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楔子 秋风萧瑟,寒意正浓,秋风拂过古老的梧桐树筛出了沙哑的凤鸣。 屋内的炭火燃得正旺,似乎是觉得有些热了,商洛命身侧的慎儿打开了窗户,穿堂风过,带来丝丝的凉意。 雪白的额间凝聚出的细微的密汗也消失不见了,商洛觉得整个身子都舒爽了不少,紧绷的脸色也有了些缓和。 唯独慎儿的脸色算不上好,她忙着给商洛添上一杯热茶,带着些埋怨的意思。 “四姑娘,你身子骨弱,受不得寒,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商洛轻轻阖着眸子,充耳不闻。 慎儿撅了噘嘴,只好作罢。 “姑娘,宣德侯府派人来催了,让您收拾东西早早的回去了,老夫人这边也为你准备妥当了。” 商洛依旧不作答。 慎儿便是越发的郁闷了,喃喃自语,也不管商洛会不会回应。 “都在青都住了那么些年,突然要回长安,反而是有些不舍得了。但是姑娘年纪尚小,能回去也是件好事儿。” 也许是觉得烦了,商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侧过自己的身子望着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出了神。 “回去又有什么用,反正都要死了。” “呸呸呸!姑娘尚未及笄,还有大好的日子没过呢!怎么尽说些这样的丧气话?!” 说着说着慎儿的眼圈一红,险些哭出来,莹莹的泪珠一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看着软椅上一袭轻纱粉裙的少女,莫名地觉得苦涩,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那份难过,开始兀自地抹起眼泪来。 她家姑娘自幼便是生了病,一直靠药吊着命,眼下怕也是时日不多了。 她自幼随着姑娘长大,怎么会没有感情?虽是主仆,却私底下更似是姐妹。 上天真是不公,怎的就对姑娘这般? 商洛白嫩修长的手中轻轻地摆弄着桌边的白玉杯,在慎儿的悲伤里也开始回忆自己这短短的一生来,祖母将自己养得极好,倒也没有什么遗憾。 悲伤越演越烈,像是要把人给吞没。 她不觉得苦,只是徒有不甘罢了,谁会甘心死在这个年纪? 慎儿嗓音有些沙哑,“姑娘莫怕,宣德侯府的老爷给皇上求了情,只要姑娘到长安去,就可以请御医来瞧。御医可是给皇上妃子们看病的,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到时候只要姑娘悉心调理着,慢慢的就会好的。” 商洛声音淡淡,“你出去吧,哭得我心里发慌,此时离我远远的,抹完眼泪回来才好,不然我可就要罚你了。” 慎儿撅了噘嘴,“姑娘倒真的是一个心硬的,这般都要罚我了。 她知姑娘心中也是难过的,只是憋着不肯说罢了,欠着身子便是退了出去,却也不敢走远,只得在院子角落里悄咪咪地抹眼泪。 商家在青都也算得上大户人家,还和宣德侯府攀了亲家关系,养着一个病秧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是师兄来了?” 嗓音落下,一白衣男子推门而入,只是微微靠近,商洛便是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 “当真要回去?” 叶腐捧着商洛有些苍白的脸,眼中满是柔情,缱绻不舍。 商洛没有应声,只是点了点头。 叶腐与商洛师出同门,乃是神医顾安之的关门弟子。 只是商洛的病实在是难以捉摸,逼得顾安之一年前云游四方到处寻找药方去了,而商洛大抵也知道自己怕是无药可医了。 “我放心不下你。” 他的关心不是假的,他的关怀也总是细腻体贴的,如同冬日化开的水。 商洛小巧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她眉眼如画,总是带着一股子的清冷,美得不像话,总是让叶腐移不开眼。 “师兄,我要回家了,回长安的那个家,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叶腐的感情向来是露骨的,商洛也知晓,只是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人是没有资格回应的。 想来有些可笑,她花费数年让自己学会顾安之的一切,钻研所有的医术,却是治不了自己的病。 叶腐望着商洛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此行凶险,小心为上。” 当今的江山姓沈,先帝去世,幼皇即位,江山不稳,摄政王和首辅把持朝政,西北将军蠢蠢欲动,朝廷三分,暗中博弈已久。 路承安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首辅,和摄政王齐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人敬仰。先帝离世之前乃是给首辅一道保命圣旨,要他尽心尽力辅佐新帝,朝中上下皆以他为尊。 摄政王沈酒卿手握兵权,号令百万雄师,亦是不能小觑。 先皇离世之时西北将军驻守边境,今日却是传来了消息,说是陆沉有了班师回朝的打算。 他这一回来,暗中蛰伏的人开始逐渐露出了苗头。 商洛本无心卷入这些事情,但是无奈顾安之欠新帝一条命,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自然是要为新帝排忧解难的。 新帝根基不稳,政权不实,首辅和摄政王又无放权之意,也不知陆沉此时回来是好是坏。 但顾安之是真的闲云野鹤,这等重任便是落到了商洛和叶腐的身上。 正好长安宣德侯府传来了消息,倒是顺了商洛的意,便是趁这个机会回到长安,不易令人察觉。 新帝沈隋没有可信任的人,商洛若是入了长安,应该也可以让沈隋稍稍安心一些。 虽然商洛无权无势,甚至还是一个病秧子,但是论起医术和武艺,顾安之称无人高其一等。 叶腐向来是温柔的,商洛柔柔的一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苍白。 “师兄,那批官银就劳烦你费些心思了。” “你想做的事儿我从来不会出错,更何况这一次你在明,我在暗,我定会小心,不会留下痕迹。” “如此甚好。” 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萧条各怀心思。 屋内的炭火过了势头,渐渐降了下去,商洛浮上一丝的困意,轻轻阖了眸子。 叶腐也不出声,只是用柔软的狐裘掩了掩,蹲在商洛面前,也只是静静的瞧着。 ------------ 第1章 大理寺卿 初日升起,雾气朦胧,几座高山像是披上了一层薄纱,看不真切。 从青都到长安去,有一条官道,直达长安。 可商洛却是差人走了小路,过了两日到了青菱,暂作歇脚。 青菱的城门有些岁月的斑驳,来往的商人三三两两,商洛混在其中。 慎儿在马车外嘀咕,“明明走官道快得多,姑娘何苦为难自己呢,平白吃这些苦头。” 商洛自然是听得仔细,只是柔柔一笑,“好不容易离开青都,四处看看也不是不可。” 入了城,寻了一家客栈暂作休整。想着第二日再早早的出发便是了,可是商洛不依,偏要往城中人群中钻,慎儿也无可奈何。 只得暗暗咂舌,以往姑娘也不是这般爱热闹的主儿啊,怎得今日这般欢脱? 青菱城也是大城,热闹非凡,很快慎儿也被不同于青都的景色所吸引,也就没有兴致责怪商洛了。 这次前往长安,商老夫人为保商洛安全,在众多保家护院的家丁中挑选了几个随行。 但是皆被商洛拒绝,说什么人多了一路引人注目,反倒容易引起麻烦。 好说歹说之下,商洛才勉强收下了玄肆一人,人虽然木愣了些,但终归是忠心不二的。 不远处忽地传来吵闹,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将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死死地按在地上,周围还有散落的白馒头。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好奇地凑了上去。 这乞丐日日都在的,怎么今日就招惹了这几位官爷呢? 只见那乞丐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馒头被人打落在地,也顾不上哀嚎,死命地伸出手想要抓起离自己最近的那个。 但是依旧差了点距离,他确实不甘心的,踩着他的官差也暗暗用力,双方都在僵持着。 看事的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了,“为难一个乞丐干什么?!快放了他!” 一人声起百人应。 “对啊对啊,放了他!”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天理了,连一个小乞丐都不放过?!” 民愤难平,场面有些失控。 官差也被这一幕气的不轻,他扬了扬手中的花白银子,“一个乞丐哪里来的官银?!” 他瞪着闹事的一人道:“你给的?!嗯?还是你给的?!” “或是你给的?!” 官银与一般流通的碎银不同,底下印有编号,只需一看便知来历。 对啊,乞丐怎么可能会有官银? 这下便是没有人敢说话了,皆是噤了声。 乞丐呜呜的哭了起来,声嘶力竭,几近沙哑,“不关我的事儿啊,是个好心人给我的!我不知道这是官银啊!” 他手指一个小巷,可是那里空无一人,官差也全当是他脱罪的法子。 见没有人继续阻拦,官差便是揪住乞丐的衣领将其拽了起来,恶狠狠的问道:“这银子究竟是谁给你的?!” 乞丐求救般的眼神一一落在众人身上,无人敢抬眸或者动弹。 商洛掩了掩,面色有些苍白,柳眉皱在了一起。 慎儿心中一紧,“姑娘,你没事儿吧?” 商洛也许是因为胸口的疼痛,双眸蒙上了一层的雾气,她抬眸望着守在身后的玄肆。 “我的药落在了客栈,你速速取来。” 对于商洛的要求玄肆从来不会拒绝,更何况还是这般重要的事情,玄肆不敢马虎。 他转身便是朝着客栈跑去,生怕耽搁了时间,要知道,那药可就是商洛的命啊。 慎儿也被吓得脸色一白,扶着商洛不敢言语。 商洛常年服用的药实在是难得,以往都是由神医顾安之的弟子送来,姑娘亲自保管,从未假手他人。 她家姑娘可以说是从不离身,怎的今日就忘了? 但是看着商洛一脸的痛苦,她此时也不敢多说上几句。 只是玄肆的突然离场,在个个悠闲垂步的人群中格外的显眼,尤其他还是从看戏的人群中退出去的。 他这一走便是很快引起了本就在扫视人群的官差,“站住!” 见玄肆越跑越远,没有止步的意思,官差察觉到了不对,便是追了上去。 人群当即作鸟兽四散开来,慎儿心中一紧,“误会!官爷!” 有人疾步追上了自己,玄肆下意识的回眸去看,见是官差,便是慢下了步子。 可怜玄肆是个哑巴,也不敢还手,便是这样糊里糊涂的被抓进了大牢,连同方才的乞丐一起。 商洛和慎儿也被带入了青菱的官府审问。 后堂之中,几个官差把守,慎儿有些欲哭无泪。 她第一次进入官府,还是以这样的姿态,心中本就惶恐。 更何况她与姑娘这是在无一熟人的青菱,解释清楚倒还好,若是这边的不肯放人,又该如何打点才好? 无论是青都派人来还是长安派人来,都需要些时日,来回的日子也够姑娘吃些苦头的了。 商洛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一丝的担忧来,只是脸上的苍白尚未褪去。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姑娘,可好些了?” 商洛点了点头,“无妨,现下是好多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审问自己的是何人,但是大理寺卿一月前应是到了青菱的,至今毫无官银的线索。 现在抓住了一点头绪,他肯定会现身的。 踌躇着,商洛掩面咳了咳,压下咽喉的刺痛。 这又是让慎儿好一阵担心,连连轻抚着商洛的后背,满脸的焦灼。 “方才我让他们传了话,说我们乃是长安的人,也不知听没听了去。” 商洛莞尔一笑,眼睛忽闪忽闪的,“你且宽心,定是听了去的。” 很快前堂便是来了人,想象中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并未出现,而是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 男子身穿靛蓝色长袍,羽冠绾发,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眉眼间藏了点戾气。 商洛微微一惊,却并未显露出异样,看来慎儿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起了不小的作用。 君如珩受首辅路承安器重,年纪轻轻便是掌了大理寺,主管刑罚,也算得上位高权重。 他手段狠厉,倒是和首辅如出一辙,果然是路承安一手栽培起来的。 君如珩面色冷峻,径直走到了主位之上甩甩袍子坐了下来。 随行的人便是押着商洛和慎儿跪下,大有严刑拷打的架势,吓得慎儿险些哭了出来。 倒是不怪慎儿胆小,君如珩往那儿一坐,却是有威压之气。常年在诏狱里的人,自是有一股死气。 堂上气氛压抑,良久,君如珩才开了口,“你们不是青菱人,从何处来?那被抓的人与你们是何关系?” 他的声音清冷,就如同他的人一般。 这些问题只管下人来问便是,倒也不必大理寺卿亲自过问,但商洛还是如实回答。 “回大人,小女子青都人氏,这次乃是去长安投亲的,路过青菱暂作停留罢了。玄肆乃是我家老夫人特意安排随行的小厮,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今日匆忙离去乃是回客栈为小女子取药去了。” 君如珩连眼睑都没有抬一下,“投亲?投的是何人?取的又是什么药?” 商洛不紧不慢的抬起自己的头来,“投的乃是宣德侯府,取的乃是保命药。” 宣德侯乃是新帝亲封,是长安的新起之秀,在大理寺卿面前依旧是泛泛之辈。 因此,商洛也没有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身份。 君如珩终于施舍了商洛一个不冷不淡的眼神,虽然惊讶于她的沉稳大气,但也不感兴趣。 大家闺秀理应如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批失窃的官银乃是发往灾区的,青菱往北的秋风渡,秋风渡主要经营商业贸易,可惜官道因秋汛被毁,大批的货物滞留无路可售。 这批官银粮草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同样这也是新帝巩固地位取得名声的第一步,毕竟新帝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颇受诟病。 却是没想到有人敢在现下犯这种事,无论是流匪作恶还是监守自盗,此事都是非查不可的。 消失了半月的官银终于现了身,却还是毫无线索,纵使君如珩有万千手段,此时也无可奈何。 他只能断定,行此事的人滴水不漏,定是蓄谋已久。 他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青都往长安,何故绕路来到青菱?” 商洛依旧云淡风轻,“不过听闻青菱镜花节将至,前来凑凑热闹罢了。” 青菱的镜花节的确不错,不少达官显贵在镜花节这日都不辞万里来青菱游乐。 “你们走吧。” 君如珩甩袖就要离开,心头躁郁更甚。 商洛看了一眼大赦一般的慎儿,“怎的就怕了?今日你看着那乐善好施的公子可不是这般样子,说那公子四散家财,乐善好施的时候可是胆大的厉害呢。” 慎儿委屈巴巴的撅了撅嘴,但没事儿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还编排于我?” “还说不得了?那公子眉清目秀,难怪你喜欢。” “姑娘!你再说慎儿便是不理你了!玄肆好歹还不知,你倒是打趣起来了!” “刚才那位大人必定都查清楚了,我们只管领了人走了便是,今晚便是离开吧。” 行至门口的君如珩却是一顿,似乎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字眼,眼神微微一凝。 想要折步而返,犹豫片刻还是转身离去,只是招手唤来了小厮,低语了几句,这才离去。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商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带上玄肆,我们回去吧。” 她的心中清楚,这个关头在青菱乐善好施的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人,尤其散的还是官家的银子。 君如珩一定会去查,然后就会发现青菱根本没有这样一号人物,而唯一和那人有接触的便是自己。 她这般费尽心思,不过也只是为了见那位一面且不会有人生疑。 ------------ 第2章真知灼见 青菱城暗中早被封得死死的,只能进不能出,想必商洛也是出不去了的。 但是她依旧让慎儿好生收拾行李,毕竟此时的青菱还是风平浪静的,自己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商洛坐在桌边不紧不慢的饮着茶,白嫩的葱指夹着碧绿的茶杯颇为慵懒,眼神游离。 这茶叶清苦,商洛不喜饮茶,总觉得喝的不是茶,品的是自己一般的人生。 “今日听姑娘提起了镜花节,慎儿却是未曾听闻的,镜花节好玩么?” 商洛盈盈一笑,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好玩极了,今年定会更好玩。” 房门被轻轻扣响,慎儿连脑袋都没有抬一下,“可是玄肆?进来吧。” 进来的的确是玄肆,但是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君如珩。 慎儿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落地,“大人?可是还有什么事儿没有问清楚?” 商洛也是面露惊愕之色,“见过大人,不知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君如珩脸色依旧是淡漠的,“我是来道歉的,今日之事若是给姑娘造成了忧虑,便是我的不对了。” 虽是说着道歉的话,但是商洛却是听不出丝毫的歉意来。 与其说是来道歉的,倒不如说他是来审问的。 商洛看着他淡漠的眼里,他好像看不见任何人,就像是现在,自己站在他的跟前,他的眼睛里也没有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来。 慎儿看了看商洛,授意便是带着玄肆出去了。 商洛笑得得体,“大人言重了,配合大人办案乃是理所应当。” 君如珩幽深的眸子颇为深邃,“姑娘既是来看镜花节的,怎么就要离开了?” 是啊,这人来得突然,去的也是突然。 “原本是想要留下住几日的,但是宣德侯府又差人来催了,实在是不敢多耽搁了。而且……” 她清冷的眸子微微扫过君如珩,不着痕迹,又像是故意的表达些什么。 “而且这种时候我还是不要留在青菱给大人添麻烦了。” 君如珩微微锁眉,她的意思大抵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在交谈之中,商洛已经倒上了一杯茶,推到了君如珩的跟前。 “大人特地前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今日之事道歉吧?不妨直说,小女子若是能助大理寺一力,也算是造化。” 君如珩踌躇了一番,终究是迈开了步子于桌前坐下。 他握住茶杯,抿了抿,“姑娘昨日进城可有见什么奇怪之人?” 商洛不紧不慢的说道:“大人想问的是官银失窃的事儿吧?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小女子什么都不知道。” 君如珩握住茶杯的手微微一滞,脸色微微一变。 商洛继续说道:“大人不必惊讶,官差抓人时举出了官银,又想着秋风渡迟迟不见官银,虽然消息被压了下去,但是看大人的模样也不难猜测。大理寺卿离开长安,来到青菱定不是小事吧。现如今能让大人这般不辞辛劳的,也就只有这件事儿了,对吧?” 君如珩的嘴角勾了勾,倒是一个心思细腻的。 “商老夫人养大的千金果真让人高看一眼。” 瞧着他的意味深长,商洛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人似乎笃定我知道些什么呢。” 君如珩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他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和手段,自然也不着急。 只是没想到商洛也是一个能耗的主儿,这茶连喝了四盏,商洛才将一块糕点完整的吞咽下肚。 “大人这是依旧没有思绪?案件详情我定是不能细听的,但是那么一会儿大致我还是猜到了几分,大人可要听听?” 君如珩来了兴趣,“姑娘真知灼见,愿闻其详。” “这批官银失窃得蹊跷,不像是穷途末路的流寇,倒像是蓄谋已久,否则也不会这般的干净利落。” “但是谁知道官银什么时候从这儿过呢?时间,路线,押送的人都应该细细思量过吧?” 她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君如珩岂会不知? 凡是有关的人都去大理寺的诏狱走过一遭了,并未查出异样,哪怕是处决了一波人,还是未能寻到官银的下落。 但若说是一切都是偶然,未免也过于牵强了一些。 尤其是今日,失踪已久的官银竟平白无故的出现了,实在是怪。 商洛抿了一口茶,自己还是有些喝不惯啊。 “大人不会没查过,假如是大人你劫了官银,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被困青菱面临死局,大人该如何?” 君如珩微微拧起了眉,“自是藏锋避芒,等到查案子的人被问罪之后再销赃便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君如珩浑身一震。 难不成这次的官银失窃竟是朝着自己来的么? 若是查不到,那必定会有人弹劾自己的无能,自己大理寺卿的位子还未坐稳便是有人生了这样的心思么? 再往深处想,能知道官银具体押送的人不多,若是有心之人想要扳倒自己对首辅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但仅仅一件官银失窃又怎么会触及根本?顾此失彼罢了。 但若是自己查到了呢? 看出了君如珩的思虑,商洛再次出声“大人这般模样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吧?小女子才疏学浅,不如大人般聪慧这些话也只是信口胡诌罢了,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君如珩看着商洛的眼神有了些变化,说不出是怀疑还是惊讶,“姑娘自谦了,但不知如果是姑娘,又该如何?” 商洛托着脸作沉思状,但是很快便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劫了官银的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定是艺高人胆大,不会是泛泛之辈。有那么大一笔钱却花不了,那该多难过,我若是笃定没人抓得到我,那定会无拘无束自己潇洒去了。” 商洛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就是不知道什么人连官银都敢收呢?” 君如珩没有接话,思绪却有些飘远了。 大理寺第一时间断了青菱的出路,官银出去不了,这是他敢确定的。 要想在青菱花出这么大笔银子是难事,或许有一个地方自己忘了去看看了。 君如珩笑着将杯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今日与姑娘交谈一番,受益匪浅,姑娘既是有心看看镜花节不妨留下吧。宣德侯府那边我会派人去说,倒是由我亲自送姑娘回长安,姑娘你看,这样可好?” 商洛也不推脱,“若是能得大理寺卿护送,定是极好的……” 君如珩脸上的笑意变化莫测,他轻哼一声,阴测测的说道:“姑娘倒是好眼力。” 自然是好眼力。 官银失窃之后大理寺第一时间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这个刚从青都来的女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是聪慧至极,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到的,又怎的就知道大理寺插手此事? 君如珩冷眼看着商洛,眸子里倒映出来的商洛犹如死人一般。 在他眼里,商洛已经和死人一般了。 商洛却是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来,“我自知大人不会相信我一介女子的,只是明面上查不到的事儿还需暗中来查。大人长居长安,怕是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吧?” 她的话说得很巧妙,却是让君如珩脸色一变。 长安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又有两大权臣镇守,什么勾当都被看得仔仔细细,什么不算在明面上? 而远离长安的青菱和青都则不然,门派林立,虽也受朝廷限制,但总归有着自己的规矩。 在这些地方,很多手段都是无用的。 君如珩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初到青菱,找不到门路罢了。 而商洛拿出的令牌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一家酒楼常客所佩戴的罢了。 这样的令牌并不难得,只要用银两稍作打理便是了。 “大人消息灵通,自然知道哪里的消息最为可信,但是这些消息又是谁告诉大人你的呢?” 堂堂的大理寺卿自然是不会亲自去酒楼街头探查消息的,不是么? 君如珩脸色极差,看了好几眼商洛,最后也只是匆匆告别。 见君如珩走了,慎儿便是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姑娘,那位大人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邀我们留下,共赏镜花节罢了。” 慎儿有些疑惑,嘀咕道:“瞧他冷冰冰的模样,竟也会来请人的么?” 商洛莞尔一笑,并未多言,心中却是忍不住的叹气,麻烦,是真的麻烦。 自己去见那位定是在人监督之下的,但若是被其他人带去的,那么就安全得多了。 若不是忌讳首辅路承安,自己也不会这般大费周章。 君如珩刚回了暂住的府邸,便是有人迎了上来,是他贴身的侍卫长谷。 “大人,你今日去哪儿了?” 心情躁郁的君如珩现下倒是冷静了下来,商洛这厮固然可疑,但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他淡漠的扫了一眼长谷,甩了甩袖子,“出去走走罢了,可有查出那乞丐的官银是从哪儿来的?” 长谷摇了摇头,“属下无能……” 自从乞丐拿出了第一块官银后,其他的也开始逐渐流露了出来,或是目不识丁的小贩,或是眼盲耳瞎的百姓,都查不出些什么来。 所幸现在尚且还在控制的范围内,但是此事不能再拖了。 长谷也是满面愁容,“大人,眼下我们毫无头绪去,该如何是好?” 君如珩背对着长谷,声音淡漠似冰,“长谷,你跟了我多久?” “三年了。” “三年……” 君如珩的步子越来越缓慢,在书房门前停了下来,“将荼歇叫来,我有事吩咐。” “是。” 往日君如珩所有的事儿都是直接吩咐长谷的,或是长谷亲自去办,或是长谷转命他人。 今日这一事到还是第一次,但是长谷并未生疑,也只是照做罢了。 ------------ 第3章 花不醉人 “姑娘,你这几日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慎儿正喜滋滋的糕点端上桌,今日商洛多喝了碗粥都是值得高兴的。 她似乎是为了让商洛信任,还看向了一侧的玄肆,“玄肆瞧瞧,姑娘的脸色可是好多了?” 玄肆也在一旁点了点头,木愣的脸上也是带着浅浅的笑的。 那日玄肆虽是被抓进了大牢,但好在没什么证据,他也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 只是在牢中似乎的确是见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回来之后缓了好久才肯理人。 玄肆年幼时便被商老夫人捡了回去,不知造了什么变故被人硬生生拔掉了舌头,但还在聪慧,什么东西一学便会。 商老夫人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便是留了下来,让他做了商洛的小厮。 客栈外已经初步有了些镜花节的意味,鲜花四布,时时溢着淡淡的芳芳,这样的香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原本青菱没有什么所谓的镜花节的,是先帝游历至此,还在此留了一段美谈,一时兴起便是创办了个赏花的节日。 发展至今,俨然成为了青菱的固定节日,镜花节。 商洛喜静,慎儿又是一个欢脱的,见外面这么热闹,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商洛便是打发她出去买花了,慎儿起初是不肯的,也是担心留商洛一人在客栈出了什么意外。 但是商洛好说歹说,总算是让慎儿出门去了。还让玄肆跟着,反正自己也不去哪儿,现在大理寺卿在青菱,也无人闹事,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只是不一会儿房门便是被敲响了,来的人是君如珩,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人,这人的画像他见过,是君如珩最为信任的长谷。 “姑娘,我又来叨扰了。” 商洛起身行礼,“见过大人。” 那日抓回一女子长谷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姑娘竟是这般的貌美,也难怪自家主子那日后便是魂不守舍了。 不过也是,长安不乏貌美的女子,但是这般清秀俊美的女子倒是第一次见,尤其是不惧主子身上那股戾气的。 商洛的确是生得貌美,常年患病的缘故,颇为清瘦,窈窕细腰,自带了一股清冷,宛若兰花。 尤其是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叫人看了一眼便是难以忘记,一颦一笑,皆是美得像一幅画卷。 君如珩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镜花节将至,姑娘莫不是想一直待在客栈?” 君如珩的心思她哪里不知道,昨日自己说了那些话他终究是听进去了的,想必今日是想要以自己为借口做掩护罢了。 但是自己却是乐于配合的。 “小女子也是初到青菱,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有人肯陪同便最好了。” “这是自然。” “可是与我同行的丫鬟和小厮出去了,若是回来不见我定是要着急的。” “无妨,差人说一声便是了。” 君如珩随即便是转眸看了一眼长谷,长谷当即会意,笑呵呵的说道:“姑娘只管去就是了,我在这里守着。” 他家主子好不容易铁树开花,这等眼力见儿他还是要有的。 近日查案实在是辛苦,忙里偷闲也不是不可。 商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君如珩离开了客栈。 自己原本还想着如何将君如珩的注意力转移到第一楼呢,现在倒是不用自己费心了。 街外人来人往,艳阳高照,一副繁荣昌盛的模样。 青菱与青都还是不同的,青都多水乡,似乎是随了青都,青都的人也是温温柔柔的,商贩也不叫唤,你路过要买停下便是。 多的是古巷小道,幽静安详,自带一股子的静谧之气,算是雅致。 两人并肩走着,君如珩步子很慢,但心思明显不在两侧热闹的商贩上。 “商姑娘,可有想去的地方?” 商洛莞尔一笑,强光照下,竟是镀上一层浅浅的光辉,整个人晶莹剔透,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说来惭愧,青都虽好,却不及青菱热闹。不知道青菱有什么地方算是特别,所有人都爱去的?” 什么人都爱去的地方,官银才好流通,不是么? 君如珩的目光并未在商洛身上过多的停留,只是扫视了一番四周的人来人往,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商洛全当自己没看见,君如珩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笑得谦逊有礼,倒是和初见那日的模样截然不同。 但是商洛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像是天生的,天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天生的不与人亲近。 哪怕是这般迷惑人的笑都是不及眼底的,遮掩不了那层冰霜。 “商姑娘所说的地方倒还真的有一个,就是不知姑娘敢不敢去了。” “既然是大人带路,我又有何不敢呢?” 青菱第一楼昼夜不分的营业,酿得一手桃花醉,颇受人欢迎,更有甚者千金求醉。 镜花节来往的达官显贵也最爱住在这第一楼,菜色一绝,无人不称赞。 大厅内倒是平平无奇,酒客颇多,处处都是醉人的酒香味,令人沉迷其中。哪怕是只闻到这股酒香,也忍不住的咽咽口水。 商洛轻轻掩了掩口鼻,面上神色不变,不知是不悦还是醉人。 店小二看了一眼,便是引着两人朝楼上的包厢走去。 虽是陌生脸孔,但是看气度打扮也不是一般人,私会也好,玩乐也罢,招待好了总是不缺银两的。 包厢似乎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屋内染着无味的熏香,布置典雅。 两人刚落座,商洛便是推开了窗户,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原来第一楼的生意竟是这么好的。” “酒色极佳,菜肴可人,达官贵人频频出现,自然是受欢迎的。” “是了是了,暖饱思淫欲,有钱了自然喜欢来这样的地方消遣。” “商姑娘莫不是意有所指?” 君如珩不紧不慢的倒上了一杯酒,小巧精致的酒杯在他的手指间颇为娇俏可爱,像是精致的玩物。 在商洛的眼里,眼前的男人似乎有掌握一切的能力,却过于果断,斩断了许多细微的暗线。 “大人多虑了,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倒是大人心不在焉的,心中可还是记挂着官银失窃的案子?” 君如珩不再说话了,垂眸继续把玩着酒杯,酒是好酒,人就不一定是好人了。 菜不过刚刚上齐,君如珩便是抽身离开了,商洛也为阻扰。 想必这位雷厉风行的大理寺卿很快便是会有动作了,只是若要揪出幕后之人的话怕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但是仅仅只是追回官银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商洛不紧不慢的吃着饭菜,其实自己的胃口一般,但总不能白看着不是? 君如珩也不是好糊弄的,言多必失,自己说了那么多,想必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虽然算不上是怀疑,但是这丝疑虑总归是不好的,那自己又该怎么打消他的疑虑呢? 正思虑着,胸腔有些发闷,商洛柳眉紧皱,一时不备竟是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酒杯落地,酒水四溅,来不及呼救商洛便是晕倒在地。 刚走出没几步的君如珩既然已借用商洛甩开了眼睛,便是想抽身去查一些自己想查的事儿。 可是刚刚下楼,却是被着急忙慌下楼的店小二撞了一下,店小二连连道歉。 “对不起了爷,有姑娘晕倒了,我得去请大夫!” 原本是与自己没关系的,但是君如珩却是想起了商洛的模样,刚才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晕倒的莫不是她? 君如珩皱了皱眉,还是折返了回去。 店小二跑出了第一楼,却不是朝着医馆去的,只是拐进了小巷,撕下一张面具便是翻身越过墙头消失不见了。 等到君如珩抱着昏迷不醒的商洛回到客栈的时候,慎儿惊得脸色惨白,刚插好花的花瓶轰然碎地。 “姑娘这是怎么了?!” 君如珩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冷着脸却是吩咐呆愣的长谷去找大夫,自己留下来招了慎儿的好一顿骂。 慎儿也不是没有见过商洛的这个样子,但是现在商洛被大理寺卿这般抱回来,难免不会多担心一些。 “怎么和你出去一次搞成这副模样?堂堂的大理寺卿难不成还保护不好一个小姑娘?” 她的脸上写着“你是废物”四个大字,除了担忧还有鄙夷。 长谷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神色,嚯,这还不生气呐?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大理寺卿又如何? 慎儿着急了谁也不会放过,君如珩自知理亏,只是憋着火无处发作。 只能眼看着慎儿一把将自己推开,着急忙慌的给商洛服下一粒雪白的药丸。 他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下意识觉得现在还是沉默最佳。 不过好在商洛服了药之后脸色微微好转,却依旧昏迷不醒,君如珩觉得此事与自己脱不开关系,也不敢随意离开。 