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一星剑宗 ------------ 其二详述 ------------ 其三仙机 ------------ 其四入宗 ------------ 其五仙资 ------------ 其六历练(一) ------------ 其七历练(二) ------------ 其八历练(三) ------------ 其九历练(四) ------------ 其十历练(五) ------------ 其十一历练(六) ------------ 其十二外宗 ------------ 其十三修炼(一) ------------ 其十四修炼(二) ------------ 其十五比试(一) ------------ 其十五比试(二) ------------ 其十六迷惘 ------------ 其十七重演 ------------ 其十八玩弄 ------------ 其十九会晤流萤峰主 ------------ 其二十斩月峰 ------------ 其二十一寻剑(一) ------------ 其二十二寻剑(二) ------------ 其二十三追电与牡丹 ------------ 其二十四游红雪 ------------ 其二十五拜师礼 ------------ 其二十六下山 ------------ 其二十七王庸 ------------ 其二十八乱战 ------------ 其二十九去秽 江叶持剑与那大汉拼了一招,便有些难以支撑,手腕一震,便抽剑退身。 转了转有些酸痛的手,将一瓶疗伤丹药递给了任寒诗道:“服下它,可以治愈你的伤。” 见任寒诗有些惊疑,江叶道:“如果我想杀你轻而易举,犯不着这样麻烦,你不愿接受我的好意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任寒诗道:“多谢。”将丹药服了下去。 此刻那名大汉与其余众人都围了上来,江叶笑道:“有本事就来啊。” 于是一阵刀光剑影,江叶的剑时而宛若游丝,时而宛若圆月,但那名大汉的九环大刀让他很不好受,一击便有百斤之力,又难以近身,只是偶然抵挡了几招便让他气海翻涌,气血沸腾。 不过那名大汉也拿江叶没有任何办法,他挥刀时,江叶便向早有预料似的提前躲了过去,而且手中之剑变幻莫测,每剑都直击他的要害处。 任寒诗的伤也略略好些,于是把喽啰尽数杀完。随后任寒诗为主攻,江叶为辅,那手持环刀的大汉难以招架住,对江叶道:“先生,这位女子可是人间绝色,只要你肯放我一马,财宝,以及这个女人都是你的,我甘愿俯首为先生的手下,任凭调遣。” 江叶停下进攻,笑道:“哦?这倒不错。” 任寒诗骂道:“登徒浪子。”便冲上前去与那名大汉搏斗,只是她已受了伤,因此便有些难以招架那名大汉的招式,渐有溃败之意。 那名大汉笑道:“待我擒住她亲自奉予先生。” 但一柄剑贯穿了他的胸膛。他有些不甘地看着那柄剑,仿佛有什么话说,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张开口。 任寒诗反握剑柄拜道:“多谢先生,之前曾对先生恶语相向,还望先生不要在意。” “无妨。”江叶摆了摆手道,“你就在此地养伤,不要走动,我去将财宝追回来,也好有个交代。” 任寒诗这才注意到那辆装财宝的马车已然不见,忙问道:“是谁?” “徐幽。”江叶答道,“他趁着我们厮杀之时将王庸杀掉,然后驾着马车离去。” “我竟真没想到他竟是这种人面兽心之人。”任寒诗面带怒容道。 “跑不远的。”江叶笑道,遂御剑径直向着西北方而去。 此时徐幽正驾着马车肆意狂笑道:“吾有了这些钱财,日后可斩尽三千烦恼丝,尽情逍遥自在了。” “是么。”半空传来一道声音,随后一剑飞来将车靷与车辕斩断,随后车厢翻滚,徐幽爬出,只见江叶正站在身前。 “先生饶命。”他忙跪下,言辞恳切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望先生能够宽宥我,定当结草衔环为报。” “起来吧,我饶恕你,不过要将你带到府衙内听从朝廷的发落。”江叶淡淡道。 “多谢先生。”徐幽哭泣道,缓缓起身,袖内掏出一把匕首,猛然向江叶刺去。 只是江叶的牡丹更快,将他的右掌削去,顿时鲜血如柱,喷涌而出。 徐幽捂着右臂哀嚎,左臂遮住双眼,不敢再直视眼前的情形,痛苦地呜咽着。嘴里恸哭道:“先生,先生饶我一命。” 江叶看着他涕泗横流,笑道:“不行的。” 接着徐幽的语气变得愤恨,恶狠狠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可恶……” “不,从开始你就没有赢的机会。”江叶拿剑抵在他的颈上道,“可惜你太傻,每日都要去通报我们的行踪。你以为就凭鸿雁传信与你手中的异香就能够掩过别人的耳目?” “原来你都已经知晓了。”徐幽不甘道。 他本以为埋伏会比追杀更加简单,况且又有他培育出来的极为特殊的信雁,此雁要配合他手中极为特殊的异香使用,只要不打开信雁就不会将信送到他手中,只会盘旋在几里内伺机而动,只需打开手中的异香,只消半刻它就会将信送达。但没想到,一切都被江叶识破。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赢的机会。 徐幽不解道:“既然你当时就已经知晓,为什么不揭发我?” “这重要吗?”江叶问道。 “至少我也想死得明白。”徐幽道。 “好,那我就告诉你。”江叶看着他的咽喉道。 他竟有些难以下手,之前杀人是因为他们要杀自己,因此仓促间慌然出手。但如今,他要面对一个无力反抗的人出手,就像在折磨他一样。因为他并不熟悉杀人,他并不能心安理得地杀了他。 他缓缓咬牙,微微侧目,一剑封喉。直至徐幽没了气息他方才淡淡道:“因为这与我无关。” 江叶去看车厢内的财宝,那些金银珠宝,玉石玛瑙散落一地。 看着这些珠宝,江叶叹道:“若是我没有踏入仙道,此刻是不是也与他们一样为了这些钱财争斗。” 他把这些钱财全都收到乾坤袋里,这些东西也许将来有用,而且都是些不义之财,所以不如留着自己使用。 做完这一切后,他拿衣襟拭尽牡丹,因杀了许多人,它已沾染了不少血。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份暴露,他用玄色纱布将牡丹的剑柄全都包裹住。 感受到它有些惊惧与微颤,江叶笑道:“不要怕,他们都是些坏人。” 安抚好它的情绪后,江叶才御剑回到任寒诗身边。 任寒诗忙问道:“先生,可都解决好了?” “嗯,徐幽已被我杀了,财宝也已悉数追回。”江叶笑道。 随后缓缓上前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嗯,托先生的福,现已无碍,我们尽快将财宝归还……”任寒诗正说着。 “那太好了。”江叶左手握剑把,右手反握剑柄,从下方向她的颈上挑去。 她忙持剑格挡,剑锋划过,任寒诗持剑问道:“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 江叶露出狰狞的笑容,持剑袭来,道:“因为我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啊!” ------------ 其三十斗剑 一剑过后,任寒诗的帷帽已裂成两半,江叶也见识到了她的绝世容颜:雪胎梅骨,淡眉杏眼,面若秋殇之菊,态生两靥之愁。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左面有一道伤痕,就像冰雪中掺杂了一具尸体,让人叹惋。 “真是名绝色佳人,可惜了面上的伤痕。”江叶笑道。 “你究竟是谁?这些人是不是你指使的?”任寒诗面带愠色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江叶轻蔑道。 “如果是的话我一定要把你的头颅砍下来。”任寒诗凝重道。 江叶看着他,内心笑道:不错,就是这种气势。 因而高声答道:“不错,是我设计埋伏他们,并且我现在要杀了你以绝后患,来做个了断吧。” 江叶右手持剑,左手握住剑柄的另一面,剑架于面前。 任寒诗右手握住素心,如魅影般向江叶而来,身形矫健地如同飞燕。 随着两人不断的交手,手中之剑变得越来越快,渐入臻境。 剑客都会追求那极致到如光,如电,一刹那的剑法,江叶一直遏止自己使用镜中剑,他只想与她一直战斗下去,这是他所追求的生死磨砺的剑法。与竹玉清交手时总会觉得自己被掌控,她也并不使用全力,而他与任寒诗交手时,两人都抱着杀了对方的心态,如同针尖对麦芒。 江叶与她从阰上打到湖边,再打到湖里,他只能抵挡,两人的衣裳都已被湖水浸透,每出一剑都使湖水溅起层层浪花。 随着两人渐入,湖水已到了腰间,两人渐渐变得乏力,出剑也逐渐吃力,剑从疾风骤雨般的攻势转变为寥寥吹过的几阵清风。 唯一不变的就是任寒诗那狂躁地想要撕碎江叶的心,与江叶那顽强抵抗不屈的意志。 她的手变得颤抖,变得疼痛,但她始终没有放下剑,只是凭借自己的意志苦苦支撑,连齿间都已崩出血来。她不记得自己出了多少剑,她看到的只是对方那张咬牙支撑的面容。 终于,她竭尽全力的一击将那人手中的一把剑柄包裹着玄色纱布的铁剑击落水中,她将仅存的气力全部注入剑中,向那已经栽倒的男子颈上刺去。 江叶栽倒在湖中,声嘶力竭道:“追电!!!” 紧接着,一道金色雷霆出现在他手中,面对刺来的素心剑,他一挥手,湖水炸开。 任寒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素心剑,任它落入水中,自己也载倒在湖底。 她看着清澈中却掺杂着有些泥沙的湖水,她看了看自己的素心剑,却无力再去触摸它。她溺在水中,看着湖水外明媚的天空,缓缓沉入湖底。 真是不甘心,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就这样……死得如此不堪,在一个肮脏的人的手下。 但一双长臂伸来,将她拉出水面,她看到了一张脸庞,一张有些滑稽的脸庞。 是楚千秋,他那长约存余的眉毛掉落,露出一道淡眉,原先略带沧桑的面容变得娇嫩富有血色,发丝散落,遮住了他的大半个面容,如同一只水鬼。 江叶用脚将牡丹与素心踢出水面,各自插回鞘中。再用真气封住任寒诗,向着湖边趟去。 江叶服用了一枚养气丹,歇息了片刻,便找出一块面巾蒙上,抱着任寒诗御剑来到一座僻静的山谷中。 山谷中央有一方湛蓝的水池,潭边怪石奇树林立,古木森森。岸上的江枫叶,绿树,竹林倒映池中,色彩斑斓绚丽。湖水如同宝石一样,在阳光的照射下柔和荡漾。 水池清澈见底,湖底的苔藓,鱼虾,木根,尽数呈现,湖水中央生长着一棵水曲柳,傲然独立。 江叶见这地方足够隐蔽,杳无人烟,讲她放在山顶的一棵五针松下,撕开任寒诗小腹间的衣服。 “你再敢做些什么我一定杀了你。”任寒诗见到江叶这样,留下泪愤恨道。 江叶并不理她,掏出一瓶金疮药敷在她的小腹上,自语道:“我的剑刚刚刺得深了,若不治疗你会死的。” “哼,你会在乎我的死活?”任寒诗讥讽道,那眼神仿佛在看一条狗。 江叶取出疗伤丹,送到她嘴边:“吃下去,你的伤很快就会好了。” 任寒诗把头别向一旁:“我宁肯死。” 江叶看了看,他真是愈发喜欢这个女子了。 于是开口笑道:“我知道你为何痛恨我,你认为是我害了王庸他们,其实并不是。”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承认。”任寒诗不屑道。 “我早就听闻素心剑的大名,我这人最喜欢与别人死斗,于是便欺骗了你。你是一个好对手,不如治好伤你我再比试一番。”江叶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恶心。”任寒诗骂道。 江叶听了他的话,止不住地狂笑,过了片刻后止住笑容道:“你要是肯吃了它我就把财宝给你。” 见任寒诗不肯屈从,江叶劝道:“这样下去你会死,我的剑可不是凡品,如果你死了又怎么找我报仇,怎么找你的亲人与爱人……” 趁其不备之时,江叶点住她的喉咙,将丹药送了进去。接着从颈处向下摸索,将双峰,股间,大腿都搜寻了一遍,从她的身上搜出一个乾坤袋,只是比他的要小巧些。 任寒诗忍受了这样的屈辱,不能发声,双眼止不住留下泪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正是:红颜若雪裳湿尽,泪似珍珠眼若泉。 此情宛若薜荔之落蕊,又如出水之芙蓉。 江叶将自己的乾坤袋赠予一个给她,并给了许多灵石丹药等物,向她一一介绍了功效,又刻下几招镜中剑的剑法给她,留下一件衣裳,又将自己的无瑕膏替她抹在面上的伤痕上,道:“日后若是受伤了拿它涂抹可以祛掉伤痕。” 将这一切做完后,江叶拜别道:“若是想找我报仇,就在宜州境内等着我,听到素心剑的名讳我就会找你。或许一年,或许三年后。我叫尘烟,日后有缘再见,你真是个不错的对手。” ------------ 其三十一心魔 他御剑离开了。任寒诗瘫坐在地上,她生平第一次忍受这样的屈辱。她所传承的剑法秘籍都落在了那个人手上。甚至自己的清白也毁了。她掩面哭泣。 不知哭了多久,天色已变得灰暗。她来到水池旁,想清洗一番自己的面容。将自己面上洗净后,她发现自己的那道伤痕已经消失,那是她曾经与另一名剑客厮杀时所留下的。为此她哭了许久,不敢再直视自己的面容。 但是,她此刻的面上已没有一点瑕疵。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她将自己的身体清洗了一遍,换上了江叶给她留下的玄色道袍。道袍上还有他留下的一丝味道。 将发丝用红绳系住,她拾起了那个给她的乾坤袋。 “不管你是叫尘烟还是楚千秋,我一定会找到你。” 她提着剑离开了此地。 此时,一片寂寥的小山村内,一间荒凉萧瑟,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前,站着一名男子。 男子身高五尺七寸,眉如水墨滃染,眼似一颗明珠。正默默注视着这里。 他走近茅草屋内,抚摸着那土糊的灶台,此刻它已结满蛛丝。 他坐在一只杌子上,看着烧火的壁炉内,屋里还堆积着没有烧完的柴火,一个木瓢,一个砧板。 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北边的小洞内时常会钻出一只小猫,总是小心翼翼地过来寻求食物。 曾经有一只黑色的狗在这里生了一窝小狗崽,江叶小心翼翼地照顾它们,但最终被王爷爷发现后将它赶了出去,那窝小狗在外面冻死了。 他也不知道王爷爷叫什么名字,只是附近的村民都叫他王老鳏,江叶从小便叫他王爷爷。 只是他死了,被自己亲手杀死的。 他深深伤害了自己,在自己对生活抱有一腔希望与热血的时候,现在想来,曾经对他的感情如此可笑,就算再回到以往他也不会对他有一丝同情。 伤人者人恒伤之,为什么一个爱别人就能够肆意伤害别人呢?畸形的爱只会化身仇恨强加在一个人身上。 看着阳光射下,灰尘浮现在光线中,蜘蛛伺机等待着猎物,江叶陷入了冥想。 究竟怎么样心境才能够超脱尘世呢?苏蓉说要斩断他在红尘中的羁绊,他所渴求的,他所爱的,他所恨的,他牵挂的,统统都要放下,惟有如此修行才能够更进一步。 但六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始终无法忘怀,那是他生命中难以割舍的记忆。 记忆深处,一名老者狞笑着问他:“你不曾后悔过吗?” 江叶与他对视,无惧道:“我从未后悔过。” 接着以往的记忆俱浮现在眼前,那老者道:“看,是我曾经拯救了你。” 大雪纷飞的夜里,一名在襁褓里的孩童在哇哇大哭,那名老者正巧路过此地,将他抱在怀里:“娃儿,不哭不哭。” 三岁那年,那名男孩生了一场大病,老者在夜间徒步十几里将他背到县城,寻找郎中为他开药治病。 五岁那年,因为有不足之症,那名男孩手脚僵住无法动弹,那名老者为他熬制姜汤,以热手巾敷身体。足足三日,他才能够下地。 江叶看到这些,笑道:“是啊!我曾以为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你做什么我都默默承受。后来我才明白,我是我自己,不是你的附庸,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道路。” 有谁记得,在无数个日夜,老者因为一件小事发脾气,将他打个半死,用各种粗鄙的言语侮辱他。发泄完后,将他关在一间木屋里,第二日,带着诚恳的歉意吻他:“娃儿,爷爷是爱你,你别往心里去……” 而他总是强忍着笑道:“爷爷,我没事……” 一次,两次,三次…… 渐渐地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但他依旧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冷漠道:“知道了。” 他去找邻居,他去报官,但被那名老者只花了微末的钱财买通,回来后他被抽得浑身血痕。 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质是腐败不堪的,他决定只爱自己,只为自己而活,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拥有爱自己的人的愿望已经消散。 于是几年后的一个雨夜里,在他又一次被老者打得半死后,天色有些灰暗仍未亮时,那名老者仍旧来向他道歉。 “娃儿,爷爷错了……” 他拥进他的怀里,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于是他便告诉村子里的所有人,他不慎撞到桌角上。那些人信以为真,竟没有丝毫怀疑他。 他站在他的墓前,不知是该哭还是改笑。 他们都解脱了。 “娃儿,你对爷爷没有一丝愧疚吗?”那老者悲伤哭泣道。 江叶看着他已经掉完的头发和牙齿,浑浊的眼珠,左手缺了半截的大拇指,佝偻的身材,孤单的身影,开口笑道:“我唯一有些愧疚的就是没有尽早杀了你,毕竟谁会怀疑一个小孩子呢?” 那老者伸出狰狞的爪子向他抓来,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一柄剑,向他刺去。 顿时光芒大盛,老者化为一道黑烟散去。 此刻心魔破除,他的境界到达了禅境两重。 他睁开眼,自己仍旧坐在那张杌子上。 江叶起身拍拍衣角道:“该走了。” 他来到村北的数十座坟墓上,找到了何秀丽的墓前,采摘辛夷与紫苏铺在她的墓上,拜道:“刘大娘,我走了,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她是自他出生以来对他最好的人,小时候经常来他家喂奶,他才能侥幸活下来,而且一直都很照顾自己,为了不挨打好几次都借宿在她的家里。 只是她的性格太懦弱了,有一个酒鬼丈夫,默默受了许多年的气,每次江叶看她几乎都是在流泪。 他曾恳求她收留自己,她也只是哭道:“娃儿,你爷爷是爱你,回去吧。” 她曾给予自己希望,但却将自己置于崖边,连她自己也是这样。 江叶觉得这是她的悲哀,出生在了错误的时代,但她依旧保持着美好的品格,于是被欺凌,被辱骂,默默承受着一切从不反抗。 也许他讨厌这样的性格,但这并不妨碍他爱她。 “我向您保证曾经的江叶已经死了,就如村子里的所有人一样,我想我以后绝不会像你一样。” 走过村子的泥泞道路,整片道路上没有一人,只有树上的寒鸦在啼鸣着。 “别了,我曾经生活过的……故乡。”江叶心中暗想道。 ------------ 其三十二离开 村子的东北方有一个池塘,四周栽满了白杨树,塘埂上的一条幽径,正是通往学塾的道路。他从前总是会偷听那名老学士讲课,江叶还记得他在墙根旁,那名老学士正教着那些孩童们朗讼着《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他在台上讲着,那些孩童便在底下稚嫩地念着。 后来那名老者发现了他,江叶则题了一首诗: 《偶成》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老者大为震惊,惊为天人,便免了他的脩金,允他每日前来听讲,为他安排了座位,并备了笔墨纸砚供他使用。 可惜世事难料,自他了解仙人后便舍了学业,从此一心追求仙道。而那名老先生也穷困潦倒而死。 他来到池塘边,杨树叶落满地,踩下去尽是窸窣的声音。在他记忆中有许多妇人在这里浣洗衣裳,几名老者在这里垂钓,孩子们在上下学时在这里奔跑嬉戏。 但此时河水浑浊幽暗,已没有了往日的灵气,仿佛随着村子里的众人死去了。 他召出牡丹,向水里飞去,不久后它便挑起了一枚玄色小袋漂了上来。 “竟然还在。”江叶有些震惊。他顾不上那枚袋子上有些腐臭的气味,攥在手里。 他用神识探查,神念毫无阻碍地进入了乾坤袋里。 “印记消失了吗?”他喃喃道。 他在离开这里前耍了一个小手段,将那名黑袍修士腰间的乾坤袋扔进了水里,他此行来也没有抱任何希望。村子里的东西似乎都被别人搜查过,没想到这东西还在。 他疾步走到赵金成家里,用剑斩开门锁,掩上门,神识在乾坤袋里遨游。 修士在乾坤袋打上印记后,它会随着时间的消逝变得脆弱,直至崩溃。而有的印记在主人死后,便会大幅消减其威能。 也许是因为过去了两年,袋中的印记像纸一样,一缕神念便足矣让它溃散。 袋内有三百多块灵石,十数瓶丹药,还有衣物,兵器之类。 可惜那双圆月弯刀已经被别人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些平庸的武器。 江叶整理了一番秘籍,只有三本让他看得过去:阳解阴毒,千机百练,紫液绯血。 分别是炼制毒丹的方法与解毒法,能够变幻容貌的手法,以及一种古怪的修行方法。 紫液绯血是用一张兽皮制成,上面详细地讲述了一种粗暴的功法:即用精血炼制为一种类似于丹药的精华,服下它可以暴涨修为,书中写了多种生物的炼制手法,譬如人类,蛟龙,玄武,狻猊,九头鸟,青鸾…… 并且还注有:吾浸淫此道多年,当以真龙,凤凰,麒麟,九尾狐等祥瑞之兽为上,人血与妖兽之血次之,惜吾修行已百余载,未得幸猎过龙凰一类,实吾此生之可悲,后世若有传吾道者,当谨记此法,切慎行之。 