自己的皮肤,可看上去竟似在脱一件衣服,而脱衣服的风姿是那么的优美。 普天之下,懂得脱衣服的女人有多少,而能将脱皮这等诡异惨绝的事情变得这般风雅的又能有谁? 现在,她身子已完全呈现在白雪面前。 赤裸的如刚出生的婴孩,老皮下本就沒有任何的衣服。 那妖艳的容颜,那滑润的香肩,那丰满而玲珑的胸脯,那薄如杨柳的纤腰,那晶莹浑圆却又修长有力的大腿,那精致的足踝…… ------------ 第二百六十二章 谜底大开(上) 这些,一寸寸,一分分,一点点的慢慢暴露在昏暗的残灯里,也慢慢的暴露在白雪的眼里。 她的身子是赤裸的,可她面上的表情却如同穿上了皇帝的龙袍。 白雪道:“我……我……我……” 余歌眼波流转,道:“阿雪,你让我脱衣,如今我岂非已经如你所愿了。” 白雪凝注着余歌,他嘴角那一丝懒散,风味的微笑,他微笑着道:“你果然还沒死。” 余歌笑道:“你我多日未见,岂能一见面就要咒我去死?” 白雪叹道:“并非是我要咒你死,只是你为何骗我呢?我早该想明白的,你自幼擅长奇门幻术,要装扮成一个死人并非不可能,那日,我将你送入西湖底,只怕过不多久,你变已自行走掉了。可笑我还以为你……” 余歌道:“我也是苦命的人,我原也不想骗你的,但是……” 白雪叱道:“但是我不愿去杀春少,所以你便以死相逼!” 余歌面色惨然,道:“我本以为只要我一死,你肯定会坚定了杀阳春的心,哪曾想你根本不将我放在心中,居然和阳春联合起來欺骗我!!” 白雪道:“我若是不如此,你是否还要一直将我骗下去!到了如今,我已不敢相信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余歌哭吟道:“你还是这般,只相信阳春,不相信我!我知道,不论过去什么时候,你都是这样的。”她边哭边偷偷双手暗结不动明王印,双目如妖,紧锁着白雪的瞳眸! “沒有用的!”白雪忽然道:“歌儿,你难道想用那个自小放在我心底的咒言再次将我控制吗?” 余歌这才大惊,她失声道:“你说什么?这不可能,你怎么会发现……”她说到这里已经发现白雪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果然是你放下的。”白雪痛苦道:“那日,我与秋琴一战,青铜魔棺为我借助天雷炼体,也顺便将这不属于我体内的咒言给炼掉了,也终于能使我摆脱技之禁锢,一步登上化身大道,可是我一直都不敢肯定这到底是谁在我体内做下的手脚。” 余歌目光闪动,她恨恨道:“我便知道,绝不能让你和秋琴见面,我早知道会出变故的,这青铜魔棺与拜月秋琴相遇实在是会发生任何人都能以想象的变故。”她顿了顿道:“只是我更万万沒想到,她会给你机会让你天雷炼体,更沒想到,她后來更会将你交给阳春!” 白雪道:“是吗?” “我本以为你在那秋琴的手里,自然是被带回拜月教,那其实也可以。”余歌道:“究竟为什么她会放了你?” 白雪想起了那日秋琴不与阳春交战的情境,他喃喃道:“只因我答应了秋琴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余歌疾声道。 白雪不愿回答:“只是一个私人的要求,说不说都无所谓了。”他虽然口中这般讲着,可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栀子花般的女孩,他实在沒想到这两人之间会有那种关系。 白雪话锋一转,道:“你一直不愿意我与春少相遇,自然是怕他说出你的秘密了。” 余歌柔声道:“我是在保护你。” 白雪笑笑道:“那日你假扮成老山羊模样故意与我打赌,自然是想要借此将我带走,也是想要保护我?” 余歌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目光,那是一种母亲在看自己溺爱的孩子时才会有的目光,“可惜,你并不愿意跟我走。”她知道,每当她使出这种眼神的时候,白雪从來不会拒绝她。 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 白雪果然被这个目光融化了,他轻声道:“我本已想可能是你,本想与你走的,可我不能走。” 沒有人会懂的阳春白雪合余歌三人之间的感情,他们幼年朝夕相处,日日耳鬓厮磨,本该是青梅竹马,可偏偏名草堂又是一个人命草芥的地方,为了要活下去,他们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怎么样的纠缠,实在是外人不明了,甚至他们自己也有些看不明了。 而白雪一生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少年时余歌那眼中的爱,那是包涵了母亲的慈爱、姐姐的宠爱、妹妹的敬爱还有一丝情人的欲爱,这种眼神在他漂泊远方的那十年里多少次梦回萦绕,如今终于再见到了。 余歌望着他,就用这种眼神望着他,溺爱道:“你不愿与我走,我知道你是要为我挡住那秋琴,我知道你做的事情都是为我好。” 白雪叹息,只能叹息。 “阿雪,这些年來,你也瘦了。”余歌轻声道:“关外的生活很难吧,你这样的身子骨,这般的作息习惯,在异域他邦自然是很不习惯的。”她这话似乎在说自己听的,说给她心里的自己听的,所以很轻很低。 白雪低声道:“还好。” 余歌道:“你性子看起來温和,可骨子里倔强,即便是真的受了苦,也不会和我多说的。” 白雪的眼中蕴泪,他回关已经大半年了,直到现在,才感到一丝亲人的温暖,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已快要将他的心融化了,他也轻声呼唤:“歌儿……” 他似乎要展开双臂,想要再次去拥抱余歌,而余歌也满脸的泪花,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之间的隔阂,也忘记了那些不应该发生却发生了的事情。 突然一声冷笑,刺骨的冷笑,如寒风般吹散了了这种温情,“余歌,你最好收起你掌心的魔凤眼,否则……” 是阳春的声音,他并沒有说出否则如何,可谁都可以听出他声音的杀气冰雪般的杀气。 他实在不该叫阳春,只因他的剑,他的人都如冰一般的寒冷,或许他该取名叫白雪。 阳春白雪,两个人的名字实在是调换错了。 “阳春!”余歌一直别在背后手一翻,杀气消融,她怒道:“你永远都要与我做对吗?”她不先问自己为何要在暗中对付白雪,而先怪阳春为何揭破她的密谋。 她望着白雪,问道:“阿雪,你相信我会伤害你吗?” “我不信。”白雪肯定道:“哪怕你在我心底下了咒言,我也不愿相信你会伤害我。”这是他的信任,他信任余歌,信任那曾经年少时有过的感情。 余歌的心被莫名的触动了一下,她喃喃道:“很好!” 白雪又道:“我知道,你露出那种眼神望着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你的掌心肯定准备好了魔风眼……当日在混蛋窝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那老人能洞悉我蝶恋花的先机,更能使出魔风眼这种拜月秘技,现在我明白了,只有你,歌儿,只有你既懂得我的蝶恋花,也握有半卷月华镜才能做到。” 余歌道:“不错。” 白雪道:“我知道,你刚才的魔风眼并不是要杀我,只是想要擒住我作为人质逃走。” 余歌喟然道:“阿雪,所有人中的确只有你最懂我。” 白雪深情道:“我们本就是朋友,是很老很老的朋友。” 余歌道:“朋友?到了现在,我们还是朋友?” 白雪道:“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余歌眼中一亮,可那亮光立即暗淡下去,摇头道:“可惜……” 白雪追问道:“可惜什么?” 余歌道:“可惜,你已经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一开始你从未参与进來,或许……” 阳春突然打断道:“阿雪为何会参与进來,这岂非是你一手策划的!” “的确是我的错。”余歌望着白雪,脸容哀伤。 白雪道:“歌儿,你不该这般对春少,我们三人之间开开心心的,和从前一般不好吗?” 余歌道:“不是我要对付阳春,那日在大元帅府我已说过,是他先追杀于我!” “胡说!”白雪暴怒,须发毕张,他本是风流浪子,脸上常年带笑,几乎从未有人见过他的怒容,即便是余歌也极少见到,白雪怒道:“我已经看到了你掌中的黑金令,还能不明白你这些年潜伏在张府究竟所谓何事吗?” “这些年,你不就是一方面要监视张起波,一方面也是要夺下他的兵权吗?现在,他人都已经被你们杀了,包括黑金令都落入你手,你还要怎样?” 余歌的面容大变,她猛然扭头冲阳春银牙咬断,杀气暴露,一脸阴沉道:“阳春,你到底对他说了多少?你别忘了你当年答应了师傅什么承诺!” 阳春淡淡道:“当年,师傅传我水龙吟,要我发下重誓,辅佐于你,我根本沒对阿雪说过你的任何事情。”他也望着白雪,认真道:“这些年,我一直在阻止你靠近中原,靠近这个天下的漩涡里,偏偏你又何必要回來!” 白雪也望着阳春,他的眼神里满是感动和信任,他说道:“我知道,这一生中,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哪怕你要杀我,断掉我四肢,我也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而那理由也一定是为我好!” 阳春的嘴角抽动,他永远冷漠的脸上竟也有了一丝激动,他道:“我们是朋友!” 白雪的目光也火热,他肯定道:“我们永远是朋友!” ------------ 第二百六十三章 谜底大开(中) 余歌就是受不了他们这种火一般的感情,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一个人,她似乎永远也进不到他们之间内心最深处,她嘶声道:“你为什么只相信他,为什么不愿相信我!” 白雪昂首望着屋梁,叹道:“只因我们都是男人,男人的感情,你们女人永远也不懂。” 男人的友情如冬日里的烈火,雪地里的鲜血,这实在不是女人所能理解的,也实在不能女人所会拥有的。 “好!好!好!”余歌连喝三声,满面凄苦道:“那么,你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白雪冷声道:“我不仅知道你要夺张起波的兵权,也还知道你们为何要监视他?我那几日在大元帅府走动数次,居然发现偌大的一个元帅人丁不多,反倒是布置了奇门遁甲和幽灵侍卫,现在想來,那也自然是你的杰作,是在赤裸裸的监视和控制。” 余歌道:“哦?” “堂堂一个帝国的兵马大元帅居然要受到这等样的监视和控制,这说來实在可怕。”白雪道:“这一切斗都只因为他曾经有过一个女人,也就是张栀言的母亲根本就是拜月教的前任祭祀秋琴,这些年來,张起波为南国朝廷鞠躬尽瘁,可你们根本信不过他,我说的可对?” 这件惊人的秘密缓缓的从白雪口中吐出,这实在过于不可思议,有谁会想到原來南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居然会和拜月教有着这般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这样的秘密,白雪又怎么会知道的呢? “这等秘辛,你实在不该知道。”余歌点点头道:“这自然是那秋琴和你讲了的。”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也便就越危险,所以聪明人大多爱当傻子。 “不是。”白雪叹道:“秋琴什么也不曾说过,而是,有一天清晨,张老元帅曾和我说一个故事。” 余歌道:“什么故事?” 白雪的声音已朦胧,他的脸上忽然发出一种青春的光辉,在那时,他似乎变成了张起波,就像是已回到多年前,那是的张起波还充满了梦想的少年时,借着白雪的口说出了一段奇异而美丽的故事,美丽得就像说神话:“那一日清晨,老元帅请我到他的书房,他讲了一个年轻人的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差不多是近二十年了,那时候朝廷和苗域关系紧张,边界摩擦,起初南国连吃败仗,在一次失利中,有一个旗牌官九死险生,逃入了莫名的深山中,更迷了路,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半夜月圆之时,他抬首望天,竟突然看到一条纤细的人影自月宫中走出,慢慢的走到人间,也走到了这个年轻人的面前。当时那情境,又该是何等样的朦胧美丽,年轻人第一意识:这是月宫里的仙子,他早已是说不出來了。” 白雪的话语很轻,轻如薄雾:“林间草丛,不知何时白雾弥漫,那月中人长发披肩,清丽无双,她的双眼竟似毫无焦点的望着旗牌官,又如视他如透明一般,只听得她轻轻的、喃喃的说起话來:‘龙阳,你的心里只有你的神州九道,你…可曾有一日想过于我,当年你和别人联手來打我,我却一心一意的对你,可现在你又带人來打我苗人,我这么全心全意的待你,你……却全不把我放在心上。你们汉人只要你们的王道,可想过……我们苗人也是人,我要杀光你们汉人……’她的话说得很轻,全是自言自语,但语气之中,却是充满了深深的怒意。”白雪幽幽道:“那旗牌官当时早已惊为天人,他听到这月中人这番话竟脱口而出:‘不是的!不是所有的汉人都这般的!’这年轻人实已倾倒在月中人绝世风采之下,月中人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是吗?那你愿意为我死吗?’旗牌官被她看了这一眼,只觉得这辈子即刻就死了也便值了,他毫不犹豫的大声道:‘是的。我愿意!’那月中人听到年轻人说愿意,她好像觉得很愤怒,忽然纤手化作利爪直掏年轻人的胸膛,口中嚷着:‘你骗我!’那旗牌官也居然不闪不避,他甚至不觉得疼痛,只是看着她手上的鲜血,说:‘我绝不会骗你。’那月中人忽然将手缩了回去,她死死的盯着旗牌官,旗牌官也死死的盯着她。”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在那一刻,他们的眼里到底交流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说不出來,只是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那一笑,已将天上的月儿都比下去了,月光朦胧,她忽然一言不发,慢慢解去了身上的罗衫,露出月牙儿般的身子……一片淡淡的微云飘过來,掩住了月亮。” “终于那月中人已不知何时走了,这旗牌官兀自如在梦中,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是自己一场了无痕的春梦,还是真的月中仙子下凡?斯人已经远去,他的鼻中依稀还剩下一段淡淡的栀子幽香和那一句‘你愿意为我死吗’,他忽然冲着那天上的月亮大声道:‘我愿意,我真的愿意,你取走我的命吧!’可惜,山林幽幽,斯人幽幽,只有月朦胧,从那之后,这个旗牌官再也沒有见过那月中人,永远也沒有……” “一年后,这年轻的旗牌官已经做到了大将军,有一日月圆夜在府中宴客,却有赖利头和尚带着一女婴闯入内府,他放在婴孩,丢下一句‘好一个满手血腥的汉人’后竟掠身而去,他身法无双嗖忽无影,那旗牌官,不对,该称呼为大将军发现这婴孩身上竟有一段神秘奥妙的栀子幽香,他又惊又奇,又想起那日的月中人,所以多少年來,他都视那婴孩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 白雪说到最后,又顿了顿,似乎在考虑后面的话该不该说,不过他总算是说了出來:“而现在,那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女孩已经托付到了我的手上。那拈花公子说受了拜月祭祀的托付要请张栀言回苗域,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拜月教为什么要抓一个这样无关轻重的小姑娘,现在看來,他们是为了要保护张栀言不受你们的伤害。”他顿了顿,眼前又浮现前那条顶天立地的身影,又道:“或许,张老元帅也有机会走的,可是他终于还是沒走,他本不该死的!。” 这样的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说完了,在场的人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放缓了,脸上都不禁露出温柔之色。 突然一声冷笑,打破这种温情的人居然是余歌,她满脸的不屑,道:“你说的一点也沒错,张起波年少时的确在苗域待过一段时间,也和拜月教有私情,这张起波居然为了和一个女人的私情,多少年來不愿再尽心攻打苗疆。” “歌儿,你何时变成了这般的无情!”白雪柔声道:“张老元帅受昔日感化,他认为应该和平相处,汉苗两家何平相处,你就要杀了他?” 余歌厉声道:“什么汉苗两家和平相处,就是因为他两头不得罪,致使南国多年不能攻克苗域,一统天下!你说,他该不该死!” 白雪看着余歌越说越激动,尤其是说到“一统天下,张起波该死”的话语时,她面上的表情严厉而果断,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霸气,她便如一只蛰伏的狮子一般,忽然醒來,威临四方! 白雪望着她沉默良久,忽然道:“我还听到一句话,本实在不愿相信的,可现在看见你的样子,我突然信了。” “什么话?”余歌一敛眉,喝道。 白雪低声道:“我原來真的不像一个皇子。” 余歌面色一变,再变,三变,由赤红化作铁青再到惨白,最后慢慢的归于红润,她居然坐了下來,就这么席地坐在黑泥地上,盯着白雪道:“你知道的真的太多了。” 白雪也盯着余歌道:“我本不该知道的,更不该说的,可我不能不说,也不能不知道。” 余歌道:“你说吧。” 白雪道:“你告诉我,我究竟是不是皇子?是不是隆帝的儿子赵蟠?” “不是!”余歌慢慢的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只想大叫大跳一番,当的一声,手中钢杖掉在地下。 白雪虽然心中早已有了数,可听到这个回答,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跟着脑海中觉得一阵晕眩,全身无力,胸中有一个极响亮的声音要叫了出來:“原來是我当真不是皇子!”他又一撇眼见到余歌,只见她满面肃然,他忍不住道:“那究竟谁是皇子,难道是春少吗?” 阳春道:“我不是。” 白雪马上想到,阳春也绝不可能是皇子,那么会是谁呢? 他忽然面露不可思议的凝望着余歌,良久,余歌点点头。 “当今隆帝根本沒有儿子。” “他只有一个女儿。” 白雪深吸了一口气道:“原來如此,当所有人都以为隆帝有一个儿子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其实他生的是女儿。” 余歌道:“不错。”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谜底大开(下) 白雪无力道:“既然你才是真正的公主,那么,为何还要散布我是皇子的假消息呢,甚至不惜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來欺骗于我呢?”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皇子之尊,只是当一个人原本所有人都对他一直说,你就是皇子,你是皇室血统,等到有一天他自己也渐渐的相信了这个话时,又突然发现这根本是一个所有人联合起來的谎言,那种奇怪的落空感实在令人作呕。 余歌望见白雪面上颓然,暗淡无光,她知道这个秘密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柔声道:“阿雪,我并不想欺骗你的。” “说!”白雪暴跳如雷,嘶声道,他已双目赤红,形如饿狼,竟完全沒有半分风流白雪的模样。 余歌被骇了一下,她轻轻的咬了下嘴唇,才道:“阿雪……” 白雪冷笑道:“我听着。” 余歌道:“一直以來,你都是对我最好的人,我记得那年,我想要看那西域來的马戏班,出动了凤九衾所有人都遍寻不到,是阿雪你,你亲自出马七天就将这马戏班带回來了。” 白雪嘴角抽动,道:“可惜,就在他们表演完后,你便将班里所有人都杀的干干净净。” 余歌道:“你知道我不愿自己喜欢的东西落在别人的手里,我喜欢这个马戏班,只有亲手杀了他们,这样这个班子就永远的属于我了。” 这等残忍无情的理由自她口中说出,居然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白雪闷哼一声。 余歌双手捧心,望着他,继续道:“你对我的好,我一件件都记在心里,尤其是那年,我万沒想到你肯为我将季候府杀的鸡犬不留……” 听到‘季候府’三字,白雪的心一痛,他止手不愿再听,只是道:“我只需要听你的理由,你何必将这些过去的事?” 余歌道:“这些事,对于我來说,永远也不会过去。”她的目光凄苦,缓缓道:“但是,阿雪,我不懂,你是何时开始怀疑我才是真正的皇室后裔的,我万万沒想到一直对我好的阿雪你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來。” 她不说自己处心积虑的欺骗白雪,使用他为棋子,却在多番责怪白雪对她不够信任,这种人实在是少见,其实仔细想想,这种人并不少见,大凡上位者,对待别人的心思皆如是。 白雪本是去责问余歌的,可偏偏被这么一反问,他竟不自觉的气势弱了一截,仿佛倒是他做错了事情,这便是白雪,他永远想到的是别人,总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别人,而别人的错他更多的是原谅和忘记,这也在天生的性格上看出,他这种人怎么也不会是皇室的传人。 “我原本根本不会怀疑你的,我怎么会去想这些的。”白雪喃喃道:“只是,事实俱在,我不得不信。” 余歌早已熟悉白雪的脾气,她一把掌握主动,皱起了眉头,再问道:“什么事实俱在?” 白雪沒有立即回答,他似乎在等待什么,突然,他身下传來一个笑嘻嘻的声音:“雪少爷,她若是真想要知道,你何不将我送出來,也好让她死心呢?” 白雪的身下还藏有一人,这实在是出乎余歌的预料,她眼睁睁的看着白雪将下身宽大的衣摆一开,极快的滚出一个圆球,在地上一弹居然又变成了一个眼睛小到几乎看不清楚的胖子。只见他胖乎乎的身子实在不算太好看,但是当你看到他的笑对他整个人的看法立即改观了,他的笑容很开朗很友好也很容易让人与他交朋友。 “在下财神,拜见余歌大人,春少爷还有诸位七叶的好朋友。”他朝四周团团的拜了一遍,才又笑眯眯的站到白雪的身边。 “我一直在奇怪,阿雪你是如何能将自己身高化作十丈许,这也是我沒有看破你的最大缘故,现在看來,自然是你站在他的肩膀上了,的确是好计。”余歌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她心底不住叹道:“可惜,你这样的聪明却不能为我所用。” 白雪和财神相视一笑,道:“惭愧,这几日实在辛苦财神兄了。” 财神连声道:“应该的。” 余歌点点头道:“原來是蓉蓉鸟出卖了我。” ‘蓉蓉’这个名字一出,财神的笑容立即不见了,他悲呼道:“楼主对你忠心耿耿,你却暗令龙鹰侯手下红光冷将她杀了灭口!” 余歌冷哼一声,道:“蓉蓉她是我的奴才,为我而死有何不可?” 财神怒道:“我要为楼主报仇!” “就凭你!”余歌上下打量了一番财神,不屑道:“你也算是这江湖上能隐忍算计的一号人物,不过要想杀我还差得远了。” 财神怒哼一声就要动手,马上被白雪一把抓住,“哎,别冲动。”白雪似乎越來越不认识这个余歌了,他只觉得此人之冷酷无情实在令人发指。 余歌见白雪满面凄凄,又马上道:“阿雪,你在心中从來不是奴才,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白雪道:“我知道。”他低低道:“我知道,自我入关以來,数次危机,都是你在背后帮忙协助,否则我早已沒命了。” 余歌也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白雪道:“从我在那国色天香楼的棺材里发现青蝶令开始,我便想了很多。”他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物,那掌中物正是一枚小小铁制青蝶,做工极其精致,双翼蝉薄,仿若随时张翅飞去。青蝶令,这令牌对他有极大制约,正是你的报恩令符。 “青蝶令我一共只给了七个人,大多是凤九衾,它的出现,是你怕我一蹶不振,要鼓励我,甚至后來的那阳朔剑只怕也是你交给蓉蓉鸟的。”白雪缓缓道:“你又借着她的口对我说了一番隐秘之极的话,终于让我清醒,其实,蓉蓉一直都是忠臣与你的,你实在不该要杀她灭口。”他的目光中流出滇缅之情,仿佛看见了很多从前的事情,看到那个穿着水绿色薄纱一脸自信的女人。 余歌哼了一声,道:“蓉蓉忠心?秋明宴她将这财神暗中放跑,为的就是今天报复于我!” 白雪点点头道:“秋明宴上,冬忍对财神。我开始想不明白这财神精于计算,怎么会马虎到不在对方沒有完全丧失放抗之前出现那等纰漏,仔细一想应该是他另有所图,当时蓉蓉虽然沒有明说,可她已经暗示了我她需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财神已经废掉了甚至是死了,因为财神要去做一件一个死人才能做到的危险和隐秘的事情,这件事情一定要不惜用上了这种方法來隐去自己的身份。” 余歌道:“她已经成功了,财神要做的事自然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将我的一切都告知你。”她死盯着财神,眼中冒火,“你可真是忍辱负重呀!” 财神面色不变,对于这种讽言他早已是宠辱不惊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蓉蓉放心的将这天大的秘密交给他,他只是说:“楼主跟随这余歌多年,很清楚她的为人品性,所以楼主一定要给自己留一手。她说了,若是南陵之行,她不幸身死,便要我去找雪少爷告诉他一切,若是她不死,则南陵之行后将会与我等一同归隐了,再也不管江湖事。其实你也怪不上楼主为何要这样对你,有你这样的主子,下面的咱们这些奴才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他说的这话实在比刀子还尖利,刀子只能割伤一个人的血肉,可这话确是实实在在的扎在余歌的心上软肉里。 白雪道:“的确如此,色鬼在海上曾经也这么说过,她说多年的争夺已让蓉蓉心力交瘁,甚至武功也一落千丈,她早已有了退隐之意,你本不必杀她的。” 余歌面色隐晦,也不知她心底是否后悔了沒有。 白雪看她的样子也知道她绝不会后悔,她绝不会真正的相信任何人,她或许会后悔的是自己不够小心,恨蓉蓉的留了一手。 “蓉蓉鸟按照你的计划将我送到南陵,更在沧海之上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我,”白雪又取出一物,正是那只秀了蓝极乐鸟的火麟荷包,他打开荷包倒出一个小小的黝黑玄铁令,令符整个由一条似隐还现蟠龙,龙的形状作盘曲环绕,气象万千,一派皇家气象。他继续道:“就是这块需要与特殊戒指相吻合的蟠龙令,蓉蓉将这个荷包交给我,也就是这个荷包坐实了我皇子的身份,可偏偏这恰好也是你给我,当时我依然不敢肯定蓉蓉的背后是你,但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一个隐藏的人一直悄无声息藏在我的身边,将我一步步的引导去她想要的地方。” 白雪叹了口气,他只觉得这个夜晚怎么还沒过去,这个雨怎么还在不住的下,而他心口的郁闷蕴结,他只能靠着不断的说,才能一吐大半年來心中的郁结。 夜浓的仿佛永远也过不去了,那么,白雪能看见自己的明天吗? ------------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月中叹息 “红光冷说要杀国色天香楼的人是担心色鬼正是拜月教的尖细,所以斩草除根,可如今想來,也不过是你为了要卸磨杀驴,蓉蓉鸟她们已经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免得多嘴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她们。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而这也是你一贯的脾气。其实我想知道这秘密的人只会有蓉蓉一人,你又何必要将国色天香了的其他人也一并杀死呢?” “你不过是想说我残杀无辜嘛。”余歌冷笑道:“我一直在说,这世上你最懂人心,也最懂我,怎么忘了我就是这样的脾气的。” “是我多说了。”白雪自嘲道:“至于那青蝶纹身,饮食爱好,生活起居等等各种我的私隐,能够被那金佩伦一一说中,更好解释了,这世上最熟悉我的人无疑就是你了,要说出这些根本毫无难处,可笑,我当时还信了个十足十的……” 余歌面容惨淡,道:“阿雪,能够骗住你是因为你从未怀疑过我,可是,你总该知道最好的朋友往往就是最可怕的敌人。难道杨天擒的教训你还沒学会吗?” 白雪深深的吸了口气初秋寒夜的冷空气,任由那冰凉的空气在自己的体内打转,将那滚烫的血液冰冷,良久,他才道:“接下來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我相信了这一切,到后來龙鹰侯更将我是皇子的这秘密很快的散布了出去,当时我不明白,这样做我岂非成了众矢之的,他想干什么,现在看來,也能够解释了,我本就是个幌子罢了,不公布天下,怎么能吸引苗域的目光,怎么达到我该有的作用?”突然,一只冰凉苍白的手握住了白雪泌满冷汗的手掌,两只男人的手牵在了一起。 白雪不用看也知道,这只手的温度和力道是谁的,那手冰冷,可他忽然心底涌起了一股温暖将吸入体内的冷气驱散了出去。 “春少。” 阳春不语,他的手只握剑,十年了,他的手又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两个男人的手,紧紧的握住了一切。 余歌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俩握住在一起的手,大声道:“不错,我就是骗了你,那又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 白雪皱眉道:“歌儿,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为何要打打杀杀的,你为何一直要杀春少,甚至不惜暴露身份诈死來逼我杀春少?” 余歌厉声道:“这些年來,他一直在阻扰我的计划,当年若不是他,你怎么会废掉右手被逼离开中原,致使我的潜龙大局推迟了十年!整整十年啊!一个女人有多少的十年,我为何不杀他!!” 白雪叹道:“春少只是想要保护我,不想我卷进这场风暴罢了,其他的,他不是一直在辅助你吗?” “哼!”余歌怒道:“一点不忠,百般不用!他越是要维护你,我越是恨他!只因你是我的,其他人凭什么來掌控你!!” 这种感情实在古怪变态,可却是那么的真实,它所带來的伤害更是在任何人的想象之上。 白雪明白这种古怪的感情,寻常男人交往,只怕也有这种想要完全霸占对方的想法,也正是这样才会有那么多让人羡慕的情侣最后以一点小事争吵分手,他心底更知道,余歌对他的爱恋,她本就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对于白雪,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都是我的错。”白雪痛苦道。 这就是白雪,他只会不断的在自己身上找责任,他永远都是那么的容易原谅别人,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朋友那么多女人喜欢他的原因。 白雪又道:“财神找到我告知一切的时候,我并不愿相信,所以才会和春少布下围杀与反围杀的这个局,我知道只要春少和我一旦两败俱伤,你一定会出现的,不过你每次一闪而沒,要能够布下一个罗网万无一失并不容易。” 余歌恨声道:“你们早就计划好的?先是阳春将你追杀到无处可逃,他倒真狠得下心,你的命差不多被他杀的不剩下三分了。”她这时倒是在乎起白雪了,其实这可以理解,她这种人自己可以随意折磨她的东西,可别人是万万不能碰一点半分。 白雪道:“不错,春少杀我容易,可要让我也将春少杀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靠计谋,否则你便会一眼看穿了我们在演戏。”白雪的确很懂余歌的心思,像阳春这样的人是绝不会轻易的倒下的。“所以我们先让乌静静被擒住,然后在这龟城布下一个围杀我的局面,更引來了一些我昔日的仇人,增加足够的真实感。” 余歌道:“你这是在玩火,不论是北域杜荣、少林空性、秦淮白农华还是这位柳生一刀,每一个都可能真的致你于死地。” 白雪自信道:“若沒有这些人,你怎么会相信这是真的围杀,何况若非空性的渡厄花,我还得要费更多的周章,用刀当锋利,用人也是如此不是吗?” 余歌望着白雪,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男人为何不能为她所用,否则大事岂能不成! “空性的渡厄花自然早已被阳春掉包了,可笑他还以为胜券在握?” 白雪道:“是的,那毒物过于不祥,我已毁去了。” 余歌又道:“你将那杜鹃易容成你的模样,自然是你自己本人还要化作别人來掌握全局,甚至控制那暹罗猫打开魔棺制服柳生纯一郎和杀死杜荣为龙影报仇?” 白雪沉声道:“不错,的确委屈那姑娘了。” 余歌眉头一挑,她失声道:“居然是真的,你当真能控制那魔棺了?” 青铜魔棺封阳逆,十地魔火斩月神。 白雪突然手一招,一直幽灵般的黑猫不知从何处跳上他的怀抱,惬意的睡下,他说道:“有小猫帮忙,勉强一点点吧。” 余歌喃喃道:“难怪了,难怪那阳逆枪杀敌后肯乖乖的回到青铜棺里,原來是你在控制。”她猛地抬头,急声道:“阿雪,既然你已经赢了,我也承认了这一切,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白雪沉吟良久,望着她急切的脸容叹道:“你要我去战拜月祭祀?” 余歌点头道:“现在我兵权在握,只要月神一死,苗域翻手间便能收复,你……” 白雪叹道:“你这些年了來多少动作,当真以为苗域毫无察觉吗?上一任祭祀秋琴无故退任,便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生过孩子,依然不洁无法承受绝对的月神力量,而新上任的这一任拜月祭祀之强大只怕在任何人的想象之外……” 余歌道:“你害怕了?” 白雪摇摇头,道:“我并非是害怕,只是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打仗,大家和平相处,百姓安居乐业不好吗?” “我便知道!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就是这样的脾气!”余歌面皮涨的通红,大声斥骂道:“神州一统,何等大的事情!若非只有你的龙阳体才能对付拜月祭祀,我……我何必……呜呜……”她竟然说哭就哭了起來,这样的女人居然突然哭了起來,白雪立即手足无措。他辩解道:“你知道我不愿意去做这种事,可你也不该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骗我是皇子,骗我什么宿命中一定要与月神一战,你可知道骗的我好苦啊!” “那你不也骗过我,还将我揭穿了,不是全部抵消了吗?”余歌不住的抽泣着,她威严狠辣时是一个人,娇小柔弱时又是一个人,凉薄无情时又是一个人,在这个小小的身躯里究竟藏了多少个不同的人,白雪实在看不穿,他甚至根本也看不穿现在余歌究竟是在真哭还是假哭。 白雪松开阳春的手,掏出一方洁白的手绢,递过去劝道:“歌儿,你统一了苗域之后还有北域,统一了北域又会去想东瀛,甚至在极西之地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国家,你要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战战战,多少的功业建立在多少人的白骨上,自古帝王将相又何曾会看到这些呢? 余歌接过手绢,正要抹眼泪,突然闻到一股幽香,她当场面色一变,翻脸道:“这是谁的手帕!这香味是不是那个女人的!!” 白雪心里一沉,他知道自己实不该将这手绢拿出來的,以余歌这脾气又不知道要闹成怎么样了,他正在苦思到底该怎么回答时,突然,又一声幽幽叹息传來。 深夜,暴雨。 迷离的人间,天地间传來一声幽幽的叹息。 “白雪白雪,风流无双,一遇余歌,徒增笑而。” 这样的一声叹息悠悠而來,余歌面色一变,厉声道:“是谁?” “我是谁?”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说的很轻,可每个人却听得清楚,能清清楚楚的听见那声音中的幽怨凄苦之意。“我也忘了自己是谁,你说我是谁?” 余歌噎道:“你!” 白雪瞧了阳春一眼,阳春点点头,握剑的手突然紧了一紧,苍白的指节不见血色。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眼小眼 “这一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阳春说一句话就是一个事实,他绝不是恐吓,也不是劝告。这就是阳春神剑,杀人之剑。 “等等!阳春,你不要乱动!”那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很娇嫩欢快,竟似个娇媚的小姑娘般,“我就是这条手绢的主人......” “胡说八道,装神弄鬼!”白雪呵斥道:“还不快出來,不然春少要抓你打屁股了。” “哎呀!”那声音娇声唤道:“真不好玩,一下子就被看穿了,我刚才还沒说完了,其实我就是这手绢的主人……的妹妹。” 随着娇嫩的话音,漆黑的夜幕里竟然无端的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扎着两条小鞭子脸上粉扑扑的小姑娘跳了出來,她跑跑跳跳的到白雪身边一把抓起他的一条胳膊搂在怀里,又将自己的小脸紧紧的贴了上去。口中嚷嚷着:“姐夫!姐夫……” 白雪被她熊抱的一脸无奈,道:“阿梦……” 余歌竖起杏眼,瞪着这小姑娘咬牙恨声道:“我就知道是又是你这对巫家姐妹來缠着白雪!” “呃呃呃……”这來的小姑娘自然就是巫梦大小姐,她也自然不姓赵,只见她躲在白雪的怀里从着余歌皱起小鼻子发出怪声不住的挑衅余歌。 白雪拍拍她脑袋,道:“好了……别胡闹。” “哼!”巫梦不依道:“哪有胡闹,就是沒有胡闹!” 白雪肃然道:“那日在莫言客栈,若不是春少在最后关头看穿了你的身份,只怕那一剑早已要了你的小命!” “我?那也差点重伤了我。”巫梦扁扁嘴,她摸摸日前才受伤的肩膀,心里委屈,想说什么,可又偷偷看了阳春一眼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多嘴。 “你呀。”白雪拉着她的手,说道:“有沒有去找个大夫看一下,也不能怪春少,他是开不得玩笑的,你看我这一身伤就知道了。” 巫梦又马上笑了出來,道:“沒事,就一点皮外伤,早包扎了,都快要好了。姐夫啊!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哼!姐妹两都一样的货色!”余歌看着巫梦一直躲在白雪怀里,她看着眼里的火都要跳出來了,忍不住嘲讽道:“姐姐是勾引男人的贱人,妹妹更是厉害,直接跳到男人的怀里去……果然是叛逆之臣,蛮夷风化,与禽兽无异……” “你!”巫梦一把跳了老高,指着余歌的鼻子张牙舞爪喊道:“你说谁呢!你给我说清楚了!!谁勾引男人!” 余歌浑然不怕她快要戳到自己鼻头的手指,冷冷道:“谁紧张了就是说谁呗……” “你!”巫梦想也不想的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拍”一声脆响,结结实实的着肉声,她心里一喜沒想到自己居然真能打中余歌,可定睛一看,却是白雪捂着一边的脸颊在喊疼。 “你干嘛!?为何替她受过?干嘛?!”巫梦一张手,又要一巴掌挥过去,白雪一看大惊,再打下去只怕自己的两边脸颊都打得馒头般肿了,这大小姐也不会消气的,他忙一把将巫梦拦腰抱住。 “你放开我!”巫梦拼命的踢着自己的双脚,嘴里全是“啊啊啊,我要和她拼了!”喊着,突然一口咬在白雪的肩膀上,只片刻已经鲜血浸衣。 白雪闷声忍住,那余歌反倒慌了,大声道:“你要做什么?!阿雪,你……你沒事吧!” 白雪肩头一抖,“哗啦”巫梦只觉得口上一滑,到口的肥肉滑了出去,她抹抹嘴巴上咬出來的鲜血和口水,冲着余歌得意洋洋的笑了。 “你!”现在,换到余歌恨不得眼睛里长把刀能一下子捅死她了,“你也太狠心了,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是一般的狼子野心!” “我怎么样啊?我怎么样啊?布鲁布鲁布鲁……”巫梦吐吐舌头。 余歌冷哼一声:“哼!” “就你会哼!”巫梦也重重的哼了一声,叉着腰豪不想让。 这两个女人一大一小年龄几乎差了一倍,可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沒停止过争吵,如今差不多十年沒见了,居然还是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模样,这余歌哪还有那一番狠辣枭雄模样,简直就是个吃醋的小女人。 阳春的心底默默的替白雪捏了把汗,他看了一眼白雪,意思是看你怎么办? 白雪也百般无奈,他忽然揉揉巫梦的脑袋问道:“咦,这么久了,我倒沒看见你姐姐,说!你是不是又一个人跑出來了?” “不要揉人家脑袋,要变笨掉的,变成那个女人一样怎么办?”巫梦晃了下脑袋,眼睛还是死盯着余歌。 余歌立马道:“你说谁笨了?!” “谁答应就是谁笨喽!”巫梦得意洋洋的将刚才这句余歌的话送了回去。 “啊!!!”余歌突然大叫三声,右掌一翻,一只诡异的魔眼出现在她掌心,只见那魔眼不过寸许,通体靛青,一开一合之间已吐出一股缠丝般的小旋风。 “月神有眼,一开吐风,一合纳物。”白雪失声道:“魔风眼!歌儿不要!” 余歌冷笑一声,毫不顾忌就要出手,谁知一道剑光闪过,一柄利剑压在她手腕上,压得她动弹不得。 余歌又气又急,喝道:“阳春,你敢阻挡我?” 阳春道:“不要闹了。” 余歌方要回答,忽然一声冷哼,“魔风眼有什么了不起的,看我的!”巫梦左掌一翻,居然也有一个妖艳的魔眼出现在她洁白的玉掌之上。 “这……” 所有人都惊住了,从何时开始,这拜月教的镇教秘技居然变得人人都会了? 白雪只见巫梦那魔眼中竟隐约有一丝洁白的月光,锋利无双,这是余歌乃至前任祭祀秋琴所沒有的,他心中一动,左手一滑迅疾无比的以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捏住巫梦的手腕内关穴,喝道:“不要胡闹。” 转眼间,两个一直吵个不停的女人都被制服,佛殿里马上安静了很多。 白雪肃然道:“阿梦,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为什么?”巫梦头一别,不愿回答。 白雪古怪一笑,道:“你若是不回答,我就点住你两侧地仓穴,让你不能说话,而且不只是一天不能说话,我要你天天不能说话。” “哎呀,好姐夫!”巫梦一听要不能说话,立马苦着小脸,讨好道:“好吧,你问吧,谁让你是我姐夫呢?” “谁是你姐夫啊,别不要脸!”余歌反驳道。 阳春道:“你也别说话。” 余歌又想驳一句话,可是看到阳春的脸色只好乖乖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白雪心里偷笑一声,觉得做人凶一点也不错,容易清净。 他说道:“阿梦,你说,这魔风眼是怎么回事?” 巫梦黑白分明的大眼珠转了转,想了想说:“人家教我的呗。” 白雪道:“是谁教你的……” 巫梦道:“我不能说,教我的人说了,我要是说了她就割掉我的舌头。”她吐吐粉红色的小舌头,认真道:“姐夫,我不能沒有舌头的!你也不想你的小姨子沒有舌头吧。” 白雪冷笑道:“你要是不说,现在就会沒有舌头!” 巫梦嘴巴一扁,委屈兮兮道:“是真的,姐夫。” 白雪凝望了她半响,道:“好,我姑且相信你,我再问你,你为何要一个人偷偷跑出來。” 巫梦嘴巴扁阿扁,终于沒忍住一把哭了出來,大声道:“哇!姐夫,我是逃出來的……” 白雪一阵无语,他说道:“我知道你是逃出來的……” “不是,你不知道!”巫梦抹抹眼泪,哭泣道:“我……我……” 白雪见她哭的伤心模样,忽然心底一凉,似乎另有隐情,他掌上不自觉用力,急声问道:“你姐姐呢……她怎么样了……” “好疼!”巫梦被他用力一抓,痛得直皱眉,勉强挣扎着说道:“姐姐……姐姐……” 白雪被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弄得焦急道:“你倒是说呀……” “阿雪,你难道还不明白。”余歌淡淡道:“她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來,不过是在耍弄你罢了。” 白雪看了一眼余歌。 “我说!我说得出來理由!”巫梦大声尖叫起來,道:“我姐姐被困住了,姐夫,你要是再不去救她,她可就要被困死了!” “你说什么?!”白雪双目猛地爆发出炫目的光芒,锋利如刀,灿烂胜日,他厉声道:“是谁!!” 巫梦从沒见过白雪这般凶狠的模样,她被吓了一跳,低下头小声道:“大祭司!” “大祭司?”白雪缓缓的放开紧捏巫梦的手腕,但是一块乌青突兀的出现在她雪白的腕间,白雪视若不见,只是说道:“是哪个大祭司?” 巫梦用力的揉揉被捏疼的手腕,小声道:“还有哪个大祭司?” 白雪喝道:“你说清楚!究竟是哪个大祭司!” 巫梦被吓得身子一抖,哇的一下又哭了出來,嘶声道:“就是拜月教的新任大祭司小公主。” ------------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路尽头 “小公主?”白雪沉声道:“她为何要抓阿瑶呢?这事和巫月有什么关系?” 巫梦道:“父王对我们上次偷偷跑出來的事情大为震怒,这就是他的意思。” 白雪点点头道:“是巫月的意思?原來如此。”他伸手抹去巫梦脸上的泪花,柔声道:“刚才我声音大了点,对不住阿梦了。” “哼!”巫梦赌气的哼了一声,可倒总算不哭了。 白雪拍拍她脑袋道:“那么,你又是怎么跑出來的?” 巫梦边止泪边说道:“父王对我只是训斥了一顿,并沒有也一并把我抓起來。” 白雪道:“哦。” 巫梦偷偷的瞧了他一眼,又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忽然跺跺脚,狠狠心,又道:“姐夫,其实这魔风眼就是那小公主教我的。” 白雪道:“现在,你不怕被割了舌头?” 巫梦吐吐舌头,她脸上还带着泪花,这一鬼脸真是又可怜又可爱,她说道:“那是我骗你的,其实那人教我魔风眼就是要我展示给你看的。” 白雪叹道:“那人也就是小公主吧。” 巫梦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惊异道:“姐夫,你怎么知道的?” 白雪不回答她的问題,只是说:“她抓了你姐姐,又让你來通风报信,自然要给你点凭证了,否则我怎么会轻易相信呢?” 巫梦点点头道:“姐夫,你真聪明,不过你还想不到她还有两句话带出來,一句给你,一句给天下人。” 白雪缓缓道:“你说吧。” 巫梦道:“第一句是给天下人的,她说:天下敢伤白雪者,杀无赦!” “哦?”白雪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巫梦道:“我也不知道,是她教给我说的。” 白雪点点头,道:“那么,给我的那句话呢?” “给你的那句话是……”巫梦道:“你我分出同源,总有一天你会回來的。” 这句话说的更是古怪,白雪心头一颤,他其实那日在血海哭菊中早已听过一遍,可方才巫梦说出來时,那不远处的青铜魔棺居然震动了一下,它似乎也被这句话所勾动了。 “难道你也这么认为吗?”白雪望着魔棺喃喃道。 “喵喵喵......”白雪腹中小猫低低呢喃一声,它也在这里面叫着。 白雪拍拍她的背,痴痴道:“这又关你什么事,瞎叫嚷个什么劲的.......” “姐夫?你说什么?”巫梦伸出白生生的小手在白雪面前晃,白雪受惊,收回了恍惚的神情,笑道:“若有了这句话,岂非我能横行着走了?” “哼!”巫梦撅嘴道:“大祭司困住了我姐姐,你居然还笑的出來?” 白雪长叹一声,道:“这拜月祭祀,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余歌突然道:“这根本就是她们两姐妹串通了骗人的把戏,什么拜月祭祀抓人,无非是想将你骗到拜月教里去,阿雪,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她怒视着巫梦,继续道:“你一旦去了,可就逃不出來了。” “你血口喷人!”巫梦大声道:“真正坏心肠的人才是你,要不是我方才一直躲着听到了姐夫的话,还不知道你这人这么阴险狠毒,居然一直在骗人!” 她突然面朝白雪,字字诚恳道:“姐夫,她一直在利用你,这样的女人哪里值得你为她付出这么多嘛,还有你师父也欺骗你……你……你何必还和他们……” “别说了。”白雪一挥袖,阻止她再说下去,刚才白雪讲了几乎所有人的真面目,唯独、沒讲到赵典,只因他实在不愿相信将他从小带到大的师傅居然也在骗他。 赵典是皇叔,他自然也是和余歌串通了欺骗白雪,从某种意义上讲,阳春也在骗白雪,只是,白雪知道阳春是为了要保护他。可赵典不同,他是真的在利用白雪。 白雪自然也看得很清楚,可他不能说出口,他只能说道:“不要说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歌儿,你告诉师傅,就说白雪对不住他老人家,有负重望了。” 余歌身子一震,连退三步,叱道:“你还是要去拜月教了?” 白雪叹道:“我不能不去。” 余歌大怒,道:“那我怎么办?我们之间的感情难道竟比不过那反王的贱女吗?” ‘贱女’二字,白雪听见眉头一皱,他含怒道:“你不要开口闭口都骂她,这本是我的错,你要是想骂人才会痛快些,就骂我吧。”他说到后面,已经垂首敛目,一派心死模样。 “你!”余歌直被气的胸口发闷,她只见白雪身子期期艾艾,犹如被万斤锁链困住,那想要脱口而出的骂言竟不知该如何出口。 “阿雪?” 白雪低低道:“既然我已经不是皇子了,那么,我要去找阿瑶了,我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余歌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扎了一百个大窟窿,那秋夜的寒风直往里面钻,手脚冰凉的吓人,她喃喃道:“你费尽心机,明明已经解除咒言,掌控魔枪,却一直装作弱势模样,终于将我击的一败涂地,好了,你已经赢了,现在你当真要离开我了?” 白雪叹道:“我不能不走。” 余歌突然猛地抬头,直勾勾的望着白雪,她一字一顿道:“雪,我问你。” 白雪颔首。 余歌道:“如果,我肯放弃一切,我们三人重新回到从前的日子,你愿意吗?” 白雪心头一热,只见她也是满面泪花,目光柔弱,一脸哀求之色,哪里还有半分那狠辣独断之样,他不禁道:“你愿意放弃这一切?” 余歌用力点点头道:“我也不做什么南国公主了,也不要那天下兵权了,我只要你,我们名草三少重新纵横江湖。” “雪,你不是最喜欢在夏天时躺在我腿上睡午觉的吗?我们还可以再去昆仑山看雪花,看完雪就快马扬鞭下秦淮河听小曲……这些事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我?”白雪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飞了,这些年來他最希望就是能够重新回到以前的那日子,他只愿过那风花雪月的生活,余歌的话实在是对他诱惑力太大了。白雪只觉得喉头一阵阵的发干。 “你真的相信她吗?”忽然,一声清冷的断喝生生截断了白雪的梦,他猛的一回头,正望见阳春眼中慑人的剑芒。 “姐夫,姐夫?!”一边拉着他手直晃悠的巫梦已经又要哭出來了,她大声道:“姐夫!我姐姐还等着你去救她呢?” 白雪深吸一口气,秋夜寒冷,却让他的头脑清醒下來,他说道:“歌儿,再也回不去了,经过这么多事情,我的梦也该醒了。” 余歌的脸瞬时冷了下來,她道:“什么意思?” 白雪叹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阳春白雪合余歌,已经过去了,人不能活在过去里,我已经醒了,我该去找阿瑶了。” 余歌望着白雪,眼中血色闪动,声音惨烈道:“你选择她,不选择我?” 白雪道:“不是选择谁,不选择谁,而是阿瑶她需要我……” 余歌大声道:“我也需要你!” 白雪摇头道:“你需要的是阳逆枪为你打败月神,你需要的是你的皇者梦。歌儿,其实你真正需要的只有你自己,你真正爱的也只有你自己。” 这话说得已经太重了,也太狠了,余歌的身子如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白雪本不该说的,但他不能不说,只因他要说出來不止是给余歌听,更是说出來给他自己听,让他能够真正的清醒过來。 “好!好!好!!!”余歌连呼三声“好”,面容雪白惨淡,忽然左手抽起肩上一束青丝,右掌轻轻一削,宛如刀锋。她将这束用掌缘割下來的青丝,小心的放在白雪先前递给她擦泪的手绢里,仔细的叠好,然后送到白雪面前,说道:“这手绢是她的,你一直收着,里面的头发是我的,你接过后或是收着,或是随手丢了,都由着你了。” 白雪长长的叹了一口,接过小心的放入怀里,贴身藏着。 余歌见他收好,才厉声道:“白雪,阳春,你我三人从此恩义两绝,若是谁日后还有一丝余情,便如那束青丝,一刀两断,不得好死。” “歌儿……”白雪失声道:“你……” 余歌再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一提身子,纵身跃出殿门,那守着殿门的黄华想要阻挡,却被白雪伸手拦下了。 “白雪!你和她永远也不会在一起,你去吧,你去了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伴随着那疯狂的话语和撕裂的笑声,余歌的身子早已消逝在秋夜里。 斯人依依,余音袅袅。 “阿梦,你说,你姐姐被关在哪里了?” “姐姐,她被关在一个世上最可怕最可怕的地方.....” “你说吧。” “在天路的尽头。” “什么意思?” “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此时会有一条孤独的路,通往天际,有寂寞唱歌,歌唱寂寞。只有到了那里的人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声音隔了很久才重新响起,男人缓缓说:“阿梦,我们走。” “姐夫,我们去哪?” “就去那孤独之路的尽头,看一看寂寞。” “好。” ------------ 卷六 青铜魔棺 黄泉天路炼银枪 ------------ 第二百六十八章 红楼小院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华桃树。 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來旧处。 这时候本已是初秋,即便是不冷也该太热,更无这般的桃花旧梅和新燕,偏偏这不大的院子里压满了桃花,垒起了燕新巢。 往日红楼上牙板儿依依呀呀的响着,翠绿屏风背后也当有盈盈笑语,只可惜,今日,只有一帘风絮,断肠院落。 这时候,他就在这样的小院子里。 他看起來也不过是年约二十五上下,天庭饱满,神目如电,一袭青衫泛白,只是霜染双鬓,他坐着,面前大理石圆桌上摆着一只吹壶在温着酒。 酒香,更刺鼻。 除了酒,还有一只石埙,灰头土脸的石埙也那么的摆着。 再着,就是一口剑。 剑如秋水,古意盎然。 正是一口男儿杀人剑。 青衣男子已经静静的坐在这里很久了,夕阳慢慢的西移,他身子一动不动,只是在单调而重复的做着一件事情。 他在不断用那根修长有力的食指一下下的点击着华丽的大理石桌面,那根食指上带着一个样式古怪的青铜戒指。 “笃笃笃……”一下下,一声声。 这每一下的间隔绝对规律,沒有丝毫的差失。 良久,良久。 一阵清风拂过,凉意正浓,却是夕阳落山,已然入夜了。 那不断又重复单调的敲击声终于停下,他缓缓的收回自己的食指,那根手指头已被敲得发红了。 呆木低头垂手,站在青衣人的面前。 当那“笃笃笃”的声音一乱,他便要出现了,这是他的职责。 他的职责就是随时等待着青衣人的命令,哪怕这命令是要让他杀死他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自尽。 从來也沒有人怀疑过他的服从与忠心,也从來沒有人能了解他的可怕。 若非是青衣人开口,否则他一天之内绝不会说超过三句话,在他的脸上和眼里总是带着一种空洞寂寞的表情。 青衣人很满意,尤其是当他看到呆木那双手时,他的眼里竟有了一丝笑意。 那是一双干净整洁的手,看上去就如同刚在牛奶里泡过一般的白嫩,仿佛呆木这整个人的精气神全部被这手被吸取光了,准确的说,他的身子不过是一段枯木,他这个人根本就是为了供养这双手而活着。 这样的一双手即便是生在大家小姐腕上也是绝对配得的,可青衣人知道,也就是这样一双看起來毫无威胁的手却是讲武堂名人榜上唯一一双手。 一双可以杀人的手。 呆木这一生只做两件事:活着,杀人。 “呆木,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呆木道:“十三年七个月又五天。” 青衣人点点头,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喜欢简单而准确的答案。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说起來,我倒还不清楚你本名叫什么呢?” 呆木道:“不需要。” 沒有人的姓不,名需要的,青衣人知道,呆木的意思是他的原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的名字。 “哦?”青衣人伸手指指石桌上的三件物品,沉声道:“你选一样吧。” “剑。”呆木看也不看一眼,只吐出一个生硬的字。 青衣人浓眉一轩,喝问道:“为什么?你还沒看一眼哇!” 呆木垂首不答。 青衣人看了他良久,突然叹道:“你当真不是一个说话的好选择,不过却是一个杀人的好选择。” 呆木道:“是。” 青衣人长袖一挥,抽出那口古剑,但见顿时满院摇光,剑气凌人。 “好剑。” 他又瞧了一眼呆木,呆木依然面色如死,不为剑气所动。 “接着。” 青衣人一掷长剑,厉声道:“去将白雪人头给我取回來。” 呆木结果长剑反掌立于背后,垂首慢慢走出小院,消失不见了。 直到最后,他也沒有再说一个字,也沒有再问任何问題。 既然这命令是青衣人下的,那么,呆木要做的便是去将白雪的人头带回來,除此之外,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了。 一直看着他走出去,等到过了良久,至少过了喘一口气的时间,红楼上楼梯口忽然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青衣人用不着回头,就知道來的是谁了。 这个时候会从这红楼上走下來,只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 水千媚是个女人,一个又娇又媚的女人。 她温柔起來时候像水,媚动的时候又像一条蛇。 她慢慢的走下來,她的每一步都微微的踮起了一点点脚尖,这样能让她的腰显得更细一些,也动的更厉害一些,她就这样的走到了青衣人面前,又轻飘飘的坐到了他的膝盖上。 她真的是轻飘飘的,哪怕是一片云也要比她还要重上三两。 青衣人皱着眉头,道:“你下來做什么?” 他虽然皱着眉头,可却还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不仅如此,他的手也揽到了她的纤腰上,这段身子,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小蛮腰。 水千媚微微的叹了口气,道:“我想看看他。” 她叹气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碎。 青衣人道:“哦,你想看呆木?” 水千媚侧着点点头,她的眼睛还望着远方,带着迷离和渴望。 青衣人道:“他已经走远了。” 水千媚道:“我知道,就是因为他走远了,我才会下來看一眼。” 青衣人道:“哦?” 又一阵初夜的风过,水千媚将自己两条白嫩的胳膊都挂在他的脖子上,将粉面贴住了青衣人的胸膛后才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看见他,就如同看见了一把刀,一把锋利无比的快刀……” 青衣人道:“他本就是一柄快刀。” “不。”水千媚继续道:“他不只是一柄快刀,更是一柄妖刀。” 青衣人道:“妖刀?” 水千媚道:“他的身子呆若木鸡,可那双手就如同一朵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是长在人的腐肉上的一种花,因为它吸食了万物之长人的养分,所以能长的超乎一般花儿的壮硕美丽。” 青衣人细细的咀嚼了一番这话,才柔声道:“你喜欢这花?” 水千媚的面上露出一种迷茫而痛苦的表情,痴迷道:“不喜欢,可它一旦盛开的的时候,沒有女人能够阻挡它的魅力。” 青衣人叹道:“方才就是它盛开的瞬间?” 水千媚微动螓首道:“所以,我才要下來看一眼,远远的看一眼。” 青衣人也望着那消失的黑暗,道:“你可知他方才为何盛放?” “为什么?” 青衣人道:“因为他要去杀一个人。” “呀!”水千媚一声轻呼,玉手掩住微唇,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天生就是个为了杀人而活着的人,他也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算真正活着。” 水千媚低声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青衣人道:“是的。” 水千媚忽然又道:“他……他要去杀的是谁?” 青衣人不答,他的目中流露出一种神秘、浪漫而痛楚的强烈情感。 水千媚从未在他眼里见过这样的神采,她的心里竟突然如被毒蛇狠狠的咬了一口,禁不住嫉妒了起來。 “那究竟是何人呀?” 青衣人看了她一眼,昂首曼声吟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水千媚猛地跳了起來,如果沒有亲眼看见的人绝不会相信,一个走路也要踮着脚的女人居然也能一下子跳到三尺高,她还沒等落下來就尖叫道:“蝶恋花?” 青衣人颔首道:“不错,正是蝶恋花。” 水千媚追问道:“白雪?” 青衣人淡淡道:“是白雪。” 水千媚忽然笑了,她这一笑登时这天光也像是亮了,蓬荜生辉。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美人。 青衣人又看她了一眼,道:“你认识白雪?” 水千媚幽幽道:“不认得。” 青衣人道:“哦?” 水千媚的眼里散发出一种莫名的神采,那是一种女人复杂的感情,只见她轻启朱唇,曼声道:“一遇白雪误终生,这天底下的女人,哪个不想见一见这花间上的蝴蝶,天涯外的浪子呀......” 青衣人沉思道:“这白雪,真的有这般的吸引力?” 水千媚仔细的瞧着他的脸色,忽然娇笑道:“他到底呀,有多少的魅力我是不知道了,不过肯定也是比不上主子你的......” 青衣人似乎根本沒听见她这话,依然在皱眉思索,他难道在想为何那白雪能讨得这许多的女人欢心吗? 水千媚看他的神态又不像是吃味了,她试着又问道:“你想杀死白雪?” 青衣人沉默,良久,他才摇摇头。 水千媚又道:“不是?” 青衣人道:“不想。” 水千媚疑惑道:“那为何?” “哎。”青衣人说了最后一句话:“但愿呆木能够走着再回到这个院门。” 水千媚又不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杀白雪的命令是他下的,可他偏偏不想让白雪死,甚至他的意思,那呆木倒可能要送命了,像呆木这样的人不能靠自己走路,那么除非是他已经死了。 她很想在问问究竟是为什么,可青衣人的眼神已经告诉她不要再说话了,他已经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所以她只能又踮着脚一步步的走回到红楼上去。 “笃笃笃……” 那一声声,一下下单调而呆板的敲击声又响起,现在,大理石桌面上只有一壶酒,一只埙。 他在看哪样呢? 他在想什么? 白雪呢?白雪又在何方? ------------ 第二百六十九章 青布药字 白雪在何方? 雪在北国。 白雪在苗域。 白雪坐在棺材上,坐的很散漫,准确的说他半作半依靠在一个女人的怀里,任由女子那白嫩的小手划过自己的乌发,午后的阳光均匀的铺撒在他秀美的脸容上。 他坐在棺材上,棺材在马车里,驾马车的是一只黑漆漆的小猫。 白雪觉得很愉快。 阳光,美人,这时候要能又一杯美酒便最好不过了。 白雪眯着眼这么想着。 可这马车晃悠悠的又是颠簸的刚好,最适合半睡半醒的,他实在不愿意走下來,走进酒馆去喝一杯。 所以。 白雪想了想,他忽然起身一把用力扯下那车厢遮拦的的青布帘子,右手食指快速的在布帘子上划动了几笔,然后满意的斜倚了下來,将那布帘子交给身边的女孩。 “去,阿梦,给挂起來。” 那小女孩自然就是巫梦了,那日,余歌走后,天也终于亮了,雨渐渐停下。 白雪扶起柳生纯一郎,道:“我杀了你的兄弟,今日也放你一马,但愿这份仇恨也算是一笔勾销,不过你若是还想要报仇,可以随时來苗域找我,只要我还活着。” 柳生强撑着身子带着断臂一言不发的走了,白雪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段仇恨并沒有消除,但是他已经不想杀人了,就让时间來看清楚这一切吧。 白雪携带了巫梦要走,七叶想要跟随,可他拒绝了,这些年,他们已经在过着平静的生活了,他实在不愿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将他们卷入到那些腥风血雨里。 最后,阳春也走了,阳春并沒有说自己要去何方,去做什么,不过白雪知道,阳春要做的事情绝对有他的理由,白雪并不会因为他沒说而心里觉得不舒服。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白雪也有,所以他带着巫梦一路从龟城來到了苗域凤凰小镇。 这一路上,巫梦实在开心极了,白雪总有各种数不尽的玩意逗她开心,反正白雪走的也不急,她也不着急,现在,白雪又想出了什么玩意,巫梦的双眼都放出了光。 “姐夫!又有什么好玩的?”巫梦随手将那青布帘子迎风一抖,方才白雪指力所到之处青布应力而涅,但见巫梦这一抖布尘纷纷露出洒落,露出一个铁画银钩的大字药。 白雪这份功力实在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运劲于柔软的布面上本就较一般的为难,更难得的是他这份力含而不露、藏而不泄,等到放到巫梦的手上时才释放出來。 那巫梦也是眼中一讶,可面上却兴高采烈地叫着:“药?什么意思啊,姐夫?” 白雪翘起了二郎腿惬意道:“你先挂上去再说。” “哦。”巫梦探手出去将那写了“药”的青布帘子挂在车厢边上,随风招展,引得路旁的人群纷纷瞩目瞧看。 巫梦拍拍小手,又去抓白雪的头发了,边说道:“姐夫,现在快说嘛。” 白雪被抓的头皮发麻,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畅快,口里胡乱说道:“药,治病救人也。” 巫梦皱起了小眉头,不解道:“什么呀,治什么病,救什么人呀?” 白雪哈哈大笑道:“治的嘛,就是我的酒虫病,救的嘛就是区区的小命了,这沒酒喝岂不是要了我的命嘛。” 巫梦的眼里立即放了光,她大声道:“是不是你这字写的很好,能卖很多钱?” “这个吗?”白雪闭上了眼,随着马车晃悠晃悠,不再说下去了。 “姐夫,说嘛……” “佛云:不可说,不可说也,阿弥陀佛。” “哼!” “阿梦啊,來來來,吟一首李太白的诗來听听,这千古名流,只有他的诗最适合下酒了。” “不念,你不说就不念……” “哎……你这个小鬼……” 突然间,就在两人打闹时,马蹄急响,二匹清一色的枣红马从白雪的车架旁飞驰而过,两双锐利的眼睛,同时向车厢上的那青布帘子盯了一眼。 粗糙的布料,低劣的剪裁,龙飞凤舞的大字。 两人齐齐面色一变,马飞驰过,最后一个人突然自鞍上腾空掠起,倒纵两丈却落在的马鞍上,脚尖一点,己将那写有“药”字的青布勾了去。 他一翻身,已经飘飘的落在自己马鞍上,再一扬鞭,那马和那人霎时间就沒入远方,看不见了。 巫梦早已想要一跃而出去追赶了,可她的手被白雪紧紧的拉住,只能瞪着滚圆的眼珠大声道:“他们抢东西?!” 白雪笑笑。 巫梦道:“我是说,他们抢了咱们的东西。” 白雪道:“我知道,” 巫梦又道:“那布帘虽然不值钱,可姐夫你是大英雄,大英雄被人当街抢走了东西,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呢?” 白雪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又道:“那照你说,我该这么做呢?” “当然是冲上去拼命啦!”巫梦理所当然的挥舞着小拳头,坚定道:“为了尊严和荣誉而战,那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 “呵呵呵呵……”白雪笑的肚子都要痛了,他勉强朝巫梦摆摆手道:“阿梦,我让你失望了,看來,我做不了一个江湖中人了。” 巫梦轻轻叹息一声,仿佛觉得有些失望。 她本想这会是一场很刺激的大战,白雪会战胜那两个小贼,然后用他们的血染红那青布帘子,这样才够热血,才是人们口中说的江湖。 江湖,少女眼中的江湖就是崇拜的英雄,而英雄就是那种一口气喝下十斤老酒后又快马前去砍死十个大恶人的人。 白雪就是巫梦的英雄,所以,白雪实在不该不去拼命。 白雪已经看见了她面上的失望,她忽又笑了笑,道:“江湖中的事,你这些日子也算是看了不少了?” 巫梦道:“算是吧。” 白雪道:“你觉得好看吗?” 巫梦歪着脑袋道:“也不算好看,姐夫最好看了。” 白雪笑笑道:“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不懂,江湖永远都沒有你想的那么美,所以这次……” “不听!不听!不听!”巫梦捂着耳朵拼命的摇晃着脑袋,大声道:“我不听!我不听!我听不见啊听不见,你说什么呀???” “哎。”白雪又倒下了脑袋,不再说话。 巫梦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还想再问,却又忍住。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一阵蹄声急响,巫梦扭头出去一看,立即大叫道:“姐夫,你快看呐,是刚才的那两个人,他们又來了。” 白雪好似早已知道了一般,淡淡道:“哦。” 巫梦卷起衣袖,露出一截嫩生生的粉藕般手臂,咬牙切齿道:“來得正好,让你看看姑奶奶的厉害!” 她还來得及动手,忽然,最先一匹马上的骑士,忽然倒扯风旗,一伸手,又将一匹青布轻轻的挂回到了车厢上。风一吹,一个“药”字,正是原先的那青布帘子。 另一人同时在鞍上抱拳欠身,然后手一振,“忽”的飞进來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四个小菜,一壶好酒。 然后他们又躬身一抱拳,再次扬鞭消失在远方。 巫梦睁大了眼睛,觉得又是惊奇,又是兴奋,道:“他们将那字送回來了。” “不仅如此,还送來了酒和菜,太神奇了!” 一盘灯影猪肉丝,一碟迷迭香墨鱼,还有香酥开花蚕豆和麻辣香脆花生米,白雪顺手一抄将那壶酒捞在手里,拧开盖子,直接就往口中倒去。 巫梦急忙去抢,口中说道:“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喝酒?你不怕有毒啊!要知道,江湖凶险啊!!” 等到巫梦把那酒壶抢到手的时候,壶里早已经空了,白雪用袖子擦擦嘴,仰面叹道:“好酒啊,好久沒喝到这么清冽的竹叶青了。” “你?”巫梦望着一脸快意的白雪,小心道:“姐夫,你沒事吧?也沒有觉得腹中犹如刀绞?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我一定帮你把话带给姐姐……” 白雪笑笑。 巫梦瘪瘪嘴,她将那托菜的盘子放在石棺盖上,然后拉着白雪的手,哀求道:“好姐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还会回來的?” 白雪闭着眼睛。 “你肯定知道,而且你将那布帘挂出去就是要让他们出现给你送酒的是不是?”巫梦在他手心里划着圈圈,不依道:“好姐夫,你就告诉我呗……” 白雪被她那软绵绵的小手一拉,心里也是一痒,睁开眼笑道:“你说呢?” 巫梦眨眨眼,用一根俏生生的手指头指着自己水嫩的脸颊,可爱道:“我说呢,你肯定是他们的大仇人,所以他们要用毒酒毒死你……” 白雪叹道:“你个小丫头,心肠这么的这般狠毒?” “哎呀,姐夫!”巫梦道:“那些说书人都是这么讲的嘛。” 白雪道:“你呀……” “行啦行啦……”巫梦一见他又要说教,赶忙打断道:“姐夫!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回到故地,昔日威名所向,他们可能就是从前你百药门的部下,所以你才写了一个‘药’字,我说的对不对?” 白雪笑笑。 “还有一种可能。”巫梦继续道:“那就是你曾经对他们有过恩惠,所以他们一发现你回來了,就立马來报恩了?” 白雪哈哈大笑。 巫梦被他笑的感觉自己颜面全无了,鼓起小嘴赌气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嘛?” 白雪笑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 第二百七十章 一律全收 “讨厌!”巫梦怒道:“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白雪捏捏她的小脸,笑道:“你呀,总想着打打杀杀的事情,要知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再锋利的剑,只怕也比不上美人的一笑。” 巫梦又高兴了,她甜甜的笑着,道:“姐夫,那你说,我是不是美人?” 午后的阳光洒在巫梦的身上,她实在是个美人胚子,若要单纯的论外表,含苞待放的巫梦甚至胜过了她姐姐一筹,白雪只觉得眼前很耀眼,他似乎都有些张不开眼了。 “姐夫,你干嘛呀,我就像不好看,你也不用这个表情嘛。”巫梦气鼓鼓推了白雪一把。 白雪只觉得眼皮好重,那壶酒喝下去后居然整个人的身子都变得很重,困得厉害,他说了句:“阿梦,我且睡会儿,等到了地儿,再唤醒我?” “喂喂喂!!” “姐夫!姐夫!?不能睡啊!” “死白雪!臭白雪!就知道吃饱睡,睡完吃,猪一样的……” 巫梦忽然转了转眼珠子,将朱红的小嘴凑到了白雪的耳边,轻轻的哈着热气,小声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最后乌静静要和阳春一起走了吗?” 这话说得很轻,可白雪的耳朵慢慢的红了起來,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通透明亮。 巫梦得意的抿嘴一笑,她知道白雪就是在装睡,她继续呵气如兰,小声道:“他们两人在龟城的时候都是住一个房间的,现在,乌静静不愿回家却又随阳春走了,他们……” 巫梦还待要说什么,白雪已经睁开了眼,他淡淡的看了巫梦一眼,那目光竟比阳光还要耀眼,巫梦心里一寒,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白雪看她害怕的模样,不禁又合上双眼,叹道:“春少是我的师兄,静静是我们的小师妹,她随春少去总比跟着我闯荡强。” “可是……” “不必再说。”白雪道:“他们是自由而独立的成年人,有着自己想做和要做的事情,若沒有伤害到其他人,那么,谁也不能妄加指责!” 巫梦小声道:“难道,他们不怕伤害到你吗?” 白雪肃然道:“阿梦,你一定要记住,只有我白雪对不住他们,他们并沒有任何地方伤害到我。他们如果真能在一起了,我的心里只有欢喜,绝无半分怨言。” 巫梦娇笑道:“那是当然,姐夫,你是我的!啊!不对…呸呸呸……是我姐姐的,当然不会和那乌静静搅和在一起了。” “还有那杜鹃,她也算是个什么东西?姐夫,你把她的痴心眼唤醒了,她居然想杀你!” 白雪轻叹道:“那个杜鹃花一般的女子啊,她原本是南宫世家的女儿,都是很久之前的了。” 巫梦露出玩味儿的微笑,忽然大叫道:“姐夫,一定是你负过她是不?” “不要胡说八道。”白雪沉声道:“倒是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个件事情。” 巫梦道:“什么事情?” 白雪睁开眼睛,盯着巫梦缓缓道:“那杜鹃醒來后见到你,曾说过一句月中人?你可懂什么意思?” 巫梦的身子不经意的一震,也不知是马车的颠簸还是她心里的震动,只听她强笑道:“她被痴心眼控制了,神智都不清楚了,可能是在说梦话呢?” 那笑容已经有了一丝勉强。 白雪何等的眼利,他也发现了巫梦的不正常,他柔声道:“阿梦,那拜月祭祀当真就传了你一招魔风眼吗?” 巫梦睁大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拼命点头道:“当然啦。” 白雪想了想,又问道:“你最近有沒有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巫梦不解道:“啊?” 白雪道:“比如说,早上自己一觉醒來发现沒有睡在自己地板上,或者是换了一身衣裳诸如此类的事情?” “当然沒有啦!”巫梦像在看一个傻子一般的看着白雪,大声道:“姐夫,你喝醉了吧?” “哦?”白雪点点头,低低道:“那就好。” 巫梦忽然凑到白雪的鼻子底下,又道:“姐夫,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白雪笑笑,不答。 他心底早想过,以巫梦的学武资质,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魔风眼这等秘技,更是根本不相信那拜月祭祀就这么轻易的放巫梦出來找人,她肯定在巫梦的身上下了什么咒言术法,甚至很有可能她能在巫梦不知不觉中控制她去做一些事情,等同于巫梦做了她的牵线傀儡,那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能很好的解释了一切。拜月教术法诡异莫测,与中原的武功大相径庭,大祭司更是有通天彻地之能,鬼神莫辩之功。 所以,现在的巫梦体内或许还藏着了一个人,这也是白雪最担心的事情。 他望着巫梦那单纯而无忧的笑容,不禁又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害怕,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纯洁的笑容了。 “姐夫?你怎么又叹气了?” “我这不是在叹气。”白雪拉起巫梦的小手,笑道:“是在赞叹。” “哦,赞叹什么呀?” “赞叹呀!我们的小梦儿,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出落的越发可爱了。” “讨厌……” 她明明是说讨厌的嘛,可为何要声音甜的好像蜜一般呢? “姐夫?你说我们到哪里歇息呀!” “江山酒家。” “江山酒家?听起來似乎很大的气派?”巫梦沉思道:“可为何我从來沒有听说过呢?” “你到了就知道了。”白雪翻了个身子,将自己的脸贴在她大腿上,已经几乎完全睡倒下去了,口中道:“路上还有人送东西來就照收不误,我先睡会儿,到了地段再喊我。” “喂!那万一又有人來送东西该怎么办?” “有人送,你就收呗。” “这…...” “人家将东西送上门來,又岂能拒绝之……” 巫梦忽然咬了下嘴唇,轻声道:“什么都收?” 白雪大笑道:“日日青楼白雪下,又有什么是白雪不敢收的?” 他的脸上散发着一种自信而飞扬的风采,巫梦顿时觉得连空气都是甜蜜的,那温煦的阳光实在有说不出的可爱。 白雪想了想又仔细交代道:“有一样你不能收。” “什么?” “剑。” “剑?有人会送剑來?什么剑?” 白雪摆摆手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可不论如何,不论什么剑,一律不收。除此之外,照单全收!” 他说完又要睡着了。 巫梦急道:“喂!为什么不能收啊?我万一人家把剑藏在匣子里呢,我可分辨不出來。” “那就问小猫去,小猫也知道什么该收,什么不该收?” “喂喂喂,你别睡呀!让我去问一只猫?还有,你说的那地方我又不认识……” “小猫认识的嘛。” “她只是一只猫,哪里会认得吗?” “你见过猫赶车吗?” 这就是白雪睡过去之前的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很好的将巫梦想要说的所有话都堵回去了,她这一路上实在对这只小猫的奇异之处大开眼界,她试着唤了一声:“小猫咪?” “喵!”暹罗猫别过脑袋,疵着牙喊了一声,一清一浊两只迥异的猫眼吓了巫梦一小跳,她不禁又想起了那日在海上第一眼看见暹罗猫的情境。 沧海腐尸,这暹罗猫就随着那具尸体來的,传说猫眼能看到人的鬼魂,更能沟通阴阳,她该不会是地狱來的勾魂吧。 巫梦这般胡思乱想着,只觉得那阳光虽然明亮,可还是禁不住有些害怕。 突然,又有两匹快马疾驰而來,巫梦心中一动,暗道:难道又有人送东西來了? 果然,这一次,马上骑士送來的是一个女人,十**岁光景,她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迷人的眼睛正在凝视着。 凝视着马背上暹罗猫。 迷人的眼睛,羞涩的笑容,瓜子脸上不施脂粉,一身衣裳却艳如紫霞,怀抱着一副白玉琵琶。 巫梦看见她那种羞涩的笑容就觉得很不舒服,只因为她觉得这笑的太好看了,所以她很不喜欢,冷冷道:“你为何拦住我的马车?” 那女子福了一福,轻声道:“奴家只愿为雪少爷弹一曲。” 巫梦道:“我若不准呢?” 那女子又屈身福了一福,竟再也不看巫梦一眼,她只是就那么坐在了午后的官道上,那一身紫衣铺开胜过满园繁花。 她边弹边唱道: “初捻霜纨生怅望。隔叶莺声,似学秦娥唱。午睡醒來慵一饷,双纹翠簟铺寒浪。雨罢苹风吹碧涨。脉脉荷花,泪脸红相向。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 琵琶声曲折深婉,那词情婉丽,一曲罢了,那女子又起身再一福,终于上了马去,快马而去,绝无半分拖泥带水之势,飘若游神,实在是风采过人。 巫梦望着她远去后,才低声道:“这是晏小山的蝶恋花……”她的手轻轻的抓弄着白雪的浓密黑发,“白雪,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 第二百七十一章 龟大爷子 不出乎巫梦意料之外的,果然那个大“药”字挂出去之后,送东西來的人简直络绎不绝,一万两一张的银票一送就是几十张,还有了琳琅满目的珠宝,一箱箱的黄金……各种各样的风物皆有,全都是放下后一言不发就走了,巫梦一股脑儿的全部接受了下來,转眼间竟变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富婆。 这实在不可谓不奇。 可更奇的事还在后面,车渐渐驰出凤凰镇后,渐渐走入荒无人烟的城镇外,也不知在何时,居然又有一人跟在了马车后面。 其他人或者骑马,或者驾车而來,唯独这人是走着來的。 暹罗猫赶得车虽不算快,可看那人走路的模样,简直是在饭后散步,慢悠悠的样子让人看着都忍不住着急。 可偏偏就是这么慢悠悠的样子,却走的比马车快了许多,他走到车前拦架,巫梦早已对有人前來送东西提不起一丝兴趣了,她懒洋洋道:“又有什么东西呀,随便拿來吧……” “喵!”不能巫梦的话说完,那暹罗猫忽然叫了起來,一双猫眼儿死死的盯着來人,浑身的毛也似竖了起來。 小猫叫了?巫梦心底一奇,却见那人掌一翻,已双手捧剑于前,等待巫梦接剑。 只见那人的模样极为普通木讷,双目泛着呆板的死光,唯独捧剑的手却是晶莹剔透,犹如水晶雕刻一般,凝固在空气中。 而那剑也是不凡,秋水明眸,竟如十八岁姑娘的一双水眸一般。 这样的人用这样的一双手捧着这样的一口剑,送到了巫梦面前。 她的心底已有些害怕,白雪还在熟睡。 “小猫已经呼唤了,姐夫也说了不能收剑的。”巫梦的心里在天人交战着:“可姐夫他怎么知道会有人送剑來,沒准他是在逗我玩,我要是被骗了,不敢收下,他肯定要嘲笑我很长一段时间。” 巫梦又偷偷的去看了一眼白雪,白雪清冽薄削的嘴唇微微上扬,似乎做梦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又似乎在嘲笑些什么事情。 “哼!本姑娘可不能被你给骗了,否则一世威名岂不化作了东流水。”巫梦把牙一咬,小拳头一紧,居然冲那來人开口道:“要我收下也行,你先报上名來。” 那人道:“呆木。” 这男人自然是呆木,除了他,还要谁会有这样的一双手。 “呆木?”巫梦倒也觉得这名字很适合他,又道:“我有个朋友也像你一样是个木头块儿,好吧,你把剑留下,我要了。” 呆木不再说话,他将剑恭敬的捧到巫梦的跟前,等她收去后,便再用那种看似慢吞吞的身法走了。 巫大小姐真是佩服死自己了,她挥舞了一番那口古剑,发现这实在是一柄好剑,吹毛断发,这样的剑不收,那岂不是白痴吗? 巫大小姐怎么会是白痴,大小姐自然是又聪明又伶俐。至于,白雪的那些警告,她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这白雪只会睡觉和喝酒,他又懂得什么? 所以,等只会睡觉的白雪醒來时,天已经快要黑了,他伸了个懒腰,觉得能够好好的睡一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然后,他便觉得不对劲了。 他的背下是柔软的床垫,而不是又硬又凉的棺材。 棺材? 棺材睡着有什么意思,床才是人睡觉的地方,棺材是死人睡的地方。 所以,白雪连眼睛都懒得打开,又要睡过去了。 “娘的,你个龟儿子明明醒了,还在装睡!!” 突然,有一只火热滚烫的手一把将白雪后面衣领提了起來,不由得白雪不睁开眼來看看。 “我的老天,龟大爷我们十多年不见,你能说话不带这些‘娘的,龟儿子’吗?”白雪道:“你是四川人,可到苗域也这么多年了……” 白雪睁开眼,只见那提着的人其实自己身材并不高,头上包着块白布已经油渍斑斑,好像刚从泔水桶里掏出來一样,可一对比他那双脚,这包头布实在是雪白的要命。 他穿着青布短褂,光着脚板,一双又黑又粗又脏的大脚板,黑白黄斑,脚蹼间还大大小小的烂了好几块,黄色的脓水慢慢渗出又结痂成斑,臭气熏天,常人看了一眼只怕连隔夜的饭都要吐出來。 可白雪看着他,眼里却满是开心和欢喜。 “娘个西皮,老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个龟儿子管得着?” 他嚷嚷着,口水拼命的往白雪脸上去喷。 白雪被他抓着,想躲也躲不了,他一个金蝉脱壳滑了出來,空留下一件衣裳在他手里,然后走到桌前,笑眯眯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才道:“龟大爷,你好。” 龟大爷不信龟,他姓王,只听他气鼓鼓道:“老子不好。” 他是四川人,从不称自己是‘我’,都是‘老子’。 这倒和那皇帝都自称‘朕’一个范儿。 白雪觉得那茶不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哦,怎么不好?” 龟大爷怒道:“娘的,看见你个龟儿子,老子好个屁?” 白雪叹道:“我还以为自己也算是讨人喜欢的,看來人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莫要太自以为是了。” 龟大爷道:“龟儿子知道这个道理,倒还不算太蠢了。” 白雪笑道:“承蒙谬称赞了。” “呸!”龟大爷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看见白雪大皱眉头,他又“嘿嘿”笑着伸出自己那又脏又臭的大脚板用力的搓了两下,也一屁股坐到了白雪身边,道:“娘的!快说,你來找老子做什么?” 白雪还未开口,他又梗起了脖子,瞪起牛眼大着嗓门喝叫道:“先说了!老子可沒钱,就这么一个酒铺了,你要便拿去!” 龟大爷开了间酒家,名字就唤作“江山酒家”,就开在那远山前的近山脚下,是在还未被秋色染红的枫林内,是在附近全无人家的小桥流水边。一间小小的酒铺,短短的围栏,小小的庭院,院子里有棵矮矮的枫树,枫树下有个小小的炉火。 这就是江山酒家。 这样的地方也敢开酒家,偏偏这样的酒家也能取名叫“江山”,可见这世上的事名不副实的多了。 白雪苦笑道:“我要你铺子干什么?” 这样的铺子拿來,十天半个月只怕也沒个鬼过來喝酒的,拿來难道是请鬼喝酒吗? 龟大爷一横铜铃牛眼,脖子一粗,道:“难道你还要老子的命不成?” 白雪叹了口气。 龟大爷一拍桌子,大声道:“老子是欠了你十条命!娘的!这辈子也不打算还清了,现在在你面前就这么一条!要就拿去!!” 白雪道:“龟大爷,这等等慢慢说不迟,和我一起來的还有个小姑娘现在哪里?” 龟大爷一翻白眼,翘着二郎腿,道:“那个小丫头哦。” 白雪道:“正是。” “太吵了,老子一棍子敲晕了她,让她好好睡一觉。” 白雪还能再说什么呢,他只能叹气。 龟大爷又坐了下來,道:“你叹个鬼的气啊叹个不停!倒好似老子欠了你一般!” 白雪头一抬,欲言又止。 龟大爷马上道:“是!老子是欠了你的。娘的,这报仇容易报恩难啊。” 白雪见他一脸痛苦的样子不由的浅浅一笑,被那龟大爷看到,又是火冒三丈,他怒道:“娘的!你个龟儿子一路上收了老子那么多东西,居然还要将马车赶到老子这里來!!” “老子算是看清楚了,这辈子是真的还不清了。” 他两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嚷道:“你要怎么弄就怎么弄吧,老子等着呢。” 白雪眼中蕴含笑意,他说道:“这一路上的东西,那都是你自愿送的,可不是我求着你送的。” “你个龟儿子!”龟大爷一下子又跳了起來,指着白雪的鼻子大叫道:“老子……老子……”他‘老子’了半天也沒说出个所以然來,最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的收回了手指道:“你说嘛,要怎么样?老子这辈子交了你这厚颜无耻的龟儿子,算是栽了。” 白雪肃然道:“龟大爷!白雪此生能够结交你这位好朋友,是白雪的最大荣幸。” “别废话!”龟大爷挥挥手掌,道:“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白雪缓缓道:“我想见苗王,烦请你搭个桥吧。” “老天爷,你莫不是疯了吧?”龟大爷倒吸了口凉气,道:“你说要见谁?” 他这回终于沒说龟儿子了,只因白雪的话实在是太让他震惊了。 白雪认真道:“苗王巫月。”他顿了顿道:“我知道,整个苗域也只有你才能帮我约见到苗王,只因你本是他最信任的一个人。” 龟大爷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突然笑了起來,他笑骂道:“你龟儿子想耍老子,老子不上当!” 白雪道:“龟大爷,我是说真的。这些年,其实你并不欠我什么了,这个忙你若是不愿帮,我也绝不怪你。” 龟大爷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努力伸长脖子的样子并不比鸭子好看多少,可白雪并沒有笑,他很认真。龟大爷也很认真,他说道:“老子听说你这些年被阳春那小子追杀到天边去了?” 白雪颔首道:“是的,今年才回來。” 龟大爷道:“你回來的动静可不小哇,这整个南国都快翻了个天啦,怎么...现在想把这苗域也弄个鸡犬不宁的?” 白雪道:“不敢。” 龟大爷忽然将一只脚抬起來踩在凳子上,手肘和半边身子靠在膝盖上,然后用手指头去抠着那脚上的浓斑,一抠就是一大片血斑,恶心之极,可偏偏他自己毫无知觉,他在一边抠一边想着。 终于,一大片血斑被抠了起來下來,龟大爷拿到鼻子边上闻了一下,发现恶臭无比,才满意的用中指扣着拇指手一弹,将那血斑不知道弹去何处,然后大声道:“老子干了,不过你要说清楚,为什么要约见那苗王?” 白雪笑笑道:“我想投靠苗王。” ------------ 第二百七十二章 送剑的人 白雪说要投靠苗王。 龟大爷居然也沒半分惊讶,他只是继续抠着那恶心的大脚,不声不响,似乎在想什么。 白雪道:“良禽择木而栖,我……” “你个龟儿子!”龟大爷一巴掌重重的拍在自己大腿上,吼叫道:“良禽你娘个西皮!你龟儿子还不是为了那小丫头的姐姐!?”他赤红着双眼恶狠狠道:“你敢说不是?” 白雪被他一瞪,忽然哈哈大笑道:“龟大爷真是聪明人,白雪得罪了。” “聪明你娘个西皮!”龟大爷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又低下头去挖他烂脚上的疮疤。 白雪无奈至极。 龟大爷见他不开口,又道:“龟儿子怎么不说了?” 白雪道:“我该说什么?” 龟大爷一愣,道:“求你老子啊。” 白雪不解道:“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龟大爷用他抠脚的手去挠挠脑袋,道:“是吗?老子答应了?” 白雪终于知道了,他那满头的又黄又油的东西是什么,他一阵的苦笑,这世上从來只有别人对他苦笑,可这龟大爷,白雪实在拿他沒办法。 “就算老子答应了。”龟大爷皱着有些花白的眉头,又道:“在苗域这般巴掌大的地方,只要是出來混过两天的人都认识你白雪,也都知道你个龟儿子是名草堂的人。现在突然,你说你要投靠巫月去了,你到底想干嘛!!?” 白雪叹道:“我已将近而立之年,还一事无成,实在是也需要找一个好的归处了。” “呸呸呸!”龟大爷一脸不屑道:“扯屁!” 白雪的目中露出一种奇特的深情,他缓缓道:“我还沒说完,另外,阿瑶也是最主要的缘故。” 龟大爷斜觑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这句话还像是句人话,龟儿子有点良心的,阿瑶那小姑娘,老子还是蛮喜欢的,尤其是她每次來都会送两坛好酒,哎……” 龟大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落寂的神情,他突然又一拍大腿,粗红了脖子大声道:“你个龟儿子原來是要老子做红娘,给你去提亲吧!你娘的,绕來绕去,终于被老子才出來了!!” 白雪忽然面上一红,他就是这个意思,可偏偏这个意思又说不出口,才一直在讲些漫无边际的话,现在被龟大爷一言道破,只觉得自己双手也不知该放在何处了。 “你个龟儿子好啊!”龟大爷唾沫星子飞溅,激动道:“你娘的…娘的……你别脸红啊,格老子的,你白雪也会害臊啊!真可是天底下的奇闻了。” 白雪也自问自己胆大包天,无惧无畏,可偏偏这件事情居然让他心里一阵阵的哆嗦,腹中如火烧一般的又是热烈,热烈中又有说不出的害怕。 不过与其说是害怕,不如是羞臊。 “好!好!好!”龟大爷双掌互相搓着,不自觉地起身來走了两圈,又一屁股坐下,死死地盯着白雪,不说话。 白雪被他盯看着心里发毛,小声问道:“怎么啦?” 龟大爷忽然黄浊的老眼厉芒一闪,如刀锋般犀利,喝问道:“老子听说你龟儿子已经做了南国的什么鸟蛋皇子了,现在正该是春风得意,怎么会來这苗域要娶阿瑶?” 白雪苦笑一声,他耷拉着眉头,道:“龟大爷,这整个苗域要说看人的目光,你排第二,只怕那拜月祭祀也不敢说自己第一吧。” 龟大爷被说到得意处,一挺胸膛骄傲道:“那是自然,那拜月虽然武功是要的,可轮到眼光,还是得要看老子的……”不过他又觑看了一眼白雪,也哭丧着脸道:“老子这辈子只看走眼了一回,交了你个龟儿子做朋友,有时候想想真恨不得挖掉自己的眼珠子!” “话不能这么说!”白雪连忙劝阻道:“谁让当时我们两人在白蝴蝶湖一边抓蝴蝶一边喝酒,一喝就是喝了三天三夜呢,想想那是多么的快乐时光。” 两个大男人居然一边扑蝶一边喝酒,这实在是不堪入目,可偏偏那龟大爷也点点头道:“那的确是快乐的时光!” 白雪笑笑道:“所以龟大爷,你看我白雪是皇子的面相吗?” “你就是龟儿子的相!”龟大爷头也不抬,张口就是一句。 白雪一愣,道:“你还沒仔细看哩,这眉骨印堂,诸相八般都沒算……” “看你娘个西皮!”龟大爷不屑道:“老子早就看过你的相了,你的命贱不过八两,做只王八鬼子是够了,要当皇子?嘿嘿……” 白雪原本并不太信命,可自从知道余歌才是真正地皇家女儿后,这一路上他不断的回味那日在杭州城大元帅府外遇见的那邋遢道人,当时那邋遢老道一眼就看出白雪不是那人,不是皇子,更说白雪的真身只是一只蝶,蟠龙另有其人,而这一切都让他说对了。 “龟大爷,你可知道何为潜龙升空,星宿移位……” “不要扯屁了。”龟大爷忽然面色一变,挥手打断道:“你龟儿子越扯越远了,老子早看你不是富贵样,看來你自己也知道了。” 白雪黯然道:“是的。” 他黯然并不是因为自己不是皇子,而是因为自己最信任的人居然一直在布局欺骗利用他,那种被朋友当棋子用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好。 龟大爷也清楚他现在的心里感想,拍拍他肩膀又说道:“这不是更好,你和阿瑶之间已经沒有任何阻碍了。” 龟大爷的手拿开时,白雪肩上的白衣多了一个脏兮兮、黄糊糊的手掌印,散发了点点的腥臭味。 白雪叹道:“可我毕竟还是名草堂的人。” 龟大爷怒道:“名草堂怎么了?名草堂不也为了苗域立过大功吗?” 白雪长长叹了口气。 龟大爷道:“你要做那巫月的女婿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聘礼得要好好的下一番功夫啊。” 白雪精神一振,笑道:“这不是问題。” 龟大爷大喜,道:“你准备好了?” 白雪道:“我知道要说这天下珍奇玉器,古董字画,你龟大爷……” “放你娘的狗屁!大狗屁!!”龟大爷一下子跳了起來,赤红着眼怒喝道:“你当老子是什么啊!你龟儿子娶老婆,居然还要把主意打到老子身上來?老子不干!” 白雪心中偷笑,面上故意装作很伤感的模样,叹道:“我本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龟大爷道:“放屁!谁是你朋友,谁就是龟孙子!” 白雪叹气。 龟大爷道:“你叹什么气?” 白雪道:“我在想该用什么做聘礼?” 龟大爷翻翻白眼,怪叫道:“就用你那口剑不行了。” 白雪奇道:“剑?什么剑?” 龟大爷脸上一副我早就看过了你不装了的表情,道:“秋水古剑。” “秋水古剑?”白雪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口剑,他思索道:“莫不是那口号称玉为骨秋水为神的秋水之剑?” 龟大爷道:“废话!” 白雪道:“若我沒记错,秋水古剑在名剑榜排行第三,素來是拜月教所有,怎么会在我的手里。” 龟大爷大笑道:“不错!拜月教祭祀之下分四大坛主,而这秋水剑正是刑堂堂主的历任信物。” 白雪忽然想起來什么,他失声道:“这剑?莫不是阿梦竟趁着我睡着之时将这剑收下來了?” 龟大爷一副理所当然的坏笑着,白雪恨得直跌足,急声道:“我早已交代过她,不可收剑,谁想到她还是收下了。” 龟大爷奇道:“你能猜到那些礼品是老子送的,这不奇怪,可又怎能也算到还有人会送你龟儿子剑器哩?” 白雪恨恨道:“暹罗猫能辨杀气,这秋水古剑杀人盈野,血腥无比,她一嗅便知,我本以为有小猫阻拦,她就不会闯祸了,哪知……” 龟大爷冷笑道:“嘿嘿,现在知道后悔了……迟了,你龟儿子还是想想这秋水剑为何要送來吧!” 白雪摇摇头,道:“我也看不懂这送剑的意思。” “你其实不需要看懂。”龟大爷又突然笑笑道:“老子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了?”白雪喜道:“哦?” 龟大爷道:“老子想明白了一点,你要想讨老婆,这个人绝对比老子更适合当这吃猪腿的媒人!老子被赶出红楼很多年了,这辈子也不想再回红楼去了,你去找他吧。” 白雪道:“什么人?” 龟大爷的目光闪烁,“送剑之人。” 白雪这个房间在二楼,是一条笔直的小路,直通院外的官道。 院子里种了一棵矮矮的枫树,枫树边一个小小的垆鼎,另外还有稀稀拉拉的摆着几张破旧掉漆的桌椅。 一个看着二十來岁年纪的青年,正小心的伺候着垆火,火上温着老酒,那青年人圆乎乎的脸,正裂开着嘴自个儿笑着,也不知在偷笑什么。 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人,正用一种很缓慢的步子推开了院门,走进垆鼎旁,他的面木呆板固执,一看就是个尝尽寂寞的人。 白雪眉头一动,道:“这个人,很可怕。” ------------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种兵器 龟大爷道:“他并沒有任何动作,你又从哪里可以断定他可怕?” 白雪道:“就因为他沒有任何动作,所以才可怕。” 龟大爷不解道:“哦?” 白雪道:“这种人绝不会浪费任何一分力气,他出的每一招必定是简单而有效。”他看了一眼龟大爷,眼中又不尽之韵味,“每一招都是杀人的招数,也许并不好看,却一定很有用。” 龟大爷道:“这是个有用的人?” 白雪道:“他是个杀人的人。” 龟大爷也认真的观看了一眼白雪,见他目光如电,脸容刀削般,于是叹道:“老子这才知道,这些年,白雪你已经进步太多了,也成熟太多了。” 白雪道:“哦?” 龟大爷道:“这个人的可怕若是在从前你绝对看不见,而这话你也绝对说不出。” 白雪道:“龟大爷猜这人便是那送剑之人。” 龟大爷道:“是。” 白雪叹道:“我们该是时候下去了,否则你这个伙计要吃大亏了。” 龟大爷“嘿嘿”一笑,道:“你敢跟老子打个赌?” 白雪道:“赌什么?” 龟大爷道:“就赌这龟儿子走着进來,要横着出去。” 白雪大讶,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还是看走了眼,沒看出那当垆卖酒的圆脸青年居然也是个高手,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才奇道:“我还是看不出这青年人奇特在什么地方?” 龟大爷得意道:“别说你个龟儿子是看不出他有何奇特的地方,便是老子和他相处了二十四年,也不过才在三年前摸出來一点他的底细。” 白雪奇道:“哦,这么看起來倒也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龟大爷一拍大腿,喝道:“你娘的,何止是有些不寻常,简直就是大大的不寻常?” 白雪道:“哦?” 龟大爷又道:“人都说你白雪能懂人心,老子问你,能猜出他叫做什么名字不?” 这个问題真的很难回答,白雪根本无从猜起,只能摇摇头。 龟大爷得意洋洋道:“你当然猜不出來,老子告诉你,他姓王,名霸。” 白雪道:“王八?” “你娘的!”龟大爷喝道:“是王霸!” 他又道:“你再猜,这龟儿子用什么兵器?” 白雪还是摇摇头道:“恕在下愚钝,实在猜不出。” 龟大爷又嘿嘿一笑道:“你娘的!你要是猜的出來,老子就不信了!” 白雪点头称是,“我猜不出。” 龟大爷大笑道:“这龟儿子用的是霸王枪!” 白雪这才怔住了,他又望了一眼那炉鼎旁瘦削的身影,这青年虽然名叫王霸,可那身板儿实在不够霸气,再看他那圆乎乎的脸上一抹羞涩的微笑,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他能舞动的霸王枪。 枪,十八般武器中以霸王枪最为刚猛霸道。 这杆枪就是霸王枪。 长一丈九分,重七七四十九斤。 纯钢打造,绝无一分杂铁。 冰凉、光滑,这杆霸王枪就静静的摆在酒楼里厅的供案上,散发着慑人的光芒。 一只三角鼎炉,三根血红的香火供奉着。 这简直不是枪,而是一尊神祗。 正在享受人间香火的神祗。 这神祗的尖牙锐利,身躯挺拔却不失柔和,有一种朦胧的光泽,犹如一只充满了力与美结合的斑纹大虎,静静的蛰伏着。 等待着致命一击。 王霸一脸羞涩的笑,冲着來人,可那來人却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杆枪。 “贵客远來,可要來碗好酒去去乏?” 來人望了那杆霸王枪良久,突然赞道:“好枪!” 王霸抱拳道:“不敢!” 來人灰白的眼珠子猛的针尖般一缩,直到这一刻他才看见王霸,却似乎又不相信眼前这羞涩的大男孩正是霸王枪的主人。 王霸被他泛白的眼神瞧了个遍,却沒有半分的不自在,他还是笑的那么又可爱又羞涩。 來人再开口道:“好人!” 王霸道:“你也不错。” 來人道:“呆木。” 王霸一笑,道:“我叫王霸,天王老子的王,霸王枪的霸!” 呆木道:“好名字。” 王霸道:“你已经连说了三个好字了。” 呆木并不是那种常说“好”的人,相反,他是个很少说话的人。他肯说好,那么,王霸是真的好。 王霸又道:“你若是称赞我枪呢,这枪是我老爹打造的,若是称名字好呢,名字也是老爹取得,再若是赞我人好呢,人也是我老爹生的。所以,我不好,我老爹才好。” 呆木点头同意。 王霸道:“你可想知道我老爹是谁?” 呆木道:“王龟。” 王霸一愣,道:“我倒沒想到你猜得到。” 呆木不答。 远处,白雪看了一眼龟大爷,见他一脸骄傲的模样就知道是真的了,白雪倒沒想到这龟大爷子居然真有个儿子,还是个很不错的儿子。 现在,这个很不错的儿子眯眯笑道:“我知道你是來杀白雪的,不过我老爹多少是那白雪的老朋友,而我刚巧是我老爹的儿子,所以你要杀白雪,就得先过了我的霸王枪。” 呆木缓缓抽出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在阳光下如水晶,剔透晶莹,似乎极易破碎,更似乎坚硬无比。 王霸脸上的笑忽然沒了,他一直看了很久,才缓缓道:“好。很好!” 呆木道:“來吧。” 王霸点点头,他知道这时候已不该再说话,要说话的是他的枪。 霸王枪。 白雪已不知何时走到了一楼厅里,他也点了三根香,插上后拜了拜,才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有时候,我真觉得做一杆枪比作一个人实在舒服的多了。” 龟大爷就在他旁边,瞪着他,冷冷道:“那只因枪比人听话,它知道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该不动。所以,它比人过的更舒服一些。” 白雪笑道:“我也知道自己不该下來。” 龟大爷道:“你还知道吗?老子早便说过了,那龟儿子走的进來,一定横的出去!” 白雪叹道:“在看到那双手之前,我也这么认为。” 龟大爷道:“看到之后呢?” 白雪道:“看见之后,我才知道,这杆枪不过是玩具做的。” 龟大爷怒发冲冠,厉声道:“霸王枪绝不是玩具做的。” 白雪叹道:“或许从前不是,可遇到那双手之后,便连破棉絮都不如了。” 王霸离开炉鼎,走进屋里,望着白雪道:“那是双什么手?” 白雪道:“你连人家是什么兵器都不知道,岂能不输?” 王霸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手?” 白雪道:“那不是手,那是一种兵器。” ------------ 第二百七十四章 霸王枪薨 王霸也点点头,表示同意,那的确是一种兵器,还是世上最可怕的一种兵器。 白雪道:“传说苗域深处有一种古藤唤作槲寄生,它需要依附古树才能生长,天生弱小无比,可偏偏有个神话中的神子却死在了这样弱小的植物之上。”他凝望着那绝对完美晶莹的双手,喃喃道:“江湖中传说有一种奇特的武功烟花手,也如那槲寄生一般,它寄生在活人身上,吸取人的精气神,可一旦这烟花盛开,将是无人可以抵御。” 他这描述实在不算优美,却将王家父子带入了一个奇异的神话世界,在哪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存在,那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了。 呆木也缓缓越过炉鼎,走进來,站在三丈之远,道:“白雪?” 白雪颔首笑道:“正是。” 呆木再点了下头,不再说话。 白雪道:“就是你送了口秋水剑给我?” 呆木摇摇头。 白雪皱眉奇道:“不是你,那会是什么人送來的?” 呆木道:“我家主上。” 白雪失笑道:“倒是我沒弄明白,请你贵主人是……” 呆木道:“苗域之王。” 白雪道:“巫月?!” 呆木道:“是。” 白雪深吸了口气,连声道:“好!不知巫月让你送剑來所为何事?” 呆木道:“带白雪人头回去。” 白雪长笑一声道:“你认为自己杀得了我?” 呆木道:“杀不了也要杀。” 白雪道:“好。” 王霸忽然喝道:“说得好!实在是好!”他忽然扭转身,抄起了案上的霸王枪! 他的脸容羞涩含蓄,看上去人畜无伤的模样,可那近百斤重的霸王枪一旦掌握在他手里时,他整个人的气势完全变了。 变得凌厉无比,霸气无比。 王霸竟在瞬间变成了霸王。 白雪脱口而出道:“好。”他又冲龟大爷笑笑道:“我觉得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取了王霸这个名字!” 龟大爷大笑一声,厉声道:“你错了!” 白雪道:“哦?” 龟大爷摸摸下巴嘿嘿笑道:“老子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生了个王霸这个儿子!” 白雪一挑大拇指赞道:“是白雪失言了。” 王霸冲着呆木喝道:“走。” 呆木道:“走?” 王霸道:“院里一战!” 白雪伸手制止道:“不可。” 王霸大声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白雪叹道:“这本不是你的事情,呆木是來找我的。” 王霸怒而反问道:“这里是不是江山酒家?” 白雪道:“是。” 王霸再问道:“你是不是我老爹的朋友!” 白雪再回答道:“是。” 他回答是,这一次龟大爷居然沒反对,只因龟大爷的胸膛高挺,眼眶中居然含着泪花,他为自己的儿子骄傲,也为自己是白雪的朋友而骄傲。 王霸已经不再说话了,他紧紧的抿着嘴巴,腰轻轻一扭,已经昂首挺胸的听着霸王枪走了出去。 呆木嘴角一抽,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也转身走出去了。 院子外阳光还可以,这种秋高气爽的时刻总是让人血肉狂躁,这种天气最适合杀人。 白雪道:“你不阻止他?” 龟大爷道:“你要是能阻止他,老子再欠你一条命!” 白雪不再说话了,他的嘴也抿得很紧。 夕阳,已是夕阳。 夕阳照耀在人间。 锐利的枪头沾染了金黄的阳光,显得无比的霸气绝伦,王霸年轻的脸上也沾染了金黄的阳光,充满着年轻人独特有的朝气和血性。 人比枪娇。 相衬之下,呆木就显得平凡普通的多了。 他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站着,背好像还有点微微的驼了,双眉耷拉,若不是他那双手实在夺目,这个人简直一无用处。 可白雪知道那一双杀人的手。 呆木心里现在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沒想,也什么都沒做。 他在等。 等死。 果然,死很快就來了。 王霸绝不愿等,他要将死亡带來,无论是带给自己还是带给呆木。 他都不愿等,只因他掌中握着的是七十九斤的大枪,这样的枪实在太过沉重,并不适合久等。 “咄!”王霸大喝一声,已经立马沉腰,枪逼中宫而去。 呆木轻轻一闪,已经躲开,王霸右足在后,借力一蹬传力于腰一扭,“呼!”一声响,霸王枪朝呆木拦腰扫去。 呆木再一退,又是轻轻避开,王霸手腕一转,霸王枪已化作一个大风车般转动,携带着强大的罡气。 这般重的大枪,莫说是被拦腰扫上那么一下,便是被那罡气碰到一点也是不得了的内伤,霸王枪一开场便是威风凛凛,吃遍八方。 呆木只能一避再避,他似乎已被这股刚猛的气势给镇住了,整个人更是毫无生气,如被强风所扫过的落叶般飘來荡去。 只奇怪的是,无论这风多么强大,肆虐过后,那枯叶也不过是在空中打了个转,又慢吞吞的落回了泥土上,丝毫不伤。 两人一來一回已有数十招过去了,场面上王霸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看來白雪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白雪突然低低的叹了一声。 龟大爷道:“老子听说你最近把那阳逆枪给挖了出來,还装在棺材里,看來你龟儿子对枪法也必定有了一番自己的见解了。” 白雪道:“不敢。” 龟大爷道:“你叹气是觉得霸儿的枪法不行呢,还是你自己的枪法不行?” 白雪道:“令郎枪法霸道绝伦,实在令人佩服。” 龟大爷道:“不错,他本就是为了霸王枪而生的好男儿!” 白雪点头赞同。 龟大爷道:“现在,你再看这两人谁能胜?” 白雪道:“霸王枪沉重,并不适宜久战,如今两人相持,只怕……” 龟大爷哈哈一笑,得意道:“真就不懂了。” 白雪道:“哦?” 龟大爷道:“霸儿用枪,有他自己的一套使劲方式,你看这枪舞如风,招式一施展开,枪的本身,就能带动起一种力量,他借力使力,自己的力量用得并不多。” 白雪一惊,再细看如果如此,但见那杆霸王枪如一条被困在铁笼里的狂龙,左突右撞横行无忌,可偏偏一遇到王霸的双手或拍或推或转,竟越舞越急,完全在掌握之中。 满院已全是那凌厉的枪风,呆木的身子已被压缩到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似乎黔驴技穷,只能最后一击了。 龟大爷再道:“正因为这杆枪的份量太重,力量太大,要闪避就很不容易.哪怕是轻功盖世也不得不小心应对,相反,霸儿只管随意挥洒,更能将他自己发挥的淋漓尽致。 白雪不禁叹道:“的确如此。” 龟大爷道:“现在,你总该明白自己看走眼了吗?” 白雪摇摇头,方要说话,忽然,异变突生。 那呆木本已被逼到院子的一角,此时,霸王枪一逼再逼,他一无路可退,王霸最后一枪刺出,已将他所有的变化全部逼死,他唯一的一条路只能硬抗这七七四十九斤的长杆大枪。 也就在此刻,在所有人都还未看清楚之时,呆木那双奇特的手轻轻一翻,已抓住霸王枪的枪尖,再轻轻顺势一引一带,“轰!”一声巨响,王霸手握着霸王枪身子被带着止不住的撞向了院墙上,破开一个大洞。 然后,呆木如枯叶般随风一飘,那双奇异的手顺便在王霸的背上轻轻一抚,轻的犹如很随意的拂去将王霸背上的一片灰尘。 王霸立时狂吼一声,身子如遭重击,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霸儿!” 龟大爷早已狂呼着抢出,一把将他儿子抱在怀里。 这一变故委实太快,便连白雪也万万沒想到会是这般情境,他瞬也不瞬的死盯着呆木那双手,那是一双水晶般通透易碎的手。 白雪知道方才呆木虽然是取了巧,他用的法门和王霸一样,都是借助了大枪本身的运转起來的力道,他做的只是改变了用劲的方向而已。 可世上事知易行难,若沒有这样的一双手,刚刚徒手抓住狂舞起來的霸王枪的枪尖,且不论那枪尖的锐利,便是那股强大的冠绝无论的力道也不是人手所能去触碰的。 这到底是一双怎么样的手。 蓝天还是刚才的蓝天,阳光还是方才的阳光。 可一切都变了。 王霸已经奄奄一息,他本是个笑起來很羞涩,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人,可现在,他已经要死了。 这样一个秋高气爽,万物躁动的季节。 年轻人实在不该死。 白雪的心里在不住的叹息,他虽然厌恶死亡,可死亡偏偏如影随踪的跟着他。 无论他到了哪里,死亡就走到了哪里。 若要说以前的死亡,他或是无能为力,可这个年轻人,是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倒下。 白雪本该有机会劝阻他的,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朋友白发人送黑发人。 即便是龟大爷这样的人,他的老眼里已有了混浊的泪水,他本以自己的儿子为骄傲的。 现在,儿子就死在他的面前。 这实在太过残忍。 ------------ 第二百七十五章 谋字诀成 人为什么要杀人。 这本是一个无解的问題。 “我不后悔!” 王霸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他紧握着他父亲的老手,目光却望着白雪。 白雪道:“我知道。” 王霸勉强道:“我………我……尽力了……” 白雪的眼中也有了水花,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道:“我对不起你!” 王霸颤抖着摇摇头,又看着他老父,努力提起一口气,挣扎道:“我…有沒有……给你丢脸!!” “沒有!沒有!!”龟大爷双目赤红,面上全是鼻涕眼泪,已是老泪横流,他暴叫道:“哪个龟儿子敢说你半分不是!老子去帮你把他剁成肉酱!!!” “那…就好……”王霸说完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撒手而去。 他真的还年轻,才二十四岁。 可惜已经死了。 白雪慢慢的走过去,走到墙角,他展开左手,握住那霸王枪枪杆。 冰凉,沉重还有霸气。 他一用劲,“呼”一声将枪从墙里抽了出來,顿时,“哗啦啦”那堵并不算结实的泥墙顺势倒塌了下來。 白雪任由那泥墙倒在自己脚下,看也沒看一眼,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呆木。 呆木依然是那么微微驼着背,双手下垂,一副打了霜的黄花菜模样。 白雪道:“你不该杀了他。” 呆木冷笑,他是个杀人的人,这世上很少有人比他更明白死。 江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在那一瞬毫厘之间,这其中的差距已经千万里之远。 他如果不杀王霸,反而倒在王霸的枪下。 此刻,只怕连个为他哭泣,为他报仇的人都沒有。 那么,这世界对他难道就公平了吗? 所以,他只有冷笑。 若要说呆木心中唯一一丝的遗憾,便是这个对手实在太年轻了,还沒來得及好好的看一眼这个世界,不过他沒有看到这个世界也是好的,只因世上之事丑陋的太多,少些见识,沒准还能多些快乐。 呆木的心里早已沒有了快乐,像他这样的人,感情是最多余的东西。 白雪又何曾不知道你死我亡的道理,可他还是忍不住的怒气,他在恨呆木不该在已经胜利的情况下最后补上杀人的一掌,更在恨自己为何沒有去拦住王霸。 “我早知道他不是对手,为何还要任由着他去送死?难道所谓的尊严和荣耀真的比生命还重要吗?” 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而献出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这究竟值不值得? 白雪已经拿起了王霸的枪,他的右手无法用力,单凭一只左手能否控得住这七十九斤的大枪呢。 即便可以,前车之鉴在此,他又有怎么样的取胜之道呢。 呆木还在冷笑,这一次,他在笑白雪。 笑白雪意气用事,若论武功,现如今化身的白雪已是当世绝无仅有的高手,可他偏偏选择了一件自己最不善长的重武器,反将自己结结实实的捆缚到呆木面前任其宰割。 白雪忽然又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他实在不该叹气,可偏偏他满面感伤叹气了。 呆木忍不住道:“你叹什么?” 白雪道:“我在叹你的手。” 呆木的手,水晶般的手。 “我知道,要练成这样的一双手,不知要流多少的血和汗,这其中的艰辛和付出的代价之大难以想象,可如今我却要毁灭它。” “想來,心间有些感伤。” 呆木冷道:“你知道自己一定会赢?” 白雪不答,这话不需要嘴來回答,需要用行动來回答。 夕阳,还是夕阳。 夕阳如血。 老人如血。 白雪已经出手。 他拧腰出枪,就只一枪,霸道绝伦的一枪。 他这一枪就是刚才王霸的那最后一枪。 枪尖破风,凌厉无双,他只一枪就将呆木所有的空门封死,退路阻断,呆木也不打算躲闪,只因他知道,若论轻功,这世上怕已沒有人是白雪的对手。 这一枪未至,可一缕刺骨的寒意,就像是刀锋般刺入了他的骨髓。 这就是杀气。 白雪的杀气。 呆木冷笑,王霸已经输在这样的一招之下,现在,白雪居然蠢到也用这么一招來对付自己,难道他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呆木的心里冷笑,可手上绝对不慢,白雪的枪快,他的手也不慢。 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问,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枪尖。 霸王枪的枪尖。 历史再次重演。 枪尖泛着寒光,可那双手的光芒更比枪尖寒冷百倍,也坚硬百倍。 呆木再次顺着枪势一引一带,下一刻,枪飞出而白雪将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仿佛老天爷也不愿看到白雪的死亡。 霸王枪还是霸王枪,纹丝不动,凝固在空气中。 呆木面色大变,他再次掌上用劲握住枪尖一牵引,“轰!”白雪手一松,任由那枪撞向院墙。 又一堵黄泥涂抹的院墙破开一个大口,这一次,唯一的一点不同就是白雪并沒有被大枪带着身子也撞向墙壁。 白雪就那么站着,一脸冷漠的看着呆木。 呆木怔住,突然汗如雨下。 他突然明白了,方才白雪这一枪竟是个虚招,一个精心策划的虚招。 白雪知道,只要他还是这样的一枪,呆木一定会故技重施,只因人都有惰性,如果一种方法能够带來胜利,那么内心深处便会自然而然的将它化作一种经验來使用,可是呆木忘了经验往往带有主观和欺骗性。 所以,白雪的这一枪根本就是个虚招,霸王枪运到呆木手上时已经力尽,既然力尽,呆木又如何能够借力打力,他即便是握住了枪尖又如何呢? 白雪根本已经不再用力了,呆木再次运劲,他手一松,霸王枪自然就再次撞向了墙壁。 这声势浩大的一招居然是轻轻落下,呆木这辈子也沒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从來也沒有接过这么轻的一招。 高手较技,往往只不过是一招之争。 这一招却是千变万化,无奇不有的。 白雪这一招的奇妙,并不在他的变化快,出手重,而在于他看破了敌人的心,在于他这一枪真假莫辨能够封住呆木的后路,更在于他的虚。 直到此时,他在南陵学到的那十大虚招终于已是炉火纯青了,谋字诀大成已。这一谋字诀中所包涵的变化奥妙,的确是不可思仪,永无止境的。 也难怪龙鹰侯能够六十年前仗此横行天下,夺得那“天下第一剑”的桂冠。 只是,这其中又经过了多少的苦难和牺牲,又有谁知道。 至于后面,已经沒有必要再打下去了,只因,就在呆木将手抓住枪尖的那一刻,他已经输了,白雪如果学他方才对付王霸一般也轻轻一掌,现在的呆木也不过是具尸体了。 一具冰冷而无人问津的尸体。 呆木死灰色的眼珠子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他虽然沒有死,可失败的滋味并不好受。 尤其是在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失败,那种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滋味,若沒有亲身经历过,实非是笔墨所能描述万一。 呆木忽然道:“杀了我。” 白雪摇摇头,道:“我方才沒动手,现在也不会再杀了你。” 呆木忽然状若疯狂,猛地用那双夺命的手用力撕扯开自己胸前衣襟,袒露出他消瘦而干枯的胸膛,迎着初秋干裂的秋风,厉声道:“杀了我!” 白雪冷冷不语。 呆木又冲着龟大爷大声道:“杀了我!!” 龟大爷的眼里只有他的儿子,再也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人。 呆木不明白,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杀他。 “我杀了你儿子!你杀了我!!” 龟大爷第一次抬起头,他的眼睛已经干枯,泪已经流干了,竟仿佛如一口枯井。 呆木被这样的一双眼一瞧,心底竟不觉得一颤。 “杀了我!”他再次嘶喊道。 龟大爷开口了,他说道:“杀了你,霸儿能活过來吗?” 不能,沒有人能够令死人复活。 所谓复仇,不过是再添一条人命,不过是再增加一层仇恨。 仇恨的可怕,远远胜过了世上所有的力量。 也许,能够胜过仇恨的,只有爱。 宽恕的爱。 可呆木这种人是永远也不懂爱的,他的世界里只有杀戮和仇恨。 这样的人活着,又是何等的可悲。 而将这种人培养出來的人,又是何等的狠毒与可怕。 白雪终于道:“今天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不应该再流血了。” 秋天,秋高气爽。 蓝天白云,远山青翠,甚至在不远处的路边还开满了鲜花,这样的一刻,这样的一个地方,实在不该用來杀戮。 呆木已经悄悄的掩上了自己的衣襟,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嗜杀,第一次反省是否真的需要杀死王霸,是否这个江湖上两人相遇只有一人才能活下去。 他肯这么想一想,其实已经证明了白雪不杀他沒有做错,证明他还有一点人性。 一个人如果沒有人性,那么也不必活着。 白雪又缓缓道:“现在,你至少该去拜一拜那个死在你手上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王霸,天王老子的王,霸王枪的霸。” ------------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宽恕与爱 呆木的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妖火,他慢慢的转过身,走到院墙边拔出霸王枪,双手捧着走到龟大爷身边,忽然跪下。 白雪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 只是总觉得鼻子酸酸的,若是不叹气,他只怕自己要留下泪來。 呆木磕了个头,起身道:“我欠你一个儿子。”他又冲白雪道:“也欠你一条命。” 白雪道:“你不欠我性命,我也对你的命不感兴趣。” 呆木点点头,他望着龟大爷一字一顿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儿子,我就叫王霸!” 龟大爷手一抖,他失声道:“你莫不是疯了吗?” 呆木道:“我沒疯。” 龟大爷忽然厉声长笑,他恶狠狠道:“你也配!” 呆木道:“我配。” 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沉默和自信,双手下垂,微驼着背,站在龟大爷面前,那将要落山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龟大爷冷冷的望着他,就那么抱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望着这个仇人,一直看了他足足有一个时辰,才道:“你会用霸王枪?” 他的嗓音粗糙干涩。 呆木道:“不会。” 龟大爷道:“你会煮酒?” 呆木道:“不会。” 龟大爷道:“你会卖酒?” 呆木依然道:“不会。” 龟大爷厉声道:“你会什么?” 呆木道:“我会学。” 龟大爷突然跳了起來,突然重重的一个老大的耳光摔了过去,摔在呆木的左脸颊上,呆木闪也不闪,任由那一巴掌甩过來,只听“啪!”一声脆响,他半边脸颊登时如馒头般肿了起來。 “龟儿子不躲?” 龟大爷双目赤红,一只蒲扇般右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在呆木脸上甩去,呆木一动不动,任由那一下比一下重的巴掌摔在自己脸上。 只一会儿,那嘴角、眼脸都已经渗出血來了,狰狞恐怖。 可呆木依然一动不动,他的身子已经化作枯木,这世上最能忍耐的生命便是树木,多少年來任由风吹雨打,无怨无悔。 “啪!”最后一下巴掌重重甩过去,呆木的身子如禁不住风吹而折的树木般一下子跌到在地,他呸一声吐出一口浓烈的血水,还混杂着一颗断牙。 白雪但见他双颊又高又肿,满脸披血,双眼被打着激凸而出,样子如那生了大脖子病的人一般,可他依然勉强撑起身子,半跪着在地上摸索到自己那颗断牙,塞回自己的嘴里,一昂首吞下去。 这就是江湖中人的打断了牙混着血水吞下去,听着人热血沸腾,可当真看到这情景的人绝不会觉得激动,只会是说不出的凄惨和悲哀。 “龟儿子还敢犟!老子抽死你!!” 如果呆木就这么顺势倒地不起了,龟大爷可能也就住手了,可这呆木竟又不屈不饶的半撑着起身,吞下自己的血水和断牙,更是让龟大爷那股怨气憋在胸口,想出出不得,想吞吞不下,把他憋着如一只要生蛋的老母鸡般,拼命伸长了赤红脖子,满面涨红,血**滴! 龟大爷提掌又要挥过去,已被白雪一手拦下。 “龟儿子你也要气死我!!”龟大爷一看是白雪,更是起气不到一块儿出去,他恨声道:“你听听他说了什么混账话!” 白雪叹道:“我听见了,他说要做你的儿子。” 龟大爷暴跳如雷,怒道:“王八蛋才当他老子!老子的儿子死在他受伤还不够!简直是欺人太甚!!” “看我不抽死他!!” 白雪紧紧的握住龟大爷的手腕,沉声道:“你再打就把他打死了,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再抽死他?” 龟大爷道:“还听你娘个西皮!”他话虽这么说,可那高扬的手终于还是放下了,回去抱起他儿子的尸体。 白雪看到他这模样,心中实在不是滋味,龟大爷这样的男人居然也英雄迟暮,老年丧子,他心中的痛白雪根本难以想象。 白雪叹了一声,冲呆木道:“你说说吧。” 呆木勉强支撑着身子站好,他数次张张嘴,想说什么,可终于沒有说出什么。 龟大爷怒道:“他已无话可说,白雪,你还有何可说的!” 白雪道:“他并非无话可说,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龟大爷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什么说得出口说不出口!!” 呆木终于说话了,他说:“不为什么。” “你娘个西皮!!王八羔子的东西!!”龟大爷一听又是火爆三丈,又是一巴掌挥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呆木应声而倒,这一掌之快,白雪一时沒提防竟被來得及阻拦。 他也沒料想到呆木居然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白雪连忙拦下龟大爷接下來又要踹过去的一脚,大声道:“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我沒疯!”呆木摔倒在地上,一头一脸的鲜血,可他还是昂起脑袋大声道。 白雪喝道:“那你就好好说,不要说这样的疯话!” 呆木沉默半响,突然说道:“我也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有个为我哭的人。” 他这话一说出來,龟大爷突然不动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雪也僵住了,他也万万沒想到呆木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呆木自嘲道:“你们一定以为我疯了,可我沒有,我这辈子都沒有这么清醒过。”此时他面目浮肿,鲜血淋漓,实在说不上是清醒,可他说的话倒是有条理而清晰,“我羡慕王霸,他虽然死了,可毕竟有人为他流泪,若是我死了……” “莫说是流泪,除了野狗,沒有人会对我的尸体看上一眼。” 白雪的心莫名的一酸,他绝沒想到这个冷血的杀手被击碎强硬冷漠的外壳后,内心里装满的都是热血和真情。 是否因为外表越是冷漠的人,他的内心越是火热,只因他已将自己的感情埋藏了太久太久,一旦宣泄出來,即便是冰山也会被消融。 白雪突然想到了阳春,那个犹如万丈冰川之下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他冰冷的外壳也被消融了,那会怎么样的光景?白雪不敢想象,但他的心底隐隐觉得已经快了,这一天很可能快要來临了,而那导火线很可能就是单纯而活泼的乌静静。 呆木再说道:“我也是人,我也想知道什么是爱。” 只要是人,就会有人性,任何人都不能剥夺别人爱与被爱的权利。 只要他是人,他就有人的最基本尊严和权利。 现在,白雪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其实很想劝一劝龟大爷,或许可以收下这个儿子。 至少希望龟大爷可以放下这段仇恨。 只因,白雪知道,恨一个人,会很辛苦,往往比被恨的那个人更加的辛苦,这实在不值得。 龟大爷也已经两鬓斑白这般年纪了,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余生都在仇恨和痛苦中渡过。 宽恕别人,也宽恕自己。 可这实在太难,当日,白雪放开余歌让她走,并不仅仅是因为宽恕,更多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余歌,也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自己。 所以,余歌走了,阳春也走了。 白雪自己,也只有走了,永远的离开那个地方,离开南国。 他來苗域,一半为了巫瑶儿,更有一半也是为了逃离余歌那段爱与恨交织的感情。 现在,他自己都很难做到的事情,又怎么能去勉强要求别人呢? 夕阳早已落下,如血般的夕阳过去了。 余光还在。 余光留在人间,一片光明。 “我做你的女儿!”突然,一个脆生生而倔强的声音大声道:“龟伯伯,我做你的女儿!” 白雪转头望去,但见一脸鼻涕一脸泪花的巫梦自内厅里跑出來,一把扑到龟大爷的怀里。 巫梦不知何时已经醒來了,更悄悄的站在后面看到了一切,她早已被感动的流下了少女的泪水。 少女的情怀,本就是那么的浪漫,她们会为了高兴的事情流泪,也会为了伤心的事情流泪。 而更多的泪水,是为了感动而流的。 少女,本就是人间最美丽的精灵,最单纯最善良的精灵。 龟大爷喃喃道:“小丫头?阿梦?” 巫梦拼命的将自己脸上的鼻涕眼泪全部抹在龟大爷的身上,一边认真道:“龟伯伯,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亲女儿,我替霸哥哥给你养老!!” “阿梦?” 巫梦道:“龟伯伯,小时候,你经常抱我的,你忘了吗?我本就是你半个女儿,还有,霸哥哥小时候也喜欢背我上山去玩……” “现在,霸哥哥走了,就让我当你女儿吧!” “阿梦!”龟大爷也一把抱住巫梦,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看的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爹爹呢?他怎么会准你这般胡闹的?” “我爹爹?”巫梦本已有些收住了哭泣,这一下又“哇”的哭了出來。 “龟伯伯!我爹爹不要我了!!”巫梦哭泣道:“我爹爹不要我了,你以后就做我的龟爹爹好不好!!” ------------ 第二百七十七章 有所必为 龟大爷被她一顿哭闹,不禁奇道:“你说什么?你爹不要你了?” 巫梦不住的哭泣,她止也止不住,抽泣道:“我爹爹已经把姐姐给抓起來了,要是我逃出來了,只怕你以后都见不到我了……” 龟大爷问道:“你爹爹莫不是疯了,阿瑶这么好的女儿干嘛抓起來?” 巫梦泣声道:“我爹爹说…说…说我姐姐私自去见姐夫,有违门风,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把她关起來了……哇!龟爹爹!!” 龟大爷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巫梦无辜道:“我一來就想说了,可是被一棍子敲晕了……”她指指自己的脑袋后面,道:“你看,好大的一个血包。” 龟大爷有些尴尬的灿灿道:“哦。” 巫梦也沒再说下去,她捏紧小拳头,认真道:“所以我和姐夫要去救姐姐!” 龟大爷道:“救你姐姐?” 巫梦用力的点点头,道:“是的。” 龟大爷又道:“你知道你姐姐被关在哪里吗?” 巫梦道:“我知道。” “哪里?” “在天路的尽头。” “天路的尽头?”龟大爷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了,他已经不再往下接话了。 那孤独的路,通往天际,在天与地的一线尽头,传说有寂寞歌唱。 巫梦道:“龟爹爹,你一定会帮我们的对不对……” 龟大爷不答,他甚至不敢去看巫梦那双黑白分明又充满着期待的眼睛,他害怕自己的拒绝会伤害到这个单纯的小女孩。 “龟爹爹……” “阿梦?”白雪突然道:“我们已经打扰了龟大爷太久了,何况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该走了。” “走?”巫梦奇道:“霸哥哥……刚走,我们这个时候怎么能走?” 白雪在心底暗叹:傻丫头,如果我们不走,那对龟大爷來说才是真的残忍,痛苦本就如伤口,伤口往往是需要自己一个人默默的舔舐的,而不是拿出來给人看的。 给别人看的痛苦,往往得到的是更大的痛苦。 何况,白雪很清楚,他们并不能带给这个老人任何的慰藉,反而会让带给他更大的责问和痛苦。 白雪也缓缓跪下來,跪在王霸的尸体前,恭敬的拜了三拜,才抬首道:“龟大爷,我欠你一条命。白雪今生若是不能偿还,只能來世再见了。” 龟大爷道:“你莫忘了我先欠你十条命在先,现在不过才还了一条。” 白雪长叹一声,已经不再说话,他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个响哨,顿时,一辆暹罗猫驾驭的马车缓缓的从后院驶出。他走到跪着的呆木身边,伸出左手,“起來。” 呆木道:“为何?” 白雪道:“你虽然做不成龟大爷的儿子,若不嫌弃,却可以做我白雪的朋友。” 呆木一惊,紧盯着白雪,厉声道:“你说什么!” 白雪道:“你是一个男子汉,我愿意交你个朋友。” 呆木道:“为什么?” 白雪道:“不为什么。” 呆木忽然冷笑一声,道:“我知道。” 白雪道:“哦?” 呆木道:“我知道,你不过是想要我给你带路,去见苗王而已。” 白雪叹道:“你错了。” 呆木冷笑。 白雪道:“我只想你知道,若你有一天死了,虽不会有人为你掉泪,却有人会想起你。” 呆木一愣。 白雪已经飞身上车,躺回到了车厢里,巫梦也朝龟大爷再一鞠躬,道:“龟爹爹,我要去救我姐姐了,如果成功,一定再回來看你!” 龟大爷抬起头,瞪着眼,看了她很久,忽然道:“既然你爹爹要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你去了也沒用。” 巫梦也看着他,大声道:“我非去不可。” 龟大爷道:“你不是你爹爹的对手……” 巫梦笑笑道:“我还有姐夫!” 龟大爷叹道:“即便是白雪,只怕也不是你爹爹的对手。” 巫梦又笑了笑,道:“姐夫一定会救出我姐姐的,更何况,若是救不出來,便死也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龟大爷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霸哥哥已经为你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了。” 巫梦挺起胸膛,大声道:“不错!霸哥哥是好样的!所以,我也要学他一般,有些事一定要去做!!” 龟大爷喃喃道:“你不怕死?记得你小时候便是割了个口子,也会吓得哇哇大哭……” 巫梦道:“我怕,我怕的要死,可我还是要去,只因那是我姐姐,我最亲的姐姐!” 龟大爷喃喃道:“好,说的好。”他忽然“啪啪啪”摔了自己三个耳光,站了起來,道:“老子这把年纪了,真是活到了狗身上去了,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巫梦道:“龟爹爹,你……” 龟大爷抱起他儿子的尸体,一个箭步也上了马车,坐在白雪身边,道:“我们走吧。” 巫梦鼓起大眼睛,不解道:“龟爹爹?” 龟大爷道:“你爹爹虽然将老子赶出了红楼,可老子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再回去走一趟。” 巫梦大喜,拉着龟大爷的手,笑道:“有龟爹爹你在,我…我爹肯定会卖你一个面子的!” 龟大爷勉强一笑。 白雪道:“龟大爷,你何必……” 龟大爷怒道:“老子已经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待死之人,何况现在又死了儿子,你龟儿子说说看,老子还活着有什么意思?”他越说越激动,连颈子都粗了,道:“老子还欠了你九条命,这一次去,不过是先还你一条罢了,有何不可!” 白雪也激动道:“好。” 龟大爷道:“好!现在我们就去那红楼闯上一闯!” 白雪皱起眉头,忽然道:“龟大爷,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去红楼?” 龟大爷道:“不错,要救出阿瑶,必须得要见一见巫月,而巫月就在红楼!” 白雪道:“红楼在哪里?” 龟大爷道:“红楼在天边。” 白雪道:“天边?天路的尽头?” 龟大爷道:“不是。” 白雪道:“不是?” 龟大爷道:“天边的意思是,天路的开端。”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慢慢地接着道:“天路茫茫,红楼为端,红楼是巫月的地方,也是一个去不得的地方?” 白雪问道:“为何去不得?” 龟大爷道:“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即便是你师父名草之主,这些年來也不敢贸然前去。” 白雪道:“我希望你明白,他是他,我是我。” 龟大爷道:“老子明白。” 白雪道:“很好。” 龟大爷又道:“那么,老子也希望你明白,即便是现在的你,也万万不是他的对手,更无论你只是一个人。” 白雪木然不语,他何尝想要送死,可他不得不去。 龟大爷道:“老子可以帮你,最少去说一句话。” 白雪道:“什么话?” 龟大爷道:“提亲。” 提亲二字一出,巫梦的眼神猛地一暗淡。 白雪并沒有看见巫梦的神色变化,他若是看见了,或许以后就不会发生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了,可现在,他只是说道:“我本就打算与阿瑶一起退出江湖,也原打算去上门提亲。” 龟大爷道:“你要提亲,还需要聘礼。” 白雪皱起眉头,道:“我需要什么样的聘礼?” 龟大爷冷笑道:“这个聘礼说容易不容易,说简单不简单。” 白雪道:“哦?那是什么?” 龟大爷道:“那就是这世上只有你白雪才能拿出來的东西你的人。” 白雪叹道:“你要我真的投靠巫月,为他卖命?” 龟大爷道:“这是唯一的选择,也是唯一的机会。” 白雪轻轻的叹了口气,并不回答。 龟大爷道:“路在你的脚下,怎么走也告诉你了,肯不肯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巫梦忽然拉住白雪的手,一脸哀求道:“姐夫,要不你真的效忠我爹爹吧,他一定会重用你的……” “再说吧。”白雪不愿再想这个问題,他叹道:“我们先去红楼,先见一见巫月再说,要卖命,总得要看一看这个主子值不值得吧。” “好!”巫梦一挥手,大声道:“小猫,我们启程了。” 暹罗猫低低“喵”了一声,也不见得她怎么动作,那拉车的骏马已经乖乖的驶动了。 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呆木这个人,也绝不愿意再去看他一眼。 “等一等!”偏偏就在这时,呆木突然大声道:“我也去!” 白雪直到这时,才终于温柔的一笑,他自车厢里伸出左手,呆木一个纵身一把拉住他的手也坐进了车厢里。 这马车原本就是白雪特意定做的,下层放置青铜棺,上层可供坐人,现在即便是住进了四个人和一具尸体,也不算是那么的拥挤。 呆木等坐稳了身子,又等了很久,终于等不住道:“你不问问我为何要一起上來?” 白雪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上來,只因我们已是朋友。” 呆木突然身子一震,朋友!多么珍贵的两个字,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朋友,更沒想过自己会是这般的需要朋友,他开始觉得自己上來是对的,并沒有做错选择。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楼下六人 呆木再问:“你为何愿意与我做朋友?” 白雪道:“只因你是个人,一个还有人性的人。” 呆木一愣,道:“只要是个人,你都愿意和他交朋友。” 白雪道:“是的。” 呆木点点头,已经不再说话。 巫梦忽然道:“那么,你又为何肯上车來?” 呆木道:“不为什么。”他顿了顿,又道:“如果真要说什么理由,那么,只因我们是朋友。” 朋友,当呆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发一麻,热血上涌,这或许是他生命中第一个严肃的说出这个词语,也是第一次属于他的朋友。 龟大爷突然道:“走吧。” 风从远山吹过來,远山又已被黑暗笼罩。 马车载着这样一**织着爱恨情仇的人,缓缓驶出了江山酒楼。 巫梦忽然道:“龟爹爹,酒楼的门沒锁?” 龟大爷道:“老子知道。” 他只是紧紧的抱着他儿子的尸体,他的儿子都死了,还要这酒楼做什么? 巫梦还要再说什么,白雪已经轻轻拉住了她。 一切都该沉默了,一辆马车远远的驶向黑暗。 黑暗中,风在沉沦。 沉沦的风低沉而忧伤,似乎带着深深的叹息。 风在叹息什么? 在叹息他们吗? 是在叹息人类之间无奈的残杀还是叹息他们之间火热的情感。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会知道。 也许人间沉沦,愚昧混杂,可毕竟人间有爱,只要有爱,就有希望。 风还在叹息。 风从远山而來,到达红楼已只剩下细细的叹息。 伫倚危楼风细细。 这也是蝶恋花。 蝶恋花第一次踏进红楼的时候,是在那次忧伤与感动交融的厮杀之后的第三天。 白雪的心中曾经对红楼有过无数次的想象,毕竟那里是一带霸主巫月的栖身地,他设想着应当是光怪迷离或是刀山箭雨的城堡,而当他的马车第一次真正的驶进红楼所在的天之村时,他居然惊讶的发现,那里竟和杭州城并沒有太大的区别。 此时,朝阳刚升起,人间灿烂。 刚刚褪去一身露珠的青石板街道上,随处可以见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她们或者手里提着小花篮,或是带着动人的嫣然巧笑,一双双莹白如玉的纤足套在生硬的木屐里,踢踢踏踏的走着。她们的笑仿佛将这清冷的初秋化作了温暖的春天。 街上更随处可见到摆摊的小贩,走过的货郎,傲倨的绸缎店,清淡的古董商行,黑瓦白墙,竟有说不出的平凡。 白雪清楚的感觉到这是真正的平凡,这些卖花的女孩真的是在卖花,摆摊的小贩也在卖力的吆喝,他并沒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杀气,更看不出这些人有半分的作假。 这是一个真正平凡而普通的小镇。 谁也想不到苗王会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便连白雪也万万沒有想到。 “这里就是天之村?” 呆木回答白雪道:“是的。” 白雪确问道:“红楼就在这里?” 呆木道:“是的。” 白雪“哦”了一声,随着马车的摇晃慢慢的闭上眼睛,不知在沉思什么。 良久,他忽然又睁开眼,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谁? 呆木知道,他回答道:“他是一个寂寞的人。” 白雪道:“寂寞?” 呆木道:“是,他是个寂寞的人。” 白雪知道,呆木不讲巫月的地位、财富、相貌、智慧、武功、野心、手段,偏偏讲的是一个寂寞。这是一个跟了巫月很多年的心腹说的话,白雪会记在心里。 “莫非每一个霸者,都摆脱不了寂寞?” 巫梦拉着白雪的手问道:“姐夫,你在说什么?” 白雪沉声道:“沒什么,我突然想起來一个人。” 他的心中想起來一个人,一个永远在黑暗中的人。 他是个平凡的人,面前摆着一口普通的箱子,静静的坐在荒野小庙里,在等待着。 巫梦道:“什么人?” 白雪道:“沒什么人。” 巫梦撅起小嘴,哼了一声,道:“讨厌姐夫!!” 白雪已不再说话,他也看到了前方,前方一条很长很长的青色石板路延伸到尽头,整洁干净的石板路上犹如铺盖着一层月光。明明是朝阳,可白雪已觉得那是一个月的世界。 蹄铁“哒哒”的敲击在石板路上,洒下一片干净的乐章。 前方,那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一幢小小的红楼矗立在院子后面,朱红色的雕漆在朝阳下显得那么的沉重而庄严。 呆木已经下车了,他并沒有上前去开门,而是站在马车边上,垂手道:“白雪,我只能到这里了。” 白雪点点头。 巫梦不解道:“既然已经到了,为何不一起进去?你是不是怕了?!” 白雪叹道:“他不能进去,因为他沒有得到你父亲的准许。” 呆木感激的看了一眼白雪,只是说道:“这一生,有你这个朋友,也不错。” 巫梦还想再说什么,可呆木已经走了,他离去的背影孤单而寂寞。 他其实也是个寂寞的人,因为只有寂寞的人才能看见另一个人的寂寞。 白雪已经下车,他目送着呆木的远去,心中有说不出的落寂。 “笃笃笃!”铜环扣动朱漆大门,发出沉闷而厚重的响声,当白雪扣到第五下时,大门已经无风而开,院子里压满了桃花,屋檐下竟垒起了燕新巢。 这个季节居然还有桃花,更有点点新燕低翔而过。 院子里面有六个人。 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正在慢慢的扫着落花,他的须发已经花白,肩上扛着畚箕,背对着白雪众人弓着腰一点点的扫着落红,这桃花本在树枝上惹着美人笑,可一旦落下,也只能化作烂泥任人踩踏。 粉红的桃花已经落下,笑对秋风,那么人面呢。 美人洗手做羹汤。 一个很娇很媚的美人正俏生生的站着院子中间石桌旁,她的腰很细,仿佛在秋风中一吹就会折断,可她纤手上提着的偏是个又大又重的锡壶,锡壶嘴里倒出滚烫的美酒缓缓注入一个天青色的瓷杯里。 琥珀色的黄酒,天青色的瓷杯,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韵味。 她在给一个中年人倒酒,那人年约二十五上下,天庭饱满,神目如电,一袭青衫泛白,只是霜染双鬓,他坐着,面前大理石圆桌上摆着一只吹壶在温着酒。 酒香,更刺鼻。 除了酒,还有一只石埙,灰头土脸的石埙也那么的摆着。 酒已经倒好,可他并沒有去喝,只是静静的望着,望着那只石埙。 院子里并沒有石埙那低沉而沉重的乐章,相反倒是流溢着一阵阵悠扬华丽如同梦境的乐章,就在不远处,有一架古琴,琴前是一个弹琴的侏儒,他站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十指纤细飞舞在古琴上,那种华丽的乐曲就这么肆意的从他的指尖流溢出來。 白雪看见他的年纪肯定超过了三十五岁,可身高竟如七岁小儿般的矮小,头大如斗,四肢纤弱瘦小,穿着一身长筒白袍,可这些都不是最吸引白雪的,白雪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双手上。 那双手带着一层薄而透明的手套,这种手套如果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白雪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是什么人。 一个人在这样的动人的音乐声中,即便他本不是君子,只怕也会收敛起自己,努力的装出一副很有风度的模样,可偏偏就在红楼朱门门槛上竟坐着一个乞丐,但见他骨瘦如柴,一身衣裳褴褛,面色黝黑,发鬓凌乱,尤其是十指如鸡爪,正捧着一只烤的金黄发亮的烧鸡在大口大口的啃着,在他的脚边还摆放着有一只大胖猪蹄,一小坛好酒,三盘刀切,一大碟的卤牛肉。 他的嘴一直在动,眼睛却死巴死巴的盯着院墙下的一张藤木软榻。 舒服、悠闲又不失情趣的软榻。 一个懂得享受的人,本不应该让这样的软榻空着,可偏偏这张软榻正是空着的,反倒是它的旁侧正有一个落拓的中年人在呼呼大睡。 浪迹天涯的江湖客,只要有几根稻草,几片遮雨的瓦片,本就是能够对付一夜的,只不过现在才是朝阳初生,此人竟然呼呼大睡,他就那么随意的躺在落红与黄泥之上,睡得很香。 白雪想了想,终于走到坐在最中央石桌边的青衣人身前,那青衣人叹了口气,道:“你來了。” 白雪道:“你本不该在这里,这件衣服也本不是你的。” 青衣人面色一变,奇道:“你说什么?” 白雪沉声道:“我再说,这个位子本该是苗王的,这件衣服也该是苗王的,你本不该在这里。” 青衣人尴尬道:“哦?为什么?” 白雪叹道:“你不该问为什么。” 青衣人突然醒悟,道:“你其实也不能肯定我究竟是否是真正的是主上。” 白雪其实也不能肯定他不是苗王,白雪靠的或许是猜测,也或许是运气,不论如何,他已经对了。 青衣人已经口称主上,那么,他真的不是苗王巫月了。 那谁是巫月? ------------ 第二百七十九章 谁是苗王 青衣人不解道:“我自问并未露出任何破绽,究竟你是怎么看破的?能否告知,也让我心服口服?” 白雪望着他心有不甘的模样,明白这是苗王设下的一个招数,要的就是看看的白雪究竟有几斤几两,如今今日白雪一上來就认错了人,那么自然就贻笑大方了。 想到这里,白雪心中冷笑一声,口中缓缓道:“要看破并不难,只因你坐的太直了,腰也挺得太直。” 青衣人道:“腰挺得太直?” 白雪道:“一个善于直律的霸主,腰自然也挺得很直,可并不会如阁下这般僵硬模样。” “哦?” 白雪道:“你的动作僵硬而且不自然,坐着甚至不如身旁为你斟酒的的侍妾來的轻松自在,这只因你不该坐在这里,古人曰:如坐针砧,再合适不过了。” 青衣人面色难看,喃喃道:“就只有这么一点?” 白雪道:“在你眼中或许是毫无破绽,而在有心人眼中就这一点也足以定胜负了,要知高手过招,是绝不能有任何一丝的纰漏的。” 那美妾突然叹声道:“妾身久闻白雪玲珑心,今日一次,目光如炬,心思缜密,的确不凡!” 白雪谢礼道:“过奖。” 那美妾放下酒壶,轻轻巧巧的转了个身,将自己纤细的弱腰和姣好的容颜完整的展现在了初生的朝阳下,也展现在白雪面前,她娇笑道:“那么,倒要你再看看妾身像不像是个霸主?” 白雪眉观眼,眼观心,道:“夫人美丽过人,大大方方,的确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过也尽止于此了。” 那美妾道:“妾身的位子岂非正是为人斟酒?” 白雪道:“能为霸者斟酒,那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夫人做的很好,相信苗王大人也这么认为。” 那美妾转了转眼珠子,笑道:“你不止有玲珑心,还有一张可以哄死女人的甜嘴。” 白雪道:“在下说的是实话。” 那美妾道:“我喜欢你的实话,妾身唤作水千媚,你可要记住了哦?” “水千媚?”白雪在心底念了一声,道:“在下绝不敢忘。” 水千媚笑道:“你要是忘了,沒准我会挖出你的心……” 白雪躬身一礼,不再多言,他又走到那弹琴的侏儒面前,道:“乐章华丽而丰美,可惜缺之灵魂。” 小侏儒停下弹奏,躬身道:“阁下说的是。”他的声音并不如一般的侏儒那般尖细。反倒 白雪道:“所以你也不是苗王大人。” 小侏儒道:“为何?” 白雪想起自己來时看到的情景,说道:“在下从天之村这一路上的景致看來,不难发现,苗王大人绝不是个华而不实的霸者,所以自也不会弹奏一曲缺乏灵魂的乐曲。” 小侏儒轻轻的搓动着自己的小手,道:“原來如此。在下的确不是。” 白雪望着他那带着薄膜手套的小手,又道:“毒君子阴姬?” 小侏儒阴姬道:“贱名有辱清听了。” 白雪又道:“但凡用毒的行家,都听说过阴姬这个名字,沒想到今日得见真人,实在有幸。” 阴姬道:“你失望了吗?沒想到生人勿进的毒君子竟是这般模样。” 白雪道:“的确沒想到,不过身高是父母所赐,目光高远却是自己铸炼,希望阁下明白。” 阴姬冷笑不语。 白雪又缓慢走到朱门门槛上狂吃炸鸡的乞丐模样人面前道:“烧鸡好吃?” 乞丐收回自己的目光,用那脏兮兮的手袖猛地擦了把脸,可偏偏这一擦反倒是把满嘴的油擦的满脸都是,有说不出的油光发亮。 “好吃!” 白雪道:“你吃很多?” 乞丐道:“吃很多。” 白雪道:“为什么吃很多?” 乞丐裂开满嘴黄牙一笑,道:“难道阁下沒听说过能吃是福吗?” 白雪想了想,道:“听老人家说过。” 乞丐道:“很好。” 白雪道:“还因为很饿?” 乞丐道:“很饿。” 白雪道:“骨瘦如柴,胶深似海,你不是霸者。” 乞丐道:“我不是。” 白雪又看了他那一身褴褛的模样,突然想起一个人,道:“阁下正当是丐家帮弃徒萨桑?” 乞丐萨森道:“不错。” 他口中说话,可那如鸡爪般的十指还在不断的往嘴里塞食物,不一会儿,那只烧鸡也快要被吃完了。 白雪叹道:“我听说你得了一种怪病,需要不断的吃东西,可偏偏越吃越饿,越吃越瘦,看來是真的。” 萨森的目中仇恨之色一闪而过,重归于平淡,又拿起旁边的肥猪蹄狠狠啃了一口,道:“我这个病,也许却是多少女人求也求不來的……” 白雪叹道:“能吃是福,看來也并不如此。” 萨森忽然道:“你吃猪蹄?” 白雪道:“不吃。” 萨森道:“那么,请便。” 既然白雪不吃猪蹄,那么他们之间再无谈话,他自然也不会苗王,只因苗王绝不会是需要靠着不停的吃才能活下去的人。 那院子里扫地的的老人已渐渐将所有桃花收拾到一处,现在院子里只剩下那软榻旁懒汉呼呼大睡的身下还沒有扫干净,他已提着扫帚走过去了,忽然一条清秀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老人抬起昏花的眼睛一看,这人自然就是白雪。 白雪拦住他,道:“你不该过去。” 老人道:“老朽为何不该过去?” 白雪道:“我是为好。” 老人奇道:“哦?好在哪里?” 白雪道:“救你的命。” 老人道:“救老朽的命?” 白雪指着那呼呼大睡的懒汉,道:“只因他在睡觉。” 老人道:“他在睡觉所以老朽不能过去?” 白雪道:“是的。” 老人道:“老朽若是过去便要死!” 白雪肃然道:“是的。” 老人叹道:“所以老徐也不是苗王?” 白雪道:“不是。” 老人道:“为什么?”他问的自然是为什么白雪能看出他不是苗王。 白雪解释道:“你扫地时挥动扫帚的动作还不够匀称,力量也未完全控制到恰到好处,或许是你功力未至炉火纯青,更可能是你怕扬起的尘土飞到他身上去。” 老人道:“哦?为何老朽会担心尘土飞到他身上去?” 白雪叹道:“只因他才是真正的苗王。”他走到睡汉身前,躬身道:“苗王大人,白雪來了。” ------------ 第二百八十章 卧榻之侧 那懒汉此时似乎才醒,金黄的朝阳似乎有些刺眼,他眯着眼,尽量的眨眨眼,忍受着那种光亮,慢慢的伸了个懒腰,手往脸上一抹,竟露出一张清秀迷人的脸庞,他起身后径直走向石桌,原先那青衣人早已离座垂手站在一侧候着,随手操过一杯酒倒入口中,咕噜咕噜洗漱了一番又吐了出來,才笑对白雪道:“坐。” 小院里阳光艳艳,桃花飘香。 白雪迟疑道:“这……” 那懒汉早已一扫颓势,目光炯炯,他淡淡道:“这些年來,你是第一个能认出我的人,有什么话先坐下吧。”他又朝水千媚道:“去取我那铁观音來。” 水千媚屈身应道:“是。”她踩着那奇特而风情的步伐慢慢上楼去,转到梯口,竟然回眸一笑,当真是百媚生。 那睡汉又朝龟大爷、巫梦两人招招手,道:“你们也自己坐下吧。” 巫梦方要做到白雪身边那张石凳,忽然睡汉拍拍自己右手边的石凳又道:“阿梦,坐这里。”巫梦哭丧着脸,只能乖乖巧巧的坐下,像个木头人般不敢动不敢言,白雪若非亲眼所见,根本不敢想象这个乖乖的丫头就是那个混世小魔头! 睡汉又看了一眼龟大爷和他怀里的王霸尸首,道:“你也來了?” 龟大爷一撩衣摆,大刀阔斧的坐下,道:“老子不能來?” 睡汉道:“能,你也坐吧。” 龟大爷冷哼一笑,道:“老子已经坐下了。” 睡汉淡淡的嗯了一声,居然索性闭目养神不再言语,他方刚睡醒,此刻哪里会还困,这不过是在表示他已不愿多说话了。 龟大爷忍不住道:“老子來这里不是看你睡觉的!” 睡汉缓缓张开眼睛,龟大爷被他这双眼睛瞧了一眼,竟也不觉有些手足失措起來。 “那么,你是來杀我的吗?” 龟大爷道:“不是。” 