大夫很快便是在长谷的带领下赶到了,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他眉头紧皱,良久才退出了商洛的房间。 他看着商洛的眼神有些怪异,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这位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常年积病未愈,又吃了有毒的东西,这才一时败了气血,修养几日便是可以下床了。所幸这位姑娘常年服用奇药,微量的毒药并不致命,但若是换了旁人……” 这些话慎儿并未听见,她仍旧守在商洛的床边,满脸的焦急。 君如珩的脸色却是极其的难看,如果不是自己离开的话,那么和商洛吃掉那顿饭的人便是自己了…… 是有人想要对自己动手,还是想要对商洛动手? 商洛不过一个弱女子,能和谁结仇?更何况她前些日子才到了青菱,毫无利害关系。 若是朝着自己来的话,今日行程一切都是随机的,那人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会去第一楼? 除非…… 他的眼神一下子便是冷了下来,除非那个人一直在跟踪自己,或者说他是第一楼的人,当自己踏入第一楼开始他便已经开始准备了。 长谷毕恭毕敬的送大夫离开,看着君如珩难看的脸色不敢言语,心中也忍不住的腹诽几句。 出去一次怎么还把人家姑娘搞成这样?吃饭吃到砒霜了? 而后君如珩命长谷守在客栈,交代了几句便是匆匆离去了。 纵使慎儿再想责怪,也无可奈何。那个人是大理寺卿,就算是刻意为之她也没有办法,更何况还说了他会负责,慎儿的气就更无处可发了。 只能是看着门口不敢踏入的长谷大眼瞪小眼。 ------------ 第4章似病非病完颜人 书房内,君如珩正生着气,甩袖便是挥落桌边的笔墨,墨迹洒了一地,上好的砚台也在清脆的响声中碎裂开来。 原本洁白的长衫此时也是墨迹点点,好似一副精心描绘的水墨丹青,君如珩却好似不在意,书房的气氛一时压抑无比。 长谷伏跪在地,看着眼前四分五裂的砚台也是一惊。 君如珩冷冷的看着长谷,一字一句的问道:“所以你说你不知道?” 长谷紧皱着眉头,心中却没有多少的害怕,他的确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他不是没有见过君如珩生气的模样,见多了也就没有多害怕了。 “第一楼所有人属下都已经排查过了,的确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会不会是……” 君如珩眼神漠然,满是寒意,“你想说什么?” 虽然犹豫,但是长谷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会不会是商姑娘她自己……” 君如珩冷哼了一声,如果是她的话,为什么要在自己走后给自己下毒?就算断定自己不会出事儿,那么目的呢? 她这样做得不到丝毫的好处,不是么? 君如珩背过身子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只是淡淡的吩咐道:“你继续查查第一楼背后那人的背景。” “是。” 长谷退了出去,却是在门口看见了荼歇。 见长谷出来了,荼歇便是低着头大步走了进去,长谷正想说些什么但也只好保持沉默,只是忍不住的嘀咕了几句。 “怎么往日不见他与主子这般亲近?” 荼歇和长谷不同,长谷是三年前君如珩亲自从军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荼歇则是君如珩在大荒之年捡回来的。 看他的功夫底子甚是不错,便是带回了大理寺,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他向来循规蹈矩,君如珩交代的事情从未出过差错,但是行事木楞,在众多侍卫中并不显眼。 荼歇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看了一眼地上的砚台,“主子,商姑娘已经接回来了,在后院休养,她随行的丫鬟一直守着。大夫说商姑娘体弱,怕还需要几天才能完全苏醒。属下也亲自确认过了,商姑娘气息虽然平稳,但是依旧没有苏醒的意思。” 君如珩点了点头,轻轻阖着眸子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方才的暴戾也被悉数压了下去。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有眉目,很快就可以收网了。” 君如珩的眉头这才有所松展,看来还真的被那个商洛说对了。 她倒是也提醒自己了,堂堂大理寺卿身侧都有人为虎作伥,那这个官银失窃还怎么查? 可是见荼歇迟迟没有出去的意思,君如珩微微抬起了自己的眸子。 “怎么?” “属下觉得,长谷……” 君如珩这才看见了自己衣摆上的墨迹,微微皱了皱眉,“有的东西清理起来实在是麻烦,看着又总是碍眼的,荼歇,下去吧。” “是。” 君如珩安排的屋子颇为雅致,也许是为了对应镜花节的氛围,也在空荡荡的架子上摆上了几盆雅致的兰花。 君子如兰,姑娘总是这样说的。 慎儿一直守在床边凄凄惨惨戚戚的抽泣着,若是姑娘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她该怎么和老夫人交代?又该怎么同宣德侯府说自己的过失? “姑娘……” 她垂眸又擦了擦眼泪,却是无意间看见商洛似乎睁开了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 “诶?姑娘!你醒了?!” 商洛在慎儿的搀扶下慢慢的坐了起来,示意她莫要声张。 虽然不解为什么,但是慎儿好在听话,果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姑娘,你没事儿了吧?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现在就去找大夫吧。那位大夫说你还需睡上几日,看来李说的也不全然是对的,我就去请其他的大夫来。” 刚刚醒来便是被慎儿那么叽叽喳喳的一阵吵,商洛微微皱了皱眉。 “好了,我没事儿,这件事儿你且先不要往外说。” “可是为什么啊?” 商洛柔柔的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给了慎儿一个奇怪的眼神。 慎儿当即撅起了嘴,“知道了知道了,又是慎儿问不得的事儿了,姑娘不愿意说,慎儿不问就是了,只是姑娘,现在可不是在青都,你又想做些什么?” 谁知商洛还是没有回答的意思,干脆便是闭上眼睛假寐去了。 慎儿不悦但是也只好作罢,喃喃自语的便是走了出去。 睡了那么整整一日,肯定也是饿了的吧,自己得找些吃的来才是。 君如珩前脚离开,后脚商洛便是往饭菜里加了一物,的确是毒,但是自己能掌握好用量,倒也不会伤及根本。 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希望君如珩彻底的将自己所有的注意都放在第一楼上,顺便还能洗清自己在他那里的嫌疑。 毕竟自己没有任何的必要下毒害自己才是。 可是等到慎儿端着吃食回来的时候,房中的商洛哪里还有踪迹? 慎儿险些哭出声来,往日用这等法子偷跑出去玩起码还会和自己讲一声,但是现在可是在青菱啊! 而且身体尚未痊愈! 正逢此时,房门被人敲响了,是长谷的声音。 “慎儿姑娘?商姑娘今日可好些了?” 慎儿一肚子的委屈正没出发呢,便是没好气的说道:“没好,没好!不是还要昏睡几日的吗?!自己请来的大夫难道没和你们讲么?!” 长谷没有想到这个慎儿的脾气竟是这么大的,一时语塞。 不过回想那日她也是这般吼主子了,心里这才稍稍平衡了一些,便是也歇了火。 “慎儿姑娘,方才见你端了吃的进去,商姑娘可是醒了?” “我自己饿了不能吃你们的东西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了,慎儿眼眶发红,好像是哭过的,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实在是可怜,偏偏语气不饶人。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守在这里做什么?不是查案吗?怎么,整日问东问西的就可以查案了么?!” “我……我是来……” 红柱后的荼歇抿了抿唇,便是隐进了暗处,他只想来看看这边是否有异样,倒是没想到看见这样的一幕。 红月升起,第一楼层层高挂鲜红的灯笼,伴随着艳丽的丝绸随风舞动,像是在岁月中妩媚的舞者,巧笑盼兮的看着每一个来往的行人。 大厅里更是一片的歌舞升平,镂空的第一层此时热闹非凡,处处都是娇艳欲滴的鲜花,犹如来往的美人儿一般。 第一楼的天字间人来人往,不乏风流俊朗的男子环抱着赤裸着香肩的妙龄女子,你侬我侬,一幅幅香艳的场景。 商洛混杂其间,白里透红的肌肤用淡淡的脂粉装饰,越发显得娇艳欲滴。 一袭犹如丹青水墨的纱衣像是随意的披在身上,加以墨绿色的丝绸作为装饰,隐隐约约露出少女优美的曲线,犹如画卷中走出的神女,误入俗世,却依旧高贵典雅。 繁杂的珠宝项链衬得白皙的脖颈越发的诱人,细细的链子延伸到了裸露的香肩,长长的青丝绾成高高的发髻,垂落下一缕,垂以青色丝带。 一副轻薄的面纱遮掩不住那股子的娇媚。 商洛赤足游走在一众男男女女之中,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却并未有丝毫的停留。 如商洛所预料的一般,不再相信身边人的君如珩今夜一定会出现在这里,纵使他有意遮掩自己的模样,但是商洛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面相是可以改变的,但是骨相却是不能的。 原本她只要在远处好好地看着就可以了,但是商洛还是不放心,便是想要亲自来看看。 叶腐这次利用了第一楼背后的人,不知道那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扑来。 觥筹交错之间,银子流动,在这里,什么官不官银的,根本无人在意。 这也是最快的方式使这笔巨款悄无声息的流入青菱,甚至是其他的地方去。 还没有等到商洛靠近君如珩,身后却是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感受到那手掌的温度,商洛忍不住的一颤。 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却还来不及看清那人的面容,便是被按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一时挣脱不开。 男人满身酒气,却并不难闻,是桃花的味道。 他胸前的衣领敞开着,上面还沾着酒水,商洛也切肤的感受到了男人的温度。 她微微皱眉,纤纤玉指中赫然夹着一根银针,她可不想在这样的酒鬼身上浪费时间。 男人带着醉意,声音有些嘶哑,“来,你陪我喝几杯?” 之前将目光落在商洛身上的人此时也将目光收了回去,妙人难得,可这也不是谁都可以享福的。 其间也包括君如珩,他的目光本就在人群中穿梭,顺着众人的目光很快便是注意到了商洛。 只是看见男人放在柳腰上的手掌时,便又是转了回去。 商洛正欲动手,那嗓音继续在自己的耳边道:“利用完我现在还想对我动手?嗯?” 商洛猛的抬起自己的脑袋,“你?” 男人垂眸瞥了一眼白皙指缝间的寒针,“怎么,你这么意外,难道叶腐没和你说他将东西放在我这里了么?” 男人拽着商洛离开后,君如珩也站起身来,巧笑倩兮的女子正欲挽留,却不见了君如珩的踪影。 君如珩借着醉意在第一楼内横冲直撞,倒也没有小厮阻拦,甚至没有多看几眼。 在第一楼的后院之内,荼歇早就准备好了,他在黑暗中等待着君如珩发号施令。 趁着冰冷的院中,君如珩回眸看着身后热闹非凡的第一楼,微微点头,便是有数道黑影钻入第一楼的角落。 “长谷呢?” “按照大人您的吩咐,已经派遣长谷回长安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会知道。” ------------ 第5章长安养人不护人 房间内匍匐着一层的暖意,桃花淡淡的香味钻入了每一个毛孔,熏得人有些迷糊。 层层暖色的纱帐之下藏着一张硕大的金玉软床,男人欺身压着商洛,迷离的眼神在商洛曼妙的身材上来回扫视,就连声音也染上一丝的不清。 “叶腐竟然舍得你羊入虎口?呵,是觉得你们做得天衣无缝,我当真不会发现么?” 商洛的眼神微凉,“你是觉得我无可奈何么?” 男人勾唇笑了笑,禁锢着那双娇嫩手臂的手松开了些,“我当然知道你的手段,自然也不想吃这些苦头。” 男人站了起来,满脸的戏谑,但是商洛却是瞧出了他眼底的那股杀意。 “商洛,你别以为你是他的弟子,我就真的不会动你。我不管你们是想要做些什么,祸水东引,竟是到了我第一楼的身上,你凭什么觉得你们的人情竟是值得第一楼?!” 商洛坐起身来不紧不慢的拉着衣物,并没有作答。 这次的官银失窃当然是预谋已久,预谋之人正是商洛。 她想要通过君如珩日后理所应当的接近首辅,那么就必须用正当的理由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着痕迹的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如何处理这批官银的确是个麻烦,无论是青菱还是青都,都没有人敢接下这批银子。 于是商洛只好将主意打到了第一楼的身上。 第一楼背后的人正是眼前的男人,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人还是朝廷的刑部尚书,花千树。 花千树远居长安,但是听闻到了风声,也是第一时间来了青菱。 他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是第一楼怕是已经保不住的,第一楼也是自己辛苦经营了多年的结果,自然是不甘的。 这时候商洛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花大人这可就是误会商洛的好意了,这次商洛可是为了帮助花大人才使出此等计谋的。” “好意?” 似乎是被气笑了,花千树脸上的神色有些微妙,“顾安之是个油嘴滑舌的,他的弟子也是这般么?你们此番将我拖下水,莫不是还为了我好?” 顾安之和花千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不知怎么,竟是结为了异性兄弟。 一个在朝廷,一个在江湖,但两人似乎依旧交好,此等缘分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商洛低垂着眼眸,极尽一副温婉的模样,“花大人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师叔,我和师兄又怎么敢算计与您呢?只是听说上清司已经盯上了师叔,若是陛下知道自己的刑部尚书在远离朝廷的地方做着这样的勾当,不知会怎样……” 花千树的脸色一变,倒是没有阻止商洛,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再者说了,就算摄政王别有心思不打算说出这件事儿,想必师叔也定会落下把柄,第一楼虽好,但也终究是一个祸患,商洛这一次帮助师叔舍弃第一楼,难道不是好事么?” 花千树轻笑了一声,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心中滋味万千,一时半会儿也有些道不明,自己这次还真的是有苦都说不出了。 长安有刑部,又有大理寺,不过大理寺卿乃是路承安一手提拔的,他听命于谁不言而喻。 而摄政王干脆设立了上清司,和大理寺的职权相当,屈居于刑部之下,大有争权之意。 上清司早就在暗中对花千树使绊子了,这次查到了第一楼的身上,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手。 花千树走到窗边,双手背在身后,“你师父现在可是欠我一个人情。” 商洛笑了笑,“那么我就不打扰师叔你了。” “滚滚滚,全是麻烦!” 可是等到商洛从花千树那里出来的时候,几番寻找也已经是找不到君如珩的踪迹了。 但是君如珩那么雷厉风行的人大抵今晚便会动手了吧,商洛只好作罢,尽早脱身才是。 等到商洛回去的时候正是深夜,慎儿正满脸幽怨的盯着她,终究是一言不发。 商洛无奈的摊了摊手,一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倒是无辜极了。 商洛不紧不慢的躺回了自己的软塌,慎儿正欲斥责几句,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回来就好,也不负自己今天与长谷吵了那么久,现在想起来,嗓子还有些干痒呢! 听闻镜花节当天夜里,大理寺卿带了大批的人去搜剿,还真的发现了大批失踪的官银。 当即便是抓捕了第一楼背后的那人,第二日便是押回长安,第一楼也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今年的镜花节倒是真的别具一格,格外的出彩。 君如珩言出必行,回长安的路上自然是带上了商洛,好在商洛身子骨已经好了大半,车马颠簸,虽然辛苦,倒也还可以坚持一二。 马车很快便是驶入了官道,这一路回去倒也是平稳。 商洛不紧不慢的品着茶,淡淡的说道:“所以那批官银找到了?” 慎儿点了点头,“找到了,只是听他们说找到的时候正被融为观音像,准备镀上金箔送往城外呢,这大理寺卿还真的是厉害,这么快便是破案了。” “嗯,的确是很厉害呢。” 商洛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看来这一次君如珩回去还是会被责罚一番了,不过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倒也无所谓。 长安乱花繁迷眼,宫望一片夜下明。 长安城门大开,四处通行,街道宽阔,人潮汹涌,马蹄下尘土飞扬。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的普洒在红砖绿瓦或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长安城一片繁盛。 商洛与君如珩在城门处便是分了手,一个朝着宣德侯府,一个则是朝着大理寺去的。 大理寺诏狱。 阴暗的诏狱满是血腥与腐烂的味道,在这里腐烂不仅仅是人,还有其他的东西。 最深处的牢房透露出丝丝的光亮,只是接二连三的传出鞭声。 那带着倒刺的鞭子打人乃是极疼的,尤其是刚从一旁的盐水中捞起来的,却是不曾听见半分呻吟的声音。 荼歇抽打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是有些不忍,目光却是有意无意的落到了身后椅子上的那人身上, 木架上被审问的不是旁人,正是长谷。 