兽皮下方写了炼化精华的方法,并有这套功法开创者的箴言:余自修行以来,曾见过许多天资傲然,气运傍身之人,亦曾见浩繁资质愚钝,申申不能得道之人,万千感慨,随作此功。此乃窃天机,夺造化,掠灵运,扭阴阳之功法,变幻之无穷,吾不能窥其渊。然百利必有一害,习此功必有所伤,须保守本心,更兼有安定神魂之丹药灵宝,方能不被血气侵蚀。嗟乎!一家之言,有何轻重。消磨了十余年层层心血,天下人皆以此当诸,怎晓得我之初心。后人若有因天赋所限,修行难以存进之人,偶得此功,得以冲霄之上,逆转乾坤,余亦必定拈花微笑。须知: 视吾如蝼蚁者不足为道,破茧成仙之日只手擒天。 “这是魔教功法!”江叶看着此卷面色凝重道。 若是将此功法暴露,世间必定訾议不断,且不说修行之险恶,只是这名功法作者的“天下人皆以此当诛”就知其后果了。 “此地不宜久留。”江叶收起此功法忙御剑离开此地,来到一座远离人间烟火的山崖里。 足足待了数日,将它背了下来,又誊写了一份藏在崖壁的石缝中,或是以备不时之需,或是留给后人。将兽皮烧了后方离开此地。 此时,宜州符醢郡通县境内的一条大道上,一名约莫六十岁,须发皆白的老者驾着牛车,径直向东南方而去。 此刻,一名身着灰色圆领袍,戴着斗笠,略带笑意的男子对老者道:“老人家,能否载我一程。” 那老者见他二十来岁的模样,问道:“郎君,你到哪里去?” 他递过一枚碎银子道:“我随风漂泊,您到哪里,我便到哪里。” 坐在板车上,江叶看着把守严厉的城门,问道:“这是怎么了?” 老者挥着鞭子:“别提了,说是宜州和盘州间的那几座山上死了一伙人,县令恨不得把我们整个县都翻上一遍,这年头真是难得要死。” 江叶嗤笑道:“心爱的东西丢了,怪不得气急败坏。” 这辆牛车走得慢悠悠地,江叶躺在板车铺的稻草上悠然地看着天。 此时已近黄昏,世界如同鎏金般铺上色彩,西边一簇簇火烧云,像是燃烧的木炭一样。 游云,霞光,轻风,诗意。 伴着有些颠簸的牛车,江叶问道:“老人家,这附近可有什么好去处?” “好去处?”老者思虑过后答道,“若论繁华,辰州应是这附近最好的去处了;若论美景,柳州的梅林可是一绝;至于吃食,想必盘州的清蒸牛肉,桂花酿,胡饼较为出名了。” “哪里有妖魔鬼怪作祟呢?”江叶问道。 老者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问道:“郎君怎么问起这个?” 江叶笑道:“实不相瞒,我是百乐宗弟子,奉旨下山剿灭妖魔。” “百乐宗?”老者吓弯了腰,“老朽愚笨,不能识得仙长。” 江叶道:“你只说哪里有妖魔就好了。” 老者指向东北方向道:“向此行,过了桂州,邵州,潭州,江州,到了楊朝境外,有一处无烟之地,那里妖魔横行,人烟稀少,只是太过凶险。” “此去多少里?”江叶问道。 “此去山高路远,路险行凶,约有五百余里。” “多谢!”江叶答道。 随后御起飞剑,径直向东北方而去。 “老朽恭送仙长。”那名老者躬身拜道。 ------------ 其三十三尚付 由于路途遥远,江叶只能停停走走。只是越往北走,人烟愈发稀少。 历时半月之久,终于是到达了愓朝境外,放眼望去,皆是萧瑟荒凉之景。 江叶渐渐深入,黑雾慢慢浮现。据此地居民所说,这片地叫做黑谷,据说黑谷内镇压着邪兽玄武,因此许多妖兽都来寻求庇护。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种妖气四溢的样子。 也曾有不少妖兽跑出来寻衅滋事,古时曾有仙宗来此剿杀此中妖兽,但却无一人生还,于是这片地方也就变成了无烟之地。 江叶掏着苏蓉给他的两张灵符攥在手里:一张御符,一张遁符。 只要不是四境的修士或有着太虚以上法宝的,他大概率就能够逃脱。 他所了解到的法宝境界只有四种:玉虚,冲虚,清虚,太虚,至于更高的品阶的法宝的描写在藏书阁中没有找到,也许是在机密的地方。 但修行界对于法宝的归结很模糊,若是主人生前的生平事迹较为出名,清虚的法宝能够被誉为太虚,反之则能够降为冲虚。 所以苏蓉警戒过他不要以境界与法宝去评判一个人的实力,要与他交手后才能够判断。古往今来,境界相差巨大也能够反杀者数不胜数。 走近谷内,脚下是夹杂着不少野兽骨头的泥沼,灼热地吐着气泡,发出“咕噜”的声音。 江叶小心翼翼地御起牡丹,向着谷内飞去。 此时一只三头鸟冲了出来,身上的羽翼仿若金刀,江叶拔出追电迎头劈去,那只鸟便把头一扭将羽翼对他挥来。 刹那间仿佛金石相撞,江叶瞬时身形不稳,载倒下去。 急速坠落时,他忙召回牡丹,握住剑柄,悬于半空。 江叶看着那只鸟,其状如鸾,三首三翼六足,翎毛极长,从面上到腹部有似蛇鳞包裹,且三首姿态各不相同。 转瞬之间,它调整好身姿又向江叶俯冲而来,江叶御着牡丹闪转腾挪,但它翼上的第三只羽翼忽然弹出,仿佛是鲨鳍一样。 那羽翼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从江叶胸膛上划了过去。 江叶御住牡丹猛然向着沼泽边上的崖壁上插去,牡丹卡在岩中,江叶伏在崖上微微喘息。 此鸟名为尚付,生性好斗,性格怪僻且实力极强,寿命约为三百岁,成年的尚付大概在四境修为,而这只并未发育成熟,实力大概在两境三重左右。 江叶捂着被划过的胸膛,取出疗伤丹尽数服了下去。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刚才尚付的哪一击让他内脏受损,生命垂危。 他捏住遁符,准备逃离,转念一想:我好不容易来到此处,如果什么都没有经历就退回去岂不是太过可惜,刚才那一击已经伤我肺腑,不如趁此一搏,惟今能救我的大概只有紫液绯血了。 没想到刚来到此谷就面临着生死抉择,不得不修炼魔功,江叶有些感慨。但为了活下去,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尚付发出刺耳的鸣叫,猛然向他掀来,那身影矫健地如同一条蛟龙。 江叶抽出牡丹,蹬着崖向下跃去,以真气反冲,再将牡丹插回岩中作为落点。 尚付的俯冲就像一块巨石陨落,将那块岩石上砸出一道窟窿。见没有伤到江叶,它抖擞着将羽翼上的石子震落。随即扑棱着翅膀,用那几双利爪向着江叶抓来。 江叶拿追电去劈砍,只是那爪子像盘根错节的古木一般,江叶不能伤到皮肉。 眼见自己处于颓势,江叶明白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他胸前的流淌的鲜血落在沼泽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迅疾拔出牡丹,催动着追电如疾光般向崖顶飞去。那只尚付则随着他一同向上旋飞,六只爪子一同向他抓来。 江叶左手持住牡丹,凝神抵挡,出剑犹如细雨般稠密,但依旧被它的爪子抓到皮肉,只是一扯,衣裳便跟着皮肉如同纸一般剥落。 十数个呼吸之后,江叶便到了崖顶,他忙翻滚到上面,站起身拿着追电与它对峙。 方才与它那六只利爪打斗时,他的牡丹剑上已产生了许多裂痕,已支撑不住了。现在惟有用追电与它搏斗了。 尚付扇动翅膀,震动着空气发出厚重的声音。此时它那双如泥沼里的珍珠似的眼珠紧紧盯着江叶,仿佛把他当成猎物一样。 江叶紧紧站着,任凭胸膛的血如同流水般淌落。他绝不能再与它缠斗了,这样只会让他体力衰竭,只能等它进攻自己作殊死一搏。 尚付在空中盘旋了数周,见江叶仍不倒下,颇有些急躁地叫了两声,像刺耳的小孩子的“哇哇”声。 江叶假意踉跄了一下,尚付抓紧机会向下俯冲而来。江叶手持追电放在左腰间,似无抵抗之力。 随着三只鸟首如流火般坠下,江叶与尚付四目相对。 忽然,他手中的剑动了,只见一道诡异的剑痕,仿佛风雪回溯,河水逆流。 那一招本不该是常人的剑法,因为这招使整条手臂仿佛脱臼一般扭曲着,手臂向内蜷曲。 江叶以极限手法在空中划过一条极为弯曲的线,他整个身体也随之翻转,接着便以手掌撑着坠地。 那只尚付的一头被斩下,顿时鲜血如瀑般喷溅而出,另外两只头颅像受了刺激一样哀嚎着向两边挣脱。 江叶见尚付的两只脑袋起了争执,提剑向着它胸膛内刺去,接着便在里面里面搅动。 它那腐臭的鲜血喷了他一身,江叶忍住恶心,左手控制真气汇聚精华,咬牙道:“只要一点,一点就好……” 他强撑着炼成了一丝精华,在自己倒下之前送入了口中,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一只斑斓猛虎嗅到了血气,赶了过来,当它见到死去的尚付与江叶时,缓缓向着这边探来。 正当它要饱餐一顿时,一发利箭将它的眼珠洞穿。 它龇牙咧嘴地向四周看去,不远处树上站着一名身着兽皮的人正捏着弓对准它。 它忙低吼一声,如同受惊的马儿一般向着林中逃窜。 那人箭尾靠嘴,弓弦靠身,右耳听弦,右指一松,射到了那大虫腹部。 那大虫忍着剧痛,向丛林深处撺去。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对自己的箭法颇为不满,从树上下来时,才发现有一人躺在地上。 ------------ 其三十四楚倾云 江叶醒来是在一间木屋内,他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身上敷满了草药。 屋子里坐着一位身披兽皮,身高六尺,身材健硕的一名男子。 此时他正用石头做的一个简易的杵臼捣药,见他醒来,忙跳起来看着他。 江叶看着他那双好奇明亮的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阁下是?” 那人咿咿呀呀地叫了一声,接着便比划着什么。 江叶看了看,思索道:“你是说我躺在地上是你把我抱回来的?” 那人兴奋地点了点头。接着便从木屋内取出果子递给江叶。 江叶推手谢道:“多谢,只是我现在不饿。” 那人想了想,便提着弓走了出去。 江叶看着简陋的木屋内,除了这张床外已无别的家物什了。 江叶透着木屋的那扇门看着外面,似乎是在一片林中。但这片地方怎么会有人呢?江叶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多时辰后,那名男子兴冲冲地跑了回来,但身上却多了几道伤痕。 他从腰间别的一个布袋中拿出一枚鲜红的果实,约有拳头大小,散发着异香。 “这是……朱果?”江叶有些惊讶。 朱果是天地精华化身,食之可以强健体魄,疗伤,增进修为,是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其所生处必有妖兽守护,想来他就是被其所伤。 那人将朱果递到他面前,江叶疑惑道:“这是给我的?” 那人点了点头,江叶接过后道:“多谢。” 现在他身受重伤,如果能吃下这枚灵果那么伤大概率就能够痊愈。 江叶接过朱果仔细端详,见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又看向他那张干净的脸庞,思索片刻后便吃了下去。 夜间,看着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那人,与透门而来的幽暗的月光,江叶呢喃道:“能够在这座妖兽横行的山谷上安然无恙,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第二日江叶的伤便已好了大半,他不禁感叹朱果的功效。 江叶随他出去围着木屋附近转了一圈,此地多是些银杉,落叶松,油茶树一类。不过此峰如此险峻,若非修道之人攀上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江叶去勘查他的身体,并无一丝修为,但体魄极为健壮,大概到了武夫第二境意境的身躯。 让江叶极为好奇的是他身负的那柄弓,弓身仿佛白玉一般纯净,弓弦则似是一条玄色的筋。每次拉动弓弦,那弓弦便发出极为沉闷的响声。 江叶亲眼看到一条实力约为禅境三重的白狼被他一箭穿喉。 而他的吃食也极为简单,只要猎到妖兽便扛回木屋拿火架着烤起来。 江叶看着烤着的一整只狼,油汁滋滋不断地滴落而下,那名男子则嘴角流涎,呵呵傻笑地看着烤着的猎物。 江叶注视着他的样子,见他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面带正气,如果能够打扮一番也是一名极为俊俏的男子。只是他这番样子,江叶是在不敢恭维。 眼见猎物已经烤得差不多,他撕下一块后腿上的肉递给江叶,江叶接过,他则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分明是一个野人。”江叶心中感慨。 “你叫什么名字?”江叶问道。 那人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似乎不太理解他说的话。 他递过一根树枝,问道:“能写出来吗?” 那人接过树枝放在身旁,又啃起了狼肉。 江叶见状,只能笑笑,又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楚倾云”三个子,自语道:“我呢,有一个朋友,他也曾像你一样救了我,可惜他却不慎死了。如今你既然没有名字,那便将它赐予你吧,若是我的伤好了的话就将你带出这里,你也不用在这里孤身一人呆着,连朋友也没有……” 江叶看着他,他却咬到骨头上的一块筋,用力地撕扯着。 江叶凝视着他,恰巧此时有雪飘下,他忽又笑道:“说来我也真是好气运,被你们两人都救了一次,若是有机会我也救你一次,把这份恩情报了,也顺带将那人的也能够一起报了。” 他站起身,怔怔地看着他,默默地站了许久。 又过了几日,江叶的伤已完全好了,他跟着楚倾云到尚付死的地方,去寻找自己的追电与牡丹。 此时那只尚付的身躯已被啃食成一堆残骸,一旁追电与牡丹正安然落在那里。追电完好无损,只是牡丹剑上已是密密麻麻的痕迹。那是被尚府的爪子抓的。 牡丹止不住地哭泣与颤抖,自从江叶来便已感知到了,他也不知它这样哭了多久,剑灵都虚弱得快要消散了。 江叶将它抱在怀里,安慰道:“不哭不哭……” 但牡丹见到他来,反而变本加厉地颤鸣起来。 无奈,江叶只能将它搂在怀里,右手持着追电将尚付的那六只爪子给砍了下来,收到乾坤袋里。 既然它的爪子那么锋利,说不定可以做成暗器使用。 江叶回到木屋内,盘坐下,对着追电道:“此处极为凶险,不如你我缔结血契,你成为我的灵器,我们才有把握闯出去。” 追电默不作答。江叶也不知道它是怎么了,极为抗拒自己。 “你也知道我当时时身受重伤,否则我也不会抛弃你的。哪有剑客会抛弃自己的剑呢?”江叶安抚道。 见追电没有反应,江叶想了想,笑道:“你是担心像牡丹一样?这样,等我从这里出去后就去找一名铸剑师将它修复如何?” 追电嗡鸣了两声表示同意。 江叶将鲜血滴于剑身上,与追电的剑灵缓缓相融。 一直以来它都不服管教,江叶并不想过早地和他缔结血契,不过他现在的实力非常微弱,而现在自己和它都陷入了困境,这是一个好时机。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追电并没有反抗,与自己颇为顺利地信念合一,他的丹田内也浮现出一丝雷电之炁。 虽然微如发丝,但它的力量却极为庞大。 ------------ 其三十五玉蛟弓 月光如水的夜下,一直如豹般的野兽正如同一道风,一道箭那样在雪中奔跑,晶莹洁白的雪地被它冲出一道道痕迹,就如天女散花般炸开。 在它的身后,江叶御着追电,带着楚倾云漂浮在空中紧紧跟随着。 楚倾云从身后的箭袋里摸出一支木箭,拉开弓,发出绷得僵直的声音。 江叶御着追电紧紧跟随着,那只野兽跑到林中窜来窜去,像是狡黠的兔子一样。 楚倾云的目光似一发利箭,身体似一座石像,死死盯着那只小兽。 在那只小兽向一旁的树林逃窜过去时,刚过了那棵松树,就被楚倾云的箭钉死在地上。 顿时鲜血流下,晶莹的雪花被浸染成鲜红色。 那只如同狸花般的小兽怎么叶想不到,那人的箭法竟如此高超。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那只青色的小兽又已苏醒过来,起身飞奔。 “看你能复生多少次。”江叶暗骂道。 他与楚倾云打猎时看到了这只风生兽,江叶偶然在古籍上看过。此兽随风而生,须用菖蒲叶塞住口鼻方能死去,吃了他的脑子救能够增寿十年。于是他便拉着楚倾云一起来猎它。 但他们已将它杀了三次,他也没有带菖蒲叶,只能让他受伤无力再逃或是耗尽精力捕捉到。但它的速度太快,江叶不能近身,只能靠楚倾云的射术。 “老楚,别伤他的性命,只让它受伤就行了,你看看你又将它杀了。”江叶责骂道。 这只风生兽每次复生就像充满了精力一样,不知疲倦地奔跑,江叶已追了它十余里路了。再这样下去他也坚持不住了。 楚倾云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 江叶也知道这并不好把握,于是道:“别着急,慢慢来。” 楚倾云点了点头,又从箭袋里拿出一支木箭,搭在弓上。 江叶又随它奔了数里,它的速度也放缓了一些。楚倾云瞅准机会,那木箭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直插入风生兽的后腿上。 风生兽受了伤,再也无法跑动,于是便拖着伤腿在雪地上“呜啊”地叫起来。 江叶忙降起剑来到它面前,提起来一看。 这只风生兽通体青色,身上带着漩涡似的花纹,面似豹,身似貂,四肢修长健壮,尾似长缨。 见到江叶将它提起,它晃动着身躯想要摆脱。 江叶提着它兴冲冲道:“老楚我们回去吧!” 价值十年的脑子,江叶看着它喜笑颜开。 两人御剑来到木屋旁,江叶找来菖蒲叶塞在它的口鼻中,再用剑将它戳死,这次果然没有复生。 江叶在门前用滚水烫着风生兽,楚倾云则坐在一块巨石上看着远方,咿咿呀呀地轻唱着。 门口有一三脚架石锅,此时正煮着汤,锅里有着野菜以及鹿肉,正沸腾着向外散发香气。这都是江叶的手笔。 他来到此处已有十几日,是在看不惯楚倾云那茹毛饮血的生活,于是便给了他一套衣裳换下,又制作了这些工具。 楚倾云身着玄色道服,青丝用一根发带系着。眼如一汪清泉,容貌俊美,却带着一丝孩子气。 江叶不得不称赞他是一位美男子,就如云清那般,而且行事作风带有正气,使人信服。 江叶将风兽脑清洗了一下,对楚倾云道:“吃饭了!” 楚倾云乐呵呵地走了过来,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听到江叶说这句话的时候。 江叶将风兽脑下锅,两人拿着木箸和石碗不亦乐乎地吃着。 鹿肉的香嫩,大雁的细腻,野牛的新鲜,再配合荠菜独特的香气,野笋清甜的味道。就算不用佐料调和,这一锅菜也已色香味俱全。 看风兽脑已经煮得差不多了,江叶用筷子分成两半,夹给了楚倾云一半。 楚倾云夹起,傻笑地看着他,然后送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江叶并着野菜一同送进嘴里,风兽脑滑嫩地如同新鲜的豆腐一样,脑浆在嘴里爆开。 略有些生的腥味,再配以野菜调和,真是人间美味。 江叶又濩了一些蓟草,木耳,芣苢,配合上略带些小雪的清冷,食用着带着天地灵气所化生的食物,任谁来都会惬意盎然。 江叶想起了苏轼的那句“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所共适。” 吃完饭后,两人饱腹地坐在木屋前,满足地看着门前飘落的雪花。 江叶从没有像这般快乐过。每日不仅能够吃这些妖兽的肉强健体魄,增强修为,又有了楚倾云作伴,仿佛脱离了以往那孤寂痛苦的生活。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江叶问道。 见楚倾云有些不理解,江叶指了指远方,做出手指行走的手势。 楚倾云摆了摆手。 江叶看着远方笑道:“好吧!只是我已该启程了。” 此行收获颇丰,吃了这些妖兽的肉不仅让他精神目亮,修为提升,他还用妖兽血练就了许多精华。 用那古卷的术语说,这就是血丹。 以血作丹,胜过世间诸多繁杂手法炼制而成的丹药。 只是他丹田内那枚血丹所化的灵气有些不受他的控制,它狂躁,他暴怒,它厮杀,与体内那些温和地像是柔水般的灵气截然不同。 因为他当时并没有完全练就成为血丹,只是一个半成品,等发现时它就如跗骨之蛆般难以驱赶。所以他现在也不敢贸然再去食用血丹。 夜间,江叶看着熟睡的楚倾云,上前摸了摸那张弓身如玉,弦如墨绳的弓。楚倾云对它爱如至宝,无论做什么都带在身上,甚至都不让他去触摸。 江叶对这张弓充满了热忱。仔细去感受它,弓身如同清冷的泉水般,带着彻骨的寒意,握在上面就像千年寒冰一样,而弓弦则像紧实的肌肉一样富有生命力,捏着极具韧性,像扎根在悬崖上历经风吹雨打过后的树根。 “果然是张好弓,怪不得他如此爱惜。”江叶叹道。 他隐隐觉得这张弓的品阶甚至在自己的追电之上。 江叶看着这座房里的一切。他就要离开了。 毕竟他是一名修士,所以不可能在这里待下去的。 他整理着房间里的物品,却从床底下找出一张破布,还有着字迹,仿佛是用鲜血涂抹上去的。 因为时间久远,血已凝固在了上面,布上落满灰尘。江叶摊开,读着上面的字迹: 余乃陇右节度使郝懿手下一副将,本家和美满,妻子贤顺,父母善美。余亦本想永享其乐。但副使曹冰洋觊觎余祖传至宝玉蛟弓,数次逼迫余交予他。此弓乃余曾祖一辈传下,岂可给予旁人,余便如实相告。怎料他内心狡诈,竟告余有造反之意。余带家眷杀出重围,四处奔逃,饥餐林中野果,渴饮清泉之水。惜余父母年迈,内人体弱,又有曹冰洋党羽追杀,受此折磨,竟相陨逝。余携儿成佳隐于此处。惜余也已身受重伤,难以长存,又恐吾儿年幼,头脑愚笨,难以生存。余每想及此处后悔不已,不禁潸然泪下。蛟弓虽珍,不及家人半分。倘有他人见此血书,请怜我平生艰苦。蛟弓尽可带走,请放吾儿一命,余来世必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相报。——草野冯漠谨言。 下面一行标着:永夜五十四年戊戌,慈父冯漠留。 江叶看着他笑笑:“还是有名字的嘛。” 可惜他父亲快到死才明白这个道理,江叶也不知晓冯佳成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江叶看着他的弓,忽生了占有欲。要是把它据为己有,自己岂不是多了一份手段。而留它在这里毫无价值,如果不能展现于世人面前岂不是空费了它的才能。 物不能尽其用,就如人不能遇明主。 