睡汉道:“既然不是,那么何不等等呢,等品过我辛苦寻來的上等铁观音后,有什么话再说不迟。” 龟大爷还想在说什么,已被白雪轻轻落下。 白雪道:“请。” 睡汉又闭上眼。 此时,那水千媚已经扭着水腰,走下红楼來,她涂有凤仙汁的十指纤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托盘,托盘里一只红泥小火炉,一把淡青紫铜壶一柄蒲扇,还有一套精致小巧的茶具。 她满面着娇媚的微笑,坐到了睡汉的另一边,和巫梦正面而对,她开始引火烹茶。 白雪发现巫梦似乎很不喜欢水千媚这个女子,她冲着水千媚龇牙咧嘴的,满面愤恨,偏偏那水千媚又绝不理她,除了那壶茶,此时她眼里再也沒有任何其他东西。 “阿梦,你从小便我与你说了,喝茶是为了定心养性,看來这些年你还是沒有丝毫长进!”睡汉忽然道。 巫梦沒想到他闭着眼睛也能看见自己的模样,不由心里惧怕,口中小声道:“是。” 此刻,那微滚的茶壶里已有阵阵的的清香传出,混合着桃花的幽香,倒也是令人心神皆醉。 这铁观音顾來有三好,色金黄浓艳似琥珀,香天然馥郁如兰花香,滋味更醇厚甘鲜,此刻不过才出一好,已是让人觉得不凡,的确是好茶。 白雪面额抽动忽然道:“这茶喝不得。” “哦?”睡汉沒想到白雪会这般说,他奇道:“为何喝不得?” 白雪道:“只因在下心中有话要说,心不能静,茶便不香,若是喝了简直是糟蹋了这等天地良材!” 睡汉忽淡谈一笑,睁开眼道:“此刻水未沸,阁下若是有话要说,便请吧。” 白雪沒想到他会这般回答,倒是一怔,忽然长长吸了口气道:“我真沒想到居然是你……” 懒汉淡淡道:“世上之事,本就想不到的多,若是事事顺人心,又何來这么多的争斗?” 白雪忽然发现他平淡的笑容中,实在蕴藏无比的智慧,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更能看破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忍不住叹道:“你就是苗王?” 睡汉颔首道:“我就是苗王。” 白雪虽然已经肯定他就是苗王巫月,可终于等到他亲口承认,依然觉得一阵心神悬晃,喃喃道:“原來是你,原來我们早已经见过了。” 巫月道:“第一次你我音韵相合于荒庙,第二次更与西子湖对饮,畅快淋漓,又是何等的幸事,可我早已知道,我们之间已不能再见面了,只因这第三次见面绝不会太愉快。” 白雪叹道:“我也沒想到当日一别,再次相见会是这般情景!” 巫月目光忽然如刀,锋利无匹,道:“你本不该來。” 白雪迎着他的刀锋,咬牙道:“我不得不來!” 巫月默然良久,方自长长叹息一声,喟然道:“我早已说过,你若是个哑巴,那该多好,人与人之间,语言是最多余的,人的话意思太多,更掺杂无数谎言与背叛,这就是天下所有是非的來源。若是沒有语言,就不会有恩怨,若是沒有恩怨,那么这段交情又会是何等的荡气回肠。” 那一夜,荒庙之中,月光蓉蓉,夜色缭绕,黑云欲掩还盖,青衣男子盘膝而坐,六指翻飞,呜呜埙响,此际,堆火繁盛,火性炎上,赤赤有越演越烈之势,阿丑绕火而走,横篪唇边,声从孔出,两人相知相合,实在是伯牙子期,天作之合。 可惜,这一切都太短暂了。 为什么世上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的短暂? 白雪的目光中也露出缅怀之色,他叹道:“我本不想來的。” 巫月道:“可是你已经來了。” 白雪道:“是的。” 巫月道:“你不仅來了,也认出了我。”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些年來,你是第一个能够认出我的人。” 白雪道:“你布置下这个局自然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几分斤两了?” 巫月道:“其实,我已想到你能看破,只不过还是要试一试。” 白雪道:“要看破这并不难。” 巫月道:“哦?” 白雪道:“那只因你真的在睡,在此时此刻还能够安然入睡的人,一定是有非凡的气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做得了苗王的宝座。” 巫月道:“不知为何,今日我睡得特别好。” “况且!”白雪一指那空空无人的软榻,笑笑道:“这张软榻为何沒有人躺着,岂非是因为主子躺在泥地上,做奴才的自然不敢睡在床上。” 巫月颔首道:“你说的很好!” 白雪道:“古人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也正是这个道理,既然沒人敢睡在软榻上,那么胆敢睡在这卧榻之侧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霸主本人了!!” 巫月忽然长长的凝望了白雪良久,才叹道:“本王自以为这布局天衣无缝,哪曾想到居然能被你看出这么多破绽,可敬!可惜!” 他敬佩的是白雪的眼力、智慧,可惜的是这样的人不能为他所用! ------------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道红线 “苗王大人过奖了!”白雪笑道:“古人对朋友是倒履相迎,今有苗王大人酣睡以待,倒也是交相辉映。” 巫月突然仰天狂笑起來,笑声震动桃花纷纷落下,看來那老人是白扫了一上午了,只听他狂笑道:“你不是朋友!” 白雪道:“哦?白雪为何不能是朋友?” 巫月笑声一顿,道:“世人皆知,白雪已是南国皇子,与我苗域正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白雪微微一笑,道:“世人愚钝,难道苗王大人也信这满世流言?” 巫月看白雪良久,道:“空穴來风,未必无音!” 白雪道:“既然苗王大人听信留言,自然也该知道,在下并不是真正的皇子。” 巫月道:“似有传闻。” 此时,茶已沸腾,水千媚为两人烫过杯子后,屈身倒了一杯。 白雪谢过,浅啜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极苦,回味却是清香无比,他细细品过一口后道:“世上传闻何其多,苗王大人究竟该信哪个呢?” 巫月笑道:“如此说來,你莫非想要与本王做个朋友?” “不敢!”白雪起身,道:“在下此番前來,只求一件事情,还望……” 巫月截止道:“你要阿瑶?” 白雪恭敬诚恳道:“请苗王成全!” 巫梦眉头一开,她沒想到白雪竟会这般直接主动,心里面又是为姐姐高兴,又是有一点酸溜溜。 “不行!”巫月一口回绝,道:“即便你不与本王为敌,可惜,你出身名草堂,绝不能与阿瑶有任何的关系!” 巫梦尖叫道:“爹爹!” “闭嘴!”巫月厉声道:“还有你,私自外出!实在胆大包天!” “我……”巫梦又低下了脑袋,不敢多说什么。 白雪叹道:“白雪与名草堂之间已经再无关系,此番只求能够苗王成全,我便与阿瑶从此归隐山林,再也不出江湖!” “你要退出江湖?”巫月再也沒想到白雪居然会这么说,他不可置信道:“你……” 白雪笑笑道:“这江湖本就不属于我,只是这些年來误入歧途罢了,如今羁绊我身上的一切都已解脱,这江湖对我來说,也不再有任何的留恋了。” 若非亲耳听到,绝难相信蝶恋花居然早已厌倦江湖,其实白雪从一入关便已深深的厌倦了江湖上无止休的背叛、杀戮和争霸,他本想一心回到从前,可现在,余歌一手将他的梦击碎了。 现在,这偌大的江湖,对于白雪來说不过是个牢笼罢了,一只养蝴蝶的笼子。 “白雪此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和阿瑶共度到老,还请巫老伯成全。” 白雪竟缓缓走出位子,屈膝跪在巫月身前。 巫月知道,他这一跪,跪的不是苗王,而是巫月巫瑶的父亲,所以他口称的是巫老伯。 “你不必跪我。” 巫月避而不受。 白雪不论巫月说什么,他只是顾着自己说话道:“白雪自问身无长物,也不能礼下重聘,唯独这颗心是真的,还请……” “其实,你有一件东西很值钱!”巫月忽然道:“非常值钱!” 白雪垂眉道:“请苗王赐教。” “这?”巫月浅抿一口茶,他说道:“你可知道,余歌已经陈兵三十万于龟城,不日即将南下!” 白雪道:“军国大事,白雪并不太懂。” 巫月叹道:“三十万大军,一旦铁骑踏入我苗域,必将是一场巨大浩劫,而这场浩劫更是任何人都不可能躲避开的,更何况她还是我巫月的女儿!!” 白雪心思一动,不禁讶然道:“苗王的意思是……要我做什么?白雪或许江湖厮杀还行,可这千军万马之上,冲锋陷阵并非所长!” 战场厮杀,讲究的是帅才运筹帷幄之中,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实在不能影响太大,除非这人是拜月教的大祭司。 只是,那月神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并不能归于常理。 巫月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说道:“本王并不要你为之战场厮杀……” 白雪道:“那么,你要我做什么?” 巫月的眼中散发出狠戾之色,直到这一刻,方才显示出他一代霸者的气概,只听他厉声道:“本王要你去取來那余歌,也就是真正的南国公主赵蟠的首级!!” 白雪心里一沉,他知道自己猜对了,突的仰天狂笑起來,瞬间那桌上茶杯,“波”的一声,竟被这笑声震得片片碎裂,杯中茶撒了一桌。 巫月厉声道:“你笑什么!?” 白雪起身,回答道:“我在笑这世事如棋,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真沒想到这才过了几日,我白雪竟变成了苗域的刺客,真不知道余歌听见了这话,会作何感想?” 巫月等他笑完,说完,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本王唯一的条件!” 白雪突然问道:“在下武功并非决定,要说守护苗域,刺杀敌军大帅,有拜月祭祀已是足以,又何需白雪呢?” “这不必你管!”巫月说道:“你只需说答不答应!” “我不答应!”白雪毫不犹豫道。 “你不答应?”巫月沒想到白雪会这般毫不犹豫,奇道:“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 白雪长叹道:“不必再像了,我们之间已再无话可说。” 他转身离席,竟然要走。 巫月问道:“你要去哪里?” 白雪曼声道:“上天路。” “天路?”巫月大声道:“你要去见阿遥?” 白雪道:“不错。我想去看一看那究竟是一条怎么样在歌唱寂寞的道路?” 巫月凝视不语,望着白雪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便在此刻朱漆大门“呼”的一声被人推开,一人跌跌撞撞的闯入院内,白雪一望正是已离去的呆木,但见他脚步踉跄,形如野兽,面色涨红,双目布满了盘错的血丝,甚至可怖。 白雪看到了呆木空洞的眼神,他似乎只是凭着本能一口气冲进來,然后倒下白雪的脚下,白雪看到呆木的喉间一道横行的剑痕。 犹如一道血红的红丝线。 红的耀眼之极。 ------------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名草堂动 在所有人还沒來得及反应之前,白雪已经一步抢出抱住了呆木,双手抱住他快要倒下的身子,可惜,还是迟了。 呆木临死前最后一刻回光返照,他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白雪,看的死死的,仿佛一个最吝啬的财主在望着欠他钱粮的佃户,那是一种饿到了骨子里的目光。 白雪心中一动,他一把握住了呆木那水晶般奇异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握到这双手,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原來,这双奇异而可怕的手到了人生的尽头,竟也是柔软而温暖的,原來这也只是一双人的手而已。 白雪用力点点头,大声道:“我们是朋友。” 呆木悸然一笑,眼中露出温柔的微笑,他又面朝龟大爷,努力的张口嘴,用一种灌着风的声音嘶哑道:“我來了。” 白雪知道他这话并不是对龟大爷说的,而是冲着他怀里的王霸说的,就在不日前,王霸死在呆木的手里,又有谁想到就在不久后,呆木又会死在其他人手上。 死亡,苍白的死亡。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江湖上,这就是江湖,残酷而血腥的江湖。 它绝非如无病呻吟的文人骚客们所臆想的那般浪漫而多情,在江湖上,浪子们尝到最多的是漫无边际的寂寞, 江湖中人,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死在何方。 呆木脚一软缓缓倒下,惨声道:“名草堂……” 之后再无声息。 白雪轻轻的将他的尸体安放在地上,道:“沒想到你第一个朋友是白雪,最后一个朋友也是白雪,白雪是何甚之幸,你有是何甚之不幸。” 巫月也上前伸出手去探呆木的鼻息,然后他的手僵硬的停了一停,忽然又用右手食指沿着呆木喉间那道红线般的剑痕虚空游走了一遍,才缓缓道:“好剑法!” “名草堂?!”巫月恨声道:“好一个名草堂!本王还未动手,她竟已敢欺上门來!实在是好极了!!” 白雪也仔细看过了这道剑痕,他说道:“这一剑有两大特点:第一是快,第二是轻。” “剑入喉不过一分,浅浅割破喉间气管,而剑势一闪而过,速度极快,故能做到一剑无血。”白雪目光中露出不忍之色,叹道:“所以呆木是因为气管被割,鼻子呼吸到的空气无法到达肺里,他是被闷死的。他死的一定很痛苦!” 巫月也检查过呆木的死,他知道白雪说的分毫不差,甚至可以说看的很仔细,只是他想不明白,现如今的名草堂内,究竟还有谁有这等身手,可以当面一剑杀死呆木。 “名草堂是冲本王來的!他故意只割断呆木的气管而不伤及旁边的颈部大血脉,为的就是要呆木撑住这口气死在本王面前,这是在示威!” 白雪道:“如果真是名草堂的杀手已经來了,那么……”白雪忽然如想起來什么,大声道:“不好!” “什么?” 白雪沉声道:“只怕这只是个开始,名草堂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顷之力,而且以呆木的武功,能将他一剑毙命的人,名草堂下也不多。” 巫月冷冷道:“柴飞飞他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默然不语,现在的名草堂能有这份功力的人只怕就是柴飞飞了,难道柴飞飞已经來到了这天之村了吗。 “这莫非是在向我们宣战,他终于忍不住了。” 白雪皱着眉头,急声道:“苗王大人!方才你说过,南国已经陈兵三十万在龟城,时刻准备南下?” 巫月道:“正是。” 白雪喃喃道:“我明白了,只怕他真正的目的是请问苗王大人,小公主如今何在?” 小公主已经是拜月祭祀了,巫月看了他一眼,还是回答道:“她正在天路尽头闭关。” “果然如此。”白雪长叹道:“只怕名草堂这次的目的正是苗王大人你!他们一定算好了时间,等拜月祭祀闭关时,准备双管齐下,一面既在正面战场上堂堂正正作战,派人暗中前來刺杀,擒贼先擒王,这本就是千古來正确的定理。” 巫月怒道:“好大狗胆!” 白雪道:“他们已经來了。” 他们的确已经來了,巫月的一个得力手下已经死在了名草堂的手里,巫月忽然狂笑道:“本王纵横一生,岂会怕他?如今便就在这红楼里,且看他柴飞飞如何取走本王的性命!” “这?” 巫月大手一挥,道:“白雪既然要走,本王也绝不拦你了,你便走吧。” 白雪深深的望着巫月,这个复杂而寂寞的男人,或许白雪永远也不知道巫月为何要一个人离开苗域到处去流浪,露宿在荒庙。但白雪知道,巫月无疑是一个寂寞的人,在这样的一个男人肩膀上,到底承担了多少的重量,谁也不知道。 他忽然认真道:“我來的时候看见附近有家客栈唤作悦來客栈,名字听起來很俗,不过样式不错,我也想去住几天。” 巫月奇道:“你不走了?” 白雪道:“我不走了。” 白雪的确沒有走,那日,他们一行人在悦來客栈住了下來,这客栈虽然有个很俗的名字,却有着不符合的格外奢华的装饰和建筑,那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似乎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平凡的小镇。 白雪的房间住在听雪轩,此季,正是初秋,苗域原本就是地处较热,冬日里本就是不多见雪,可偏偏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却有一座听雪轩,他的名讳是白雪,此处号称听雪轩,似乎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他要來到这里。 悦來客栈里的听雪轩,是几间坐落在一片浓密竹林里面的精致竹舍,苗域地热,竹舍底下矮矮一层都是不住人的,赤着脚踩在凉泌泌的竹子上,有一种干净清洁的味道,偶尔风來时,仿佛喝了一杯上好的竹叶青。 巫梦说她很喜欢这个地方,她说喜欢听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响声,也想要住在这里,可她也只能想一想,巫月已经将她禁足,不准她随意跑动,这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 第二百八十三章 请上天路(上) 王霸被葬在了后山的竹林地里,白雪也想去做点什么,尽管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什么,可还是想去,不过被龟大爷拒绝了。 这是他自己的儿子,也该由他自己來埋,不过龟大爷并沒有拒绝白雪将呆木也葬在后山的举动,山风过处,竹叶迷茫。 朝阳早生,已是圆日当空,只剩下一片如水洗过的青天,这荒山上,不论白天黑夜,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的。歪歪斜斜一条细路,两侧衰草,这路本就是人走出來的,道路两旁,垒满了座座丛冢,但放眼望去,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竟有些像是那放久了的馒头。 白雪和龟大爷的面前是两座新坟,他们已经站了很久了。 龟大爷突然说:“你知道这漫山遍野的坟里面葬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白雪放眼望去,山野微风早经停息了,初秋开始泛黄的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却有一只漆黑的乌鸦站在干枯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的站着。从白雪这个角度看去,他实在分辨不出这样的荒野上葬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龟大爷冷笑道:“你自然不会知道这里面葬的都是什么人!只因这些人本就是无名无姓之人!” 白雪颔首,他也看出來了这些坟墓都是沒有墓碑,一般只有穷人或是死刑犯才会如此葬法。 “这些人也不是犯人!”龟大爷继续道:“他们都是罪人!” “罪人?”白雪不解,“罪人与犯人有什么区别吗?” 龟大爷道:“犯人是犯了事的人。可罪人,他们并沒有犯事,却是因为他们出生在不对的年代,不对的地方,所以有罪。” 白雪道:“他们生而有罪!” 龟大爷怮动道:“不错!他们本不该出生,生何其苦?” “白雪不懂。” 龟大爷瞪了他良久,才道:“他们都是这些年死在边关的将士!” “什么!”白雪一惊,但见漫山遍野的坟墓,他本以为这是一处百年乱葬岗,沒想到居然是座兵冢,这些年來到底死了多少人? 龟大爷道:“他们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去死!” 沒有人活着是为了去死,可偏偏这漫无边际的坟冢却时时在提醒着白雪,这世上真的有人活着就是为了死。 “可谁又想过他们也有父母孩儿,他们死了,谁來赡养这些孤儿寡母?”龟大爷遥指山下天之路,大声道:“下面是万家灯火,可这里却是青坟点点……” 白雪叹道:“的确死了太多人了。” 龟大爷又叹了一声,一屁股坐下,坐在摆在王霸坟头的四碟菜,一碗饭面前,望着他儿子的坟,又道:“你可知巫月为何信任老子,即便是在将老子赶出红楼后,依然信任老子!” 他突然又问了这么样一个问題,白雪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了想道:“自然是龟大爷你曾是这苗域十万儿郎的大元帅了……国之栋梁,器重是自然的!” “放屁!”龟大爷怒斥道:“老子是屡败将军,一败再败,若非每战必败,老子何以会被赶出红楼!!” 白雪摇头道:“那白雪便不敢多加揣测了!” 龟大爷拾起地上的酒壶,给他儿子倒了一杯,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才冷笑道:“老子告诉你,那是因为这世上就属老子最懂他巫月的心思,他厥一厥屁股,老子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白雪也不好接这么粗俗的话,只能随口应付道:“是。” 龟大爷道:“老子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巫月也常常也看这些荒冢,他心里面想的正是老子方才说的……” “苗王心里面莫非……”白雪喃喃道:“他?” 龟大爷道:“他其实是个寂寞的人。汉、苗、蒙、回、藏五族,你们汉人最喜欢挑苗人的來欺负,苛捐杂税不断,更是连年岁贡,尤其是隆帝上位后一统之心日盛,巫月这些年來为了苗域付出了多少,沒有人知道!” 白雪忽然想起了与巫月的前两次相遇,那时的他风流如山林雅士,飘忽超然,可当他说出那番人与人之间斩不断的恩怨时,白雪早已看出他心中有天大的抑郁,可也万万沒想到此人居然会是苗域之王,巫月数次三番的出去南国,自然是跟他多年來肩上的压力和愁苦有关。 “余歌想要一统南国。”白雪也坐了下來,坐在龟大爷的对面,也给自己倒了杯酒,道:“她要做的事情,从來沒有做不成的,这一次三十万大军压境,只怕这苗域已是岌岌可危了。” 龟大爷怒道:“放屁!那余歌黄毛丫头,懂个屁!” 白雪道:“若是往日,只怕歌儿还沒有这般大胆,不过此刻拜月大祭司闭关在天路尽头,若当真能以雷霆手段一举攻破苗域!到那时,便是大祭司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力回天了!” “只是在下不懂,这大祭司为何要闭关?莫非是与那传承有关?” 龟大爷昂首又灌了自己一口烈酒,道:“燃月祭奠重启,月神之力传承,期间凶险万分,为了确保月神的传承,那天路早已被斩断了!” 白雪失声道:“可是,阿瑶也被困在天路尽头!?” 龟大爷叹道:“这也是为什么巫月不答应你迎娶阿瑶的原因?” 白雪默默的喝下一杯酒,任由那烈性在胸口打了个回转,才说道:“巫月为何要将阿瑶也一并困在那天路尽头,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龟大爷冷笑道:“老子讲了这么许多,你龟儿子到了现在还沒听懂老子的意思?” 白雪道:“还敢请教?” 龟大爷道:“你龟儿子沒发现那梦丫头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白雪想起了巫梦的魔风眼,他面上微动,早被龟大爷看在眼里,龟大爷嘿嘿道:“嘿嘿!巫家两个姐妹,一个被困在天路,一个被遣去请你会苗域?难得你个龟儿子到了现在还不看不明白吗?” 白雪也再也自己倒了一杯,不过这一次,他洒下了王霸的墓前,他沉声道:“拜月祭祀做这么多就是想要我上天路?” “不错!”龟大爷怒道:“你个龟儿子终于是想明白了!!” 山风又來,白雪迎着山风吹面,不解道:“可我不明白,大祭司要我上天路所为是何事?” 龟大爷一字一顿厉声道:“要你的阳逆枪!” “阳逆枪?”白雪道:“她太我的阳逆枪是又为了什么?” 龟大爷叹道:“沒有人知道大祭司和阳逆枪之间究竟有怎么样的纠缠,或许你真是她宿命中的敌人,或许你不过是被她利用的棋子,也有可能阳逆枪本就是和祭祀同出一源,互根互生!” 白雪沉思道:“大祭司想要我上天路,苗王却不愿我上天路,这两人又是怎么想的?” “天路崎岖,难于上青天,巫月只是不愿你去送死罢了。” 白雪道:“他不愿我去死?” 龟大爷口含烈酒,叹道:“他是个寂寞的人,而你是他这些年來唯一的一个朋友。”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白雪终于明白了,他明白了什么? 只听他继续说道:“原來是巫月和大祭司两人的想法出现了差别,巫月是想让我和阿瑶在一起的,偏偏大祭司却为了一个不知名的目的也想要得到我,两人自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大祭司一怒之下竟然绑架了阿瑶去了天路尽头,又将阿梦送去龟城找我,这样一來,只要我回到苗域,就不得不上天路!” 龟大爷点点头道:“你龟儿子终于明白了!”他望着满山的坟冢,目光惨淡,痴痴道:“苗域离不开大祭司,沒有她的盖世武功,只怕那三十万铁骑到來之时,就是我苗族灭亡之日!到那时,莫要说死后有一座荒坟,哪怕是草席裹身已是不可得了!!” 战火一起,十室九空,野有饿殍,瘟疫横行。 真要到了那时,死后能否有马革裹尸,实在是难说了。 “我.....”白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只能朝着两座新坟拜了一拜,转身下山。 龟大爷冲着他背影喊道:“你要去哪里?” “要想停止战乱,只有去请大祭司出关,龟大爷你讲了这么多,无非替巫月讲出來一句他该讲却不想讲的话:让白雪上天路!”白雪的声音从山下远远传來,渗着寒风的凉意,“在下这就前去辞行,准备上天路。” 白雪自然知道这些话其实正是巫月想要说的,毕竟在他的心里,万千百姓才是第一位的,龟大爷带白雪來这荒冢地说话,就是要让白雪直观而强烈的知道巫月的无奈和愁苦。 巫月很清楚的知道,要请动白雪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用强的,只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方能奏效。而且,由龟大爷开口,远比白雪自己开口要來的有说服力的多。 无疑,巫月已经成功了,白雪已经不能不去。 山风,凌厉的山风不知何时刮起,吹着龟大爷也有了些莫名的凉意,他凝望着白雪的掠起的背影如大鹏,心里面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 ------------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请上天路(下) 白雪回到听雪轩的时候,才知道那水千媚早已在外面厅里等候他很久了,她规规矩矩的坐着在椅子里,低低的垂着头,看着自己鞋子尖上的明珠,明珠如龙眼,在午后的阳光下流溢着迷人的异茫,这鞋子是百年福缎店为她量足定做的,套在那双白玉般的纤足上,竟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她的脚上并沒有着罗袜,描金的裙子下露出一截嫩藕般的小腿,她就这么痴痴的望着自己的脚,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在想自己的小时候,想小时候的故乡,江南的故乡。 也许,这个时候的江南已经冷雨寒风,江南的冷和北国不同,北国大抵是干冷,还能多穿着衣物抵御,可那江南的冷是湿冷、阴冷,冷到了骨子里,而苗域几乎沒有寒冷的冬天,水千媚在想自己來到这里已经多久了? 久的已经足够忘记那种刺骨的阴冷,不知道为何,她有些怀念那种骨子里的冷。 或许,她想起的是那个梦,那个冬夜里,她倒在他的怀里,那个醉人的梦。 那是一个火热的怀抱,有了这样的一个怀抱,无论怎么样的湿冷都变得不再可怕。 只要想到那种甜蜜的温馨,她的人就似已醉了。 也就在这时,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年轻人正静静的垂手站在她身后,这本是听雪轩的伙计,水千媚想了很久,忽然抬起头來,冲那年轻人嫣然一笑道:“白雪还沒有回來吗?” 年轻人被她那一笑冲击的有些炫目,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口中答道:“是的。” 水千媚又垂下了头,低低回答:“好。” 年轻人见她那般模样,似乎有些不忍,劝道:“王妃还是请吧,白客人他……” 水千媚道:“我等,他什么时候回來,我就等到什么时候。” 年轻人无声的叹息一下,用眼角偷偷膘着她,不懂为什么白雪忍心拒见这样的一个美人儿。 白雪终于來了,他不能不來。 只因他已经在窗外格子里望了她近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她都是垂着头,双手均匀的放在膝盖上,裙摆刚好遮盖到足踝,她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如白玉雕成一般。 白雪看了很久,也实在想不明白她究竟为何要來找自己。 最奇怪的是,当白雪走进厅子里,走到水千媚身边时,她也只是那么坐着,居然也不起來迎接,甚至连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白雪摸摸自己的鼻子,挥挥手让那年轻人退下,走到桌子边坐下,才道:“听说,王妃玉趾驾临,白雪不慎惶恐!” 水千媚低着头,不说话。 白雪又道:“不知王妃前來,所为何事?” 水千媚低着头,双手已经不自觉的绞动着描金花裙,她的心也似乎如这被揉捏的裙子一般快要撕裂了。 她竟已快要哭泣出來了。 白雪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 “你明明回來了,却避而不见我,等见了又左口一个王妃,右口一个王妃?”水千媚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已有些嘶哑,“你到底什么意思嘛!?” 白雪一时语塞,只能默默不语。 水千媚见他又不说话了,委屈的眼泪终于落了下來,“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我只是个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又到了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不能找个人依靠吗?” “当年,你一走后再无音讯,你要我怎么办??” “我?”白雪叹息道:“我并沒有不舒服,只是现在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白雪还当是要避嫌才是啊!” 水千媚气苦了,她不住的哭泣。 白雪终于将自己洁白的手帕递过去,水千媚接过手帕并沒有擦泪,反而一把抱住了白雪的身子,将眼泪拼命的抹在白雪的衣裳上,白雪长长叹了一声,他并沒有躲避,他本想躲开的,可不知为何,竟沒有躲开。 “他…对你……好吗?” 白雪几次张了张口,终于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话一出口,他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巴掌。 果然,水千媚哭得更厉害了,抱着也更紧了。 白雪任由她这么抱着,用自己的左手轻轻抚摸水千媚海藻般的秀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千媚终于渐渐的停止了哭泣,她居然还能笑一笑,道:“他对我很好!” 白雪道:“哦?” 水千媚还是抱着白雪道:“他很依我,除了正事,其他的都依我,你看那小红楼,还有秋天里的桃花,再看这天之路的模样,你觉得这里像江南吗?” 白雪不知为何,嘴里一阵阵的苦涩,原來天之路这般模样,竟是巫月为了自己爱妃修建的。 “像,很像!” 水千媚继续低低道:“他知道我会想家,就把这地方变成了江南,这样的男人,我实在应该珍惜。” 白雪叹道:“他的确是个好男人。” 水千媚道:“所以,你现在该明白,我來找你,并不是要重续前缘……我不能对不起他,更不会离开他!” 白雪也点点头道:“我早就知道了。” 水千媚奇道:“你早就知道了?” 白雪道:“别忘了,人家都说白雪能懂女儿心……” “我之所以抱着你,是因为我这些年來的一直在做的梦。”水千媚紧紧的抱着白雪,梦呢着:“这些年來,我一直都忘不了你,可就在刚才,我抱住你的那一刻,我想到的居然是王上,我才发现,自己终于解脱了。” 白雪明白,其实这些年來,自己在水千媚的心中只是一个梦,一个她自己在编织的梦,可等到有一天,这个梦真的突然实现了,她就会发现,其实一切都已经变了。 白雪叹道:“我也知道。” “你呀,真是个要命的小鬼……”水千媚发出一个满足的微笑,道:“好了,现在,我抱着你,就觉得抱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哥哥一般。” “我也是。”白雪也抱着她,口中平静的答道。 水千媚能听见他的声音,却沒有看见白雪那左眼快速滑下的一滴清泪。 只有一滴,折射着午后的阳光,静静的滴在地板上,再也看不见了。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这两人又是这世间何等样的男女。 任何浪漫、洒脱、传奇等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他们两个人。 这才是伟大的感情。 良久,水千媚忽然又道:“今日我來第一件事,是要和你讲清楚。第二件事,也是想对你说,不要上天路。” ------------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上天路 “哦?”白雪不明白,这龟大爷刚刚才劝过他上天路,如今水千媚又來劝他不要上天路。 “为什么不能上天路?” “只因巫瑶儿她……”水千媚的话还未说话,就已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这声尖叫刺耳而且充满了愤怒和不可置信,然后,白雪的脸颊就被狠狠的摔了一巴掌。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白雪该怎么回答,他只能苦笑道:“阿梦,你多少轻一点好不?” “你们还不快点分开!”來人自然是巫梦,这二小姐已经气得满脸通红,她一把抓住白雪就往外拎,“你这个不要脸的!该死的臭白雪!我就知道……就知道你家伙一刻不看着你,就要去偷腥!!” “偷腥!?”白雪身子轻巧一转,已经从巫梦的掌下溜了出來,他苦笑道:“阿梦,不许胡说!” 巫梦双手叉在腰上,柳眉倒竖,气道:“被我抓了个现行的,你还敢不承认!!i这样对不对的起我姐姐呀!!!” 白雪道:“我……”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求助的去看水千媚,偏偏她似乎嘴角含笑,并不在意的样子,“你快点说两句吧,不然巫月那边不好说了……” 水千媚笑笑道:“他知道我來的,也是他让我來的。” “他?”白雪轻轻叹了口气,道:“他早就知道了。” 水千媚起身点点头道:“他是个寂寞的人,我该回去陪他了。”她经过巫梦的身边时,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巫梦一眼,又回眸看了一眼白雪,终于就这么走了。 白雪一直在想水千媚那最后一句沒说完的话,究竟不能上天路和巫瑶她有什么关系,白雪上天路就是为了要救回巫瑶,他实在想不明白这里面究竟是为什么。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的转变就在那么一个小小的变故上,很久很久之后,白雪回头再想,如果当日,巫梦迟來一步,水千媚能够将她的话说完,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可惜,时光一去再也不能回返,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只不过当时已惘然罢了。 白雪目送着水千媚的离去,终于再也见不到她的背影,突然耳朵上一阵吃痛。 “哎呀!阿梦,你轻点!”白雪吃牙咧嘴的喊疼。 “哼哼哼!!”巫梦毫不留情的一个拧转,顿时,白雪耳根已经渗出了鲜血。 “阿梦,你怎么会來的?”白雪一边喊疼,一边问道:“你爹爹不是已经禁了你的足吗?” 巫梦手上再次用力,狠狠道:“是不是本小姐被禁足了,所以你更要胡作非为了!!啊啊!!” 白雪连声不敢,直疼的满头大汗。 巫梦又连拧了几把,才愤愤的松开手,大声道:“有本小姐在,你休想动什么歪脑筋!!” 她一放开手,白雪如获大赦,急忙去镜子旁照看被扯成什么模样了,等看到耳朵还在,总算是心里松了口气,知道巫梦还算是手下留情的,他苦笑道:“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姐姐一个人,那水千媚是你爹爹的妃子,我怎么会……” “真的吗?”巫梦将信将疑,她看到白雪的耳根子血肉模糊的,心里也有些后悔了,可嘴上还是不饶人,大声道:“那你们为何抱在一起!” “那…...那是…..因为……”白雪实在说不出來理由,只能一改口风,猜测道:“你爹爹派你來做什么?” 巫梦果然上当,奇道:“姐夫,你怎么知道是我爹爹派我來的?” 白雪心中想道:要不是你爹爹的许可,你现在沒准还被关在黑屋子里哭鼻子呢,这有什么难猜的。不过他嘴上可不能这么说,“阿梦你是他的乖女儿呀,你爹爹怎么舍得真的关你呢,这不马上找了个理由放你出來了吗?” 巫梦神气活现的挺起胸膛,道:“那还用说!爹爹绝不会真的舍得惩罚我的……” 白雪拼命点头,连声道:“那是!那是!!” 巫梦满意道:“姐夫,我爹爹喊你跟他去一起走一走!” “走一走?”白雪不解道:“走什么?” 巫梦道:“爹爹喜欢每天黄昏,都绕着天之村走一走,一方面是思考一些大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的子民看一看他们的王上!” “哦,我这就去……” 白雪急忙出门,背后巫梦娇呼道:“姐夫,你还沒说你们为什么要抱在一起!!” “你这个该死的白雪!居然敢用蝶恋花轻功,欺负本小姐追不上你是吧……” “你别让我抓到你,抓到你,你就死定了~~” 此际,晴。 晴天的晴。 晴天无语,万里碧空过后。 微黄的晚霞,巫月就行走在这样的霞光下,犹如披挂着黄金战甲的将军,只是,细看了才会发现,他穿着的不过是一件青衣,两鬓发脚已经斑白。 他如果在天之村的日子里,都喜欢在晚饭前出去走一走,每次走的路线也大致相仿,无非是红楼出发,经过大前门,绕过十字菜市口,在河堤边看会儿流水,过了小拱桥,穿过悦來客栈后再沿着小吃街走一个圈,差不多闻着食物的香味又回到红楼,那时候,他刚好有食欲,这是很多年的习惯了。 就如同有些人喜欢饭后走一走。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在饭前走一走吗?”巫月经过大前门的时候,突然问走在他右手边的白雪道。 白雪含笑道:“清晨是一个人头脑最清楚的时候,所以苗王大人应当不是选择在这时候思考问題。” 巫月道:“不错。” 白雪又道:“既然不是思考问題,那么也就是休闲,一般人大多是饭后走一走,自以为可以长生,可这偏偏是个养生误区。” 巫月看了一眼白雪,道:“久闻你精通百药,愿闻其详。” 白雪叹道:“大凡人吃下食物后,需要一段时间在胃里的消化,而这时候正好是血液聚集于人胃脘,如果此时行走,血液势必大部分的被吸引到了下肢而去,那么,胃脘则将缺血难以消化,长此而往,脾胃必将败坏。” “医家有云:脾胃乃后天之本,当养也。世人不知,南辕北辙岂非与养生之道越行越远吗?” 巫月抚掌赞道:“好一个南辕北辙,白雪你的确是一个好朋友。” 白雪道:“不敢。” 巫月又道:“我两人三次相遇,也算是江湖上一段佳话?” 白雪道:“是。” 巫月道:“你是一个好朋友,本王实在不愿与你为敌!” 白雪道:“白雪也不愿与苗王大人为敌!” 巫月双拳紧握,突然大步急行,已从城郭的小路,走到前门外市区的中心,白雪紧忙跟上,一直到了热闹杂乱的菜市口,巫月突然道:“有件事情,本王实在不知该不该与你讲!” ------------ 第二百八十六章 王者傀儡 白雪叹息一声,道:“苗王要说的可是阿瑶被大祭司绑上天路的事……” 巫月身子一震,望着白雪道:“你已经知道了?” “其实这是那大祭司的主意,你并不同意这么做?”白雪望着这熙熙攘攘的菜市口,每个人都在为了一分半厘竭力的争吵。 巫月缓缓道:“看來龟大爷已经告诉你了。”市场嘲杂,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甚至连牛羊叫唤声都有,巫月的声音低微,白雪毕竟是听见了,他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哎……”巫月再次叹息,他眉头间似乎有天大的愁云。 白雪忍不住问道:“苗王大人,白雪有句话如骨鲠在喉,不得不问!” 巫月道:“请问。” 白雪道:“究竟拜月教在苗域是何地位?那大祭司竟敢强行绑走阿瑶,你身为苗王,竟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巫月惨笑道:“苗王?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王?” 白雪道:“王便是王,万人之上为王!” 巫月道:“如果我说,自己只是一个傀儡王,你相信吗?” “傀儡王?!!” 巫月眉间似乎有天大的愁苦,他期期艾艾的往前走着,身上似乎有万斤锁链锁着,可他就那么背负着一步步走着,终于离开了热闹的菜市口。 白雪跟在他后边,也沒有再开口,他知道,既然巫月已经开口讲了,那么就一定会讲下去的。 果然,巫月凝望着秋初墨绿的河流,缓缓说道:“她是苗域的守护神,更是精神的领袖,在苗域,她说的话往往比我说的话要有效的多。” 白雪忽然感到一种悲哀,一种莫名的悲哀,他发现无论到了哪里,总也离不开争权夺利,这难道就是人类不能解脱的悲哀吗? “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巫月也看到了白雪目光中的讥诮和悲哀,说道:“这些年來,红楼表面上苗域的核心,可谁知道,真正的苗域之王在那天路之上。” “我知道,你一定会上天路,但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里有多么危险与可怕!?”巫月叹道:“而在天之村,你看每个人都似乎在过着安静而幸福的生活,春去秋來,日月轮回,可是这一切都如同这河里的泡沫一般,也许一阵大风,也许是一阵激流,这一切就会被全部摧毁!幸福的人流,繁华的闹市,温馨的家庭,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摧毁!” 白雪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所有巫月身边的人都说他是个寂寞的人,他是个胸怀大志的男人,偏偏下有无数百姓眼睁睁望着他,外有南国三十万大军虎视眈眈,上有拜月祭祀处处制肘。白雪只觉得他这个王做的实在也沒什么意思,反倒把满头的白发给做出來了。 巫月看见白雪的目光,笑笑道:“你一定在想,既然这样,又为何要做这个王!?” 白雪也笑笑,他的确在心底是这么想的,但他也知道巫月一定要做这个王,只因这是他的宿命,像巫月这个的男人,痛苦和艰难只会增加他身上更多的魅力。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我要做的就是守护好苗域。”巫月抚摸着河边的木围栏,轻声道:“我不知道你的宿命究竟是什么,不过我希望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不会辜负阿瑶。” 白雪失声道:“苗王大人,你……” 巫月微笑的望着白雪,目光中露出一种混合着兄弟的友情和父辈的慈爱两种感情糅杂在一起的情愫,柔声道:“你不是喊我巫老伯吗?” 白雪怔怔的望着巫月,道:“巫老伯?” 巫月背负双手,昂首仰面望天,道:“我这话不是对名草堂白雪说的,而是对朋友茉茉说的。” “茉茉?” “静静默默不能言也。”巫月朝白雪眨眨眼,笑道:“在我心中,都希望我们是朋友。” 白雪道:“我明白。”凝望着天,仿佛天那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他似乎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总有一天会去那个地方。 那个月与光共辉的地方。 此时,远方天边也似有一个老人牵牛而來,他白发苍苍,粗衣麻布,身子也佝偻着牵着老牛蹒跚走着,那老牛也如老人一般垂垂老矣。 老人如残阳,无限好近晚霞。 经过一天辛苦的劳作,或许他可以回家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好好的坐一坐,尝一尝贤惠的妻子炒的小菜,再喝两杯,这样平凡的人生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白雪目光从老人身上收回,缓缓道:“我一定会去,只是如今名草堂刺客南來,我怕…...” 巫月忽然苦笑道:“这个不能用担心,只因你即便是要上天路,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去得了?” “哦?”白雪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 巫月叹道:“只因除了每任大祭司本人,谁也找不到那天路在何方?” 白雪自然知道像拜月教这样教会,他们自认为自己的基地是神圣而隐秘的,所以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其踪迹,只是连巫月也不知道,这也出乎了白雪的意料,“难道连巫老伯你也不知道??” 巫月道:“不知道。” 老人渐渐走过來,他慢慢的走过來,牵着那只同样老的老牛,缓缓的走过來,白雪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忽然古怪的笑了笑,道:“即便是不知道具体在何方,不过大致位置总该知道的吧。” 巫月摇摇头,不过马上他又想了想,点点头。 “天路开头就在这天之村内,不过沒有人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巫月道:“在这天之村有一句话故老相传,你可以听一听,也许有用!” “什么话?” 巫月方要开口,也便在此时,那匹老牛突然断成了两截,血与内脏四溢之际,一条血色的人影竟从牛肚子里腾空而出,一匹血色的刀光直冲白雪的面门而來。 这一变故实在过快,当时白发老人牵牛经过白雪身边时两人相距不过一丈许,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又有漫天的血雨作掩护,实在难以躲避。 ------------ 第二百八十七章 藏杀牛肚 白雪也的确沒有躲避,他只是简单的一挥袖,将那染红天空的血雨轻易的一挥,血雨灌注了他的真气如急箭般甩在血衣人的身上,顿时,那血衣人身在半空一声惨叫,倒翻一个跟斗落回地上。 血衣人惨败,他往自己脸上狠狠的抹了一把血水,恶狠狠的瞪着白雪,方才他这一暗杀的确是匪夷所思,无论是算准巫月外出的时间、地点、还有将杀手藏在牛肚内的想法,全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只是沒想到这样的布局被白雪抬手间就破去,实在心有不甘。 巫月但见白雪满面淡然,抬手间便已破去这样一场精心暗杀,不由叹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看來如今的你已经进步更多了!” 方才白雪这一挥袖看似简单,实则是汇聚了他一生武学的精华所在,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最佳的应对方法,还能举重若轻,这已经武学的最高境界了。 白雪自己也知道,自从他谋字诀大成之后,宛如踏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临阵对敌早已不在注重于一招一式,而是真正的将武学融入到了他的生活、他的生命里。 “苗王大人不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 巫月道:“本王相信你。” 白雪微笑不语。 那血衣人将刀一横,想要做最后的拼死一战,却被白发老人拦下,他怒道:“炅哀,你?!” 炅哀道:“流水!老夫早已说过了,你绝对无法伤害到雪少爷一根汗毛的,如今已经失败,怎能还不死心!” 血衣人流水愤然不语,炅哀也不再看他,只是慢慢走到白雪身前,躬身道:“炅哀,拜见百药门主!” 白雪皱眉道:“你是哪一堂的,我怎的好像从未见过你?” 炅哀道:“在下是刀门的。” 白雪“哦”了一声,刀门属于外三门,白雪极少与他们又接触,况且过了十年,不认得也是正常的。 “将人藏在肚子里袭杀的方法是谁想出來的?”他问道。 炅哀回答道:“这是小人的主意。” 白雪赞道:“好主意。” “多谢。”炅哀道:“不过小人早就知道,这些伎俩是对付不了雪少爷的。” 白雪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來?” 炅哀道:“小人任务在身,不得不來!” 白雪又道:“这一次,可是歌儿派你们來的?” 炅哀道:“是。”他自始至终都弯腰垂首回话,犹如少年郎站在最严厉苛刻的私塾先生跟前。 白雪点点头道:“哦?” “对了,有人去刺杀春少吗?” 炅哀道:“雪少爷明鉴,这种事情不是小人该知道的。” “也对!”白雪看了他一眼,道:“很好,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炅哀猛地抬头,看了白雪一眼,只见白雪脸上似笑非笑,又马上低下自己的脑袋,回答道:“一直往南走……” “你说什么!!”那血衣人流水大声道:“炅哀你敢叛堂!堂内有三百六十种酷刑,你可要想清楚了??” 白雪又斜斜的看了流水一眼,道:“他又是哪一年來的?” 炅哀道:“三年前,如今是刀门的第一快刀。” 白雪道:“第一快刀?刚才那一刀的确很快!” 流水挺起胸膛,恶狠狠道:“若不是你使诈,方才那一刀我早已经取下你的首级!”他入堂年份尚浅,只听说过白雪的名字,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便是这样的道理。 白雪看他双眼放射着残忍的光芒,一袭紧身的血衣勾勒出一身健壮隆起的肌肉,结实的大手上拿着一把雪亮锋利的短刀,他整个人就如同一只豹子,充满了力与美。 “浑身都是生命力!”白雪叹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流水一愣,继而放声狂笑,厉声道:“我杀了你!自然可以扬名天下,不过那些事情便再也和你无关了!只因一个死人对于世上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又什么关系了!” 白雪深深的叹息一声,下一刻,流水的脑袋已经掉落在地上,他刺耳的狂笑戛然而止,可舌头依然在晃动,似乎根本沒想到死亡來的这么突然。 白雪的身子沒动,杀流水的人是炅哀。 刀光出他右手底下一滑,流水的脑袋已经搬家了,然后炅哀又恢复到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垂首恭敬的站在白雪身前,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者,动如雷霆,一击必杀。 “你杀了他?” 炅哀道:“是。” 白雪道:“为什么?” 炅哀道:“他该死。” 白雪笑笑,道:“他该死?你呢?” 炅哀道:“小人不想死。” 白雪道:“你回答的很老实,不过也可以看出你不是一个老实人。” 炅哀道:“小人在雪少爷面前不敢不老实,这次任务下來,小人已经知道必败,也将所有后事全部安置好了。” 白雪道:“哦,你有什么后事?” 炅哀忽然抬头笑笑,道:“小人将多年珍藏的九坛美酒全部喝了,大醉了三天三夜。” 一个人处理自己的身后事,居然只是将自己多年來的藏酒全部喝光,这也算是个奇人。 白雪忽然來了兴趣,也笑笑道:“你爱喝酒?” 炅哀直到这一刻,心底最深处绷紧的一根弦才似乎有些放松,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慢慢地走向了成功。 “爱喝,不常喝,更不醉。” 白雪抚掌大笑道:“不喝醉怎能说是爱喝酒!” 炅哀道:“雪少爷说的是。” 白雪已经敛住笑容,道:“你说你今后打算去南方?” 炅哀道:“是,一直往南,遇海买船……” 白雪点点头道:“好,海面风情极佳,最适合饮酒,不过拿酒杯只需要一只手就行了,你说是吗?” 炅哀面上一震,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白雪看破了,“是。”炅哀一咬牙,竟右手掌一翻,早已一刀砍下自己的左手前臂,登时血流如注,饶是他心硬如铁,也不禁痛得额头冷汗直冒。 白雪竟似完全看不见他的痛苦,只是冷冷道:“你动手太快了,我要的并不是你的左手。” 炅哀这次是真的面色大变,他万万沒想到自己一只手掌居然还不能换回一条命,这白雪之无情完全不在阳春之下,早知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和流水联手一搏,沒准还有一线生机。 他正在心底暗悔恨之时,白雪已缓缓道:“看來阁下是舍不得自己的手掌了……” ------------ 第二百八十八章 玉屏风散 炅哀心中一声苦叹,刀光一闪,一只右手掌已经掉在白雪的脚前。这一次,他已痛的快要昏厥过去,只是凭着心中的一股信念苦苦支撑着。 白雪看也不看一眼,只是道:“去南方路途遥远,你还是坐车吧。” 炅哀汗如雨下,勉强用光秃秃的手肘扯了布片给自己包扎一番,他也真是个铁汉子,受了这般重的伤却不见得吭上一吭,依然道:“是。” 白雪道:“既然是坐车,那么腿好像留着也沒什么用了。” 他不仅要双手,还有双腿,到了这个程度,即便是巫月也觉得有些不忍了,可白雪犹如铁铸的心肠,说出的话残忍冷冰。 炅哀终于不再低着头了,他满面悲沧,厉声狂呼道:“原來一开始,你就不打算放过我!” 白雪道:“是。” 炅哀嘶声道:“你好狠的心肠!!竟骗我亲手砍下自己的双手!我……我……” 白雪冷冷道:“你先策动那流水以诡计刺杀于我,若是成功了,自然也是你的功劳;若是失败了,便想要借此脱身,更故意说出一些我喜欢听的话來勾起我心中不忍之意,最后更是肯对自己下得了狠心,不惜亲手斩下双臂。” “像阁下这样出卖搭档,狡猾奸险,又够狠辣的敌人,我若不杀你,岂不寝食难安。”白雪道:“你莫要忘了,我从小就在名草堂长大,这些鬼伎俩我懂得并不比你少!!” 炅哀已经恨得双目赤红,他沒想到自己的全部心思竟都被看穿,还一直被人骗着的帮忙将自己制服,只觉得眼前这人之可怕,甚至不在堂内那人之下,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会造出这么样的人物,偏偏他又要夹在这样的两个人物之间呢? 其实,何止是他,这天底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被夹进这两人之间,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要死。 炅哀已经死了,他是自戮的,这是一个杀手最后的尊严。 巫月望着这一幕的全部发生到结束,他都沒有说一句话,直到炅哀死后,他才低低叹道:“我知道,你杀他并不是为了你自己。” 白雪望着炅哀的尸体,他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哦?” “你杀他,甚至不惜用这种残忍冷血的方式杀他,是为了要警告后面來的名草堂杀手。你这是在敲山震虎,只因你真正担心的是我的安危!” “名草杀手,不死不休!我太了解他们了,若无绝对的雷霆手段,接下來的刺杀会如同蝗虫般不断涌來!无论你是在走路、吃饭、睡觉、甚至如厕,都会有难以想象的刺杀到來!到那时,防不胜防,若真有一条漏网之鱼,后果将不堪设想!”白雪叹道:“你不能死,你死了,阿瑶阿梦都不会开心,我…也会失去一个朋友。” 这世上的确很少有人比白雪更了解名草堂刺客的可怕,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改常态,辣手无情。 对付名草刺客,只有比他们更毒辣,更无情,否则下一个死的人只会是自己。 “哎……” 身后,晚霞已晚。 “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巫老伯?究竟那句关于天路的话是怎么说的?” “回去,回去再说吧,回去你看见了就明白了。” 巫月并不是一个讲究享受的男人,不过红楼却是一个很讲究的地方。 红楼里住的并不只是巫月,它的真正主人应该是水千媚。 水千媚花费了她大把大把的时间在想尽办法的把红楼装饰的很考究,只因这是她的家。 家和房子是不一样的概念,房子是巫月的,可家却是水千媚的。 一个女人如果将一个地方真正的当做她自己的家,那么她一定会发全部心思去装饰她的家。 可惜,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很少。 所以,巫月的卧房当然既舒服又华美。 也很少有人进來过这个卧房。 现在,白雪就在这个舒服而华美的卧房里,他坐在一张梨花太师椅上,正在观赏壁上悬挂着的一张吴道子的画。 “吴带当风,的确不凡。” 白雪举起白璧茶碗,轻品了一口,叹道。 “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能事毕矣!”巫月大笑着从内堂走出來,“不过先贤风流,却也要有一双慧眼!”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座屏风,白玉雕成的玉屏风,缓缓在白雪面前展开。 “玉屏风?”白雪的眼中忽然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是一种似笑非笑,又带着一丝回忆的感觉。 巫月展开屏风后,也坐回到另一张太师椅上,道:“哦?” 白雪微微叹了一声,曼声吟道:“玉屏风散最有灵,芪术防风鼎足形,表虚汗多易感冒,药虽相畏效相成。” 巫月沒想到白雪竟会无端吟出这么四句似歌非歌的词句,不禁奇怪的望着他,白雪摸摸鼻子尴尬一笑,他这吟出的本是方药玉屏风散的方歌药诀,而此味方药主治表虚自汗,汗出恶风,颇有益气固脱之效。白雪少年时学药,每每背诵到玉屏风散的方歌时,总不自觉的将其归纳为疏风解表药,闹出不少笑话,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今日重回苗域,此时此刻,他的心头竟浮现出往日的影迹,一时间感概万千,只是这段情愫不足对外人多说,所以他也不沒有再多解释,而巫月也沒有多问。 “瘦金书?”白雪看了一眼屏风上的数行大字,一眼认出,书法行家中,他最是喜欢这瘦金体,要知这笔法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颇有峰回路转之感,最是般配他蝶恋花的腿法,他赞道:“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神韵俱全啊!” “谬赞了。”巫月自己的作品被人称赞,心里自然高兴,尤其是这人还是名满天下的白雪。 白雪道:“莫非巫老伯说的那句关乎天路的话就在于这玉屏风上?” 巫月敛笑颔首道:“正是。” 白玉屏风,朱漆雕栏。 微微泛白的宣纸上,只有三句话。 “银楼栖于百丈断壁之崖,玉兔寄相思于逝水之中。吾心之更甚,天之眼渐起,循转清之明月,攀于崎岖山道。碧落之炁起角宿,一度一杪一虚渐次北行,乃至月神所护之宫。” ------------ 第二百八十九章 问我是谁 白雪皱起了好看的弯眉,“斯”了一声,道:“这……这似乎比方歌更加难以让人理解了?” “就是说,只有弄懂这个谜題的意思,才能寻找到天路的入口吗?” 巫月道:“是的。” 白雪缓缓走到四方桌前,提起砚台上的狼毫笔,写下“银楼”两字,又沉思一番,再写下“断壁”,左看看右看看,喃喃自语:“银楼岂会栖身断壁之崖?”于是又在“断壁”两字上拦腰划过一道浓密横线,提笔写下“玉兔”,却发现兔子何來相思,“天之眼”又是什么,为何会有碧落,白雪一眼看去,只觉得这里面实在有太多不解之处。 他忽然又放下毛笔,转身望向巫月,只见巫月面上也是一脸的苦笑。 “难道巫老伯这些年來,一点参悟也沒有吗?” 巫月也走到四方桌前,提笔写下四个字,道:“月神之宫。” 白雪望着这四个字,果然是笔锋近乎如行书,他缓缓道:“月神之宫啊,究竟会在哪里呢?” 巫月摇摇头,放下笔墨,道:“就这要你去找寻答案了!” “寻找答案吗?”白雪的目光停留在那银楼两字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之村有银楼吗?” “有。”巫月道:“老凤祥百年银楼!” 老凤祥银楼是凤家祖祖辈辈传下來的,到了这一辈主人凤西湖的手里,已经真的有一百多年了,他们家的招牌便如出产的银器一般,都是纯正而一流的。 白雪曾经也听说过这家店的银器,更主要的是女人都喜欢这家老店的银器。 这样的一家店会不会是背后就有拜月教的影子呢? 这个问題,自从白雪从巫月卧房出來后就一直在他的脑子里盘桓。 “或许应该夜深该去先看一眼。” 夜深,夜不深。 白雪走进自己的听雪轩时,突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轻声叹气道:“原來有客人來了?” 客人就坐在白雪的床边。 穿着一件大红衣裳,低着脑袋,像极了一个新娘子。 白雪望着这无端出现在自己房里的小姑娘,笑眯眯的瞧着她,但见红烛之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长长地睫毛,秀气的鼻子,饱满的小嘴,一张小脸在烛火下映的红彤彤的。 白雪坐到了巫梦的身边,叹道:“你可知此时已经夜深?” 巫梦抬起头,走过竹桌,取过酒杯,道:“來,我们喝一杯。” 白雪微笑的喝下,道:“好酒。” 巫梦笑笑道:“酒好还是人好?” 她的声音清脆明丽,又带有一丝甜甜腻腻的味道。 白雪回味道:“酒也好,人更好!” 巫梦咬着自己下唇,低声道:“既然都这么好,为何你还坐着不动呢?” 白雪嘴角上扬着,道:“哦?” 巫梦盯着白雪的眼睛,道:“你看我是谁?” 灯火摇曳生姿,玉人颜如美玉,此时已经近夜半,外面喧闹的人们也早已安静了下來。 夜半静,静的仿若可以听见烛火的声音,更能听见对面人心跳的声音,砰砰砰,一下一下,一下随一下,一下紧一下。 巫梦的手柔软而温暖,带着一种脱俗的清新。 她将白雪的手拉到自己的胸膛上低声道:“你看仔细了,我是谁?”这种声音很轻很柔,更好像是从喉咙底发出來的,而这种声音对一个男人來讲是最大的诱惑。 白雪虽然见过无数绝色美女,也受过很多的诱惑,但是在这一刹那间他连呼吸都似乎已停止。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干得要命,干的要冒出火來了。 “我……” “你看清楚了。”巫梦的声音根本不是她嘴里发出來的,“我是谁?” 白雪很想再笑一笑,可不知为何,只是觉得喉咙干渴,他的双眼早已流露出一丝赤红,他久历江湖,早已察觉不对劲,“难道这酒?” 巫梦见白雪不答,她忽然在灯光下转了个身,解开自己身上厚重的衣服,她脱衣服的样子绝对比世上很多女人还要优雅还要成熟,现在她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洁白的内衣,娇小的胸脯努力的挺立起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我是谁?” “你是……”白雪的目光中似乎露出熟悉的眼神,他只觉得巫梦的脸已经慢慢淡去,再重新组合,变成了一张新的脸,那张脸似乎熟悉之极,尤其是那脸上嵌顿的眼神就好像生生世世的轮回之后再出现眼前,但是他却怎么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白雪平生记性极好,但是偏偏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你记不起來不要紧,让我來慢慢告诉你……”巫梦朦朦胧胧的引导着白雪的心,呢喃道:“十年相思成灰,我是你的阿瑶……” “阿瑶?”白雪的心一震,他只觉得有莫名的疼痛。 “是的,我就是阿瑶……我回來了,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抱抱?”白雪无意识道。 “是的,我好冷~~”巫梦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内衣,那样子我见犹怜。 白雪已经抱住了她,将她拥入自己温暖的怀抱。 巫梦发出一声叹息,也不知是满足,还是遗憾的叹息。 “既然,你已经抱住了我?为什么不亲亲我呢?” 她呵气如兰,在白雪的耳边呢喃。 “亲亲?” “是的。” 美人如玉,朱唇如丹,在摇曳的灯火下,散发着难以言明的魅惑。 她在等待,朱唇微动,犹如风拂过的湖面。 白雪会亲上去吗? 这是条不归路。 白雪忽然清醒了,他叹息道:“小丫头,你又玩什么把戏?” 这句话一出,巫梦柔软的身躯立即僵硬起來,转头扑到在床上雪白的被褥上痛哭:“我知道,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你就只喜欢姐姐,你根本就是讨厌我的!” 白雪的头开始痛了,他万万沒有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就已经学会了女人最厉害的三件武器之一,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女人生而就会的天赋,也是每个男人一遇见就头痛不已的招数。 “我.....” ------------ 第二百九十章 只是姐夫 巫梦伏在床上越哭越厉害,声音哽咽道:“你不用假惺惺讲什么,你们男人根本就沒有一个是好的,我.....我....你走吧,你不用管我。” “这里本是我的房间,我走去哪里?”这话白雪也只能在肚子里想想,可不敢说出來。 巫梦哭泣着,突然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轻轻的按在她的肩膀,就好像是父亲的手又好像是最多情的情人的手,然后耳边又传來浓烈的男人气息:“莫要哭了,再哭就成了小花猫了。” “你根本就沒有中毒!偏偏还要装出一副那个样子!你这个大骗子!!”巫梦忽然转过身來,瞪大了眼珠子望着白雪,问道:“哼!为什么迷情草还对付不了你?” 白雪微笑着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道:“如果白雪随随便便就被你一个小丫头给制服了,那怎么配做蝶恋花呢?” 蝶恋花,花间的浪子,情人眼中的范蠡。 更是昔日百药门的门主,天下药物几乎无所不通,他从小接受的训练可以有三十六种方法在无声无息之间解毒。 “你!”巫梦气苦了,她只觉得自己又尴尬,又可怜,心里难受的要命,平白的就像个小丑,她在心底暗暗发誓:“白雪,我一定要让你后悔,一定要让你乖乖的伏倒在我的脚下!” 在白雪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孩子,依然还停留在那年夏天的午后,可是春去秋來,草长鹰飞,昔日的小丫头早已经长大了。 白雪眨眨眼,笑嘻嘻道:“我什么?” “哼!”巫梦重重的哼了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哎……沒人聊天,不如早点睡觉喽!”白雪哈哈一笑,将自己倒在大床上,道:“高床软枕,还有人站着,实在是个呆的不行的呆子。” 白雪自然不是呆子,那么巫梦呢。 巫梦也不做呆子,她也居然烫到了床上,然后把整条被子都一卷裹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休想要对我做什么!!” 刚刚要用药迷倒白雪,强迫亲吻,现在又是一副遇见大灰狼的小兔子般样子。 “你今晚不走了吗?”白雪见她这摸样,也知道她是赖定自己了,问道:“睡我这儿?” “嗯。”巫梦道:“我睡床,你睡地板!” 白雪想了想,又起身开始脱衣服,苦笑道:“我?” 巫梦见白雪居然开始脱衣服了,不禁面色惨白,紧紧的抱着被子缩到了墙角,大声道:“你什么你?你想干什么?!我…我告诉你!!你要是做什么!!姐姐…姐姐……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我能干什么?”白雪边说话,早已将白袍脱下,将里子翻到外面,在烛火下一抖,居然变作了一件黑袍,他叹气道:“我当然想要睡觉了。” “这?”巫梦只觉得在看戏法一般的,好奇问道:“姐夫?你在变戏法吗?” 白雪失笑道:“现在又喊我姐夫了?” “讨厌!”巫梦看见他那笑脸就恨得牙痒痒,“不说就算了!” 他们已经睡下了,只是隔着一条被子躺着,夜更深了,烛火也灭了,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在黑暗中人们总是会想起很多,也会怀疑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巫梦忍不住了,她的推了一把白雪道:“姐夫,你冷不冷?” 白雪道:“嗯。” “嗯?是什么?” “不冷。” “哦。” 声音静下,又过了一会儿,巫梦又问道:“姐夫,你冷不冷?” “我不冷。” “哦,可是我热!” “嗯。” 白雪的“嗯”还沒落下,突然一个**裸的身子钻进了他的怀里,那个身子好似火一般的滚烫,而且还在发抖,裸露的肌肤犹如最光滑的缎子一般,她的胸膛已经紧紧地贴住他的胸膛,她的胸膛就像是鸽子胸脯一般,嫩而柔软。 “姐夫,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那个身躯的主人瑟瑟发抖,呢喃道:“这件事情中埋藏在我心里很久很久了……我…我一定要告诉你……” 白雪被她抱得很紧很紧,他心中大惊,虽然此时灯火俱灭,可是他是何等锐利的目光,只是那片刻,只见的窗外的星光洒落在赤裸的少女**上,简直美得令人窒息。 只一眼,白雪已经紧紧的闭起了眼睛,道:“你……你为什么要……” 巫梦整个人缠住他的身子,她的心房猛烈地跳动,手足也颤抖起來。 她一生中从未有这种感觉,一个在云端的感觉,一个头皮发麻,整个人要炸开的感觉,她仿佛要晕迷、爆烈…… “你快点放开我……”白雪的手根本不敢去碰铁心兰的身子,自然也挣不脱她,额上已有了汗珠,只有连声道:“放手……放手!” “我不放手!我就是不放,我有话要说!我一定要和你说!!”巫梦已经醉了,她整个人如醉虾,她已经快要将那句话喷出口了。 忽然,一只宽厚、温暖、甚至慈祥的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粉背,白雪展开另一只手臂抱住她的身躯,轻声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的。”巫梦的心里在疯狂的呐喊,犹如沸腾了的大海一般汹涌,可是她的嘴里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是泪水不断的涌出,模糊了一切。 “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夜夜挂长钩,朝朝望楚楼。可怜孤月夜,沧照客心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很多事情,是不能说的,若要怪,就怪这个无情的人间,就怪那虚无缥缈的命运。 巫梦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低声哭泣道:“姐夫?姐夫!!” 她的声音又小又娇,一声声,刻骨入媚。 “姐夫?” “嗯。” 巫梦小声道:“姐夫,你会忘了我吗?”、 “瞎说什么?” “姐夫,你告诉我嘛……” 巫梦的身子小小的扭动了一下,那种丝绸般光滑的触感令白雪一点也不敢多动。 “不会。姐夫永远也不会忘记小阿梦。” 不会,永远不会。 姐夫,只是姐夫。 ------------ 第二百九十一章 凤祥银楼 巫梦沉默很久,只是任由着那狂舞的心跳一下下的蹦跳着。 “姐夫……如果有一天阿梦真的做错了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会。” “你不要回答的这么快。”巫梦似乎并不满意,道:“我要你很认真的说哦。” 白雪的心里一怔,不过并沒有过多放在心上,只是转念想:小丫头就是鬼心思多,先安慰好了再说,快要夜半了,该准备去银楼看一看了。 “我很认真的。” “姐夫,我说真的,如果阿梦真的做错了事,很错很错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很认真的回答!会!” 巫梦还不满足,又道:“可是,如果那件事情错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呢?” 白雪信口就來,保证道:“也会,都会!一定会!!” “嗯。” 这次巫梦真的满意了,她再也不说话了。 白雪拍拍她的粉背轻声道:“很晚了,睡吧。” “嗯。”她慢慢的合上眼睛,却沒有看见白雪的眼睛越來越亮,好似一盏灯笼一般怔怔的不能入眠。 只是巫梦的力量越來越大,缠着也越來越紧。 白雪已快要被窒息。 他很想问下阿梦为何要抱得这么紧,也就在此时,变故早生。 突然,窗外一声“嗡”响,是弓弦之声。 一道乌光闪过,窗外射进一道急箭。 箭急。 比引弓之声更急,更快。 若是听到响声才躲避这一箭,已经太迟。 此时白雪全身被巫梦紧紧抱住,几乎不能动弹,更是不可能躲过。 可惜,他是白雪。 有时候,真该劝劝这些杀手,不该去杀白雪。 只因白雪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白雪肯如此轻易就死呢? 弓弦之声响起,白雪却在这之前便嗅到了杀气。 风是清的,杀气是腥臭的。 风中若是有了杀气,那么风也是臭的。 这个道理,白雪在七岁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也在他十二岁那年,能够清楚的闻到了杀气的腥臭。 所以,弓弦之声响起之前,白雪已经动了,蝶恋花动。 乌黑的钢铁急箭“砰”一声牢牢的插在床板上,就差了白雪身子不到一寸,箭杆还不住的“嗡嗡”作响。 可刺杀要沒有结束,或者说,刺杀才刚开始。 随后射进來的一百八十八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针如雨,针如电。 每根针上都散发着幽蓝的光亮,这是剧毒的体征。 每根针都好似长了眼睛,冲着白雪而去,若是白雪已经自己躲过了那一箭而有半分懈怠的话,那么此时,他也变成了一只刺猬。 人怎么会是刺猬,只有人被扎满了针才是刺猬。 这连环招不可谓不毒、不狠。 偏偏白雪又躲过去了,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也不见得他怎么动作,已是一滚一闪,顺势将巫梦推到墙角,再一跃,白雪已经破窗而出。 白雪已破窗而出,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够掌握到如此火候、时间,想要将自己一击必杀。 窗外,等待他的是八张强弓。 每一把弓都需要五百担的气力才能拉开,现在这八张弓已经全部拉开,正静静的等待着白雪,等待着白雪破窗而出。 每一张弓都好像一张笑的很开心的嘴,放佛在嘲笑着白雪的自动送上门來。 箭未出,只因命令还未下。 白雪正面对着这八张强弓,离他们甚至不到两丈之远,任由他轻功如何盖世,要想一口气躲开这样的八支急箭,也是绝不可能的。 白雪也沒有躲,他已经躲过两次了,不可能再躲第三次,就在他破窗前,早已有另一条幽灵般的小黑影一闪而出,迅疾无比的在每一张强弓的弓弦上划过。 犹如流星划过天际。 “砰砰砰砰……” 八张弓弓弦断声,如同一时间响起。 这是什么,能够有这么的速度和锋利,竟能瞬间割断八张五百担的强弓弓弦? “喵”一声,那小黑影一闪,又顺势扑入白雪的怀里,月光下,锋芒如刃的猫爪收入肉掌里。 “乖小猫。” 白雪拍拍暹罗猫软绵绵的绒毛,后者轻轻“喵”了一声,然后躲进白雪怀里。 这暹罗猫之术,竟有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之感。 出现时如同自空虚而來,善无形而灭影來无踪。 实在可怕,可她跟在白雪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白雪难道也从來沒有想过吗? 他们一人一猫就这样奇怪的在一起,实在有说不出的诡异,可偏偏他们相处的又是那么的融洽,似乎他们天生本该就在一起。 现在,白雪已经掌控了一切,他望着这八个人。 然后,这八个人缓缓倒下,嘴角泛起一丝讥诮的微笑。 “任务失败,死!” 这是名草堂神剑门的规矩,如今连阳春也走了,神剑门自然也是沒了,不过这规矩倒留了下來。 白雪也只看了他们一眼,他便已经知道沒得救了。 毒囊是藏在智齿里,毒一混入唾液,大罗金仙也难救。 白雪目光一直注视的人是更远处一直躲在阴影处的一条湛青色人影。 人影极淡,青光一闪,可白雪还是看见了,他想也沒想的追了过去。 蝶恋花的轻功天下无双,这人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白雪已经追了出去,他似乎忘了自己屋里还有一个裸着身子的女人。 难道他不奇怪为什么巫梦要抱得那么紧,也偏那弓箭手的刺杀也刚巧能够掌握到他几乎不能动弹的那一刻吗? 他似乎什么都沒有去想,只是想要先将那条人影追上再说。 他冲天而起,凌空一折,已经朦胧的月光下飘了出去。 秋初的月,清,冷。 却也清明。 那人影的轻功极高,又不走大路,专穿小巷,只见他身形如游鱼般东一滑,西一折,似乎对这附近的地形极为熟悉,白雪也不敢过于跟的太紧,他也不敢肯定或许某一个转折处就藏有伏兵,名草刺客,无孔不入,实在防不胜防。 再一个转角,前方,是一座三层高唐式模样的小楼,抬头一块纯白银打造大匾,上书:老凤祥银楼。 “老凤祥银楼?”白雪顿住身行,但见银楼内灯火辉煌,却不见任何人声。 大门也是镶了银箔的,雪亮雪亮,虚掩着。 ------------ 第二百九十二章 火烧银楼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内堂传來。 白雪推开大门,反而立即掠开墙边,等待片刻,不见得屋内有任何动静,他皱眉思索后拍拍怀中小猫的身子。 “喵…...”暹罗猫极轻极轻的额抗议了一下,也只能乖乖的落地如一团绒毛般滚一圈已闯进屋内。 再等了片刻,又是一声“喵喵”叫,不过叫声大了许多。 “奇怪。”白雪从來沒有听过暹罗猫这个叫声,他竟听不懂暹罗猫在说什么。 这叫声似乎在说安全,又似乎充满了血腥和危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屋内明明还亮着灯,可白雪却觉得里面是黑洞洞的,一旦踏入恐怕会有极可怕的事情发生,这是一种强烈的预感。 就在此时,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肆虐而疯狂的血味。 那不是一个人的血,而是一堆肆虐疯狂的血海。 血腥味对于白雪來说并不算陌生,但是要一口气嗅到这么多的血腥,只怕这银楼内的人…… “灭门?”白雪最后决定决定进去。 他走进大厅的时候,虽然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的浑身变得冰冷。 这大厅已经化作一个寒冷诡异的深渊。 在深渊里燃烧着火红的龙凤双烛,火红的火焰,火红的蜡烛。 还有火红的鲜血。 触目惊心。 白雪眼中所看到的人,都已经全部倒下了,倒在血泊中,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也倒在别人的血海里。 大厅只有一个活人,一个穿着湛青色衣服的活人。 他张开森白的白牙,咧嘴笑了。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在朴索诡异的灯火下更显得森寒。 他苍白的脸上完全沒有血色,眼睛发直,人已僵硬,偏偏嘴里却在吟唱着: “今夜要百花齐放兴上红尘正断肠, 暮雨晴落花相思翻飞找寻那春蝶此恨绵绵。 就让我死在这一片片空虚的迷雾里, 当魂魄渡远清歌行舟送人间苍茫晓梦烟云。” 他的眼迷离,声音飘渺迷离,唱的词已是不如人嘴中唱出。 他虽然还活着,却已失去了魂魄。 沒有人能形容这种吟唱听在白雪耳里时,是什么滋味,甚至沒有人能想象。 这情景之诡异。 在满地有少有老的尸堆里,鲜血里,有这样的一个人。苍白而空洞的人。 白雪沒有沒有再看下去,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鲜红的血,已看不到别的。 这到底是谁下的毒手,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偏偏在白雪想要來老凤祥银楼查看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血案。 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场刺杀。 白雪很想问问那青衣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惜那人已经死了。 他也倒下血泊中,面带着空洞的笑容。 白雪就这么看着他倒下,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要杀死老凤祥一家?” “我为什么要杀死老凤祥一家?” “难道这一家人是我杀的?”白雪不懂他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他这句话是对他背后的那个人说的,再问那个人为何要杀老凤祥一家人?” 他已经死了,那么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够真正知道当时他到底是说什么意思? 白雪在叹了口气,他招招手,先收了暹罗猫,才开始慢慢的检查每一具尸体的伤口。 伤口全部在喉咙间,一剑划破气管,每个人都死得很痛苦,他们都是得不到空气而憋死的,双眼怒凸,血丝布满了眼球,脸上带着痛苦和不甘。 死,也死得这么痛苦。 人生,一切都都是何必呢? “这种伤口?”白雪想到一个人,他也是这么死的,“呆木。” “看來杀呆木的人和灭老凤祥满门的是他一个人,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白雪边检查伤口边思索着:“难道这人是怕我在银楼里问出那天路的事情,所以索性杀了所有人灭口?” “天路?天路是拜月祭祀的秘密,和名草堂之间难道也有什么关系吗?” “还是说名草堂不愿我找出天路的秘密,他们不愿意惊动拜月祭祀?”白雪想來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勉强可以解释,似乎也是唯一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白雪忽然笑了,一个人在尸山血海里微笑实在有些寒碜,不过白雪还是笑了,他笑笑道:“不论你是什么人,还是什么目的,即使你杀了所有人,可偏偏这样的做法,却正好说明了这银楼内大有问題,人能杀死,难道这楼?你也能毁去吗?” “实在是欲盖弥彰?” 不论怎么说,他这一趟总算还是有收获的,至少知道了这楼是有问題的。 于是,白雪又能笑一笑了。 忽然,伴随着他这一笑,那八仙桌上的的大红蜡烛如被风吹过一般跌落在地,立即将地上的鲜血燃烧起來。 血怎么可能会燃烧? 血的确在燃烧,如烈油般烧的火旺,甚至比烈油更旺。 只一刹那,已是满厅的大火,满厅的鲜血化作无尽的烈火。 “这血有问題!”白雪豁然起身,足下一点腾空而起,就在此时,他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这难道是?” 白雪心中一惊,竟如惊鸿般身子一折,转身冲回火海。 烈火无情,甚至比死亡更无情,甚至比死亡來得更快。 这种猛烈的火势,又有谁能抵抗。 沒有人能抵抗! “轰隆”一声巨响,房顶的大梁已经烧断,带着大火狠狠地炸落下來,正冲着白雪当头砸下。 但白雪为什么还要返回去呢,难道他不怕死吗? 他到底听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让他不得不回去,究竟什么样的魔力让他不顾自己的生死要这么做? 木板隔成的厅堂,转眼间就已被火焰吞沒,熊熊的大火已经燃烧了一切,燃烧了整个血海。 放佛它还要燃烧完这个人间。 如果大火真的能够烧尽一切,那么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可惜,大火能够烧毁房屋栋梁,却不能烧毁人心中的感情。 大火烧了一夜,火烧透了云。 天边的云。 白雪始终沒有再出來,这样的一夜很快过去了。 烈火烧红了整个天地,烧红了苍穹时,黎明终于要來了。 只是,这个黎明红耀的更加厉害。 白雪啊,白雪。 你是否就这样的死了。 在白雪的这一生里,有过无数的惊险和风浪,难道这一次他会就这么默默的死去吗? 可是,这样的大火,大火烧了一夜。 整整一夜,白雪都沒有出來。 他还能活的了吗?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白雪这个名字已经渐渐的成为了传奇,受到了许许多多江湖人的传说。 这样一个已经渐渐传奇的人的死,是否应该有一个浪漫而美妙的死法呢? 谁也不知道。 ------------ 第二百九十三章 红布婴孩 黎明,早已黎明。 老凤祥银楼前早已是人山人海,大火烧了一夜,竟沒有人上前去救火,放眼望去,老少爷们或是笼着双手饶有兴趣的看着,或是捧着只大青花碗喝着粥远远站着,看客的人很多,动手的几乎沒有。 这就是人,人永远喜欢的是远远的看着热闹,却不曾想过万一有一日自己换位成为热闹的中心时,被人这么看着,又该是何等样的情景。 人性之悲哀,莫过于此。 “呼呼呼……”大火一夜,也终于渐渐熄灭。 等巫月赶到的时候,三层高的银楼早已化作一堆废墟,昔日的荣耀只化作那一点的青烟袅袅,除此之外,百年基业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哎,难道里面竟沒有一人活着出來吗?” 他的身边只有巫梦,这话自然也只有巫梦來回答。 “听街坊说,沒有。” 巫月点点头,沉声道:“查出是谁下的手吗?” 巫梦道:“应该和昨夜在听雪轩暗杀的刺客有关。” 巫月想起方才在听雪轩看到那八具尸体,全部毁去面目,浑身上下除了一张弓,一身麻布衣裳外,竟无任何特征,看來这些人來之前已经准备好了要死的。 “这些刺客组织之严密,计划之周全,的确非同凡响。”巫月沉声道:“名草堂!实在可恨!” 巫梦望着袅袅青烟的废墟,低声道:“姐夫,很可能也在这里面。” 巫月道:“他也沒出來?” 巫梦摇摇头。 巫月点点头,他面色不动,谁也不知道在他心底想些什么。 “姐夫……”巫梦小声道:“他似乎是真心的。” 巫月斜眼看了他自己女儿一眼,面沉如水,只是淡淡道:“哦?” “姐夫对姐姐的感情是真的,我也是女人,女人可能看其他的东西沒男人那么清楚,但对于这种感情的事是绝对不会看错的。”女人,女人本就是感情动物。 不过巫月是男人,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能完全打动他。 “最重要的是,姐夫已经完全不容于名草堂,就看这几场刺杀,一次比一次狠毒,一次比一次的疯狂!”巫梦面色恨意,道:“余歌那女人已经疯了,爹爹,不如……” “嗯……”巫月不置可否,他似乎一直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真的沒有出來?” 巫梦还是摇摇头。 巫月奇怪的看着自己女儿,皱眉道:“难道你不担心他?” 巫梦道:“担心。” 巫月又看她了一番。 巫梦笑道:“爹爹,我脸上长花了?” “沒有。” “那看什么嘛?”巫梦不依道。 “我原以为你会很担心的……”巫月若有所思道:“要知道,他在大火中一夜未归。” 巫梦娇笑道:“我相信姐夫。” “你相信他?” 巫梦面上露了一种奇怪的神色,那是夹杂着崇拜、爱慕、信任的感情,只是这种情愫的最深处还带着一种忧虑。 “很多次,他遇到的情形比这更凶险百倍,甚至有一次,连姐姐也认为姐夫不可能还活了,可偏偏姐夫还是活下來了。”巫梦叹道:“姐夫,这个人,他天生似乎就有一种奇怪天赋,总能够做到化险为夷。” “或许他天生的运气就比别人好一点。” 一个人的运气绝不可能一直这么好的,巫月很清楚这个道理,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我这个人天生的运气,的确比别人好一点。” 优雅的谈吐,从容不迫的神态,不知何时,白雪已经一脸微笑的从他们背后走过來。 他半边头发已经全部烧焦,一身衣裳也布满大大小小的焦洞,脸色有些憔悴,不过眼睛很亮,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巫梦立即瞪大了眼珠子,黑白分明的样子煞是可爱。 不过最奇怪的是,还是白雪的左手。 风流满天下的白雪此时怀里居然抱着个红布包裹的婴孩,看那孩子的摸样绝不会超过一岁,圆乎乎粉嫩的小脸,正嘟着嘴在呼呼大睡,那模样似乎正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婴孩是这世间最可爱的,他们完全沒有心机,开心的事情会笑,饿的时候会哭,一人渐渐长大就会发现做人往往不能够真正做到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你?”巫梦呆呆的望着白雪,她虽然相信白雪不死,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怀里还抱着一个不足周岁的婴孩。 “他?他是谁?” 白雪方要回答,忽然那婴孩“哇”的一声大哭了出來,白雪赶忙左右摇摇摆摆起自己身子,嘴里还“噢噢噢噢,小祖宗……乖乖……”的直嚷嚷,那模样简直就是个诡异的无法形容。 巫梦“扑哧”一下笑了出來,直笑的弯腰直不起來,她拉着她爹爹的手,跳着脚哈哈笑:“哎呦,我的妈妈,爹爹!你看看这个人……笑死我了,你看过抱着孩子的白雪??” “这个人真是我那一遇白雪误终身的白雪吗?他不是从來只肯抱漂亮女人的吗?” 巫月却沒有笑,他仔仔细细的观看了白雪一番,从烧焦的发角一直看到露出半个脚板的小牛皮靴,看清楚之后才慢慢道:“就是因为他?这个小孩?” 白雪点点头。 巫梦问道:“什么意思?” 白雪道:“沒什么意思。” 巫梦道:“沒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哎。” 巫月道:“区区一场大火,即便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放火,也绝不可能轻易的困住白雪,除非困住他的是另有隐情。” 巫梦想了想道:“是的。”她忽然瞪大了眼珠子,大声道:“是这孩子困住了你?” 白雪摇晃着身子,哄着孩子,嗯嗯着。 “就是为了救这个孩子,你才会被困住??” 白雪叹道:“是的。” 巫月又道:“所有人都死了,唯独一个不到周岁的婴孩还活着,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白雪微笑的看着怀里孩子的嘟嘟脸,低声道:“的确很奇怪。” 巫月还待再说,白雪已经抬头望向他,笑笑道:“我想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通往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 第二百九十四章 白银封盖 青头坟,乱葬岗。 巫月的确沒想到白雪会带他带这样的地方來,白骨处处,杂草丛生,甚至还有野狗出沒,这种地方,白雪又为何要來呢? “你绝对想不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绝对想不到是谁救了我?”白雪突然停在一个小小黄土包前,开口道。 巫月两父女对视一眼,摇摇头。 “姐夫,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追出去之后又怎么样了?” “昨晚?”白雪眼中忽然浮现出昨夜的那场大火,燃烧着鲜血的大火,铺天盖地。 当时,白雪已经要一跃而走了,忽然,一声婴孩的啼哭声硬生生将他唤了回來,他竟又重新回身去抱起那在襁褓中的孩子。 “姐夫?这个孩子和你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巫梦听到这里,不解道:“难道你突然间大发了善心??” 白雪摸摸怀里小孩的嫩脸,叹道:“这孩子出生沒多久,竟遭满门被灭,杀人放火的事江湖上常有,可要做到灭人满门实在太狠了些……” 巫梦瘪瘪嘴,她嘴上不说,心底却在想:“哼!当年也不知道是谁一口气灭掉了人家季候府满门,现在又说这样的话?”她倒不是在气白雪杀人,巫梦出生权贵之家,杀人等闲事,她气的是白雪为了余歌去杀人。 白雪一看巫梦撅起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道:“我当年就是因为做了太多错事,所以这些年來老天爷对我惩罚不断,让我走到哪里,人就死到哪里……我是想为她积点阴德。” 巫梦哼了一声道:“你为她积阴德?沒准这孩子就是她故意留下來的陷阱,她就是算准了你肯定会重新奔回火海去救这个孩子,她是在要你的命啊!” 白雪心底叹了口气,道:“不许胡说。” 巫梦冷笑道:“那女人什么事情做不出來,你又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心思瞒不过她,从昨夜开始的第一箭,你的每一步都落在她的计算里,先是引你破窗,然后带往老凤祥银楼,最后放火困烧,她也知道凭姐夫你的轻功肯定有办法逃出來,于是又用了个孩子……” 白雪打断道:“不要再说了!” 巫梦恨恨的踢了一脚黄土包,大声道:“姐夫,那女人已经疯了,你怎么还维护她?” 她话末说完,突然就瞧见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自黄土包里窜了出來,一溜烟钻入旁边的乱草 中。 巫梦吓了一跳,紧紧抓着白雪的手臂道:“怎么会有老鼠?” 白雪看了她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二小姐一会儿杀气扑面,一会儿又是被老鼠吓到了,实在还是个孩子啊。 “昨夜大火,那银楼里几十条人命,满地的鲜血全部被人做了手脚,化作遇火即燃的热油……”白雪看着那草丛,只见草丛里骚动不断,竟似有许多老鼠在跑动,“我被大火所阻,险些丧命,你知道是谁救了我?” 巫梦抓着白雪的手臂,有些面皮发烫,见他又问自己,只能小声道:“我怎么知道?” “莫非是老鼠?”巫月也盯着草丛中老鼠,沉声道。 “老鼠!!”巫梦惊奇道:“老鼠毛茸茸的丑死了,怎么救人嘛!!” 白雪叹道:“这世人总是以外表观人,岂不知美人蛇、断肠草都是鲜艳美丽的……” “哼!又教训人!!不和你好了。”巫梦松开白雪的手臂,一下子跳到她爹爹面前,拉着巫月的手笑道:“爹爹,你说嘛,究竟为什么是老鼠救了姐夫?” “哎,你呀!小聪明不断,就是不肯多动动脑筋。”巫月点了下巫梦的小琼鼻,宠溺道:“老鼠会打洞……” “难道姐夫去钻了老鼠洞??”巫梦失声大叫道。 白雪和巫月相视,讶然失笑。 “你们笑什么嘛?”二小姐不依了。 巫月道:“你呀,白雪又不是老鼠,怎么钻的了老鼠洞?” 巫梦只觉得自己面皮无光,被人当傻子看了,闷闷道:“那你们聪明嘛,我是笨啊!不说就算了?!” “好!好!好!!”白雪看她扁扁嘴,沒准待会儿就要哭鼻子了,连忙投降道:“我说还不行嘛。” “这么勉强??” “不勉强!!” 当时,火海漫天,四面烈焰,白雪纵然有天大的轻功,也不可能飞的出去,况且头顶大梁砸下,他勉强一躲,烧的通红的大梁“轰”一声砸在地上,也将一方青石地板砸出个大窟窿,突然,白雪竟看到一个一只不知从何处跑來的灰毛老鼠一下子钻进那大窟窿里,那青石地板是只是普通的黄泥土,它开始拼命的刨土往下挖,顿时一个灵光闪过白雪的脑海。 他左手抱稳孩子,竟往内堂冲去。 “为什么要往里面去跑啊?”巫梦又不懂了,她嚷嚷道:“姐夫,你当时是不是吓傻了?” 白雪笑笑道:“哦?那依你说,该怎么跑?” 巫梦道:“自然是往外跑啦!大火了,谁不是往外跑的?!” 巫月轻轻的叹了口气。 “爹爹?你叹什么气,难道我说错了吗?” 巫月道:“就是因为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放火的人也必定会拼命的火油集中在可以逃出外面的口子上,你这么去强冲,无异于自寻死路。” 巫梦道:“那该怎么办?” 巫月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白雪,道:“这个时候往里跑!这既然不是一场普通的火灾,自然也不能用普通的逃灾方法了,此时往里跑反而更安全。” 白雪接口道:“巫老伯的确是白雪的知音。” 巫梦不依不饶道:“那就又和老鼠有什么关系?” 巫月望向白雪,白雪缓缓道:“密室。” 密室,饮以醇酒,同闭密室。 “密室?什么密室?” 白雪解释道:“像这种做银楼的百年大户人家,一定会有一间极其隐秘而坚固的密室,这个道理阿梦你如果仔细想下并不难理解。” 百年家族,自然有很多自己的秘密,无论是藏宝还是交易,暗门之后的密室无疑是必不可少的。 巫梦也立即明白过來,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大声道:“难道那只老鼠挖了个洞,这个洞刚好通往那间密室?” 白雪叹气道:“说出來也许真的不可置信,原來那密室竟真的就在大厅的地板下,那只老鼠刨地三寸许竟碰到了一块白银门……” 巫梦瘪瘪嘴。 ------------ 第二百九十五章 无面少女 世间上的事总是那么的奇妙而充满了不可预知的联系,似乎冥冥之中就有一条线将每件事之间联系起來,若非是那根着火的大梁倒下來,也绝不会砸开地板,白雪也不能在生死关头看到一只老鼠,而这只老鼠竟能意外的找到了一间白银密室。 沒有人知道为什么要把一间白银密室藏放在大厅的下面,或许老凤祥的祖先就是猜到了人心理的这个盲点,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又或许是有其他的原因,已经无从考究了。 白雪本已到了穷途末路,突然柳暗花明,他已经來不及多思考,将婴孩往怀里一塞,拼命的刨开白银门上的泥土,片刻就见到了一块完整的一块封盖状门户,上面雕刻了许许多多奇怪的花纹,看样子像是上古时期的猛禽恶兽。 白雪沿着白银门摸索了一遍,他那只左手如同某种动物的触角,摸索点动时有种一种奇妙的韵感,终于一圈下來让他触到一个奇怪的凸点,大拇指一按。 “咔咔咔……”刺耳沉闷的金属滑动声响起,露出一个黑呼呼的甬道。 白雪只等那门打开个头,就赶紧往里去钻,即便是如此,大火还是烧掉了他半边头发,此时的大厅已经是烈火浓烟,化作一个无间炼狱。 甬道很长,长的不见底,却很干燥,不见青苔,白雪甚至发现似乎还有通风孔,里面也不算是有太多难闻的臭味。这应该是个花费了大心思修建的甬道,却不知道通向何处? “呼隆”一声,随着白雪下去不远,方才那白银门也不知是被什么倒塌下來的东西掩盖掉,顿时,四下里一片漆黑,白雪苦笑一声,方才他还在恨这世上为何会有这般无情的大火,转眼间已经后悔沒有扎个火把下來照明。 他只能摸索着一步步走下去,台阶砌的很工整,他也不知道走得多久了,蓦然,前方一点白光,白雪第一直觉是白银的亮光。 “难道这是老凤祥银楼的藏银库?”这是白雪第一个念头。 甬道的尽头只是一间不大的银室,若沒有到过的人绝想不到在地下竟有一个亮的耀眼的银室,亮光就來自一侧银壁上的银灯,白雪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亮的耀眼的白银。 一个由白银组成的世界,这该值多少钱? 在银室的中央一方工整的水池,漓荡着朦胧的水光,那水光也似泛着纯银的柔芒,在水池边却有一姑娘,别的脸看不清楚年纪,挽起裤脚斜斜坐在水边洗脚,露出一段玉足竟也泛着银白的光芒,不只是那赤足,她的全身银白,都有一股淡淡的柔芒。 白雪刚刚死里逃生,实在想不到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遇到一个银白色的女孩,他注意到那女孩的披发也是银白的,她整个人全身竟无半分其他的色素。 “这?”巫梦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大声道:“这不可能!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除非她是神仙?” 白雪微微一笑。 巫梦瞪大了眼睛,道:“难道她真是神仙?” “子不语怪力乱神!”白雪道:“她自然也不是神仙。” “那是什么?” “她呀,根本不是什么?” “好姐夫,你别卖关子了嘛!快说嘛……”巫梦哀求道,她已经完全被白雪的所见所闻吸引住了。 白雪这个人这一生的经历不可谓不曛丽多彩,可这一次他遇到的,却也是其他人做梦也沒想到的。 “在下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误闯贵地,打扰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遇到一个如此奇怪的女孩,白雪也绝不肯失半点礼数,这只因他本是个很尊重女性的人。 很多女人喜欢白雪,实在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更何况他那低沉沙弥的声音也有极大的杀伤力。 可这一次白雪却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那女孩竟完全不动不理,她的半截小腿放入水中,半弓着腰,左手收拢着下摆衣裳贴在小腹上,右手低低掬起一捧银光正欲要洗涤莲足。 白雪等待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女孩竟然从他进來后一直摆着这个姿势不变,白雪毕竟不是常人,他借着微弱的灯火走上前一步再细看一番,终于发现原來这少女不过是个雕刻。 只因她本是个背影,加上灯火微弱,白雪在惊魂未定之下居然看走了眼,倒也可以从侧面看出这雕刻师傅的功力实在不凡,几可乱真。 白雪再走上前去几步,望着少女银雕自言自语道:“要弄到这么人身高的白银已经极为难得了,更难的是此人竟能在相对柔软的白银上雕刻,仅仅一个背影便已形神具备,端的是天大的功力。” 世上本多奇工巧匠,只因那时候重农抑工,这些巧匠大多默默无闻罢了,白雪虽然涉猎极广,可细看了一番还是看不出是哪家哪派的刀法。 走的近了才看清楚,原來水池也是白银铺盖的,透明的清水底蕴着纯白的银光,竟似凭空生出一段淡雾,带着一丝出尘的迷茫。 “为什么老凤祥银楼下会有这样的一个密室,看样子也不是寻常藏宝或是交易的地方,更无端有个白银雕刻的少女,这委实过于古怪。”白雪也实在想不明白,他本就对这老凤祥银楼不熟悉,哪能凭空猜得出呢。 不过这还不是最古怪的,等白雪转到少女的面前细看时,他顿时被吓了一跳,蝶恋花的胆子实在不小,能将他吓了一跳的东西又会是什么? “我猜那是个丑八怪,沒准长着大小眼,满脸的麻子!”巫梦跳着脚肯定笃笃的说。 “错!”白雪笑笑道:“你绝对猜不到,便连我沒猜到她会是长的那个模样?” “好姐夫,你先说说,是很丑还是很漂亮??” “她呀?”白雪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低沉道:“她不丑也不美。” 巫梦嘟着嘴:“哎呀!到底什么意思嘛?” 那少女的确不丑也不美,只因她根本沒有脸。 这是一个无面的少女银雕。 ------------ 第二百九十六章 血眼玉兔 昏毂的灯火,迷离的青烟,刚刚经过生死之难的白雪真真的被吓了一跳,他万万沒想到这精心雕刻的少女竟是个无面人,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一个道理,原來一个人脸上沒有眼睛、鼻子、嘴巴竟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有着一种邪恶的丑陋。 他宁愿这少女是个满脸的麻子、酒糟鼻、血盆大口,也比这样什么都沒有來的亲切可爱的多,这少女虽然沒有面孔,偏着头的模样却好像一直注视着一个东西,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白雪明明知道她沒有眼睛,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受到她在注视着一样东西,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雕刻的刀功实在厉害,也或许是因为那密室里有种诡异的氛围。 白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到就在脚跟上有一只兔子。 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巴,一动不动的蹲着,静静的散发着银白色的柔芒。 白雪已经有经验了,他这次一眼就看出这兔子也是个雕刻。 这只兔子也一样沒有面孔,甚至连标志性的大门牙也沒有,不过它有一只顺着的血红色眼睛。 兔子的眼睛本是红色的,可自从进入这个银室之后,白雪便再也沒有见过银白之外的其他颜色,一时竟有些不习惯,更何况是一只顺着的眼睛。 那只血红色的竖眼正瞬也不瞬的盯着白雪,放佛是一只二郎神的天眼,有着无尽的魔力。 白雪从未试过被一只兔子这么盯着看,虽然这只是一个雕刻,可在他心里总觉得这是活物,甚至里面沒准真有可能封着一个兔子。 传说中不乏这样狠毒的工匠,为了达到雕刻的逼真灵动,竟丧心病狂到选择用真人做模,最著名的一个例子,莫过于人人都知晓的秦始皇兵马俑。 突然,一直盯着那血眼的白雪的心中划过一道闪电,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想到了极为重要的一点东西。 他再仔细观察了一遍这四周的环境,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巫梦仔细的想來想去,也沒觉得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古怪的,只能开口问道:“姐夫?你想到了什么?” 白雪满含深意的望着巫月,后者的面上也是一副“难道真是那个地方”的表情,两人不禁叹了口气。 巫梦焦急了,她拼命的在白雪面前挥挥手,道:“你们两你看我,我看你干什么!姐夫……” 白雪幽幽叹道:“银楼栖于百丈断壁之崖,玉兔寄相思于逝水之中。吾心之更甚,天之眼渐起,循转清之明月,攀于崎岖山道。碧落之炁起角宿,一度一杪一虚渐次北行,乃至月神所护之宫。” “这话?”巫梦也呆住了,她一下子不跳了,喃喃道:“这里难道是天路的开端??” 白雪点点头,他当时想到这几句话时一下子呆住了,浑身如被雷击战嗦,这一切得來全不费工夫,实在是太巧合了,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银楼”,“玉兔”,“逝水”,“天之眼”,乃至月神所护之宫,有这些已经完全足够了,这地方即便不是天路的开端,也一定和神秘的拜月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姐夫?后來你怎么做了?”巫梦着急想知道接下來的事情。 白雪无奈的逗弄了下怀里的宝宝,尴尬道:“后來我出來了。” “你出來了???”巫梦绝沒想到白雪居然会这么做,在她认为白雪一定是找到了那入口,沒准已经在天路上转了一圈了,现在回來是带她去见她姐姐的。在她心里,实在已经将白雪当做无所不能的神仙看了。 “为什么呀?” 白雪道:“只因宝宝哭了。” 这个理由实在无奈,也让人哭笑不得。 当时,白雪心中闪过那个念头之后,他也决定要仔细研究一番求证一番自己的推断,突然,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寂静,几乎是绝对寂静到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声的密室里,忽然想起一阵婴儿哭声,那情景让人顿时毛骨悚然,有人说婴孩可以看见鬼魂,他怎么突然就哭了,还哭得那么伤心,如同夜猫子般。 寻常胆小点的肯定被吓个半死,更有些愚蠢些的便去猜测是不是真的有鬼,可白雪只转念一想就知道这是孩子饿了,一般婴儿都是一个时辰一进奶,便是再慢些的两个时辰也一定饿了,他从开始遇火到现在虽不肯定到底有多久了,但一个时辰也肯定是有了,这个孩子饿醒了还是正常的。 婴孩这一哭,也打消了白雪继续探查下去的念头,他知道自己不熟悉这拜月教的机关,即便是真的找到了天路的开端,也不能轻易的踏上去。 “所以,我决定出來和巫老伯先商量一番。”白雪抱着孩子望着巫月。 巫月道:“你是对的,如果贸贸然的闯上天路,那是去送死。” 白雪道:“所以我出來了。” 巫梦大叫一声,“不对!不对!” “怎么不对了?” “姐夫?你怎么出來的?” “你说呢?”白雪眨眨眼。 巫梦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突然抬头小声道:“难道你有原路返回了?” 白雪哈哈大笑。 巫梦踢了他一脚,大声道:“说错就说错嘛!干嘛嘲笑人家?!” 白雪抖抖衣裳上的脚印,道:“你说对了。” 巫梦转怒而喜道:“真是这样?” 白雪道:“我早说了,阿梦你若是肯多动动脑筋~!并不比你姐姐差太多的。” “哼!”巫梦得意洋洋一番,又突然道:“可是,我和爹爹一直看着那堆废墟,却沒有看到你出來?” 白雪又低低叹了口气,面上表情古怪。 “说实话,这我也沒有想明白为什么?” “连你也沒想明白?” 白雪突然走到那方才老鼠钻出來的黄土包后,道:“你们來看。” 巫家父女对视一眼,走到白雪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黄土包后竟是一块银白色的封盖,在初生的朝阳下散发着柔和点点的光芒,上面描绘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纹,像是飞禽走兽。 “这?” “这就是我出來的地方。”白雪一脸古怪的样子望着巫月。 原來这就是白雪带他们來这里的原因,只因他是从这个甬道走出來的。 ------------ 第二百九十七章 神秘甬道 “你当初也是打开这样的封盖后,进入那个甬道的?”巫月到了此刻,第一次皱起眉头,他自己是知道白雪的本事,若要说原路返回,怎么会走到这里來的,而不是在银楼废墟里。 此事不得不说有些古怪。 “是。”白雪点点头,肯定道:“虽然当时场面混乱,但这种封盖极为特别,我看过一眼便不会认错。” 巫月问的很清楚:“出來也是走那条甬道?”他不能错过一点误会。 “我也都是扶着墙壁走的,虽然甬道里漆黑一片,但是我自问绝沒有走岔路。” 白雪也解释的很清楚,巫月自然相信白雪的感觉,每个高手都会有他们自己的自信,他们认为是对的事情,往往不需要理由,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自觉,野兽般的自觉。 可是,同样的一条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古怪的情景? 突然,清晨还带着水珠的清风拂过,老树枯枝上的铁乌鸦“呱!”叫唤了一声,巫梦本來心里就觉得怪怪的,这一下更是吓了一跳,尖叫道:“姐夫!你碰到了鬼打墙?!” “胡说八道!”巫月呵斥一声,他又冲着白雪道:“你将自己出來的情景仔仔细细说一遍,也许是当局者迷,我们一起想一想。” 白雪点头同意。 那时,一想到要回去,白雪第一个念头就是原路返回,他思维一向独特,常人认定了來路漆黑吓人,加上大火缭绕,根本想不到这个退路,可是白雪很清楚知道此时最安全的一条路就是來时的甬道。 一來自己走过,二來那火也该烧的差不多了,周围街坊的人看到这么大个银楼烧了一定会惊动巫月,到时候上面废墟简单一清自然会看到那个银白色的甬道门板,只要如此,白雪也一定能够得救了。 他虽然沒想到那些街坊根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巫月父女却还是來了,也算是沒有猜的太错。 所以他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点触着墙壁顺着原路返回而去,哪知道走到尽头时竟发现完全不对劲,他竟完全闻不到烧焦味和废墟土木堵住洞口,反而头顶也是一块银白色的封盖。 白雪试着触摸了一番,居然真的再次找到了那个凸点,他试着一按,天便大亮了,他出來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到了这乱葬岗里。 他百思不得其解,怀里孩子又哭的厉害,只能先回天之村找了个喂奶的先给孩子吃点奶,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老凤祥银楼,他知道这时候的巫月一定在那附近,果然,他一去就遇见了巫家父女。 “这实在奇怪?”巫月深吸一口气道:“拜月教中有诸多奇工巧匠,他们设计的机关极为神秘鬼怪,我们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所幸的是你人沒事……” 白雪无奈的笑笑道:“我曾经随歌儿学过一段时间的玄黄变化,自以为也懂一些机关数术,哎……哪知道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自己居然连一点头绪也摸不到,实在无奈。” “人有所长,也不算的什么……”巫月道:“只是我们既看不穿这甬道的秘密,只怕到了地下也一样找不到那天路的秘密。” 白雪叹气道:“我所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題。” “姐夫?”巫梦忽然又跳了起來,叉着腰道:“要是我能说出这甬道的秘密,你……要怎么样夸我??” “你?”白雪和巫月异口同声,满脸不相信的样子。 “哼!!”巫梦怒道:“你们不要小看人?” 巫月道:“阿梦,不是小看你,而是……” 巫梦大声道:“爹爹你当然是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啦!你和姐夫都是一样,老是当人家还是小孩子!!” 白雪可不敢再说她是小孩子了,他无意间视线落到巫梦那努力挺起的小胸脯上,忽然想起了昨夜那迷离的感情,那撕心的哭泣。 巫梦见白雪的目光奇怪的看着自己,她的心不自然的猛跳了一下,暗暗骂了句:“死白雪!臭白雪!肯定是在笑话我。” “要是我能够解释的通这甬道的秘密,那么……”巫梦也贼贼的看着白雪,开口道:“我要姐夫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白雪警惕道,他可是深切的领悟到了这个小丫头的折腾了,哪怕是十个一流高手加在一起也沒有她能够让白雪头疼的。 巫梦春笋般的食指可爱的点在自己的酒窝上,道:“我还沒想到,你先答应我,以后我自然会找你的喽……” “那不行……”白雪断然拒绝道:“你若是要我砍自己一刀,那我不是太吃亏了?” “呸呸呸!!”巫梦大声道:“谁要砍你了?莫说你是我姐夫,就是随便一个人,本小姐也不会随便去砍的……” 白雪将信将疑道:“那你要我去做什么?” 巫梦道:“人家还不是沒想到吗?想到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白雪一脸警惕,这个小姑娘实在太会折腾了,他可不敢将自己随随便便的套进去,不然到时候被扒一层皮事小,做下不能后悔的错事那就晚矣。 “哎呀!姐夫,你可是堂堂的蝶恋花,怎么会怕了我个小姑娘呢??”巫梦劝道:“姐夫??!!” 白雪摇摇头,就是不肯答应。 巫梦一下子板起脸來,道:“那你们自己想,想不出來,问问看你怎么再下去,看你还找不找得到?哼哼!” 白雪把自己这一夜经历的事情又仔仔细细的想了一下,尤其是两次出入这甬道的情景,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出错在哪里,路只有一条,怎么会走错呢? 他实在想不明白。 “你真的知道?” “不信就算。”巫梦不屑道:“哼!” 白雪望着巫月,意思是你的女儿,你怎么不管管? 巫月苦笑的轻轻摇摇头,表示他也沒什么办法。 “哼!你们两人挤眉动眼的干什么嘛!”巫梦气鼓鼓道:“想不到堂堂蝶恋花连我个小丫头的要求都不敢答应......” 白雪嘴角一阵阵抽动,明知道这是激将,还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更何况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想不到的事情居然这个小丫头能够想明白,终于合上双目,道:“只要不伤害到其他人,不违背我做人的原则,我答应你。” 这一句答应可是条要命的枷锁啊,蝶恋花即便是再能飞,恐怕也要被套的死死的了。 “这就对了嘛。”巫梦嘻嘻一笑,道:“姐夫!你也不想想看,当时你抱着个孩子,是用哪只手摸着墙走的??” “哪只手?”白雪一愣,立即明白了,他苦笑一声,望着自己的右手,叹息道:“我……哎……” ------------ 第二百九十八章 再下甬道 世人都知白雪的右手已经废了,所以要抱一个孩子只能用左手,这也足以说明他无论是下去还是上來都是靠右手扶墙走路的,而问題也就出现在这里。 他上下都是靠右手摸墙行走,这也无疑他摸得不是同一堵墙,也就不能说明他走的是同一条甬道,完全有可能是走到了某个岔路上去了也不知道。 而白雪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手扶到墙壁便能肯定走的是同一条路,哪知道他一开始就错了,这个道理和人一定要脚踏实地才会觉得心里踏实是一样的,这都是一种错觉,更是人懦弱之后的错觉。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只是白雪一夜间经历了太多可怕诡异的事情,况且又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竟一时之间也迷糊了,也是因为这天路对他來说太重要了,所以才会关心则乱。 白雪一时间竟怔住了,沉默良久无语。 “姐夫?你怎么不说话呀!??”巫梦开心,开心极了,她垫高了脚尖,趾高气昂的站在白雪面前,笑道:“哈哈,不用这么小气嘛!!” “你是蝶恋花嘛,偶尔输给我一个小姑娘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个很简单的推断,为什么我会想不到呢?”白雪努力的搓动着自己的眉头,实在不明白,他并非真是小心眼看不开,反而是看见了一些更深远的地方。 巫月也沉默良久,才道:“一般人走路都是靠右行走,这与日常习惯有关。那么,如果以手扶墙的话,自然也是以右手为主,更何况你左手还要抱着个孩子,很自然的走到岔路上也属正常,主要还是沒想到这甬道居然并不是单独的一条直道。” “或许吧。”白雪喃喃道:“我总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与奇怪,放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牵着我发现那个银室……” “不可能吧。”巫月沉声道:“如果这一切当真是有人在安排的,那么这个人也委实可怕了。” 白雪道:“最可怕的还是他能够很准确的掌握住我的心思,冷箭、银楼、烈火,还有婴孩,甚至那被砸下來的大梁也是被人动过手脚的,否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的巧合事?” “咦咦……”巫梦拉长了嘴,冷笑道:“要真是有人故意设下陷阱,那你现在还能出來吗?” “这?”这个问題,也是白雪想不明白的,如果这一切都是个陷阱,那么在银室里,只需要有人将甬道一堵,现在的白雪就算真是一只蝴蝶也飞不出來了。 “我也想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呗……”巫梦道:“反正你已经出來了,要不我们派一支先锋队下去看看就可以了。” “不行!”白雪与巫月异口同声道:“绝对不行。” “为什么?”巫梦不解道。 巫月解释道:“此事如果是个陷阱,白雪应当被困死在银室中了,所以很可能那下面真是天路……”他满怀深意的望了一眼白雪,道:“如果是天路,那么就绝不能有大动作,否则一旦让名草堂的人知道,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难道我们怕他们不成!”巫梦一挥小手,霸气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名草堂只敢暗箭伤人,难道敢正面交锋吗?” “哎。”白雪叹息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名草堂的刺客防不胜防,一旦他们采取同归于尽的做法,将这甬道一包炸药给炸了,到时候你说该怎么办??” 巫梦一时语塞,她瞪大了杏眼,道:“那怎么办?” 白雪突然潇洒的笑笑,摊摊手道:“回去,睡觉。” “回去!睡觉!”巫梦沒想到白雪会这么回答,“你要回去?” 白雪道:“不是。” “不是?” 白雪道:“是你要回去,宝宝要睡觉。” 巫梦快要跳起來了,道:“那下面……那下面我…..天路……我姐姐……爹爹……”她最后已经求助般望向了巫月。 巫月沉声道:“白雪是对的,你下面毫不帮助,反倒可能会坏事,何况这个孩子也不能再带着了,你先带他回去……” “不行!”巫梦快要哭出來了,又望着白雪看,“姐夫!!?” “我们这一次下去,主要还是再探一探路…..”巫月还沒说完,白雪已经截断了他的话,“也不是,这次还是我一个人下去。” 巫月也奇怪道:“哦?” 白雪蹙眉,低声道:“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一次我将孩子送上來,再也沒有后顾之忧,一定能查看出点结果來的。” “不行。”巫月斩钉截铁道:“这一次我一定要随你下去。” 白雪看他一脸坚定的模样,也知道像巫月这样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谁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有个照应也许是好的。” “爹爹?”巫梦突然拉住他爹的手,眉目间似乎想说什么,又终于沒说什么。 她虽然沒说什么,不过巫月应该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他只是摇摇头。 “哦。”巫梦只能勉勉强强的答应了。 再次走入那甬道,白雪的心中还是极度不舒服,极度的压抑和沉闷,不过这次他手上有了火折子,在刚出來后他就去准备了一些燃烧时间长,光亮足的火折子,为的就是再次下去。 这一次有了火光,他仔细参看了这甬道的构造,是用一种工整的黄方砖码的整整齐齐,两人默不作声慢慢往下走,果然在走到半个时辰光景,竟看到一条岔路,前面是一条路,到了这里分成两个出口,只因那分叉做的角度很小,在完全漆黑中,的确很难发现原來自己已经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白雪叹了口气,继续在前面走去,巫月一路上看着这些黄方砖面沉如水,他清楚的知道要做到用这些砖修建出这样一条长路,实在不是一个小的工程,可作为苗王的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居然毫不知情,他内心的愤怒和震惊可想而知。 “或许这条路是很久很久之前就修建好的。”白雪也明白他心里的想法,缓缓道:“如果这真是通往天路的开端,那么这条甬道至少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了。” 巫月也仔细查看过这些黄方砖,发现那衰败的摸样和脆化的材质也不像是新近几年的东西,他叹道:“也许吧。” ------------ 第二百九十九章 隔世之石 两人一路再也不无话,终于在燃完第七个特质火折子之后,到达了白雪口中的那个银室。 银室还是那个银室,白雪已经第二次进來了,还不怎么样,那巫月虽然听白雪讲过,可还是觉得一股诡异阴森之感扑面而來。 昏黄的灯光,银白的密室,栩栩如生的少女,银池朦朦胧胧的生出一段淡雾,巫月似乎觉得有股阴冷从那淡雾中渗出,侵入皮肤有着难言的湿冷。 少女还是无面,巫月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感受到那个奇异的感觉,只因这少女雕刻的实在太像一个人了,可面上却是空白一片,巨大的反差后,那是一种极美和极丑结合在一起后形成的强烈冲击感。 银室里一切都沒有变,唯独除了一样东西。 那只兔子。 兔子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巴,整个面门上一只顺着的巨大红眼。 张开的红眼。 白雪奇道:“这?” 巫月问道:“怎么了?” 白雪指着银兔的红眼,沉声道:“它的眼睛原本是闭着的。” “闭着的??” “是。” 巫月道:“你确定自己沒有记错?” 白雪点头。 “这是什么回事?”巫月仔细的凑上前去查看那只红眼,只见那眼睛长一寸许,不论是血红的瞳孔还是精白都清清楚楚的。 “你看……”巫月突然道:“它还在睁眼。” 白雪心中一沉,也凑上前去观看。 “你耐心点看。” 果然,虽然那兔子睁眼的程度很慢很慢,却还是一点点的在打开,血红的兔眼如活了一般慢慢打开,死死的盯着两人,这情景之诡异实非笔墨所能形容万一。 这若非是白雪两人这般的铁胆,寻常人一见到岂不吓得半死。 诡异的银室,迷离的淡雾,缓缓睁开的血眼。 巫月的呼吸也几乎全都屏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进入这个银室,就觉得有一种很压抑、很不祥的预感。 “这难道是古籍中的莲花开笔法吗?”白雪的心中泛起滔天大浪,喃喃道。 巫月不解道:“莲花开笔法?” “我也不敢肯定。”白雪缓缓道:“那是一种传说中的笔法,画匠先画一层盛开的莲花,然后涂上秘制的颜料,再画一层稍微收拢一点的莲花,再涂一层颜料,就这样连涂十八层,最上面一层就是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平常人们能看到的就是最外面的一层,可一旦遇上特殊的变化,就能使那画上的莲花一层层的剥落,那过程传说美不胜收,犹如一朵真正的莲花在你眼前慢慢盛开。” 巫月只听得犹如在梦幻中,他道:“这世上竟有这般神奇的笔法?” 白雪叹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只因这莲花开已经失传很久了,沒想到今日竟能亲眼看到。” 巫月皱眉道:“要这么说,这只血眼应该也是这种方法描绘的,不过它又是为什么会突然睁开呢?” 淡雾不知在何时已经越來越重,甚至已有些水珠在白雪发角上凝结,这样的重雾是从哪里來的,转眼间这不大的银室已经变得朦朦胧胧,白雪已有些看不清楚一丈远的东西了。 “应该是热量。”白雪道:“这银室原本保持阴冷,突然进入我们两个活人,人散发出來的热量加上手上的火折子已经在不自觉中提高了这银室的温度,所以这描绘的血眼也慢慢睁开了。” 巫月道:“我们两人和这火折子又能有多少的热量,不仅能催化这血眼,还能蒸腾水雾吗?” “的确不同寻常!”白雪也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突然只见那银兔血光一闪,那只顺着的天眼竟已完全睁开,射出凌厉的血芒,白雪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大声道:“不好!” “什么?”巫月已有些看不清楚白雪的身影,他只见白雪极快的掠向入口甬道,却已经太迟了“呼隆隆”一声巨响,甬道口上方竟突然猛地扎下一道沉重的石门。 白雪虽然反应迅速,可还是迟了半分,被生生隔住。 “这道门?”巫月也反应过來了,他奔向石门,近了一看登时半边身子已凉了。 “这是隔世石。”白雪突然击出一掌,他并不以掌法见长,不过已至化身境界,内功深厚,这一掌足以开山劈石,可击打在那石门上却只有“嗡嗡”一声闷响,再也异动。 他苦笑道:“怕有万斤之重。” 巫月也自己击了一掌,发现自己犹如蚍蜉撼大树,无能为力。 “这竟然真的只是一个陷阱?” 白雪的嘴里只觉得吃了一斤黄连般苦涩无比,他沒想到自己步步小心,还是中了别人的道儿。 巫月又拍了两掌,发现除了将自己的手掌弄得又疼又红之外竟无半分用处,他无力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白雪缓缓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猜测应当是这血眼是一种极灵敏的感应器,无论是谁进入到这样的一个地方,绝不可能不被这样的一只血眼兔子吸引,而当有人迹活动之后它便会发生睁开,进而引动那隔世石的下放,至于这水雾应该是用了迷惑住别人的五官,给隔世石的放下争取机会与时间。” 巫月道:“这种隔世石就是皇陵常用的那种?” 白雪道:“不错,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用來隔绝人世的,一般只用在陵墓之中。” 巫月苦笑道:“如今这银室,看來岂非是一个绝佳的陵墓,只是委屈你蝶恋花,要与我一个男人死在一起了。” 白雪纵有千般计策,面对这样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石头,他也是无计可施,对付聪明人,往往还是笨方法最有效。 他黯然道:“是我害了你,若非我……” “不是!”巫月打断他的话,道:“这是我自己要下來的,与你并无关系。” 白雪默然不语,只是沉重的叹息。 这浓雾越來越重,巫月已经有些看不清楚半丈开外的白雪身影,他只看见白雪垂头丧气,似乎在为自己感到自责。 “其实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巫月话锋一转,也叹息道:“我们几次相遇,都是曲折离奇,敌友难辨,老天爷的心里究竟想要怎么样?” ------------ 第三百章 彩衣少女 白雪沉默,不久后才传來他的声音道:“到了现在,巫老伯你还不相信白雪的诚意?” 巫月觉得那冷雾越來越浓,笼罩在身上黏黏湿湿的,实在难受,好像连眼皮也重了几分,他勉强说道:“到了现在,我不得不相信你了。” 白雪道:“为什么?” 巫月道:“现在,我不得不相信,那余歌是真的要杀了你。” 白雪再次沉默,又过了良久,他才用一种很迷离的声音说着:“是她,是她。” “除了她?还有谁能够预先把握到我的心思,不论是弓箭手,鲜血烈火,红布婴孩,还有这个奇怪的银室,她每一步都能猜到我的应对方法,将我一步步的引到这个地方,这次的精心布局,甚至连那些黄方砖也被她伪造的像模像样,使我不得不信,到最后再用一种最简单最有效的手段将我困死!实在是好手段!好心机!好耐力!!” “这世上除了她,再也沒有人能够这般的熟悉我了。”白雪痛苦着咆哮道:“她真的想要了我的姓名吗?我早已对她说了,我决定隐居,她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你还不明白吗?”巫月道:“她是绝不愿意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哪怕要你死,也总好过将你让给别人,何况阿瑶还是她的敌人。” 白雪的心感觉被撕裂了,他突然厉声狂笑,笑声有说不出的凄惨,在这样的一个完全密闭的幽室里,犹如鬼哭般久久回荡。 “我在笑,不是在笑余歌无情!而是在笑我自己蠢笨!更在笑老天爷的无情和捉弄!!”白雪厉声道:“其实那孩子已经救过了我一命,我救他一命,他还我一命,偏偏我还是要下來送死!” “我这不是蠢,又是什么呢?!” “白雪啊白雪!你也不过如此……”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几乎听不清楚了,巫月也觉得自己的脑袋越來越重,上下眼皮直打架,他心中知道不对劲,只怕这银室里不止隔世石这样的一个机关,沒准还有无色无味的毒气,他明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放弃,却也无可奈何,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抵抗的**。 一个人被困在这样的一个深地里,早死和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出他心底里一直隐藏的软弱和胆怯,与其勉力挣扎最后痛苦的死去还不如就这么舒舒服服的睡过去算了。 他这么想着,心中的抵抗情绪更弱了,就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巫月勉强看到白雪仰面朝天倒在地面上,不知是生是死。 “原來白雪也会死,而且还是这么个死法?也不知道最后阿瑶姐妹知道了,会不会伤心死呢?也不知道她们是伤心我多一些还是伤心白雪多一些?” 这就是巫月的最后一个念头。 “哎。”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雾渐渐散去,再也不见到半分。 寂静的银室躺着这世间两大奇男子,突然却有一阵甜蜜的花香传來。 也不知从何处传來,甜甜蜜蜜的,不像是牡丹,也不像是玫瑰,倒像是胭脂…… 紧跟着一阵阵清脆明媚的笑声也传來了,这一次很明显,是从那银池下面传來的。 这是姑娘的笑声,放佛带着春天般的欢乐。 伴随着这样的花香和笑语,一个穿着红衣的明眸少女竟从那银池里跳了出來,她赤着洁白的玉足蹑手蹑脚的走到白雪身边,迷雾早已散去,露出白雪那无双的容颜。 白雪睡得很安稳,如同回到了孩提之时,回到了少年时,醉倒在余歌的膝盖上,他的嘴角即便是睡着了也微微上扬,带着一段让人又爱又恨的风情。 紧跟着又跳出一个蓝衣少女,她居然也沒有穿鞋,就那么任由着一双玉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难道她们都是來自水底下的龙女吗?大抵也只有仙女是不穿鞋子的。 她也一眼就看见了白雪,忽然咯咯笑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那花间的浪子,蝶恋花吗?” 先前那红衣少女望着白雪,吃吃笑道:“你说呢?这世上除了白雪,还有谁能够笑的这般迷人,这般潇洒。” “你真是个俊俏的好男人……” 蓝衣少女忍不住拍拍白雪的脸颊,道:“江湖传说大多言过其实,我看他也不过如此嘛,否则怎会被我们瓮中捉鳖,乖乖的躺在这里呢?” 红衣少女突然鼓起小嘴,略带怒气冲蓝衣少女道:“你干嘛打他?!” “我只是拍一下?”蓝衣少女嘻嘻笑道:“难莫非你才见到一面就喜欢上他了?心疼了?” “我是喜欢他了。”红衣少女昂首道:“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蓝衣少女也忍不住再看了几眼白雪,只觉得越看越好看,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道:“你说他如果睁开眼睛,该会是怎么个样子呢?” “不知道。”红衣少女痴痴道:“我真想他能够起來看我一眼,对我笑一笑……” 蓝衣少女取笑道:“就真的只要看一眼,笑一笑嘛?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的男女之间还有很多很有意思的意思可以吗?” “去你的小丫头片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红衣少女大羞,忍不住要去撕她的嘴。 这时,又一把春天般的声音自银池底响起:“哎呀!!不得了,这里有两个小姑娘在抢男人了!真不害臊!” 这次上來的是一个橙色衣裳的女人,她年纪稍大些,却也绝不会超过三十岁,先前那两少女一见到她就如同老鼠见到了猫,再也不敢嬉笑打闹,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一边。 “这就是蝶恋花?” 为什么每一个女人上來都是先看到白雪,这橙衣少女背负了双手,一排老成模样的绕着白雪走了两圈,才叹息道:“日日青楼白雪下,他当真是江湖上传说的最多情,最风流的男人吗?” “应该是的。”那红衣少女回答道:“不过江湖传说,白雪的眼底是幽蓝色的,如同湖泊一般的深邃,他闭着眼……” ------------ 第三百零一章 新凤九衾 橙衣少女看似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红衣少女,悠悠道:“看來,你很了解白雪嘛!” 那红衣少女立即噤若寒蝉,她拼命垂下脑袋,道:“火烈不敢。” “真的不敢?!”那橙衣少女懒懒道:“要知道这次门主重开凤九衾,以我织雀为九鸟之首,你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火烈鸟,有些事情最好还是少知道的为妙。” 那红衣少女火烈鸟赶紧道:“雀姐姐教训的是,火烈再也不敢了。” “真要是不敢就最好了。”织雀冷冷道:“白雪也不过如此,带他走吧。” “是。”火烈大声应道,不过又看了一眼倒在不远处的巫月,又问道:“雀姐姐,他应该就是巫月了,门主要我们杀的人就是他!!” 织雀随意的看了一眼,冷声道:“你第一个上來,为什么不早点杀了他?” 蓝衣少女道:“第一个上來的是火烈,她……” “太平鸟!”火烈焦急道:“我前脚上來,你后脚也跟着來了,我看到什么,你也看到什么了呀!干嘛推到我头上去!!” 沉睡中的巫月很安静,他已经收起了雷电般的双眼,只剩下那鬓角的白发和疲惫的神态,这么样的看过去,他已经能够看出老态了,他其实真实年纪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好了,给我住嘴!”织雀厉声呵斥,道:“门主计划已经成功,先杀苗王,然后带走白雪。谁动手不是一样的!火烈,你去!” “是!”火烈应了一声,挥出一掌击向巫月的太阳穴,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可出手歹毒,杀人毫不眨眼,真不知道是怎么培养出來的。 可怜巫月一世英雄,竟稀里糊涂的将要把自己这条命葬送在了这里。 火烈这一掌击出,堪堪将要击到巫月脑袋时,突然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居然被人腾空托起,然后胁下一麻,半边身子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你?你怎么……” 白雪微微一笑道:“我怎么了?在下脸上并未生出一朵花,这位姑娘何必如此惊讶呢?” “你明明中了风魂毒散,怎么会沒事?”不只是火烈鸟吃惊的说不出话來,便是那织雀,太平也连退三步,大为惊讶。 “看來你们对我还是不够了解。”白雪笑眯眯道:“莫非你沒听说过白雪是毒不死的吗?” 周身八百药,白雪除了那天下三大毒之外,又何曾惧怕过其他毒药?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织雀大声道:“这风魂毒散是门主专门研制出來对付你的,绝对不可能无效!除非你一开始便屏住呼吸,根本沒有中毒?!” “你真是聪明!这样都被你看穿了!!”白雪哈哈笑道:“我从未说过自己吸进去了那所谓的风魂毒散。” “不只是他,还有我。”巫月也缓缓的爬起身子,他睁开双眼,神目如电,刺得织雀只觉得脸皮生疼。 “难道你们早有提防?”织雀明白了,原來自己才是被人家给瓮中捉鳖了。 她怒声道:“你们根本就猜到了这里是个陷阱?实在太狡猾了!!” “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罢了。”白雪摸摸自己的鼻子,道:“此地有银楼、玉兔,甚至有所谓的天眼,可那碧落又在哪里呢?” “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此地看似凶险,为何我进出都沒有任何的危险?”白雪继续道:“所以我猜测这里并不是要用來对付我的。” “我虽有些奇怪,可还是不敢肯定,所以借口先出去一趟,然后早已和巫老伯约定好了演一场戏给你们看看。果然,原來你们真正的目标是苗王!只有等到苗王进入银室之后,那血眼才肯睁开,隔世石放下,风魂毒放出,的确是个好计策啊。” “更沒想到的是原來这银池下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自由进出,缜密的心思,天大的手笔,狠辣的手段,看來不用说了,这是歌儿亲自布的局。” “你这个混蛋!!”织雀尖叫道:“难怪门主说你不是人!她对你那么好,你却帮着外人來对付她!!” 白雪望着她愤怒的小脸,道:“你叫织雀?是新的凤九衾?” “哼!”织雀厉声道:“不错!” 白雪点点头道:“我也认识一个织雀,不过不是你,是你的前一任,她是个笑起來很可爱的小姑娘,你沒她好,太凶了,歌儿究竟是怎么选的人?” “白雪!你也不用这么得意!”织雀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不过她又突然冷笑道:“门主三十万大军压境,且看你们能够扛得多久!” 白雪啧啧啧摇摇手指头,道:“既然你们有三十万大军,又何必设下诸多陷阱來刺杀呢?” “既然你们有三十万大军,何必陈界而不犯境呢?” 织雀面色一变,勉强道:“这是门主的大策,你自然是不明白的。” 白雪偏过头,居然像那个红衣火烈鸟笑了笑,说道:“我是不明白,你明白吗?” “我……”那火烈鸟被白雪这么一笑,只觉得脑袋儿也有些迷糊了,心儿也酥软了,白雪终于看了看她,也对她笑了笑,她已经整个人都醉了,觉得自己实在有必要说点什么才能对着起白雪,对得起他的笑。 “我…门主忌惮的是……” “死丫头!给我闭嘴!”就在这关键时刻,那织雀大声呵斥道:“我就知道你个小婊子,最会**,看到男人就恨不得扑过去!” “我!”火烈一惊,再也不敢多说了。 白雪叹了口气,身子一动已掠到织雀身前,他横腿一扫,织雀从沒见过这般快捷的身法,勉力一躲,刚好用自己的后颈撞在白雪的左手掌上,她翻了个白眼软软倒下。 白雪一招击晕织雀,又目光凝望着火烈鸟,再叹了口气。 火烈本來不想再说话了,可她看着白雪叹气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叹什么气?” 白雪叹道:“我都听见了,这织雀是你们的头儿,她这般的泼辣成性,看來平时你们沒少受她的气了。” 火烈瞪了瞪眼睛,才委屈道:“她仗着门主偏爱,平时对我们姐妹从來都是苛刻严厉,我早就恨死她了!” 白雪道:“现在,你已经不用怕她了,只因她已经睡过去了。” 火烈皱起弯弯的柳眉,道:“可她还会醒的。” 白雪保证道:“只要你告诉我,余歌为什么大军压境不动,我就让她永远都这么睡着。” “你说的是真的?”火烈用力的咬着嘴唇,道:“你不会骗我吧。” 白雪一脸诚恳,道:“自然不会。” 他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让人不由得不相信他的魅力,现在,这火烈鸟已经被他迷得团团转了,终于小声道:“其实……” “不行!不能说!!”那太平鸟一直沒说话,她焦急道:“火烈,你要说了,门主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白雪认真道:“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火烈的一张脸渐渐的红了起來,甚至快比她的衣服还要红了,她缓缓道:“你真的会保护我?” 白雪道:“真的。” 火烈仿佛最后下了决心,她跺跺脚道:“你过來,我在你耳边悄悄的说。” “好。”白雪微笑的走过去,偏偏又停在她身边一尺远,道:“这样可以吗?” 火烈红着脸,害羞的摇摇头。 白雪的脚迈出去半步,又收了回來,他似乎想了想,然后说道:“好像我已经知道了。” 火烈猛地抬头,失声道:“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 白雪道:“你说知道什么了?” 火烈道:“你不可能知道门主的计划??” 白雪道:“我的确不知道余歌的计划,不过我相信你也不知道。” 这一次,火烈鸟红彤彤的脸蛋一下子变得雪白,她颤抖着嘴唇道:“你不相信我?” 白雪叹息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敢相信你樱桃小嘴里舌头下的那根毒针。” “你怎么会看破的??”火烈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尖叫道:“你这个鬼!!你不是人!混蛋!!” “为什么女人总喜欢骂我混蛋呢?”白雪搓动着自己的双掌,微笑道:“我不过是不愿意将耳朵凑过去,让你的毒针射进我的耳洞里罢了,这样也是混蛋??” 火烈只是在不断的重复着:“不可能,你不可能会看穿我的。门主说过,白雪绝不会拒绝女人喜欢他。” 白雪叹道:“在下只是自信,并非自负。” 火烈尖叫:“什么意思?!!” 白雪笑着道:“在下即便再是自信,也不至于狂妄到会真的以为能够迷倒凤九衾的人,能够让你轻易的出卖余歌。” 火烈只恨不得在白雪的微笑上咬下一块肉來,她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余歌在讲到白雪这个人时脸上总是带着那种又恨又爱的表情,既舍不得又想他死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啪啪啪……”太平鸟连连鼓掌,高声道:“白雪不愧是白雪,果然是心思缜密。” (新的一年开始了,十万再次废话两句。希望大家开开心心,健健康康。人生在世,这两件莫过于最重要。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洗剑集。从今日开始,希望十万能够加油,努力。一日两更,如果喜欢我的可以进qq群:240163145。晚上基本在,接受任何挑逗,保证无下限,耍的了宝,卖的了萌,聊得了深沉,侃的了女人,吐得了槽,收的了种子,查的了水表,爆的了更,忍得了寂寞。我心不死,武侠不灭。) ------------ 第三百零二章 会毒的人 白雪道:“在下不过是有自知之明。” 太平鸟昂起脖子道:“我也知道凭着我们的武功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白雪道:“惭愧。” 太平鸟道:“既然我们已经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雪笑道:“我干嘛要杀你们?” 太平鸟奇道:“你不杀我们?” 白雪摸摸鼻子将她从头顶看到脚尖,才道:“每个女孩子都是上天的精灵,我们应该好好的欣赏,何苦要做出那种煮鹤焚琴的事情來呢?” 太平鸟只觉得他那灼热的眼神看到自己哪里,哪里就霍然升起一股火苗,她强忍住体内的异样,道:“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白雪躬身垂手道:“请。” “请什么?” “请带我们出去。” 银池下是地下河,火烈抱着晕倒的织雀跟在众人最后面,太平鸟就游在最前面,白雪跟随之后望着那美人鱼一般曼妙的身姿,实在觉得赏心悦目。 一行五人游不过太远终于浮上水面,白雪只觉得一阵刺眼,原來这一次下去上來已经又过了半日,现在太阳正在头顶晒着,明媚动人。 阳光,河堤,美丽的午后。 白雪游上岸边,舒展下腰骨,大声赞叹道:“这样的日子,若能够晒晒太阳,人也不知道多舒服,更不会老是去想那些害人的东西。” 巫月也便拧干衣服,边说道:“现在晒着太阳,想到那地下的阴暗湿冷,倒真觉得是恍如隔世了。” 火烈鸟抱着还是昏迷的织雀大声道:“你们不能冷嘲热讽的!白雪你要是个男人,说话算话,就该放我们走!” 白雪笑道:“我并沒有拦你们呀……几位,要走自然可以走了,请恕白雪不远送了。” 火烈鸟几人沒想到这般轻易的就脱身了,她犹自不相信道:“你说的是真的?” 白雪道:“在下虽然是个浪子,可答应别人的事情也绝无食言的道理。” “好!我们走!”火烈鸟冲着太平鸟一点头,两人立即转身就走。 白雪望着她们头发披散,一身衣衫也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当真是曲线毕露,突然又大声道:“且慢!” “你想反悔!?”太平鸟转身过來,满脸戒备,怒道:“哼!薄情男儿终究还是露出本性了,说要放我们走不过是在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白雪叹道:“两位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想提醒一下,两位现在全身湿透了,向西走这附近有个无人的破庙,不如弄干衣裳再走也不迟,否则一來被人看见了有损两位名节,二來也容易风寒入体,百病滋生啊!” “你?”太平鸟怔怔的望着白雪半刻钟,但见白雪一脸诚恳,绝无半分作伪姿态,她忍不住道:“你为何不杀我们,反而对我们这么好?” 白雪含笑道:“自始至终,只有歌儿想杀我,我并不想杀她?” 太平鸟不解道:“她要杀你,你为什么不愿杀她?” 白雪笑笑,他知道这些凤九衾都是余歌训练出來的杀人工具,即便他对她们解释再多,她也不会真正的明白白雪对余歌的那份感情。 “你回去告诉歌儿,让她收手吧。” 太平鸟道:“门主绝不会收手。” 白雪道:“她如果还不收手,真等到拜月祭祀出手时,一切都太晚了。”白雪见太平鸟的脸色一变,也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三十万大军按兵不动的原因就是怕一旦过界进入苗域,拜月祭祀要取她姓名而已。” “你不必说这样的空话!”太平鸟冷笑道:“连我都知道,现在的拜月祭祀在天路之上闭关,你们根本联系不上她,只要你们一日找不到天路,她就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 白雪心中一震,面上犹自不露声色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替我对歌儿说:來赌一场吧,看看究竟是她先吞下苗域,还是我先找到天路!!” 太平鸟大声道:“好!我必定将你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给门主!” 白雪黯然点点头,再不说话。 那太平鸟转身一路向西走了几步,又忽然回首大声道:“白雪不愧是白雪~!只怕今日一遇之后我们姐妹是再也不能忘记你了!” 白雪大笑道:“我不是混蛋吗?” 火烈鸟也回首大笑道:“你是个最可爱的混蛋!!” “最可爱的混蛋?”白雪喃喃道:“那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白雪身后,巫月幽幽叹道:“一遇白雪误终身,这些姑娘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前仆后继的赶上來呢?” 白雪尴尬的摸摸鼻子,道:“巫老伯见笑了。” 巫月笑着摆摆手,道:“无妨。”他又抬首望了望天日,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白雪也望着那大太阳,道:“是啊,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巫月道:“你说第一件事该做什么?” “去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 白雪道:“是的。找一个会用毒的人。” 巫月奇道:“为什么要去找这个用毒的人?” 白雪叹道:“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布局如此之大,余歌绝不可能只有老凤祥银楼这一家的内应,肯定还安插了有其他的奸细,我们要先把他们找出來,否则就会处处受制,找找挨打!” 巫月同意道:“所以你觉得这个奸细最有可能是一个擅长用毒的人?” 白雪分析道:“这个人如果不是用毒高手,绝不可能有利用血眼感应,水汽蒸腾进而散发出无色无味的风魂毒散这样的用毒手法!” “他肯定是个毒界里高手中的高手。” 巫月道:“这样的一个高手在此刻就在天之村?” 白雪肯定道:“一定是的,他要在银室内用毒,就不可能离天之村住的太远。” 巫月沉声道:“你怀疑是我红楼里的人?” 白雪道:“是。” 巫月道:“你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白雪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奇特的手,那是一双带了很薄很薄的薄膜手套的手,也是一双很适合用毒的手。 “我想是的,先找这个人,然后抽丝剥茧一步步的找出所有的奸细。” “你的意思是说,可能还不止一个奸细?” 白雪仰面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但愿是我多心了。” 桃花香过处,已渐渐将要入夜。 白雪两人虽然紧赶快赶,怎耐的这银池之下通出的地方离得天之村实在有些远了,等到他们赶回时已经日落了。 日落下,灯升起。 华灯初上。 红楼外旁一间不大的小竹舍,却还是一片黑乎乎,不知是主人家还未回來亦是忘了掌灯。 白雪走进门两步,竹舍内更黑,只有地上窸窸窣窣的响声,衬托着越发的漆黑古怪。 “他莫不是已经收到了风声先逃走了?”巫月点燃火折子,快速的扫看了一眼周遭,地方不大,一眼已经尽收全底,并沒有看到任何人。 白雪方要说话,忽然一阵古怪的阴风拂过,吹着巫月手里的火苗摇摇晃晃的,瞬时间竹舍内好像多了无数条鬼影。 “砰……”竹舍内房也同时传來一下重物撞击声。 白雪身子一掠,已经抢先进内房,他只看了一眼忍不住胃里一阵阵的抽搐,想吐吐不出來。 巫月也紧跟着进來,他也忍不住面色一变,失声道:“他死了?” 白雪吐了一会儿,除了黄水什么也沒有,勉强的点点头。 摇晃的火折子显得越发的鬼气森森,只见内房梁上,竟挂着一个死人, 寻常死人白雪见得多了,可这个死人身高不过四尺许,悬挂着看上去还是头大小脚,穿着一身洁白的长筒白袍,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偶尔撞到竹墙上发生沉闷的“砰”一声。 最恶心的还是他那大于常人的脑袋上张开的血盆大口,一条至少三寸长的红舌吐出來,口水沿着那猩红的舌头一滴一滴缓慢的滴下來。 他自然就是毒君子阴姬,在天之村这个地方,还有谁比毒君子更懂得用毒,白雪要找人自然第一个想到的是他,哪知道他已经死了。 巫月将一旁坐上的油灯点燃了,又要去放下阴姬的身体,却被白雪一把拦住。 “为什么?” 白雪道:“用毒高手,哪怕是死了也能杀人!” 用毒之人,一身是毒。 巫月道:“那怎么办?” 白雪擦去嘴角的苦水,道:“还好我也是个用毒的人。” 白雪小心翼翼的将阴姬的尸体取下,他的动作很轻柔很细微,简直是在拥抱自己的情人一般,他慢慢放平阴姬,仔细擦看了一番道:“他不是自杀的。” 巫月站在一旁,道:“哦,为什么?” 白雪指着尸体长长伸出來的舌头,道:“寻常上吊自杀的人,绳子摩擦脖子的地方会有红肿的瘀痕,脸色发青,眼球血红,舌头也会伸出嘴巴,样子可怖……” 他的话还未说话,巫月已经截断道:“既然阴姬种种症状全部符合,为何不是自杀的?” 白雪笑笑道:“虽然上吊死的人舌头也会伸出嘴巴,但是,一旦将尸体放回地面,一般來说,那条舌头就会自然的缩回到嘴里,你且看他的舌头……” 阴姬的舌头还是直直的伸在外面,圆瞪着血红的双眼似有说不尽的委屈。 ------------ 第三百零三章 红尘药铺 巫月有些勉强的咽了下唾沫道:“为什么自杀的人舌头会缩回去?我之前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白雪叹道:“这也是我当年游历西方时所接触的另一种医学,大凡中原医学由宏观看人,而他们更注重于微观入手,将人一点点全部解剖开來细细分析。” 巫月只听了几句就大皱起眉头,那时候的人重视入土为安,这种伤人尸体的事情还是为世人不能接受的。 白雪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微微一笑,不再深入讲下去,只是说:“上吊死的人一般是不会伤及舌头的,那么,等人死后这舌头呈现……松弛状态,当尸体处于上吊的特殊体位时,口腔张开,舌就自然受重力影响滑出体外……” 他原本想说这舌头肌肉是呈紧张状态,不过这解释起來就更难懂了,只因医学上所说的那肌肉紧张与寻常百姓理解的紧张状态刚好是相反的,例如橡皮筋拉长了,在医学上是认为这橡皮筋是松弛状态,此间理论过于拗口,若非是对医学有兴趣之人,倒也并非一定要知道的。 “等放回地上,一般來说都会滑回嘴里。”白雪道:“至少也该是软绵绵的,绝非阴姬这样直挺挺的翘着,这正是伤到了舌头根部的症状。” 巫月细看,果然如此,他不禁叹息道:“今天若非是你在,不然我可能就要认定这阴姬是畏罪自杀,失去了提防之心了。” 白雪谦逊道:“那倒也未必,巫老伯目光如电,却是发现了白雪沒发现的漏洞。” 巫月道:“哦?” 白雪道:“巫老伯已经在这尸体的右手上看了好多眼了,肯定比白雪早发现其中奇怪的地方了。” 巫月被他一捧,心里面也有点喜悦,面上微笑道:“不论怎么说,阴姬也跟随了我很多年了,可我从沒见过他不穿手套的双手是什么摸样。” 阴姬的手不穿手套是什么模样? 也沒什么特别的,只是比一般人更小一些,显得袖珍玲珑,不过他右手的小拇指的指甲留的要比其他手指稍微长那么一点点。 有时候,一点点就能改变很多事情。 白雪发现阴姬那长了一点点的指甲缝里有一丝血迹,凝固的血迹。 然后他慢慢地笑了,巫月当然知道他笑什么,所以也跟着笑了。 “凶手勒死了阴姬,想要做出他畏罪自杀的模样來骗过巫梦,却沒想到自己也被阴姬的小手指刮破了皮肤,中了毒。” 巫月道:“看來他已经给自己报了仇。” “凶手应该还沒有死,不过离死也不远了。”白雪道:“杀人的方法本來就有很多种,而一个用毒高手要杀人,更是有无数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方法。” 巫月道:“将毒藏在自己指甲里,这简直是很常见的一种。” “现在,我们该去哪里?” 白雪道:“药铺。” “他手指甲里藏着一种唤作热血的毒,中了这种毒的人会因热毒深陷血分,熏灼肠胃气血,化为脓血,不出半日便将因下痢脓血而死。” 巫月道:“要想清热解毒,就一定要去药铺买药。” 白雪问道:“这天之村有药铺吗?” “有,而且只有一家。” “什么药铺?” “红尘药铺” 红尘药铺在红尘,苍生大医为苍生。 白雪赶到红尘药铺的时候,夜已经有点深了,风似刀。 屋檐下,窗棂斜映枝桠。 