此时的长谷浑身是伤,青丝凌乱,看不出半分往日风流倜傥的俊俏模样,几乎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椅子上坐着的人半张脸都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只看得见那身玄色蟒袍,上绣精致的云滚竹纹,隐隐透露些威压出来。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的转着指上的白玉扳指,语气有些慵懒,似乎还裹挟着些困意。 “怎么,不忍心了?” “属下不敢。” 荼歇皱了皱眉头,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正欲狠下心来却听得那人又开了口。 “罢了,打了那么久,要说早就说了,如珩,此事你自己看着做便是了。” “是。” “那个宣德侯府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商洛,一直养在青都,昨日随我一同回的长安。” 男人低沉的嗓音低低的重复了一遍商洛的名字,紧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宣德侯府倒是没有什么存在感,不过是皇帝赞赏的小小官员罢了,倒也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但只要是青都来的女子他总是下意识的关注一些的,商家无论是在以前还是在现在,在青都都有着数一数二的地位吧? 男人不再多问,随口又交代了几句便是准备离开。 君如珩点了点头,恭敬的拱手看着男人慢条斯理的走出了诏狱。 君如珩看着长谷微微锁眉,“还是不肯说?” 长谷发出一声轻哼,“主子,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消息绝无虚假,绝无虚假!” “绝无虚假?好一个绝无虚假。” 君如珩给荼歇递了一个眼神,转身便是走了出去,荼歇紧紧地跟在身后。 “主子。” 君如珩其实也不信跟了自己那么久的长谷竟是会欺骗自己的,但是现在的情况自己不得不信。 “按照我说的去做。” “是。” 长谷传回的消息是假的,甚至随身携带着同第一楼楼主联系的书信,证据确凿,如何去信? 宣德侯府人丁算不上兴盛,宣德侯云川年过半百,膝下不过两儿一女,现下加上商洛也有了两个女儿。 家中并无什么妾室,商洛的生母算是一个,但是于生产那日便是归西了。 商洛自娘胎里出来便也是带了病,在商老夫人的恳求下,宣德侯便是将孩子送到了青都,也算是给了商老夫人一个慰藉。 看着眼前的宣德侯府,慎儿倒是担忧起来了,“姑娘,到了宣德侯府可不是青都,你的性子可是要收着些。” 在慎儿的搀扶下,商洛下了马车,“怎么,你难道觉得你家姑娘的性子很不好伺候么?” “慎儿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商洛站定,看着眼前的宣德侯府,眼中却是没有什么温情可言的。 宣德侯身穿褐色袍子,见了商洛便是开开心心的迎了上来,一双还算是好看的眸子眯成了两条线,看着颇为和蔼。 他身侧也站着一位清瘦的中年女子,面容姣好,一袭藏青色的衣裙,长安风水养人,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依旧貌美,仍可见当年风韵。 慎儿和玄肆当即便是行了大礼,“见过宣德侯,夫人。” 商洛莞尔一笑,“见过侯爷,夫人。” 宣德侯笑呵呵的拉住了商洛的跟前,眼中的心疼不像是假的,“都是一家人,何苦行这些麻烦的东西?你要叫我爹爹,你我父女多年未见,莫要生分了才是,要和你那个姐姐一般与我亲近才是。” 商洛依旧是笑着的,“嫡庶有别,洛儿不敢和大姐姐对比。” 整个宣德侯府,庶出的只有自己,还是个病秧子,她的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商洛被安排住进了云鹤院,除了慎儿以外,大夫人又派遣了几个机灵的丫鬟过来,倒是丝毫不吝啬,和嫡女云舒的乃是一模一样的。 商洛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在青都的时候,商老夫人也从未亏待过自己,这些东西她消受得起。 云鹤院的东西只管交给慎儿去收拾,商洛坐在窗前自顾自的看着院外的花花草草,只是思绪忍不住的飘远。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长安果真是一个好地方,只是…… 只是有些东西要变了,自己还要早早的做准备才是。 ------------ 第6章旧事重提 长安才子辈出,能在一众才子中还能脱颖而出的倒不算是多。 宣德侯府虽受陛下照拂,但宣德侯还是选择将自家的两个儿子送进了书院,与其他贵族子弟一起受宫中翰林太傅教导。 偶尔也是能见到陛下的,若是受了陛下的赏识,当即封官便可以平步青云,此乃一等美事。 只是近些日子尚未回来,因此商洛并没有见到自己的两位兄长,云展和云栖。 倒是率先见了那位嫡姐,云舒。 大夫人李氏自认为是一个通情达理的,特许商洛不必日日请安,只管在侯府住得舒服便是,给足了特权。 又以商洛身子娇弱为由,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还给了不少的补品,名贵的药材等。 在第二日便是请来了宫中的御医,但是御医说的话也和青都的大夫没有什么不同。 都说商洛身子娇弱,体内的病算是无药可医,只能是时时用着药养着身子,莫要操劳,或许还能嫁一个好人家。 开了一张药方子,对着侯府一阵慰问便是匆匆离去了。 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愧疚,虽说只是庶女,但是商洛的待遇甚至还要比云舒还要好上几分。 不过次日清早,慎儿便是扣响了房门,“姑娘,大姑娘来了。” 商洛有些贪睡,大夫人免了诸多的礼仪之后,她便更是不再收敛了,只说身子需要娇养,慎儿也习惯了随她去了。 迷迷糊糊之中,商洛自然是听见了的,勉强着坐了起来,简单梳洗之后便是去见了这位嫡姐。 云舒生得大气,五官柔和,一双柳叶眉下点缀着动人的媚眼,轻轻一笑便是露出一个俏皮的虎牙,是可爱的,是端庄的,让人第一眼便是忍不住的喜欢。 和商洛想象中的小家碧玉不同,云舒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尽显气度。 见商洛在慎儿的搀扶下出了屋,云舒便是柔柔的一笑,“院子收拾出来了许久,总算是将你给盼来了,可还缺些什么,只管讲,我一一为你置办。” 商洛笑笑,“多谢姐姐关怀,院中什么都不缺。” 云舒白皙的手上前握住了商洛的手,眼中流露出几分的疼惜来,“我不知你喜欢些什么,便是将我觉得好的都给你送来了,妹妹可不要嫌弃姐姐的一番心意才是。” 随着几名丫鬟端着手中的东西上前来,商洛便是一一看了她们端来的东西。 上好的珠宝首饰一应俱全,形式各异,还有上好的料子,是没有裁剪过的,倒是显得颇为用心。 商洛看着那双手,“姐姐送了这么多的东西,妹妹却是拿不出什么的,姐姐……”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本来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不要嫌弃就好。如果不喜欢,只管放着,我明日再送一批新的来?” “不,我很喜欢,姐姐这般用心,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便好。” 两人说着话便是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秋意有些浓,眼瞅着便是要入冬了。 云舒上上下下的将商洛看了个遍,笑意更甚,“洛儿果真是一个美人胚子,连我看了也喜欢得紧呢!” “说到底也是一个病秧子,日后麻烦的事儿多着呢。” 云舒微微皱眉,声音更加柔软了几分,“宣德侯府还是养得起的,妹妹只管安心,御医说了,总是可以养好的。” “听家里上了年纪的人说姨娘会些武艺,身强体壮,不知为何就会……” 商洛也沉默了些,自己的母亲在商老夫人的口中算不上是娇弱的女子,反而是和男子一般颇爱习武,因此也大大咧咧。 本是心高气傲的富贾之女,虽是贱民,却活得比大部分人都潇洒肆意。 最后也只是甘愿将自己留在了长安的深宅之中,做了妾。 对于生母的死,商老夫人总是闭口不谈的,只是商洛偶尔提起的时候,她眼中总是浮现出悲伤的。 对啊,这样的人在生产之日却因为体力不支昏倒了过去,顺产硬生生变为了难产,最后死于大出血,商洛是不信的。 她面上毫无波澜,“许是天命如此吧。” 云舒抬起手来揉了揉商洛的发丝,两人的举动有些亲昵,倒是为人所乐道的美景。 “再过些日子寻了机会,让父亲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 “不急,姐姐这不还待字闺中么?” 说到这里,云舒的脸竟是染上了一丝的绯红,便是不再提了。 外界都说宣德侯府的嫡女素来与户部尚书之子交好,两家也早有了结亲之意,现在想来是真的了。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云舒便是催着商洛回屋去,免得着凉了。 云鹤院有一个自己的小厨房,倒也是方便,商洛也就基本不出门了。 可是回到屋子商洛便是思索了其他的事情来,原本关于之前的事儿商洛本不打算深究的,但是今日云舒一说自己也才发现蹊跷竟是那么的多。 既然已经回到了长安,那么往日的事儿也是时候翻出来好好得到查查了。 慎儿很快便是摸熟了宣德侯府,兴冲冲的便是跑来找商洛。 商洛看了一眼一旁照料花草的如洲,淡淡的说道:“你先出去吧,日后我这屋子里的事儿慎儿来做便是了。” “是。” 如洲和如月乃是大夫人派过来照顾商洛起居的,手脚灵活,做事踏实,但商洛还是时时提防着。 慎儿不苟言笑的合上了房门,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姑娘,已经安排玄肆去做了。” 刚入宣德侯府,商洛便是让玄肆去找当年为母亲接生的大夫去了。 原本院中女眷生产之事本是稳婆照料,但是那日大夫人远在祈福寺庙,险些滑胎,稳婆寸步不离。 府中无人,也不知母亲突然生产,硬生生拖到了难产。 丫鬟没有办法,只要去请了大夫,但是已经是来不及的了。 商洛点了点头,“还活着的吧。” 慎儿连连点头,“如今尚在,玄肆去请了。只是那时伺候二夫人的丫鬟被打发走了,若是要寻,还需要些时日。” “无妨,那便是先见见大夫吧。” 午后刚用完膳,商洛便是突然开始咳嗽了起来,卧床不起,还咳出了血来。 大夫人急急的便是赶了过来,甚是害怕商洛出了差错,也速速催人去告知了宣德侯。 她站在软榻前,柳眉皱在了一起,看着商洛难看的脸色越发的担忧起来。 “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她身后跟着的老妈子连忙回答,“夫人不要着急,已经让人去请了。” 商洛又是一阵的咳嗽,大夫人连忙坐到了商洛的跟前。 “撑一撑,大夫就快来了。” 慎儿红着眼眶,“姑娘起先咳起来的时候我便是让玄肆去请了大夫,没成想一会儿的功夫便是成了这个模样,慎儿实在害怕姑娘出事,这才让如洲请了大夫人主持大局。” 商洛原本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嘴角渗出了鲜血,几次欲言又止,满是痛苦之色。 大夫人也是心疼,“可怜的孩子……” 玄肆总算是引了大夫进了屋,是一个身穿素净长袍的老者,苍白的发丝用桃木簪绾在脑后,微微佝偻着身子,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苍老犹如枯槁的手背在身后,那张留着两缕长眉的脸颇为慈祥,微微眯着眼。 玄肆背着药箱,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来。 他一路赶来,这老先生身子骨不行,自己只好背着,到了院门口才放下来的。 大夫人看了一眼陌生的大夫,并不是常请的那位,微微蹙起了眉。 “哪儿的大夫?是否可靠?” 她又转头看着商洛,似乎是在商量,“要不再等等,我请的大夫应该也是快了。” 商洛没有回答,而是彻底的昏了过去。 慎儿惊呼一声,“姑娘!” 大夫人没成想商洛竟然病得这般严重,脸色也有些难看,却还是没有放话让大夫走上前来。 慎儿哀哀切切的趴在商洛的身前,哭得言真意切。 “大夫人,我家姑娘的身子耽搁不起,就算大夫人不放心,也请让大夫先瞧瞧吧,若是错过了最佳救治机会,我家姑娘可怎么办啊?!” 大夫人被哭得心烦意乱,又看见玄肆也突然在自己的跟前跪下,虽然不会说话,却是一下下的磕着头。 两人这般模样,倒像是大夫人有意阻拦谋害一般。 她摆摆手,皱着眉瞧着那位老先生,“那便是先看看吧。” 大夫随即上前,玄肆也跟着上前,很快便是将大夫人挤了出去。 大夫人有些烦躁,便是带着身后的老婆子一道退了出去,如月尚且留在屋中。 玄肆的额头渗出了血,但是此时也顾不得去管,只是屏气凝神的盯着大夫为商洛施针。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大夫才不紧不慢的拔下银针,他一言不发,又等了一会儿,商洛才有了转醒的迹象。 慎儿松了一口气,便是转头看着如月,“快去告知老夫人,姑娘醒了!” 如月垂着头走了出去。 方才大夫人在院子中等了许久,见一直没有消息,外面屋凉,也没能多待。 只是说要速查商洛突发恶疾的原因,亲自叫了云鹤院的人挨个去问了,只留下了如月。 商洛觉得胸口烦闷消减了许多,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舒畅了不少。 朱唇轻启,“多谢老先生了。” 老先生原本浑浊的眸子望着商洛,忽的透露出一些不同的光泽来。 “姑娘,你我同为医者,你自贱身子,这是为何,老夫不解。” 商洛柔柔的一笑,“当然是为了见您一面,医者仁心,我总归是您的病人,有一事郁结于心,久治不愈,还请先生不惜赐教。” 老先生笑了笑,玄肆连忙端来凳子给老者坐下,慎儿又连忙奉上了一杯热茶。 老者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宣德侯府在城东,却是让人在城北请了我这个老头,早应该知道的。” “先生,听闻早些年见宣德侯府的姨娘请了您来瞧病,您可还记得?” 老者的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看着商洛的眼神几经变化,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绵长的叹息。 “自是记得,男子接生绝无仅有,那时的确是迫于时局。只是可惜了那姨娘,血崩难产。” 他瞧着商洛,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陈年旧事了,当时无人生疑,现在想来却是疑点重重的。” 是啊,怎能不生疑? 偏偏那日,二夫人被留在了府中,宅院中的人竟是走了大半。 偏偏那日,城东的大夫个个闭门不出,稳婆也寻不到。 偏偏那日,大夫人带人祈福,还险些滑胎,让宣德侯无暇分心府中之事。 ------------ 第7章步步为营 明明是朗朗白日,硕大的宣德侯府却是安静得厉害,唯独偏院时不时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 一少女大着肚子躺在软榻之上,热水不断送进去,端出一盆盆的血水来,院中满是血腥气味。 那时候的老者不过五十刚出头,平日清闲,他按照惯例将自己埋与繁杂的医书之中。 “大夫!” 一个丫鬟喘着粗气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堂前,满头大汗,小脸涨得通红。 赵大夫便是上前,有些担忧,“姑娘,怎的这般着急?” 这般姿态来找大夫的定是要紧的事儿,赵大夫一边问着,一只手便已经提起了药箱。 丫鬟来不及多说,拽着赵大夫便是朝着宣德侯府跑去。 一路上赵大夫几次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是这丫鬟抓着自己只管往前跑,也顾不得说什么话了。 到了宣德侯府的后院,他才听见了阵阵哀嚎,心中突感不妙。 偏院满是血腥气,赵大夫隐隐猜到了应是产妇产子,听着声越发的虚弱了,难不成还未产下? 门前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妈子稳稳的坐着,好似听不见一般,只管嗑着瓜子笑着谈话。 屋中产妇的叫喊越发的小了,应该是要乏力了,这可一点儿都耽误不得。 见丫鬟拉了个男的就要进屋子,手中瓜子也扔了,着急忙慌的便要去拦。 “小丫头片子,姨娘生产见不得外男,你这是不合规矩的!” 说着便是要作势将赵大夫给轰出去,丫鬟此时也管不得这些,也不知生了多大的气力,凭一己之力拦下了两个老妈子。 赵大夫妙手回春也救不了产妇,婴儿也险些窒息而亡,不过终归是活下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者脸上还带着些后怕。 “行医多年,我也见过不少的产妇,那位姨娘胎位不正,难产是必然的,又因拖了太久,这才回天乏术。” 商洛微微锁眉,心中却是一阵的寒意,“胎位不正?” “是了,若是早些发现用些法子按摩,胎位不正倒也好解决,但不知为何会这般严重。” 商洛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来,母亲怀着自己的时候也是回过青都的,商老夫人专门请了人来照看。 那人颇有经验,在前往长安之前,便是做了自己的奶娘。 奶娘也提起过母亲回青都的那段日子,她探过的,胎位并无异样,健康得很。 回长安不过一月便是生产了,怎么会胎位不正? 商洛颔首,“多谢先生,小女受教。只是希望今日之事……” 老者笑了笑,“老夫不会多言,就如姑娘所言,医者仁心,你能走多远皆是命中造化。” 如洲忽的推开了房门,恭恭敬敬的上前来,“姑娘可还有不舒服的?” 屋中的几人皆是心知肚明,互相交换了眼神,皆是一言不发。 商洛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慎儿便是搀扶着商洛躺下,堪堪合了眼。 慎儿脸上皆是疲倦,“姑娘先睡下吧。” 玄肆帮着老者收拾东西,老者还在絮絮叨叨的念着,“姑娘身子弱,日后莫要贪凉,我开些温补的药,记得一日三服。” 随即如洲接过了玄肆手中的药箱,“我送先生出去吧,大夫人正好身子不适,也让我请先生过去看看。” 玄肆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看着如洲将老者带走了。 虽是合了眼,但是商洛一直没有睡着。 当时的母亲该是多么的绝望?竟是在最脆弱的时候被下此毒手,那人真的是心狠手辣啊。 她隐隐有了怀疑的对象,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多,或是大夫人,又或是云川…… 夜渐渐的深了,云鹤院的人被叫去问话还没回来,便是显得格外的安静。 