他凝望了许久,那张弓在他眼里如此精美绝伦,仿佛是绝世美人,他想要去把玩,去品鉴,去拥有。 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渴求的目光,淡淡道:“还是留给他吧。” ------------ 其三十六山蟒 第二日,江叶留下了几套衣裳,与冯佳成挥手作别。 冯佳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笑着与他挥手。 “就这样别过吧。”江叶淡淡道。 修道者不能为别人停留,也不能够对别人抱有感情,那将会是弱点。 江叶御着追电,向着山谷外飞去。正当他御剑离开时,身后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 江叶回头看去,只见山石崩碎,像流瀑般落下山崖。黑雾之中,一条仿佛巨蛇的身躯若隐若现,像百年的古树那样粗壮,盘绕在山峰上,发出凄厉的怪叫声。 见它正在冯佳成的木屋旁,江叶忙御剑回去观看。 “别出事啊。”江叶攥紧手心。 那座木屋已经支离破碎,江叶看着那里,高声喊道:“冯佳成……” 声音响彻山谷,那只巨蟒也注视到了他。 “冯佳成……”江叶不死心地又喊了一次。 “他不会死了吧?”江叶心中一紧。要是死了的话就太可惜了。 忽然,耳边传来清脆的“咿呀”声。江叶循声看去,不远处的一棵银杉树上站着冯佳成,正向他招着手。 江叶方才放下心来,复又观察这条巨蟒。 那巨蟒长约数十丈,宽则要数人齐抱,周身漆黑。头部扁平,如三角般突出,一双黄金瞳如同冷冽的寒风,鳞片如被溪水冲刷般光滑,且背生双翼。 它的出现让此地风云突变,黑云笼罩了太阳,弥漫了山谷,并带有阵阵寒风。 它的妖气很重,能够引起这么大的变化,大概是到了山中霸主的地步了。 《奇物志》中有载,妖兽成长会从最开始的苟且求生,再到与其它妖兽厮杀生存争夺地盘的地步,再就是山中霸主,龙脉之主,统率一地的大妖,再上就是妖族的妖将,继承上古凶神兽血脉的凶神兽裔,然后就是统御天下万妖的妖王。 这是妖兽实力的排名。 而这是只山蟒,一般来说境界不会超过修士的两成境界,而这只则与其余山蟒截然不同。它的体型太过庞大,而且实力强劲,妖气喷薄而出,江叶也拿不准它是什么境界。 但至少是两境七重往上。 它吐着如三人长的信子,嘴里的獠牙尽显,长得极为杂乱,有些则长在了鳞片上,头颅上,眼睛旁,嘴里的两颗獠牙如同长剑般刺穿它的口腔,使它不断充盈着鲜血。 能使它变成这样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蚕食同类。再过不久它就会死亡,被长出的獠牙刺穿身躯,受尽折磨而死。在这之前它要一直承受着自己身躯发生的改变,变得贪婪,血腥,嗜杀。 这是天地间的法则,除了法则难以禁锢的凶神兽裔,妖兽蚕食同类只会变得扭曲混乱,最终死亡。 而背生双翼,应当也是吞食了血统高贵的妖兽发生的异变。 它的口内散发出腥臭腐烂的味道,充斥着这片山谷,被那股气味所包围的活物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身体僵直。 那是各种野兽的尸体掺杂在一起散发的毒气。江叶也不知道它到底吞食了多少妖兽,才能形成这种程度的毒气。 它那双异变的黄金瞳如寒冰般死死地盯着他,那双透露着绿光,同玛瑙般的瞳孔几乎就要裂成两半。 江叶在它面前,就如湖中浮萍,山中沙砾那般渺小。 那只山蟒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布满腔内的尖牙,张口向他咬来。 就如巨浪扑来般,江叶看着它那如同钉床般的牙齿,御起追电,如同一道闪电般避开。 那只山蟒扑了个空,头颅重重的摔在山崖上,山石崩裂,它的身躯在林中砸出一个巨坑。 接着它便摇晃身躯,那林中的树像秋风扫落叶般倒了下去,江叶忙御起追电过去将冯佳成拉住,接着便翱翔至空中。 “走。”他拉住冯佳成喊道。 “啊……啊……”冯佳成口中发出凄苦的声音,几乎就要哭了出来。他指着木屋,似乎在表达自己想要回到那里去。 “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别管它了,走!”江叶怒道。 但冯佳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松开江叶的手跳了下去。 “蠢货!”江叶骂道。 冯佳成落到那倒塌的木屋前,手持玉蛟弓与拿山蟒对峙着。他从箭袋中抽出一支木箭,右手拉弓向着山蟒右眼射去。 一箭破寒风,能使鬼神惊! 他从出生起便摸这柄弓,到后来弓不离身,渐渐与他融为一体,有时他只是拈弓搭箭,仅凭本能,就能洞穿百步外的一片落叶。 那一发利箭裹着寒风与他的怒火,没入山蟒的右眼中。它发出凄厉的嘶叫声,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江叶的衣袂被吹得猎猎作响,发丝随风散乱。 它又张开那张流淌着鲜血的巨口,用头向他撞来。 冯佳成一跃到了十尺开外,再次拈弓搭箭,向着山蟒左眼射去。 只是它已有了防备,晃动着头颅,那一发木箭射到他的鳞片上,就像撞到陨铁上被弹开。 接着便是第二发,第三发…… 冯佳成出箭仿佛是信手拈来,根本不需要瞄准,每一击都直击那山蟒的眼瞳。 他的动作像是狼那样矫健,他的箭像是流星那样迅疾!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他的每一次闪躲似乎都是在生死之间游走,只要承受那山蟒的一击便足矣五脏俱裂。 但他还是出现了一丝破绽,只是慢了一丝,也许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那只山蟒的巨尾如鞭一般抽来,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将一棵松树撞断才勉强停下。 他挣扎着起身,口内,胸膛上都已被震出鲜血,他剧烈的咳着,几乎要将肺都要咳出来,接着口内一甜,涌出鲜血,“哇”的一声吐在地上。 那只山蟒眼见自己得逞,便扭动身躯向他爬过去,想要吞噬他。 半空中一道匕首落下,径直扎在它的颅上。 伤口很浅,但却激怒了它。 它的左眼因不断流血变得猩红,它盯着上方的那只小虫子,发出嘶吼威慑他。 江叶不断扔下兵器骚扰它,尽量分散它的注意力。 它用那只右眼观察着江叶,将颈部立起,张开双翼,跳向江叶。 它的速度就像绷紧的弓所射出的箭。 江叶已到了它的口中,他召出牡丹劈开了它的颌,才得以遁逃出去。 接下来他便有所防范,将御剑高度把握在合适的距离。 山蟒跃起数次,都被江叶略微调动脚下追电躲了过去,甚至还用牡丹将它的一颗獠牙斩了下来。 那只山蟒眼见不能伤到江叶,又见挣扎着起身的冯佳成,忽心生一计,向他爬去。任凭江叶怎样伤到它,它仍不管不顾。 江叶只能下剑,挡在冯佳成身前,右手那剑横于身后。 那只蟒如山般像向他撞来,江叶捏碎御符,口中沉声道:“山泽相佑,与道合真。” 砰! 山石开裂中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 一道金光护在江叶身前,一闪而逝。 那只山蟒头骨碎了一半,半边面容被撞击得粉碎,已能清晰地看见它的骨头及颅内。 它的鲜血如瀑布般留下,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溪流。 这不仅没有让它略显颓势,反而愈发强盛。鲜血激发了它的本能,它仰天长啸,发出最后的嘶吼声,向江叶扑来。 江叶指引着它略为改变轨迹,确保不会伤到冯佳成。就在他被撞到的一瞬,他捏碎遁符,闪逝到山蟒的左眼旁,接着便用追电使出全力刺了下去。 他用追电在它的眼珠内搅动,血如泉般溅出,它疼痛地在峰上翻滚,江叶被它的身躯压下。虽只有一瞬,却让它的骨骼碎裂,七窍出血。 他手握追电,略有些困难地呼吸着,看着一旁安然无恙,正捂着胸膛走向木屋方向的冯佳成,他不禁微笑。 自己的修道之路就要到此为止了吗?也是。他明白修行是残酷的,他又凭什么能走到最后呢?就算他是穿越而来,十六年的时光已让他认清了现实。 自己所追求的是不被别人束缚,能够掌控一切的力量。要达到这个境界,不知要杀多少人,走多少路。他要做世界的最强者。是的,他一定会死,一定会死在修道路上,他成为最强者的几率就像海里的一滴水,漠中的一粒沙。虽然他早已准备好了接受死亡,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只山蟒撑着头骨碎裂,双目已瞽,已经濒死的状况起身,凭着它对灵气的感知,下颌向江叶砸去。 他的生命最开始便是厮杀,唯有死亡才能终止。 江叶将乾坤袋内所有血丹皆服下,四肢起身做最后的挣扎。 他从修道时就已决定自己要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他的意志绝不允许他溃败。在生死决斗中! 它那如同山岳般的身躯砸来,江叶拿起追电,做出最后的嘶吼:“啊啊啊啊啊……” 他无所畏惧地向它冲了过去。 ------------ 其三十七尘埃落定 他被山蟒的头颅重重砸了下去,但他仍旧不肯放下追电。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攻击的机会,只要能够伤到它。剑脱手,他甚至用爪子去抓,用牙齿咬,用脚去踢,他饮着它的鲜血,不断吞咽着。 他的体内灼热得像是火烧一样,被这股力量所感染,渐渐地他能够起身,能够握剑,能够行走。他拿着自己的追电,向着正跪在木屋旁的冯佳成走去。 他需要什么来解脱自己。 他的神志已变得有些模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江叶来到冯佳成的面前,他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江叶。 那双眼睛里尽是哀伤。 江叶缓缓举起了手中剑,向他胸膛刺去,贯穿了他。 他看着江叶,眼里满是不可思议,面色痛苦,泪缓缓落下。 他握着箭袋里仅剩的那支断箭,只要用此箭搭上弓,没有什么是他射不到的,更何况是他面前这个人的头颅。 因为他的出箭只要一瞬,没有谁能够反应过来,即使是那只山蟒。 但最终,他的右手缓缓放下那杆断箭,还有他左手握着的弓。 江叶只觉得终于解脱了。 等他清醒过来时,他的剑还插在冯佳成的胸膛上。 他松开了手,冯佳成缓缓栽倒下去,倒在血泊之中。 “为什么……”江叶看着被自己贯穿的冯佳成喃喃道。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为什么不受他的控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并不想杀了冯佳成的啊! 江叶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自从吃了那些血丹后,便仿佛失去了神智,等回过神来他的剑就已插在冯佳成的胸膛中。 “那几枚血丹!”江叶反应过来道。 他忙察看自己的丹田内,充斥着血煞灵气,还有那只山蟒的一丝血气。本来宁静祥和的丹田中如同排着巨浪的海水一样翻腾着,极具活力,他的境界也来到了禅境三重。 江叶只觉得此时充满了力量。 但他明白这股灵气极其邪恶,它是自己杀了冯佳成的罪魁祸首。 “什么紫液绯血,魔教功法只能是下三滥的东西。”江叶骂道。 他想要驱逐这股血气,但他的灵力来源便是这股血气,又怎么能够改变。越是调动灵气,他体内丹田就被浸染得越深。 那种感觉,就像用手握住雾气,难以留住的无奈感。 江叶上前扶起冯佳成,测他的气息,却什么也感知不到。 他看着冯佳成,看着他,忽叹道:“冯兄,我本不想这样的,你不要记恨我。” 与他在一起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却美好得足矣让他铭记许久。 虽然是他亲手杀了冯佳成,但他作为一名修士仍旧要继续走下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过往的江叶早已死了,没人能再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但这里究竟有什么值得让他留恋的东西呢?”江叶有些好奇。 他扒开木屋,去寻找曾没有留意到的地方。但却只是一些残余的野果,野兽的皮毛,他留下的几件衣裳…… “有什么东西是能让他牵挂的呢?”江叶苦苦思索。 除了那张玉蛟弓,又或者是给他那张玉蛟弓的人。 “冯漠。”江叶忽然想道。 他将冯佳成放在结霜的草地上,在他倒下去的地方用剑刨着地。 半个时辰过去了,江叶那一身白色圆领袍衫早已被泥土裹得脏兮兮得,他的剑上,面上都糊满泥巴。 这块地上被他刨得能容纳下几人,只是却仍旧没有找到冯漠的尸骨。正当他想要放弃时,他的剑向下探去时刺到了一个硬物,非石非木。 他忙向下挖去,接着几块骨头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变得有些残破,江叶仍能认出这是人的骨头。 他将冯佳成缓缓放在冯漠的身旁,道:“既然你一人留在这里会感到寂寞,那就永远和他沉睡在一起吧。” 江叶撒下尘土将他掩埋,想着是否有人将来也会这样对他。他缓缓吟道: 花开花败花渐落,雪落雪飘雪漫天。 故人西去归青冢,余携东流终将逝。 三尺青锋怎奈何?来日斩断幽冥河。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追此魂誓不回。 吟罢,他拿起玉蛟弓,迎着漫天雪花,御剑离开。 飘飞的雪花像是柳絮般,将大地包裹得洁白无瑕。风雪交织,漫上了世界上一切污秽。 雪越下越大,那只山蟒的身躯已被渐渐覆盖,血与雪结成鲜红的冰,像是红宝石般闪耀着。 此时,白茫茫的大地上,一名披着蓑衣的老者踩在积雪极深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老者提着一个酒壶,暗骂道:“就去酒馆里打了点酒,雪就下得这么大,真该死!” 在他说话声中,空气中仿佛充斥着一种颤动之音。 不知何时,河内爬出一只带着鳞片的婴孩。 老者听到一阵哭声,见着远处河边雪地上正蜷曲着一个孩童。 他忙走到河边,抱起婴儿,骂道:“大冬天的谁这么该死,将孩子扔到这里!” 那名孩童在他的怀中,肤色渐渐变成暗青色,渐渐长出鳞片,缓缓伸口到老人脖颈边…… 树上的寒鸦飞过,发出凄厉的怪叫声。 而在一间泥砖搭建而成的土房中,一名裹着头巾,身材矮小,穿着葛布衣,面带着皱纹的臃肿的老妇人,正将炒榆钱,豆腐青菜汤,蒸大豆摆上木桌。 眼见那张缺了腿的木桌有些不稳,她在砖上又搭了一块布垫上。 “这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死哪去了?”她面带怒容骂道。 风雪中一名披着蓑笠,提着酒葫芦的人影来到屋里。他摘下斗笠,一旁的老妇人忙为他拍雪,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路上雪大。”老者将蓑衣挂在木架上随口答道。 “快,快吃饭,菜都凉了。”妇人忙牵着他到桌边坐下。 她向他碗里夹菜,却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 “怎么了?”她忙问道。 “有人。”那老者异常平淡地答道。 他打开门,寒风扑面而来,白茫茫的雪中有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影,正向着他们泥屋这里走来。 直到来到门前妇人才看到他的面貌:身材高大,面带英气。 他将披着的黑鸦羽斗篷取下,对老妇人道:“夫人,能否借宿一晚。” 她有些羞愧自己的房屋又小又简陋,似乎没有可以容纳得这位男子的地方。 “公子请进吧。”屋内老者传来淡淡的声音道。 “多谢。”那人开口,声音谦逊而不失礼节。 来到屋内,老者忙起身迎接,指了指破旧的木凳上道:“公子请坐,寒舍简陋,公子莫要见怪。” “岂敢,贸然打扰,多有不便。”他带着笑意道。 “还愣着干什么,将炖鸡端上来。”那名老者对着妇人吆喝。 老妇人面带怒容地看着老者,仿佛是在提醒他有外人在。 但老者并不以为意,那老妇人只能将火炉上陶罐里的南瓜炖鸡肉端了上来。 江叶淡淡道:“破费了。” 说罢从衣襟内拿出一枚碎银子,放在桌上道:“我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晚,这就当做僦钱吧。” 那老妇人看到银子,难掩喜悦,却道:“这……这怎么好……” “收下吧。”江叶劝道。 接着她便将碎银子收起,忙为他添了一套碗箸,歉意道:“老妪家中贫寒,只有这些粗茶淡饭,公子不嫌弃就吃些吧,也能抵御些寒气。” “多谢,龙珍凤馐也抵不过此时这一顿饭。” 江叶拿起木箸,道:“您也做下吧。” 于是三人围桌而坐,那名老妇人亲切地为他夹菜,乘汤。 江叶细问了他们的姓名,老者名为多九,老妇名为吕何。 江叶夹了些炒榆钱就着粟米吃下,问道:“这附近有些什么怪事吗?” 老者拿着酒葫芦为他斟了一杯,道:“怪事?我从来没有听过。” 吕氏悄声道:“要说怪事,听说这附近有户人家一夜之间忽然就消失了,不知道是被什么妖怪捉了去。听传闻说这几个月,附近不是有人失踪,就是死了。而且死的时候身上发青,简直不像个人样。” 说罢又道:“公子等明日正午再走,我跟老头子最近总是提心吊胆的,要是都出事了还好。万一他哪天没了,我怎么活呢?” 江叶安慰道:“肯定会有那些道长来捉妖的,您不必担忧。” 那名老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吃几个菜,端起酒杯与江叶沽饮三大海。 江叶以袖掩面饮下。 几人吃罢饭,老妇人铺了一张席子,一床被褥在一间放置着杂物的偏房里,对江叶道:“公子,屋内并无可以安歇的地方了,还请将就将就。” “今夜会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您去睡吧。”江叶带以笑意道。 于是老妇人便回到了房内。 ------------ 其三十八湖中妖兽 夜半时分,江叶躺在被褥内听着屋外凄厉的风声,看着屋顶上落满的灰尘。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是到了门前,那脚步声渐渐放缓。 门轻微地“嘎吱”一声打开了,伴随着暗沉的月光与吹进来的寒风。 “谁?”江叶厉声喝道。 “是我。”那人传来多九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江叶问道。 “最近天气有些寒冷,我怕公子冻着了,给您送一条毯子。”多九笑道。 借着些许月光,江叶看见他手臂上果然搭着一条毯子。 多九来到床前,将毯子放在床上,笑问道:“公子怎么还不睡?” 江叶看着他嘴角不断流下的口水,笑道:“因为我在等你。” “等我?”多九不解问道。 “是啊!”江叶狰狞笑道,从被褥内掣出追电,一道剑光直刺多九的颈部。. 转眼间多九的颈上便多了一个窟窿,他忙抽身而退,倒在一堆农具上。他捂住不停流血的喉咙。 常人受到这份伤早就该死了,但他却只是捂住咽喉,面色痛苦,面庞渐渐变成青色,眼珠瑕疵欲裂。 江叶下床,不慌不忙地穿上靴子,略带笑意道:“还不现出原形吗?” “公子,你为何要这样做?”多九声音沙哑,痛苦问道。 “真亏你能够忍耐,身旁睡着一个活人,竟迟迟不肯下手,你可知道我一直观察着你?”江叶整理着自己的衣裳,轻蔑地看着他道。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多九带着无辜的表情问道。 “妖孽受死!”江叶提起自己的追电,径直向他劈砍而去。 多九忙避开,那道剑将一块木箱劈成两半,多九紧扶着墙向门外跑去。 江叶提起追电,狞笑道:“跑得掉吗?” 说罢持剑追向他,多九来到正堂关上房门,江叶却一剑将其劈烂。 多九忙跑向床边,吕氏被响声吵醒,见到正捂着脖子,脸色发青的多九向床边跑来,以及提着剑怒气冲冲赶来的江叶。 她赶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叶提剑指向多九道:“滚出来!” 吕氏惊慌失措,忙下跪磕头,:“公子莫要见怪,我家老头子犯了什么错,要这么对他。” “你仔细看看他。”江叶淡淡道。 吕氏慌忙起身看着多九,只见他的面色变得乌青,身上爆满青筋,眼珠突兀,身上长满了鱼似的鳞片。 吕氏害怕极了,带着哭腔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他已经变成了一只嗜血的妖兽,现在不解决他日后必成大患。”江叶带着清冷的神情回答。 他早就觉得多九有些不对劲,身上带着些许妖气,所以想要观察他几日,没想到他竟对自己有了杀意。 “公子饶命,我以后绝不敢伤人,请放小老儿一命……”多九靠在床边,声音带着些邪气,面色惊惧。 “饶了你?你可曾想过饶了我?”江叶冷漠道,提着剑正要结果了他。 吕氏挡在面前哭道:“公子,我这一生孤苦无依,就老头子一人可以依靠了。你要杀他,就连我也一块杀了吧!” 江叶面带怒色,缓缓开口:“看好了,那是只妖兽,它只是有着你相公的记忆,但他骨子里是想把你骨头都给吞下去,你去护他?” 多九带着震颤的声音,流露的真情,颤声道:“老婆子……” 吕氏是在不忍看到他被杀,对着江叶哭道:“公子要杀就先杀我吧!” 她向着多九走去,两人相拥,只是多九缓缓长出了獠牙,一口咬在吕氏脖颈上,吮吸着她的血液。 这就是你所追求的吗?跟一个吃人的怪物一起死。江叶心中叹道。 多九得到了血液,他的伤口也渐渐愈合,面色变得狰狞,青鳞布满全身,爪子也缓缓长出。 他将吕氏扔在一旁,不去看她那惊惧而死的面容。 他看着江叶,舔了舔嘴角的血液,觉得仍有些意犹未尽,狰狞笑道:“下一个,就该你了。” 说罢,他的身影就呈现在江叶身前,那只充满獠牙的利爪向他抓去,江叶持剑抵挡,那双利爪被他劈出一道伤痕。 多九忙退身,仔细凝视着江叶手中的那把剑。 剑身若凝雪般明亮,破空声如同雏凤那样清脆嘹亮。 