一个孤寂的老人正在灯火下吃饭,峨冠华服,面上却有说不完的孤寂。 白雪两人进门來他的脑袋也不见得有半分抬动,只是残喘着道:“怎么不舒服?” 桌面很脏,很油,油滋滋的八仙桌上只有一碟小菜,是冷冻菜炒豆腐干,油放的很少,白雪瞄了两眼,忽然笑笑道:“白头翁汤治热痢,黄连黄柏与秦皮,味苦性寒能凉血,解毒坚阴攻效奇。” 老人身子微微一震,抬起昏暗的黄眼往这边白雪,道:“原來这位相公也是个同行。” 白雪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纤细修长的食指慢慢的在桌沿滑动,道:“算不上,医家救人,在下是杀人的。” 老人“嘎嘎嘎”冷笑,道:“医家救人?嘿嘿……未必!” 白雪道:“哦?” 老人道:“医家能看病,不能救人!” 白雪道:“这怎么说?” 老人拨弄着盘子里的菜,道:“人命捏在阎罗王的手里,每救一个人就得杀一个人。你明白吗?” 白雪道:“在下明白了。” 老人道:“你明白就最好了。” 白雪道:“白头翁汤能救人?” 老人道:“不错,此方以寒而入血分的白头翁为君,清热解毒,凉血止痢。黄连苦寒,泻火解毒,燥湿厚肠,为治痢要药;黄柏清下焦湿热,两药共助君药清热解毒,尤能燥湿治痢,共为臣药。秦皮苦涩而寒,清热解毒而兼以收涩止痢,为佐使药。四药合用,君臣佐使,共奏清热解毒,凉血止痢之功。” 他这番话中君臣佐使,条条有道,可以看得出的确是一个得证药道的老医生。 白雪道:“敢问老先生,今日生意如何?” 老人道:“干我们这行的,岂敢求生意兴荣的?” 做生意的人沒有不求生意兴荣的,可医馆药铺却不敢这么样的去求,这本是医者的悲哀,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偏偏却要说什么何妨药架惹尘埃之类的话语。 人都要生病,生病了就要看,何苦要将气撒到医生身上呢? 白雪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这个看似公平的社会的悲哀,更悲哀的是似乎沒有多少人能清楚的看到这一点。 他不再多想,只是道:“再敢问老先生,今天日落之后,可再有病人挂号吗?” 老人漠然道:“有。” 白雪似乎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他继续不动声色道:“请问是谁?” 老人已经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黄饭,吐出两个字。 “萨森。” 白雪回头望向巫月,巫月那雷电般的双眼里露出一种奇特而充满了吸引人的光芒,甚至带着一点锋利。 当白雪两人回到红楼的时候,萨森还坐在院落里的门槛上,他身上换了一件描金的纯白长袍,料子是丝绸的,华丽而柔美,他似乎完全沒有看到白雪走进來。 哪怕已经入夜了,他的身边还是摆着如小山堆一般多的瓜果,正在埋头苦吃,放佛这世上所有的人和事情都不打扰到他,除了吃,他的人生已经不剩下多少的乐趣了。 白雪缓慢走到朱门门槛上面前,也坐了下來,坐在萨森的面前,道:“好吃?” 萨森那油腻脏兮兮的手居然也洗的干干净净,他快速的将掌中一个苹果吃完后,才说道:“好吃。” 白雪道:“不吃烧鸡?” 萨森道:“不吃。” 白雪道:“只吃瓜果?” 萨森道:“是。” 白雪道:“你吃很多?” 萨森道:“吃很多。” 白雪道:“因为很饿?” 萨森道:“不饿。” 白雪道:“你换了一身衣服,也换了一个口味?” 萨森又拿起了一个李子,咬下一口,发现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又放下,道:“人总是在变,难道不是吗?” 白雪道:“正是。” 萨森又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问題吗?” 白雪皱着眉头,一直盯着萨森看,萨森叹了口气,又换了一个青色的李子,咬了一口,似乎觉得味道还行,慢慢的吃完了一个李子。 白雪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如同风吹开了冰冻的湖面,笑容化作细碎的冰片儿再细细的散开涟漪般徐徐盛放。 “不是他?”巫月一直站在白雪身后,突然道。 白雪收起笑容,道:“不是。” 巫月道:“为什么不是他?他不吃肉反而去吃果类,岂非正说明了他肠子中了热毒,深陷血分,肠胃不能再容纳……” 白雪已经起身,开始往门后走,道:“不是他。” 巫月追问他的背影,道:“为什么?!” 白雪完全展开了他的身法,声音自消逝的背影中传來:“白头翁汤至凉至寒……” “凉寒?”巫月也略通医理,他顿时明白过來,凶手中的是热毒,白头翁汤中白头翁,黄柏,黄连,秦皮无不是苦寒之药,一旦服下,腹中冷热纠缠,虽清热解毒,凉血止痢之功,但也需计量符合,阴阳平衡,这萨森如果是凶手,此时不止不能吃热肉,更不能吃凉果,否则立即肠穿肚破,毒发而死。 “难道那个老医生?”巫月想通了这点,自然也知道白雪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既然萨森沒问題,那么有问題的一定是那个医生了。 当他们赶到红尘药铺时,那里已经陷入了一片冲天的火海里,大火烧得很快,很猛。 白雪就那么站在大火前,怔怔的站着。 巫月看见他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轻轻的叹了口气。 白雪抽动了一下鼻子,道:“我闻出來了。” 巫月道:“什么?” 白雪道:“我闻出來了,这把大火和老凤祥银楼的大火是一个气味,都是一种如鲜血一般的特殊红油燃起來的。” 巫月道:“他们本就是同一班人。” ------------ 第三百零四章 水水水水 白雪望着这漫天的大火,叹道:“火势凶猛,哎,歌儿做事越來越毒辣了,她这样下去,只怕……” 巫月也叹道:“当今之世,若要说手段之狠,做事之辣,计谋之毒,已经很少有人能望其项背了。” “计中有计,一计之后还有一计,让人永远也不知道她最后的底牌是什么,目的又是为什么,这正是歌儿的拿手好戏,哎!”白雪皱起眉头,望着大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隐约间竟有一阵凄厉的呼声,自那滔天的火焰中传出,这呼声听來也不知道是因为隔得遥远还是其人虚弱,十分微弱,可其中所包涵的惊恐,绝望和凄厉,在深夜里令人听得毛骨耸然,牙齿发酸。 白雪失声道:“莫非有人!那老人还在火海里?” 巫月沉声道:“沒想到余歌连自己人也要灭口,她知道如果这老人不死,这个内奸很可能就会暴露身份。”他恨声道:“若是让本王揪出这内奸究竟是谁,必将其碎尸万段!” 白雪道:“巫老伯请稍等,待我去救他。” 巫月奇道:“为什么?你对名草堂的刺客一向手段凌厉,为何……” 白雪沉声道:“他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一条线索,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下,不愿眼睁睁的看着他活活的被烧死。” 巫月道:“此时大火漫天,你这般进去,太过凶险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白雪脱下身上袍子,浸入不远处一个蓄水池里,然后手一抖将湿衣披在身上,不再多言,已经投身烈焰之中。 只见白雪双腿翻飞提出,气劲横扫,火舌四裂,在他身遭形成一个真空区,但一旦气劲过后,火舌分而复合,大火越烧越烈。 巫月怔怔的望着白雪的身影消失在火焰之中,他的心里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简直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种感觉,白雪这一去再也回不來了。 白雪还能再回來吗? 白雪腿劲横飞,看似大有一往无前之势,看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以这种外放的气浪运劲逼开火焰,绝不可能支撑太久,他体内那颗血珠疯狂的旋转,强烈程度并不比这外面的大火弱几分。 老人还在先前那吃饭的小厅里,白雪总算是找到他了,不过他已经快要死了。 大火烧毁了他的一切,也即将带走他的生命。 老人身上的须发已经被全部烧掉,皮肉也一大块一大块的焦黄,他苟延残喘的倒在火红的地面上,微张着干裂的嘴唇,望着白雪,目光中露出期盼的神色。 “你有话要对我说?”虽然在大火中,可看到这老人被烧成半个人干的模样,白雪的掌心不禁有些湿湿的。 “水…水…水……”老人突然怒目圆睁,几乎用尽他最后一丝气力如鸭子般伸长了脖子声嘶力竭的喊出最后一个字:“水!!!” 白雪暗然道:“你要水吗?” 老人干裂焦黄的嘴唇启动了几次,终于还是不能再说出话了,这是因为他的喉咙已经被浓烟熏坏了,他勉力的摇摇头。 白雪叹道:“你不要水?” 老人面上一喜,白雪紧接着又说道:“你是在说谁?你想知道是谁放的火?是谁杀了你??” 老人面色大变,再次变作满是焦急之色,满头俱都流下汗珠,但饶是他用尽所有力量,却已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來。 他终于死了。 他临死说的这个字,其实有着莫大的关系,可惜白雪居然沒有听懂,他是否死不瞑目。 白雪盯着老人园瞪的双眼,他的心情异常的沉重,他冒着生命危险前來寻找的条线索,竟又断了。 “你安心去吧。”白雪伸手抚平他的眼皮,突然间,那倒在地上的尸体竟向白雪扑了起來。 白雪又惊又骇,足下一用劲已经迅疾起身,就在此刻,一道剑光自尸体背后破开,直刺白雪胸膛,这一剑之凌厉狠毒实难想象。 只是剑光快,白雪更快,他的蝶恋花一旦展开,世上再无人能够追上,只见白雪旋风般侧身一避,“呲”一声剑光划破他前胸衣服,不过也算是堪堪躲过。 只是他这一退,反倒将自己退到了绝境,左右后三面全是熊熊大火缭绕,剑光再一转,已经追寻而去,白雪退无可退,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他上半身如折断般直角后仰,右腿撩出“砰”一声正中杀手小腹。 “啧啧啧……”几声如鬼厉般冷笑,那杀手已借着白雪这一脚之力,身子掠出小厅,穿火而去,白雪但见他身法快如鬼魅,赫然正是那日引他前往老凤祥银楼的那个夜行人。 “他果然还沒死。” 白雪翻身掠起,也径直穿火追去。 大火外,巫月已经渐渐有些焦急,白雪进去半响音讯全无,火势惊天,他已后悔沒有拦住白雪,他更想不到白雪在大火中遭遇了什么。 方才那场精心布置的刺杀,只需白雪一个不留神,那剑光已经穿膛破肚,将白雪永远的留在了那火场中。 一招一招又一招,每一招的背后永远还藏着一招刺杀,每当以为自己已经接近了答案的时候,迎接自己的还是一个无情的刺杀,而在背后的那个黑手冷眼望着这一切。 这一切放佛是她设定的一个牢笼,白雪就是在牢笼中的野兽,无论这野兽的爪牙多么的锋利,咆哮声多么的可怕,他也只是在笼子里徒劳的挣扎,只是人家的笼中兽罢了。 白雪要怎么办? 这种永无止境的刺杀,即便是白雪,应付起來也是异常的艰辛, 巫月有些焦虑的转动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这样的小动作能够让他迅速的冷静下來,冷静是制胜的基础。 也就在此时,一条湛青色的人影从火海中冲出,巫月一喜,大声道:“白雪?” 迎接他的自然是一道犀利的剑光,巫月大吃一惊,他沒想到除了白雪,这火海里居然还有别人出來,他中途要变身法已经极为勉强,要躲已经太迟了,这剑光看似就要刺中他的胸膛。 那剑光反倒慢了一慢,面罩后的目光似乎犹豫了一下,就在一霎那功夫,白雪也从火海中闯出,他厉声吼道:“小心!” 这么一慢,巫月已经终于躲开,那人影也趁机急掠而去,但见明月当空,凉风习习,不见人影。 巫月呆立当场,冷汗不觉早巳湿透重衣。 “这……” “哎。”白雪见巫月沒事,总算松口气,急声道:“这人就是那个内奸。” “我知道。”巫月怔怔道:“他为什么不杀我呢?方才那一剑,我明明是躲不过去的,他为什么不杀我?” “难道他真的是我身边的人吗?” 白雪大声道:“不论他是谁,此时一定要找出这个人,否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巫月被他一吼,也立即清醒过來,道:“正是,可如今……他早就去远了,该怎么追?” 白雪冷声道:“此人小腹中了我一腿,勉强提气逃走,必定不会走的太远,我们立即去追,还是有机会的。” 那刺客逃离的方向是往红楼去的,白雪只停下了片刻,之后说话的时候身法并沒有半分落下,等到他说到“还是有机会”的时候,早已将巫月甩到背后。那刺客的轻功也极为高明,白雪虽然已经展开了全部身法,但也因为他缓了一缓,要追上那刺客还需要一段时间,也就在此时,红楼已经在望。 人影一闪,已经消失在红楼里。 白雪赶到红楼时,那个萨森依然还在朱漆门槛上,不同的是他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吐东西。 地上全是黄褐色的赃物,萨森还在吐,这一次他吐出來是绿色的,绿色的胆汁。 “嗷嗷嗷……”不停地干呕声。 他看到白雪赶來,才勉强抬首道:“有个青衣人闯进來了,我与他交手了三招,他的剑法很高,我不是对手,小腹中了一腿。” “小腹中了一腿,这么巧?”白雪奇怪的看了一眼萨森,他说完话又转头下去狂吐,看來这一脚着实不轻。 在两人交谈的片刻,巫月也追赶了上來,他也如白雪一眼奇怪的看着萨森,再与白雪两人对视一眼,均小心的提高了戒心。 此时,红楼里的人已经全部从房间里走出來了,走下了小楼,來到院子里。 明月,月亮很大,很圆。 圆月照在小院里,皎洁安宁。 这本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无奈有太多的杀戮。 龟大爷是最早出來的,他本來住在客栈里,不知为何现在也住在了红楼里,挽着他手臂的正是二小姐巫梦,两人面上还带着一点微笑,亲热的模样像是一对父女。 巫梦还撅着嘴说道:“等会儿回去一定要把那个独眼盗的故事讲完……” 看來他们根本还沒睡,应该是巫梦缠着龟大爷在讲江湖上的故事。 龟大爷的面上居然沒有烦躁,反而挺喜欢给巫梦讲故事的样子,看來他丧子之痛已经渐渐的在巫梦身上找到了慰藉,毕竟,任何人在巫梦小姑娘面前总会有欢笑和快乐。 ------------ 第三百零五章 真正内奸 之后出來的是那假扮过苗王的年轻人,白雪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唤作马小肖,然后是扫花的老人,他唤作那卡,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刚刚被吵醒的模样,一脸的睡眼惺忪,不过能够在片刻之间赶出來,可见反应力还算不错,江湖中人,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反应不快的都已经死了。 不过也有反应不快的,最后姗姗來迟的是水千媚,她并不是江湖中人,她只不过是个小女子,睡眠对于女人來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况且她还是王的女人,所以來迟的一点,绝沒有人会觉得不对,反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套着一件宽大而柔软的紫色睡袍,赤着莲足,一只手挽着如云堆般的乌发,缓缓的走出來,全身散发出一种幽然的花香。 她那么出來,望着白雪。 龟大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白雪道:“名草刺客。” 龟大爷面色一沉,道:“奶奶的龟儿子,就知道躲在暗中搞东西,老子……” 巫月打断他道:“这刺客穿的是湛青色的夜行衣。” 龟大爷和巫梦自然不是这刺客,况且他们穿的都是白天里的衣服,宽大的袍子,萨森也不是,他穿着的还是不久前那件华丽的白色丝绸袍子。 龟大爷道:“龟儿子躲进红楼來到我们所有人出來,一共多久?” 白雪道:“很短。” “多短?” 白雪明白他的意思,肯定道:“绝对來不及一个人换衣服。” 龟大爷冷声道:“來不及一个人换衣服,并不代表來不及一个人穿衣服。” 换衣服有两个过程,脱衣服和穿衣服,要知道那种夜行衣有一套特殊的穿法和脱法,需要费一点时间,偏偏这一点时间,正是这个刺客所缺少的。 白雪早已经一眼扫过了所有人,马小肖换下巫月的青衣,赤裸着上身,只有一条扎腿红裤,而那卡则是穿着月白色的内衣,在场的沒有一个人是穿着湛青色的夜行衣。 白雪走到马小肖面前,这年轻人身上的肌肉极为壮硕,六块腹肌层次分明,在月光下如同六块扁平的鹅卵石。 白雪道:“你喜欢裸睡?” 马小肖笑笑道:“我还年轻,喜欢那种光滑的丝绸直接触摸着我肌肤的感觉,这种感觉虽不是女人所带來的,却也决不会差的太远……” 白雪点点头道:“是的。” 巫月道:“不是他?” 白雪道:“不是他。” 龟大爷道:“这龟儿子是唯一一个沒穿上衣的人,难道不是因为他只有脱衣服的时间吗?!” 白雪道:“那刺客的小腹中了我一脚,如果我是他,就绝不会袒胸露乳的将自己的伤痕放出來给所有人看,况且你仔细看,他的小腹上并沒有任何的伤痕。” 龟大爷一看马小肖的腹部,只有石头般结实的腹肌,果然不见伤痕,他一转念,忽然大手一把抓起萨森的一边胳膊,厉声道:“那就肯定是你小子了,小腹有伤,吐个沒完的,你龟儿子以为自己编织一个虚假的凶手踢了你一脚的谎话,又在所有人面前大吐特吐,显得自己光明正大的,以为这样就能够骗过所有人了!!老子告诉你!你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把戏,老子五岁那年就会用了!!” 白雪叹气道:“龟大爷,你莫要抓到一个人就拼命的往刺客身上靠行不?你看看萨森的手,他的手在被逐出丐帮时,就已经废了。” “是吗?”龟大爷果然看到萨森的双手大拇指全被齐根斩去,这样的一双手是绝对不可能掌剑的,而那种毒辣而刁钻的剑法自然也不是萨森能够使得出來的。 “你龟儿子的!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说,谁是那刺客!!” 龟大爷被连续反驳两次,感觉面子上挂不住了,不由的讪讪道。 白雪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看过去,他一寸寸一分分的看过去,看得很仔细,每个人被他看过一遍,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放佛一下子被剥光了,一直被他看到了心底最深处。 最深处的秘密。 每个人都应该有秘密。现在,白雪就是要看穿他们的秘密。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不可能是她。”巫月立即否认道。 白雪叹道:“这里只有她的嫌疑是最大的。” 巫月厉声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她绝对不是。” 白雪道:“哦?既然你这么肯定不是她,那么又何妨让她证明一下自己。” “证明什么!证明什么啊!!”巫月暴怒道:“证明她不会杀我!还是要证明她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杀死你!!” 白雪的脸色一阵阵抽搐,他的心也被这话伤害的碎成一片片,指甲已经扎进娇嫩的掌心,渗出一丝丝的鲜血。 “我一定要看。” 巫月道:“看什么?” 白雪一字一顿道:“我要看看她这件睡袍下是什么?” 巫月已经走过去,拉住水千媚的手,方要辩驳,却被水千媚阻拦了,她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然后微笑道:“想看我下面究竟穿了什么?是一件夜行衣吗?” 白雪的眼睛似乎被她的微笑所刺痛了,他躲开她的目光,道:“看了就知道了。” 水千媚死盯着白雪,道:“如果我下面是一件夜行衣,你是不是就要当场杀死我。” 白雪皱起好看的眉头,他皱眉的时候总有种让人心疼的滋味。 “我要打破牢笼。” 水千媚道:“什么牢笼?” 白雪道:“困住我的牢笼!” 水千媚幽幽道:“好吧,既然你要看,我就给你看。” “不行。”巫月怒道:“我不相信,你不必……” “沒关系,反正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我心里扎刀子了。”水千媚惨笑着解开了睡袍的第一个扣子,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但她要解第四个的时候,巫月已经阻止了她。 当水千媚解开第一个扣子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因她里面居然什么也沒有穿,里面是洁白的胸脯,春笋般的玉乳就这么完全的曝露在月光中。 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月光还是她的胸脯哪个更皎洁,更美丽,更多情,更能勾起人心底的**。 每个人都发出一种无力的呻吟,那是一种对美的致敬。 水千媚咬着嘴唇,她的眼中已经有了泪花。 她含泪望着白雪,你要我脱,我已经脱了。 巫月早已经闭上了双眼,他要合拢上水千媚的衣襟,但白雪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还沒脱完!” 巫月大怒,叱喝道:“你究竟想要怎样!你可知她是谁!!她是本王的枕边人!!她要杀本王,有无数个机会……” 白雪面色表情,冷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巫月厉声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白雪道:“在下只知道,她的肚子还沒露出來,所以还沒有脱完。” “你!!” 水千媚突然道:“你当真还要我脱?” 白雪道:“是。” 水千媚道:“如果我不脱呢?” 白雪道:“你一定要脱。” 水千媚道:“你不相信我?” 白雪目光如刀,刀芒锋利。 “我只知道,那个刺客一定要死,不论她是谁!!” 水千媚道:“为什么?就因为她要杀你?” 白雪道:“她不死,就会不断的有其他无辜的人死,苗域不宁!!” 水千媚忽然咯咯咯放声大笑,她状若疯狂,长发飞舞在月光下,胸前一片软玉,那情景既鬼魅邪恶又纯洁美丽,她大声道:“为了其他人?白雪!你还是这么会给自己找借口!!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你不过是为了上天路要找那巫瑶罢了!!” “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畜生!!你嘴上说的再好听,其实也不过都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白雪面上黯然,道:“你这算是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刺客!!” “你说呢??!” 水千媚放声大笑之下,她小腹也那么自然的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那洁白的肚皮上竟有一朵小小的兰花伤印,每个人都知道,这是白雪的独门标志,她果然是那个刺客。 巫月握住她衣襟的双手忽然如触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快速的放开,他的双拳放开又握紧,目光就象是一双出了鞘的刀,盯着水千媚的脸。 水千媚扭头望着巫月,惨然道:“你也不相信我?” 巫月道:“我想要相信你的,也一直很相信的……” 他为了她,建造了这个和江南几乎一模一样的天之村,她无疑是他心爱的女人,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睡在他枕边的女人,居然欺骗了他,这种痛苦,是钻心的,更是无法忍受的。 “我知道你们有过过去,但是我不在乎,我一直在想,你是我这辈子最后的女人,哪怕阿瑶姐妹不是那么喜欢你,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也会慢慢的接受你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容已经被痛苦所扭曲,他咬着牙,几乎是泣血说着每个字:“这些年你都是一个好女人,为什么你不继续伪装下去??” ------------ 第三百零六章 圆月玉兔 ?水千媚万万沒想到巫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坚毅寂寞的男人原來已经老了,他真的沒有看起來那么年轻,甚至就在这片刻间,他看起來也不再是年轻了,双眉紧锁,法令纹如刀刻一般在他脸上,他真的开始老了。 人因为心受够了伤害才会开始变老。 “你要杀了我。”水千媚颓然的点点头,道:“很好,但是我还要最后一个问題!” 巫月道:“你问!” 水千媚道:“我要问白雪!” 巫月厉声道:“你问,!” 白雪的心也在‘抽’疼,他也知道自己很残忍,他甚至希望自己是错的,在这之前,他猜测的凶手每一次都是错的,但是,就这一次,他希望自己猜错的时候,他偏偏猜对了。 老天爷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月光如鼓,宿命敲。 “你问吧!” 水千媚惨笑道:“你究竟是怎么看穿我的!” 白雪沒想到到了最后,她问的问題竟是这样的,他沉默良久,答道:“红尘‘药’铺的老人临死前对我说了一个字:水……” “当时我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为是他被烈火炙烤脱水后口渴要喝水,也想过是他死不瞑目想知道凶手是谁,可就在方才看到你出现的一霎那,我终于明白了,原來是水千媚的水!!他要告诉我的是凶手是谁,!” “就仅凭这一点。”水千媚厉声道。 白雪叹道:“还有凭你对巫老伯的感情,我想不明白方才那刺客明明可以一剑刺死巫老伯,却为何要手下留情……” “原來你真正爱的人是他,就在那生死一刻间,你明白了自己爱的人是他,所以你下不了手!” 巫月身子一震,他迎上了水千媚那凄‘迷’的泪光。 白雪又道:“其实这一切已经结束了,只要你以后……” “我一定要死。”水千媚还是望着巫月,她的眼里已经只剩下了这个男人,她喃喃道:“我一定要死在他的手里,只有这样,他才会原谅我,也只有这样,我才真正的属于他!” 巫月紧提的双拳,青筋凸出,却有些不自觉的颤动,他能下的了这个决心吗。 他能够杀死自己心爱的‘女’人吗。 “你杀了我把!” 水千媚痴痴道。 她的目光中一片平静,早已沒有了任何的求生‘欲’望。 “我不死,你一辈子都不会解脱,我也不会解脱!” “只有我死了,我们所有人都真正的解脱了,你也会过的更好一些。”她冰凉的纤手抚‘摸’上巫月‘花’白的鬓角,柔声道:“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这句话,水千媚缓缓的闭上眼,永远的闭上了眼,倒在巫月的怀抱里。 “你只是太累了,现在要好好休息一下,你放心,从此之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水千媚已经死了,她在临死之前终于真正的知道了自己爱的是谁,也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怀抱里,或许这是她最好的结局,这也是一段充满了美丽和凄‘迷’的爱情。 为什么爱会这么的辛苦。 为什么要到了最后一刻,人们才真正的知道自己爱的是谁。 爱,究竟什么是爱。 白雪眼睁睁的看着这场悲剧的发生,他的心里又在想着什么,他难道真的懂爱吗。 他只觉得自己的掌心泌满了冷汗,也就在此时,一只白白小小温暖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掌。 “姐夫,我好想哭……” “傻孩子…想哭就哭吧……” 为什么水千媚会投靠余歌,这已经是个谜了,但是无论为了什么都已经不重要的了,重要的是他们终于真正的在一起了。 巫月痴痴的抱着水千媚的尸体,转身回去红楼内,沒有人再多说一句话,因为他们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有让巫月一个人静静的,那才是最合适的。 余下的众人也随即散开了,只剩下龟大爷和巫月在陪着白雪。 白雪在望天空,他抬起头,望着天空。 天空一轮圆月。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已是太多,永远不变的只有这千古一月。 它静静的望着人间,望着这万家灯火,难道它不怕看的太多,承受不了太多吗。 还是只因为它无情,无情所以不老。 只是这般的无情,又何必要存在呢。 白雪痴痴的望着圆月,圆月也痴痴的铺盖着红楼。 忽然,他发现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件事情,他本该早就想到的,可因为这一连串的刺杀将他心神全部引走了,现在他突然看到,再次想起,终于明白了。 “姐夫,你在看什么。”巫梦拉着白雪的手,也仰面望天。 白雪道:“今天是几号!” “什么几号!” “几号日子!!”白雪焦急问道。 巫梦心底算了一下,道:“八月十五,哎呀,今年中秋节都给忘了……” “八月十五,八月十五!!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白雪连连挥手,大声道:“我终于明白了!” 巫梦奇怪道:“你明白什么了!” 白雪望着巫梦,道:“我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 “什么。”巫梦失声道:“你明白了什么!” 白雪指着明月叹息道:“阿梦,你说这是什么!” 巫梦道:“这是月亮呀,姐夫,你是不是伤心傻掉了!” 白雪道:“月亮,月亮又是什么!” 巫梦道:“月亮就是月亮,月亮还会是什么!” “月亮,古城太‘阴’,又可唤作银盘,月宫……”龟大爷盯着白雪,缓缓道:“还有一个不常见到的名字唤作‘玉’兔!” “‘玉’兔!” 白雪曼声‘吟’道:“著意登楼瞻‘玉’兔,何人张幕遮银阙!” “‘玉’兔这个说法來源于嫦娥应悔偷灵‘药’的那只兔子,只是并不常见!” 巫梦不解道:“月亮唤作‘玉’兔,与天路有什么关系!” 白雪道:“‘玉’兔寄相思于逝水之中,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是‘玉’兔相思,就在方才听到那句八月十五之时,我想到如果这‘玉’兔正是月亮,那么相思也解释的通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自古以來月亮和相思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不解情缘。 巫梦道:“逝水又该怎么说!” 白雪笑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所谓的逝水应当指的是时间,这句话解释开來不过是在说月亮二字!” 巫梦又道:“这一句话也许勉强解释的通,可即便如何,知道了‘玉’兔就是月亮,又该怎么样呢!” 白雪的神思又开始远游,他怔怔的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要看出这千古不变的明月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既然‘玉’兔不是真正的兔子,那么银楼也不会是真正的银楼,阿梦。”白雪道:“你说这附近有什么楼房是在百丈断崖之上的!” “沒有。”巫梦肯定道。 白雪迟疑道:“这座楼房可能不是近年建造的,你往前再想想,或许是百多年前的也有可能……” 巫梦摆摆脑袋,道:“姐夫,我知道,这天之村最老的房子就是你眼前这座红楼,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呀……” “什么。”白雪愣了一下,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番红楼,但见一帘风絮,断肠院落,实在与银楼二字沒有任何的关系。 “这就奇怪了,到底什么是银楼呢!” “银楼他娘的不会银白‘色’的楼吧。”龟大爷突然一拍大‘腿’,大声道:“老子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白雪道:“什么!” “不过应该不会的,这不可能的吧!!”龟大爷古古怪怪的自言自语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息了半天。 “哎呀,龟爹爹,你知道什么就快说呀!!”巫梦顿足狠声道。 龟大爷道:“老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嘛!!”巫梦道。 龟大爷咧嘴道:“老子怀疑这银楼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个小红楼,!” “呸呸呸!!”巫梦立即反驳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上上下下都挖了个遍,从來不知道有什么月宫!” “哎呀,小丫头你听我说。”龟大爷道:“老子也只是猜测嘛!” 巫梦教训道:“不许说脏话!” 龟大爷一脸憋屈,道:“你个……小丫头,你让不让老……我说话了!!!” 白雪拉住巫梦,阻止她再说什么,然后道:“龟大爷请讲,为何这红楼就是那银楼!” “这还差不多。”龟大爷道:“你不明白,这红楼原本不叫作红楼!” 白雪道:“那就做什么!” 龟大爷一摊手道:“老子也不知道它叫个龟儿子的名字!” 白雪道:“啊!” 龟大爷指着红楼解释道:“你看着这楼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亭台楼阁,雕栏‘玉’砌,红楼很普通,白雪实在看不出來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哎呀。”巫梦怒道:“龟爹爹,你讲话怎么像是乌龟一样的,真是人如其名!” 龟大爷一愣道:“什么意思!” 巫梦道:“都是慢吞吞的,急死人啦!” “饭要一口口吃,话总得要一步步的说嘛。”龟大爷无奈道:“其实这红楼外层的红油漆是后來才漆上的……” ------------ 第三百零七章 碧落之石 白雪突然问道:“那么,它原來是什么颜色??” 龟大爷道:“它是一种奇特的英石垒成的,并不同于中原常见的树木造房……” 白雪道:“这种英石是不是银色的?” 龟大爷道:“那倒不是,这种英石在日光照射下是灰白色的,看着很丑陋,所以你爹爹就给上了一层朱漆,看着如江南的小姐闺楼。” 巫梦气呼呼道:“既然它不是银色的,那又还说什么,全都是废话!!” “不对。”白雪道:“方才龟大爷只说了这英石在日光下是灰白色的,可是月光下……莫非就是银色的??” 龟大爷赞许道:“龟儿子的心眼儿转的是快,老子只撅了个屁股,你就知道老子要放什么屁了!!” 白雪叹道:“这样一來就能联系的上了,银楼栖于百丈断壁之崖,玉兔寄相思于逝水之中。解释起來就是一座在月光下会化作银色的房子……” “可还是不对,”巫梦道:“小红楼又不在山上,怎么能称作是栖于百丈断壁之崖呢?” 白雪想了想,忽然拦过巫梦的纤腰,冲天而起,三层高的小红楼他只中间一个飞檐上的顿足已经掠到了屋顶最高处,凉风袭人,秋意已浓。 环顾四极,百家灯火已熄,整个天之村笼罩在夜和月光之下,已眠。 巫梦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一般的飞了起來,她站稳脚跟,开心极了,拉着白雪咯咯笑道:“姐夫,真好玩!!” “我们不是上來玩的。”白雪道。 “上面有什么特别之处??”龟大爷轻功居然也不错,他虽然慢了几分,也是很快就飞身上來,他看了一圈周遭,并沒什么发现。 白雪伸手一指这红楼背后,但见一座百丈多高的峭壁横亘于此,怪石嶙峋,狰狞可怖,更是绿萝袅袅不可攀。 也就在这样的一座峭壁之上,竟落着有一座小楼的倒影,犹如湖面倒影。 龟大爷喃喃道:“这就是所谓的栖于百丈断壁之崖的真正意思了。” 白雪吟道:“吾心之更甚,天之眼渐起,循转清之明月,攀于崎岖山道。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上天路,必须跟随着明月,攀登崎岖山道。” 巫梦望着偌大的一座山崖,道:“可是明月一直在动,每天的月亮也各自不同,这倒影肯定也在变,究竟这座山哪里才是入口呢?” 白雪道:“玉兔寄相思,逝水之中,如果我沒猜错的话,这句话还有一个意思是指八月十五,中秋最思念,也就是今夜!当月升最高空时,那天之眼就会打开,顺着倒影就能找到天路!” 巫梦抬首往明月,大声道:“现在已经月过半空了!” 白雪当机立断,道:“來不及多说了,我们先去看看。” 龟大爷道:“可要通知苗王?” 白雪否定道:“他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他顿了下,又往自己怀里掏出暹罗猫,那小猫已经睡着了,被白雪领着耳朵弄醒,心里面有说不出來的火,她躬起身子长长的“喵”了一声抗议。 白雪严肃道:“小猫,快去将魔棺取來,我们这就上天路。” “喵。”暹罗猫低吼了一声,自白雪怀中下來,跃入黑暗中。 山在那边,除非沧海桑田,山一直在那里,你不过去,它不会过來。 白雪提携着巫梦,三人展开最快的身法赶过去,入山的小径曲折蜿蜒,三人不知不觉已将那小红楼远远的抛到身后。 白雪展望一眼四周,道:“沒想到这后山山脉居然比我想象中要广袤许多。” 但见的他们这一路上來,远离人烟,山林叠翠,凉风袭体,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清凉。 白雪觉得心中的那份抑郁渐渐的也被山风吹开,看着这许多的美景,真觉得赏心悦目。 巫梦被白雪夹在咯吱窝里,她嘟囔着:“那是,我小时候來玩过,不过因为路太难走了,就沒走的太进來。” 再不过一会儿,三人终于到了山脚下。 白雪望着山崖,在山脚往上看,入眼竟如天大的玉璧,一片绝壁如镜,竟然笔直垂下,山壁光滑,倒影着月光。 月光从绝壁再折射过來,映在白雪的脸上。 在那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直如蝼蚁般的微不足道,与那天地的造化相比,人实在太过于渺小了。 整块绝壁上宛如一体,浑然天成,偏偏就在山脚下竟有一条蜿蜒的裂缝,这条裂缝蜿蜒地向上攀升,很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璧上突然多了一条裂纹。 绝世的玉璧,可惜了。 白雪将巫梦放下,忽然叹声道:“阿梦,你说这像什么?” 巫梦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道:“姐夫,你说这像什么?” 白雪问她的问題,她居然可以想也不想的就立即退回來问白雪,这就是简单而快乐的二小姐,白雪的声音放得很低,很沉。 “像思念的形状。” 巫梦不懂:“思念的形状?” “沒什么,我们上去吧。”白雪勉强一笑,口上道,在心底对却自己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好想她。” 裂缝很小,也不过刚过两人许宽,白雪已经观察过了,那红楼的倒影正好被这裂缝分作两半,所以要知道天路的秘密,就必须先从这裂缝上去。 白雪冲龟大爷道:“接下來就要劳烦龟大爷你了,我來扛魔棺,阿梦上不去的地方,你……” “别废话了!”龟大爷指着天道:“再讲下去天就要亮了。” 白雪点点头,手一招收了暹罗猫入怀,然后他脚一挑,已经将魔棺扛到肩头上。 这裂缝笔直向上,几乎沒有着力点,白雪提起一口真气,竟双脚分别叉开踩着两侧裂壁当先而上,龟大爷也背起巫梦跟在他后面。 这根本不是路,或许也根本沒有人走过这样的路,但是现在白雪就在走这样的路,他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能飞上去,但路毕竟是路,是路就要一步步的走。 “阿瑶,你说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很重?” “这些年來,你一直在等着我,现在我來了,你一定要等着我。” “阿瑶,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你。” “你在那上方吗?” 白雪多次忍不住昂起脖子,抬首目光顺着裂缝的方向,一路往上看。 “你就在那上方吗?这裂缝虽然狭窄险峻,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它危险,我甚至觉得这条路是我走过的最幸福的路,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找对了路,已经快要看见你了。” 月光。 月光如刀。 也不知什么时候,那月光渐渐的在绝壁之下弥漫,如波涛翻滚,涌动不息,沒亲眼看见的人绝不会相信月光居然也会像是雾气一般,宛如实质,又如云烟。 月光越漫越高,白雪也越爬越高。 “这条路一直朝上,永远也看不见尽头。”白雪的心里一直在对自己说话,“它是否再说,思念也是沒有尽头的。” “我曾经听人说过,面对面坐着还想着你,阿瑶,我也想就那么面对面的坐着,然后就这么看着你,想着你,念着你。” 月上中宵之时,白雪终于赶到了裂缝的尽头,尽头处往山腹里却有一面的石台,光滑明亮,周围依稀还长着一些树木,白雪发现这些树木看似天然形成,杂乱无章,但其中又似乎暗合了玄黄变化,尤其是当月光流转其中,隐隐如一个阵势。 白雪又左右看了几眼,还是看不明白这天路的开端到底在哪里? “姐夫?”巫梦从龟大爷的背上滑了下來,站在那方石台上,也打量着附近,想看看是否有什么秘密暗道还是什么的,但很可惜,她敲敲打打了一番,毫无所获。 白雪也摇摇头,他望天,月已将到最高空。 “难道是我猜错了?” “姐夫你看?!”巫梦突然拉拉白雪的手,指着下面月光浪涛道:“这是什么回事?” 白雪往上爬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这个变化,不过当时并沒有放在心上,此时再看,但见月光如潮,涨势极快,转眼间已是银光盖满人间,他突然这潮水般的月光居然已经涨到了发现自己脚下的这块石台。 这方天青色巨石犹如在波涛中载沉载浮,月光折射之间,竟有碧绿生光之彩,将周遭影印的碧霞满空。 “这方石台?” 白雪惊奇的俯下身子,仔细查看,只见此石前所未见,似石,韧而不刚,似玉,轻而不脆,竟然在月光下如碧绿翡翠,实在奇异。 “这……”白雪发现自己的呼吸开始粗重起來,他失声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碧落石?” “原來玉屏风上那句碧落之炁起角宿,一度一杪一虚渐次北行,指的就是这块碧落石。” 巫梦也东敲敲,西敲敲,不明白白雪为什么这么激动,不解道:“姐夫,什么是碧落石?” 碧落:道家称东方第一层天,碧霞满空,故取其名为“碧落”。 不过这当然是道家门生所作玄虚之说,白雪激动的并不是因为这个,他猜测如果这块真是碧落石,那么就说明自己找对了地方。 ------------ 第三百零八章 血珠化茧 银楼栖于百丈断壁之崖,玉兔寄相思于逝水之中。吾心之更甚,天之眼渐起,循转清之明月,攀于崎岖山道。碧落之炁起角宿,一度一杪一虚渐次北行,乃至月神所护之宫。 现在,这屏风上面的话他已经一步步的走到了,就差最后一步,乃至月神所护之宫。 他对什么月神并不感兴趣,他要的是月宫里的那个人儿。 碧海青天夜夜心,白雪要的不是嫦娥,他要的是自己的阿瑶。 “阿瑶,你在吗?我可知道我來了。” 此时,绝壁之下冷月烟雾弥漫,只能看见有模糊山影,白雪默然,他良久叹息一声,缓缓在那碧落石上盘膝坐了下來,身子也如磐石般一动不动。 巫梦坐在白雪身边,小声问道:“姐夫,现在该怎么办?” 白雪道:“等。” 巫梦道:“等?等到什么时候?” 白雪道:“等到天之眼出现。” 巫梦道:“啊?” 白雪吟道:“吾心之更甚,天之眼渐起,但愿是心诚则灵吧。” 等,现在除了等,白雪已经毫无办法,他对于五行术数并不算深究,自然也不奢望能够察看出蛛丝马迹,他凭的是直觉,直觉告诉他,等到月至最高之时,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月终于到了最高点。 那无数的月光,已经蔓延到裂缝石台周围的树木之上,恍惚间似有一阵奇妙的弦乐自不可知之处传來,优雅而神秘。 突然,月光大胜,只见那虬行树木所布和之奇异法阵之中,月光凝如水质,银光流转,有天大的气魄婉转其中,那树木也慢慢的渗出千丝万缕的银光,回应着天上的明月,片刻之后,忽然天际有奔雷滚滚,一个巨大如银盘般的漩涡出现在众人头顶。 那漩涡纯银色,凭空出现在上空,隐隐约约之中,那弦乐声更胜,漩涡也在慢慢的往绝壁移转,最后整个儿的契合到绝壁之上,宛如山壁开了一个洞穴。 银光灿烂,熠熠生辉,那漩涡静静的停留在绝壁之上,看似疯狂却无半分声息,只是如一只眼睛般望着白雪等人。 巫梦小声道:“这莫非就是天之眼?” 白雪起身道:“无论是与不是,进去就知道了。” 巫梦面上有些害怕,依偎着白雪道:“这个好吓人,我有点怕。” 白雪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沒事,我先进去看看,如果安全你们再进來。” “不要。”巫梦立即道:“姐夫,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你不能丢下我。” 白雪还等再说什么,忽然足下一阵震动,却见那漩涡之中,银芒疯狂窜动,竟有雷声隆隆响起,更有怪异绝伦的“咝咝”怪啸之音,如上古恶兽狰狞大口,正欲择人而噬。 最可怕的还是那神秘天之眼,已生出一股不可抗御的吸力,白雪等人立足的碧落石隐隐有松动之感,似乎将要被吸入那天眼之中。 白雪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血珠随着那天之眼的出现后正在疯狂的旋转,体内只真气周转不定,生生不息,隐隐有要溢出脉外之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拜月教的天路入口----天眼,无故能够激动白雪体内的血珠,难道在冥冥之中两者本就有着不可解脱的联系吗? 大道茫茫,人事多变,又有谁能够料知多少? 白雪一生历经无数坎坷,经历瑰丽,他一身武学,少年时多半随意嬉戏,直到了这次重新入关,处处受人牵线,说到底,真不知有多少是他自己辛苦学來的。 也不知晓,此时此刻,这天之眼上,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白雪的心神早已被自己体内的变化所吸引住了,他本能的感受到了一丝亲切,放佛他本该來这里,这里也本属于他,往日里血珠真气巡行后艰晖难过之处,此时竟渐渐的畅通,如同断崖之上再生路,他本至化身大境界,也算是傲立人间,可对于何为一元大道,白雪依然摸不到半分头脑,也就在这一刻,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一些东西。 天地的东西。 多少年的岁月,放佛留影般滚滚在白雪身上逝去,碧落石上的白雪,这个凌立与风云之际的男人,就在这样的苗域之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与天地呼吸一脉的感觉。 他放开了自己的胸怀,感受这天之眼带给他的变化,这种天地的玄奇,身上的每一处,真气都灌注过去,冰凉的气息奔腾如火,似巨浪波涛,汹涌澎湃,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 白雪自己完全沉静在这奇妙的变化中,对身外之物恍若不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落在旁人身上是何等的奇异,巫梦早已被震开挽住白雪胳膊的手,她目瞪口呆的望着那滚滚不断的银光缓缓的从天之眼里渗入白雪的体内,换出來的是丝丝缕缕的血光。 纯银的月光和猩红的血光。 无声的交融。 那天之眼上也不再是纯洁的银色,反倒看见一条游龙板的血影在其中狂舞,情景实在超乎了常人所能接受的范畴。 白雪突然一次仰头长啸,啸声如歌,只见他身上那银、血二光时而缠绵纠缠,时而厌恶分离,光芒闪烁,实在不可知情。 “龟爹爹,你说姐夫会不会有事?”巫梦担心的咬着嘴唇,小手紧捏着裙角。 “老子也从來沒看到这种情景,拜月教从來术法诡异,外人知之实在不多。”龟大爷的面色沉重,他们两人已被逼到石台的最角落。 巫梦已经快要哭出來了,道:“这会不会还是一个陷阱啊!这次姐夫肯定死定了?!!” 龟大爷将巫梦揽入自己的怀里,大声道:“不会。” 巫梦泪眼婆娑,惨兮兮的抬起一张小脸,望着龟大爷道:“你怎么知道不会?” 龟大爷指着那变化莫测的异光道:“你看,白雪脸上并无痛苦之色,应该沒事。” 巫梦不依不绕道:“什么叫做应该沒事?沒事就是沒事,有事就是有事!” 龟大爷跳脚道:“老子这么猜测是有道理的!!” 巫梦问道:“什么道理?” 龟大爷沉声道:“还有一个传说……传说阳逆枪出自黄泉,而拜月教偷天一族也是从黄泉出來的,他们很可能份属同源。” “份数同源?”巫梦隐约觉得自己也在哪里听说过这个说法,她想了会儿,又道:“这么说,姐夫肯定沒事了……” “哎……”龟大爷自己心中也实在沒有把握,他不过随口安慰巫梦。 “此番拜月祭祀将阿瑶掳去天路,她到底是什么目的,难道她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白雪踏上天路吗?” 龟大爷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身子微微一震,低声自言自语道:“白雪携带了魔枪归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 只是,这一切变化,好似都与那青铜魔棺毫无关系,它静静的躺在石台上,雕刻的蛟龙也面无表情,放佛这一切与它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事情。 魔棺毫无动静,白雪的体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体内的那颗血珠竟然渐渐的蜕化了颜色,白雪仔细内视,发现在血珠的外层已经包裹了千丝万缕的银丝,这些亮晶晶的银丝很快包裹了整个血珠,然后开始拼命的吸取里面的血气,银血两色交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放佛很漫长,又如同只有一会儿,两色变化奇怪,时而尽数全为血色,时刻尽数银色,最后,两种气色渐渐汇聚融合,再次渐渐全部转化成血色。 终于风轻云淡,只见依然还是一个血珠,不同的是已经变大了一圈,那些银丝已经完全化成了血珠的一部分,再也分不清左右了。 “茧!”白雪的心中突然闪过这样的一个字眼。 现在的白雪感觉到这些银丝如同是那蚕初作茧时在茧外所吐的散丝,在孕育着这个血珠----也就是茧,也不知道哪一天,等到时机真正成熟时,茧破之日,到底里面会出來一个怎么样的东西,白雪根本无法想象。 这里面究竟是不是藏着一个魔。 自从那日在龙洞内白雪第一次举起魔枪,再到武当二童子的死生二气的融入化茧,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很多岁月,经历的事情越多,白雪越是感到身不由己,他只能等待着,等到某一日也许化茧成蝶。 等待是一个天大的魔物,还是根本不过多加猜测,时间会告诉他的。 突然,天际弦乐更胜,细细悠悠,回荡不绝,空中似有无数银花落下,纷纷扬扬,洒落在白雪的头颈,肩上,一时间宛如仙人。 “这……” 龟大爷和巫梦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白雪睁开双眼,顿时各种异象消失,再看人间,不过是天之眼巨大。 巫梦道:“走去哪里?” 她话音未落,足下那碧落石竟自动上浮,缓缓的使进天之眼而去,但见漩涡如魔,幽深不见底。 绿光一闪,裂缝之上再也不见白雪三人踪影。 然后,那巨大的天之眼缓缓散去,满人间的月光也渐渐烟消,天际的弦乐渐渐止歇,一切放佛回复了平静,月光更见得朦胧。 清冷。 放佛一切都沒有发生过,又如一切都过去了。 唯一变化的是那道绝壁之上的裂缝,竟已消失不见了,整片山体光洁如镜,美玉无瑕。 最后,只有一个淡淡的音符,在朦胧的月光下摇曳几下,终究还是轻轻的散了去,再也听见不任何的踪影。 白雪,白雪在何方? ------------ 第三百零九章 黄泉水黄 - 巫梦醒來时,发现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腰背部被什么咯得生疼,下意识的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还沒完全睁开眼就嚷着:“姐夫!” “你醒了。”白雪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又好像近在耳畔。 “姐夫。”巫梦勉强睁开眼睛,入眼的第一面是上空一个浑圆灿烂的太阳,“原來已经白天了,可为什么觉得很寒冷!” 明明是烈日下,巫梦只觉得自己周围阴暗无光,冷气逼人。 白雪背负双手,昂然仰面,从巫梦这个看去,只觉得这个男人铮铮风骨,凌立风云,站在她前面,便如一座山岳。 “姐夫。”巫梦又轻声的呼唤了一下。 白雪沒有回身,只是道:“嗯!” 巫梦爬起身子,过去从后面抱住白雪的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姐夫,我们在哪里!” “哎。”白雪拍拍她的手背,伸手指着前方轻声道:“你看!” 前方,一块古拙的石碑立于滔滔浪水之上,河水浑浊苍黄,巨大的石碑上两个古老沧桑的字体格外醒目:黄泉。 “这是什么字。”巫梦并不认得这两个字,凑着白雪问道:“姐夫!” 白雪望着石碑,其上隐约间可以看到一些古老的花纹,加上那两个古老的文字。 看它上面镌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可想而知定然经历了无尽悠久的岁月。 “这是传说中的仓颉体。”白雪叹息道:“它们的意思是:黄泉!” 巫梦喃喃道:“黄泉!” “这里难道是黄泉!” “人生无常黄泉路上 也不相遇……” 苍凉浑厚的大腔,龟大爷吼得脖子红粗,高歌:“既是苦又是空怀着多少血与泪几多冷嘲与热讽..........” “好男儿!!!” “不要再唱了。”巫梦听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龟大爷顿住歌声,深吸口气道:“真沒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巫梦道:“姐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刚才还在外面,怎么一会儿变成了这样!” 白雪沉声道:“我们随着碧落石进入那天之眼,这里面就是那天之眼,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这里就是天路!” “天路!” 巫梦紧紧的贴着白雪,她已经打量过了周围,但见自己正在一条怒腾的大河之上,她只看了那条奔腾咆哮的河水一眼,感觉一阵阵眼晕,河水泛黄,透发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这条…河。”巫梦小声道:“这就是天路!” 白雪知道巫梦此时的心情,他醒來第一眼看到这周围的环境,也是很震惊,他安慰道:“这里应当就是天路!” 巫梦瞪大了眼珠子,道:“天路,居然会是一条黄河!” “哎。”白雪道:“天路,这到底是上天呢还是在下地狱!” “对呀,这里是河,那我们在哪里。”巫梦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一下子跳了起來,跳到了白雪的身上,大声道:“救命啊,姐夫,!” 白雪笑道:“你看看脚下不就知道了!” 巫梦眯着半只眼,看见白雪脚下居然散发着碧光,她想了一下,终于想起來原來是那块碧落石,他们这些人居然就站在碧落石上,放佛站在一艘船上。 “这碧落石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够在河上漂!” 白雪将巫梦小心的放下來,然后微笑道:“阿梦,从现在开始,你所看到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再以往常的逻辑來推断!” 巫梦道:“为什么!” 白雪道:“这拜月教的神秘之处,实在超乎想象,他们的天路上到底布置了什么样的术数机关,完全是我们这种外人所无法揣度的!” 巫梦小声道:“是!” 龟大爷突然指着河面大声道:“格老子的,你们看这是什么!!!” 这时,一阵“叽叽咕咕”的奇异摩擦声响起,但是黄河翻腾,风拂过吹起巨浪,浪花互相拍打在空气中,溅射了碎开呈无数水珠,映照着冷冰冰的阳光,就伴随着这样的冷光,白雪几人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水面之上隐约可见浮沉随浪的骷髅,密密麻麻,向这里遮拢而來。 巫梦吓得小脸发白:“这难道都是死人的骨头,!” 这些骷髅皆双目血红,獠牙毕露,泛着森森寒光,犹如活物,实在难以想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黄泉!!”龟大爷道:“难道我们已经全都死了,这里就是黄泉路,老子的,听说黄泉路上多枯骨,这次是开了眼界了,!” “这些骷髅,他们想干什么!!”巫梦紧紧的拉着白雪的胳膊,小声道。 白雪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才要说话,突然大浪猛烈翻滚,苍黄的河水似乎沸腾了一般,变得更加的汹涌澎湃,大浪一重接着一重,在那浑浊的浪花中,无数双白森森的的骨爪在舞动,缓缓的呼唤出一个声音。 “黄泉水苦,各位何必又要勉强踏足呢!” “是谁。”龟大爷开始有点暴躁了,他怒吼道。 在这样一个阴森压抑的地方里,人似乎很容易失去对自己的控制。 “给老子滚出來,!” “步及黄泉路,踏上奈何桥;又见忘川河,相聚望乡台,颤刻三生石,一碗孟婆汤;前世未厮守,今生亦无缘……”悠悠吟唱,不知从何处飘來,带着莫名的酸楚。 这声音似乎有天大的委屈,可又在努力勉强压制,就如同那种世家大族的子弟,在这样的人口里说出來的话永远都那么的斯文和儒雅,这是一种从小就接受的培养,已经深深地引入了他的骨髓里。 白雪冲着那沸腾的黄河大声道:“有缘无缘,天注定,但凡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听天命。”那声音幽幽道:“什么又是天命!” 白雪叹道:“是以天之命,物之性,本非志意所与;而能尽其性,则物性尽,天命至,有不知其所以然者而无不通!” 话语悠悠,古韵悠悠。 “哎。”那声音也悠悠,默然不语。 巫梦小声问道:“姐夫,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雪这话古韵极强,说的是天道的法则,一般沒听说过的人自然会听得一头雾水,巫梦小丫头只知道吃吃喝喝玩玩,平时不爱读书,这时候一下子就被考住了。 “天道无情,白雪,你当真要闯这黄泉吗!” 白雪道:“不是我要闯这黄泉,而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哎!”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哎。”伴随着一声悠悠叹息,一副奇特的骨架,慢慢浮出了河面,从那万千的无边无际的骷髅中浮现出來,看那模样,所有的骷髅对他是又敬又畏。 他就那么的出來,不沾半点的泥水,放佛自九天之上落下,佛陀再现人间。 白雪恍惚间有种错觉,他觉得这不是一副骷髅骨架,而是一个人。 一个英俊的男人,负手站在泗水边,长身玉立白衣如雪。 他身前的大河旁有一张梨花黄木几,一副焦尾琴,一壶清冽淡酒,一个青衣垂袖的童子和一匹神骏非凡的好马。 或许远远的看着他虽然还是个少年,但如果你仔细去瞧了,还是能够看见他的眼角早已有了皱纹。 况且他那种成熟而潇洒的风采本就不是任何年轻人学得像的。 “斯人如风!” 就这是白雪第一眼的想法,然后又想到:“如竹!”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巫月。 如果不是看他是个骷髅,安上血肉的话,实在和当日那个吹埙弹琴的竹下风很像,那种神韵如出一辙。 “鄙人便是这黄泉的守灵人!” 白雪欠身道:“我等无状,误闯此地,还请告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守灵人道:“阁下心中认为这是什么地方,那便是什么地方!” 龟大爷怒道:“龟儿子的,打什么机锋,给老子好好说话,!” 守灵人答道:“好!” “原來你个龟儿子欺善怕恶的。”龟大爷大笑道:“老子问你,这地方到底是什么个鬼地方!” 守灵人道:“这是个鬼地方!” 龟大爷呵斥道:“你,敢耍老子!” 守灵人微笑道:“不敢!” 你沒有看过一个骷髅微笑,绝对想不到一个头骨是怎么笑的,可奇怪的是他那么笑了,落在白雪眼里,居然是那么的自然。 白雪道:“这难道真是的黄泉!” 守灵人道:“阁下认为呢!” 巫梦突然问道:“黄泉为什么水都是黄的!” 守灵人冷笑道道:“此地就是那亿万生灵的最终汇聚之地,三千世界,十万天地,诸般恶业都要往这河水里洗一洗,你说,这水能不被洗黄了吗!” 白雪道:“人能脏水,水不脏人!” 守灵人轻抚骷髅掌,道:“说得好!” 白雪又道:“说了这么久,还沒请教阁下究竟是......” “我。”守灵人深陷的眼窝里并沒有眼珠子,但他的“目光”却落在自己的白骨架上,悠悠道:“我也忘了自己是什么人,曾经做过什么事情!” “或许曾经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不过是这黄泉路上的一个守灵人罢了!” 白雪道:“为谁守灵!” 守灵人道:“为这黄泉里的每个枯骨守灵!” “枯骨!” 守灵人道:“你可知道这些枯骨都是什么人吗!” 白雪放眼望去,但见满目疮痍,枯骨遍野,真是说不出的凄惨,这究竟要死多少人才会有这么多的白骨,他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白雪缓缓道:“我曾经在一个地方也看过这么多的青坟,莫非......这些枯骨.......”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十章 守灵枯骨 - ”守灵人面色黯然道:“这些枯骨,都是罪人!” “罪人!” “不错。”守灵人冷声道:“他们生不得安宁,死后永镇黄泉,只因为他们不该出生,不该生在这天地间!” 白雪道:“为什么!” 守灵人道:“不为什么!” 世上事本就沒有那么的为什么,又何必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白雪叹道:“你不愿说,在下也不强求,不过这河我们还是要过的!” 守灵人道:“你想上月宫!” 白雪颔首道:“不错!” 守灵人道:“为什么!” 白雪道:“不为什么!” 守灵人道:“好!” 白雪道:“好什么!” 守灵人道:“好就是好,也不为什么!” 白雪沉默半响,才道:“我实在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是我也实在看不穿这是不是幻象……无论如何,你都是一个不错的骷髅,我已厌倦杀人……” 守灵人道:“我早已不是人!” 白雪道:“很好!” 他“好”字方一出口,身子亦如利箭般射出,“鹏游蝶梦”横腿扫向守灵人的骷髅头,守灵人抬起胳膊一挡,“砰”一声,蝶足与白骨相撞,守灵人微微一震,白雪倒着一个翻腾,落回到碧落石上。 龟大爷面色一沉,他虽然看见这两人第一次交锋势均力敌,可很明显是白雪占了先机的情况下被逼了回來,这诡异的骷髅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有可以匹敌化身境界的高手的实力。 “好一招鹏游蝶梦。”守灵人晃动一下自己的白骨胳膊,张动着上下颌关节有模有样的说道:“原來是蝶恋花來了!” 白雪心里一惊,方才那一招他用了五层功力,谁知道被轻易的挡了回來,现如今又被人看破他的身法,看來自己的行踪在一开始就被人掌握了。 “你也不差。”白雪冷笑一声,再次展动身法,他这一次不再强上了,只是快速无比的在守灵人身边转圈,从方才那一招接触中他已经看出來,这骷髅极为坚硬,只是应变略差,属于防守有余,进攻不足之象,只要白雪的速度够快,让他应接不暇,便能不战而胜。 果然,在白雪一轮抢攻之下,守灵人已经左挡右支,错漏百出了。 “姐夫好厉害!!”巫梦拍着小手激动的叫嚷着。 龟大爷也不得不承认道:“这白雪龟儿子实在是个临阵交锋的高手,往往很多人武功极强,可他总能找出他们武功的破绽,一一针对!” “说得对。”巫梦骄傲道:“所以明明很多武功听起來比姐夫高很多的人,最后一交手总是败给了他,姐夫战无不胜,!” 就在巫梦高声加油的时刻,那守灵人的骷髅头一扬,居然一口叼在白雪的脚尖上,本來白雪这一招“戏蝶游蜂”只是虚招,看似踢向守灵人颈脖,实际是要趁他躲避之时,再曲腿探手,直取他印堂穴,沒想到这骷髅头毫不躲闪,一口咬住白雪,便要往黄河水面下潜去。 白雪心中大悔,他纵然是再有交手经验,却从沒和一个既不怕疼又坚硬无比的骷髅交手过,一个不慎被制,不过他虽悔不惊,急速调动体内血珠激射出一股气劲,猛地震开骷髅牙齿,再一个反踢,借力轻飘飘落回到碧落石上。 守灵人“啊哦”一声,光秃秃的手骨推了推自己被震错位的牙齿,啧啧啧道:“好功夫!” 白雪斜觑了眼自己被咬出一个破口的小牛靴,道:“阁下也不错!” 这一來一回,白雪看似占了上风,实则他很明白,他找到这骷髅的致命点在哪里,放佛所有的攻击都对这骷髅毫无反应,若是换做另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白雪的风云腿抢攻下,再也被击溃了,偏偏这守灵人根本无惧攻击,这种敌人倒是从未见过。 守灵人道:“可还要再來!” 白雪道:“阁下有求,白雪岂敢不舍命陪君子!” 守灵人哈哈大笑道:“在下可不是君子!” 白雪一撩长摆,别在腰际,然后腾空而起,准确的落在守灵人的双肩上,他的动作很快,守灵人的骷髅架子根本躲闪不开。 “你要干什么。”守灵人道。 “嘿嘿。”白雪一笑,丹田风动,身子如失控的陀螺般旋转起來,顿时,那守灵人也被他带着疯狂的旋转,浑浊的黄水翻腾的越发厉害了,无数的枯骨发出“咔咔”的响声。 “啊。”守灵人一声悲呼,忽然自那漩涡般的黄水中快如闪电的射出一根巨大的白骨蝎子尾朝白雪刺去,白雪身在半空旋转,不能躲避,眼看就要被刺中挑下。 白雪左臂长振,在间不容发之际勉强抓住了那根白骨蝎子尾,谁知变故再生,那蝎尾一开,吐出一根细毒的白针射向白雪的面门,白雪距离那蝎尾极近,这一下又急又险,即便是连白雪也沒有完全躲过。 一滴细小的血珠慢慢的在白雪的面皮上泌出,虽然只是擦破过了一点表皮,但这也委实惊险可怕。 白雪轻飘飘的落回到碧落石上,巫梦马上迎了上來,要去摸白雪脸上的伤口,却被白雪一把挡开。 巫梦关心道:“姐夫,你沒事吧!” 白雪将那粒血珠缓缓的从脸上擦去,沉声道:“我沒事!” 巫梦道:“这家伙古古怪怪的,又是骷髅,又是蝎子的,会不会有毒啊!” 龟大爷大笑道:“白雪一身是毒,他难道还怕别人的毒!” 巫梦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她说道:“对,姐夫最厉害了!” 白雪连番受挫,他面皮一沉,想起将怀里的暹罗猫掏出了出來,放在掌心说道:“醒醒了,该你出手了!” 暹罗猫挠挠耳朵,勉强睁开惺忪的双眼,不开心的瞄了一下,又要闭上眼睛。 白雪赶忙去拎她耳朵,道:“不许睡了,正经事要紧!” “喵。”暹罗猫被白雪拎了一下,大为光火,她龇着牙,“喵喵喵!” 白雪道:“你先别生气,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暹罗猫这才打量了一下周围,但见黄河滔滔,枯骨遍野,一派诡异景象,“喵”她又叫唤了一声。 白雪道:“你说对了,这里真可能找到你的秘密!” 暹罗猫:“喵喵喵!” 白雪抱起她,耳朵放在嘴边上嘀嘀咕咕了一阵子,然后指着守灵人道:“去吧,全看你的了!” 暹罗猫点点头,跳下白雪的掌心,站在碧落石上。 “姐夫,你们在说什么呢。”巫梦的话音未落,白雪又再次飞舞攻向骷髅,他这一次的腿法和前两次都不同,但见瞬间腿劲如山,逼得守灵人连声狂吼,阻拦不住。 “小猫咪,來姐姐这里。”巫梦见白雪不回答她,又把主意打到了暹罗猫身上,假惺惺的蹲在暹罗猫面前笑着道:“告诉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喵。”暹罗猫不理她,突然一把跃入黄河中,翻滚的河水一下子吞沒了她小小的身影。 “哎呀,不好了,小猫咪跳河了。”巫梦失声大叫。 “别慌。”龟大爷的大手稳定的按在巫梦的香肩上,沉声道:“一定是白雪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请暹罗猫下河去帮他!” 巫梦眨着眼睛,望着怒腾的黄河道:“真的吗!” 龟大爷道:“你要相信他们!” 巫梦乖乖的点点头。 到底白雪发现了守灵人什么秘密。 还是他根本发现的是暹罗猫的秘密。 暹罗猫入河后不久,龟大爷和巫梦已经看出來了不对劲,只见那守灵人的动作越來越不协调,比如白雪那一下斜踢,正常情况下守灵人的左侧骷髅臂都会及时挡住,可偏偏他抬起來的却是右侧骷髅臂,结果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实在奇怪。 渐渐地,骷髅架的出招拆招越來越不成章法,看那个样子就像是个不会武功的泼皮仗着皮粗肉糙的在打街头野架。 白雪的面上也越來越轻松,他左一下,右一下,占尽了上风。 巫梦瞪大着眼睛,不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实在故意让着姐夫!” 龟大爷仔细的看着两人交战,也看不懂:“按理说,高手交战,胜负只在一念之间,先前这破骷髅架子之所以能和白雪战个三百回合,虽然主要还是靠着他耐打,但出招之间也算是个高手,怎么现在好像一点功夫都不会了!” “这委实过于奇怪!” 巫梦摸着小鼻子道:“龟爹爹,我觉得现在这个骷髅架子好像一种东西……” 龟大爷道:“什么东西!” 巫梦双手抱胸,食指叩打着额头,努力的回想道:“很熟悉的东西,但就是一下子想不出來了!” 龟大爷也若有所思,道:“老子也觉得看着很熟悉,那玩意到了嘴巴边上就是说不出來,他娘的,!” “是不是像断了线的木偶!!”白雪最后一脚扫出踢飞那条毒蝎子般的白骨尾巴,回身落回碧落石,微笑的望着这一少一老道:“像不像。”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十一章 奈何有桥 ?“老子的!!”龟大爷一拍大‘腿’,‘激’动道:“你‘奶’‘奶’的,龟儿子这么一说,老子还真是想起來了,就是这种感觉!” 白雪笑笑不语,这时,“喵”一声,暹罗猫从黄河里钻了出來,一个扑腾就进了白雪的怀抱,也不管身上泥水有多脏,白雪也毫不介意,这一人一猫之间的感情实在奇异。 “姐夫。”巫梦凑过來,歪着小脑袋道:“你是不是制服他了!” 白雪道:“你说呢!” 巫梦望了一眼在黄河里一动不动的守灵人,拍手叫好道:“姐夫真厉害,果然把这个骷髅架子给收拾了!” 白雪哈哈一笑道:“小丫头,这是小猫的功劳!” 龟大爷想了半天,愣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终于大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个龟儿子还不快说!” 白雪抚‘摸’着暹罗猫的湿漉漉的皮‘毛’,道:“其实你们还沒想明白吗!” 龟大爷暴怒道:“格老子的,你个王八龟子玩意,老子问你了,你还给老子卖关子,!” 白雪道:“这倒不是卖关子,主要还是因为……”他扭头去看那动也不动的守灵人,忽然长叹道:“这根本只是一堆枯骨,说了也沒什么意思!” “姐夫,你就说下吗。”巫梦抱起白雪的胳膊,开始使出她的撒娇神功。 “好。”白雪果然马上受不住了,解释道:“枯骨就是枯骨,一堆骨头为何能动,难道你们真沒想过吗!” 龟大爷道:“这鬼地方什么鬼事情不会发生,老子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动!” 白雪叹道:“这就是先入为主的错误观念,我们一进入那个所谓的天之眼,触目的就是一条这样的黄河,枯骨,前方还有一座石碑唤作黄泉,于是我们的潜意识里就被人植入了一个观念,我们好像來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地方!!黄泉路!” “黄泉路上骷髅会动会说话就很理所当然了。”白雪宠溺的刮了下巫梦的小琼鼻,道:“小丫头,你反过來想想,如果骷髅不会动,不会说话,那么你说这个真正的守灵人又会是什么呢!” 巫梦皱了下小鼻子,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是人,是有人假扮的,!” 白雪道:“很接近了,不过还不完全是!” 巫梦失望道:“啊!” 龟大爷道:“的确,世上有易容术能将人化妆成一条狗,但绝沒有一种易容术可以将一个人易容成一副骷髅!” 白雪道:“正是,所以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 巫梦道:“那你后來是怎么想明白的!” 白雪道:“后來我和它‘交’锋了几回合,我发现它的动作僵硬,反应迟缓,并不像是一个有灵‘性’的妖物,反倒像是一个木偶,准确的來说,是一只牵线木偶!” “原來如此!!”龟大爷一下子明白了过來,他用力的拍了下白雪的肩膀,粗声粗气道:“老子的,这都被你看穿了,!” “木偶本身并不会动,控制它的正是它身上关节处的细线。”白雪见巫梦脸上还沒完全明白的样子,继续解释道:“有了这些细线,它才能动!” 巫梦“哦”了一声,道:“姐夫,你的意思是,这骷髅架子根本就是个牵线木偶,被别人用细线掌控着……可不对啊。”巫梦想到了一点问題,追问道:“我和龟爹爹都一直在看着它,都沒有看到任何的细线啊!” 白雪拍拍她的脑袋道:“你呀,再好好想想,你说说看为什么我要请小猫入河去呀!” 巫梦恍然大悟道:“原來那控制的细线就藏在水里面,怪不得我们怎么都看不见了!!怪不得小猫一下水,那骷髅架子马上就出招散‘乱’无章,被姐夫轻易打倒了!” “小猫的爪牙锋利无比,要她去‘弄’断那些牵引的细线是最佳人选了。”白雪逗‘弄’着暹罗猫的猫脚,想要她‘露’出爪子來看一下,偏偏暹罗猫根本不买账,只是咕噜噜的将四肢蜷缩好,呼呼大睡。 白雪无奈道:“这小猫近日來越來越嗜睡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先是做出许多假象让人误以为这真是到了黄泉,然后用森森白骨做守灵人,在背后默默的‘操’控一切,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姐夫,你太厉害!!”巫梦崇拜的望着白雪,道:“我们一起在这里,你怎么就能看的这么清楚明白,我就是‘迷’‘迷’糊糊呢!” 白雪道:“也许我的运气比别人好一点吧!” “一个人的运气好,这也是一种实力!” 悠悠的声音,就是这样嗓音,这就是那先前的守灵人的嗓音,他果然不是这堆白骨,而是另有其人。 白雪丹田沉气,朗声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还请相见!” “就是,不要偷偷‘摸’‘摸’的做缩头乌龟!!”巫梦也大声喊道。 “我是什么人,我早已说,我是守灵人。”那声音道:“阁下已经看明白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白雪道:“阁下既然什么都不说,那么,莫怪在下要闯过來看看了!” 那声音沉默片刻,又道:“你先告诉我,你怀里的那只猫可是传说中的猫中王子!!暹罗猫。”那声音竟似乎有些颤抖,也不知是风吹过來抖碎了还是他根本就是心情‘激’动。 白雪道:“不是!” “居然不是。”那声音中的失望之‘色’连巫梦也能轻易的听出來了。 白雪心中奇怪,这暹罗猫身上的秘密他一直未能解开,沒想到到了这奇怪的天路,居然有人似乎认识这只猫。 他沉声道:“她是猫中的公主!” 那声音一愣,忽然长啸道:“正是如此,她本就是‘女’的,倒是我糊涂了,好,好一个猫中公主!” 白雪道:“阁下莫非认得小猫!” 那声音反问道:“难道你不认得这小猫!” 白雪轻柔的抓着暹罗猫脑袋上的柔‘毛’,暹罗猫被他抓的很舒服,不禁睡得眉开眼笑的,白雪沉声道:“她从未提起过自己的从前,我只知道她的上一任主人是曹‘操’!” “曹‘操’。”那声音道:“曹‘操’算什么东西!” 白雪道:“曹‘操’并不是个东西,他只不过是个人,听说还是南岭三十六路海盗的大老板!” “呸。”那声音冷笑道:“就这,给暹罗猫提鞋还不配,还做她主人!” 白雪想起那一日在曹‘操’船上的事情,他到真觉得曹‘操’不像是主人,暹罗猫顶多算是做客在那里罢了。 那声音顿了半响,终于又响起道:“白雪,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你还不过來看看!” 白雪竟有些惊讶,道:“在下可以过去!” 那声音道:“既然白骨阵困不住你,我还能阻止你过來吗!” 白雪道了声“惭愧”。 碧落石缓缓的向前滑去,与那巨大的黄泉石碑错身而过时,白雪竟有一种莫名的恍惚,放佛这一切是真的,他真的已经走过了黄泉石碑,真的走在那古老传说中的黄泉路上。 翻滚的黄河水,古老的石碑。 天上虽然有着太阳,依旧明亮,但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热量,黄泉石碑附近冷森刺骨,明明是炎炎烈日,却如严冬般寒冷。 白雪不断的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怕是一个很大的布局罢了,像拜月教这样的大教派,自然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來吸引教徒的信任,方才那骷髅架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虽然这么想,但是心底最深处还是有一个声音在狂呼,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踏上了黄泉路。 就那么的轻轻的错过了黄泉石碑,白雪三人缓缓的前进,一路上还是白骨浮沉,巫梦看的多了,也就不是那么的害怕了,她只是紧捏着白雪的手心,突然目视前方,大声道:“姐夫,有桥,!” 放佛无际的黄河上,竟突兀的出现了一座见不着对头的古桥,桥身以万斤巨石垒成,气势磅礴,已经在无尽的岁月里显得暮气沉沉残败不堪,白雪只是那么远远的望着,便有种难以释怀的悲哀沉重感觉,他很清楚那是时间的叠加后一层层铺盖下來的厚重,它的重量完全可以将任何人轻易的击倒在地。 这是一座古老的桥。 白雪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发有些发麻,他看了一眼龟大爷,后者的眼神中也充满了不可置信和诧异。 “沒想到真的是有座桥,真的是桥!” ‘蒙’‘蒙’黄雾笼罩在前方,白雪渐渐靠近了,影影绰绰间他看到桥头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煮汤,她是一个长的很平凡很普通的‘女’孩子,看样子绝不会超过二十岁,当她小心翼翼的用扇子扇风燃火的时候却比世上所有老成之人都要认真谨慎,唯恐差了一丝火候便坏了一锅汤。 他看不见那锅汤的样子,但是他知道这汤的名字。 传说中那锅汤清澈见底犹如明镜照人,每一个过桥的人都会去到汤前整理冠容然后舀一勺汤喝,这锅汤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样,浮浮沉沉千年,喝汤之人无数,汤却从未浅下一分。 白雪喃喃道:“我倒很想看看这锅汤,看看我有沒有缘分喝一口,看看我能不能真的忘记以前的一切。” ------------ 第三百十二章 孟婆的汤 - ”那煮汤的女子淡淡道:“千百年來,它见证了芸芸众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该了的债,该还的情,一口汤前,一笔勾销!” 她的声音。 那么的韵味,先前白雪总觉得这是已经花天胡地后花完了万贯家财的世家子弟才会拥有的嗓音,哪知道居然会是一个女人。 她原來才是那个真正的守灵人。 或许她应该换一个名字來说,换一个人更加耳熟能详的,叫做!!孟婆。 孟婆汤。 “姐夫。”巫梦抓着白雪的胳膊的手的更紧了,显然,她也想到了这女子是谁。 只见,古老沧桑的桥头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同样是那种文字,上书三个大字:奈何桥。 “奈何桥上奈何魂,忆思前尘奈何生,孟婆汤下红尘忘,唯盼來世不逢君。”不知道为什么,白雪的心头突然浮现出这样的两句话,他好像觉得有个女人在他耳边轻轻的说着,轻轻地说着:“唯盼來世不逢君……” 究竟要怎么样的深情,才会说出这般的话语。 爱得太深,所以太累,生生世世的爱,难道真的是爱吗。 也许更多的时候,该给爱放一个自由,更改也许…… 相思太刻骨,一世已将她千百世的情全部耗完了。 从此,即便再相遇,她也沒有气力去爱了,何必相遇呢。 “这……”白雪立足在碧落石上,离奈何桥不远不近,自言自语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 那年轻的孟婆转过脸來,望着白雪,道:“你说呢!” 白雪道:“我本以为,那奈何桥应当是如文人传纪中的模样,实在沒想到会这样的!” 孟婆道:“哦,世人口中的奈何桥又是怎么样的!” 白雪道:“桥险窄光滑,有日游神、夜游神日夜把守,桥下血河里虫蛇满布,波涛翻滚,腥风扑面,恶人鬼魂堕入河中……” 孟婆道:“还有吗,难道就这些!” 白雪望着孟婆那年轻的人,叹息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幽冥之神孟婆是个年长的神邸,竟沒想到……” 孟婆道:“沒想到我这么的年轻!” 白雪道:“是!” 孟婆道:“你所以认为我不是孟婆!” 白雪道:“无论是不是孟婆,对我來说又有何区别!” “少年人。”孟婆转过身,继续伺候她的那锅汤,那鼎炉高一丈三尺许,她站在旁边显得那么的渺小,“你年纪轻轻,为何却满身疲惫,一心懈怠呢!” 白雪默然不语。 孟婆道:“你想必是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如今已是心灰意冷了!” 白雪道:“平生惟愿上去天宫而已!” 孟婆道:“为了什么,为了情!” 白雪道:“为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一定要过桥,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孟婆道:“既然一切都沒有区别,那么你又何必要过桥呢!” “你娘的!!”龟大爷突然破开大骂道:“老子憋了一肚子的气,老子不管你是谁,就是要过桥,!” 孟婆慢慢的从一侧的鼎炉沿上垂下來的爬梯爬上鼎边,然后用那根长长的黄铜汤勺舀动着那锅汤,沉声道:“要过桥,很容易,只要你喝了一碗我的孟婆汤!” 龟大爷冲过去耿直了脖子大声道:“孟婆汤!!老子就不信你这汤真的那么厉害,好,老子就先喝一碗,!” “不行。”白雪赶忙拉住龟大爷小声道:“就算她这汤不是真正的忘魂汤,万一里面有毒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有你这个百毒门主在,老子怕什么!!”龟大爷甩开白雪的手。 “既然这样,那也是我先來。”白雪道:“我先看看这汤究竟有何古怪,!” “你们不用争。”孟婆缓声道:“这汤每个要过桥的人都要喝,谁先谁后,根本沒有什么分别!” 白雪肃然道:“无论如何,我先來!” 巫梦小脸惨白,拉着白雪的衣袖不愿放开,道:“姐夫,我们有三个人,一定能够打得过她,干嘛还要去喝这古古怪怪的汤呢!” 白雪松开巫梦小手,安慰道:“沒事。”他转向孟婆道:“我也很想看看这所谓的孟婆汤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孟婆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自锅里舀上一勺汤倒入一个黄泥土碗里,又从那鼎炉上走下來,捧着大碗走到白雪面前道:“请!” 白雪结果黄土碗,低头望了一眼,突然间心神大乱,他失足连退两步,勉强站住面色惨白冲孟婆叱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了什么!!”孟婆目光如刀,锋利的似乎要挖下白雪面上的一块肉。 巫梦见白雪只看了一眼那汤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白雪,心中大急,也不禁往那碗里瞅去,只见清汤寡底,如同一碗清水,并沒有什么特别的。 “你看到了什么!!”孟婆厉声道:“说出來!” 白雪道:“一个女人!” 就在白雪捧过那碗汤时,他突然发现那碗汤里竟有一条纤细的人影,摇曳生姿,宛如碧波生浪,他万万沒想到这汤居然会是这般的一个景象。 “一个女人!!”龟大爷道:“你小子满脑子的都是女人,居然能从汤里看到女人!” 巫梦急道:“姐夫,你是不是中邪了!” “说下去。”孟婆阻止两人靠近白雪,依然目光如刀紧盯着白雪。 白雪失神道:“她在望着我……她……” 孟婆追问道:“她怎么了!” 白雪道:“她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但又说不出來……” 孟婆道:“你肯定她是个女人!” 白雪望着那碗汤,他眼角抽动,想要强迫自己不去看,但又根本无法控制,他觉得自己的心神已经完全被那碗汤吸引进去了,甚至有一种自己整个人要进去那汤里去的感觉。 强大的吸力,放佛要将他的灵魂从**里吸出來,汤底的女人静静的望着他,饱含着言语无法形容的情愫,只一眼,放佛穿越了千年,白雪有种错觉。 错觉自己恍惚间行走在午夜深处,问路探进了百花深处,百花深处,住着一位空谷幽兰般的女人,静静的望着他,望着他。 “喵。”就在此时,暹罗猫从白雪的怀里探出半个脑袋,她以所有人还沒來得及反应的速度一口叼过白雪掌中的黄土碗,跃下奈何桥远处。 “咕噜咕噜……”只是几口就将那碗汤喝的干干净净,白雪本來心神恍惚,竟沒來得及阻止。 只见暹罗猫喝完孟婆汤,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伸展了一番她秀美的腰肢,然后又缓缓的踩着小碎步,走向白雪。 “你…小猫,你沒事吧。”白雪紧张的问道。 暹罗猫抬起脑袋,望着白雪,她那双一混一清的奇异眼珠里竟射出强烈的迷茫之色,放佛她竟已经认不出白雪了。 暹罗猫摇了摇小尾巴,掉了个头,轻轻巧巧的跳上了孟婆的怀里,乖巧的藏着不动了。 “这。”白雪看的目瞪口呆,他与暹罗猫一直都是出于一种奇异的联系中,他也想过暹罗猫神秘出现,也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有一天也会离去。 只是沒想到这一天來得竟是这般的匆忙,这般的不可预知。 白雪更想不明白的是,暹罗猫居然跳进了孟婆的怀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暹罗猫喝下了忘魂汤,忘掉了从前的一切。 孟婆放佛看不见白雪那质问的眼神,她宠溺的抚摸着暹罗猫的小脑袋,叹息道:“你终于回來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神情和语气,仿若悠悠感慨了百年。 “喵。”暹罗猫轻轻呼唤了一下,再也沒有动静了。 “你把小猫怎么了,这汤……”白雪气急喝问道。 孟婆叹道:“这汤沒什么,她也沒什么!” 白雪道:“我不信,小猫怎么突然变得不认识我了!” 孟婆道:“她不认得你,你又何曾认得她!” 白雪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婆道:“你们再次重逢,你究竟有沒有问过她是谁,她为何要跟着你,这么久了,你难道都沒有问过吗!” “我。”白雪词穷,恨声道:“这不关你的事,快把小猫还给我!” 孟婆小心的将暹罗猫收回怀中,才望着白雪的眼睛,道:“这已经过去了,你和她的缘分已经尽了!” 白雪心中一沉,他的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呐喊:“你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小猫。”他觉得很难受,好像失去了一个自己最重要,最亲近的亲人。 “胡说八道!” 孟婆道:“我是否胡说,你心里应当有数!” “我再说一遍,快把小猫还给我,否则莫怪我不客气了!!”白雪的目中流露出一丝杀气,他的双足在轻轻的摆动。 “蝶恋花。”孟婆倚靠回鼎炉旁,叹道:“就凭你的双腿,还不是我的对手!” 白雪冷笑一声,手一张,将青铜魔棺托在掌心,大声道:“如果再加上阳逆枪呢!” “阳逆枪。”孟婆面上动了一动,皱眉思索了半响,终于道:“你把这东西扛來了,我要是在此和你动手,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震动……如果将那个人引來就糟糕了……” “也罢,我便与你讲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或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白雪道:“什么故事。”他心底也很清楚,暹罗猫是自愿去跟着孟婆的,加上放佛他在那碗汤里看到的情景,他的心里实在有太多的疑问了,这一切都透露着浓浓的不可思议,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十三章 彼岸花开 - 秋日的阳光总是灿烂,也正是因为灿烂,往往难以控制火候,容易炙烤。 这一天的秋日却不是那么的火烈,似乎还有一丝微风。 风不是热的,是清的。 清风已经拂过山岗,跨过大江,來到了空谷。 空谷中绽放着无数妖异浓烈的近乎红黑色的花朵,这些花开的比天空的太阳更加的灿烂,奇怪的是它们全沒有叶子,失去了绿叶的衬托,只是单纯整片整片的花海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放眼尽皆是赤红:如血,如火,如荼。 这种花很美,但是它深艳鲜红的色泽竟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血,猩红的血,那是一种妖异、灾难、死亡与分离的不祥之美。 偏偏也就是这种无与伦比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最是动人,仿若是不被祝福的感情,婉转而惨美。 这是不受祝福的花朵。 秋分刚过三天,这三天來,每日都有一只奇异的青蝶在午后翩翩飞來,落在花丛中,安静的度过一个下午。 这一天也不例外,时间刚好,那只青蝶已经准时到來,它和寻常的彩蝶不同,通体青碧,不见一丝杂色奇异无比。 它飞舞的样子慵懒潇洒,懒洋洋的越过无数的猩红的花朵上空,慢慢的落在了一朵洁白的花上。 这朵花看似并沒有什么特别,只是它开的是白色的花瓣,在一片血海之中,唯独一点清白。 青蝶落在这样的一朵白花上,恍惚间这朵白花竟生出两片青绿的叶子,显得有说不出的好看和淡雅。 白花虽然沒有绿叶,却胜过拥有千般绿叶。 它们就这么奇异的相伴着,日头一点点的过去,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就在落日之前,那朵花忽然开口了,它说道:“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青蝶叹道:“有花便有蝶,蝶愿化作叶,生生世世,花蝶两相惜!” 白花道:“三日之约已过,从此我们已经缘尽,我也将要遵守承诺永坠冥界而去……” 青蝶道:“我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一定会前往那无尽炼狱找你!” 白花道:“你不必來找我,每一百二十年,我会再次重现人间一次,你也许不知道我是谁,但等你历尽七世之后也会回到黄泉,到那时,你会看到我在奈何桥对面等你!” 青蝶默然,终于翩翩飞走,再也不见踪影。 “从此,这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之上便多了一种接引之花,花雪血一样洁白干净,且有花无叶,是冥界唯一的花。”孟婆悠悠手挥过,奈何桥彼岸现。 从沒有人知道桥的对面是什么,因为知道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现在,随着孟婆的挥手,奈何桥头迷雾散开,白雪亲眼看到了彼岸,只见花开,花开满山遍野,一朵朵碗口大的白花放肆的在这片天地间撒野,天空太阳阴冷,花开的越发灿烂夺目,仿佛它吸食的是世间的死气,死亡的美丽在这种花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巫梦看的目瞪口呆,小嘴微张,“这到底是什么花!” 白雪失声道:“这是彼岸花,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龟大爷道:“传说中彼岸花猩红,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花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鲜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得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可我们看到这花为何是雪白色的……难道是老子眼花了,!” “你沒有眼花,我也沒有眼花,这里和传说的确不一样。”白雪喃喃道:“这里的彼岸花只怕就是刚才故事里的那朵白花,原來这么多年了,她一直等待在这里!” “他终于明白了。”孟婆的心底在不断的叹息,不知是为了这份感情叹息,还是为了她这么多年來努力而叹息 “她现在在哪里。”白雪问孟婆:“哪一朵是她!” 漫野的白花,大批大批的怒放,放佛要将生命中所有的精力在这一刻绽放,等待了千年,良人归來。 她千年只为了这一刻。 这一刻,天地间的唯一主角就是她,她怒放。 洁白如万仞天山之上的雪莲。 “她。”孟婆轻轻的拨弄着暹罗猫,“她是谁,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她的脸看去很年轻,但如果真正看到她的眼神,才会发现,她已经很苍老,很苍老了。 白雪不敢相信。 孟婆望着暹罗猫道:“你一直以來当小猫是你的什么人!” 白雪不答。 巫梦替他回答道:“女儿!” 第一次沧海见面,白雪就认下了暹罗猫做他的女儿,从此江湖路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大海翻船,怒火焚身,无论发生什么事请,这一人一猫都沒有真正的离开过。 有暹罗猫出现的地方,白雪就一定在这里。 孟婆那苍老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是对的!” 巫梦望着她的表情,又去看暹罗猫,只见小猫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那一双奇异的阴阳眼,她忽然心中一动,明白了什么。 “难道那朵白花就是小猫,!” “姐夫!!!” 白雪无力的点点头。 多少世前的情人,今生化作你的女儿。 这是一个美丽动人感伤的故事,世上还有比这更凄婉的爱情吗。 暹罗猫陪伴了白雪一路,她只是静静的待在白雪的怀里,默默的守护着白雪。 孟婆用那种看破了世情的声音缓缓说道:“这已经是你的第七世,她求我放她离去,只愿再陪你走一段路,代价是付出一魂一魄永镇孟婆汤!” 现在,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为什么暹罗猫要來找白雪,为什么也只有白雪可以和暹罗猫交流,暹罗猫身上的种种奇异之处也可以一一说通了。 她失去了一魂一魄,再也不能做人,只能化作一只暹罗猫,默默的陪伴着他,直到有一天,他回到这里,完成他当年的承诺,守着自己的前世情人,却不能说不能爱,只能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究竟她的心里背负了多少的爱,现在,谁也不知道了。 白雪的喉咙很干,他失神的望着孟婆怀里的暹罗猫,现在小猫已经喝下了孟婆汤,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也忘记了他。 到了最后,暹罗猫抢下白雪的孟婆汤,自己喝下去,她是否已经终于放下,终于解脱了,白雪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被狠狠的挖去了一块,冷风从他心底的大窟窿中穿过,有着说不出的寒冷和疼痛。 彼岸花开彼岸花,此岸心,一片洁白。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 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过往多少烟花事,尽付忘川间。 多少尘间梦,尽随黄泉转。 待得开到荼靡时,花事了…… 白雪的手捏的极紧,锋利的指甲狠狠的扎在掌心的嫩肉上,流出了猩红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滑下,渗进了奈何桥下三途河里。 他问道:“刚才那孟婆汤里的人影就是她,小猫抢过我的汤喝掉,是否也是不愿我看清楚她的模样!” 孟婆叹息道:“是她,不是她,还有什么分别吗!” 白雪道:“是,已经沒有分别了!” 孟婆道:“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突然,漫野的彼岸花化作火红,只在一瞬间无声无息的染上了猩红的血色,只见血红色的花朵下无半片叶子,每株的茎上唯有血色的花丝在叠绕,像一只只血爪般在舞动。 遍地红花化作另一种美,美的邪异,美的恐惧,美的死寂,透发出无尽的死亡气息,让人不由得胆寒。 “这是什么回事。”巫梦被这种奇变吓了一跳,依偎在白雪身边,挽着白雪的手臂 道:“她们怎么全部变成红色的了……啊,姐夫你的手破了,在流血!” “是他的血染红了这一片白花。”孟婆也看着有些不可思议,呆立片刻,突然大笑道:“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怎么能分得掉呢,好花,好花呀!” 就在那肆无忌惮的血海之中,傲然凌厉着一朵洁白的彼岸花,冰雪纯洁。 “那……”白雪激动的浑身发抖,大声道:“那是不是她!!!” 孟婆道:“她是谁,就要问你怎么看了!” 白雪反手紧紧握住巫梦的胳膊,“那一定是她对不对,阿梦,那一定是她!!”他望着巫梦的眼睛,似乎可以从她的眼神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往日里只有巫梦去依赖白雪,哪里会有白雪去求得别人的支持,可见现在的白雪心情激动的极点,患得患失之际,才会分寸大失。 巫梦小心的点点头,道:“嗯,是她!” 白雪反复道:“对,一定是她,一定是的……小猫,你等着,我现在就过來……” 奈何桥,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 白雪展开自己的身法,快速无比的越过孟婆,往那彼岸的白花飞去,孟婆居然也不做丝毫的阻拦,她只是冷冷的望着白雪,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十四章 寂寞歌唱 - 血红的彼岸花开的无比妖艳,远远望去,仿佛有一层淡淡的血雾弥漫在花间。 龟大爷望着白雪奔向那些花丛,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可不觉得那是危险的感觉,一种奇异的错觉慢慢弥漫在他的心间。 放佛这些花是活物。 不止是龟大爷这般感觉,行走在花丛中白雪更是直观的感觉到它们的气息。 “小心点。”龟大爷的话音未落,白雪身旁的所有彼岸花如同疯了一般,狂乱舞动起來,同时开始疯长起來,所有矮小的花株直接快速窜升,将这一片花海化作丛林。 白雪已被淹沒在其中。 不过,也仅限于此,彼岸花并沒有做出伤害白雪的事情,相反还在他面前露出一条康庄大道,任由行走。 巫梦忍不住担心道:“龟爹爹,我们也去吧,姐夫一个人不安全的……” “不行。”孟婆立即道:“这是他的路,谁也不能帮他走!” 巫梦道:“什么意思!” 孟婆冷笑道:“既然他要去走过奈何桥采取那朵花,那么这就是他的命,你们谁上去帮忙只会害了他!” “胡说。”巫梦怒斥道:“我要去帮助姐夫,怎么会是害了他!!你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不要再想骗人。”巫梦边说着已经想要也越过鼎炉,追随白雪去。 “阿梦。”龟大爷及时的拉住了巫梦,面色凝重道:“不要冲动,如果白雪也应付不了的情况,你上去只会是帮倒忙!” “你。”巫梦面色一涨,可马上又要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一般,萎蔫了,“哦,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龟大爷望着白雪道:“静观其变吧,既然白雪和这彼岸花之间有这么奇异的关系,想必它们也不会真的伤害他!” 巫梦鼓着小嘴道:“你能保证吗,小猫不是说已经忘了姐夫了吗,万一现在它们发疯了,那姐夫……难道你赔我一个姐夫吗,!” 龟大爷嘴角一阵阵抽动,他被巫梦说的哑口无言,心中只能长叹:“这巫家两个姐妹怎么相差这么大,一个温柔如水,一个刁钻任性,哎……” 巫梦还待要再说话,龟大爷突然手指前方道:“你瞧……”巫梦顺着他手指望去,突然龟大爷一手肘敲在她后颈上,巫梦立即软趴趴的昏过去了。 “妈的个巴子的。”龟大爷低声怒道:“老子又不是白雪他妈,怎么赔你一个姐夫出來,还是打晕了好,乐得清静!” 孟婆望着被敲晕的巫梦,突然奇怪的一笑,道:“沒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个火爆脾气!” 龟大爷回望孟婆,道:“你认得老子!” 孟婆道:“我记得的是你从前指挥千军万马的样子,沒想到堂堂苗域大将军居然会沦落……” 龟大爷斥道:“从前的事,老子全忘了,现在不过是个乌龟王八蛋,!” 孟婆叹道:“我听他们喊你龟大爷,你莫非改姓龟了!” 龟大爷厉声道:“老子爱姓什么就是什么,倒是你……”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孟婆道:“你居然认得老子,老子竟不认得你,!” 孟婆道:“我是孟婆,要认得凡世的人岂非轻而易举!” 龟大爷突然爆笑道:“你这把戏能偏偏白雪这蠢货,老子岂能上当,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人,拦在此地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并沒有什么目的。”孟婆的眼底闪过一丝血光,她低声道:“我只是有一句问題想问你!” 龟大爷警惕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孟婆冷笑道:“我能刷什么花样,难道堂堂大将军竟不敢回答我一个问題吗!” 龟大爷明知道她在激自己,但他也不愿拉了面子,立即道:“好,老子倒要看看你能问出什么问題來!” 孟婆微微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的嘴唇,阴测测道:“你想见见自己的儿子!!王霸吗!” “你说什么。”龟大爷的身子一震,单手一捞,猛地抓住孟婆的一侧肩膀,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孟婆只觉得自己一边肩膀如遭雷击,当场疼彻心扉,不过她面上毫无变化,只是说道:“我说,你还想再见一见王霸吗,他死的那么惨,要你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龟大爷赤红了眼,恶狠狠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样多的事情!” 孟婆道:“我在这里也有无数年了,这些年來到底有多少魂灵走过这奈何桥,我已经记不清楚了,而他们身上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更是不知看过多少......像我这样的人,要能看见你的心底到底在牵挂着什么并不难!” 龟大爷恶声道:“老子什么都不牵挂!” 孟婆惨笑道:“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牵挂吗,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吧......” 龟大爷手上用劲,厉声道:“你真当老子不敢杀你吗!” 孟婆忍住肩上如刀斧劈來的疼痛,道:“你不是不敢杀我,只是不愿杀我,更不想杀我!” 龟大爷道:“老子想杀谁就杀谁,哪來什么想不想的!” “当真。”孟婆闭目道:“那你杀了我吧,我死了,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龟大爷沉默半响,终于放开他的手掌,无力道:“我真的还能再看到他!” 孟婆道:“是!” 龟大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婆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 龟大爷盯着孟婆看了很久,才缓缓道:“老子凭什么相信你!” 孟婆道:“你相不相信我无所谓,只要你去看一眼那锅汤,什么都明白了!” 龟大爷道:“那锅汤?”他的视线转移到那只巨大的鼎炉上,巨大的鼎炉上刻满了古老的花纹,这些花纹繁复无比,龟大爷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心神荡漾,几乎不能自己。 孟婆娓娓道:“这锅汤不仅能够让人忘记前世,还能看见一个人的來生,而你要的答案,也就在那汤里!” “霸儿……”龟大爷已有些心动神摇,他轻声呼唤着。 此时,不知从何处吹來一阵疾风,卷起千层巨浪拍打在彼岸上,引得那猩红的彼岸花花香流溢满整片世界。 浓郁的花香,香气浓郁的让人发疯,勾起人们心底里最思念最渴望的那段情。 “反正也只是看一眼,难道这汤真有这么古怪,看也看不得,!” 龟大爷不自觉的有了这般的一个念头,然后迈出了第一步,既然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他总算还记得放下巫梦在奈何桥旁,自己一个人一步步的走过去,走到了煮汤的大鼎旁,顺着那软梯爬上去。 “霸儿……” 龟大爷痴迷了一般趴在鼎边紧盯着那锅汤,忽然鼎下大火燃起,汤面猛地翻腾滚动起來,滚滚不息,简直比桥下黄河的浪还喘急上几分,一道淡淡的人影在汤中猛烈的挣扎,但是无论他怎么挣扎也不能脱离那口锅半步,他放声哭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想要把这个世界一起哭崩塌下來为止。 “爹爹,救我,爹爹,我好难受,快救我,!” “霸儿……”龟大爷已经双目欲裂,他双掌紧紧的捏着鼎沿,青筋如蚓蚯般盘横起來,可以看见他心里已经紧张激动到了极点。 孟婆冷眼望着这一切,现在暹罗猫就在她的怀里,白雪已经深入彼岸花远处,龟大爷也已经在掌握之中,她开始将目光望向了巫梦,缓缓的朝她走过去。 脸上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古怪表情。 孟婆望着晕倒熟睡的巫梦,看着她单纯无暇的脸容,喃喃道:“你究竟是不是她,如果你不是她,为什么身上会有她的这种气息,如果是她,又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她是谁。 孟婆到底看见了巫梦什么东西,她又想要干什么,这个所谓的孟婆难道是真的吗,这一切又都是真的吗。 这奈何桥上发生的一切,白雪都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越走越深,可离那朵白花还是那般的遥远,甚至放佛两者越走越远,白雪想要回头,早已发现來的路不知何踪,回首满是血花。 猩红的血花,漫天遍野。 又往前看,前方竟也变了大样,再也沒有彼岸花,前方居然什么也沒有了,只有一条大道,一条笔直而荒凉的大道。 这条路两侧是无边的血海,翻滚的浪花几乎可以拍碎人的灵魂,它笔直的伸向前方,慢慢上沿,尽头是那滚圆日,这放佛是一条通往太阳乌的道路。 孤独的道路,除了白雪的脚步声外,再也沒有任何的声音。 “沙沙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白雪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寞。 “这难道就是那条寂寞歌唱的路!” 白雪沒有停止脚步,继续往前走,就在此时,他的前方道路忽然分岔,左面那条路依然是平坦整齐,甚至在两侧居然还有一些莫名的野花怒放,而右面却是一片死寂荒凉的沙子路,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十五章 命运之路 白雪停下了脚步,他再次回头,回首依然是血‘花’一片,看不见任何人影,他的心中有些担心,但也万万沒想到的是现在巫梦已经危在旦夕。 孟婆的手缓缓伸出,她的脸的确很像是二十來岁的小姑娘,可当她的手腕完全展现在冰冷的阳光下时,‘露’出來的是一只死皮包裹着枯骨的‘鸡’爪样老手。 这样一只‘阴’毒森寒的手正伸向巫梦,堪堪要碰到她粉嫩的脸蛋。 “这是多好的一张脸呀,如果我有了这样的一张脸……”孟婆痴‘迷’了望着巫梦的脸,她的目光中眼神变化了几番,终于喃喃道:“但是,你到底是不是她?” “如果你是她,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不是,又为何会……” 巫梦昏‘迷’过去的样子,只是无力的依靠在石墩边,耷拉着小脑袋,粉嘟嘟的小嘴微微翘起來,可以看出她醒着的时候是一个说话不停嘴的小姑娘了。 现在,那只手已经越來越近了,“不管你是不是她,反正现在也昏‘迷’了,一不做二不休……”孟婆的眼睛终于全部化作恶念,她杀意已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豪的大掌从天而降,紧紧的捏住了那只如‘鸡’爪般的枯手。 “啊?!”孟婆一声惨呼,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掌被一只火热的铁钳钳住,然后轻轻一扭,她的一个胳膊如麻‘花’般被拧下來了,乌黑的血,喷‘射’而出。 “你?你居然沒有……”孟婆紧紧的捂住自己的断臂,面容惨白,满眼的不可置信,“你……应该已经投入那鼎炉之中煮汤了!怎么……” 拧下她手臂的人自然是龟大爷,只见他虽然面容憔悴,放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灾难,但可以看见他的眼神很清明很坚定,那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的眼神。 “老子现在就应该在汤里洗澡?!”龟大爷甩‘弄’着手上的乌血,轻描淡写道:“不过老子几年沒洗过澡了,身上全是老黄泥,你那锅汤太少了,老子还沒洗完就太脏了!这不出來换个水,哪知道你个龟婆娘在背后搞这种鬼伎俩!!” “这不可能!!”孟婆惨呼道:“这世上无论是谁,只要你中了我的忘魂汤,就绝不可能清醒的了?!” 龟大爷想也不想的就是回了她一大臭脚丫子,恶狠狠的踩在她的小肚子上,怒道:“你敢说老子不是人!” 孟婆碰到这么个不讲理的,也只能自认倒霉,蜷缩着身子疼痛的呻‘吟’道:“除非你根本沒有下去……” 龟大爷得意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进你那个老倒子玩意了?!” 孟婆道:“这不可能,只要你看到自己的儿子在鼎里挣扎,绝不可能不下去救他?看不出你竟冷血至此!” 龟大爷嘿嘿冷笑道:“如果老子真的看到是自己的儿子,那拼了这条老命也是要救的,不过,不是霸儿的话,嘿嘿……” 孟婆道:“有这彼岸‘花’的忘魂香,你不可能还保持这么清醒的头脑,能够看破那是假的王霸!” 这样‘迷’离的环境,一个老年丧子的男人突然看到自己的儿子,谁还能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 龟大爷的面上忽然‘露’出一种骄傲的神采,他‘挺’起‘胸’膛大声道:“霸儿顶天立地,哪怕是死!也死得铁骨铮铮!岂会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哭着求着要我去救他?!” 孟婆道:“这就么简单?” 龟大爷道:“就这么简单!” 孟婆质问道:“他已经死了,你宁愿相信一个死人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龟大爷一只手提起她的衣领厉声道:“老子哪怕是被挖掉双眼,也能够分得出來儿子是谁!!” 孟婆衣领被揪起,脸涨得通红,勉强道:“就算你们能够侥幸逃过,不过他还是要死!” “谁!”龟大爷喝道。 孟婆冷笑道:“你说是谁?” “白雪?”龟大爷放开孟婆的领子,将她重新丢到地上,道:“老子现在就去救他!” “咯咯咯!!!”孟婆突然发出神经质的大笑,“哈哈哈!!” 龟大爷被笑的心底发‘毛’,“啪”一巴掌摔在她脸上,斥道:“你个龟婆子笑什么?!” 孟婆脸上虽然被扇出五道鲜红的掌印,但是她的大笑却沒被打散,依然厉笑道:“我在笑!笑你快点进去,你快点进去!他也好快点死!!彼岸‘花’最喜欢活人的气息了……” “疯婆子!”龟大爷虽然嘴上骂不不停,但脚步还是停住了,喃喃道:“这个鬼地方到处都古古怪怪的,白雪到底怎么样了……” 孟婆见龟大爷不在往前走了,她也慢慢停下大笑,道:“你要看白雪现在怎么样了,你看那边啊……” 龟大爷远远望去,只见白雪停在一个奇怪的分叉路口,一边是平坦整齐的康庄大道,另一边却是一片死寂荒凉的沙子路。 “你说,聪明如白雪会选哪条路?” 龟大爷也不知道白雪会选哪条?看上去左面那条路风景秀丽,道路平坦,但说不定暗藏陷阱杀机,再看那沙漠道路险恶荒无人烟,可能反而安全。 吉凶难料。 龟大爷问道:“这两条路有什么区别??” 孟婆残忍一笑,道:“你自己说呢?” 龟大爷冷冰冰的望了她一眼,道:“你不说,老子杀了你!” 孟婆按着自己的断臂,阻遏住奔涌的鲜血,忍痛道:“那你杀了我吧。只不过你要想清楚了,杀了我!白雪万一掉进什么陷阱里,你也就断了唯一的线索了。” “你真当老子不敢杀你!!”龟大爷暴怒。 就在此时,白雪已经动了,他选择的是左面的道路。 平整,清洁,布置着零星野‘花’的大路。 “他真是个聪明人!”孟婆喃喃道:“聪明人总是不愿吃亏的。” 龟大爷也看到了白雪的选择,他有些迫切道:“白雪这龟儿子选对了吗?” 孟婆翻翻白眼道:“聪明人‘胸’上长了十七八颗心,一颗心上再开了十七八个‘洞’,只是,也因为他太聪明了,往往不知道吃亏就是福气……” 龟大爷道:“他选错了?” 孟婆道:“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平整的道路一直走下去,放佛沒有尽头,白雪开始还走的比较小心,到以后越走越快,他只能一眼看去尽头无望,只有一条长长的路,走不完的路。 路越走越远,也不知走了多久,白雪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是一片荒芜的沙漠。 他只觉得这片沙漠眼熟之极,那连绵不尽的沙丘,岂非正是不久前他在岔路口看到的那条沙子路? “难道我中了幻觉还是……” “这龟儿子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个大圈,重新回到沙漠路口去?”龟大爷在奈何桥上眼睁睁的看着白雪像个被‘蒙’上了眼睛的骡子一样绕着磨盘转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原点。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孟婆冷声道:“命运的道路早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一旦踏上谁也无法摆脱……即便是白雪也不可能……” “少说废话!”龟大爷怒道:“白雪死了,你也一定要陪葬!” 孟婆冷笑一声,也不再说话。 白雪并沒有回头,他似乎思考了一下,终于踏上了那片沙漠。 沙海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白雪的上头日光耀眼,这里的太阳居然是热的,一踏上这片沙漠,他放佛进入了另一片时空,炎热的风夹着沙粒打在脸上,走过留下的脚印被迅速覆盖,白雪有种亦真亦假的错觉,他有些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真假在这时,真的已经很难分辨了。 同样的一个太阳,方才还是冷冰冰的,现在却开始发热,忽然变得又狠又毒,像是要将这块沙漠烤干了,榨出最后一丝的水珠,也要榨出白雪身上最后的一点油脂。 沒有风,这要命的地方一点风也沒有,自然也沒有声音,除了白雪自己的脚步声。 他觉得越來越热,喉咙底最后的一丝唾沫也要被烧干了,他需要水。 “水……” 不知从何处传來一声呻‘吟’,很轻,很微弱的呻‘吟’。 在这样的一个死寂的沙漠里,听到这样的呻‘吟’声,竟像是听见了死神在耳边轻轻的呼唤。 呼唤着你投入到他的怀抱。 “你说白雪会不会去救人?”孟婆突然问道。 龟大爷面上并不好看,他沒好气道:“老子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这样的事情?” 孟婆肯定道:“他一定会去。” 龟大爷奇道:“娘个!你怎么知道?” 孟婆道:“那是一个快死的人。” 龟大爷道:“哦?沙漠上每天都有无数个快要死的人!难道他要一个个的救过去?” 孟婆道:“你错了!白雪既然遇上了,就不会见死不救!” 龟大爷道:“为什么?” 孟婆道:“这是一个人的良心,也是因为他的心不够硬!” 龟大爷道:“在这个鬼地方!只有心硬的人才能活的下去!” 孟婆道:“不错!有时候你救了别人,往往却为自己埋下了杀生之祸!” 龟大爷道:“凭白雪的眼力,有人要杀他,他会看不穿?” 孟婆道:“也许吧……我们看下去就知道了。” ------------ 第三百十六章 流沙缠身 - 这简直不是人,倒像个树人。 这也许是个男人,披头散发,脸上的皮肤已被晒的死黑,嘴唇也晒成干裂的一块块了,他仰面朝天的眼睛半合半张,瞳孔和眼白却已分不清了,看來就像个灰蒙蒙的洞。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整个人除了上半段脖子以上露在外面,下面全部被埋在沙子里,他竟似被人活生生的种在了沙子里。 “救……我……”他虽然看不到白雪的到來,却凭着本身感受到了一线生机,居然挣扎着用尽一丝力气喊着:“水……” 很可惜,白雪也沒有水,他自己的嘴唇也干裂的要命。 这要命的沙漠。 “可惜,我也沒有水。”白雪站在一丈多远之地,叹息道。 “救我……”那人勉强呼喊:“救……救我……出來……” 白雪该救他吗。 古怪的沙漠,垂死的男人,这背后究竟发生有什么样的故事,白雪如果救出他,又会给自己惹上什么样的麻烦。 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惹上的麻烦还多吗,白雪摸摸自己下巴些许的胡渣,终于走了过去。 大沙漠变幻莫测,白雪就这么贸然的走过去,当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脚下已经开始下陷,下陷的大地如恶兽的大嘴,拼命的想要吞噬白雪。 “流沙。”白雪双腿已经齐根已经全部陷下去了,他强提一口真气,尽量稳住自己的身形,道:“原來你是被流沙所陷……” 那人翻动着灰蒙蒙的眼洞,开口道:“不……” 白雪道:“不是!” 那人还在不断的翻动他的眼洞,终于咕噜一下翻出一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他眨眨眼,过会儿才勉强适合,他那黝黑的脸上居然还有了笑容,然后道:“我不是…被流沙所陷……” 白雪已经发现了不对,他恍然道:“你……” “不错。”那人大笑道:“我就是流沙!!在这片流沙大漠里,我就是王者,!” 白雪口中含着一口真气,沉住丹田不让自己身子下降,然后缓缓吐出腹中浊气,只见他的身子居然也随着这口气的吐出而缓缓上升。 “轻若鸿毛!!”那流沙吃惊道:“原來这世上真有这等轻功,你难道真是传说中的蟠龙!” “蟠龙。”白雪吐完腹中浊气,又缓缓吸气,还能含笑开口道:“难道你真不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蟠龙吗!” 流沙楞了一下,他诡异一笑,道:“这世上只有一条蟠龙,无论你是不是真正的蟠龙,今日逆天屠龙大策已经拉开,你必死无疑~!” “逆天屠龙!” 白雪突然觉得脚下吸力大增,那流沙竟一头钻入沙子里,他人如黄沙之中便如同鱼儿回到水里,竟有说不出的畅快自如。 他一把抱住白雪的双足,拼命往下拉,白雪登时身子下陷,反倒比之前更快了,转眼间已将要沒过胸口了。 “果然厉害。”白雪冷笑一声,忽然丹田内血珠流转,腿上剑气激射,两道似银非银,似血非血的厉芒顿时插进流沙两侧肩膀,“哗啦……”很顺利的切下他一对胳膊。 “咯咯咯。”那流沙被切下胳膊,却沒有任何一丝血水流出,反倒是在瞬间生出无数条胳膊,更加紧密的困住了白雪。 “这片流沙全是我,你怎么杀我,只要在这里,我就是不死的,哈哈哈!!!” 流沙狞笑着将白雪拼命往下拽。 白雪厉声道:“你有一对胳膊我就斩你一对,你生出十对胳膊我就能斩你十对,哪怕你是化作千手观音我也能将你斩尽!” “啊。”白雪仰天长啸,蓦然间无数道凌厉无匹之剑气至他身上每个穴位激射而出,扬起漫天的沙尘。 尘埃落下,白雪已经飞出流沙漩涡,只见那片流沙地再也不见人影,只有娟娟鲜血涌出,在烈日下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你身上为何会出现银色月光流溢。”流沙强忍着痛苦的声音在地下传上來,看來他受了不轻的伤。 “月光!” 白雪并沒有看到自己的剑气,他只是突然想到了那日中秋在绝壁上看到漫无边际的银光,放佛那一夜,他和那银光之间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大祭司的……” 白雪等了很久,也再沒有声音传上來,看來那流沙若不是躲远了便是伤重死了。 “又死了一个。”白雪的脸上并沒有太多的变化,他更多的是落寂,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的脸,从前那个人也一样,在杀完人后,他的脸上露出的便是这种落寂。 这种在寒冬的夜里才会有的寂寞。 “我并不想杀他的……”白雪望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已经准备退出江湖,这些是是非非为什么还要纠缠着我,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难道真的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吗!” “沒想到这龟儿子的功力居然上涨至斯。”龟大爷清清楚楚的望见了这一切,说來也奇怪,白雪仿若身处一个巨大的幻界,可在奈何桥上的龟大爷却能很轻易的看到白雪所遭遇的一切,他摸摸自己发油发亮的大脑门道:“巴了个的,就这份功力,天下还有谁能困得住他,!” “他这算的了什么。”孟婆冷笑道:“若是连流沙这一关都过不去,他死不足惜!” 龟大爷道:“你的目的到底是要做什么,!” 孟婆道:“以后一定会要你知道的……” 白雪觉得头上的太阳未免也太毒辣了,他只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火锅上,放佛地下是一块烧的火红的木炭,他就这么赤着脚踩在火上。 忽然间,他瞧见远处一片青绿,竟有个绿洲。 “难道我已经热过了头,看花了眼。”白雪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揉双眼,苦笑道:“但愿莫不是海市蜃楼!” 在那传说中的沙漠深处,频死的旅人会看到绿洲,清水还有古堡,那里面住着美丽的女妖,专门等待着死亡。 这片绿洲呢。 它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或许在那青葱的林木之中,等待他的是致命的杀机。 也或许那里面有大沙漠里的宝藏,要知道往往高危险也必将有高收益,在善变而恐怖的沙漠里,从來也不缺少宝藏的传说。 白雪已经错身而过,他并沒有走进去。 “他怎么可能。”孟婆突然尖叫道:“他……好奇心如他,怎么可能过门而不入,这实在……” 白雪的确有很重的好奇心,但他已经认定了这绿洲之内会有陷阱,他并不是害怕了,只是不愿再出手伤人,他已经太厌倦了。 就在此时,白雪忽然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幽香,很独特很神秘,放佛來自梦中的幽香。 这香味就來源于绿洲深处,它好像一种痒,轻轻的在白雪心头绽放。 “也许我应该进去看一眼。”白雪回首望了一眼,从参差不齐的木叶间望进去,他刚巧瞧见一幅震撼人心,勾人遐思,荡气回肠的图画。 洁白如雪的彼岸花静静的怒放,那种神秘的幽香就來自于它,但这并不是最吸引白雪的,最让他目瞪口呆的却是花下的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躺在花下,躺在沙子上的成熟女人,她的模样十分特别,一身薄如蝉翼的黑丝衣被撕扯成碎片,只是勉强的掩盖住了一些部位,掩盖不住的是更多,浮现出來美丽的**,平坦光洁的小腹上,那挺拔的胸脯随着她粗重的呼吸在起伏。 最吸引勾魂的还是那对**,修长的大腿上沾染了沙麈和鲜血,反倒充满了野性的欲望。 她的脸容并不算倾国倾城,尤其是嘴唇厚了一些,但此时在黄沙,鲜血,干渴的刺激下,她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散发着浓浓的欲望呼唤,她放佛生來就是为了要男人的。 每一个看到她的男人,第一眼的想法绝对是要征服她。 白雪的喉咙里放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他的脚步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步步的走进绿洲的深处,走进那个女人。 这女人生來,就是造物主的错误,有她在,男人怎么还会有理智? 白雪也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紧紧的盯着她的大腿,那双腿修长,结实,有力,沾满了血迹和沙土,越发的充满诱惑力,白雪的喉结滑动,他的目光也炽热起來,炙热如火。 男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在越是危险,越是疲乏的时候,越是受不住诱惑,何况她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沒有男人会拒绝这样的一个女人。 白雪也不会例外吗。 她在不停的颤抖,苍白的面容如同寒风下的小鸟,可她的这种楚楚可怜并不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相反,白雪心中“腾”的升起一股火,他放佛想要狠狠的蹂躏这个女人,将她狠狠的压倒,用尽一切手段去鞭笞…… 想到她即将在自己身下苦苦呻吟、挣扎、求饶,他的心底竟生出一种变态的快感,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十七章 杀死自己 她伸出手,勉强想要拉过衣服來遮掩那‘裸’‘露’在烈日下的皮肤,但那碎成布片的黑丝是什么也遮不住的,这番动作反而更加妩媚,倒像是在做出一个邀请的暗示。 黑丝,这也是一种男人绝对无法抵抗的‘诱’‘惑’。 白雪越走越近,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瞳孔里的*! 不论她心底到底想不想要,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做出了邀请,烈火下,成熟而丰腴的身体,散发着成年‘女’人的刺‘激’,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只能准备承受。 这就是‘女’人,无论多少坚强的‘女’人,只要脱下她们的衣服,也就等于脱下了她们坚强的伪装外壳,等到那个时候,她们就会默默的认命,默默的承认着一切。 哪怕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公平,充满了伤害。 ‘女’‘性’的伟大和愚昧,往往都集中体现在这里。 她在等待。 等待了很久。 她在等待什么? 是否她心中其实也充满了‘欲’望? ‘女’人,‘女’人明明很想要,为何嘴上一定要说“不要”,白雪懂‘女’人心,他会怎么做? 他什么都沒做,他只是站在远处,望着这个‘女’人,就在这‘女’人不远处还有一个不小的碧落湖泊,奇怪的是他也沒有去喝水。 他放佛看呆了。 ‘女’人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她认为该來的一切。 然后她睁开了眼,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怒烧的火焰。 “为什么?” 白雪双手抱‘胸’,含笑道:“为什么什么?” ‘女’人的声音变得嘶哑,大声尖叫:“难道我不够好!所以你不愿意??” 白雪道:“你很好,只是我不好。” ‘女’人死死的盯着白雪望了很久,道:“你不是蝶恋‘花’?” 白雪道:“我是!” ‘女’人厉声道:“你不配!你就是个禽兽!禽兽不如!!” 白雪只能拼命的‘揉’着他的鼻子,‘女’人,他做了,是禽兽,不做,禽兽不如。 “蝶恋‘花’一定不能让‘女’人失望!”那‘女’人如蛇一般的在滚烫的沙子上扭动着自己的娇躯,喘息道:“我相信你,其实你心底一定是想要的……” 白雪身子如同木雕刻了一般动也不动,沉声道:“我不想要。” “你!!”那‘女’人的身子也突然僵硬了,她伏倒在沙子上失声痛哭,哭声惨厉。 白雪道:“你哭什么?” 那‘女’人边哭边骂道:“你管我哭什么!我就要死了,难道还不能哭一会儿吗?” 白雪道:“谁要杀你?” “我自己。”那‘女’人痛哭着道:“我被‘春’蛇咬了,如果……”她抬起脑袋,脸容如梨‘花’,目光中竟有无限的哀伤,她轻咬着嘴‘唇’道:“如果沒有男人……我就要活不过……” 白雪迟疑道:“这……” 那‘女’人又垂下了脑袋道:“我知道,你心底一定当我是不要脸的……‘女’人,但我已沒有……办法了…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权利,她这么做并沒有错。 白雪道:“你中毒的部位在哪里,可否给在下看下,或许我可以帮你。” 那‘女’人低泣道:“沒有用的…这种毒……沒有用的……” 她哭泣着已经‘露’出了自己白‘玉’般的肚皮,那肚皮光洁无瑕,只是恍惚间竟慢慢的胀大了,不一会儿,便已是大腹便便,如同六月怀胎之象。 “杀了我!”那‘女’人也不知从身下何处取出一把钢刀,递过來,哀求道:“杀了我?!我已经受不了了……” “这肚子?”白雪心中迟疑,“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好!你不杀我!”那‘女’人见白雪不肯接刀,惨笑道:“那我杀我自己!” 她手腕翻转,已经一刀割在自己的咽喉上,鲜血顿时如烟‘花’般飞扬,点点飞扬溅在白雪的衣裳上,红的耀眼! “你?”白雪沒想到她居然会说死就死,一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难道她真的中了毒?真的……我岂非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烈日曝晒,白雪额头上冷汗直下,他望着这惨死的‘女’人,突然,那‘女’人的肚皮自内而外的翻开,鲜血狂喷,居然慢慢的爬出一个浑身湿答答的粘满白皮的婴儿,他仰起脑袋翻动着死灰‘色’的双眼,望着白雪,尖声大哭! 白雪倒吸了一口气,面容“唰”的雪白。 奈何桥上,孟婆冷声道:“你说他杀还是不杀?” 龟大爷道:“斩草除根,当然要杀了以绝后患!”他已经赤红了眼睛,放佛沉浸其中了,自己就是白雪,渐渐的‘迷’失在了这亦真亦假的氛围里。 孟婆道:“他不过是个婴儿,你或许能忍得下心杀他,不过白雪就难说了。” “他……”龟大爷也很担心白雪的选择,就在此时,一直黑‘色’的影子从孟婆的怀里窜出,箭也似的往彼岸的白雪奔去。 “暹罗猫?”孟婆面‘色’一变,大声呼唤:“你要做什么!!快回來!” 可惜,黑影一闪,暹罗猫的身法快逾闪电,已经去的远了。 “这只暹罗猫怎么会?她明明已经喝下我的忘魂汤,为什么还会??莫非她真的是……” 白雪望着个婴儿,叹息道:“你的命不好,一出生,母亲已经走了。” 那婴儿听到白雪的话,似乎能够听懂,他居然能够邪恶的一笑,“咯咯咯”笑着,突然伏倒在他母亲的肚子上,“咯渣咯渣”,开始大口大口的啃噬着自己的脐带,然后是吃掉胎盘,继而疯狂的啃咬着她的内脏、血‘肉’,他边吃边长,以一种令人惊骇的速度,迅速长大,转眼间已是人高马大,身躯健壮,变成大人,一头还沾惹着血丝的长发披散了满脸。 “这……怎么会这样?”白雪亲眼所见这般可怖的一幕,只觉得浑身发冷,早已被晒得干枯的身子又冒出数不尽的冷汗顺着脊背一点点的流下。 “你还我母亲命來!!”那婴孩的声音沙哑低靡,他如同疯子般扑身过來,张开森森白牙想要咬死白雪。 白雪手一招,那柄钢刀竟似自动飞到他掌中來,一刀劈出,那婴孩被劈作两半,猩红火热的鲜血溅在了白雪的脸上。 “啊!”尖利的婴儿惨叫声中,他缓缓向后倒去,遮盖住颜面的散发也顺势滑向两边,‘露’出了他的容颜。 刹那间,白雪的心沉到了谷底,“咣当”,手中的刀落地,他突然忍不住发了疯一般的颤抖,整个人蜷缩在滚烫的沙子上,突然发狂,不停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在地上打滚,用脸狠狠地擦着地面直到鲜血淋漓,就好像一只发狂的野狗一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厉声惨叫,突然“呕”一声拼命的呕吐着胃里的食物,拼命的往外吐。 那张脸,白雪在那婴儿长大的脸上看到的是----他自己的脸。 “我杀了他,他就是我,那我是谁?我又杀了谁?”白雪的思绪被打成一个‘乱’结,浑身‘抽’搐,“我杀了我自己?还是自己杀了我?” “对!是我杀了我自己!” 白雪放佛终于想明白了,他居然能够站起身來,重新拿起钢刀,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我杀了我自己!!” “怎么会这样!”龟大爷赤目圆瞪,一把抓起孟婆厉声道:“说!是不是你这个妖婆子做的?!!” 孟婆冷笑不语。 龟大爷两个大耳光扇过去,孟婆的脸登时肿大如馒头。 “快点说!怎么解救!否则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太迟了……”孟婆根本不怕龟大爷的威胁,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厉声大笑道:“一切都太迟了,现在做什么都來不及了,白雪就要杀死他自己了。” “你!!”龟大爷狠狠的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厉声道:“那你也不用活了!!” 孟婆被这一脚踢飞,口喷鲜血狂笑道:“能够有蟠龙陪葬,我死而无憾!只有我是对的!!哈哈哈!!我早说了,这世上能杀蟠龙的人只有他自己!!我是对的!!” 蟠龙?白雪? 现在,白雪根本听不到这些,他脑子里唯一的一个声音就是:“我杀死了我自己,我要死!我已经死了……”在反复地说,反复的说,如同梵音咒语。 刀光一闪。 刀光闪过,却沒有鲜血飞溅,“叮”一声响,是钢刀落地的声音。 “喵。”暹罗猫拍掉白雪掌中的钢刀,一下子跳到他的怀里,静静的望着白雪的眼睛。 她那双奇异的眼珠,一‘混’一清,宛如两个不同的世界,碧落黄泉两不见。 白雪被这双眼睛一瞧,忽然间心中敲起一声重重的钟鸣,终于清醒过來,他瞠目望着地上的鲜血和尸体,再看到那柄钢刀,最后望见暹罗猫的身子。 “小猫?你怎么來了?你又救了我?!” “喵。”暹罗猫打了个哈欠,伸伸尾巴一副小意思的模样。 “我.....好可怕的‘迷’心术......”白雪已经完全想起來了,他差点杀死自己,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是百般滋味在心头,突然,一股淡淡的神秘的幽香传來,白雪望去,原來是那朵彼岸‘花’在怒放。 洁白如雪的彼岸‘花’在向白雪招手,他历尽辛苦险阻,终于可以采到这朵‘花’了。 白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缓缓想要走过去。 “喵!” 在怀里的暹罗猫望见白雪的行动,突然毫‘毛’根根竖起,尖声大叫。 “哎呀!小猫你别吵,等我采了‘花’我们就回去......”白雪拍拍暹罗猫的脑袋以示安慰。 “呼呼!”暹罗猫见白雪不理它,急的直跳脚,突然一发狠,居然一口就咬在白雪‘胸’口嫩‘肉’上。 暹罗猫的爪牙之利,天下无双,这一下在情急之下更是咬得极重,顿时咬下白雪一块‘肉’來。 剧痛惊醒了白雪,突然间,异变再生了。 ------------ 第三百十八章 明珠有泪 - “这…怎么回事!” “姐夫,姐夫!!你怎么了。”白雪耳边传來巫梦的喊声,紧跟着身子被一阵阵的死命摇晃,“姐夫,你醒醒啊,你怎么了,难道中邪了!” “我怎么了。”白雪放佛自己一下子从阴森黑暗的极深之渊拉了回來,他竟发现自己还在奈何桥上,手里捧着一个黄土碗汤,巫梦并沒有昏迷,反而挽着他的胳膊,还有龟大爷也在一脸古怪的望着,他们好像在白雪身上看到很奇怪的事情一样。 他再看孟婆的胳膊也好好的生在她的肩膀上,面皮不肿,放佛一切都沒有发生过,一切都还沒开始,“我怎么回來了。”白雪望着手里的那碗汤,有些迷糊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见巫梦一脸的着急,不禁问道:“怎么了!” “姐夫,你不记得了?”巫梦道:“你接过孟婆的这个汤,一直就这么傻看着,已经看了好久了,刚才竟然想自杀,还好暹罗猫扑掉了你手上的刀!” “汤,小猫。”白雪看见地上的短刀,他认得这是他的秘密藏刀,刀身上踩着一只一脸警惕的翘着尾巴的暹罗猫,她的双眼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刚才那一切都是幻境,原來我从望见这汤开始就被人陷入了一个幻想出來的世界,难道那些人和事都无法用常理來解释。”白雪望着手里那碗汤,他眼角抽动,明明这汤有着奇异的魔力,想要强迫自己不去看,但又根本无法控制,他现在已经完全有了心理防备,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神在被那汤疯狂的往内吸引。 “这汤里的那个女人呢,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我的幻想!” “喵。”暹罗猫扑上白雪的裤脚,上两下跳到他的肩膀上,冲着他的耳边一声低吼,将白雪从迷茫中再次惊醒。 只有平静的汤,只有澄清的汤。 沒有女人,那只是一场梦罢了。 了无痕的梦。 梦中,孟婆说的那个故事究竟是真还是假,那些彼岸花呢。 白雪望去,看不到奈何桥的尽头,只有空空蒙蒙的一片,沒有彼岸,更沒有如血一般的彼岸花,那不过是他的幻想,那尽头到底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喵喵喵!” 白雪终于重重的吸了口气,一把将暹罗猫捧回怀里,紧紧的抱了会儿,自言自语道:“不论那一切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还在,你在我身边,这是最重要的!” “姐夫。”巫梦见白雪古怪的动作,忍不住担心道:“你到底怎么了!” “沒什么。”白雪冲她笑笑,笑容很释然。 不知道为什么,巫梦每次看到白雪那种洒然的微笑,总是觉得一阵头目眩晕,空中冷日,将白雪的笑衬托的更加的迷人和阳光,她一直提起的心也一下子落了回去。 白雪再拍拍巫梦的脑袋,然后将那碗汤放回到孟婆的手里,道:“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是蟠龙!” 孟婆“咯咯”一笑,她已经看出白雪清醒,她沒想到白雪居然能够清醒过來,叹道:“你都明白,那不过是幻境,里面的人说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白雪道:“如果我不是南国皇子,我的身世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是龙阳之体,为什么你们要逆天屠龙!” 孟婆面色不动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巫梦也道:“姐夫,你在说什么呀,什么逆天屠龙?” 白雪指着那汤道:“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想要遮掩吗,这汤便是与渡厄花、离别木毒齐名的世间三大绝世剧毒之一的珠有泪!” “珠有泪。”龟大爷失声道:“这种传说中的剧毒居然真的存在!” 白雪道:“不错!” 巫梦着急问道:“姐夫,什么是珠有泪!” 白雪道:“沧海月明珠有泪!” “这。”巫梦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错。”孟婆厉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南海鲛人之泪!” 白雪解释道:“沧海之中,月明之下,泣泪成珠,这说的是相传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于是世人为求暴利纷纷扑捉枉杀,致使这一族遭受覆顶之灾,于是鲛人族长自挖双目,发下毒誓:愿以双目化作天下剧毒,与屠杀鲛人一族之人同归于尽!” 皓明当空,浩瀚的海面,黛青的波浪涌动起伏,月光下,却有一滴珍珠,晶莹剔透,清辉流转,这是珠光还是泪光,又是何等的寂寥。 巫梦已经痴了,她宛如在时空的纵横中,看到了一副这样深邃悠远、神奇瑰丽的意境,这即便是剧毒,也是那般的美丽,让人更多的是感受到它的凄婉。 世间三大剧毒,每一种毒的背后都隐藏着一个酸楚而动人的秘密,不认识的白雪的人,绝不会知道,原來这个江湖上有这么多的故事,有这么多的人。 “既然你可以从珠有泪的幻境中走出來,我无话可说,要杀就杀。”孟婆脖子一梗,大声道:“废话少说!” 巫梦道:“姐夫,这珠有泪到底是什么毒,它有什么幻境,难道你刚才一动不动就是进了幻境!” 白雪回想起不久前的一切,直到此时他还心有余悸,知道如果不是暹罗猫的突然出现,他只怕真的已经一刀割断了自己的咽喉,在那似真似假的梦幻里,他觉得一切都那么的真实,甚至还利用上了暹罗猫的秘密。 “小猫。”白雪只是抚摸着暹罗猫光滑的皮毛,摇摇头,那个幻境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可能这一辈子也不会说出來,或许他更宁愿那是真的,至少暹罗猫和他的一切是真的。 “沒什么。”白雪冲孟婆道:“我知道你是拜月教的人,也知道你是当年的偷天一族,只是我不明白,在下与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解的仇恨……” “啧啧啧……”孟婆摇头道:“你错了,我们之间沒有仇恨!” 白雪道:“沒有仇恨!” 孟婆嘿嘿笑道:“或许真要算起來,你我还是份数同源……” 白雪更加不解了,他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会发生今天这一切,你们又为何要做出所谓的逆天屠龙呢!” 孟婆盯着白雪,目光中流露出奇异的彩芒,那放佛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她缓缓道:“只因你宿命中会与大祭司有一战,这一战将会改变天地,也会将苗域千百年的基业一朝毁灭!” 白雪大声道:“这不可能!” 孟婆道:“这是命,是你的命,也是大祭司的命,宿命的安排,是无法逃避的……” “九渊锁龙十四年,青铜魔棺封阳逆,蟠龙白雪海中生,十地魔火斩月神!” “难道当日余歌等人对我说,我一定要与拜月祭祀有一战,他们并不完全是在骗我?”白雪一下子想起很多事情,他喃喃道:“难道这真是我的命!” 他知道现在余歌正在厉兵秣马的围剿苗域,拜月教若非是十分肯定这个宿命的话也绝不会再平添白雪这样一个敌人,但人命真的天定吗。 白雪问道:“这四句似歌非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明白。”孟婆道:“这就是你前半生的批言,也是这场天地变动的批言!” “我的批言。”白雪道:“这批言到底是谁说的,我要他和我当场对峙,说个明白,!” “嘿嘿。”孟婆道:“这话是上一任阳逆枪的主人!!龙阳说的!” “上一任阳逆枪主人。”白雪道:“不是盖九幽吗!” 孟婆道;“盖九幽不过是他在江湖上的假名,他未出道前的真名就是龙阳!” “龙阳。”白雪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心底的哪个角落里听到过,“我在哪里听到过呢!” “呼隆……”很轻微的一声响,青铜魔棺微微震动了一下。 不过白雪并沒有注意到,他想了一下已经放弃,继续道:“还有这场天地变动,难道所指的就是余歌挥军苗域之事!” 孟婆冷笑道:“明知故问!” 白雪道:“只要有拜月祭祀在,苗域便稳如磐石,一旦她出现变故,这千里河山立即土崩瓦解,南方格局立即大变动……” “你终于明白了。”孟婆道:“所以你一定要死!” “你们凭什么认定我会与大祭司一战。”白雪怒吼道:“我早已无意于这个江湖,只求带走巫瑶,从此远离是非,绝不会再与这个江湖有任何的瓜葛,更不会与你拜月教有任何的冲突!” 孟婆道:“命中注定的事情,是绝对无法改变的,这并不是想也不想的问題!” 白雪道:“我不想做的事情,谁也不无法逼我去做!”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可惜孟婆根本沒有听见,她似乎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幽幽道:“一旦蟠龙月神交战,人间日月无光,到那时,苗域沦陷,我们偷天一族也算是走到头了。”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十九章 重回碧落 - ”孟婆缓缓道:“逆天屠龙又谈何容易!” 白雪道:“那么,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一战,你说明白了~!” 孟婆吟道:“十地魔火斩月神!” 白雪道:“什么意思!” 孟婆道:“等人间战火四起之时……就是你们宿命一战之日……” “战火四起。”白雪道:“岂非正是现在!” 孟婆道:“是!” 白雪大声道:“就算蟠龙月神有一战,那也不是我……” 孟婆道:“你就是蟠龙!” 巫梦大声道:“这点我可以证明,姐夫根本不是南国皇子,这都是那个余歌在搞的鬼,!” 孟婆翻翻动着白眼,道:“谁说那皇子是蟠龙,他赵家算什么东西,也配自称天子,!” “到底什么才是蟠龙。”白雪问道:“难道你们拜月教知道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孟婆似乎有话要说,但马上欲言又止,生生的吞下,回避道:“我不知道!” 白雪已经看见了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厉声道:“你一定知道!” 孟婆喝道:“我不知道!” 白雪道:“你不知道!!你们族中肯定有人知道,那大祭司一定知道对不对,!” 孟婆摇头道:“沒人知道,沒有人知道!” 白雪大声道:“我不信。”他扑过去想要抓住孟婆,自己身子却被龟大爷一把拦腰截住,“你干什么,一个龟婆子随便说了两句话,你居然信个十足,!” “什么狗屁蟠龙,狗屁屠龙的,这都是拜月教这种魔教想出來欺骗愚昧百姓的,为的就是要增加信徒,怎么你白雪也会相信这些屁话。”龟大爷的唾沫星子全都喷在白雪的脸上,他怒气冲冲道:“自古以來,鬼狐喊陈胜王,汉高祖斩白蛇,历朝历代多少事,不全是那些狗屁皇帝编造出來骗人的吗,要是杀条蛇就能当皇帝,那菜市口杀蛇的,岂非早就白日升仙了,!” 白雪被龟大爷一阵当头痛骂,不禁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敏了,他勉强笑笑道:“可能……我可能还沒从那珠有泪中晃过神來!” 孟婆在一旁阴测测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头,前方屠龙之人实力远在我之上,你若是再往前走,必死无疑!” “废话。”龟大爷呵斥道:“老子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还有回去的道理,老子劝你早早将阿瑶送出來,否则便将你这破地方给捅个底朝天,!” “巫瑶,啧啧啧……”孟婆用一种很奇怪的神态望着白雪,道:“你要找她!” 白雪急迫道:“自然,我來这苗域上天路就是为了她!” 孟婆问道:“你爱她!” 白雪毫不犹豫道:“正是!” 巫梦只觉得心一颤,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白雪自然是爱着她姐姐的,为何他这么肯定的回答时,自己心里面总是有种莫名的情绪,极其的抑郁。 “不该这样,不该这样的!!不行不行!!”二小姐拼命的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想着自己的那么点儿小心思。 过了会儿,又羞红了脸,她抬起眼角偷看众人,看看到底有沒有在看她,等确定沒有人看到她的小秘密后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孟婆就算看到她这些小动作,也不会猜到这其中会有这么复杂的情感纠缠,何况她的目光一直都放在白雪的身上,说道:“你也相信她!” 白雪虽然有些奇怪孟婆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大声回答道:“当然!” 他本不必回答这种问題的,其实在白雪内心的最深处,总觉得欠了巫瑶实在太多,他觉得一定要这般大声的回答出來,心里面才会舒服一点,放佛可以很明确的告知世人,他白雪爱的人是巫瑶,也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巫瑶的多年等待。 白雪的面上及语气都极为诚恳,孟婆叹息道:“果然是一对痴情男女,但愿你能一直这么相信她!”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雪心中一震,厉声道:“把话说清楚!” 孟婆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白雪道:“可我的话还沒问完……” 孟婆道:“你问吧,你想什么都可以,不过我不会回答!” 白雪道:“由不得你不回答!” 孟婆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如果你能不死的话!” 白雪喝道:“今日你若不将一切讲明白,休想走掉!” 孟婆冷笑道:“阁下莫要忘了这里是我的地方。”她说着已经一个鱼跃想要投下奈何桥,“想走。”白雪早已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孟婆身子一动,他也极快的动了,“沒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白雪左手已经擒住了孟婆的左腿,天下间沒有人能够比白雪的速度更快,白雪捏着她的脚掌,隔着淡黄的绣花鞋觉得触手柔软,他心中一奇,道:“还是留下來吧!” “哎呦……白雪果然风流,既然你喜欢我的绣花鞋,那就送给你了……”孟婆单脚捏在白雪的掌心里,面上毫无变色,突然足弓一收,白雪只觉得掌心一滑,她已经很轻巧的将玉足抽出,落下一只绣花鞋在白雪手心里。 “好身法!!”白雪再次出手,这一次他抓住的是孟婆的腰肢,他已经很注意了自己掌上的用劲,但也不见得孟婆怎么腰肢一扭,身子已如游鱼般再次从白雪的掌控中脱离而出,“砰”一声跃入了黄河,良久不见到人头浮上來。 “好油滑的身法……”白雪只觉得孟婆的身子如抹了油的鳗鱼,完全不能着力,居然就这么任由着她两次从自己的掌心逃走。 他望着那只淡黄如抹阳的绣花鞋,突然微笑道:“这鞋子不错,可惜只有一只……” 巫梦不解道:“姐夫,为什么你不留下她!” 白雪把玩着绣花鞋道:“你沒看到我留不住吗!” 巫梦道:“方才只要你五指用上刚猛指力,她腰上立即多了五个血洞,又怎么会留不住呢!” 白雪叹道:“第一,她的身法的确有独到之处,即便是用上了刚劲,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抓住她;第二:她虽然想杀我,但我并不像杀她!” 巫梦见白雪一直在把玩那只绣花鞋,气鼓鼓道:“你一看到女人心肠就全软了,哼!” 白雪苦笑道:“小丫头~!” 巫梦气道:“你还不把这只臭鞋给丢掉,还拿在手里。”她一把抢过白雪手里的绣花鞋,想也不想的就甩到奈何桥下,也是一声“扑通”,打了个水花,不见了。 “现在好了,世界都觉得可爱多了。”巫梦拍拍小手,又把眼睛瞅向了那口大鼎,她认真的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要将这口鼎也推下河去的想法,“这到底是谁弄來的这口鼎,这么重!” 龟大爷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前方无路,该怎么走!” 白雪也摇摇头,突然巫梦指着黄河大声道:“姐夫,快点,那块石头要跑了……” “什么石头。”白顺着巫梦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碧落石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在黄河之上浮沉,慢慢飘去。 巫梦着急道:“快点快点,我们到那块石头上去吧!” 龟大爷沉声道:“这块石头实在古怪,我们如果还跟着它的话,就等于被人一直牵着鼻子走!” 巫梦反问道:“那现在不然怎么办,这奈何桥前面什么都沒有,我们连路都沒得走了!” 龟大爷道:“路是人走出來的,前方不过迷雾遮盖,或许山重水复呢!” 巫梦反驳道:“不对,我说沒准前面就是万丈悬崖,走一步掉下去就死定了,!” “你。”龟大爷怒道:“你个小丫头片子,非要跟老子作对是不,!” 巫梦丝毫不怕龟大爷,也嚷嚷道:“哼,沒有,我只是说出可能性嘛!” 龟大爷道:“什么破乌龟可能性,这世上有可能的事情他娘的太多了,难道老子还要一个个的顾着吗!” “你又骂脏话。”巫梦翘着小嘴唇道:“我不和你说了。”她转而熟悉的挽起白雪的胳膊,一脸讨好道:“姐夫,你怎么看!” “对。”龟大爷也道:“你个龟儿子怎么不说话!” 白雪心里面早已想过,他缓缓道:“饮鸩止渴是死,渴死也是死,既然都是死,为何不尽情喝个痛快呢!” 龟大爷摸着脑门扯着嗓子道:“什么意思!” 巫梦笑嘻嘻的刮刮脸道:“姐夫的意思就是说,我们上碧落石去,舒舒服服躺着死,也不要摔成肉泥死!” 白雪足下一挑,将青铜魔棺踢上碧落石,然后单手挽着巫梦,纵身掠去,口中道:“别说了,赶上去,不然它就走远了!” “娘的。”龟大爷暗骂了一声,也终于飞身过去,不过他迟了一点,碧落石距离远了,身到半空时,已经一口真气用尽,幸好白雪在关键时射出腰带将他带上來。 “哎呀……某些人不是说不來的吗。”巫梦笑嘻嘻道:“嘻嘻……” 龟大爷虎着脸道:“老子也喜欢喝酒不行吗!” 巫梦挂着脸“咦咦咦”的嘲弄,白雪一脸微笑的望着他们打闹的模样,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这一趟天路之行实在大出乎他所意料,所遇之事也非比寻常,已经远远不是当初想的那么简单了。 “姐夫。”巫梦见白雪就不说话,就扯着他道:“你说这碧落石到底是什么材质,为什么又会飘,还是自己动呢!” 她这个问題在问白雪,又放佛在问脚下碧落石,可惜碧落石不回答,它就那么的幽幽放着绿光。 带着这样安静的绿光,慢慢的往前方驶去,渐渐的将奈何桥抛到身后,也将那一段往事掩盖在尘封中。 白雪怀抱着暹罗猫,轻轻的替她挠着痒,望着前方。 前方,前方又是什么,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二十章 青龙刀现 前方,前方有岸。 滚滚的黄河也会有岸,无论如何,希望总在人间,当看到河岸的时候,巫梦的心情终于大为好转,她并不喜欢漂浮在水面上,无论如何,人总是脚踏在土地上比较稳当。 岸边有人。 准确的说是有刀,一人一刀横立当空。 却只见其刀,不见其人。 只因那刀实在太过于抢眼夺目。 前方,前方有刀。 迷雾散开,隐隐有一大刀,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背有歧刃,刀身穿孔垂旄,刀头与柄连接处有龙形吐口,长杆末有鐏,白雪观望良久脱口而出道:“好刀。” 刀之后才是持刀之人,他面如重枣,眉若卧蚕,鸀袍金铠,提此大刀,正怒视黄河,杀气惊天。 前方,前方有杀。 锋利的杀气,肆无忌惮的飞扬于黄河上空,白雪首当其冲,只觉得颜面生疼,衣袍狂舞。 “好厉害的杀气!” 巫梦小声问道:“姐夫,他是冲着我们來的?” 龟大爷抢着回答道:“废话!这龟儿子是來看风景的不成?!” 等到碧落石渐渐近了,白雪立于岸边,大声呼唤道:“阁下好刀!” 那赤面人一戳大刀,厉声道:“杀名人当用好刀!” 白雪道:“不错!” 赤面人道:“你是名人?” 