屋内烛火摇曳,商洛随意披了件衣服便是坐在了桌前,热茶一杯杯的下肚,商洛觉得自己的手指还是凉得厉害。 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隐隐的透进些清冷的月光来,连月光都像是寂静无声的淡漠。 慎儿守在商洛的身侧,见姑娘没有休息的意思,有些担心。 “姑娘,不要想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姑娘要做什么事儿慎儿自然是要帮着的,更何况是二夫人的事儿,她自然不会马虎。 但是见姑娘这般费心费力,不心疼是假的。 商洛微微颔首,含水般的眸子微微转了转,“当初大夫人祈福的寺庙叫什么来着?” 十多年前的云川还不是宣德侯,那时也只是长安的富贵人家,内宅发生的事儿倒也引不起多大的注意。 如果现在再去寺庙查的话怕也是查不出什么的,就算大夫人真的险些滑胎,兴师动众,也未必会有人记得。 还真是奇怪,明明真相已经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却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慎儿微微皱着眉,“查过了,但是……” 慎儿的回答倒是在商洛的预料之内,她百无聊赖一般的撑起自己的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上次嫡姐送了些布匹来,你且拿来给我看看。” 慎儿虽是不解,但还是照着吩咐做了。 渐渐的入了冬,很快便是下起了一场初雪。 屋内的炭火燃得正旺,匍匐着一层的暖意,商洛让人将窗户打开了,这才舒服了不少。 她躺在软椅上,身上盖着一层毯子,手中还握着暖玉。 如洲正往外提了茶壶进来,微微扫视了一圈便是添了一杯茶端到了商洛的跟前。 “慎儿姐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 往日在里屋照料商洛的都是慎儿,今日倒是难得的唤了如洲进来,难免觉得奇怪。 商洛的眸子是瞧着窗外的飞雪的,白茫茫的一片,犹如撒下的鹅毛一般,轻盈的落下,一点点的遮掩万物。 “出去为我抓药了。” 此时玄肆捧着药碗走了进来,如洲接了药碗递到跟前来,“姑娘,该喝药了。” 商洛这才收回了目光,接过了药碗,“送去给大姑娘的东西和大夫人的好分开,莫要出错了。” 如洲低眉顺眼的答着,“今日一大早我与如月亲自去送的,姑娘放心,断然是不会出错的。” 前些日子商洛用了那些云舒送来的布匹余料绣了些香囊,装了些安神的香料,算是礼物。 虽然不贵重,但好歹是番心意。 “大夫人喜欢得紧呢!连连夸了好几句姑娘心灵手巧。” 商洛笑了笑,眼中的星河都要溢出来了一般。 给大夫人绣的乃是雍容华贵的牡丹,给云舒的则是兰花,皆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东西,就连香料也是她亲自去挑的。 正说着慎儿便是提着药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前拍了拍身上的残雪,嘟嘟囔囔的念叨。 “这初雪竟是那么大,日后化雪怕是冷得厉害呢!” 她一边说着便是一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玄肆,“熬药时你要小心看着,切莫误了时辰。” 玄肆对于这等事早就烂熟于心了,但是每次慎儿都要啰嗦几句,他也早就习惯了。 慎儿来到商洛跟前半跪着,“姑娘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商洛柔柔的笑了笑,“哪有那般娇弱?不必这般担忧,日日烦你问上那么几句。” “姑娘,你又来了!” 见状,如洲也只是笑笑,便是懂事的退了下去。 慎儿面不改色,却是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人我见了,如姑娘预料的一般,是大夫人的手笔。” “姑娘,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商洛摆了摆手,“什么都不做。” “可是……” 商洛瞧着窗外,明显又出了神。慎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便只顾着摆弄手中的药方去了。 当年的事儿其实并不难查,稍稍用些心思便可,只是无人觉得这是场刻意的谋杀罢了。 妾室在正室生下嫡子之前是要服用避子丸的,当时二夫人怀孕时,大夫人腹中已是第三胎云舒。 当时大夫人甚至考虑二夫人是投胎,将自己的奶娘安排了过去,日日替二夫人按摩,说是助于生产。 想必所谓的胎位不正也是那时动的手脚,至于祈福应该也是故意为之。 在深宅之中,这样的手段防不胜防,是二夫人没有这般防人的心思罢了。 商洛恨么? 倒也没有多恨,对于生死一事她早已看淡,听天命罢了。 再言大夫人这般有恃无恐,难免是因为有人的包庇,旧事重提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她把玩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忽然涌上来的悲伤将其淹没,又很快的蒸发消失不见了。 她的目光向来不会在这样的深宅之中,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去做。 慎儿却是不甘的,“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了么?姑娘这般聪慧,明明可以将此事告诉侯爷的,侯爷不会不信!” 商洛看了看指尖不知何时沾上的水滴,晶莹剔透,似是要掉落却迟迟不肯动,像是依附在指尖的生命一般。 她的声音轻柔,却是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来,似乎她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平平淡淡的,就该像是似死水一般掀不起一丁点的波澜。 “侯爷若是真的有心为我娘亲平冤,又何苦等到现在?大夫人再怎么说都是他的糟糠之妻,他不可能那么多年过去了还会将这些事儿翻出来。” “那我们就这样作罢了么?” 且不说姑娘会不会心甘,就算是自己这个旁观者也不会心甘! “作罢?” 商洛忽的笑了笑,只是这个笑竟是和平常有些不同的,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慎儿。 “怎么,你难道觉得你家主子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么?” “主子你……” “好了,这些话日后便是不要再说了。” 商洛躺在软塌上,侧躺着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思绪却怎么都专注不起来。 朝中现在兵部尚书的位子还空缺着,若是师兄能坐上这个位子的话,对于陛下应该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可是叶腐要坐稳兵部尚书的位子的话,定是需要沈酒卿或者路承安其中一人的助力,沈酒卿这个人疑心病重,想要在一年半载内取得他的信任不容易。 可是路承安城府颇深,在他的身侧更是危险重重,叶腐身份干净,想要引起路承安的注意也不容易。 还真的是头疼,此事也不能继续拖下去了,若是他们其中一人动了心思,到时候再动手便是来不及的了。 商洛轻哼了一声,似乎是睡得有些不舒服,慎儿一直守着,听了动静连忙上前又为商洛掖了掖被子,这才不紧不慢的退了出去。 ------------ 第8章 沈家江山有人谋 下了一场初雪,长安迎来了冬日,但城内的热闹不曾因为萧条的寒意减弱半分。 腊梅初放,像是雪地中一袭红衣的娇羞少女,半遮半掩,更添妩媚。 御花园种了一片的腊梅,现下开的正好,美不胜收。 新帝见了自然也是欢喜至极的,龙颜大悦,便是在御花园中举办赏花宴会,所有达官显贵皆在受邀之列。 女眷们也要出席,一时之间,消息传遍了长安,也随着寒风吹进了宣德侯府。 云舒欢欢喜喜的便是差人来云鹤院,希望这等面见圣上的机会商洛莫要错过了才是。 商洛一口应下,心中倒是无多大的波澜。 如洲和慎儿正用心的为商洛挑着衣物,商洛还是喜欢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一众萧条。 近些日子在宣德侯府养得差不多了,那么现在也的确应该开始筹划了。 “姑娘,你瞧瞧这件可好?” 如洲捧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袍,商洛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淡青色的衣裙轻盈如纱,外穿青色长袍,袖口绣着精致的滚金竹纹,在昏暗的烛火下闪着莹莹的光泽。 腰间也点缀着白玉青丝,增添了几分柔美,避免受寒,慎儿又拿来了一件狐裘搭上。 青丝乃是被慎儿简单的挽起,青丝发带,坠以白玉般的发簪,说不出的清秀俊雅。 握着暖玉,在慎儿的陪同下,商洛上了马车,与云舒一道入宫去了。 红墙绿瓦,一层套着一层,马车晃晃悠悠的入了宫门。 随着马车的停下,慎儿在窗外低语,“姑娘,到了,前面等着好些人呢!” 按照常理来说,按照宣德侯府的位分,应是要等一会儿的。 商洛也不急,微微掀开了车帘。 在一众人中,商洛很快便是看见了一个漆黑如墨的身影,正在接受身边人的跪拜。 一身玄色镀金蟒袍,威武霸气。身姿挺拔,站得端正,满是漠然的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人,像是居高临下的神。 商洛是见过路承安的画像的,如今远远的看来,这才觉得画像中的人连他千分之一的模样都未能描绘出来。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路承安忽的朝着商洛的马车看过来。 那样淡漠的眼神让商洛忍不住的一颤,商洛放了车帘,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来。 那样的笑意却是不达眼底的,路承安是最年轻的首辅,但就其城府来说,朝中没几个老狐狸可以与其抗衡。 商洛倒是突然来了兴致,不知道路承安几时能发现自己? 这场博弈于今日才算得上是开始。 商洛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不紧不慢的理着自己的衣袍,偏着头小声便是和马车外的慎儿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了起来。 路承安看着不远处静默的马车一言不发,身边便是有侍卫凑上前来。 “宣德侯府家的。” 宣德侯府家的?他想起了君如珩提起的名字——商洛。 宣德侯府也在受邀之列的话,那个人应该也是会来的吧? 路承安倒也没有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很快便是收了目光,自顾自入了御花园。 宴会真正开始是天黑之后,此时时间尚早,大部分人进了御花园便是自顾自的游玩去了。 刚下了马车商洛便是看见了云舒,云舒穿着大体,一袭白裘配以动人的面容,无论在何处都是引人注目的。 她犹如白雪一般干净透彻,笑得温婉,又如雪日的暖阳。 这一身的衣袍倒是与这景色说不出的相衬,商洛也忍不住的多瞧了几眼。 云舒巧笑嫣然的拉着商洛入了宫门,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开着一片傲雪寒梅,朵朵娇艳欲滴,不开的也是含苞待放,半遮半掩娇媚之态。 不知是白雪映衬还是红梅衬托,云舒俏目含春,越发动人了起来。 不过很快商洛便是瞥见了一道明晃晃的身影,眸子微微垂下,不过一会儿便是忽然露出一个轻轻的笑来。 云舒不解,“洛儿笑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商洛瞧着云舒的模样,似是无意间提起,“方才瞧见了一俊朗少年郎,宫人称了一声户部侍郎,看他着急忙慌的模样怕是在寻姐姐呢。” 云舒小脸越发的红润了,佯装恼怒,“洛儿不可胡说,我与户部侍郎男女有别,要是让旁人听了去,又要落人口舌了。” 商洛掩嘴轻笑,却是看见云舒的目光有意无意朝着自己的身后望去,那模样明显是盼望着的。 商洛轻轻的咳了咳,拉了拉身上的狐裘,“这寒梅腊雪甚是好看,可惜妹妹不可多看。” 她看着小道尽头冒出尖儿的小亭,“妹妹就去哪儿坐坐,姐姐若是累了再来寻我。” 云舒似乎知道商洛的有意成全,抿了抿唇,“那……那让慎儿好生照料着。” 慎儿也是笑,“大姑娘放心,慎儿一定会好生照顾姑娘的。” 云舒抿着嘴笑了笑,“多谢妹妹。” 商洛不紧不慢的朝着小道走去,慎儿跟在身后,却还有些纳闷。 “姑娘,还冷么?暖玉可带着?” “自是带着的。” 慎儿也就不再说话了,若是带着的,何故不能多看? 又想着方才云舒娇羞的模样,便又是恍然大悟一般了,“姑娘,你若不是故意为大姑娘指路的?” 今日的慎儿反应实在是慢了些,商洛笑了笑,眼眸却是盯着方才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离开的方向。 “怎么,就你聪明?” 小径蜿蜒,两侧红梅娇艳,却吸引不了商洛半分。 这是越往前走,腊梅便是逐渐的少了。最后映入眼帘的,只是一方湖面之上的凉亭。 冬日湖面寂寥无声,就连偶尔掀起的波纹也是轻飘飘的,仿佛受了寒意的影响。 慎儿愣了一下,“真的有凉亭?我还以为姑娘方才是胡说的。” 亭中坐着一身穿黄袍的人,不紧不慢的品着酒,还有身穿淡蓝色宫服的宫人暖炉热酒,淡淡的酒香味飘出去很远。 亭前还守着两名带刀侍卫,目光凌冽,满是寒意。 慎儿一顿,这硕大的皇宫敢身穿黄袍的只有一人,便是当今的陛下。 趁着亭中的人没有发现,慎儿不由分说便是拉着商洛的手准备离开。 沈隋饮着酒,余光自然是看见了商洛的,便是淡淡的开口,“不知是何家的姑娘,竟是走到这里来了。” 便有侍卫问道:“可是坏了陛下的兴致?” “唤她过来吧。” “可是今日来的都是朝中大臣们的家中女眷,陛下召见,怕是……” 沈隋放下手中的酒杯,“朕何时要你来在旁教导?” “属下不敢!” 沈隋的脸色有些难看,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这一直跟着自己的侍卫又不知是谁的人了! 还没有等到商洛离开,侍卫便是冷着脸过来请了。但是想着方才陛下的态度,他的语气还算是柔和。 “陛下请姑娘与亭中一坐。” 慎儿一惊,颇为担忧,伴君如伴虎,和帝王扯上关系的终究是麻烦事。 商洛倒是淡定,随着侍卫入了亭,慎儿却是被侍卫拦下。 “臣女商洛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起来吧。” 沈隋剑眉星目,生得好看,果然是众多皇子中最为出挑的一个。 他摆摆手屏退了温酒的宫人,声音透着疏离,“青都来的?” “是。” “顾安之可有说清楚你与你师兄前往长安的任务。” “自是清楚。” 看着商洛不紧不慢的样子,沈隋微微挑眉,“凡是朕交代的,你都能做到?” 商洛起身接过了方才温酒宫人的事儿,“为陛下办事自是要尽心尽力的。” 本就香浓的酒香于酒壶中逐渐升温,那味道便是越发的醇厚起来,一杯温酒添入精致的玉杯之中。 沈隋勾着唇角笑了笑,顾安之安排的人他自是相信的。 “苏将军是开朝大将,手握重兵,却与沈九卿亲近,朕头疼已久。希望你做得漂亮。” 要不着痕迹的除掉开朝大将,最好还是借旁人的手。 沈隋的目光划过商洛的葱葱玉指,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听闻你自幼身子便是不好?” “多谢陛下关怀,人总是有些自己的秘密的,陛下若是想要脱得干净,便是莫要过问太多。” 敢这般与当今皇帝叫板的人女子她算是第一人,沈隋也不气恼,眼底反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之色。 “不如说说你打算从何入手?” 苏九的确是开朝大将军,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是手握重兵不假,亲近沈酒卿也不假。 虽然并未什么谋乱之意,但是对于新帝来说,总归是一个麻烦。 商洛自觉薄情寡义,自然也不会为其思量太对,要完成大业,自是需要诸多人来踮脚。 正确的路有时候也是肮脏的路。 而这些麻烦就像是硌脚的石子,踢开也不是,绕开也不是,总是要踏上去再清理干净的。 久经沙场的人能有什么弱点?不在乎官职权利,一身清廉正直,未曾沾染什么污点。 若是要硬生生的给他戴上一顶帽子,实在是难,也经不起细细的推敲。 商洛沉吟了一会儿,“苏将军老来得女,向来是宝贝的,若是因为爱女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也是难免。” 沈隋脸上的笑意越甚,瞧着商洛的眸子也越发的深邃。 “顾安之果然有个好徒弟。” 他敛了敛眸,淡声道:“朝中都说朕被架空了,接二连三的另择他主,商洛,这沈家的天下朕可大部分压在你的身上了。” 商洛点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陛下放心,商洛定不负陛下期望。” 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努力就想要扳倒沈酒卿和路承安,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是路承安按捺不住对沈酒卿动手呢?他们总是要撕破脸皮的,只是需要一个爆发的机会罢了。 自己就是这个机会。 约莫半个时辰,商洛退出了凉亭,慎儿一脸担忧的迎了上去。 “姑娘,陛下可是注意到你了?” “你莫要担心,帝王还能跟我一介弱女子计较么?不过闲谈几句罢了。” 慎儿这才松了口气,“其实让陛下关注也不算是坏事儿,但是我担心姑娘太出彩的话有人怕是要动手脚的。” 商洛只是笑了笑,慎儿也许是真的为自己考虑的吧。 在昏暗的宫灯下,宫人引了商洛落座,身侧正是云舒。 云舒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问道:“方才去寻了,却有侍卫阻拦,我不得靠近凉亭,你还好么?” “姐姐莫要担心,我没事儿。” 路承安斜靠一旁,悠闲的把玩着指上的扳指,听着身侧的暗卫说着什么。 他幽深的眸子闪了闪,下意识的便是去寻找众多女眷中的商洛。 这女子实在是出彩,只要是和沈隋有关的他都忍不住的多关注几分,毕竟这位年轻的帝王并算不上是老实。 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派人跟着。” ------------ 第9章 红墙宫闱赏宫宴 宫宴开始,觥筹交错,舞姬献艺,丝竹声起,一片盛景。 粉色丝绸于舞姬手中飞舞,似乎是有了生命,或轻或柔,舞姿翩飞,翩若惊鸿。 纤细的手指挽作蝴蝶,灵活多变,隐匿与柳腰之中。 