多九手上青色的血液缓缓留下,似乎昭示着他妖兽的身份。 江叶挑剑攻去,轻盈的剑法不断在他手中施展。 这是他在任寒诗乾坤袋中找到的《玉清剑法》,正巧能够尝试一番。 门外大学纷飞,寂静寒冷的夜里只有寒风的呼啸。 屋内两人打斗不息,只是江叶似乎并不着急杀了多九,他的剑法纯正而慈善,与镜中剑截然不同。多九在他的剑法压制下无法招架,只能不断受伤。 他嘶吼一声,猛然向江叶扑去。 “等不及了吗?”江叶笑道。 他一招披星戴月,弓步上挑,斩到多九的左肩,多九挣扎着向门外跑去。 江叶看了看吕何,见已无生机,便追出门外。 他踏雪飞痕,多九在前像一只野兽般,四肢着地狂奔。满天飞舞的雪下,两道身影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声,江叶身上渐渐落满了雪。 多九的身影敏捷地像只狼,江叶御起追电,召出玉蛟弓,支出一箭向他瞄去。 他搭弓射箭,只是箭却不能随意,射到多九身旁的雪地上。 多九渐渐蜕化成一条真正的妖兽,衣衫破开,背部长出鱼鳍,他的面部变得扁平,眼球突出,头发渐渐脱落,神情变得呆滞。 江叶在上方像是捕猎般,悠哉悠哉地抽出箭去射。不求能够杀死,只要不断消耗他就好了。 只是不知是他的鳞片太厚还是江叶箭术太弱,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浅痕,并不能够贯穿他的身躯。 正当江叶以此作为自己磨砺箭法的手段时,多九在一处结冰的湖面前停了下来。 湖边是已经落叶的白杨树,江叶下剑,踩在雪地上,笑道:“不抵抗了吗?” 多九发出凄厉的怪叫声,连丁点人声都发不出来了。 江叶持着追电,看着此处道:“这倒是一个好地方,只要杀了你扔进河里就完事了。” 说罢他手持追电随风舞动,不再留手。 多九抵挡,被他砍去右肢,刺入胸膛,刺瞎左眼,身上留下无数伤痕,奄奄一息。 只是不知何时,湖边爬出密密麻麻的妖兽,用那双死亡之瞳盯着江叶。湖内爬出一个身材短小的妖兽,身上布满鳞次栉比的细小鳞片,一双眼内充满着仇恨,如同捕食的猎物般看着江叶。 江叶才意识到自己是中了妖兽的诡计,看了看周遭的妖兽,向多九笑道:“就算引我到这里来,你也必死无疑。” 说罢,他如飞燕一样冲向多九。 ------------ 其三十九落初鸿 他的左边出现一股气流,如星川奔鹜般向他而来,比利箭更快,杀意浓郁。 江叶只得转身削去,如在空中飘转的梨花般翻腾。 那道身影如千斤巨石,抵着追电将他撞飞出数丈远。江叶半跪于地,撑剑起身。 此时他面前正站着一个浑身布满青鳞,身高不过三尺,眼珠泛白,鹰嘴尖鼻的妖兽,与其余妖兽皆不相同。 它发出嘶厉的怪叫声,数十只妖兽瞬间将江叶围住。江叶看着它身后的多九,此时正奄奄一息,涌凶恶的目光看着他。 江叶真是后悔自己没有尽早杀了他,虽只是抱着玩乐的心态来围杀他的,却抱着一丝不忍,不然早在与他喝酒时就一剑捅死他了。 只是吕何的南瓜炖鸡,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再者毕竟也是一生穷苦的人家,等他彻底妖化了再动手也未必不可。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疏忽傲慢导致了此时的境地。果然修道者的搏斗就如入了虎口一般,只能杀或被杀。 随着那三尺青鳞妖兽一声令下,其余妖兽皆如猴般扑上来,悍不畏死。 江叶以剑搏杀,顾得身前却难以顾住身后,杀之不尽。就算他再灵巧的身法,通玄的剑法,在人海战术中也无法发挥出作用。 江叶只能努力杀出一道缺口,不管背后的伤势,他的剑毫无章法地乱舞,只有步伐不停向前。毕竟哪个空隙都有妖兽,所有的剑法此时都不顶用处。 他召出牡丹,不听打转向外冲出,那些妖兽在他的背后,手臂上,面庞上都留下伤痕。 他强撑着身躯,右腿汇聚真气一蹬,找准空隙,到了湖边上。 他的血如落梅般洒落,溅在晶莹的雪花上,滚烫的血溅得雪花滋滋作响。 他体内仿佛又有了那种杀人的冲动,渴望鲜血,他想将自己的鲜血吞下。虽然理性在压抑着,但从头顶滑落到嘴角的血液他却忍不住去品咂。 但这却激发了他更深处的欲望,他需要更多的鲜血,他需要充盈的力量。 他想要杀戮! 身前妖兽密密麻麻地冲了上来,夹杂着有那三尺妖兽的袭击。在血与剑的光影中他只看到了多九那狰狞的笑意,他想杀了他却不能前进半步。 此刻的他就如炙在炭火上,一点一点地烤焦他的肉,那种无力,痛苦感。 正当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一名身着白袍,手持银戟的青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就像月光洒下,他的戟法大开大合,纵横无匹,将江叶牢牢护在身后,三尺之内那些妖兽竟不能近身。 他左手后勾,将一瓶丹药扔在江叶面前,道:“道友,服下这枚丹药,可治疗你的伤势,让你不被妖化。” 江叶怔怔地看着他,拾起丹药,吞入腹中,盘坐调息。 那名男子的戟法时若蛟龙出海,时若凤舞九天,那杆银戟在他手中像是活物一般。 那只三尺妖兽见自己的仆从被虐杀,如炮弹般向他冲射而来,那人以戟尖抵挡,被那妖兽一张凶口咬住。 他用戟向地面斜插,妖兽以爪子抵挡,然后滚到一旁。 银戟在它的撕咬下多了一丝伤痕,它的牙齿却完好无损。 江叶服下丹药,盘坐调息,但当他见到远处遁走的多九,却难以压抑心中怒火。 他的身影如疾风掠过,直向多九而去。 多九哀嚎着狂奔,江叶便在一张荒地上拿箭射入他的胸膛。 他走上前去,看着触目不堪的多九,拿剑斩断他的头颅,淡淡道:“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跑了。” 他用真气将血凝结,忍住强噬的冲动,排出杂质,慢慢凝结成一个拇指大小般的朱红丹药,散发着邪气。 他以灵气送入口中,吞下炼化。 丹田中本混乱不堪的灵气因它的到来而逐渐稳定,他的嗜血的欲望也被慢慢压下。盘坐调息片刻,他那双有些泛着血气的双瞳也逐渐平复。 他起身仍旧向着湖边而去,那三尺妖兽正和银戟男子不断交锋,但被银戟男子不断压制,身上遍布伤痕。 江叶高喊道:“我来助你。” 说罢提剑向着妖兽而去,妖兽见势不妙,忙向湖中跃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它竟没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江叶赶到湖边,看着水中扩散的血迹,忙问道:“这可怎好?” 那名男子来到湖边,静静观察着。 江叶看他的面容,一双羽剑眉,吊眼,束着银冠,面容棱角分明,此时正凝神看着湖中。 他忽然嘴角微翘,提起银戟,向湖中直射而去。 哪一击仿佛天坠流星,湖中被震出一道巨响,溅起数丈高的巨浪,它像一条蛟龙般入水。 随着水波泛起涟漪,碧波荡漾中,只见那名男子嘴角带笑道:“起。” 那杆银戟从湖中直射而出,戟上插着那只三尺妖兽,已被贯穿胸膛,失了性命。 “仁兄好戟法。”江叶拍掌笑道。这可真比得上吕布辕门射戟了。 “岂敢。”那人收起戟,略带笑意道。 “令兄是哪宗人士,戟法竟如此高明?”江叶好奇道。 “我乃天南洲灵戟宗落初鸿,阁下是?”那人问道。 天南洲灵戟宗,在此洲二十家仙宗可排入前五,也是当今世上仅存的三戟宗之一。戟法讲究纵横无匹,杀伤极强,在百兵当中也是前十之列。 “天南洲沉湖剑宗李紫云。”江叶淡淡道。 “方才阁下用的是什么剑法?其中有几招颇为精妙。”落初鸿问道。 江叶想了想,他问的应当是镜中剑,于是道:“弟偶然得一残谱,随手练了几招,并非正道法子。” “是吗?”落初鸿笑道,仔细打量着江叶。 “那只妖兽什么来头?”江叶问道。 “湖中积聚死气所形成的怨兽,湖中多半是死过人。”落初鸿答道。 “它的牙齿竟比剑还锋利。”江叶不解问道。 “妖兽一般都是依赖自己的利爪利齿,就像修士依靠武器一样,因此它们要与人类抗衡就必须使它们的齿爪鳞片像武器一样坚硬,不过高阶妖兽一般都依靠神通。”落初鸿解释道。 “哦。”江叶点了点头,“那么它们能否铸剑呢?” “不推荐,因为妖兽必定有邪气,有些妖兽铸就的武器便是绝世凶器,器主有实力镇压还好,否则就会遭到反噬。当然这种低阶妖兽不会有太多影响。”落初鸿答道。 “您是出来历练的吗?”江叶问道。 “嗯,你应当也是吧。”落初鸿笑道,“接下来我要去灵岳城集市去一趟,紫云兄是否也要去?” “集市?”江叶好奇问道。难道修士也去凡间游乐玩耍吗? “哦,并非凡间集市,而是城中修士交易的地方,正巧我要把这只怨兽出脱。”落初鸿答道。 “那正巧,我也要去买一些东西。”江叶附和道。 ------------ 其四十灵岳城 灵岳城集市以沧月阁为中心,为玉箫宗宗主孙逍林三十年前所建,楼高二十丈,高坐城正中心。 屋顶采用重檐歇山顶,有一条正脊,四条戗脊,四条垂脊。两边各有攒尖顶小亭,从外看此阁只有三层,但内却有三暗层,加上顶层阁楼共有七层。外部皆用碧色琉璃瓦打造,内用古楠木,香檀木等珍贵材料所建。百柱抬梁,全楼卯榫,不曾用一颗铁钉。屋檐间存在着大量斗拱结构,各部件则以卯榫结构连接。 阁顶缀有青囊花,形如金灯,而色蓝,花开六瓣,并有纹路。此花乃是沧月阁的标志。 传说建成此阁花费了数千两黄金,历时三年,玉箫宗尽数出动。也因此此阁成为愓朝边境修士交易最为广泛之地,靠着此阁玉箫宗财源不断,并得以与附近宗门交好。 沧月阁旁是一条集市,集市在一道巷中,巷长约数十丈,宽约两丈余,约有数十人用布帛将丹药,灵宝,秘籍摆在上面,以期有人采购。 此地由沧月阁所守,进入此巷不需任何花费,只是想要在此地出脱物品需要沧月阁的许可,并签下协议。 出脱的物品需交予沧月阁视察,确保不会对修士有害或者造假。而沧月阁审查此物也需要灵石,其灵石数量由侦察的物品的难易而定,不足一下品灵石则取一下品灵石。 修士可以在此地一直待到将此物出脱,百日内有效,但离开此地必须将此物交给沧月阁保管,确保不会动手脚。也可出脱给沧月阁或让其代为出脱,其中方法由物主和沧月阁自行商议,并且由沧月阁抽取两成利润。 但在巷内自行出脱则仅抽取百分之五的利润,不足一下品灵石则算为一下品灵石,且不能用灵石以外的物品结算。 修士可以花费灵石成为沧月阁的贵客,每年缴纳灵石数十枚到数千枚不等,缴纳的灵石越多,就能够越往楼高处去寻购更为珍惜的物品,沧月阁也会提供更加优质的服务和待遇。 其尊贵程度依次为:青,蓝,玄,紫,红。 江叶跟随落初鸿鉴定了那只怨兽,花费了三枚下品灵石。江叶本想将镜中剑或千机百练也售出,不过未必不会被沧月阁认为是魔教功法,引起怀疑,想想还是罢了。 落初鸿领取了沧月阁派发的金箓云签,上面写着:怨兽一只,两境三重。 落初鸿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摆着,并且在上面摆上金箓云签,这样沧月阁巡查的修士就不会找摊主的麻烦。 江叶则在落初鸿身边等待,落初鸿笑道:“紫云兄还是到别处看看,在这里带着也挺无聊。” 江叶便走到巷内四处观察,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物品。 街上人声嘈杂,尽是修士们吆喝的声音,颇像卖货郎。 “来看看,来看看,上好的秘籍啊!不好不要钱啊!” “老板,来本不好的。” “你这刀多少钱?” “便宜,八百灵石。” “八百,你咋不去抢去,我怼求你。” 江叶则四处采购了一些凝血散(治疗丹药),百花丸(祛除体内邪气),解毒丹(顾名思义),养气丹(养蕴灵气),琥珀安神丸(安定神魂),血莲丹(短时间内爆发灵气),一本飞花术(剑法)。 有一些练仙杀,灭神破,妖灵枪,龙神剑之类的秘籍看得他心惊肉跳,怎么现在低级功法都这么命名,搞得像升仙功法一样。 他来到一处僻静之地,此时正有一名黑袍修士安静靠在墙边,帽檐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的面前摆着一块漆黑无比的玄铁,竟连照射而下的月光都被吸收,江叶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多少灵石?”江叶问道。 那人伸出一只手掌。 “五块?十块?十五?二十?”江叶装傻问道。 “五百块下品灵石。”那人淡淡答道。 江叶面上抽搐了一下。 他身上楚倾云的两百多枚下品灵石,加上那名黑袍修士的三百多枚,加上他在星剑宗的俸禄,自己下山提前支的,现在自己满打满算就七百多枚。再加上自己刚刚花销了一百多枚,现在他身上就只有六百多枚,这一块玄铁就要了他的全部身家? 他凝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严肃道:“能,能优惠吗?” 那人摇了摇头,道:“这是最低价了。” “能不能便宜一点,三百灵石怎么样?”江叶问道。 “不议价。”那人神情自若道。 “可以看看吗?”江叶问道。 “可以。”那人答道。 江叶拿起那枚如拳头般大小的玄铁,极为沉重。他凝神观望,这枚玄铁却难以看清上面的纹路。它就像暗夜一样,他的形状被暗所笼罩,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江叶偶然在《古矿录》上看到过,天山洞中有玄铁,其色如墨,光不能照其形,谓之暗夜玄铁,数稀,质地硬而幽凉,可以铸兵器。 江叶掂了掂分量,笑问:“四百灵石怎样?” 那人再次摇头,神色如常道:“不议价。” 江叶摇了摇头,道:“再便宜些我就要了。” 说罢转身离去,做出砍价的常用方法。 直至他走到数十步开外,那人都没有叫住他。 恰巧有一位修士询问那暗夜玄铁的价格,江叶只得腆着脸回去道:“四百五十枚下品灵石怎么样?卖完你就下班回家睡觉了,就当可怜我,我身上就这些了。兄台,退一步海阔天空,就当交个朋友。下次我还买你的。” 恰巧那名来询问此铁的修士囊中羞涩,并没有争夺价钱,于是江叶用四百五十枚下品灵石买了下来。 随后两人来到沧月阁中,沧月阁保证此物并没有动手脚,双方在一张吞茧纸上签字画押。 这是沧月阁为避免出现纠纷,买卖双方赖账的手段,修士若是不签字画押就到外界自行商议。 沧月阁评估这块玄铁成本价值大概最低为三百灵石,抽取百分之五,不足一下品灵石算做一下品灵石,共计八颗下品灵石。 评估价值由此物开采成本,稀有度,价值,危险程度,按照最低标准而定。若是评估价值高于卖价,则只收取一下品灵石。 由于这些繁琐的程序,使得这条巷内的价格比外界售卖的价格要高出一些。但此地最为稳妥的就是保证修士的安全,物品不会作假卖假,以及双方权益不受侵害。若是在此地财宝被抢夺沧月阁会将其追回或给予赔付。 在外界交易修士中不乏有杀人越货的,货不对言的事情。因此修士多愿在此地交易。 江叶卖完所需之物后来到落初鸿的摊位上,直等待他将怨兽出脱后。售卖为五十枚下品灵石,估价为二十枚下品灵石,落初鸿最终获利四十五枚下品灵石。 落初鸿本想分给江叶一些,但被江叶拒绝。 因他要往夔州而去,江叶仍想历练,于是两人便作别。 ------------ 其四十一杀人 江叶找到城内一间铁匠铺,里面站着一位四十岁,满脸络腮胡须,半裸着上身,正用一柄铁锤锻造一块铁片的汉子。 铁匠铺内热气腾腾,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块汗巾,等到额上汗水渗到眼前便去擦一下。那块依稀能看出是块白色的手巾已被他擦得脏污成灰色。 江叶拿着牡丹,问道:“师傅,能修一下这柄剑吗?” 这是他打听到的灵岳城中最为出名的铁匠铺了,这位叫做郑芨的汉子已打铁十余年。他本是一名刀客,与人搏斗时被砍伤一条腿,妻儿被杀,大仇得报后决定此生不再碰刀,从此安心打铁,其精湛的技术在淮南一道都赫赫有名,因此花费的灵石也更多。 那名汉子拉了拉风箱,炉内火焰变得极为旺盛。他看了看江叶的手中剑后,仍旧拿着铁锤锻造着铁片。 一番铁锤上下,一串叮铛声响,火星四溅,闷暗的铁匠铺随着火花的溅落变得忽明忽暗。 “五十枚灵石。”那汉子言辞铿锵道。 江叶终于知道这铁匠铺为什么没人来了,他的牡丹剑也就值一百多枚灵石,就这样修复一下就要五十枚灵石? 江叶又拿出暗夜玄铁,问:“这个能不能浇筑于剑身之上。” 那汉子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仔细端详后仍旧回去打铁,道:“两百枚。” 江叶一番砍价未果,只能同意了他的要价,于是把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暗夜玄铁要流于牡丹剑表面,使牡丹剑身包裹其中。 那汉子想了想便同意了。 江叶到沧月阁将尚付的爪子卖了出去,出乎他意料的是竟卖了七十枚灵石。 江叶询问后才知晓它是做成暗器的好材料,这双爪子能被天地灵气蕴养,时间越久品阶越高,但最高也不会超过清虚上品。 于是江叶便留下一只爪子,正巧飞花术就是御拇指飞剑小剑杀人的剑法。虽有些飞剑的意味,但却截然不同。 飞剑依靠剑意,如以诗化剑,以剑化蛟,剑借天势,斩敌于千里之外;而走剑则依赖剑锋,剑气内敛,力求身躯与剑的合一,一力破万法。 飞剑舍其形而求其意,走剑舍其意而求其形。 江叶根骨差,体内五行与风雷两炁都较为稀少均匀,剑感又弱,所以走极依赖天赋的飞剑一道容易停滞不前,走剑修炼虽慢,却仍有一丝生机。 好在他的精神力是上等,在练剑时能够专心致志。不知着是否和他的经历有关。他一直猜测精神力是意志的体现。至于云清所说的这是神与灵的化身,在典籍中记载却极为模糊:万物生有神灵,上天赐之造化,以辨聪愚,性所异也。 第二日,江叶来到铁匠铺取件。 那柄牡丹剑被他锻得薄如蝉翼,长约一寸有余,宽约一指有余,小巧玲珑。虽然通体覆上暗夜玄铁,但比之前还要小一些,这让他的怎么使啊? 江叶在手中掂了掂,虽小了一些,不过剑的分量却并无改变。剑锋呼啸破空,可吹毛断丝。 江叶付完灵石,谢过后离去。 江叶买了一份中洲舆图,越过愓朝边境,直往大陆正中而去。 天下五宗,北玄洲的阵宗,天南洲的星剑宗,西风亭洲的二十四楼,东胜神洲的明月阁,以及中洲的枪尊门。 近百年来,枪尊门都霸占着青云大陆的“天下第一宗”之位,也因为一人,百兵谱排行第一的永远是枪。那人名叫江离,是名女子。 中洲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它被四洲环绕其中,又有天下间最为强大的宗门镇守,包庇此地不受外界修士搅扰,在外界看来是这样的。 实则中洲之中暗流涌动,杀人,截货,比斗,纷争不断。枪尊门只是一个噱头,它既不允许宗门之下有王朝存在,威胁它的地位,又对百姓放任置之。 宗主江离,一心沉浸于武道,不理宗门事物,枪尊门又对凡人性命不甚在意,但由于其余宗门的压制那些阴暗勾当并不流于表面。 虽说江叶下山也奉着:修士并不搅扰尘世,不参与凡人纷争的准则。但星剑宗还是大体扶持着楊朝,不至于凡间礼崩乐坏,浮厝无数。 此时已过寒冬,春暖雪化,微风轻拂。 一条溪边,准确地说是一条布满石子的溪边。 这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偏僻到只有一间酒馆。 酒馆只是一间破旧的木屋,用松木建造,因为时间的腐化使得它像一个将要老死的病人。 虽说是春天,不过风吹到身上仍有些冷,这个时候我想有许多人都会喝上一碗酒暖暖身子,或者进去坐一坐。 酒馆的门前有一个靠在门旁的旗帜,写着一个“酒”字。 他没有踏入门内,就已听见屋内传出爽朗的笑声。 江叶负剑踏入屋内,那些人都纷纷止住笑声,放下酒碗,纷纷看着他。 屋内只有几张木桌,十几条长凳,十几个人。 屋内一片死寂,沉默煎熬着江叶的内心,仿佛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来到柜台前,问道:“有什么酒?” 掌柜的是一位面上蓄着胡须的矮小男子,身着破旧长衫。他看着江叶,用手捻着胡须,用老鼠般的声音讥诮道:“我们这里只有一种酒,就是用毒蛇酿的“一千针”。 酒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喝下去就像一千根针扎着胃里,让你痛苦不堪,却又能让你忘掉身上所背负的伤与痛苦的思绪。 江叶淡淡道:“来一坛。” 掌柜的用狡黠的目光打量着他,见这位少年身负着一柄黑鱼皮鞘,鎏金吞口的三尺宝剑,悠悠道:“我们这酒,一坛可要五两银子。” 江叶取出一锭小元宝,拍在桌上:“来两坛!” 不多时酒已上来,江叶斟在碗中,看着酒中漂浮的杂质,始终没有下口。 一名已过而立之年,独眼,扛刀的粗布衣,袒露胸襟的汉子走到江叶面前,用刀尖指着江叶道:“小子,爷身上没有带钱,你替爷把钱付了。” 江叶点了点头,看向门外道:“可以。” 于是满屋哄堂大笑起来,屋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似乎都在嘲笑这名懦弱的少年。 笑声渐淡,江叶缓缓开口道:“不过要我付钱,你也要付出一些东西。” 那汉子开口问道:“什么东西?” “你的性命。” 满堂的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两人身上。 “可以。”那汉子缓缓开口道,接着炫耀般介绍起自己手中的刀,“不过你要先问过这柄虎豹刀,它已经沾染了二十九人的鲜血。其中有十一人是剑客,有一个也像你这么年轻,被我一刀劈下了头颅。只要你敢向我挥剑,那么你就是第三十个。” 他的面色凝重,仿佛不像是在说谎,而是颇为平淡地讲述自己的事迹。他那双深邃的瞳孔盯着江叶,似乎是在告诉他:只要他敢出剑,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江叶起身,淡淡道:“好。” 话未说完,他便已抽出桌上的剑向他咽喉刺去,如同飞虹掣电。 鲜血滴落。 那汉子的咽喉已被刺穿,他在死前紧盯着自己的刀,那柄早已被江叶刺穿的刀,如同他的咽喉一样。 江叶拔出剑,剑势带动血痕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他右手甩剑,用灵力将剑上沾染的血震落,接着收剑回鞘,仍旧坐下喝酒。 没有人看见他的剑是如何出鞘的,也没有人敢来找他的麻烦。 众人仍旧坐下喝酒,仿佛对这件事情司空见惯,只是口中噤声,眼中多了对这位少年的忌惮与恐惧。 