白雪道:“好像是的。” 赤面人道:“很好。” 白雪道:“好什么?” 赤面人反问道:“你可知我掌中之刀唤作何名?” 白雪微笑道:“在下眼拙,敢问可是青龙偃月刀?” 赤面人厉声狂笑,笑声激起岸边惊浪滚滚,良久才道:“正是!” “青龙偃月刀?”巫梦小声道:“这刀不是关羽的吗?姐夫你不要胡说八道!” 赤面人听见巫梦说话,冷笑道:“关羽之刀不过是家杜撰之物,某家此刀,长九尺五寸,重八十九斤,乃是当年天下第一工匠欧冶无后历时三年零九个月打造,最后一夜月圆之时,骤然之间风起云涌,于苍空之中洒下一千七百八十滴鲜血,大祭司断言这是青龙之血,故名之曰:青龙偃月刀!” 神秘的传说,梦幻般的神刀。 冷日之下,那青龙刀更见锋芒,望着它久了,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在生疼,放佛为之刀光所伤。 “胡吹**螺!”巫梦嘀嘀咕咕道:“你说青龙血就青龙血吗?沒准是鸡血、鸭血、臭狗血呢??” “你!”巫梦虽然说得小声,可那赤面人何等敏锐的耳力,早已听得一清二楚,他怒斥道:“小黄毛丫头,口出无状,且吃我一刀!!” 刀光一横,已欲出刀。 巫梦丝毫不怕,娇笑道:“怕你不成,我有姐夫!胜过你千刀万刀!!” “且慢!”白雪急忙阻拦道:“她年幼无状,口出妄言,阁下还请爀动怒。” 那赤面人傲然道:“青龙刀不斩无名之辈!” 白雪抱拳道:“多谢!” 巫梦撅着小嘴,闷闷不乐道:“姐夫,你干嘛怕他?” 龟大爷忍不住叹道:“有你这小丫头在,你姐夫就算是三头六臂,也迟早给你害死……” 赤面人不再理会巫梦,他刀锋般的厉目望向白雪,道:“你从凡世之间來?” 白雪点点头。 赤面人道:“那么,你也见过孟婆了?” 白雪道:“是。” 赤面人问道:“她…是死是活?” 白雪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很好!”赤面人道:“你沒杀她?” 白雪道:“我沒杀她。” 赤面人道:“你为什么沒杀她?” 白雪道:“我为什么要杀她?” 赤面人道:“江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需过多道理?” 白雪道:“我已欲退出江湖,此番前來,只是为了寻回故人,如非必要,不想再造杀孽!” “好笑!”赤面人仰天狂笑,不过他的声音中沒有一丝笑意,反而有着无尽的森森寒意。 “杀孽?好一个杀孽!” 白雪微笑等着他笑完,也不发一言。 “既然她沒死,那么某家今天也不愿多做杀孽!白雪!!”赤面人狂笑收起,横眉怒视白雪厉声道:“你且自己割下首级,我便放了这小黄毛丫头和这老头子……” “娘个死皮的死老龟子!!装模作样的八格老子的!!”龟大爷还沒等白雪开口,已经破开大骂道:“你看老子哪里是个老头子了?!”只见龟大爷唾沫飞溅,怒发冲冠的样子看着中气十足,倒也真看不出他哪里是老头子。 另一边巫梦也努力的挺起胸膛大声道:“就是!龟爹爹风华正茂,本姑娘也是十八姑娘一朵花,你瞎了哪只…乌龟眼,居然敢说本姑娘是小黄毛丫头?!” “就是就是!一点也不错!”龟大爷听到巫梦说自己是风华正茂,不禁大喜,更加附和道:“舀着把破刀居然敢冒充关二爷,瞎了他娘的龟儿子蛋蛋的眼了!!” 巫梦是女儿家,那粗话并不太说的出口,只是说乌龟眼,可是龟大爷就不管那么多了,他张开闭口绝对要带句龟儿子的,这乌龟眼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龟儿子蛋蛋眼。 巫梦扑哧一下笑了,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在让人又爱又气,白雪也舀她沒一点儿办法,只能心中暗叹: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好父女,若不是我亲眼见过巫月和你的关系,我真要以为你们才是父女了。 那赤面人被骂的七孔生烟,他厉声道:“今日,某家与尔等不死不休!!” 白雪大声道:“敢问阁下,究竟为何要杀我们?” 那赤面人右足一踢刀把,“呼”一下横转刀身,放于胸前,道:“你看这是什么?” 只见似半弦月般的青龙刀面上居然有一副纹雕,白雪细看,心中大为震惊,却是一副蟠龙吞月之画。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赤面人冷笑道:“此刀刀成之时,炉火中刀气惊天,恰逢青龙过处,被刀气所伤,滴下那一千七百八十滴鲜血,故留下这幅异画,注定此刀一生要斩一千七百八十颗人头!” 白雪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些神秘的教派之中往往会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便做出一些极其可怕的事情,而杀人祭血正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他失声问道:“此刀到今日为止已经斩杀了多少人?” 那赤面人诡异一笑,道:“你是命中注定的最后一人,你说已经杀了多少人?” 白雪无力道:“只因我就是蟠龙?” 赤面人道:“不错。” 白雪道:“所以我一定要死。” 赤面人道:“你一定要死。” 白雪道:“我不懂。” 赤面人道:“你不懂什么?” 白雪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杀我,只因为是我蟠龙?” 赤面人道:“蟠龙月神不能相见!” “又是这个说法,宿命中的一战!”白雪道:“这就解释不通了,在下想问阁下与你们大祭司相比,谁更强?” 赤面人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大祭司,月神无敌!” 白雪道:“既然她比你强,你若是能够杀得了我,又何必担心她会败在我手里,你若是杀不了我,又何必前來送死?” “说得好!”龟大爷道:“这个问題,老子也一直想不明白,难道这些人都活腻了,眼巴巴的要过來送死不成?” 白雪继续道:“若要说真凭实学,在下也不定说能胜得了阁下的青龙刀,既然如此,为何你们都不愿让我去见大祭司呢?” “除非……”白雪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赤面人,急声问道:“难道你们认为你们的大祭司会败在我的手里?” “不不不……这不可能……” 这个推测一说出來,白雪立即就否定了自己,他亲眼看过秋琴的镜双城,那种奇异的武功早已超出了人类的能力范畴,何况秋琴身上拥有的不是月神的四成功力,要说这样人会败?p> 谧约菏掷铮籽┦翟谀岩韵嘈拧?p> “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白雪沒有看到的是,当他脱口而出时,那赤面人的眼中忽然露出一种惊恐之色,像他这样的一个铁汉子,居然会因为一句话而露出这么强烈的惊惧,这又是为什么呢? 那恐惧不安只是一闪即过,谁也沒有看到,赤面人片刻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喝道:“杀鸡焉用牛刀!白雪,且看某家取你性命!!” 他已不欲再言,沉气大吼一声,曳刀拖地直朝白雪奔去,刀尖划过大地,溅射出无数闪亮的火花,等到还有一丈余地,赤面人突然扭转腰力,青龙刀顺势如满月般划过天空,朝白雪斩去,这一招借着狂奔之势生生化作青龙刀之下劈之力,刀未至,锋芒伤人,白雪一惊,推开巫梦和龟大爷,自己也借力轻飘飘的掠到一旁。 只见“轰隆!”一声巨响,那黄河河水被这一刀生生劈开,宛如平地被劈出一道巨大的裂缝,水光飞溅,怒浪滔天,片刻后,浑浊的河水又自动合拢,只有动荡不羁的黄河浪涛留下这一刀的印记。 白雪脱口称赞道:“好刀法!” ------------ 第三百二十一章 赤面狂人 - ”赤面人狂笑一声,倒转刀身已经朝白雪横扫开去,那八十九斤的大刀在他掌中竟如儿戏,挥洒自如。 白雪不退反进,欺身上去缠斗。 两人的动作都极快,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余招,只见那青龙刀挥舞起來硬拦猛进,势不可挡,到处都是刀山白影,杀气震天。 “龟爹爹,你说姐夫这么空着手,能赢吗。”巫梦紧张的拉着龟大爷的胳膊,小脸发白的望着交战的双方,道:“他那把刀那么大,万一被劈了一下不是疼死了……” 龟大爷道:“你放心吧,那龟儿子聪明的很,你看他用的是小巧身法,尽量与青龙刀缠斗,要知道这种刀极重极大,招招式式非打即防,防中寓攻,防攻并举,看着行刀式急招险,招威式猛,对战杀敌实在再好不过了,不过这种刀法有一个极大的缺陷!” 巫梦眨眼道:“他怕人家近身!” “不错。”龟大爷道:“你虽然自己功夫不行,不过这眼光还是有的,你看你姐夫现在,走的就是小巧身法,让他大刀挥舞不开,那么再厉害的刀也是无用武之地了!” 巫梦还是担心道:“可是,那人的刀舞的这么凶狠,姐夫赤手空拳的还是太危险了!” 龟大爷挪揄道:“怎么,担心了!” “沒有。”巫梦道:“姐夫最厉害,哪会输了!” 这边两人说话,可白雪的心里在暗暗叫苦,这赤面人的刀法走的是阳刚一路,招式拉开來之后进攻固然凶猛,可防御也难免不足,以白雪今时今日的武功要赢还是有些把握,偏偏这是生死之战,那赤面人根本不在乎他自己的安危,往往用出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这样一來,白雪不免的缚手缚脚之际。 要胜一个人不难,可要自己毫发无伤的杀死一个人就极难了,除非两人武功实在相差很大,否则情况就会像现在白雪遇到的一样,进退两难。 白雪并不想受伤,他根本不想打这一架,何况如果这一战受伤了,那么下一战呢,还有下下一战呢,谁也不知道接下來还有多少战等着他。 这赤面人竟凭着自己一股惨烈的气势越杀越勇,渐渐的将白雪能够转腾躲避的空间逼到了一点,看上去竟隐隐占尽了上风,刀山重影,凌厉生风。 巫梦只看着满脸的愤怒,双手紧捏着自己的裙角,恨不得冲上去帮忙白雪。 忽然,她一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而用一种甜腻腻的声音粘道:“龟爹爹,听说你以前单人单骑纵横战场,横扫无敌的哦!” 龟大爷一看她在咕噜咕噜的转眼睛,就知道她打得不是什么好主意,赶紧道:“那是老子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老了,干不动了!” “哪里老了。”巫梦故作惊讶的跳着道:“龟爹爹你风华正茂啊。”她又去小心翼翼的捏捏龟大爷的硕大的老鼠肌,努力瞪大了眼珠子,嘴里发出“啧啧啧”的赞美声。 “你不要讨好我了,就是想要老子去接应你姐夫不是。”龟大爷虽然嘴上说的明白,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这巫梦小丫头演的戏还是很讨人喜爱的。 “龟爹爹……”巫梦继续用那种黏糊糊的声音道:“你是个大英雄,自古英雄重英雄,那人用的可是八十九斤重的大刀,难道你的霸王枪就不想和他较量较量,比比看谁的劲力大!” 龟大爷目光一暗,叹道:“霸王枪已经随着霸儿的死也死了!” 巫梦吐吐舌头,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呸呸呸”了几声,依偎着龟大爷转而说道:“龟爹爹,你别忘了,阿梦也是你的女儿!” “哈哈哈。”龟大爷大笑道:“你这个女儿,老子可受不起,被你喊上这么一声爹爹,可得要为你去拼命的呦……” “哎呀……”巫梦不好意思道:“龟爹爹……” “好。”龟大爷豪气大发,厉声道:“老子今天就会会这个所谓的青龙刀!” 他往自己手心“呸呸”两下吐了两口唾沫,一对掌狠命的一搓,然后将上半身的衣裳猛地扒了下來,露出精赤的肌肉,一条条梭子肉在冷日下跳跃,散发出浓烈的男性的魅力。 只见他大声“嘿”了一下,然后单掌举起岸边的一大块长条行巨石,一步步朝白雪两人走去,他的精气,他的体魄,他的神采,他的凶,一切的一切从他身上所透露出的那种力量显露无疑,刹那间,龟大爷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个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的大煞神。 “龟儿子!!让开。”龟大爷将巨石在空中挥舞,打了个圈,然后朝他们砸去,白雪耳听八方,早已知道龟大爷过來帮忙,他倒不是古板的剑客,沒有那种决斗不许人帮忙的所谓规矩。 要知道,杀手杀人,只有一个原则,就是为雇主杀死目标,其他的一概不论,而剑客不同,剑客要的是公平的决斗,追求的是他个人精神的升华。 虽然都是要杀人,但这两者是有天壤之别的。 虽然白雪很尊重那些剑客,不过他本身并不是一个专业的剑客,他出身杀手,所以看到龟大爷扛着巨石前來相助,心中一喜,居然虚晃一招,躲避开去。 “哪里走!!”赤面人见白雪想走,青龙刀如追魂般劈去,他竟毫不理会身后砸下來的巨石。 白雪沒想到这赤面人这般难缠,居然真要以死相搏,他本已退到河边,难以再退,无奈之下,只能行险双掌一怕一合,在间不容发的瞬间夹住了青龙刀的刀面。 “呀-啊!!”赤面人厉吼,这一刀继续顺势劈下,白雪只觉得自己双掌那一夹顿时如遭雷击,两条胳膊又酸又麻,只能极快的放开青龙刀,不过也趁着阻拦了这么一下,他终于从刀下掠走,躲过了这一招。 白雪能躲过这一刀,可赤面人完全沒有躲避,龟大爷的巨石已经砸下,他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砸成了一滩肉泥。 “我命休矣。”赤面人叹然一声,转头迎面巨石,他竟真的不怕死吗。 “吼。”罡风厉啸,这一石居然在最后时刻偏了几分,擦着赤面人的半边身子砸下來,“硿”一声巨响,他脚旁被砸出一个巨坑。 赤面人望着龟大爷,道:“为什么不杀我!” 龟大爷狂笑道:“老子砸偏了不行吗!” 赤面人颔首道:“不愧是昔日的大元帅,果然有自己的大气魄,不肯落下背后偷袭的恶名!” “巴了个老子的。”龟大爷道:“老子砸死你,这里都是自己人,世上还有谁知道老子背后偷袭了你,!” 赤面人淡淡道:“天知道,地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个人若是对天地鬼神都沒有了应该的敬畏之心,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这样的人谁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样亵渎的事情。 龟大爷大笑道:“你小子不错!” 赤面人也忽然大笑道:“你老小子也不错!” 龟大爷再仰天大笑三声,突然一收吼道:“老子想会会你的青龙刀!” 赤面人也仰天大笑三声,道:“就凭这块破石头!” 龟大爷道:“就凭这块破石头!” 赤面人厉声道:“某家不沾你这个便宜!” 龟大爷奇道:“什么意思!” 赤面人将青龙刀刀柄往地上猛力一顿,“仆”黄泥地被扎出一个深洞,他插好青龙刀后也走到一旁,捡了一块差不多大的长条形巨石举起在掌心,一步步的走回來道:“某家也凭这块大石头和你一战!” “好。”龟大爷大喜,道:“你小子有骨气!” 那巫梦早已跑到白雪身边上上下下的查看了一番,等确认白雪真的沒事之后,才瘪瘪嘴道:“这个赤面人现在又做的好看了,刚才还不是用大刀对付赤手空拳的你了,算什么有骨气!” 白雪笑道:“他是要杀我,杀人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哪会有人摆着兵器不用的,不过现在他和龟大爷不同,他们是在比武!” “比武。”巫梦道:“他们两个怎么变成了比武!” 白雪叹息,他知道巫梦这样的小丫头看不懂男人之间感情,这种火花的碰撞就是一眨眼间,除非是当事人,否则谁也不会懂的。 无疑,龟大爷刚才不愿背后偷袭的做法赢得了赤面人的敬重,两人竟惺惺相惜,阵前交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激起了他的傲气,作为一个真正的高手,都有自己的骄傲,这赤面人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出刀,那么就会拉了他的身份,毕竟他要杀的人不是龟大爷,所以他才不愿自己占了兵器的便宜。 白雪望着那对阵的两人,这两人都是那种高大威猛的铁汉,身上一根根钢铁般的肌肉,在冷日下跳跃,充满了说不出的韵味,这是生命的力量,能够好好的欣赏这情景无疑是一种享受。 白雪叹道:“到了现在,我才知道,原來这把青龙刀根本比不上这个赤面人,他比这把刀更出彩一百倍,一千倍!” 巫梦道:“为什么。”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二十二章 狰狞琴声 巫梦道:"为什么?" 白雪指着那把立在地上的青龙偃月刀,对巫梦道:"你看这把刀……" 巫梦在看那把刀,依然是那么威猛霸道,她不解道:"怎么了?" 白雪道:"你仔细看,有什么感觉沒?" 巫梦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迷’‘迷’糊糊道:"我觉得这把刀好像比一开始看到它的时候少了点什么。" 白雪拍拍她小脑袋道:"你说对了。" 巫梦被白雪夸奖,心里一喜,又问道:"不过我看不出到底少了什么。" 白雪道:"少了锋芒!" "哦!"巫梦被这一点醒,也马上发现正是这样的,只见那青龙刀看着还是威猛不可一世,但那刀锋之上并沒有了那种独特的锋利之感,虽然也是不凡,但终究不如之前摄人心魂! "姐夫?怎么会这样?" 白雪道:"只因刚才这刀是在赤面人的掌中,现在他已经放开了这刀。刀是死的,人才是活的,一件死物如论多么厉害始终都是死物,沒有人,根本毫无作用!这个道理很简单,偏偏世人愚昧,懂得的人实在太少。" 巫梦道:"这个赤面人他懂?" 白雪道:"他懂,所以他放开了青龙刀。" 巫梦道:"他放开青龙刀,这样他就能问心无愧的一战,也是畅快淋漓的一战!" 白雪道:“正是!” 巫梦道:“那反过來说,岂不是他也是很有把握能够赢过龟爹爹?” 白雪道:“每个高手‘交’战之前都必须对自己要有绝对的自信,否则又何必作战?!” "哦。"巫梦点点小脑袋,又道:"哎呀!这赤面人这么厉害的话,龟爹爹岂不是危险了?" 这小丫头,白雪对战的时候,她担心白雪,现在怂恿了龟大爷出战后,她又忍不住去担心龟大爷了。 "沒事!"白雪道:"我也想看看这些年,他的功力究竟退步了沒有?" “万一龟爹爹不敌呢?”巫梦担心道:“他毕竟已经年纪大了。” 白雪安慰道:“沒事......” “哦。”巫梦乖乖的点点头。 “來吧!”龟大爷厉声道:“像个男人一样的痛痛快快打一场!” 赤面人也豪气大发,吼道:“好!” 两人举起巨石挥舞开來,均不约而同的以石撞石,“轰!”第一次‘交’锋,碎石飞溅,两人各自后退一步,龟大爷只觉得一震之下双臂酸麻,他强吼一声,吐出‘胸’中闷气,“再來!” “來就來!”赤面人也不好过,他也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个粗豪老儿的力气并不在自己之下。 两人狂吼一声,再次撞击到一起,这根本不是一场决斗,倒像是在斗兽! 两个來自蛮荒的狂兽用最原始的武器----石头在疯狂的搏杀,用的也是最原始最简单的招式,只求以力服人,这倒也是江湖难得一见的情景。 白雪心道:“这两人皆有盖世气力,最难得的还是他们都是一个犟脾气,这次倒真是打出火來了。” 这样的动手,在江湖上倒也不是并不多见,要知道有这么两个气力不相伯仲,都是牛脾气的人打起來,虽然不是旷世之战,却也是赏心悦目,尤其是看那跃动的肌‘肉’,挥洒的汗水,那都是生命的力量。 那也是一种美,一种不同寻常的美,一个人只有对生命保有敬畏之心,他才会懂得欣赏这种美。 白雪并沒有参与进他们之间的‘交’战,他正欣赏这出难得盛会。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交’手了数十余次,每一次均是不相伯仲。 “妈个了巴子的!”龟大爷喘着气,恶狠狠的瞪着赤面人心里骂道:“这小子还真有几斤牛力气,老子可要加把劲了,不能输给他?!” “可是不行了?”赤面人也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并不比龟大爷好多少,只觉得双臂酸麻无比,恨不得马上躺下來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休息一番。 “狗屁!”龟大爷怒道:“再來三十个回合也不是问題!” “好!再來!!” 突然“铮”一声,远方幽林处竟响起了一片琴声,那琴声初起平和中空,只是渐渐的生出一片杀意,仿若是万军之中,两军对峙,一片金戈铁马之声,这种声音燥人热血,极为振奋军心。 “这琴声?”白雪略带疑问的望向那琴声的來源处----幽林之地。 “姐夫?”巫梦问道:“是谁在弹琴?” 白雪道:“不知道,不过有点奇怪......” 巫梦道:“嗯,我也这么觉得,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在弹琴?” 这琴声热血,隐隐中竟似有战马垂死倒地嘶声,利刃砍进骨头的生涩声,还有那说不出的冷风呜呜声,“杀杀杀!”这琴声白雪听來还不觉得如何,但龟大爷不同,他前半生戎马,战场之上九死还生,过的是尸山血海里的生活,虽然如今已退隐多年,但昔日的热血还在,他乍然闻听到这琴声,竟不由自主的鲜血奔腾,仿若己身要化作一团火焰燃烧起來,隐隐间不能控制自己。 “好像有点不对劲!”白雪已经发现了龟大爷的异常,只见他突然仰天长啸,双目赤红,狂舞掌中巨石砸下,“轰!”两石相‘交’,龟大爷纹丝不动,赤面人居然被打退了一步。 赤面人大惊,他突然发现龟大爷的气力大增,放佛陡然间天神附体,威不可挡! “受死吧!”龟大爷狂吼一声,再此舞动巨石砸去,赤面人赶紧迎击。 “轰!”又是一声巨响,赤面人再退一步,龟大爷的巨石已经紧跟而來,他竟放佛有使不完的气力,一步步的进‘逼’过去。 五次‘交’锋过后,赤面人已经连退五步,被‘逼’的几乎喘不过气來。 “好厉害哦!”巫梦兴奋的涨红着小脸,拼命的鼓掌加油。 白雪道:“不对劲。” 巫梦不解道:“怎么了?姐夫?龟爹爹要赢了你不开心吗?”她想了下道:“哦,我知道了,你嫉妒了,嫉妒龟爹爹能够打败你打败不了的敌人是不是?” 白雪苦笑道:“你在说什么啊?” 巫梦摆摆手道:“沒事沒事!放心吧,在阿梦心中,姐夫你是最厉害的!” “是吗?”白雪望见龟大爷满面赤红,那种犹如胭脂般的红‘色’已经从他的脸面涨红到了上半身,显得异常诡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琴声还在继续,铮铮琴声,犹如剑鸣,更如金属‘交’接声,无情而残忍。 “那是当然了。”巫梦认真道:“姐夫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厉害的!” 白雪目光紧盯着龟大爷,随口应付道:“哦。” 那边,赤面人已经连连败退,被‘逼’到了连吐鲜血,终于,“轰!”一声巨响,他掌中巨石居然被砸的一断为二,碎裂的石块‘激’‘射’各处,也擦伤了赤面人满脸满身,转眼间,鲜血横溢,他已变作了一个血人,样子有些残忍古怪。 “我输了。”赤面人惨淡道。 要亲口承认自己输了并不容易,可他还是说出來了,也说的心服口服。 可龟大爷仿佛完全沒有听见一般,他还是厉吼着继续舞动巨石砸下,这一次赤面人的巨石已断,他再不能抵抗,眼看就要被咋成‘肉’泥了。 “哎......”赤面人闭目待死。 “不好!”白雪暗呼一声,身子早已如利箭般‘射’出,在那间不容发之际,将赤面人从巨石之下扯了出來。 “你?”赤面人睁开眼发现自己沒死,他惊讶的望着白雪道:“你为何救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雪快速的推开他,道:“小心!” 龟大爷一击不中,腰身一拧,那巨石已经再次砸过來,这一次來的又快又急,白雪刚救完人,淬然不及思索,出于本能地闪身避过,在那巨石擦过身际之时,他恍惚间看到冷日下龟大爷目光皆赤,竟似已疯狂。 “他难道已被琴声所控制了?” 那琴声犹自不绝,放佛不见血光,它绝不会停下。 琴声越來越急,龟大爷的身上的血光也越來越红,他整个人竟似已被这琴声所‘操’控了,完全不能自主的在发泄着自己的气力。 白雪知道,现在龟大爷所用出的气力并不是他真正的力量,而是他拼命燃烧生命火焰后才使出的力量,所以他看似神威大发,才能步步‘逼’近将赤面人击败。 但这后遗症是十分可怕的,轻者全身脱力,重者‘精’气耗尽而亡。 白雪心中着急,他怕再拖下去,龟大爷必将伤了他自己。 “曳啊!”龟大爷舞动巨石,状若疯狂。 这时,即便是巫梦也看不出其中的不对劲了,她大声呼喊:“小心啊,姐夫?!” 要和一个疯子‘交’战并不难,难得是这个疯子是白雪的朋友,龟大爷可以燃烧的生命的想要杀他,偏偏他又不能伤害到龟大爷。 这场战还沒打,白雪注定已经要输了。 在无数场‘交’战中,白雪都已经被看死了一定要输,偏偏他就是不输,这一战也不会例外。 这一战也不会例外吗? 白雪先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对疯狂的龟大爷大声喊道:“你可敢与我到水里一战?” “啊!”回答白雪的一声厉吼和一块巨石。 ------------ 第三百二十三章 铁马金歌 - 龟大爷已经似乎认不出任何人了,他的眼里再也沒朋友,只有杀杀杀。 杀尽所有人,甚至到最后沒人可杀的时候,他就会杀死他自己。 白雪大声呼喊道:“想杀我,來吧。”语声中竟凌空一个翻身跃入湖水中。 龟大爷毫不迟疑,也立即追入河水中。 不过他沒注意到的是,白雪入水几乎无声,毫不捡起半点水花,宛如一条鱼儿回到水的湖泊,龟大爷则是扛着巨石整个人如同死物般摔进水里,“哗啦。”一声响,那水花溅起得极高。 但凡在水里交过手的人都知道,水上与陆地大为不同,若是不能熟悉水性的人,纵然有绝世武功也难以施展的开,何况龟大爷现在神智模糊,全凭一番杀念,所用武器是又重又笨的大石头,一旦入了水中,简直就是毫无作用。 白雪身子潜在水底如游鱼般一闪一扭,已经擒住了龟大爷的手腕“内关穴”,然后轻轻一抖,龟大爷两条胳膊当场麻痹不动,掌中巨石也无力的滑落河底。 那龟大爷原本被冰凉的河水一冲,脑子上沸腾的热血已经渐渐冷却,如今身子被擒,终于恍惚醒來,发现自己正如一个饺子般被白雪擒住,不由大怒就是一头恶狠狠的撞向了白雪的脑袋。 “咚~。”一声,白雪的脑门上起了个大红包。 “你这人!!”白雪原本见龟大爷的眼睛经过河水一泡已经渐渐清明,还以为他已经醒了,一时沒注意居然吃了个大亏,“你干嘛,还沒醒吗!” “呸,老子早醒了。”龟大爷看到白雪脑门上起了个大包,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畅快,得意道:“老子早就想要好好的揍你小子一顿了,一直沒机会罢了,沒想到今天倒终于逮到了一个良机,撞你个大包还是轻的!” 白雪奇道:“为何,我将你骗入河里,虽然算是吃了点苦头,但总比在岸上发疯致死的好吧!” “老子说的不是这个。”龟大爷道:“老子本來在我的江山楼里喝酒吃肉的每天不知道多开心,就是因为你这个龟儿子來了,害的老子东奔西跑的,更是连昔日疆场上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也记起來了,你说你该不该欠老子一顿揍!” 白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道:“该揍!” “不过......”龟大爷又道:“你小子也还算是有良心的,老子总算是被帮错你,所以揍你的这一下呢,也是轻的!” 白雪苦笑道:“那就多谢了!” “你们两个还不上來。”巫梦也看到龟大爷已经清醒了,可是他们还在说个不停,不由着急道:“快点上來呀!” 白雪冲她喊道:“上來了!” 白雪先将龟大爷抛上河岸,然后自己才一个纵身紧跟上來,“啪”龟大爷是脸先着地,他两条手臂被制住,当场被摔了个狗吃屎,“你小子居然敢报复我,!” 白雪连声道歉道:“哎呀,我倒是忘了给你解开穴道了,实在是对不住了!” 龟大爷怒道:“小人!” 白雪哈哈一笑,上前在龟大爷双腕内侧“内关穴”上快速一拍,龟大爷趁着白雪靠近突然双足连环踢出,这一招“十三路谭腿”是他当年在战场中落马时的绝技,也不知道踢碎了多少人的五脏六腑。 不过,这一招并沒有踢到白雪,他似乎未卜先知龟大爷会暗中偷袭,早已一招“如封似闭”也是双足踢出,“啪啪”两下,准确无误的踢在了龟大爷双侧膝盘,轻易的化解了这一杀招。 “好你个鬼东西。”龟大爷偷袭不成,火冒三丈,一把跳了起來,吼道:“算你狠!” 白雪叹息道:“这世上以怨报德之人太多,在下也难保有些人不会做出上了岸就要破釜沉舟的事情!” “你个龟儿子。”龟大爷看到白雪那副模样就气打不到一块儿出了,他跳脚道:“你记住了,老子跟你沒完!” “哎呀,龟爹爹。”巫梦看见他们两人争斗个沒完,赶忙一把两只手各自挽住一个人,故作夸张道:“龟爹爹,你刚才好厉害哦!” “是吗。”龟大爷果然一下子注意力就被吸引住了,他着急问道:“怎么样,刚才老子不丢人吧!” “怎么会丢人,谁敢说是丢人呢!!”巫梦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放开挽着的手臂展开一个大大的圆圈,道:“龟爹爹你刚才简直是天神下凡,勇不可挡,杀的那拿青龙偃月刀的小毛贼节节败退,跪地求饶!” “真的。”龟大爷也知道刚才自己发疯后气力狂增,不过他已经大部分沒有了印象,最后记得的就是被白雪骗到水里一顿猛浇凉水,如今被巫梦一夸,登时觉得飘飘然了。 “那是当然。”巫梦赶紧朝白雪眨眨眼,然后才道:“龟爹爹,你其实已经是最厉害的了,要不是你对付赤面人的时候耗掉了大部分的力气,姐夫也不可能打得过你,他那是胜之不武的......” 龟大爷拼命的点头道:“有道理。”他望着巫梦,两眼放光道:“小阿梦,直到今天老子才觉得,你真是可爱,讨人喜欢!” 白雪在肚子里偷笑:“这人越老,反倒是越好胜了,倒是让阿梦看出來了,原來他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才一直要和我纠缠不休......” 那赤面人望着地上断做两截的巨石,突然叹息道:“可惜,可惜......” “你可惜什么。”龟大爷也看到了地上的断石,他一时想不起來是怎么回事,不过凭着猜测也能想到这肯定是自己的杰作,不由大手一挥,道:“阿梦,你來说,老子赢了他,他凭什么可惜!” 巫梦立即大声道:“沒什么可惜的,他本就输的心服口服!” 龟大爷严肃道:“很好,现在你已经听到了,难道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懂事吗!” 赤面人冷笑道:“某家可惜的是,未能与昔日的王大帅真真正正的战一场,实在可惜......” 龟大爷怒道:“你这话算什么意思,!” 白雪忽然心中一动,问道:“阁下的意思是在说,方才那琴声!” 龟大爷问道:“什么琴声!” 巫梦道:“龟爹爹你不记得了吗,就是听到那琴声你才大展神威的呀,然后一举打败赤面人的!” “琴声。”龟大爷迷茫道:“老子不记得什么琴声了!” 赤面人道:“那是铁马金歌!” “铁马金歌。”白雪想起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缓缓道:“这倒是有点像名草堂的一力劫而再力生,不过看样子副作用要强的多了!” 那一力劫而再力生的秘术白雪曾经在雁门关用过一次,当时他就是依仗于此才能逃到大运河边,被鱼宫捡到,不过也是因为用了这种秘法,导致他折损近四成功力,休养了很久还是不能回复,直到后來南岭岛上金佩伦用了秘药将他所有功力全部废掉然后重建根基后才能完全康复,由此可见,这种燃烧了生命潜能所换來的一时力量实在代价太大了。 龟大爷也看到了白雪面上的表情,他大声嚷嚷道:“老子孑然一身,死在哪里不是个死,沒什么关系!” 白雪沉声道:“死倒不至于,不过以后可能功力要打个折扣了......” 龟大爷神识往自己体内一查,发现丹田空荡荡的,一时也不免变了颜色。 “阁下既然认得铁马金歌,自然也知道这是何人所奏了。”白雪望着赤面人,问道:“还烦请告知!” 赤面人道:“某家的确知道,不过......”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口吻。 巫梦忍不住道:“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呀,你急死人了!” 赤面人道:“某家虽然知道,却不能说!” 巫梦道:“为什么不能说呀!” 赤面人道:“不能说便是不能说!” 巫梦怒道:“胡说八道!” 不能说有很多理由,秘密都是不能说的,能说的,自然就不是秘密了,这岂非是很简单的道理,偏偏世人总是爱刺探别人的秘密,这种做法是在愚昧而低级。 白雪很尊重那些对其他人沒有伤害的秘密,但是现在他不得不要去求得这个秘密,只因为他知道,要解决龟大爷身上的问題,一定要找到这个操琴人。 也许龟大爷只是用力多度,休息几日就可以了,可也难保他身上留下不可弥补的暗伤,若真是这样,白雪于心不安。 白雪叹气道:“阁下若是不肯说,在下只能动粗了......” 赤面人冷笑道:“某家既然敢來,就不怕死!” 白雪道:“在下也不愿以生死之事來做要挟,只是此事关系着一个朋友的......” “老子不用你管。”龟大爷暴怒道:“老子又沒有缺胳膊断腿的,你紧张个屁啊!” 巫梦拉着龟大爷,小声道:“龟爹爹......” 赤面人突然仰面狂笑。 龟大爷怒道:“你笑个屁。”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原来是你 ?赤面人笑道:“某家在笑,某家不回答的人拼命來问,该问的人却死也不问!” 龟大爷道:“你肯告诉老子!” 赤面人道:“你不问某家,怎么知道某家不会说!” 龟大爷道:“难道老子问了,你就会说!” 赤面人道:“问不问在你,说不说在我!” 龟大爷也厉声狂笑。 赤面人被他笑糊涂了,不解道:“你笑什么!” 龟大爷道:“老子在笑,龟儿子想听的人不说,不想听的人反倒求着要说给他听!” 赤面人怔怔的望着龟大爷良久,终于叹息道:“你倒真是个牛脾气!” 牛不喝水强按头。 龟大爷道:“你也是个牛脾气!” 两人对视一番,忽然哈哈大笑。 这一笑豪气干云,两人狂笑半顷,龟大爷突然止住笑声,道:“你不错!” 赤面人也止住笑声,道:“你也不错!” 龟大爷道:“不过你还是差了我一点!” 赤面人大声道:“未必!” 龟大爷嘿嘿一笑,望着他脚边的断石不说话。 赤面人道:“等有机会,我们再比一场!” “好,谁怕谁。”龟大爷喝道:“老子一定要你龟儿子亲口说个服字!” 赤面人道:“只怕到时候你莫要先倒下求饶了!” “谁倒下谁就是龟儿子养的!” 两人再次大笑。 巫梦小声的问白雪:“姐夫,他们在笑什么!” 白雪含笑的望着这两人,道:“他们在笑命运!” 巫梦不解道:“命运!” 白雪道:“你沒看出來吗,其实他们本该是好朋友的,可是命运的作‘弄’,居然见面是敌人!” 巫梦道:“敌人怎么会是朋友!” 白雪叹道:“有时候,最可怕的对手往往却是你最了解你的人!” “啊!” “阿梦......你还小,但愿这一切你永远也不要懂。”白雪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是叹息。 “阿梦知道了!” 白雪叹息,他在叹息的是有时候,一个人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最可怕的敌人,他想到了昔日的很多人。 笑声中,赤面人忽然重重的叹息一声,道:“可惜......” 龟大爷奇道:“你又在可惜什么!” 赤面人道:“某家可惜,也许我们再也沒有机会能够这样痛痛快快的战一场了!” 龟大爷怒道:“只要老子不死,你不死,总是有机会的,你担心个屁,!” 赤面人道:“某家担心的就是你......” 龟大爷道:“难道那铁马金歌真有什么古怪!” 赤面人叹道:“你昔日身为三军元帅,心智坚硬,如今虽然退下來了,不过也不至于轻易被夺去理智......由此可见,这金歌之声的可怕了!” 龟大爷面‘色’微动,不过还是说道:“生死有命!” 赤面人道:“不过某家此次出來,只为蟠龙一人,实在不愿,你......” 龟大爷道:“哦!” “哎,好吧。”赤面人跺跺脚,道:“这铁马金歌的奇异之处就在于用它的琴......” 龟大爷道:“琴!” “对。”赤面人道:“这把琴唤作留影,上面留有大祭司一层封印,一旦解开这层封印,便能夺人神智!” “拜月秘术,匪夷所思。”白雪心中担忧之‘色’更重了,暗道:“沒想到她只是拿出简单的一把琴,便有这般威力,我这次前往月宫要人,到底有几分把握!” 龟大爷问道:“娘的,难道刚才‘操’琴的就是那狗屁的祭祀!” 赤面人摇头道:“刚才若是大祭司控琴,我等所有人都要发狂而死!” 龟大爷道:“那是哪个龟儿子在转身‘弄’鬼,!” 赤面人道:“要用这把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个人必须得到大祭司的认可才能解得开这层封印,还得有足够的功力和水准,才能控的了铁马金歌这首曲子!” 白雪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难道是他!” “诸位远道而來,在下未能远迎,恕罪恕罪,只能以一首清曲相邀,还望能够入内一叙。”清幽平和的声音,自远处幽林传來,白雪早已注意到那边,不过一直含而不发,他知道这人一定会现身,而且他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个人他认识。 人的直觉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更倾向于野兽的本能,或许在很久之前,人还是野兽的时候,其实人都是靠着直觉在活着,也就是等到了后來,大脑渐渐的发育了,更多的所谓理‘性’思考的出现,反倒把造物主本身赐予的直觉给渐渐的丢失了。 白雪沒有丢失,他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他的直觉一向都很准,在无数救过他的‘性’命。 所以,他开口回应道:“方才得闻妙奏,如聆仙乐,只恨在下鲁莽,打扰了主人雅兴!” “不敢。”那声音继续道:“雅客如白雪光临,在下深感荣幸,实在令此地蓬荜生辉!” 这两人,一个明明是要杀人,一个明明是要被人杀的,偏偏却在文绉绉的说着一大堆的客气虚假话,龟大爷听到心里不耐烦极了,他冷笑道:“好一个蓬荜生辉!” 巫梦也马上冷笑道:“只可惜,你这里根本沒有那破茅屋......所以你这客气话未免也说的有些过了!” 龟大爷装模作样的看看四周接道:“这里别提是茅屋了,简直连一片瓦也找不出來!” 那声音带着斯文,客客气气道:“两位教训的是,的确是在下疏忽了。 白雪道:“不敢不敢!” 巫梦忽然转转眼珠子,道:“本姑娘不明白,你并未看到我等,怎么就如此肯定我姐夫一定是白雪,单凭这赤面人认定他是白雪,万一认错了人,岂不笑死人了!!要知道白雪的易容术也是不错的......” “不错,人眼可能会认错,但是在下绝不会认错。”那声音含笑道:“诸位鏖战一番,走动无数,可在下却只听到三人足音,无论是打斗还是入水出水,在下竟未听到另一人的半点足音,但这份轻功之胜,当世已无人能及!” 他顿了顿,接着道:“白雪轻功妙绝天下,众所周知,已是不争之事……” 巫梦抢着道:“算你还有点见识,!” 那声音道:“何况,几乎兵不血刃化解一场大战之后,还能谈笑风生,潇洒自若者,放眼天下,这份风流又有几人能有!” “所以在下才敢贸然肯定,这一定是雪少远临!” 巫梦小声道:“算你还有点眼光!” 白雪连声道:“不敢!” 那声音又道:“佳客远來,还望里面请......” 白雪道:“阁下的意思是,请我们进去!” 那声音道:“贵客临‘门’,岂能不进來稍作休息!” 巫梦小声道:“姐夫,我们要进去吗,万一那林子里有危险怎么办!” 密林幽幽,冷日放佛也完全照不进去,阳光一到照‘射’到那林子便能吸收了,里面黑压压的一片,看不见任何情景,有些‘阴’森。 “危险。”白雪笑道:“这世上还有不危险的地方吗!” 这话说的实在太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危险,只要有一天,你还活在人的世界里,你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危险和麻烦。 白雪大步的往林子里走去。 “姐夫。”巫梦跟在他身边,小声道:“姐夫,我想跟你说个事......” 白雪道:“哦,你说吧!” 巫梦咬着小指头,放佛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半天才道:“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白雪转过脑袋,看了她一眼,道:“哦!” 巫梦道:“好像很熟悉,但就是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白雪轻声道:“原來你也有这种感觉!” 巫梦道:“姐夫,你也是吗!” 白雪想了想,道:“静观其变吧,不论如何,我们马上就能看到他了!” 众人一直往前走,当走进密林的一霎那,阳光忽然一暗,恍惚间,竟有再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众人一路无话,就这么想着自己的心事,默默的走着,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间破庙。 这样的破庙在南国随处可见,只是座荒废了的庙字,远远望去,屋檐调角,刷着黄漆的墙体也斑驳剥落,白雪等人走进小庙,才看清楚那神座上的泥像居然被人搬了下來,丢到墙角一边和蛛网为伴。 取代了那泥像位子的,是一名翩翩佳公子,他盘膝端坐,双手并沒有放在那把漆黑的古琴上,反倒悠闲的落在自己的膝盖,样子有说不出的洒脱。 只见他面如幼‘女’,神‘色’高傲,身上紫衣蟒袍气概不凡,一张脸和‘露’出衣服外面的手上肌肤雪白,这小庙内并不能很好的照‘射’到阳光,不过也能隐约看到一些他雪白的肌‘肉’下青‘色’的血脉。 这是一种贵族才会有的象征,显然他自己对此也很满意。 因为皮肤雪白代表着他不用长时间的去晒太阳辛苦劳作,不用劳作的人才会有一身的白皮肤,而也只有一种人才是不用劳作的,那就是身份高贵的人,或许很多时候,他更宁愿别人称呼他公子,拈‘花’公子。 “居然是你。”白雪望着一脸微笑的陆血情,叹道:“原來是你,果然是你!” 他连说了三个是你,三个都不一样,带着三种不同的感情, ------------ 第三百二十五章 你是二哥 - 陆血情替他说下去,道:“只是,你不愿相信!” 白雪叹道:“我的确不愿相信!” 陆血情道:“故人相逢,岂非应该开心才是!” 白雪道:“正是!” 巫梦鼓着小嘴巴看着陆血情很久,突然“哎呀”叫了一声。 “怎么了。”白雪靠她很近,这一声直接喊进了他的耳朵,不禁也被吓了一小跳。 “姐夫。”巫梦用一种变得很尖很细的声音嚷嚷着,道:“他好像是我二哥!” “二哥。”白雪也突然想起自己一直都沒注意到一个事情,那就是陆血情根本就是巫月的儿子,他也就是巫家姐妹的亲兄弟,也不知道为何,他一直都沒忘这方面想过,如今突然提起來,竟觉得有几分古怪。 陆血情冲巫梦眨眨眼,道:“小阿梦,沒想到你还记得二哥!” “你们。”白雪一直都沒问过关于陆血情的事情,当年他认识巫瑶的时候,陆血情应该只有六七岁大,他也只是听巫瑶说过她有个弟弟很小就被送去拜月月宫,白雪根本沒有见过他,何况那时候白雪眼里连巫梦都沒太多印象,一直等到了那日在西溪湿地,他才重新遇见陆血情,但也沒有往这方面多想,只因在他心中,陆血情似乎和巫瑶两姐妹扯不上边的一个人。 陆血情是拜月教的人,巫瑶两姐妹是苗王的人。 巫梦见白雪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关系,解释道:“我二哥很小的时候就被拜月祭祀看中,送上了月宫去当拜月之子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沒有再回天之村,我们长大后根本就沒有再见过面了,二哥,你怎么在这里。”她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对陆血情说的。 陆血情道:“你说呢,我是特地來迎接你们的......” “迎接我们。”巫梦走过去,也爬上了神坛,叉着腰左右看了一番,道:“迎接我们,干嘛爬到神座上來,你想做泥菩萨吗!” 陆血情也站起來,站在巫梦身边,柔声道:“你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调皮!” 巫梦反驳道:“胡说,你走的时候,我还不足满岁,以后也才见过几次面而已,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调皮,!” 陆血情拿出一副当哥哥的模样,教训道:“我是哥,我自然就是知道的!” 巫梦鼓着小嘴巴,嘀咕道:“也不过才比我十几个月嘛,就装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教训人......” “嘿嘿。”陆血情拍拍她小脑袋,道:“大一天也是大!” “哼。”巫梦想了一下,想到一件事突然大喜,又拉起陆血情的手,热情道:“二哥,你说你是來接我们的!” 陆血情点头道:“是!” 巫梦急切道:“那姐姐呢,是不是大祭司已经放了姐姐了!” 陆血情冷淡道:“沒有!” 巫梦的热情如同被一桶水当头浇下,凉到心底,不由大声道:“为什么!” 陆血情道:“我不知道,这是大祭司的决定!” 巫梦质问道:“你不是拜月之子吗,是他们月宫的守宫人啊,你怎么会不知道的!” 陆血情被自己妹妹这般质问,心中暗道:“终于來了,小阿梦,你怎么不多和我聊两句别的,为什么非要这么快的说到这上面來。”他也知道在巫梦心中,这个姐姐是最重要的,所以这个问題他一定会遇上,不过再來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切所有可能的心理准备。 “我真的不知道!” 巫梦小脸通红,跺脚跺的那神坛咚咚响的,上面尘土“涑碌碌”的掉下來,她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的,那你总该知道姐姐被关在哪里!” 陆血情道:“她现在在月宫!” 白雪心中一震,历经这么多事,终于有了巫瑶的真实下落了,他心情怎么可能不震动。 “你肯定她在那里吗。”白雪也略带着焦急,追问道:“她...好吗!” 相思的苦,无数想说的话,到最后都只是化作无数的一句简简单单的“她好吗!” 陆血情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带着犹豫和痛楚。 “她...好......” “她沒有危险,很安全。”放佛一个“好”字不能表达陆血情的意思,他又在后面加了这么一句。 “沒有危险。”白雪重复了一遍,细细的咀嚼了一番其中的味道,又问道:“拜月小公主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陆血情道:“我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大祭司肯定不会伤害她!” “你怎么又不知道!!”巫梦气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以肯定那大祭司不会加害姐姐,万一姐姐要是出事了,你就是第一个罪人,!” “小阿梦,你不要乱发脾气。”陆血情解释道:“有些事情,你以后就知道了,我现在还不能说!” “我是亲妹妹。”巫梦怒道:“那个人是你亲姐姐,又什么是不能说的!” 陆血情道:“阿梦,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们三个是亲兄妹,你要相信我!” “等以后,等以后!!”巫梦生气道:“我不要以后,我现在就要和姐夫杀上那个月宫,你要是我哥,就在前面带路,我们一起上去救回姐姐!” “阿梦。”陆血情着急道:“你不要冲动吗,月神宫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这样莽莽撞撞的冲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巫梦冷笑道:“原來你怕死!” 陆血情面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巫梦大声道:“难道不是吗,你就是怕死,所以这么多年來,才会一直当拜月教的走狗,!”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巫梦粉嫩的脸颊上,登时红紫了一片。 “你,你打我!!”巫梦被这一下打昏了,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当公主一样的捧着,即便是巫月也舍不得真的惩罚于她,那曾被人这般当众打过耳光。 “我就是打你,谁让你胡说八道!!”陆血情气的浑身发抖,其实打完了这一巴掌之后他就后悔到肠子也青了,虽然从小他们并沒有在一起长大,但他还是很疼爱这个妹妹,不然也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生了这般大的气了。 在陆血情的心中,别人不理解他沒关系,但是沒想到自己最疼爱的亲妹妹也说出这样的话,这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白雪看到巫梦被打了一巴掌,也心中不忍,不过这是他们的家事,白雪总算是个外人,实在不好插嘴,不过他心中也有点奇怪,不明白陆血情为何对那句话产生这么大的过激反应。 “当了这么多年的拜月教走狗。”白雪心中暗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陆血情听到之后居然忍不住动手打了自己多年沒见的亲妹妹!” “你...你...沒事吗。”那边,陆血情伸手想摸下巫梦脸上的掌印,却被巫梦反手一掌打掉。 巫梦突然冷声道:“你不是我哥!” 陆血情面色沉暗下來,伸手扶住巫梦两侧香肩,低声道:“我是你哥,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巫梦甩开他的手,握着自己被打的脸蛋,大声道:“我沒有你这样的哥,我哥不会打我的!” 陆血情还待要再说什么,巫梦早已一口气跳下神坛,回到白雪身边,不再看他一眼。 “姐夫......”巫梦一把扑到白雪的怀里,陆血情眼睁睁的望着她受尽委屈的模样,心里面也是很不好受,暗恨自己怎么下手这么重,看她的样子应该疼的很厉害,再看到她这样生疏自己哥哥,反倒去和白雪这个外人在一起,心里面登时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我这些年,都是在做什么。”陆血情望着自己哭泣的妹妹,默默想道:“我为这个家,为了爹付出这么多,究竟值不值得,也许只有等到那个人拿到最后的胜利果实时,阿梦才会真正的理解我,到那时,她一定会重新认我这个哥哥的!” 白雪小声的安抚了一顿巫梦,她才终于渐渐的停止了哭泣,不过还是趴在白雪的肩头,不去看陆血情半眼。 白雪冲陆血情苦笑一声,如果可以,他实在想说一句:你这当哥的,可比我这当姐夫的凶得多了了,不过也苦得多了。 白雪这话虽然沒有说出來,不过陆血情看他的神情也大致能够猜得出來,他也冲白雪苦涩的笑笑。 两个男人对视一笑,很多时候,会有太多的意思,不过这一刻,他们的意思都很明白,都是为了同一个女人。 同一个至亲的女人。 陆血情终于还是开口,道:“我......” 白雪含笑道:“我知道!” 陆血情奇道:“你知道,我还沒说......” 白雪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陆血情道:“哦!” 白雪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他边说着边轻柔的拍着巫梦的粉背,道:“其实,每个人都一定会有他的秘密,你不说出來,沒有人可以勉强你去说,而且,我相信,无论你是出于何种理由,都一定不会伤害到自己的亲人!” 陆血情感激的看了白雪一眼,他知道白雪这番话并不仅仅是说给他听的,更是在侧面安慰巫梦,这个时候,巫梦最听的就是白雪的话,他这么做,无疑是为了修复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佳人有约 - ”不过她虽然嘴上强硬,但白雪的话她还是听得,虽然愤愤不平,但语气也不再那么强硬了。 “你呀。”白雪其实心里也很想知道陆血情为什么宁愿冒着被自己亲妹妹拒认的风险也不肯说出來。 陆血情自然也看到了白雪面上的疑惑,不过他祥当做沒看见,只是收起心情,忽然一揖礼道:“诸君远道而來,本该竭尽在下所能款待,只是......” 白雪望见陆血情面上露有难色,问道:“只是什么!” 陆血情叹息道:“只是在这之前,在下有一事相求!” 白雪奇道:“哦。”他沒想到陆血情会说出相求这样的字眼,实在有些奇怪,“莫非是要在下割下自己的脑袋双手送上!” 陆血情道:“雪少说笑了!” 白雪道:“那是所为何事!” 陆血情迟疑道:“此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白雪道:“哦,这拜月教内能人异士众多,如果他们也束手无策,只怕在下也很难帮得上什么忙!” 陆血情道:“此事对于别人來说是极难,简直不可能,但是对于雪少來说,却是轻而易举的,只需你点头同意即可!” 白雪越发奇怪了,不禁问道:“哦,就这么简单!” 巫梦虽然不理她哥哥,但还是要担心白雪的,她小声道:“万一是要点头同意斩下姐夫你一只手,那怎么办!” 白雪笑道:“陆兄对我有大恩,莫说是斩下我一只手,他即便是要我一双腿,我也毫无怨言!” 白雪的腿无疑比他的手值钱的多了。 陆血情心中既感动又感慨,他感动的是白雪对他的信任和情义,感慨的是女生外向,说不认他这个哥哥竟真的不认了,还将他完全当做是坏人來揣测,他叹息道:“在下保证,绝不会伤害雪少一根毫毛,况且那个人,她......” “她很想你......” “她。”白雪听出陆血情的话语中带着有些奇怪的感情,放佛陆血情是为了这个“她”而來见白雪的,“她是谁!” 陆血情说出那个“她”字之后,已经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他闭口不谈,只是说道:“有些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巫梦赶紧道:“姐夫你不能去!” 白雪想了片刻,对陆血情道:“只是我一个人去!” 陆血情道:“只是你一个人!” 巫梦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为什么,我也要去!” 陆血情冷冰冰道:“你不能去,除了雪少,谁也不能去!” 巫梦怒道:“为什么我不能去,!” 陆血情道:“只因她只见一个人!” 巫梦道:“她是谁!” 陆血情道:“她...她是谁,你不必知道!” “你。”巫梦被气的够呛,她恨不得自己的眼睛上长了刀子,在陆血情身上挖下二两肉來,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对自己最亲的人要求往往很苛刻,为什么不能多一些包容和信任。 白雪道:“我认识她吗!” 陆血情道:“雪少,你若是还当我是朋友,就莫要再问我了!” 白雪脸色一整,道:“对不起。”他知道陆血情若非是有天大的难处,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作为他的朋友,却一再做出让他为难的事情,这的确应该说一句“对不起”。 陆血情也望着白雪良久,正色道:“得朋友如白雪,实在乃人生一大快事!” 白雪道:“彼此彼此!” 陆血情落身收拾古琴,边说道:“既然雪少同意,那么,我们现在就走......” “且慢。”白雪制止道:“我愿意随你走,不过也有一事相求!” 陆血情毫不犹豫道:“请讲!” 白雪指着一直沒有说话,冷眼旁观的龟大爷的道:“我这个朋友方才中了你的铁马金歌内劲,他是随我來的,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我想问问有沒有办法能够化解掉那燃烧生命之后的后遗症!” 陆血情自幼就被抱去月宫,和龟大爷从沒有过交集,所以两人也一直沒有打招呼,他也早看到龟大爷满面如胭脂般潮红,五心烦热,神色交瘁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中了铁马金歌内劲的表现,他当即笑笑道:“铁马金歌并沒有太大的后遗症,不过休息几月便能痊愈,不过在最近这段时间内,阁下最好还是少妄动真气为妙!” 龟大爷抱拳冷声道:“承蒙关照,老子永世不忘!” 陆血情淡然一笑,并不理会。 白雪听到龟大爷沒事,一个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喜道:“既然这样,那是最好了!” 陆血情继续收拾好古琴,装进琴囊,背负后背,才道:“既然他已沒事,如今天色不早了,还望雪少能够和我同往,莫让人就等了!” 白雪看了看庙外的天色,已经快要落日,他拍拍巫梦的小手,道:“如今这天色也不适合赶路了,不如你们先在这小庙等我,我保证,很快回來!” 巫梦满面的担心,不舍道:“姐夫,你是不是佳人有约就把什么都忘了!” 白雪失笑道:“胡说什么呀!” 巫梦又道:“我会担心你的,姐夫,你一定要记住呀......” 白雪笑着安慰道:“沒事,我相信陆兄!” “哼。”巫梦小声嘀咕:“我可不相信他!” 龟大爷道:“凡事小心,有时候世事无常,老子活了这多么年,只相信一句话:人心隔肚皮!” 白雪感动道:“我知道了。”他也知道,要让龟大爷这样的男人说出关心的话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白雪就这么和陆血情走了,天色渐渐暗下來,龟大爷和巫梦收拾了一些庙外的柴火,点着了围着烤火,毕竟现在天气有点凉,入了夜,有堆火既温暖,也能驱赶野兽。 巫梦烤着火,望着那跳跃的火焰,突然跳了起來,大声道:“不行,我要去找姐夫!” 龟大爷只是在火堆上空烤着双手,他的手比一般人的都大,也要粗壮,他就这么的烤着火,一言不发。 巫梦跳着脚,如一只被火烤到屁股的兔子一样绕着火堆右转三圈,又左转三圈,最后一下子跳到龟大爷的面前,喊道:“龟爹爹,我们去找姐夫好不好!” 龟大爷烤着火,半响才慢悠悠道:“去哪里找!” “去哪里走。”巫梦一下子愣住了,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已经不知道白雪被带去哪里了,更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找到白雪,“我把姐夫丢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气一馁,一屁股坐到了火堆旁。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烤着火,良久,巫梦又大声道:“龟爹爹,你干嘛老是在烤火,你能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姐夫吗!” 龟大爷道:“担心有用吗!” “我。”巫梦也知道这个时候担心沒用,岂止是这个时候,无论任何时候,担心都是沒有用的,冷静和镇定才是取胜的关键所在。 龟大爷看她一脸颓然的样子,又道:“你的功夫比白雪好!” 巫梦道:“当然不是!” 龟大爷又道:“那么,还是你自认为自己比那鬼主意一肚子的白雪更聪明,懂得随机应变!” 巫梦低下了头,道:“也不是!” 龟大爷道:“既然你武功也不行,小聪明也不行,那你去找白雪,岂不是只有一种结果 !” “什么结果!” 龟大爷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添乱!” “我......”巫梦终于不再说话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着,也坐着烤火。 龟大爷沉默许多,才慢慢说道:“陆血情是你哥,也是白雪的朋友,若真是要杀白雪,他也会尽量避免露面,而不是这样來请人。”他这话放佛是在思索,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巫梦知道,他这是关心自己,怕自己担心才解释给她听的。 巫梦小声的“嗯”了一下。 龟大爷继续道:“你不是问为什么一直站在烤火吗!” 巫梦好气道:“是呀!” 龟大爷道:“老子在等!” 巫梦道:“等什么!” 龟大爷道:“若是陆血情要杀白雪,那么自然也会有人來杀我们,老子经过一场大战,体内受伤匪浅,已经气血瘀滞,血脉瘀阻,所以一定要在出手之前,先将双手血脉烤畅通!” 这就是老江湖,他们的镇定与沉着,是巫梦这样的小姑娘无法想象的。 “原來是这样......” “不过。”龟大爷收回烤的通红的双手大掌,道:“这么久还不见有刺客前來,可见白雪应该是安全的!” “嗯。”巫梦小声的应着,心里的担心渐渐放下一点。 此时,随着夜慢慢过來,火势已弱,龟大爷又加了几根柴木在火堆里,才缓缓说道:“你可知那个她是谁!” “龟爹爹。”巫梦一下子又跳了起來,大声道:“你知道那个她是谁!” 这个“她”,自然就是要单独见白雪的人,她是谁呢。 龟大爷先将自己的大脚板冲靴子里掏出來,再用他那烤的通红的右手不自觉地去抠摸着大脚板,边扣边说道:“老子想了很久,这个人要不是现在的月宫主人,也就是拜月大祭司,要不就是......”他顿住了口风,拼命的扣着脚板。 “要不是谁。”巫梦着急问道:“你倒是说呀!” 龟大爷道:“要么就是前任大祭司!!秋琴。”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二十七章 新郎官到 - ”巫梦道:“难道不可能是别人了!” 龟大爷摇摇头道:“要让拜月之子亲自前來请人,这个人的地位一定非同小可,除了拜月教的前后两任祭祀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人了,况且...其他人想要的是杀死白雪!” 巫梦道:“难道现在的大祭司不想杀姐夫!” 龟大爷道:“她若是真要杀白雪,早就动手了,我们三个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嗯......” “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一切等到白雪那龟儿子回來后就知道了,老子也不浪费这唾沫了!” 沉默,两人都沉默了,都在默默的想着心事,似乎白雪走了,他们都沒了主心骨,只能等待着,也不知等了多久,月到了上空的时候。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小庙外响起。 “有人來了。”巫梦也听到了,急忙道。 “不是高手,不用担心。”龟大爷冷静道。 “入席了,入席了。”伴随着那脚步声,居然传來一阵吆喝:“新娘已经进门了,贵客们可以入席了。”那声音拉长了悠悠喊着,居然有板有眼。 “入席了,什么意思。”这一次,连龟大爷也想不明白了,“什么新娘,听这架势莫非是有人在摆红事!” 不过在这种地方,龟大爷做梦也沒有想到怎么会有人摆喜酒呢。 “贵客入席了。”门外奔进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她穿着也是很喜庆,大红衣裳绣花袄,欢欢喜喜的过來报喜。 巫梦大声问道:“入席,入谁的席!” 小姑娘一脸奇怪的望着巫梦,道:“自然是我家小姐的喜事了!” 巫梦道:“你家小姐是谁!” 小姑娘耐心的解释道:“我家小姐就是我家小姐啊,你居然不认识,这方圆数百里,还会有谁!” “鬼才知道你家小姐是谁。”巫梦小声咕囔着:“神神秘秘的地方,神神秘秘的人!” 小姑娘笑笑道:“两位贵客,快快随我入席吧,不然待会儿菜就凉了!” 巫梦大声道:“谁说要去参加你们那酒席了!” 小姑娘被她一喊,小吓了一跳,她还沒见过姑娘家这么大的嗓门的。 龟大爷突然问道:“你家小姐出嫁,请问那新郎官是谁!” “我家姑爷啊。”小姑娘提到那个姑爷,脸上居然露出一种又是骄傲又是得意的光彩,放佛那姑爷就是她要嫁的人一般。 “我家姑爷你们也认识啊,就是江湖人称蝶恋花的......白雪!” 白雪,白雪怎么会是人家的姑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白雪的一生中,经历过无数奇异诡谲的故事,才组成他那多姿多彩的一生,如果是别人,突然成了一家的姑爷那自然是奇怪的事,但对于白雪來说,除非是他做了一条母猪的姑爷,否则也实在是难以说是古怪的事情。 白雪随着陆血情一起出了庙门,门外不远处居然还有一条古道,衰草掩道,古道旁停着一辆马车,白雪上车后,陆血情亲自驾车。 车子走了很久,陆血情看來并沒有太多驾车的经验,所以马车走的摇摇晃晃的,不过这也容易催人入睡。 白雪并沒有睡过去,他也沒有规矩的坐在座位上,而是将整个人都躺在车厢地板上,双手枕在脑后,努力的伸长了懒腰。 “陆兄!” 陆血情的声音自车厢外传來,“是!” 白雪慢慢闭上双目,道:“陆兄,要见我的是这个她......我还是忍不住要猜一猜......” 陆血情道:“你猜......” 白雪道:“是小言还是秋琴姑娘......” 车厢外的声音沉默良久,才终于道:“你已经猜到了,何必再问下去!” 白雪微微的叹息一声,道:“是!” 沉默,再也沒有话语。 不知何时,陆血情低低的哼起了一个小调,白雪听着朦朦胧胧的,渐渐的竟有些想睡着了,摇摇晃晃的马车,还有那低靡的夜眠曲,白雪放佛回到了那个夏日荷叶下,他头枕美人膝,安然的酣睡午觉。 白雪睡得很甜,很美,他已经很多年沒有这般睡过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出去很远,进入了一个小村庄,日头还沒有完全落下去,路过那村下的大槐树,再晃晃悠悠的停在一片大场地上,只见外面四周都是不算太小的砖头屋子,广场上空地里铺着夏日里的凉席,凉席上晒满了秋收后收上來的谷子,望上去一片金黄金黄。 那是一种充满了丰收的喜悦,只有经过了辛勤的劳动后,获得的收获才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每个村名的脸上也充满了喜悦,他们在为自己半年的劳动成果而喜悦,也是为了那屋子门窗上贴着的大红双喜字儿喜悦,只见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身上都换上了新衣服,脸和手都洗的干干净净的,每个人的脸上都透露出一股喜气。 尤其是小孩子,农家里的小孩,最喜欢这种红白喜事了,这意味着不仅可以吃的好,还能玩得痛快。 不过这一些,白雪都沒有看到,他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 当白雪再次睁开双眼醒來时,他是被一阵爆竹声惊醒的,发现自己居然沒有躺在马车上,而是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身子上的疲乏一扫而光,非但如此,还换了一身干净合身的内衣。 他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很大很气派的房间,夕阳从窗口进來照在袅袅青烟的檀香上,光怪迷离变幻莫测,白雪觉得嘴巴一阵干渴,这是熟睡醒來之后很常见的,但是当他想起身倒杯茶喝时,却发现自己一点儿动也不能动。 “有人吗。”他只能尽量大声的呼喊。 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一个身穿大红喜服,头上,耳上,手上全都戴满金灿灿的首饰的妇人推门进來,一见到白雪醒來立即拍手笑道:“哎呦,新郎官醒了,快來人呀!” 白雪道:“新郎官,谁是新郎官!” 那妇人道:“你就是新郎官啊,新郎官就是你啊!” 白雪道:“新郎官是我,那我是谁!” 那妇人吃吃笑道:“你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新郎官今天小登科,莫不是开心的傻过去了吧!” 这时候已经有三四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娇笑的一涌而进,开始给白雪打水洗脸穿衣,白雪看见她们拼命的往自己身上装扮不由苦笑一声道:“陆血情呢,他在哪里!” 先前那妇人掩嘴笑道:“我的新郎官,这都什么时候了,今天是你大婚,别的人和事呀,就先放一放啊,专心做你的新郎,要知道这**一刻那可是值千金啊.....” 白雪这下真的惊出一身冷汗,明明是陆血情带自己來的,现在他人却不见了,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变成别人的新郎。 “难道这是他挖好的坑,來让我跳,可又是谁要这般戏耍于我呢!” “新郎官,來,我们抬起脚了......穿裤子了...”那妇人忙得团团转的在打理白雪,嘴里也是说个不停,道:“大娘我也是做过这么多年的媒人,还从沒见过这般俊俏的新郎官呦......” 白雪哭笑不得,忽然问道:“我是新郎官,那么新娘是谁!” “哎呦......哪有人这般心急的...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妇人死命的甩着她手里的丝巾,那浓郁的香气就一阵阵的往白雪的鼻子里钻,大嘴张开咯咯的笑着。 白雪勉强忍受着她那些奇怪的香味,赔笑道:“见总是不能见的,不过名字总该是可以说吧!” 那妇人“哎呦喂”的喊着,不停道:“哪有人临到拜堂还不知道自己的新娘闺名的呢!” 白雪强笑道:“还烦请告知......” 那妇人道:“你到时候见到不就知道了!” “我......”白雪又气又急,却也丝毫沒有办法,他本已至化身境界,周身气血随之意念而动,已经几乎不可能受制于人,更不会被人点住穴道,可偏偏此时他真的浑身动弹不得。 “好了,哟,瞧瞧,瞧瞧,新郎多俊俏呀。”那妇人将白雪抱到镜子面前,只见镜子一人脚着粉底官靴,身穿大红状元袍,头戴载着花翎的乌纱帽,满脸微笑。 “这...这.....”白雪目瞪口呆,他万万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糊里糊涂的就做了新郎官。 那妇人道:“新郎官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我让姑娘们改改,这马上就要拜堂了,可不能闹笑话!” 白雪喃喃道:“沒有,非常满意,我现在只恨不得马上见到我的新娘!” 那妇人又格格笑了起來,满脸的粉“扑簌扑簌”往下掉道:“哎呦,这不是已经说了嘛,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待会儿洞房花烛有的是时间好好看!” 白雪道:“晚上不是要睡觉的吗!” 那妇人道:“睡觉,睡觉有什么意思,要知道有很多事情比睡觉更有意思!” “哦。”白雪也吃吃的笑了,笑的很开心,他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巫家姐妹,好像自己便该在这里,就是一个准备结婚的新郎,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第三百二十八章 新娘新郎 大厅之上已经布置的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彩。堂上正中一个大大的囍字贴着,下面桌上一对龙凤花烛正燃烧的欢快。 桌旁有两张黑木椅子,椅子上左右坐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自然就是双方父母了,从他们满脸的喜庆之中也可以看出他们两人对这桩婚事是十分满意的,就好似他们经过千挑万选之后才为女儿找到的一户好人家。 大堂两旁的廊柱后,隔着纱帐,纱帐中人影幢幢,却是身材苗条的少女,自然就是这婚礼的乐手,其实很多时候她们奏的乐声还沒有从嘴里吐出來的话语好听。 下面,左右两旁,各各也摆着一张张得长案,案上有珍馐百味,琳琅满目,自然是准备给宾客的招待。 大堂中,人们來往,身上都穿着吉服,面上都带着笑容,有更有人不时的过來给白雪道贺,拍拍他的肩膀,好似相交多年的好友。 白雪满脸微笑的站在门口准备迎接新娘,只听那妇人自言自语道:“这纳彩,催妆,送妆,铺房,亲迎样样都沒做这行不行啊?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新娘到!”随着一声高呼。 一对童男童女手捧花篮,边走边往外撒花,其后一名妇人背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走进门來,只见那女孩子身穿凤衣凤冠,额前垂下丝穗遮住了面容,但瞧那摸样绝不会超过二十岁。 “是你?”白雪心中大震,他虽然已有些心理准备,可当终于看见她的颜面时,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泛起浪涛。 “就是我。”那新娘一进门从妇人身上滑下,脚踩在席子上走到白雪面前,把手上的红绿彩缎结成的同心结的一端递给他,望着白雪,微笑道:“怎么?你不希望是我吗?” “我?”白雪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道:“现在由得我不愿意吗?” 那新娘道:“你若是不愿意,天下谁能困得住蝶恋花呢?” 白雪长叹一声,道:“小言,我愿意。” 这新娘居然正是张栀言,只见她面含粉桃,望着白雪有说不出的娇羞。 白雪道:“我早该猜到是你的,只因当日陆血情受拜月前祭祀秋琴姑娘之令送你回苗域时,我就猜的你和苗域的关系匪浅,不过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來你就是秋琴的女儿。” 张栀言道:“我是的。” 白雪道:“只是你为何要这么做?” 张栀言道:“我怎么做了?” 白雪苦笑的看看自己,一身新郎官打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栀言眨眨眼,在白雪面前转了个圈,飞舞的裙摆跃起如同一只美丽的精灵,她笑道:“你说呢?我们穿成这样自然是要成亲了?!” 白雪道:“这...” 张栀言见白雪面带犹豫,略带怒气道:“当日我爹亲口将我托付给你,你也答应了,难道今日你想反悔?” 当日兵临城下,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白雪一直都沒有想过要和张栀言成亲,更沒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被人逼婚,他苦笑道:“不敢。” 张栀言转怒为喜,过去挽起他的手臂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拜堂吧,可莫要错过了吉时。” 白雪只能任由着她挽着自己,他心中纵有百般心计,却也施展不开,只因他实在欠这个女孩太多,欠张家太多,似乎在白雪的心中,他永远都欠着别人,却将自己对别人的好完全的给忘了。 白雪终于也笑眯眯的由那满面白粉的妇人扶着他,接过同心结牵着新娘张栀言走到高烧大红龙凤喜烛的堂前站好。 “好,实在是太好了。”堂上坐着的那妇人热泪盈眶,不住的擦着眼泪,众人纷纷上前劝慰,“今天是大喜之日,不哭不哭。來你们俩就拜天地吧。” 大红高烛,热烈的燃烧,白雪心中叹道:“若是让那小阿梦知道我现在在和别的女人拜堂,也不知道她要闹成怎么样了?哎!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白雪百般愁肠之时,一声暴喝“且慢”! 三拜天地未完,门外忽有一老妪抢入,只见她单手拄着根龙头拐杖,虽满头白发,却颜面不威,众宾客似乎极为畏惧她,自主的分开一条道來让她一直走到一对新人面前。 “满姑婆?”张栀言从那盖头红布珠帘子看到來人不禁心神一震,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來了?!” 那老妪慢慢踱进來,目光却不看张栀言,只是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上方大梁,冷声道:“哼!老身的族人大婚,难道我这做满姑婆的还不配过來讨杯喜酒吃吗?” “这满姑婆又是何人?”白雪在心中暗道:“看样子并不是只要讨杯喜酒这么简单。” “她是我们一族的最长者,有些类似于汉人所说的族长。”张栀言仿佛看到了白雪心里的疑问,小声解释道:“满姑婆并不愿意我与你......成亲,她是主张屠龙的领头人。” “屠龙?又是一个要屠龙者?”白雪点点头暗道:“果然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张栀言见白雪已明白,便放高声线,道:“丫头今日嫁人,本想请满姑婆主婚,只是念及您老人家年事已高,实在不敢惊动,谁曾想还是扰动了满姑婆,丫头心中实在惶恐。” “哼!”满姑婆厉喝一声,叱道:“我此身是老,但还未埋进土里,你这杯酒老身还就是喝定了!” 那满姑婆一喝,张栀言立即双膝跪地听训,她见白雪还直直的站着,连连扯着他的长袖,白雪无奈,他现在也算是半个族人,被这一扯也跌着跪下。 “是,满姑婆您老人家來,丫头心里面只有无限欢喜。” 那满姑婆见张栀言已跪下,凌厉的眼神也渐渐缓和下來,叹息道:“你从小就不在族里长大,老身等也不曾带养过你,你自也不和我來亲,这些道理老身也都是懂得。” 张栀言跪着道:“丫头不敢,在丫头心里,满姑婆是丫头最尊敬的人。” 满姑婆拖着拐杖慢慢踱过去,亲自躬身扶起张栀言,危颤颤的的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细细的摸搓,无限感慨道:“丫头啊,你满姑婆也年轻过,也尝过情爱的滋味,你心里面的想法啊,我也知道的......”张栀言起身,那扶着白雪的妇人也拉他起來。 张栀言被她那双看破世情的眼睛盯着,只觉得心底的秘密被一览无余,不由低下了脑袋小声道:“满姑婆,丫头......” “丫头哇......”满姑婆截住她的话继续说下去,道:“丫头啊,今天你先别开口,让我这老太婆先说,你说好不好哇......” 张栀言低声应道:“是。” “丫头,你也知道,满姑婆今天不是來贺喜的。”那满姑婆深叹口气,大声道:“老身啊,今日是來做恶人的!” “恶人?”白雪心中一惊,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坏人,“哦,对了,她是要來取我性命的。” 满姑婆望向白雪,道:“你就是白雪?” 白雪道:“在下正是白雪。” 满姑婆道:“就是那个江湖上传说日日青楼白雪下的风流浪子?” 白雪道:“不敢。” 满姑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雪,才道:“的确不错。” 白雪道:“多谢,谬赞了。” 满姑婆道:“白雪,很好!” 白雪微笑道:“在下一直很好。” 满姑婆道:“你敢单身闯进我这龙潭虎穴,也算有几分胆色!” 白雪道:“在下胆子一直不小!” 满姑婆道:“可惜!胆子大的人,不一定就命长!” 白雪道:“有时候,人活着不一样要命多长,有些人活着看着活到了七老八十的,可回头看看,却是一片茫然!” “你敢暗讽老身!”满姑婆听出白雪话中有话,怒斥道,她这一怒,竟然白发无风而动,甚是威严霸气。 白雪道:“不敢!” “哼!”满姑婆又瞪了白雪一眼,不再看他,而是望着张栀言,道:“丫头,老身今日來为了什么,我想你也多少猜到了。” 张栀言面上显得很镇定,似乎心里面早知道这么个结果。 “老人家说呀,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那满姑婆道:“今天老身硬着头皮來,是要求丫头你一件事。” 张栀言听到这句话身子不由颤抖起來,面色刷的雪白,她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震动,她颤抖道:“满姑婆,我......” “你听我说,丫头哇......”满姑婆道:“老身做了恶人死后肯定是不得安宁的,不过丫头,我老太婆一定会补偿你的......” “满姑婆,我…丫头……不能…” “丫头,你先别说话…”满姑婆继续道:|你要是肯答应满姑婆的请求哇,老身的这龙头拐杖就传了你,我这一族三千族人除了月神与我老身之外,其他人唯你马首是瞻!” ------------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以死相逼 那满姑婆说着竟真将那龙头拐杖递了过去,这一举动竟大出众人的意料,顿时一片哗然,更另有人惊呼出声,尖声道:“请满姑婆三思!” 白雪只见那龙头拐杖通体金黄,材质竟似阴沉木所制,要知这阴沉木手杖最为珍稀,阴沉木是木材因沧海桑田之后而埋于土中,一般多为杉木“阴沉”而成,故做成的拐杖质坚耐用,但存世寥寥,不易找寻,一块十來寸左右的阴沉木就已经很珍稀了,能成型做成拐杖光这价值而言已是连城,何况它所带來的权利更是极大,能够统领一族成员! 正是无上权利的象征! 这样的物什岂能随意给人,也可见得这满姑婆心中所求之大,决心之坚定! 张栀言早已是是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三步,垂手道:“丫头不敢。” “噤声!”满姑婆一声怒喝,积威之下,吵闹的众人都噤若寒蝉,再不敢进言。 “老身还沒死呢,你们就想造反了不成!” 众人纷纷告罪,齐声道:“不敢!” 满姑婆怒气不减,继续斥道:“老身这龙头拐杖传给谁,谁就是下一任的族长,你们若是有异议,就先杀了老身再说话!” 这话已是说的极重,众人哪里还敢多嘴,只能心中暗暗叫苦,嘴上连连道:“不敢!不敢!谨遵满姑婆之令!” “既然沒话说了,那就听老身说,老身还沒说完...”那满姑婆见众人已经臣服,心中叹息一声,在腹中默默告慰众人道:“老身何尝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呢,只是如今局势艰难,老身又年事太高,一旦应验了那月光井中所示宿命,我族便要大难临头了,又何來这什么族长不族长呢?” 她环顾一周,才收起威势,转回对张栀言和蔼道:“丫头,老身说你可以,你就可以,谁敢不服,你就拿老身的这龙头拐杖劈头就打下去是了!沒人敢不服!” 张栀言急声道:“丫头不敢,丫头年幼,什么都不懂,实在不敢……” 满姑婆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张栀言道:“满姑婆,丫头知道您的意思,只是丫头从來沒有想过这些事情,实在不敢!也不会!” 满姑婆道:“以前沒想过,那可以现在想嘛!人总要往前看的,你说是不?” “是?不不不…不是!哎呀,我……”张栀言也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她急着脸,连连摆手道:“反正,满姑婆,丫头求求你了,丫头真的不会!” 满姑婆盯着张栀言看了许多,见她面色诚恳,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这拐杖,只能作罢,“好好好,”满姑婆叹息道:“你不肯接我这龙头拐杖也行,丫头你说,你有什么要求你说,你说出來后,满姑婆都应你,哪怕你是要我这条老命,我也给你!” 白雪心中疑云凝团,他沒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听着满姑婆的口吻,仿佛她不同意张栀言与他的亲事,为了要阻止他们,竟不惜许下这般重诺,“究竟我和栀言成亲,她为何不惜放弃一切也要阻拦呢?” 张栀言已经低泣出声,只是咬住口不泣道:“丫头不敢,丫头求满姑婆放过我们一条生路……” “丫头哇,老身是在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哇!也是在为这在场的所有人求你哇!”满姑婆用力的连连顿着龙头拐杖,“笃笃”敲打在地上发生沉闷的声音。 “满姑婆,我不能啊……我真的不能啊!”张栀言只是不断重复着。 “好!”那满姑婆的脸渐渐的冷了下來,又回到原先那不怒而威之态,她说道:“你满姑婆这辈子命苦,可也沒这般舔着脸的求人,你知道自己这样做,真的是伤透了我的心哇!” 张栀言被她那冰冷的目光一瞪,心里突然一跳,道:“丫头知错。” “丫头哇…你抬起头來,”满姑婆拖起张栀言的下巴,让她面对在场的众人,“抬起头來,好好的看一看这些人。” 张栀言顺从的将目光从所有人脸上一个个的看过去,最后一脸错愕的望着满姑婆,不明白她要自己这么做所谓意图? 满姑婆凑近张栀言面前,一字一顿道:“丫头哇,你看清楚了?” 张栀言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顺从的点点头,道“看清楚了。” 满姑婆道:“你看到了什么哇?” 张栀言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惊恐、慌乱、惊愕、不解、痛苦、担忧等等不一而足,最主要的是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沒有笑容。 “我…我……”张栀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丫头哇,老身來提醒你一下?”满姑婆道:“你看到了他们的心了吗?” 张栀言摇摇头。 满姑婆大声道:“你当然看不到他们的心!你不是看不到,你是不愿意看……”她的声音也如冰一般的冷酷,“你怕看到他们心里面的恐惧和害怕,他们都是來参加你的喜事的,怎么现在变得一点喜气都沒有了?” 张栀言身子不住的颤抖,放佛这些话都深深的扎进了她的心里。 满姑婆冷声道:“你可要看清楚了,这怕是丫头你这辈子看他们的最后一眼了。” 白雪一震,疾声道:“你想要干什么?” 那满姑婆冷冷的望了他一眼,目光如冰,道:“你放心,老身绝对不会对你的新娘子动手的。” “嗯?”,白雪心里松了口气,谁知道满姑婆冷冷一声道:“你当然不用死,你命好!我们命贱,命贱的去死,命好的不用去死!” “什么意思?”白雪一惊,“她想要做什么?” “张家出來一个!”满姑婆历喝一声,一对抱住个五岁许小孩的小夫妻,忽然面如死灰。 “当家的…”那女的死脱这男人的胳膊不放手,泪无声的流下。 “放手!”那张姓的男子虽也是面色惨变,可还是狠狠心,一把甩开他女人的牵绊,越众而出,挺着胸膛大声道:“在!” 那满姑婆大喝一声:“好!不愧对你老张家的名声!你……” 她闭目挥挥手道:“你去吧……” 张栀言一声嘶喝:“不要!”但已经太迟,那张姓男子竟举手掌在自己天灵盖上一章拍下,“嘣”一声,缓缓倒下,睁大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张栀言。 “这?”即便是白雪这样见过惯死亡的人,看见这种场面,也不禁为之神摄,“这里的人竟然可以做到视死如归,实在太可怕了。” 满姑婆厉声道:“我们命贱,我们死!” “你不要逼我,满姑婆,丫头求你了。”张栀言已经跪倒在地,大声疾哭,白雪从未见过张栀言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他知道,刚才死的这人只怕是他在这里认识的朋友。 “你现在怎么样?”满姑婆面如寒霜,逼问道。 “我,我不能……” “好!你和老张家不熟!”满姑婆抬起龙头拐杖猛力顿地,大声喝道:“裘家的死光了沒?” “裘家男儿是死光了,不过裘家人还沒有死完!”随着掷地有声的暴喝,走出來的竟然是个女人,她看样子年纪也不过三十,满面刚毅,双唇紧抿。 “我叫裘一光,是裘光地的女儿!” “好!”满姑婆望着她,目光中也不知道是满意多一些还是痛心多一些,只因她满意的是裘家的女儿不让须眉,痛心的是自己要亲手送她去死! 她缓缓道:“你爹当年战死在龟城,临终托孤于我,叫我好好照顾你,现在我却把你叫出來,你恨不恨我?” 那裘一光牙关紧咬,挺胸大喝道:“满姑婆,我裘家从先祖开始就为神教征战四方,向來只有战死的裘家人,沒有后退的裘家鬼!今天我死也绝不后退!” 满姑婆一声暴喝,敲起大拇指赞道:“好!” “不要,光姐不要啊!”张栀言大声疾哭,拼命爬过去想要阻拦裘一光。 裘一光拨开张栀言的手,惨然道:“小言,你不愿他死,月神不宁,万一月神真如宿命中断言陨落,我们神教也灰飞烟灭,到那时所有人都得死,我今日也不过早走一步,你不必太多伤心!” “原來真的为了我。”白雪终于明白了,“原來小言不愿将我交出求,所以他们才想尽办法的逼迫于她。” 三尺白绫,裘一光竟当着喜堂的面悬下一条白绫,吊死在所以人面前。 而所有人也就那么看着,不同的是他们面上的恐惧已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决心,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他们的拳头已经捏紧,两个人的死,已经唤起了他们的勇气,唤起了他们昔日的荣耀,更唤起了他们的团结! “啊!”张栀言受不住这样的刺激,想要冲过去救裘一光,却被满姑婆那龙头拐杖一引一带,跌落一旁,头上凤冠掉落,露出一张梨花带杏的苍白的脸容。 “这满姑婆的武功极高,小言根本不是对手,她为何不直接取下我的性命,却要这般大费周折呢?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激起这些人的同仇敌忾吗?”白雪心中念头电闪:“是了,这自然是因为小言背后是秋琴,这前任大祭司在,满姑婆自然不能用强,也难怪我会动弹不得,凭秋琴的手段,我的确不是对手。” ------------ 第三百三十章 腹中借种 “秋琴?”这个名字是何等的哀凉,琴已本是曲高和寡,偏偏她还要以秋为姓,秋气萧瑟,一个人取这样的名字,她的心中究竟隐藏了怎么样的过往故事? 直到现在,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大事,可白雪还很清楚的记得,那一日,清晨微风,薄日悠然,那破烂的石屋外有沧海水波荡漾,袭浪海岸,阵阵如语,有着一股天然的韵味。 而老板娘就站在门口,斜斜的依着“吱呀”的掉漆木门,穿着一件破洞琳琅的粗布裙子,露出许多春光,洁白的肌肤醒目的裸露在简陋粗糙的衣裙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她只是那么懒洋洋的斜倚着,勾魂的望着白雪。 无论过去多少年,很多很多年之后,白雪对一个他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清晨,看到的那个女人,她的风韵简直超出了你所能想象的范畴。” 那人问白雪:“当时,你想过会和她发生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白雪沉默了许多,才终于告知他道:“沒有,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敢相信,那一切的发生!”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当时白雪心中疑团重重,他反复揣测:“秋琴为何要将我骗來,与小言成亲?她既然是前任大祭司,逆天屠龙中,她又是站在哪一边的?这一切实在有些复杂了。" “看來只有当面问她才能知道为什么了?只是她为何这般还不出现,她在哪里?” 其实并不仅是白雪在等待,满姑婆也在等待,她也想逼出秋琴,她等待的更辛苦,只因她心中所求的更大。 白雪不过是求一个答案,而她,求得却是一个结果,一个改变。 张栀言早已经是痛哭失声,她已经近乎于崩溃了,身子因为哭泣及心情激动而变得一抽一抽的动着,看着让人心疼。而满姑婆的脸色越见冰寒,她的龙头拐杖再次缓缓抬起,这龙头拐杖的每一次的抬起,都将有一条人命死去,这次死的是谁? 这些人虽然悍不畏死,可看到这龙头拐杖也只觉得这是阎王爷的催命令符,心中止不住的觉得一阵凄凄凉。 人沒有不畏死的,虽然有的人可以为了一些理由,为了一些坚持的信念而慷慨就义,但那是极快的一刀,热血洒下,碗大的疤。 可如今换成这种苍白的死亡缓缓逼近,每个人都在等待着被抽中去死,这种等待的死亡简直太过于煎熬,有时候,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可怕的多了。 人们畏惧死亡,更多的是在于畏惧的那个过程,而一旦死亡真正來临时,或许就沒有那么可怕了,反倒是心底里会涌起一种残忍的快感,只因你害怕的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这其中的细微差别如非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过多次的人,根本难以分辨的清楚。 “这一次,要死的是老身!”在所有人满含韵意的目光下,满姑婆的龙头拐杖终于重重落下,砸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拐杖插在黑泥地上,动也不动。 她厉声道:“汉人皇帝有句话说,万方有罪,罪在联躬!老身既身为我族满姑婆,要死也不能太落后于人后了,否则到了地下,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这一次,要死的人竟然是她自己,这实在大出乎白雪所料,只见满姑婆白发怒张,满脸刚毅强硬,可见她并非只是嘴上说说,而是已经抱了必死之决心! “万万不可啊!”在场的宾客也如白雪般大为震惊,片刻后全痛哭不息,大声劝告道:“满姑婆...三思啊...万万不可......您是我族擎天一柱,岂能轻言就义!” “我心意已决!谁也不必再劝!”满姑婆怒道:“谁要是胆敢劝阻,便已叛族罪论处!” 这叛族罪极重,非但生不入族谱,死也不得葬入墓陵,这时候的人们极为重视身后事----百年安息,若是被驱逐出族,死后也不得回归,那算得上是最重的惩罚了。 满姑婆这般一说,众人也不敢再劝,只是有些女人已经忍不住默默的垂泪,看得出來,这满姑婆虽然严厉,不过也算是比较深得人心的。 “满姑婆!”张栀言面容如死尸般苍白,她此时反倒不哭了,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平静的,到了这种时候,哭泣已是最无用的东西,她缓缓道:“既然一定要死,那就让丫头去死!” 满姑婆道:“你?” 张栀言用力点点头,她满含深情的望了一眼白雪,道:“丫头肚子里有他的儿子,只要将我们母子投入泉眼,魔龙得到血祭,一定会再次沉睡。” “什么?我的儿子,小言你说什么?”白雪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栀言,将目光停在她的小腹之上,只是那新娘喜服极为宽大,根本看不出那肚子大小,“小言?你说的可是真的?” 张栀言惨烈的一笑,道:“你难道从未想过那一夜吗?一切你难道沒有想过原因吗?” 夜凄迷,夜迷离,凄迷美丽的夜,带着淡淡的忧伤。 那种犹如干木遇上炽热的火焰燃烧出如梦一般的激情,春水静静的流着,夜便在那般的月光下融化。 栀子花香,栀子花般的女孩。 白雪道:“那是你刻意安排的?” 张栀言并不否认:“是。” “难怪了?”白雪想起那第二天早晨,她赤裸裸的如初生婴儿般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那如象牙雕琢起來的粉背白的耀眼,还有那冷冰冰的言语,冷冰冰的人,“难怪她第二天竟似完全忘了昨夜的事情,和昨夜那个如火热情如水柔情的女孩恍若两人,一醒來就要趋门赶人,原來这根本就是她安排的一场戏罢了......” “为什么?” “就是为了要你的儿子,为了要龙阳体!”张栀言每回答一个问題,就等于在自己的心上割一刀口子,血淋淋的口子。 “龙阳体?”白雪只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喃喃道:“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个...一个...” “一个借种计划!”张栀言替白雪说出这句残忍无比的话,“借种”这种事情又是何等的讽刺和可悲。 “这就是你当初为了和我......和我...” “不错。”张栀言道:“当初我接近你,就是为了要得到肚子里的孩子。” 白雪闭上眼,大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现在还要和我成亲?!” 张栀言的心被这句话狠狠的击中了,她无力道:“只因我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你自己?” “是的。”张栀言道:“计划很成功,我一次就受孕了,但我万万沒想到就是这么一次,我会莫名其妙的爱上了你!” 白雪重重的“哼”了一声。 “不管你信不信?”张栀言道:“我也沒打算解释,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不会有一件美满的结局。” “这一切的一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切?” “让我來说吧!”一直搀扶着白雪的妇人忽然换上一种优雅高贵的口吻,她上前扶起张栀言,叹道:“这一切都是孽啊!” 秋琴,这个满面涂满厚粉的女人居然会是秋琴假扮的,只见她突然间举手投足间已经换上了一种成熟的风韵。 “娘!”张栀言将自己投入秋琴的怀里,紧紧拥她,每一个受到委屈的孩子,母亲的怀抱无疑是世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 “傻孩子,你受苦了。”秋琴拍拍张栀言的粉背,叹道。 满姑婆凝视着秋琴,显然她已经经过了认真的观察,相信这个女人真的是秋琴假扮的,才说道:“你终于肯出现了?” 秋琴叹息道:“满姑婆,我已经來了。” “好!”满姑婆重声道:“既然你已经出现了,那么就由你來决定!” 秋琴道:“好!” 白雪突然大喊道:“什么决定?” “决定该谁去死!” 秋琴道:“满姑婆,明月镜中的宿命早已有了断定,你又何必一定要逆天强行呢?” “逆天强行?!”满姑婆发出夜枭般鬼厉,啸声直震大梁,良久才冷笑道:“我族自从走出了黄泉,便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这一切你作为前祭祀,岂非早已是心中有准备了?” 秋琴道:“是,我自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满姑婆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诸多犹豫?” 秋琴道:“满姑婆,我明白这个道理,并不代表我认可这种做法,这些年來,为了抵御那逆天偷命的天谴反噬,我族究竟牺牲了多少,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难道你的心里还不清楚吗?” 满姑婆拍着胸口道:“是,这些牺牲的人都记在老身的心里!” 秋琴道:“既然你也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要再做出这种逆天之事呢?” “逆天?”满姑婆道:“你说,现在除了这个法子之外,老身还能怎么办?一旦宿命得证,月神陨落,我族大难临头哇!!”她的声音带着有难言的疲惫,老态龙钟之象毕露。 ------------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月中人现 白雪忽然冷笑道:“万世师表的孔老夫子有言:“五十而知听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据在下眼拙,满姑婆岂非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却还要做一些逆天意之事,实在可笑。” “你说什么!”满姑婆怒道:“老身如何做事,还务须向你一个小辈多嘴评论!” 白雪道:“在下根本对你们的所谓宿命之论毫无兴趣,只是在场的莫不是姣姣一代人杰,为何要苦苦执着于要虚无缥缈的命理之说!” “哼!”满姑婆冷笑道:“老身还当你这龙阳体能说出何等样的话來,哪知道却是一通蠢夫乱语,天道昭昭,你又懂得多少?” “你!”白雪自來都是不信命的,哪怕这些年來处处受到磨炼,他也不过当做是受人迫害,很少会去恨天怨地。 “雪少...”秋琴知道自己白雪心中的想法,她叹声道:“你...你虽和我族有不解的渊源,但毕竟是在外面的世界长大,自然很多事情不会明白,易经八卦,命理学说,远远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白雪道:“哦?”他虽然说了“哦”,不过那口气中的不以为然之意却是谁也听得出來的。 秋琴也知道白雪心中的不以为然,不过她也不愿多加解释,毕竟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说的清楚,她又对满姑婆道:“满姑婆,你是前辈,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当年我继任祭祀之位,也是你第一个毫无保留的支持我!” 满姑婆见她突然说起往事,心中虽不太明白,但也是感慨万千,道:“老身知道,也从未后悔过。” 秋琴又道:“现在,我将祭祀之位传给小公主,你心中虽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一样支持我。” 满姑婆叹道:“她毕竟是......哎...无论如何,现在一切都已成了定局,老身也无话可说,若不是她执意要保住白雪,老身也不会......” “是!”秋琴道:“但她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有什么理由!”满姑婆突然激动起來,提高声线,道:“她如今已是我神教大祭司,可曾想过自己一身已经系于千钧之上,绝不容得半分折损,又岂能反噬随着性子來做?何况还是这般样的大事!” 秋琴也唏嘘良久,才道:“她这么做,也是为了神教考虑,逆天屠龙,毕竟牵涉太大......” “牵涉大?难道还有什么能比堂堂拜月教大祭司陨落更牵涉大的吗?”满姑婆霍的拔出拐杖,用力的顿地,痛心疾首道:“你们呀!全都是被那情欲蒙蔽了双眼,看的还不如我老太婆清楚,她不杀白雪,还不是因为她忘不了以前的那些事吗?依老身看哇!她是死在白雪手里,脸上还带着笑哇......” 秋琴面色一变,失声道:“这不可能!” “她是谁?”白雪越听越奇怪,忍不住问道:“大祭司是谁?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她是谁!”满姑婆冷笑道:“无论她之前是谁,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的她,只是我拜月教的大祭司,谁也不是!” 白雪大声道:“我肯定认识!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满姑婆狞笑道:“她?她是要取你性命的人!” 白雪见满姑婆绝不会告诉他,又将目光望向秋琴,秋琴叹道:“你不必知道她是谁,满姑婆说的沒错,她从前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秋琴话锋一转,道:“满姑婆,若要说我族的堂堂月神会败在他这只小青蝶的手里,这岂非是太可笑了,太荒谬?” 满姑婆道:“难道你不相信明月镜?” 秋琴道:“自然不是,明月镜是我族的神器,千年來其中一共预见了四十九件画面,命运无一不是一一印证了,但魔火斩月神之象,我们也只看到了月神坠落魔火之中,之后的画面一片混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许......” “你不必再说了!”满姑婆打断秋琴的话,厉声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可是为了这个万一,就要背负上逆天的反噬...”秋琴道:“这究竟值不值得呢?” 满姑婆望了她一眼,又望向在场的所有人,白发、垂髫、壮年、妇女,她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流连过去,最后道:“哪怕是要我族人遭受覆顶之灾,哪怕是老身受五雷轰顶之难,只要我月神无恙,我族就有再次繁荣昌盛之希望!事由老身來做,天谴也由老身來受!” “满姑婆!”众人热泪盈眶,大声道:“誓与满姑婆共同生死!” 白雪也肃然起敬,他知道一个人如果有坚强的信念,那是一件值得尊重的事情,若非这满姑婆执意要杀他,他实在很愿意和这个老人家交个朋友。 “满姑婆?不要!”张栀言忽然从秋琴的怀里昂起脑袋,大声道:“我肚子里有龙阳血脉,我去填那黄泉之眼,也一定能够阻止魔龙醒來,只要魔龙不醒,魔火就不会伤害到月神!” “这...”满姑婆迟疑道:“你肚子里的龙阳体是我族复兴的希望,老身......” “不行!”白雪断然喝道:“不论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做,为了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用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來牺牲,他还沒有看过这一眼世界,这太残忍了!” 满姑婆喝道:“好!既然如此,就用你來做血祭!” 白雪道:“好!” 张栀言拼命道:“你疯了,你难道要去送死?” 白雪很想过去摸摸她的肚子,感受一番自己的孩子,他在听到张栀言说出肚子里有他的血脉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情在他的心底滋生,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突然之间真正的蜕化为成熟男人的感觉。 有人说过:一个男孩只有在听到自己孩子第一声哇哇哭叫时,他才会真正的长大,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白雪就在那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肩膀上压上一重责任,一重很重又很幸福的责任----男人的责任。 “我...我要保护你们娘俩!”白雪虽然全身被制,但说出这句话时,是很认真,很用力! “我......”张栀言自从那一夜之后,就一直在等这句话,现在,她终于等到了,直觉得一切犹如在梦中,说不出是幸福还是感动,只是这幸福又是那么的短暂,那么的苍白,“为什么?” “我们已经拜堂了......”白雪尽量微笑道:“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妻内......” “哎......你们还沒有完成最后一拜,还沒有成亲.....”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來的一声叹息,一句空蒙的话语,打断了白雪的话,放佛如琵琶声似断非断之际,突然一记强铮响,这叹息声虽然低幽,落在众人的耳中却不亚于一声闷雷! 也不知何时,那屋外竟有一轮明月自山间冉冉升起。 月光铺洒在人间,也铺洒进喜堂里,在喜堂外,月光中仿佛有层淡淡的烟雾升起,烟雾间仿佛有一条淡淡的人影。 明月般的白衣人影。 沒有人能形容出自己看见这条人影时心中的感觉,人世间所有美好圣洁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这一刻心灵上所受到的冲击,放佛那一刻,已便如置身在皎洁的月宫中,见到了永远不老的月神。 那条人影在月色水波烟雾间,也映在了每个人的心中。 “天地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儿,她岂非已经是仙?” “你是谁?”白雪吃惊的望着这烟雾般的白衣人影道:“在下就差最后一拜已要完成这仪式了。” “哎...”她不语,只是幽幽叹息。 月朦胧,夜朦胧,人朦胧。 空空蒙蒙的月光,幽幽的叹息。 这种叹息声竟有那百般的无可奈何。 放佛是來自那虚无缥缈的空灵之乡,放佛來自天涯月际的尽头。 天涯怎么会有尽头?人在天涯,天涯就沒有尽头。 “你來自何方?”白雪的眼神中充满了迷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很熟悉,但他看不清楚她的脸,似乎在她的脸上,也有一层淡淡的月光遮掩住,如同面具,又如另一张脸。 “我是谁?我來自何方?”她似乎在重复着白雪的话,也似乎在问着自己。 “我是谁很重要吗?” “大祭司!”早已有人跪伏在地,恭敬诚服。 满姑婆眉头一动,身板虽然还是一动不动,可她握拐杖的手突然紧了一紧,苍白的指节不见血色。 “大祭司为何不在月宫,却來这里?” “她果然是拜月教的大祭司,传说中的月神!”白雪的心中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设想过无数次见过拜月祭祀的情景,怎么也沒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月神,多么神秘浪漫的字眼,又是多么苍白无情的字眼。 江湖上关于这个人的传说实在太多了,可等白雪真的看到她时,心中也不知是何等滋味。 ------------ 第三百三十二章 你就是她 那朦胧的月光下苍白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抹无人可解的神秘笑容,这个月中人忽然用一种叹息般的神秘声音说道:“小公主有令,天下敢伤白雪者,杀无赦!” 她这话说的和那日在龟城赏菊之时一模一样,当时白雪化身成豪命,曾经亲耳听过她说过,不过后來他以为这人是巫梦,此刻再重见,竟发现事情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大祭司有令,原本老身不该多言,只是......”满姑婆似乎也沒想过这月中人会突然出现,一时间打乱了她的部署,不好该如何措辞。 月中人幽幽道:“满姑婆...” 这只是一声简单的叫唤,偏偏满姑婆只觉得自己的心揪着疼,她拼命捏紧自己的龙头拐杖,大喝一声道:“大祭司请讲!” 月中人叹息道:“我要带白雪走。” “不行!”满姑婆心中一震,反驳道:“请恕老身无礼,大祭司不能带白雪走。” “我知道。”月中人道:“你是为我好,不过一切我自有主张,你且安心。” “老身如何能够安心!”满姑婆白发狂舞,脸容怮动,言辞泣血道:“大祭司哇!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般下去,我族只怕会有天的祸事哇!” “满姑婆。”月中人道:“您不是早已占卜过,我是神教千年來天赋最高的大祭司,我要做的事,还望您能支持我......” 满姑婆痛泣道:“老身岂敢不支持大祭司!也请大祭司为我族的儿郎们想一想哇,他们的生死可全在您的一念之间哇!你不顾忌我老太婆不要紧,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可他们...他们不能白白牺牲哇......” 月中人沉默许久,她也似被这话感动了,终于道:“我知晓。” 满姑婆以为她想通了,大喜道:“既然你已经想通了,那么......” 月中人冷冷的打断她道:“一切我都已有安排,那余歌陈兵三十万于龟城,看似雄霸无比,实则如冢中枯槁,不堪一击,你且放心吧......” 满姑婆不敢相信,追问道:“真的?” 月中人道:“是。” 满姑婆将信将疑道:“你有何计划?” 月中人似乎并不愿多言,只是道:“现在,我要带白雪走。” “不行!”满姑婆断然道:“他要留下以备万一!” 月光纹波微动,放佛是那月中人有些生气,她顿了片刻,道:“你手上不是还有龙阳血脉吗?她岂非也是一样的...有用!” “啊?” 就在满姑婆迟疑的片刻,忽然有一股极淡极淡的月光流溢进屋,然后白雪就身不由己的被卷入其中,携带着冲天而去。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 夜空中几乎沒有星星,有的只是月光。 放佛整个天下的月光都笼罩到了这里,笼罩到了白雪的身上。 满姑婆一怔之下,也立即穿窗而出,她虽然年迈,可这轻身功夫不可谓不快,只是那月中人携带着白雪已经到了十丈开外。 “哎!”她一顿足,已经追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是绝对追不上月中人的,但依着她刚硬的脾气还是忍不住要追下去。 月中人过,月光也过,月光过后,只剩下一片黑暗,渐渐的,满姑婆只能看到远方依稀的朦胧月光,越來越淡,最后失去了踪影。 “冤孽!”她跌足痛哭,冲着那天上的明月嘶声道:“明月啊明月!我族难道真的是要大难临头了吗?” 明月不语,淡淡的照耀人间。 明月不语,月中人也不语。 白雪就这么被她如夹婴儿般夹在腋下奔出许远,也不知她何时才会停下,白雪只觉得这月中人是一块冰,靠近了才发现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竟沒有一丝一毫人的热气。 她的速度极快,白雪也不敢说自己带个一个大男人还能有这样的速度,他竭力的想要看清楚月中人的脸庞,但哪怕是靠的这么近了,他依然无法看清楚她的脸。 “你想看什么?”月中人也发现了白雪在看自己,忽然开口道,即便是在这样的速度下,她开口的声音也是不颤不抖,稳定之极。 “我在看,我想看清楚你是谁?”白雪如实回答。 月中人道:“那你看清楚了吗?” 白雪道:“我看不清楚。” 月中人道:“很好。” 白雪道:“好什么?” 月中人道:“很好就是很好,沒有什么!” 白雪道:“我知道你好什么?” 月中人道:“哦?” 白雪道:“嗯。” 两人再也无话,又奔出去一段路,忽然月中人冷冷道:“你嗯什么?” 白雪笑笑道:“嗯就是嗯,沒有什么!” 月中人道:“我知道你想看我的脸。” 白雪道:“可惜,你并不愿让我看清楚你的脸。” 月中人道:“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对你沒有好处。” 白雪道:“有时候,我也这么告诉自己。” 月中人一怔,道:“很好!” 白雪道:“非常好!” 月中人又道:“你好什么?” 白雪道:“你好什么,我就好什么!” 月中人道:“沒想到堂堂蝶恋花白雪,也就只有一张嘴厉害而已!” 白雪道:“那也不见的。” 月中人道:“若非如此,你怎么会被人制住穴道,还差点被人拿去填黄泉之眼!” 白雪道:“如今,我岂非沒有被送去填那泉眼?” 月中人冷笑道:“那只因我救了你。” 白雪道:“能被人救,岂非也是一种本事?” 月中人讶然道:“原來你只是嘴厉害,脸皮也这么厉害。” 白雪道:“在下脸皮一直很厚,只不过再厚,别人也看得出來我原本的面目,可有些人明明脸皮不厚,却怎么看不出她的样子,这岂非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月中人知道白雪实在说自己,她道:“你不要忘了是我救了你,你非但沒有说一句感谢的话,反而与我针锋相对,阁下岂非太忘恩负义了吧?” “非也!”白雪道:“你并非救了我。” 月中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略带怒气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白雪笑道:“沒想到便是连你这样的人,也会生气?看來传说中的月神也不外如是!” “哼!”月中人冷哼一声,忽然将白雪顺手丢出,要知道当时她处于全速奔驰之中,这般将白雪丢出去,这种惯性的力道是极大的,只怕白雪要为自己的言语摔了个头破血流了。 “给你个教训,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白雪的身子如坠石般射出去,就在他的脸堪堪要撞到地上沙石之时,忽然他如轻云般飘了起來,然后轻飘飘的飘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上。 夜色凄迷,朦胧的月光。 照在白雪的脸上。 他就是白雪,嘴角带着那一丝微笑,只是眼底的那抹碧绿已经越沉越深。 若仔细看一看,甚至会发现他虽然还是在笑,笑容中却充满了凄凉和悲伤。 “你沒有被点住穴道?”月中人万万沒有想到白雪居然一点事也沒有,相反他的轻功似乎更进一步了。 白雪道:“秋琴的确点住了我的穴道,不过她算错了一点,她沒想到我已经完全至化身境界,她的手法劲道虽然厉害,可下手并不重,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已经冲开了穴道。” 月中人冷声道:“果然狡猾!” 白雪摇头道:“这不叫狡猾?” 月中人道:“这还不是狡猾?那是什么?” 白雪道:“这是智慧!” 月中人道:“难道你们汉人的骗人就叫做智慧?” 白雪道:“智慧有很多种,至于说骗人,那要看骗什么人了?” 月中人道:“难道骗一个全心全意要救你的人,就叫做智慧?” 白雪道:“你难道真的是全心全意要救我吗?” 月中人道:“当然!可惜,有些人狼心狗肺......明明已经解开了穴道,还要装出一副受制模样,欺负他的恩人!” 白雪道:“我装出这幅模样,就是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月中人似乎被这句话惊了一小跳,失声道:“你说什么?” 白雪道:“在下很想要看看,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月中人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雪道:“沒有什么意思?” 月中人道:“沒有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白雪道:“沒有什么意思的意思就是说,要拆下你的面具,那才有意思?” 月中人已经完全冷静下來,淡淡道:“要拆下我的面具,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白雪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无息,他站在月中人一丈开外,望着那团如水似雾的月光,默默的想了很久,终于道:“沒想到这个人是你......” 月中人再次一怔,也沉默许久,才道:“你已经看出來我是谁?” 白雪道:“你不该说这么多话的,若非如此,我也不敢肯定是你...” 月中人道:“你相信自己的判断?” 白雪道:“我宁愿自己判断错了。” 月中人道:“但是你知道自己沒有猜错,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 白雪又沉默,许久道:“是的。你就是......”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月神巫梦 龟大爷从昏迷中醒來,用力的拿拳头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才终于完全清醒过來,他望着这破庙,还有身边不远处还在昏迷的红衣小姑娘,又仔细想了很久,才终于渐渐回忆起自己被打晕过去之前的事情。 他依稀记得,那红衣小攻娘说完新郎官是白雪之后,他心中大为吃惊,沒想到白雪这家伙风流成性,连在黄泉路上这样的地方也有老相好、 也就在此时,巫梦身上忽然爆发出极强的光芒,“那是银光,很像那一日在天路开口绝壁上遇见的银光!”龟大爷自言自语道:“阿梦身上爆发出这样的银光,然后那股强大的气息绽放,再之后,老子就被打晕了!” “这是怎么回事?阿梦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龟大爷死命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他感觉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也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小庙外不远处竟然闪耀出那种银光。 准确的说,是银色的月光! “阿梦?”不知道为何,龟大爷的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展开自己最快的身法冲向那银光,口中念叨着:“千万千万不要,但愿还來得及......” 一切都还來得及吗? 世上很多的事,一旦发生了,便如那光阴,光阴过处,再也不回。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尤其是杀人的事。 白雪和月中人之间已经展开厮杀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龟大爷心中不详的念头越來越重,或许是那种朦胧的月光,带着淡淡的冰冷,那种非人的冷漠,还有他后颈的隐隐作痛都在不断的提醒他,可能会发生一些后悔终生的事情。 “快点!再快点!你娘个西皮!!”龟大爷恨不得自己趴到地上,将两只手也变成两只脚來加快自己的速度,心中大吼:“快快快!!” 就在那一霎那,远处忽然爆发出极强的光芒,犹如一场爆炸,无声无息的爆炸,光芒爆炸之后,再次瞬间收缩,之后的月光更淡了,淡而稀薄,已经几乎难以分辨。 “阿梦?”龟大爷的心已经沉到了水底,他喃喃道:“难道老子还是迟了,难道......” 他已经不愿意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只怕自己会接受不了。 “老天爷,贼老天!你娘的!你有什么冲老子來好了!老子一把年纪了,死了也不算赔本!为什么要这样对这些小辈!你已经把我儿子给收去了,难道还要收走我这个认來的女儿吗??” “阿梦!是龟爹爹对不起你,龟爹爹不该认你的!!” 龟大爷本來就身受铁马金歌之伤,此时又强提起真气狂奔,胸口早已气血翻腾,两耳嗡嗡作响,犹如有面大鼓在敲打。 “老子一定要坚持!” 终于,龟大爷冲到月光最盛处,他依稀看到两条人影,其中一个白衣如雪,丰神俊朗,而另一条人影却缓缓倒下,倒在白衣人的脚下,龟大爷又气又急,他拼命强压下胸口翻滚的气血,提起一口真气强吼道:“白雪!不要!她是阿梦!” 白雪回过头來,面上似乎带着古怪的表情望了一眼龟大爷,这一眼过后,龟大爷强压下气血终于一股脑儿的喷涌出來,“扑!”龟大爷狂呕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身子已经缓缓的倒下去,他再次昏迷过去之前,耳中嗡嗡想着,隐约听到一句:“龟大爷,你怎么知道......” 龟大爷再次醒來,夜似乎已经很深了,夜凉如水。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火红的蜡烛,火红的床单,还有火红的...女人。 他甚至认得这个女人,神秘的幽香,优雅而高贵的女人。 “秋琴?” 秋琴就坐在一张火红的圆桌旁,静静的品着杯中的酒,那本是喜酒,她的面上虽然波纹不惊,可那眼中的血丝却多的吓人,放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极大的惨事。 “你醒了?” “老子这是在哪?”龟大爷想要起身,才一动已经浑身疼痛欲裂,双耳嗡嗡作响,不得已只能再次躺下。 秋琴道:“你说呢?” “这他娘的像是个洞房?”龟大爷打量一番四周,失声道:“他娘的,这根本就是个洞房花烛嘛!老子怎么躺在新娘床上了?” 秋琴又喝了一杯酒,才淡淡道:“你错了。” 龟大爷道:“老子哪里错了?” 秋琴道:“这里不是洞房?” “我呸!”龟大爷道:“这里有红鸾鸳鸯被,龙凤花烛,还有这......这些玩意儿不都是洞房才有的吗?” 秋琴道:“不错,这些的确是洞房里的东西,不过有了这些东西并不能说明这里就是洞房。” 龟大爷道:“那要怎么样才能他娘的证明这里是洞房?” 秋琴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龟大爷受不住她的这种沉默,想大声反驳,可一提气,胸口又疼得要命,只能缓声道:“你他娘的倒是说呀?” 秋琴再给自己灌了一杯酒,道:“这里少了新郎新娘!” “对呀!”龟大爷反应过來了,道:“不错,他娘的,怎么变成老子躺在新娘床上了,莫不是这新郎新娘都死了不成?” 他这话一说,宛如一把刀一般扎进秋琴的心里,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來。 “你...你怎么了?”虽然隔着重重纱幔,不过龟大爷还是发现了秋琴的不对劲,他忽然想起來什么,大声道:“不对!这里是白雪的洞房!” 秋琴道:“是的。” 龟大爷道:“他?他娘的,这龟儿子该不会死了吧?” 秋琴道:“他还沒有死......” “那就好!老子就知道,这小子沒这么容易死的......”龟大爷松了口气。 秋琴接着道:“不过他现在正在走往死亡的道路上!” “你说什么?”龟大爷一下子跳了起來,“哎呦!”又马上重重的跌落回床上,大吼道:“他怎么了?你说清楚!咦,这是什么......”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却是他重新跌回床上后,居然手一展,又摸到了一个人。 一个娇娇小小的身躯,龟大爷拉开被子一角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又转惊为喜,失声道:“他娘的!阿梦?原來你还沒死?” 原來这鸳鸯床上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巫梦,只是她又怎么会躺倒这床上來的,还一直昏睡着,龟大爷醒來吼了这么久竟也沒有惊醒她? 秋琴冷声道:“你难道希望她死吗?” “龟儿子才想要她死了!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老子的干女儿!老子死她也不能死!”龟大爷看到巫梦沒事心情大好,一时间也口不择言了。 “只是,她怎么会昏迷了?又怎么会和老子躺在一起?”龟大爷检查了一下巫梦的状况,发现还算正常,不过只是昏迷了,又还是不放心道:“她应该沒事吧?” 秋琴道:“你这么多问題,我该回答你哪个?” 龟大爷不介意道:“你随便说,老子都行!” 他看到巫梦沒事,已经心情大好,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充斥着这老人的心,他突然觉得老天爷对自己还是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有时候眷顾了,毕竟沒有收走他的所有。 一个人只有懂得感恩,才能活得更开心,一味的得陇望蜀,反倒是会失去更多。 秋琴望着龟大爷开心的模样,她心底也为他开心,但更多的是为自己命运的无奈而忧伤,更为自己女儿而叹息。 “她和你不同......” “什么?”龟大爷紧张道:“她伤得很重吗?老子怎么沒看出來?” 秋琴道:“她身上沒伤,反倒是你伤得很重!” 龟大爷松下口气,连声道:“那就好!” 秋琴又道:“反正你们两个都昏迷了,我一个人也照看不过來,索性就将你们全部搬到一张床上了。” 龟大爷道:“哦。” 虽然说龟大爷的年纪是巫梦的三倍有余,又以父女相称,不过终究还是男女有别,这若是在中原那是肯定不可以的,不过苗域一向风气开放,龟大爷狂喜之下倒也不觉得这其中有太大不妥。 “她怎么会昏迷过去的,白雪又去了哪里了?”龟大爷追问道:“这一切,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秋琴望着红火的烛火,喝着喜酒,一杯杯的喝着,也缓缓的讲出了不久前这里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原來当时,白雪冲月中人道:“原來你就是......” 月中人道:“不错,我就是巫梦!” 月光忽然潮水般自她脸上褪出,露出一张苍白冷漠的脸。 苍白的月光,苍白的脸。 这张脸,白雪是那么的熟悉,他曾经无数次的在这张脸上看到笑靥如花,他虽然竭力的否认自己的推测,但现在亲眼所见,事实俱在,他不得不承认,这月中人就是巫梦。 这脸虽然还是那张脸,可脸上的冷漠和平静却不是巫梦的,放佛这躯壳还是巫梦的,但灵魂已经换了一个人,换成了一个冷漠无情的月神。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决定回去 “你不是巫梦。” “我不是巫梦?”月中人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道:“我不是巫梦,我又是谁?” 白雪道:“我正要问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控制她?” “我控制她??!”那月中人放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脸上冷漠的表情竟也有了一些变化,她说道:“我沒有控制她。” “你沒有控制她?”白雪道:“那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月中人冷笑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们本就是一体!” “笑话!”白雪斥道:“我是她...难道我对她不了解吗?” 月中人道:“你莫不是想说自己是她的姐夫是吗?不过你可别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和张栀言成亲去了,何况你说自己对她了解?你到底了解多少呢?” “我...”白雪很想说出一些事情來证明自己,仔细想想却发现自己对巫家姐妹了解实在很少,他一向关注的都是一个人的本身,对于她其他的事情,他知晓的实在不多。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说什么!”白雪也不再纠结那些事情,他厉声道:“我现在只要你离开巫梦的身体,无论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都绝不会让你伤害到阿梦!” 月中人道:“你还知道关心她?” 白雪道:“这不关你的事!” 月中人道:“既然你还关心她,为什么你要和张栀言成亲?” 白雪道:“这也不关你的事!” 月中人道:“谁说这不关我的事?你要和别的女人成亲,那就是我的事!” 白雪道:“此话怎讲?” 月中人道:“你这辈子注定只能和我姐姐成亲,除了她,谁也别想抢走你!哪怕她是前祭祀的女儿!” 白雪发现这月中人说这话的神态语气居然像极了巫梦,他皱眉道:“你姐姐?” “巫瑶!” 白雪道:“你唤阿瑶是姐姐?” 月中人道:“我早说了,我就是巫梦!” 白雪道:“既然你是巫梦,又是拜月祭祀,又为何要将你姐姐掳到月宫去呢?” 月中人道:“这件事情我不能说。” 白雪道:“为什么?” 月中人道:“这关系到苗域的生死存亡,我不能说出來。” 白雪道:“阿瑶被掳到月宫和苗域生死存亡有什么关系?” 月中人摇头道:“你不必套我的话,我是绝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白雪道:“好!既然你不说,我不勉强你,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你和巫梦到底是什么关系......阿梦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份。” 月中人道:“你其实早就开始怀疑了不是吗?” 白雪道:“是的,从我第一眼看到阿梦掌中出现魔风眼开始,我就知道事情沒有那么简单,但是我万万沒有想到,她居然就是拜月祭祀本人!” 月中人心中暗道:“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真相了吗?这其中的复杂是你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发现,拜月祭祀的秘密关乎到苗域的存亡,谁知道这个秘密,谁就得死!” 白雪当然沒有听到月中人的这番心中念想,他继续说道:“当时我不过怀疑阿梦被人下了蛊术,会在特定的场合被控制心神,不过我一直暗中观察,还是无法发现其中的破绽,原以为不过是自己多心了,哪想到会是这样!” 月中人道:“不错,准确的说,现在的我不过是她体内的一段力量,她还沒有真正的苏醒,只有等到她完全觉醒之后,她才能和我完全融合,到时候,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白雪试着理解道:“你根本不是一个人?”他说着又觉得这种说法不对,又道:“其实你不过是那月神的一段力量,而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月中人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她顿了顿道:“有点类似你体内的那个魔!” “什么?”白雪心猛地一跳,他隐约间也早有感觉自己体内血珠里有个魔,但从沒被人看破过,如今被这月中人当场喝破,他只觉得恐慌之际。 “你...怎么会看见?” 月中人道:“看來你自己也早已是知道了?” 白雪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道:“是的。” 月中人道:“若不是今日她突然听到你要和别人成亲的消息,她也绝不会失控,将我强行召唤出來。” 白雪低声道:“她是因为我......” 月中人道:“是的。” 白雪低低的叹息一声,又道:“你能不能多说些我体内这个...魔的事情?” 月中人望着白雪道:“我的力量现在很微弱,所能看见的不多,也只是看到了一个魔,至于其他的,实在看不见什么?” “哦。”白雪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收拾好心情,道:“既然现在一切都已明了了,我也该回去了。” 月中人阻止道:“回哪里去?” 白雪道:“自然是回喜堂去?” 月中人道:“不准去!” 白雪奇道:“为什么?” 月中人道:“只因她不愿你和张栀言成亲,更不愿你死!” 白雪肃然道:“我必须要回去!” 月中人道:“为什么?” 白雪道:“只因我不能让一个女人替我去死,更何况她的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 月中人道:“可你回去,死的就是你!” 白雪道:“大丈夫做事,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更何况我回去不一定会死!” 月中人道:“你回去一定会死!” 白雪道:“有无数次,所有人都认定了我一定会死,但我都沒有死,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月中人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回去!” 白雪道:“既然谈不拢,那就打一场,我也很想和拜月教的月神试一试,尽管只是一段力量而已!” 月中人冷笑道:“好!” 她的“好”字话音未落,白雪已经抢攻了三招,每一招皆是快如闪电,急如暴风,偏偏这样的三招落在月中人手里形同儿戏,她只是随意的一挥袖子,月光宛如实质凝固在她面前,已经守的无懈可击。 “砰砰砰!”三声,白雪的三招全都击打在她的水袖上,那描金白袖如水般的柔软,可守势却如铜墙铁壁般坚固。 “白雪,你沒有阳逆枪在手,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月中人淡然的随意化解白雪的进攻,她的样子看着飘逸清雅,那挥舞袖子的模样更是不食人间烟火,巫梦本就是美丽动人,经这月光舞袖一衬托,竟有说不出的出尘动人。 “沒有阳逆枪!我也能对付你!”白雪虽然化掌缘为利刀,连挥三刀,刀刀斩在月中人水袖上,“嘶”一声轻响,那袖子竟被斩下來一角,这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事,只因白雪掌缘用力为一线,而她袖子是一面,以集中之力破敌一面防线,这本就是武学中常见的技巧。 不过那月中人觉得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了,她忽然轻喝一声,掌中一开,竟有一把半丈须的月光刀缓缓出现,“白雪,看招!” 一刀劈來,这一刀她是含愤出手,刀式极快。 而白雪放佛已被这等奇观所震惊,身子竟如半分应对,眼见那月光刀已经将要砍到自己身上了,他忽然大喝一声:“阿梦!” “姐夫?”那月中人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丝挣扎,低低的唤了一声,“泊”一声月光刀在白雪脑门前一寸忽然消散了,如同水滴滴入池水一般,那月光刀融入了无边的月光之中,平淡如水。 这就是龟大爷看到的那月光爆炸的一幕,当时他可是紧张的要命了。 “姐夫?”月中人又低低的唤了一声,面目上有着说不出的挣扎和犹豫,是巫梦,是她在反控住了自己的身体。 “是我!阿梦,是我呀!”白雪柔声道:“阿梦,你快醒來啊,阿梦!” “姐夫?我好困......”那月中人低低的呼唤了一声,终于缓缓倒下,昏迷过去。 就在巫梦倒下去的那一刻,龟大爷也到了,他厉吼道:“白雪!不要!她是阿梦!” 白雪转过身子,看到龟大爷來了,奇怪道:“龟大爷,你怎么知道...她是阿梦...” 可惜,龟大爷也倒下了,昏迷过去。 转眼间,地上已经昏过去了两个人。 白雪望着他们,当时大家是一起踏上天路的,谁想过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变化会如此之快,白雪检查了一番他们的身体,发现都沒有什么大碍,他给龟大爷推宫过血了一番,然后已经准备回去。 “小猫?”白雪呼唤着怀里的暹罗猫。 暹罗猫探出个脑袋,瞄了一声。 白雪道:“你去前面那间破庙将青铜魔棺取來,悄悄的跟在我的后面,现在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帮我!” “喵!”暹罗猫应了一声,从白雪怀里扑下地,绕着白雪转了一圈,飞快的消失在夜色里。 白雪已经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回去。 只因如果他走了,那么要替他去死的人就是他的女人和孩子。 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男子汉來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所以他一定要回去。 哪怕是死,也要站着死,更何况,他还有青铜魔棺,他相信自己即便真是到了那所谓的黄泉之眼,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 第三百三十五章 等待奇迹 “咦?”白雪有些奇道:“小猫这次居然沒有要挟于我,就爽快的答应了?看來下次吃饭的时候该奖励一下。” 无论如何,白雪都应该回去了,或许现在张栀言已经等急了,毕竟今天是他们的大婚之夜。 他本是受制于人,被迫成的这个亲,可如今,他已经心甘情愿的要回去成亲,世事变化之快,莫过于此。 他不能让孩子出世沒有父亲,最起码女人和孩子都应该要有一个名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孩子,想到张栀言,他竟觉得心里面热乎乎的,他的眼中甚至出现了这般的一个画面。 夜,冷夜。 万籁俱寂,他走了很久,终于回到自己家门口,他的家也不必很大,此时,那屋里还亮着灯,暖呼呼的灯,他一进家门,还有热乎乎的面条。 然后为他端出面条的女人微笑道:“小声点,孩子睡了。” 这该是一副多么温馨,多么诱人的画面。 这种家的温暖,对于一个浪子來说,是致命的诱惑。 浪子想要一个家,想要家的温暖來驱除他心底的寂寞和空虚。 白雪的心也随着这念想开始热乎乎的,他回去的速度并不慢,月中人的轻功好,白雪的轻功也不差,何况是在他全力赶路的情况下。 远处,终于又回來了。 那村头的黑丫丫的大树过去,前方还亮着灯。 温暖的灯,指引着白雪回來。 “一切很快就过去了用不了多久,也许有时候回头想想我的确还沒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去做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但我相信,只要努力,一定行的!”白雪在心底对着自己打气,道:“也许这幸福是來的太突然了...” 灯火辉煌,只是很静。 静悄悄的静。 现在,怎么会沒有声音?难道是那满姑婆走了,她虽然不赞成这场婚事,不过白雪并不介意她也喝一杯喜酒的。 他推开大门,走进喜堂。 他整个人忽然间变得完全冰冷,手脚一阵阵的发冷,放佛忽然间落入了一个冰冷黑暗的深渊。 喜堂里发生了什么事? 喜堂里根本沒有发生任何事,何止是沒事发生,根本连个人影都沒有,不止是满堂的宾客、满姑婆,甚至连新娘子也不见了。 火红的龙凤花烛热烈的燃烧着,火红的火焰是那般的刺眼。 所有人都这么不见了,放佛这里根本就沒有过他们,他们从未在白雪的面前出现过。 现在,这喜堂里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已经失去了那份优雅和从容,眼中血丝布满,披散着头发默默的坐在高堂上,她用那双完全沒有神采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白雪进门來。 绝对的死寂,放佛这喜堂竟已成了一座大坟墓,偏偏这坟墓里还有一个女人僵直着眼神望着他。 白雪被她看得身子都僵硬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说不出的干涩,那种感觉,是什么滋味,沒有人能够想象。 白雪的脑子也锈得很厉害,完全不能动弹,他用一种自己听了也觉得陌生的声音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什么都沒有发生。”秋琴的声音也很陌生,陌生的可怕,空洞的可怕。 白雪道:“小言呢?满姑婆呢?还有那么宾客呢?” “小言已经走了。” “走?”白雪骇道:“她走去哪里了?” 秋琴道:“走了就是走了,还能走去哪里?” “黄泉之眼!我知道了...”白雪醒悟过來道:“一定是黄泉之眼!小言还是代替我去了?” “是。” “难怪所有人都不见了,满姑婆也走了,他们一定是去黄泉之眼了!”白雪急声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秋琴道:“我不能阻止他们!” “为什么?” 秋琴忽然尖叫道:“那是她的命,她自己选择的路,为了你!她就一定要走这条路!” 白雪道:“为什么?” 秋琴道:“就是为了你!” 白雪道:“即便是为了我,你也可以阻止她这么做,为什么你不阻止?” 秋琴忽然冷冷一笑,那脸上流露出來的更多是无奈和空洞,道:“我不能阻止她!” 白雪厉吼道:“为什么!她是你的女儿!还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女儿更重要的?!” “有!”秋琴也厉吼道:“拜月教这三千族人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白雪睁大的眼珠子生生的闭上,他心中大恨,痛苦道:“他们走了多久?”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 “好!”白雪道:“你说,黄泉之眼怎么去?” 秋琴道:“你想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白雪叹道:“我去填泉眼,将小言换回來!” 秋琴的脸上忽然有一丝血色,她说道:“你肯这么做?” 白雪道:“你莫要忘了她已经是的妻子,我去救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好好!”秋琴连声道好,不过看到白雪脸上的苦笑,又不禁觉得残忍,为了自己女儿的性命,不惜就要别人去送死。 白雪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黄泉之眼该怎么走?” 秋琴道:“出门之后一直跟随着月亮往前走,等你看到月亮落下的地方,那里就是黄泉之眼!” 白雪放下身上的龟大爷和巫梦,对秋琴道:“还请秋姑娘帮忙照顾他们俩,若是醒了,就告诉他们......真相!” “你要告诉他们真相?”秋琴道:“难道你不怕巫梦醒來后接受不了吗?” 白雪望着如同熟睡过去一般的巫梦,那种安静恬淡的脸容,让白雪有种错觉,渐渐的久了,他有时候竟恍惚间会在巫梦的身上看到巫瑶的影子,他隐约的感到:所谓的拜月祭祀绝不会表面上这么简单。 “无论编织的多么美好的谎言,等到有一天都会拆穿,到那时,她受到的伤害只会是更大!”白雪望着巫梦姣好的面容柔声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相信她一定足够的坚强,能够勇敢的接受一切,何况我这一去,并不一定是送死!” “好吧!”秋琴从白雪的手里接过巫梦的身子,道:“你放心的去吧,我会照顾他们的。” “多谢。”白雪转身即去,他已不敢自己再多看一眼。 “还有!”秋琴眼看白雪的身影掠出,快要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大声疾呼道:“你还记得,当日我将你交给阳春时,曾要你许下一个承诺......” 当日阳春之所以可以轻易的从秋琴的手中带走白雪,秋琴沒把握能够胜过阳春神剑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白雪已经和秋琴达成了一个承诺。 现在,这个承诺终于到了要兑现的时候了。 白雪大雁般掠去的身影忽然生生顿住,他沉声道:“我记得,你说吧......” 秋琴大声道:“我要你活着回來!将小言也一起带回來,一生一世都对她好!” 她喊这话的时候,泪水已经止不住的滑下脸庞。 这泪水到底包涵了怎么样的感情,沒有人知道,秋琴自己的心中也分不清楚。 白雪忽然转身,如惊鸿般掠回喜堂,一把紧紧的抱住秋琴,然后分开,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片刻,便已消失在黑夜中。 不过他的嘴角已经尝到了秋琴的泪水,泪水的滋味。 龟大爷一句话也沒有插嘴,就这么安静的听完了整个过程,他的心理面也很不是滋味,不知道为什么,也分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欢乐和开心已经渐渐的远离了,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寂寞在折磨着每一个人。 在这个天地间,似乎谁都沒有错,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可偏偏所有的事情汇合到一起之后,却是错的那么离谱,那么可悲! 满姑婆错了吗?她沒有错。 张栀言错了吗?她也沒有错! 白雪错了吗?他也找不到什么错,那么,错的是谁? 错的可能就是这个无情的人间,这个充满了悲哀的命运。 龟大爷将自己在床上躺好,他伸直了双腿,又将双手放好在胸口,脖子刚好嵌在玉枕上,然后合上双眼,放佛睡着了一般。 秋琴说完了,她似乎已经等好了龟大爷发问,也做好了龟大爷要跳起來拼命去找白雪的准备,偏偏龟大爷什么也不做,反倒将自己舒舒服服的睡回到了喜床上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龟大爷眼皮也不抬道:“一个人,尤其是像老子这样的一个人,一辈子能够躺在新娘床上的机会并不多,既然碰上了,怎么的也要好好珍惜!” 秋琴道:“所以你就这么舒服的躺着,什么也不去做?” 龟大爷道:“你说老子该去做什么?” “你不想救白雪?” “怎么救?”龟大爷反问道:“老子一身的伤,功夫也不算是绝顶,就算上去帮忙,也不过是去帮倒忙,何必费事,倒不如舒舒服服的躺着,等他回來!” “你相信他会回來?”秋琴的声线有些颤抖。 “老子相信他!”龟大爷淡淡道。 秋琴低低的应和道:“嗯。” “你也应该相信他!” “你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可怕,你如果也像我这样知道的多了,就会认同,白雪已经几乎不可能回來了。” “几乎,并不代表绝对!人活着,总要相信一次奇迹,而白雪,无疑就是一个最有可能缔造奇迹的男人!” ------------ 第三百三十六章 记忆洪涛 白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在他那个时代,白雪这个名字已经渐渐的成为了一个传奇。 他的一生究竟尝过多少风花雪月,已是沒有人知晓,他又经历过多少诡异危险的事情,也无从考证的。 但,无疑,他是一个牵扯了许多人心肠的男人,有大把大把的人希望他活着。 他也需要活着,更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当白雪掠出喜堂时,月已到了上空,这样的明月,本该是充满了诗情画意,但白雪抬头看到明月,却觉得身子一阵阵的发凉。 谜一般的明月,照着谜一般的男人。 “小言?” 张栀言怎么了,她现在是否已经被投入到无情的泉眼里,化作了祭品? 天上一个明月,地上一行人马,两侧绝壁夹道。 狭窄的羊肠小道,不知何时缓缓的驶來一行人马,居然是一队新娘的花轿。 八人抬的大红花轿,红的火烈,在月光下红的耀眼,红的甚至带点血腥。 迎亲队伍里一般都少不了吹吹打打的热闹,不过这只队伍偏偏一点声音也沒有,甚至连轿夫走路的声音也沒有,安安静静的,犹如阴人行路。 明明是喜事,为什么要做的如阴事? 除了沒有唢呐鼓手,还缺少了一样东西,一件喜事什么都可以缺少,唯独缺少了这个不行。 这迎亲队伍沒有新郎官。 新郎官?新郎官不是应该头戴乌纱帽,边插金花,身穿蟒袍,胯下骑着匹毛色纯白的高头大马,走在行列的最前面的吗? 世上所有的新郎官,一定都是满面喜气、得意洋洋的。 尤其是新娘子已坐在花轿里的时候。 这个世道,新娘子上花轿之前,男人是孙子,一旦上了花轿,男人才自以为自己抬起了头,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等到真正媳妇过了门,男人才会知道,他不仅要当孙子,还得要当儿子。 现在,缺少了新郎官,那这只迎亲队伍又要去哪里了? 仔细看,原來这队伍前还是有一匹高头大马的,不过上面骑着的不是神气的新郎官,而是一个年近百岁的紫衣婆婆,她不怒自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就这样的一批队伍缓缓驶进了峡谷,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要将新娘子送去哪里? 峡谷内阴风阵阵,竟恍惚间如同走在幽冥地狱的通路上。 他们莫非是要将新娘子送往幽冥之境? “停!”领首的那紫衣太婆忽然一举龙头拐杖,大喝道:“停!” 整只队伍随着这一举杖,立即停止步伐,人数众多却不见得丝毫凌乱,那八抬大轿依然抬着,并沒有放下。 怎么停下了?难道前面有什么吗? 前面会有什么? 前方,狭小的过道上,竟停着有一口棺材。 那口棺材也沒什么特别的,不过有长一丈三尺、宽约三尺,整个儿的打横着摆放在夹道上,已经显得很挤了,那八人抬的花轿原本要过道已经很难,这么一來,可是万万过不过去了。 当然如果只是一口棺材的话,那紫皮太婆还不会叫停,她叫停是因为看到了棺材上坐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半倚半靠的坐在棺木上的一条石刻蛟龙身上, 样式极为古朴,棺上雕刻九条狰狞煞气的青蛟,穿着一袭简简单单的白衣,腰间束一黑带,长发斜斜束起,有说不出的慵懒。 美丽如同妖魅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两条长腿尽量伸直,让怀中的那只小黑猫能够肆无忌惮的躺着,他轻轻的摸弄着小猫光滑的皮毛,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只猫双眼迥异,正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暹罗猫。 “白雪?” 这人自然就是白雪,白雪的眼里并沒有看着在队伍前头的满姑婆,他的头根本沒有抬起來,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暹罗猫的脑袋,放佛他的眼里只有这只小猫。 “白雪?”那轿子里的新娘子身子微微一震,然后帘子居然被掀起了一线,新娘子居然躲在轿子里向外 偷看。 不过这帘子很快又被人拉开來了,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只有那一眸秋意流露出來。 “白雪,你这是何意?”满姑婆策马缓缓上前,厉声道。 白雪终于抬起脑袋,用一种迷离的眼神望着满姑婆,悠悠吟道:“十地黄泉洗银枪,九幽魔火锻我身,豪情可斩千秋愁,一代魔君任我行。” “这?”满姑婆忽然间觉得眼前这人并不是白雪,而是另一个男人,一个魔枪在手,天下谁能匹敌,昔日纵横江湖,群雄避退,多少绝代天骄化作衬托绿叶的男人! “盖九幽?”满姑婆这个名字并沒有说出來,只是在心底默默的念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白雪眼迷离,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幽幽望着四周绝壁,道:“这里似乎很熟悉,为何我会有种曾经來过的感觉?” 人很多时候新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一种错觉,放佛自己以前來过,或许是在梦中,更或许是在前世。 白雪可以很肯定自己记忆中从未來过这个地方,可他坐在这青铜魔棺上,脑海中依稀一直回响着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雪儿,为父即将要去与拜月祭祀一战!你在这里等我!” 而另一个稚嫩的声音说着:“阿爹,你一定要赢!” “为了你和神州一统,阿爹一定会赢的!”这句话后,那个浑厚的声音再也沒有响起,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白雪!”满姑婆打断了白雪的遐思,她迎着山风,大声道:“既然大祭司已经救走了你,为何还要拦住老身的去路?” 白雪食中两指紧搓眉间,道:“在下已经和贵教的大祭司达成协议,她愿意与我摒弃前嫌,携手合作......所以也就无所谓那宿命的一战,既然沒有那一战,我们便谁也不用去死,更沒有人需要为此去填泉眼。” “一派胡言!”满姑婆冷笑道:“这不可能?!” 白雪道:“莫非是贵教大祭司亲自放了我,在下又岂能现在还好端端的坐着?” “这......”满姑婆迟疑道。 在他们拜月教的心目中,月神无敌,更何况他们也绝对不会相信如今的白雪能胜过自己的大祭司,既然白雪能够來到这里,说明他的话还是可信的。 满姑婆道:“既然大祭司放了你,老身自也不去与你为难!” 白雪大喜,起身抱拳道:“多谢!” 满姑婆一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白雪道:“好。”他已起身走向花轿。 “你要做什么?”满姑婆突然策马拦在白雪前头,自上往下看,道:“还不走?” 白雪指指花轿道:“如果在下还沒记错,这花轿里的人,已经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一个做丈夫要带回自己的妻子总也是合情合理的!” 满姑婆的高头大马并不让开,依然挡着道,道:“你们还未拜完堂,并不能算是夫妻......” “我们是的!”那花轿的喜帘突然一把扯开,一个穿着红绸衣、红绣鞋,满头凤冠霞披,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新娘子,竟突然从花轿里飞了出來,飞到了白雪身边,冲着满姑婆道:“我们是夫妻!” 她说的斩钉截铁,也就是这么一飞舞,白雪已经发现她的肚皮的确有些鼓得尖尖的,算起时间來,也该有四个來月的时间了,张栀言的身材苗条,肚子上的确可以看到一点了。 “好!”满姑婆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道:“老身可以承认你们是夫妻了。” “多谢满姑婆!”张栀言喜道。 “你先且慢谢我!”满姑婆冷冷打断他道:“不过,这魔龙苏醒在即,无论如何,龙阳血脉务必要血祭!” “你!”白雪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满姑婆道:“阁下这么说,岂非是明知故问!?” “好!”白雪跺跺脚,道:“既然你一定要有个人投泉眼,那就让我去吧!” “不行!”张栀言立即反驳道:“你不能死!” 白雪安慰道:“我不一定会死!” 张栀言拼命的摇晃着脑袋,哀求道:“不要...不要去......” 白雪柔声道:“你相信我,就在这里等我回來!” 张栀言抬起婆娑泪眼,望着白雪,眼中柔情放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底。 “你一定要回來!” “为了你和孩子,我一定会回來!”白雪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忽然猛地一震,突然觉得这场面实在太熟悉了,放佛历史重演,一切如当年一模一样,只不过曾经是那浑厚的男人对一个不足三岁的小孩这般说着:“为了你和神州一统,阿爹一定会赢的!” 张栀言也感受到了白雪的震动,不过她并不明白白雪的内心感受,她以为这是白雪在心底对她发出的誓言,她明知道白雪这一去再回來已是几乎不可能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要相信他。 女人,一旦真正的嫁给一个男人,她的全部心思也都牵挂到了这个男人身上,她也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他。 哪怕他说的是,要上天空揽下月亮送给她,她也会满心甜蜜的想当然的认为这是可能的。 “我三岁之前,那些记忆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沒有了?”白雪心中默默道:“这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是当年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小孩是我吗?这个阿爹又是谁?还有我的娘是谁?” 这些问題,白雪之前从未仔细的思索过,如今却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忽然如潮水般涌來,让他应接不暇。 “既然是你的选择,那么,我们还是启程吧!”满姑婆的声音将白雪从记忆的洪涛里抽离,只听她冷声道:“莫要婆婆妈妈了!” ------------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楼一夜 “好。”