商洛撑着自己的脸看着宫人纤细的腰肢,这腰扭得真好,大气不失妩媚,个个都像是梅花的花瓣,忽展忽合,美不胜收。 宫灯四结,映得腊梅白雪越发动人,正当所有人沉醉之时,却是被一声尖锐的喊声叫停。 “摄政王到!” 是了,还差了个摄政王沈酒卿。 所有人的目光皆顺着喊声聚集到了一青衣锦服的男子身上,沈酒卿眉眼之间与沈隋颇为相似。 却是比沈隋多了些英气,那神态竟是比沈隋多了几分的帝王之气。 但是商洛很快便是将这样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甩了出去,她的陛下只有一个,便是沈隋。 只是如同师父说的一般,沈隋少了些帝王应有的谋略,终究是稚嫩的。 沈酒卿不紧不慢的行至跟前,微微拱手,“臣来迟了,还请陛下莫要怪罪。” 但是不等沈隋说些什么,沈酒卿便已经坐下,次于沈隋之位。 他抬眸冷眼看了看噤声的众人,嘴角弯起一个颇为嘲讽的笑来,“陛下,还等什么呢?” 沈隋握着酒杯的手指已经泛白,脸色也越发的阴沉,但是与昏暗的宫灯之下,看得并不清楚。 “皇叔,你来晚了,难道不自罚三杯么?” 沈酒卿笑了笑,他并没有将沈隋放在眼里,小孩子闹脾气也就只能罚罚酒了,这三杯酒他还是喝得起的。 他倒是痛快,“该罚,该罚。” 他饮下了第一杯酒,“这第一杯酒敬陛下,星河长明!” 他又饮下了第二杯酒,“这杯酒敬诸位,对陛下尽心尽力。” 他倒上了第三杯酒,只是最后一杯酒刚碰到嘴唇便是停顿了片刻,他站起身来,眸子是看着主位上的沈隋。 那杯酒被沈酒卿轻描淡写的倒在了雪地里,他字字铿锵像是示威,又像是宣告自己的地位。 “最后一杯敬先帝,敬战死的英雄亡灵,敬陛下的长治不衰。” 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他们知道摄政王轻狂,但是也没想到在陛下面前狂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 另一端的路承安将一切都瞧得清楚,只是静静的瞧着,大有看戏之意。 短暂的沉默之后,最先出声的倒是主位上的沈隋,他低沉的笑了几声,“皇叔果真不愧君子气概,心怀苍生啊。” 只是他的声音明显是压着怒气的,若不是因为沈酒卿手握兵权,这位年轻的帝王定不会让他这般潇洒。 皇宫的沈氏主子只能有一个。 沈酒卿微微仰头,极尽狂傲,“多谢陛下夸赞。” 倒是应得理所理当。 沈隋挥挥手,宴会继续,方才的插曲就如从未发生一般,众人又很快醉在这景色之中了。 商洛在人群中很快便是看到了苏九,虽然年迈,但是精气神颇好,中气十足。 他身后坐着的少女应当就是他的独女,苏景熙了。 只是商洛只看得见那窈窕的背影,若是要接近,怕还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助力。 似乎是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着自己,商洛下意识的抬头去看。 只见路承安冰冷的眸子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看来,商洛微微锁眉,全当没有看见。 路承安虽然是首辅,但是与摄政王对立,且手下只有大理寺卿作为推力,沈隋反而不担心。 有他牵制摄政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路承安毕竟姓路,生不出多少的邪念来,给足他想要的便是。 只是沈隋的意思是这两个权臣一个不留。 宴会进行了一半,便是有宫人在商洛的耳边低语,“姑娘,有人要见你。” 商洛柳眉紧锁,未曾掩饰脸上的疑虑,“我?” 那宫人点了点头,“宣德侯府的商洛姑娘,是你,请跟我来。” 商洛半知半解还是跟着宫人离开了,倒也没有人注意。 看着宫人引着自己朝陌生的小道走去,商洛心中泛起一阵的冷笑,脚下的步子却未曾放慢。 且不说这个皇宫,就说整个长安城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自己,在御花园的宴会中谁会来见自己? 但是商洛必须要去,这个麻烦只有过了自己日后才算是安稳。 比起沈酒卿,商洛更担心的是路承安这个老狐狸。 到了陌生的宫墙下,宫人要商洛在此等待,自己便是抽身离开了。 皎皎月光撒下遍地的银光,映照周围的白雪越发的透亮,像是匍匐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高大的宫墙遮掩了大片光景,红墙宫闱,商洛只看得见半片凌乱散落的星子,一颗挨着一颗。 手中的暖玉被紧紧的握在手中,站在雪地之中,商洛倒是不觉得冷,但是觉得自己是应该咳一咳了。 商洛掩嘴咳了起来,咳得厉害了,便是顺着高大的宫墙慢慢的弯下了身子,勉强支撑胸腔之中的苦闷。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白,脸上的脂粉也不能遮掩,倒是和白雪一般了,唯独那柔唇还算是粉嫩。 还未等到商洛站起自己的身子,只听见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似乎是有人翻过宫墙落到了自己的身后。 只是还没有等到商洛转过身子,那人便是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囫囵的爬到了商洛的身后,一把刀架上了白嫩的脖颈。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传来,商洛忍不住的皱眉,大抵是知道自己被挟持了,商洛惊呼出声。 一阵混杂的脚步声传来,禁卫军连忙围了过来,见逆贼抓了脸生的女眷,为首的禁卫军只好止步。 今日宫宴,这人不是宫中的人也是达官显贵,伤不得。 他冷眼瞪着商洛身后的人,“大胆长谷!还不快放开她,自己丢了刀回诏狱!否则定不轻饶!” 长谷? 商洛咽了咽口水,这个名字自己在青菱是听过的。 长谷是受了伤的,他的身子在微微的颤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疼痛。 “我只求见大理寺卿一面!最后一面!” 商洛眼眶微微一红,似乎是因为恐惧,快要哭出来了,微微张了张嘴,却是未能喊出求救的话来。 见势不妙,那人只好低声吩咐,“快去请大理寺卿!” 长谷喘着粗气,应该是活不久了吧。 按照长谷的性子,就算受什么样的刑罚他也不会离开的,但是现如今竟是逼着入宫求见么? 还是用这样的方式。 “长谷……” 商洛总算是柔柔的叫了一声长谷的名字,长谷的手明显的一顿,肉眼可见的慌张。 “商……商姑娘,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见主子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商洛不知道短短的几日长谷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的愧疚来。 所有的误导都是自己给君如珩的,这脏水也是自己泼的…… 很快君如珩便是到了,就连路承安也到了。 君如珩紧皱着眉头,“长谷,我来了。” “主子……主子……” 长谷明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眼泪一串串的落下,商洛觉得自己的脖颈一片温热。 他嘶哑着自己的嗓子大叫着,“主子!我没有背叛你!从来都没有!” 君如珩皱着眉没有说话,隐匿在身后的双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握成拳状,青筋暴起。 他抬眸看了看身侧的路承安,路承安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眼前的一切好像是闹剧。 君如珩心凉了几分,眼神透露出几分的凄凉来。 商洛顿时明白了大半,迎上了路承安探究的模样,硬是留下两行求助的泪水来。 也许是激动,长谷勒着商洛的手紧了紧,刀刃划开了白嫩的脖颈,留下一道的血痕。 商洛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干脆闭上眸子,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是出卖了她强装出来的镇静。 “长谷,你是大理寺的人,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放开她!” “我是大理寺的人,哈哈哈,我是大理寺的人!”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刺激到了长谷,他近乎疯癫的笑了起来,行为也越发的不可控起来。 “你为何不信我?!君如珩!你为何不信我!” 路承安给了君如珩一个淡漠的眼神,君如珩了然,沉声问道:“那你当真不知官银失窃案背后是何人所为么?!” “不知,我当然不知!君如珩!对你我从未有过欺瞒!你何故不信我!” 他的声音撕心裂肺,令人动容,更不要说他怀中禁锢着的商洛。 似乎是没能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路承安又多看了商洛几眼,随即便是抬起了自己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商洛自是知道路承安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但是没有想到竟是到了这个地步。 身后的禁卫军便是齐齐举起了手中的弓箭,万箭齐发,商洛身后的长谷瞬时没了声息。 缓缓倒下之后嘴角冒出一连串的血沫来,挣扎了几声便是再也没有了动静,那一双眼睛到死也不愿意合上。 而长谷哪怕是神志不清晰的,也没有伤害商洛的意思,利箭刚刚离弦,长谷便是放下了刀刃拽过商洛的身子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商洛一直紧闭着双眸,耳边的声音却是听得清楚。 长谷痛苦的闷哼声,利箭刺入肉体的声音,还有箭矢穿过耳旁带起的呼呼的风声。 一切停息,商洛像是愣在了原地,她看着就脚边瞪着双眼不肯瞑目的长谷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她一直觉得自己心狠手辣,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可是比起路承安来说自己还是差了些。 君如珩明明知道长谷没有背叛自己的,可是他还是将长谷推了出来,只为了试探自己是否真的没有问题。 她回眸看着路承安,他冰冷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一丝的温度,深邃的眼眸中看不见任何人。 君如珩似乎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但是商洛已经整个人躺在了血泊中,躺在了长谷的血液之中,躺在了冰冷的雪地之中。 鲜红的血化开了冰凉的白雪,红墙箭雨,这里的一切发生得静谧。 路承安依旧立在原地,淡漠的看着血泊中的两人,微微掩了掩嘴。 “今日陛下的心情不错,不要让你的失职影响了陛下的心情,明白么?” 君如珩点了点头,“明白。” 路承安刚刚转身便是看见了沈酒卿,“摄政王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轻飘飘的问,沈酒卿便是轻飘飘的答,“宫宴无趣,便是来看看首辅大人如何处置逆贼的。” ------------ 第10章 疑似故人归 等到商洛醒来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腐烂的阴暗潮湿钻入骨髓,刺鼻的味道引起商洛一阵阵的咳嗽,眼角冒出了泪花商洛意识这才算是真的清醒了过来。 她被关在了诏狱中。 商洛白皙的手摸了摸地下干燥的茅草,眼眸有些冰凉,宫宴遇敌刺杀,不知君如珩寻了什么样的借口将自己压入了大理寺。 同党?合谋? 不过路承安想要押一个人进诏狱,向来也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想抓便是抓了。 诏狱透着一股的阴寒,隔绝了外面的风声,倒是勾起人无限的恐惧来。 眼角的余光忽的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商洛皱了皱眉,双手环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似乎是因为恐惧,身子还在轻微的颤抖着。 路承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商洛,眼眸间满是淡漠,“商洛?” 商洛这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眼底是压不住的恐惧,“敢问大人,小女所犯何事?” 虽然害怕,但条理还是在的。 路承安像是在审视着什么,有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只看见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凉薄的笑来,“无非就是调查一二,姑娘莫要担心。” 像是一只野兽在你的耳边嘶哑着张开了自己的獠牙,不用出声,却也不敢动弹。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担心? 担心路承安不会信,担心路承安一时兴起杀了自己,担心他看破了太多。 商洛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大人,昨晚的事儿你想问什么只管问就是了,这般吓我作甚!” 路承安微微挑眉,“好,昨夜你忽然离了宫宴,何故?” “自是有宫人来寻我,说有人相见,且让我在宫墙下等待。” “不信。” 商洛皱着眉,“不信?那你现在是要严刑拷打么?若是要,那我一一应下便是。” 语气像是哀求祈怜,大理寺的刑罚若是落在商洛的身子上,她甚至熬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会一命呜呼了。 四目相对,路承安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甚至慢条斯理的吐出了一个“哦”。 ?? 商洛眼眸微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又是咳嗽了起来。 而门外的男人只是淡漠的看着,直到商洛缓过来之后,他才开口,“我送你回去。” 说完这句话,路承安甩着袖子便是准备离开了,只是步子微微停顿了一下,“自幼长在青都?” “是。” “从未离开?” “从未。” “甚好。” 甚好?还没有等到商洛理解甚好这两个字的分量,路承安便已经没有了踪影。 商洛没有抬眸,似乎还在难受,所以他将自己抓进诏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诏狱的大门打开,有人领着商洛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昨晚的狐裘满是血污怕是不能用了,便是草草裹了侍卫的斗篷。 等到商洛踏出大理寺的时候,路承安果真在门外等着。 只是商洛踌躇着不敢上前去,路承安城府颇深,生性冷淡,怎会突然提出送自己回去?怕还是有阴谋。 思虑着的时候,路承安已经来到了跟前。 路承安颇为高大,只是往商洛跟前一站,便是将商洛笼罩在阴影中了。 商洛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这样的人打一拳,自己应该是会死的吧? 路承安没有退让的意思,“君如珩说在青菱遇见你,这次的官银失窃你在一旁出了大力。”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难得的温柔,像是在耳边蛊惑。 商洛心里却是明白了几分,双腿一软便是往后退了几步,“只是偶遇大理寺卿,胡言乱语罢了。是大理寺卿本事过人,小女承担不起此等殊荣。” 这般近看,商洛盯着路承安的眸子,心中微微愕然。 想来女神造人的时候还是偏心的,就是有人肤如凝脂,媚眼天成,一颦一笑皆是人间绝色。 就是给了他太多的心眼子,一丝一线的算计慢慢缠绕,最后缠绕成了路承安的模样。 看着商洛苍白的脸色,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被自己吓的,路承安的脸上却是流露出一丝的好起来,语气中夹杂着隐隐的嘲讽。 “病秧子?” 商洛轻蹙起眉头,“自幼身子弱,让大人见笑了。” 难道在长安病秧子也是要被人嘲笑的么?自己还真是不知道。 路承安轻哼一声便是背过了自己的身子,其中的东西商洛一时之间竟是参悟不透的。 此时有人拖着一具残破的尸体经过,是长谷,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比起昨日所见的模样,他似乎更加惨烈一些,体无完肤。 商洛自然是看见了的,这也是路承安故意要她看见的。 商洛的身子僵在了原地,只觉得有些窒息,像是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面色也是一僵。 路承安的声音冰冷,自顾自的朝前走着,“商姑娘,你难道不想回去了么?” 商洛缓了一会儿,苍白着脸色几乎是木愣的上了马车,而路承安只是安排了随行的侍卫护送,自己倒是上了另一辆马车。 商洛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路承安的马车渐行渐远,紧绷的情绪也总算是松弛了一些,这个麻烦算是过了吧? 她有些捉摸不透路承安的心思,只是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总觉得路承安的脸颇为熟悉,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尤其是方才在昏暗中看见的眼神,总觉得那样汗毛倒立的感觉自己是经历过的。 舒适的马车内安放着暖炉,商洛倒也不觉得冷,只是搓了搓自己有些冰凉的指尖。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便是到了宣德侯府,此时大夫人,宣德侯和云舒都在。 下了马车,商洛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 大夫人还是云川呢?云川还是云舒呢? 她刚下了马车,便是梨花带雨的扑进了云川的怀里,不由分说便是呜呜的抽噎了起来,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 云川那叫一个心疼啊,连连安慰。 “乖乖乖,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看到这一画面,大夫人微微皱眉,眼角的细纹有些凝固。