江叶临走时,那人的尸首仍在酒馆内躺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突兀。 这就是中洲,死亡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只要你的实力强大,就能够快意恩仇,自在逍遥。 江叶回头望了望他死不瞑目的神情,叹道:“可惜你已是我杀的第三十一人了。” ------------ 第四十二章李珠儿 桃花镇,因镇前栽着一棵百年桃花而命名。也许是汇聚了天地灵气,桃树长开不败,如瀑般流下的桃枝象征着生机的盎然。 从镇上望去桃树一片粉红,连地上都被点缀地绚烂多彩。 桃树下,两名身着布衣的妇女正在交谈。 “听说了吗?珠儿她娘,村子里来了位俊男儿,在镇上桃花客栈里住着最贵的厢房,只喝最好的酒,我前儿还看着了他,也就十八岁的模样。” “何止啊!刘大娘。我前儿还看着了他和王霸比剑,他手中的那柄剑就唰唰唰几下,那王霸的剑就被他砍成了好几段。自从他来后,桃花镇上的那些流氓无赖就再也不敢来闹事了。” “唉,也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公子,要是他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 “就是啊,可是人家家又不在这里,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到时候,又有谁愿意帮我们呢?” 两人看着桃花客栈齐齐哀叹。 桃花客栈上,江叶正望着窗边那棵粉红可爱的桃树。他的面前是用这棵桃树上的桃花酿造的桃花酒,清新怡人,带着桃花的些许芬芳,并不醉人。 他手捧着《飞花术》,青丝散落,面容愈发红润,他的唇像桃花般粉嫩。 正当他沐浴在阳光中,微闭着有些酸痛的双眼,他的门前传来清脆的响声。 “进来。”江叶淡淡道。 推门进来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小厮,肩上披巾,穿着玄衫,头发用布条扎起,显得干净利落。 “公子,珠儿姑娘又来找您了。”那名小厮低着头恭敬道,但眼睛却忍不住地瞟着江叶。 他的桌上放着一柄紫檀木鞘的剑,剑柄用红绳缠绕,剑格精美华丽,用鎏金打造。 就是这名男子,败尽了镇上的刀客,剑客,只住最贵的天字号厢房,只喝最贵的酒,只租镇上最贵的马车。 他的衣袍总是纤尘不染,他的态度始终温和洒脱,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而这竟在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身上,他与这个镇上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他不用为钱财发愁,因为他仿佛有花不完的钱财;他不用为女人而忧愁,因为镇上已有许多倾慕他的女子。 他在世上已无忧虑,他可以尽情享受着世间美好的一切。 小厮在想自己有没有机会活成他这个样子。 江叶合上那本《飞花术》,收回目光道:“带她进来吧。” “是。”那名小厮答道,正准备推门而出。 “等等。”江叶喊住他,似乎想起什么笑了笑道:“上一盘桃酥,菓子,软枣糕,再来壶桃浆,我想她会喜欢。” 不多时,楼上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轻盈而富有节奏。 随着那名小厮推开门,从他的身后钻出一个扎着辫子,穿着浅绿衫衣的一个小女孩,跑进来抱住他的腰甜甜笑道:“阿叶哥哥。” 江叶做了个手势,让那名小厮带上门出去。 接着他轻轻捏着小女孩的面颊,笑道:“珠儿妹妹,你来了。” 小女孩约莫只有六七岁,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面容虽不十分精致但却白白净净的,他那副充满灵气的脸上随着江叶轻轻捏动而摆动着,嘴里发出“呃……”的声音。 江叶松开手,将她抱起来搂在腿上,笑道:“怎么又来找我来了?” 珠儿满脸通红地拥在他的怀里,嘴里嗫嚅道:“人家想你嘛!” 江叶与她说笑了好一会,等到吃食都摆上来后才撒开手。 珠儿坐在他的另一面,吃着糕喝着桃浆,笑道:“阿叶哥哥对我最好了。” 江叶拿书轻轻敲了敲她的头,笑道:“油嘴滑舌。” 自从珠儿在镇上看到他将欺压镇上的恶霸打倒后,就一直黏在他的身边。 江叶本想来到镇上修养几日,与她相处时便喜欢上了她。 等她吃完后,江叶拿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残渣,将一只木盒里自己雕刻的小动物递给她玩。 接下来江叶看书,她在桌上摆弄着木雕,说着天真烂漫的话。 “小蛇儿,你不要吃我好吗?我们做好朋友。” “好啊,小马儿。”她用左手将小蛇点了点头,“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 春天的下午阳光和熙,让人昏昏欲睡。 江叶看见珠儿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温和道:“困了就去我的床上睡会吧。” 珠儿点了点头,揉了揉眼角,带着倦意道:“好。” 她钻进柔软而舒适的被褥里,对江叶如撒娇般柔声道:“阿叶哥哥,我以后要嫁给你。好不好嘛?” 江叶不作声,她就一直问下去,知道江叶“嗯”了一声后,她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而江叶则关上了窗,合上书本,饮下一杯桃花酒,闭目沉思。 他已杀了有五十一人。 刚开始到此处来时,他认为生死相斗是磨砺剑法的最好办法。他去挑战此地最为出名的武夫,狂刀门的“破浪刀”戚惊雨,银剑堂的“三手剑”金飞,手持玄铁强纵横江湖的“化光”刘广…… 刚开始他没有负担地杀人,随着他杀的人越多,他的剑也越来越沉重。 即使他不想杀了他们。 但江湖人的比斗中输便只有死。 他渐渐地放下剑,去追求自己这样做的意义。 为了变得更强?他曾经想过自己为了变强要不择手段,但一直以来杀人已让他厌倦,因为这是极为痛苦的。 落日寒风之下,只有一人在孤独地行走,像个行尸走肉般,到处去寻求强者,杀人。 有时他受伤很重,有时用极其卑劣的手段将对方杀掉,他可以为了生不惜一切。后来他发现自己杀人就如杀死一只动物般,毫无罪孽,他无法再控制手中的剑,他甚至想用那些人的血去炼制血丹。 他遏制住自己的思想,来到镇内疗养。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更像一头吃人的狼,一个魔头,这是不能被世人所容忍的。 他来到镇内,惩奸除恶,成为众人口中的大侠。 于是在这片美丽祥和的环境的陪伴下,他的心情逐渐恢复,不再去想杀人。 而血丹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越是杀戮,就越是渴望,只要不去使用便会上瘾发作,控制不住地杀人。 在与人杀戮中他暴走过一次,等他回过神来发现与他对敌的那人被他砍成了肉酱。 他来到桃花镇内,用此处纯正的灵气与酒压制,到现在他的瘾十五日才会发作一次。 江叶极力压制,却无法根除。 它就如人的欲望一样,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无欲无求。 他也已做好不再回星剑宗的准备。 等珠儿醒来时,天色已变得有些深沉,不过仍旧是阳光明媚。 窗前江叶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那棵桃树,发丝散落,像一尊洁白的雕像。 珠儿望着他。 他就像是她生命中出现的一个奇迹,他仿佛是世间最好的人,就像一朵纯洁的荷花。 她悄悄地跑过去,抱住他的腰间,半晌后缓缓开口道:“阿叶哥哥,我们去集市上玩吧。” 江叶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 桃花镇的集市并不繁华,但却是珠儿觉得天底下最幸福的地方。 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拉着江叶的手跑来跑去,看着那些胭脂手势,泥人,糖画,还有投壶。 江叶买下一支桃木梳,送到珠儿手中。 那卖梳的商贩却不肯收他的银子:“前几日是您保护了镇子,哪能再收您的银子?” 随着逛完集市,江叶送她回到了家中。 李珠儿的家是一间稍显破旧的瓦房,门前有一棵盛开的桂花树,一口荒废的古井。 江叶将她送到门前,珠儿她娘挽留道:“公子,我家珠儿给您添麻烦了,您留下来喝完茶再走吧。” 江叶笑道:“李婶儿,今天还有些事,明日吧。” 那名约莫四十多岁,两鬓斑白的李婶儿道:“公子,我送送您。” 江叶提着她硬塞给自己的桂花酒,往桃花客栈走去。 李婶儿回到家中,对珠儿道:“珠儿,有没有惹楚公子生气?” “没有,叶哥哥人可好了。”珠儿笑得很开心,拿出那支桃木梳,“今天他又给我买了礼物呢。” “那就好。”李婶儿开心笑道,“珠儿,喜不喜欢你的叶哥哥。” “喜欢。”李珠儿咯咯笑道。 “那要不要将你许配给他当媳妇。”李婶儿取笑道。 珠儿不说话,红着脸向房里间跑去,扑在床上。 ------------ 其四十三功成名就 夕阳,骏马。 严华正骑着一匹通体玄色的乌骓骏马。 它的颈上的鬃毛像狮子般披散着,尾巴像风中芦苇那般飘扬。 他穿着绣着金丝的玄色衣袍,坐在马背上悠哉悠哉地看着绿油油仿佛阶梯般的稻田。 现在已有许多人在田中栽秧,戴着草帽,卷起裤腿,身上沾满了泥巴。 这里的人很辛勤,他们不愿等到夏季,现在只有二月初,他们就已开始劳作。 他骑马看着萌芽的万物,埂上的稚嫩得像是婴儿般的春草。 朝食,那些野花野草上还带着些潮湿的露水。 严华身后负着一把剑,一把檀木剑鞘,镶着七颗颜色迥异的宝石的剑。 剑长三尺,剑柄是用红木锻造,只是在他不断的摩挲下早已变得暗沉。 这并不是一把宝剑,在他记忆中不知有多少把剑比它锋利,比它精美。 只是它已陪了他十年,这把剑杀人无算,每次在紧要关头,他使用这把剑总是能逢凶化吉。 他曾听一人说过,对剑客来说,剑就是手臂的延续,而这把剑早就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 中洲有一绝顶,五仙宗,十二派,三十六堂,他就是隶属于三十六堂的清剑堂。 堂有九舵,散于中洲各地,每舵有一位舵主,三位副舵主,他就是其中一位副舵主沈振安手下的一名杀手。 十七岁时,他凭借着悍不畏死的性格受到清剑堂一位打手的赏识,进入了清剑堂。 他兢兢业业地为剑堂做事,不敢有一丝疏忽。在他身边的人多半已经死掉,只有他侥幸存活了下来。 他终于爬到了高位,副舵主手下的三大刺客之一,一人之下,百人之上。 他成为了副舵主眼中的利剑,只要哪里有钉子,他就回去奉命拔除。 他有了金钱,名利,地位,他的生活变得奢靡。 只是人在江湖,生死难料。 他在奉命刺杀一位剑客时,被他一剑刺入了胸膛。 他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过来,大夫说,这一剑离他的心脏只有不到三分的距离。 这道伤也给他留下了后遗症,每日都会心口疼痛,他也逐渐对死亡有了畏惧,剑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具有威力。 沈振安对他说,你在我手底下干了这么多年,也该找个地方养老了。 他给了自己几百两银票,将自己赶出来清剑堂。 出了清剑堂,他想自己该到哪里去?他想起了那棵长着桃花的镇子,十七岁前自己就在那里生活着。 如今自己飞黄腾达,他想要让过往那些瞧不起自己的街坊邻居看看,他们眼中的无赖如今这般尊贵。 路边有一位老者,从田上过来歇着,拿着陶瓷小壶喝水。 严华驱马来到他面前,拉着马辔头,抽出剑,露出冷冽的剑锋,喝道:“喂,老头。” 那老者丢掉陶壶,惊慌地看着他的手中剑,问道:“侠……侠士饶命。” “桃花镇在哪?”他凶神恶煞地问道。 在他的记忆中,这似乎是最便捷的审问方法。 老者惊慌地下到田里,向东指了指惊惧道:“就……就在东边。” 他满意地收起剑,安然向东边悠悠而去。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那如瀑般的桃花,他牵着马,看着已焕然一新的街道。 十年过去,这里已改变了不少。 恰巧此时路上有一位卖糖葫芦的老者挡住他的道路,他一把将其踹倒,鲜艳的糖葫芦顿时滚落在地,像一颗颗珠子般。 街上的众人纷纷惊恐地让出道路,他牵着乌骓马扫视着那些惊恐的面容,竟没有一个是他熟识的。 桃花镇最好的酒楼是龙凤宝斋,酒楼上挂着一块斗大的红花梨木牌匾,长三尺六寸,宽两尺三寸。 酒楼在一间庭院内,庭院栽着一棵古槐树。 严华牵着马走进去,他正巧有些饿了。 一旁的小厮忙来替他拉住马绳,被他一脚踹翻了出去,不屑道:“滚。” 那名小厮挣扎着起身,扶着腰,“哎呦”地叫唤起来。 这一脚随是他的随脚一踢,但却蕴有习武之人的劲道。 楼内的客人听到声响,有些好奇地向外看去。 江叶坐在一张桌上,桌上有菜,一盘烤鸭,一罐乌雌鸡汤,一碟贵妃饼,一盘花生米,一坛桑落酒。 桌上坐着三人,江叶,李珠儿,林柔儿。 江叶坐在桌上喝着酒,林柔儿坐在他的对面,左手撑着下颌看着他。 她身着翠绿色长裙,头上戴着翠绿蝴蝶钗,额上贴着桃花花钿。 她笑起来如同花朵般绽放,嘴角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看着门前的骚动,笑问道:“楚公子,不出去看看吗?” 她的声音像是涓涓细流那样轻柔,就像是矫揉造作般,不知是她本身就这样还是在江叶面前极力抑制着自己。 “不必。”江叶轻啜酒杯冷淡开口道。 接着他缓缓起身,道:“珠儿,我们该走了。” 珠儿放下手中爱不释手的林柔儿送给她的手势,有些沮丧地起身。 “公子,不如再坐一坐。”林柔儿有些幽怨地挽留道。 “酒也已喝完,我想也没什么可叙的了。”江叶淡淡道。 林柔儿起身,忙对柜台的一位五旬男子道:“何叔,再上一坛好酒。” 接着她便挽着江叶的衣袖,柔声婉约道:“楚公子,我们这里好酒有的是,只要你留下来。就算喝醉了,不妨在这里住上一夜。” 她的柔软的手扣住他,此刻他轻易就能摆脱,但大多数男人此刻并不会摆脱。 一位美丽的女子这样挽留,又有哪个男子能够拒绝。 所以江叶仍旧坐了下来,不过不是因为林柔儿的挽留,也不是因为她是酒楼老板的女儿,而是因为酒楼门口有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六尺身材,面目刚毅,他的眼睛透露出坚定,不屈,顽强。 他身后负着一把剑,长三尺有余,黄檀木剑鞘,缀有颜色迥异的七颗宝石。 他提着剑,将剑往桌上一拍,大喝道:“将你们这里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不多时,一只烤乳猪,一盘盘爆炒凤舌,羊肉,烤鸭,黄焖鱼翅,烧鹿筋,狮子头端了上来。 他几乎是将才倒进肚子里,嘴里嚼得满是荤腥,右手提着一坛酒,往嘴里灌去。 一坛坛美酒被他灌下肚。 他吃了一只烤乳猪,十八盘菜,喝了三坛酒。 吃饱喝足后,他惬意地躺在椅上,打了个饱嗝。 “他好像只猪。”林柔儿悄悄对江叶笑道。 江叶则拿剑柄轻轻敲着桌子,掩盖她的声音。 严华从那边望来,江叶与他对视。 过了许久,两人撇开目光。 “这人是个高手。”严华心中发出惊叹。 ------------ 第四十四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严华已吃完了酒菜,一名小厮忙上前道:“客官,一共是二两三钱五十七文,掌柜说七文就免了,一共是二两三钱五十文。” 严华道:“这并不贵。” 小厮笑道:“客官下次可以再来。”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左臂就已经不见了,他的血如注留下。他一时竟有些错愕,直到感受道疼痛,他才哀嚎着反应了过来,捂着左臂,嘴里惊恐道:“郎中,郎中,救我……” 他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出,血已流了一地。在座的客人眼中除了惊恐,还有错愕。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他的左臂,依旧还在严华的餐桌下面,正往外渗着血。 只有江叶,他看清楚了刚才的事情。 严华抽剑,砍掉那人的左臂,再收剑回鞘。他的速度是在太快,所以那些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严华缓缓开口道:“我吃饭还从来没有付过钱。” 他提剑,起身,准备离开。 酒楼的几位打手拦住了他,每个大的酒楼都会备几个这样的打手,要靠这样的人来处理这样的情况。 两人堵住了门,有三人向他围了过来。 他们的体格都生得健壮,面容也很凶恶,寻常人见到他们早就该吓得腿软。 有一人开口道:“你不能走,刚才是不是你做的。” 只是严华仿佛旁若无人地向外走去,并不在乎那几人说的话。 等他走到三人身前,他们都停了动作,。 等他从他们身前走过去时,他们的头颅已经落下。 酒楼里的人都已吓破了胆,门外的两位打手惊恐地向外逃去,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因为他们都知道再看一眼连他们都可能会死。 林柔儿吓得面色苍白,拉着江叶的衣袖哀求:“楚公子。” 这是她父亲的酒楼,她不能不管不顾,更何况江叶已喝了她的酒,吃了她的菜。 最重要的,他是一名侠义之士,来镇上几日后,就将闹事的流氓无赖都给教训了一顿,镇上才得以安宁。 江叶却摇了摇头:“让他走吧,你们拦不住的。” “那你呢?楚公子。你的剑法天下无双,一定可以拦住他的。”林柔儿哀求,眼中已充满泪水,“被砍伤的那人叫做王忠,已在酒楼干了七年,死的那三名一名叫做顾北,为酒楼干了三年,一名叫做卢广,为酒楼干了一年,还有一位叫做牛通,虽然为酒楼干的时间不长,但也一直都是不辞辛劳,任劳任怨。如今他们死了,酒楼又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江叶右手缓缓从她的双手中抽出,端起酒杯,缓缓开口道:“他很强,我也并不想去送死。” 林柔儿听到他这样说,心中不由得怨恨他竟是如此一名贪生怕死之徒,自己先前对他的好感荡然无存,讥讽开口:“你还吃着我们酒楼请你吃的菜,喝着酒楼请你和的酒。” 江叶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元宝,问道:“可够了?” 真是可笑,是林柔儿邀请他来酒楼吃的菜,喝的酒。他本来并不想来,不过珠儿却被她拐骗来了,还拉着他一同而来。 他打败街上的那些无赖流氓也是因为他们搅扰了自己的生活,不过是顺手为之。 江叶深知与一个陌生人对敌是极为可怕的,因为你并不知晓他的底细,他的武功,他的手段,在江叶看来只有傻子才会对一个不知底细的人随意拔剑,其理由只是因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这样的人一定死得很快很快。 名声,就像一盘炭火,永远在炙烤着他。 “楚公子,打倒他!”一人高喊道。 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人喊着,激昂的声音震满酒楼。 “楚大侠,上啊!打败他,为我们夺回公道。” “楚公子,你为什么不敢上。” “这个楚叶,也就敢对那些市井无赖动手,遇到一位高手,他就蔫了。” “我要是有他这样的功夫,不管打不打得过,我都冲上去。” …… 江叶内心对此毫不在意,因为世间本就污浊不堪,他又何必去迎合众人。 大侠,多么可笑的两个字。 但珠儿已经冲了上去,因为她不允许别人污蔑江叶,她不会忘记江叶说的:“你要成为我这样的大侠?好啊!你要记住面对困难无所畏惧,面对恶人也要保持自己内心的正义。只要做到这两点,你就已经是一位大侠了。不要怕,因为我会在你身后。” “站住。”珠儿有些生气地喊道,却带着稚嫩的语气,她的面色也有些苍白。 严华回头看了看她,见是一位小女孩,并不以为意,道:“谁家的女孩,滚!” 他的腿向她踢去,如疾风掠影。 但他却没有踢中,因为有一支筷子像飞镖一样向他的腿袭来,带着千钧的力道。 那支筷子穿过了他的腿,向屋壁上钉去,发出“哚”的声音。 他被这支筷子的力道震得向后退去,等他稳住身形,面前的小女孩已被一位眉目清澈的男子护在了身后。 他又看向那支筷子,沾满了鲜血钉在墙壁上,已入木三分。 “是你。”严华冷漠道。 这就是那名用剑敲着木桌,与他对视的男子。 江叶笑道:“很不巧,我就是他的兄长。” “所以呢?”严华问道。 “你那一击想要杀了他,我也只有杀了你。”江叶哀叹。 “非要这样不可?”严华问道。 “非要这样不可。”江叶回答。 “好。”严华抽出剑,剑如秋水出鞘,带着雪白的光亮。 这是一把杀人的剑,它已杀过太多的人,这些人中,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剑客,也有平民,有女人,也有小孩。 每次杀完人后,他都会去细细擦拭,不让它染上一丝灰尘。 十年过去,它仍旧和新的剑一样,那么锋利,那么光彩夺目。 他正准备与江叶厮杀时,江叶却已蹲下,用一根白布条蒙住了珠儿的眼睛。 “接下来你什么都不要看,我也不想让你看,等你睁开眼睛这一切都已解决了。”江叶对她温柔道。 “好。”珠儿很温柔地答道,抱住江叶的脸颊亲了亲。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想要亲一亲他。 江叶抱住珠儿,将她送到林柔儿的身边:“好好看住她,只要一炷香。” 接着他便拿起桌上的剑,向着严华走去。 他的神情始终是那么温和,自然,仿佛是春天的小草,但又带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坚韧。 