白雪松开张栀言的手,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他是个潇洒之人,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不要。”张栀言虽然在心底呐喊,但手上还是松开了,只因白雪又说了一句:“你身上还有我们的孩子,为了他,好好活着。” 沒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母爱会散发出惊人的力量,即便是张栀言初为人母,但她已经可以感受到肚子里的小生命,感受到了他的脉搏呼吸,在那一刻,她并不想死,沒有哪个母亲舍得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 “好,为了你...和孩子,我一定活下去!” 于是一行人又再次上路了,这一次不同的是新娘花轿上坐着的不是新娘,而是新郎,还有一口棺木和一只暹罗猫。 “这也算是小伙子上花轿,第一遭吧。”白雪抚摸着暹罗猫的脑袋,自嘲道。忽然听到身后传來一声尖叫:“白雪,这个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白雪抚摸暹罗猫的手突然不动了了,他整个人竟似怔住了,心底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那是我的孩子,我在给他取名字?”这种感觉,除非是作为人父,否则你绝对无法想象,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 “白雪!你到底说呀!?你快说呀!”那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放佛溺水的人在死命的抓住最后一丝稻草,不愿白雪就此这么的永远离开自己的生命。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世味年來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犹及清明可到家。”白雪的手又开始一下下的抚弄着暹罗猫,那一夜的小楼,那一夜的迷离,他高声道:“就叫小楼!” “小楼?小楼!好!”张栀言大声道:“不论男女,我就给他取名唤作白小楼!让他永远都记得他爹爹是白雪!” “不是白小楼,是张小楼!”白雪在心底默默道:“他最好永远也不知道我这个爹,只因我实在沒什么值得他骄傲的。” “小楼一夜听春雨?”那走在最前面的满姑婆心里也浑然不是滋味,但如果让她再一次选择,她也一定会这么做,只因在她的心中,沒有什么比拜月教的利益更重要的事情了。 她低低叹息道:“只是可惜了这一对好儿女...哎......” “能得到满姑婆这一声叹息,也可见您并非是铁石心肠!”白雪在轿子内也听到了这一声叹息,出言道。 满姑婆道:“老身虽是惋惜,却不会改变决定!” 白雪道:“在下知道。” 满姑婆道:“你知道就最好了,所以也千万莫要在这一路上耍什么花样?” 白雪苦笑道:“岂敢?” 满姑婆道:“不敢最好。” 白雪道:“不过在下倒是有个问題想要请教,还望满姑婆能不吝赐教。” 满姑婆收拾了心情,冷笑道:“堂堂七窍玲珑心的蝶恋花白雪,也会要请教别人吗?” 白雪道:“在下平生自认为和四种人聊天,最有收获。” 满姑婆经历方才一事,心肠不觉的也软了一些,竟也似被勾起了一丝好奇,问道:“哦?哪四种人?” 白雪先是幽幽的叹息一声,他自从听过月中人的叹息之后,才明白原來这轻轻一叹中,竟然可以蕴含如此深刻而饱满的感情,他发现,将自己的内心最痛苦的感情藏进这一声叹息中,用力的发泄出來,心里面会舒服一点。 “第一种是曾经一无所有,现在却拥有财富、地位、感情、名声等所有一切的人,或是曾经拥有一切,如今却是一无所有之人。” 满姑婆听到这一声叹息,心里面也放佛被勾起了许多恨事,人生在世,谁也沒有一两件恨事? 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风情下,面对白雪这样的一个男人,即便是近百岁的满姑婆,她的心里也不免想起了很多事情。 满姑婆认同道:“这种人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尝遍人情冷暖,的确有着非同凡响的人生感悟,可以算是一种。” “第二种。”白雪继续道:“读破万卷书,行过万里路之人。” 满姑婆道:“这种人眼界开阔,心胸内藏有天地,也可以算是一种。” 白雪再道:“第三种人,垂死之人。” 满姑婆细细咀嚼一番,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也可算得一种。” “最后一种......”白雪揉揉小猫的脑袋,道:“就是百岁老人。” 满姑婆这次并不太认同,道:“哦?” 白雪道:“百姓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虽有些夸大,却也不免有道理,人活得久了,看的东西也就多了,和这种人聊天,最有收获,只因在这四种人中,只有百岁老人是真真正正的看破了世情的人,其余之人的感悟不过是拔苗助长之后的产物,听着有些道理,却经不住仔细推敲。” 满姑婆这次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道:“你这话和解?” 白雪也缓缓道:“人生大起大落,不免性情失于偏激;万里路后,不免有了登泰山而小天下之狂味;死到临头,终也是放不下的躲,勉强的太多;只有这活过百年,什么都尝过,什么都看过,也什么都有过的老人,这种人才会真的放下......” 满姑婆一时无言,群山无言,天地无言。 “放下?老身已经年近百岁,依然还是放不下的多,舍不得的多哇!” 白雪道:“蠢人过日子,是在用加法计算,不过一日日的加,拼命的想要得到更多,谁知道到了最后,累的自己半死不说,反倒是什么也留不下,真正的聪明人过日子,用的是减法,一个人只有一无所有了,反倒落得了一声轻松,潇洒自在,你说是吗?” “哎...”满姑婆道:“白雪你说这般多,无非是在说,老身这把年纪了还放不下,并非是老身放不下,只是这不能放哇!” 白雪默然,道:“在下也知道满姑婆的难处,只是......还望前辈日后可以帮忙照看下小言,她和孩子都是无辜的。” 这算交代后事吗?潇洒如白雪,到了此时,心底里也实在毫无把握自己究竟是否能够生还,否则也绝不会说出这番话。 “好!”满姑婆保证道:“只要有老身在一天,这天底下就绝不会有人能够伤得了她们母子半根毫毛!” 白雪知道,满姑婆这样的人除非是不开口,一旦说出去的话,那是绝无可能更改的,至少小言和孩子算是无虞了。 “多谢。” “你不必谢我。” “是。” “其实你还是少说了一种人。”满姑婆忽然又道:“或者准确说,是少说了一个人,这个人绝对值得任何人花时间去和他聊天。” 白雪道:“哦?” 满姑婆道:“这个人就是你,老身也听说过名草雪少是花间的浪子,更是江湖人心目中最好的朋友。” 白雪道:“前辈过奖了。” 满姑婆道:“若非世事弄人,就凭阁下今夜所作所言,老身也不免想要与你交个朋友。” 白雪道:“交朋友何需挑拣黄道吉日呢?满姑婆若是看得起在下,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哎...”满姑婆幽幽道:“是吗?”不知道何时起,也许是看到白雪和张栀言分开的那一幕后,满姑婆的话语里渐渐的少了那种凌厉的霸气,反倒多了一些老人的感慨。 白雪也陪着叹息了一声。 满姑婆道:“你在叹息什么?” 白雪道:“我在叹息,我们实在不该做朋友。” 满姑婆道:“哦?” 白雪道:“只因我知道,一个人要亲手送走自己的朋友,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满姑婆沒想到白雪叹息的居然是这个,她忍不住道:“你果然是个好朋友。” 白雪又开始抚摸着暹罗猫的脑袋,轻声道:“好朋友?”他这话似乎在说给满姑婆听,也似乎在说给暹罗猫听,更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自言自语的说着。 话,说出來并不一定是要给人听的,有时候,猫比人更能听得懂人的话。 至少暹罗猫似乎听懂了,她伸出肉呼呼的脚掌,居然反过來轻轻的拍拍白雪的手掌,仿若是在安慰他。 “喵。” 沉默,可怕的沉默,沉默中,花轿已经抬着走过那条长长的夹道。 白雪忽然又道:“在下其实想问满姑婆......” 满姑婆道:“你问吧,能说的老身一定说,不能说的,你到了地方之后也一定会知道。” 白雪道:“传说拜月教出身偷天一族,这就偷天难道真是避开轮回吗?” “这个......” “到那时既然避开了轮回,为何前夜那些人还是会死?在下实在想不明白,难道是江湖传说有误?” 满姑婆沒想到白雪要问的竟是这样的事情,她说道:“试问绝代天骄,又有谁人不死?百年之后,还不是一捧黄土。” 白雪点点头,道:“原來如此,那就是江湖传说有误了。” “那倒也不是...江湖上的说法,倒也不全是胡诌的。”满姑婆沉吟片刻,似乎不知该如何说好,只能道:“这些事情,等你到了那里,一切才好说起,否则实在难以解释。” ------------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战志刑天 白雪听到这似是而非的答案。奇道:“哦。”他只当这是拜月教内秘密。满姑婆不愿多说。 “满姑婆。”白雪道:“请问那地方又是什么地方。” “黄泉之眼。”满姑婆一字一顿道:“那里才是真正的幽冥之地。” “幽冥之地。”白雪实在不敢相信。他虽不是腐儒。可要让他去接受这世上真有地狱之说。实非易事。 “难道那里就是阎罗殿。里面住着掌管人间生死的阎罗王。” 白雪这话说的轻佻。满姑婆也能听出。她自然知道白雪是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可偏偏这里面的玄机并不是一时片刻就能说明白的。她只是微微叹息。道:“世间若真有阎罗王。殿内真有善恶簿。这世上又怎么会有这许多恶人。又怎么会有这般的是非颠倒。我族又何必...千年來隐藏于此。不见天日。。” “难道...”白雪喃喃道:“善恶颠倒。是非不分。隐藏于此...难道这一族......” 白雪的自言自语虽然声音很低。但满姑婆还是听到了。她应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一些。不妨直说。” 白雪道:“在下猜测。所谓的偷天并不是真正的瞒天过海。应该这么说。这个天并不是老天爷。而是那个天......” “驽。”满姑婆心里一乱。手不自觉的一收缰绳。座下白马扬蹄止步。整个队伍也即刻随着顿住脚步。白雪的轿子也停住了。 再也沒有人声。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还有死一般的杀气。 良久。良久。 “走。”白马在满姑婆的驱动下。又终于迈开了脚步。队伍再次前行。 “原來我猜对了。”白雪在心底默默的叹息。 “你果然很聪明。聪明的甚至有些过头了。”满姑婆的声音冰冷。已经恢复了她原有的犀利霸气。 白雪叹道:“在下还不够聪明......” 满姑婆道:“你能猜到这一层。岂能不聪明。” 白雪道:“在下若是真聪明。就不会说出來了。” 大智若愚。白雪一生的确聪明。可偏偏有时候。笨人反倒可以过得开心愉快。聪明人杞人忧天的多。 他若是不说出來。活着看不破。也许满姑婆不过是为了血祭而杀他。可现在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那么白雪就必死无疑了。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都还沒有学会。又怎么能算是聪明呢。” 满姑婆沉默片刻。居然道:“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禁忌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说不说出來也无所谓了。” 白雪不解道:“哦。” 满姑婆道:“你应当明白为什么。” “是因为在下已是必死无疑。所以无论知道什么秘密都无所谓了。”白雪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又想了一会儿。才道:“我想我明白了。” “只因无论什么禁忌。经历过千年之后。禁忌也不再是禁忌了。” 满姑婆叹道:“你说不错。无论什么禁忌。经历过千年之后。当时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哪里还能算是什么禁忌。何况那岂止是千年前......” 白雪失声道:“难道这秘密竟然已经这般久远了。” 满姑婆慢慢的吐出一个数字:“四千年......” 白雪倒吸一口凉气。他沒想到偷天一族居然已经隐藏了四千年之久。到底是什么样的禁忌。使得这一族四千年來不敢见天日。 满姑婆自然也知道白雪心中的震惊。她说道:“四千年哇。你说说看。这是何等样的苦。何等样的恨哇。” 白雪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抚摸暹罗猫的手也变得僵硬。勉强道:“究竟当年。你们......拜月祖先得罪了什么样的人物。才会沦落到几千年來隐藏于此。不敢出现人间。” 满姑婆满口银牙几乎咬碎。恨声道:“你说。四千年前的天。是哪个天。” “四千年前。”白雪心底默默的计算。忽然一下子跳了起來。他是何等的功力。这一跳竟将那轿子顶盖给掀翻了。但见明月当空。夜如水洗。一阵阵的凉意侵袭在他的身上。 白雪却浑然不觉。只因他想到了一个人。四千年前的天。 自千古一帝。始皇帝开始号称天子。意为天之子。代天行命。天下群民臣服。四海归降。 不过这些天子。终究还是差了一截。始终不是天。中原人又称炎黄子孙。所以。中原的天就是。。黄帝。 黄帝。。少典之子。本姓公孙。长居姬水。故改姓姬。居轩辕之丘。故号轩辕氏。出生、建都于有熊。故亦称有熊氏。因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 中原虽然传说中第一个的帝王并不是黄帝。但第一次一统宇内的正是这真正的千古一帝。其人史说有云: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即位一日。施惠承天。一道修德。惟仁是行。宇内和平。 所以中原人自称炎黄子孙。中原的天真要算起來也就是只有这个传说中的人。 “这......”白雪已经吃惊的张大了嘴。呆呆的望着满姑婆。不可置信道:“难道是他......” 满姑婆也明白白雪为什么会这般吃惊。在中原人的心中。黄帝就是他们的天。 “不错。就是这个男人。你们的天。” “那么。所谓的偷天......”白雪道:“也就是要躲避这个天...” 满姑婆恨恨道:“不错。就是为了你们的这个天。我族才会过上几千年不见天日的岁月。” 白雪道:“上古时期。为统一宇内。的确铲除了无数个部落。只是不知道拜月教到底属于哪个部落。” 他顿了顿。马上醒悟。道:“难道是九黎族的蚩尤。” 蚩尤出自羊水。八肱八趾疏首。登九淖以伐空桑。黄帝杀之于青丘。其人之威。当可算是黄帝平生第一大敌。更在其沒后。天下复扰乱。黄帝遂画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威谓蚩尤不死。八方万邦皆为弭服。 “难道你们是九黎蚩尤一族的余人。这才躲藏于此。”白雪认为自己的推测合情合理。也只有蚩尤族才不容于中原正统皇道。 “呸。”满姑婆冷笑道:“蚩尤算什么东西。暴戾之君。岂能与我族相提并论。” “那还有谁。”清风拂面。白雪心中发凉。这满姑婆连上古大擎也不放在眼里。那么。他们的祖先又会是什么人。 “你且看这里.....”满姑婆忽然一指前方。冲着白雪道:“我们已经到了。” 白雪这才发现。自己撞破轿顶。开始过于震惊。竟沒有观察周围。如今已经看到了周围景色。只见四周山崖环绕。寸草不生。明月早已不知躲到何处。浓密的黑雾盘踞山头。不时传來一阵阵呜咽的阴风。他察看地势。脚下的轿子竟停在是一座吱吱呀呀的吊桥上。系在对面血红色的峭壁上。來回晃动。两侧也沒有护桥的绳索。桥下是万丈深渊。凄风愁雨。鬼哭狼嚎。犹如一座恐怖的地狱。 而那血红色的峭壁上。竟隐约画着一些浮雕。靠的距离有些远了。看的模模糊糊。并不清楚。 “这是......”白雪如一只飞舞的青蝶般缓缓飘落轿下。落在吊桥上。他慢慢走过那吊桥。但见吊桥的那一头。隐沒在一条无边无际的血河中。滔滔血河。飘向茫茫深处。再也不见踪影。过了那血河。就是那座绝高的峭壁。白雪走的近了。只觉得呼啸的厉风吹舞着他的衣袂头发。猎猎作响。他已经看清楚了这绝壁上画的是什么了。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看清楚了吗。”满姑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白雪身边。幽幽问道。 白雪也幽幽道:“看清楚了。” 满姑婆的面上竟不知露出什么样的神采。但白雪能够听出她声音中带着骄傲。她指着那第一幅画带着骄傲大声说道:“这就是我族的祖先......” 画面上并沒有太过复杂的雕饰。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出一个男人。左手握着青铜方盾。右手拿着一柄精光闪闪的大斧。昂然朝天。屹立不屈。只是简单的一幅画却将那男人绝傲不屈的战志描绘的淋漓尽致。而最震撼的是这个男人脖子上竟沒有首级。赤裸着他的上身。似是把他的两乳当做眼。把他的肚脐当作口。他的身躯就是他的头颅。 白雪但见那两乳的“眼”杀气逼人。似在喷射出愤怒的火焰。那圆圆的脐上。似在发出仇恨的咒骂。那身躯的头颅如山一样坚实稳固。那两手拿着的斧和盾。凝固着强大的爆发力。 我身即我志。我身不死。我志不屈。战意惊天。 这又是何等的壮观。何等的战志。 白雪单是看到这画。已是热血沸腾。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类。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他终于知道了这人是谁。他喃喃自吟。不能自己。 “原來你们是刑天一族。” “你错了。”满姑婆纠正道:“我乃烈山氏一族。南方天廷子孙。” ------------ 第三百三十九章 偷天隐喻 烈山氏。。南天庭子孙。 白雪脱口而出道:“你们是炎帝后裔。” 满姑婆傲然道:“正是。” 古史记载:昔少典娶于有蟜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二帝用师以相济也。异德之故也。这段话只记载于正史之中。其后便是炎黄联手战蚩尤于涿鹿之地。从此一统神州。之后再无记载。不过于坊间野史多有传说:天下大定之后。炎黄二帝为争夺天下而分裂。竟有阪泉之战。黄帝大败炎帝。炎帝退南天。安于一隅。 这些传说。白雪也偶有耳闻。不过因为史料缺失。年代久远。他听后也是付之耳后。从來不放在心上。如今竟有人生生提出这个观点。他一时也难辨真假。 “即便你们拜月教真是炎帝之后。且不说当年黄帝未赶尽杀绝。便是现在。更无人会想要谋害你们这一族。为何又要躲藏这几千年呢。” “未赶尽杀绝。。”满姑婆厉声惨笑。笑声如夜枭般凄厉。她满头白发飞舞。怒斥道:“你敢说他未赶尽杀绝。那到底要怎么样才算是赶尽杀绝。。” 白雪心中暗惊。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故。却是不见于历史的。他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暗骂:糊涂。自古以來历史从來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且看那些满手血腥的开朝太祖。当政后无不是大肆粉刷。将历史的真相涂抹的花肢招展。恶心不堪。这黄帝既然取得了胜利。哪里还可能容得下炎帝一族。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历史早已被篡改了。” “你总算明白了。”满姑婆冷喝道:“黄帝。中原始祖。不过就是一个奸佞小人罢了。” 白雪面色一变。他虽然愿意相信黄帝当年的确要对炎帝烈山氏这一族斩草除根。但多年來的传统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实不愿听到有人当面侮辱中华大地的先祖。。黄帝。何况还是说他是个奸佞小人。 “黄帝大败炎帝。靠的是强者为王。虽不算正义。但也是堂堂正正。在下绝不容许有人恶意中伤。出言不逊。” 满姑婆道:“你是在恨我不该骂他是奸佞之徒。” 白雪迎着她刀一般锋利的目光。正色道:“正是。” “笑话。”满姑婆大笑一声。道:“老身需要诬陷。你说他堂堂正正。我却且问你。你敢对着我族刑天之像再说一次吗。” “刑天。”白雪再抬首去看。但见断首刑天。屹立不屈。 刑天之名取之于:天者。颠也;刑者。戮也。刑天与天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刑天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白雪从前读史书。每读到这一段。总觉得犹如骨鲠在喉。却沒过多在意。今次再回想一下。不由得觉得冷汗连连。这一段说的正是炎帝之臣刑天不堪屈身南天庭。前去中央天庭与皇帝一决生死的常羊山一役。黄帝既砍下刑天之首。偏生害怕刑天再战。竟劈开常羊山。将刑天之首埋藏。空留后人感叹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但也只是壮志不酬。朝天恨其不公。 满姑婆冲白雪道:“他即已大胜。要么就杀。要么再战。偏偏使出这般伎俩。生埋活人。实在让人难以心服口服。” 白雪满心惭愧。但口中仍辩解道:“兵不厌诈......” “好一个兵不厌诈。”满姑婆冷笑挥手一指那绝壁之上后面的浮画。厉声道:“难道这也是兵不厌诈吗。。” 白雪方言望去。只见刑天之后。还有无数副浮画。每一幅画都是简单的寥寥几十笔。但勾勒的形神具备。他一幅幅的看下去。竟不自觉的被吸引住心神。面色苍白。如同雷击。等到终于看完最后一幅画。他忍不住趴到吊桥一侧狂呕。胃里一阵阵的抽疼。 “这太可怕了。实在是......”白雪呕吐许久。将胃里吐得干干净净之后。才觉得舒服了一点。终于勉强抬首道:“实在是......”他连说两个实在是。却一直说不下去。只因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好的词语來表达自己的感情。 “你怎么不说下去。”满姑婆也已经愤怒烧头。不能自己。她每一次看到这些浮画。只觉得心中一把火在熊熊燃烧。恨不得就此这么的燃烧了自己。燃烧了这个人间。她大声道:“这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谓的人之初祖。万世至尊。。黄帝干的事情。” 白雪痛苦道:“人世间沒有词语可以形容这场悲剧。如果非要说。那就是惨无人道。” 浮画上画的。正是刑天战败后。黄帝大齐天子之兵。剿灭烈山氏一族的故事。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概剿灭。甚至到了后期。战事僵持。粮草不济之下。竟然杀人煮食。种种惨剧。天人共愤。 一个原始大族就这么被连根拔起。最后几幅画是讲当时一个女人带领了最后一些青年女人逃亡千万里。越过无数艰难险阻和追杀。终于躲到了这苗域蛮荒之地。多少年再也不敢重现人间。 “难道这浮画是真的吗。” 满姑婆道:“你别忘了当年你们的黄帝是怎么对待九黎族蚩尤的。” 黄帝锁蚩尤。斩首级。裂四肢。抽筋剥皮。碾为肉末。分与众人食。不食者。以叛族罪杀。 史书明载这就是黄帝对付蚩尤的手段。白雪想來忍不住又是一顿狂呕。只是他先前已经吐过。再吐也是空无一物。胃里难过的要命。脑袋晕乎乎的。 “后來呢。”那浮画只画到烈山氏一族逃到这苗域之地后。再也信息了。白雪强忍住呕吐道:“后來你们......” 满姑婆道:“后來。就是四千年的隐藏。无数年过去了。曾经的家园和先祖宗祠也沒了。哪怕是现在这里。我们也变成了一群孤魂野鬼。只有亡国之痛。灭族之恨时时刻刻在啃噬着我族每一个人的心。” 这委实太过于残忍。 白雪叹道:“哎......” 满姑婆厉声道:“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白雪道:“所以你们索性以月为神。号称拜月教。” 满姑婆道:“正是。” 白雪终于将江湖上那些传说串联起來。道;“原來江湖传说。拜月教自黄泉恶龙底下得到月亮神力逃出。避开轮回。号称偷天一族。其实这不过是隐喻而已。所谓黄泉就是指黄河。恶龙也就是黄河流域的有熊氏黄帝。至于说月宫神力。避开轮回。都不过是指不容于中原。不奉中原朝廷罢了。这才是偷天真正的意思。” 满姑婆道:“不错。” 白雪道:“怪不得那些人也会死。看來我真是多想了。”他顿了顿。又道:“我猜那些拜月秘术也与昔日烈山氏的巫术一脉相承。只因从未正式见于中原。所以过多怪异。” 满姑婆傲然道:“你们中原武术。也算是博大精深。不过鉴于斗争厮杀过多。许多秘法早已失传。又岂能与我拜月秘术相提并论。” 白雪黯然道:“是。战争和厮杀。永远都是中原的主題。人为什么一定要流血呢。” 满姑婆道:“人之所以会有战争。只因人有野心、有**。更何况是那些万人之上的所谓天子。以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行暴戾之事。留万古骂名。” 白雪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意味。嘲笑道:“天子。天之子。这实在是人类有史以來最可笑的笑话。更是最可悲的悲哀。” 满姑婆道:“在后世回去看。这些人的确愚不可及。也可笑可悲之极。但可恨的是无数人为了这种人的一个念头而殒命。” “正是如此。”白雪幽幽道:“最可悲的是。这种事从前有之。现在也有。只但愿。未來的以后。这种事情能够少一些。” 白雪的这个期望。到底是否会实现。 千百年后的世界。究竟是否还是如此。人间是否会多一些公平与正义。 谁也不会知道。 此恨之悠悠。不绝期。 满姑婆道:“但愿吧。” 白雪默然半响。实在不想再多说这种事。他直起身子问道:“就算当年黄帝对你们赶尽杀绝。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也可以重新回到太阳底下。何必要躲躲藏藏的。” 满姑婆冷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当真以为一切都时过境迁了吗。” 白雪奇道:“难道不是吗。” 满姑婆咬牙切齿的吐出四个字:“南国。余歌。” 白雪失声道:“难道歌儿她就是黄帝的后人。” 满姑婆摇首道:“不是。” 白雪不解道:“那么......” “白雪啊白雪。望你还自号玲珑心。怎么还不明白。”满姑婆道:“昔日那黄帝所做之事。和今日余歌欲行之事。岂非毫无区别。” “歌儿?”白雪并不是真的糊涂了。他只是遇到余歌的事情。总是心中自动的避开了。在潜意识里。余歌还是他的亲人。他实在不愿意将她往坏的地方去想。但现实却由不得他逃避。总是将他往不该去的洪流中扯去。 “她要做的事。。就是统一神州啊。” ------------ 第三百四十章 潜龙脉现 自古以來。要想神州一统就必须杀人。杀的人越多。也就越接近成功。余歌要想统一神州。就必须要先征战苗域。要征战苗域。就得先灭拜月教。 如论如何。拜月教的处境都沒有变。无论多少年。它的存在。都在和天斗。 “的确是毫无区别啊。” 满姑婆道:“你明白。就最好了。” 白雪道:“可是。如论如何。你们躲藏着。都不是办法。如今。歌儿已经挥军三十万。陈兵于龟城......” “这个不需阁下费心。”满姑婆一挥大手。厉声道:“大祭司已有计划。而你。所需要做的。就是进入这黄泉之眼。为我平息这魔火。结束明月镜上的预言的一战。” 白雪望着前方。吊桥的尽头见绝壁。其之上寸草不生。而这吊桥到底去向何方。却是被那滔滔血水掩盖。再也看不清楚。 “这一切不是借喻传说吗。”白雪奇道:“既然是这样。在下为何还要去作为血祭。” 满姑婆道:“明月镜是不会错的。所以你一定要死。” 白雪道:“在下不明白。” 满姑婆狞声道:“你要明白。自己下去就知道了。” 白雪道:“在下还有一个疑问。” 满姑婆沉凝片刻。道:“你说。” 白雪道:“如今已经真相大白。为何你们拜月教还坚持认为我就是蟠龙。” 满姑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白雪道:“在下实在不知。” 满姑婆见白雪不似作伪。便道:“你是青铜魔棺的主人。也就是龙阳血脉。” “龙阳血脉。” “正是。”满姑婆道:“只有这条血脉的人才能掌控阳逆枪。才是所谓的蟠龙。” 白雪喃喃道:“原來你们所谓的蟠龙和我理解的蟠龙有所不同了。” 满姑婆冷声道:“你以为蟠龙指的是皇室后裔。” 白雪道:“从前道真沒想到这般深远......”他摸着暹罗猫暖呼呼的肚皮。又道:“看來你们一切都早已有了部署。歌儿这次南征。如果大意只怕是要吃大亏了。” 满姑婆傲然道:“即便是她再如何小心。只要她踏上苗域土地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在大祭司的掌控之中了。” 白雪很想问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满姑婆是不可能说的。只是道:“拜月大祭司岂非就是阿梦。她......” “巫梦。”满姑婆的嘴角抽动。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很奇怪的表情。道:“你不会当真以为拜月祭祀的秘密就这么简单吧。” 白雪道:“难道阿梦不是大祭司。” 满姑婆道:“是与不是。你岂非都已经看过了。” 白雪道:“的确。我是在阿梦的身上看到了一段月之力量。不过......” 他顿住不说。似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满姑婆道:“不过是什么。” 白雪道:“不过。在下始终不能相信阿梦就是大祭司。” 满姑婆盯着白雪看了很久。才道:“有些事情。是就是不是。不是就是你。要想真正的分清楚是与不是。实在太难了。” 白雪也望着她很久。忽然笑笑道:“无论是还是不是。都已经和在下沒有关系了。对吗。” 满姑婆也笑了。她笑道:“是的。” 白雪点点头。 满姑婆又迟疑了片刻。才道:“你当真愿意下去......” 白雪道:“难道。满姑婆怀疑在下的诚意。” 满姑婆道:“不是。” 白雪已经转过身。一步步的往前走。走向吊桥的深处。他的声音迷离。仿若在梦中。道:“我相信自己绝不会死。这下面或许有另一片新的天地。仿若是宿命中我就该來到这里。” 满姑婆的目光变幻。望着他背影道:“你的确应该來这里。也该为了你这一族犯下的罪而做出弥补......” 白雪这一族。满姑婆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沒有说出來吗。 “在下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白雪忽然大声道:“既然小言腹内的是龙阳血脉。那么我的血脉岂非就來自......”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吊桥深处忽然绽开一个血色漩涡。那漩涡中竟隐隐探出一个巨大的透明龙首。张口龙舌一探。竟传來惊天吸力。白雪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已被吸入那漩涡之中不见踪影了。 “你不是想知道那浮画之后的秘密吗。”满姑婆怔怔的望着吸入白雪的那个漩涡中的龙首慢慢淡去。叹息道:“那最后的秘密就是。我族最后找到了这条潜龙脉。也是靠着潜龙的庇护才终于躲过了你们五爪金龙的追杀......” “不。你错了。”一个声音清幽斯文的在满姑婆的身后响起。 “是谁。。”满姑婆一惊。急速转身。定睛一看竟是那青铜魔棺不知何时已经飘到她身后。那声音竟來自这魔棺。 满姑婆听到这声音竟然惊慌失措。连连后退。握住龙头拐杖的手也在颤抖。“这声音。是你。你果然还沒有死。。” 青铜魔棺内那声音低低的叹息一声。这声音充满了感慨。如同经历了两世人之后的叹息。 “我的确还沒有死。” “龙阳。”满姑婆紧紧的捏住龙头拐杖。那是她力量的源泉。也足以将她的心情平复。 青铜魔棺内声音道:“是我。” 满姑婆满口银牙紧咬。厉声道:“你居然还沒有死。” 龙阳道:“我本已死了。只是还有未完之事。实在不能死。” “你还有什么事未完。。”满姑婆道:“你要的。不就是灭掉我族。可惜的是。你的血脉刚刚已经被潜龙吞掉。从此永远都断了。” “你就这么相信这条蛰伏无数年的潜龙脉。”龙阳沉声道:“是吗。你能肯定是潜龙吞掉他。而不是他吞掉潜龙。” “你说什么。”满姑婆失声道:“这不可能。凭他...这绝不可能。”她连说数遍。似乎在强迫自己一定要相信。 “满姑婆。”青铜魔棺内的龙阳叹声道:“当年。你就一直阻止我和小琴。最后我也來到了这里。來到了这条潜龙脉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一模一样的故事再次上演。这一次。下去的是雪儿。我绝不会让他踏上我的后路。” 满姑婆听到龙阳提起当年的事。忍不住怒火中烧。怒斥道:“当年你重伤垂死。是谁救了你。哪知道我救回來的居然是几千年來的大仇人。老天爷。你何其不公。”她已是老泪纵横满面。张开双臂冲天嘶声道:“我救了你。哪知你恩将仇报。若不是你。秋琴岂会修为大损。我族又岂会面临今日之困境。” 龙阳幽幽道:“满姑婆。远古时期的恩怨。我本已不愿再纠缠。当年只要你们不阻扰南国一统。我岂会出手。” “南国一统。”满姑婆收回双臂。恶狠狠盯着青铜魔棺。道:“那是你有熊氏的后裔。你说。我岂能任由你们统一。” “有熊氏。”龙阳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有说不出的陌生。他说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况且如今当朝的并不是我姬姓。你何必......” “只要是你有熊氏还活着一人。老身就绝不会屈服。千年的斗争也绝不会放下。”满姑婆斩钉截铁。不死不休。 “哎。”龙阳道:“既然如此。我也再无话说。” 满姑婆道:“这几千年的恩怨。的确不是靠嘴來说就能解开的。只有血。血才能洗刷的掉。” “哎。”青铜魔棺内悠悠叹息。再也沒有话语传出。它慢慢的飘向那吊桥的远端。飘向方才白雪被卷入的漩涡处。 “你想做什么。”满姑婆一声尖叫。龙头拐杖已经挥向那魔棺。哪知道就在击中的一霎那。已被一股巨大的反弹之力击回。 “好强。” “满姑婆。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杀你。”青铜魔棺放佛拂去身上的一片灰尘。继续往前。 “你怎么会还有这么强的功力。” “满姑婆。并不是只有你烈山氏。。姜姓才有秘术。我姬姓同样有保留了一些。”青铜魔棺已经缓缓的去远了。满姑婆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它远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放佛一切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反而沿着命运早已安排好的轨迹缓缓的前进。 “十地黄泉洗银枪。九幽魔火锻我身。豪情可斩千秋愁。一代魔君任我行。” 青铜魔棺随着这曼声低吟已经淹沒在那血河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满姑婆。你当真以为看到了明月镜。自己就可以掌控命运。要知道大道昭昭。千变万化。多少绝世人杰耗尽心力也莫能窥测一二。尤其是你能够看得清楚。。” “难道我错了吗。”满姑婆额头上冷汗连连。反问自己:“难道白雪不该去见潜龙。这条地下龙脉...难道......” 一切的一切。一切究竟如何。青铜魔棺已经随着白雪下去了。一切雾里看花。或许能够看明白了。 只是满姑婆绝对想不到。自己做了多么大的一件错事。也就是这一刻起。白雪才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潜龙磨盘。 ------------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是你爹 白雪被那透明龙首一口叼下。吞进腹中。顿时犹如身陷泥潭。不能自己。 “这。”白雪虽变不惊。丹田中血珠惊动。早已有无双剑气激体而去。斩在那龙腹上。“叮叮叮”数声响后。那犀利无匹的剑气竟然毫无建功。铩羽而退。 白雪依然被困于透明龙腹之中。动弹不得。而且那巨龙似乎在不断下降。不知要去何处。 “这到底是何怪物。”白雪被困。颜面憋得涨红。却不得挣脱。只能再次运转真气。想要破体而出。只是这次折损的更加厉害。剑气还未出体。已被强行压下。“呕”白雪一口鲜血吐出。“咝咝”声响。那透明龙腹竟被这一口鲜血破开一个大口。 “这。” 白雪的鲜血竟比他无双剑气还厉害。无端破开这龙腹。他身子骨一缩。脱开四肢大关节空隙已经顺着那空隙溜出身子。再一勾手翻身跨上龙背。哈哈一笑道:“看你还能困住我不。” “呼。”却有一阵恶风扫过。白雪只感脑后有风。已经再一翻身。转为躲到腹下。躲过了这一个甩尾。 “这到底是何恶兽。”白雪潜伏在它腹下。只见脱离它肚腹。再仔细看了四周。才发现这里面大的惊人。自己如今处在一个血海滔滔。茫然无底之处。远处还能看见一些青翠。而那条透明巨龙大约蜿蜒几十丈。正翻腾无忌。 白雪勉强在龙背上站稳脚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这算是哪咤吗。” “喵。”暹罗猫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魄。只是躲在白雪的怀中。好奇的望着四周。 “傲。”那条透明龙找不到白雪。勃然大怒。竟张口怒吸。登时。那滚滚血水全部为它吸入腹中。却不断的从方才被白雪鲜血破开的那个口子里涌出。 “现在该怎么办。”白雪完全茫然。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忽然远空竟飞來一个黑影。近了才看到那是青铜魔棺。 “它怎么來了。”白雪也见识过青铜魔棺的奇异。他见到它自动飞來。不由的精神一震。忽然手臂一震。大喝一声:“枪來。” 青铜魔棺内藏有阳逆枪。白雪也是历经磨难才能够勉强控制住它。如今身陷困境。有阳逆枪相助。倒也能士气大振。 “呼...”不过这一次。青铜魔棺似乎再次失去了控制。它并沒开棺出枪。反倒直朝那龙首飞去。“傲。”那巨龙也看到了魔棺飞近。它大口一张。又要咬下。 “哎呀...”白雪见这等关键时刻。这魔棺又自作主张。不由连连叹息。这到底谁才是主人。他更担心要是被巨龙一口吞下了这魔棺。那只怕是要大大的糟糕了。 虽说这魔棺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但这透明巨龙也是一件异物。两者相争。胜负难定。 “孽畜。”只听得那魔棺眼看就要被吞入龙吻。忽然棺内爆出一声厉喝。九条青蛟也齐齐长吟。一时盛世浩天。莫能匹敌。这喝声如雷霆滚滚。生生将那龙首震慑住了。忽然。那九条石蛟相互缠绕魔棺发出厉声惨叫。棺内黑云流溢而出。顿时在血海之上拉上了一大片漆黑的大幕。只见云团滚滚。雷声隆隆。苍空再次一声尖利龙吟。惊雷滚滚。这黑云中竟隐约出现有一只庞然大物在扭动。那黑云中竟有幻化出一条三丈有余高的青龙。只见露出一鳞半爪。牛头、鹿角、蛇腹、鱼鳞、凤爪一应俱全。游走在黑云之中。 “这...”白雪想起了上一次对战柳生纯一郎之时。也有这样一条青龙出现。当时他曾想过这阳逆枪传说是镇守黄泉的恶龙的两片逆鳞所化而成的。而那青龙就是镇守黄泉的恶龙虚影。如今看到这两条龙影出现对峙。才发现事情并沒有想象的这般简单。 那条透明无色之龙也渐渐幻化。隐隐可见淡白色。只见这一青一白两条巨龙相视对峙。一条沉浮于血海之上。一条隐沒在滚滚黑云之中。大有一决生死之象。 “这......”白雪目睹这等天地奇景。惊讶的不能自己。 “敖。”这两龙仿若是仇敌。对峙后积蓄力量既然不约而同的冲撞在一起。两颗硕大的龙首撞上。“轰。”一声巨响。血海怒涛。群山微震。而勉强趴在白龙身上的白雪更是被这一撞后的余波荡漾。“仆”一口鲜血吐出。手也不能抱稳巨龙躯干。撒手跌落血海。突然一条青色的鱼尾般风物一扫一卷。早将落水的白雪卷入自己的背上。 “这青龙。”白雪毕竟不是凡夫俗子。他运转真气。勉强在那青龙滑不溜秋的背上站住。不解道:“是他救了我。” 方才双龙这一撞。不相伯仲。并沒有所谓谁胜谁负。倒也算是一次试探性的交锋。 “龙阳。”突然那浮沉血海之上的白龙居然一摆龙首。缓缓吐出人言。道:“你并非真正的五爪金龙。不过是借着一些真龙之气罢了。居然敢下亲身下这黄泉之眼來。就不怕今日陨落于此。” “这白龙居然能口吐人言。”白雪心中受到了太多的震惊。他亲眼看到了上古传说中才有的神龙。更沒想到的是这龙居然能开口吐出人言。看來上古时期的那些传说。很多都是真的了。 此时。他脚下的青龙也缓缓道:“我的确不是真正的五爪金龙。不过你只是一条九泉之下的潜龙脉。要对付你。还不算难事。” “是吗。”白龙狂啸一声。厉吼道:“且要看你如何对付于我。” “你且看这是什么。”青龙也是一声狂啸。滚滚黑云中浮现出那口青铜魔棺。白龙看清楚那魔棺上九条石刻青蛟的样子不禁身子微微一抖。他大吼道:“你...这是...九州神鼎。不可能...神鼎怎么会化作魔棺。” “九州神鼎。”白雪也知道一些上古传说。传说中黄帝采首阳山的神铜。吸取九天十地之力炼就一口大鼎。鼎上刻有九州之图。人称九州神鼎。鼎成之日。天地为止战栗。鬼神为止嚎哭。黄龙穿越九天而下。接引黄帝登天。“难道这口青铜魔棺就是九州神鼎。” “这不是神鼎。”青龙望着青铜魔棺。龙面傲然说道:“世上事阴阳并存。当年先祖铸鼎。世人只知有阳鼎。却不知鼎成后灰迹中还有阴棺......” “阴棺。就是这魔棺。” 青龙道:“阳鼎镇九州龙脉。这阴棺就专门收你们这些蛮夷散脉。” “你。”白龙在血海上不断的盘旋着自己的身子。望着那青铜魔棺。魔棺淡淡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首阳山的神铜乃是天下至刚至强之物。此时浑身上下散发着浩然正气。那白龙忽然目中露出一丝惧色。身子一个打转。居然头也不回的钻入血海深处。 “哪里走。”青龙一声暴喝。血海炸起一声闷雷。 “有种便來这黄泉之下擒我。” “哼。”青龙怒哼一声。却并不追击。只是携带着白雪朝上空飞舞而去。 “你......”白雪直到今日。又回想起和青铜魔棺相遇之后的一点一滴。发现和这魔棺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情感。仿若它是一个失散很久的亲人。 “你唤作龙阳。” “嗯。”青龙低低应了一声。 白雪道:“龙阳之体的龙阳。” “怎么了。”青龙反问道。 “沒有。”白雪道:“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会说话。” 那青龙一声爆笑。忽然偏转回龙首直勾勾的盯着白雪。白雪被那巨大铜铃般的龙目一瞪。心底实在有些古怪。他注意到那龙目中竟然人的感情。还有一抹忧伤的碧绿潜藏。 “我为何不能说话。” 白雪道:“你究竟是何物。是人。是龙。还是魔棺。” 青龙摆回脑袋。不去看白雪。只是道:“我也忘了自己究竟还算不算是人。又或是什么东西。” 一个人竟忘了自己是人。这是何等样奇特的情景。 白雪道:“我曾经听说过龙阳这个名字。” 青龙道:“哦。” 白雪道:“我是从一个唤作秋琴的女人口中听到的。” 青龙道:“是吗。” 白雪见它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沉默片刻。突然大声问道:“你是不是盖九幽。。” 青龙一震。两条龙须不住的飞舞。显得他心中也有些激动。 “盖九幽。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沒有听人这般唤我了。” “你真的是......”白雪直觉的脑袋晕乎乎的。他的左手忍不住用力。紧紧的捏着暹罗猫的身子。捏的小猫疼的哇哇叫。但白雪好似完全听不到。他再次问道:“那。你是不是我爹。。” 青龙这一次已经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他知道白雪能够猜到他就是盖九幽。那么也一定能够猜下去。 “你说呢。” 白雪大声道:“你是的。满姑婆说过。龙阳血一脉相承。既然小言腹中的孩子是龙阳血脉。那么我的龙阳体一定就是來自上一任阳逆枪的主人。。盖九幽。” 青龙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道:“我是。” ------------ 第三百四十二章 真龙黄河 “爹。”白雪听到“我是”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的僵硬猛地软化下去。软瘫瘫的倒在青龙背上。觉得眼神一片光怪迷离。心底里泛着一阵阵的酸水。整个人犹如在云端。又好似在冰水中。“哇”他忍不住又吐了起來。只是这一次除了酸水。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不过。白雪这一次心中结结实实的感受到。这是真的。不像从前。他听到自己是皇子的说法。心底里只有怀疑和不信。这一次。他趴在青龙的背上。竟放佛趴在自己父亲的背上。宽厚安稳。 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或许只有曾经阳春单人单剑带他冲杀千军万马的时候才有过。 那是安全、温暖和家的感觉。 在这种感觉下。白雪已经渐渐止住了呕吐。他缓缓的在青龙背上躺开四肢。然后翻了个身。用背贴着青龙的背。然后闭上双眼。再不说话。 “雪儿......”那青龙。或者说该唤作盖九幽。他也感受到白雪的舐犊之情。心里面也是感慨万千。悠悠唤道:“雪儿......” “嗯。”白雪低低应道。 盖九幽默然片刻。道:“雪儿。这些年。苦了你......” 白雪居然翘起二郎腿。玩弄着怀里的暹罗猫。笑道:“沒什么......”他竟在那一会儿。恢复到了昔日的浪荡公子模样。放佛这世上已经再沒有不痛快之事了。 这时候的白雪。只觉得还差了一点太阳。如果能够來一点暖洋洋的阳光。那么躺着晒着太阳。那实在是太好了。 世上还有什么比躺着晒太阳更舒服的吗。 “雪儿。” “嗯。” 盖九幽挥舞着尾巴。他跟在白雪身边这么久。自然也对这家伙的脾气有一定的了解。他忽然一抖身子。“哎呀......”白雪一个沒睡稳。居然直接跌了下去。这万丈高空的。掉下去可是肉饼一团。不过白雪虽变不惊。龙背一抖他早已有了反应。他上半身虽然掉到半空。可那一对无双风云腿还是稳稳的挂在龙鳞上。就这么倒挂金钩着晃晃悠悠。 “哎呀。你想谋杀亲子。”白雪一个翻身。又安稳的睡到了龙背上。 “雪儿...”盖九幽也对这个儿子沒有办法。他一直不愿和白雪相认。固然有不想暴露身份的考虑。但更多的是他发现。这个儿子实在是懒惰成性。若非强逼他。实难成大器。 “爹。你说吧。我听着。”白雪第一次喊“爹”的时候。有些拗口古怪。但是喊着喊着。觉得味道不错。似乎还蛮喜欢的。 “雪儿...”盖九幽满腹话语。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道:“当年。爹要战拜月祭祀。将你放在那黄泉夹道上。本想着只不多久。谁知道等爹出來后。你已经不见了踪影。当时。爹也是身受重伤。找了你三天三夜也不见踪迹。最后只能放弃了。” “我知道。”白雪在那來的夹道上已经记起当日情景。他幽幽道:“当年。你走了不久。我也失去了意识。醒來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就在一家怡红阁里。后來是师傅遇见了我。把我抱回了名草堂。” 盖九幽道:“这也不知道是拜月家搞的鬼还是名草堂的计策。” “算了。”白雪想起赵典。心中也不是滋味。道:“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无所谓了。况且当年若不是师傅救了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盖九幽道;“他也并沒有做错什么。” 白雪道:“是。”他话锋一转。又道:“爹。其实有件事。我倒很想问问。” 盖九幽道:“你问吧。” 白雪顿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才道;“爹。方才在外面那些刻着的浮画还有满姑婆说的话都是真的。” 盖九幽沉默良久。才叹息道:“雪儿。你要知道。在上古时候。其实人和禽兽并沒有什么区别。都是凭着本能生存的。所以......” 白雪道:“所以。那是真的。” 盖九幽道:“是。” 白雪虽然心中早已认定那是真的。但亲耳听到证实。还是觉得忍不住的恶心。 “沒想到人之始祖。居然是一个天大的谎话。他简直就是一个畜生。” 盖九幽的龙须连续舞动。急道:“雪儿。天底下谁都能骂他。唾弃他。唯独你不行。” “为什么。”白雪心中隐隐有个答案。但是他自己不敢承认。 “只因他是你的先祖。你和我一样。都是他的直系血脉。”盖九幽的话如雷声滔滔。震得白雪心神恍惚。“你是他的血裔。” 白雪躺在龙背上。低声道:“我也猜到了。” 盖九幽道:“所以只有他的血脉。才能请得动阴棺。也能震得住天下络龙脉。” “络龙脉。”白雪忽然想起那条白龙。他一个骨碌的爬起來。道:“难道。就是刚才那条白色的巨龙。” 盖九幽道:“它...它已经是介于络龙脉和龙脉之间的东西了。或者应该说。它是条潜龙。等待时机一飞冲天的潜龙。” 白雪听的一头雾水。不解道:“它是潜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盖九幽道:“雪儿。你一定听说过潜龙磨盘了。” “潜龙磨盘。”白雪当然听过这个名字。为了破开这个计划。他联合七叶一枝花和阳春布下大局。引來余歌终于一举捣破。“我知道。” “你不知道。”盖九幽也知道白雪的那些事情。他说道:“你一直以为潜龙磨盘其实不过是瞒天过海之计。只是想将你推到台面上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真正的皇子得以保存的计划是吗。” 白雪怔道:“难道不是吗。歌儿已经承认了。” “雪儿。”盖九幽道:“你还是错了。” 白雪道:“我错了。” “大错特错啊。”盖九幽道:“真正的潜龙。根本不是一个人。而就方才这条潜龙脉。它隐藏无数年。吸取日月精华。已经到了一飞冲天的日子。一旦当它飞龙在天。我中原真龙龙脉震动。这气运就要大变啊。” “啊。”白雪实在听不明白。他问道:“我听不明白。什么一飞冲天。什么气运大变。” “你呀。”盖九幽恨道:“怎么就糊涂了。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还沒明白龙脉二字呢。” “龙脉。”白雪“哎呀”一声叫了出來。他一直都将那白龙当做是一种上古恶兽。哪里想到这根本不是恶兽。而是一条龙脉。他吃惊道:“它是龙脉。” 龙脉指如龙般妖娇翔。飘忽隘显的地脉。地脉以山川走向为其标志。故风水家称之为龙脉。即是随山川行走的气脉。 “龙脉不是风水家胡诌出來欺骗无知妇孺的吗。” “你不是自号周身八百药。那些医书是读到狗身上去了。。”盖九幽怒道:“风水阴阳。连山八卦这是先祖伏羲大帝遗留之精华。你竟然说是欺骗无知妇孺的玩意。” “是。”若要是唤另一个人敢这么说。白雪早就怒火冲天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偏偏说这番话的是他老爹。这脾气是发不得的。只能勉强道。 “你方才不也是看到了那条白龙。”盖九幽道:“它就是一条活生生的潜龙脉。还不相信。还有我。还有那些拜月秘术。你都是亲眼看到的。还不相信。” 想到方才那条白龙。白雪也只能承认。这世上之事。超乎他想象的。实在太多。 盖九幽见白雪不敢说话反驳。又继续道:“我中原龙脉明着看是源于西北的昆仑山。向东南延伸出三条龙脉。北龙从阴山、贺兰山入山西。起太原。渡海而止。中龙由岷山入关中。至秦山入海。南龙由巴蜀、湖南至福建、江浙入海......” “是。”白雪也读过一些风水书。这最基本的龙脉分布还是知道的。 “但这都是放屁。”盖九幽怒道:“这些都是假龙脉。看着辉煌霸气。不过全是一些假龙。可笑这近年來王朝更替。寻龙点穴无不全眼盯着这些假龙。所以只能有短短几百年性命。” 白雪实在不是很懂这风水之说。只能道:“那真正的龙脉在哪里。” 盖九幽叹道:“雪儿。你动脑筋想下。这真正的龙脉在哪里。” 白雪很想脱口而出不知道。不过话说出口却变成了。“黄河。” “不错。”盖九幽满意道:“其实那些风水家也沒有看错。中原这些假龙脉的确也是气概非凡。不过他们都不知道一个秘密。” 白雪道:“九州神鼎。”他现在已经想起來很多东西。也将很多事情串联起來。发现其中之复杂简直难以想象。 “不错。”盖九幽道:“就是当年我姬氏先祖铸了九州神鼎。镇守于黄河。缓缓不断的汲取了天下群龙之气。所以那些龙脉全部都是假龙。只有这条黄河才是真龙。也只有如此。中原千百年來无数次的遭受到外夷侵袭。而屹立不倒。” 白雪心中暗叹道:“原來如此。史书说当年黄帝活动范围的确实在黄河流域。黄帝这手段虽然霸道凶狠。但也是为了我中土气运着想。哎.......”他顿了顿。道:“那这条潜龙又是怎么说。还有什么是络龙脉。” ------------ 第三百四十三章 白氏王族 盖九幽见白雪终于提起精神了。心中一喜。讲解道:“要知黄帝虽有通天手段。但这天下龙脉乃是天生天养。灵气早生。虽说九州神鼎霸道无双。但天下群龙多如天上繁星。毕竟不能全部震慑。于是有一些小龙脉就潜藏到地底。躲藏起來了。你熟读医书。自然知道有络脉这一说。” “是。”白雪知道这灵枢有云:“经脉十二者。伏行分肉之间。深而不见;其常见者。足太阴过于外踝之上。无所隐故也。诸脉之浮而常见者。皆络脉也。” 简单來说。人体内气血运行通路的主干和分支。包括经脉和络脉两部分。其中纵行的干线称为经脉。由经脉分出网络全身各个部位的分支称为络脉。其中十二经生十二络。十二络生一百八十系络。系络生一百八十缠络。缠络生三万四千孙络。自内而生出者。愈多则愈细小。不过自古以來。医家大多重视十二正经。于这络脉极少涉猎。更无论其后的系络、缠络、孙络。 白雪知道这络龙脉应当就是出自这络脉之说了。 “若将中原大地看做是一个活人。那么黄河真龙脉就是人之脊梁。而这络龙脉则是游行于各处的络脉。看似微不足道。但若是络脉真要病了。则此处气血不运。继而不通。不通则痛。人之病。也不久亦。” “不错。”盖九幽的这番话说得深明医理。白雪点头同意。 盖九幽道:“如今这条络龙脉就是最厉害的一条。它潜伏在这黄泉之下。已经化作潜龙。等待千年。只为了一朝升空。” 白雪道:“它要是升空了。岂不刚好被那九州神鼎发现了。进而吸干。” 盖九幽道:“哪有这么简单。” “哦。” 盖九幽道:“这条潜龙若是升空了。就会幻化出五爪。也就是一条五爪金龙。它也会变成真龙。但那时。两条真龙相遇。中原大难亦。” 白雪一惊。他也发现了这事态的严重性。自古一山难容二虎。若是中原出现两条真龙。到那时。会发生什么事。真的难以想象。最起码也是连番战乱。天地变动。 “中原气运绝不容有失。”盖九幽厉声道:“所以这条潜龙必须死。” “死。”白雪失声道:“屠龙。” 盖九幽道:“它现在还不算是一条真龙。” 白雪本來已经起身。现在竟又缓缓躺下。感受这青龙带给他的安全感。沉默半响。他才道:“原來这才是真正的潜龙磨盘。” 盖九幽轻轻的吐出一口龙息。道:“你明白了。” 白雪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道:“潜龙磨盘。不过是要磨死这条潜龙。原來你和南国皇室是一路的。” “我不是。”盖九幽凌然道:“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白雪冷冰冰道:“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们都是要灭掉这条潜龙。” 盖九幽也听出白雪话语中的味道。道:“你在是怀疑爹也是当年一起谋划你的人。” “我...”白雪在那一刹那的确有这个想法。但是他马上就明白过來。自己错怪了盖九幽。 “对不起。” “雪儿。”盖九幽叹道:“我们是姬氏血裔。天底下准确的说。黄帝血裔就只有你一人了。爹无论如何。也不会......” “爹。”白雪抱住龙背。大声道:“我错了。” 盖九幽默默的感受着这种舐犊之情。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到了太多的欺骗和阴谋。所以渐渐的养成了你不肯相信别人的心。这都是爹的错。这些事。当年就该要结束的。可是沒想到一直拖到现在。要现在的你來承担当年我沒做完的事。” “爹。” 盖九幽道:“我姬氏是中原的守护家族。几千年來。姬家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外夷入侵。中土有失。” 白雪热血沸腾。大声道:“是。” 盖九幽道:“现在。家族千年來的使命传到了你身上。只有你一个人了。爹知道。要你突然承受这么重的担子。实在不容易。但世事弄人。不得不如此了。” 白雪突然道:“那现在的中原赵家皇朝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盖九幽道:“王朝更替。这我们不必插手。不过若是中土有难。神州分裂。就是我们的责任。” 白雪道:“包括收复苗域。” 盖九幽叹道:“还有北域。” “北域。” 盖九幽厉声道:“北域也是我神州之地。岂能不收复。” “是。”白雪道:“所以我们要助南国一统神州。” 盖九幽道:“我们只做自己本分。征战这些不该出现人世的东西。其他的人间王朝争斗。我们并不插手。” “不该出世的东西。”白雪道:“比如这潜龙脉。” 盖九幽道:“正是。还有......” 白雪道:“还有什么。” 盖九幽道:“还有北域的犬戎白氏王族。” “白氏王族。。”不知为何。白雪发现盖九幽说到这个名词的时候。他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番。似乎这个名字对他來说。有些极为特别的感情。 “不错。”盖九幽用一种痛苦的口吻狠声道:“这一族。时时想要南侵。等到苗域事了。你一定要北伐。一定要去...北伐。” “爹。”白雪轻声唤道:“爹。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白雪奇道:“你身子动的好厉害。是不是这个白氏王族和我们有什么联系。” “沒有联系。”盖九幽立即斩钉截铁道:“雪儿!你一定要记住。牢牢记住。白氏王族是我们的死敌。见到他们。只要挥剑杀就行。不必多言。” 白雪何等聪明。盖九幽这番话无异于欲盖弥彰。反而将他的好奇心勾了起來。他不禁问道:“他们真是我们的死敌。” 盖九幽狂啸一声。声遏云霄。怒道:“你不相信我。” 白雪连声道:“不是。” “那就行了。”盖九幽道:“你只需记住爹的话就行了。” “爹。”白雪想了想。道:“你改姬托姓盖。我明白什么意思。盖者。似乎也。明摆着就是假姓。但为什么我却姓白。”他肚子里还有一句话沒说出來:难道这个白和北域的白氏王族有关系吗。 “你的白。是你师父给起的。”盖九幽有些不自然道:“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是吗。”白雪想了下。又道:“爹。你讲了这么久。那我娘是谁。” “你娘。”突然那黑云更浓了。浓烈的看不清楚青龙的身子。白雪突然间伸手不见五指。盖九幽良久才道:“你娘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白雪虽也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大声道:“她怎么会死的。你报仇了吗。。” “报仇。”盖九幽似乎极度不愿意去讲这方面的事情。只是搪塞道:“这个仇不能报。” “不能报。。为什么。有什么仇是不能报的。。”白雪不懂。 盖九幽叹息一声。低声道:“她是难产死的...” 白雪失声道:“她是生我的时候......” 盖九幽道:“是的。” 怪不得这个仇不能报。若要报仇。岂不是要杀死白雪自己。 “那。我娘叫什么名字。” “她。” 白雪痛苦道:“是的。我活到了二十七岁。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有爹有娘的。她就算已经走了。可我还是想要知道她的名字。我......” 盖九幽缓缓道:“她叫白英。” 这个名字很普通。并沒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盖九幽说的很轻柔。放佛是从心底里说出來的。怕自己口气重了些。它就散了。 白雪听得出來。这不是假名。盖九幽说这个名字的时候。那种感觉是绝对不会作假的。 “我娘也姓白。”白雪心中道:“这么巧。” “你娘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她本该有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惜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和我在一起。”盖九幽道:“若不是我。她也许不会难产...也许现在......” 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一年的莫春三月。一个青年和一少女的相遇。 那本是不该有的相遇。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相遇。 也就是那一次的相遇。改变了一切。 只是盖九幽永远都不会说出來。他希望白雪永远也不要知道他的母亲。永远都不要知道。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 “白英。就是我娘。”一日之间知道了自己二十多年渺无音讯的父母。白雪心中百般滋味。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是这样的身世。但仔细想着这一切。又发现原來如此。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邋遢道士。”白雪想起在杭州城小摊前遇到那个道士。不禁道:“他会相骨。曾经说过。我不过是一只青蝶。说这人间大势叫我不要过多参与......” “这道士能够看出这一点。也算有些修为。”盖九幽道:“不过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 盖九幽道:“你现在的确还未成龙。所以我才会任由你一步步的走到这黄泉之眼來......” 白雪奇道:“为什么。” 盖九幽道:“为的就是要你吞下这条潜龙。真正的化身真龙。也只有这样。才能战胜拜月祭祀。” “什么。”白雪大惊。道:“我要...只是...我已不想再杀人。” ------------ 第三百四十四章 吞下潜龙 盖九幽道:“你也知道历代拜月祭祀又自号医姬。医者。又是杀意。我们本性姬。天生就是死对头。岂能不战。。” “我...”白雪突然明白那明月镜上为什么会显示魔火斩月神了。原來世上事根本半分由不得自己。他注定和拜月医姬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这个仇。在四千年前就已经结下了。 “为什么前人种下的恶因。要让后人去尝这个苦果。” “雪儿...”盖九幽在心中默默道:“雪儿。这才是开始。你要明白。我们姬氏家族。要承受的苦。要走的路。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为了中土。我们别无选择。” “时间差不多了。”盖九幽缓缓道:“我们该下去了。” 白雪道:“下去。” 盖九幽道:“不错。我会助你。吞下这条潜龙脉。那满姑婆怎么也沒有想到这条修行了几千年的潜龙却变成了我们的踏脚石。” 白雪淡淡道:“我不去。” “不去。”盖九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又犯病了。他叹道:“雪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明白吗。” 白雪道:“九州中原。与我何干。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为什么要去统一。” 盖九幽冷笑道:“如今余歌陈兵三十万龟城。要么是她胜。苗域归一。要么是拜月祭祀胜。则龟城多出三十万冤魂。你选哪个。” “我。”白雪一时语塞。 盖九幽道:“只要你战胜了拜月祭祀。到那时。你也可以要求余歌减少杀戮。休养苗域。这对谁不都是好事。” 白雪喃喃道:“难道除了这样。沒有别的办法了吗。” 盖九幽也知道白雪心中的痛苦。他说道:“沒有办法了。这就是你的命。况且现在巫瑶被困于月宫。难道你不想去救她吗。” “阿瑶。”白雪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终于一震。 盖九幽道:“你觉得凭你现在的功力。能够从拜月祭祀手里救得了她。” “阿瑶。” 秋千架下。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 那个痴痴等候。喊着一定要相信她的女孩。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吗。 “现在。要从拜月祭祀手中救出阿瑶。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强。”白雪已经再无其他的选择。他暗自打算:“就算等我变强后。只需救出阿瑶。到时候天大地大。我们早就跑了。至于这种中原千百年來的恩恩怨怨就让这些关心的人去弄吧。” “好。”白雪答应了。 世上事都如同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紧紧的牵着。线的主人想你怎么走。你就会怎么走。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线。走出了自己的路。哪知道其实一切都不过在线主人的安排之下。这就是命。 不可抗拒。无所不在的宿命。 白雪真的可以避开这宿命的一战吗。 沒有人知道。他或许并不想战。但命运的安排又岂是芸芸众生所能看破的。 盖九幽和白雪相处日久。也能大致猜到一些他儿子心中想法。不过他并沒有点破。只因到了他这个年纪。经历过那些事情。如今现在这个处境。他比任何人都相信命运。也对命运妥协了。在他的内心最深处。何曾不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永远的远离这些纷争和无奈。所以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将一切都交给不可知的命运。 “下去吧。” 这两父子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爹。”白雪跪坐在青龙背上。青龙已经朝着那血海冲下去。他又轻轻的呼唤了一声。这一声他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感情。 “嗯。” 白雪道:“爹。你......”他伸出左手抚摸着青龙背上巨大的龙鳞。道:“你怎么会......” 盖九幽道:“你是想问。我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更想知道我到底是生还是死。” 白雪道:“是。” “当年我和拜月祭祀一战。你也知道了。” 白雪道:“嗯。我听龙鹰侯说过一些。他说你虽然险胜一招。却受了重伤......最后还......” 盖九幽道:“最后还死在那龙洞内是吗。” “是。” 盖九幽道:“那一战确实惊天地。泣鬼神。也是我神功有成之后最艰难的一战。烈山氏镜双城之强。连我也几乎不是对手。” 白雪问道:“那你怎么赢的。” 盖九幽叹道:“那一战打了整整九天九夜。从这黄泉之地一直厮杀到了苗域边缘。最后我险胜半招。她却重伤了我。还将阳逆枪生生的打散了。遗落不知何处。这一战要说谁赢。其实谁都沒有赢。” 白雪见盖九幽似乎并不想说当年那一战的具体过程。他也知道上一任祭祀。。秋琴和他爹之间那些似有似无的故事。或许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他们本人。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而他们更不会说出來给任何人知道。 这样的一场惊天动地的比斗最后只能渐渐的掩盖在历史的尘埃中。再也沒有人知晓其真面目。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白雪也不再追问。他只是道:“后來呢。后來你怎么会。” 盖九幽见白雪已经不再追问。也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再叹一声道:“后來。后來我重伤。自知命不久矣。又到处找寻不到你。当时自觉天下恢恢。一事无成。无颜再见任何人。更沒颜面去见地下的祖宗。便想要远离中原。死在海外......” “啊...”白雪失声道:“你竟已存了死心......” 盖九幽久久不语。长长叹息。当年的情景。他并沒有仔细和白雪说出來。当年他一战后重伤垂死。儿子又下落不明。只觉得天下悠悠。自己空有凌云之志。却落得一败涂地。这样的挫折无疑是致命的。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一时之间有了轻生的念头。也是正常的。 “当年。我路过天涯海角。出海后无意间遇到了那只霸下。于是我用青铜魔棺封印了自己。让霸下守护住我。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呆着。” 白雪叹道:“哎......” 盖九幽道:“你看到的这条青龙。不过是我借助了阴棺的力量后的虚幻。上古时期有太多的秘术。只可惜都失传了。” “我也猜到了一些。”白雪轻声道:“不过当日若是我沒有进入龙洞。你岂不是......” 盖九幽道:“你若沒來。我就会一直沉睡下去。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來。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封印自己的原因。” “为什么...我一定会來。”白雪问完这句话后就已经后悔了。他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題。 盖九幽却沒有注意白雪。他只是道:“你失踪后不久。我就肯定你一定还沒有死。在拼命找你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要抱走你。想的我脑袋都要爆裂了。最后我笃定。无论是谁抱走了你。最后一定都是他的目的。这个目的无外乎就是我们这一脉的血裔和阳逆枪......” 白雪道:“难道你不怕是拜月教的人已经杀了我吗。” 盖九幽道:“你如果死了。拜月教一定会有消息出來。这等于断了我们中原守护一脉。也就意味着他们反击的时候到了......” 白雪道:“你沒等到我死的消息...” 盖九幽道:“沒有。” 白雪道:“所以你很笃定。多少年后。我一定会回來找你。” 盖九幽道:“所以我很放心的沉睡过去。” 白雪道:“原來一直以來我都觉得这魔棺对我有种特别的感情。我这感觉是对的。” “我原本以为你是被南国皇室的人抱走了。肯定会接受到最强的训练。到时候唤醒我时。已经有足够的根基能够接受我的一切。哪知道......”盖九幽道:“雪儿。我醒來后真沒想到你的功夫根基居然差成这幅摸样。更沒想到你浑无斗志。受人利用。简直是一无是处。” 白雪苦笑道:“我的确并不适合做大事。也从未想过要做大事。” 盖九幽怒斥道:“天将降大任。你岂能逃避。这是我们这一族的使命。” 白雪道:“是。” 盖九幽道:“如今你已勉强有一定的基础。只要能够吞下这条潜龙脉。想要有与拜月医姬一战的能力。并非不可能。” 白雪道:“这是我的命。” 盖九幽道:“方才一切不是已经都已讲明白了吗。” 白雪迎着下降呼啸的狂风。终于叹道:“好吧。” “我要怎么做。这潜龙躲在血海里。方才已经试过了魔棺的厉害。不肯出來。” 盖九幽道:“这本是你第一个该想的问題。却放到了最后一刻才提起來。可见你做事极为被动。毫无目的性。往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便不能在这般的......” “什么你不在我身边。”白雪心头肉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先不讲。雪儿。我现在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吧。” ------------ 第三百四十五章 炎帝神位 白雪道:“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盖九幽道:“雪儿。你只需据守丹田。守神益智便行。其他的都有我來主导。” “就这么简单。” “这事并不简单。”盖九幽冷声道:“等下战事一起。务必要有大定力。才能成大事。处事必其胸中器局不凡。素有定力。不然。胸中先乱。何以临事。” 白雪道:“是。”他将暹罗猫在怀中安置好。然后盘坐于龙背之上。五心朝天。 青龙一摆龙尾。冲着那怒涛的血海狂啸一声。啸声激起千层浪。果不其然。那潜龙躲得死死的。并不出來应战。它已经修行了数千年。早已开了灵智。自然知道只要忍过了这一关。过不多时。等到它一朝飞龙在天后。天下又有何人是它对手。 要想战这潜龙。看來只能入血海。但青龙只是在上空盘旋了几圈。并不冒然真的潜入血海中。 青龙突然将青铜魔棺一卷。送到了血海上空。再一声厉喝:“开路。” 那青铜魔棺随着这一声暴喝。猛地爆出无数黑云。黑云如柱冲向那血海。“哗啦。”那翻滚的血海竟似有些畏惧这黑云。随之散开一条道路。 白雪惊讶不已。只见翻滚的血海竟生生的被分开一条缝隙。青龙“呼噜”一声满意的带着魔棺和白雪一起沿着那分开的缝隙下去。行走在两侧都是水墙之内。那美丽如神话。白雪只觉得自己已经回到洪荒时代。回到了那个充满了神话和传说的时代。 “原來爹早已竟有了计划。只是为什么他不一开始就下去找潜龙呢。”白雪随着不断下沉。心中默默想着:“他向我说了那么多话。难道......”他已经不愿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 那海放佛无边无际。青龙随着分开的血海裂隙下潜许久。一直到了海底。也沒有找到那潜龙的龙穴。反倒是发现那海底竟似曾经的一个村落废墟。一派沧海桑田之象。 青龙潜落的地方是在一座祠堂模样的建筑门前。也沒有什么所谓的牌匾和对联。看來是早已在岁月和海水的洗刷下早就泯灭了。 青铜魔棺逼开了四周的海水。勉强能将这祠堂的样子看了清楚。青龙來來往往仔细的瞧了很久。放佛突然间对这祠堂感了兴趣。 “这里怎么了......”白雪问道:“我们不是要找那潜龙吗。” 盖九幽开口道:“这里好像是......雪儿。我身子太大。进不去。你且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情景。” 白雪道:“莫非那潜龙和这祠堂有关。” 盖九幽道:“我也不能肯定。不过先看看吧。” “好。”白雪应了一声。他一个纵身飞下龙背。翩翩落在祠堂大门前。只见这大门还是有的。仔细看还有见到点点残存的门缝里的朱漆。一把锈的不成样子的大铜锁锁着。他看了一会儿。道:“这铜锁的材质极佳。不过这锁的样子我倒是从未见过......” 那门上原有两个门环。竟是分别两只羊的模样。中间的嘴巴处各咬着一个铜环。那把巨大的铜锁正挂在铜环之上。 白雪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会是羊呢。” 盖九幽道:“这是因为他们烈山氏本就以羊作为图腾。” “啊。”白雪小声叫出來。道:“这里难道曾经是烈山氏的遗址。” 盖九幽道:“不错。阴棺具有寻龙点穴之能。如果沒出意外的话。这里肯定就是那潜龙的藏身之处。” “是吗?” 白雪小心的用左手捏了捏了那铜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又拔下两根头发。灌注了真气。插进那铜锁的锁芯。只是两下拨弄。“卡擦”一声。他脸上微笑更胜了:“上古时代或许有一些秘术。但这上锁术毕竟还是不行。”开锁对于白雪來说自然是简单之极了。 盖九幽道:“在上古。根本无需用锁。” 白雪这才想起。那个时候是公共财产。大家都是同吃同睡。根本沒必要弄锁。“这锁是...后來的...” “拜月教千年幽居。极少与外人接触。自然也很少用到锁这种东西。但是这祠堂居然在门上上了锁。看來这里面果然有一些不简单的东西。”盖九幽道:“你进去之后。要小心点。最好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能乱碰里面的东西。” “好。”白雪掌上劲力一吐。“卡啦啦、卡啦啦”一种古老、庄严却充满了干涩的开门声缓缓传出。打开了这个不知已经关闭了沉睡在海底多少岁月的祠堂。白雪并不敢用了很大力气。他怕一个不小心。这做祠堂就倒下了。他打开了仅容一人能进的口子。里面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來。他竟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黝黑的厉害。饶是白雪目力过人。也过來许久。才能看见一些东西。 白雪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祠堂内空间并不大。正对着大门便是一张墨黑的八仙桌。上面摆着香炉、蜡台和三个破碗。看样子是在供奉着谁。白雪走进去后才看清楚。八仙桌上台摆着一个牌位。上书:炎帝烈山氏姜石年之神位。 “原來是拜月教给炎帝立的灵位。”白雪叹息一声。又看到那八仙桌上牌位下还放着一本黄绢书。虽然经过无数年的海水浸泡。居然还能勉强认出封面上的字。写着:炎帝之功。 白雪想要拿起來看看其中写着什么。可他手一碰。那书竟瞬间化作了粉末。传说炎帝于人类有九大功劳:一为制耒耜。种五谷;二为立市廛。首辟墟市;三为治麻为布。民着衣裳;四为作五弦琴。以乐百姓;五为削木为弓。以威天下;六为制陶;最后立历日。定星辰。分昼夜。合日月。从此人间循行有度。告别茹毛饮血。只是这些天大的功劳。早已被忘记在岁月的洪流里。如今这记载其功德的册子竟也化为了粉末。 恍惚间。白雪觉得眼前那牌位上浮现出一个面目悲哀的老人。正用一种悲悯的眼神望着他。那种穿越过时间的隔绝。凝望着他。放佛有无数的话要说。 “哎。”白雪悠悠的叹息一声。忽然后退一步。规规矩矩的跪下。跪在寒森的海泥上。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他这头不只是为了自己磕的。也是为了天下人磕的。 磕这头。代表着认可炎帝对于人类的贡献。更是在承认他的地位。也许历史会被胜利者会篡改。会被涂抹的一塌糊涂。但是真相总会被一点一滴的遗留下來。谁对谁错。到了几千年后。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但是无论是谁。对于人类犯过的罪恶。都会被慧眼识破。而有人做过的贡献。都不应该被遗忘。 白雪这一跪。只是凭着他自己的良心去做。几乎是与此同时。原本摇摇欲坠的祠堂开始剧烈摇晃起來。白雪头顶上不断有碎石跌落。“不好。这祠堂要倒了。” 白雪侧身躲过一块砸下來的巨石。然后躬腰一发力。足下一点。身子已如急箭般越过原本斜着身子才能通过的门口。后面碎石跌落海泥上。“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融合着千百年前枯木碎石发出的频死“吱呀”声。响彻整个祠堂。等到白雪掠出门口。“轰隆。”一声巨响。那祠堂已经完完全全的倒塌了。转眼间。结结实实的变成了一堆废墟。 这祠堂在海底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早已是腐朽到了根子上。只是沒想到白雪的一个磕头。最后终于倒下來了。不知道为何。白雪反身回看这堆废墟。只觉得好像超度了一个怨灵的感觉。他隐隐觉得这祠堂如同一个含着一口气就是不肯死去的老人。只因为它还有未了的心愿。如今这心愿也算是了了。所以它也倒下了。彻彻底底的废掉了。 “里面有什么。”青龙也有些诧异这变化。舞动着龙尾。问道。 白雪如实道:“里面是炎帝的神位。” “哦。”盖九幽好像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性。道:“你沒事吧。” 白雪拍拍身上衣服。道:“我沒事。” 盖九幽早看到了白雪膝盖上和额头上的海泥。他叹道:“你是否觉得烈山氏遭遇特别可怜。总是忍不住想要同情他们。” 白雪也不隐藏自己的情绪。道:“我的确这般觉得。” 盖九幽道:“你不如反过來想。如果当年阪泉之战胜的是炎帝一方。那么今日在这祠堂里躲着的就是我们的先祖。所谓成王败寇。自古以來。概莫能是。” 白雪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天性如此。他忍不住长长叹道:“我知道。这一切已经过去了。” 盖九幽道:“你明白便最好了。” 突然。就在此时。那堆倒塌的废墟之下竟“吼。”一声巨大的龙吟之声传出。然后整个海底也跟着晃动了起來。那些被逼到两旁的血海水也纷纷在颤抖起來。天地放佛变色。“呼”的一声。夹杂着一阵巨大的阴风。那堆废墟爆炸开來。一条通体苍白色的巨龙直冲而出。朝着上空飞去。当尾巴离开的一霎那。那青铜魔棺忽然如一张巨兽的嘴巴般狠狠的咬住了它的龙尾。 “敖。”白龙吃痛。厉吼一声。但竟不敢恋战。只是拼命的往上空飞去。那青铜魔棺岂能放开。也跟随着飞去。 “走。”青龙一卷尾巴。早已将看的目瞪口呆的白雪收拢上背。也飞舞而去。 ------------ 第三百四十六章 魔影吸龙 “啊。”那青铜魔棺咬住白龙尾巴。入骨三分。尾鳍龙鳞下鲜血淋漓。纷纷渗入魔棺之上。 那青铜魔棺被这龙血一撒。登时如疯如魔。厉啸不断。棺口拼命吞吐黑云。那黑云侵蚀性极强。爬上白龙身躯宛如在它身上锁上了一圈铁链。狠狠的咬进它的肉里。 后面的青龙也紧跟不舍。大有要一举擒下这白龙之势。 “原來这潜龙藏在炎帝祠堂里……”白雪随着青龙呼啸追逐。明白过來。“倒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它这些年或多或少的偷吃了炎帝的香火。现如今这青铜魔棺真能制得了它吗。” “砰。”沧海炸开一个响雷。先是飞出一条白龙。其龙尾上狠狠咬着一口青铜魔棺。在之后却是一条青龙。凶煞惊涛。 “哪管你真的是姬氏血脉。也未免欺人太甚了。”那白龙怎么也甩脱不了青铜魔棺。只能连连吼叫。愤怒不已。 “哈哈哈。”青龙大笑道:“我何止是欺人太甚。今日便是你毙命之时。” 白龙厉声道:“你不过是条虚影。早该在无数年前便要灰飞烟灭。不过是仗着秘术才勉强苟延残喘。岂能伤我。天下若非五爪金龙亲至。否则谁也杀不了我。” “是吗。我的确只是一条虚影。苟活至今。”青龙狂笑道:“不过。他是谁。你岂非早已知晓。今日还想逃脱。” 白雪奇道:“我。” 白龙道:“他是谁。能够伤我。” 青龙道:“他就是这世上唯一的姬氏后人。黄帝血裔。也是唯一能够真正催动阴棺威力的人。” 白龙回首望了一眼白雪。道:“他既是姬氏后人。又为何要拜炎帝牌位。” 白雪大声道:“炎帝于人族有大功。理当受我一拜。” “哦。”白龙奇道:“这小家伙倒和那些所谓的汉人有点不同......” “他自然是不同。”青龙傲然道:“他身上流着的是人祖的血脉。” “哼。”白龙冷声道:“所谓人祖。也不外如是。不值一提。” 白雪道:“哦。” 白龙盯着白雪道:“你虽然是他的血裔。不过看着还算是顺眼。并不讨人厌。” 白雪笑笑道:“人都是一样。并沒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站在什么角度看问題。还好在下宁愿多站在对面的人角度來看看自己。这样就能使自己看着不是那么的讨人厌了。” “有趣。实在有趣。”白龙仰首长啸一声。突然龙尾吃痛。却是青铜魔棺用劲。它拼命挣扎冲动。但依然完全无法摆脱魔棺。反倒被刮下一大片的龙鳞。 “这阴棺果然厉害。”青龙默默想着。加紧了攻击力度。白龙更见吃痛。挣扎不得。只能拼命往远方逃去。 这双龙追逐速度极快。一前一后已经飞越血海。追到那黄泉之眼入口处。白龙此时已被黑云缠绕。长空撒下无数热血。 “不好。这潜龙想要强行出渊。”青龙怒吼一声:“时机不稳。此时它飞天势必将冲击我中原气运。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雪儿。气运丹田。走。”青龙尾鳍一甩。早已将白雪身子掷向青铜魔棺。白雪虽不明白。但凭着他的轻功。也算是稳当的停在了魔棺背面。忽然“咔嚓”一声。九条石刻蛟龙已经完全活过來。它们组合成功一朵莲花将白雪紧紧的稳在花心上。白雪定睛一看。但见那白龙尾鳍鲜血淋漓。皮肉翻滚。而魔棺内黑云滚滚。极难看清。犹如拉上了一大片漆黑的大幕。 “雪儿。你还不守住丹田。。”盖九幽大吼声将白雪惊醒。 “定力无涯不可称。未知何代坐禅僧。”白雪盘膝坐好。五心朝天。就在此时。那丹田内一直悬浮不动的血珠再次风转。准确的说。此时的那血珠已经化作一个茧。而那茧自从那日在天之眼上吞噬了许多月辉之后再无动静。直到此时又突然风动。白雪不曾一次的想过这里面究竟是不是藏着一个魔。这个魔。突然动了。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这条潜龙脉吗。 白雪还沒來得及多想什么。他体内那茧已如苏醒一般。急速风转化作了一个飓风。隐隐要满溢而出。脱体溢出。他体内十二正经一股股交织着暴虐与疯狂的肆虐锐利气浪。肆虐一切。 “吼。”那茧化飓风越來越强。它左突右撞总是找不到出路。犹如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不住的狂吼。 “雪儿。抱元守一。” 白雪早已听不见盖九幽的喊声。他的七窍忍不住的鲜血长流。那阴棺中的黑云受到这鲜血的刺激。竟慢慢在他背后幻化出一条游龙般的血影在其中狂舞。情景实在超乎了常人所能接受的范畴。 白雪突然一次仰头长啸。啸声如歌。只见他身上那血光绕着他身子缠绵九圈。源源不断的汲取着白雪的七窍渗血和阴棺黑云。良久忽然生生分离开來。光芒闪烁。竟隐隐在他背后化作一个极淡极淡的人影。 他并沒有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否则就会知道自己的体内真的藏了一个魔。而这魔的虚影如今竟已脱困而出。只见他身披金黄色战甲。手持古剑。脚踏登云靴。面目隐约不可见。双目如电。冷漠不见丝毫人类感情。冰冷的望着被魔棺咬住的潜龙。 青龙看到这魔出世。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目光紧盯着那口古剑。那是一把黄金色的圣道千年古剑。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这口剑。”盖九幽失声道:“传说中的他真的出世了。白雪果然是千百年來最佳的蟠龙人选。这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盖九幽竟似对这魔有一些了解。可他还來不及多想。那魔早已飞跃前空。将掌中古剑狠狠的钉死在白龙的脊背上。“傲。”这一剑钉死龙骨。潜龙惨叫连连。发了疯一般的猛力挣扎。鲜血和鳞甲翻飞。铺洒满地。可这一剑还是牢牢的钉死在它的脊背上。突然只见那洒满苍空的鲜血被那魔影招手一收。全部吸食过去。而白龙背上剑创出的鲜血更是奔流喷泄而出。滚滚吸入古剑在流进魔影的体内。一时间。恍惚可以听到散发出迷离的旋律。那白龙只听得心动神摇。筋骨酥软。偏偏它又毫无办法。 “原來是你。”潜龙勉强怒斥道:“你居然还存在......” 魔影不答。目光冰冷毫无反应。只是在疯狂的汲取着潜龙的龙血。那古剑如饥渴的蚂蟥。疯狂的吸取。偶有一些渗漏的气血竟被那魔影一扫。全部转嫁给了白雪。即便只是一点。白雪也觉得心中犹如火烧。浑身充满了邪性的力量。不吐不快。“嗷。”他口中发出洪荒恶兽般的怒吼。双眸电闪如浓缩的两轮太阳。犀利无匹。 龙吟声。惨叫声。还有白雪的怒吼声。这让一直冷眼旁观的青龙突然有一种错觉。那魔影是一条充满了充饥饿感的野兽。他的出世。未來的天地只怕会化成一片修罗场。尸横遍野。而在他的身遭。似乎伴随着鬼哭神嚎。腥风血雨。有千万的尸骨浮现而出。 “这到底是对还是错。”盖九幽轻声道:“但愿。他莫要伤害到雪儿......” 白雪虽然只是吸食到一部分。但也难以承受。他被不断涌入体内的那种纯正的龙血力量充斥满全身。不禁长发飞舞。状若疯狂。浑身都绷紧了。在一刹那间。龙血上头。“轰。”一声昏迷过去。 此时。黄泉之眼入口已经遥遥在望。但那潜龙脉已经全身酥软。再也无力腾飞。从高空摔落而下。只见它浑身灰暗败落。已然是一副被吸干了模样。朝无尽的血海跌落而去。 这魔影竟吸掉了这样一条活生生的潜龙脉。这可是一条躲藏了数千年的龙脉。里面所蕴含的龙气之胜简直难以想象。可这魔影竟能生生的吸干了它。 这样的一个逆天之物到底是什么。它为何一直潜藏在白雪的体内。又怎么能够吸得下这么多的龙气。 这些问題。白雪不必去想。只因他根本沒有看到。也绝对想不到。 “呃”。那魔影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忽然掌一收。拔出古剑。仰面朝天际。厉啸一笑。转而望向化为青龙的盖九幽。它的眼神冰冷。望着盖九幽如同望着死物。 盖九幽一生经历精彩并不在白雪之下。可却从未见过这么冰冷无情的眼神。被这一眼。心里突然一蹬。 “他为何这般看我。” 不过。那魔影只是这一眼。竟不再去管盖九幽。而是身子一腾。化作一条血龙在昏迷过去的白雪头顶飞舞九圈。然后竟一头扎进了白雪的身子里。白雪身子一震。却也沒有醒來。 突然间。风轻云淡。苍空只有一条青龙和一个睡在青铜魔棺上的男人。而那条潜龙脉已经随着古剑的拔出忽然间化作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一代即将飞升的潜龙脉居然落得如此下场。青龙的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他叹息一声。龙尾卷起魔棺上的白雪。摆摆龙须。朝那黄泉之眼的入口飞去。他知道。再过不了多久。这里失去龙脉的支撑。只怕是要毁去了。 ------------ 第三百四十七章 姐姐双城 “呼隆”一声。就在青龙卷着白雪飞出黄泉之眼那一霎那。吊桥已经摇摇欲坠。那刻有浮画的绝壁也碎石滚滚。毁灭塌方。一派末日之象。 吊桥之上的满姑婆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些轿夫们也不见了。整个夹道山谷空荡荡的。放佛不知在何时。所有人都不见了。如同被那梦魇吞沒了。 青龙低啸一声。将白雪和魔棺放到安全的远方。这才轻轻的打了个响鼻。望着昏迷过去的白雪。他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这般绝美的容颜。还有那绝美的身段。白雪此人。当真是妖孽一流。盖九幽望着他。宛如看到了从前年轻的自己。要知道那时候的盖九幽风流并不在白雪之下。不过欠于肉身被毁。一切罔提了。 白雪微翘起红唇。安静的甜睡。或许只有在梦中。他才是最安宁的。也或许他宁愿自己一睡不醒。就这么的过去了。 但他还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只因他的宿命早定。盖九幽悠悠叹息道:“雪儿。苦了你了......” “阁下既然知道苦了他。何必还要步步紧逼于他。”不知何处。空谷里传來低低叹息。 冷风。空谷。孤寂的夜。 明月。如辉。忧伤的叹息。 如此良辰。如此夜。 “你是谁。”盖九幽冲着空谷莫名处问道。 那声音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躺在这魔棺上的男人。” 盖九幽道:“他怎么了。” 那声音道:“他该走了。” “走。”盖九幽道:“走去哪里。” 那声音道:“去他该去的地方。” “他该去哪里。” 那声音道:“你知道的......” 盖九幽道:“我怎么会知道。” 那声音道:“余歌已经來了。他也该去他要去的地方。” 盖九幽道:“他该去找余歌。” “不错。” “见余歌。”盖九幽道:“为什么。” 那声音沉默片刻。才道:“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声音道:“是。” 世上的事。多得是不为什么。 凡事又何必问那么多的为什么。 盖九幽道:“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 盖九幽冲着某一处道:“你是大祭司。这一任的大祭司。” “哎...”月光突然大盛。从那高空的月宫中隐约间走下來一个人。一个月中人。她的容颜无双。清丽无双。就这么慢慢的走到了盖九幽面前。 月光落在白雪的脸上。也落在盖九幽那巨大的龙眼里。落在青铜魔棺上。 忽然自白雪的怀里探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她探头探脑的望了一番这月光。轻轻的打了个响鼻。然后又缩回了白雪的怀里。 盖九幽望着这月中人。道:“你不是......” 月中人道:“我不是。” 盖九幽道:“你不是拜月大祭司。” 月中人道:“哦。” 盖九幽道:“只得其形不得其神。你并不是真正的拜月祭祀。” 月中人道:“祭祀的神在哪里。” 盖九幽低声道:“你只有真正见过拜月祭祀。就会知道。她是任何人都假冒不了的。” 月中人道:“是。” 盖九幽目光如炬。道:“你就是那个小姑娘唤作巫梦的。” 月中人一舞长袖。道:“我的确不是拜月祭祀。却也不是巫梦。” 盖九幽又望了她一眼。道:“你的确不是那小姑娘。” 月中人道:“我本不是她。” 盖九幽道:“那么你是谁。” 月中人道:“我就是大祭司。” 盖九幽肯定道:“你不是。” 月中人道:“拜月祭祀真正的秘密。又岂是你能够明白的。” 盖九幽道:“秘密。” 月中人道:“镜双城。到了这一代。已经到了巅峰之境。这其中的秘密。世上之人永远也不会明白。” 盖九幽又望着月中人。沉默良久。道:“或许你是大祭司。但你太弱了......这样的月神是无法保护住苗域的。” 月中人道:“如何保护苗域。无需阁下费心。我已经有了详尽的计划。” 盖九幽道:“哦。据我所知。余歌已经三十万大军南征。或许现在。苗域已经沦陷了。” 月中人冷笑道:“三十万大军。不过是冢中枯槁罢了。不值一提。” “是吗?”盖九幽道:“那么。这潜龙呢。” 月中人上上下下的望着白雪。道:“莫非潜龙脉已被斩杀。” 盖九幽道:“你认为呢。” 月中人面上毫无变化。只是道:“死了就死了吧。”放佛这潜龙脉在她眼里不过只是一条泥鳅。有之无之毫无影响。 盖九幽奇道:“你难道...不在乎。” 月中人叹息道:“它已经被斩杀。我能怎么办。” 盖九幽看她的表情并不似作伪。道:“失去潜龙。气运大败。苗域的分裂已经走到了尽头。。” “是吗。”月中人冷冷道:“天下又不是只有一条龙脉。” 盖九幽道:“哦。” 月中人的目光中泛着奇异的光芒。道:“在这中原。还有一条龙脉。那才是真正的真龙脉。” “黄河。”盖九幽失声道:“你居然打黄河的主意。” 月中人道:“就是黄河。” 盖九幽道:“黄河在中原。你区区苗域弹丸之地。竟有野心想要反噬中原。” 月中人冷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你们汉人想要灭掉我们苗人。就得要承受苗人的反噬怒火。” 盖九幽仰天大笑。笑道:“狂妄。我倒要且看你如何反噬。” 月中人道:“你看不到了。” 盖九幽道:“哦。” 月中人道:“既然潜龙脉被斩。那么你这条虚龙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盖九幽目光炯炯。道:“你知道的很多。” 月中人道:“我已说过了。我就是拜月祭祀。” 盖九幽颔首道:“现在。我也开始相信你就是拜月祭祀。” 月中人道:“很好。” “不错。”盖九幽道:“为了斩杀潜龙脉。我的确耗尽了最后一口元气。不过为了雪儿的安危。我会守护到他醒來后。才会真正消散。绝不会让有心人暗中得逞。” 月中人道:“你说的有心人自然是我。” 盖九幽道:“好像是的。” 月中人悠悠叹息一声。她的叹息声一向都是那么的忧伤。放佛可以叹碎人心。 人心本是肉做的。可在她的叹息之前。变成了琉璃做的。轻轻一敲。已经碎成了一片片。 “我并不会害白雪。” “是吗。”盖九幽明显就是不相信的表情。 月中人道:“我只是想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哪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月中人道:“他从哪里來。就该回哪里去。” 盖九幽道:“你想让他回到天之村去。” 月中人道:“天之村只是一个中间站。白雪该去的地方是一处沒有烦恼。沒有纷争的地方。” 盖九幽奇道:“哦。” 月中人用一种忧伤的眼神望着白雪。道:“这一切本不关他的事。” 盖九幽道:“这是他的命。岂能说不关他的事。” 月中人道:“他并不愿去做这些事。你作为他的父亲。为何却要第一个勉强他。” “这是我族的使命。也是我们的命。” “又是这句话。”月中人道:“当年你和秋琴之间的悲剧。岂非也是因为你所谓的家族使命。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沒有看明白吗。你难道还想让这悲剧延续在白雪的身上吗。” 提到秋琴。盖九幽的神态犹豫了片刻。道:“那是我和秋琴的事情。这样的事。并不会发生在雪儿的身上。” 月中人道:“你怎么知道。这一切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盖九幽警惕道:“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月中人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想要后悔也必将來不及了。” 盖九幽道:“是吗。” “哼。” 盖九幽道:“你想让雪儿避开这一切。你并不想和他为敌。” “是。”月中人回答的很干脆。 盖九幽道:“可惜。他不能......” 月中人肯定道:“他会的。他绝不会杀拜月祭祀。” 盖九幽道:“你了解他。” 月中人道:“我了解他。况且那个人比我更了解他。” 盖九幽道:“那个人。” 月中人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她不该讲那个人说出來。面上微微变化一下。只是道:“是。” 盖九幽道:“那个人是谁。” 月中人道:“沒有那个人。” 盖九幽见她不再往下说。只能道:“无论如何。我会将雪儿送出去。送到他來的地方。” 月中人道:“很好。” 盖九幽道:“我会等到他醒來。所以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哪怕你真的是这一任的拜月祭祀。凭你现在的功力。难保会守得住我最后拼死一击。” 月中人笑笑道:“你放心。我只是过來看一眼。绝不会有所举动。” “那就最好了。”盖九幽卷起魔棺和白雪。一飞冲天而去。 背后。那月中人并沒有追來。她的面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望着那青龙的龙影消失。然后她喃喃道:“姐姐。镜双城......” ------------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座死城 白雪醒來的时候。已经是月落西山。月光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人不在。人若是常在。就会发现。其实月光一直都在。 月光会逝去。只是为了重新升起。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只是人们更多的是看到。月的落下。而更少去关注这月的升起。 月落去。带着无可奈何。 人呢。人若是离去。又会带着怎么样的感情。 白雪醒來的时候。发现人已经离去。每当曲终人散之时。总是显得分外的冷清。 阿梦呢。阿梦又在哪里。那个又蹦又跳的小姑娘到哪里去了。 还有龟大爷呢。他又去了哪里。 白雪醒來。落在碧落石上。旁边只有一口青铜魔棺。怀中唯有一只暹罗猫。 “阿梦。龟大爷。你们在哪里。”白雪慢慢爬起來。爬起在碧落的磐石上。望着四周一切。只有几株虬龙般的树木。冷冷的对着上空的冷月。冷冷的望着白雪。 “我是在天之眼。”白雪喃喃道:“难道我醉了。” 醉了。这一切只是在梦中。还是他在黄泉路上的一切根本不过就是在梦中。现在不过是醒來了。 醉和醒。期间又该如何分辨呢。 但愿长醉不复醒。白雪倒希望自己如今是在醉中。但那清冷的山风吹來。那种酒醒之后冷风扑面袭來的空虚和寂寞。却是那般的难熬。 白雪是个浪子。沒有根的浪子。他望着面前那光滑如镜的绝壁。实在难以相信这一切的发生。这一切到底发生过沒有。 “喵。”暹罗猫突然自白雪的怀里探出个脑袋。朝着白雪喵喵叫。 “小猫。”白雪揉揉暹罗猫的脑袋。用一种满足和安慰的口气。缓缓道:“你还在...还好你还在。幸好你还在。” “喵。”暹罗猫亲昵的叫了一声。然后脑袋不住的去噌白雪的脸庞。 “小猫。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白雪冲着暹罗猫道:“我最后的记忆是魔棺咬住潜龙脉后。我体内一热。再也记不起之后发生了任何事情......” “你说我爹呢。还有阿梦。龟大爷呢......我为什么会回到这里。这一切到底发生过了吗。” 他简直将暹罗猫当做了一个人。冲着它将自己内心的恐慌和不解全部讲述了出來:“一切如云如雾。怎么会这样。” 暹罗猫只是喵喵叫。叫的白雪并不是很听得懂。“你是说阿梦。她又不是阿梦。” “这个人应该就是月中人。” 白雪望着暹罗猫道:“你是说。最后是月中人出现了。我们被送出了天路。” 暹罗猫点点头。“喵。” 白雪自言自语道:“那么阿梦呢。她怎么样了。” 暹罗猫摇摇头。 “你也不知道。” “不行。我还是要回去。想到月宫去见阿瑶。”说话着。白雪一个翻腾起身。忽然身子轻飘飘的腾空许高。竟发现自己功力大涨许多。他一个踉跄跌落。道:“我的功力又见长了。” 暹罗猫轻唤一暹罗猫摇摇头。 “你也不知道。” “不行。我还是要回去。想到月宫去见阿瑶。”说话着。白雪一个翻腾起身。忽然身子轻飘飘的腾空许高。竟发现自己功力大涨许多。他一个踉跄跌落。道:“我的功力又见长了。” 暹罗猫轻唤一声。“喵。” “你恭喜我。”白雪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他说着就要去查看那绝壁。看看还能否找到那个入口。但是他刚要起步。裤脚已被暹罗猫一口叼住。扯着后腿。“喵喵喵...” 白雪侧耳倾听。良久才道:“你说阿瑶不在那月宫里。” 暹罗猫点点头。 白雪道:“那她在哪里。” 暹罗猫摇摇头。 他该相信一只猫吗。 有时候猫比人更值得相信。只因从來只听说过人骗人。还沒听说过猫骗人。 人骗人。是为了利益。那么猫骗人呢。 猫只喜欢睡觉和吃鱼肉。所以猫不会骗人。 白雪居然就真的相信了暹罗猫。他宁愿不相信自己。也相信暹罗猫。既然暹罗猫说了巫瑶不在月宫。那么他就相信了巫瑶真的不在月宫里。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去哪里。”白雪问道:“我们不该去救阿梦他们吗。”他在问一只猫。 白雪突然发现。其实暹罗猫比他要聪明的多。至少到了现在。这只猫都沒有做错过一件事情。 暹罗猫又摇摇头。翘着小尾巴。 白雪点头道:“也对。阿梦既然是月中人。那么。她和龟大爷都应该沒什么危险。” 暹罗猫忽然从白雪的脚边跳开。跳上了青铜魔棺。然后冲着白雪龇了一下牙。 “这是什么意思。”白雪沒看懂她的意思。 “喵喵喵。” “你是说我们回天之村。” 所以。白雪又回到了那天之村。 这个小小的天之村也就像是高山亘古不化的明月一样。一直很少有变化。 可是这次白雪回來时。已完全变了。 天之村变了。 远山仍在。前方那条很长很长的青色石板路也还在。整洁干净的石板路上铺盖着一层月光。记得上一次进村时。朝阳刚升起。人间灿烂。 那刚刚褪去一身露珠的青石板街道上。随处可见提着花篮的小姑娘。带着动人的嫣然巧笑。一双双莹白如玉的纤足套在生硬的木屐里。踢踢踏踏的走着。还有随处可见到摆摊的小贩。走过的货郎。傲倨的绸缎店。清淡的古董商行。 天之村本是一个真正平凡而普通的小镇。 如今依然是黑瓦白墙。可这天之村里的人全不见了。 卖花的小姑娘不见了。小贩不见了。货郎不见了。绸缎庄关了。古董行也关了。 一切一切活的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死寂。 一座失去了人烟的村子。当然不能称为真正的村子。 顶多只是一个死村。 死村里。白雪安静而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他走的样子看着并不快。可速度着实不慢。 他这一路上只看到一只血污满身的死鸡。一条饿死的野狗。一扇被风吹得“啪嗒匹嗒”直响的破窗。还有破窗后。一张破烂的大床。上面的纱幔已经焦黄。一个沒有火的冷灶。灶头放着半个咬过的黄馒头。 馒头可是好东西。人可以沒有金子。沒实不慢。 他这一路上只看到一只血污满身的死鸡。一条饿死的野狗。一扇被风吹得“啪嗒匹嗒”直响的破窗。还有破窗后。一张破烂的大床。上面的纱幔已经焦黄。一个沒有火的冷灶。灶头放着半个咬过的黄馒头。 馒头可是好东西。人可以沒有金子。沒 有银子。甚至沒有女子。却不能沒有馒头。 一个懂得馒头的好处。知道珍惜馒头的人。才对得起被他吃下肚子里去的馒头。否则他和茹毛饮血的畜生又有何异。 所以。白雪走向了这个馒头。这个发黄的馒头。并不是被他啃了一口。但白雪还是想了想。走了过去。 也就是进了那扇同样被风吹的“噼里啪啦”响的正门后。他看到了一个男人。 一个快要被饿死的男人。 这个人虽然一副奄奄一息快要死的样子。但毕竟还沒有死。只要他还沒有死。他就还是个人。 所以。白雪看到了一个人。这是他回天之村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所以。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开心的。沒有经历过极度的寂寞之后。你是不会明白。原來人是那么可爱的东西。 白雪开心。还是因为他认得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衣衫褴褛。一脸污垢。更是骨瘦如柴。但白雪每次见到他。他的身边总是堆满了吃的。无论是荤的。素的。还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他都吃。什么时候他都在吃。 这个人需要不断的吃。才能活下去。偏偏他吃的越多。就越瘦。 现在。这个人沒有在吃。他的身边也沒有吃的。或者说除了那半个发黄的馒头外。他的身边沒有什么是可以吃的。 他如一摊烂泥一样软趴趴的倒在灶边。眼巴巴的望着那半个发黄的馒头。 “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呢。这里的那些人呢。这究竟是怎么样回事。” 白雪很想问问这些问題。但他强忍住了并沒有问。而是走过去。将那半个黄馒头从冰冷的灶上拿下來。递到萨森的掌心里。 “谢...谢谢......” 这是萨森在狼吞虎咽下半个馒头之后说的一句话。也是白雪回天之村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很亲切。 “这里怎么了。” “这里......”萨森的瞳孔忽然强烈的收缩了一下。尖叫一声。声如夜枭。 “啊。。。” 然后他就死了。 他死的很突然。毫无预兆。 白雪将他的尸体放开在灶边。然后又从那不断被风吹动的门口走出。风吹过。夜冷。 他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才又大步的往前走。 前方。前方原本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一幢小小的红楼矗立在院子后面。朱红色的雕漆在朝阳下显得那么的沉重而庄严。 现在。前方。红楼的小院已经荒芜。荒无的庭院中。凄冷败落的庭台间。凋零的草木深处有一座小红楼。 夜已经很深了。 月光都不见了。白雪目力过人。倒也是看得见。不过他还是点了盏灯笼。 惨白色的灯笼。一点灯火。白雪随着这灯笼走进了红楼。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门一推就开了。“吱。”一声重响。刺耳且沉闷。仿若是一种痛苦。 不久前。这个小院里还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白雪凭着自己的聪明一一排除了所有人。找看得见。不过他还是点了盏灯笼。 惨白色的灯笼。一点灯火。白雪随着这灯笼走进了红楼。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门一推就开了。“吱。”一声重响。刺耳且沉闷。仿若是一种痛苦。 不久前。这个小院里还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白雪凭着自己的聪明一一排除了所有人。找到了真正的苗王。但现在。他推开门。却沒有看到苗王。 他谁也沒有看见。除了一个最不该看见的人。 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明一个人你不想见到。但你总是能事事遇上。有时候。你求着去见一个人。反倒是怎么也见不着。 灯在屋中人在灯下。 灯下的这人。就是白雪怎么也不愿意见到的人。偏偏。也是他不得不见到的人。 ------------ 第三百四十九章 昔日灯下 他们本是相识于幼年时期。少年时齐名共风流天下。可惜。这一切早已在那个风雨凄迷的夜晚被撕破了。 他们从此也是陌路人了。 从此萧郎是路人。 白雪沒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但他也该想到她在这里了。 她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装扮上一身的凌厉和霸气。尤其是她的眼睛。充满了上位者才会有的自信。 她已经來到了这里。來到了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地方。所以完全现在的她已经有这个资本自信。 有人说过。自信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妆容。无疑。现在的她是最迷人。也是最吸引人的。 她抬起首。放下杯中的酒。用一种很奇怪。很迷离的眼神望着白雪。然后道:“我來了。” 所以白雪推开门。走到桌边坐下。然后微笑道:“三十万大军。终于还是來了。” 她说的是我來了。白雪说的是三十万大军來了。 这里面的孰亲孰疏。一眼便知。 余歌道:“好久不见。” 白雪道:“是。” 余歌道:“來的只是我。并不是三十万大军。” 白雪取过那酒杯。一口饮尽道:“三十万大军算的了什么。有你在。岂非比百万大军都强。” 余歌听到他的话。却沒有半点的欣喜。只是哀伤道:“我难道真的比三十万大军还可怕吗。” 白雪道:“这一点。你的心里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余歌道:“是吗。” 白雪微笑不语。慢慢放下酒杯。 “这酒怎么样。”余歌望着空了酒杯。问道。 白雪道:“还行。” “还行。” 白雪玩弄着酒杯。道:“酒好。可惜不是自己倒的。” 余歌奇道:“酒就是酒。同一杯酒。难道经过谁的手。会有区别吗。” 白雪笑笑。 余歌道:“从前你喝的酒。大多都是我手里倒过來......” 白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余歌。他看不明白的是。余歌到底想要怎么样。他们明明已经断发绝交。相见本该是刀剑相向。为何怎么还是老是再讲旧情。 “是。” 余歌又道:“现在。你喝了我倒出來的酒。却觉得这酒差了味道......” 白雪道:“是。” 余歌叹息一声。道:“为什么。” 白雪道:“从前。给我倒酒的人。是我的朋友。是我生死相托的朋友。” “现在呢。” “现在。”白雪道:“现在。她不是我的朋友。” 余歌面色苍白。道:“不是朋友倒的酒。味道就不好喝。” “是。” 余歌再道:“我们已经不是朋友。” 白雪道:“我们已经不是朋友。” 余歌道:“为什么。” 白雪自怀中贴衣处缓缓取出一物。却是一张手帕叠成的小包裹。打开四角。里面竟是一缕青丝。 青丝天极风流在。如见当年衹树林。 “我们早已经恩断义绝。” 余歌望见白雪取出那青丝。早已是面色雪白。余歌道:“为什么。” 白雪自怀中贴衣处缓缓取出一物。却是一张手帕叠成的小包裹。打开四角。里面竟是一缕青丝。 青丝天极风流在。如见当年衹树林。 “我们早已经恩断义绝。” 余歌望见白雪取出那青丝。早已是面色雪白。沒想到白雪还保留着这缕青丝。不过是她的眼底反倒是一抹嫉妒。倒是奇怪。 “沒想到你留着它。沒丢了。” 白雪道:“我沒丢。” 余歌道:“你该丢了它。” 白雪道:“为什么。” 余歌突然激动起來。大声道:“你不是有了巫瑶了吗?为什么还要留着......我...的头发。” 白雪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奇怪的样子。但还是回答道:“阿瑶是阿瑶。你是你。不一样的......” 余歌目光闪动。追问道:“什么不一样。” 白雪避开她的目光。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有什么什么不一样。” 余歌道:“既然不一样。肯定会有个说法的。你说呀。” 白雪道:“歌儿。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绝交了。” “是吗。”余歌显然并不在乎。她根本不在意已经绝交了。反倒是追问着:“在你心里。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歌儿。”白雪大声道:“这个话。我已经回答你不下十次了。我不会再说。” “你为什么不说。” 白雪忽然起身道:“我已经沒什么话好说了。现在。要说的就是你把苗王和这天之村的百姓怎么了。” “怎么了。”余歌坐着。她的嘴角反倒有了微笑。道:“你说我把他们怎么了。” “我不知道。”白雪真的不知道。余歌会怎么做。他们从小一直长大。但是白雪直到今天也沒有完全看懂她。她温柔时如一只小白兔。狠辣时胜过一匹饿狼。女人的善变。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如果我说......”余歌缓缓道。 “怎么样。”白雪紧张道。 余歌顿住口风。看了一眼白雪。道:“你很紧张。” “巫月是我的朋友。” 余歌怀疑道:“你们什么时候又变成了朋友。” 荒庙音韵相合。西子湖上烈酒共饮。还有这天子村里的生死一线。他们早已是朋友。 白雪道:“我交朋友。从來不看时候。” “只看人。” “对。”白雪道:“只看人。” “哦。”余歌放佛很好奇。道:“他这个人值得你交。” “值得。” “值得在何处。” 白雪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他也的确有雄心万丈。同时又处处受制。其实他只是一个寂寞的人。” “寂寞的人。” “是。” 余歌道:“就这么简单。” 白雪道:“就这么简单。” “如果你的这个朋友死了。你会怎么样。” “死了。”白雪捏紧了双拳。他很想往余歌的脸上砸过去。但他又不能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余歌做了什么。他都狠不下心去对待她。“你真的这么做了。” “你先说。如果我这么做了。你会怎么样。”余歌冲着白雪的愤怒。仰着脑袋。 “我会...”白雪深吸一口气。道:“我会替他报仇。” “报仇。”余歌道:“你会杀了我。” 白“你先说。如果我这么做了。你会怎么样。”余歌冲着白雪的愤怒。仰着脑袋。 “我会...”白雪深吸一口气。道:“我会替他报仇。” “报仇。”余歌道:“你会杀了我。” 白雪道:“杀人并不是最好的复仇形式。” 这个江湖。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恩怨。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仇杀。只是因为那句话: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仇恨并不是用鲜血來化解的。鲜血和人命。只会让仇恨更加的刻骨铭心。更加的折磨人心。要化解仇恨。只有宽恕。 但白雪不会宽恕。他现在的心。在隐隐作痛。他虽然知道鲜血并不是洗刷仇恨的最佳方法。但很多时候。血。是唯一安慰生还的人的慰藉。也是对死去的人唯一的交代。 “杀人的确不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我不得不杀了你。”白雪恨声道:“如果你杀了他。我一定要为他讨回个公道。” “公道。”余歌冷笑道:“什么是公道。他阻扰我一统神州的道路。就该死。” “好。”白雪怒极反笑。道:“是不是任何人阻扰了你一统神州的路。你就要杀他。” “是。”她的回答斩钉截铁。“你要为他杀我。真的只是因为公道吗。” 白雪道:“是。” 余歌道:“不是因为她。” “什么她。” 余歌冷笑道:“你知道是哪个她。” 白雪道:“你是说阿瑶。” “是。你还说不知道哪个她。” “这不关她的事。” “是吗。”余歌道:“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我是喜欢她。”白雪道:“这你早就知道了。” 余歌淡淡道:“我知道。” “你...”白雪每次说到这样的话时。余歌都会大发雷霆。可这次却不同。她只是淡淡的回应。并沒有发脾气。显得很奇怪。 余歌道:“我什么。” “沒什么。” “沒什么。是否在说。我们之间已经沒什么可说的了。” “是。”白雪道:“所以。你一开始就不必说这么多话。我们之间只能用剑來说话。” “除了剑。沒有别的办法了吗。”余歌道。 “沒有。” “如果...”余歌又道:“如果他沒有死呢。” 白雪一喜。道:“你沒有杀他。” “我为什么要杀他。”余歌道。 白雪望着余歌的脸。她的脸上很平淡。并沒有太多的变化。白雪实在看不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你的确沒理由杀他。” 白雪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骗自己。 余歌符合道:“我的确沒有。” 白雪又重新坐下。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下。才道:“我又发现。这酒不错。” “是吗。”余歌的嘴角也含笑。 “是。” “那你多喝点。” “好。” 白雪自斟自倒自喝。一连喝了三杯。才觉得舒服些了。道:“这酒的确不错。” “歌儿......” “哎...”余歌轻轻应了一声。道:“你还是这么唤我。” “是。”白雪道:“你什么时候來的。” 余歌道:“就在一个时辰前。刚进城。” “哦......” 白雪长长的“哦”了一声。又“哎...”余歌轻轻应了一声。道:“你还是这么唤我。” “是。”白雪道:“你什么时候來的。” 余歌道:“就在一个时辰前。刚进城。” “哦......” 白雪长长的“哦”了一声。又道:“今日是几号。” 余歌奇怪的望了他一眼。道:“初一。” “初一。”白雪记得自己上天之眼的时候。是在八月十五。 “是哪个初一。” “九月初一。” “九月初一...”白雪沒想到自己这一去已经半个月了。但印象中不过才过了几天。“我到底昏迷了几天。” 余歌道:“你说什么。” 白雪摇摇头。道:“三十万大军。这一路过來。杀了不少人吧。” 余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不喝。望着那酒。目光下竟有一丝的愧疚。良久道:“要做大事。必须就要有牺牲。” 白雪道:“哪怕是牺牲无辜人的性命。” “生逢乱世。就是一种错。”余歌喃喃道:“哪里能说是无辜呢。” 乱世。人命比草芥还轻。人又是何其之苦。 白雪只觉得今日遇到的这个余歌有说不出的奇怪。但又说不出來奇怪在何处。如果非要说。就总觉得。余歌今日來。好像不是來杀人的。而是來叙旧的。 偏偏这叙旧。说的又不是他们昔日的事。这种感觉很奇怪。 ------------ 第三百五十章 最相信她 白雪道:“在你眼里不无辜。可在他们家人的眼里。都是亲人啊。” “是吗。”余歌道:“可是我已经打下了这苗域。” 白雪道:“是。已经是木已成舟了。” 余歌道:“到了这一刻。总算是这大半个江山尽入我囊中。阿雪。你还是过來帮我吧。” “只怕未必。”白雪忽然想到一个人。这个人怎么会沒有出现呢。 “你是在说拜月祭祀。” “是。”白雪虽然见过巫梦体内的月中人。但他仔细回想。又觉得这里面还是蹊跷。传说这一任的拜月祭祀是自第一代后最强的。可无论怎么看。那月中人也不似有多强。实在与传说有误。 “我听说。拜月祭祀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可能让你如此轻易的得手。” 余歌抿嘴一笑。道:“你是在担心我。” “我不是在担心你。只是想不明白。” “你就是在担心我。”余歌起身。忽然快步走到白雪面前。坐到了他的怀里。揽着他的脖子呵气如兰道:“我知道。其实你还是挂念着我的......” “不要这样。”白雪想要推开她。但她贴的很紧。 “为什么不要这样。”余歌轻轻的咬着下唇。灯火摇曳。美人如玉。 酒不醉人人自醉。何况白雪还是个风流浪子。他能把持的住吗。 “喵。”白雪的怀里忽然响起一声猫叫。 “你这样会压到小猫的......” “暹罗猫。”余歌轻轻的给白雪的胸膛空出一点位置。奇道:“这只猫还跟着你。” “她是我女儿。不跟我。跟着谁。”白雪笑笑道。 “你认一只猫做女儿。”余歌道:“不觉得有点荒唐吗。” 白雪大笑道:“这有何荒唐。” 余歌浅浅一笑。那猫不叫了。她也不提这事了。只是道:“我听说你上了一趟天路。” 白雪想用空出來的右手去取杯子。只是拿了两次也是手腕无力。拿不起來。反倒是余歌替他取过杯子。喂到唇边。 他笑笑。一口饮尽。道:“你岂非早已是知道了。” “我。”余歌眨眨眼。迟疑道。 “那凤九衾岂不是你派出來的。”白雪冷冷道:“你不会是忘了吧。” “凤九衾...哦...”余歌低低应道:“哦...我想起來了。” 白雪奇怪的望了她一眼。这凤九衾是她派出來的。她居然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要么是她在作伪。还有便是凤九衾根本瞒着她私做主张。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性吗。”白雪在心底暗自问自己。 “你还是说说天路上的事情吧。”余歌借着整理鬓角的头发。巧妙的隐去了自己的面上变化。道:“听说你是为了上天路救巫瑶。不知道救了沒有。” “你说呢。”白雪的左手抱着她的腰。柔若无骨的腰。 “如果。我救出來了人。现在抱的会是你吗。” 余歌轻轻道:“你沒有救出她。” “是不能救出己的面上变化。道:“听说你是为了上天路救巫瑶。不知道救了沒有。” “你说呢。”白雪的左手抱着她的腰。柔若无骨的腰。 “如果。我救出來了人。现在抱的会是你吗。” 余歌轻轻道:“你沒有救出她。” “是不能救出。还是不想救出。” “我不知道。”白雪想起在天路上的一切。恍如一梦。他迷迷离离。不能肯定道:“我实在不明白。也不知道。” 余歌将脑袋轻轻的贴在白雪的肩膀上。满足道:“你上过天路。到了哪里总该知道吧。” “我多少知道一些。” “嗯。” 白雪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缓缓道:“你做这么多事。说这么多话。就是想让我给你带路。” 余歌一愣。道:“带路。带什么路。” 白雪道:“你不想上天路吗。我去过。自然是最好的带路人选了。” 余歌道:“我为什么要上天路。” 白雪道:“苗域沦陷。拜月祭祀却沒出现。难道你不担心吗。” “我不担心。”余歌自信满满。道:“我一点儿也不担心。” 白雪道:“莫非你也有了对付她的办法。” 余歌神秘道:“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白雪想了想。又道:“我们已经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请说吧。” 余歌低低道:“你为何这般的无情。” 白雪哭笑不得。道:“究竟是谁无情。” 是谁无情。 这些年來。白雪吃尽苦头。又受了那么大的伤害。说到底。都是余歌在折腾。若不是她。现在的。白雪依然在秦淮河上风流呢。 余歌道:“我的心意。你还沒明白吗。” “心意。”白雪心里一震。他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又不愿相信。 “什么心意。” 余歌幽幽道:“你何必装糊涂呢。我这样。你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白雪瞪大眼珠子。奇道:“你想要......”接下來的话。他不敢说下去。 “是。”余歌点点头。望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白雪长长叹息一声。道:“我们已经断发绝交了。” 余歌毫不在意。她热切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白雪疑云重重。望着余歌。道:“怎么重新开始。” 余歌道:“我们忘掉所有一切。忘掉其他人。然后重新开始。” “忘掉所有人。”白雪道:“这个所有人指的是阿瑶。” 余歌憧憬道:“不只是她。还有其他任何人。然后我们回南国去。和以前一刀两断。重新开始。现在天下也会已定。我是南国唯一的子嗣。接掌皇位后。你便要是高兴。就当皇帝。要是不高兴。就整天喝酒玩乐好不好。” 白雪若非是亲耳听到。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要认为这又是一个梦了。 “你...这是在包养...男宠。” “扑哧......”余歌一下沒忍住。笑喷出來。她点头道:“你若是一定要这么想。也行。不过我只包养你一人。”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白雪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安逸放基的生活。若非是一直为形势所迫。他也不会飘泊天涯。做一个沒根的浪子。 “我知道。你一定“扑哧......”余歌一下沒忍住。笑喷出來。她点头道:“你若是一定要这么想。也行。不过我只包养你一人。”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白雪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安逸放基的生活。若非是一直为形势所迫。他也不会飘泊天涯。做一个沒根的浪子。 “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也希望你不会拒绝。” 余歌又端起一杯酒。递到白雪的唇边。他饮下。 白雪笑道:“你已经有了万里河山。难道还不知足吗。” 余歌道:“现在。我只想要你。”她的目中似有火。 白雪不解道:“拜月祭祀还在。你就这么放心了。已经放松了警惕。这不符合你的性格。” “拜月祭祀...拜月祭祀......”余歌念叨了两遍这名字。才道:“她不会來找我了。” “为什么。” “她...”余歌不自觉的咬了下嘴唇。道:“她已经与我达成了协议。已经从此不会再出现了。” “达成协议。”白雪追问道:“什么协议。” 余歌不自然的一笑。她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題上说下去。只是道:“协议就是协议。怎么了。你又开始关心国事了。” “沒有。”白雪喃喃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切來的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 “是吗。”余歌道:“要知道这世上的事。越是复杂。越是结束的迅速、突然。只因它的寿命已经完结了。一切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所以就结束了。” “你是说一切都结束了。”白雪道:“就这样。” 余歌道:“中原已经一统。还要怎么样。” “不是的...”白雪摇头道:“还有阿瑶。我要见阿瑶。无论你和拜月祭祀达成了什么协议。我都无所谓。我只要阿瑶。” 余歌保证道:“你先随我回杭州。等过段日子。我就让你见到巫瑶。不止是巫瑶。还有巫梦。巫月。还有一切你相见的人。” 白雪吃惊道:“连阿瑶姐妹也在你的手里。”他缓了一下。马上道:“不对。不可能。阿梦还在天路上。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她。” “你在骗我。” “我沒有骗你。”余歌满面陈恳道:“阿雪。你相信我。你先相信我。等过段时间。一切稳定了之后。你就会知道一切的。我会慢慢和你解释这一切的发生的。” “你沒有骗我。”白雪冷笑不语。 “我知道曾今那些事......”余歌着急道:“但那是...那不是我做的...不对。那是她。我...阿雪...”她望着白雪。目光紧盯着白雪。一字一顿道:“阿雪。你信我一次好吗。” “我不会相信你。”白雪斩钉截铁道。 他已经再也不会相信她。无论她说什么。哪怕她说的是事实。白雪也不会相信。只因他已经付出了太惨重的代价。 “啊。”余歌的脸上露出了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为难不堪的表情。 “你不愿相信我。” “是。” “那你相信谁。”余歌道:“你相信巫瑶。” “我相信她。” “你为什么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白雪眯起眼睛。放佛看到那一日夕阳只剩一分。犹如她开心微笑后眯起來的那芽儿般的笑眼。 “阿雪...”她捧住他的脸。哽咽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白雪一直努力的皱着眉“我相信她。” “你为什么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白雪眯起眼睛。放佛看到那一日夕阳只剩一分。犹如她开心微笑后眯起來的那芽儿般的笑眼。 “阿雪...”她捧住他的脸。哽咽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白雪一直努力的皱着眉。他不敢说一个字。只因他知道只要一开口他的眼泪也会夺眶而出。他拼命的点头。 “阿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阿瑶都是你的。无论她做什么都绝不会伤害你。只因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你受到半分的伤害。你一定要相信她。” “我相信她。这一生。我最相信的人就是她。”白雪在回答余歌。放佛也在回答自己。他这一生有过这么多女人。可说到底。这么多年來。他心底的人只是巫瑶。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就赌一剑 君心若兰。 “你这么相信她。”余歌并沒有嫉妒发怒。反倒是一副惨然模样。郁郁不已。 “是。” 余歌道:“很好。” 白雪道:“的确很好。” 余歌道:“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白雪万沒想到余歌会这么说。他身子微微一震。道:“为什么。” 余歌长笑一声道:“你不愿杀我吗。” 白雪道:“我并不愿意杀你。” 余歌反掌一张。已有一柄利剑在掌。剑鞘缀着绿玉。她缓缓推开那剑鞘。露出碧光剑锋。道:“这是口好剑。” 白雪道:“是。” 余歌又道:“这口剑杀人是极好的。” 白雪识剑。他自然知道这是口杀人的好剑。 “你拿出这口剑。想要做什么。” “我想和你打个赌。”余歌道:“你可敢。” “打赌。”白雪笑道:“你应该知道。我这一生。从未害怕过赌局。” “那就最好。”余歌厉声道:“我们就赌一场。” “但是。”白雪掌一张。道:“你若是再來一场混蛋窝里的赌局。我可是不赌。” “混蛋窝。”余歌愣了片刻。道:“这一赌。沒那么复杂。我们只赌一剑。” “赌一剑。”白雪心中奇怪。这余歌又想搞什么花样。 “就赌一剑。” 白雪道:“赌注是什么。” 余歌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光芒。断然道:“你若是赢了。我就将包括巫瑶在内的巫家人全部给你。你若是输了......” “我输了再待如何。” “你还沒赌。就问输。”余歌笑道:“这可不是你一贯做法。” 若是对别人。白雪的确有必胜的把握。但是对余歌。即便是他。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胜。只因他实在是有点怕了这个女人。 “还是问清楚了比较好。” “好。”余歌道:“既然你要清清楚楚。要么。我就告诉你。我要你输了就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里。” “回南国。去杭州。” 白雪起來走了三步。又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夜空。 夜。黑暗。 黑暗的夜。已经快过去。黎明明亮。 可黎明真的來了。难道就比夜会美丽吗。 人总是在前进。若是往前看。那就是奋进。若是往后看。那就开始老了。 他背负双手。凌首道:“这一剑怎么赌。” 余歌望着他的背影。痴痴道:“你肯赌了。” 白雪道:“我赌了。” 余歌道:“好。这一剑。赌的很简单......” 白雪转过身。道:“哦。” 余歌将那剑递交到白雪手上。道:“你且随我來。” 白雪接过剑。略一把玩。道:“果然是好剑。” “那是自然。”余歌傲然道。她说着已走入内堂。 白雪也紧跟而去。内堂布置的华丽而宽敞。其中一切陈设。都华丽得不似人间所有。这里原本是巫月的地方。却在短短时间内已经为余歌重新布置过了。白雪记好剑。” “那是自然。”余歌傲然道。她说着已走入内堂。 白雪也紧跟而去。内堂布置的华丽而宽敞。其中一切陈设。都华丽得不似人间所有。这里原本是巫月的地方。却在短短时间内已经为余歌重新布置过了。白雪记得上次來。还看到了一副玉屏风。不过这次到底是沒有看到。 他倒是入眼看到一口箱子。 一口大箱子。箱子上雕刻着无数绝色少女。只见暗淡而**的灯光下。各面都有二三十个身穿轻纱。身材苗条的少女。她们的长发披散着。赤着雪白的玉足。 轻纱朦胧。檀口微张。酮体令人心动。幽香沁人心脾。实在是有一些**。 白雪面带微笑。指着画中其中一个斜倚在虎皮褥旁。轻挑曼然。弄着管弦的少女。那雪玉般的肌肤。无可掩映的春光。令人心施摇荡。不能自主。他忍不住道:“真是个好女子。” 余歌道:“你恨不得她就是活的。从这画上走下來对不。” “那倒不是。”白雪捧着剑。道:“女人如名剑。名剑只需品茗。并不一定要拥有。更不是一定要拿它來杀人的。” “你这么说...”余歌道:“不过是还沒有真的见到这个女人罢了。你若是亲眼看到了她。就不会这么说了。” “是吗。”白雪微微一震。道:“难道真有这样的女子。” 余歌看到他那副神态。心中不觉生出一点怨气。她也是个女人。女人的天性大抵都是如此的。不过她掩饰的很好。只是道:“若沒有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画师画得出这样的美人儿。” 白雪点头道:“那倒也是。” 余歌冷笑道:“你为何不问问我这美人儿在哪里了。” 白雪道:“哦。你知道。” 余歌道:“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白雪道:“我问了。你会说。” 余歌道:“那也得等你问了。才知道我会不会说。” 白雪道:“你若是要说。自然会说。若是不说。我问了。岂不是自讨沒趣。” 像一个女人。去问另一个女人的事情。这无疑是最蠢的行为。白雪这般风流人物。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不过他不问。余歌还是要说。她说道:“如今。我不只知道这美人儿在哪里。我还能让你见到她。” “哦。”白雪忽然用剑一指那大箱子。笑道:“不会就是在这箱子里吧。” “啪啪。”余歌抚掌大笑道:“你猜对了。就是在这箱子了。” “美人如玉剑如虹。”白雪道:“看來我今日既能看到名剑。也是能见到美人了。” “你错了。”余歌道:“你今日要做的就是用这口名剑。去刺这个美人。” “你说什么。”白雪一惊。道:“你要我杀人。” 余歌反问道:“你难道沒有杀过人。” “杀过。”白雪的手上也染过许多人的鲜血。 “既然杀过。又何不再杀一个。”余歌淡淡道:“你只需朝这箱子当中刺上一剑便可。” “刺一剑。”白雪道:“就这么简单。” 余歌道:“这就这么简单。” 白雪道:“若是这箱子里真有女子。她必死无疑。” 余歌道:“也有可能这箱子根本就是淡淡道:“你只需朝这箱子当中刺上一剑便可。” “刺一剑。”白雪道:“就这么简单。” 余歌道:“这就这么简单。” 白雪道:“若是这箱子里真有女子。她必死无疑。” 余歌道:“也有可能这箱子根本就是空的。你只是刺一口箱子罢了。” 白雪道:“我若不刺。就是输。” 余歌道:“你不刺。就输。” 白雪仰天长笑道:“好。如此赌法。倒也有趣。” 余歌道:“有趣就好。” 这一场赌。根本是极其简单。只需白雪一剑。必然便赢。但他不知道这箱子里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一个美人。也是是一堆衣服。更也许是空的。 但白雪最怕的是。这箱子里是一个人。是巫瑶。 以余歌之心性。她很难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若当真如此。那白雪这一剑刺出。他必将要终生后悔了。 到那时。他即便是赢了。又能如何。 所以。无论输还是赢。从一开始。他似乎就开始输了。 他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余歌的陷阱。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输。 白雪左手持剑。右手轻抚着剑锋。喃喃笑道:“剑儿呀剑儿。你这一生就究竟吻噬了多少美人的颈脖。到了今日。难道又要有一条香魂在你刃下香消玉殒吗。”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余歌站在一边。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白雪的影子。目中似在燃烧着火焰。 炽热而兴奋的火焰。 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是那么的清楚明了。 她希望这一剑刺下。还是不希望这一剑刺下。 白雪以指弹剑。剑作龙吟。 龙吟不绝。长剑也化为神龙。一剑刺了过去。 白雪的剑已经刺下。无论余歌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一剑毕竟还是刺下去了。 这一剑夭娇如神龙。迅急却如闪电。这不是白雪第一次使剑。却是他自天路上回來之后第一次使用武功。他只觉得自己体内真气鼓荡。剑法凌厉更在从前之上。这一样的一剑。使得已经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范畴。 这样的一剑。也似乎超出了余歌的想象范畴。甚至在白雪一招“雁荡回风”。剑锋回转之后。她还是不避不闪。反以胸膛去迎剑锋。她难道已经看傻了眼。还是被震慑住了。 白雪的剑。在出剑后就已经暗藏了回势。这一剑出去的极快。可调转剑锋回刺余歌更是快了不止一倍。他竟沒有去刺那箱子。反而去刺了余歌。 如高山流水。直泻而下。一发而不可收拾。又如离弦之箭。有去无回。已不可抑止。 余歌高耸的胸膛。已迎上了无情的剑锋。 “呲”一声轻响。那是利箭入肉的声音。 沒有鲜血。鲜血被剑身堵住了。 “为什么。” 问为什么的人是白雪。他不明白。不明白的是余歌为什么不躲。 在他心中。已经藏了无数个变招。他知道余歌武功不弱。尤其是学会了半部月华镜后。更是诡秘莫测。根本未曾想过自己这一剑竟能够刺中她的胸膛。 “不为什么。” 余歌缓缓软倒在地。这一剑是白雪亲手刺得。他知道下手有多重。只怕余歌是性命难保了。 “不为什道余歌武功不弱。尤其是学会了半部月华镜后。更是诡秘莫测。根本未曾想过自己这一剑竟能够刺中她的胸膛。 “不为什么。” 余歌缓缓软倒在地。这一剑是白雪亲手刺得。他知道下手有多重。只怕余歌是性命难保了。 “不为什么。”白雪实在不明白。他一把抱住要跌倒的余歌。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现在已经胜券在握。拥有天下的余歌为什么受这一剑。 “你一定是有理由的。”白雪抱住她。拼命道:“你告诉我......” 余歌摸摸他的脸。他的脸依然美丽。只是更多了棱角。 她用一种轻飘飘的声音柔声道:“我现在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好久沒这么开心了。我终于又回來了你的怀抱。” “这声音。”白雪心神大乱。他已经听出了这声音是谁的。 “你...你不是歌儿...余歌。你是......” ------------ 第三百五十二章 祭祀是她 “你是......” “我是谁。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余歌轻轻的笑了。这一次。她是发自内心的笑。所以笑的异常的美丽。也很温柔。 两只月牙儿般的眼睛笑着。笑着望着白雪。 “你为什么不说。”白雪已经痛哭出声。紧紧抱住了余歌的身子。紧紧的抱着。呐喊:“你为什么不说。我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余歌被他这么抱着。只觉得心里面有说不出的安静。这么久了。她最想要的事情就是再次回到他的怀抱。 终于。她已经回來了。回到了他的怀里。 胸口上的疼痛。也已经不是那么剧烈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身子轻的要命。 “阿雪。我好开心......我终于又回來了。” “阿瑶...”白雪失声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装扮成余歌的模样。” 阿瑶。这个余歌既然是巫瑶假扮的。 只见那余歌袖子勉强在脸上一抹。已经回复了巫瑶那张至善至柔的脸容。尤其是那双月牙儿般的眼睛。实在淡淡的月华下冰肌玉骨。散发着缕缕清凉幽光。仿若不该人间才有。 “我已经变成她很久了......”巫瑶道:“我做了她。才知道...原來她的位子是这么难做...” “什么变成她很久了。”白雪不明白。道:“你...” “三十万大军南征的人是我。是我征剿了苗域。”巫瑶躺在白雪怀里。微微喘息道:“她其实早就被我制服了。” 白雪失声道:“什么。。” 巫瑶便喘息便说道:“就在你们离开龟城之后。我...就去找到了她。将她囚禁起來。然后自己...化成余歌的模样。來指挥大军...南...征。” “你...你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余歌。。”白雪忽然想起來什么。手一紧。脱口而出道:“难道你才是真正的拜月祭祀。这...实在是......” “不能置信吗。”巫瑶点头道:“你早该想到的...其实我就是真正的拜月...祭祀......” 白雪不想承认。可不能不承认。只有巫瑶是拜月祭祀。才能解释所有的事情。也能说得清楚。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拜月祭祀会要巫瑶上天路。原來那不过是你给自己消失找一个最好的借口而已。”白雪缓缓道:“还有苗王。他是何等雄才大略之人。我原本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处处受制于拜月祭祀。步步被架为傀儡。更几乎毫不抵抗的就让这大军进苗域。我看到巫梦时。实在不敢相信。现在想來。原來就因为是你......” “不错...就是我...”巫瑶喃喃道:“我那日从......南岭岛回來之后。就决定...去接受拜月祭祀一位。也开始着手应付这未來的大战。” “难道所有人都说。拜月祭祀早已有了完全之策。能够保住苗域。我一直都以为是月神无敌。可保苗域。沒想到是你扮成余歌。已经开“不错...就是我...”巫瑶喃喃道:“我那日从......南岭岛回來之后。就决定...去接受拜月祭祀一位。也开始着手应付这未來的大战。” “难道所有人都说。拜月祭祀早已有了完全之策。能够保住苗域。我一直都以为是月神无敌。可保苗域。沒想到是你扮成余歌。已经开始着手想要反扑中原了......”白雪痛心道:“可惜。这一切都被我一剑给破坏了。” “这不是你的...错......”巫瑶满面凄苦看着白雪的脸。问道:“这都是宿命。命中注定。你我早有一战。” “宿命一战。”白雪放声吼道:“什么宿命。全是废话。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宿命。从一开始。“十地魔火斩月神”。宿命中就已注定。白雪会与拜月祭祀有一战。也注定了拜月祭祀会败在白雪手里。为此。偷天一族多少人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也做出了多少部署。就连白雪自己也万万不会相信。自己会和拜月祭祀一战。 但。现在。就这么轻轻一剑。命中注定的。该发生的就发生了。 什么是命。 命理之变幻莫测。又有谁能窥测一二。 “为什么。”巫瑶凄然的望着他。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已被撕成一片片。这些年來的等待。怨恨。痛苦都灰飞烟灭。心中只剩下这个男人的一切。他那鲜花怒马、神采飞扬的样子。他醉酒高歌、王侯世人。还有他对自己的温柔和微笑。她轻声道:“我就要你在余歌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做一个让天來决定的选择。” “选择。” “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只因你选择的是我...”巫瑶欣喜的浑身颤抖。连声咳喘。笑道:“以你的聪明。肯定能猜到。这箱子里藏得沒准是我。所以余歌才会...要你...刺一剑。要你后悔...终生。你能不刺。就说明你的心里有我......” “咱们不说了...不说了啊。”白雪见巫瑶连连咳嗽。知道是伤到了肺叶。他心中伤痛。着急道:“不说话了。我给你看看。你会沒事的...我能治好你的......” “不用了。我不会死。”巫瑶摇摇头道:“你忘了我是谁。我有月神护体。哪有这么容易死。” “是。”白雪强忍住眼眶里的热泪。连声道:“我们不说了......” “你去打开那口箱子。”巫瑶笑着道:“你去看看。那里面......那里面有...” “不论有什么。我们先不管。我先给你看看......”白雪哪里有心情去看那什么箱子。他一心想要赶紧给巫瑶看看。他用剑这么多年。知道自己这一剑到底有多重。若非是拜月祭祀的功力极深。只怕寻常人已经命丧当场了。 “我沒事...”巫瑶勉强道:“我现在很开心。也不忍心她再被我关在这箱子里。” “她被关在箱子了。”白雪一边说话。一边已抱着巫瑶站了起來。望着那箱子道:“这个她。该不是...真的...是真的余歌吧......” “你说呢。”巫瑶竟还有力气眨眨眼。笑笑道:“你说呢。我既然假扮了她。就要扮的够像。便不能远离了她。又不能太放了她。你说我将她放在这箱子里。岂非是最好的选择。” 白雪颔首道:“是道:“这个她。该不是...真的...是真的余歌吧......” “你说呢。”巫瑶竟还有力气眨眨眼。笑笑道:“你说呢。我既然假扮了她。就要扮的够像。便不能远离了她。又不能太放了她。你说我将她放在这箱子里。岂非是最好的选择。” 白雪颔首道:“是。”他虽然口上说的是。但心里可总觉得有些奇怪。或许在他的心底里。余歌实在是厉害无比的人物。实在不能相信这余歌会被巫瑶抓起來装在箱子里。 巫瑶也是这世上难得的厉害角色。这两女相遇。一战已经改变了中原气运。 白雪终于还是打开了箱子。他发现这箱子――果然是空的。 巫瑶惊声失叫道:“呀。余歌...余歌怎么不见了。。” 白雪扶住她。淡淡道:“我就知道。她沒这么容易就束手就擒的。” 巫瑶道:“你是说。她已经跑了。” 白雪道:“应该是的。” 巫瑶道:“这不可能。我亲自下的手。她不可能给逃得掉。” 白雪道:“她也学过月华镜。以她之隐忍心机。逃掉我完全想象得到。” “她。”巫瑶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恨声道:“这样也让她逃了。只怕......” “不对。”白雪的脸色也同样苍白。他的身子一阵阵的发软。沉声道:“快点离开这里!” 巫瑶道:“怎么了。” “余歌出手。喜欢一环连一环。”白雪道:“既然她逃走了。那么现在这里一定会被她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再不走就迟了......” 说话间。白雪已经觉得自己气力快速流失。只听巫瑶道:“怎么回事。我……我难受...不知怎地……眼睛突然张不开。我……我……” “我的头很晕。”白雪见灯光下。她脸上竟已无丝毫血色。不禁道:“刚才这酒中一定被放了**.....” “**。”巫瑶道:“这不可能...这酒是我...啊。”她毕竟是聪明之极的女子。只一回想就明白了一切。失声道:“是余歌...她不仅逃走了。还在暗中下毒。” 白雪大恨道:“我根本沒想到这一节。更认定了余歌占尽上风。绝不会在酒里下毒。才会喝下那酒。哪想到......” 巫瑶道:“你不是一向百毒不侵。为何也会......” 白雪道:“我身上的秘密。余歌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她下的毒。连我也受不住。我们快走。” 巫瑶道:“好。”她说完一个好字。已经摇摇欲坠了。本已经是重伤之人。又**毒发。若非她一身神功护体。只怕早已经晕厥过去。但饶是如此。也已是经受不住。 白雪抱起她奔到门口。忽然又止步。沉思片刻。 “怎么了。” “我在想该往哪条路走。” 巫瑶道:“你在想余歌会怎么想。她会往哪条路上设下埋伏。” 白雪沉声道:“余歌一定也会想到我去猜测她的心思。所以她也会反其道而行之。常人一般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往外跑。若是我...”他慢慢收回脚步。道:“我会往回走。不过到这里。余歌全都猜得到。那要如何她才能猜不到呢。” “我想只有一个地方。她是猜不到的......”巫瑶的目光移动。盯着背后一个地方。 “你是说这个...”跑。若是我...”他慢慢收回脚步。道:“我会往回走。不过到这里。余歌全都猜得到。那要如何她才能猜不到呢。” “我想只有一个地方。她是猜不到的......”巫瑶的目光移动。盯着背后一个地方。 “你是说这个...”白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一口箱子。 箱子上刻画着美人。 美丽动人的美人。 ------------ 第三百五十三章 镜双城迷 “躲到箱子里去。” 巫瑶点头道:“这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现在。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他们胆敢躲到这口箱子了去。这个想法果然是匪夷所思。天马行空。 白雪叹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巫瑶道:“既然如此.....” 白雪截口道:“既然我们能想到。余歌也一定能想到。所以我们绝不能躲到箱子里去。” 巫瑶深吸口气。也明白过來。道:“对。我们的确不能够进这口箱子。” 白雪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现在该怎么走了。” 巫瑶道:“哦。” 白雪已经抱起她。往门外放步走去。 他方才已经第一遍就否定了这条笨人走的路。为何现在又打了个转。还是走回到了这条路。 聪明人。就是想得太多。老子说过:大智若愚。也许对付聪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笨方法。 白雪。想了这么多。他能够逃的掉余歌的追捕吗。 白雪已经走得很快了。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几乎沒有如此的用尽全力施展轻功。可脚下软绵绵的。身法也拖泥带水。完全不及昔日昔日百分之一轻灵。 巫瑶胸口上的剑。白雪沒敢拔下來。因为一旦拔下。只怕会大出血。可若是不拔下來。这也是不行。偏偏他越是着急。脚下越是无力。 明月引路。白雪此时的心情如同幼年时做梦。梦见被人追赶。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可还是怎么也跑不快。那种无力和疲惫感。实在憋屈之极。 巫瑶看着白雪一脸的大汗。忍不住道:“这**如此厉害。为何余歌不在红楼外等着咱们。否则就完了。” 白雪冷笑道:“她一生精明仔细。我们还沒到毫无还收之力时。她是不会出现的。” “哎......” 洁白的青石街道。笔直的大道上竟完全沒有一个人。一条狗。 白雪就走的是最大的这条路。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最明显的道路上。 月光照着他身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在出发之前。他唤醒了暹罗猫。不知道为何。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先将暹罗猫放走了。 “小猫。你快走。若是我被余歌抓住。你逃走了也可以设法救我...不至于一网打尽。” 暹罗猫绕着他的脚边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听懂了沒有。就一个纵身。消失在黑夜里。 又走了一段路。白雪的脚步已经越來越慢了。每一步踩下去都如同踩在烂泥地里。下脚软绵绵。提起來又重的要命。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巫瑶泪横满面。泣声道:“若不是我。一定要看你有沒有变心。又怎么会让余歌有机可乘。”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沒有一开始就认出你來。”白雪安慰道:“沒事。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 “嗯...”巫瑶将脑袋无力的靠在白雪的肩膀上。 已经走了半柱香的有沒有变心。又怎么会让余歌有机可乘。”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沒有一开始就认出你來。”白雪安慰道:“沒事。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 “嗯...”巫瑶将脑袋无力的靠在白雪的肩膀上。 已经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了。还是沒有任何追兵的出现。更沒有余歌的身影。白雪又顿住了脚步。皱眉苦思。 “按理來说。我们走了这么久。余歌又找不到我们。凭她才智。理应想到了我们逃走的路线了。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沒有人出现。”白雪喃喃道:“难道是她故意放走我们。” “她为什么要放走我们。” “放长线。钓大鱼。”白雪肯定道:“她肯定是想看看我们逃去哪里。然后一网打尽。反正我们也跑不远了。她根本不怕。” “大鱼。”巫瑶道:“难道她想...” “不错。一举捣破拜月教。”白雪道:“这才是她一直沒有现身的最终原因。” 巫瑶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白雪见她面色已经苍白的吓人。浑身上下只凭着一口真气吊命。这个时候。忽然远方传來一声叹息声。 长长的叹息声。 “哎...你们终究还是來了。” 这声音赫然正是余歌的。 这声音自远处悠悠的传过來的。 又缓和。又温柔。就像是好客主人。來欢迎久别多年的老友。但听在白雪和巫瑶耳里。却不异晴天霹雳。 两人大惊之下。放眼望去。 只见前面长街的尽头。宽大的匾额下面。站着一条人影。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可辨出她的面目。 黄袍。高冠。华带。玉佩。 她不是余歌。又是何人。 她的脸上带着微笑。胜利者的微笑。 笑道:“怎么此刻才到。我候驾已久。” 白雪也仰天长长的叹息一声道:“若论心计。我始终不如你。阿瑶更不是你的对手。我倒沒想到你已经穿上了黄袍。” 她笑道:“哦。说起來我还得要谢谢她为我打下的这个苗域呢。” “你。”巫瑶大怒。忽然气的呕出一口鲜血。 “不要动怒...”白雪急忙顺抚她的脊背。小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 偏偏那余歌火上浇油道:“巫瑶。你是拜月祭祀。我倒真沒想到。不过我这招将计就计。先是借着你的手征剿了苗域。然后再借着白雪的手杀了你。否则你以为自己可以这么容易就靠近得了我的真身。还能够假扮我这么久不被人发现。” 巫瑶被她这么一激。又呕出一口鲜血。人已经到了迷离之际。 “你...你这...我恨自己...沒有杀了...” “你恨自己沒有杀了我。”余歌放声大笑。笑的很放肆。很愉快。道:“你不会杀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杀我。况且杀了我。谁教你我的生活习惯。谁來帮助你骗过我的部下。你不是想要反噬中原吗。怎么如此轻易就被我击倒了。” 白雪怒斥道:“闭嘴。” “余歌。这一次。算你赢了。” 余歌道:“我本來就赢了。” 白雪忽然微微一笑。道:“不过我要你放她走。” “她。” “阿瑶。” “为什么。”余歌不屑道:“到了现在。你凭什么和我“余歌。这一次。算你赢了。” 余歌道:“我本來就赢了。” 白雪忽然微微一笑。道:“不过我要你放她走。” “她。” “阿瑶。” “为什么。”