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了,回来了便是好事。云舒,还不快带你妹妹回去休息?” 她幽幽的埋怨着,“一夜未归还好是在首辅大人那里,要是传出去了成何体统?狐裘也不见了,改日要重做一身了……” 她的话几人都听得仔细,云舒微微锁眉,只管领了商洛往云鹤院走。 “莫要担心,不会有事儿的,要不我请大夫来看看?” 商洛还是抽泣,只是摇头。 云川也只是瞪了一眼身侧的大夫人,冷着脸道:“还不快去为洛儿请大夫看看?” 大夫人一脸哀切,“早就去请了,估摸着快到了。” 随行的侍卫朝着云川微微行礼,脸上依旧是淡漠的神色,“宣德侯,首辅大人交代了,昨夜诏狱恶贼逃出,牵连了商姑娘,实在是抱歉,现在恶贼已经被斩了,我们也将商姑娘平安送回来了。改日首辅大人定会登门拜访,亲自道歉。” 宣德侯微微皱眉,“多谢首辅大人挂念,登门道歉便是不必了,宣德侯府承受不起。” 的确是无法承受,如果路承安来了,那么接下来该来的就是摄政王沈酒卿了。 这两人的明争暗斗自己并不打算掺入一脚。 可是那侍卫明显没有将云川说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还有一事,此次官银失窃案商姑娘立了大功,首辅大人亦会登门致谢。” 云川的脸色一时变得很难看,路承安这分明是要借着商洛将自己拉下水! 说完路承安交代的话,侍卫便是离开了。 云鹤院现在倒是热闹,刚进院子慎儿便是带着大夫来了,硬是要商洛躺下,好生的诊治一番。 云舒也在一旁担忧的守着,直到大夫说并无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商洛只说自己见那逆贼受了惊吓,想要休息,云舒这才带着大夫离开了。 等到云舒离开,慎儿立即便是合了房门,让玄肆在屋外守着。 “姑娘,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商洛揉了揉太阳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倒也不是大事儿,就是与首辅大人有了交集。” 慎儿皱着眉,“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慎儿不求姑娘平步青云大富大贵,只求姑娘余生安乐,无灾无病。” 商洛笑着摸了摸慎儿的脑袋,颇为宠溺。 “知道知道,大夫人可有日日戴着那香囊?” 慎儿点了点头,“我常与如洲她们说着,这香囊可是废了姑娘不少的心思,想必这些话也是传进大夫人耳朵里了的,就连侯爷也是知道了的。真心喜欢也好,面子功夫也罢,大夫人都是日夜戴着的。” 怎么不算自己费了诸多心思呢? 商洛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出去吧,我要睡上一觉。” “好,我就在屋外,姑娘有事便是唤我。” 商洛阖了阖眸子,也的确泛起一丝丝的困意来,诏狱冷得厉害,有人哭喊了一夜,声音渐渐停息,停息的还有其他的东西。 路承安披散着青丝,整个人慵懒的躺在浴池之中,露出曲线勾勒细致的上半身。 侍卫将商洛回去的事儿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路承安微微点头,侍卫才退了出去。 他微微睁开了双眼,水中雾气升起,使眼前的一切都有些看不清楚。 他摸了摸脖颈上的圆形疤痕,至今想起来还心有畏惧,那根簪子当初就那样穿过了自己的脖颈,险些致命。 那般心狠手辣的人也会被吓到么? 他路承安便是第一个不信的。 思量了一会儿,路承安起身随意的披上一件黑色薄纱外衫,便是从自己的柜中取出了一枚梅花簪子。 这梅花簪子做工精巧,是桃木雕刻而成,刻的却是几朵娇俏的寒梅,浑然一体,颇为鲜活。 虽然时间久了有些褪色,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再去看一旁的墙上,上面挂着数不清的同款式的梅花簪子,做工皆是一样的,从粗糙到精巧,一枚比一枚更为精致。 用梅花簪子随意的绾了头发,路承安便是慢条斯理的坐到了桌前,拿起桌上的桃木细细的雕刻起来。 他手中的簪子已经有了雏形,路承安薄唇微微勾起, 他早就派人查过商洛,但是无论是商家还是宣德侯府,是从青都还是青菱,竟是查不出一点的破绽。 但越是这样路承安便越是不愿意相信,当商洛的模样和记忆中那人渐渐重合,路承安隐隐有了些预感。 他吹掉手上的木屑,似乎是在喃喃自语,“长安也是要搭台唱戏了么……” ------------ 第11章 梅花簪子有探意 冬日人总是爱犯懒的,商洛整日窝在自己的屋内与慎儿闲谈,现在倒也准予如洲如月进里屋了,地位看似倒是和慎儿的一般了。 云舒也喜欢和商洛待在一处,尤其是近日商洛不知从何处抱了只好看的白猫来。 毛茸茸的,毛发柔顺,喜欢蜷缩成一团躺在商洛的怀中咕噜咕噜的叫唤着。 云舒最是喜欢这些玩意儿的,之前也养过一只,但是不知怎的死了,云舒伤心了好久,不愿意再承受这般的苦楚,便是没有再养。 现在商洛养了一只欢脱的,她还是喜欢,便总是三天两头的往云鹤院里跑。 慎儿正嘟嘟囔囔的给桌上的白猫梳着毛,“姑娘,这铃铛挂在阿言身上这般好看,何故要摘了?” 阿言便是这只白猫的名字。 商洛也只是笑了笑,云舒不喜给猫儿戴上铃铛,总觉得像是束缚。 商洛觉得云舒在阿言的身上瞧见了自己的模样一般,也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但是偏偏看不见那条无形的线。 “阿言戴着总归是不舒服的,摘了罢,摘了便舒服了。” 此时如洲正好端着热茶走了进来,将商洛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笑道:“姑娘这话不像是从姑娘嘴里说出来的,倒像是大姑娘说出来的话了。” “诶!” 阿言一下从桌上跃下,朝着商洛便是飞扑了过去,蹭着商洛的怀抱就不肯离开了。 慎儿撅了撅嘴,“喂食的是我,阿言倒只喜欢姑娘了。” 商洛笑呵呵的抱着阿言在窗边的软椅上坐下,外面的雪倒是越下越大了,这个冬日注定是和白雪一道度过的。 阿言果真生得漂亮,尤其是那一双水晶般透亮的眸子,自己也喜欢得紧。 原本只想要只白猫的,没成想师兄给了这样一只漂亮的,不仅是云舒,自己也喜欢得紧。 正想着云舒便是已经到了,她欢欢喜喜的在桌前坐下,“妹妹日子倒是悠闲,姐姐好生羡慕。” 如洲毕恭毕敬的倒了杯茶,随即又将暖炉搬近了一些,这才退下了。 这些日子混的熟了,云舒对商洛也不似之前那般拘谨了,对于商洛来说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商洛眼眸微转,“我倒是羡慕姐姐,世家千金们都说姐姐贤良淑德,皆以姐姐为榜样呢。” 她轻轻拍了拍阿言的后背,阿言不悦的看了一眼商洛,喵呜一声便是窜到了云舒的怀中。 云舒脸上的笑意更甚,“妹妹若是在院子中待得无趣了,便是随我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事。” “那自然是好事。长安多的是世家贵女,不像青都,个个藏着掖着。我听闻在姐姐之下的苏小姐才艺盎然,一曲琵琶肝肠断,倒是说得神乎其神。” 云舒微微颔首,倒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苏将军之女苏景熙的确是长安一才女,弹得一手好琵琶。” 商洛脸上流露出一丝艳羡,这一切云舒自然是瞧得仔细,心中竟又是泛起一丝的苦涩来。 想来商洛自幼养着身子,未曾学些什么的。 她想了想,忽的说道:“初雪刚过,我明日刚好要去苏将军府与苏小姐一聚,妹妹不如一道?” 商洛似乎是有些犹豫,“姐姐与苏小姐交好乃是闺中密友,可我与苏小姐素未谋面,怕是……” “你是我妹妹,我派人去说一声便是了,也正好缠着让她弹一首,我也想听得紧呢!” “那便麻烦姐姐还要专门派人说一声了。” 云舒笑得温婉,怀中的阿言已经呼呼大睡了,只是时不时的伸出爪子抓挠一下云舒的袖口。 又是闲聊了一阵,慎儿端了药进来,“姑娘,该喝药了。” 眼看着便是到了午后,云舒也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阿言放到了商洛的怀中。 “我还要陪阿娘吃饭,便是不多留了,明日我来找你。” “嗯,好。” 送别了云舒,商洛也觉得自己在软椅上是躺不下去了的,在舒服的一天也是一动不动躺了整天了。 慎儿将阿言抱了起来,“阿言最近胖了些,大姑娘抱了那么久竟也不觉得累么?” 商洛自顾自的走到了门口,看着院中的白雪皑皑,“喜欢自然也就不会觉得累了。” 慎儿站在商洛的身侧,也跟着往外望,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姑娘这猫倒是像给大姑娘养的一般,日日供大姑娘取乐。” 商洛斜眼看了一眼懒散的阿言,它的毛色如同院中的白雪一般,“此话日后便是不要再说了。” “哦。” 如洲拿了一锦盒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正好撞入商洛的视线。 慎儿微微皱眉,“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 如洲小脸红扑扑的,随即便是将锦盒捧到了商洛的跟前。 “首辅大人今日来了,说是感谢姑娘的,还特地送了此物过来。” 路承安? 商洛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轻轻拿手中的帕子掩了掩口鼻,整个人无力般的依靠在门框上。 慎儿连忙将怀中的阿言放到了软榻上,这还引起了阿言的不满,呜呜的叫了几声。 慎儿接过锦盒打开,拿出里面的梅花簪子,“姑娘。” 虽然是因为商洛来的,但是男女有别,内院的女子是不能见的,自然也没人专门来知会商洛一声。 商洛捏起那根簪子,微微蹙眉,这倒不像是什么贵重物品,做工精巧,但也朴素。 如果说是奖赏,堂堂的首辅大人就给这个?未免过分小气了些。 但若不是,路承安送这个东西是何意思? 慎儿明显也觉得奇怪,看着如洲,确认道:“这当真是首辅大人给的?” 如洲肯定的点了点头,“自然是的,大夫人让我去取的时候首辅大人也是在的,我亲眼看着他将东西放进去的。” 商洛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簪子,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奇怪的来。 慎儿撅着嘴,“莫不是首辅大人亲手做的定情信物么?” 商洛被逗笑了,“首辅大人的意思可是我们可以胡乱猜测的?” 她又看向如洲,“既是首辅大人送的,自然是极好的。你去厨房催催,我也有些饿了。” “是。” 慎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都被商洛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讪讪的为商洛喂猫去了。 商洛将簪子放回了锦盒之内,还未扣上,却是觉得簪子上的花纹很是奇特,像是云纹,却又不像。 这样的纹路商洛实在别人身上瞧见过的,年幼时的玩伴不就常带着这样的梅花簪子么? 只是那个貌美的小姑娘只在青都留了半月便是随商队离开了,但这又和路承安有什么关系? 他是那个小姑娘? 不可能不可能,自己与那个小姑娘同床共枕,若是男子自己怎么会不知?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这件事儿自己还真的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了,路承安究竟是谁? 青都多小巷,两个七八岁的女童你追我赶,其中白衣小女童似乎是体力不支,很快便是慢了下来。 红衣女童依旧欢脱,却是从角落里忽然窜出来一男孩,穿着破烂,蓬头垢面,不知什么缘故竟是扑到了红衣女童的身上。 女童被吓了一跳,倒也是反应迅速,转身拔出发丝间的簪子便是刺入了男孩的脖颈,顿时鲜血直流。 一个孩子不知何故竟有这么快的反应,那么大的力气。 白衣女童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惊在了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红衣女童看着手中的鲜血很快便是回过神来,她松开了手,眼睁睁的看着男孩瘫倒在自己的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红衣女童蹲下身子,咽了咽口水,似乎是想要将簪子拔出来,却是被男孩死死的攥住了手。 “是你活该,放开我!一个臭乞丐而已,死了便是死了!放开我!” “在这青都无人敢惹我!放开——” 簪子还是没能拔出来,就那样留在了男孩的脖颈上,鲜血还在不断的涌出,像是男孩流逝的生命一般。 也许是那样的面对死亡的眼神吓坏了红衣女童,她舍弃了满手的鲜血,拽着吓呆了的白衣女童便是离开了。 商洛回过神来,柳眉紧锁,路承安莫非是那个小男孩? 他将自己错认成了那个人? 她的嘴角忽然绽开一个笑来,还真的是有缘分啊,当初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首辅。 只是那女童自己也不知在何处,不过这倒是成全了自己,不管路承安是报仇也好,还是其他的也罢,现在他对自己总归是不一样的。 或许这还是一件好事儿。 他送来这梅花簪子想必是试探,那自己怎么可能让他失望呢? 如月很快便是端着饭菜进来了,商洛却是没了胃口,她取出了方才的锦盒交给如月。 “这是我前些日子写下的心愿,今日我瞧着挺好的,便是将其埋在院中那棵柳树下吧。” “心愿?” 商洛浅笑着点了点头,“嗯,在青都的时候,祖母总是这样说的,冬日将自己的心愿随初雪一同埋葬,那么来年的春日所思所想定会一一实现。” 如月并没有怀疑,一脸懵懂的样子,点了点头便是拿着锦盒出去了。 商洛站在窗边静悄悄的看着,虽然是宣德侯府的内院,但是今日的事儿定是会一字不落的传入路承安的耳朵里吧。 大雪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倒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有的东西即使极力隐藏,却依旧会留下蛛丝马迹。 商洛抱着阿言回了软塌,她仔仔细细的回想着幼时的那件事儿,越想便越是觉得荒唐。 路承安是前朝丞相众多义子中的一个,但是却是最为出色的一个,手段狠厉,很快便是脱颖而出,颇受丞相的器重。 不过丞相非善类,也不过是想要利用这些人来夺取帝位,路承安却是在丞相反叛之际临时反水,丞相失败,路承安成了大力灭亲的功臣。 此后,路承安倒是尽心尽力的辅佐起帝王的大业来,在先皇临终之际,更是得了先皇的信赖,手握重权。 他能走到这一步着实不易,商洛也着实佩服。 实在是困倦,商洛合上了眸子。 ------------ 第12章 苏家苏景熙 苏将军府离宣德侯府并不远,很快商洛便是跟着云舒到了。 今日的苏将军并不在府内,由丫鬟带着,两人很快便是进了内院。 苏景熙也是一个清冷的美人,立于漫天白雪中,并未撑伞,雪花点点镶嵌,像是一幅画卷。 她的肌肤通透,白里通红,柳眉星眼,端庄大体。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苏九将其养得极好,肤白貌美。 见云舒来了,苏景熙笑着迎了上来,嗔怪道:“等了你许久,总算是将你盼来了。” 云舒也是笑,“等等也是好的。” 她拉过商洛,“这是我妹妹商洛,我怕她整日待在屋子中无趣,便是带着一同来了。” 商洛浅浅的笑了笑,“见过苏姐姐。” 苏景熙挤开站在商洛身侧的云舒,满眼皆是欢喜的瞧着商洛,“妹妹声音这般好看,又生得这般貌美,我啊实在是喜欢,要不你认我爹为义父,做我义妹,日后和我住好了。” 云舒佯装恼怒,“我就那么一个宝贝妹妹,怎能和你住?” 商洛小脸染上一丝的红晕,似乎是有些害羞,“苏姐姐怎拿我取笑,商洛消受不起。” 苏景熙紧紧的握着商洛的手,似乎是真的喜欢,一只手摸了摸商洛软乎乎的脸颊,“外面冷,我们进去说话,让你姐姐在外站着。” “诶?景熙,你可是寒了我的心,早知道就要你多等一会儿了!” 今日的商洛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苏景熙说自己最喜好看之人,欢欢喜喜的便是粘在了商洛的身侧,大有闺中密友之态。 云舒也只是笑,说苏景熙乃是一个没心肝的。 今日见了自己这个妹妹便是不理会自己了,几人又是一阵的发笑。 苏景熙脾气极好,许是苏九的包容,便是越发的欢脱起来。 只是她这般率真的性子好像在她与其他严苛教养的贵女之间竖起来高墙,越来越无法亲近了。 只有云舒还算是好友,今日又是添了一个商洛。 商洛撑着脸满是笑意的看着两人谈笑,眼角的余光却是不断的观察这间屋子。 屋中倒是没有摆放什么花花草草的,也没有什么山水字画,多的是画好的没画好的风筝,挂成一排。 色彩艳丽,姿势各异,颇为好看。 正聊着,苏景熙倒是话风一转,将注意引到了商洛的身上。 “洛洛,上次宫宴可有看中的男子?若是有,只管同姐姐讲,姐姐帮你引荐。” 云舒一脸的无奈,“这是我妹妹,你操心什么?” “你倒是不用我操心了,可是洛洛还是要的。” 商洛笑了笑,她倒是更想听听苏景熙的兴趣喜好。 “洛儿身体不好,怕是无人看中。倒是姐姐,长安那么多才子,可有姐姐喜欢的?” 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苏景熙一阵欢喜,“长安才子虽多,却没人入得了我的眼,能入我眼的,总是要有一技之长的吧?放眼长安,又有谁出众呢?” 云舒点了点头,“才子倍出,倒是显得个个都一样了。” 商洛也点了点头,像是苏景熙这样的人,喜欢的不会是什么权贵,才而不俗才是良配。 商洛微微侧目,一眼便是看见了苏景熙放在桌上的琵琶,双眼顿时放光。 “早就听姐姐说苏姐姐一曲琵琶名动长安,不知道苏姐姐是否愿意再弹一曲?” 苏景熙一愣,随即便是一笑,找人差人将琵琶取了过来。 “云舒往日也提起过,但是我不愿,今日可是看在了洛洛的面子上。” 云舒撅了撅嘴,眼中含着笑意,“是是是,那我今日便算是沾了洛洛的光了!” 白皙娇嫩的手与琴弦中跳动,琴音撩人,苏景熙的姿态更是撩人。 一颦一笑忽的让人移不开眼,顺着琴音,商洛似乎看见苏景熙的身侧围着偏飞的蝴蝶。 一曲毕,商洛还有些回味,笑意爬上眉梢。 “苏姐姐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商洛算是大饱眼福了!” 苏景熙柔柔的一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那是自然,我自幼便是学这琵琶,从未有一日懈怠,今日算是颇有小成。” 苏景熙见商洛实在是喜欢,便是问道:“洛洛可会乐器?” 商洛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自幼身子弱,学什么东西都是费力的。” “这样啊……” 云舒轻轻咳了咳,“你们两个倒是相见恨晚,以往洛洛也不见与我有那么多话可说。” 