林柔儿此时才明白他并不是害怕,只是没有人值得他出剑。 而她能成为他心中的那个人吗? 江叶剑指点于剑鞘之上,只一扬手,剑便飞了出去,化成一道金色闪电在他的四周流淌,接着便停在他的面前。 它动的时候就如一条游龙般,充满生机与活力;停下来时,就如同死去一般,凝固在空中,仿佛时间静止。 他的剑锋比严华手中的还要晶莹雪白,光彩也要更加耀眼。 那就像早上与正午的太阳,虽然都散发着光芒,但正午的阳光更加刺眼,更加灼热,也更加强大。 江叶伸手握住那柄剑,剑身发出颤鸣之音。 只有剑的主人和剑心神相通,才能发出这种声音。那么他们又一起经历了多少事情?这把剑下又打败了多少对手? 严华只能保持住心神的宁静,仔细地凝视江叶。因为剑客在面对多强的剑,多强的对手时,也不能够产生一丝畏惧。 因为只要畏惧,就一定会败。 江叶只手握剑,神情自得地看着严华。 自己的剑比他的更强,他就要承担着这份重压,他的腿上也已流出血,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撑得太久,所以一定会先出手。 而他的腿既已受伤,出手就必定受影响,那才是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 ------------ 其四十五章名声 两人就这样站着,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酒楼的客人也在紧紧凝视着他们,谁也不敢出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地连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够听到。 也许就这样站了一炷香,严华动了,像风一样无影无踪。 众人的目光明明凝聚在他的身上,可是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那么他在哪里? 下一瞬,他就出现在江叶身后,从空中向他刺来。 这是清剑堂的“白虹贯日”,他苦苦思索了这么久,才决定出这一剑。 剑就像虹光落下,剑尖直往江叶后颈刺去。 这一招足矣要了江叶的命。 虽然他的右腿已经受伤,可是他刚刚就已汇聚灵气在左腿上,他相信这不会比他健康时刺出的这一剑要差。 可也只是这一招而已,只要这一招被江叶抵挡住,他的剑势就会颓败。 剑客相斗有时只需一招,一招就足矣决定生死。 众人来不及惊呼“小心”,严华的剑就已刺下,离江叶只有三指距离。 在严华想来,江叶是无论如何都接不住这一招的,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将要刺入江叶的肌肤时,江叶的剑动了,就像能够看见他的剑似的。 他的剑在手中一转,反手捏剑,负于身后,剑身抵在严华的剑尖上,使他不能够刺进。 寻常剑客这样只怕连剑都拿不稳,而江叶拿剑却稳如磐石,严华使出全身威力也不能动摇他的剑。 就像风浪虽急,但却无法撼动礁石一样。 他想要让江叶的剑倾斜,于是向他的剑左侧偏移。 但江叶手中略微调整剑的角度,使他的剑身与严华的剑刃交锋,粘在一起,发出一阵“嘶拉”的铁器交鸣之音。 等他的剑身已滑到严华的剑格上,使严华不得不抽剑回身,然而江叶的剑就像是一条蛇一样绞着他。 江叶右脚站在原地不变,转身,迫使严华的剑承受他带来的力量。 严华只能跟随江叶的剑法,与他绞在一起,让自己能够卸力。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走在溪流中,这是一条急流,你不能够逆流而上,只能随着它向下走去。 要想摆脱它惟有弃剑,但一名剑客又怎么能扔掉自己的剑呢? 于是严华左袖一甩,手内夹着三枚金钱镖,径直向林柔儿怀中的李珠儿射去。 他的出镖极快,只在一眨眼的瞬间就将镖射出。 而他对自己的射镖术极其自信。整个清剑堂,能在射镖术上超过他的也决没有一指之数。 这一击下去,那个小女孩必然会死,那么江叶就会有一瞬间的愕然,自己只要把剑刺入他的咽喉…… 这一招,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他这么想着,眼睛已露出凶光。 但江叶只一张左掌,袖中一道黑线飞出,刺破他的衣袖,像串线一样串住那三枚金钱镖钉死在墙壁上。 直到钉在墙壁上,众人才看清它的面貌。 它是一把剑,剑身漆黑无比,光芒也不能够渗透它一丝一毫。 剑长二尺,宽约一指有余,剑柄只是一根细小的铁棍,与剑身融为一体,用黑布条缠着。 这把剑的剑柄如此细,握着一定很不舒服,与其说它是剑,不如说是一根带锋的铁棍。 因为江叶总觉得轻巧的剑锋与笨重的剑柄握着很不趁手,就改成了现在这样。它很轻,只有三斤六两,而他手中的追电足有三十六斤。 江叶并没有回头看那柄剑与金钱镖,仿佛他对此已有把握。 他绞着的剑忽然往上一挑,严华手中的剑就像被绳子一拉,他用力握住剑,身子被带飞出去。 江叶身子忽然一侧,剑光向严华手中斩去,竟将他的手斩断! 他的剑落在空中时,他伸出左手想要接住。 江叶反手持剑,向他的左掌钉去。 铛啷。 他倒在地上,追电钉死在他的左掌上。 他倒在血泊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剑在他面前,却无力挣扎。 他的一只手已废,另一只已被斩断,又该如何反抗。 江叶拔出追电,脚踏在他的左臂上,笑着将他的左掌也切掉,就像切一块豆腐一样。 “这样不就对称了?”他笑道。 接着他一剑穿过他的腹部,洞穿了他的丹田处,又刺穿了他的琵琶骨。 这三剑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伤,因为他的丹田被刺穿就代表他的修为已废,刺穿他的琵琶骨让他无法再握剑。 可是他的双手已被斩去,现在他连一个普通人都无法抗衡。 江叶又拿起他的剑,用追电削断,又“珰啷”一声抛在地上。 “剑客没了剑,也无法再用剑,那他还能被称为什么呢?”江叶讥笑般地看着他,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废物。” 江叶收剑回鞘,将牡丹剑从墙壁上拔下,三枚金钱镖掉在地上,发出滴滴当当的声响。 江叶抱起李珠儿,正要离开酒楼。 林柔儿道:“公子,您的银子。” 江叶轻蔑一笑,淡淡道:“留着吧。” 没过多久,他打败严华的事传遍了桃花镇,众人又纷纷称赞起他来,每次在众人面前,他们都会亲切地叫上一声“楚公子”,“楚大侠”。 他成为这个镇子最出名的人,不论酒楼,茶馆,屋前,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楚叶”,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个怎样的人? 江叶这样听到又这样想道。 好人?坏人?平凡的人?出众的人?还是不甘于平凡,想要出众的人? 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过是为了自己,又带有人类的情绪的人。 有些事情他想做绝,但自己狠不下心;有时他明白自己不应当动感情,但又难以抑制。 他早就决定无情无义,然而见到李珠儿,他却狠不下心来。 她很乖,很听话,就真的像他的妹妹一样。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割舍这份感情呢?又如何让自己变得无情,不沾污世俗呢? 越想他就越混乱,因为思想不像剑法一样有答案,没有人会指导他。 就算指导了,他认为他们说的也并不正确。 那么什么是正确的呢? …… 第二日,林柔儿来了桃花客栈,她穿着鹅黄色绣叶长裙,绾着望仙髻,头簪金花,额点朱砂,描眉画目。手提一坛小酒,用红布封住,浅笑吟吟地叩开江叶的门。 江叶正在给李珠儿扎着辫子,见到林柔儿来,有些不悦道:“有事?” 林柔儿将酒坛放在桌子上,又取出手帕包着的江叶的那一锭银元宝,浅浅笑道:“公子,您的银子我给您送来了。这坛酒是我父亲珍藏多年的百花酒,醇香浓厚,甘冽而清香,听闻您好酒就送来了,是您保护我们酒楼的谢礼。” “替我谢过令尊的好意,银子我可以收下,酒就带回去吧,毕竟我们没什么交集。”江叶淡淡道。 “小女子昨日一时失言,公子不要在意。”林柔儿眼中噙着泪,黯然开口,“奴家也当时为了酒楼,口不择言,如今真是后悔不已,竟对公子说出这番话来……” 她一副肌肤莹润,身材纤细的姣好身躯,眼中带着点点泪珠,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不禁想要拥入怀中。 “并不是为了昨日的事情,不过我要离开桃花镇了,我家中的美酒数不胜数,所以也不必收下这一坛,对我来说是累赘。”江叶开口道。 “公子要离开?”林柔儿惊呼,“什么时候?” “这两日就动身,我还有事情要做,林姑娘回去吧。”江叶微笑道。 林柔儿心中不知失去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提着那坛酒迷迷糊糊地回了家。 他怎么能走了呢?她心中哀叹。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酒楼,她都不希望江叶离开。 桃花客栈内。 “阿叶哥哥要走了吗?”李珠儿看着江叶一脸不舍问道。 江叶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夜晚,龙凤宝斋后院的一名小厮忙喊道:“那人不见了。” “谁?” “被楚公子打败的那人。” …… “他两只手都被楚公子砍了,你们还看不住?快去找。” …… 夕阳初升,一名黑衣男子走在道路上,夕阳映照的并不是金黄色,而是血色的光芒。 光芒照在那人身上。 他的手掌已将消失,用布裹着。 他几乎耗尽了体力,缓缓向前走着,嘴里不停低声叫着:“杀了你,杀了你……” 道路上只有他一人,拖着长长的背影,只有乌鸦在一旁凄厉地惨叫…… ------------ 其四十六章湖滨交战 阴阳历开元一百四十三年,二月四日晚,江叶留下一份信在桌上便离开了。 他待得太久了,体内的血煞之气也处于一个可控制的状态,最重要的是他要离开李珠儿。 她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很快就会淡忘的。江叶御剑,看着远方灯火通明的小镇暗道。 他御起剑,向北而去。 在回到天南洲以前,他想看一看中洲的风景,他的心仍旧对这边的土地充满着向往。 越过无尽的村庄,湖水上点着火炉的孤舟,有两位朋友坐在船上开怀畅饮,暗黑色的枞树连绵不绝,远处是一川湖水。 水是灰暗的,但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粼粼白光。江叶停在湖边,看向四周,但林中是寂静的,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但他的耳边却有声音,像是……空间撕裂之音。也许常人是听不到的,可是作为一名修士却能感觉得到。 声音越来越近,他的耳边在嗡鸣,他四处张望想要找到来源。 不知什么时候,林中开始震颤,树叶沙沙作响,如银针般缓缓落向地面。 随着那中空间撕裂之感愈发强烈,林中的树极速颤动着,枞树叶齐齐向下掉落,,接着是枝干,连湖水都荡漾起无数涟漪。 江叶摸着颤动着的树,耳边已传来铁器碰撞的铿锵之音,声若洪钟,刺耳无比。 转瞬之间,那声音的来源已来到林上方。 是两个人,一个白衣似雪,从背影依稀能看出是名女子,手持一杆晶莹剔透,似月光般散发出光芒的银枪;另一人身披黑布衣,面上包着黑巾,手持一根黑槊,不断涌出黑气,他流露出的也只有黑色的眸子。 两人踏于虚空之上,手中的武器就如蛟龙般绞在一起。 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的武器,天穹对他们来说仿佛平地一样,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 他们从天上打到林中,从林中打到湖上,又从湖上打到江叶这里。 茂密的树林被他们的余波震倒,湖水随着他们趟过炸开,掀起数丈高的巨浪,而那白衣女子轻轻一划,湖水就裂为两半。 他们就像是锐不可当的利器,无论什么都难以阻挡他们的步伐,他们的招数像是细雨般稠密,找不到任何破绽。 唯一能阻挡他们的,就是他们自己。 两人停在了湖边,江叶则背靠枞树,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江叶听到了一位男子诡异的“出,玩弄”,而还有一位女子极具愤怒的“休想”。 那男子大笑一声,道:“好,既如此我便送你一程。” 话未说完,两人手中的枪和槊就已交锋,粗壮的树干在他们眼中视若无物,他们所到之处皆是毁灭,一瞬间树干就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林中的枞树一棵棵栽倒,而江叶则抽出追电,准备御剑离开。 感知到剑出鞘的声音,那名黑衣男子忙喝道:“谁?”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手中的飞刀就已甩出,它如霹雳般贯穿枞树,直刺江叶后颈。 江叶身后一惊,忙掣剑抵挡,两股力道交锋,发出嗡鸣之音。 那枚飞刀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他使出全身气力,咬牙抵挡,他被震得滑出三丈远,才能堪堪稳住脚步。 等他将飞刀打飞出去,他的手已脱力,追电掉落在地上,他微微喘气。 等那枚飞刀掉在地上,江叶才看清只是一枚普通的飞刀,也许只要几块灵石。 用如此拙劣的武器,仅是随手一逼,就能几乎将他置于死地,那么那人会有多强。 “至少也是三境中的高手。”江叶看着皮肉绽开的双手,喘气道。 他的全身几乎都已湿透。 凌空而行,至少也是第三境“飘摇境”才能做到,而且用飞刀袭击他的人一定是三境中的老手,否则一柄飞刀又怎会如此狠辣果决。 他忙取出血丹嚼碎,吞进肚里,嘴里血气漾开,他的气息也变得混乱。 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第二柄飞刀已来了,甚至他连抽剑也来不及。 他的双手并住疾驰而来的飞刀,几乎已快抵到他的额上,他只能不断向后飞出,直到撞在一块土垄上。他忙一扭头,飞刀插入垄中。 这次他的掌中已向下淌着血。 不过,他刚才也看到了,是那名黑布衣男子的手笔。 他将余下的血丹一并嚼碎,像猎豹一般冲出,拿起追电,向着正在打斗的两人疾驰。 两人正在交手,一道黑线射出,那名黑衣男子身子仰下,那道黑线从他的上方穿了过去。 他抽身向后一跃,到了数十丈开外。 黑衣男子站定,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江叶,并未有一丝情绪。 三人就这样默默站着,只有血淌下的细微之音。 当然不是江叶的,而是那名白衣女子,他的右臂已经受伤,血沾湿衣襟,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地上。 “你现在走的话,我可以放过你。”那名黑衣男子在沉默中率先开口。 江叶好奇道:“我吗?” 见那名黑衣男子点了点头,他笑道:“听起来真是好极了。” “你可以走了,我保证不会再对你出手。”黑衣男子道。 江叶看着他,与那名女子,女子约莫二十余岁,身高六尺,体态丰腴。面若银盆,眉似远山,双眸无情却含情,恰似着幽静的湖水。 她的胸前饱满,身材凹凸有致,手中一杆银枪,又为她增添一丝英气。 江叶盯着她,就如曾经许许多多的盯着她的人一样。 她的目中略带一丝愠色,但此时又不好发作,只能不去理会江叶。 江叶仿佛看得入迷,全然没有注意到黑衣男子手中甩出的一枚飞刀,向他疾驰而来。 “小心。”那女子惊呼,手中枪也向着那枚飞刀挑去,江叶同时出手,追电向着那枚飞刀劈去。 但江叶却慢了一步,劈到那女子的枪尖上,就像劈在一道山峰上难以撼动。 他被反弹的力道震得倒退数步,手中剑也被震颤得发抖。 江叶看着那名黑衣男子与女子,气血翻涌,身上散发出一股血煞之气,无比浓郁。 “魔教之人!”那女子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诧异。 那名黑衣男子邪佞狂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之前多有得罪,请助愚兄杀了这名女子。” 江叶体内血气不断翻涌向外渗出,像火焰般燃烧,他的回答也夹杂着一丝邪气道:“好。” 黑衣男子大笑:“好。” 他手持槊,笑道:“真是上天助我。” 他的槊向着那名女子刺去,像是一道光,如飞虹掣电。 江叶也手持剑向她冲去,那名黑衣男子放慢脚步,江叶加快脚步,保证能够同时出手。 这名女子已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手持银枪点地,心如止水,准备迎接疾驰而来的两人。 ------------ 其四十七章生死缠绕 刹那间,三人武器出手,如两道霹雳轰着盘旋直上的蛟龙,那只蛟龙似乎已必死无疑。 但江叶改变了方向,绕过那名女子,直向黑衣男子出剑。 可是那名女子手中的银枪却无法停下,划过江叶胸前,江叶的剑也刺入了那黑衣男子胸膛,刺入了一寸三分。 黑衣男子左手化掌,他也只能左手化掌对拼。 砰! 一股气浪将他掀飞了出去,他撞断了几颗枞树才停下。 他缓缓挣扎着起身,腔内咳出血来。他取出一瓶凝血散服下,挣扎着来到女子面前。 三人都已身受重伤,各自站定,那名女子颤抖着开口:“你没事吧?” 江叶倒抽一口凉气,道:“要是你没有刺伤我的话,我想我不会有事。” “我……我并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她带着颤音开口。 那名黑衣男子带着不解开口:“你……为什么?同为魔教之人,你竟然对我出手。” 明明他已提防着江叶,但他的出剑太过诡异,自己竟然没有预料到他的出剑。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不惜受伤也要杀了他。 “这只是我杀的一名魔教之人的功法而已,我只是一介散修。”江叶笑道,齿间满是鲜血,“至于你的那杆槊,我也要了。” 那名黑衣男子忽然以手捂面,猖狂大笑起来,笑得不羁,桀骜,放肆,邪佞,连江叶面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颇为无趣地看着他。 江叶屈指一弹,被他打磨过的尚付爪子向黑衣男子射去,如同一枚银针,隐于黑夜之中难以捉摸。 可是黑衣男子并没有动,他也并没有看,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忽然并于面前,江叶根本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 但他知道他已握住了那枚暗器。 黑衣男子屈指一弹,那枚如银针般的爪子向湖中射去,如同一颗石子般溅出浪花,直射湖底。 他的出手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技巧都比江叶强上许多。 黑衣男子止住了笑声,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江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笑吗?” 江叶答道:“不过是觉得自己并不会败罢了。” “不,不,不……”黑衣男子摇了摇头,指着那名女子道:“我笑你为了这个女子竟甘愿赴死。” 接着他看着江叶道:“你还很年轻,这个女子也不在乎你,就算你救了她她也不会看上你,要是救不了你就要葬身于此,你觉得这样富有英雄气概?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愚蠢?” 江叶歪了歪头,笑道:“你觉得我是看她漂亮才救的她?” “难道不是吗?”黑衣男子质问道,江叶看他握紧了双拳。 江叶淡淡道:“你是否为了救一个女子而后悔过?” “不错。”黑衣男子答道,言辞激厉,“若不是为了她我就不会坠入魔道。我救了她,可她又是如何对我的?她骗尽了我的一切,废了我的修为,震碎了我的经脉,毁了我的面容,灼瞎了我的双目,使我不得不修炼魔功。” 他接着长叹一声,幽幽道:“你走吧,只要你离开我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江叶看了看身后的女子,义正言辞道:“魔教中人的话也可信?他们不过是为了自己想要的可以牺牲一切的人,我辈正道修士,遇见同道中人有难怎可置于不顾?” 他的声音响彻河畔,仿佛带有坚定的信念,接着他便说出正道修士都会说出的那一句。 “孽畜,自废修为,我还可饶你一命!”他指着黑衣男子,厉喝道。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既然被这名黑衣男子看见容颜,又探查到了气息,自己又怎知不会被他追杀。如今身旁这女子实力极为强悍,只要自己与她联手,在一旁伺机出手,就有机会杀了这名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仿佛被江叶的话触动,淡漠道:“那就来吧!” 江叶忘记了接下来的厮杀,只记得两人悍不畏死的战斗,他也明白自己如果不拼尽全力杀了黑衣男子自己就会死,两人轮番消耗着黑衣男子,不让他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天已亮,初日朝辉洒下,是一片金光。 湖边是斑驳的,凹凸不平的地面,以及断裂的树干,林中一片杂乱,湖水无比浑浊。 江叶起身,身上的伤痕依旧疼痛,不远处躺着已死去,身体残破不堪,少了一臂的黑衣男子。 昨日他不知已中了多少剑,受了多少伤,可是他还是拼搏到了最后一刻,被江叶一剑穿心。 