余歌不屑道:“到了现在。你凭什么和我讲条件。” 白雪道:“你放了她。我以后就死心塌地的跟你走。如若不然。大家同归于尽。” 他这话说的很平静。可冷漠的眼神在告诉余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是吗。”余歌斥道:“你怎么和我同归于尽。” “你有留一手。难道我沒有吗。”巫瑶在白雪怀中喘着大气。勉强道。 “你。”余歌并沒有小觑巫瑶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她之所以能够成功。就是因为她从來不小看任何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拜月祭祀真正的秘密。”巫瑶也不知哪來的力气。忽然一把推开白雪。仰面朝天。长发飞舞。厉吼:“啊。” 明月。 月辉竟瞬间被她源源不断的吸入口中。放眼看去。放佛一道虹桥连接着巫瑶和天上的月宫。 “啊。这是。”余歌不禁后退两步。面露狐疑。“她不是已经胸口中了一剑。怎么还能施展月华镜。” “这就是月华镜最高境界。”巫瑶并沒有说话。可天地间不知何处传來一声娇喝:“镜双城。” “镜有双城。”余歌修行月华镜多年。一直不懂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远处。竟不知何处。 迅疾无比的飞出一条人影。淡淡的月辉。淡淡的人影。 那人影飞掠速度已经超乎了人类的范畴。只一出现。已经如巫瑶混为了一体。融合在皎洁月辉中。 天上黑云。早已被那股惊天地的辉茫逼开。地上。巫瑶和那人影和在一起之后。竟反手一抓。慢慢的拔下了胸口那柄利剑。 鲜血。完全沒有鲜血。 反倒是那伤口已肉速吻合。 “刚才那人影是...”虽然速度极快。可白雪还是看清楚了一点。那是巫梦。他已经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喃喃道:“难道阿梦身上会有一段月之力量。可自己却不会用。还有她之前的种种异象。原來如此。” “原來所谓的镜双城。竟是指两个人。”余歌恍然大悟。她显然也看到了那是巫梦。她狂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历代拜月祭祀都不能轻易踏出苗域。原來她们都不过是只有一半功力。原來真正的镜双城中是指两个人。” “你明白已经太迟了。”巫瑶姐妹融合后。非但不受到那**和伤势的影响。反而气势一攀再攀。吞吐着明月光辉。已经完全重现了月神无敌之象。 “是吗。”余歌手心里泌出无数冷汗。她千算万算。都沒想到巫瑶只是一半的拜月祭祀。还能够借助镜双城召唤巫梦來恢复功力。这一次。她只怕是要败了。 “余歌。你受死吧。”巫瑶手掌一开。已经幻化出一柄巨大的月光刀。她一步步的走向余歌。 那余歌空有无数玲珑计。一身武功。可偏偏被那月光一照。竟动弹不得。她仰面望天。悲呼道:“难道我...这一生空有雄才大志。最终却落得若此下场吗。” “啊..已经幻化出一柄巨大的月光刀。她一步步的走向余歌。 那余歌空有无数玲珑计。一身武功。可偏偏被那月光一照。竟动弹不得。她仰面望天。悲呼道:“难道我...这一生空有雄才大志。最终却落得若此下场吗。” “啊...”白雪虽有不忍。可还是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他虽不愿余歌死。可也万万不敢再留下她的性命。 “且慢。”那余歌望天。天空只有一轮明月在西。除此之外黑的可怕。群山失色。犹如泼墨。 “你还有什么遗言。”巫瑶冷声道:“快说。” “七步。”余歌在这种时候。居然放声大笑。她笑道:“我断定。七步之内。你必定倒地不起。” ------------ 第三百五十四章 去看大戏 “笑话。”巫瑶厉声道:“到了此时此刻。你还在胡言乱语。。想要用言语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白雪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余歌为何还要拖延时间。若要说她想等自己手下來救她。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要论武功。天下间已沒人是镜双城的拜月祭祀的对手了。那么。余歌为什么还要拖延时间呢。 “你且看着吧。”余歌一脸笃定。自信道:“你我之间距离十四步。这就注定了今日。你杀不了我。” “可笑。我这就來杀你。”巫瑶放足而行。刀锋直逼余歌。 余歌大笑道:“七步……一。二。三。四……” “砍下去。”白雪忽然声嘶力竭的吼道:“她在拖延时间。天快要亮了。月神落山了。” “什么。。”巫瑶一惊。仰头望天。 忽然。一声鸡鸣。划破长空。东方一道金光闪烁。 这漫长的夜。竟已过去了。 再看天上明月。早已在金光灿烂的红日下悄然隐去。 “这......”那道连接巫瑶和月宫的天虹在日出之后已然消失。巫瑶顿时觉得自己浑身力量全部被抽干了。那口巨刃早已消弭。余歌还未数到“五”字。她已然扑地跌倒。 巫瑶的身子一阵抽搐。竟无端又化出一个女孩子。赫然正是巫梦。她已经昏迷过去。 “哎......”只剩下一声幽幽的叹息。 余歌死里逃生。忍不住大笑道:“阿雪。怎么样。到了最后。还是我赢了。” 白雪长叹一声。闭目道:“你不会杀我的。” 余歌凝望着他道:“我不会……为什么。” 白雪也凝望着她。道:“我是姬氏血脉。守护家族。北域未定...你不会杀我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人却已昏迷了过去。 余歌仰天大笑道:“白雪啊白雪。你终于还是要落在我余歌手里......你这一辈子。再怎么逃。又怎么能逃得掉呢。” 她笑声渐渐顿住。俯身凝注着白雪。又道:“青铜魔棺。姬氏血脉。守护家族。这个传说我早就知道了。但是。白雪。你未免把自己想的太高了一点。难道中原沒有你姬氏家族。我就不能一统了吗。” 天色虽已渐明。但一阵不知从何处來的晨雾又笼罩了这条长街。 又湿又冷的雾。 巫梦醒來时。头晕的厉害。身子仍是软软的。沒有半分气力。 她被强行召唤。又被强行分开。昏迷过去已经太久。 她朦朦胧胧地瞧见一双眼睛。一双温柔、安静的眼睛。将她原本心中的惊秫一下子安抚了下去。她又突然松了口气。 “你醒了。” 一盏灯。灯光衬托着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微笑着如同月牙般的眼睛。而这眼睛的主人。此时正在微笑。恬淡的笑着。 “姐姐......” 她知道。这世上只有她姐姐的眼睛。才会有这份的宁静人心。 “醒來就好。”巫瑶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道:“沒事了。” “嗯。姐姐。你怎么会使出镜双城的。”巫梦记起來自己原本在天路上。岂知被强行召唤。“咦。姐夫呢。对呀。姐夫呢。”巫梦忽然想到白雪。她记起來自己明明看到白雪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好想看到了姐夫的。” “他......”巫瑶说到白雪。原本明亮的眼睛也有些低暗了。她默默道:“他...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 “你这什么意思。难道姐夫死了。。”想到这里。她拼命一骨碌翻身而起。大呼道:“姐夫。姐夫......”她往四面去看。却看不到任何其他人。 这是间沒有窗了。也沒有门的屋子。 除了一盏灯。一张床。两个天涯沦落的姐妹。还能有什么。还会有什么。 应该还有白雪。可白雪呢。 白雪又在哪里。 白雪会在哪里。 巫梦又突然道:“姐姐。是余歌对吗。” 巫瑶点点头。 巫梦像是突然被重重打了一巴掌。打得她整个人都不会动了。直着眼睛怔了半晌。颤声道:“这样说來。我们现在难道真是已落入余歌的手中。” 巫瑶脸色已经渐渐淡然。微笑道:“看來的确如此。” 巫梦道:“你怎么还能笑得出來。” 巫瑶道:“一开始。我也是极不甘心。但渐渐的。我突然发现。其实一开始我就错了。” “你错了。”巫梦不解道。 “是的。”巫瑶道:“我们都错了。我们都被余歌利用了......” “利用...利用什么。” 巫瑶想起了余歌的脸。长长叹了口气道:“她利用我们也想要反攻中原的心。借了我的手一举平复了苗域。然后又顺势借阿雪的手擒住了我......” “这...” “若要说论手段。十个你我加起來。也不是余歌的对手。所以我输的心服口服。”巫瑶叹道:“所以。我们也不必怨天尤人。反倒不如坦然面对。至少轻松自在一些。” “姐姐诶......”巫梦勉强一笑。反手抱住了她姐姐。 “姐姐。你说姐夫去哪里了。你会他可能逃出去吗?”这么一想。巫梦又有了精神。她急声道:“沒准姐夫沒被那个女人抓住呢。你看他都不在这里。” “他...他...”巫瑶顺着她的话道:“不错。若要说这世上还有一人能在那种情况下余歌的手中逃走。那一定是阿雪。他总是有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法子......” 巫梦高兴道:“那姐夫一定会來救我们的。” 巫瑶道:“是的。我也相信他。他一定会來救我们的......”她虽然这么说着。可眼里还是不自己的落下了眼泪。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落到了巫梦的眉梢。 “姐姐......”巫梦的心瞬时落到了谷底。她突然紧紧的抓住了姐姐的衣襟。嘶声道:“姐姐。姐夫是不是死了。。他就是再聪明。也绝对逃不掉的。” 巫瑶的身子虽有些僵硬。但还是依然沉着。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绝不能乱。她乱了。巫梦更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就算沒逃走。也不会死。” “为什么。”巫梦抬起泪眼。还是抱着希望。道:“姐夫这样还能不死吗。余歌已经丧心病狂了。” “不会。”巫瑶肯定道:“余歌的确心狠手辣。但是她会杀世上任何人。却不会杀白雪。” “为什么。” “因为......”巫瑶喃喃道:“因为他是她带大的。也是她心里面最爱的人。” “余歌她爱着姐夫。” “他不是你姐夫......”突然。那房门忽然打开。传进來一把甜美的声音。同时也伴有一阵甜蜜的花香传來。 那花香竟似朦胧。來自仙境。甜甜蜜蜜的。不像是牡丹。也不像是玫瑰。倒像是胭脂…… “你是谁。。”巫梦紧盯着房门。她若不是身上沒有半分气力。早已要一把跳起來了。“是不是余歌这个八婆來了。” 那甜美之音喝道:“大胆。竟敢有辱门主。” “哎呀...火烈鸟你可不要发怒......毕竟门主可是要我们來请两位小姐的。既然是请。多少还是恭敬些了。” 紧跟着一阵阵清脆明媚的笑声也传來了。这一次很明显。是从另一个明媚的声音中夹杂而來的。 这个姑娘的笑声。放佛带着春天般的欢乐。 “那是那是......”先前那甜美的音声道:“我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哩。听说这两位就是拜月大祭司哦......” “只可惜了。这传说还是有误。都说拜月祭司如何如何无敌。可如今还不是落入了门主的榖中......” “那是...也不看看我们门主是何等样人杰。一统宇内。何况是一个区区的苗域。” 伴随着这样的花香和笑语。一个穿着红衣的明眸少女先从门外走了进來。她赤着洁白的玉足慢慢走來。身后紧跟着又走出一个蓝衣少女。她居然也沒有穿鞋。就那么任由着一双玉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 现在的天气已经转凉了。可她们都还是不穿鞋。只是就这么赤着脚走着。來的居然都是姑娘。不仅有好听的声音更有好看的样子。 巫瑶冷眼微笑的望着她们走进來。这两个小姑娘虽然进來之前一副趾高气扬之象。但站在巫瑶面前。却不自觉地矮了一截。那红衣小姑娘先道:“我叫火烈鸟。” 巫瑶点点头。 那蓝衣少女也道:“我是太平鸟。” 巫瑶望着她们道:“原來你们就是新一代的凤九衾。也就是余歌的暗中力量。” “是。”那火烈鸟道。 巫瑶道:“很好。你们是我沒有掌握到了一股暗中力量。也是你们冲我掌中救出了余歌。” 那太平鸟抢先道:“门主说下有无数能人异士。我们几个小丫头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帮忙着跑跑腿罢了。” “很好。”巫瑶道:“自然你们是跑腿的。那么这次來。也自然是跑腿而來。” 太平鸟道:“是。” “我们來请拜月大祭司去看一出戏。” “什么戏。” “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 ------------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戏前奏 精彩绝伦的大戏。 凤九衾两人带着巫家姐妹换了一间屋子。这屋子极黑。不过也能看得出那隔墙的门板极厚。隔音效果不错。那太平鸟一马当先。拉开了墙壁上的一副吴子清的山水画。露出两只眼睛般大小的孔眼。 “这是什么。”巫梦借着她姐姐的搀扶。才能勉强的站起來。可那好奇心还是不减。竟然凑过去眯着只眼睛往洞里去瞅。乍一看不要紧。里面的精致让她不由大为吃惊。 “怎么了。”巫瑶见妹妹看了这么一眼。竟面色惨淡。也要凑过去看。 可巫梦急忙拦住她姐姐不让看。着急道:“姐姐。沒什么好看的。” “沒什么好看。为什么不让我看......”巫瑶见她阻拦。心中疑惑丛生。推开巫梦凑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为什么她不让自己看了。 原來这洞内竟精巧的设置了一个眼洞。那眼洞经过七弯八拐转角处的镜子折射后。早已不知道那眼洞中看到的景色是來自哪个房间。而那个房间内巫梦看到的人正是白雪。 里面的屋子。摆设清雅。虽无珠光宝气。但却布置得舒服已极。明明只是精致典雅。可不论怎么看着都洋溢着一股霸气。而白雪。此刻就坐在最舒服的位置上。 最舒服的位子。便是一张缎子软椅。他还是一身白袍。可那白袍已经换成了一种比风还要轻柔的丝绸。低低束起。他双眼似闭未闭。仿若在听着什么曲子。可明明又是沒有人奏曲。 他的脚上并沒有穿鞋。有人说。看女人要看她的脚。一个女人的脚好看。那才能算的上是一个真正的美人。而看到白雪的脚。一般女人都沒有他的秀气斯文。 他的脚下跪着一个身披黄衫的绝色少女。用一种喜爱的眼神望着他。一双秀手正在捏着白雪的脚底板。 白雪手中持着金杯。杯中盛着美酒。 琥珀色的美酒。 但在巫梦的眼中看來。却像是血一样。 巫梦看到白雪一脸享受的样子。实在不忍让她姐姐看到。实是怕她姐姐伤心啊。 巫瑶已经看到了。她咬着嘴唇。还是看着。 “姐姐。我们不看了。”巫梦道。 巫瑶气鼓鼓道:“不。我要看。” “你还看他看什么呀。他心里根本沒有你嘛。”巫梦恨声道:“他简直就是在享受。哪里有你嘛。” “他......”巫瑶本就是觉得满口苦涩。被她妹妹这么一说。眼眶儿也红了一圈。 “算了。至少他还活着。他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哼。你倒是为他好。” 白雪真的在享受吗。 他持着金杯。忽然轻唤了一声。道:“哎呀......” 这声“哎呀”真是恰到好处。不轻不重。倒不是疼的出声。反像似乎舒服的不由自主。喊了出來。 “怎么。人家捏的重了。”那少女连忙问道。 曾经有个笑话。说是自称人家的女孩。凡事都有男人抢着干了。自称我的女孩。凡事只能自己干。至于说一些。自称大爷的女孩。那么。男人的事情只怕也得交给她干了。 “不是。恰到好处。你的手法很好。”那白雪一听到人家二字。再看到这绝色少女的担心受怕的小脸模样。便是真有气。也早就沒了。 何况。他本就是在享受。 “嗯......”那少女低低应道。被白雪这么一称赞。她的脸也慢慢的羞红了。 “好酒。”白雪一口饮尽这杯中醇酒。他虽然喝着酒。可眼睛却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少女。 “雪少爷。我给你倒酒。”那少女道。 “好。”白雪摊开掌中金杯。 “是。”那少女先是起身福了一福。又走到水盆里洗了手。才用金壶为他斟酒。白雪又一口气喝光。那少女再选了颗葡萄送到他嘴里。他就含笑着吃了下去。 巫梦望着白雪那副被伺候的舒服样子。实在是恨得牙痒痒。 女人就是这般的奇怪。在见到白雪之前。她已经担心快要急的哭出來了。可见到白雪好端端的沒死。又舒舒服服躺着。她反倒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我在这里当囚犯。他倒好。被奉做上宾。” 她满肚子的火。却忘了想一想。白雪为什么会被奉做上宾。难道他在这里现在真的是一个上宾吗。 余歌沒有杀死白雪。反倒交了个丫头來伺候他。这究竟又什么原因。 酒越倒越快。已经倒了十九杯。白雪酒到杯干。绝不迟疑。可他越喝面上越清楚。越喝眼睛越亮。 那少女已经被白雪看着实在很不好意思了。只能叹气道:“人家有什么好看的。” 白雪笑道:“你哪里都好看。” 那少女道:“真的。” 白雪道:“真的。我从來不骗女人。” 那少女娇笑道:“人家都说风流白雪。白雪风流。你说的话。人家该相信吗。” 白雪哈哈大笑道:“我从來不骗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哦。”那少女似信非信道。 白雪道:“你不相信。” 那少女媚眼中带着笑。一脸的笑意。犹如醉意。白雪明明喝了那么多酒。却一点醉意也沒有。她明明沒喝酒。却一脸的醉意。她迷醉道:“我该相信。毕竟我欠了一条命。” 白雪晃动着金杯中的美酒。道:“凤九衾中。我听说以你织雀为首。余歌却要你來伺候我。实在是委屈你了。” 这黄衫少女自然就是那日银室下的凤九衾中的织雀。她在白雪面前早已一改大姐的做派。反倒是娇笑道:“能够伺候名流天下的雪少爷。那是织雀的荣幸。” “是吗。”白雪道:“既然如此。那我可要多喝一杯了。” 织雀道:“正该如此。” 白雪含笑道:“哎呀...”他又是哎呀一声。“你莫不是想要灌醉我。” 织雀咯咯笑道:“你又不是漂亮的女人。我为何要灌醉了你。” 白雪眨眨眼道:“沒准我醉了。你才能做一些。比较适合做的事情。” 织雀眼瞅着白雪。似乎要滴出水來。一字字轻轻道:“我要做什么适合做的事情呀......” 白雪笑道:“那我可就猜不到了......” 织雀咬着下唇。道:“你酒量这么好。我哪里灌得醉你呢。” 白雪叹道:“酒量再好。只要是人。就会有醉的时候......” 织雀问道:“雪少爷。你可醉过。” “可曾醉过...”白雪这个问題。在他年少时。只要阳春在身边。他每逢喝酒。酒必醉。再到后來。他喝酒。每逢喝酒。必不醉。 这一醉到不醉。其中经历了太多的往事了。 “醉还是不醉。又有什么区别呢。” 织雀沒想到他突然感慨起來。柔笑道:“对了。雪少爷。你酒量这么好。要不再來一杯。” 白雪努努嘴。对着那空壶道:“你看。已经沒酒了。” “沒酒还喝。喝死你这个负心汉。”巫梦只看得牙痒痒。她若是能动。一定要钻到这洞里去。狠狠的在白雪的脸上咬上一口。最起码要咬下一两肉來。她要看看这负心汉的肉到底酸不酸。 “白雪要喝酒。怎么可以沒有酒。” 只听得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传了过來。接着。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比环佩声更清脆。更悦耳。 自古就有一句话说是闻香识女人。这听声音也能大体能识女人好坏。单听这声音。便已知道來的必定又是个绝色美女。何况还有那似兰似麝。醉人魂魄的香气。 巫梦差了这么远。自然闻不到那股香气。但她却认得这声音。她做梦。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声音。 这是余歌的声音。 余歌终于出现了。 “门主。”织雀看到余歌进门來。急忙躬身请安。 “嗯。”余歌并沒有多去看一眼织雀。只是淡淡应了声。还是轻持着一尊金壶。缓缓走到白雪身旁。一挥袖子坐下。她身披黄金滚龙袍。袍子下却什么也沒有穿。空荡荡的。真的是一无所有。 雪白的玉足。套在黄金色绣花鞋内。 她虽然还是微笑着。可那脸上和身上不自然散发出來的王者气概。还是无时不刻不在透露着她上位者的身份。这份霸气并非來自她身上的龙袍。而是來自她这个人。 她这个人已经在白雪不知何时。渐渐的充盈了王者的霸气。 而白雪的眼睛。也被她完全的吸引住了。她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光芒。足以照花所有人的眼。也包括白雪的眼睛。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还有什么。白雪都看不见了。 他甚至沒有看到余歌手里的酒壶。 “你可从來沒有这么直勾勾的看过我。” 余歌含笑的往白雪掌中金杯里倒了一杯酒。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是吗。” 酒香。终于勾醒了白雪的魂魄。 “实在是好酒啊。”白雪从自己的杯里喝下这一口酒。然后让那醇酒在喉间延绵。又慢慢舒展了自己的身躯。找一个最舒服的位子在软榻上。长长叹息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戏来了 “你本楚狂人。何苦惹尘埃...”余歌淡淡笑着。道:“是吗。” 连着两个“是吗”。说的又轻又柔。放佛一根羽毛在轻轻的挠动着白雪的心。挠的酥**痒。 “我不是。”白雪一摆长袖。翘翘大脚趾。道。 “哦。” 白雪狂笑一声。忽然站了起來。几乎贴着余歌的鼻子道:“我是白雪。只是雪......” “你不是雪。”余歌伸出纤手又将他推到在软榻上。然后自己也坐到了他身上。娇声道:“你是蟠龙。” “哦。”白雪被她坐在自己身上。却不生气。反倒好像很开心。他开心的那摸样。气的巫梦的鼻子都歪了。 余歌带着颇有深意的微笑。道:“蟠龙是中原的守护神。” 白雪道:“是吗。” 余歌道:“你岂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白雪虽然也猜到了余歌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心底还是微微一震。叹道:“我知道了。” 余歌又给他倒了杯酒。才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也该清楚。其实你和我是同一条道上的人。” “哦。”白雪不知可否。应付道。 “如今苗域新定。你不忙于统筹各处。安抚百姓。居然还有闲情雅致來给我倒酒。这实在是说不通了。” “苗域已定。各处自有人去安抚。已不需要我亲自去做。何况。偌大一个苗域。又哪里及得上一个白雪呢。” 白雪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余歌笑道:“堂堂名草雪少爷又何必如此客气。” “岂敢客气。”白雪大笑道:“我实在是在你面前不敢放恣。自愧不如。” 余歌叹道:“阿雪。我是在说真话。我真的需要你帮忙。” 白雪道:“我知道。” 余歌道:“你知道。” 白雪道:“我也是猜的。你如果不杀我。那么就证明我猜对了。” 余歌道:“你猜对了什么。” “北域。”白雪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北域。燕云十六州之北。雁门关外中原失土。 “北域”两字一出。在巫瑶的心中震动。她终于明白了白雪为什么笃定余歌不会杀他。只因白雪看穿了余歌的雄心大志。区区一个苗域根本不在她的眼里。她要的是整个天下。要的是收复百年前赵家皇朝失去的土地。 而要收复北域。就需要人才帮忙。尤其是像白雪这样的人才。她岂会轻易杀掉。 余歌神色不动。微笑道:“是吗。” 白雪道:“你瞒得过别人。难道还瞒得过我吗。” 余歌道:“我本就沒打算瞒你。否则又怎么会穿成这样來见你。” 白雪打量着她的龙袍。道:“这衣服不错。” 余歌道:“你喜欢吗。” 白雪道:“我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余歌道:“你若是喜欢。这龙袍就是你的。” “什么。。”白雪持杯的手一抖。那杯美酒就这么洒了。洒在地上。白雪却浑然不觉。失声道:“你什么意思。” 余歌坐在他身上。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身子的僵硬。她微笑着从他身上站起來。展开龙袍打了一个圈。道:“你说呢。” “啊。” “若是你愿意。这龙袍可以就是你的。或者......”她轻咬了下饱满的红唇。略带羞涩道:“这龙袍里的人也是你的。” 白雪道:“你也是我的。” 余歌并不否认。道:“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白雪又笑了。自从被送到这房间后。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笑了多少次。他笑的很开心。笑的在偷看的巫梦都快要哭了。 “你。真的吗。” 余歌笑着道:“你说呢。” 两人相视在笑。谁也沒有提起从前的那些事。也好像完全忘了那次的断发绝交。他们放佛是刚刚认识的朋友。又像是生死相交的朋友。 巫梦在心底大声的疾呼:“不要相信她。她肯定是骗你的。” 可偏偏白雪完全沒有听见。他怎么会听到巫梦的呐喊。“我能不相信吗。”白雪道:“我当然相信你。” 余歌道:“你的确应该相信我。” 白雪道:“你要我做什么?” 余歌转身在桌上取了个金杯。给自己倒了杯酒。边喝边说道:“我要你将北域白氏王朝的长公主白水光的首级取回來。” “白水光。”白雪奇道:“白氏王朝的长公主。传说中的白氏王朝神秘之极。虽然北域名义上在其控制之下。但其实这种控制松散之极。真正掌控北域的力量是白氏旗下的三大家臣。” 余歌道:“是的。北域如今的情况有点近似于三家分晋之象。那三大属臣分别是阿什族、狮鹫族和曲岩族。这三家实力不俗。要收复北域。他们是硬骨头。不过在这之前。白氏王族毕竟还是他们名义上的领头人。只要有白家人在。他们就能统一作战!” “原來如此。”白雪已经明白过來。道:“你是要我杀了白家的领头人。这样的北域就会陷入群龙无首之境。而你就可以趁机北伐。一统中原。” “正是。”余歌的眼中射出强烈的渴望欲火。这个是她多少年來苦苦隐忍的梦想。也是她毕生的事业。 她岂能不热血上头。面目激动。 “只是......”白雪幽幽道:“我知道你最近广开门路。只要是才智之士前去投靠于你。绝不会被拒于门外。如今也算是人才济济。既然你手下能人异士极多。况且还有凤九衾这样的人才辅助。何必要我來参和呢。” “凤九衾。”余歌叹道:“我手下…哎…我的情况你还不明了吗。我手下的食客虽多。却沒有一个真正杰出之士……” 她这话说的很不给面子。让那在场的织雀登时面目一红。讪讪不已。 “哦。”白雪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了望织雀。道:“这位织雀姑娘。我看就比世上那些名流风士要出彩的多了。” “她。她还可以。”余歌笑笑道:“不过。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她到了你手上。还不是一败涂地。” 织雀脸红的像是一块大红布。白雪暗叹一声。心中道:“歌儿现在竟如狐狸之奸狡。豺狼之狠毒。狮虎之武勇。还有一双识人之眼。不过她这刚愎自用的脾气还是沒变。对付这种人。我既不能智取。也力敌不过。巫瑶姐妹还在她的手里。却该如何。” “所以。我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帮得了我。”余歌恳切道:“只要你愿意。苗域。我可以网开一面。有些人会还给你。” “好。”白雪一口应道:“不过。要我杀人。总该有个计划吧。” 余歌见他答应。大喜。喝了杯美酒。道:“这白氏王族人丁一直不旺。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会惹得家奴做大。最后架空了自己人。尤其是到了这一代。白氏男丁已经全部死绝了。只剩下一个长公主在苦苦支撑。而她也正是北域的精神支柱。只要她一倒。北域要平定。无异于反掌之间。” “难怪北域多少年來也无力南侵。”白雪对于北域之事并不算太熟。他倒也听说过这个长公主。传说她娇娇柔柔。本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受命于危难之际。挽北域大厦于将倾。当年南国隆帝御驾亲征北伐。白氏王族的男人全部战死。南国大军一直打到了燕京都城下。就是这个长公主披甲上阵。奋力杀敌。鼓舞了人心。也抵挡住了这次北伐。稳定北域的人心。 不过这个长公主平时极为神秘。久居深宫。几乎不出现于人前。北域民间只知道有个长公主。可见过她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人偏偏就是这样。越是神秘反而带來的信仰之力越强。尤其是她又是抵抗北伐第一人。所以说她是北域的精神支柱并不为过。 要杀这样的一个人。实非易事。只因要找到她。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了。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计划。” 余歌笑道:“但天下人谁都难免有一弱点。这白水光好歹也是个人。也不能例外。若要想杀她。只有针对她的弱点行事。” 白雪也笑道:“她这样居然也有弱点。难得难得……” 余歌道:“你可知这个白水光已经几岁了。” 白雪虽然不知道她几岁。可还是能算的。他屈指算道:“就算当年北伐时。她才成年。那么到了如今也最少有四十多岁近五十了。” “不错。”余歌道:“她今年正是四十九岁。因为她是女人。不做五十大寿。所以今年会摆个虚五十寿。到时候你就借着恭贺的名头去接近她。” “贺寿。”白雪道。 “是。”余歌道:“不过并不是你去贺寿。而是你作为一件礼物被送给她......” 白雪这次才真的大吃一惊。失声道:“我是彩头。” 余歌点点头。 “她为什么要收一个活人。” 余歌道:“你可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白雪。” “白雪怎么了。” “风流白雪。白雪风流。可是花剑客。”余歌似笑非笑道。 “所以......” “所以她一定会喜欢的。”余歌道:“你已经知道了她四十九岁了。可并未婚嫁......” 白雪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余歌。盯着余歌的脸上发烫。才道:“你要我去做面首。” ------------ 第三百五十七章 避年之说 “面首。”巫梦还是一个小姑娘。并不知道什么是面首。不过巫瑶还是听明白了。她也万万沒想到余歌会要白雪去做这样一件事。这实在说不出的肮脏和恶心。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计。 “姐姐。什么是面首。” “沒什么...别问。”巫瑶并不回答。 余歌轻声道:“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接近她。才能在她完全沒有防备的时候杀了她。” 白雪道:“你肯定她会要我。” 余歌大笑道:“她也是个女人。只要是女人。我就能看清楚她在想什么。已经是这把年纪的女人。遇见你这样的男人。是把持不住的。” “我这样的男人。”白雪把玩着手里的金杯。抿嘴笑道:“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你是什么样的男人。”余歌也在回味着这句话。良久才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用一种迷离的目光盯着白雪。轻启朱唇道:“你...你这个人...或许只有等到了死后千百年。才有人能对你写得出一些风言片语。才能写得出你到底是什么人。” “死后千百年。才能人能写得出來。”白雪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心中竟有些觉得怪怪的。放佛看到了隔了无数的时空之后。有另一个男人伏案挥毫苦写。写得正是他这一生的风闻。 “只但愿他莫要胡说八道。将我骂的遍体鳞伤才好啊。” “这人。好的时候叫人好的心肠都化了。恨得时候又想咬你一口...”余歌烟波流转。道:“若真要有一人听过你的民间故事。在又能写得出來。那倒也不妄为一件美谈啊。” “美谈。”白雪狂笑道:“但愿是吧。” “你不论是个什么人。有一点是世人所知的。那就是那句:一语白雪误终身。”余歌道:“到目前为止。还沒有哪个女人遇见你后。能不为你动心的。而她。白水光。又岂能例外。” “白水光。白氏王族......”白雪道:“这个白水光这么多年未嫁。难道也如那武则天一般的广蓄面首。享受女帝之乐吗。” “这个......”余歌轻轻的敲打着金杯。叹道:“我连续派了十七名探子。化作四十九种多重身份混入白王宫。可惜......” 白雪见她不说。也知道结果如何了。他道:“全死了。” “全部不知所踪。”余歌道:“他们犹如雪花入水。进入燕京活动不到三日便再也不见人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探子打不进去...”白雪道:“你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你懂我。自然知道我不会就此干休的。”余歌笑道:“所以。你猜猜。我又怎么做了。” 白雪推迟道:“你的心思。我哪里能猜得到。” 余歌知道他这是推脱之词。不肯在自己面前表露。黯然道:“你猜得到。这并不难猜。不过我们现在是生分了。你也不肯对我说贴心话。便连是这样的话。你也不肯和我说了。” “我...”白雪心中久久叹息。他也知道余歌说这话三分旧情。七分权术。偏他就是每次都会吃这套。才一次又一次的被余歌玩弄在鼓掌之间。 “我不是不说。” 余歌脸如花。道:“那你说说看。” 巫梦望着她姐姐。眼里带着疑问。 她姐姐轻声道:“你看着就知道了。对于权谋之事。我也不是很懂。” 那边。白雪道:“既然有图谋的人安插不进去。那就放些沒图谋的人不行了。” 听到这里。巫梦又是一脸迷茫。道:“既然是探子。为什么又是沒有图谋的人。” “你呀。”巫瑶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她只听到白雪的话。已经明白了。解释道:“先弄着无关紧要的人扎住根。再图后劲。天下一统这本就不是一年半年的事情。” 余歌道:“你不是猜对了。” 白雪一笑。道:“你找的这个人。就是这次要去贺喜送礼之人吗。” 余歌道:“正是。” 白雪点头道:“很好。他入燕京多少年了。” “十三年又七个月。”余歌倒是记得很清楚。白雪也该想到她的棋子下的很远。可还是吃了一惊。这十几年前。他们都还在名草堂下。余歌已经把目光越过了苗域。到了北域。 白雪道:“他是做什么的。” 余歌道:“他是个开药铺的。” “药铺。” 余歌道:“他开的药铺名唤一品堂。在燕京七十九家药铺中。属于第一品。只因他的药一品。大夫一品。” “一品堂。”白雪道:“这倒是一个好名字。” 余歌笑道:“的确是好名字。” 白雪道:“一个好名字。往往就是成功的一个好开始。” “的确如此。”余歌道:“而这个人的名字。也不错。” “哦。” 余歌道:“他唤作郭一品。” 白雪一笑。道:“的确是好名字。” 余歌道:“这个郭一品有一个擅长......” 白雪道:“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会有一个特长。” 余歌道:“那你猜猜他的特长是什么。” 白雪似已有些醉了。迷离道:“若要让我猜。我可猜得出來。他要么特别擅长经营打通关节...不不不。不对...”他否定道:“这个人肯定是个聪明人。但绝不会是去刻意巴结经营。” “不错。”余歌道:“他若是这么做了。必定布上那十七人的后尘。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派往燕京的真实目的。他接到的命令只是去开一家一品药铺。” “这才对。”白雪道:“既然这样。他一定医术特别擅长。” 余歌摆手。道:“非也。他虽懂点医术。不过上不得大堂。” 白雪道:“不是杏林高人。那么莫不是懂药之人。” “都不是。”余歌嫣然一笑道:“他只是一个落魄子弟。平生只会两件事情。” “哦。” “第一是喝酒。第二是赌钱。” 白雪道:“一个人若是懂了这两件。那么他离落魄也不远了。” “正是。”余歌道:“不错他命好。取了一个姬妾。唤作依言。却是一个精通医道的名家。” “原來如此。”白雪道:“这世上懂医的女人倒不多见。” “岂止是不多见。简直就是件宝。”余歌笑道。 “这有何讲。”白雪道:“我不明白。” 余歌抿嘴一笑。道:“她是个带下医。” “哦。”白雪恍然大悟。 这带下医三字最早见《史记.扁鹊列传》。所谓带脉在于环绕人体腰部一周。犹如腰带。故凡带脉以下。名曰“带下”。故妇科病统称之为“带下”。妇女多“带下”病。所以自古以來称专门治疗妇人月事等疾病的大夫为带下医。 这自來大多大夫都是男人。中原人男女之防极严。虽说看病时顾不得上那许多。可毕竟还是不方便的。所以才有那接生都是稳婆做的。这也导致了中土的婴孩出生常常“见红”。母子两亡的人间惨事。 若要有个女大夫。能看带下病。那岂非就是一个宝了。 白雪称是道:“这么说來。她倒也算是个宝了。” 余歌道:“所以。这些年來。她在燕京也算是有点名气。尤其是那些名门妇人。若是不适无不是重金礼聘。求她医治。” “这其中就包括了那白水光。” 余歌嫣然笑道:“你呀。真是玲珑心。一点就透。” 白雪道:“听说玲珑心是被人挖掉的。我可不敢这么自比。” “哈哈哈......”余歌掩嘴娇笑。假意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道:“那是商纣王这种亡国之君才做的事情。” 白雪道:“那倒是。你即便不是开国之君。也算是那中兴之皇了。断然不会做这种事的。” 余歌道:“那白水光有月事之病。自然也有求得到这一品药铺的时候。” 白雪道:“哦。她有什么病。” 余歌淡淡吐出二字。道:“避年。” “避年。”巫梦奇了。去问巫瑶道:“这避年是什么病。怎么从未听说过。” 巫瑶摇摇头。示意继续听下去。她倒不是不懂这“避年”的意思。只是不愿意多加解释。这等月事疾病。她本清高。不愿说出口來。 不过白雪却听得明明白白。要知道这《医宗金鉴·妇科心法要诀·月经之常》有记载:“月经。三旬时一下。两月并月。三居经。一年一至为避年。一生不至孕暗经。”说的简单点。所谓避年就是月事一年一來。极为特殊。 这避年究竟是否个病。历代医家论述不一。或有说是先天禀赋不足。或有说是病脉相关。更有《傅青主女科”>傅青主女科》论及时说:“亦有天生……经水必一季一年一行……世因不少。而嗜欲损夭之人。亦复甚多。”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不过白雪历來都赞同避年、居经一流不算是病。只要能生育。这都是不算是什么。 “避年也不算什么大病。” “她这避年并不只是普通的月事病。”余歌道:“她还一并带着痛经。” “带着痛经。” “对。”余歌道:“她一年行一经。偏偏这一经就是要她的命。” (这避年。居经。都是真实。女人月事。受天大的苦。做男人的。还真要好好怜惜自己的女人。否则对不起她们啊) ------------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一年一经 余歌微微一笑。道:“她一年行一经。这一经却伴着撕心裂肺的痛经。” “痛经。”白雪熟读医书。自然知道这痛经的厉害。所谓不通则痛。这避年之人。冲任极有可能受阻。气血不通。自然就痛经了。他缓缓道:“所以这白水光一年一次的痛经。就不得不求助于一品红药铺。” “正是。”余歌道:“她每年一次的行经。痛的翻天覆地。九死一生。实在不亚于别人家生个孩子。” 这痛经至昏厥者也是有的。疼痛剧烈时。往往出现面上苍白。四肢厥冷之象。而这种一年才來一次的避年痛经。无疑是将常人十二个月的分量一次性的叠加起來疼痛。那种滋味。不用多说。白雪也想的到。 “痛经本就是一件生不如死之事。” 余歌道:“自从那郭一品到了燕京之后。白水光每年都会化作成一个普通百姓找他姬妾看一次这病。这些年來从未间断。不过今年情况发生了点变化。” 白雪道:“什么变化。莫非白水光的病已经好了。” “那倒沒有。”余歌道:“她这病我听那依言的报告过。是在生产时落下的病根子。属寒凝血瘀。是治不好的了。只能痛的时候缓解缓解。” “哦。生产时落下的。”白雪道:“既然她生过孩子。那么白氏王族总也算是有个后的。怎么......难道她的儿子也战死了。” “这个沒人知道。”余歌面色凝重道:“关于她的一切。在她十六岁之前都平凡无奇。可十六岁之后再也查不到任何线索。都是神秘到极点。她的儿子是生是死。她又是为了哪个男人生育。这全都是不可知的谜。” “是吗。”白雪沒想到这世上竟有秘密是连余歌也查不出來的。他说道:“既然不是她的变化。那么可是那一品药铺出现了变化。” 余歌道:“你猜得不错。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实在是轻松的很。” 白雪拱拱手道:“多谢谬赞。” 余歌道:“是郭一品的姬妾出了问題。” “什么问題。” 余歌道:“她死了。” “死了。”白雪道:“怎么死的。” 余歌道:“生病死的。” 一个医者竟会生病而死。这岂非是笑话。可白雪知道这不是笑话。要知道一个医者往往不能自医。所谓关心则乱。乱则用药不明。所以医家七大戒中有一条就是:不医亲。你想亲者尚且不医。那自己又怎么能医自己呢。 白雪突然道:“那白水光知道吗。” 余歌很满意白雪的这个问題。她也在等待白雪问这个问題。只听她答道:“不知道。” 白雪道:“她既然开了药铺医馆。自然要日日坐堂。怎么人死了。别人会不知道呢。” 余歌道:“这你就有不知道了。这依言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唤作依语。她虽然不大懂医术。可她姐姐早已将老病人的药方留下。要她凭方看病。也能假扮着勉强支持一些时日了。不过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白雪道:“那么。你认为的长久之计是......” 余歌嫣然一笑。望着白雪道:“既然那依言已经死了。不如就让她死掉算了。你精通歧黄之术。由你去顶替她的位子。你觉得怎么样。” 白雪并不吃惊。他也猜到了余歌的想法。道:“我可是个男人。怎么顶替。” 余歌笑笑。用一种暧昧的语气。道:“你若是换上女装。谁还能看得出你是个须眉男子。” 白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喃喃道:“即便是我换了女装。可这张脸。要能认出來的人。虽不算多。也绝不会太少的......” 余歌点头道:“江湖上能认得出你的人绝不在少数。所以我要你去做的并不是偷偷摸摸的。而是正大光明的顶替了她的位子。做了一品药铺的坐堂医。” 白雪道:“这我就不懂了。我要是去坐了。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人我來了燕京。” 余歌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到了燕京。包括那白水光......” 白雪道:“接下來呢。所有人都知道了之后呢。” 余歌道:“接下來就要看你的了。凭你的医术。要做一个药铺的坐堂。岂不是易如反掌。” 白雪觉得事情开始有趣了。道:“我做了坐堂之后呢。” 余歌道:“你做了坐堂。名声大噪之后。你说那白水光收不收下你这份贺礼呢。” 白雪道:“说了这么多。你无非是要我用医术來骗的白水光的信任。然后借机靠近她。进而刺杀。” “不错。”余歌道:“你说对了。” 白雪道:“那么。我直接上门不就行了。何必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这你就不懂了。”余歌冷笑道:“人心的猜忌。是你无法想象的。你若是自己送上门去。哪怕是真心为了她好。她也会当你是别有企图。一刀杀了你......”她顿了顿。道:“相反。我先用一品药铺骗的她一点信任。然后再让你光明正大的进一品药铺。这样基于药铺给她的好印象。你即便是白雪。她在痛要生不如死的时候。也会第一个想要找的人就是你。只因这十余年。她都是在这个药铺看的病。” 白雪道:“那为何不让我在她痛经时顺手杀了她。” “不行。”余歌否定道:“她痛经时。是她表面上最脆弱的时刻。所以此时必然是她的防备最森严的时刻。一个有经验的杀手是绝不会在这种时刻动手的。一着不慎。不能致命。那么我们就失去了这唯一的一个破绽。到那时。再想要找机会刺杀白水光。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白雪道:“那我该怎么做。” 余歌道:“等到她月事來时。肯定会熬不住要來找你。到那时你就尽心尽力的为她医治。进一步取得她的信任。至于治好了病。你又该怎么做。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白雪皱眉道:“你要我在她最虚弱的时候......对她...” 余歌道:“那时候是她最虚弱的时候。你只需尽情挥洒你的潇洒和风流。我想。沒有哪个女人会在这种时候拒绝你这样一个男人的。” “是吗。”白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不在焉道。 “是的。”余歌放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她笑道:“然后等到她四十九岁大寿那天。我再派郭一品将你作为贺礼送给她。她断然不会拒绝你...只要你能进得了她的行宫。要杀一个枕边的女人。岂非是轻而易举之事。” “是这样的吗。”白雪望着余歌。他心底隐隐觉得不安。他总觉得这个计划听着又说不出的别扭。或许是他沒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要靠出卖美色做事。也或许是在他心底里。对余歌已经布满了不信任。 “你该不会又是将我推到了台面上來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然后自己在暗中悄悄的行事吧。”白雪道:“那白水光既然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她难道就看不破你的如意算盘吗。” “你说呢。”余歌淡淡道:“不论我要做什么。这就是你的全部计划。你要做的就是按照这个计划行事。” “不要答应。不能答应啊。”巫梦方要大喊出口。突然喉间一麻。哑穴已被太平鸟点住。不能说话。她只能急的面红耳赤。担心不已。 白雪沉默良久。终于道:“好。我答应你。” 余歌早知道他会答应自己。并不意外。举杯道:“要不要庆贺一杯。祝你马到成功。” 白雪饮尽一杯。道:“除了龙袍和你。事成之后。我还有什么回报。” 余歌忽然大笑道:“有了龙袍和我。你觉得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两样更贵重的吗。” 白雪道:“有。” 余歌道:“什么。” 白雪一字一顿。认真道:“我要你放了巫家姐妹。放了拜月教众人。更放了苗域无辜民众。” “苗域百姓。如今也是我南国百姓。我怎么会伤害自己的百姓。”余歌道:“至于说拜月教?他们不过是一群连出來看一眼太阳都不敢的懦夫。我又何必要杀他们脏了自己的手......” 她连答应两个条件。只是久久不说巫家姐妹的事情。 白雪道:“她们两人呢。” “她们。”余歌沉凝道:“她们不能放......” “为什么。” 余歌道:“我有两条理由。这两条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答应你。” “哦。”白雪道:“说來听听。” “于公。”余歌道:“她们是拜月大祭司。一旦放了。后患无穷。沒准下次我的小命也的丢掉。所以我不是不放。而是不敢放。” 白雪道:“苗域已在你手上了。她们就算是杀了你。也不可能抢得回來了。你大可放心吧。” 余歌冷哼一声道:“我信不过。” 白雪叹道:“那么于私呢。” 余歌目不转睛的盯着白雪道:“于私。你是我的。她们与我抢夺你。我又岂能放过她们。” “是吗。”白雪道:“我是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余歌坚定道:“你一定是我的。我一定会得到你。” 她要做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沒有做不成的。 白雪想了想。道:“你不放过她们。不答应我的要求。却要我为你卖命。这似乎有些说不通了。” 余歌笑道:“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应啊。不过若是不答应。她们现在就得要死。” 她口里说着死。可面上还是微微笑着。人命在她的心中。是否早已如草芥般轻贱。 ------------ 卷七 白氏王族 孤儿寡母半世怜 ------------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一品药铺 燕京乃中原远古时代的九州之一。又名幽州。之名最早见于《尚书·舜典》:“燕曰幽州。” 其因古时为燕国都城而得名。战国七雄中有燕国。是因临近燕山而得国名。其国都称为“燕都”。 据史书记载。周武王克商以后。封帝尧之后于蓟。封召公于燕。其后朝代变迁。唐乾元二年。史思明自称应天皇帝。国号大燕。建元顺天。改范阳为燕京。后高广德元年。史朝义兵败自杀。燕京遂废除。至辽会同元年。升幽州为南京,列为陪都。开泰元年。改南京为燕京。 到了本朝南国后改为燕山府。等到北域女真族入侵。入主中原。改燕山府为燕京。定都于此。 这燕京位于中原西北边缘。毗邻渤海湾。上靠辽东。下临山东。西部是太行山山脉余脉的西山。北部是燕山山脉的军都山。两山在南口关沟相交。形成一个向东南展开的半圆形大山弯。人们称之为“北京弯”。 诚如古人所言:“幽州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诚天府之国”。 因其地势高阔。有俯视中原大地而执牛耳之象。故这自古以來定都燕京的王朝。都有天子守国门之征。国之气势便如气概轩昂的英雄男儿。顶天立地。足以愧煞天下。 就在这样气概天下的燕京城里。已经开始下雪了。北国的雪光。虽才中秋过后不久。可这茫茫北域。已经泛白。 清晨。才只是清晨。燕京城里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四合院。门面是在人來人往的忠孝东路上。“一品药铺”四个斗大的字就悬挂在门楣黑匾上。两边龙形大嘴里挂着两个大白灯笼。下面分别蹲着两只大狮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清晨街上还不多的人烟。 再看那挂在两边的对联。却是写着“桔井名高取精选粹,药炉春暖含英咀华。”这话说的明明白白。就是告诉你。这里就是看病抓药的地方。 别看这大街上行往的人还不多。可这店里面的早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却见一个穿着青衫的小伙计快速的抢一步进了店里。越过人群。來到里边点的药柜上。 那药柜也是大有讲究的。瓶瓶罐罐的贴着红纸条放在上头。装的大多是容易受潮或是做成的药丸。下面一格格的都是草药之类。再有地上边儿放着的。那是大量的草类药。。例如半边莲之类的。这种药本來用量就大。加上它们占地方。所以是不会放在格子里的。都装在大袋里放在墙角。 这里头抓药的抓药。坐堂看病的也有些人在了。那青衫小伙子小心的走到药柜上 。见那年长些的伙计正在忙着抓药。只见他一手提着药秤。一手按着那托盘里的草药。面前摊开了七张大黄纸。正挨个的往黄纸里分匀均药。但见那人每一份黄纸上分出的草药竟看着分量一模一样。单靠着手上的感觉均药。要做到这份功力。非得有三年苦功不成。那年轻人好生佩服。低着身子冲那一个老成些的伙计小声道:“您看下。这方子......” 这燕京城。历朝历代多有定都。这天下脚下。每每皇亲国戚多。谁也不知道自己隔壁那家徒四壁的破落户在朝中是不是有什么贵亲戚。所以这个称呼嘛。也大多客气。诸如“您”这样的敬语不绝于耳。 那那年长些的伙计停住了手上的伙。反身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药方。看到那署名。眉头就又皱了起來。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是他的方子。” “可不是吗。”那年轻伙计抱怨道:“您说。他才來几天啊。这理法方药。君臣佐使。他沒一样不让人操心的。哎......” 那年长些的伙子道:“您呀。也别着急。我且给看看再说......” 那年轻伙计大喜。将方子取出。摆到他面底下。道:“您看看吧。” 那年长些的伙计看了一眼。失声道:“十八反。” “对呀。”年轻伙计小声恨恨道:“您说。他竟然开出了这样的方子。我怎么敢带人抓药嘛......” 这自古治病如治国。用药如用兵。用兵一道。讲究军令如山。用药一道。君臣佐使。也是如此。更有配伍禁忌。如那十八反、十九畏之药。若是不懂之人。胡乱开方。将某些药物合用则会产生剧烈的毒副作用或降低和破坏药效。 所以才有这汤头歌诀在先。各类方歌在后。其中十八反指的就是: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蒌贝蔹及攻乌。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 这可是当学徒第一年就要熟背的啊。如今这方子偏偏就是出在这个问題上。可见这开方人实在是欺世盗名之辈了。 “十八反。”那年长些的伙计终究是见多识广。他说道:“您先别慌。这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这十八反啊。也不是说就不能用了。只要分量控制得当啊。它就沒毒。反倒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年轻伙计估摸着道:“那...我就这去照方子抓。” 那年长的伙子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还是不放心道:“这新來的这位爷。我们都不明朗他的底细。这万一要是出了点纰漏。我们可谁也担当不起呀......” 年轻伙计着急道:“那照您这么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正说话着呢。却有一个斜簪汉子走过來。他明明穿着华丽的貂裘。可穿戴的歪歪斜斜的。倒像是在穿着一件破袈裟的模样。只听他大声道:“你们两个干嘛呢。大清早的沒看到这么多人吗。怎么呆着儿唠嗑呢。” “哎呀。当家的。您來了可就好了。”那年长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已经捡起那张方子送到那斜簪汉子的手上。道:“您请看吧。” “十八反。”那斜簪汉子也吃了一惊。就要破口大骂。不过一低首去看到那署名两个字。立即马上板起脸。喝道:“这是堂上新來的白大爷开的方子。照抓吧。” “照抓。”那年长的伙计担忧道:“这......” “这里你是当家的还是我当家的。”那斜簪汉子怒斥道:“我说照抓就照抓。” “是是是......”那两人忙不迭声的应和道:“我这就去抓。” “慢着。”那斜簪汉子又喊道。 “当家的。您还有什么吩咐?” 那斜簪汉子微微的叹了口气。道:“今后凡是这个白大爷开的方子。一律照抓。不用再问了。” “是。”那年轻的伙计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反复问了一句。道:“难道我们不用对方了吗。” 这所谓的对方、对药就是当学徒、伙计最重要的一环。每个大夫毕竟都是人。只要是人。难免就会出错。这用药可不比吃饭。饭多吃一碗少吃一碗的顶多肚皮受点罪。可要是这用药多一钱和少一钱那就是天壤之别了。而且是杀人不见血的。所以这抓药的伙计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比量每个坐堂大夫开出來的方子。一來是为了抄学一点他们的开方。二來也是三对五校。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那斜簪汉子道:“别人的方子还是要对的。可这新來的白大爷的方子就不用了。他不会出错的。” “不会出错。只要是人就会出错。难道他还不是人。”那年轻伙计在肚子里轻轻的嘀咕。面皮上可不敢多嘴。只是点头答应了。 “哎......”那斜簪汉子看着懒洋洋面皮。可眼神何等锐利。早看穿了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也不多说。只是闭目挥挥手。道:“去吧。抓药了。” “好。” 那斜簪汉子交代完后。心里面想了又想。也不禁有些担心。他最后决定还是回去问一声。他虽然平时游戏风尘。可一旦用药开方的事。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要知道这一张方子下去。可就是人命啊。人命岂能儿戏。 他虽然一百个信得过那新來的坐堂。可看着那人也年轻。长得斯斯文文的。一副女儿样。身边还带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实在是叫人有些担忧呀。 “我呀。自从吃了这碗饭之后。就沒哪天睡过安稳觉。可他倒好。日已东方。竟还未起床。说不得。我得要去请一请喽。” 这门面后就是个四合院。院里种着几株樟树。樟树下有一口深井。那井沿已经被提水的麻绳都磨平了一片。看來这院子也有些年头了。 外面的热闹和这里放佛是两个世界。若不是那总有淡淡的药香飘來。实在和普通人家沒什么两样了。 井边正有两个垂髫小丫头在打水。她们面上带着笑容。一人转动着那吊桶。一人帮忙着扶着绳子。她们都还散着头发。穿着翠绿的贴身小袄。光着脚穿着绣花鞋。脸上也沒有上妆。不过她们现在比上了妆还要好看。 只因为她们的眼里发着光。像是正因为什么特别的事而兴奋着。左面的少女眼波如春水。右面的少女眼瞳如明珠。 天然的美丽才是最美的。有人说过微笑才是点缀脸容的最好粉妆。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 第三百六十章 采莲鱼田 她们年轻貌美。摇曳如花。在这清晨水井边。实在美不胜收。犹如两朵水仙花。 那吊桶一上來。打了个转。不知道为何。那拿桶的圆脸少女居然沒稳定。一下子翻了大半桶。那北国的天气已经极寒。可这深井里的井水一上來竟还散发着热气。“哗啦......”半桶水倒在了另一个瓜子脸少女脚下。 “哎呀......”那瓜子脸少女连忙跳着脚。怒道:“你这个鱼丫头。手打颤啊。” “对不住了您。采姐姐...”那圆脸少女也吓了一小跳。慌忙道歉道:“也不知怎的。手一滑就沒注意...不过还好这口井里的是温泉水。不然今天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哦。”这瓜子脸少女唤作采莲。而圆脸的少女唤作鱼田。她们本是太太房里的丫鬟。这大清早的出來。就是为了打盆水洗脸的。 只听那采莲笑虐道:“是吗。当真是沒注意。莫不是昨夜里去偷鸡摸狗了吧。所以今晨沒有精神了。” “您在说什么呀。这么难听。”鱼田一听大急。面皮骚红。恨恨道:“采姐姐。这种话可以随便乱说吗。” 那采莲见她焦急的样子。心里面大乐。这杯泼水之仇是什么都报了。 “那你倒是说说。昨儿个晚上一宿都去了哪儿了。” “还能去哪。”鱼田突然脸上的羞红更胜。她恨恨的顿足道:“还不是在房里睡觉哩。” “真的吗。” “真的。” “除了睡觉。就沒什么别的事做了。” “我能有什么事。”鱼田低着脑袋。玩弄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采姐姐。你就在我隔壁睡着。我干什么还能瞒得过你的耳朵吗。” “哦。你昨夜是沒出去过。不过......”采莲玩味儿道:“身子沒出去。可心儿却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哎呀。飞到哪里去嘛......”鱼田冰冰凉的手。突然伸去了采莲的胳肢窝里。采莲便笑得直不起腰。喘息道:“好妹妹。饶了我吧。我怎么知道你飞到哪里去了。” 鱼田也在喘息着。道:“要我饶你也行。只是不许你再说什么想不想他的了。” “他。”采莲眨眨眼。俏皮道:“他..他是谁。我可沒说到一个他字哦。这岂不是心里有鬼。自己暴露出來了。” “我...我......”鱼田羞极了。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采姐姐在说什么。” 采莲忽然反手一扣。将鱼田的小手反抓住了。然后自己伸手去挠她的痒痒。喝问道:“小鬼。你装不知道。你真当瞒得过我吗。” 鱼田大叫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们采莲姐姐嘴里的‘他’。就是那……那位举世无双。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白大爷呗。” 采莲又道:“快说。方才你是不是在想他。所以才一时失手。” 鱼田被人捉住要害。只能连声道:“是……是……。你……你的手……” “好吧。既然你承认了。那就放了你。”采莲收回了手。只见鱼田喘息着。一脸羞意。她放下了吊桶。一脸的媚眼如丝。这一阵子的笑。笑着全身上下都麻了。像是已全都软了。软得沒有一点力气。 “鱼丫头...”采莲道:“你说说看。他怎么个绝世无双。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法呀。” 鱼田咬着嘴唇。轻笑道:“他呀。他那个脸容。那个身段。那个模样。真真是要死人了......” 她的语声如呻吟。她睁着眼睛。却像是在做梦。 “他怎么要死了呀......”采莲也咬着嘴唇。痴痴道:“看你这个样子。莫不是动了春心吧。” “春心。”鱼田轻轻道:“看到了他。我的心。早就飞走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动不动呀。” “是吗。他真有这么好。”采莲取笑道。 “好姐姐......”鱼田这一声好姐姐叫的是又娇又粘。她娇声道:“看你这样子。你又不是沒看过他。他的好。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我...知道...什么。”采莲突然结结巴巴起來。连声否认。 “哼...”那鱼田道:“我都看见了。那天白大爷刚來。你给他端茶。端完茶就马上回头去送洗脚水。可送个洗脚水为什么要一盏茶的时间才会出來。” 采莲瞟着她。轻笑道:“小鬼。你想说什么呀。” 鱼田笑嘻嘻道:“我在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吗。那白大爷……唉。有哪个女孩子不该想他。只要瞧过他一眼。有哪个女孩子能忘得了他……” “那是...”采莲也不否认了。也梦呓道:“我听说呀。他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的。都说女人见了他。就会迷了魂......” “嗯。”鱼田也喃喃道:“我知道。那句话说:一遇白雪误终身。” 这个白大爷自然就是白雪了。他已经答应了余歌。來到了这个一品药铺。做了一个普通的坐堂医。 他是九月初从苗域动的身。到了月底來的这燕京城里。现如今也是才过了几天功夫。可这整个药店里已经惹下了不少事。每个人都为他的來或喜或忧。而这两个小丫头也不免动了春心。 只听那采莲痴迷道:“一遇白雪误终身。说的多好啊。若是他肯冲我多笑几下。即便是就此误了终生。又有什么关系。” “那倒也是...”鱼田附和道:“他笑起來的样子。实在好看极了。采姐姐。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这样的风采。” “他...他的确是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男人。”采莲道:“只可惜。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人了。” “你是说那个腰肋下别着酒葫芦的女人。”鱼田道:“她的确很好看。尤其是身上那种懒洋洋的风情。就好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 采莲咯咯笑道:“她即便是水蜜桃。可吃多了这么甜蜜的水果。你说白大爷会不会想要换个口味。吃一吃青苹果呢。” “青苹果。”鱼田脸一红。啐道:“你在说谁呢。” “脸红什么呀。”采莲上前去扶住她的小蛮腰。啧啧啧道:“看看你这腰。再看看你这腿。明明就是又红又甜的红苹果了嘛。姐姐倒是说错了。给你这里赔礼了......” “你才红苹果呢。”鱼田被她说的心里甜滋滋的。可嘴上却道:“这样的男人。我们这种人能够在边上看着两眼。那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他是注定不会属于我们的......” 采莲忽然明珠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说的对。我们呀。还是别想这么多了。” 两人一时间默默无语。那鱼田已经又放下了吊桶。重新吊上來一桶水。却看到采莲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呆呆发痴。不禁叹道:“采姐姐。你还是在想着他吗。” 采莲被她惊醒。红脸道:“我哪有。” 鱼田取笑道:“呦...春情都写在脸上了...还说沒有。” “你这小丫头。敢來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采莲“樱咛”一声。扑了过去。那鱼田一见赶紧就逃。两人一追一跳。跑得都不慢。发出咯咯笑声。却又把那取上來的水给忘了。 “又是这两个丫头在打闹......”忽然。其中一扇房门打开。走出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慵懒女子。只见她一袭黑色襦裙。头上懒懒地挽了一个挑心髻。肋下腰际挂了一个青色酒葫芦。脸上带着飘飘然出群之态。顺手将那桶水提起來又走回了屋里。 那斜簪汉子将一切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他微叹了口气。慢慢走到那慵懒女子回去的那门口。又顿住了脚步。自袖中取出那张方子再看了一遍。忽然想了想。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此时。那房门忽然“砰”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袍腰束黑带的绝美男子缓缓走出门來。含笑道:“郭当家的。早。” 这斜簪汉子自然就是一品药铺的老板当家。。郭一品。他沒想到自己已经惊动了白雪。只好转身抱拳道:“白大爷。早。” 白雪道:“郭当家的。里面请......”他侧过身子。做出邀请的姿势。 郭一品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还有事。就不进去坐了。” “哦。”白雪道:“那我就耽误您的正经事了。” 郭一品连忙道:“哎。那您忙。我先走了。” 白雪道:“请。”他想了想。又冲着郭一品的后背道:“郭当家的。在下开方。若是有不当之处。还望您多多指点。” 郭一品转身道:“不敢不敢。只是......” 白雪早看见了他手上的那张方子。他也知道郭一品是为了什么而來。 “只是在下用药大胆了。” “艺高人胆大嘛。”郭一品道:“您开的方子虽然用药胆大。却往往有奇效...只是...小店本小利微。实在不敢...不敢冒太大风险啊。” “我明白了。”白雪道。 所谓无过即为功。在现如今这个世道。悬壶济世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谓看病。看好了那是付了钱的理所当然。看不好。可是要拿命來偿命的。久而久之。医者胆子越來越小。致使许多妙招好方也就渐渐的淹沒了。 郭一品又做了个揖。退了出去。他虽然不清楚这个白雪的來历。可他清晰的记得当年将他安插來这里的那个人有多厉害。他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现如今。十三年了。他这个棋子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要发挥他的作用了。 ------------ 第三百六十一章 剑奴青鸟 白雪微微笑着目送他远去。微笑着关起了门。于是。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他自顾着走到那暖炕上躺着。他那白衣黑带。华而不俗的打扮。长发斜斜束起。懒散的神态。就简直就是个花花公子。走马章台客。 尤其是那张脸。那无疑是上天最精致的杰作。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美丽如同妖魅。 那黑衣女子跟在白雪身后等着房门关了。她也找了个位子坐下。望着白雪。 望着白雪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有些狭长。若是生在女儿身上当真是有几分红颜薄命之感。可生在白雪脸上让人生出无限涟漪。仿佛那是一双妖姬的眼。看着久了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冬日里的暖阳。春日下的江水。 白雪见她一直望着自己。道:“剑奴。你在望什么。” “剑奴...”这个黑衣女子便是剑奴。她当初在天涯海角送巫家姐妹回苗域后。就和白雪一直失去了联系。直到这个苗域沦陷。她才由余歌叫唤出來陪着白雪上北域。 剑奴道:“我在望你的心。” “我的心。” “对。” “我的心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铁石心肠。”剑奴忽然气冲冲道。 “哦。”白雪道:“那你看出來了吗。我究竟是不是铁石心肠。” “我不知道。”剑奴的目光迷离。她看不懂白雪的心思。 “有时候。我根本看不明白。你究竟是不是人呢。” 白雪笑嘻嘻道:“为什么这么说。” 剑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最后要离开时。你都不肯见一见巫家姐妹。” “见了又怎么样。沒见又怎么样。”白雪眼神有些黯然。道:“反正都是伤痛。见面了反倒走不成了。对大家伤害更大。” “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剑奴动容道:“我也是女人。我也知道。她们宁愿此后日日相思痛苦。可也要在你临走前看你一眼。你说是对她好。实则残忍无比。” 白雪道:“我知道。不过现在人已经走了。在说什么。也无用了。” “哎...”剑奴担心道:“你这一走。又沒告别。巫家姐妹根本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们现在只亲眼看到你已经做了余歌的走狗。根本不会明白你是为了救她们才答应北伐的。日后若是再次相见。她们必定恨你入骨。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如果能死在她们的剑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白雪毫不在乎道:“倒是你。剑奴。怎么一别之后再也不见了消息。” “我...”剑奴低下了螓首。叹息道:“主子。你其实早已该明白了吧。所谓的神剑剑奴。不过是个谎话。我本就是殿下的人。她借故将我安插在你身边。后來又随着巫瑶去了月宫。是我告密。所以殿下早已知道了月神对付她的计划。才让她能够将计就计。也是因为我。殿下才能顺利轻松的从那口大箱子里逃出來。最后一举击败所有人的。” 她口口声声称呼的这个殿下自然也就是余歌了。 “这件事。你不说。我也猜到了。”白雪面上并无太多变化。他只是道:“可这么多事。就你一个人做的。” “还有青鸟。”剑奴沒想到白雪全部猜到了。她心中疑惑不解。不明白白雪既然都知道了。为何却不杀她。 她回答道:“青鸟也一直埋伏在苗域。” “哦。”白雪点点头。再也无话。 剑奴抬起头悄悄望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主子。你怎么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白雪淡淡道:“各为其主罢了。有错的人实在不是你们。” 他说的越平淡。剑奴的心里就越是觉得不安。她隐隐觉得这次重新见面后。白雪变了很多。变得更冷静。更看不透了。 “不过...”白雪道:“你怎么还称我做主子。我根本不是什么皇子。你也不是什么剑奴。” 剑奴猛地抬起头。望着白雪沉声道:“主子。剑奴愿意永远追随于你。” “哦。”白雪见她说的一脸诚恳。不似作伪的样子。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本从小就是个孤儿。是皇室收养了我。我做这些事是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剑奴道:“主子。如今苗域事了。我再也不欠他们的了。殿下已经答应放我自由。本來是由织雀陪你來北域的。但是我求殿下让我來追随主子。她才答应的。” “她答应你的。”白雪皱眉道:“她居然肯放你离开。” “主子是不相信我。。”剑奴惨笑道:“也对。我做了这些事情。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再相信于我。不过我可以以血來明志。” 她说着已经袖中一滑。掌中已多了一柄短剑。举剑便往脖子上抹去。 “不要。”白雪左手往腰带上一抓。一条黑带如毒蛇般探出。恰好卷住了剑奴的手腕。再一收。撤了那短剑。可他毕竟出手在后。又使劲不足。这一剑还是在剑奴雪白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红线。细密的血珠欢快的渗出。 “你这又是何苦。” 剑奴浑然不顾那伤口。道:“我敬重主子的为人。也愧对你们的信任。所以决心忠心追随。若是不能。只有一死。” “哎。”白雪起身。到炕头上柜子里找了条红色的丝巾。小心的剑奴紧着围上。才叹道:“你要跟着我。也可以。只是我这人命不好。再无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 剑奴大喜。半膝跪地。道:“是。剑奴不惧。” “你起來吧。”白雪望着她的模样。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他倒并不在意。自然余歌胆敢放了他出來北域。身边自然有无数明着暗着的探子。何况巫家姐妹还在她的手里。白雪根本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剑奴起身。道:“主子。接下來我们该怎么做。” 白雪道:“日上三竿之后。我去坐堂。你嘛。随意......” “坐堂。”剑奴不解道:“难道你真的要做一个坐堂医。” 白雪耸耸肩。道:“不然怎么样。余歌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一切。我只需安着她说的去做便是了。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做一个坐堂医。” “啊。”剑奴道:“你出去坐堂。” 白雪道:“是的。” 剑奴道:“坐堂后该怎么办。” “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 白雪道:“做一步算一步吧。我们若是做得太多。那白氏王族的长公主肯定会知道的。到那时岂不是前功尽弃。” 剑奴道:“等到白水光自动送上门來。” 白雪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了下去。才回味道:“这北方的酒。够烈。够男人。” 剑奴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继续道:“可是你觉得这个郭一品信得过吗。” “郭一品。”白雪微微笑道:“他为什么信不过。” 剑奴道:“在他之前十几个探子全部死了。为什么他能够一待就是十几年。还获得了和白水光见面的机会。” 白雪沉吟道:“这个人。的确不简单。不过他虽然在为余歌做事。但我肯定。余歌还是将一切事都瞒着他。他非但不知道我是为什么來的。甚至连他自己是怎么來的都不知道。” 剑奴道:“其实这个秘密。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 “也许是吧。”白雪道:“秘密之所以被人称为秘密。就是因为知道的人够少。” 剑奴担忧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防着他一点。” 白雪道:“是吗。你不相信他。” 剑奴道:“你知道。我出身在那种地方。做的就是间谍的事情。所以也很难相信别人。” 白雪玩味儿。道:“我知道了。” 剑奴又要说什么。白雪突然一个翻身掠到门口。一手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斜簪男子。正一脸无措的样子。不过这郭一品毕竟不是常人。他被人当场抓包。马上就调整好脸上的惊讶。讪笑道:“我來看看。白大爷起了沒。” 白雪笑道:“当家的您方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郭一品道:“那是。那是。不过这前面在催促了。您看是不是......” 白雪拍拍他的肩膀。道:“您先去。我随后就來。” “好嘞。”郭一品应道:“那您请。” 白雪望着他慢慢走远。忽然身后剑奴低声道:“主子。他在偷听。” 白雪道:“或许吧。”他转身回房。道:“我们换衣服吧。准备出诊。” 白雪出诊坐堂。每次都先要清洗己身。这沐浴的水要绝对的干净。而且整个过程不能添加任何的香料。只因香味会掩盖掉病人身上的气味。这“望闻问切”四象。可是不能有半点马虎。 等他洗完澡。换上一层不染的白衣。然后做到镜子前。任由剑奴将他的头发编织成长长的辫子。仔细放好。自己则拿出一个小黑匣。黑匣里装着七套工具。全部是他专门用來修正指甲的。开始认真而专注的修剪自己的十指指甲。 只见他全身贯注的模样。实在并不亚于要与绝世剑客决斗前的准备。 ------------ 第三百六十二章 开门出诊 他先将双手浸入脸盆。清洗七遍后。取过白毛巾擦干。才在十指上涂上专门的软膏。再自黑匣里取出用指皮推让两侧死皮脱离指甲。其后指皮剪修剪死皮和倒刺。修理好皮肉。则换一把工具。用指甲锉修饰指甲前段锐利处。使弧度变得圆滑。 他每一步都做的很仔细。也很认真。 剑奴忍不住问道:“主子。你每次出诊前都要做这么多工作。这是为何。” 白雪道:“凡事都有自己的原则。行医更是如此。要知道用药之人犹如在刀锋上行走。一个不慎。人命休矣。所以双手一定要保持干净整洁。你别看我只是在修正指甲。却也是为了让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以便应对今日的病人。” 剑奴道:“主子你是讲武堂上的医国圣手。难道给别人看病之前也会紧张吗。” “我这不是紧张。”白雪肃然道:“一个人行医日久。看得多了。便容易将人命看的淡了。我不过是要警戒自己。不敢掉以轻心罢了。” 剑奴给他打辫子的纤手猛地停顿了一下。片刻又继续不紧不缓的编织起來。白雪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手上变化。问道:“怎么了。” 剑奴叹道:“我只是在想。当一个大夫原來是这般的不容易。” 白雪道:“各行各业都不容易。这个全凭良心二字而已。”他起身道:“走吧。我们出去了。” 这一品药铺极大。分别有七大坐堂。其中当家夫人依言的位子在第七间。自从她死后。白雪就坐了她的位子。 他带着剑奴一路走过各间诊室。倒也是排成了长龙。一路所见倒也是目睹了人间百态。 白雪在自己位子下坐定后。摊开太师椅上。问剑奴道:“你这一路上看到。七间诊室可猜到平日里是谁的病人最多。” “病人最多。”剑奴不假思索道:“应该是我们这一路上看到的那个白胡子常冲吧。他门前排队的病人最多。” “不对。”白雪摇头道:“你看到的只是表象。” “表象。” “不过是今日之象。”白雪道:“其实平日里病人最多的应当是那个蓝保成。” 剑奴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白雪道:“你沒学过医。跟过师傅。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小窍门。我呀。告诉你。我是从他们病人那张椅子的下面地板看出來的。” “那块地板。”剑奴道:“这我倒沒有留意。” 白雪道:“我留意过。除了咱们这一家诊室之外。就属他的诊室里病人椅下那块地板磨损的最为厉害。这才是真正的口碑。比那民间流传的好名声更厉害。” 剑奴道:“地板磨损。自然是因为來的人多了。走动后鞋底磨掉的。若是病人不多。那怎么可能磨损的厉害呢。” 白雪道:“是啊。” 两人正说着。那边郭一品已经挂出來了白雪的牌子。写得正是“带下医”三个字。 只是。这牌子是挂出去了。可上门者寥寥。他白雪年轻。又是新來。自然沒什么病人上门來了。 他也闲的无事。只是和剑奴说话。期间倒也是看了几个病人。无非是一些月事先期。痛经一类的。他大笔一挥。倒也是开了几张方子。不过用药中规中矩。沒什么意思。 就这样。快要挨到吃饭时。白雪已经想要收拾东西关门了。忽然一品药铺门口一声马嘶。 剑奴笑道:“又有病人來了。主子你不等等。” 白雪道:“听这马嘶声。就知道这是匹好马。用得起这种马的人家非富即贵。怎么会找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夫看病。” “那可不一定。”剑奴道:“沒准是江湖上的朋友呢。她们听说你洗手行医了。岂有不过來捧场的。” “哈哈。”白雪笑而不语。倒也有些好奇这來人是谁。 一辆四匹马拉着的车。已在门外停下。 郭一品早已经在门口等待了。他能够在燕京城里几乎白手起家。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少不了的。单单看到那辆马车的气派。他也知道这里面的也不一般的平民百姓。 所谓小心不为过。 郭一品腰虽然弯得很低。眼角却又忍不住偷偷往上瞟。 这燕京城里一般的达官显贵家里的马车都有自己的标志。而郭一品也大多能认得。可这辆马车他看了良久。也实在想不起來是哪位的了。 就在郭一品仔细思索时。那马车上的车门“吱”一声缓缓推开。寻常马车多是重帘掩盖。这车子却是用上了上等的红木。 车门才打开。又过了很久。车门里才露出一双脚來。 一双套在青翠软缎子绣花鞋里的脚。沒穿着罗袜。 本來这恰是最吸引男人的。可是这脚有些大。简直大的离谱。比一般男人的脚还要大。 这大脚露出來之后上面是一抹猩红长裙。脚大。腿极短。腰粗。。虎背熊腰的。加上脖子也短。脸上还有两颗黄呼呼的大门牙。眯眯眼。 这下车來的简直就是个母夜叉。就是这样的母夜叉脸上还涂着两斤白花花的厚粉。十指抹着猩红的花汁。穿着的上衣又瘦又小。极不合身。非但沒有将她粗壮的身材掩饰一下。倒是更见的丑陋了。 只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派头实在不小。她那双脚刚沾着地。又闪电般缩的回去。放佛地上有根针扎着她了。 于是她后面的仆从们立刻在车门前躺下。在她面前做成了一个人肉地毯。 就是这样。那大脚踩在别人身上。她还是皱起短粗的眉毛。有点不满意。倒似别人的胸膛都是脏的。沒得侮辱了她的脚。 也只有看到这双脚的时候。郭一品心底里还是完全赞同一句话的:女人。还是脚小的好看。 这双脚踩了下來。踩着人肉垫子走进门來。 郭一品赶紧道:“您來了。”他虽然不认得这个女人是谁。可还是招呼着。倒像是茶馆里的老板模样。 “嗯。”那架子很大的女人自喉底里应付了一下。再也不看郭一品一眼。径直往前走进來。 “您可有信得过的哪位。”郭一品道:“我给您请來。” “嗯...”她的这个嗯并不是给郭一品的。而是丢给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小童。那小童立即问道:“你这里可是一品药铺。” “是。”郭一品道。 小童再道:“我听说你这里來了个新的坐堂。” 郭一品心里叫苦。感情还是來找这位爷的。他也不敢不答应。只是道:“是有一位新來的坐堂。不知是否......” “你在前面带路吧。”那小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郭一品要说的话。道:“我家小姐要见他。” “是。这边请。”郭一品将她们客客气气的带到了白雪的这间诊室。又朝白雪做了个眼神。示意小心应付。 白雪笑笑。等待着那女人进门來坐下。 可就是这么点路。她一手捂着胸。轻轻的皱着两片短眉。用一种恨不得把脚架到肩膀上的姿态慢慢的走进來。 这么一点路。就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再她坐下之前。早有仆从将那张椅子用洁白的丝帕仔仔细细的擦了三遍。又盖上一个金丝软垫。她才勉强肯坐下。 白雪一直含笑的望着她。望着她就走了这么几步路。还累得直喘气的样子。 剑奴望见她那模样。简直担心她一口气上不來。就这么过去了。 “您就是新來的大夫。”那小童站在一边傲然问道。不过倒也算用上了敬语“您”。也算是对白雪的尊重。 “我正是。”白雪点点头。 那小童道:“我家小姐病了。听说您医术精湛。故慕名前來。” 白雪道:“好说好说。” 要看病的是这家的小姐。可她的眼睛却好像是长在头顶上的。根本沒有向别人瞧过一眼。要说什么全是这小童开口说了。 白雪看了一眼这所谓的小姐。道:“不知姑娘怎么不舒服。” “我家小姐......”那小童又要回答。被白雪一个横眼一瞪。他心里一沉。不敢再说了。 “我在与你家小姐说话。你不必再插嘴了。” “我怎么不舒服吗。”那小姐盯着白雪。缓缓开口说道。 她一开口。剑奴就全身冒起鸡皮疙瘩。她倒是恨不得这小姐就是个哑巴。永远莫要开她的尊口。只因她的这声音听得如同掺了太多红糖的糯米。又黏又甜又腻。实在有些恶心。 “是的。小姐有什么不舒服吗。”白雪却放佛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倒是耐心的回答。 “最近总觉得身子骨虚...”那小姐道:“做什么都沒个劲儿的。” “哦。”白雪望着她的脸色。倒不像是气虚之象。道:“看小姐的脸色。神志清楚。两目精彩。倒是有神之貌。” 不过她脸上都是白粉。这红润与否倒是看不出來了。 “是吗。那我怎么的沒气力呢。” 白雪将桌上那脉枕推到她面前。道:“还烦请小姐将左手搭上來。” “这...”那脉枕虽然雪白干净。可那小姐怎肯将手搭上去。后面自有仆从上去铺了一层他们自己带的干净白布。她才能将手放上去。 白雪寸口取脉。三指搭上去。那小姐虽然挑剔。可白雪的手搭上去。她倒是沒有反对。任由着把脉。 ------------ 第三百六十三章 鹫鹰惹事 “脉象平稳有力。倒不似虚弱之征啊。”白雪有些奇异。又道:“还烦请借小姐舌头一观。” 那小姐做作的勉强张开血盆大口。微微吐出一节厚舌。 白雪倒也不好盯着人家的舌头看。只见那淡红舌、薄白苔。实在也沒太大异象。 所谓舌为心之苗。脾之外候。苔由胃气所生。 若当真是体虚乏力。这号脉观舌自当能看出一二。可白雪也未发现什么异常。只能道:“不知小姐月事如何。” “你这人好生无礼。这种事岂能问得出口。”那小童一听白雪开口问月事。登时火冒三丈。这是女子私密之际的事情。别说是常人。便是亲如父母姐妹。也是不能随便问的。何况是在众人之下。 不过白雪这一问倒不是沒有讲究的。他是根据十问歌开的口。这自古行医有“望闻问切”四象。其中问之一项。便是这十问: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七聋八渴具当辨。九问旧病十问因。再兼服药参机变。妇人尤必问经期。迟速避崩皆可见。再添片语告儿科。天花麻疹全占脸。 所以说白雪这一问倒也沒有错。只是他从來学医。倒是很少坐堂。把一些禁忌给忘了。像这般问及女儿私隐的。那是一定要请出所有旁人。紧闭室门。然后留一个年长婆婆陪伴病患坐在内堂。大夫也必须做在外堂。再由医者问那婆婆问題。而婆婆再走进内堂问女病人。女病人答了。老婆婆再出來告知大夫。还有一些不干净的月事病。非得要检查的。那也是只有由这婆婆來检查。查了如何再出來小声告知大夫。这里面的繁琐费事是必然的。况且那老婆婆也不太懂医。所以看到、查到的东西未免有些失真。但也无可奈何了。要知这其中规矩虽然麻烦。却是万万省不得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女大夫依言才能独享大名。只因她本身就占了天时地利之故。 “喂。”剑奴看到这一对主仆。早已是心生厌恶。此时见这小童出口无礼。就要训斥。还好被白雪及时拦下。他连声道:“是是是。是在下疏忽了。” “怎么。”剑奴不明白为什么潇洒如白雪竟要开口道歉。她固然不知道这其中缘故。更不懂在当时。医者的地位名高实低。虽说听着是医者父母。悬壶济世。可真要说医者的地位如何。也就只要他们自己知道。 观皇室从太医令到民间赤脚医生。哪个不是看好了病是应当的。看不好病轻者背后受人辱骂。重者以命抵命。所以历代医家无不是战战兢兢。出诊如临深渊。不敢有丝毫大意。 白雪也不例外。他那一问出口。已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心中悔恨无比。赶紧道歉。 可那小姐绝不依了。她忽地一下起身。狠狠的瞪了白雪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走出门去。上了马车。转眼就走了。 郭一品沒进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那小姐走的虎脸也知道又出事了。他心里头暗恨:这姓白的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我上辈子的克星不是。 “这样就走了。”剑奴奇道:“他们还沒付诊金呢。” “哎...”白雪担忧道:“但愿不要出事才好啊。” “出事。怎么出事。” 白雪道:“我们已经得罪人家了。” 剑奴道:“这样就得罪人了。。” 白雪知道她不懂。也沒多解释。道:“正是。况且我看他们倒不像是來瞧病的。这模样倒似专门來生事的。” “生事。” 白雪道:“我也不算很清楚。听说这燕京城里有一种人。他们讨生活靠的就是医闹。” “医闹。”剑奴也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个名词。倒也觉得新鲜。 “对。”白雪道:“剑奴。寻常百姓家若是被治死、治坏了人。大多是赔钱打官司之流。对吗。” 剑奴道:“是。其实若不是医者故意用药治坏了人。这赔钱也是吃亏得很。” 白雪叹道:“即便是失手治坏了人。一般大夫要赔钱也就认了。可这赔多赔少实在难以商榷。” 剑奴道:“病人家属自然是想赔的越多越好。可大夫也想赔的少些。矛盾肯定激烈。” “是啊。”白雪的目光沉痛。道:“你想一个三口之家。若是男人吃药吃死了。那对这个家庭來说无疑是覆顶之灾。人家要赔的多些也说得过去吧。” 剑奴道:“只能如此。” 白雪道:“可也不是每个大夫都愿意无端端的多给人家银子吧。自己也有妻女老小要供养的。于是这怎么办呢。” 剑奴道:“那便上衙门打官司呗。” “这你就错了。”白雪叹道:“衙门本是阎王殿。有理沒钱莫进來。莫说寻常百姓不愿意进去。便是大夫也不愿进去。结果这事情到了最后只能闹起來了。” “医闹。” 白雪道:“不错。于是这死了人的家里到了后來沒办法。只能抬起棺材带着重孝。随着亲戚朋友到药铺门口去摆开灵堂。” “啊。” 白雪道:“这么一來。谁受的了。那做大夫的大多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看到这阵仗。早已经是吓得腿都软了。还能说个不字吗。为了息事宁人。大多数药铺都会选择赔钱了事。” 剑奴道:“原來人世间还有这样的事情。若不是主子你说了。我是万万不敢相信。这岂不是让死者不安吗。” 白雪叹道:“其实这也不算过分的。我不是早说了嘛。人家家里主心骨死了。人在悲痛之下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也算情有可原。不过有一批人就委实可恨。” “什么人。” “发死人财的人。” “发死人财。” 白雪目光中露出不屑和仇恨。冷声道:“剑奴。你知道鹫鹰吗。” 剑奴道:“就是那种专吃死人尸体的鹰。我曾听去过藏边的姐妹讲过。是一种很丑的鹰。” 白雪道:“不错。这种人和这种鹫鹰一模一样。专门吃死人生意。” “啊。” “久而久之。有些人见每次抬棺上门都有银子可收。于是就专等着医馆死人。一旦死人。他们就去和病人家属交谈。大约是付多少酬金。他们便帮忙着张罗抬棺戴孝上门來闹......” “世上还有这种人。”剑奴实在不相信。摇首道:“这真是大千世界。无所不有。” “哎...”白雪道:“即便是勒索点钱财。也就算了。更有甚者。借着医闹之时杀人放火。抢劫闹事。等到衙门里來干涉时。他们一哄而散。早跑了。人多眼杂的。也抓不到是谁。重重作为和那鹫鹰如出一辙。所以他们在民间也被称作是鹫鹰。” “这...”剑奴道:“这衙门里就不管这些人吗。” 白雪沉声道:“这燕京本就是外族人侵占的。他们不过是一群蛮夷暴发户。哪里懂得法纪严明。当年一旦进入了这燕京花花世界。早已是迷花了眼。自顾着自己发财。很多人都沒了当年的雄心大志。他们的衙门。自己也管不好。哪里还能管的了这种事。” 剑奴听着也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良久悠悠道:“我虽然读的书不算多。可也知道。这世上两种人的钱不能欠。一是教书先生的。第二就是大夫的。他们在燕京城里这么闹下去。民心岂能向背。” 白雪也幽幽叹道:“所以。余歌当时要我为她北伐。我心里也并不是那么抗拒。北域不同于苗域。苗域隶属于南国。也算是自己百姓。可这北域。却是外族蛮人。我中华土地沦陷。匹夫有责。” “说得好。” 白雪负起双手。道:“余歌虽然用计狠毒。可对百姓还是好的。何况她平定苗域后秋毫未范。反而为了安定人心而减免税赋。实在难得。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天道所在。” “看來主子是真心想要助她一统中原。”剑奴的目光闪烁。淡淡道。 “我。”白雪忽然笑笑道:“我只想救出巫家人。其他的。再说吧。” “嗯。” 就在他们说话间。此时。又一声马嘶。这也是一匹好马。 “他们來了。”白雪道:“我猜这些鹫鹰早看中了我是新來的。所以先派出一个‘斥候’來抓到我的痛脚。其后大队人马赶來。敲诈勒索...嘿嘿...”他最后“嘿嘿”二字。嘴角含笑。可目中却露出淡淡的杀机。 剑奴曾经跟随他许久。也极少见到他露出杀机。沒想到这一次。白雪竟然对一些百姓动了杀机。可见他心底实在是恨极了这批唤作鹫鹰的人。 这种人和专门以挖人祖坟盗墓为生的。又有何异。 这一次來的是十匹快马。每匹马上都坐着一个衣衫不整泼皮模样的混混。 只见他们一跳下马。就往一品药铺里冲。看那样子是要吃人的模样。 “几位爷。这是怎么了。”郭一品这次是认出來了。这來的几位就是城中的鼎鼎大名的鹫鹰啊。他心底暗暗叫苦。可脚下也不敢慢。赶紧的迎了上去。招呼着。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悍吏泼皮 “滚开。爷沒功夫理你。”那带头的泼皮早一脚踢在郭一品的肚皮上。站在大堂中央。提起中气喝道:“哪个是姓白的。姓白的给大爷滚出來。” 那些陪着病人的家属。甚至是坐堂的大夫。哪里会不认得这些人。早已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脚下抹油。逃得一干二净。也难为那些老夫子了。一把年纪还要和后生们争先恐后。就怕自己慢了一步挨了这些鹫鹰的打。 最苦的是那些來看病的病人。他们有些已经卧倒在担架上。这么一來一动。痛得越发厉害了。可嘴上是谁也不敢多叫唤。就恐惹祸上身。 白雪望着这众人模样。冷笑道:“你看这像不像柳司马笔下的《捕蛇者说》。” 剑奴沒听过这篇文章。答不上來。 白雪解释道:“那文中有一句话说是:悍吏之來吾乡。叫嚣乎东西。隳(hui)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你看他们像不像是悍吏。” 剑奴叹道:“像。他们本是悍吏。甚是悍吏。” 两人说笑间已经惹起了那些泼皮的注意。要知道此时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唯独他们谈笑风生。岂能不惹人注意。 那为首的泼皮斜着三角眼。提拉了一下裤腰带。张着满口大黄牙冲着白雪呵斥道:“看这模样。就是你们两个了。” 剑奴柳眉一宣。想要出手教训一下。白雪微微摇头暗示她稍安勿躁。微笑的走出门來。面对着这十只鹫鹰。道:“哦。你与在下素未谋面。岂能一口咬定在下就是那白雪啊。” “少废话。爷说你是。你就是。” 世上竟有这般认人的法子。 白雪失笑道:“那我就是吧。” 那泼皮在这四九城里混着多年。那双眼睛瞅人是精准的。他其实一來看到白雪这份潇洒从容气概。就知道这摊活是怕要踢到铁板上了。可这拿人钱财。就得于人消灾。否则下一次的买卖就不好做了。所以他还是咬紧牙关。怪叫道:“你是白雪。那就最好了。半刻钟前我大妹子哭哭啼啼的跑回家來。说是被一个衣冠禽兽给侮辱了。都不想活了。” “哦。这么严重。”白雪含笑道:“那可真要好好开导开导了。否则闹出人命來。就不好了。” “哼。”那泼皮见白雪一直都笑眯眯的样子。心里面的担忧也放宽了一点。暗想这家伙不过是个花架子。看起來还行。这摸样也该是胆小怕事之辈的。只要是这种人。那今天这趟生意就好说了。 “我已经勉强劝下了。她现在人虽然沒事了。可名声已经受损。您说。我这个做哥哥的该不该为她讨回公道。” “该该该。”白雪道。 那泼皮大喜。沒想到这趟活如此容易。道:“既然你也是个识时务的。爷也不多废话了。就勉强赔个六百两吧。六六大顺。大家都吉利。” “赔钱。”白雪故作讶然道:“可在下两袖清风。实在沒银子呀。” “沒银子。。”那泼皮大怒。吼道:“沒钱你废话这半天干嘛。浪费爷的功夫。來人啊。开砸。” “好嘞。”那其他几泼皮早已摩拳擦掌。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來本就是想要砸点东西的。人总是喜欢破坏而不喜欢建造。这为首的老大一直在磨嘴皮子。只好暂且按兵不动。如今一声令下。立即从怀里掏出短棍。冲着那瓶瓶罐罐等易碎的先开砸。他们这些人全都是有经验的打砸抢好手。自然知道砸什么最容易。拿什么最值钱。 一个个眼圈儿都红了。如同饿狼下山一般。 “喂喂喂。各位爷。千万不要砸。”那郭一品早已经拼死上前阻拦。一把抱住为首的泼皮大腿。哀求道:“小人只有这么一份家业。这被砸了。可如何过活啊。” “那是你的事。”那泼皮气焰嚣张之极。一脚踹开郭一品。尖叫道:“你沒法过活。我那大妹子被人这般侮辱。她怎么活。。砸。给夜狠狠的砸。。” “白大爷。这......您看...”郭一品被踢到一边。只能爬过來哀求白雪。 白雪微微叹息一声。冲为首的泼皮道:“且慢。” 那泼皮毫不领情。叫道:“慢你娘。太迟了。” 白雪冲剑奴使了个眼色。剑奴早已经克制许久。如今白雪允许她出手。哪里还会留情。剑光一闪。那泼皮的一只耳朵已经落地。 “啊。。”那泼皮疼的发出杀猪般的尖叫。蹲在地上捂着自己左边耳朵。眼泪水都要流出來了。 “老大。怎么了......”这叫声将那些正在拼命砸抢的其他泼皮唤回了神。纷纷围过來。 “还看个屁啊看!”那为首的泼皮见自己兄弟围过來了。胆子也肥了一些。跳脚大骂道:“给爷上啊。砍了那小白脸的两只耳朵。” 众泼皮得令。立即张牙舞爪的冲过來。其中一个却沒上。他大惑不解。问道:“老大。为什么去砍那小白脸的耳朵。不砍那个臭婆娘的。” “你个笨猪。”那为首泼皮骂道:“那小娘们当然是带回家去了。” “哦。老大英明。”那小泼皮恍然大悟。望着剑奴丰曼的身材咽了下口水。也是怪叫一声。冲了上去。 人为了利益驱使。往往会做出一些他自己回头來看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何况这些泼皮做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白雪心中对这些人也是恨极。并沒有阻拦剑奴出手。他别过身去。不愿多看。 那郭一品可是实实在在的看着的啊。只见剑光缭绕。身穿黑袍的剑奴在他眼里化作一道黑影。在每个泼皮的身边一晃而过。片刻后。满地都是疼的打滚的泼皮。每个人都抱着自己一只耳朵在干嚎着。 “啊!”现场惨不忍睹。满地打滚。 “看來这些人也不过如此。色厉胆薄。”白雪目睹这些人。心中毫无怜悯。只是有些奇怪。暗道:“难道他们真的只是要來敲诈钱财。并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那为首的泼皮早已经吓破了胆。虽说他们打别人时那是毫不容情。可真的面对这种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时。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踢到了大铁板。他不顾着耳朵上还在流血。赶紧跪地求饶道:“大爷。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大爷饶命。” 剑奴将沾了他鲜血的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笑吟吟道:“现在。你说该赔多少两银子呢。” “赔钱。”那泼皮一愣。哭丧着脸求道:“小的不敢。不敢。” “什么不敢。。”剑奴厉声道:“你们打坏了这里许多东西。竟敢不赔钱。” “啊。”那泼皮知道自己理解错了。感情是割了耳朵还不够。还要赔钱。不过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连声将身上破衣兜所有银子都取了出來。看看不够又朝跟着他的那些手下身上再全部收了上來。恭恭敬敬的捧到剑奴面前。 剑奴看了一眼那沾了他耳朵上鲜血的碎银子。只觉得一阵恶心。喝道:“谁要你的臭银子了。” “啊。”那泼皮傻了眼。这要银子的是她。不要银子的也是她。怪不得孔夫子会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不过这泼皮也是聪明人。他转身去求郭一品。哀声道:“郭大爷。小的该死。这银子你就收下吧。” 郭一品这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他倒沒想到白雪身边的一个丫头就有这样的本事。不禁挺直了身板。怒道:“谁要你的臭银子了。” “对对对。。”那泼皮点头如捣葱。连声道:“我的银子是臭的。小的这个人都是臭的。您就当小的是个臭屁。放了小的吧。” 剑奴倒沒想到这个泼皮还蛮会说话的。她扑哧一下笑了出來。那泼皮听到这笑声心里面大定。知道这条命是保住了。赶紧赔笑道:“嘿嘿...嘿嘿...” 白雪只是冷眼旁观了这一切。他发现这个泼皮虽然武功极差。可做人滑溜之极。能屈能伸。也算是个角色。这样的人只是做一个泼皮。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他冷冷开口道:“你这么说。倒显得我们是以武力欺人了。” “不敢。那绝对不是啊。”那泼皮大声道:“是小的们捣乱在先。大爷教训的好。” “哦。”白雪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來我这里捣乱啊。” 那泼皮愁眉苦脸道:“小的最近欠了些赌债。听说您是新來的。就想玩个仙人跳。讹诈着银子花花。” 白雪道:“那先前那位小姐......” 那泼皮道:“也是小的故意派出來的人。” 白雪想了想。道:“你还算老实。这样吧。银子给郭当家的留下。再收拾好这里的东西就走吧。” “是。”那泼皮如获大赦。急忙放下银子要去整理砸坏的东西。 “银子留下就是了。”郭一品道:“东西还是我自己收拾吧。药材之类。不懂的人不能碰。否则弄混了可是要出事的。” “是是是。”那泼皮目露为难的盯着白雪。他看的出來。这个白雪才是能够最后拿主意的人。 白雪笑道:“既然郭当家的都放过你们了。还不走。等着吃饭吗。” “多谢。多谢。”那泼皮赶紧脚底抹油。 白雪微笑的看着他们跑出门去。才拉着剑奴道:“我们先回房。” (今天听到一个说法。一线医生是答应。一喊就必须要应;住院总是常在。必须常常在科室里;二线医生是贵人。名字到是显摆。其实也是值班的命;医疗组长是嫔或妃。已经是一宫主位。身边都有几个答应、常在、贵人依附;副主任是贵妃。可设置2个以上;管医疗的副主任是皇贵妃。主任(皇后)有时要让他三分。实习生是丫鬓。老资格的嬷嬷(护士)也能随便使唤。药代是女官。侍奉各种医生小主。原來皇上是患者啊。) ------------ 第三百六十五章 跟踪泼皮 “回房。”剑奴有些不解。望着白雪。 白雪看似不经意的望了一眼郭一品。对剑奴道:“我们先回去吧。让郭当家的好收拾一番这里。否则太乱糟糟了。” “对对对。”那郭一品也连声道:“这里太乱了。您二位先回避。我让伙计们打理一下。等会儿那饭菜也一并送到房里去吧。” “嗯。”白雪点点头。转身回去。 剑奴也赶紧跟上。她方踏进房门。白雪已经快速的开始脱下身上的白袍。并嘱咐道:“关门。” “啊。”剑奴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关门啊。”白雪已经将外衣脱下。转过身看到剑奴呆呆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苦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是要换衣服出去。” “换衣服出去。我还以为你是......”剑奴突然顿住了口。羞红了脸。 白雪挪揄道:“以为我要做什么。” 剑奴红着脸不答。等冷静了一会儿才道:“主子你这是要出去哪里。” 白雪给自己换了件青衫。又打开一个黑匣子。搬到梳洗架子边上开始对着镜子化妆。 白雪精于易容。江湖风清险恶。行走其中倒也是常有易容。或是男扮女装。或少作老相等等不一而足。当日他易容成那洪荒巨人一般的豪命。竟也未被人看穿。可见其手段高明。 最常用的手段是戴面具。面具有铁制、木制等。一般丑陋无比。其中倒有一项最为精致。。人皮面具。往往能以假乱真。除此之外也有药物易容。不过此一项需花费较多的时日。 而白雪的易容术最为诡异特别。他曾经游历过西方。见识过那里一种可怕的手术整容术。能够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形貌。也毫无破绽。不过他今天所做的倒不是这么彻底的。他用的是石膏易容法。 石膏又作冰石。在自古药典中称性大寒。善清气分实热。有清热泻火。除烦止渴之功效。多用于温热病、肺胃大热、高热不退、口渴、烦燥、脉洪大等症。历來为医家所喜爱用。不过这味药在西方还有一个作用。做模子。 要做成一个完美的石膏模子往往需要十余天的功夫。不过白雪无需这么久。他來之前已经预料到各种情况。准备充分。早在半路上做好了几个不同年龄、身份、职业的石膏模子。这做石膏面具也是大有学问的。从一开始的定阴模。再翻出人脸。又吹塑。最后抛光、打磨。并上色。粘上眉毛、胡须等等等等。每一步都必须一丝不苟。若是差了一点。那露出破绽被人看穿了。可就是谬之千里了。 现如今他要做的也不过是将做好的面具放到自己脸上去罢了。 只见他先打了点清水给自己仔仔细细的洗了把脸。然后开始往那张俊脸上涂抹一层单薄均匀的油。使脸部皮肤更光滑一些。更是为了将眉毛、眼睛等重点部位涂上油。以防揭下面具时把面部毛发连根拔掉。 他上好面具后。又再仔细的检查那贴合处的吻合。以防破绽。等到他给自己完全易容好之后。再站在剑奴面前的。竟已经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粗犷山东大汉。再也找不到一丝白雪的影子。 “这等易容术。实在是奇异。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剑奴虽然看到他这一路上的制作。可如今才算是看到了真正的成果。惊讶的合不拢嘴。赞叹不已。 白雪的嘴巴也作了改变。那原本刀削般的薄嘴唇如今也厚了一层。他缓缓道:“这是西方易容术。与中土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不同。也算是另一种文化吧。” 剑奴道:“我曾听说过。主子那前十年都在游历各方。” 白雪似乎并不愿多说。交代道:“你在这里守着。若是郭一品送饭來。你就收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出去了。” 剑奴道:“主子要去哪里。” 白雪道:“我要去看看那些鹫鹰......” “看鹫鹰。”剑奴道:“那为何不能让郭一品知道。” 白雪看了她一眼。道:“越少人知道。看到的东西才会越多。” 剑奴觉得他这一眼也似乎有所意味。也不再多问。道:“好。” 白雪将一切的整理妥当。才悄悄打开窗子看了四周无人注意。一跃而出。几个起落翻出了一品药铺的院墙。只留下一脸阴晴不定的剑奴。 白雪跟踪人的本事并不差。他少年时在名草堂内学的那些东西。那跟踪到一个泼皮无赖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况他们还是一大群人。 果然。白雪很快就在另一家药铺找到了这些泼皮。他赶到的时候。这些泼皮耳朵上的伤已经包扎的差不多了。如今这些人即使看到了白雪。也完全认不出來了。 那为首的泼皮见大家都差不多了。丢下一两银子算是医药费。便大摇大摆的走出药铺去。那药铺老板也不敢多嘴。这几位爷來看病。能给钱已经算是开恩的了。哪里还敢计较钱多钱少。 “他居然还有钱。”白雪倒是沒注意。当时他以为这泼皮已经真的把身上的钱全交出來了。哪里想到这泼皮被割了只耳朵还敢欺骗他。 其实这也是白雪与这种人打交道经验不足的缘故。要知道他们这种地痞无赖。一向是欺善怕恶。能赖就赖的。与那铁骨铮铮的江湖好汉简直是云泥之别。 “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一行人走不出去多远。其中一个泼皮问道。 “还能怎么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为首的泼皮沒好气道:“难道还要爷请你吃饭不成。” “哎。”那些小泼皮被这一骂。只能哭丧着脸自认倒霉。这一趟钱沒捞到。反倒是丢了只耳朵。只能走到远了。才敢小声咒骂。 “呸。一群废物。”那为首的泼皮何曾不知道他们肚子里在骂自己。不过他并不在乎。赶走了手下。竟又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了起來。既沒有乘车。也沒有骑马。优哉游哉的在前面走着。好像在逛大街一般。 白雪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那四散的泼皮们。最后终于决定还是跟着这个为首的。他有种预感。这个人的身上藏着一些秘密。 一些关于他们为什么要來这一品药铺的秘密。 那泼皮走的很轻松自在。似乎耳朵上一点也不疼。现在已经中午了。天气晴朗。大路上來來往往。热闹非凡。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在路上走着。白雪跟踪的很有技巧。他自信绝不会被这么一个地痞看破自己的行踪。反倒是那泼皮根本沒有注意有沒有人在跟踪他。只是手提着裤腰带一截。不时的在大街上冲着小姑娘、小媳妇们摇晃。惹的一阵咒骂声。他也不在乎。 就这样。那泼皮一路走着。有时还哼哼一些小调。不时的看看路边的小摊小贩。也趁着老板不注意。偷些吃的、小玩意什么的。不过他倒是很少冲行人下手。偷的也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玩了一会儿。随手就扔了。 白雪一路跟踪着他。实在是越看越有意思。他似乎从來沒有看过这么特别的人。这个人咋一眼只是一个泼皮。可白雪渐渐发现。这个人简直就是一条狡猾的狐狸。竟然有意无意的也在变幻身位。偶尔一快一慢。一动一静。借位换位。似乎在做着反跟踪。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发现了白雪在跟踪他。而是因为他怕有人在跟踪。所以小心翼翼的走着。 一个普通的地痞无赖居然时时刻刻都保持警惕。担心别人跟踪于他。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的身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个泼皮会有什么秘密。白雪开始相信自己沒有看错。他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來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十七八条街后。那泼皮竟然走上了一家酒楼。找了个观景不错的位子。要了壶竹叶青。两碟小菜。还有半只片鸭。就这么吃喝了起來。白雪叹了口气。暗道:“这家伙。被割了只耳朵。竟马上又喝酒。倒不怕伤口烂起來。”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羡慕的紧。也想喝一杯。不过又怕酒水弄糊了石膏面具。只是在那酒楼的边上小摊坐下。要了两个干巴巴的老婆饼。 要说这老婆饼皮薄馅厚。馅心滋润软滑、味道甜而不腻。确实是一道不错的点心。可白雪还是想要喝一杯。这酒虫一上來。并不比烟瘾來的舒服。不过此时也只能这般了。多少吃一点。吃着吃着。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巫瑶。 “老婆饼。这名字谁给起的。” 那泼皮转眼间将半只片鸭。一壶好酒吃的干干净净。居然规矩的付了酒钱。走出酒楼。又开始在大街上晃荡起來。 他东一下。西一下。看似毫无目的。可白雪也渐渐的发现。他是在往西北边走去。 那西北边人烟已经渐渐稀少。这个泼皮到底是要去哪里。 白雪跟踪也越见吃力了。要知道跟踪是一门极深的学问。大抵人多的时候容易隐藏自己的身影。若是人少了。这跟踪的难度就大大的增加了。好在白雪的轻功极高。勉强就这么吊着。 ------------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路波折 整个一下午。这个泼皮竟能一直就这么晃着。而白雪竟也能够就这么跟着。表面上不急不躁的。可也就只有白雪自己知道。他的心里面实在想将这个无赖抓起來一顿毒打。直接逼供算了。 只是这泼皮越是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白雪越是告诫自己。怕最后能找到的秘密越是巨大。 终于。那泼皮一晃。进了一家赌坊。 这赌坊并不比常见的那么金碧辉煌。反倒是门前种着几株青树。一坛花圃。看着清闲自在。并沒有那般的爆发户俗气。 “难道这里就是他要去的地方。”白雪在心中暗自警惕。眼看着那泼皮交了一两银子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看他那轻车熟路的模样。应当算是熟客了。 白雪等了会儿。也交过一两银子。尾随进去。 这一两银子并不是赌场贪利。反是要进去的人。无论第一次來。还是回头客。只是进这门。就得交这钱。等出门后再原数奉还。一來是为了避免有些人输得倾家荡产之后立即饿死街头。给赌场带來麻烦。二來也不愿赶尽杀绝。《孟子》记载有云:“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是这个道理。还有一层意思更是要阻拦下那些沒钱的穷鬼过來只看不赌。 不过这交门费多少也并不一定。要看赌场主人如何经营的。白雪当然不是第一次进赌场。不过看到这家赌场这般气派的倒也不是并不多见。 只见场内从赌桌赌具再到家私摆设。全部华丽讲究。摆放得体。而且地方也是极为宽敞。不但有前中后四进。每进退左右各有相连的厅堂。每一厅堂大约有一百來人。看着來來去去。却并不拥挤。与那寻常赌坊里的乌烟瘴气实在有天壤之别。 白雪一边浏览四周。一边远远跟着那泼皮。那泼皮进入了赌坊就如同野狗闻到了烂屎。整个人都兴奋起來。东闻闻西瞅瞅。目光尤其在那些斟茶奉烟的女侍们脸上、身上流连。那些女侍尽皆是年齿不大。琦年玉貌的少女。不过穿着还算是保守。并沒有过多的暴露。那样反倒显得低俗。 这里牌九、双陆、骰子倒也是一应俱全。那泼皮最后停在了一台鱼虾蟹面前站了很久。像是下了决心。打定主意要玩两把。这鱼虾蟹又称鱼虾蟹骰宝。其型式与赔率与骰宝倒是大致相似。不过采用的骰子由鱼、虾、蟹、金钱、葫芦及鸡的图案代替点数。 这大多见于街头小赌小闹。白雪幼年时也玩过。成人后几乎沒有再碰过了。 他停在那泼皮边上的另一台前。看了两遍。大致看了一下。发现这些年过去了。这赌法差别不大。鱼红一。虾绿二。葫芦蓝三。金钱蓝四。蟹绿五。鸡红六。不过寻常街头只赌“大小”和“全骰”。这里还分了“三军”。“单色”。“双色”。“三色”。“围透”等等。赌的还算比较繁复。白雪也拿出五两银票换了筹码。想要玩一玩。 进了赌场却不赌两把。就好比做菜不加盐一般。实在无味也无趣。何况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泼皮也在另一桌杀开了。“请买。”那荷官高高的唱了一声。众人纷纷下注。白雪已经看了两把。心中有些计较。见那荷官还是平摇手法。众人纷纷买了小。他反倒押了一个大。 这平摇手法一般用于杀押大的。这荷官已经出了两次大了。一般人都会选择押小。有些旁人见白雪居然这般不懂。也赶來押鱼虾蟹。已经抱着看好戏的模样冷眼旁观。 所谓赌场无父子。出來赌的就沒多少是软心肠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去热麻烦來好心提醒白雪。 “请离手。”荷官高唱:“开。” 众人离手。荷官将盅扣打开。揭去外罩。顿时一片哗然之声。 “这一把居然是杀小的。。” 这一把赔一倍。白雪下的并不多。也只是赢了一点。不过这一把大多数人都是输给庄荷了。白雪并不愿引起过多注意。接下來就随大流的多了。几把下來。也算是有输有赢。 “等等。”忽然。隔壁桌那泼皮一拍桌子。大声道:“妈的。爷今个儿手气背。出趟恭敬再说!等爷來啊......” 白雪虽然自己也在赌。可一直留了神在那泼皮身上。原來他玩了大半个时辰。已经输了十几两银子。在乱发脾气。 同桌也有相识的。朝那泼皮打趣道:“你莫不是要去摸摸自己红亵裤吧...辟辟邪...” 众人哄堂大笑。“去去去。”那泼皮怒道:“爷沒工夫搭理你。” 他边说着边走到一侧内门。这输了要去调整下。是赌场里常见的。白雪也并未太多余在意。可也就在这时。忽然一旁另有一员外模样的男子嘀咕道:“这王老三一向输赢痛快。杀起來眼睛都比别人红一点。怎么今天这般的事多。” 白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泼皮的名字。原來被称作王老三。大抵是家中排行老三之类。故而这么称呼了。 “杀红了眼。”真正的赌徒若是杀的兴起。那双眼睛你去看。是血红血红的。那个时候莫要说是出恭入敬。便是天塌下來。他老爹最后一口气。他也绝不会下赌桌的。白雪混赌多年。也见过不少家破人亡的惨剧。 他失声道:“不好。这家伙要溜......” 白雪急忙追赶下去。总算是他回过神來够快。那泼皮王老三竟一遛弯混出了赌场。忽然在大路上狂奔起來。他专拣那种人少的弄堂去钻。要知道这燕京城里胡同极多。七弯八拐。莫要说是不认识路的人。便是住了几十年的老燕京人也不敢说自己闯进了不太熟的胡同能一下子绕的出來。 这王老三借着尿遁这一招实在厉害。白雪若是迟了半分。只怕也要在这看着一模一样的胡同里给跟丢了。 而且这王老三跑起來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他的轻功很是独特。就如同疯子野狗一般狂跑。偏偏身法越是极快。白雪到了这时才知道原來自己也看走了眼。这个王老三竟是个高手。 只是他明明有这样的功夫。为何肯被剑奴砍下一只耳朵也不愿露出身手呢。 所幸。白雪的轻功更高。这一路还算是轻松的吊着。王老三一路出城。然后沿着护城河狂奔。这城外四下里视野极为广阔。白雪既要注意自己不被他发现。又要跟得上踪影。实在苦不堪言。 忽然。待到人烟全无的野外。那王老三竟一个猛子跳到了河水里。久久沒有冒出头來。 “下河了。”白雪并沒有贸然现出身形。而是依然在远处看着。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王老三的头才冒了出來。人已经是在河对面了。他警惕的回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沒有看到可疑之人。又开始发足狂奔。 “下河既是想看看有沒有人跟踪。更是为了洗刷掉自己身上的气味。让一些追踪的动物闻不到他。看來接下來他应当是要去真正的目的地了。” 这时候。夕阳已经开始下落。白雪也悄悄的滑入水中。如一条鱼一般游往对面。过了河。在那空旷的原野上开始追踪。 王老三狂奔了大约一刻钟。终于停了下來。找了块大石头。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解下來。摊开在石面上曝晒。白雪刚过了河。身上也是湿哒哒的。不过他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晒衣服。只能默默的运转内功烘干全身。 过了许久。那王老三看衣服都差不多了。又慢慢悠悠的穿上。看他那模样是终于放心了。突然一个回身。竟然开始往回狂奔。好在白雪一直都很小心。跟着极远。倒也沒有被他给撞上了。 这一次。王老三径直往回走。看來他要去的地方根本不必出城。做这么多。完全只是为了不被别人跟踪到。往回走的路并不是出城的路。王老三出來是南城门。这一次绕了一个大弯从西城门进來。看了看天色。差不多是晚饭的点了。有些家里开始点火做饭。这种炊烟竟惹得白雪微微感叹。这才是家的感觉。 浪子如浮萍。已经沒有家。可这泼皮王老三竟然有家。 还是一所不错的房子。白雪眼看着他转入一条胡同。钻进那胡同尽头门里。那门竟然沒锁。王老三进去后也只是虚掩上门。白雪等了一会儿。忽然身子一振。如纸鸢般被一阵风吹进了高墙。 哪怕那门是虚掩着。哪怕那不是陷阱。他也不会推门进去。 夕阳已经西斜。斜的厉害。 白雪跟着这个地痞无赖在这燕京城里晃了大半天。终于到了地点。心里面也不禁有些激动。庭院深深。这门应当是人家后花园的角门。里面正是一些美如图画般的花木山石。湖亭楼阁。那王老三走到这里。那步伐才算是真正的轻松下來。轻车熟路的转过花园。过了凉亭。到达那一排住屋。他随意走进其中一个卧房。门也沒敲直接推开。那人家里放佛一个人也沒有。王老三进出如若无人之境。 ------------ 第三百六十七章 小屋聚会 “哎。先睡一觉再说。”王老三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有呼呼声冲房内传出來。 这下倒是让白雪有些发愁了。他既怕这王老三再耍花样逃走。又怕靠的近了被人发现。“难道他來这里就是为了睡觉吗。”这个推测。白雪是绝不可能相信的。也不愿相信的。 这个时候。白雪无比的怀念暹罗猫。若是有她在。自然可以先进去探探路。也不至于这般的被动。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那房内忽然传來银铃般的笑声。 “我早说了。这里是我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闯得进來。”那笑声道:“你非还要弄出这种声音再试探一下。简直是多此一举。” “还是小心点好。”说话的。是王老三的声音。只是此时少了一份油滑。倒多了一份威严。 看來白雪是对的。他若是贸然进去。此时已经被人发现了行踪。这王老三处处小心。到了最后一刻。依然还要布个陷阱。 那屋子对门是个由四株大柏树围合起來的小院子。中央有口古井。白雪就藏身在那浓密的浓荫里。他蛰伏着一动不动。倒似一只枯蝉。不易被发现。 “小茵娘。他们來了吗。”那王老三问道。 “还沒。你知道的。欧阳自从沒了那话儿。每次出门是越來越讲究了。妆画得比我还浓一百倍。哪里早到的了。”那女声娇里娇气说道:“至于说飞龙。他现在是腰缠万贯。你看过一个人腰上带着那么多铜钱的。走路能快的了吗。” “这一年一度的集合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他们竟敢迟到。实在大胆。若是让主上知道了。嘿嘿......”他这个嘿嘿之后什么。也沒说下去。不过白雪完全听得到他话里那种血腥味。 白雪暗暗道:“他们看來一共有四个人。居然头上还有主子。这看样子是个什么组织。里面人数虽然不多。但看这王老三的模样。倒也不能小觑。看來这一次的收获要比我想象的大得多了。” 那女声缓缓道:“他们怎么样。主子还能不清楚吗。不过现在是翅膀硬了。胆子也大了。反倒是你王老三还是这般的慎独仔细。被割了只耳朵。居然还是第一个到。” “不要废话。”王老三的语气中有些愤怒。不论谁被割了只耳朵。总不会喜欢再被人说起來。 “王老三被人割了耳朵。是谁这么大胆。”豪迈粗狂的声音。是从那院子里水井下穿出來的。若非白雪亲眼所见。极难相信这么胖的一个人居然能从一口小井里钻出來。 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痴肥臃肿的白胖子。喘着气从水井里爬了出來。一个滚身。跌落在井边。已累得气喘如牛。白雪看见他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极为名贵。最奇怪的是他的浑身上下零零碎碎也不知挂了多少珠宝玉器。每件东西的都似乎很名贵。特别是在白雪看來这些东西简直随便一样就比这个人还贵重一千倍有余。他虽然竭力用金钱來装扮自己。但看來却仍像是个已将全副家当都带在身上的穷小子。他自己却得意的很。一张脸上。堆满着目空一切的姿态。十足十一个暴发户模样。 “是飞龙來了。”王老三推开门。看到飞龙这幅模样。忍不住道:“你简直该唤唤名字了。” “唤什么名字。”飞龙喘着大气。挣扎起身道。 “不如叫地龙吧。”王老三道:“有路不走。非要钻井。还给自己挂了这满身的东西。简直俗不可耐。” “嘿嘿......”那飞龙笑着走进屋去。这一次。门也沒关。 白雪顺着黄昏的阳光。往屋内看去。但见屋内灯光辉煌。正中摆着一桌精致的菜肴。四付碗筷。桌边地上还放着两坛好酒。其中一个位子上坐着一个宫装美女。看那样子已经四十來岁。可方才听她说话的娇媚劲实难想象。 飞龙走进门來了。她似乎根本看不到。只是纤手捏着只白玉酒杯。觉得那杯里琥珀色的美酒实在比这胖子好看多了。 白雪隔得老远。都觉得那酒实在是香。勾的他食指一动一动。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恨自己怎么出门前不讲剑奴那酒葫芦借來的。 “小茵娘。你这可不对了。”那飞龙还沒进门。早已经闻到了那酒香。大声嚷嚷道:“你说。这么好的酒。怎么能一个人独享。” “好酒也要给配得上它的人來喝。否则岂不就是暴殄天物了吗。”那小茵娘娇声娇气道。 “不错。不错。有道理。”那飞龙毫不客气。自顾着坐下來就给自己倒酒。他话才说了三句。可酒已经喝了五杯。还能空出嘴里吃了半个鸡腿。 “我就是那个配得上它的人。” 王老三看他这幅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叹道:“我总算是知道了你怎么会发福的。” 飞龙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道:“是吗。” 王老三道:“就你这拼命吃的模样。岂能不发福。” “这你就错了。”飞龙忽然放下手里的鸡腿。正色道:“我可不是每天都有这么吃的。” “哦。”王老三道:“那你平日里吃什么。” 飞龙嘿嘿一笑。举起那抓过鸡腿的油滋滋的手。狠狠的舔了一口大拇指。然后道:“就这点油腥。我要吃一个窝窝头。” “什么。”王老三这次真的愣住了。失声道:“你何时已经变成了这番模样。” 飞龙道:“若不节俭。岂能发财呀。” 王老三摇头道:“若是要这样才能发财。我宁愿这辈子都做过穷鬼。” 飞龙哥冷笑道:“你现在还不就是个穷鬼。” 王老三大笑道:“我是个穷鬼。不过一日三餐。吃的饱睡得好。心里面舒坦。哪里像你。活脱脱就是金钱的狗奴才。若要使你这幅模样被曾经的老朋友看到。岂非是要笑掉大牙。” “你心里面舒坦。”那飞龙嘿嘿一笑。目光飘着去瞅他耳朵上的包扎。道:“我听人说。耳朵被割了。比割了那话儿还要疼。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滋味儿。” “你。”王老三大怒。一脚踢在板凳上。卷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他。忽然风中忽然传來一阵捏细了嗓子后如公鸭子般的笑声。人还未到。笑声已到。 白雪一惊。那笑声自从他身后墙外传來的。只听得三笑过后。那人已经稳稳的落到了门口。幸好白雪眼里不错。才看清楚那条飞燕般的身影掠过。 “这身法好俊。”白雪虽然看过那王老三的身法。心中早已有了准备。可再见这人的轻功。又在王老三之上了。 这燕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非同小可。 这新來的人穿着一件花袄子。脸上涂着三两重的粉。落到门口。竟然扭扭捏捏的跨过了门槛。然后又用那种扭着屁股的样子走到王老三的面前。“哎呦”一声。一条香喷喷的丝巾甩在王老三的脸上。 “你丫的是...欧阳。”王老三简直不敢想自己的眼睛。他看到这模样已经快要吐出來了。 小茵娘似乎早已看过了欧阳这幅模样。冷声道:“他不是欧阳是谁。” 王老三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欧阳拧着腰侧着半边身子坐下來。才道:“要成大事。必须要有牺牲嘛。” “难道你真的......割了。” “废话。他当然割了。”飞龙头也不抬。咬着一只鸡含糊道。 欧阳眉头一挑。蔑声道:“我是割了那话儿。老三也被割了只耳朵。不过你飞龙老二倒是越长越大个儿了。” 飞龙道:“不敢。” 欧阳见他吃个不停的模样。沉声道:“我方才在外面。听到有人在说耳朵割了。比割了那话儿还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飞龙的鸡啃到一半。这时也不吃了。他抬起头來。嚷嚷道:“欧阳老大。不是我非要说你。我那不是顺口这么一说吗。” 欧阳的眼神一冷。厉声道:“顺口一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割了。你又可知道今天王老三为什么被割了耳朵。” “欧阳老大。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飞龙见欧阳沉下脸。杀气外露。他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嘴上道:“当年大家不都商量好了吗。谁做什么。那都是主子应了声的。你是老大。自愿为了我们这般做的。现如今。你不是反悔怨恨了吧。” 王老三听他这话说的。只气的一脚踢飞了他坐着的板凳。大声道:“你这头猪。你还有沒有良心。欧阳老大是为了爱护大家才这么做的。真该当初把你给阉了。” “现在阉了也不迟。”小茵娘娇笑的站起來。说道:“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剪子什么的。” “啊。不要。”飞龙面色刷的雪白。冷汗连连。他一把抱起欧阳的大腿。求饶道:“老大。我错了......” “哎呦。我们的大财主也知道错了。”小茵娘已经回身从自己的梳妆柜里找到了一把剪子。在边上玩弄着道:“老二。不疼的。一下就过去了。” “你。”飞龙知道这些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别看这小茵娘笑嘻嘻的。可下起手來绝不含糊。万一欧阳一个点头。自己真的就被阉了。他拼命哀求道:“老大。你放过我吧。就看在我这么多年的辛苦攒钱的份上。不要啊。” ------------ 第三百六十八章 行踪败露 “看來他们之间也并不是齐心协力的。”白雪目睹一切。暗道:“这个欧阳虽然是老大。却并不能完全镇得住其他人。而那个主子才应该是最关键的所在。” 这样的一群人。自然不会无故去做一件沒意义的事情。何况还赔上了一只耳朵的代价。可想而知。他们已经认出了白雪。 “这样的一群人。不惜自毁身体。化身各行各业。究竟他们的主子会是什么人。又要做什么呢。” “好了。”那欧阳实在听不得飞龙杀猪般的叫唤。终于挥挥手道:“先把剪子收起來吧。” “是。”小茵娘的剪子在飞龙面前挥舞了两下才肯收起來。 欧阳看來三人一眼。道:“都坐下吧。” 等众人坐下后。他才又说道:“相信大家今天冒着危险來相见。并不是为了來争吵的。” “王八蛋才想争吵呢。”飞龙嘟囔了一声。 王老三立即反口道:“你在说谁呢。” 飞龙道:“我什么都沒说。” 王老三道:“这里就我姓王。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好啦。”欧阳原本都是细声细气的说话。他自从阉割后。这男人的性征慢慢就变了。说话时渐渐忍不住都会翘起兰花指。可如今这一声怒吼。却是结结实实的男人气概。他强压着怒气。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整个屋子被镇住立即鸦雀无声。 有些孩子天性顽皮。怎么打都不怕。可只要吃饭时大人的筷子一放。立即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这就是筷子的威力。这种工具似乎天生就带着一股威慑。 欧阳这么一放筷子。那股慑人的气势立即镇住了众人。他缓缓叹息一声。起身背负双手。久久不语。 “老大...”小茵娘忍不住这压摄力。终于小声唤道:“老大......” “哎......”欧阳重重叹息一声。道:“小茵娘你从小就长得好看。少女时家门槛都被上门提亲的人踏破。可这入宫。一住就是十几年。如今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这些年的苦。我这个做老大的都是记着的。” “老大...”小茵娘脸容抽动。欧阳的这话深深的打在她心里。多少个深夜里那种寂寞和孤冷。又岂是说得出來的。 “飞龙。”欧阳继续道:“你原本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可为了筹集饷银。却变成了个铁公鸡。胖公鸡。你这幅样子。难道我不心疼。” 飞龙挪动着肥厚的双唇。道:“我......” “还有老三。”欧阳摆摆手。不让飞龙说话。他说道:“老三你一向清高。本是个弄笔作画的文人。现在变成了一个地痞流氓。专门去做那些缺德的事。背地里人家叫你什么。我也一清二楚。” “至于我自己。弄成这个模样。更是心里面比谁都不好受。”欧阳背对着他们。所以他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偏偏正巧白雪与他面对面。看了个正好。 白雪只见他脸上已经流下泪水。将那一层厚粉刷出一道泪痕。又是怪异。又是悲哀。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欧阳若不是痛心极了。也不会有这样的泪水。 “老大。你不要说了。我们知错了。”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这欧阳虽然背对着他们。可听声音也知道他怕是流泪了。只是那飞龙在肚子中暗暗想道:“这欧阳老大被割了那话儿。果然心思也跟女人一样了。居然会哭得出來。” 欧阳深吸了口气。才道:“各位兄弟。我们做这么多。牺牲这么大。为的是什么。” 众人齐声道:“为了主子。” 欧阳道:“不错。主子要成大事。要抵抗外敌。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主子。是心甘情愿的。也是为了主子。我们更要精诚合作。否则岂不是对不起她老人家。” “是。”这时候。其他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很好。”欧阳转过身。冲着王老三道:“老三。你现在说说。这耳朵是被谁割掉的。是不是那个人。” 听到这里。白雪的身子微微一震。沒想到这些人果然是冲着自己來的。那王老三白日里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为了银子。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点银子去做这种事。 “不是。”王老三不敢去看欧阳脸上的泪痕。低头道:“是他身边的一个丫头。” “身边的一个丫头。”欧阳问道:“是谁。” “剑奴。” 白雪沒想到他们连剑奴也认得。看來自己的行踪根本早已被人家摸得一清二楚了。 “剑奴。”欧阳显然也是知道这号人物的。他点头说道:“她的武功还行。你为了不被看出破绽。竟也能狠得下心來让她割了只耳朵。实在辛苦了......”他这么说着。忽然眉头一皱。尖叫道:“不好。你是怎么來的。” “放心吧。”王老三自信道:“我花了整整大半天的时间在各处用了各种办法。都沒发现有人跟踪。即使他白雪是只鬼。也被我甩掉了。” 只可惜。白雪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有些事情。鬼做不到。并不代表人做不到。 欧阳自然信得过这王老三的功夫。可心里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放佛有只眼睛在望着自己。他竟然打量了下门外四周。在这几棵大树上流连了几眼。 白雪赶忙闭上眼睛。他知道有些高手功力深处。若是被人家盯住后背。他无需转身也能感觉的到。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如同杀气一般。都是真实存在。却又说不出道不明了的。 “老大。你这点还不相信我。”那王老三显然深信自己沒有问題。已经完全将白雪甩掉。何况这一路他根本沒觉得自己被人跟踪了。 “小心不为过。”欧阳虽然这么说。还是收回了目光。低声道:“你看清楚了吗。那人当真是白雪。” “我肯定。他就是白雪。”王老三肯定道:“我以前见过他。虽然十几年过去了。可他身上那种风采是别人八辈子也模仿不來的。” “好。”欧阳点头道:“只要真的是他。那就好办。江湖传说。苗域沦陷。苗王被擒。这白雪也下落不明。如今居然在我们燕京出现了。看來南国又要一次北伐了。” 王老三道:“白雪这次來。难道是为了北伐。” “我听主子说了。应该是的。”小茵娘缓缓道。 王老三道:“主子还说了什么。” 小茵娘摇摇头道:“主子听到白雪这个名字的时候。神情很奇怪。我跟了她这么多年。从來沒见过她脸上会露出那种表情......” “什么表情。” “无法形容......”小茵娘放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看到了那张平日里冷漠冰清的脸容上露出的表情。“那好像是将世上所有的情感全部在一瞬间都表达出來了。全部汇聚到一张脸上。你说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这种表情的确说不出來。也形容不來。 飞龙道:“奇怪。” “的确奇怪。”王老三难得附和他一次。道:“主子决定隐世。不见世人的时候。那白雪才刚出生呢。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情感。” 这也是白雪心中的疑问。他自己从未踏足过燕京。更不认识这些人。无论他们的主子了。怎么会好端端的和这样一个人有着解不开的情感纠缠呢。 “就此打住。”欧阳虽然心中也是不解。但他明白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沉声告诫道:“这话在这里说说就行了。莫要落到主子耳里。妄自揣测上意。该知道是什么后果。尤其是你...”他盯着小茵娘道:“你时时跟在主子身边。有些事情更是要守口如瓶。” “是。”想到揣测上意的后果。这些平日里桀骜不驯的众人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了。 “白雪來了就來了吧。”欧阳见众人总算还知道轻重。也放心不少。又道:“看他还能翻得出什么大浪來不成。” “老大。”那飞龙不解道:“这白雪不是已经和余歌翻脸了吗。他怎么还肯为余歌打头阵。” 欧阳道:“据说是余歌扣压了他的情人。所以不得不來。” 飞龙嘿嘿笑道:“要说这江湖上谁的传说最多。那自然有这白雪的一份。这家伙天生就是个多情种子。也难怪肯为了女人來拼命了。” 欧阳道:“不论是真是假。这个人都是主子亲**代。要不惜一切代价密切关注的。所以。从现在开始。老三。” “在。”王老三答道。 欧阳肃然道:“现在是你这些年混这三教九流所付出的汗水的一个回报了。我要你排出所有小混混。撒下天罗地网的密切关注白雪的一举一动。但也要注意别被他发现了。” “这...”王老三面露为难道。 “怎么。”飞龙讥讽道:“老三你混了这么多年。难道要下面的小弟做点事也不成吗。” “去。”王老三朝飞龙面前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才对欧阳道:“老大。要这些小的做事成。可要不被那白雪发现难啊。” “这倒也是。”欧阳道:“这些混混平日里吓吓平民百姓还行。这要做什么。可靠不住。” “不如这样吧。”王老三道:“我吩咐所有手下。每个人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做事情的同时也要注意一品药铺的情况。虽然不能直接拿到那白雪的行踪。可也能大体控制住那一片区域的活动。总是有好处的。” “对。”欧阳赞同道:“那白雪來燕京。只带着一个剑奴。他想要做什么事情。除了自己动手之外。只能依靠郭一品。盯紧了一品药铺。总会有所发现的。” ------------ 第三百六十九章 恩怨情仇 “是。” 欧阳又想了想道:“既然这一次你要做事。那么就多拿一份去吧。” 王老三道:“是。” 欧阳面对飞龙道:“老二。你拿出來吧。” “哦。”那飞龙慢吞吞的将手放到怀里。再慢吞吞的取出一个青色小包袱。之后再用更慢十倍的速度去解那包袱上的结。 “我真是受不了。”那小茵娘苦笑道:“你每年都这样。要给钱简直就是杀你的头一般......拖拖拉拉比女人还麻烦。让我來......”她说着就要去抢那包袱。可飞龙这时倒动作快了。一把将包袱收回了怀里。眼巴巴的望着欧阳。 “老四。”欧阳阻止道:“这毕竟是老二一年的辛苦。我们该尊重他。” “是。”小茵娘这才收回來手。 飞龙那包袱上打了三个结。他解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解开來。每解开一个结。就如同在他身上刮下一层皮來。三个结打开。他整个人已经虚脱了。满身的大汗。他将那包袱往桌子中央一推。自己的脑袋却别了过去。不愿意再看。 包袱打开。白雪第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是银票。最上面一张就是一百两的。看那厚厚的一刀刀排着。恐怕有上百万两。白雪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并不是爱慕金钱之徒。可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银票。还是觉得有些晃眼。 “怎么才这么点。”小茵娘只看了一眼。就发现这数目不对。比往年的少了起码一层左右。 那飞龙苦笑道:“今年我的收成不好。本想趁着余歌去打苗域。乱个三五年的。发一笔战争财。可哪里知道她三十万大军一到。苗域已经土崩瓦解了。所以勉勉强强就赚了这么一点。” 飞龙一年之内。就有一百万两银子的进帐。还说收成不好。 白雪虽也知道这些人奇异。也沒想到是这么的厉害。看來那金山银海的称号。他也能参和一脚了。 欧阳也道:“一百万两银子。好吧。我拿二十万。老三要十万。其余的让老四带回去给主子。” “这...”王老三担忧道:“老大。你才拿二十万。这点银子到了哪里怎么够用。要不我这里再匀五万。主子那里再匀五万给你吧。” “不行。”欧阳否定道:“老三。你手下要吃饭。况且最近可能会出大事。要点银子给人安家。主子的份额更是万万不能少。就这么定了吧。” “好。”众人只能将银子分了。那小茵娘低声抱怨道:“也不知有些人有沒有中饱私囊......” “小茵娘。你这话什么意思。。”飞龙急的一脸肥肉乱抖。道:“不要以为你总是待在主子身边。就能乱冤枉人。现在这年头。银子是那么好赚的吗。” “好了。不要说了。”欧阳叹了口气。道:“飞龙也难的。他既要正大光明的做生意。自己又不能露于人前。大家也要体谅他的难处。” 飞龙见欧阳为自己说话。得意道:“这才是老大的气量嘛。” 欧阳并不再理他。他小心的将银子贴身藏好。又从里面取出一个四方形的包袱。道:“我这里也有个包袱。要老四亲手交给主子。” 小茵娘接过那包袱。奇道:“哦。这里面是什么哇。” 欧阳目光闪动。一字一顿道:“是我多年來忍辱负重下的成果。” “啊。”小茵娘只觉得这包袱沉甸甸的。她失声道:“这难道就是名单。” 欧阳冷声道:“不错。这就是南国五品以上有实权的所有官员名单。以及身家私隐。为人品性。包括他们之间的派属关系等等......” “这份东西......”小茵娘捧着那包袱。喃喃道:“这份东西主子可是盼了很多年了。沒想到终于。终于做好了。老大。这些年。你才是最辛苦的那一个。” 欧阳道:“只要对主子有用。我就算是肝脑涂地。也是愿意的。” 众人齐声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白雪暗暗心惊。他先前见飞龙能一年获利百万。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沒想到这欧阳更是厉害。竟能搞到南国朝廷官员的私隐资料。单凭这份本事。已经是举世无双了。这个主子这般厉害。手底下的人已经如此了得了。她自己又会是什么人呢。 “啊。对了。”白雪忽然明白过來。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欧阳要自己阉割了。原來他是要混入南国皇宫做太监。也只有皇帝的太监。才有可能弄得到这么多官员的资料。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全都是冷汗。此人竟能为了这份资料。不惜放弃做一个男人的尊严。卑微到去做一个太监。白雪也不禁为这等忍耐和狠辣所折服。 “只是他们万万沒有想到。会被我白雪给看到。既然我看到了。那么他这些年的辛苦。注定是要白费了。” 众人见诸事差不多已经完结。才又坐下來。喝上一杯。这些人原來都是生死交托的兄弟。可因为种种原因。这些年的分开。竟然互相之间生了嫌隙。此时就算坐在了一起喝酒。也是酒肉穿肠过。滋味百般生。到底如何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白雪望着他们。何曾不是想到了自己。当年阳春白雪和余歌三人也算是横行一时。风头无两。如今又落得怎么样的下场。相见只是仇人。世事无常。实在难料。 等酒过三巡。天色渐渐暗了下來。夜也渐渐的來了。 那小茵娘首先受不住了。她长长的伸了个懒蛇腰。才缓缓欠身道:“诸位兄弟。我还要回去伺候主子。就不能再喝了。” “这么快。”王老三正喝高兴。他红着脖子嚷嚷道:“咱们这么久沒见。今天不喝个痛快。大醉淋漓岂能作罢。” “咯咯咯......”小茵娘掩嘴娇笑道:“我可沒你那么好命。要知道你当了地痞流氓。这一醉就三天。天王老子來了也是不搭理。我可不成。我在主子身边。要时时小心。不能误事了。再说了。这天色也暗了。再过会儿。要伺候主子更衣入寝了。” “这才多久。主子就要入寝了。”欧阳喃喃道:“她那病......还好吗。” “她那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在身上。”小茵娘指指自己的心窝。叹息道:“在这里。” 飞龙目露奇怪神采。问道:“这些年主子还念着那个人。” “不许胡说。”欧阳喝叱道:“这些话是从哪里听來的。” 飞龙冷笑道:“我们都不是第一天跟主子。这些事情谁不知道。何必这样忌讳……” 他话还未说完。那欧阳怒吼一声。忽然一个虎扑。已将这条飞龙紧紧的踩在自己脚下。右手二指如血红的铁钩。咬在咽喉上。 “这手。发功后竟然是血红色的。”白雪一惊。看到这等武功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我警告你。只要你再胡说八道半句。我便这就灭了你。”欧阳脸如重冰。一字一顿道:“我说的出。做得到。” 杀气。这欧阳身上的杀气腾腾。血腥择人而嗜。即使白雪离了这般远。也感到一阵阵凌厉的杀气割的他面门欲裂。这简直不比那东瀛一刀的杀气弱小。 “我……”这飞龙也是见过大风浪之人。不过他更知道欧阳的厉害。真的不敢再多说了。 白雪也终于肯定了。他肯定这欧阳原名唤作欧阳千杀。成名于二十几年前。此人平生只有一个爱好:就是杀人。他原來名叫欧阳杀。当杀了第一个人后。改为欧阳一杀。杀足十人后改为欧阳十杀。杀足百人便自称欧阳百杀。等到他绝迹江湖之前。名字已经是欧阳千杀。 当一个人已经杀过千余人后。再从他口中说出的死亡威胁。只怕沒人会不当真。 白雪喃喃道:“江湖传说他去向成迷。原來他去做了太监。大隐隐于朝。难怪沒有人找的到他。” “老大……”飞龙知道这次欧阳动了真怒。只要那夺命手指一钩。不管是不是兄弟。那都是个死字。 欧阳饿狼般的死盯着飞龙良久。才终于放开他。冷声道:“若是当年的我。你已经死了。” “是。”飞龙再也不敢多言。一言不发爬起來。像他这种人。也只有欧阳这种杀人如麻的恶人才镇得住。 “还有你。”欧阳手上的血色渐渐退去。他瞪了一眼小茵娘。道:“还有你。老四。你跟在主子身边。更应该要谨言慎行。这话在我们中说已是不该。若是让某些有心人听到。岂非要酿成大祸。” “是。”小茵娘也是满脸苍白。不敢多言。 “你早点回去吧。”欧阳也不再多说。挥挥手让小茵娘先走。 小茵娘朝众人福了一福。道:“众位哥哥。小茵娘先走了。” 她说是要走。可却往屋里面扭着腰肢走去。欧阳目送她离去后。自己也拱拱手。再次一掠而去。 那飞龙眼见欧阳消失的不见了踪影。才敢目露恨色。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是血色的。 “呸。” “你就是再呸。他也看不见。听不见。” ------------ 第三百七十章 一路曲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飞龙回首。怒瞪王老三。 王老三又坐了下來。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着:“沒什么意思。” “嘿嘿。”飞龙冷笑道:“不要以为当是爷我真不懂你话。你不就是想要看我和欧阳老大争斗。自己好坐收渔利吗。” 王老三仰天大笑三声。忽然将掌中酒杯往地上死命一掷。厉声道:“既然你如此看我。那便作罢。可怜。可叹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飞龙面色一变。道:“我不明白。” “我什么意思。”王老三掂量了一下自己那份十万两银票。不屑道:“这一年。难道真的只有这么点儿收成。” 飞龙怒道:“那是自然。难不成我骗了你。。” 王老三随手将十万两银子丢还给飞龙。道:“收起你那套模样。还有这点银子......” “你。”飞龙接过银子。大惑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老三道:“若是爷真要靠你这么点银子來罩那些弟兄。不出三个月。你就在老南门天桥底下见过我的尸体了。” 飞龙道:“你怎么越说我越不懂了。” 王老三也不愿再绕圈子。直接道:“你每年的收入都要上缴大半。我知道你心底肯定很不服气......” 飞龙辩驳道:“沒有的事......” 王老三也不管他。道:“欧阳仗着自己是老大。每次既拿你钱。又不给你留面子。他这般做法。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当真这么好心。”飞龙冷笑道。 王老三道:“我也不是纯粹是为了你。其实。我......”他又抬首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沒人后才小声道:“我也早有脱离的意思......” 飞龙身子一震。失声道:“你......” 王老三拍拍他的肩膀。道:“不瞒你说。我若是做一个混混头。不知道多潇洒自在。何必要受这些人的气。” 飞龙迟疑道:“那你的意思。” 王老三摇摇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 “好。去我那里再说。”飞龙一咬牙。两人一合计。从那口井上钻了下去。 白雪目睹完这一切。只觉得心里面不知道什么滋味。若非亲眼所见。又怎么能相信呢。 夜色已经很浓了。四极无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下。一声声。放佛是那佛钟。在一下下的拷问着白雪。拷问着他的心。 终于。白雪醒悟过來。他轻身下树。走入屋内。这里面竟似是一间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靠窗边是一张梳妆台。台上本该是红烛垂泪。可如今一片漆黑。幸好白雪目光锐利。那桌酒菜就这么不伦不类的摆放中央。另一边是张牙床。床上罗帐低垂。床前还放着一对女子的粉红绣鞋。看似有人睡在床中。方才经历过多少人间丑陋事。白雪已不愿再多看一眼。 这闺房只有一道进门。窗户紧闭。白雪明明看到小茵娘说了要走。也是往屋内走去的。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想了想。径直走到床边。躬下身轻轻的一敲床边木板。“咚咚咚......”的空响。 “里面果然是空的。看來那小茵娘是从这床下的通道进出的。”白雪也不再迟疑。他必须要跟上那小茵娘。否则一旦迟了。那本名册到了那所谓的主子手里。南国朝廷的秘密将赤裸裸的展现在别人面前。 他揭开床上锦被。往各处找了一番。终于发现了机括。轻轻一扳。突然间床板一侧。人便摔了下去。 这一摔直跌下数丈。幸好白雪轻功无双。他心中早已有了准备。并不惊乱。落地后才发现地下铺着极厚的软革。看來是那小茵娘自知轻功不足。给自己垫好的以免落下受伤。 再听到头顶轻轻一响。床板已然回复原状。 白雪心下暗道:“床下设置机关。倒也是符合她女儿家的行事作风。” 他落地后小心的行走了几步。发现并无任何机关暗器。便加快脚步。在密道中曲曲折折的奔出数十丈。然后开始一路向前倾斜。越行越低。约莫走了五十來丈。忽然垂直往上。生生有数丈之高。上空盖有铁板。 “这该如何是好。”白雪暗道:“那小茵娘既然是落下要垫软革。那么轻功自然不会极高。可这等高度又是如何上去的。” 他虽然想不明白。可这些高度他还是能够上去的。只见白雪深吸一口气。贴着密道边壁缓缓上游。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大约一盏茶功夫才游到顶盖。左手一推。打开一个口子。终于飞身越出。 此时。乌云早无。不知何时出现了明月。皎洁的光辉照在白雪落脚处。但见一旁丢着一捆绳子。他暗暗骂自己蠢笨。这小茵娘既然能下去。自然是已经放下了绳子做策应。看來方才那床下也应该有的。不过是他沒注意到罢了。 这出口处居然是一处荒僻的祠堂。白雪总算还赶得比较急。倒也是沒有把那小茵娘给跟丢了。 月光下。那身穿宫装的小茵娘走出祠堂。又绕过一条寂静的荒街。在拐角处。早有一辆轿子在等着她。看到她來。那些原來抽旱烟打瞌睡的轿夫立即清醒了。赶紧将她迎上轿内。抬起就走。 李庆自从被阉割了之后。只干过一种活。就是抬轿子。他今年已经四十不惑。虽说是个太监。可平日里也干着粗活。体力还算可以。不过从沒今天这么累过。从來沒有这么奇怪过。 男人四十不惑。他偏偏碰到了一件怪事。就在那宫女上轿后。他觉得又有一阵阴风吹过。然后这轿子平白的重了百余斤。 “这要说。莫不是鬼压轿。”他这般想着。脚底下也越來越软。心里面在一遍遍的念着:“阿弥陀佛...”祈求了漫天的神佛。虽然这平日里他并不拜佛。可也并不妨碍他遇事后临时抱佛脚。 世人大抵如此。 这轿子之所以重了。自然是白雪化作了一阵阴风躲到了轿底下。这轿子走得还算比较快。他勉强从底下看出去。勉强能认出这些街道的模样。可他对燕京并不熟悉。只从地图和别人嘴里听说过。就这么在轿底下看着。也实在分辨不出來到底这是什么街。 不过。他倒也无所谓。只需要等着这轿子一到目的地。他跟着出來。悄悄偷走那本名册。一切便够了。 轿子走的远了。白雪也辨不出究竟走到哪里。 渐渐。四下开始亮堂起來。有了人声。像是进入到了市区。 隐约可听出说的是“大爷。你好久沒來了......可知道人家好想你哦。天天翘着嘴巴在等你。都把嘴翘成这样了...” “我这不是來了嘛...倒是要好好看看翘成什么样了。” “只是看看吗。” “当然不是了......你说呢。” “讨厌......” 之后就是一阵阵的男女浪笑。白雪耳畔听到这些言语。鼻端还闻得一阵低劣的胭脂气味。他倒是熟悉之极。自然便可猜到。此地必是烟花之地。 到了这种地方。那轿子似乎速度加快了几分。看來是那轿夫们知道小茵娘的脾气。加快了脚步。 女人。尤其是小茵娘独身了几十年的女人。对于这种地方。总是避之不及的。 轿子过了烟花之地。又再曲曲折折的穿过许多街道。左弯右拐。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工夫。只听轿中小茵娘问道:“怎么还沒到。今日慢了许多。” “是。您先别急。这就到了。”李庆赶紧回话。他也是有苦说不出。轿子平白多了一个人。他已经抬得一边肩膀又酸又肿。却不敢多嘴。 小茵娘似乎心中不耐。到:“快点。” “是。” 再过了一刻钟左右。李庆小声道:“到了。” “恩。”小茵娘自怀中取出一个令牌模样物件。递了出去道:“叫他们开门。” “是什么人。”这个声音粗犷响亮。白雪能从底下看到一双铁齿战靴。他心中暗道:“这是只有当兵的才会这么穿。这里莫非是......” “过去吧。”过了会儿。想是那守门的人看过了令牌。已经放行。白雪就这么跟着轿子通过了一条极长的城墙甬道。入门之后。是那种白玉般的石板路。路上打扫的干干净净。白雪虽然瞧不见四下的景象。但衡情度势。也已猜出宅院非但气派。必定宏伟。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又沒能看一眼具体环境。不敢妄下断言。 庭院深沉。走了一重又是一重。也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头。而且不时的就有一对打着灯笼的人穿梭走过。男的尽皆穿着织锦鞋。女的便是罗裙着地。脚步走的都是又快又静。 白雪进來后这许久。经未听到一句人声。再听那抬脚的四人。脚步声也不自觉的放轻了。这里看來真的极不简单。 “看这模样。很可能这里就是......”白雪暗暗道:“如果真的是那里。我这般闯进來。到底是福是祸。” 不论如何。这一切。已经失去了白雪原先的计划。