湖水边还躺着那名浑身是血的女子,她的面容依旧美丽,就像是一朵玫瑰,一朵失去生机,快要枯萎的玫瑰。 昨日她为自己挡了十一招,在昨日她总将江叶护于身后,否则他早已死了。 他从地上拿起追电,用剑尖指着她的头颅。 只要杀了她,就绝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就算她救了自己,那又怎么样?她活该。 如果自己修炼魔功被别人知道,那么死的就是自己,所以他要她死。可是在刺入即将她的肌肤时,江叶却无法下手。 金色的光芒下,三尺剑锋在熠熠闪耀着光辉,时间仿佛凝固。 江叶把剑扔到地上,想看看自己的乾坤袋里有没有疗伤药,却发现丹药早已用完,只有桃花酒。 他取出一坛,开怀畅饮,强打精神。 其实他并不喜欢酒,只是它可以麻痹痛苦。 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他走上前,将那已断成两半的长槊收入乾坤袋之中,又将黑衣男子腰间的乾坤袋摘下。 就在此时,他用剑鞘挑开他面上包的黑巾。 但他已不忍再看下去,因为这面容仿佛被火炙烤过,像一只皱了的花一样。 江叶抱起那名女子,负着她的枪,御剑向南而去。 桃花客栈内,仍旧是原来的样子,他回到厢房内,那封信还在桌上没有动过。 他让小厮打来一桶水,又买来一瓶止血用的金疮药,他将女子的衣物脱下,用毛巾拭净她身上的血,将药涂抹在她的身上,期间他抱着她的身躯,感受着她肌肤的柔润,几乎难以把持。 最终他还是强忍住邪火,将她放在床上,用丝毯盖上,放下鲛绡帐,道:“现在就只能这样了,权且忍忍吧。” 他来到桌上,取出那枚断了的槊,细细摩挲着。它的做工并不精美,更像是一柄枯树枝,表面粗糙。但它的威力却不容小觑。 它的主人死后,这把槊就裂为两半,失去了灵气与光辉。 在阳光的沐浴下,他的伤口也有些疼痛,于是他取出酒来,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未时,李珠儿还是来了,她看着床上放下的帐子,好奇问道:“阿叶哥哥,这是谁啊?” 江叶憔悴笑道:“我的一个朋友,她受了伤,不要惊动她,你就在这里坐一会,不要出声好吗?我今天有些累了,也要睡一会。” “好。”李珠儿乖乖答道。 江叶摸了摸她的头,看着明媚的阳光,道:“今天天气真的不错。” 可是黑衣男子并没有动, ------------ 其四十八章蓝若清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又经历了一个人生,与这个人生截然不同。他能够清楚地探索到梦中的一切,世界的色彩鲜明生动,婉转悠扬的音乐,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在树上鸣啼的几只鸟儿,那如画般的白云,红房子,道路旁整齐的松树,稻田…… 有时候他已经分不清楚梦中是现实,还是现实是梦中。他只记得自己很孤独,很痛苦,很快乐,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 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为了谁?为了什么?他叫做什么?世界的变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思想是否能够发生改变?他人生的道路要怎么样走下去? 江叶被一阵惊呼声吵醒,他猛然醒来,酒杯仍在手中,李珠儿在他的身旁。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暗中问自己。 江叶起身,来到帐前,问:“怎么了?” 那名女子在床上安定心神,镇静问道:“我的储物袋(乾坤袋)呢?” “在枕头下面。”江叶答道。 等她掀开帐时,她已换上了崭新的衣裳,佩玉带,发丝散落。 她很美,是尘世无法形容的那种,就像天上的白云。 她的面上找不到任何瑕疵,洁白地像是一块美玉。 只是她的手中多了一柄长枪,枪尖指着江叶。 本是七尺长的枪,到了她手中,就缩到三尺有余。 江叶用两根手指轻轻挡住,笑道:“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那名女子沉默片刻,收枪,轻咬朱唇道:“是你?” 江叶明白她的意思,也明白她为什么生气,点头道:“是我。” “你看见了?”她带着不悦的语气问道。 “我只看见了伤痕。”江叶淡淡道。 她的手握着枪,细细摩挲着,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但江叶明白她是在思考要不要杀了自己,昨日自己在河畔时也这样做过,这样想过。 她匆匆地收了枪,手一抖,那枪就化作流光飞向她腰间的乾坤袋里。 接着她向门外走去,淡漠道:“我们就此别过,你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敢说出去的话我就杀了你。” 可是没等她走到门口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江叶只能将她抱到床上,可是一直沉默的李珠儿却开了口:“她是谁?” “朋友。” “她是不是叶哥哥的老婆?”李珠儿带着质问的语气开口。 江叶看着她严肃的面容,笑道:“小孩子懂什么。” 可是她忽然跑过来抱住他,留着泪哭道:“阿叶哥哥不要离开我。” 她抱在她的怀里,呜咽地哭了起来。 江叶只能搂住她,为她拭去眼泪:“不哭,不哭。” 接着他温柔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真的?”李珠儿抽泣着问道。 “真的。”江叶答道,“她受了伤,所以现在暂时住在这里。” 他将她抱在怀里,来到椅上坐着,道:“珠儿妹妹,你哭着就不好看了。” 她搂在他的肩上,带着一丝颤音道:“真的吗?” “真的,叶哥哥更喜欢你笑的时候。”江叶轻拍着她的肩道。 “那我以后再也不哭了。”李珠儿坚定开口。 “嗯。” “她好漂亮,比柔儿姐姐还要漂亮。”李珠儿靠在他的肩上,忽然开口。 “你以后一定会比她更漂亮。”江叶笑道。 “真的吗?” “真的。” “那你以后一定要来找我。”李珠儿轻柔开口,“娘亲告诉珠儿阿叶哥哥一定会走的,可你走了之后把我给忘了呢?你是不是还会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幽怨,一丝伤心。 “嗯。”江叶看着屋顶,轻轻道。 “那拉钩。”李珠儿伸出小拇指。 “你也不会忘记我吗?珠儿妹妹?”江叶有些迷惘道。 “嗯,不会的,珠儿会一直记得阿叶哥哥。”李珠儿看着他,面带笑意道。 于是江叶也将小拇指伸了过去,两人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李珠儿离开后,江叶看着那株桃树,心绪飘飞。 原来我也是有感情的,可是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我要为她停下脚步吗?不,江叶,你为什么能到现在的境地。你有了金钱,实力,才能像现在这样,谁会去爱之前的你呢?你曾得到的也不过是别人的怜悯而已。 你只能依靠自己的剑,不,剑也是会断的,你要依靠自己身躯的力量,因为它受你控制,你与它是一体,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可以牺牲。 那名女子再次醒来时,江叶坐在窗边的一张藤椅上,沐着夕阳的光辉。 浴兰汤兮沐芳,华彩衣兮若英。 “你醒了。”江叶缓缓开口,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她挣扎着起身。 “我已经点了你的璇玑穴,你现在已动不了了。”江叶看着那株桃树,笑道。 “你想干什么?”女子沉下脸色。 “你伤得很重,我不能不管你,毕竟你为了挡了那么多招,所以只能这样了。”江叶道。 “至于那件事情,你无需担心。”江叶缓缓开口,“我可以当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发生,当时你的身上都是血和伤,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你养好伤就可以走了。” 女子略略沉思后问道:“你是哪个宗门的?” 江叶笑笑:“我是一介散修。” “我还以为你会是星剑宗或剑门弟子。”女子开口道。 江叶心中一沉,笑道:“何以见得?” “世上剑客以天南洲为尊,天南洲以星剑宗和剑门为尊,我也只知这两个宗门,中洲的剑道宗门我也从未见过你这样古怪的剑法。”女子答道。 “这只是我琢磨出来的野路子,入不得大雅之堂。”江叶笑道。 “你叫做什么名字?”女子问道。 “楚叶,你呢?” “蓝若清。”女子眼中闪现过一丝惊诧。 “能帮我把穴道解开吗?这样躺着有些难受。”蓝若清开口,声音带着些许缓和。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件事情。”江叶笑道。 “什么事情?”蓝若清试探着开口,口中带着三分困惑,七分质疑。 在她眼中,楚叶只是一个陌生人,不知道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她常听宗门里的长老告诫她尘世的人居心叵测,就算他是为了救自己,但有些人可以共患难但不能同为友。 问题在于,他会提什么要求。 “第一,我解开你身上的穴位你不能够离开,你伤得很重,全身多处器脏都受了伤,我为你疏导灵气你才吊着一条命活了下来,要不是你的体魄健壮你早就死了。”江叶开口道,“至于第二,我替你解开穴位你不能再拿枪指着我了,毕竟说不准你就把我给杀了,我楚叶好歹是名正人君子,你若真觉得我玷污了你,我们可以做一个决斗,要是你不讲信用等我替你解开穴位你再对我出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服气的。” “好,这些我都可以答应你。”女子略略沉思开口道。 江叶上前,要为她解开穴位,蓝若清像蝴蝶扑动着翅膀那样胆怯地闭上眼睛。 江叶知道她是不信任自己,而他也不信任蓝若清。 看着她丰美的面容,江叶欣赏着她的美丽。 昨夜,他没有忍住吻了她一下。 但他的心中在想的是:她真的,不会对自己出手吗?至少他看不出来她有对自己出手的意思,他也不明白这个女子是个怎样的人,这些说不定是她伪装出来的。 江叶点过她的璇玑穴,解开穴道,回到藤椅上,两人都松了口气。 ------------ 其四十九章游乐 江叶坐在藤椅上,两人开始交谈。其实是双方的试探。 江叶说自己本是一名孤儿,十四岁时被一名老者收养,教了他修炼之法,后来那名老者失踪,自己便浪迹天涯,漂泊无居。自己在这座镇上修养则是因为所修魔功不可控制,因此靠此地灵气压制。 而蓝若清则说她是中洲十二派之一风枪派的一名客卿长老,年纪已三十有余,境界在神藏境五重。 四洲的境界并不相同,境界所表现的变化也各有偏颇。而且,境界只是划分了一个人的下限,并不能够代表一个人的实力。 蓝若清说虽然她是神藏五重,但有些神藏一重的高手她甚至也打不过,而有些两境的人她都无法击败。 中洲的前三境为筑基,化生,神藏。天南洲第三境飘摇境强调“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这种与自然融为一体,身归于自然,调动天地灵气为己任的思想。而神藏境则是藏神于玉府,汇聚出一股极其精纯的灵气,谓之“化丹”。在此境,修士皆要以此丹调动灵气,与飘摇境相比更加依赖于自身,切断与天地间的联系。 这两种境界难以判断哪种境界更强,更高明,就像书法一样各有特点,瘦金有瘦金的锋芒,楷书有楷书的端正,草书有草书的飘逸。 随着两人不断深入的交流,半日后,两人都对对方放下了一丝戒备。蓝若清给了他一瓶疗伤丹药,江叶服下后连体内的血煞之气都压制了一些。毕竟是三境的高手,拔一根毫毛就比他的腰还粗。 夜里,江叶睡在隔壁厢房,以备不时之需。蓝若清在床上躺了三日才能够下地,江叶则陪了她三日,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宗门人间,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可是内心的秘密又有谁知晓? 李珠儿每天都来拜访江叶,跟蓝若清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对于这个总是在床上的美人,她的心中充满了好奇。江叶只能解释她受的伤很重,暂时不能够走动。 受了伤怎么不去看郎中,镇里的李大夫可厉害了,只要一来保准能将蓝姐姐的腿治好。李珠儿每次都这样说。而蓝若清竟对这个每日问她“蓝姐姐,你的腿今天怎么样了”的小女孩和蔼相待,江叶时常想她是不是密谋着什么计划。 直到蓝若清能够下地走动后,李珠儿才明白她不是个瘸子。若问这三日间两人都干了什么事,那一定是喝酒。镇子里的桃花酒芬芳清冽,带着桃花的香气,因时间的贮存变得愈发强烈。而江叶只喝最好的桃花酒,香气馥郁而百无聊赖的蓝若清见到江叶每日不停饮酒后被他蛊惑,开始尝到嘴里只有一股辛辣味,但回味后却有一股清香留在齿间。在喝了几次后,她也对桃花酒逐渐喜爱。江叶本意是让她浅酌一些,消磨时光,见她伤势严重每日便只给半壶。 又过两日,蓝若清行走无碍后,江叶决定带她到镇里逛逛。结果她对于此地的兴致丝毫不逊色于李珠儿,江叶给她买了一个小金鱼糖人,一个凤鸟海棠发簪,又去玩了投壶、双陆、捞金鱼。最有趣的是镇上举行了一次拔河,百余人分成两拨,一方头包红巾,一方头包白巾,震鼓叫噪,使相牵引,中立一界,绳中系着一条丝绸,使丝绸过自己这方界限的为赢。 比赛一开始就锣鼓喧天,江叶三人远远立着,李珠儿嘴里叼着糖葫芦,蓝若清叼着小金鱼糖人。 “原来世间这般美好。”江叶听蓝若清轻声呢喃了一句。 江叶叹道:“是啊!” 可是他曾经经历的为什么如此痛苦不堪,等他不需要这份美好时它却呈现在自己面前。不过这些虚幻的东西只能使他快乐,不能使他成长痛苦对他来说已是生命中必须要承受的,不可或缺的东西了。正是它加剧了自己的成长,使自己能够立足于修行界。 看完后,江叶带着蓝若清到龙凤宝斋吃饭,林柔儿见到江叶来了无比欢喜,将他迎进最尊贵的包厢,并在一旁相陪,斟酒作伴。 可是江叶却并不去理会他,只为蓝若清谄媚般地倒酒、交谈,并亲切地称为蓝姑娘。 最终还是蓝若清说离开,江叶才离开这尴尬的地方。只留下林柔儿一人停留在此地发愣。 江叶则装出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大笑着回到了桃花客栈,在龙凤宝斋门口,他狂笑道:“蓝姑娘,此处真乃天上人间,来日必当再来此沉沦一番。” 回到客栈内,江叶来到桌上倒茶喝,一旁蓝若清则站在床边,掩于黑暗之中,双臂环抱于胸前,目光看着远处灯火。 “蓝姑娘,我有些困了,还不睡吗?”江叶枕在桌上玩弄着竹杯道。 “是啊,我该走了。”她答道。 可是她并没有走,只是看着远方仍旧道:“林柔儿喜欢你。” “那就让她喜欢好了,不关我事。”江叶带着醉意的语气开口,手像小孩子那样摆动。 “李珠儿也喜欢你,你应该也知道吧。”蓝若清淡淡道。 江叶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用额头枕着桌子,带着清醒的语气质问:“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每个女子小时候都有一位喜欢的男子。”她漠然开口。 “那你呢?你有吗?”江叶问道。 蓝若清并不回答,江叶终于抬起了头,淡淡道:“可是最终她会发现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会替她物色一位好夫君,会比我对她还要好。” 他看着床边的帐子,目光却有些迷离。 “我也有些醉了,该走了,多谢你今日的款待。”蓝若清开口,接着便离去了。 “再见,蓝前辈,今日多有冒犯。”江叶开口送别道。 伴随着她的脚步渐渐变淡,江叶在桌上坐了足有半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觉得李珠儿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变得重要。 他永远忘不了孤儿院的那个女孩。会有两个不同的人有同样的容颜吗?他以前怎么也不肯相信,因为再相似的两个人也一定是有差别的。 也许是因为那个女孩在自己的记忆中变得暗淡,成为过去,他才会觉得李珠儿与她如此相似。但肖雪和李珠儿怎么会是一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人?江叶暗中怒道。 他痛恨自己的放不下,自己的软弱,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他召出追电,雪白的剑锋在月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光,他冲出窗外御剑乘风,天地万物都被他抛于脑后。他享受这种快感,这种疾如流星的快感。万物不过是一副画卷,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 ------------ 其五十章朋友 远离桃花镇的一条山脉上,这里妖兽横行。山下猎户靠着猎杀妖兽并售卖它们为生,这已经成为他们的生活来源。 山上有着狮虎兽、黑罴、祸斗、巴蛇、火鼠等妖兽,据说最深处有人曾见过一条螣蛇,头生白发,背生羽翼,周身伴有七彩祥云,通人性,极为奸诈狡猾,云霄派与点苍派、青霞派三派曾合力围剿过此蛇,可惜还是让它跑掉了。从此此脉就不见它的踪影,只是偶尔会惊鸿一现。 一座长满桑树、艾草、狗牙根的山上,一只贪狼正在追逐着一只月光狐,草丛中一阵窸窣的声音,两只妖兽飞速狂奔,道路被冲刷出一道痕迹。 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只月光狐的皮毛闪烁着银光,精美华丽的皮毛光滑如绸缎,矫健的身躯在奔跑时展现出优美的姿态。 与它相比,那只贪狼就显得如此可怖。它那突兀的面部与身躯极不相称,那无法闭合的唇上漏出那副呲牙。它的眼睛小而尖锐,眼珠是血红色的。 它紧紧跟随在月光狐的身后,以一种可以控制的速度匀速冲刺着。 捕食不能够开始就耗尽体力,而是要慢慢消耗猎物,等它气息紊乱、惊慌失措时再一击命中。这是它捕食多年学到的技巧。 可怜的月光狐被它追逐着,嘴里不断发出呜咽的声音,仿佛是在呼唤自己的同伴。 一盏茶后,月光狐已耗尽了体力,被身后的贪狼一口咬住。无论它再怎么挣扎,也不能从凶口中挣扎出去,它的呜咽声回彻在这座山中,显得那样无助。 贪狼用锐齿咬住它的脖子,吮吸着它的鲜血,腥甜的鲜血吞入腹中,刺激着它的大脑。 渐渐地那只月光狐不再发出声响,身体变得僵硬。它松开牙齿,从月光狐的头部咀嚼着开始进食,发出咬碎头骨的“咯嘣”声。无论是这样的声响,还是这份味道,都是它最喜爱的,它一直享受着虐杀它们的快感。 等它进食完后,草地上只留下一片血迹,像绽开的花。 它抬起头,面前却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白袍,静静地站在月光下。 微风轻拂而过,他额前的两缕发丝吹起,而他只是负手于身后,欣赏般地看着贪狼。 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但却纯粹而纯净,并不像那只狼一样小而尖锐。 “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该我了。”江叶淡淡道。 说完他便伸出双手,手中多了一柄两尺长的剑条,纤细地如同树枝。 贪狼的身体前倾,嘴里发出沉闷的吼叫音,仿佛警示着他不要靠近。 可是江叶走了过去,像风那样轻踏在草地上,看起来就像在散步一样。 忽地,那只贪狼发出一声狂吠,张开口向江叶咬来,四十二颗牙齿显露无疑,江叶甚至连它舌头上的纹理也能够看到。 可是他没有惊慌,他轻轻地挥出剑,就如同春天飘扬的柳枝,但它蕴含的力量就像一道光、一阵急流,破开了天地的黑暗,冲破了堤坝。 贪狼只觉得它被一道火光灼过,身体便裂为两半,像画卷那样被撕开。 但那些本该炸开的血液却浮于空中,仿佛时间凝固。随着江叶左掌缓缓握紧,那些血液聚集在一处,不断收缩,又如烈火一般燃烧着,照亮了江叶的面容。 他的眸子紧紧盯着这簇火焰,最终它渐渐熄灭,而在火光中浮现出一枚如拇指大小圆滚滚的丹药,光彩夺目,色泽纯正。 它是天下至纯正之红,只有从血液中能够提炼出这种色泽。 江叶笑笑,握住那枚朱红丹药。 紫液绯血炼丹的三种手法:炼血、淬血、掌中化丹,他终于达到了第二种境界,虽然并不熟练,但炼出的血丹要比之前要精纯许多。 他正想送入口中,它却忽然炸开,其中所蕴含的灵气像袅袅炊烟一样消散。 “谁?”他厉喝道。 刚刚一根如发丝般的灵气注入这枚丹药,让它忽然间消散,他甚至都无法做出反应。 如果这道灵气注入的是他的脑中,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是我。”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传来一道女子的婉约声。 江叶的眼中露出一丝惊诧:“蓝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你今日一直在压制着血煞之气,因此过来看看。”她的脚尖点于虚空,御风而下。 她裸着双足,脚尖点于虚空,挽着朝云近香髻,月光因她的容颜暗淡无光,蒲公英看见她的容颜轻轻晃动着身躯。 她就这样站在江叶的面前,像一位下凡的仙子。 “为什么要这样做?”江叶凝视着她的容貌,有些不悦道。 “因为我不能让你误入歧途。”她淡淡开口,声音带着些许的清冷。 “您是要,与我为敌?”江叶漠然开口。 “我只是来劝你不要再服用这种邪物,你应该知道它对你的危害吧。”