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第三百七十一章 罗帐女人 终于轿子停了下來。停在一座大房子面前。早有一双着织锦鞋的脚迎了上來。说着:“哎呦。姑娘您可总算回來了。主子问起你好几次了。” “欧阳。”白雪差点一个沒抓稳就从那轿子底下掉了下來。不过他马上就知道自己听错了。这个声音虽然听起來又尖又细。就像是公鸭子般。可也沒有欧阳那种狠辣的味儿在里面。但就算不是欧阳。却也是极像的。“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主子有事。”小茵娘显然有些紧张。小声问道。 那尖细嗓音谄媚道:“沒事。不过就是姑娘你离开了会儿。主子惦记着您。要知道咱们主子那可是一刻也离不开姑娘啊。” “就你会说话。”小茵娘知道沒事。心里面落下一块石头。也被拍的舒舒服服的。“待会儿跟你算账。”她说着扭着纤细的腰肢推门进去。 白雪听着久了。已经醒悟过來。这根本就是被阉割之后的男人说话才有的嗓音。只因他平生极少和这种人接触。乍然间听到这种尖细嗓音。才会误以为是同一人。“这世上什么样的男人才会是阉割的......” 到了此时此刻。白雪已经明白了。这里是皇宫。而那种声音自然是太监的。只是不知道这小茵娘的主子在宫中是何地位。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那人又尖声尖气的刻薄道:“还不走。难道还讨赏不成了。”即使听一百遍。这嗓音还是有说不出的难听。 “是。”那轿夫又只能抬起轿子。往回走。 白雪在轿子下已经躲了许久。他单靠着一条左手臂挂着。早已经是酸楚疼痛不堪。仿佛有几千几万根尖针在他肩头处扎着。扎完后换上千万只蚂蚁爬來派去。实在难受。 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可也只能这么忍着。只盼这些轿夫快些走到阴暗拐角处。他也好溜出來。去察看方才那间宫殿。 哪知这些人却偏不赶快。一面走着。一面竟聊起天來。 李庆忽然道:“各位兄弟。你们可觉得今天这轿子重了不少。” “是呀。”另一人接话道:“莫说來的时候那个重。便是现在。空轿子竟也如平时坐个人一般。也着实奇怪。” “莫不是有狐仙在作怪。” “吾乃神山昆仑狐仙。尔等唤吾何事。”忽然一个空灵的声音在这些轿夫的耳朵里飘荡。 “是谁。谁在说话。。” “啊。真的有狐仙。。救命啊......” 众人“哄”然一声。抛下轿子。眨眼间抱头跑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白雪暗中松了口气。顿觉再也支持不住。咕噜一下跌到地上。全身的骨头都似要跌散了。他这一天已经跟踪实在太久。到了现在米水未进。人也累极了。忍不住想要躺着休息一下。 过不久多。只听到一阵呵斥声。还有兵刃出鞘声。 白雪一想。明白过來应当是那些轿夫大呼小叫的。吸引住了这宫中侍卫的注意。他们又喊着什么狐仙。这些侍卫自然是要來看一看了。 这么一來。白雪只有咬着牙。一个掠身。消失不见了。 至于那些轿夫带了侍卫回來看。却是什么都沒找到。自然來不了被一顿教训。 白雪放眼看去。一层层的屋子。千椽万瓦。数也数不清。皇家气派一览无余。 他略微一晃过神。已经找到了方才轿子停下來的那个宫殿。所幸这附近的侍卫都被那狐仙吸引过去了。白雪倒是不费吹灰之力从开着的窗户轻飘飘的掠了进去。一落脚。便觉得脚下柔软之极。他知道那是波斯地毯。一张可值千把两银子。上面织着大朵红色玫瑰。再见房里锦帏绣被。珠帘软帐。尽皆是黄色的。正是皇家御用之物。气派非凡。白雪身边桌上放着女子用的梳妆物品。一转身却是一面晶莹而巨大的铜镜子。镜框上镶满了翡翠和珠宝。 无论什么年纪的女人。都喜欢珠宝。喜欢珠宝那种灿烂夺目的光彩。还有那种圆润的触感。 那会带着一种迷醉。这种迷醉有时候更胜过男人所带來的快乐。 镜子之后。白雪还看到了无数的珠宝。翡翠雕刻的珊瑚树。玉石桌椅。甚至那张巨大而光洁的床。也是由一块完整的白玉雕成。这里面竟沒有一件东西不是贵重的可怕。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嫔妃的寝宫。 在进來之前。他已经察看了一番。并沒有发现这宫里面有人。就在方才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小茵娘走进去的。可怎么现在都沒人了。 难莫非真有狐仙。还是根本他就是找错了地方。 就在白雪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找看其他地方时。忽然那大床上传來一声幽幽的叹息。 在白雪的这一生中。并非沒有做过偷香窃玉之事。也见识过无数的女人。可从來沒有听过这样的叹息。 这声音并非妖艳而**蚀骨。听來反倒像是哀婉缠绵。如有无尽的忧愁和说不完的痛楚。 如果非要形容。倒有些像是雨后的残荷。 曾有先人吟诗:留得残荷听雨声。 白雪骨子里风流。也是喜爱这话的。以前曾有一个朋友有一枚刻章。用的是古田玉。上书:留得枯荷听雨声。 白雪见了之后。一把摔碎那枚刻章。只说了一句话:败笔。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这“枯荷”与“残荷”相差只是一字。其中味道天地之别。滋味品來也就只有自己知道。 如今这个女人便是让白雪第一个念头想到这句词。 “原來有人在罗帐内。我竟沒有发现。” 珍珠罗帐里。那女子已经起來一点。半倚半卧。彷佛弱不胜依。 虽然隔着层纱帐。看不清楚容颜身段。可在白雪眼中。已是风华绝代。不可逼视。连白雪到了这里。都似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起來。 笑傲王侯的白雪竟有些一丝紧张。 “贵客來访。贱妾有恙在身。不能相迎。还望赎罪。”这声音沙沙哑哑。似乎还带着一丝甜味儿。 “这...”白雪顿时惊呆住了。他并不是被人发现行踪惊讶。而是听到这嗓音。这嗓音他熟悉之极。正是白雪独有的。 为何会在这燕京城皇宫里一个女人会有何白雪一模一样的嗓音。这实在太过诡异了。 “这不可能...不...” “公子。” “啊。”白雪回过神來。清了清喉咙。道:“不……不客气。在下深夜冒昧前來。还望贵主人见谅。” “哦。”那罗帐内的女人也隔着一层纱幔。看不清楚白雪的容颜。但她也发现了白雪的嗓音。那种独特的沙弥。她吃惊道:“你是...不...这不可能......” 白雪知道她在吃惊什么。他静静的站着。微笑不语。 那女人毕竟也不是普通人。她只失神片刻。已经恢复平静。淡淡道:“公子夜闯皇室女眷寝宫。可知这已经是死罪。” 白雪笑笑道:“死则死矣。况且死罪是人定的。自然也能由人來破坏。” “哦。”那女人慵懒道:“看样子公子并不想死。” 白雪长笑道:“世人都贪生怕死。在下也是芸芸众人。岂能免俗。” 那女人道:“贱妾观公子之貌。气韵轩昂。岂会是俗人。” 白雪道:“见笑了。” 那女人道:“不知公子深夜造访。究竟所为何事。” 白雪沒想到她会这么一问。如今他已在这屋内待了许久。早已经打量了一切。实在沒有发现除了这床上的女人之外还有任何人。看來那小茵娘已经走了。只是那本名册呢。 他的目光落在罗帐内。白雪的直觉告诉他。那本名册应该就在那里。而现在他要做的。是怎么将那名册从这女人手里带走。 “在下前來。不过是为了这宫中珠宝。” “珠宝。”那女人轻笑一声。掩唇笑道:“沒想到公子竟是一位梁上君子。” 白雪慢慢走近那张玉床。道:“梁上君子也算是君子。” “哦。”那女人道:“公子既然是梁上君子。为何却落到了地上。莫非是想改行做个脚踏实地的真正谦谦君子。” 白雪道:“梁上君子下了地。也还不是真正君子。” “哦。那是什么。” “变成了偷香采花蜂。” “啊。”那女人突然轻叫一下。道:“偷香。” 白雪道:“偷香窃玉的偷香。” 那女人道:“莫非公子既要珠宝。也要美人。” 白雪轻笑道:“那就要看看。夫人您是不是美人了。” “哎......”那女人轻轻叹息。又是那种忧愁的叹息。她叹息道:“我不是美人。” 白雪已经走的很近了。他沉声道:“是不是美人。可不能您说了算。” 那女人似乎根本不知道白雪已经走得太近了。她依然懒懒道:“那该谁说了算。” 白雪道:“我。” “公子好大的胆子。”那女人似乎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 白雪道:“君子一般都是胆子比较大的。” 那女人道:“是吗。” 白雪道:“自然。” 那女道:“公子可知道此时只要我高呼一下。立即就有无数刀斧手冲入其中。将公子剁为肉泥的。” 白雪自信道:“夫人不会这么做的。” “是吗。”那女人还未说完话。忽然门外宫女轻轻弹门。说道:“殿下叫人吗。” “殿下。”白雪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宫女称呼那女子为殿下。 那女人懒声道:“沒有。你们都去睡吧。不用在这里侍候。” 宫女道:“殿下。您不是过会儿还要服药吗。” 那女人突然怒气一冲。如风云变幻。厉声道:“我要不要服药。自有主张。何须你來提醒。” “是。”门外那宫女吓得“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奴婢该死。” “滚。”那女人淡淡吐出一个字。似乎有些疲倦了。仰面平靠在床边上。良久不语。 白雪沒想到这女人脾气变化如此之快。之大。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幅画像 “让公子见笑了。” 良久。那女人才开口道。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白雪道:“夫人何苦为了一些琐事而劳神伤心呢。要知怒伤肝。悲胜恐啊。” 那女人道:“怒伤肝。这是谁家说的。”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白雪道:“肝在志为怒,怒之情志变化,由肝之精气所化。” “哼。汉人家的学问。”那女人冷笑道:“原來公子是汉人。” 白雪道:“正是。” 那女人道:“你们汉人只会说这些沒用的东西......” 白雪道:“夫人怎么能说这是沒用的东西呢。” “是吗。”那女人道:“曾经这宫殿内也有一个汉人來过。他和你一样满口学问、大道理。你可知道他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吗。” “在下不知。”白雪道。 那女人道:“他死了。” “哎......”白雪叹息不已。 那女人道:“公子在叹息什么。” 白雪道:“我在叹息。为何那宫女会称呼夫人为殿下。” “她不称我为殿下。那又该唤什么。” 白雪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我想错了。夫人你本不是嫔妃。” 那女人道:“我并未说过我是什么嫔妃。” 白雪道:“这里是燕京皇宫。能被称作殿下的。在下只知道一个人。” “什么人。” “长公主殿下。”白雪一字一顿道。 他已经走得太近了。简直可以一伸手就拉开那些纱帐。但是他沒有这么做。 白雪并不是不敢拉开那纱帐。而是不需要了。只因他已经看到了她的容颜。 他的整个人都惊呆住了。宛如一道巨大的闪电穿过他的全身。完完整整的将他击得粉碎。丝毫不留下任何的余地。 白雪震惊。并不是因为她的脸上横七竖八的划着那些剑痕。也不是因为她光着的那个脑袋上看不见任何的青丝。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充满了哀伤和忧愁。放佛一汪湖水。只是略略有些狭长。看着添了几分红颜薄命之感。 白雪望着这双眼睛。心中竟生出无限涟漪。他已经看到了这双妖姬般的眼底那抹碧绿色。那抹仿佛冬日里的暖阳。春日下的江水的碧绿。 如果说嗓音相同还能是巧合。那么这双眼呢。这双眼该如何解释。 “你......”那女人也看到了白雪的眼睛。那也是一双美丽的眼眸。 在这里。燕京城中。金碧辉煌的皇宫内。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眸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对方。望到了对方的眼底。望到了对方的心底。 “恩...”白雪发出一阵无意识的呻吟。 “你...”白雪终于回过神來。他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很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放佛在梦呓。她竟然伸出了自己冰凉的手。越过罗帐。去摸白雪的脸。 白雪丝毫沒有躲避。只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也在梦呓道:“白雪。” “白雪。这名字取的真好。是谁给你取的。” 那女人的手冰凉。可白雪的脸火热。 “我师傅。” “你师傅是谁。” “柴飞飞。” “柴飞飞。”那女人道:“就是苗域名草堂之主。” 白雪说到他师傅的时候。人开始渐渐清醒过來。道:“是的。” “柴飞飞。”那女人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道:“他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知道。” “那。你爹爹妈妈是谁。” “我......”白雪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女人真面目后竟然像是见到了最亲的亲人。他忍不住将一切都实话实说了出來。可这涉及到他父亲的名讳。又不禁迟疑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爹爹妈妈是谁。” “哦。”那女人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 “啊。”那女人又是轻轻一抖。她忍不住呻吟道:“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辰......” “我不知道。”白雪忽然轻轻的推开她的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啊...”那女人被白雪这么一个小举动。忽然心中有一种巨大的落空感。刚看到白雪的眼睛那片刻。是她二十多年來最快乐、最充实的光阴。在那么短短的一刻里。她才不会感到那种痛苦和折磨。 可是。白雪又推开了她。 白雪已经认出來了。这女人竟然就是白氏王族的长公主。。白水光。也就是他此行燕京的目的。 他做梦也沒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白水光。更沒想到白水光会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一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嗓音和一模一样眼睛的女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白雪不知道。或许这个秘密谁也不会知道。 只因真正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人。谁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你等等......”白水光忽然翻过身子。在自己床头柜子里翻出一张画卷。她手持画卷。却不展开。只是长叹一声。眉宇间露出说不尽的忧伤。低声吟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北城别。回眸三生琥珀色。西城诀。转身一世琉璃白。”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爱......” 她终于打开那幅画卷。白雪见她说的相思。好奇心起。想瞧瞧这画中人是怎生模样。探头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來画中肖像竟然似足了他自己。再定神细看。只见画中人身穿青衫。系一条白色腰带。含笑而立。那种潇洒多情的微笑。可不是自己是谁。普天之下除了白雪还会有谁能够笑得出來。 这种风流。这种风情。并不是刻意模仿出來的。而是与生俱來的。那是上天的赐予。 只是白雪很快发现。这幅画。画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像极了他的男人。那男人的眼睛不似白雪一般狭长。眉毛也粗了一些。玉面朱唇之象。倒像是个王侯。比白雪更多一段贵胄气质。 ------------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火热之情 白雪失声道:“这...这人是谁。” 白水光幽幽道:“难道你不认识他吗。” 白雪道:“我应该认识他吗。” 白水光朝着他和那画像來回看了几遍。缓缓道:“你的容貌虽然一点也不像他。但这风采却是神似......” “神似。岂止是神似。”白雪知道自己脸上易了容。她看不出來两人的容貌已经是极像。但那段风采实在是无人可比。 白雪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皇宫内遇到这么古怪的事情。不由得惊诧百端。实在无法解释。也想不通。这世上容貌有所相似之人大多。可风度容貌全都这般相似的。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白雪不禁问道:“他是谁。” “他。”白水光抚摸着那画像。宛如在抚摸着那画中男人的脸。她痴然道:“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我爱了三十年。也恨了二十七年的男人。” “二十七年。”白雪刚巧也是二十七岁。 白水光并未注意白雪的话语。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属于她的世界。 “三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女孩子。”她有些羞涩的一笑。这一笑真美。让白雪不自觉的忘记了她脸上的剑痕。“每个女人都有少女时。每个少女也都会幻想过自己的如意郎君。即便是我。也不会例外。”她对白雪解释道:“我少女时。长得并不是现在这般摸样的。” 白雪衷心道:“您即使是现在。也很好看。” “现在。”白水光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容。那上面的剑痕如血痕。如泪痕。 “现在的我。已经是红颜似水而去了。那时候。我厌倦了这北国无边无际的风雪。我想要去看看江南的风光。看看那些如诗如画的山水。那些白墙黑瓦。于是我就一个人偷偷的去了江南。那一年。我十六岁。” 在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心中。江南是怎么样的。白雪很清楚。她们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正是最需要一个懂得怜惜她的人。去欣赏她们的美。 “我到了江南。才知道。原來那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丽多情一百倍。”白水光痴迷在过去的岁月里。她的眼里。脸上全都散发着奇异的光芒。这些话。这些回忆她平日里都默默的藏在心底。今天碰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她竟毫无保留的展露了出來。是否白雪的身上有着让她不可抗拒的魅力。 “江南的水。柔软而轻灵。江南的风。温暖而清澈。还有江南的人。温文儒雅而又多情。也就是在这样一个美丽多情的地方。我遇到了这个男人。” 她的嘴角已经轻轻的泛起了微笑。那对于她來说。应该是美丽的回忆。 那天。是春天。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 初春的阳光薄而均匀。透过那层簿簿的窗纸照进來。照在她光滑得如同缎子般的皮肤上。 水的温度刚好。阳光蒸煮着温水。她觉得舒服极了。已经逛了整整一个上午。现在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泡个热水澡。然后去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在初春干燥温暖的阳光里睡觉。那种阳光简直比得上情人的手。 她整个人都似已溶化在水里。只是半睁着眼睛。简直就要睡过去了。 她的生命才刚开始。她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少女简直嫩的可以掐得出水來。 也就在此时。突然一个男人跳了进來。从关闭着的窗子跳进了她的房间。她并沒有叫。反倒是好奇的望着这个男人。 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精致秀白的脸容。不过她看到的是他身上的那些伤口。 他穿着一件血衣。这本是件白衣。是鲜血将它完全的染红了。 她后來给他仔细的数过。当时他身上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竟有三十余处。可偏偏他脸上一点痛楚也沒有。反倒在微笑。笑的比那阳光还灿烂。 她就这样沉醉在他的笑容下。也就这么的任由他闯进了她的浴桶里。藏在了水下。 紧跟着又冲进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满脸横肉头上还长着一颗黑痣。黑痣上一根硬毛。脸上长着一双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模样就像是一条饿狗。一条在荒野上晃了很久沒有吃过荤腥的恶狗。 无论任何人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都不会觉得好受。更何况她还在洗澡。 她有着光滑、晶莹。几乎毫无理疵的**。现在这身体便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那双贪婪的眼睛下。 那横脸男也见过不少女人。却从來沒见过这么大胆的女人。被人在洗澡时看到。竟连脸色都沒有变。还是舒舒服服地半躺半坐在盆里。用那块丝巾轻轻地洗着自己的手。 “难道你从來沒有看过女人洗澡吗。” 那横脸肉道:“看过。但沒看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我好看吗。” 横脸肉拼命道:“好看。” “那你看够了吗。” “看...看不够。” 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淡淡道:“这么样的身子。你觉得它值得用一双眼珠子來换吗。” 横脸肉贼笑道:“值得。” “既然值得。那就拿來吧。”她摊开手掌。如玉般洁白的手掌。 “可我还想要更多。等全部做了。再一起付账如何。”那横脸肉已经忍不住扑了过來。她叹息一声。手一扬。两枚细针飞出。横脸肉那双贪婪的眼睛已分别多了一个血洞。 再下一根针飞出。他的咽喉上已多了一个血洞。 江南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人坏人多了一些。她不得已已经杀死了十九个男人。孤身在外。出手难免有些重了。 现在。她望着自己浴桶里这个昏迷过去的男人。 这是个画里面走出來一般的男人。他不该死。 也是因为她救了他。才有了后面那些甜蜜而美丽的往事。 往事已经随风而去。 人生在世。又有多少往事值得回忆。 “后來呢。”白雪只听到了他们相遇。却沒有了下文。 “之后就是相爱。我们还有了个孩子。不过幸福來得容易。走的也很快。再然后......”她已经不愿意去想了。到了那里。甜蜜的回忆已经沒有了。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疼痛。 “后來他人呢。” “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你沒有去找他。” “我找了。”白水光忽然抬起头。望着白雪。厉声道:“你可知道我脸上这些疤的來历。” 白雪摇摇头。这些剑疤每一道都残忍至极。难道就是这些剑疤使得他们分手。 白水光道:“我每出去找他一次未果。回來后就往自己脸上划一道剑创......” “啊。”白雪沒想到这女人竟刚烈至此。不止对别人狠辣。对自己也是毫不留情。 白水光咯咯笑道:“我一共出去了十三次。找了他十三次。你看看我脸上有几道疤。” 白雪早已经看过了。她脸上一共有十一道疤。“难道是找到第十二次的时候。你遇见了他。” “沒有。”白水光缓缓的揭开锦被。她双腿自膝盖而下竟空空如也。她的两条小腿。竟已齐根而断。“第十二次回來后。我斩掉了自己的一条腿。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找他。” 第十二次斩断了一条腿。可她现在已经是双腿俱断。白雪知道那是因为她断了一条腿。竟又再次出去找了一遍。而这次回來。她斩断了自己的另一条腿。从此再也不踏出这个宫门。幽闭在这个看似奢华无比。却孤独无比的牢笼里。 “你......”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感情比剑还要锋利。比火还要热烈。 这是一个世间奇女子。 “这些年。我再也不踏出宫门半步。唯一可以陪伴我的。就是这幅画。”白水光轻声道:“只有它最好了。既不会离开我。也不会背叛我。”她的声音虽轻。却刻骨铭心。 “这幅画。是我为他画的。画这幅画的时候。他的孩子才六个月。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年。真是快啊。” “二十七。”白雪忽然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 白水光才要回答。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急速拍门。几个人同声叫道:“殿下出事了。” “什么事。”白水光并不慌乱。冷静道。 一名宫女叫道:“殿下。你沒事么。” “胡说什么。”白水光喝道:“何事。快讲。。” 那宫女赶紧回话。道:“有刺客。” “刺客。”白水光看了一眼白雪。道:“我沒看见什么刺客。” 白雪心里面也是很奇怪。自己行踪已经很隐秘。绝不可能被人发现。再说若是被人看见了。怎么会进來这么久后。才会有人來报刺客。 看來还有人今夜闯了皇宫。 “其他人。”白雪用口型小声道。 白水光点点头。冲外头道:“一个小刺客而已。值得大惊失措吗。你们擒住了人再说。不要打搅我了。” “这......是。”那宫女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应道。 这时。有另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殿下。让奴婢们进來瞧瞧吧。否则也不放心。” “放肆。”白水光沒想到居然有人敢违抗自己的命令。她怒斥道:“我说沒事就沒事。你來看什么。” “是小茵娘。”白雪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去惹怒白水光。 ------------ 第三百七十四章 逼宫反叛 白雪看了白水光一眼。忽然身子一振。已如一片枯叶飘到窗边。揭开窗帘一角。手一动。一阵火光耀眼。窗外竟守着十多名手执火把的太监模样之人。在正门外便是那小茵娘。她身后还跟着几个蒙面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当即又退了回來轻声道:“已被封住所有退路。” 白水光面色不变。低声道:“嗯。”她心里根本不关心那些事。反倒是拉着白雪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床沿。 此时。又有拍门声。 白水光眼中厉芒一闪。喝道:“何事。” 这次拿小茵娘已经说话很不客气了。强硬道:“刺客入宫。奴婢极不放心。一定要进來看一眼。” “好大胆。”白水光沒想到这个小茵娘竟敢违抗自己的命令。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小茵娘忽然大声道:“那刺客极可能已经挟持了殿下。众人听令。为救殿下。我们一定要闯了。若是日后殿下怪罪下來。都由我小茵娘拦着。” “是。”那些蒙面人轰然应诺。 “放肆。她敢......”白水光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强撑起出去。早已被白雪一把拉住。他极轻道:“她反了。” “反了。。”以白水光平日里的手段性格。岂能猜不到。只是今天她乍然见到白雪。心中犹如一团乱麻。一时失了分寸。经白雪这么一说。她也立即冷静下來。当下微一沉吟。向白雪打了个手势。命他上床钻入被中。 白雪也知道这小茵娘破门而入已经是势不可挡的。既然她敢这么做。那么门外的宫女太监自然已经换成了她的心腹。自己若是躲到了暗处。倒可以成为白水光的一支伏兵。 当下。他再不迟疑。上床卧倒。拉了绣被盖在身上。只觉一阵甜香。直钻入鼻端。 白雪这一生上过许多女人的床。为了许多理由。也抱着各种不一样的心态。 可这一次。他的内心一片安宁。躺在这张床上。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和宁静。倒似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带过孩子的人都知道。无论那孩子哭得多么撕心裂肺。只要一回到母亲的怀抱。允上乳汁。立即就不哭了。这就是天性。人的天性。 “彭”一声。那宫门竟然真的被撞开了。此时的白水光已经完全冷静下來。她面无表情的望着小茵娘带着四个蒙面人抢进门來。 小茵娘在房中四下打量。不见有何异状。那纱帐已经放下。她也看不清床上的模样。不过她万万也不会想到有一个男人躺在白水光的身边。 白雪尽量抚平自己的身子。暗暗着急。有些恨自己沒有将那阳逆枪带在身边。若是有魔枪在。要杀出重围并非难事。可如今他手无寸铁。又如何带着一个沒有双腿的女人杀出去呢。 他虽然沒有见过小茵娘出手。但是从欧阳等人的身手上看。她也绝不会太弱。更无论那些蒙面人。他只看过一眼。每一个都是静如山岳。一代宗师气概。 “老天爷。我才遇见了她。难道就要我们葬身于此吗。” 白水光冷冷道:“你们想干什么。” “哎呀......”小茵娘假作不小心。把手帕掉在地下。俯身去拾。往床底一张望。还是空空如也。她的心中大定。她今日已经胜券在握。唯一担心的就是刚才太监们嚷嚷着的那个莫名狐仙。怕是白水光藏在暗中她不知道的人。 白水光看她这幅做作的模样。道:“床底下也查过了。” 小茵娘得意的笑着道:“殿下明鉴。奴婢是有职责在身。得罪了殿下。” 白水光讥讽道:“好一个职责在身。你倒是尽忠的很。” “奴婢应该做的。”小茵娘道。 白水光道:“既然刺客已经抓完了。那么就退下吧。” “且慢。”小茵娘笑笑道:“奴婢还有一事要禀告殿下。” “哦。”白水光也早知道她既然做了。就绝不会后退的。说道:“你有事还要禀告吗。” 小茵娘道:“殿下这话严重了。” “何事。说。” 小茵娘道:“启禀殿下。奴婢近日里在后花园中行走。听到许多太监们在嚼舌头。说这未央宫历來都是太子的宫殿。殿下久住于此。实在是......” 白水光似笑非笑道:“实在是什么。” 小茵娘在她手下多年。积威之下不敢多加放肆。不过这开弓沒有回头箭。竟然做了。就要狠。她一咬牙。道:“公主殿下久住未央宫。实在有犯上之嫌。” “哈。哈。哈哈。。”白水光仰面长笑。声势震动屋顶瓦片。经久不息。 白雪心中赞叹:“好内功。” 那小茵娘等白水光笑完后。才道:“公主殿下想要用笑声來搬救兵。未免有些失算了。这附近已全是我的人了。” 白水光止住厉笑。冰一般的眼眸盯着小茵娘道:“你改口声声唤我公主殿下。看來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师出有名了。” 小茵娘被她一看。心里面矮了三分。不敢直视道:“不敢。” 白水光道:“那你说说看。我该住哪个宫。” 小茵娘道:“西华宫。” 白水光道:“沒想到。就凭你也想将我打入冷宫......你说吧。背后是谁在指使。” 小茵娘道:“沒有人指使。这不过是奴婢的一点心意。也是未免殿下为人背后垢弊。” “看來你倒是一片好心了。”白水光道:“我去了西华宫。那么着未央宫。你想让谁來入住。” 小茵娘一愣。自然道:“本朝沒有太子。自然是空着。” 白水光点点头道:“本朝。说得好。只怕很快就要改朝换代了吧。” 小茵娘默然不语。她既然做到了逼宫这份上。她的目的自然也是瞒不住别人的心了。 “跟她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这些年。我们早已经剿除了她所有的心腹。就剩这么一个孤家寡人。还怕了不成。”小茵娘背后一个蒙面人不愿再等。忽然厉声道。只是他这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是你。”白水光神色一动。道:“曲盐族曲无双。你虽然咬着舌尖说话。可还是瞒不过我的......” “不好。”白雪心中一动。知道要出事。本來白水光若是沒有认出这个背后主使人。可能今日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可她这么一说。这曲无双便不得不杀了她灭口。 “哈哈哈。”那蒙面人忽然往脸上一抓。扯下面巾。却是一个黑黄面皮的痨病样汉子。他厉笑道:“长公主。你虽然聪明。可还是不够真正的智慧。你若是装聋作哑。沒准我还能饶你一命。” 白水光并不畏惧。她淡淡道:“既然曲盐族的族长已经來了。那么其他两族呢。你们何不解下面纱呢。” “不必了。”曲无双傲然道:“他们并不是那两族的人。准确的说。阿什族和狮鹫族。已经在这一刻都成为了过去。” 白水光身子极轻微的一晃。虽然隔着纱幔他们看不见。可近在咫尺的白雪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知道这两族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沒想到这个曲盐族竟能一举剿灭和他并列的两族。进而來逼宫。看來他是想做皇帝了。 念及此。白雪轻轻的将白水光的一只左手捏着自己的手心。轻轻的拍了一下。 “很好......”白水光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她镇定了许多。说道:“看來我真是小看了你...你竟有了一统三族的实力。还能买通我手下的心腹为你办事...” “殿下并不是小看了我。”曲无双道:“而是你的眼里除了那个男人。根本沒有任何人。” “我......” 曲无双激动起來。大声道:“当年您是何等风采。一人一剑。燕京城下抵抗南国几十万大军北伐。杀的尸体堆着比城墙还高。那时候。我曲无双对您是五体投地的敬佩。您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自从你为了那个男人斩断双腿之后。将自己闭门锁在宫中。这又是多少年了。如今的北域已经破落成什么样了。” “若再不救国。那南国余歌一旦北伐。则大事去矣。” 白雪从曲无双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个男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的。或许他要反。也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世人做事。何曾不过冠冕堂皇呢。可只有他自己的心底最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如话中说的那么的理直气壮。 “你这么做。倒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北域的未來了。”白水光冷冷道:“是吗。” “我逼宫。一则不忍祖宗打下來的半壁江山毁在无心理国的身上。二來也是为了我族的利益着想罢了。”曲无双道:“至于将來史书上会怎么写我曲无双。那我也顾不得了。” “好了。冠冕堂皇的话你已经说了很多。”白水光道:“动手吧。” 白水光就那么静静的半靠在床上。可这些人却无一人胆敢上前。老虎虽然齿牙已钝。余威犹在。 ------------ 第三百七十五章 喋血宫廷 曲无双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白水光身上凌厉的剑气。他不禁回想起当年。就在那百年不倒的燕京古墙下。整个北域摇摇欲坠之时。当皇室所有男儿全部战死。所有人都认为就要城破亡国之际。就是这个女人。 她白铠白甲。单人单剑。守在了古城门前。 从那一刻起。曲无双才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无双。只因他的眼里只有这个无双的女人。无双的剑气。 血染铠甲。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当夕阳的余晖印在这个女人身上。将一身血甲映成了金黄。恍如真龙在世。 也是因为她。北域哀兵大胜。从此南国再也无力北伐。 可那个女人又要到哪里去了呢。自从她心灰意冷之后。北域每况愈下。一直到了这一刻。曲无双竟隐约感到了她当年的剑气。 那是要杀人的剑气。 “你们不是要逼宫吗。”白水光冷冷道:“这世上只有战死的白水光。沒有躲在冷宫里的白水光。” “好。”曲无双大喝一声。他身后早有一个高瘦蒙面男子跃出。一对判官笔破开纱帐。强点上三路。 白雪想要起身相挡。可白水光那被他握住的左手一翻掌。安慰住他。他只能继续蛰伏。 “哼。”白水光冷哼一声。右手食中二指一并一划。匹练般的血色剑气破体而出。 众人眼前一花。那宽大的纱帐缓缓盖下。盖在那高瘦男子的脸上。他的咽喉处一道红线。 “剑气。”曲无双不知觉得退后了一步。当年那一战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就是这种剑气。刚开始杀人时。还是白色的。杀到后來竟连剑气也染上了血光。化作猩红。 白水光面无表清。道:“你们还有谁想上來。” 眼见众人已经露出胆怯之色。小茵娘有些着急了。她喊道:“事到如今。已经沒有退路了。要么战。要么死。难道你们这么多男人还怕了她一个断腿的女人不成。” “小茵...”白水光看着小茵娘道:“这么多年來。我倒是小看了你。沒想到你居然是个角色。” “我...”小茵娘咬着嘴唇道:“殿下。我......” “为什么这么久你们都不动手。偏偏选在今天。”白水光想了想。道:“看來是欧阳得手了。我这个名义上的主子也失去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了。你们不仅要吞下北域。还要南侵。” 白雪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小茵娘根本沒有在未央宫里。原來她将那名册私吞了。” “殿下果然心思过人,可惜啊......”曲无双叹道:“殿下若是能早点振作起來。我国何愁不兴。我等又何必要走这条路。” “路是自己选的。选了就不能后悔。”小茵娘焦急道:“上吧。” “口口声声说着上。你为何不上。”白水光冷冷道。 小茵娘叹气道:“我不行。” 白水光道:“我手下几个人。以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既然你有心要反。肯定也偷去了我不少的功夫了。” 小茵娘咬着嘴唇。道:“那我试试看。” 她说要试试看。可身子却往后走了几步。然后双袖一抖。各自滑出一柄一尺长的短剑。剑柄上系着红绸缎。她躬身道:“殿下小心。我要出招了。” 她竟然用这种手段來对付一个双腿俱断的人。明显就是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白水光目光冰冷。道:“你果然学了很多。” “不可。”曲无双突然道:“无论如何。殿下都是一代人杰。我们可以反她。但绝不能侮辱她。” 小茵娘冷笑道:“若要说正面对战。凭你我的功力。都不是她的十招敌手。” “这......”曲无双迟疑道:“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小茵娘道:“火烧还是水淹未央宫。” 曲无双叹道:“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 小茵娘忽然眉目含情。卷起一边袖里剑。用那双冰凉的手去摸了摸曲无双的脸。深情道:“我做这么多事情。还不是为了你。可到了现在。为山九仞。就差一步。我们怎么能放弃。” 曲无双脸上筋肉抽动。终于狠下心。道:“哎。随便你吧。” “哼。男人。”小茵娘心里冷笑一声。又亲昵的拍拍他的脸。才又放下那袖中剑。 她已不再说话。她的剑已出乎.剑光闪动间。她身上的宫装如同盛开的孔雀。彩带飞舞不停。夹杂着那两柄短剑。恍惚间哪里还能分辨她的手在哪里。她的剑在哪里。 她人本就是离得白水光一丈多远。加上这许多的虚幻。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白水光能赢。 白雪躲在被窝里。沒能看到小茵娘的剑法奇跪变幻。但是曲无双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小茵娘的武功之高更在他想象之上。 现在他才知道。一直以來她的剑法都隐藏了真正的威力。就是为了今天。 古老相传。从前有个公孙大娘。她会剑器舞。彩衣空手。彩带如飞。竟将这种原來只作观赏的舞技。加以变化。变成了真正可以刺敌伤人的武技。 现在的小茵娘。无疑已经化身为公孙大娘。但见剑光來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端的是威力无穷。 曲无双心里在叹息。直到今天.他才更加佩服白水光。只因她的一个手下已经有这般的武功。那么如果她自己双腿还在。又该到了怎么样的境界。 武道的最高境界。到底又在何方。 沒有人知道。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只因学无止境。每个人所学的。都不过是沧海一栗。又谈何巅峰呢。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大开了眼界。曲无双不禁暗暗在想。如果自己唤作是白水光。他简直无法想象该如何应对这种如水银泻地般的剑法。 白水光也瞪大了眼睛。她在看。一直沒动。她的掌中沒剑。可在小茵娘的眼里。她就是剑。一柄虽然沉寂了许多年。看着锈迹斑斑。却锋利无比的名剑。 所以小茵娘的剑舞得更快了。这种剑法的变化实在太奇诡。招式实在太繁复。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要击中白水光。可又偏差了一分而过。这当然不是小茵娘心存良善。而是她也在等。等待机会。等待白水光露出一点破绽。只要她的眼神稍有疏忽。小茵娘的剑就要饮血。 所以这一战。看着飞舞潇洒。招式繁复。可真正过招只会是一招。 一招过后。生死就定。 白水光的手终于动了。只见她轻轻一划。那天下无双的剑气已经挥出。只听“盯”的一脆声。声如龙吟。 剑光。合即分。那条飞舞的红绸缎已经断作两截。缓缓落地。 曲无双失声道:“好剑法。” 若不是小茵娘站的极远控制绸缎进攻。这一剑早已将她的胳膊斩下。她面色一阵阴晴不定。忽然解开腰上束带。扯过一个口子一撕。竟扯出一条盘了几圈的银鞭。 那鞭子又细又长。更在末梢挂着一个尖锐的倒钩。她“呼啦”一声甩了一鞭。冷笑道:“殿下好剑气。不过我这条鞭子是人发、银丝、还有玄铁煅铸而成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倒不知殿下的剑气能不能伤得了它。” “无耻。”白雪心中怒极。沒想到这小茵娘竟然如此狠毒。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看來她为了今日是准备多年了。处处布置都是针对着白水光身体的残缺去的。 他不知道。这女人若是要对另一个女人下手。用的手段绝对是最狠毒的。务必要求一击必中。将对方打得毫无反手之力。这是她们的天性。 白水光刚才那几道剑气。已经费了她不少功力。她毕竟是残缺之身。真气运转不如从前顺畅。一边调息一边道:“你真是费心了。” 小茵娘笑着道:“殿下是何等样的人物。小茵跟随你多年。自然是知道的。如果今日不能将你制服。日后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白水光道:“难道你以为杀了我。你以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小茵娘道:“你是在说欧阳他们。” 白水光“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小茵娘大笑。放佛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笑话。她大笑道:“他们。他们不会知道你死的。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长公主殿下已经薨逝。你会以另一种方式好好的活着。” 白水光这才真正知道他们的恶毒目的。恨声道:“原來你们还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小茵娘摇摇头。忽然在白水光面前转了一圈。裙角飞扬道:“我们不用挟天子。殿下你不觉得。我也很有做天子的气派吗。” “你是要假扮我的模样。做我。”白水光身子一阵阵的发冷。失声道。 小茵娘得意道:“不错。这龙床我也伺候了几十年了。你的一举一动。任何习性我都了如指掌。武功也很模仿一些。你说。我还不能做你吗。” 白水光忽然也仰天狂笑。 “你笑什么。” “我在笑。”白水光厉声道:“要做我。还是先斩了这双腿再说吧。” ------------ 第三百七十六章 束手就擒 “哼。我不必自断双腿。也一样能做你。”小茵娘一甩银鞭。厉声道:“今天你已经绝不可能逃得出去。何必诸多挣扎。” “是吗。”白水光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來吧。” “啪。”小茵娘的银鞭在空气中打了一个响鞭。已如毒蛇般咬來。她本是用长绸缎舞剑。剑法已经刁转毒辣。如今用上了长鞭。更是如同长出了一段手臂。挥舞起來得心应手。角度刁转之极。往往都是从白水光极难防御之处而來。 白雪到了现在。已经心急如焚。他不明白为什么白水光还不放他出手。他三番四次想动。都是她那只左手按下。一直到了现在。她的左手还按在白雪的手上。 曲无双已经看的目瞪口呆了。他也发现。白水光到了现在也不过才用了一只手。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不用双手对敌。 不止是他。还有小茵娘也早发现了。她之所以久攻不下。也是在顾忌白水光的那只左手。她看不透白水光那只左手下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或许是一个百发百中的歹毒暗器。或许是一口吹毛断发的利剑。也可能她死也不放手的是传国玉玺。 想到这里。小茵娘的鞭子挥舞的更急。更密。更毒辣。 “着。”就在那一刻。白水光的右手二指轻轻的捏住了小茵娘的银鞭末梢。那条毒蛇般的鞭子立即变作一条死蛇。然后她的左手一挥。已有一个迅疾无比的人影扑向小茵娘。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上开始传说。白雪的轻功已经是天下第一。这或许有些夸大。但若要说天下轻功前五名的。白雪应该能够入围。何况这一下他已经积蓄良久。借着白水光的一臂之力。简直就是快逾闪电。在小茵娘根本來不及任何反应之前。已经点住了她身上十八大穴。然后一把揽住她酥软的身子又掠回床边。微笑不语。 “你。” 这一变故实在太快。快的不过只是一个眨眼。局势已经完全逆转。小茵娘已经由绝对的胜利者转变成了阶下囚。她当场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出。 这倒不是白雪伤的。而是她气的。 “你是谁。”她强硬的又咽下这口鲜血。狠狠道。 白雪笑笑道:“我是谁。难道你不知道吗。” 小茵娘望着这个男人。白雪已经易容。她的确认不出來。叹息道:“我认不出。我自以为这未央宫是了如指掌了。可沒想到......” 她沒想到之后的话沒说。可白雪已经知道她误会了。她看见自己从白水光的床上奇袭而出。以为自己是白水光蓄养的面首。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哦。”小茵娘显然不信。 “这......”白雪也自知解释不通。不过他也不准备解释。又笑道:“你已经败了。败了就是败了。” “不错。”小茵娘的脸痛苦的扭曲了。她恨声道:“我本不该败。本不会败。” 白雪冷声道:“可你已经败了。” 小茵娘只能叹息。“哎......”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吗。”白水光忽然淡淡道。 小茵娘道:“我败在自己筹备不周。竟然沒发现你居然还有人忠心与你。” 她那杀人般的目光狠狠的盯着白雪。白雪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错了。”白水光也望了一眼白雪。她说道:“你错在不够狠。要做大事就必须要够狠。你既然已经掌控了一切。完全可以一把火烧了这未央宫。到那时。我穷途末路只能强行闯出去。而你就可以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岂能手到擒來。” “我......” “可你偏偏沒这么做。选择了一种最笨的方法。与我决战。结果害得自己身陷囹囫。功败垂成。” “我...”小茵娘满脸狐疑。道:“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这些。” “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白水光将目光从白雪身上转过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小茵娘。道:“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我...我该怎么做。”小茵娘还是不明白。在她认为。自己被擒。只有死路一条。可看这样子。白水光并不想要取她的性命。这实在太过奇怪。 白水光缓缓道:“为君者。必须要有非常之手段。你若是不能做到。我算是看错了人。” “为君...”小茵娘顿时觉得浑身被一个霹雳击中。整个人不自主的颤抖起來。喃喃道:“你是说。你看中了我。” 白水光道:“你终于明白了。” “这...”白雪也听明白了。但他更加糊涂了。明明已经擒住了叛乱元凶。为何不但不处死。还要看中了她。这究竟是哪门子的道理。 “从今天开始。这一刻开始。北域就交给你了。”白水光浑然不顾众人的惊异欲绝的目光。缓缓宣布道:“我白水光已经死了。你愿意做我也行。愿意自己另立门户也行。不过我劝你还是借我的名声用几年。以备南国之隐患。待到几年之后。北域兵强马壮之后。你要南下也行。要固守也行。都随你。” “殿下。这...这是。”小茵娘痛哭流涕。她也不知哪來的气力竟推开白雪的扶持。一把跌跪在白水光的床头。磕头道:“殿下。奴婢不明白。奴婢只求一死。不敢奢望......” “住口。”白水光厉声道:“从这一刻起。你就是北域之主。多少百姓都看着你呢。岂能随意言死。白雪。你解开她的穴道。让她站起來。” 白雪虽然心中不明白。但还是马上道:“好。”伸手在小茵娘身上一拂。已经解开了她的穴道。 “白雪。”小茵娘突然瞳孔一缩。失声道:“原來你就是白雪。” 白雪道:“我是。” 小茵娘点点头。她即已解开穴道。也缓缓站起來。道:“怪不得刚才那身法快似鬼魅。原來是你。” 白水光挥挥手道:“你们且先退出去。我还有话和白雪说。等说完了。你再进來。从此以后这个宫就是你的了。” 小茵娘面色阴晴不定。还想要再说什么。可白水光根本不想再听。只是挥挥手让她退下。 终于。所有人都退下了。未央宫放佛一下子空荡荡了许多。只剩下白雪和白水光。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要会这么做。”白水光看着她身边的男儿。笑笑道。 白雪道:“不论你怎么做。都有自己的道理。娘。” “娘”。白水光听到这一声喊。顿时泪水滚滚落下。竟一把紧紧的保住白雪。说不出话來。只是痛哭不止。 一个人寂寞了二十多年。突然有一天。她的孩子高高大大的來到了她的面前。她怎么能不失声痛哭。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刻。抱着她最亲的人哭一哭。又有何妨。 白雪也忍不住眼眶红了。他也紧紧的抱住她的身躯。 也不知多久。白水光终于不哭了。她喜从悲來。竟又笑了出來。她分开身子捧着白雪的脑袋瞧着。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猜的。那张画太像我了。”白雪往脸上一抹。已经将那石膏面具巧妙的取下。露出他那绝世无双的容颜。 白水光望着这张脸。叹道:“你果然很像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來的。”这张脸她已经二十多年沒看到了。如今竟再见面。却是换成了她儿子的模样了。 白雪道:“那个男人应该叫做龙阳。对吗。” “是。他就叫做龙阳。”白水光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难道......” “是。”白雪知道她要问什么。点头道:“我见过他了。” “他......”白水光的声音开始颤抖。她别过头。终于问出了口。“他还好吗。” “我也不知道他好不好。”白雪道。 白水光焦急道:“他怎么了。难道已经...死了。” 白雪道:“他已经死了。他早就死了。不过一直寄存在阳逆枪上。直到最近。才真正的离去了。” “原來他早已经死了。难道我找不到他。”这么多年沒有找到他。其实白水光的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当终于证实了这个事实之后。她竟显得异常的平静。平静的让白雪感到一丝丝的不对劲。 “他有沒有对你说起我。” 白雪道:“他只说我母亲叫白英。已经死了。” “死了。”白水光道:“很好。他还说了什么。” “沒有了。”白雪记得当初他爹还说过北域白氏王族是死敌。遇见拔剑就杀。这话他不敢说。直到现在。他还沒有完全搞明白他父母之间的感情。还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会让这一对天下无双的夫妻分隔几十年。终于阴阳不见。 白雪隐隐间有种预感。当年肯定发生了一件极可怕的事情。导致了他们劳燕纷飞。也因为他们的分手。龙阳才会独自去战拜月祭祀。最后身死道消。白雪也流落江湖多年。 只是这一切她不说。也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 第三百七十七章 地下密道 “娘。”白雪轻声道:“娘。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不必沉湎在那其中......” 白水光叹息了一声。抚摸着白雪的脸。道:“他现在在哪里。葬在哪里。” 白雪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肯定他最后的归处是在青铜魔棺里。” “青铜魔棺。”白水光幽幽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听他说过这口魔棺。是一块奇石。” 白雪道:“是。” 白水光道:“你带我去看看那个魔棺。” 白雪不敢违拗道:“是。不过......” “不过什么......” 白雪迟疑道:“这里怎么办。” 白水光道:“这里我已经交给了他们。从此和我再无关系。” “娘。我......”白雪道:“我不明白。” 白水光低低道:“你问吧。” 白雪道:“这个我本不该问的。但他们既然反你。你又怎么会将北域交给他们呢。” 白水光目光留恋在白雪的脸上。白雪一片坦然。她许久后叹道:“雪儿。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名利的追逐。你问这个问題。看來是为了我。” 白雪想不到她对自己也用心机。心里面有些不舒服。沉声道:“我不过是不明白而已。” “雪儿。”白水光看出他的不乐意。温柔一笑。道:“娘自小成长在勾心斗角的皇家。不久前你也看到了。连跟随我这么多年的人。也要背叛我。娘也不是信不过你。不过这名利耀眼。娘是担心你......” 她这番话。说的极为诚恳。白雪哪里还有闷气。早就抛到云外。喊了一声:“娘。” 白水光每听到他喊一次自己。就觉得说不出的暖心。她叹道:“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听你喊一声娘。娘的心里已经很满足了。这些身外之物。就让他们争去吧。” “这......”白雪道:“让他们争去。” 白水光道:“余歌几乎兵不血刃的收取了苗域。据我所估计。她肯定不日要挥军北上。但那时。我们北域根本无抵抗之力......” 白雪道:“怎么会这样。” 白水光道:“我们这一族本是草原游牧。入主中原靠的是马背上的功夫。只可惜当年先祖沒能一鼓作气攻打下整片江山。这些年來。王公大臣们在这花花世界早已经泡软了骨头。一代不如一代。莫要说是南下。便是自保也难了。” 自古以來。能取天下的。不一定会坐天下。白氏王族到了今天。已经再无一个男丁。准确來说。只剩下白雪这么半个男丁。这又是何等凄惨。 “现在的北域已经是个烫手山芋。可笑他们这些人还要來抢。”白水光继续道:“皇图霸业的美梦。我早已醒來了。如今既然他们想要争。就送给他们好了。日后也免得我做个亡国之臣。” “北域难道真的烂到骨子里了。”白雪沒想到作为北域的真正主人。。白水光。他的母亲。竟然彻底的放弃了北域。 “或许在遇见你之前。我还会选择在这未央宫里。等着余歌攻打过來。一把火烧了这个宫殿。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白水光望着她儿子。心满意足道:“有了你。我还不想死。至少我还要去看一眼那口魔棺。” 白雪道:“余歌难道真有这样的实力。能够一举统一中华。” 白水光道:“不论她能与不能。都与我无关了。” 白雪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一道枷锁。虽说白水光主动放弃了北域。给他解了个大难題。但余歌究竟肯不肯放巫家姐妹。他实在沒底。 “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走。” “好。”白雪起身。道:“娘。你要收拾什么东西吗。还是改日再來拿。” “我们从密室走。什么也不带走。”白水光沉声道:“即刻就走。” 白雪道:“为什么。” 白水光望着门外的晃动的火把。道:“我虽然放过了她。但她绝不会放过我。” 白雪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门外的火光有些亮得耀眼。他不禁一惊。道:“他们难道想放火。” “这本就是我教她这么做的。”白水光道:“小茵自以为自己了解我。但我又何曾不了解她。我故意放过她。就是要让她放火來烧我。等烧到这里变成一堆焦土。你我也就死了。” 白雪喃喃道:“死了。” “不错。”白水光狡黠的一笑。道:“你要知道。很多时候。死人往往要比活人能做更多的事情。” 白雪道:“娘。你这是另有所指。” 白水光道:“你深夜來我宫中。究竟为何人而來。难道我就真的猜不到一点吗。” 白雪承认道:“我本是为了那本名册而來。就是欧阳费尽千辛万苦得來的东西。可谁知道......” “世事之变化的确出人意料。”白水光已经趴到白雪的背上。指点着他往里墙走去。说道:“你和你爹不同。他要的是统一他们汉人的江山。你呢。” 白雪一愣。道:“我什么。” “你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人活着。”白水光揭开墙上一幅萧远山的山水画。里边一堵黄墙。 “我为了什么而活着。”白雪之于这个问題。发现很难回答。他这一生放佛都被人用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牵着走。前方有什么。要去哪里。他根本不知道。 白水光道:“有时候。你并不是看不到。而是缺少一股魄力。” “什么魄力。” “就像这堵墙。”白水光冲着那墙道:“你说我们前面还有路吗。” 白雪看不出來路在何方。前方只有一堵墙。 “沒有。应该是我看不见。” “你不是看不见。而是不敢破--破而后立。”白水光忽然一声轻喝。右掌如刀。一刀已劈开那堵黄墙。破出一个黑乎乎的洞。 “这......”白雪目瞪口呆的看见。那黑洞里有一个小小的机关按钮。 “有谁会想到。我把机关的控钮封死在一堵墙里。”白水光探手进去一按。“吱吱吱”几声轻响。下一刻。白雪脚下地板缓缓推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通道。 白水光伏在自己儿子背上。沉声道:“现在。路已经出现了。你说该怎么走。” “该怎么走。”白雪已经看清楚。那通道并沒有路。一条沒有路的路。该怎么走。 既然沒有路。那就不要用走的。 白雪双手扶稳白水光。纵身一把跳了下去。然后那地板又缓缓的合上了。放佛一切都沒有发生过。 这下面并沒有刀山火海。也沒有猛兽饿虎。甚至也不算太高。白雪落下后不久就掉到一艘船上。船上甚至还有一个人。那人在白雪脚刚着地就开始拼命的划船。 那种划船的样子。简直就是不要命了。要将自己一辈子的气力都在这一刻用出來。所以这船就算多载了一个人还是如离弦的箭一样快。 “原來下面是一条地下河。” 白雪感叹道:“这种逃生方式果然很别致。” 白水光道:“每个人都要留一条最后的路。这就是我最后的路。从來沒有人知道。” “他就是你最后一条路。” 白雪的这个他。自然是指闷声划船的人。 “是的。”白水光道:“他就是我最后一条路。” 白雪望着前方黑乎乎一片。道:“从这里出去。能到哪里。” 白水光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个问題。连我也不知道。” 白雪道:“你也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 白水光道:“只有他知道。” 白雪道:“你竟然这么相信他。” 白水光这次沉默了更久。才终于道:“雪儿。你要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一生中。总有一两个绝对信任的人。否则。这个人活在世上就太失败了。” 白雪想到了阳春。所以他点点头。道:“是的。” 这地下河九曲十八弯。不一会儿。便连白雪也绕晕了。他实在不明白这划船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能够在如此之快的速度下。还能一次次有惊无险的绕过那么的弯道。放佛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触觉。就如同蝙蝠一般。 蝙蝠并不靠眼睛來飞行。它靠的是人眼所看不到的一种声波。这个人也像一只蝙蝠。 白雪实在很想和他交谈一番。但很明显。这人并不想和任何人交谈。 白雪问道:“他在这地下河多少年了。” 白水光道:“自从我斩断双腿之后。他就在了。” 多少个日子里。一个人孤苦的守候在这地下世界里。这个人到底是靠着什么样的信念才能坚持着。 也许过了很久。终于可以见到一些依稀的星光。再过了许久。那船终于靠岸了。水声哗啦。白雪他们已经回到了地面上的大江。靠在了岸边上。 “我们上去吧。”白水光拍拍白雪的肩膀。 “嗯。” 等白雪上岸后。那小船立即离岸。箭也似的窜出去老远。现在也还是深夜。借着依稀的光亮。白雪看到那划船人的头长得特别大。脖子很短。手臂又很长。倒像是只黑猩猩。 不过他并沒有看清楚。那船已经远去了。 ------------ 第三百七十八章 最后一招 “他要去哪里。”白雪直觉的感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或许他根本不是人。因为沒有人的头会那么大。手臂那么长。 白水光道:“他要去他该去的地方。” “他该去的地方。难道是去死吗。”白雪喃喃道:“为了保住我们的秘密。” 白水光道:“他要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去哪里。” 白雪道:“是的。我们要回去。” 这条江并沒有出城。到底是穿过燕京城的。不过此地也算是偏僻之极。并沒有來往的行人。 白雪建议道:“娘。我先给你找个安身的地方。然后再去将魔棺取來。” “不必。”白水光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句话虽然说的很俗。但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们就去你落脚的地方。” “好。”白雪背起他娘。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等他轻飘飘的落回一品药铺那四合院时。听到茅厕里竟然还有一点亮光。白雪等了片刻。原來是一个小丫头。她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提着灯笼上完厕所又回去了。 “沒人了。”白雪从暗处转出來。小声道:“不过我房里还有个人。我们......” 白水光道:“我们先去看看那魔棺。” “好吧。” 白雪一转身。走往其中一个房间。房内本就有盏灯点着。可还是很黑。浓墨般的黑。 这黑來自于中间的一口青铜棺。它静静的带着。却能吸引所有的光线。 白水光第一眼就看到了这口棺木。她忍不住说道:“带我过去。我要摸摸他。” 白雪不忍拂逆。背着走到青铜棺旁。她伸出自己的右手要去触摸。就在她那苍白的手指刚碰到青铜棺木时。棺内突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叹息声很轻。哪怕是在寂静的夜里。也听不清晰。 “真的有叹息声吗。”白雪也不敢肯定自己听到了。 “原來他最后的归宿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白水光抚摸着这平凡的青铜棺。她的指尖在微微颤动。 青铜魔棺既沒有迎合她的触摸。也沒有抵抗。放佛毫无灵智的死物一般。只是待着。不动不响。 白雪掌一开。吸來一把太师椅。将他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安慰道:“娘。你也别太伤心了。” “我沒有伤心。”白水光的脸上的确不见到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反倒是平静的吓人。望着铜棺说道:“我只是有些感慨。” 白雪不能猜测她在感慨什么。但或许这样总比伤心断肠好吧。 白水光道:“他是怎么死的。” 白雪道:“爹是为了我。和苗域的潜龙脉大战。等我醒來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潜龙脉。”白水光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余歌能兵不血刃收了苗域。原來是那条潜龙脉被你们伤了。” 白雪道:“不仅如此。孩儿觉得。那条潜龙脉已经被孩儿给吸了。” “哦。”白水光反手扣住白雪脉门。搭脉沉思。 白雪一惊。他虽然知道他母亲的武功极高。而且方才那一扣。也是有心打无意。但白雪石何等样人物。他的身体本能是一等一的快。竟然完全沒有还手之力。可见白水光的手法迅捷。 “娘......”他见白水光的脸色有些沉重。轻声唤了一句。 白水光缓缓收回手指。道:“你也练那阳逆枪。” 白雪道:“是的。阴错阳差之下。孩儿练了一些。” 白水光淡淡道:“不是一些。你的功力极深。即便是我。断了这双腿之后。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白雪道:“娘。你怎么说这话。” 白水光道:“这是事实。不过若是要论到搏命。你还是差我一筹。” 白雪伏在她的膝头。道:“娘。孩儿怎么会和你搏命。我们好不容易相逢。你怎么老是说这样的话。” 白水光并不理他。道:“阳逆枪十三式。看來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白雪先是少年时看过名草堂的水龙吟。后又学过谋字诀。其后与东瀛一刀一战。也明白了“风水相博”的势字诀。若要说这散落的十三式。还差了最后一个法字。 白雪道:“是。孩儿就只差一个法字。已经凑齐了所有的字诀。” 白水光点点头道:“你比你爹当年强。终于可以学全了这古今往來第一凶兵。” 白雪道:“可这个法字诀。传说在西漠。孩儿今生怕是沒这个机会去见识一番了。” 白水光奇怪的一笑。道:“你有。” “有。” “这一法就是这十三式的灵魂。如同画龙之点睛。只要你学会了这一招。”白水光道:“天下间再也沒有人是你的对手。” 白雪惊讶不已。“这......” 白水光望着他的眼睛。道:“雪儿。你想不想学。这最后一个法。” “我...” 天下第一。这是所有学武之人的梦想。现在。这个梦想就在白雪的咫尺之间。只要他点下头。就可以实现。 白雪会怎么选择。 “我......” 白水光道:“你要快点做决定。” 白雪道:“娘。难道那最后一个法字诀。在你的手里。” 白水光嘿嘿一笑。道:“否则你以为娘凭什么单人可以击退南国大军。就单论今晚的叛乱。若非娘的武功。早已被人乱刀瓜分了。” 白雪问道:“这个法字诀。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白水光道:“这一招。无数年前就已经在我族手里。也是凭着这一招。我们才能够打进中原。入主燕京。你以为娘离开皇宫什么都沒有带吗。娘早就将最重要的东西带出來了。” “原來如此。” “你想不想学。” 白雪忽然道:“娘。我不想学。” “为什么。”白水光这次是真的吃惊了。她沒想到白雪会说不想学。 白雪从她的膝头离开。站起身子。叹息道:“天下第一又怎么样。我从來都不爱练武。学和不学又有什么分别呢。再说了。这一招是白氏王族的。我......” “傻孩子。”白水光笑着说道:“你是娘的孩子。也就是白氏王族的继承人......” “娘。”白雪提高了声音。打断她道:“我就是不想喝白氏王族扯上关系。我只想做娘的儿子。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 “我明白了。”白水光叹道:“原來你是怕学了这一招。也就继承了白氏的基业。也就要抗下这半壁江山......” 白雪拉过她的手。歉意道:“娘。对不起。我不是争霸天下的料子。” “我知道。”白水光道:“娘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其实你误会了。娘传你这一招。是为了后继有人。不至于绝学失传。并沒有要你绑上白氏这条即将要沉沒的大船上。船要沉。有娘一个人赔命已经足够了。” “娘。”白雪焦急道:“你不能胡说。我才刚认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我不会让你死的。” “是吗。有些事都是注定的。不是按照你说的去做的。”白水光的目光似乎飘到了很遥远的远方。在哪里。还有人在等着她。 “娘。你说什么呢。”白雪皱眉道:“这不吉利。” “雪儿。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娘只给你演示一遍。这一遍你到底能领悟多少就是多少。”白水光忽然秀目中精芒大涨。整个人气势顿时升到了最高。 “娘你要干什么。” 白水光的耳里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唤。她已经将全身功力都提动起來。身下的那太师椅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啪”一声化为粉末。她却沒有跌倒。反倒是身子被一根细线牵着一般。依然腾空着。她的目光已经看穿了这黑夜。看在了白雪所不知道的远方。 白雪已经被那股强大的气势逼开。他觉得白水光的身体周围有无数的无色的气流。她已经渐渐不像是一个人。像是一口剑。剑气惊天。 白雪大声喊道:“娘。你要干什么。”这时候。他已经不在乎会不会吵醒其他人了。他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白水光并不仅仅是在传剑。她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你看好了。” 白水光的掌中虽然无剑。但白雪还是能感到她在执剑。这一剑她轻轻一挥。划过一个奥妙无比的半圆。整个夜晚猛地一黑。放佛空气也被吸干了。 就在剑落下之后。伴随着一声惨叫。是一个女人的惨叫。 “谁。” 在那绝对的黑暗过后。远处缓缓走出一个握胸蹙眉的女人。她穿着金黄色的龙袍。鲜血正不断的从她的指间渗出。滴在泥土里。 “余歌。”白雪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直都在。”白水光一开口。那强提起的一口真气便泄了。她身子一软就要跌出去。幸好白雪一把抱住。将她扶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娘。你怎么样。”白雪关心的问道。 “沒事。”白水光摇摇头。她反握住白雪的手。道:“雪儿。那一招你看明白了多少。” ------------ 第三百七十九章 皇图霸业 白雪闭上眼。整个心间都是那半个玄妙的圆。犹如天马行空。不可捉摸。良久他才惭愧道:“孩儿愚钝。只能明白三成......” 白水光嘴角含笑。道:“三成就够了。已经很够了。当年我花了三个月。才看懂一成。你已经比我强太多了。可惜......我已经沒有时间了。否则......” “娘。你别说话了。”白雪大声道:“你会一直活下去的。一定。” 余歌捂着胸口。冷笑道:“哼。她这一剑。实是燃烧了心血发出來的。这一剑之后。她即便是不死。也要折寿二十年。” “住口。”白雪何尝看不出來这一点。他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不要我说。我偏要说。”余歌浑然不顾自己胸口的伤口。继续道:“她料定了北域必亡。所以竟想要助你魔枪功成。然后阻拦我大军罢了。。”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 白雪暴怒。身子一晃已经鬼魅般闪到余歌的面前。捏住她雪白的咽喉。赤红了眼。道:“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余歌毫不在乎。道:“杀了我。你别忘了巫家姐妹还在我的手里。” “哼。”白雪手上指力渐渐用强。道:“我杀了你。” 余歌已经开始脸涨红了。可她完全不在意。强硬道:“你不会杀我的。” “你。”在那一刻。也许白雪真的动了杀心。就在此时。白水光突然喊了一下:“雪儿......” “娘。”白雪丢开余歌。掠回屋内。望着白水光。她已经全身毫无血色。便连瞳孔也在渐渐泛白。白的可怕。似乎那生命力也随着血色在她体内褪去。 “记得我死后。把我也放进这口棺材里。”白水光嘴角含笑。道:“让我去陪你爹。” “娘你不会......”白雪已经感到自己眼角有水珠在涌动。这些年。他无论多少苦。都极少流泪。可现在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娘。你先别说话。我们先休息下好不好。” “雪儿。”白水光紧紧的拉住白雪的手。用她的生命里最后一丝力气拉着。嘶喊道:“我要你答应我。让我陪你爹一起。” “好。我答应你。”白雪忍不住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 “你爹这辈子。风流太多。到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我手里。”白水光已经渐渐松开白雪的手。她缓缓的躺倒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目光已经涣散。看着她自己的世界。用一种充满了甜蜜的语气道:“那一天的阳光真好。我还记得自己在洗澡。突然一个年轻人闯了起來。跳进我的浴桶里......他...雪儿。你看到了吗。你爹。他在那里...那里...等......我好......” 她终于松开了白雪的手。也再也沒有任何声息。 “啊。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雪痛不欲生。他本从沒想过自己的父母。可毕竟他也是有父母的。还是轰动天下的大人物。可沒想到自己刚和父亲相认。他就死了。这次也是刚与母亲相认。她也死了。 “如果。我沒有遇见他们。如果。我一开始就不和他们相认。他们还会死吗?”白雪在心底忍不住要问自己。“难道我真的是注定了孤独。任何与我关系亲密的人。若不是一个个离开。就是死亡。难道这就是我的命。” 从入关那一刻起。到底为了白雪死了多少人。有时候在深夜。他自己也快要数不出來了。残酷的宿命。不公的人生。为何偏偏要为难这样的一个男人。 现在。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也为了他而死。他简直已经生无可恋。感觉万物皆空。实在沒有提不起任何的兴致活下去了。 “也许我早该死了。当年就该死在春少的剑下。”白雪已经缓缓的举起手掌。往脑门落下。 “只要死了。就什么痛苦也沒有了。原來转了这么大一个圈。我还是该死。” 他这一掌落下。真的什么都沒了。也什么都不需要了。他放佛也看到了远处。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在秋千架上。冲着他笑。 笑的很开心。很明媚。 “不要。”白雪的手掌停在他脑门一寸之地。被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拦下。 “你想干什么。” 是余歌的声音。 余歌将白雪拉回了现实。这个残酷而无情的现实。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要让我活下去。”白雪空洞的望着余歌。她的身上龙袍染满了鲜血。是那一剑的鲜血。 “既然你不要我死。那么你就去死。” 他手一抖。竟将那左臂当做一口利剑。朝余歌反撩过去。 余歌轻轻一避。这一刻她不敢大意。只因她在白雪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人的感情。他放佛已经死了。凭着一口杀气活着。 不怕死的人很可怕。但最可怕的是。已经死了的人。 死了心的人。什么都不重要了。 白雪已经死了心。他出招杂乱。每一招都倾尽全力。攻势极猛。但这样的招式在余歌眼中。无疑全是破绽。她手中月光一滑。在白雪左侧肩髎穴上拂过。他的手剑顿时废了。不过他并沒有后退。风云腿早已踢出。 院子里。草木横飞。无论是青石还是木柱。根本经不住全力催使的风云腿。一品药铺的众人也早已惊醒。却躲着不敢出门。只有剑奴一脸惊异的看着这一幕。 “风云腿。”余歌受了一剑。也伤了元气。不愿再与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久战。她身上月光大胜。又点住了白雪两侧臀部的环跳穴。再顺着背后一拍他大椎穴。这大椎穴位于人体中央的脊骨上。它一旦受制。人体自脖子以下所有活动全部受控。 白雪也不例外。当场直挺挺的跌倒在地。毫无表情。 “地面清凉。你最好还是好好的冷静一下。”余歌喘着气说道。可无论她说什么。白雪只是直勾勾的双眼望着明月。一幅活死人的模样。 “殿下。”剑奴见战局已经结束。感觉过來扶住余歌。道:“你的伤怎么样。” “我沒事。”余歌冷冷的瞄了她一眼。道:“你将白雪送到自己房里。然后你换个房间去睡觉。也让其他人去睡觉。” “是。”剑奴低身抱起白雪的身子。她感到这个身子很轻。很冷。放佛是一具尸体。那灵魂早已远去了。 等剑奴将白雪安放好到床上。在桌上放好药箱之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这个房内。只剩下余歌和白雪。 余歌调亮了一点灯火。然后慢慢的解开了身上的龙袍。她毫不在乎白雪是否会偷看。就那么将自己上半身全部脱掉。露出一道在心旁寸许长的伤口。她给自己清洗着伤口。缓缓道:“阿雪。我知道你听得到......” 白雪毫无反应。 “阿雪。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是真的结束了。”余歌自顾着自己说下去。道:“你也肯定猜到了。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是白氏王族最后一个男丁。也因为这样。我不得不借助你。才能接触得到白水光。我只是沒想到这一切会來的这么快。我刚到北域。这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而她。竟然离开了皇宫。來到了我眼前。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并沒有要杀她的意思。刚才。她也是看到了我。那一剑也伤到了我。不过要的却是她自己的命。” 即便是听到白水光的死。白雪也毫无反应。 “阿雪......”余歌清洗好伤口。开始上金创药。她忍着疼痛说道:“我本也可以挥着大军北伐。但只要白水光。。你娘在。北域就会众志成城。负隅抵抗。到最后死伤极多。北域还是逃不过统一的步伐。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减少双方百姓的战火。”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可以牺牲一切的女人。可阿雪......你想过沒。因为我的一个计策。苗域收复。少死了多少人。自古以來。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我站的角度不同。看见的东西也有区别。你看到的是。我对敌人的残忍和狠辣。可你沒有看到百姓对我的感恩戴德。一统战争。他们的生活几乎沒有受到什么损伤。每个人都能安居乐业。这不是很好吗。” 余歌上好了药。又给自己牢牢的扎上几圈绷带。说着:“这些年。皇图霸业我已经完成了大半。你觉得死了很多人。但我告诉你。这些人和任何一场大战死的人比起來。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如果非要说我对不起一个人的话。那就是你。” “阿雪。你的出生就注定了要成为我一统神州的基石。你是神州守护家族和白氏王族的最后一个传人。这世上除了你。再也沒有人可以帮我兵不血刃的统一神州。除了你。沒有人......”余歌又缓缓披上龙袍。她坐到了床边。摸着白雪的手。喃喃道:“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 “我对不起你。” 白雪还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可怕。余歌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见了沒有。他这个样子。简直和一个死人沒什么分别。 “你回答我一句好不好。”余歌叹息了一声。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沒有了白家人的北域。已经是一座空城罢了。只要我大手一挥。指日可下。神州就此一统。” ------------ 第三百八十章 巫瑶巫梦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多少年,神州北望,如今终于能够一统,这本是所有中原儿‘女’的至高心愿,只是这一切白雪根本提不起任何一点的涟漪,他身如枯木,心如死水,莫要说这皇图霸业,便是世上所有的权势堆起来,放到他面前,他都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神州统一后,你就是第一功臣,在苗域我已经说过了。”余歌继续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这身龙袍给你穿,我都无所谓的。” “那天,在苗域,你以为我是为了要你替我卖命才这么说的,但今天,我还是这么说,只要你愿意,只要你点个头,这南国天下就是你的,你就是万人之上,好不好?” 无论她说的口干舌燥,白雪只是不应。 “我知道,我早该知道。”余歌并不气馁,她说道:“我早就知道,这一些话打动不了你,你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有些人呢?” 烛火猛地“朴索”一下,抖动的厉害。 “有个‘女’人,她在很远的地方等着你,等着你回去,但你这个样子,你怎么回去,让她看到你的样子,她又会怎么想?” 余歌的脸在那恍惚的烛火间‘阴’晴不定,她说道:“相信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一个窝囊废,你醒来后,我可以把巫家姐妹毫发无伤的放了,并且可以让她们一年有一次见你的机会。” “我原本想,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任何别的‘女’人接近你,都得死!但现在,我想通了,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她们也不一定要死的,我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余歌见白雪还是没有反应,她略带了些怒气,道:“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她们就一定要死,而且我保证,一定是最痛苦,最可怕的死法,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她说完已经拂袖而去。 大‘床’上,只有一个毫无生气的白雪对着一盏摇晃不止的灯火。 他真的还活着吗? 没有人知道,也许他根本已经死了,余歌说了这么多话,根本就是对着一个死人说的。 死人能听到什么? 死人什么都听不到? 白雪真的死了吗?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再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挽着桃心簪的‘女’子,她自然就是剑奴,只见她喃喃道:“雪少已经不省人事了,但传闻他风流无双,若是能见到美人,或许能醒过来,也是说不定的。” “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他苏醒呢?”余歌也跟着进‘门’来,她说道。 剑奴道:“殿下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不过殿下的权威太重,这白雪如何能承受得起,所以也不能让醒来了。”她这么说,自然是不敢得罪了自己的主上。 余歌道:“哦?想不到你对男人倒也是有些了解?” 剑奴笑道:“奴婢大致知道一点,但凡男人都是贱骨头,给他们喂到嘴里的,往往挑三拣四不喜欢,反倒是对着那能看不能玩的心里痒得要命,再说了,他们都是一群自大狂,总是见不得‘女’人比他们强的......” 余歌道:“既然你对男人知道的这么多,为什么还要贴上白雪这样的男人呢?” “哎...”剑奴叹息道:“就是因为我已经知道的太多,所以才会贴上了白雪这样男人中的男人。” “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余歌赞同道:“那照你这么说,我该给他找个什么样的美人呢?是仙山上的姑‘射’仙子,还是秦淮河上的名妓?” 剑奴道:“殿下请看,或许她们可以。” “是谁?还不请来?” 剑奴道:“那两位姑娘此刻就在附近,奴婢一呼即至……明月灯下,品鉴美人,这是何等风雅之事,雪少雅人,谅必不致推却的,挣扎起身的。” 余歌冷笑道:“那定是如此了。” 剑奴一挥手,笑道:“来了……来了。” 四个健壮的‘妇’人,分别抬着两顶绿绒紫竹帘的软兜小轿,走入这灯火摇晃,生死不明的地方。 她们放下轿子,立刻又转身走了出去,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能看,更多的事情不能看,非但不能看,简直是连想也不能想的。 竹帘里,隐约可瞧见条人影,窈窕的人影,都是那般的标致。 剑奴手扶竹帘,笑道:“此二人若再不能入雪少之目,唤醒了他,天下只怕再无一人了。” 余歌望着‘床’上的白雪,忽然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倒是要替他给你一拜。” 她竟真的躬身一揖到地。 剑奴怔了怔,急忙伏地,有些不知所措道:“这...殿下岂能如此大礼?” 余歌道:“汉王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岂不闻英雄易得,绝‘色’难求,古来的英雄,多如恒河沙数,但倾城之绝‘色’,却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如今白雪能看到这样的绝‘色’,我岂能不替他谢谢你。” 剑奴大笑着突然掀起竹帘,第一个轿中端坐的,赫然竟是巫瑶。 只见她云鬓高挽,锦衣华丽,低眉垂目,神情端庄,眼神中平淡如水,竟然毫无变化,即便是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白雪,她也没有任何的‘波’动。 余歌怔怔的看了她良久,才叹息道:“你难道真的不担心他吗?” “他?”巫瑶轻启朱‘唇’,道:“他自有殿下照顾,何来我的‘操’心?” “你!”余歌哼了一声,冲剑奴做了个眼‘色’,剑奴又走到了后一座轿子边,掀开竹帘,这次里面住着的是巫梦,原来这一对姐妹已经被余歌接到了燕京城里来了。 巫瑶能‘波’澜不惊,但这个巫梦小丫头岂能规规矩矩坐着,她无奈身子动不得,可那眉‘毛’,鼻子,嘴‘唇’......她恨不得将所有能动的器官全部翘起来,恶狠狠的瞪着余歌,喝问道:“你把我姐夫怎么了?” 她劈头就骂,这才是我们的那娇纵,刁蛮,调皮的巫梦儿,这才是那让人爱得发狂,也有些‘迷’糊的可以的巫梦儿。 余歌道:“我没把他怎么了。” 巫梦杏眼圆瞪,斥道:“你没把他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肯定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余歌大声道:“我没把他怎么了,是他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呸!”巫梦骂道:“我知道,你根本不是我姐夫的对手,可你算准了他的脾气,所以才能施以诡计把他变成这样的......” 不得不说,巫梦虽然有时候‘迷’糊,但人并不笨,相反还是很聪慧,白雪看得通别人的心,但这几个‘女’人包括巫梦在内,却都能看的见他的心。 所以他面对这些‘女’人,焉能不败,现在已经败得一塌糊涂,巫家姐妹在余歌手里,自己也在她手里,所有的戏都唱完了,白雪已经再也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余歌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封住你的嘴巴!” 巫梦毫不示弱,道:“你来啊,本姑娘要是眨一眨眼睛,就跟你一样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余歌的手只要一挥,这巫梦的嘴巴就要立即缝起来,但白雪还是毫无反应,在他的心里,无论谁来了,谁走了,谁死了,谁伤了,都不重要,天塌下来,他也就这么躺着。 余歌忽然一笑,她改变了主意,背负双手,命令剑奴道:“解开她们两个的‘穴’道。” “啊?”剑奴已经在心里权衡了无数次,一旦余歌下令要封嘴,自己该怎么办,究竟是奉命还是不奉命,若是不奉命,岂非白白的添了一条‘性’命而已。 可没想到余歌会做出这样的命令,她心里面自然是觉得最好了,又有些不解道:“殿下,一旦解开她们的‘穴’道,岂非是放虎归山?” “你放心。”余歌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剑奴道:“就算是解开了她们的‘穴’道,现在的拜月祭祀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她们的镜双城早已被我破了,成了两个废人。” 巫梦怒道:“你少嚣张,不过是‘阴’谋诡计而已!” “只要能获胜,过程并不是最重要的。”这话并不是余歌在说,倒是巫瑶淡淡道:“她胜了就是胜了,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 “姐姐?!”巫梦恨恨道:“你究竟是不是怕了她,怎么说这种泄气话?” “这不是泄气话,而是实话。”余歌笑道:“你姐姐比你看得清楚多了,这很好。”她转而对着巫瑶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最喜欢聪明人,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巫瑶道:“我尽量吧,阿雪若是自己不醒,我也没有办法。” 余歌道:“回宫后,他若是一直这样,我就先杀你们其中的一个,看他到时候怎么样?” 巫瑶道:“回宫?” 余歌道:“明日,我就要攻城,等打下燕京城,你们就与我回宫,到时候生死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攻城?”巫瑶道:“看来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连载中,敬请关注...] .. ------------ 第三百八十一章 明月烈日 “那已经不是你要关心的事情了。”余歌负手从她们之间走过,最后留下一句话道:“你要做的,就是给我看好这个人就行。” 剑奴也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她们,紧跟出去。 巫瑶并没有回答,她去打了盆水,给白雪脸上轻轻的擦拭,她做的很轻,很慢,也很仔细。 她的模样就像是个一个温柔的妻子,对待自己远途归来的丈夫。 一个真正好的妻子,才会知道怎么做能够收拢住自己男人的心,也知道怎么做,才是真的贴着男人的心。 巫梦站在‘床’头,她咬着嘴‘唇’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隐忍?” 巫瑶抬起头,道:“我没有隐忍。” 巫梦极低声道:“你我只要再次合身召唤月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为什么你......” “不要再说了。”巫瑶摇摇头道:“这些事,我自有分寸。” “哎...”巫梦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用,又看着白雪道:“姐姐你无心恋战,可姐夫为什么也这般‘摸’样?难道你们碰到那余歌,就全都束手无措了吗?” 巫瑶道:“你姐夫怎么了?” 巫梦急道:“他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即便是姐姐你来了,他还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巫瑶替白雪擦完了脸,起身去浸‘毛’巾,低声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巫梦冷笑道:“就他现在这样,你能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巫瑶拧干‘毛’巾,递过去给巫梦道:“擦把脸吧。” “干嘛?”巫梦接过‘毛’巾,胡‘乱’涂了一把,喊道:“姐姐?” 巫瑶取过她手里的‘毛’巾,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大的人了,洗脸都不会,姐姐帮你洗吧......不许动......” 巫梦只能乖乖的站着,任由巫瑶给她仔细的擦了一遍,巫瑶看着自己这个妹妹道:“你呀,你还当阿雪是当年那个胡闹调皮的少年吗?” “可他......” “我知道。”巫瑶继续道:“这一年来,他入关后,发生了多少事,经历了多少事,这些事情,已经促使了他真正的成长了。” 巫梦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巫瑶笑笑,不语,只是擦完了她的脸,又把‘毛’巾翻洗了一遍,开始给自己洗脸。 “姐姐......”巫梦追着道:“你是聪明人,我是笨人,你就教教我嘛......” 巫瑶放下雪白的‘毛’巾,道:“你看不懂,我也看不懂,我们都看不懂,我猜那个余歌也看不懂。” “啊?连姐姐也不明白?” “你不明白,是全不明白,以为他心如死灰,废人了。”巫瑶道:“我明白是阿雪绝没有这样做,但我不明白,是不明白阿雪想要做什么,同样的,我猜不到,那余歌也肯定猜不到。” “你是说?姐姐......”巫梦惊喜道:“姐夫这么做,是有他的目的?” 巫瑶点点头道:“是的,我相信他这么做,必定有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巫梦把目光放到‘床’上,白雪无论她们说什么,依然神游于外,这个身子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巫梦喃喃道:“那我们要这么做?” 巫瑶道:“什么都不用去做,就在等,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南国宫廷里有一个天大的隐患......”巫瑶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嘴,小心的走到窗口,查看有人在偷听没? “什么隐患?”巫梦忍不住问道。 “嘘......”巫瑶再不说话,她心里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但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说的,“或许阿雪在等待的这个机会,和我猜想的那个隐患是一样的,现在的南国这棵大树看上去光鲜亮丽,即将一统宇内,但它的根上有这个暗疮,只要一旦迸发,就会使石破天惊,到时候,只怕又要是另一个局面了。” “姐姐?” “福兮祸之所伏,有时候表面上的胜利,并不代表真正的胜利,从来只要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巫瑶告诫道:“阿梦,你一定要记住这个道理。” 巫梦也不知道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她应道:“是,姐姐。” 巫瑶道:“阿梦,你说现在的余歌像什么?” 巫梦疑问道:“像什么?” 巫瑶笑笑,道:“你想想?” 巫梦道:“骄傲的小母‘鸡’?” 巫瑶拍了下她的小脑袋,望着那从窗外流溢进来的月光,喃喃道:“月亮,今天的月亮又圆又亮啊。” 巫梦道:“是啊。” 月满则亏。 巫瑶说的那究竟这个天大隐患是什么,白雪能想到吗? 他想到了,巫瑶也想到了,那么余歌呢? 以她的聪明,能想不到吗? 有些事,永远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聪明如余歌,在即将拿到一统中原大地的至高荣誉之时,她到底还能不能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呢? 高处不胜寒,也只有真的到了至高处的人,才会真正明白那种感觉。 余歌走出‘门’外,明月已经出现,稀星早也见不到了。 明月当空,哪里还有星星的光辉。 此时此刻的余歌,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已经是这天上的明月了。 在她的周围,所有人,包括白雪,都不过是那星星,微弱的星星。 她深吸了口气,让那有些寒冷的清气在体内缓缓的流过,将那些躁动和喜悦压下,到了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 余歌是何等样的人物,她一步步运营多年,甚至不惜将自己也放到了天下大计里,这么多年的苦忍和‘操’作,她早已经是超越了一般人。 到了现在,她又怎么会得意忘形呢? 明月,还是明月。 “今天的明月出现的很突然。”余歌望着明月,心里面感到一点点的不自然,道:“这明月似乎太亮了,这般的亮,可把太阳都比下去了。” 她抬起自己的手掌,借着那明月,竟然可以清晰的看到每一条纹路,这样的明月,已经和太阳没什么分别了。 “明月?” 余歌突然转身,问剑奴道:“你说,明月和烈日,到底哪个更重要?” 剑奴一愣,不知道余歌所指哪方面的意味,她小心回答道:“日照万物,养育苍生,应该会重要一些。” “是吗?”余歌又呆呆的望着那天上的明月,不知是何滋味。 “那如果有一天,明月也能普照万物,养育万物呢?” “这怎么可能?”剑奴自然的否认道:“皓月虽也有明亮之时,但大多缺损,何况光线不足,怎么能恩泽天下呢?” “是吗?”余歌厉声道:“你就是这么认为的吗?” 剑奴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立即道:“殿下明鉴,奴婢说的,只是日月之分,奴婢见识浅薄,说得不好,殿下赎罪......” 余歌用刀一般锋利的眼神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一笑,道:“你有什么罪?你说的很对,日月之分,天地早建,这本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剑奴听她语气中竟有了一些从未有过的软弱,她实在不明白,只能不说话陪着。 “但你说,万一太阳陨殁了呢?”余歌用一种很轻微,很轻微的声音小声的说着,她这话说的放佛是无意识的,也放佛在说给剑奴听,或许在这一刻,剑奴在她心里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天下苍生,她用自己的声音告诉着那所有人,“或许,有一天,没有了太阳,你该怎么办?” 剑奴道:“这世上怎么会没有太阳呢?” 余歌厉声道:“我说没有,就一定会没有,不过是一个太阳,我一定会让他消失......” 剑奴一惊,改口道:“是,殿下已经一统宇内,天下间又还有何人能做对手?” 余歌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句话说得好,天下间还有何人能配做对手?” 剑奴道:“是。” “早点睡吧,我也要回军营去了,你随后将白雪等三人送往我大帐来!” 剑奴道:“是,奴婢遵命。” “那对姐妹,你注意点。” 余歌走后,那明月竟然也渐渐的隐去了,隐入了漫无边际的天光里。 原来,天已经开始渐渐的亮了。 天亮了,自然就是旭日东升,明月隐去的时刻了。 “如果没有了太阳?”剑奴的心中有一个隐隐的念头,方才那个余歌的说话,让她不自觉得升起一个念头:“她就好像是天上的明月,明月即便是再亮,也只能在黑夜中放光芒,神州一统,意味着中原的最黑暗的百年也要过去了,到天亮光明那个时候,地上出现的会是什么?” “是旭日......旭日东升之后,那么明月呢?” 突然,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剑奴的身子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犹如顿时陷入了不见底的冰‘洞’里。 [连载中,敬请关注...] .. ------------ 第三百八十二章 攻城之际 春日的旭日缓缓上升。一点一点的点亮了炊烟缭绕的漆黑营地。青山的影子覆在大军营地之上。有如帝皇无所不在的天威。使人心中平添无数敬畏。 只见正中一座帅营。两旁高挂黄色大招。上书“御赐忠勇侯北伐大元帅秦一两”十三个血红大字。正面悬着一面迎风招展的旌旗。上头正是一个大大的“秦”字。 在这样的帐篷内。一名身着金黄龙袍的绝色女子正中而坐。用着凌厉寒冷的眼神望向帐下诸将。她的身侧站着一个员大将。铁盔下是满头刺眼的白发。腰上配带钢刀。肩上披覆冑甲。紧锁的长眉下似有说不完的心事。尤其是那双青筋暴露紧紧抓住桌沿的大手。更显得一身戎装的腾腾杀气。 大帐沒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等待着什么。空气似乎都凝结了。每个人不由自主的压低住呼吸。 这里正是余歌大帐。不过北伐大帅在官面上并沒有挂着她的名字。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并不适合挂帅印。不过这正中的位子。自然是她坐着。余歌天威所在。即便是这些身临百战的大将们。站在她面前。也是如临薄冰。 “我要三天之内。攻打下这燕京城。”余歌厉声道。 “这个......”她身边那大将就是本次北伐的名义上大帅。。秦一两。自从接到这个帅印之后。他的眉头就几乎沒有松开过。头发也已经染白。现在终于完成來回调度。铺垫好一切后。就要拾取胜利果实的时刻。沒想到一向英明神武的公主殿下竟然下了这样的一个命令。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秦一两退开两步。单膝跪地求道:“请公主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不止是秦一两。帐下所有武将全部跪下。以死相谏。 余歌毫不留情。斥道:“你们不必再说。” 武将们面面相觑。无奈之际。 秦一两对余歌在众人面前公开身穿龙袍已经是大为不解了。如今她还要这般做法。只能拼着自己的性命。再劝道:“殿下。燕京城高墙厚。莫要说是攻城。便是那条护城河。便是强攻也最少要七天才能填满。三天下城。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这次我倾尽朝廷三十万大军。三天难道还不能攻下区区一座衰败之城吗?”余歌厉声道:“你身为三军元帅。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殿下。”秦一两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余歌的嘴里说出來的。他大声道:“殿下......” “住口。”余歌还沒等他的话说出口。就已经堵住了他的嘴。道:“你再诸多废话。伤我军心。信不信我阵前斩帅。來祭我大旗。。” 秦一两双膝一曲。改为五体投地。泣声道:“殿下要斩末将。末将甘愿赴死。但心里面还是有话要说。恳求殿下等末将说完了再死可否。” “你不必说了。”余歌冷冷道:“來人。” “殿下。万万不可啊。”余歌既然要阵前斩帅。这可是开天辟地以來第一遭。直把那些帐下的大将们吓得面色苍白。齐齐高呼道:“殿下。阵前斩帅。这会大伤士气......万万不可啊。” 余歌见帐下跪满了一地的大将。这些将领无不是身经百战。功勋卓著。不过他们都心悦臣服于余歌。不敢违抗。可今日这些人全都违令。她气道:“你们...你们莫不是怕死了...” “殿下...”其中一员大将泣声道:“殿下。我等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并非怕死。而是怕殿下这个决定会有伤您的威望。将來朝堂之上不好回答啊。” 这话已经说得很出格了。余歌身子一振。她是何等的聪明。哪里会不知道自古杀人最不见血的地方就是那朝廷之地。这一战她若是这般的强攻。即便是城破。也是两败俱伤。愚昧至极。到那时。朝中的那些御史们就要出來讲话了。只怕是丹书青史之上也要狠狠的记上一笔。这些话。却是说不得的。其实余歌也早就知道。方才秦一两想说。她已经阻止了他说出來。沒想到还是有不怕死的要说出來。 余歌认得这说话的是黑麾男子高大魁梧。面上布满沧桑。一双大眼深邃。似蕴涵着无穷智慧。他正是原本凤翔军的统军。。凤栖梧。只听他已将自己性命豁出去了。毅然道:“一旦记上了这一笔。日后不免有小人进谗。说殿下贪功冒进。并非老成持国之人。到那时。天下早已大定。人们早就忘了。今天殿下是如何流血的。只会记得殿下的一个冲动。白白的在这燕京城下埋下了无数的白骨啊。到那个时候。即便是皇上......也会......”他终究还是不敢说皇帝。恨恨道:“飞禽尽。良弓藏啊。殿下毕竟是女儿之身。只怕是早晚要......” “住口。”余歌已经面色一片雪白。她的身子摇摇欲坠。斥骂道:“这话是哪个人教你说的。。简直是反了......” “沒有人教末将说的。这本是末将的一片肺腑之言。”凤栖梧挺胸大声道:“南国少了谁都行。唯独缺不了殿下。若是能用末将的一条性命换來殿下的千秋霸业。末将愿意一死。” “你。” “末将也愿一死。以明己志。”秦一两也大声道。 余歌失声道:“你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我等也愿一死。只求殿下三思。”帐下武将。竟然全部愿意一死。 余歌忽然两颊已经分别滑下一滴清泪。她扬声道:“你们...你们何必......要这般做呢。” 众将泣声。悲呼:“殿下。” “你们也不想想。这其中的关键。你们能想到。难道我就想不到吗。”余歌无力道:“莫非在你们眼中。我已经利令智昏。被冲昏了头吗。我这么做。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 “这......” 余歌道:“我只能告诉你们。北域的精神大旗。。白水光。已经死了。” “白水光死了。”秦一两一惊。立即大喜道:“若是沒有了这个人。要下燕京城。一个月内。末将很有把握。” “一个月。”余歌苦笑一声。 “这已经是极限了。”秦一两也是夸下了海口。要攻燕京这种百年大城。只要城内有粮草。坚守一年半载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说自己一个月内攻下。也是希望能先稳住余歌的话。 余歌喃喃道:“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沒有这个时间了。” 秦一两迟疑道:“殿下青春正盛。怎么......” “好吧。”余歌一扫脸上颓然。厉声道:“在座的。都是跟随我的生死兄弟。我答应了。不再强求你们三日之限期。” “多谢殿下。”众人大喜。 余歌转口道:“不过。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殿下请讲。” “无论发生什么事。神州一统一定要放在第一位。”余歌的目光穿过帐篷。看在了极远方。道:“中原已经分裂太久了。一统的大业就仰仗诸位了。” “听殿下令。” “攻城吧。” “杀。杀。杀。” 燕京城外。已经硝烟一片。四面八方蹄声如雷。便如山崩海啸一般。以擎天之势。向着燕京城恶狠狠的扑了过去。喊杀声四起。震耳欲聋。 高大的帅旗之下。搭建的帅台之上。有一个白衣男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陪着余歌。余歌凝视着远方撕杀在一起的敌我两方步兵团。冷如寒冰的声音从她口中吐出:“白雪。你看到了吗。我已经开始了一统的最后一步。” 她这话是对白雪说的。但白雪根本听不见她的话。莫要说她的说话。便是那两军对战。千军万马的嘶喊声。他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秦一两压低声音。道:“殿下。这最后一步走完。完成这等丰功伟业。可就直追当年开国太祖皇帝了啊。” “太祖皇帝。”余歌冷笑一声。忽然一声长喊“报。金牌到。。”。一条人影奔马字远处传來。冲着帅台奔來。余歌邹了下眉头。“金牌。” 这金牌制度始于本朝太祖洪宣七年。金牌并不是用金铸成的。它是“木牌朱漆”。用木头做成条状。长约一尺左右。周身涂满朱红油漆。上面篆刻着“御前文字。不得入铺”8个黄金“警”字。这里的“御前文字”。是指从朝廷皇帝身边传來的公文、信件;“不得入铺”是指传递邮件时。驿吏不得在驿站内交接。而只能在马背上依次传递。这样。不仅大大缩短了邮件的传递速度。而且加大了驿吏的工作效率。 传说该“金牌”光耀炫眼。传递时急飞如电。望之者无不避影。日行八百里。昼夜不停鸣铃飞递。 “金牌到。”那马背上的骑士到达帅台之下。一个矫健的跃身。大喝道:“圣上有旨。公主殿下接旨。” 余歌并不下拜。道:“此刻大军攻城。我不能接旨。” ------------ 第三百八十三章 功高震主 那骑士一愣。沒想到公主竟敢拒旨。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急道:“这可不成。圣旨要第一时间......” “哼。你敢这般对我说话。”余歌柳眉一竖。她自來手段强烈。那骑士被一斥责。下面的话就不敢说出來了。 “來人。信使大人一路辛苦了。还是先请下去休息一番。有什么等我拿下燕京之后再说吧。” 她挥挥手。已经容不得那骑士再说什么。早有左右将他请了下去。 秦一两在心底叹了口气。 余歌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大声道:“攻城。谁能抢先夺下那正门吊桥。赏黄金千两。封千户侯。” 命令传下。军心大振。 这百年古城。究竟会埋下多少白骨。谁也不知道。 如果白雪心里还清醒着。能够看到这一幕。或许他回想起当日在雁门关里听到的那老人的二胡声。 雁门古关。青苔斑斑。 想当年。金军麾南。半壁河山。 笙歌临安。烟雨江畔。谁人回思黄沙戈断。 轮回百常。茶水悲凉。 红尘间。哀多伤。画眉红颜残。 浪子仰头把歌唱。三唱劝君双泪还。 歌里面唱的。虽然是雁门关。但这杀戮之情。悲凉之意。尤其是雁门关。 自古以來。每一座古城下。都埋藏了无数儿郎的枯骨。也埋藏了无数女人的泪水。 今天。就在燕京城。又将要埋下多少好儿郎的身躯。谁也数不清楚。 “杀啊。” 震天的呐喊。大军如潮水般涌向那燕京城。又如同蝼蚁般的死在那护城河下。 余歌的面上毫无表情。每死一个人。对于她來说。这护城河就浅了一分。每浅一分。她就离那胜利近了一步。 不世的功勋就在眼前。她岂能退后。 旭日东升。越升越高。 这样的攻城已经持续了一个上午。余歌也整整一上午就站在那大旗下。一动不动。 她不动。军心就稳。 就在此时。“报。”又是一声惨呼。大军中从远方跃过來一骑。他口中喊着:“金牌。” “又是金牌。”秦一两一惊。这才过了一上午。圣上居然已经连下两道金牌。看來事关重大。 余歌面无表情。这次根本不说话。一挥手就将那信使半强押解下去。。 秦一两小声道:“殿下不奉圣旨。这...恐怕不好......”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余歌冷冷道。 秦一两道:“可...我们总该听听圣上说了什么吧。” 余歌道:“你很想知道吗。” 秦一两道:“王命所在。不敢不从。” 余歌点点头。不再说话。秦一两也不敢再说什么。 攻城还在继续。 临到傍晚时分。余歌又接到一道金牌。这一次。她的脸色难看了很多。整个人也似乎有些摇摇欲坠的。不过她还是不奉旨。继续攻城。 秦一两苦劝道:“殿下。您已经站了一天了。要不鸣金收兵吧。” 余歌道:“继续夜攻。我就站在这里。陪将士们。” 秦一两大骇。道:“夜攻。” 余歌道:“正是。” 秦一两道:“白日里。我们已经折损了近万人马。况且人马也疲倦了。若是夜攻。对我军更是不利。只怕伤亡太大啊。” 余歌道:“我们累。他们守城的也累。我们死人。他们也死人。今天死的人。只因为他们手上守城战器众多。不过就算是燕京城。他们也不可能有用不完的滚石。火油......等到他们器尽粮绝。就是城破之时。” 秦一两一听这话。已经明白余歌这是要用人命强攻啊。自古攻城。无不是十倍人马围城。慢慢耗损。等到哪一方受不住了。才见胜负。绝少有这种不要命的强攻。即便是城门破了。恐怕她的三十万大军也剩不下一半了。 “殿下。万万不可哇。” “这是军令。”余歌脸上如霜冻。厉声道:“传令下去。兵不解甲。马不下鞍。各营轮空休息。继续攻城。” “得令。” 这已经不是在打仗了。而是在填命。 填敌人的命。更是在填自己的命。 到了这个时候。小茵娘恐怕已经开始后悔自己逼宫。接下这个烂摊子。她万万沒有想到余歌会攻得这么快。这么猛。 她初掌权。根基不稳。又面临这样的强敌。可以说这一天一夜下來。她已经老了很多。头上的白发多了很多。 如今。她就站在城墙上。借着火把的光芒。依稀可以看到极远方那杏黄帅旗。这一刻。她的心里面滋味。又岂是旁人能够看的懂得。 她的目光中有些羡慕。有些怨恨。 她在羡慕余歌。羡慕她。更在怨恨余歌。 可若是让她知道。余歌一日之内接了三道金牌。只怕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会笑出來。开心的笑出來。 望着那被地上的火光映红了的苍空。小茵娘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后悔了吗。”曲无双就站在她的身后。淡淡道。 “后悔什么。” “后悔从长公主手里夺來这一切。” “我后悔。”小茵娘眼神如狼。恨声道:“她早就知道了余歌要來攻城。所以才故意借我金蝉脱壳。不过我并不后悔。只因这燕京城高强固。她余歌想要攻进城來。绝无可能。” 曲无双望着潮水般的大军。幽幽道:“是吗。” 小茵娘狞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一件好事。” 曲无双道:“到了今时今日。还会有什么好事吗。” 小茵娘道:“那**宫之后。我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立即借着长公主的名义。要她多年來打在南国朝堂内的钉子开始使力......” 曲无双道:“反间计。” 小茵娘道:“这一计。虽然老的掉牙。不过用起來效果永远都是那么好。只是我沒想到余歌会來得这么快。我们刚刚逼宫。她第二天就大军北上。一路攻城拔寨。不出两个月。已经打到了燕京城下。若非如此。我本可以不战而胜的。不过这样也好。她赢得越快。就会输得越快。” “赢得越快。就输得越快。”曲无双不解道:“这话何解。” “你不会明白的。”小茵娘道:“这本是...长公主的计策。她...哎...她早在十几年前就看到了当今南国有一个天大的隐患。所以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布置密谋。这些年來。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天大的隐患。”曲无双问道:“什么隐患。” “这个隐患。”小茵娘道:“其实和我朝也大致相同...” “哦。” 小茵娘道:“那就是隆帝沒有子嗣。” “沒有子嗣。”曲无双道:“余歌不就是隆帝的女儿。怎么会沒有子嗣。” 小茵娘意味深长一笑。道:“余歌她是个女人。女人在中原是不能继承大统的。” “啊。”曲无双失声道:“果然如此......”他思考了一下。又马上道:“不对。当今隆帝才年过半百。听说身体健壮。就算他生不出儿子。这也只会是个十年。二十年后才爆发出來的隐患。于我们并无太大帮助。” “是吗。”小茵娘道:“你忘了这隆帝为什么生不出儿子了吗。” 曲无双喃喃道:“难道是......那不是坊间传说吗。” 小茵娘冷笑一声。道:“那不是流言。是真的。当年他大军攻到燕京城下。长公主的确一剑伤了他的根本。也终于逼退了南国大军。若不是因为他的伤。长公主哪怕是再厉害十倍。也不可能一个人守得住一座城池。” “原來如此。”曲无双道:“即便隆帝不能生子。那又如何。” 小茵娘道:“只要他沒有儿子。这便是天大的隐患。” “哦。” 小茵娘话锋一转。道:“你沒发现。余歌这攻城未免太猛烈了一点。” 曲无双道:“我也发现了。她这简直实在用人命在填。何况还要夜攻。打得完全沒有章法。” 小茵娘道:“我想。这正是因为余歌也感受到了來自他们朝廷的压力。所以她不得不加大攻城力度。以求用这盖世功勋送回杭州城。换取她在朝堂上的地位。” 曲无双叹道:“若要说二十年前。天下第一女人。我肯定毫不犹豫的承认是我们的长公主。不过要说现如今的天下。只怕沒有一个女人可以和她争锋的。其实何止是女人。就连我等须眉男儿。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啊。” “她。”小茵娘目露嘲弄之色。道:“她比起长公主。还是差了一点。你等着看吧。她迟早要死在长公主的计下。” “哦。” 小茵娘道:“燕京城是当年她父皇兵败之地。若是她能够夺下这座城池。就是在天下人面前说自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余歌的威望也就会攀升到了顶点。这么一來。她不知道自己死得更快。” 曲无双道:“为什么。就因为她攻下燕京城。” 小茵娘道:“隆帝是何等样人物。自古以來皇权至高无上。他岂容得有别人的威望更高于自己之上。所谓功高震主。下场如何。岂非早已看的清清楚楚了。” ------------ 第三百八十四章 四道金牌 曲无双道:“这个功高震主的可是那隆帝的亲生女儿啊。” 小茵娘的眼前闪过欧阳的影子。叹道:“皇室之中。赐死皇子的。难道还少见吗。以隆帝之性格。加上长公主的布置反间计。余歌的存在。已经对他的皇权造成了威胁。中原人自來认为。内乱重于外患。所以这个余歌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皇帝武功正盛。她这个公主却位高权重。这便形成了一个尖锐的矛盾。这种矛盾在打天下的时候。或许会被缓和。可一旦天下将定。矛盾就会越來越激化。如同锥子放在口袋里。迟早会要扎出來的。 曲无双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个道理。我想以余歌之聪明。肯定也能猜到了。可她为什么还要强攻燕京城呢。难道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小茵娘缓缓的抬头。望着天空。道:“这我也想不明白。若要说抢功。以她刚刚收复苗域來说。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她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我还听说她现在时时刻刻都穿着一件龙袍。这.......这简直就是给自己在挖坟墓啊。” 同样的天空下。也有一个女人呆呆的望着天空。 望着天空。眼角湿润。 她虽然身上穿着金黄色的龙袍。处在万军之中。可还是感到夜里一阵阵的寒冷。 余歌走到一直躺着的白雪身边。痴痴的望着这个男人的脸。 这里有几十万男人。可在她眼里。沒有一个男人比得了这个躺着的白雪。 白雪脸如雪。身如雪。 “我知道你听得到......”余歌终于开口。她缓缓的对着白雪道:“你肯定听得到。也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父皇突然颁下三道金牌给我。我都沒看。但都知道里面说了些什么。无外乎是要我班师回朝之类的话。你说可笑不可笑。他要我回朝...哈哈哈。。” 余歌面上苦涩的大笑。笑声里沒有半分的愉悦。 “他开始怀疑我了。从我拿下苗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对我有所防备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借助你的力量。要尽量的取下燕京城。我知道。他担心我成长太快。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以前听说书的讲。有句话说是:愿生生世世莫生在帝王家。这话说得真好。帝王家根本沒有人情。只有权力和背叛。我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事。到头來。他听了别人两句话。竟对我生出防备之心。我这又是何必呢。” 白雪静静的听着。余歌缓缓地说着。就当做他听得见。 “阿雪......你知道吗。我如果现在收兵。无异于重蹈他当年的覆辙。到那时。神州又是几十年的分裂。我不会这么做。我就是死。也不能让自己到了后世背负上骂名。” “中原已经分裂太久了。天大的大势已经是分久必合。为了这个天下一统。就算是父皇他疑心我。要我死。又有何妨。” 这话也不知道白雪听见了沒。若是他听见了。又会在心底作何感想。 “我现在谁也不敢说这话。一旦说了。军心动乱。到那时。燕京不下。我也只能和你说说。说说这心里面的话。阿雪...”余歌一整天了。第一次蹲下。她蹲下。去抚摸白雪的脸。那张绝世的容颜。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今时今刻。我还是最相信你。还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最舒服的。如果可以。我真喜欢这一生一世你就这么躺在我身边。无论说不说话。都无所谓了。” “只是我怕。这样的机会不多了。既然父皇会下三道金牌。就会下第四道。第五道。以前不是有人接到过十二道金牌吗。我本想着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众将的阻拦尽早收复了燕京。可沒想到父皇的指令会來得这么快。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很多。这也说明他已经对我有很大的忌惮了。” 这两个月來。白雪日日都被余歌放在身边。她当空下來时。就会和他聊几句话。放佛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情景。 白雪醉卧在余歌的膝头。余歌拨弄着他的乌发。讲着一些话。也不管到底白雪听见沒听见。 那时候的白雪。无论喝的多醉。可只要是余歌说的话。他都能记得请清楚楚的。她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拼命的为她取來。 沒想到。过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时间。他们之间竟又回到了这一幕。 时光。放佛从未流过。却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余歌喃喃道:“我能想到朝廷中有人作祟。看清楚自己目前的危境。燕京城里的那些人也不傻。他们肯定也想到了。他们一定会死守。阿雪。你说这个时候哦。我该怎么办。” 一直到了现在。到了她终于问出“我该怎么办”时。她彻彻底底的软弱了下來。她脱下了自己所有坚强冷酷的外壳。化作一个女人。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在这个男人为尊的世界里。女人永远都是配角。 白雪当然不会回答她。他已经很久沒说话了。只怕到了现在。他还会不会说话都已经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題了。 若要说他是清醒的。这实在不可思议。沒有人可以清醒着连续两个月不动不言。这么躺着如同一个活死人。可如要说他已经沒意识了。又放佛不可相信。 到了今时今刻。余歌已经试过了十八种方法來测试过白雪。她很清楚白雪的底细。知道他曾经在名草堂内学过极强的身体忍耐力和控制力。要对付他。飞的要余歌自己动手不可。可是即便是她自己动手做了检测。也完全发现不了白雪究竟是否清醒。 到了现在。余歌也不得不承认。很可能白雪已经失去意识了。或许他还有醒來的那一天。但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到了这一刻。我也沒有办法了。若是再有金牌來。我便不得不奉诏了。否则下面的将领们就要压不住了。”余歌对着自己笑笑。道:“他们对我的忠诚。还是來自于我父皇的信任。毕竟我才浮出水面时间不久。根基还是太浅了......” 她望向了天空。又呆呆的望着天空。 地上。喊杀声一片。血流成河。 “殿下。”又过了许久。一个粗豪的声音唤醒了余歌。是秦一两來了。他说道:“殿下。第四块金牌來了。这个......” 余歌顿了很久。才从她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來。收回目光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殿下......”秦一两欲言又止。 余歌道:“怎么了。” 秦一两道:“难道殿下还是不接旨吗。” 余歌反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秦一两长长的叹息一声。并不说话。 余歌缓缓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秦一两一愣。道:“殿下何出此言。” 余歌笑道:“沒什么。” 秦一两觉得她的笑容有说不出的苦涩。忍不住问道:“殿下。您还好吧。这段时间您太累了。您实在不必在战场上陪着大家。要不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休息一下。”余歌整理了下身子上的龙袍。长吸一口气。道:“我的确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一下了。这一次恐怕能好好的休息一阵子了。” 秦一两听余歌说这话的口气。放佛心灰意冷的模样。这实在不像是她平时的作风。他还以为余歌是对今日的战局不满意。想是她高要求惯了。达不到她的标准有所失望了。 “是。殿下。” 余歌叹息一声。道:“鸣金收兵吧。” “鸣金。”秦一两奇道:“殿下不攻了。” 余歌道:“不攻了。收兵吧。然后立即拔营。缓缓后退三十里。” 秦一两道:“这...这是何意。后退三十里。难道殿下要改攻为围。以围城之策。” “不是。”余歌道:“明日再次拔营回杭州。” 秦一两道:“末将不懂。” 余歌道:“你不需要懂。只需要这么做。只因这是圣旨上的内容。” “圣旨。”秦一两道:“殿下还未接旨。怎么会知道圣上的旨意。” 余歌冷笑道:“我若是看不懂他的心思。早不知道什么时侯前已经死了......”她不再多讲。转身回兵营。 转身。已经鸣金收兵。 余歌回到大帐。里面已经有四个信使面面相觑。她开口道:“你们四个人水谁拿來就先讲吧。讲完好下一个讲。抓紧时间。” “这...”第一个信使面露难色。道:“殿下难道不开堂摆香迎驾吗。” “你说不说。”余歌厉声道:“不说就拖下去斩了。” “我是金牌...信使。殿下不能......”那人还想再说什么。余歌早已不耐烦了。她高呼道:“來人。把这个废物拖下去斩了。” “你不能。你这是...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早有左右拖了那信使。即刻砍了。过不多久。就有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呈了上來。 “诸位。现在可以说话了吗。”余歌对着那人头说道。 “是...是...”其他三个信使吓得面色苍白。那里还敢不从。 ------------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拔营回京 那第二个來得信使自怀中抖抖索索的取出火漆密封的御谏。在余歌面前亮过相。表示沒有问題后。打开信封。对着上面的文字念道:“奉天承运......”余歌皱着眉头听了几句。发现前面全都是些清养的大学士说出來的废话。等这一通过去后。才讲道重点。说的大致意思是:今苗域初定。燕京城高墙固。必须从长计议。即着尔皇女赵典带领全军立刻回兵进京。封靖平公主号。三军有功将士俱有升赏。钦此。 余歌冷笑一声。又对着第三个信使说道:“你的信呢。” 那信使取出御谏。方要拉开喉咙來念。余歌又一把抢过了。自己來看。 她自己要看。自然是跳过了前面那一堆废话。找到重点。这一次已经是第三道金牌了。凡事不过三。口气也已经变了:“命你带军即刻进京。不得迟缓。见金牌如见朕面。立刻照办。” “火速回京。见金牌如见朕面。”余歌将那上好的大内宣纸写的圣旨往双掌一合一撮。一道银色的光芒闪过。已经化为飞灰。 那信使大惊失色。惶恐道:“殿下岂能私自毁损圣旨。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是吗。”余歌并沒有放在心上。她对着最后一位信使道:“你的圣旨呢。”、 这一道圣旨上写着:再不火速返京即作叛逆论处。 余歌一下子笑了出來。她放佛笑的很开心。那信使也沒看过圣旨中内容。还以为是皇帝赏下了什么好处。殿下正开心呢。他也陪着呵呵笑。 “你在笑什么。” 信使道:“小的是看殿下笑了。才笑的。” 余歌道:“你倒是会察言观色。” 信使道:“小的不敢。” 余歌道:“我问你。我朝叛逆罪。该当何处。” 信使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小心答道:“叛逆罪。自然是诛九族了。” “九族。”余歌又是长笑一声。道:“那么。你可知道九族是哪九族。” “嘿嘿......”那信使道:“殿下问这个嘛。九族有哪些可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1 余歌道:“那你就说说吧。” 那信使道:“《三字经》中对九族的说法是“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孙。自子孙。至玄曾。乃九族。人之伦。这就是所谓的九族...上自高祖、下至玄孙。即玄孙、曾孙、孙、子、身、父、祖父、曾祖父、高祖父......” 余歌看了他一眼。道:“想不到你也读过书。会背三字经。” 信使道:“是。家父教过一些。”像他们这种人。看着只是一个信使。却也是有品级的。识字并不算奇事。 余歌道:“既然如此。那么。父亲算不算九族之内呢。” 那信使道:“那自然算是的。这可是至亲直系三代啊。” “说得好。”余歌一拍帅案。那案上的笔墨文件震了一震。她大声道:“说的实在是好。” “是是是。”那信使也不知道余歌在说什么好。嘴上却陪着说是。 余歌突然冷冷问道:“若是我叛逆了。你说我的九族该怎么诛杀呢。” “啊。”帅营里的空气一下凝结到了顶点。冰的可怕。冷的可怕。沒有人敢在说话。连呼吸也完全屏住了。每个人都涨红了脸。心思动得快的人。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弯了。也为自己抉择了无数条路。 “我的九族。”沒人敢说话。余歌自己开口。说道:“你要杀我九族的话。那可要不要杀你自己呢。” 就在沒有人敢答话的时刻。第五道金牌终于还是來了。 看來隆帝的心里面已经担心到了极点。他沒想到余歌会这么快。不到两个月就攻下了北伐的所有城池。停在燕京城外。到了这个时候。他一定要劝阻下余歌。不能让她将燕京城攻破。 这等万世之勋功。决不能落在一个女人的头上。否则百代之后。如何向后人交代。让天下男人的脸如何放。也让他这个皇帝的脸如何放。 青史留名。谁不想这么做。可又有谁想要留下的是一个笑名呢。 不论究竟隆帝是出于哪种考虑。是为了现今的利益还是后世的名声考虑。他都不得不这么做。 何况他一日之内连下五道金牌。可见即便是精明天纵的隆帝。也有点大失分寸。 第五道金牌是“命你速即起身。若再迟延即是违逆圣旨。立斩不赦。” “原來是斩我。而不是诛九族。”余歌冷笑道:“他倒是算的很清楚的。” “殿下。”秦一两自帐外奔來。大声禀告道:“已经鸣金。” 余歌道:“我听见了。” 秦一两请示道:“殿下。可要立即拔营撤退。” 余歌点头道:“后队便前列。往后退三十里。你亲自坐镇后方以防燕京城内骑兵追击......”她沉吟了下。道:“再派凤栖梧领他自己的三千骑兵在侧翼游走。若是城中有兵來追击。要他以纵回之势撕扯敌方的阵型。切记不可恋战。安全撤离。你们两人都有一功。” 秦一两见她行兵布阵头脑清楚。知道这个英明神武的公主殿下总算还沒有完全迷失自己。他大喜道:“得令。”大步迈出。 余歌留下两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负责殿后。自己大军已经拔营。终于第一日撤退一百里。第二日撤退三百里。第三日再退五百里。缓缓退离。有条不紊。燕京城内一來疑心余歌使诈。二來即便是退兵也定有伏兵。所以也沒有大势追击。 等三天过后。这一场百年不见的大战。竟就这么消匿于虚无。 即便是余歌退出去了极远。小茵娘还是日日巡视城墙守备。她始终不敢相信余歌就这么退了。 “实在有些虎头蛇尾了。这么看來。南国的朝廷内真的发生了大事。否则她绝不可能会退兵。” 无论如何。对于燕京城來说。余歌的退兵总算是好事。至于什么理由。外界的人谁也不清楚。不过更多的一个说法是。马上就要入冬了。燕京城太过于靠北。余歌的大军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攻进城去。一旦下起大雪來。恐怕就要有全军覆沒的危机。所以为了保险。还是要等到來年春天再次北伐。 更有消息灵通者听说了。似乎下一次的北伐。隆帝又要御驾亲征了。 这些消息。当然都是在民间谣传的。偶有也会落到余歌的耳中。不过她并不在乎。 现在的她。正在赶回杭州的路上。 别看北方已经下雪了。可越往南走。天气越热。杭州城白日里也不过一件单衣就足够了。 不过为了抵御秋寒干燥。余歌已经给白雪的马车里垫了厚厚的一层貂皮。她现在已经将大权全部交给了秦一两。自己整日里只在马车里陪着白雪。这么一來。倒是苦了巫家姐妹。她们被余歌排斥到了另一辆马车上。虽然不曾亏待了。可巫梦天天嚷着要陪他姐夫。 这一路來。其实也不寂寞。 这一天。大军扎营后。已经夕阳下了。 如血的夕阳。也如雪。 余歌早已不穿那件龙袍了。她不知道是离了杭州城近了。还是根本不喜欢那件金黄色的龙袍。现如今她刚洗过澡。换过一件风一般轻柔的袍子。赤着玉足。走进了一间普通简单的帐篷里。 这帐篷内有一个男人。一个躺着的男人。还是两个女人。两个极美丽的女人。 巫家姐妹正准备给白雪擦身子。自从他不动不言之后。这一日三餐。二便通排还有一日一次的擦身子等等事情。都由了她们姐妹去做了。而这也是她们姐妹一天中为数不多的能和白雪相处的时光。所以她们也很珍惜。事情做的也很仔细小心。 仔细了。才会慢得多。 当余歌走进來时。她们刚准备好水和换洗的衣裳。甚至还沒开始洗。 “好了。你们今天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余歌淡淡道。 巫瑶沒有二话。起身就要走出门去。那边。巫梦尖声道:“为什么。” 余歌淡淡道:“沒有为什么。我这么说。你必须得这么做。” “你杀了我吧。”巫梦一把摔掉她手里捧着的换洗衣服。放声大叫。道:“你不如杀了我吧。干嘛要这样折磨我们。” 余歌道:“我折磨你了吗。” 巫梦的心已经一抽一抽的疼。她说道:“你明明知道这段路已经是姐姐和姐夫的最后一程了。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在一起久一点。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余歌漠然道:“是吗。”她虽然是在和巫梦说话。但眼睛已经看向了巫瑶。 此时此刻。巫瑶已经什么都已说不出來。她面上看似毫无表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底只有不断地呼唤白雪的名字了。每一声呼叫中。都充满了令人断肠的悲伤与怨恨。这样的声音即便是泣血的杜鹃也不忍卒听。深情的恋人临死前还要被人拆散。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事。 但她不会痛哭失声。她温柔地瞧着自己的妹妹。一字字道:“你放心。这绝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段路的。” 巫梦痛哭道:“我们难道还有机会吗。一旦进了杭州城。我们一定会死的。难道这个女人还会放过我们吗。” ------------ 第三百八十六章 芙蓉帐暖 巫梦痛哭道:“我们难道还有机会吗。一旦进了杭州城。我们一定会死的。难道这个女人还会放过我们吗。” 这个时候。白雪若是能够听见。他的心里会怎么想。 也许他会满心悲愤。会向苍天恳求。恳求苍天让他活着。让他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再起。 他绝不能就这样含恨而死。决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这样悲惨的死去。 只是。这一切他听到了吗。 帐外。秋风煞煞。寒冷的秋意卷沒了苍穹。 他纵然是有过恳求。也无声无息的消融于这冷酷的深秋里了。 “有时候。机会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并不是靠着别人的施舍。”巫瑶望着余歌。淡淡道:“我们绝不会死。” “是吗。”余歌也望着她。白水光死后。这两个女人已经是中原大地上最可怕的女人。她们之间的对视。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样火花飞溅。反倒是一片的淡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余歌已经看不穿巫瑶的底细。她明明已经掌控了巫瑶姐妹的生死。可她有种感觉。她们似乎并沒有在自己的掌心里。“我等着你。” 巫瑶也点点头。拉着她妹妹的手。道:“我们出去吧。” “姐姐......” “出去。” 巫家姐妹出去之后。余歌接过了她们沒有做完的事情。开始一个个扣子的解开白雪的衣服。白雪穿的并不多。不一会儿。已经任由着她脱光了。甚至连贴身的白色内衣都脱掉了。 白雪的身子并不像是那些练外门功夫的江湖客一般结实壮硕。只是骨肉均匀。每一份肌肉都恰到好处。手脚纤长。羡煞了无数女人的心。他并沒有任何动静。余歌往那盆里的水中倒下一包药末。然后像一个贤惠的妻子一般。开始给他擦身子。她擦的很仔细。并沒有放过任何隐秘的角落。 她便擦身子便说道:“你知道我给你这水里倒了什么药吗。是春药。名字叫做美女一笑散。里面的几位药你肯定也很熟悉。山茱萸、蛇床子、青木香、龙骨。不过我还特地加了一位淫羊藿。虽然不是从口里吃进去的。不过化在热水里。擦到皮肤上。我相信药性比吃进去还要猛烈十倍以上。到时候。我想要看看你有沒有反应。” 沒想到余歌居然用上了这样的一招。难道她就不怕白雪真的醒來。到时候可如何收场。这等猛烈药物。若是不能得到发泄。只怕男子会忍不住血脉喷张爆裂。纵然不死。也要留下极多的后遗症了。 余歌等了许久。即便是如白雪。那浑身的皮肤也开始发红了。也不知是热水擦红的。还是药物的作用。仔细听也能发现他的呼吸开始变粗了。当然变化最大的还是下体。他终究是有了反应。 “原來你还不算一个真正的死人啊。”余歌笑笑。道:“这可就好办了。” 忽然。余歌觉得自己的身子里有了种奇异的感觉。一种奇异的热力。渐渐在她身体里散发了开來。 她的双手也沾过了泡了药物的热水。所以她也中了这烈性春药的毒。 她已经开始觉得干渴。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药效越是强烈。她越是开心。 余歌在等。在等待白雪运功抵抗。抵抗这种既挠心又干渴的痛苦。 她很清楚的知道。白雪并不是一个不经人事的初哥。一个男人尝过了女人的滋味。再要他去忍受那种火欲。几乎是不可能的。只因这是违背他的本性的。人的本性就是要去做这种事情的。这是为了传承早已经刻印在骨子里的。 但白雪并沒有运动抵抗。他的嘴唇渐渐干得发裂。身子火红的如一只热锅上的红虾。一身的大汗。 这样非人的痛苦煎熬。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也许下一刻。他就会自己放弃。苏醒过來。 余歌望着他那模样。忽然咬着自己红润的嘴唇。喃喃道:“你很渴吗。” “但是我沒有水......” 她想了想。忽然俯下身子。用那饱满的红唇印在了白雪的唇上。软软的两片。渡过去许多水液。 良久。她离开那火热却毫无反应的嘴唇。叹道:“人家给你的这可是你们医家金精玉液。竟然毫不领情。实在讨厌......” 她这么说这话。忽然身子颤抖起來。好像有风吹过的湖面般的颤抖起來。 然后。她凝望着白雪。一字字轻声道:“你还渴吗。我也好渴......” 那低靡的声音...那身上的香气……那柔软的……那温暖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的。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呢。” 余歌忽然将手伸到自己的胸前。一扯那轻柔的带子。然后。那风一般轻柔的轻纱长袍。缓缓飘落在地上。 灯光朦胧。她莹白的**在灯下发着光。她洁白的胸膛在轻轻颤抖。她的腿圆润而修长。 她俯身贴在白雪的耳畔。 她梦呓地低语道:“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 白雪需要什么。 他浑身火烧一般。静静的等待着。 “你是个男人。竟然还要我一个女儿家这么主动。哎......” 烛火微动。她已经软绵绵的跌进了白雪的怀抱。她感觉自己的浑身沒有一丝的力气。只能用那双晶莹的玉足勉力一勾。挂在铁钩上的罗帐如瀑布般堕下。然后她收回自己那只莹白如玉的修长的**。 芙蓉帐暖。一刻千金。 那帐篷内的空气似乎都热了许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柔美而纤细的手臂垂落帐外。似乎耐不住帐内的春暖。缓缓落在床边。轻轻地摇晃着。又似乎有些寒冷。细腻的皮肤不觉得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嘤”。这是最后一个声音。 之后。又是很久很久的沉默。 终于。罗帐中又起了颤抖的语声:“你当真是死了吗。” 沒有回答。 “即便是这样。你也能做到与一根木头毫无区别。阿雪哇。阿雪。到了现在。连我也看不穿了。我真的不敢肯定你究竟还活着吗。” 罗帐中常常的一声叹息。纱幔一掀。一个春意撩人的女人。轻轻自罗帐内站了起來。长长的纱衣。落到足边。掩住了她修长的**。 白雪什么都沒做。他一动也沒动。 不过。很显然。她已经很满足了。她收拢了下自己散落的秀发。然后又贴着白雪的身子躺下。 她轻轻搔了搔他的耳朵。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白雪当然不会回答。他连刚才的事都沒有回应了。怎么会回答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想不到我会这么做。”余歌嫣然一笑。道:“你更不会想到。其实我还是第一次。” “你应该知道。这一辈子。我……你难道不知我一直在爱着你。我只爱着你。原來我以为自己爱的是那皇图霸业。为了成就大业。我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你和我自己在内。可到了现在。我心底里只有一个想法。” 余歌合上眼帘。幽幽道:“你如果非要说我是失去了父皇的信任后心意灰冷也好。说我失败了也好。但我现在最想的。已经不是权力了。而是一个女人最基本的要求。” “我要的并不多。我只要一个孩子。” 白雪如果听得见的。这一刻。他肯定要浑身震动。大惊失色。 在他印象中的余歌。是一个铁血无情。狠毒狡诈的女人。这样的一个女人往往比一百个一千个男人还要强悍。这样的女人什么都想要。唯独不会想要孩子。 “你肯定很震惊。不过也可以理解的。”余歌道:“我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说起來。一些早一点的女人这个时候女儿都要张罗着找婆家了。我却还沒有个孩子。这岂非是不应该之极。” 余歌突然吃吃的笑了。她的眼前放佛看到了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冲着她喊:“娘。” 这种滋味。无法形容。也不能形容。 她说着:“要生孩子。当然要和你生。我最想要个你的孩子......准确的说。是想要为你生个孩子。最好是儿子。” “你想想看。你是神州守护家族的血脉。我是当今赵家皇室女儿。我们两个人的孩子。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余歌向往道:“他一定是这世上最高贵。最聪明。最强大的孩子。他的出生。便意味着中原再次回归到真龙血脉统治的时代。你说好不好。我想这个也是你们守护家族这一脉的希望。” 她笑得很开心。手支着腮。接着道:“我想想看。我们的孩子该取什么名字好呢。他当然是跟着我姓。小名可以跟着你姓。你说好不好。” 如果白雪清醒能够说话。必然已经整个人都已愕然。也说不出什么话來了。 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什么话。他倒是昏迷着其实更好。 余歌虽然一直似乎在对着自己说话。但她还是在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白雪的变化。到了这一刻。白雪还是毫无反应。 白雪啊白雪。你到底听见了沒有。 ------------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两女夜话 人很多时候更希望自己是昏迷的。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看不到任何人。那才是最好的。尤其是一个男人娶了一个长舌妇之后。 不过。当你真的看到了一切。听到了一切之后。再想要当做一切都不知道。那简直是太难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女人來说。 余歌走出帐篷的时候。巫瑶正静静的等待着。 余歌道:“你在等我。” 巫瑶点点头。道:“是的。” 余歌并沒有不好意思。她依然穿着那风一般轻柔的袍子。淡淡道:“你都听到了。” 巫瑶道:“我都听到了。” 余歌问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巫瑶道:“你说呢。” 余歌也点点头。道:“很好。你妹妹呢。” 巫瑶道:“我让她先回去了。她并不适合知道这些。” “哦。”余歌道:“既然你等在这里。自然是有话对我说了。” 巫瑶道;“不是我有话要对你说。而是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余歌眼中厉芒猛的一闪。然后快速收起。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巫瑶淡然道:“你现在四面楚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只剩下我了。” “笑话。哈哈哈。”余歌仰面长笑。道:“你莫不是疯了吗。” “我沒疯。反倒很清醒。”巫瑶道:“就是因为我很清醒。所以我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 “危险。” 余歌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你随我來。” 巫瑶再沒说什么。她跟着余歌往前走。越过一队队川流的巡逻卫队后。进了一个大帐篷。 帐篷外有一片柔软而美丽的草地。帐篷里却铺着比世上任何草地都柔软十倍。也美丽十倍的地毡。 地毡上排着几张矮儿。几上堆满了鲜果和酒菜。 看得出來。余歌对她自己还是很好的。即便是行军打仗。她也不会亏待了自己。 余歌自己坐了床边。道:“随意。” 巫瑶安静的跪坐在一个矮几边。道:“好。” 余歌举起面前的一个酒杯。道:“这是陈年的葡萄美酒。最适合行军打仗时喝。你要來一点吗。” 巫瑶小抿了一口。道:“的确不错。”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余歌道:“有些人适合打仗。有些人适合写诗。还有些人适合喝酒。这三种都不错。” 巫瑶道:“不过最好的。还是既会打仗。又会写诗。还会喝酒的人......” 余歌大笑道:“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再喝一杯。” 巫瑶又喝了一杯。 余歌凝望着她片刻。突然“啧啧”有声。 巫瑶道:“我怎么了。” 余歌道:“一个女人既会喝酒。又会武功。还会说话。这样的女人。如果我是男人碰上了。只怕也会忍不住要喜欢的。” “不对。”巫瑶摇摇头道。 “怎么不对。” 巫瑶叹息道:“男人喜欢的。无非就是身形好。模样俏。脑子笨余歌道:“一个女人既会喝酒。又会武功。还会说话。这样的女人。如果我是男人碰上了。只怕也会忍不住要喜欢的。” “不对。”巫瑶摇摇头道。 “怎么不对。” 巫瑶叹息道:“男人喜欢的。无非就是身形好。模样俏。脑子笨的女人。” 余歌奇道:“若要说前两点。身形好。模样俏。男人喜欢。我还能理解。可为何要脑子笨呢。” 巫瑶笑笑。道:“脑子笨。才好骗。” 余歌哑然失笑。道:“难怪了......” 巫瑶道:“难怪什么。” 余歌道:“难怪你我都已经快要三十了。还是未嫁之身......这么些年了。我都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題。沒想到被你一语道破了。” 巫瑶道:“这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好一个当局者迷...”余歌不想多绕弯子。终于开门见山道:“你这个旁观者。这次看到了我身上什么危险。” 巫瑶微笑道:“我看到了什么危险。岂非就是你看到的危险。” 余歌默然不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鲜血欲滴的葡萄酒。喝葡萄酒一定要用夜光杯。才能将那种猩红的血色完美的体现出來。如果这时候身边有把镶着宝石的弯刀就更完美了。 “沒想到你也看出來了。” 巫瑶道:“这要看出來并不难。五道金牌一出。不出几日已经传遍天下。相信现在。要说不知道的人。恐怕是不多了。” 余歌喃喃道:“五道金牌。不过是父皇念我心切罢了。算不了什么。” “是吗。”巫瑶冷笑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我......” 巫瑶继续道:“即便你是这么想的。天下人又会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们也会觉得这是隆帝念公主心切吗。若真是如此。又何必当初将你放到江湖二十多年。不闻不问呢。” “哼。”余歌斜觑着巫瑶。粉面含怒道:“你可知道说这些话。该当何罪。” “我无论有什么罪。都不会比你更难收场。” “是吗。”余歌掌一翻。已有一口利剑在手。喝道:“只要我愿意。现在你就要人头落地。” 巫瑶肯定道:“你不会杀我。” 余歌玩弄着那口利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杀你。” 巫瑶道:“你不会杀我的。我已经说过了。现在除了我。你沒有别人可以信赖了。” 余歌冷笑道:“哦。我手下不说有大军三十万。良将如云。怎么会沒可以依赖的心腹。要去相信你。” 巫瑶道:“你说的这些。无不是依赖于隆帝对你的信任。一旦你失宠了。他们这些人便会立即离你而去。所谓的三十万大军。又能依靠于谁。” 荣华富贵。权势霸业。都不过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的一句话。一言能生。一言能死。 人活在这样的天地间。其实又是何等的可悲。 余歌见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愿再多废话。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我不想要什么。”巫瑶道:“我想要的。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余歌道:“你想要白雪。” 巫瑶点点头。 “一个白雪。”余歌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一个白雪。可抵得上一个天下。你说是吗。” 巫“我不想要什么。”巫瑶道:“我想要的。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余歌道:“你想要白雪。” 巫瑶点点头。 “一个白雪。”余歌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一个白雪。可抵得上一个天下。你说是吗。” 巫瑶道:“是。” 余歌道:“他对你也很重要。” 巫瑶道:“他对你也很重要。” 余歌叹道:“他的确对我很重要。不过并不是最重要的。” “你最重要的还是皇图霸业。”巫瑶叹息道:“这毕竟是你最重要的。” 余歌心里面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她说道:“这或许是你和我之间的区别。也是他愿意选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原因吧。” “也许吧。”巫瑶道:“你和他。本來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这两个谜一般的女人。喝着血一般的酒。说着雪一般的男儿。可谁又知道。她们之间说的话。到底能相信多少。 “这些都已经不必再说了。”余歌道:“既然你想要帮我。那么。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办。” 巫瑶道:“老虎脖子上的铃铛是谁挂上去的。就得要由谁解下來。”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错。”巫瑶道:“既然是隆帝对你的不信任才导致了你的危机。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重新获得他的信任。” “我们。” “我们现在已经在一条船上了。” 余歌道:“世事变化。沒想到我们竟然又到了一条船上。” 巫瑶叹道:“江湖上的敌友关系。有时候即便是当事人。也难以分辨。” 余歌举杯道:“至少现在。我们是同盟。” 巫瑶也举杯道:“的确如此。” 两人远远的碰了一下杯子。巫瑶再道:“我想这些天。你肯定也找出來了是谁在你父皇的耳边扇了风。只要找个这个人。或者是这个党派。就有办法除掉。毕竟你是他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余歌喃喃道:“你说的不错。我是想了办法。找到了一些水面上的人。但藏在水底的。一时半刻还挖不出來。” 巫瑶道:“这个人能够在隆帝的身边说的上话。或者是他有人能在隆帝面前说的上话。可见并非一般人。肯定是朝堂上的重臣。要找出这样一个人。应该并不难啊。毕竟他做的事情不小。” 余歌摇摇头道:“这就是我最头疼的地方。我已经将朝堂上所有说的上话的官员全部看了一遍。也将他们最近的行踪大致了解了一番。可他们并无太大异常。只有老丞相提及了一句女人不能掌国的话。” 巫瑶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毕竟不久前的余歌还是风头正劲。手握雄兵。踏破苗域。举国上下无不欢呼。都在等着她一统神州。这个时候。一般的人想到的都是怎么样去拍她的马屁。又怎么敢去中伤于她。 也只有老丞相这种混迹官场一辈子的人。才能一眼看穿这里面的文章。看穿隆帝的心思。知道他不喜欢有人的功劳在皇帝之上。所以他才会说“女人不能掌国”的话。 但这也只有一句话。毕竟像这种老狐狸。话都说三分。留七分。先不求有功。当求无过。毕竟他已经位极人臣。再也不需要人。才能一眼看穿这里面的文章。看穿隆帝的心思。知道他不喜欢有人的功劳在皇帝之上。所以他才会说“女人不能掌国”的话。 但这也只有一句话。毕竟像这种老狐狸。话都说三分。留七分。先不求有功。当求无过。毕竟他已经位极人臣。再也不需要往前升了。也不能往上升了。 “看來这个人藏得很深啊。” 余歌恨声道:“他即便是藏得再深。等我回去后。也要把他挖出來。碎尸万段。” 巫瑶悠悠道:“我只怕。你回去之后还是找不到这个人。” 余歌面色一变。手一抖。那夜光杯滚落柔软的地毯上。她失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天下两人 找不到这个人。有太多的意思了。或许是这个人藏的太深。或许是余歌一入境就被夺权软禁无力探查。更或许。根本沒有这个人。 沒有这个人。所以找不到这个人。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也是余歌失手落杯的原因。 巫瑶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和余歌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同情这个天皇贵胄。也许她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她心里面要承担的也未免太多了。不仅是外敌的。还有家贼的。更可怕的是。來自家人的危险。 一个人心里面装了这么多东西。她活着真的开心吗。 这样的一个人。又有谁敢去爱她。 这或许也是白雪不爱她的原因。 巫瑶突然舒了口气。她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苗域。当日败在余歌的手下。沒准却是因祸得福。只因这样。她和白雪之间的阻拦忽然间变得只剩下这个余歌。除此之外。再也无物了。 是福是祸。沒有到了最后。又有谁能够真的看得明白。 “你能做什么。”余歌并沒有太大变化。淡淡道。 巫瑶道:“我能做。你们谁也做不到的事情。” “什么事情。” “找出这个人。” 余歌精芒一闪。道:“你有办法。” 巫瑶指尖转动着夜光杯。道:“我有办法。而且这个办法只能我做得到。” “什么办法。” 巫瑶道:“引蛇出洞。” 余歌一字一顿道:“引蛇出洞。” 巫瑶比喻道:“现在的这个人如同一只冬眠的蛇。藏在土里。埋得极深。想要找到他几乎不可能。除非......” 余歌接话道:“除非给他一只青蛙吃。蛇贪嘴。就会有活动。只要他一动。我就能拿住他的七寸。” 巫瑶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永远都是至理名言。” 余歌道:“你想做这只青蛙。” “青蛙并不好做。”巫瑶道:“首先。她得有一定的合作价值。其次。她和蛇有共同的敌人。而这两点。普天之下。只有我最合适。” 余歌手指缓缓的敲着矮几。慢慢道:“你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我怎么信得过你。毕竟你也算是我的敌人。” 巫瑶轻笑道:“阿雪在你的手上。你觉得就凭这一点。还不足以使你信任我吗。” 余歌长笑道:“你真的肯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所有的一切。” 巫瑶道:“我是我。你是你。我们已经说过了。这就是你我最大的区别。” 余歌笑声一顿。厉声道:“我相信你。不过我不愿意。” 巫瑶沒想到她会拒绝。失声道:“你不愿意。” 余歌道:“如果我这么做了。你成功了。我就会失去白雪。你失败了。我失去霸业。如果无论。我都会失去一件我决不能失去的东西。” 巫瑶沒想到她的胃口这么大。竟然两项都要霸占。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自古有之。” “笑话余歌道:“如果我这么做了。你成功了。我就会失去白雪。你失败了。我失去霸业。如果无论。我都会失去一件我决不能失去的东西。” 巫瑶沒想到她的胃口这么大。竟然两项都要霸占。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自古有之。” “笑话。”余歌厉声道:“我自來就不信这种孺子之言。从來都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否则哪里会有今日的我。” 巫瑶摇头道:“除了我这个办法。你一旦回到杭州城。就会立即被夺权软禁。但那时。你想翻身只怕也不可能了。” “你错了。”余歌望着她。道:“你们都看到了我父皇的狠心。却还看得不够远。” “看的不过远。”巫瑶暗思不好。自己的确太过于着眼余歌的弱点。可她忘了。余歌的弱点就來源于她的优势。 无论如何。她都是隆帝唯一的子嗣。 她能够得到这么倾天的权利。能过建立这统一大业。自然都是建立在她的出身这个基础上的。也正是因为她拿到了太大的权力。才会让隆帝开始忌惮。进而想要削弱她。但无论如何。隆帝都不会去伤害他唯一的子嗣。他的江山。也只能传给余歌。 或者是传给余歌的儿子。 “原來如此。”巫瑶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从來沒有这么难看过。 余歌淡淡道:“你终于明白了。” 巫瑶道:“原來你一直不放过阿雪。甚至不惜委身给他。就是为了这个......” 余歌并不否认。她叹息道:“白雪的出身。完全配得起皇家。如果是他和我的儿子。父皇就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就能够将皇位很顺利的传给他的直系血脉。不至于让皇位旁落到其他叔伯子弟身上。在这一点上。我和他永远在同一条绳子上的。” 巫瑶道:“你说得对。他会削弱你的权力。但绝对不会伤害你。因为只有你是他的骨肉。” “我还能告诉你一点。”余歌道:“这一场风波之后。我就能完全看清楚到底哪些人是反我的。哪些人是真正忠于我的。所以。我完全不担心。反倒要感谢父皇这么做。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巫瑶怔怔的望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看样子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但她的心计和手段。简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她不禁能够看到别人看的事情。还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更远的事情。像这种时候。一般人想的是如何度过难关。而她已经开始着手翻身后要剿灭反对力量。不得不说。这样的女人。几百年也未免会出现一个。 “所以。你所说的那个人。在我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余歌道:“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跳梁小丑而放出去一条潜龙吗。” 巫瑶怔怔了很久。才道:“我的确不如你。” “你错了。”余歌一笑。道:“还记得。当年曹操和刘备煮酒论英雄。但最后。曹操说天下英雄。唯备与操而。这情景换到今天。我也想说。天下英雄。我唯一的对手也就只有你了。” “我。”巫瑶有些不自然道:“我如今已是阶下之囚了。还怎么会是你的敌手。” “你错了。”余歌肃然道:“你是条潜龙。我看的很明白。你默默的等后。曹操说天下英雄。唯备与操而。这情景换到今天。我也想说。天下英雄。我唯一的对手也就只有你了。” “我。”巫瑶有些不自然道:“我如今已是阶下之囚了。还怎么会是你的敌手。” “你错了。”余歌肃然道:“你是条潜龙。我看的很明白。你默默的等待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要在最关键的时刻咬我一口。我说的对吗。” 巫瑶被人一语说破了心思。面色再无变化。道:“是吗。” 余歌道:“你想要为我去找那条蛇。可在我心中。一百条蛇也沒有你危险。” 巫瑶道:“既然我这么危险。你何不杀了我。一个死人岂非是最安全的。” 余歌大笑道:“杀了你。我沒这么傻。” “哦。怎么说。” 余歌道:“你死了。就会在白雪的心里永远活着。而我。也永远夺不回他的心了。或者说。他的心里就永远都会有你的位置。我不会这么做。” 巫瑶道:“那你会怎么做。” 余歌淡淡道:“我会让你一直活着。好好地活着。” 巫瑶不解道:“让我活着。你不怕我咬人吗。” 余歌道:“我就是要你咬人。不过是在我安排好的情景和时间下咬人。等到那个时候。白雪就会看清楚你咬人的真面目。他才会对你死心。” “你...好狠毒......”巫瑶手足冰冷。她知道余歌并不是嘴上说说的。更可怕的是她根本不怕自己破坏她的计划。胆敢直接说出來就意味着她有十足的把握。“你想要怎么样。” “你能赢我。就是因为白雪一直认为。你的心里只有他。沒有霸业。”余歌用一种几乎残忍的声音道:“我要向他证明。其实你心里的根本和我一样。甚至比我还要强烈。为了得到江山。你也可以牺牲掉白雪。” 不知道为什么。巫瑶并沒有否认。她只是说:“你不怕等到那时候。阿雪看明白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吗。” “笑话。”余歌道:“你我都知道。他不会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白雪了。你我可以肯定。现在躺着的这个白雪完全是清醒的。他不过是不动而已。他骗不过我们。” 巫瑶感到一种悲哀。为自己悲哀。也为白雪悲哀。更为了余歌悲哀。 “你既然知道他是清醒的。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假装呢。” 余歌沉默了许久。道:“他这么做。我也想不明白。我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做。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根本是毫无意义的。这也是我唯一想不明白的事情。” 巫瑶沒想到余歌也会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她说道:“难道你也想不明白。” 余歌道:“你想明白了吗。” 巫瑶摇摇头道:“他不是在逃避。也不会是颓废。更不可能是死了。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余歌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并不十分信任她。“无论他要做什么。天下大势已定。还能翻得天吗。” “你太自信了。”巫瑶突然道:“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致命的缺点。你自以为将所有人都看通透了。不过你毕竟是一个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完全看的明白另一个人。尤其是你不可能看的通余歌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并不十分信任她。“无论他要做什么。天下大势已定。还能翻得天吗。” “你太自信了。”巫瑶突然道:“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致命的缺点。你自以为将所有人都看通透了。不过你毕竟是一个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完全看的明白另一个人。尤其是你不可能看的通透阿雪。” “哦。” “所以你一定会失败。败在阿雪的手上。” “你这么说。莫非是想要我杀了白雪。”余歌道:“你算准了我不会杀他的。” 巫瑶道:“我相信你不会杀他。我更相信他会打败你。” 余歌道:“是吗。”她顿了一顿。又道:“从明天开始。你贴身跟在我身边。我们要准备进城了。” “好的。”巫瑶并沒有问为什么。答道。 夜深了。这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夜。注定也不是两个平凡的女人。 ------------ 第三百八十九章 百官朝拜 已经是中午了。 碧空万里。哪怕是入了深秋。太阳还是很烈。照射的人昏昏沉沉的。 这样的天气。即便是城里的地痞溜子。也不太愿意出门來瞎晃。更多的是在茶寮里喝完酸梅汤。吹吹牛皮。吓吓小孩子更好。 不过就在杭州城门下。已经有一批人站了很久了。一批官服整齐。威严悚然的王公贵戚们井然有序的站着。 就在这样的太阳底下站着。 如果是见过世面的人就会看出。他们的站法。也是很有讲究的。是按照上朝时的位置站着的。每个人的脸上都神色肃然。不发一言。放佛这城门下就是朝堂上。 朝堂之上。等级森严。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或是有半部差错。动则有性命危险。 所以若要说这世上最危险邪恶的地方。实则就是这天下权力的最集中之处。 他们已经在这西城门等待了两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日头这么毒。许多官员已经摇摇欲坠。毕竟那官服繁缛。穿着又不透风。有些上了年纪的都快要中暑了。 柯傅仪也在队伍中站了三天。他还站在最前面。后面的百官看着这支撑了风雨飘摇的南国数十年的老丞相。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老丞相。你还好吧。”柯傅仪身后一个紫袍蟒刺的面白男子小声道:“要不回去休息一下吧。反正殿下已经错过了两日。看來今天也不会到了。不过还是空等而已。” 柯傅仪站着不动。他不用看就知道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宋孝严。他摇摇头。 宋孝严劝道:“老丞相......” 柯傅仪微颤颤道:“殿下今日一定会到。” 宋孝严小声道:“这是为何。” 柯傅仪成竹在胸道:“事不过三。殿下会错过两次。却绝不会错过第三次。她是个有大气魄的公主。所以今天一定会回來。” 宋孝严点点头。从心底里佩服这个混了一辈子官场的老丞相。“学生知道了。” 柯傅仪微阖双眼。一副老态龙钟一样。 宋孝严又道:“老丞相。学生有一个问題想冒昧问一下。” 柯傅仪道:“你问吧。” 宋孝严道:“既然陛下已经发了五道金牌强招殿下回朝。可为何又要命令百官出迎。并且以帝王之乐《韶》接待呢。” 柯傅仪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又像是在想着这个问題。良久。他才道:“圣意不可揣测。你为官多年。怎么连这最基本的都看不明白。” “是是是。”宋孝严一惊。即便是烈日下也手脚冰冷。再也不敢多言。 柯傅仪见他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又缓缓道:“老夫伺候圣上多年。如今已经年事高了。今后就要靠你们年轻人來辅助圣上。有些事我不妨说给自己听。而你听沒听见。我也就不知道了。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更好的为圣上办事。” 宋孝严转惊为喜。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知道这是老丞柯傅仪见他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又缓缓道:“老夫伺候圣上多年。如今已经年事高了。今后就要靠你们年轻人來辅助圣上。有些事我不妨说给自己听。而你听沒听见。我也就不知道了。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更好的为圣上办事。” 宋孝严转惊为喜。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知道这是老丞相在教他。这等机会可遇不可求。他立即振作精神。打起十二分精力听着。 柯傅仪道:“殿下蛰伏多年。终于一跃龙门。大权在握。自然不免做事有些操之过急了。圣上连发金牌召她回來。固然有忌惮于她的意思。不过圣上也不是昏君。不会想在史书上留下这么不光彩的一笔。所以我等出城相迎也是理所当然。为了迎接功臣嘛。毕竟殿下于社稷是有大功的。” 宋孝严在心底“哦”了一声。原來这里面尚有许多文章。说穿了当今隆帝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罢了。 “不过。孝严啊。你问的这个问題还是太浅表了。我想你静下心里也能想出來答案。”柯傅仪微微叹息。道:“你沒看到的。那才是真正的厉害啊。” 宋孝严请教道:“还请老丞相示下。” 柯傅仪已经完全合上浑古的老眼。只是摇摇头。意思这个不能说。 宋孝严也不敢再问。他学着柯傅仪一般也合上双眼。只感受到一阵阵的热浪。还有那响彻四野的乐章。 韶。虞舜乐也。传说为舜为尧所作之曲。 宋孝严久居杭州。也是沾染上了这地方的风雅之味。能听懂今天这迎接公主殿下回朝的奏乐就是《大韶》。 这一套曲。由钟、磬、琴、瑟、笙、管、箫等等等乐器合奏而起。只听得乐之为乐。有歌有舞。歌以咏其辞。而声以播之。舞则动其容。而以曲随之。 宋孝严听的如痴如醉。这几日听下來。实在觉得是个享受。也多亏了这奏乐。才能让他熬过两日的毒太阳。 “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大俦也。如此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 柯傅仪微微撑开浑浊的老眼。看到宋孝严摇头晃脑的在细品这声乐的模样。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个人不值得提带。也就再也不看他一眼了。 就在此时。突然远处一阵急马。柯傅仪精神一振。知道三日的等待。公主殿下终于还是回來了。 不过來的并不是余歌的帅乘。而是一匹青骢马。上面一名英姿飒爽的女骑士。 那女骑士白袍白甲。飞身下马后并不下拜。而是大声道:“公主殿下有请丞相大人。” 柯傅仪越众颤步走出。道:“老臣在。” 那女骑士看他一身蟒袍。华发鬓角。心里面嘀咕:这把年纪了还要在官场上打滚。又是何必呢。 不过她想归想。口中大声道:“殿下正扎营城郊十里外......” 柯傅仪不解余歌为何扎营十里外。不肯进城。难道她是怕进城后就和大军切断联系。故而以兵压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事情就不好办了。不过他毕竟是多年的老狐狸。面上毫无变化。装作喜道:“殿下既已回朝。我等当前往十里外相迎。” “且慢。”那女骑士高声道:“殿下有令。奉旨回朝。身无寸功。不敢受百官朝拜联系。故而以兵压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事情就不好办了。不过他毕竟是多年的老狐狸。面上毫无变化。装作喜道:“殿下既已回朝。我等当前往十里外相迎。” “且慢。”那女骑士高声道:“殿下有令。奉旨回朝。身无寸功。不敢受百官朝拜。故而扎营十里外。还请丞相大人撤去迎接仗队。也好让殿下能够进城。” “这...”柯傅仪沒想到余歌竟是这么想的。他说道:“百官朝拜。这是圣上下的圣旨。老臣不敢违抗。” 那女骑士忽然如银铃般的笑了。道:“既然老丞相不撤去百官。那么殿下就不进城。看看到时候。皇上是怪谁。” “我...”柯傅仪真是两头为难。自古以來。总管难当。他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总管。如今家里的小姐长大了。他就更难做了。 “殿下不回朝。这可万万不可啊。” 那女骑士道:“殿下的脾气。我想老丞相也是知道的。她决定的事情。极难更改。” 柯傅仪见这传令的女骑士竟然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似乎并不是普通的斥候模样。他不禁道:“不如老臣随贵差前去十里外一趟。先见一见殿下。这样可好。” 那女骑士抚掌笑道:“殿下猜的真是一点不错。老丞相果然是肯借步相会。” 柯傅仪道:“殿下不愿过來。本就做着打算。让我过去一趟。” 那女骑士眨眨眼。道:“老丞相。你说呢。” 柯傅仪狠狠的跺了跺脚。高声道:“牵马。” 那女骑士有些不相信他这副垂垂老矣的样子。还能够骑马。 不过事实说明。她完全想错了。当柯傅仪上马后。整个人的气势立即变了。那是刚硬和果敢的气魄。他蹬腿上步。提僵坐直。哪里还有半分老态昏庸的样子。 “好。”那女骑士一挑大拇指。赞了一声。 十里路并不算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等柯傅仪随着那女骑士一路经过那些营帐。來到余歌的帅账前。掀开门帘。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一副场景。 帅营里也有一个音乐。不过不同于城门前的那么辉煌大气。 相比较之下。这简直就是蚊子在哼哼作响。 这种声音居然是从一把胡琴的琴弦上发出來的。 一个绝代风华的美人。穿着柔软而干净的白长衫。膝头横着一把破旧的胡琴。她的手在拉着胡琴。 那是把破旧的胡琴。弓弦上的马尾已经发黑。琴弦却还不错。弹出來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孤星独吟。呻吟如歌如泣。 美人低着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并沒有放在胡琴上。而是痴痴的望着床上的男子。 一个同样美丽的男子。面容安详的躺着。 她就这么拉着哀怨的胡琴。望着他。 对于柯傅仪的进门來。她似乎毫无知觉。不闻不问。 柯傅仪进來之后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门边的一个角落里。既不说话。也无太多动作。放佛他就该这么做的才是。 良久。他觉得那胡琴虽然就近在面前。可是如泣的琴声仍然是像从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來的。 传到他的耳朵。只剩下说不出的悲凉。 良久良久。一曲终了。 柯傅仪轻轻的抚掌。叹息道:“沒想到殿下对于音作。放佛他就该这么做的才是。 良久。他觉得那胡琴虽然就近在面前。可是如泣的琴声仍然是像从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來的。 传到他的耳朵。只剩下说不出的悲凉。 良久良久。一曲终了。 柯傅仪轻轻的抚掌。叹息道:“沒想到殿下对于音律有如此之深的造诣。老臣佩服。” 余歌收起胡琴。道:“让老丞相见笑了。” ------------ 第三百九十章 清净君侧 这时。她手一抖。那哀怨的胡琴声又响起。 帐蓬外忽然走进來一个腰肢像蛇般柔软扭动的人。跳着一种如蛇一般怪异的舞步走了进來。 在他之后。还有六个。 这七个人。每个人看起來都同样怪异妖媚。随着哀怨缠绵的乐声。跳着各式各样怪异妖媚的舞步.穿着各式各样怪异妖媚的舞装。把自己大部分**暴露在舞衫外。看起來有点像是西漠來的舞娘。 他们都是男的。而且每个都很英俊。尤其是第一个进來的。他的头上还带着一个冲天冠。黄色的冲天冠。 余歌的琴声尖利起來。然后那后來的六人踏着节拍做着对第一个人跪拜的舞姿。 这儿的那个舞姿实在奇怪之极。他们偏巧能融合的很好。看起來赏心悦目。 这时。只见那第一个人傲然接受朝拜。然后随手一掌。拍死了其中一个舞者。 “啊。。”虽然知道这是编排的舞剧。不过柯傅仪还是心里一突。他从未见过这等怪异的舞蹈。 乐曲还在继续。那后來的五人对于自己同伴被打死竟然做出拍手鼓掌的舞姿。脸上全都带着喜庆的微笑。放佛在欢庆第一人杀得好。 接下來又是一次朝拜。结果那第一人又拍掌杀了其中一个人。众人依然欢庆鼓舞。不过动作开始僵硬。 就这么的重复下去。后來进來的只有两人了。他们的脸上竟然再也沒有了笑脸。反而阴沉的可怕。 这一次朝拜后。那后來的两人忽然身子一滑。“拍拍”两掌。击打在第一人的胸口上。那第一人面上带着不信和愤恨死去。 到了这一刻。柯傅仪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想要开口。却被余歌用眼神制止了。 胡琴的曲调一味哀怨委婉。现在已经失去了朝拜的对象。那后來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竟然同时出手。分别拍打了对方一掌。两人同时倒地死去。 到了这一刻。琴声渐渐低沉。宛如离人渐渐走远。终于消失不可听见。 这一曲一舞。期间沒有人说半句话。可柯傅仪只看着浑身发冷。感觉亲眼目睹一出惨绝无比的大剧。他的呼吸也不禁有些急促。 余歌道:“请问老丞相。我这琴拉的如何。” 柯傅仪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汗。他躬身道:“老臣不敢胡乱猜测。” “丞相请坐。”余歌等柯傅仪坐下后。淡淡笑道:“丞相在公辅助我父皇多年。是朝中重臣。是本宫的学习的老师。在私。年纪也在我祖父一辈。在我这里。还请随意些好。” “是。殿下这般说了。那老臣就斗胆了。”柯傅仪沉声道:“乐曲能闻人心。看殿下这胡琴的寄托之意。倒似悲意过重。并非中兴之象啊。” “是。”余歌道:“就这么多吗。” 柯傅仪道:“殿下这一舞。期间也是大有包含深意。” “哦。”余歌不置可否。 柯傅仪道:“殿下想说的话。老臣大概也知道了。但老臣可以保证。皇上绝无此意。” 余歌冷声道:“他连发我五枚金牌。难道还沒有杀我的意思吗。” 柯傅仪身子一震。他知道余歌敢在他面前说出这话。就意味着她随时要反。而反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只怕就是借自己的脑袋祭大旗。他“扑通”一声跪地禀报道:“皇上此举。不外是思念殿下心切。又被一些奸党谗言迷惑了。不过如今他已经看清楚了。也不是请出百官朝拜來迎接殿下了吗。” “百官朝拜。”余歌笑笑道:“他这么做。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说明他对得起我。也是怕史书千载骂他。可拜完了之后呢。笑脸在前。刀斧在后罢了。” “殿下言重了。”柯傅仪急声道:“殿下怎么能这么想呢。皇上与殿下。那可是至亲骨肉啊。殿下万万不可多心了。” 余歌沉默一会儿。似乎在想他的话。又道:“既然如此。那就是奸人作祟。本宫要清君侧。以一军敌奸臣。保护圣主。复大权。肃宫廷。” “清君侧。”柯傅仪一呆。他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自古以來所谓的清君侧都是打着逐君侧之恶人。取自己之利益。不外就是个给自己造反找个理由罢了。如今余歌数十万大军离杭州城不过几十里地。一旦她反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若是真要这么做。那就是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啊。” 余歌道:“你怕我反了。” 柯傅仪见她说话极其大胆。一时惊呆了。悲呼道:“殿下是皇上的至亲骨肉。皇上纵然是心里面对殿下有些疙瘩。可只要你们两人坐下來好好地聊一聊。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何必要走到这一步呢。皇上沒有其他子嗣。毕竟这个江山日后还是要传到你的手上的。” 余歌忽然狂笑。道:“老丞相啊老丞相。我若是不大胆吓你一吓。你可是不会对我说出这种话的。” 柯傅仪登时省悟过來。原來这余歌不过是故意拿话來骗自己要反。使得他终于说出了那句最关键的话。不过他还是假装不承认。道:“老臣说了什么。” 余歌止住笑声道:“我父皇虽然沒有子嗣。可其他的皇亲国戚众多。皇位怎么也不会轮到我头上的。老丞相何必要说那话骗我呢。” 柯傅仪见话已经说出口。也不能再假装不知道了。他也明白今天余歌进城将他单独邀请过來的目的。就是要好好地了解一下当朝官员的心态和归属。他说道:“殿下毕竟是皇上唯一骨肉。皇上的心中肯定是要将皇位传给您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余歌道:“老丞相为我父皇操劳一辈子。你看父皇的心思自然是十拿九稳的。” “老臣不敢揣测圣意。”柯傅仪惶恐道:“这是皇上亲口说的。” “是吗。” 柯傅仪道:“不过皇位并非直接传给殿下。而是想要传给殿下的儿子。” 余歌点点头道:“这和我想的也差不多。” 柯傅仪见她早已想到了。也并沒有太多惊奇。毕竟余歌作为一个女人。想要掌权容易。要当皇帝还是极难的。 “殿下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老臣就放心了。” 余歌摇摇头道:“我由始至终都沒想过要反......” 柯傅仪连声道:“那是的。殿下是南国擎天之柱。收复两大失地。功绩直逼先祖。又岂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功业直逼先祖。”余歌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禁心里面喜欢。她心动了一会儿。才道:“既然皇位是要传给我的儿子。老丞相可知道父皇为我选了驸马沒有。” “其实...”柯傅仪小心翼翼道:“此次宣殿下回朝。也有一个意思是要为殿下选驸马。毕竟您的年龄已经......若是头一胎是女儿的话。那就要拖到三十岁之后了。这可太迟了。南国江山冒不得这个险啊。” 余歌点点头。忽然拉着床上那一动不动的男人的手。道:“丞相。看这个男人如何。” “这个男人。”柯傅仪已经注意床上的白雪很久了。他也分不清此人是生是死。为何会这副模样。“他怎么了。” 余歌温柔道:“他睡着了。” “睡着了。”柯傅仪自然知道白雪不是睡觉的模样。不过他不敢多问。只是道:“此人生居异相。也不知家世人品如何。这老臣实在无从说起。” “他的家世嘛。”余歌笑道:“绝对和我们赵家门当户对。至于人品。也马马虎虎过得去。” “这世上还有家世能与南国皇家门当户对的。难道他是异族王子。”柯傅仪看白雪的样子。也不像是异族人。他哪里知道余歌指的白雪家世。父亲可是神州守护姬家。母亲是北方白氏王族的人。若真要说门户贵贱。白雪也真是不逊于余歌。 余歌道:“他的名字唤作白雪。” “白雪。”柯傅仪一惊。道:“他就是白雪。那个潜龙计划里的棋子。” 余歌叹道:“他不是棋子。他现在是我的驸马。” 柯傅仪也猜到了。道:“殿下要选他做驸马。这也还得要皇上首肯了的......” 余歌淡淡道:“我知道。所以还要请老丞相多多帮忙。” 柯傅仪见说了半天。自己的节奏完全被余歌控制着。她其实早就将一切都想好了。不过是请柯傅仪來告诉一声。让他为她去跑腿而已。 “殿下有令。老臣怎么敢不从。” “恩。”余歌也知道他一定会答应。所以并沒有太多神态变化。倒是说道:“父皇那边。老丞相还请要多多担待些了。” “老臣遵命。” “且慢。”不知道何时。帐篷外多出一个人。那人留着一头漆黑的长发。头上带着一顶焦黄的头冠。披着灰色的长袍。随随便便坐在那里就有震慑天下的气势。光线明明十分充足。但在那人的周围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叫人不敢逼视。看不清他的真实面貌。 余歌才刚刚感受到有高手靠近。他便已出现在眼前了。这等速度实在惊人。 她紧紧地盯着他。目光如一把刀。月刃。 那人也感觉到了余歌锋利的注视。慢慢将目光移向了余歌。两人目光交接中。余歌的心中感觉到一阵阵的冰凉。 这是一个绝代的剑客。余歌的第一感觉。 ------------ 第三百九十一章 绝世剑客 他虽然身上看不到佩剑。可那股剑势如同催命的杀神。清楚无比。 “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余歌迅速想到其中不对劲。要知道她平时治军极严。身处在军营之中。守卫之森严。飞鹰难入。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即便是她自己要有这份功力也几乎不可能。“此人能够在大白天的越过重重守卫。直达中军帅帐。天底下只有拜月教的大祭司才能做到。可巫家姐妹已经被我擒住了。那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的出现是敌是友。” “这位是......”柯傅仪虽然身无武功。但他的一双眼睛识人极准。否则也不能做到丞相的位置。他当然也看出了这剑客的不凡。还以为是余歌的人。所以望着她。道:“你......” 余歌面色凝重。沉声道:“阁下好身手。竟能出入我这大军如入无人之境。” 她并沒有正面回答问題。可这话如此一说。柯傅仪自然也知道了这是敌非友了。 那剑客缓缓从门外走进來。余歌只觉得周围的气温在飞速下降。天地万物仿佛被阴影感染上了一样。变得越來越朦胧。 她坐着一动不动。将自己的心神提到了一点上。眼神凝重地注视着前方。这个时候。她不敢有一丝的大意。对方的敌意已经很明显了。 “我來。只为了一个人。” 那道高瘦的身影渐渐走近。压迫感也随之变得越來越强。无风的下午忽然刮过一阵狂风。天空似乎也灰暗了下來。余歌耳边仿佛响起了大沙漠里那种妖异的风凄鸣声。 随着这剑客的说话。他脸上的朦胧渐渐淡去。余歌终于可以看清楚了他的容颜。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骨架很大。可身上竟似皮包着骨头。沒有二两肉。尤其是焦黄的脸上。布满了风霜和受尽苦难后留下的粗糙。竟像是风干了的桔子皮。凸凸凹凹。沒有半寸光滑干净的地方。 不过这并不是最让人吃惊的。最吃惊的是他的眼睛。 余歌从沒有看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他的两个眼窝深陷。眼睛灰蒙蒙的。简直连眼白和眼珠子都分不开來。当他望着余歌时。却又好像并沒有瞧见她似的。眼睛里显似充满邪气。却又似空洞得什么都沒有。 沒有人会生着这样的眼睛。 这简直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 恍惚间。余歌觉得自己的胸口沉闷的难受。 那是一种真实的感受。來自这剑客的剑势。 沙尘在地上慢慢打起转來。划出一道道诡异的弧线。那剑客的身影走到余歌七尺之外停下。君临天下的伫立在余歌面前。身上散发出一股股无坚不摧的剑气。 “你......”余歌脑海中在电闪。她想到了无数个江湖上成功或是默默无闻的高手。可完全沒有一个人能和眼前这人联系起來。“江湖上怎么会凭空多出这样的一个高手。而且对我充满了敌意。” “你想要带走谁。” “白雪。”绝代剑客道。 “他要带走白雪。”余歌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她也算过了自己绝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可若是就这样让人轻轻松松的从自己手里夺走白雪。那么。她的威望必定大大受损。这怎么可能。 “你要带走白雪。”余歌指着纱床上白雪的身子。道:“你可知白雪是谁。” “废话。”很显然。那剑客的耐心并不算好。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余歌不答应他的话。就要出剑。 他这两个字如同春雷般响在余歌心口上。“仆”吐血的并不是余歌。而是早已躲到帅营角落的柯傅仪。他沒学过武。加上年事已高。在这等绝世高手的威势下。已经摇摇欲坠。终于忍不出吐了口鲜血。 那汹涌澎湃的剑势一浪接一浪的冲击着余歌。在短短一瞬间内。她已经产生坐立不稳的错觉。 最叫她骇然的是。这剑客并沒有拔剑。但凭着己身的剑势。就做到了这么一步。单以剑法而论。这个人应该是自己平生遇见的第一高手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那剑客放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突然仰头放声大笑。但他的笑声简直比别人哭起來还要难听。干涩低沉。听着如同是沙漠中砂砾互相磨擦产生的粗音。“你既然问我是谁。” 他这一笑。那肆无忌惮的剑势突然一扫而空。余歌顿时松了口气。她听着剑客的话语意思。竟似他们本來相识的。 但她完全想不起來自己认识这个人。 她站起身來。致礼道:“晚辈眼拙。实在不知前辈名讳。还望赎罪。” “前辈。哈。哈......”那剑客一抖身上的披风。道:“你喊我前辈。看我样子应该很老了。该有几岁。” 余歌看他的样子。最起码也有五十左右了。不过他既然这么说。肯定实际年龄比这年轻。她说道:“前辈的样子也不过四十多些。正是一个男人青春正盛的时刻。只能算老呢。”她一向心高气傲。不过这时候她内忧外患。实在不愿惹上这等强敌。 但这剑客完全不理会她话里的讨好意味。反倒冷声道:“我今年二十九岁。并不比你大多少......” “二十九......”余歌忽然想起一个人。但马上觉得这实在不可能。那个人今年也是二十九岁。但他的样子绝不会这个样子。何况他的掌中一直都会握着那柄绝世之剑。“你...难道是......” “喵...”那剑客还未说话。忽然自他怀中跳出一只小黑猫。快速的窜过众人跳上了白雪的身子。凑起小鼻子嗅了一番。然后拍拍他的脸颊才滚下床。回到那剑客的脚边。绕了一圈。 “这...这是他的暹罗猫。”余歌认得这只猫。两只清浊分明的猫眼。任谁一眼都能认出來了。 “喵...”暹罗猫回应了她一句。不过余歌并沒有听懂。 “暹罗猫在你这里。”自从在苗域白雪知道自己中计之后。他就放走了暹罗猫。要她独自逃生。以后几个月中。一直都沒出现过她的身影。沒想到如今再次出现。竟然带來了这等的绝世剑客。 “是她带我來的。”那剑客道:“她在大沙漠中找到我。” “大沙漠。”余歌知道自己感觉是对的。这个剑客身上果然带着沙漠的气息。干燥而粗糙又无情。“我小看了这只猫。” “她并不是一只简单的猫。”那剑客道:“所以。我要带走白雪。” 余歌忽然笑了。她笑的很开心。道:“你带不走他了。” “哦。”随着简单的一个字。那剑客的身上剑势如惊涛骇浪般袭來。可余歌早有准备。她身子一滑。袖子里竟然露出半寸寒光。架在了白雪的脖子上。然后一脸的微笑。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谁。” 那剑客竟然被她喝住了。道:“我是谁。” 余歌道:“你本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尤其是到了方才那种时候。更加不应该多说话。我想这或许是因为你在西漠待的太久了。很久沒说话的缘故了吧。” 那剑客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余歌见他的样子。胸有成足道:“现在。我的剑就在白雪脖子上。只要你往前一步。他就会立即沒命的。春少。” “春少。”那剑客的身子随着这两个字说出。不禁轻轻的一震。余歌终于肯定自己猜对了。这个绝世的剑客竟然就是阳春。 只是为何他会变成这样。他的眼睛怎么了。他的剑又去哪里。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阳春淡淡道:“你猜对了。” 余歌还是忍不住惊讶道:“你...到底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阳春道:“我去了西漠。找到了那一法.....” 余歌失声道:“你学成了。”她说完就知道答案了。看阳春如今的剑势。已经大大的超越了从前。极有可能他已经进入了传说中的一元境界。 阳春沉默许久。点点头。道:“是的。” “哎...恭喜你...”余歌嘴里说着恭喜。可实无半分喜庆的口气。“你既然可以找到那一法。还能学成。果然你是我们三人中剑术天分最高的。可你的眼睛。还有那柄墨剑呢。” 阳春冷声道:“毁了。” “毁了。” 阳春道:“眼毁了。才能专心练剑。剑毁了。人才能是剑。” 余歌喃喃道:“原來你身上沒有剑。却能发出这等惊天剑气。原來你就是剑。剑就是你。” 阳春道:“不错。我这一招剑成之后。还沒有染过献血。你还是交出白雪。否则......” 余歌冷笑道:“你虽然练成西漠一法。神剑的最后一式。可也不要忘了。现在我的剑就架在白雪的脖子上。你不会想要他死吧。” 阳春道:“你这么千辛万苦的才得到他。不会杀他的。” “哎...”余歌叹道:“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把他毁了。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阳春缓缓道:“是吗。那要看你快还是我快了。” 他说完这句话已经紧紧地闭上了双唇。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 第三百九十二章 阳春断臂 余歌也不再说话了。她的手心全是汗。虽然自己的剑就架在白雪的脖子上。可她隐隐间对自己竟不是那般的自信。她怕自己沒有那么快。 阳春那古怪的眼珠子望着她。也望见了她心底的忧郁。就在那一刻。 “我怎么会害怕。”余歌已经反应过來了。可已经太慢了。 阳春身子如剑。剑尖由小变大。随着那尖利的破风声。余歌只觉那一剑之快已经超越了所有的一切。也快过了她心里的所有想法。 这一刻。她已经不能再有任何的保留。她一瞬间也动了。 不过并不是割断白雪的咽喉。而是手一抓将白雪的身子挥舞起來。恰好挡住了这一剑的去路。 她这些动作自然比割断一个人的咽喉要复杂的多。阳春的身子猛地顿住。冷哼道:“看來你隐藏的很深啊。” 余歌单手抓着白雪。淡然面对着剑气漫天的阳春。她的样子虽然沒有变化。可身上的气势也在节节攀升。 “我已经学全了所有的月华镜。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许我也算是半个拜月教的大祭司了。” 阳春道:“能在我这一剑下有如此反应的。看你的样子。即便沒有进入一元。也是快了。” 余歌道:“不错。” “那就再接我一剑。”阳春这一剑。用的是自己的左手臂。他如今的武功极为诡异。全身各个部位都能作为一柄剑來攻击。余歌只见那左手在眼前化作漫天的剑影。千千万万个利剑从各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向自己。根本无从判断哪一剑是真实的。哪一剑是虚幻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剑合一吗。” 虽然余歌早有准备。但如今的阳春已经拥有一元境界的恐怖高手的出手实在太快了。几乎是一动手就已來到她身前。她想也沒想就用白雪的身子一挡。那剑如流水般滑过白雪的身子继续刺向余歌。余歌手腕一转。已将白雪的身子如风车般旋转起來。在自己身前铸下了一座高墙。 阳春如果要突破这堵血肉之墙简直轻而易举。但他并不能伤害白雪。所以处处受制。空有一身绝学不能施展。 反倒是余歌不再隐藏自己实力之后。越打越顺手。她已经渐渐的能够趁着空隙在反守中偶有进攻一招。她简直将白雪的身子当做了一柄巨剑。挥舞起來无往而不利。不仅是守御极强。攻击更是锋利无比。 阳春久战不下。忽然后退一步。右手在空中花了一个玄奥之极的半圆。“这是西漠一法。”余歌瞳孔一缩。她当日在燕京城看过白水光用过这一招。以她的功力完全抵抗不住。 “仆...”剑气如虹。余歌双手举着白雪的身子。咽喉被那一道剑气贯穿。 “这样就死了吗。”阳春接住余歌中剑后手上无力落下的白雪身子。看到他昏迷不醒的样子。叹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话还未说话。就感到一种危险。一种來自于本能的感觉。 记得在少年时。柴飞飞为了训练他的三个徒弟。往往会想出无数可怕的方式。有一次柴飞飞将阳春独自扔到了苗域渺无人烟的深山里。让他独自一个人走出來。他整整在深山里走了七天七夜。杀了多少猛兽毒蛇已经记不得了。 到了第七天深夜。夜的寒冷将他的血液也冻僵住了。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就这样倒在了溪水边。 欢快的流淌的河流。那哗啦啦的声音放佛也将他的力量一点点抽走。当他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侯。就是这样一种忽然而來的预感。令他在昏迷中惊醒了过來。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只深夜饿极了來喝水填肚子的野猪。 那一场血战之后。阳春就牢牢记住了这种感觉。后來一次次的经历告诉他。每当这种感觉出现的时侯。就意味着他命悬一线。 这危险來自头顶。放佛有一道锐不可当的剑气要从他百会穴贯穿而下。 阳春想也不想。立即横剑一挡。身子已猛地一下横移。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般。斜斜的飞了远去。但是他忘了自己单手抱着一个人。那横起格挡的一剑正是自己的右臂。 “呲...”很轻的一声响。一条廋骨嶙峋的右臂掉落在地上。溅起满眼的血腥。 阳春连退七步。已经退出了帅营。才勉强躲过了那接下來的杀招。 他单手抱着白雪昏迷的身子。面无表情的望着余歌。余歌的咽喉上并沒有那个血洞。 “我忘了。你既然练会了月华镜。这镜双城自然也会的。”镜双城最大的秘密就是可以身外化身。当到了九段。变成化身九个自己。这就是拜月祭祀无敌的秘密。 余歌望着地上那条胳膊。眼里有说不出的悲伤。放佛在悲伤一个绝世高手的逝去。阳春断了这条胳膊。他的功力势必大打折扣。所谓的天下第一快剑。也就怕要除名了。“你如果不是关心白雪的生死。绝不会放下这样的错误。” 阳春冷漠道:“错了就是错了。有些错是不能犯的。犯了就要死。” 他似乎根本沒感觉到疼痛。连断臂处的伤口也沒有包扎。不过余歌清楚的看到。断臂的出血并不多。已经渐渐的止住了。她知道这是易经止血。化身境界大成的高手都能做到。可要这般举重若轻的。当世恐怕只有这个阳春。 “你其实不必死。”余歌慢慢的散去自己掌中的月刃。道:“只要放下白雪。保证从此不再出现江湖上。我可以让你走。” 阳春道:“我选择死。” 余歌的嘴角抽动。恨恨道:“我这是顾念昔日旧情。你如今失去一臂。还抱着一个人。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我知道。”阳春虽然眼珠浑浊。可他放佛可以看到一切。看到昏迷的白雪。他看着白雪道:“我要带他走。” “你要为他付出性命。。” “他是我的朋友。我这一生唯一的朋友。”阳春这番话说的很慢。也很肯定。 余歌最看不得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你为了他付出一切。可他却不愿睁开眼睛看你一眼。这样值得吗。” “他昏迷。自然有他的理由。我这么做。并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題。而是我要为他这么做。”阳春淡淡道:“你來吧。想要杀我。就看你有沒有这个本事了。” 多少年过去了。名草堂的三大子弟再次重逢。可命运的作弄。他们一个昏迷不醒。一个瞎眼断臂。唯一完好无损的余歌。却失去了他们两个人。她的心里面到底是何等滋味。也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决战还是继续。这一次换作了余歌在攻。阳春在守。 可情景早也不是方才的光景了。余歌根本不在乎自己攻的是阳春还是白雪。而阳春不仅要防御自己。更要保护昏迷的白雪。 也不过多久。已经险象环生。余歌的出手刁钻狠毒。到了这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白雪还要装作昏迷。就在阳春出现的时候。白雪如果醒來的话。她就算是功力再高一倍。算计再巧。也绝不是他们联手的对手。 “白雪到底在等什么。”余歌想不明白。 那柯傅仪早已经奔出帅营。面见了秦一两。要求派了三千重甲兵重重的包围了帅营。只等余歌逃出來后。一声令下。将阳春踏为肉泥。 “你放弃吧。”余歌斜出一剑。撂下阳春一缕头发。淡淡道:“这里已经被重甲兵团团围住。即便是你全盛之际。也未必能突围而出。何况是现在。” 阳春只能凭着自己两条腿对敌。早已是左支右挡。他也看到了营帐外人影晃动。兵甲之声。他若是能够放下白雪。也未必是不能逃走。可看他的样子。谁也不会认为他会独自逃生。 “喵...”余歌的话音未落。一道闪电般的黑影掠过。朝她的右肋下攻去。余歌一直都在等待暹罗猫的出现。她知道暹罗猫的出现就意味着阳春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她淡淡一笑。右手手腕轻轻一转。月光如网紧紧将暹罗猫裹在其中。 眼看余歌的月刃就要斩在的轰在暹罗猫头上的时候。小猫身体已经折射向余歌左腋下的方向了。这瞬间的动作完全一个空中毫无借力的折射。是小猫从一开始使力就做好的用劲方向。 “就仅仅只是这样吗。”余歌冷哼一声。右手忽然收劲。蓄势待发的左手几乎在暹罗猫闪身时同时挥出。浑然天成。小猫这下高难度的身法变换立即就要变成自杀式冲撞了。 突然。她恍惚间竟好像看到了暹罗猫脸上诡异一笑。小猫的身形再次横移。重新回到余歌的右边。然后闪电般的从余歌臂弯下钻了过去。 “竟然是双重的。好聪明的一只猫。”余歌暗叫不好。可已经太迟了。她觉得后背一疼。已经被拉开了一个口子。若不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背上的肌肉勉强一抽紧然后快速挪动了一点。这一下已经直接击中了心脏。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受伤极重。 ------------ 第三百九十三章 生死与共 她右手手肘凭感觉和方向就往后一撞。已正正撞在暹罗猫的胸腹上。 暹罗猫顿时狠狠的甩出去老远。气血翻腾下喷出一口鲜血。趁着余歌撤手那一霎。前胸空门大门。阳春的长发束成一柄无双利剑。已经刺进了她的心口。余歌腹背受敌。她拼命狂呼。无尽的银色光芒暴涨。左手持一道巨大的月刃劈下。阳春快速一躲。暹罗猫也一个滚身。双脚一勾。已经勾住了阳春的裤脚。爬上了他的怀抱。 从暹罗猫出招。到一人一猫错身。再到暹罗猫回到怀抱。一系列动作只在眨眼间就完成。就像演练过千百次一般。 “原來真是这样。”阳春望着余歌喷涌不止的鲜血。叹息道:“镜双城的弱点真的在心脏上。一旦心脏受伤。你就无法化身了...难道历代拜月祭祀都不轻易离开苗域。只因她们的绝技既是厉害无比。又脆弱无比。越是这样的秘密就越要保持神秘。” 其实镜双城实在是天下奇技。何况历代拜月祭祀都是绝顶高手。要伤到她们已是极难之事。更无论是伤在心脏要害上。所以这个无敌秘密也就这么一代代的传下來的了。一直到了一代魔君盖九幽。才打破了月神无敌的神话。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赢的。 盖世的魔君。无敌的十三招。在上一个时代里。他才是真正的王者。他胜了拜月前任祭祀。。秋琴。可自己却死了。 关于他和白水光。还有秋琴之间的感情。到了今天。也只有秋琴一个人知道了。但是如无意外。秋琴也不会再对任何人说了。而这段横跨了三国的爱情。最终也尘埃落于历史之上。 可以说。上一任的神州守护者。和天下间最厉害的两个女人纠缠不清。而这一任的守护者。。白雪。他居然也是和两个天下间最厉害的女人纠缠不清。如果余歌和巫瑶两人之间只有一个。恐怕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爱恨难明的故事。也不会造就白雪这一生瑰丽多姿的生命。 男人。女人。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三个人。就会发生无数的故事。这就是命运。命运的造化。谁也无法把握。 现在。局势再变。余歌已经重伤垂危。阳春虽然断了一臂。但看起來。他占上风多了。 “只要我愿意。可以在那些甲士冲进來之前杀了你。”阳春道。 余歌并沒有给自己包扎。她虽然也会易经止血。可这心脏是人体一身血脉总枢纽。简单岂能止的住这血。 “我不能死。” “为什么。”阳春冷冷道:“到了今时今刻。你认为我还会顾念旧情吗。” 余歌傲然道:“我不是在求你。而是说事实。” “哦。” “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余歌嘴角含血。笑的很诡异。 “什么。”阳春一呆。道:“雪的。” “是。” “你们。”阳春很想不信。但他不能不信。因为他知道。余歌这个人只要想。她什么都做得出來。 接下來这一剑。阳春怎么也会挥不出來。他迟疑很久终于常常叹息道:“我不杀你。” 余歌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放佛被一条看不见的鞭子狠狠的抽打了一下。她缓缓的站起來。一步步的往外走。她走得很慢。错身经过时。她顿了一顿。道:“如果这时候。你想后悔的话。还來得及。” 可一直到余歌走出了门。走到大军面前。背靠着重重大军。阳春也沒有动手。 然后他也走出了门。外面。有些太阳。很刺眼。 阳春自从那年被带回名草堂后。他已沒有了泪水。今天。今时今刻。距离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忽然第一次觉得阳光很刺眼。 很刺眼。 他的眼神有那么一霎那模糊了。 他一直都看得很明白。哪怕一双眼珠子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他的心里面也看的很明白。 可当余歌说出她的肚子里有了白雪的孩子那一刻。他的世界突然变得模模糊糊的。放佛自己一下子掉进了深不可测的湖水里。他睁开眼。四面八方全是水。在水底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模糊和失真。 这一阵的恍惚终于过去了。阳春走出门。面对的是刀山剑雨。 余歌站在大军之中。高呼道:“你不该放我出來。至少也要等到自己安全了再放我。毕竟我是个不错的人质。” 阳春淡然道:“你还是要杀我。” 余歌道:“我不能让白雪离开我。” 阳春道:“你可知道他并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余歌沉默了一刻。这句话如一根刺。狠狠的扎在她的心底。她恨声道:“他不愿意。我也要这么做。”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什么用。” “杀。”这个命令并不是对阳春说的。而是给那三千重甲兵下的。余歌下的命令是格杀。 这种兵丁全部配备了一般士兵所沒有的大白盔甲。把骑士的躯干。四肢和主要关节通通盖住;头盔让位于带不活动脸甲的轻头盔;胯下的战马也都是精挑细选的良驹。各个都是高大壮硕。战马的身躯也是披挂着厚厚的马铠。只有眼睛的地方开出两个洞孔。战马的额头还都顶着一支锋利的犄角。四肢马蹄。都是用薄铠包裹。甚至那马腿的四周还挂有短刃。 若是与敌军的战马交错贴身而过。这些短刃都是杀伤敌军的利器。 这三千重甲骑兵。是余歌三十大军的核心战斗力。这一路向北。冲锋陷阵。之所以有这等神速。短短时间就攻到燕京城下。这支骑兵功不可沒。重甲骑兵的士兵。各个都是身怀正宗玄门内功。有一定的内功基础。 不为其他。单单是他们身上披挂的重甲就重达百余斤。若是一般人。根本在马上坐不稳。 现在。余歌调动了这三千兵。要的并不是冲锋陷阵。而是要围死阳春。 那浑然一体的骑士。就好像一座移动的堡垒。缓慢而坚定的围上來。宛如一钢铁城墙。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破开的了这层层钢铁之甲。 余歌的嘴角已经再次泛起微笑。她知道阳春走不了了。 当她下令“杀”之后。她那件柔软而沾满鲜血的长衫迎风飞扬。那一刻。她的心底也有个重重的叹息。 “杀。” 命令已经下了。可重甲骑兵毫无反应。依然静静的站着。 “兵变。”余歌的心底一凉。她暗叫不好。只听这时候。远方一声断喝:“全军听令。” “呼啦”三千铁甲全军待命。 “圣上金牌喻:皇女赵蟠。居功自傲。已有反心。杀无赦。”喊话的人是秦一两。可余歌看的很清楚。站在他身旁的就是那老丞相柯傅仪,此时。他一身刚硬和果敢的气魄。绝无半分老态昏庸的样子。 余歌心底雪亮。自己和阳春争斗的时候。柯傅仪已经去接手了她的军队。 “殿下。”秦一两喊完圣意。忽然跪下來大声道:“圣上第六道金牌來了。末将不得不领命。” 余歌忽然很想笑。是她亲自将柯傅仪请來的。沒想到隆帝技高一筹。他早就猜到了余歌会先见老丞相。所以下了一道金牌给丞相。反而将自己给架空了。“我不怪你。毕竟你们都是带兵重臣。家属全部圈留在杭州城里当人质。皇命自然不可违。”如果她能截住这道金牌。也许还能凭着往日里的威势。借口“清君侧”强逼着大军攻城。可如今。她先机已逝。身怀重伤。隆帝要取她性命已经易如反掌了。 “殿下。”秦一两劝道:“您束手自缚进城请罪。圣上绝不会为难你的。” “是吗。”余歌淡淡道:“他容不下我。” “并非皇上容不下殿下。而是殿下做出非人臣人子之事。伤了皇上的心。”柯傅仪高声反驳道:“临行前。圣上再三交代。殿下若是肯回心转意。则既往不咎。若是拥兵自重。才杀无赦。” “好一个杀无赦。”余歌的身子一阵摇晃。心神俱灭。忽然一条人影龙卷风般将她携带回到帅营里。 “春。你何必救我。” 阳春道:“我沒有救你。也救不了你。不过是不想你轻易死去。我们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我...”余歌咽喉一阵阵发干。她突然发现。原來绕了一个很大很大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到了最后。他们三个人居然回到了同一阵营去了。一如当年。三个还算稚嫩的少年。面对一个个成名高手。一个个杀过去。 时光过去很久。三个少年到了今天。一个重伤。一个断臂。还有一个昏迷了几个月。 不过他们总算还活着。就算是只能活一刻钟。也要战到底。 余歌终于迎上了阳春的目光。那独特而苍白的目光。点点头道:“生死与共。” 阳春笑了。他那布满了风霜如橘子皮一般的古怪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嘶哑道:“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在少年时。他们绝对的相信对方。也只有如此。才能在那残酷的时刻活下去。 ------------ 第三百九十四章 白雪醒来 余歌道:“几层。” 阳春知道她再问自己还剩下几成功力。“四成。” 余歌发现自己沒有猜错。两人厮杀。都伤得很重。他甚至可能还沒有四成功力。她说道:“我也四层。四并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 “就算是死。也不过如此。”阳春转身将白雪放回大床上。然后守在床沿。对白雪豪气生发道:“战到死。我也不辜负你这一生的信任。” “你真是他的好朋友。”余歌心灰意冷道:“我做了这么多事。到底得到了什么。” 阳春忽然觉得三人中最可怜的。其实是余歌。她这一生。付出一切。为之奋斗的目标化作泡沫。一点一点在她面前被人化作泡沫。这等痛苦。又会是何等的难受。 “我不难过。”余歌放佛可以看到阳春的心思。她做到了床沿。望着白雪熟睡的脸。喃喃道:“这一段时间里。其实是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刻。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愿意。只要我睁开眼就能看到他。闭上眼。也能感受到他在我身边。其实我并不难过。” 阳春张了张嘴。沒有说出话來。 余歌心口上的鲜血已经止住。功力到了一元境界的人。实在有极其恐怖的恢复力。若非他们的伤都是对方留下的。只怕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人能够伤到他们了。可命运就是这么可笑。偏偏他们都伤在了对方的手里。 “如果现在是月圆之夜。或许我们还能有一丝希望。将雪送出去。他不该死在这里。” 可惜。现在不是月圆之夜。甚至不是黑夜。那火烈的太阳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也斩断了。 阳春突然道:“如果他醒着。你说他会怎么选择。” 余歌还沒回答。那帅营已经被掀翻了。堡垒一样的钢铁士兵踏着正步慢慢逼上來。他们的脸上毫无表情。一步步的将自己的昔日统帅逼到了绝路。 “如果他醒着。他该走。” “该走。” 余歌反问道:“你希望他留下吗。” 阳春道:“他走。沒必要无谓的牺牲。死两个人总比死三个人來的好。这是很简单的算法......” 余歌点点头。左手月刃横扫。已干净利落的劈过前排一个重甲兵的半边身子。那切口整齐快速。鲜血如繁花一般纷纷扬扬。异常的妖艳。带着无言的悲哀。这一场杀与被杀。终于已经开始。 杀的人红了眼。被杀的人也红了眼。 到了这一刻。阳春也不再说话。他左手一张。忽然一口锋芒毕露的利剑出现。那是由他自身的剑气凝聚而成。他手腕一动。那铁甲堡垒已经缓缓如烂泥般倒下。只有咽喉处一点嫣红。 余歌用的是最血腥的手段。因为她知道要杀出去。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只有用最雷霆的手段才能吓得住这些亡命之徒。但是这些重甲兵纵横沙场。什么样的血肉沒见过。他们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可完全进的脚步完全不会停止。 “举戈。” 哗啦啦。重甲兵将马鞍下的铁戈高举。 “刺。” 所有人只有一个动作。简简单单的一个刺。从四面八方过來。闪耀着寒光的矛头已经想要撕碎余歌的血肉。她唯一皱眉。月刃画出一个圆弧。那些矛头已经全部被斩断。 “再刺。” 还是简单的一刺。即便沒有了矛头。可那秃了头圆棍散发出來的杀气震人心魄。 阳春冷哼一声。他也划出一个圆弧。那些英勇的甲兵的脑袋忽然掉了下來。无数道喷涌的血流如山泉。齐齐跪地而死。 他们两个人。就如同來自洪荒的恶魔。每一个的挥剑。都会带走几个生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余歌也记不清她挥剑又落剑多少次。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人头落地。脚下已经滚满了脑袋。浸湿了鲜血。可四面八方还是望不清的铁甲。望不尽的人命。 杀。还要再杀吗。 余歌忽然顿了片刻。头顶一道铁戈无情的挥下。阳春反手替她一挡。喝道:“你手软了。” “我沒有。”余歌望着无穷无尽的重甲兵。这些兵随她南征北伐。她刚刚挥剑。杀了一个出征前她亲手替他整理过铠甲的战士。她低下了脑袋道:“他们本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不该死在这里。死在我的手里。” “那你想怎么样。”阳春身上已经多出了九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依然在挥剑砍杀。问道。 余歌淡淡道:“既然我们都要死。何必还要滥杀无辜呢。” 阳春道:“他们要杀我......” 余歌道:“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我们杀了这些士兵。不过是给杭州城里多增加一个破碎的家庭......” 阳春忽然仰天狂笑。厉声道:“你何时有了这般的菩萨心肠。难莫非是被吓破了胆。” 余歌叹息道:“我不是菩萨心肠。不过是不想再造杀孽了。我们这辈子已经杀够了人。” “哼。”阳春一剑刺死一个趁他们说话空隙偷袭的一个重甲兵。道:“雪到底怎么了。到了这一刻。他怎么还不苏醒。” 余歌回头望了一眼白雪。道:“我不知道。”就这么一个回头。她的后背又挨了一戈。鲜血长流。她也快要到了体力的极限了。 “难道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到了这一刻。不论是阳春还是余歌。都已经感到自己的体力快要崩溃。生命力在飞速的流逝。现在能够支撑他们的不过是一股意志。一口气而已。如果这口气卸了。他们也就再也站不住了。 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泄掉这口气。或许就是这一刻。余歌已经坚持不住了。 余歌手一撒。那柄不知收割了多少性命的月刃随风散去。她已经不再去看那如狼似虎的重甲兵。反而痴痴的望着白雪。 慢慢的走向白雪。一口气吐出。然后缓缓的倒伏在白雪宽厚的胸怀里。她用染满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的手。捧着他俊俏的脸。喃喃道:“雪。我就要死了。你能睁开眼看我一下吗。” “你再说也沒有用。”阳春厉声道:“他已经不会醒來。既然醒过來也是死。不如就让他这么死去。不是最好。” “不是的。”余歌大声道:“我相信他不会这样就死了。他不会的......啊。”她的这个“啊”字喊出口。是因为又中了一戈。这一下极重。已经穿过了她的琵琶骨。狠狠的将她顶死在大床上。 这一戈原本会穿过白雪的身子。但余歌拼命一挡。替白雪挡住了。可她自己受的实在太重。简直将她最后一口元气耗尽了。 “雪。求求你。你睁开眼看我一次。就这一次好吗。” 余歌终于落泪了。她的泪水滚滚。混着血珠渗到白雪的嘴角里。 “雪。雪。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现在什么也不求了。只求能够你能够看我一眼。” 白雪。白雪。 日日青楼白雪下。 白雪。到了这一刻。你还会醒來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 “哎...”阳春忽然长叹一声。掌中的剑气散去。他缓缓的盘膝坐下。道:“我们三个人能够同死。也算是一种缘分。歌儿。雪。黄泉路上再见。有你们相伴也算是不寂寞。” “杀。”震天的杀气。 沾染了太多的血腥。这样的血腥气。代表着死亡。 这一次的重甲兵进攻。阳春和余歌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如果不出现奇迹。他们已经马上要变成一具尸体。 这世上千百年不出的一元境界高手。沒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陨落。死在一堆籍籍无名的兵甲手里。 奇迹会出现吗。 只要有白雪在。就会有奇迹。 死亡就在眉间。 眉间的死亡。余歌用最后的一刻。缓缓闭上双眼。将自己柔软而冰冷的双唇贴了上去。 忽然。迎上那冰冷的双唇是一双火热的唇。 “叮叮叮。”剑器折断声。还有悲呼声。 下一刻。阳春沒有死。余歌也沒有死。她的身子腾空而起。被人紧紧地抱着。犹如天神般缓缓下落。 “沒想到我睡了这么久。” 白雪睁开眼。折断了进攻的铁戈。手滑过一个玄奥而圆满的圆。那些重甲兵竟立即被逼退一步。 这是他们只进攻以來除了死。后退的第一步。 也是他们崩盘的第一步。 “你终于醒來了。”余歌尖叫一声。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再也说不出话來。 “我沒事。”白雪拍拍她的肩头。又冲一身鲜血的阳春笑道:“春少。沒想到你还变成这个摸样了。” 阳春用那双奇特的怪眼望着白雪。道:“你方才那一招。” “怎么了。” “是完美的圆。” “是的。”白雪道:“完美的。也不算完美。” 阳春点头道:“完美的意境。不过你出手还算生疏。看來是第一次用。” 白雪道:“是的。看來我花了很久的时间。终于就在方才悟通了。才醒來。” “不错。你花了真正两个月。”余歌道:“不过这是值得的。” 白雪道:“我醒來迟了。” 余歌无限满足道:“不迟。只要你还能醒來。就永远不迟。” 白雪望着四周无尽的兵甲。喃喃道:“看來情况有变。不过倒也在预料之中。他终于要对你下手了。” 这个他。在场的人都听得懂。是在说隆帝。 余歌快速的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在这期间。那些铁甲兵并沒有任何的进攻。好像是柯傅仪在思考。到底是继续还是不继续。 毕竟看刚才白雪表现出來的实力。这也很可能是一个一元境界的高手。 还是一个十层功力的一元高手。 代表着无敌。 ------------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步一杀 //// 阳春垂首道:“你悟通了很好”他顿了顿又道:“你是对的你的圆才是最完美的” 白雪笑道:“你也会” 阳春道:“我会这就是传说中十三式的最后一招法” 白雪赞同道:“这的确是最后一式我从我娘那里学來的” “你娘” “白氏王朝白水光” “是她”阳春失声道:“那个能够以一人一剑之力挡住隆帝北伐的女人她是你娘” 白雪点点头道:“她是我娘” 阳春慢慢的笑了道:“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白雪道:“她已经死了” 当他说出她已经死了的话声音里再也沒有波动显得很平静 “她临时之前教了我这招我比较笨参悟了很久” 阳春道:“的确很久两个月” “两个月”白雪苦笑道:“还真是很久看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你的眼睛也变成了这幅模样右手是怎么回事身上的剑气似乎更凌厉了” 阳春用左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道:“我去了趟西漠那里的和尚并不好客不过一双眼睛的代价总算是学到了那招法不过我现在觉得也许我在西漠学得并不完整因为我始终无法划出完整的一个圆” 沒有任何的辅助工具若要想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阳春也只鞥划出一个圆弧再往下去他的圆弧就不能保持圆了 “你画出來的是完美的圆看來你学得是完整的” 法字诀流落到了西漠至于白水光又是如何得到这一招的或许已经永远成为了不能解开的秘密 “这条胳膊是我自己不小心” “是我斩下來的”余歌毫无避讳道:“你醒來之前我们打了一场都吃了点亏” 白雪将余歌放好在床上这帅营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打碎了唯一还完整的就是这张床只因是白雪躺在上面他们拼死保护的 “看得出來”白雪冲着四面八方的重甲兵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歌苦笑道:“他们要杀我” 白雪点头道:“我相信” 余歌道:“是我父皇下的令” “狡兔死走狗烹”白雪道:“你不过是个女人平常龙袍都敢穿表现出來野心太大他忌惮你也是自然的不过要杀你未免就过火了点” “帝王之家最无情啊” 这时那些停止进攻的重甲兵缓缓分开一条道來一个披着蟒袍的老人在远远的十丈开外站住高声道:“前面可是江湖传说的白雪” 白雪看來余歌一眼后者道:“这是南国丞相现在接掌了我的军队” “文官能掌兵”白雪自言自语道:“看看远远的躲在兵堆里的模样就知道这人不怎么样” 他懒洋洋的道:“正是在下请问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白雪看似说的很轻可落在柯傅仪耳里就像是奔雷一般柯傅仪清清嗓子道:“不敢陛下有旨任何时候遇见守护家族之人都要以礼相待” 白雪道:“多谢丞相大人” 柯傅仪双手冲着杭州城的方向一贡敬畏道:“这是圣上的旨意” 白雪抱拳道:“又不知皇帝陛下还有什么旨意呢” 柯傅仪大笑道:“阁下果然是个聪明人老朽也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余歌冷笑一声 白雪道:“请讲” 柯傅仪道:“老朽请阁下不要参与此事” “什么事围杀阳春余歌” “是抓捕” 白雪冷笑道:“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柯傅仪道:“是的” 白雪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柯傅仪沉声道:“听说你和殿下的关系并不算好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趟这个浑水呢” 余歌黯然道:“你走吧带着春少走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白雪道:“你呢” 余歌道:“我们已经不是朋友” 阳春突然道:“雪她有了你的” “住口”余歌厉声道:“春少你敢说一个字我就死给你看” 阳春只能闭嘴 “我们的确不是朋友了”白雪道:“不过这段时间我在沉睡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題为什么我娘要死她为什么要选择一个近乎自杀的方式突然结束自己的生命” 余歌道:“现在你想到了吗” 白雪道:“我原來以为是她看到了我爹的棺木心灰意冷才想死的现在想來并不仅仅是这样而是因为她看到了你” “我” “是因为她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件事” 余歌道:“什么事” 白雪道:“天下需要你这个世上可以沒有盖九幽沒有拜月祭祀沒有白水光沒有我们阳春白雪甚至可以沒有隆帝唯独不能沒有你” 余歌笑了可她笑的样子像在哭道:“为什么” 白雪叹息道:“你一死这个天下就会立马四分五裂不仅统一的苗域会再次分裂名草堂的那些杀手也会失去控制北方也沒有了我们白家的人即将陷入一片混乱” “到那时群雄辈出天下就会大乱隆帝这人太沉不住气了天下还远远未大定就做出这种事也难怪他这么多年都无法统一神州” 余歌道:“你太抬举我了” 白雪沉声道:“不错也许你死了天下并不会乱但天下会失去一个好皇帝” 余歌身子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白雪一字一顿道:“你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大胆”柯傅仪沒想到白雪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他气得胡子乱吹厉声道:“來人杀” “丞相大人你虽然站的很远但我想告诉你的是.”白雪缓缓道:“你站的距离还不够远” 下一刻他如鬼魅般动了身子一闪即回手里提着年迈的丞相大人他随后将之丢在地上的血水里 天下无双的身法千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柯傅仪已经惊得结结巴巴在血水里打滚高贵的丞相大人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他叫道:“你.你想怎么样” 白雪道:“我想借丞相大人的项上人头來保我们出去” 柯傅仪面如土色道:“这不行” 白雪道:“你放心我不是要逃走” 柯傅仪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白雪回望着那雄伟的杭州城道:“我要去那里” “那里.”柯傅仪哪里敢答应谁也不知道现在白雪想要做什么他已经是个一元高手若是一旦惊了圣驾那可是天大的死罪 “丞相大人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你身上”白雪道:“你若是不答应的话我就杀了你” 柯傅仪活了这么多年从來沒受过这般威胁他耿直了脖子大声道:“你要杀就杀老朽活了一辈子就当为国尽忠了” 白雪冷哼一声手缓缓抬起 “不能杀”余歌劝住道:“老丞相一生为国尽忠杀不得”她这般说着却连续眨了两下眼睛 白雪懂得她的意思柯傅仪不是不能杀而是不能明着杀若是这样杀了也就宣布了朝廷真的对着干了 “你错了歌儿我不是要和朝廷对着干”白雪笑笑忽然一道剑气划过柯傅仪那白发苍苍的脑袋滚落在地和那无数重甲兵的脑袋滚在一起沒什么两样 “我要做的是掀翻了这个朝廷” 白雪忽然长啸一声一口青铜魔棺从远处飞來一声龙吟他召出阳逆枪左手一抓一丢连续将阳春、余歌两人丢上魔棺 “接着”阳春打开前胸衣怀暹罗猫快速的跳出來跑到白雪的身上 “小猫让我们并肩作战吧”白雪将暹罗猫丢到肩膀上左手持枪往前走去他的目标是指挥的帅台上面的秦一两 “杀”秦一两黄旗一挥重甲兵已经再次如潮水般涌上來 可这重甲武装的骑兵在白雪的阳逆枪面前宛如是纸糊的一般他眼皮也不抬一下手一舞就收去了一条人命 他就好像是战神无敌的战神 这就是一元境界的真正实力这也是为什么当年白水光可以一人一剑独守城门的原因只因到了一元境界已经超越了一般的人类已经接近神了 阳春并沒有真正的融会贯通法字诀而余歌在白天失去借取月光的力量他们两人都不算是真正的一元大圆满只有白雪才是 白雪的眼里已经看不见这些甲兵他扛着青铜魔棺手一抬就是一条人命 性命在这一刻变得是那么的脆弱那些沉重的铁甲也变作了可笑得了累赘 一步一杀通往帅台的路上已经杀开了一条血路脚下铺满了人头 白雪就这样走到了帅台望着秦一两道:“你选择死还是停兵” 秦一两深吸一口气冲着棺木上的余歌缓缓跪下道:“殿下请停手吧这些毕竟是跟随过您的士兵他们是无辜的” ------------ 第三百九十六章 8 9 阅 读 网 . . 余歌道:“他们的生死并不在我的手上” 秦一两沒想到余歌会说出这样泄气的话看來这次的兵变让她女人的一面不可抑制的暴露出來了她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 白雪道:“他们的确是无辜的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报!”忽然一个盔甲不整的传令小兵越众而來跪禀道:“报”他想报告秦一两可又看到余歌坐在大床上一时怔住不知该向谁汇报 秦一两望着余歌可后者根本沒有说话的想法她望着白雪犹如一个小女人 从兵变到在她精疲力竭的最后一刻余歌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雄心霸志宛如死过一回在阎王殿里走过这一遭 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九年其实就是为了那最后一刻的顿悟通俗的说不过就是想通了 现在余歌也想通了她突然无心这些皇图霸业只想自己就这么望着白雪 看着这个和她敌友难辨的男人其实在她的心底最深处白雪永远都牢牢的占着位置不过是这些年她醉心于权力为了霸业属于女人的情感压了下去可她毕竟是个人只要是人就有感情强行压下去的感情在万念俱灰生死一刻的时候猛的爆发出來往往來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如果一个不认识余歌的人现在看到她的模样绝对不认为这是个女强人反倒是小鸟依人宛如妻子痴痴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说”反倒是白雪开口了 小兵不敢听白雪的他看到秦一两点点头后才道:“那两个女人.被.被人劫走了” “哪两个女人~”白雪忽然手一抓将那小兵整个人吸到自己掌上喝问道 “就.就是.”那小兵结结巴巴道:“就是” 余歌道:“看來是巫瑶两姐妹.”她见这小兵半天说不出话來道:“是她们自己逃走的还是有人來救” “是.有人來救是个白衣剑客” 秦一两怒不可解沒想到这几十万大军竟浑然成了摆设先是让他阳春出入无人之境然后是困不住一个白雪现在來了个白衣剑客世上的绝顶高手似乎一下子全來了 “属下无能请殿下赐罪” “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帅营这边被高手劫营也是有可能的”余歌并沒有责怪他的意思“看來这个白衣剑客至少也是化身境界的高手雪你怎么看” 秦一两松了口气他知道余歌的治军极严沒想到经历过一场生死之后她简直换了个人好不追究责任 白雪的拳头捏到极紧那个小兵的衣领被他抓紧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她们.好像认识” “你说什么” 阳春道:“雪你先放下他不然就要杀了他还问什么” 白雪手一松将那小兵丢到地上小兵连连咳嗽赶紧道:“属下亲耳听见那个小姑娘看到白衣剑客惊喜的喊了一声:“大木头”” “大木头”白雪皱眉喃喃道:“阿梦会喊谁大木头呢”不过看这样子他们的确是先前认识的他的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余歌突然道:“这不是我的安排” 白雪道:“我知道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余歌嘴角含笑 白雪忽然眨眨眼道:“我虽然在悟剑可并沒有完全的昏迷有时候外界的声音总能听到一些的” 余歌难得脸一红道:“你都听到了” 白雪道:“我听到的东西足够多了” 余歌不再去看他反倒说:“那两个姑娘还说了什么” 那传令小兵道:“沒有了” 余歌也猜到了她们沒时间多说什么她又道:“你可看到她们的表情如何是否愿意跟那白衣剑客走” 她这个问題一问白雪在心底大为佩服他就沒有想到这么仔细不过这次他倒有点妄自菲薄了他是关心则乱而余歌更能站在一个客观地角度來看问題 传令小兵道:“属下看那样子是心甘情愿的” 白雪“哦”了一声 余歌也点点头道:“你下去吧到后勤记你一功再领”她似乎在思索该赏什么那小兵的脸上已经露出喜色盼望着该赏什么 “你再去领八十军棍” 那传令小兵满脸委屈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可在余歌积威之下不敢追问只能领命下去受罚 “你.”白雪知道余歌这是在罚他对战不卖力这种人察言观色厉害可若是人人都这般心存二心岂不是军心不稳他原先还在担心余歌的情志现在看來她手段依然厉害 “雪” 白雪摇摇头道:“我沒事我想这个白衣剑客我应该认识等这里的事情完了之后我会去找她们” 余歌道:“你知道是谁接走了她们” 白雪悠悠道:“昆仑山风雪地有一场决战等着我” “昆仑山”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做完” “什么事” “为你登基踏平障碍” “登基” 从杭州城护城河开始算一直到宫门口有七处防守城门每一道城门都把守着这个国家最优秀的禁军 选拔禁军的条件极严所以几乎每个禁军都有以一当五的能力 当今隆帝又新设两支天子侍卫禁兵一曰“建章营骑”二曰“期门骑”“建章营骑”以其卫守建章宫后更名“羽林骑”取“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期门骑”取“皇帝微行期诸殿门”之义这两只禁兵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可现在他们只能倒在地上除了倒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 白雪已经破开正城大门一步步的向宫门走去 他并沒有下死手不过敲昏了这些人对于已经一元境界的他來说人数的多少已经并不重要了 尽管他扛着一口棺木走得很慢走得很坚定但也终于走完了沉寂的大街 风打卷的街道落下一片黄叶 已经入秋很久了黄叶也该落下了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只有落叶掉下化作泥土才能生出新的花朵更美更洁白的花朵 如果有那种不愿意落下的黄叶呢 这种黄叶到了该落下的时刻非但沒有去接受自己的命运反而做出一些伤害到新生嫩芽的事情那么就该有一种外在的力量去干涉它让它落下 “相对于神州这棵大树來说隆帝不过就是一片黄叶既然隆帝这片黄叶已经伤害到了大树的春季生长那么就让我这个守树人去打落这片黄叶吧” 一共是九道宫门每一道门口都守着一个绝代高手 除了这些高手再也沒有任何人每个人都静静的等待着白雪的到來 他们采用的是车轮战可又不是靠人多取胜只因隆帝知道人多在这个时候已经沒用了否则建章营骑和期门骑已经阻拦住了白雪 空荡荡的宫廷走道中沒有声音 所有的声音都似乎已经消失了 这里已经是庙堂之高听不见了百姓声音就算是有什么疾苦也已被隔绝在三尺厚的墙外 白雪已经破开了宫门在这条道上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已不记得曾经转过多少次弯上过多少次石阶通过了多少道宫门 他觉得自己好象忽然走入了一座古代帝王的陵墓里阴森、潮湿、神秘 这里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这是个陵墓 陵墓通常是死人住的地方 他感到深深的悲哀世人都觉得作为帝王享尽人间尊贵和繁华可又有谁知道每个皇帝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宫殿打造的严严实实不能任由一个苍蝇自由飞行这样和坐牢又有什么分别 白雪唯一能记清楚的是自己已经斩杀了七个高手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甚至最后一个他还认识叫做陆天一他的三根血箭天下一绝在白雪的左臂上留下一道血口子 这是他醒來后受的第一个伤 接下來还有两个高手等杀了他们他就可能将南国这棵大树上不该存在的黄叶除去 这道宫门巨大竟是三尺厚的铜板做成的重逾千斤 门上有十三道锁 白雪放下青铜魔棺一枪击破这道铜门门后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山一般高山一般大的男人? 这个男人全身近乎赤裸只有腰间一块巨大的兜裆布他的腰上最起码有八个罗圈下巴也重重叠叠有八个他满满的塞在过道上冷冷的望着白雪 “好久不见了雪少” 白雪看到了他缺少的一条腿沒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个人更沒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他两次相见心情差的实在太大 “侯爷沒想到是你” 龙鹰候哈哈大笑肥肉乱颤道:“你该想到的”他看到白雪身边的青铜魔棺还有那杆妖异的魔枪又渐渐的止住了笑声道:“你已经能够控制它了” 白雪道:“是的我还沒感谢侯爷当日将这枪交给我” 龙鹰候道:“不是我交给你而是它原來就属于你” 白雪点点头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守护家族的人盖九幽的儿子” 龙鹰候笑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过现在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怎么还做出这样的事情” 白雪道:“我做了什么” “闯禁宫杀禁军”龙鹰候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雪道:“我要做什么你岂非已经知道了” 龙鹰候道:“你想弑君” ------------ 第三百九十七章 九道宫门 . . 白雪道:“我只是在做我这个家族应该做的事情” 龙鹰候疾呼道:“你这个家族要做的事情就是守护皇帝的安全你现在居然想要弑君” 白雪摇摇头纠正道:“我守护的是这个神州并不是一家帝王” 守护一家帝王的那是侍卫白雪所做的是为了这方土地这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龙鹰候道:“你选择了公主选择她做皇帝” 白雪道:“并不是我做出选择而是天下需要她” 龙鹰候冷哼一声道:“她和你不是已经不合很久了吗” 白雪道:“你说再多也沒有用隆帝并不会选择逃出皇宫他如果逃走了也就再也不配做个皇帝所以你不必再拖延时间了” 龙鹰候已经闭上了嘴巴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沒用了一切只能用手上的剑來做个交代 “我只有一招”龙鹰候道:“你已经晋身一元境界若是我这一招不敌也就沒有第二招了” 一招高手对决一招足以 白雪还很清楚的记得他闯第一道宫门的时候守门的是一个和尚他一身铜皮铁骨赤臂露胸胸背等处之骨骼皆合并起來并在一起如天生独块相似上劲后周身如同被一口大铜钟掩盖且密封不漏 那和尚为了显示自己的功力拿起戒刀连砍了自己三刀除了三道白印子什么也沒有 白雪也拿过戒刀他只轻轻的在那和尚的脖子上割了一下和尚的头就掉了下來他到底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刀杀不了自己到了白雪手上就会那么锋利 不同的不是刀而是用刀的手 第二道宫门的剑手剑很快不过白雪比他更快在他想要刺进白雪咽喉之前自己的咽喉已经被刺中了 第三道宫门是个女人她将整个宫墙下的过道化作一个毒区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奇赌有知名的也有不知名但白雪轻巧的走过那些毒物后顺便也将她毒死了 第四道宫门是十三个白头发的老人各自掌中拿着各式各样奇异的外门兵刃但他们身子重叠在一起只露出一张脸也自称自己只是一个人 这样的“一个人”可不好杀尤其是用一招 幸好白雪的枪劲大他一枪贯穿了十三条咽喉然后阳逆枪狠狠的扎在宫墙上 第五道宫门是个用枪的高手他一招枪折人亡 第六道宫门是个伊贺派的忍者借着高空跃下的“伊贺一刀斩”威力极高可白雪见识过柳生纯一郎的刀法后东瀛其他刀法已经不入其眼那忍者切腹自尽 第七道宫门就是陆天一骷髅巨人白雪念于当日带路恩情并不愿杀他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现在是第八道宫门白雪脱下外衣长枪划出一个巨大而玄奥的圆 他全力施展因为尊重龙鹰候这个当年的天下第一剑 只有用自己全部实力对决才是对一个敌人的最好尊重 白雪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无论是对于朋友还是对于敌人來说都是如此 龙鹰候面色凝重紧紧地盯着那个圆他实在找不到这一招的破绽所在谋字诀的关键所在就是要找寻出对方的破绽进而取胜可这个圆已经到了完美 完美的圆代表着道 道无敌 不过龙鹰候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这一招他想过了无数种破招可沒有一种是可行的如果一个招式无懈可击那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想办法迫使敌人露出破绽 只要有足够的压力就能破解这种完美的状态这就是龙鹰候的打算 所以他也出剑了 他这一剑很简单真正的武学到了至高境界其实都大巧若拙平凡简单的一剑只要能够杀人就已足矣 他这一剑剑尖指向的就是那个圆的中心 这一点应该是这个圆最强的地方可往往至刚易折这一点看似最强也往往会是最弱所在 这样的一往无前一剑击出白雪的圆沒有任何的变化依然朝着自己该有的弧度划去 “他沒有退缩”龙鹰候的剑堪堪要越到他的圆时忽然看到白雪一笑那只是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只在嘴角似乎有一些肌肉抽动但这已经够了“这个圆的中点真的是他设下的陷阱” 白雪也练过谋字诀一个尝过取巧致胜的甜头的人他会迷恋上这种轻松得來的胜利他已经连战了前面七大高手这七个高手全是皇室供奉每一个都是一代高手他连闯七关就算是一元高手也不免觉得疲乏所以到了龙鹰候这里他一定会用最简单最巧妙的方法致胜 而所有的方法中最简单的就是骗 所以这个圆不过是个骗局他已经看中了龙鹰候的心思肯定会以刚制刚就算是失败也能为最后一个高手将白雪击伤既然如此龙鹰候就不能往这个中点上去钻因为那里只有死路一条 龙鹰候已经看到了白雪胜利的微笑但他很像告诉这个年轻人微笑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但要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他的剑一偏划过一道长长的惊鸿就像是在一道洁白的宣纸上划过一笔浓浓的墨迹这样的一笔完全的破坏了这张宣纸也意味着白雪的圆被击破了 现在龙鹰候可以笑了但是他沒有笑 他沒笑是因为他沒有赢 那一笔划过宣纸笔锋清淡正中真是上乘佳作可惜白雪的那个圆并不是宣纸 他这个圆真的是圆 无论这一剑是划过还是击在中点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剑折人亡 “原來他在骗我我自以为骗过了他沒想到这也刚好落进了他的计算”这是龙鹰候最后一个念头他的这一生就此落幕 白雪呆呆的望着那堆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在自己的眼前轰然倒地心里头泛过一种莫名的滋味当日就是这个人将阳逆枪送到他的手上如今他却死在这杆枪下 传说苗域有种蛊,有人专门用自己的血來养可以杀人无形,极为厉害但是养蛊人临死前会被这蛊反噬死状极惨 龙鹰候这个下场多少有点这个味道 白雪这个多方合作揉捏下养出來的蛊物如今终于成长起來但结局却是这些养蛊人沒有想到的 龙鹰候沒有想到会是这样那么他呢 第九道宫门口的这个男人呢 过了第九道宫门就是至高无上的奉先殿 在那里有一个人高高的坐着 黄昏 等白雪站到这道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一个人 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穿着灰色的布袍坐在过道中央的蒲团上双眼似闭还合 这个人的出现似乎每次都是黄昏 黄昏夕阳如血他就如同血 他的模样看起來已经有五十有余双鬓已被风霜染白面上虽然不是沟壑重重可也绝不见得年轻他平凡而普通 但谁都知道能守在最后一道宫口的人绝不会普通 就在他膝前不远处放着一口箱子一口平凡而普通的箱子 简单的橡木简单的制材简单的漆料一如他这个人一般的平凡一如他这个人一般的普通 静静的坐在泛黄的蒲团上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 他在等待什么 在等待白雪吗 白雪已经來了他恭恭敬敬的推开千斤重的城门然后走到这个平凡的人面前跪下 他伸出双手去推开整个箱子的盖子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恭敬的捧了出來认真的察看 他打开箱子捧起里面东西的举动身形都是绝对的恭敬和严肃仿佛是在做一件很庄严很重要的仪式 可他所打开的也不过是一口普通的木箱子不过捧出來的东西并不普通 是一口剑 一口秋水般的剑 白雪的身子微微颤抖跪伏道:“师傅” 这平凡的男人就是柴飞飞或者应该说是赵典他低声道:“男人跪天跪地绝不能跪人这话我不止讲过一次” “是”白雪虽然嘴里应着是但身子毕竟还是沒有起來 “阿雪”赵典道:“你自问自己有几成把握能赢我” 白雪道:“弟子不敢” 赵典望着跪伏的这个徒弟叹道:“三人中只有你还喊我师傅可我知道你在闯宫门之前一定已经想到这最后一道门是我守着可你还是毫不犹豫的闯了进來想來你已经做好了面对我的准备” 白雪道:“弟子一直到了最后一刻也沒有想过和师傅作对” 赵典点点头道:“我知道” 白雪道:“如果隆帝可以自动禅位.” “不可能”赵典否认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白雪道:“那弟子得罪了请师傅见谅” 赵典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余歌好还是害了她你想过吗” ------------ 第三百九十八章 隆帝罪状 8 9 阅 读 网 . . 白雪道:“弟子想过这个天下她來做皇帝是最合适的也只能由她來做这个皇帝” 赵典道:“她难道是李世民不仅要玄武门杀兄灭弟还要逼父退位” 玄武门事变奠定了一代霸主的地位 白雪道:“这是弟子的意思与她无关” “笑话”赵典冷笑道:“你自己中了别人的计还真以为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白雪一愣道:“此话怎讲” 赵典道:“皇兄从未下过所谓的金牌更沒有让柯傅仪策反兵变杀她这一切不过都是她自己在演戏罢了” “什么”白雪沒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还沒看明白吗这一切都是她的计策你背上弑君的恶名她坐上了皇位”赵典道:“皇兄并不是昏君为何会临阵传命让大军班师回朝这即便是历朝历代的昏君也极少会这么做的何况是皇兄他的隐忍和城府想來你也是知道的” 白雪的嘴角充满了苦涩他的手冰冰凉的 “何况即便是要兵变怎么会派一个文官去掌兵而且这个丞相还是她请去的这未免也太巧合与意外了吧”赵典继续道:“就算柯傅仪掌中有金牌凭着余歌平日的手段和积威那秦一两和众将岂能够轻易就听令于柯傅仪反了余歌此事如此之多的疑点难道你都沒看见吗” 白雪已经额头上冷汗连连了他醒來后发现身边重兵团团围住根本沒有什么反应的空间自然而然的将眼前的情景和自己沉睡前的预测联系到了一切得出隆帝嫉妒余歌功高震主想要烹杀走狗的结论 可沒想到这一切只是余歌的计策 自己又上了她的当 为什么已经被她骗了这么多次这一次还是这么轻易的就被骗了 “小歌和你们在一起长大都是我抚养大的你们的脾气我很熟悉”赵典道:“我很清楚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很轻易的被她一次又一次的骗过去”冷酷无情的师傅讲着这样柔软的话一直击中在白雪的心底 柔软而敏感的心底 白雪忽然道:“师傅那我该怎么办” 只是一番话白雪难道又相信了吗 赵典道:“收手吧” 白雪道:“师傅你让我收手” 赵典道:“是” “现在还來得及吗” “趁着大错还未酿成你收手吧” 白雪缓缓的站起身子冲着那如血的夕阳仰天大笑他在放肆的狂笑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的狂笑肆无忌惮的笑毫无斯文的笑笑的很狂野放佛要将他心底最狰狞的一面展露出來 也不知笑了多久才渐渐停下 赵典冷冷的望着他的笑直到他停下后才道:“你在笑什么” 白雪道:“我在笑笑师傅你根本不了解我也根本不了解余歌” 赵典道:“哦” 白雪悲痛道:“师傅在你心中我不过是件工具是你拿來利用的工具而已你这辈子都在骗我余歌是七分真三分假的骗我而你却是三分真七分假的在骗完全沒想过我是你的徒弟你根本沒有对我有点半点的舐犊之情” 赵典面上的表情慢慢的变了他的眉头一点点的拧紧怒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用师傅的威严來压我吗”白雪冷冷道:“从來你说的话我不会违抗哪怕那次在荒庙中你说了那么多荒谬的话我也不愿意相信你是在骗我我会告诉自己你也不过是受到别人的蒙蔽可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要骗我而且用这样可笑的话來骗我” 赵典道:“我沒有骗你” “是吗”白雪道:“你不了解余歌”他望着夕阳喃喃道:“歌儿她也许行事毒辣了一些手段凶狠过激了一些也善爱用伎俩可她有一个你们都沒有的优点就是她真的爱这片土地她要统一中原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百姓而你们想要的统一却是要青史留名甚至害怕歌儿抢了这个名头竟然荒唐的连下五道金牌逼反了统兵之帅实在是千古笑谈” “我了解她她绝不会为了皇位而放弃一个可以快速统一神州的机会”如果这个时候余歌听到这些心里话她肯定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直爱着白雪只因为这个男人真的有他过人的魅力“她会利用我利用任何人帮助她完成一统的梦想任何人和事都不可能比这更重要即使是皇位也不例外” “人会变的”赵典苍白着脸道:“这些年來你还沒有看清楚人的善变吗你自己也在变何况她本就是个善变的女人” 白雪斩钉截铁道:“有些事会变有些人会变但也有一些事情绝不会变” 赵典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白雪低下脑袋道:“无论出于那种目的看到何种结局我都希望余歌可以登基因为这个天下需要她无论她有沒有利用我我都要这么做” 赵典见他这么说终于不再劝说他也站起身子执剑道:“那么你來吧踏过我的尸体去见皇兄吧” 白雪躬身道:“弟子不敢” 赵典道:“你既然不敢出手又如何杀我难莫非要我自尽不成吗” 白雪道:“弟子心中有一个想法可以不流血” “哦”赵典道:“你倒是说说看” 白雪道:“我们辩一场胜者为王” 赵典沒想到他武功大成之后竟不选择出手反倒要來用嘴皮子说一场“怎么辩” 白雪笑笑道:“我们就辩说那隆帝不适合当一个皇帝” “好”赵典仔细想当今隆帝虽然说不上是开国天纵英明之君可他勤勤恳恳也算是一个明君自然不怕來辩 白雪坐下道:“师傅请坐”等赵典坐下后又道:“师傅可要先说” 赵典道:“我们不需再请一人做评判吗” 白雪挥手道:“天地为证不就行了吗” 赵典道:“好皇兄一生节俭朴素就拿他仿影练字來说如果纸张较大而范本的字较小的话他一定会先将纸的一边对齐范本写完后再把剩下的地方都写满以免浪费而且他常常询问物价宫中采买大多是便宜这可算得一个优点” 白雪大笑道:“一代帝王能够在奢侈成风的帝王族里保持这样的风气实在难得只可惜他的节俭也用错了地方” “怎么讲” 白雪道:“就拿苗域的事來说吧苗域虽未经过大量战火可刚刚收复也是百业待兴正式用钱的时候隆帝却拿出多少钱來重建苗域呢不过区区五十万两而已” 赵典分辨道:“你这是有所不知南国国库内存储毕竟不多五十万两也是户部捉襟见肘啊” “笑话”白雪道:“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皇帝爱建宫殿我这一路过來看到那大成殿前的东厢、西厢,殿后的明伦堂,明伦堂西的王公书院,明伦堂后的崇圣宫等等大殿哪个不是耗资巨大劳民伤财若不是余歌强逼京师大臣捐款区区五十万两扔到苗域又顶何用” “这”赵典似乎找不到话反驳又道:“皇兄尊崇儒学这也是有的他一生尊崇古训膜拜先师孔圣人以儒治国诛杀贪官整顿吏治虽有盲目之过但也算是一功一过相平” “非也”白雪道:“自古千里做官只为赚钱可南国官吏俸禄太低一个七品知县月俸禄才七石约折合十两银子即使是正二品的尚书也只不过区区六十一石还不到一百两银子但一个官员要想维持正常的开支这点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我听说当朝的清官正二品的南京右都御史李毅为了置办一身官服竟然不得不变卖家产天下官员都沒钱吃饭了皇帝还要用儒学來要求他们的操守这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师傅你也是在江湖中待过的人也看到现在的南国已经是贪污横行各个州县在征收上缴的正税以外还得向百姓多征一些钱粮一个下级地方官每年应该向上司进几次贡每次的数额大约是多少都有一定的惯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想师傅你也是知道的” 赵典默然不语他知道在在这种低俸禄的前提下官员们如果不集体贪污受贿绝对无法生存下去“这并不是皇兄的错自从开国太祖之初便已经有了这样的制度皇兄不能” 白雪打断道:“这就是隆帝的一个很可怕的缺点他不敢改变祖制所以做起事情來畏首畏尾明明有雄心大志可一旦真的动起手來往往就缚手缚脚结果弄得一塌糊涂若沒有余歌的快刀他登基这么多年竟连个苗域也奈何不得” ------------ 第三百九十九章 圣旨王道 . . “这”赵典再道:“皇兄”他还想说隆帝的好可也找不出什么 “隆帝尚有一个缺点”白雪毫不客气道:“他刚愎自用猜忌心强看似能隐忍不发计谋深远可这不过是他犹豫不决缚手缚脚的表现而已他任命张起波为镇守南方的大元帅可从未真正相信过他到后來直接杀了他将权力送到余歌的手上等到余歌拿下苗域后攻打燕京时他又起了猜忌心居然阵前传令将大军拉了回來这岂非是儿戏之极用人不清居然让一个文官去夺余歌的兵权更是加速自己的覆亡罢了” “隆帝不近女色结果直到今日其膝下竟然只有一个公主而且这个公主他还想着要杀掉一旦他殡天之后皇室必定操戈到时候岂非又是一个动乱隐患” “他这样的人生在太平年间尚可可在大厦将倾季世可是要做亡国之君的”白雪道:“他这样的性格实在不适合现在百废待兴天下未定的局势若是一着走错酿成大祸那么神州分裂再起战火已是指日可待了” 赵典怔怔的望着白雪他虽然明明知道白雪说的都是实话可他从未这般的想过只因在这个年代里忠君是人臣的基本从來沒有敢直言君王之失更何况是像白雪这样直接批评当今天下的罪状还想要换掉这个天子 “师傅综上而言徒儿都喜欢你能答应换掉皇帝让余歌登基这也是为了赵家皇朝的千秋万代啊要知道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你的侄女啊是你从小一心养大的对你亲热更胜过她父皇” 白雪的最后这句话终于打动了赵典他那口秋水般的长剑慢慢的落下收回到箱子里然后默默的坐下闭上了眼睛一如他从未动过 白雪叹息一声越过他的身子他的脸上划过一道泪痕 前面就是奉先殿 先殿为建立在白色须弥座上的工字形建筑四周缭以高垣黄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檐下彩绘金线大点金旋子彩画 当年建这殿是由太祖亲自取名意为:“奉者敬奉也;先者先祖先贤也” 在那奉先殿前矗立着一杆大旗正是日月旗 这杆天下至高无上的大旗面向天下苍生带了一股庄严之气 即便是白雪走到了这里也不禁放缓了脚步肃然正身 大旗下有一个穿着龙袍的男人花白着双鬓目光凌厉 他掌中一道黄榜昭展在天金箔所制最后的夕阳光反射着圣光照耀大地 那人扬起头來宣告:“朕承天序、君主华夷天下臣民--跪听恩旨” 天子者天下之公道也 白雪虽然从未见过隆帝的样子可眼前这人的模样神态俱是人中之龙这般气概山河之貌常人绝不可能驾驭 这个人就是隆帝 隆帝举着他的圣旨在向苍生下诏昭示着人世间至高的大公之道 旌幡迎风飞舞光荣正大这已是国运大道扑面而來重重的压在白雪的身上 他一身布衣孑然而立面对隆帝不跪也不动 “下位何人”隆帝清声道:“为何不跪” 王纛大旗迎着西风猎猎作响 王道在上万民朝拜在这个天底下只要站在神州的土地上就要服从王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在这杆大旗之下白雪是跪还是不跪他跪天跪地跪父母还跪师傅他遥望王纛神色孤单似在踌躇什么 白雪这一生从未服从过王道他自幼放荡留恋花丛烂赌如命嗜酒成性这一辈子也从未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情直到这一刻他踏上这条路走进这道宫门为的是为天下的苍生换一个英明的君主 如果这一刻他不服王道又谈何为国为民 如今圣旨已到天子向天下人下诏他跪是不跪 就在那夕阳下在隆帝的注视下只见白雪他面向王纛缓缓提起长袍身子一寸一寸下弯竟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了 隆帝目光奇异他沒想到这个男人会跪他也不会相信这个傲骨铮铮的男人会被自己征服那么他为什么要跪 白雪跪下他跪的不是隆帝 他跪的是天下跪的是王道 跪的是他走的这条路 天子不掌凶器所以隆帝身上并无任何剑器 他手持圣旨高声道:“朕自登极二十七载,战战兢兢事必躬亲奈上邀天罪,逆贼直逼宫门,朕之大恨也朕下遗诏传位皇女赵蟠宫中内孥可尽数取去勿坏陵寝” 他并沒有展开圣旨闭目背出想來这历代之中要自己宣读圣旨的皇帝实在不多隆帝并沒有说太多长篇累牍讲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说这是余歌反叛将此事说成是一个不定性的逆贼也愿意将皇位传给余歌看來到了这一刻他已经明白如果他肯自己禅让反倒还能留最后一点的尊严 天子有天子的死法 白雪神情肃穆听完圣旨然后站起身子望着隆帝 隆帝并沒有怪他沒有谢恩反倒是平淡道:“白雪” 白雪道:“白雪贱名有辱清听” 他们两人本是生死之敌白雪前半生可以说就是被隆帝所设计操控而隆帝的皇帝之位也是白雪一手摔碎的这样的大敌可见面后并沒有互相恨得牙痒痒反倒如读书人见面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用词也是讲究的很 隆帝道:“果然是温润如玉洁白无瑕” 白雪道:“陛下谬赞了” 隆帝显然沒料到他还会喊自己陛下“阁下一路闯宫无人能敌果然是好功夫” 白雪道:“这本是我该做的事” 隆帝道:“天下谁主岂是你能决定的” 白雪道:“不能天下有能者得之有德者得之能一者得之并非是白雪决定谁做皇帝而是天下人选择了这个人做皇帝” 隆帝狂笑道:“好大的口气不过朕已经下诏传位给公主看天下人如何选择” 白雪道:“陛下顺天应民必将名垂青史” 隆帝道:“可惜阁下本是佳人却要遗臭万年” 白雪道:“万世留名于我无关”他仰面望着隆帝道:“请陛下拔剑” 隆帝不解道:“拔剑” 白雪道:“请陛下拔剑斩杀逆贼” 隆帝剑眉一动道:“你想让朕杀了你” 白雪正色道:“正是在下逆反岂能不杀” 隆帝道:“可惜朕掌中无剑” 白雪道:“陛下有剑可惜陛下不会用剑” 隆帝轻轻道:“哦” 白雪道:“以陛下之气概若是生于江湖必定是一代剑客可惜这不过是庶人之剑” 庄子有云:庶人之剑蓬头突髻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 隆帝叹道:“可今日却是庶人之剑胜了天子之剑” 白雪正色道:“陛下这话谬之大矣要知在下这庶人之剑已至剑术之巅峰而陛下的天子之剑却是一塌糊涂以下犯上能胜不过是陛下不会用剑而已” 隆帝怒道:“朕如何不会用天子之剑了” 白雪道:“陛下难道沒有发现吗你的天子之剑正握在余歌的掌上她掌天子之剑以山川为剑身以四时天利为剑鞘;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此剑在她掌中绘出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苗域臣服北方束手天下将定这才是真正的天子之剑啊” 隆帝听得瞠目结舌满面羞愧久久沉思望着那轮如血的夕阳一直到它落山就在将落未落的一霎那天地间猛的爆发出最后一丝光彩那种无与伦比的光亮照的隆帝心中一片通明他忽然长叹道:“你说的对朕不会用剑更不配掌天子之剑” 白雪也沉默许久叹息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绝对是一位明君看來师傅并沒有看错你若不是因为余歌实在太过于出色你不该这样退位的天意弄人” 隆帝道:“一切已成定数就不必再说了” 白雪道:“既然如此请陛下出手吧” 隆帝道:“你非要朕杀了你” 白雪道:“陛下要斩逆贼可逆贼却不一定要束手就擒” 隆帝失声道:“你想与朕决战” 白雪道:“在下已经说了陛下有剑就该一战” 隆帝背负双手道:“朕贵为天子岂能掌凶兵” 白雪道:“那好就由在下送陛下殡天吧” 隆帝面色苍白他紧紧地盯着白雪道:“你來吧” 这声出口忽然间一道魔枪斜斜飞來如惊芒掣电如长虹惊天 这一枪贯穿了天地也穿过了白雪的左掌 ------------ 第四百章 昆仑雪山 隆帝不可思议道:“你废了自己的左掌” 白雪疼的满身大汗他点点头 隆帝道:“朕虽久居深宫也知道白雪右掌已废如今你再自废左掌岂非将一身武学付之流水” 白雪勉励一笑道:“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还留着这武功做什么” 隆帝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在向歌儿表明心迹”他居然也喊赵蟠的江湖名字余歌 白雪缓缓道:“我的存在已经对皇权构成了威胁更何况上一代皇帝就是我废掉的只要我活着一天余歌的这个皇帝头上就悬着一口利剑日子久了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做出伤人又伤己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自己來做个交代好了” 他还有一层意思沒说出來废掉了自己的武功那么以后余歌有事再也不会想到利用他了这样他也就真正的自由了 隆帝敬佩道:“你这么做是对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白雪道:“我要走了临走之前有几句话想请陛下带给余歌” 隆帝笑笑道:“朕可从未做过传令兵” 白雪道:“你会的只因这些话于国于你都有利的” 隆帝肃然道:“请讲” 白雪道:“第一件事:北域安插了无数探子在南国别的都不足为虑但有个唤作欧阳的人不可不防而且应该就在这深宫之中” 隆帝道:“朕记下了”皇宫之内有北域的探子他心里也有数并不算惊讶 白雪道:“第二件事还请她登基之后善待天下百姓能够做到华夏一统万民大和汉人是人苗人也是人女真外族都是神州大地之上的百姓都是她的子民请善待” 隆帝道:“这点朕也记下了一定转告” 白雪道:“第三件事或许是我多心了”他喃喃道:“在极西之地他们有另一种文化重视奇工巧术善于机械野心勃勃实在不可不防看那模样近百年可能不会有动作可日后必成大患希望人君不可等闲视之” 他这话说的很迟疑显然他自己也沒有太大把握隆帝听之不以为然要知道神州大地为四方中心万国朝拜每每君王岂会将蛮夷之国放在眼里他听过之后也就忘了并沒有交代给余歌以致酿成数百年后的一场大祸 这究竟是是白雪的过失还是隆帝的过失都不重要了可若是白雪能够当面对着余歌讲出这些话或许就能避免日后许多事情的发生 白雪道:“第四件事就是我私人的了在下会告知天下自己已经死了我会隐居结草庐不出默默的关注着天下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或者后代君王中出现亡国之君必定会再有一少年携带我阳逆枪出山实现我守护家族的承诺” 太阳已经落下天下间仿佛有雾皇城的阴影下白雪站着站的顶天立地 隆帝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人他只不过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气就像一重看不见的山峰面对着他压了下來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肌肉忽然绷紧 白雪散去自己身上的剑气道:“但愿阳逆枪再也不要出世” 他说完这句话身子忽然化作飞虹 如急箭般迅速又如雪花般的美丽 他已经飘走 隆帝冲着那背影大喊:“你不再见歌儿一眼吗” 沒有回答再也沒有回答了 白雪就这样永远的消失在世人的眼前 皇城的阴影也掩盖在余歌的心上她已经等待了很久白雪已经进去了很久 为何沒有任何消息出來 阳春道:“你在焦急” 余歌道:“是” 阳春道:“担心” 余歌道:“是” 阳春道:“如果你再也见不到白雪你后悔吗” 余歌猛的回头凝望着阳春他那双死鱼肚皮般的眼睛 “有些事已经做了就不能后悔也无法后悔” 阳春道:“好那我只问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选择相信” 余歌道:“你问” 阳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在背后操控的” 余歌身子微微一震她长吸了口气感到无限的寒冷“不是”她觉得这个声音好陌生好遥远放佛不是她自己说出來的 阳春点点头忽然一卷披风大步朝前方走去 余歌喊道:“你要去哪里” 阳春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不等他了吗” “他不会回來了他已经走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余歌忽然一下子崩溃了她悲呼道:“为什么” 阳春沒有回头说出最后一句话“沒有为什么歌儿你要知道很多事情都是沒有为什么的” “你也要走吗”余歌像是变成了舍不得玩具的孩子大声道:“你也要永远的离开我吗” 阳春沒有回答他的耳朵里已经听不到她的话了他听到的是笑声女孩爽朗单纯的笑声犹如黄雀 在江南的大船上鱼形灯笼下有个女孩子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离去沒有半个字的离去 现在她和她娘已经将其他的女孩子都尽量的嫁到了人家去了那些人家也许不是大富大贵可都是善良勤劳还有朴实的好人家 但她并沒有将自己也嫁出去反倒是在那灯笼下痴痴的等待 她已经习惯了等待 但她已经不再忧伤不再痛苦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回來现在一天又已将过去很平淡的一天 她想要熄掉灯火回房去睡觉了 只是这样孤寂的长夜又该如何度过呢 忽然她看到明月下湖面上踏浪而來一个银灰色披风男人 他孤独骄傲苍白的脸上镶着两个浑浊的眼珠子 可就是这样的男人让她的心开始跳跳得很快 她很想说一声“你回來了” 但她沒有说出口只因为这时候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的 她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同时也发现他少了一条胳膊 “你” 他反拥住惊慌的她淡淡道:“有了你少一条胳膊又有什么关系少了它我们从此能过一些平淡的日子了” 她沒想到冷漠的他会说出这般甜蜜的情话是啊在这最甜蜜的时刻只要他们能够相守少一条胳膊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明月升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明月就算有时候找错了也沒关系只要抱着心念不灭总有一天她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白雪呢白雪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吗 风雪 那一是处无边无际的风雪之所 神州大地之上只有一处有如此浩渺的风雪 从來只有一处天下地下独一无二的风雪之处 昆仑山 还是夜晚还是那间孤零零的小木屋还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木屋内炉火旁 这世上就有两个风雪般的男人带着沧桑和落寂坐在一起烤着炉火 他们坐着不说话任由那呼啸的风雪响彻耳畔 在这昆仑山上风雪般的男人只有两个 苏情和苏代 两师徒默默的坐着看着炉火想着自己的心事 “师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年轻一些的少年低声喊了下 “恩” “您说他会來吗” 苏代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见到他吗” 苏情颔首道:“是” 苏代道:“为什么” 苏情道:“因为他是徒儿的朋友” “朋友”苏代仔细的咀嚼了一番这两个字才叹道:“什么是朋友” 苏情道:“意气相投生死相交” “意气相投生死相交”苏代道:“说得好” 苏情道:“是” 苏代道:“你不想和他一战不想夺下天下第一剑的名声吗” 苏情道:“想” “既然想为何要与他做朋友” 苏情想了一会儿才道:“朋友是朋友名声是名声虽然他是我的朋友但我不会因为而手软” “咳咳咳”苏代大声的咳嗽起來他面色苍白的可怕忽然“欧”了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师傅”苏情急忙去抚顺他的后背担忧道:“师傅您的身体越來越差让徒儿下山给您抓点药吧” “不用了”苏代擦去唇边的鲜血摇摇头道:“我这病是治不好了何苦还要让那草药洗我肠胃呢” “师傅.”苏情苦劝道:“师傅您这是痨病吃药还是能控制的住为什么” “我的病不是肺里”苏代喘着气道:“我的病在心里” 苏情道:“师傅您还放不下那个人” 苏代叹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是个男人那一天我看到的明明是个女人情儿你下山亲眼看到他他真的是男人吗” ------------ 第四百零一章 飞崖舞蹈 .. 苏情黯然道:“白雪虽然长得红颜之貌但的的确确是个男儿身这一点弟子在沧海上的时候和他相处许久完全可以肯定” “不可能”苏代绝不相信恨恨道:“这些年我一直不相信他是个男人这世上沒有这样的男人”他的脸容狰狞绝不相信 苏情安慰道:“师傅会不会当年您看到的其实不是白雪而是另有其人呢” 苏代摇头道:“不是天下间有那般模样的只有他们三人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但我实在不相信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 苏情道:“师傅你爱的只是那个看雪花的女人” 苏代不明白他的意思“看雪花的女人吗” 苏情道:“是” 这两者有区别吗也许有的至少在苏代的心中是有区别的 苏代忽然狂笑起來可马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口吐鲜血道:“情儿他來了吗” 苏情摇摇头道:“沒有” “还沒有吗”苏代道:“你不是很有把握他一定会來吗” 苏情很有把握道:“是的我相信只要他知道巫家姐妹在昆仑山白雪就一定会上來” 苏代叹道:“可惜巫家姐妹并沒有上昆山她们在半路已经和你分开了” 苏情道:“她们沒上昆仑上的消息白雪并不知道” “这两姐妹都爱着白雪”苏代问道 苏情道:“是” 苏代有些不解道:“她们千辛万苦才能有机会和白雪重新在一起” “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们要半路不辞而别呢” 苏情道:“她们有自己的想法吧也许她们并不想白雪找到她们” 苏代问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暂时的分别或许对大家都有好处”苏情缓缓道:“又或许她们经过太多的事情已经不是那么的爱他了” “是吗”苏代叹道:“她们难道会不爱白雪吗以他们的感情也会发生变故吗我听说那巫瑶可是等待了他十年整整十年啊一个女人肯将自己最美好的十年用來等待一个男人这样的感情也会变吗” 苏情目露迷茫道:“弟子这次下山发现人是这世上最会变的十年的等待等待的越久最后失望也就越大或许她等待的不过是一个她自己编织梦罢了现在她的梦醒了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爱他也就离开了” “自己编织的梦”苏代喃喃道:“情儿你是想说为师也不过大梦了一场” 苏情道:“弟子不敢” “沒什么敢不敢的”苏代淡淡道:“或许你说的对为师也不过是被自己的梦困住了” 苏情道:“徒儿正是这个意思” 苏代长长的叹了口气挣扎着起身推开门风雪扑面而來 昆仑山的雪总是这么冷 “师傅您这是要去哪里” 苏代道:“我去看看吹吹风.” “师傅您身子骨不好就不要吹风了”苏情着急道 “我沒事”他话沒说完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苏情赶紧过去扶住他小心道:“师傅雪地滑” 苏代任由他搀着一步步走出去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一天的昆仑山飘满雪花纷纷扬扬落英缤纷天地是那么的洁白在这样的天地间出现了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他的出现紧紧勾住了苏代的眼睛 “那一天就在那块凸出的飞崖空旷的雪地上她俏生生的站在漫天飞雪之间忘情的飞舞着真好看” 苏情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盯着远方方才这话不是苏代说的说话的人在远方昂着头痴痴的望着飞崖 那人一身白衣腰束黑带脸容娇美 “白雪”苏情无力的呻吟一声道:“你來了” “我來了”白雪收回目光微笑的望着苏情 “白雪”苏代也将目光放到白雪的脸上可奇怪的是他的目光很陌生放佛从來沒有见过这个人“你是白雪” 白雪还是那个老样子嘴角带着微笑道:“昆仑山苏掌门” 苏代一阵失神眼光迷离而无焦点再次问道:“你就是白雪” 白雪点点头 苏代不信拉着苏情的手望着他希望从他口中说出个不字但苏情点点头道:“他就是白雪传说中阳春白雪合余歌的蝶恋花青蝶舞花融入梦魇” “你是白雪哈哈哈原來你是白雪那么她呢她是谁”苏代已经完全茫然了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就好像是突然间自己的世界全部颠倒了黑白反面“欧”一大口鲜血吐出仰面倒下 “这是胃里的血”白雪一惊他身子一动帮忙扶住苏代的身子道:“他在呕血” 苏情问道:“呕血难道不是咳血吗” 白雪叫道:“你见过有人是这样大口大口的咳血的吗快送他回屋去” “好” 等回到温暖的木屋苏代已经面如死灰他的灵魂放佛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整个人处于迷离状态 “我师傅怎么了”苏情着急问道 白雪寸口取脉沉思良久道:“他这是久思伤脾脾属土与胃相表里脾伤则损胃胃伤而呕血看他这病已经有些时日了怎么不去看大夫” “我师傅.哎”苏情皱着眉头问道:“雪少可有什么办法吗” 白雪看苏代那模样面色如死摇头道:“他吐血日久刚才那一口是他最后的精血如今已经到了亡阳之地了加上自己毫无生念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不.不可能”苏情一下子呆住了他万万沒想到师傅的病竟然会这么重 “你到底是谁”苏代猛的抓住白雪的手面色嫣红竭力道:“你不是白雪你不是你到底是谁” 白雪看他的样子知道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叹道:“我就是白雪苏掌门一别十余年竟也认不得我了” 苏代瞪大了混白的眼怒道:“你不是.她.不是.” 白雪望向苏情道:“苏掌门所谓的她究竟是何人为什么他见到我就一直再说着我不是她.” 苏情叹气道:“她是师傅爱的一个女人”他终于还是说了一个女人毕竟那种事情说出來实在有辱他师傅临死前的名声 “哦”白雪道:“苏掌门要等的就是这个女人” 苏情道:“师傅.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就是你” “我”白雪自然知道自己的外貌容易惹來许多误会但绝沒想到堂堂昆仑苏代的心里居然将他当做女人爱着许多年“他这些年” 苏情道:“师傅这些年一直想着这个人他一直以为是你” 白雪道:“所以你才下山救出阿瑶姐妹又将她们带回昆仑山就是要我上山來” “正是”苏情并不隐瞒道:“可是看这样子你并不是师傅那日看到的那个人” 白雪点点头他沒想到苏情的武功已经进步如此之快竟然能够从万军之中救出两个女人虽然说当日也是百事诸多众人的焦点不在他身上可这也是极不容易白雪想來想去当今之世能够这份功力的剑客也只有苏情了所以他一路追上昆仑山道:“苏掌门怎么会认为那个人就是我白雪的” 苏情道:“十余年前你们阳春白雪余歌三个是否一起上昆仑看雪” 白雪点头道:“的确我还清楚的记得看到了苏掌门当年他和你年纪差不多大” 苏情道:“就是那一次你在飞崖雪中舞蹈师傅.就” “我在飞崖上舞蹈”白雪道:“我从未在昆仑上舞蹈” 苏情道:“不可能我师傅明明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在飞崖上舞蹈” “白衣女子.”白雪忽然明白过來了他重重的叹息一声道:“原來这些年苏掌门都误会了” “误会” 白雪的目光露出回忆之色那是充满了甜蜜和辛酸的回忆道:“那日上昆仑前歌儿忽然要和我换衣服穿她总是花样很多我和春少也总是依着她于是我们就换了衣服她还将自己的人皮面具给我戴了那日在飞崖雪中舞蹈的人” “其实是余歌”苏情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沒想到当年居然是这样的一个情景“我一直在奇怪师傅说当年那个白雪因为一句话就要阳春出手伤人这和我在海上遇到的白雪并不大太像原來当年那个白雪根本不是真正的白雪原來她是余歌.” ------------ 第四百零二章 一战定国 .. “我今天來故地重游看到那块飞崖也不禁想起当日歌儿轻歌曼舞的样子哎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白雪的神色黯然他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疲惫道:“歌儿的脾气总是这般的沒想到当年哎老天爷总是这般的爱作弄人” “她是余歌”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苏代尖声道:“她是不是白雪她只是个女人原來这些年我爱的真是一个女人” 白雪也沒想到会是这样但又觉得这其实是最好的结局虽然余歌并不会爱上苏代但他毕竟爱的是一个女人这对所有人來说都是件好事 “余歌白雪”苏代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抓住苏情的手道:“情儿你说得对其实我这一生真正迷恋的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个梦现在我的梦醒了我.我希望.你的梦.也能醒过來”说完就此撒手人寰 “师傅.”苏情失声痛哭伏倒在苏代的身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哎”白雪有种说不出的辛酸都说人世间的情爱是苦药可为何世上这般多的好男女要为它含笑而饮他自己呢他不也是因为一个情字被自己被别人弄得遍体鳞伤也将别人弄得遍体鳞伤 直到现在他不远千里感到昆仑山还沒见到巫家姐妹一眼 “师傅你安心去吧”苏情忽然一抹脸上的泪花冲着白雪道:“雪少我们之间还欠一战现在來吧” “现在”白雪奇道:“苏兄此刻心情不佳并不适合决战” “我沒事”苏情冷漠道:“來吧” 白雪沒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时踟蹰不定 “你如果还想见到那两个姑娘的话就出來吧”苏情已经率先重新冲入风雪中 听到这句话白雪只能无奈的跟随于他出去外面的风雪好大 昆仑山在这个季节已经很久沒有下这么大的雪了风雪漫天犹如鹅毛一般的大雪层层的压下來 苏情负着双手背对着白雪道:“昆仑山已经很多年沒有这样的大雪了” 白雪道:“我记得当年也是这样的大雪” 苏情道:“是的师傅说自从那一年后再也沒有这样的大雪了” 白雪不明白苏情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白雪现在最想从他口中知道巫瑶姐妹在哪里“阿瑶还好吗” 苏情一笑道:“听说你们是相遇在秋千下的” 白雪道:“是的那年我和她都还很小我们的认识完全是个意外最美丽的意外”他的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 “不管怎么说美丽的意外也是意外你说对吗”苏情道:“如果有一天意外得到纠正不再是意外那会怎么样” 白雪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情道:“意外之所以被人称为意外是因为它在人们的意料之外如果意外不再是意外那么会是什么” “她会不再爱我”白雪喃喃道:“你是想说她会不再爱我” 苏情冷声道:“你在害怕” 白雪道:“我害怕什么” 苏情道:“你害怕害怕失去她的心” 白雪道:“我.” 苏情残忍道:“从來沒有女人拒绝过你从來都是女人追着你你也绝沒有想过自己也会被女人拒绝” 白雪道:“她在哪里” 苏情道:“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梦中现在她的梦也醒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白雪明显提高了声音怒道:“阿瑶不会离开我” “你错了”苏情道:“她已经离开你了而且从此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想骗我”白雪忽然道:“想激惹我发怒然后击败我” 苏情道:“我只是在说实话现在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白雪凝望了他一会儿道:“我认输” “什么” 白雪将自己左掌伸出一个绝大的创口显露于上 “你的手”苏情的脸色变了他沒想到白雪受了这样的伤“这是谁这是魔枪的伤口是你自己废掉了自己的左手”苏情的心震惊到了极点 白雪道:“是的现在我的两只手都废了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你还想要和我决战吗” 苏情怎么沒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他失望到了顶点 “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情道:“难道你闯宫失败了吗” 白雪道:“不是就因为我成功了所以才要废掉自己的武功” “为什么” 白雪道:“因为这个天下已经不需要一元高手了这种过于强大的存在对于任何人甚至是皇权都是一种潜在的威胁这很可怕” 苏情道:“一元高手不该存在” 白雪道:“不应该这种力量太强大了这无论对于谁來说都不会是件好事” 苏情道:“如今这世上难道已经不再有一元高手了吗” 白雪道:“沒有了我双手已废春少也失去握剑的手歌儿重伤之后只怕功力也要大退至于阿瑶姐妹早已经失去了功力”他蹲了下來道:“现如今这个世上最有可能突破一元境界的人就是你了” 苏情道:“这就是你來找我的真正目的” 白雪道:“不错我早就知道阿瑶姐妹不在昆仑上” 苏情道:“你是为了她的天下” 白雪不置可否 苏情道:“你为了她付出实在太多了可你想想你可曾为了巫瑶姐妹付出过什么” 白雪道:“我会为了她付出我的下半生” “太迟了”苏情道:“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白雪沉声道:“我会找到她们” 苏情叹道:“你似乎很有把握” 白雪道:“我沒有把握不过我相信她们” “你相信她们” “我相信”白雪道:“我上山來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苏情淡淡道:“你说” 白雪道:“我希望昆仑剑不要出世” “不要出世” “对” 苏情忽然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既然你们都已经失去了一元的力量这个天下还有谁能控制我” “是吗”白雪望着这个少年他还年轻要他就这么枯守在这只有风雪的昆仑山上实在太过残忍了“我知道你会的” “我会守在这里”苏情道:“这里只有风雪我为什么要守在这里” 白雪终于叹道:“我们难道还是免不了一战吗” 一战一战定国 太阳虽然高挂可西风更冷 西风下沒有人说话 不知在何时他们都沒有再说话因为他们同时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逼人的压力 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苏情的剑已出鞘 剑在那雪光的映照下仿佛是苍白的 苍白而无情的剑 白雪的手已经废了他的右手在十年前的瀚海上就已经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废了左手也在日前被自己废了现在他甚至沒有带着那无敌的魔枪就这么孑然一身站在雪山之巅 对于一个用剑或用枪的人來说他已经完了 可苏情才年轻他身体健康有着充沛的生命力他的生命就是剑剑就是苏情生命他要用自己掌中的剑实在自己的荣誉 为了天下第一剑的名誉 胜的意思就是光荣就是荣誉 这一战不用打白雪已经输定了 这时候那日光在雪色的映照下更见的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他那柄剑上 那柄充满骄傲的剑 剑还未刺出 他的剑沒有刺出 他们在互相凝望着剑气如凝云在雪山上凝固 站得越久苏情的面色越冷看來就仿佛是这昆仑山里的雪寒冷、朦胧、神秘 他忽然仰面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白雪仰面四望道:“你的剑不会刺出” 苏情这次沒有问为什么 “你不会下山只因这里是你的家”白雪转身面朝山下缓缓道:“我已经來过了现在我要走了苏兄往后的日子请多多保重我们永远是朋友” “朋友我们是朋友” 苏情眼睁睁的看着他飘飘荡荡的下山他这辈子再也沒有见过比白雪更潇洒的男人这是一个雪花般的男人他身上的魅力已经无法用语言來形容了甚至有一刻苏情恍惚间觉得如果真的出手或许 “我不是他的对手” 苏情的后背全是冷汗在那一刻他看不清白雪他看到的一座雪山白雪就是这座雪山整座雪山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气这一重看不见的山峰整个的向他压了下來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肌肉忽然绷紧背后和手心全是冷汗 白雪已经下山了冷汗被那山风一吹越发的凉冷 凉的要命 “这个人到底已经到了什么境界”苏情望着白雪喃喃道:“他承认自己不是一元境界那么一元之上又是什么境界” 恍惚间白雪已经随风飘扬下山他放佛只迈出了一步人已经到了山下 山有多高 山在他的眼中只有一步之遥 他只迈出一步已经到了山下 白雪下了山一路向南就在方才他突然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很重要在回到他最终去的地方之前他必须去见这个人一面 ------------ 第四百零三章 魔棺归位 8 9 阅 读 网 清晨 码头 充满了热血、火拼和厮杀融合充满了冒险和刺激的码头每一个码头上的故事都有数也数不清的故事 白雪上一次到这个码头的时候它的名字唤作隋二码头只因它的主人叫做隋二很可惜现在这隋二码头已经改名叫做金龙码头只因它的现任主人叫做金龙 听说隋二上个月在银钩赌坊输的一塌糊涂连起家的码头也输出去了 清晨晴空万里碧波拍岸和煦的春风夹着一丝海水的潮暖吹进了码头畔的小集子里 实在是好天气 白雪喜欢好天气要出海就要好天气 集子里临时搭起的棚架与板车渔篓胡乱散置现在秋末可人们大多还是单薄衣衫着了拖鞋踢踢踏踏的走在踩着微湿的石板路穿梭在热闹的集市里 白雪穿过这个热闹的集市眼前视野一开天地广阔沧海一线那长长的一条由岸边伸往水中的长堤一直延伸到尽头处可见一艘大船 船头旗杆上远远的飘扬着“曹”字 “富贵曹操” 曹操已经在大船上等了很久所以当白雪一进仓他立即敬了一杯二十七年的竹叶青上好的竹叶青白雪并不会推辞 他连喝了三杯 曹操道:“你不怕我下毒” 白雪笑道:“是吗”他又喝了一杯“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沒有喝过这么好的竹叶青了” 曹操道:“哦” 白雪道:“所以这酒就算有毒我也要喝一杯” “你已经不止喝了一杯”曹操道:“不过这么好的酒下了毒岂非是暴殄天物” 白雪敬了他一杯道:“我知道你是个风雅的海盗” “谢谢”曹操道:“我知道你还在恨我和侯爷合作的事不过老实说在这件事情你并沒什么损失的” 白雪点点头道:“你说对我沒什么损失” “既然这样我们也可以一笔勾销了吗”曹操沉声道:“你要什么我可以赔偿” “再來一瓶上好的竹叶青配几个下酒菜吧”白雪拍拍手道:“我这次出海并不是要找你” “不是为了我”曹操奇道:“这南陵岛除了我只有侯爷可他已经.” “是吗”白雪夹了一块豆腐干“江湖中多得是隐士高人你看不见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你.”曹操顺了口气道:“好你要去哪个岛我这次听说你要出海专门前來送你一程” 白雪道:“就去南陵岛吧我去见一个老朋友” 曹操忽然眨眨眼笑道:“这一路上可要好几天我们可要赌一把” 白雪道:“哦赌什么” 曹操道:“我们要不还是赌点骰子” “骰子”白雪嘴角泛起微笑道:“有些人看來还沒输够” 曹操拍拍手道:“我们只是消遣而已” 已经有衣着笔挺的仆人换上一个适合赌钱的环境所以白雪出海的这几天过的还不错这一次并沒有连环的杀手也沒有遇到巨大的台风 一切都顺风顺水只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好说话 在白雪的印象中他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反倒是满口的脏话 清晨还是清晨 又是一个清晨 每一个故事的开始最好都是在清晨 可现在故事已经到了落幕的时刻 白雪并沒有先去找他他回南陵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经过一段黑暗狭窄的通道白雪终于又回到了这里这个青翠山谷有一个可怕的名字唤作龙洞 这龙洞里藏有一样不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 夏天的时候白雪从这里带走了它现在他要还回來 小小山谷四面环山皆是极为峻峭的险峰中央是一片碧绿色的湖泊那种妖艳的碧绿色和白雪眼底颜色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十几块莲叶状的巨石露出在水面之上逶迤延伸一直到湖泊的中央诡异的雾气在湖泊上空弥漫着遮去了湖泊中央那块巨石上的清晰状态 就在那块莲花状大石上白雪掠过湖面将肩上的青铜魔棺放回到原处 忽然一声惨烈的龙吟那回到原位的青铜棺竟然无故长鸣 “轰”铜棺重盖掀飞内有一条血色飞龙昂头射出直上云霄原本无云的晴空竟无端风云变化乌云密布上空苍云旋转化作一个极大的漩涡对应着地下湖中央的魔棺 青铜魔棺翻腾间或有惨烈至极的嚎叫传出似乎是内有绝世凶煞想要破棺而出白雪皱眉查看忽然一脚从上盖下狠狠的压住了那铜盖他用自己全部功力镇压着里面的绝世凶煞 这里面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又有多少的秘密是他不该知道的 白雪就这么镇压着魔棺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黑云消散湖中石巨上青铜魔棺终于不再折腾整片湖域突兀的死一般寂静 白雪跌落地上尘归尘土归土不该出世的东西也终于回到了它该有的归宿去了 繁华落尽青铜魔棺终于归于平凡 现在它和一口普通的棺木并沒有什么不同 白雪叹息也不知道它的下一个主人会是谁 到那个时候再次起出魔棺天地间又会是如何的风云变幻 但那已经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了 清晨已经不是清晨 笔直的青石街道上有一个老妪挑着两桶清水在冲洗着大街 “哗啦”飞溅的水花水无疑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东西它能洗净所有的肮脏那么人呢 水能洗净人的肮脏吗 街道的尽头有一间破败的白墙黑瓦屋屋前一杆近两丈高的杏黄色大旗随风招展旗上只有一个大字“粥” 旗子已经很残破了可依然招摇 现在竟沒有喝粥的人屋内暗的要命也沒有掌灯 老头子抽着旱烟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尽管白雪已经进屋了他还是一动不动放佛眼里根本看不到白雪这个人 “老板一碗白粥”白雪含笑道 老头子头也沒抬说道:“粥屋一碗粥一千两银子一人一日只卖一口若是还要明日赶早” 白雪哑然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粥屋沒人來关顾了 “一碗粥一千两银子每天还只卖一口” 老头子硬邦邦道:“要喝不喝不喝滚” 白雪道:“我喝” 老头子道:“先交钱” 白雪道:“开门做生意岂有先交钱后上菜的道理” 老头子勃然大怒吼道:“滚不喝就滚” 他虽然涨红了脖子一副杀人的模样但白雪还是看到了他的脸他的眼角湿润 一个落魄天涯的老头子躲在阴暗的粥屋角落里默默的哭泣 白雪叹了口气道:“他沒死” 老头子道:“谁沒死” 白雪望着他道:“隆帝沒死我沒有杀他” 老头子怔怔的望着白雪他忽然轮动蒲扇般的大手朝白雪的脸上挥去白雪沒有闪躲 巴掌沒有甩到白雪脸上就已经停下了老头子道:“他的死活与老子何干老子是御赐一等公当朝大司马要不是他老子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蹲一辈子吗” 白雪道:“当年他和你本是垂髫之交你也为了他的登基忠心耿耿手上斩杀了多少反对的人命可惜他功成之后竟然不想再看到你” 老头子道:“我这样的人看着总是刺眼的” 白雪悠悠道:“哎是啊” 老头子道:“你好像很感慨” 白雪将自己那只被自己毁掉的左手拿出來给老头子看了一眼道:“我和你不都是一样吗” “我和你”老头子想了一下大笑道:“不错我们都是一样老子为了隆帝登基弄成这样你为了新皇登基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啊” 白雪抚弄着自己手道:“这是我自己毁掉的要不是想到你的事情我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 老头子道:“毁了好毁了就好”他顿了顿又道:“刚才风云变化看來你已经将青铜魔棺封印回龙洞了” 白雪道:“是的现在天下即将大定它也沒有出世的必要了” “青铜魔棺.”老头子叹道:“又是一代人的传奇啊” 白雪叹息道:“我來只是告诉你这么一件事” “老子知道了”老头子斜觑着白雪道:“还有事吗沒的话就滚” 白雪反倒大刀阔马的坐下了道:“给我來一钵粥” “沒有”老头子毫不犹豫道 白雪道:“你开粥屋沒有粥” 老头子道:“世上名不副实的事情多了去了谁告诉你粥屋就一定要有粥” “那到也是”白雪点点头道:“那么你这里有什么就上点什么吧” 老头子道:“这里什么都沒有” 白雪道:“哦” “滚”老头子已经说了很多次滚了但白雪还是沒有滚 “我來是想告诉你新皇登基你可以回家了” “你” ------------ 第四百零四章 一眸千年 .. 白雪的目光诚恳他将老头子拉过來坐下认真道:“当年你和隆帝之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谁是谁非都不重要了你不必再留在这个地方了回去吧” 北望神州回归故土这是每一个中原人的梦想 在这个时代里流放远地甚至比杀头还要來的难以接受 老头子喃喃道:“你是说让我回去” 白雪道:“是的” 老头子的泪再次如泉水般涌下他颤抖着手紧紧拉着白雪道:“你让我回去” 白雪点点头 “你让我回哪里去”老头子目光迷茫失声道:“神州之大又有哪里是我的容身之所” 白雪道:“你可以回你山东老家也可以去杭州京城相信当今新皇肯定愿意奉你为上宾的” 老头子道:“我为上宾我不过是个流放的罪人” 白雪道:“哎.你回去吧” 老头子哆嗦着手擦去眼角的泪花问道:“新皇是谁” 白雪道:“余歌” 老头子点点头道:“是她” 白雪道:“是” 老头子道:“天下人都说是你单人单枪闯宫逼下隆帝的” 白雪摇摇头 老头子沒想到白雪会否认他知道以白雪的脾气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他在自己面前并不是否认“难道是天下人有误” 白雪叹道:“我的确闯宫可隆帝是自己禅位的他早已拟写好了圣旨我和余歌都不过是奉旨办事” “早写好了”老头子目光复杂的看着白雪 白雪眨眨眼 老头子道:“谢谢你” 白雪道:“谢我什么” 老头子道:“谢你给皇室留了最后一个面子也给天下人留了一个面子” 白雪忽然大笑道:“这是事实我只是说出事实” 老头子也大笑道:“你说得对这就是事实而且事实上千百年后史书里肯定沒有你白雪这一号人物” “哦为什么”白雪问道:“我大逆不道这等大过还不记入史册” 老头子道:“你大逆不道了吗千秋青史会记得只有一句话:皇女赵蟠于某年某月继隆帝登基即皇帝位至于你白雪还有这天下的芸芸众生不过如过眼云烟千秋之后还会有谁记得难道皇家还会将他们的耻辱写给后人看” 白雪点头道:“还是你看得最明白看來我这一趟是白跑了” 老头子道:“你说对了我不会回去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我这把老骨头还是丢在这里算了” 白雪并沒有再劝 老头子古怪一笑道:“上次那个丫头呢” 白雪道:“她失踪了我” 老头子道:“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你不去找她却不远万里來海外南陵见我你是害怕什么” 白雪道:“我害怕什么” 老头子冷笑道:“你在怕向來无往而不利的白雪担心见面后她已经忘了你”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每个人都认为白雪会被抛弃是妒忌吗 还是他们已经看明白了看见了白雪已经失去了 白雪摆摆手道:“沒有这回事” “是吗”老头子道:“你这一生情债太重看得出來你很爱那个小丫头她也的确不错” 白雪道:“等这件事了了我本就打算去找她” “你不会的”老头子肯定道:“等出了南陵岛你会给自己再找个地方再找个理由一直拖下去东奔西跑却不敢去见她” 白雪道:“我不是不敢去见她而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 老头子冷笑:“嘿嘿” “你笑什么”白雪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 “我在笑江湖人称玲珑心的白雪说谎的样子”老头子道:“实在好笑” 白雪坐立不安道:“我哪里说谎了” 老头子道:“连我都猜得到她在哪里你会不知道” 白雪不信的望着他道:“你说什么啊” 老头子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她一定会在当年与你初次见面的地方等着你去找她对于女人你一向比我懂得多怎么到了如今变得畏首畏尾的” 白雪轻轻的咬了下嘴唇道:“万一我怕” 老头子道:“你怕她万一不在那里或者她还沒回到那里你该怎么办” 白雪嗯了一声 “哈哈哈”老头子放肆狂笑道:“沒想到啊沒想到你这样子和那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有什么两样说出去简直笑死人了” 白雪被他取笑的皱眉道:“你别笑了” 老头子道:“她肯定会在那里等着你如果不在你为何不在那里等着她呢” “啊”一语惊醒梦中人白雪一直想的都是要巫瑶等着他却沒想到自己要去等待她回來 “老头子这次多谢你了” 白雪说着身子已经掠出粥屋 “喂不喝粥了吗” “下次再说吧” 下次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谁知道谁也不知道 白云悠悠飘荡在群山之上海风吹送也许这一别下一次又是一个人间 江湖代有人才出江湖永远都不会寂寞 白雪已经离开了江湖他要去哪里 富丽堂皇的宫殿挂满了灯笼雄伟壮丽五颜六色 宫殿书写着“奉天殿”三个大字 她不在奉天殿里她在湖里湖面上一朵朵大荷花入冬的荷花 粉红的荷花映照着七彩的灯光将这一片化作梦幻般的的水域仙境 她穿着华丽的龙袍唇上涂着艳丽的色彩在这里喝酒 她拼命的给自己灌酒可喝得越多反而越清醒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呕” 喝下去的酒全部吐出來吐到了荷花池里惹得群鱼纷纷躲避 烈酒如歌 她呕吐不是因为喝不下而是因为肚子 她已经开始吐了十几天了就在那个白衣如雪的男人离开后她已经开始反酸呕吐 但这一切他不会知道了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來他要去的不是这里是另一个地方 那里有等着他的女人而她只有烈酒和寂寞 无边无际的空虚和寂寞 “雪你在哪里”她痴痴问明月明月不语 “春少雪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我这是为什么” “天下我拥有了天下失去了你们又有什么意思” 明月明月 这样的明月看过了人间世多少的这样的事 明月如果明月有知是否也会叹息一声 明月有情月会老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华桃树 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來旧处 初秋早已过去已经入冬了 石桌上摆着一个酒坛子两个酒杯子 喝酒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寂寞的老人一双神目如电幸好幸好这时候又來了一个老人 他取过一只酒杯给自己灌了一口叫道:“龟儿子的这王八蛋还不來” “他要來的时候自然会來” “她们姐妹在那里已经等了这么久他会不会不來了毕竟杭州城里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余歌那个女人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 “万一他不回來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你何必要他回來呢” “你说他会死吗” “是人都会死” “他呢” “他也会死” “是吗” “他死鬼魂也会爬回來” “你相信他” “我相信他” “哎喝酒” 他们都不是老人可看着样子已经很老了 是否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所以人往往会显得老一些 老人浊酒夕阳下 夕阳下已经夕阳下 这时候万丈玉璧之下竟是新立了一间简陋竹屋屋上歪歪竖立一个烟囱还正在向外飘着轻烟 这里已经远离人世本不该有人烟的怎么会有炊烟 屋子外边两棵巨大的桐树两树之间挂着一副古藤扭起來的秋千 秋千架上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摇摇晃晃半睡半眯她穿件宽大而舒服的淡黄袍子秀发松松地挽起露出一截纤秀的双足 忽然一阵焦糊味袅袅飘來她睁开眼睛入眼看到一盘黑乎乎的东西 “我的大小姐你这又是炒的什么东西” “嘻嘻我这是蛋炒饭.”说话的女孩穿着条短裙她漆黑的头发梳了两根长长的辫子长长的辫子随玲珑的娇躯不住荡來荡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巴眨巴眨望着孕妇道:“言姐姐你说姐夫会喜欢我的蛋炒饭吗” “你莫不是要毒死他吧”那孕妇含笑道:“老天爷这世上有这样的蛋炒饭吗” “哎呀”小丫头不依了她伸手去挠那孕妇的痒 “嘻嘻看你还说我不是” “阿梦别闹”竹屋里又走出一个少女她脸容恬淡穿件柔软的长袍长长地拖在地上盖住了她的脚满天夕阳映着她清澈的目光她简直不像从烟火中走出來倒像是画里面的人儿 “姐姐.你怎么出來了.”小丫头冲着孕妇的肚子喊道:“你看言姐姐的肚子又尖又圆肯定是个调皮捣蛋的男孩” “胡说”那孕妇纤指点了下她光洁的脑门道:“哪有人的肚子是又尖又圆的” 那姐姐也坐到了秋千上道:“再调皮捣蛋也不会比你还能顽皮的了” “哪有”小丫头不依了呼呼气道:“你们两个联合起來欺负我姐夫回來了我要告诉他哼” “你姐夫回來” 小丫头的这句话忽然让三个女人都一下子安静了下來大家轻轻的摇晃着那秋千望着不见的夕阳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就在这时突然在她们背后的万丈玉璧之中那埋藏了无数秘密的黑暗里却回响起一个清楚的笑声 小丫头身子一震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同时也看到其他两个人面上也是一片愕然 “那声音” 那声音带点沙哑充满了磁性 她们猛的转过身子往那玉璧望去但只有夕阳均匀的扑在光洁的玉璧上除了自己的倒影什么也沒有看到 忽地那姐姐又转过身去她怔住了眼中倒映着出一个白衣如雪的男人站在前方的身影 她眼角有泪无声的哭泣 两人凝望多少的岁月过去了十年还是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时间在这一刻还有意义吗 (全书完) ------------ 外传 ------------ 外传的话 ?洗剑集已经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接下來,其实是有接下來的。 洗剑集其实是有三部曲的。 接下來,其实是白雪的下一代人之间的恩怨。 如果大家看的话,其实会发现,这个结尾已经埋下了一些伏笔。 当然了,下一部也可以当做是完全单独的一本书來看。 最当然的是,洗剑集三部曲现在不能及时完成了,这点十万表示很对不起大家,因为《形意掌‘门’人》。 《形意掌‘门’人》是一本现代国术,如果熟悉洗剑集的亲们,就知道十万是不会写无意识的口水小白文,所以就算是都市,也一定是‘精’心构建的,‘阴’谋和陷阱是必须的。 但最主要的是,形意拳,有一句话说,男人当练拳。 现在中国武功一个低‘迷’之际,一些人觉得中国武功就是骗人的,套路,耍着看的,还有一些人认为中国武功是无所不能的,天下无敌,其实都不然。 形意掌‘门’人,就是带你进入一个真正有血有‘肉’,拳拳到‘肉’的武功世界。 告诉各位,什么是真正的武功。 什么才是真正的国术。 当年,李存义说:国术者,形意拳也。 为了这句话,他一声接受无数人挑战,就是要告诉大家,国术,强国强种,咱们不能丢下老祖宗的东西。 同样,也不能瞎吹老祖宗的东西,一味的夸张,那不就是骗人了吗。 所以,形意掌‘门’人,里面出现的所有武功,针灸,医学,地理,全部都有现实依据,比如说那个针灸的飞经走气,这就是真真正正的失传针灸手法。 最后,形意掌‘门’人,链接 亲们,來吧。 战起來,男人热血,战起來, ------------ 形意掌门人 《形意掌门人》已经上传,一日两更六千字。http://www.17k.com/book/537814.html。 喜欢的可以看看。末武时代里,形意少年昂然站起,用自己的身躯发出最强的音符,天崩地裂难埋浩然正气。 形意不死,国术不灭!且看一代国术门人如何在铮铮然站立于天地间,打创下属于自己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