蓝若清带着温和的语气劝诫道。 但江叶此时就如同一个刺猬一样,哪里容得下她开口:“您是要阻止我吗?” 他拿剑尖指着她。 “是的。”她也只能无奈地回答。 “如果我不听你的话呢?”江叶带着讥讽的语气问道。 “那我只能用武力了。”蓝若清道。 “如果你能够打败我,我就听从你的劝告。”江叶持剑玩味笑道。 “只能这样吗?”蓝若清看着他问道。 “不错。”江叶道。 蓝若清只能无奈道:“那就来吧。” “你的枪呢?”江叶质问。 “对付你还用不着。”蓝若清道。 “可是我的剑是无情的,它不能够使我手下留情,只要我刺出去就一定要杀了那个人。”江叶道。 “无妨。”蓝若清淡淡道。 “好。”江叶喊道,接着他的剑便刺出,宛若银钩弯月,快到难以捕捉,快到避无可避,快到防无可防。 只是他全力挥出的一剑,才刚挥出去他就收了力道,准备在蓝若清左肋上的天枢穴前停下。 但蓝若清的两指忽然夹住了他的剑尖,像蝴蝶般轻盈,他的剑却像被钉死在一块岩石中,不能够撼动分毫。 江叶虽收了些力,但他不相信自己的剑法就这样被破解了。 他曾听过一句话:剑客出剑时若是被别人夹住剑锋,那么那名剑客的剑法在那人面前就像一名孩童的玩乐而已。 他不相信受了伤的她能如此轻易地夹住自己的剑锋,他抵住剑,灼烧着灵气,用力撼动着自己的剑。 可是一炷香过去了,它都没有动一丝一毫,江叶看到她指上的鲜血随着剑尖滴下。 他松开剑,眼前一阵恍惚,他真想召出追电杀了她。 可是看着她苍白的面庞,江叶长叹道:“你可以松开了,我败了。” 剑条掉在草地上,一根狗耳草恰巧在它的旁边,像是它的穗。 江叶带着蓝若清御剑途中,他问道:“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我?” “我想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从没有过朋友。” “可是你生得如此美丽,又怎么会没有朋友呢?”江叶说着刺痛两人的话。 ------------ 其五十一章麻烦将至 回到客栈后,两人盘坐在床上,蓝若清为他输送灵气。 江叶的灵气躁动不安,像一个熔炉被注入清流。后来他便失去了意识。 天微亮,寒气未散,几声鸡鸣响起。 江叶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床上的帐子,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昨夜,他体内的煞气不断灼烧,难以控制,但昨日蓝若清一直在以她的灵力抵御自己的煞气,最后他难以忍受地昏了过去…… 那之后呢?蓝若清又在哪里。 客房里没有她的身影。 江叶起身穿起靴子,披上道袍,走到蓝若清所居住的客房门口,轻轻一扣,没有回应。 “蓝前辈?”江叶喊了一声,但依旧没有回应。 “我进来了。”他推开虚掩的门,屋内也并没有她的身影。 “到哪里去了?”江叶思忖道。 他来到窗前,窗外有轻微的风声。 他推开窗,桃树下正站着蓝若清,正拿着那杆七尺有余的银枪,枪柄上镌刻着两只青蛇。 在她的身旁,桃花漂泊在空中,像是淅淅沥沥的雨滴。 她的枪像是一条灵活的蛇,在她的手中变幻莫测,枪尖轻轻地点在花瓣上,它就化为一阵飞灰消散。 她的枪开始缓慢而轻柔,然后变得越来越快,枪化成一阵银芒,眨眼间便是数枚花瓣炸开,最后一瞬足有二十七枚花瓣同时炸开。 江叶同时见到二十七阵银芒。 蓝若清做完这一切后立在原地,仿佛没有动过。 “好!”江叶拍掌笑道,接着便从窗上跃下。 蓝若清将手一抖,枪便收入乾坤袋中,她素净的衣袍纤尘不染。 “蓝前辈的枪法精妙绝伦,变幻莫测,真令人叹为观止!”江叶赞叹道。 蓝若清并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他。 江叶颇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只能道:“多谢蓝前辈昨日的恩情。”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蓝若清问道。 “好多了。”江叶笑道。 “走吧,陪我喝些酒。”蓝若清道。 两人到了客房里,江叶让小厮提来两坛酒:一坛桃花酒,一坛竹叶青。 两人不是拿酒杯,而是拿碗开怀畅饮,但却依旧沉默无言。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吗?”蓝若清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江叶苦笑道。 “我总觉得你与其他人不同,是你对我的眼光与态度,还是你这个人?我也想不明白。”蓝若清思索片刻后缓缓吐字道。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像是……朋友?知己?”江叶道。 他总觉得和这个人很亲近,就像是一种本能,但并不来源于他的意志。 “也许是吧,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蓝若清道,将一碗酒送入了口中。 她的面颊上出现了一丝绯红,让她的容貌愈发显得娇艳欲滴与美丽。 “可是我们就快要分别了。”江叶淡淡道。 “你还有多久要走?”蓝若清问道。 “您什么时候离开,我就什么时候离开。”江叶道。 “我们从此之后还会再见面吗?”江叶忽又问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蓝若清看着窗外迷惘。 明明她就在风枪派,她可以去找江叶,江叶也可以去找她,但她为何又说出这种话。也许这就是修行之人,因为两人都不知何时会死,所以不能够有牵挂。 在渺渺仙道面前,他们的友情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随时都可以抛弃掉。 “好聚好散。”蓝若清呷了一口酒淡淡道。 “江湖再见。”江叶笑笑。 毕竟她在自己的眼中并不重要,也许只是生命中遇到的一朵璀璨的花,但不会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一丝痕迹。因为美好的东西实在太多,等他遇到下一朵花时就将她给忘了。 “也许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样的花,我又何必留恋她呢?”江叶自语道。 等两人喝完了酒,各自回房,江叶盘坐修炼。 丑时。 漆黑寂静的夜,只有稻田里的蛙鸣与树上啼鸣的黑鸽。 桃花客栈外,十二名穿着黑布衣,裹着黑巾的男子缓缓向客栈靠拢。 他们每人的手中都持着长约二尺,宽约两指的剑,身上携带着暗器。 他们手中的剑本该是由女子拿的,因为这么纤细的剑在对敌时根本无法发挥威力。 可是他们是刺客,并不需要和别人打斗,他们要做的只是把剑刺入敌人的胸膛。 每个人的剑上都涂满了剧毒,只要刺破那人的肌肤,毒就会渗入他的身体,让他七窍流血而死。 这正是清剑堂赫赫有名的五毒散,无数江湖人士谈之色变,就算是三境修士面对它时也要谨慎。 它是由蛇、蝎、蟾蜍、蜈蚣、壁虎五种毒物制成,是清剑堂赖以生存的绝技之一。 它的奇处并不是它是天下间最毒的毒药,而是它有解药。 江湖中人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解毒的方子比下毒的方子更难。 因为调配解毒药方不仅要了解毒物的毒性,还要去调配各种草药,直至能够化解这毒方。而在这其中,一定少不了有人试药而死。 曾有许多中了此毒的人为了活命不得不屈服于清剑堂,毒药的制法与解法只有清剑堂堂主及其亲信之人知晓。 桃花客栈外,十二人的脚步像猫那样轻盈,不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攀上桃花客栈二楼的窗边,为首的一位身形瘦而健壮的男子舔破窗户纸,看着正在床上盘坐的江叶。 他取出吹箫,对准江叶的心脏,催动内力,银针吹箭伴随着气旋射出。 嗖! 一道破空声划过。 声未发,箭已至。 只是它来到江叶的面前,牡丹剑突然闪现在他的身前,挡住了这枚银针。 叮铛! 两者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之音,银针掉落在地上。 牡丹一闪而逝,江叶猛然睁开眼,怒道:“谁?” 接着他化为一道黑影撺出窗外,他的剑如银勾披月般斩落一个人的头颅。 其余的十一人并没有丝毫慌乱,他们手中的剑齐齐向江叶刺来。 他使出极快的一剑,一招横扫便将所有剑挡住。接着他的脚下闪出牡丹,他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避开他们的剑,又如狂狼般一击便拦腰斩断了三人。 在他用灵力将他们涌出的血变成遮挡住他的血幕之后他又从血幕中杀出,一剑刺入了为首那人的心脏。 接着他便一踹,将他踹到客栈下的地上。 “走。”其中一人低语。 接着六人便向着四方逃去。 江叶袖中一道极细长的银针射出,从刚刚低语的人脑中穿过,散出一簇血花。 接着他御着牡丹,向着最近的一人追去。 朦胧淡月,鲜血弥浦。 江叶看着地上的尸体,点起一阵青色火焰,那火焰蚕食着他们的身躯,接着便渐渐黯淡。 江叶看着地面的残迹,目光沉思。 他虽然极力追杀,但还是跑了两人。本想留下一人审问,但他却吞毒而死。 那么究竟是谁要杀他?那些市井无赖?桃花镇的人?或者……龙凤宝斋的那人? 江叶听闻他逃走后并不甚为在意,也并不知晓他的身份。若是他的身后有着庞大的组织,那就麻烦了。 “要尽快离开这里。”江叶淡淡道。 ------------ 其五十二章庙中秘会 桃花镇的郊外有一处破旧的庙,庙中供着的是社神句龙。但因年久失修,这座小庙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子。墙上涂的白石灰脱落,裸露着青灰色的石砖,以及夹缝中的石灰砂浆。 此时庙中站着一位清癯的男子,穿着一身青衫,他的身后负着一把三尺长剑,用黑布包裹着。 两人正匍匐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 “这么说,一位两境五重的小子就将你们给屠戮殆尽,只有你们两人冒死跑了回来?”他带着奇特的语气笑道。 “大人,他的剑着实太快,弟兄们不是对手。”一名略略年轻的男子惊惧道。 “那么你是几重?”青衫男子问道。 “两……两境,五重。”黑衣男子缓缓道,背已湿透。 “三名两境三重,三名两境四重,五名两境五重,一名两境七重,十二人加起来被一名两境五重的小子数招之间败尽,只能仓皇逃窜,还被杀了十人。那么清剑堂养你们又有何用处?”青衫男子讥讽道。 “属……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另一名黑袍男子惊惧道。 “那就自裁谢罪。”青衫男子淡淡道。 见两人没有动作,他的声音显露出一丝不悦:“怎么?想让我动手吗?那就不止要你们的命了!” 两人只能颤颤巍巍地拿起剑,将其架在颈上。因为不止他们,他们的亲人也在清剑堂的掌控下,为了珍视的人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等等。”一直站在旁边的男子开口道。 男子身高五尺八寸,穿着玄色袖衫,腰间挂着一块翠绿的鸾凤和鸣玉佩,头戴玉冠,用木簪簪着发髻。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面容儒雅随和。 “怎么了,苏先生?”青衫男子问道。接着他便转过头来,露出他那棱角分明,极其消瘦的面庞。 “虽说他们办事不力,可如此杀了未免让兄弟们寒心。”苏先生笑道。 两名黑衣男子听见或许还有生机,便缓缓放下剑,静静倾听着。 “可是留着这群饭桶有什么用?不如杀了干净。”青衫男子道。 “也许是他们平时散漫惯了,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所谓‘玉不琢,不成器’,经过这次教训后也能敲打敲打他们。”苏先生温和道,接着转变了话锋,“而且,就算他们对付不了那个小子,也能够对付他身边的那群人。” “您是说?”青衫男子不解问道。 “我已经拷打过镇子里的几人,得知了在镇子里与他关系最密切的有三人:林柔儿,李珠儿,还有那名叫做楚叶的男子隔壁客房的一位女子,据说样貌如同天仙下凡。”苏先生笑道,“只要我们握住她们的性命,还怕他不屈服吗?” “对付一个两境五重的小子,何必那么谨慎。”青衫男子不屑道。 “可是严华先生却不慎败在他的剑下,您的身份尊贵,还是小心些为好。”苏先生警诫道。 “三弟自从受了伤后剑便弱了,面对强者不敢出剑,否则他也不会败在这个小子的手下。”青衫男子轻蔑道。 “这个小子虽然只有两境五重,但他的实力却不可预测,我猜极有可能是十二派甚至五仙宗的弟子。”苏先生带着揣测的语气道。 “只有灵剑宗,点苍派与神华派这一宗两派使剑是绝技,他是哪一门下的?”青衫男子问道。 “不知道。”苏先生平静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最可怕。” 青衫男子想起严华被砍掉的双手,被费尽的修为,思索道:“您说的是。” 接着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道:“快起来吧,我便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谢大人。”两人忙叩头起身。 “如果这件事情再办砸,就休怪我剑下无情。”青衫男子冷漠道,“滚出去吧。” “是。” “是。” 两人慌忙拾剑退了出去。 “苏先生,你也出去吧。”青衫男子看着那座泥像道。 “是,您也要保重。”苏先生淡淡道,接着便退了出去。 “三弟,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青衫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庙外,桂花树下,青石板上,刚刚那两名黑衣男子对苏先生躬身抱拳道:“谢过苏鸣先生。” “好了。”他亲切地笑道,“接下来的事情不能再办砸了。顾行先生在沈舵主不知道的情况下私自召集了二十二名刺客过来,现已折损了十人,他现在已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了。要是下一次还失手,只怕你我都不好过。” “放心吧,苏鸣先生,属下定当不辱使命,冒死完成。”两人齐声道。 “记住,你们欠我一个恩情,来日可是一定要还的。”苏鸣笑道。 “是。”两人齐声答道。 他挥了挥手,两人退下,看着翠叶垂枝的桂花树,他伸手接过一片落叶,看着叶上的纹脉。 数年来,他靠这种方法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也因为这一份恩情他不知结交了多少人。甚至严华,顾行他都曾为他们求过情,所以他才能成为沈振安手下最得力的谋士。 真正的谋士并不需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是将对手置于死地,而是与永远让自己处于对自己有利的境地,保全自身。运筹帷幄,破敌千里虽是谋略的最好体现,可是保全自己,为自己永远留有退路才是最精明的谋士应当做的。 远处,一条长长的湖,湖边一条泥泞的道路与飒飒白杨,漫山遍野的盎然绿意,从高山上吹下低语的清风,诉说着自由。 夕阳越过高傲的山峦,湖中的光点有如浮沫,伴随着金黄的光辉。 在这片锦绣天地之间,一道黑影显得那样突兀。 “报……”一句拖长的声音传来。 苏鸣发出一阵不悦之音:“怎么了?” “那名叫楚叶的男子,他……他御剑向桃花镇外飞走了。” “什么?”苏鸣讶然。 怎么会这样快,再怎么样他也应该和其余的人知会一声,难道他对桃花镇的人都不在意? “跟紧他。”苏鸣喝道。 顷刻间,古庙隐着的数人尽数出动。 ------------ 其五十三章沉沦 一片青葱绿意的稻田之上,江叶乘着清风御剑,惬意地向北而行。 在他的脚下,有无数正在栽秧的人,戴着草帽,迎着晨曦,惊奇地看着江叶。 飞天遁地,这种仙人手段在他们的眼中着实罕见,一辈子能远远眺望那么一次就足够了。 “那是不是楚公子?”稻田中一位卷起裤腿,面上淌汗的一位妇女问道。 “我看着也像。”一名三十多岁,裸着上身的汉子擦了擦汗。 “我说小虎他娘,甭看了,还是好好栽你的秧吧。”一名看着小而精细,面带皱纹的妇人道。 于是三人沉默地低下头颅,看着手中的秧苗。 人与人生来不平等,这种潇洒恣意的生活谁不想过,谁又愿意在泥田里挣扎一辈子呢? 只是,命运如此,无可奈何。 一个人的道路有多狭窄?窄到无法选择,只能为了生活而屈从着。 江叶听到这番话,也不由得低下头颅。 尘世,本就如此,只要保全自身就好了,何必去怜悯别人的人生。 稻田的南边,桃花镇上,七名黑袍男子御剑,排成雁阵,齐刷刷向江叶而来。 而在七人的正中,围着一名青衫男子,八人如破浪般向着江叶疾驰而来。 而江叶依旧不慌不忙地驱剑,并不为他们的到来而发生一丝表情上的变化。 他等的就是他们齐拥而上,自己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不敌还能够逃跑,他毕竟不想给某人带来麻烦。 在距江叶还有数十丈时,七名黑袍男子齐刷刷地甩出手中的八角流星镖。 数十枚飞镖向江叶袭来,在他的面前形成一道幕帘,让他无处可逃。 他也并不想逃,右臂的牡丹向下一滑,被他握在手中,接着他便一劈,在他的身前劈开了一挂清明,稻田也被炸起一道水花,泥泞飞溅。 恰巧这附近有一座小山丘,能够遮挡住正在栽秧苗的人的视线。于是他御剑过去,落在小山坡另一边的坡下,踏上春日的青青草地,等着来追杀他的那些人。 七名黑袍男子已将他团团围住,那名身形细如竿,棱角分明的青衫男子站在他的面前。 九人静静地站着,并无一人动手,如此对峙许久,那名青衫男子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杀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江叶讶然失笑。 “不错,杀一个人确实不需要理由,不过我既然是特地来杀你的,就一定有理由。”青衫男子厉言正色道。 “那么我就一定要听听是谁要杀我了。”江叶淡淡笑道。 “你的心神的确强大,在面对这么多人是仍没有一丝胆怯,甚至我都看不出你有一丝惊慌或不自在。”青衫男子肃穆道。 江叶拿剑的手稳如磐石,他的眼神平淡而稀松,整个人如同老僧入定,只有他的发丝飘动。 这样的人只能是习惯了厮杀或心神极其强大才能够做到,他现在不出手是他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若是能让他战栗,或是使他的精神变得惊惧,在那一瞬间他的弱点才会暴露出来。 “因为我清楚死的会是你们。”江叶道。 江叶并不是没有害怕,他的手心已经出汗,汗珠随着他的剑柄向下流淌。可是他不能动,也不能够深深地呼吸,甚至不能够眨眼睛。 因为剑客对敌分出胜负往往在一招间,一招就足以决定生死,所以在出剑前他要将身体保持在巅峰状态。 那名青衫男子像是听到好笑的事情一样,仰天长笑,带着笑意道:“你可知我是几境?” “几境?”江叶问道。 “我已半步三重,杀你这个小子绰绰有余。”青衫男子狰狞笑道,“接下来我要砍去你的双手,就像你对我三弟做的那样,接着废去你的修为,将你做为人彘,让你受尽折磨而死。本尊顾行,今日就取了你的狗命。” 话未说完,他的剑就已刺来,七名黑衣男子也随着他的剑一同刺来。 江叶不进反退,欺身上前,追电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飓风,绞碎了两人的剑与手臂。 而顾行刺来的剑,他凭借本能一躲,接着化身一道金光般瞬间斩落了两人的头颅。 转瞬间,他的人已到了数丈开外,人头与他的脚步一同落地。 他的速度已超越了寻常两境所能到达的巅峰,但这也让他气喘吁吁。 因为这一招的实在消耗巨大,这正是镜中剑的第一式,只是最朴实的招法,但却也是最难练就的招法之一。 之前江叶并不明白,但现在他才理解这招要极快的速度,快到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快到出剑只凭本能。 接着他精神恍惚,尚未站定,就已听见六人从身后杀来。 越杀一人,他手中的剑便沉重一分。到最后,他只记得稻田边上满是断肢残骸,而他在稻田里与顾行像两个疯子般打斗着。 脚下是浑浊的,泥土沉浮的水,溅起满身的泥浆,在剑上,在衣袍上,在发丝上,在所有的一切地方,秧苗在他们面前如同杂草一样被切碎、蹂躏,那灌注了这片土地主人的多少心血。 他面对顾行,就像第一次面对竹玉清时那样无力,他的身上受了许多伤痕,疼痛伴随着剧毒麻痹了他的身躯。可是他不管,他的眼中只有剑,他的意志像钢铁般难以磨灭,像剑锋碰撞时那不屈的声音。 后来稻田边出现了一位身着玄色袖衫,戴着玉冠的男子,在一旁向他笑道:“林柔儿死了,李珠儿也死了,下一个就是桃花客栈的那名女子。” 可是这都不能停止他的步伐,他的心思全都在剑上。林柔儿是谁?李珠儿是谁?谁又是桃花客栈的那名女子?他不认识,也不在乎。 直到有一杆银枪横亘在他与顾行间,他亲眼见到那把枪没入顾行的胸膛后才栽倒下去。 如同百合花漂浮在水面上,蓝若清拉住了他的身躯。 夕阳西下,他缓过神来自己正躺在稻田边,一旁坐着蓝若清。 她凝视着太阳的神情那么忧伤,像淡淡的紫烟。 “林柔儿死了,李珠儿死了,桃花镇的人也死了许多,他们的人太多,我一时难以应付。”她带着忧伤的神情看着江叶,那是怜悯……还是伤心…… 夜晚,幽静的湖水旁,江叶抱着李珠儿缓缓走向湖中。 湖水淹没了他的身躯,世界只有幽暗的冰冷。刹那间,湖中升起一阵荒诞的白日之火,像幽灵般环绕着湖水,点亮周围的椴树。流萤也因它的轻曳而哭泣,绝美的女子脚下踩着金枝,宁静地看着湖底。 那是,纯净的紫心兰与香茝,缓缓向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