商洛连忙挽住了云舒的手臂,算是宽慰,“我的好姐姐,你这样说我可要开始难过了。” “就是,云舒怎么这么小气?我还能将洛洛当真接进我这将军府不成?” 一直到了午后,大雪稍稍有所停息,宣德侯府便是来了消息。 说是云展和云栖回来了,大夫人要商洛和云舒早些回去呢。 苏景熙只好送两人离开将军府,并要云舒时时带着商洛来才好,云舒难得见商洛与旁人这般亲近,也是一口应下。 商洛和云舒的马车刚到侯府门口,便也是看见了云展和云栖的马车,没成想正好碰见了。 云展为兄长,自然是要沉稳一些。久未归家,脸上洋溢着笑意。 一身白衣胜雪,俊秀的脸庞尽是清冷,略带一些憔悴,整个人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令人不由的产生一丝敬畏。 而他身后的云栖则显得稚嫩许多,一身蓝色锦袍,一身古铜色肌肤,生得俊俏。 云舒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提着裙摆便是扑进了云展的怀中,还用脸蹭了蹭云展的胸膛。 云展忍不住一阵的发笑,垂眸看着怀中的云舒,满脸宠溺,“怎么这般没规矩?管事婆子教你的都忘了不是?” 云栖也凑上前揉了揉云舒的发丝,“瞧瞧瞧瞧,大哥真是话多。” 看到眼前的一幕,商洛只觉得温馨,但是这样的温馨似乎和自己并无关系,也的确没有什么关系。 在慎儿的搀扶下,商洛这才慢悠悠的来到众人面前。 先是不紧不慢的唤了声爹和大夫人,才看着云展和云栖微微欠身,“大哥二哥。” 商洛回来的事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看到商洛的时候还是愣了愣。 常年患病的人是清瘦的,但是放在商洛的身上更多的应该是温婉,像是兰花。 云展点了点头,竟然显得有些局促,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笑了笑。 云栖则是好奇得多,他打量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就连眼底的光也是不加以掩饰的。 他站在商洛的跟前,像是摸云舒的头一般揉了揉商洛额间的碎发。 “洛洛生得真好看,二哥带你去吃糖葫芦啊,下雪吃糖葫芦最好了!” 说着便是从身后变戏法一般掏出了四五串的糖葫芦,一股脑的捧到了商洛的跟前。 红彤彤的山楂裹上糖浆格外的讨喜,商洛一愣,最后含笑在云栖的注视下收下了糖葫芦。 “谢谢二哥。” 云展脸上的宠溺还在,“我不知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想着云舒在府中,衣服首饰应是不缺的,便是给你带了这个。” 他的手中握着的乃是青翠的玉笛,尾端点缀着青色的流苏,冰冰凉凉的。 商洛有些意外,接过玉笛,“多谢大哥,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商洛的确很喜欢,自然也是不加掩饰的。 看着四人相处和谐的这一幕,云川很是欣慰,他连连点头,开心之余,还拉起了大夫人的手,似乎很是骄傲。 大夫人也开心,连连喊几人快快进屋。 “外面天寒地冻的,还是快些进来吧,站在门口聊算怎么回事儿。” 几人这才欢欢喜喜的进了屋,不过听云栖说今年新科状元郎晚些时候要来做客。 商洛喜静,咳了咳便是回到自己的屋中休息了。 回了院中,商洛遣散了围着自己的几人,却是看见玄肆呆呆的坐在院中看着那棵枯死的柳树。 商洛推开窗户,唤了玄肆到自己的跟前,将云栖给的糖葫芦递给玄肆一串。 “来年春天,柳树便又会抽芽的。” 玄肆却是摇了摇头,紧紧的皱着眉头,他指了指柳树,又比划着。 商洛看懂了,只是眼神里没有一丝的变化,“昨天夜里么?” 玄肆点了点头。 “你确定那人将东西埋进去了?” 玄肆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他今日一早本就想说的,但是商洛大清早便是出门了,自己盯着柳树守了一日,就是怕有人又做什么手脚。 商洛笑了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无妨,那等着东窗事发便是了。” 玄肆虽然还是担忧,不过依旧选择了相信商洛。 商洛把玩着手中的玉笛,眼神却是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自己本不想那么快撕破脸皮的,但是既然这么迫不及待,那么自己又怎么好意思继续客气下去呢? ------------ 第13章 药引青珂埋伏笔 “啊——” 屋内烛火被人点燃,大夫人满头大汗的惊醒,午夜梦回,心有余悸。 一直照料大夫人起来的春妈连忙端来了茶水,替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大夫人顺着气。 春妈照顾着大夫人长大,早已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脸上满是担忧。 “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 大夫人一杯茶下肚,回忆起梦中情景,依旧有些惊慌失措。 “不知怎的,这几日我老是梦见那个贱蹄子,死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现在跑来折腾我干什么?!” 春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应该是看到云鹤院那个丫头回来了,又开始作祟了吧。”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一个病秧子而已,我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小丫头片子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可是我听下人说今日商姑娘跟着姑娘去了将军府,苏小姐好像还很喜欢商姑娘呢。” “什么?竟有这回事儿?” 大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好不容易让云舒搭上苏景熙这丫头,倒是别商洛截了胡。” 春妈点了点头,“还有首辅大人差人送去的东西,商洛接了。” “接了?她的胆子倒是真的大!这也敢接?!” “可不是呢,侯爷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却的确是提醒了大夫人的。 大夫人皱着眉,冷笑了一声,“她敢接日后定是有她的麻烦,只管等着瞧吧。” 她想了想,“苏景熙不是生辰要到了么,你让舒儿好生准备着,这些日子也时常走动才是,莫要生分了关系。” “大夫人放心好了,大夫人交代的事儿大姑娘向来是最听的。” “至于商洛,不是身子骨不好么?下了大雪,让她好好在院子中待着,莫要受寒了才是。” “明白了。” 春妈见大夫人脸色还是有些难看,“我去为您熬一些安神汤吧,明日也请一个大夫来看看。” “嗯,这样也好。” 听闻苏景熙最喜欢貂毛小裘了,商洛便是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件来,一件是给云舒的,一件是给苏景熙的。 慎儿去熬药了,现在屋中只有如洲在,如月在屋外扫着厚重的雪。 将商洛拿着两件貂毛小裘,如洲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两件是没有见过的,可是姑娘自青都带来的,看上去倒是极为名贵的。” 商洛点了点头,“还是新的,不曾穿,现在到了宣德侯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浪费了这两件貂毛小裘。” 如洲伸出手摸了摸,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姑娘今日莫不是要出门么?” 商洛没有回答,如洲又道:“大夫人说今日多大雪,姑娘还是委屈些不要出门了,要是受凉就不好了。” 商洛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我不出去,只是想要将这两件一件赠与大姐姐,一件给那苏小姐。” 随即商洛便是将如月也唤了进来,“今日大姐姐应是要去见苏小姐的,这件适合大姐姐温婉的性子,纯白如雪,我瞧着正好,便是给大姐姐送去吧。” 又将另一件递给了如洲,“这件带些灰,瞧着倒是适合苏小姐讨喜的性子,你也一道给大姐姐送去,托她带给苏小姐好了,我这副身子骨啊,出不了门啦。”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商洛的脸上还划过了一丝的惋惜。 如洲连连点了点头,“大姑娘定会欢喜的,我们这就去。” 两人一人捧着一件貂毛小裘便是出了门,正好撞上了端着药碗的慎儿。 慎儿本没有多看的,但是闻到了一股颇为熟悉的味道,便是在门口叫停了两人。 “你们捧着东西要去哪儿?” 如月如实将商洛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可是慎儿却是皱了皱眉。 她拦在两人的跟前,微微低下头又轻轻的嗅了嗅,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看着慎儿在两件貂毛小裘身上闻了闻,两人都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慎儿姐姐?” 慎儿的脸色却是有些难看,她看着如洲问道:“这件是给谁的?” “苏小姐。” 慎儿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似乎很是意外。 院中的一幕商洛瞧得仔细,她撑着脸趴在窗台上,“慎儿,我的药怕是凉了,还不快进来?” 慎儿加快了脚步便是朝着屋内走去,商洛借此便是催促如洲如月两人快些去了,万一大姐姐走了便是错过了。 慎儿刚进屋放下药便是紧紧地关上了门,“姑娘,那貂毛小裘!” 商洛不紧不慢的端起药碗,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怎么了?你难不成还舍不得了?” “当然不是!” 慎儿下意识的便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姑娘,那件送给苏小姐的貂毛小裘上我闻到了青珂的味道!我这就去追回来,还来得及!” 说着慎儿便是要跑出去阻拦如洲,但是还没到门口便是被商洛叫住了。 “站住!” 慎儿脸色有些苍白,甚至有些要哭了的架势,“姑娘,你是故意的?” 她苦口婆心的劝道:“我们与苏姑娘无冤无仇,她可是苏将军之女,若是真的出事儿了,可怎么办啊?” 商洛倒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她慢慢走到了慎儿的跟前,伸出手轻柔的拭去了慎儿脸上的泪水。 “你怕什么?那点量死不了,我心中有数。” “姑娘……” 商洛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原本温柔的声音竟也有些冰冷,“早知道便是换一种了,免得你哭哭啼啼的实在是麻烦。” 慎儿一震,她从未见过自家姑娘这幅冰冷的模样,那眼眸中满是寒意,好似看着陌生人一般,一时之间也忘了该说些什么。 倒是商洛甩甩袖子转过了自己的身子,自顾自的在软椅上坐下,只留着慎儿一个清冷的背影。 “慎儿,你可还记得我当初将你留在身边是为了什么?” 慎儿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姑娘说慎儿与旁人不同的便是听话,姑娘要做的事儿从来不会过问。” 她越说声音便是越小,姑娘她似乎一点儿也看不懂了。 商洛低低的应了一声,“是这个理了,只要你闭上嘴,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慎儿抿了抿唇,看着背影有些出神,但也只是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青珂可是一个好东西,想起来还是当初慎儿教自己的。 无色无味,药性极慢,就连御医都怕是难以察觉的,由皮肤慢慢的渗透进去,最后伤及内脏,在顷刻间爆发,救无可救。 阿言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偶尔去院子里胡闹一番,钻入雪地里便是看不见了,倒是和白雪一般了。 正如以往以往,叶腐总是随着一阵风来的,带着那种淡淡的清香味。 叶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商洛的身后,和以往一样,静静的站在她的身侧一言不发。 只是今日有所不同,他的怀中多了一只咕噜咕噜撒娇的白猫。 过了许久,叶腐总算是开了口。 “苏九的弱点的确是苏景熙,但就算是苏景熙死了那也触及不了苏九手中的禁卫军,我不解你想要做什么。” 商洛并没有回头,“当然不行,所以这青珂只是一个引子,主子想要的不是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收回想要的一切么,这理由我便是开始着手做了。” 叶腐皱着眉在软椅前蹲下,一如既往般的柔情。 “那路承安呢?” 商洛柔柔的一笑,“路承安啊,他也将成为我的助力。以往我拿他还真的没办法,但现在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 “他暗中派人跟着你,日后跟你见面的机会便是少了。” 书房内的路承安正悠闲的看着书,一身剪裁得体的玄色蟒袍绣着金丝银线,微卷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颇为随意。 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明显已经染上了困意,半睁半闭,却还是让人不敢靠近。 竹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他来了。” “进。” 随即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便是推门而入,此人正是今年提名的新科状元郎,容司言。 容司言低垂着眼眸,“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路承安并没有抬眸,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微微合着眼眸,声音慵懒。 “恭喜状元郎,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容司言尽显谦恭的姿态,“多谢首辅大人的提拔,若不是首辅大人小人又怎能走到这一步呢?” “状元郎说笑了,状元郎走到这一步靠的都是自己的才能,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路承安的眸子向来是深邃的,透露出不可估量的算计来。 “只是日后状元郎的路想怎么走,状元郎还得好好的思量一番才是。” “小人明白,日后还是要首辅大人赏碗饭吃才是。” 路承安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状元郎由此觉悟便是最好的,只是听说摄政王也很看好今年状元郎的表现,状元郎若是受了两个人的照拂,前途必定无量。” 话音刚落下,容司言便是跪下下去。 “大人说笑了,人只能走一条路,饭也只能吃一碗不是?小人自知才疏学浅,怎敢造次?” “朝廷为官者诸多,很多都是往年的状元郎爬上来的,长安文风盛行,最不缺的便是有才能的人选,状元郎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容司言心中清楚,首辅大人这是威胁。 状元郎而已,他随时都可以找到另外的人代替,自己在他眼里绝对不是独一无二的。 但是首辅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小人定不负众望。” “兵部尚书的位置还空着,陛下最近也正因为这件事头疼着呢。” “多谢首辅大人提携!” “你出去吧。” “小人告辞。” 容司言走出书房时,满面春光,正是得意的时候。 只是想起自己和宣德侯府的云展还有约,也不回自己状元府了,直接朝着宣德侯府便是去了。 竹七皱着眉,似乎是有些担心,“大人,我看这个容司言并不是真心效忠大人,怕是不能留。” 路承安勾了勾唇角,“这样的人有何不好?他的眼里只有功利,但是很容易满足。越是这样的人,越好控制不是么?” 竹七想来也有道理,“其他人已经暗中回到长安了。” “嗯,沈酒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近日来的沈酒卿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像话,路承安总觉得沈酒卿似乎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其他的事情。 “摄政王最近安分得厉害,就连底下的人也安分守己。” “宣德侯府呢?” “商姑娘一直在院中养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倒是大姑娘云舒日日往将军府跑,听闻与苏景熙十分要好。” 路承安微微眯了眯眼,巧合么?更怪了…… “跟紧些。” “是。” ------------ 第14章 傲雪寒梅 苏景熙收了商洛送的貂毛小裘,据说是喜欢得不得了,还连忙命人送了一把琵琶到商洛的手中。 说只要商洛愿意,她便是教商洛弹奏一两首曲子,在无聊的时候也可以给自己打发时间不是。 商洛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接下了,不过她还是更喜欢云展赠送的玉笛。 慎儿一直盯着小厨房熬着的药,给商洛时不时添茶的事儿便是落到了如洲的身上。 至于玄肆,自然也是在小厨房守着,对于商洛的吃食,两人格外的用心。 无论是从检查食材,还是烹煮,都是两人盯着的,断不能出了一点的差错。 毕竟商洛身子弱,对于吃食方面自然有着自己的要求,两人不敢将其假手他人。 如洲煮着茶,商洛依旧在软椅上斜躺着。 今日如洲的心情似乎是不错的,也主动开始与商洛闲聊起来。 “听说今日那状元郎来找大公子了,此时正在后院赏雪了,方才我路过,听见状元郎吟诗,说什么傲雪寒梅的,实属不俗。” 商洛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致,“能做到状元郎的人,自然是不俗之人,有何意外的。” 如洲也是点了点头,“是了,能从一众才子中脱颖而出的青年才俊实在是难得,能和府中两位公子做朋友倒也是不错。” 商洛坐了起来,怀中的阿言径直跑了出去,一下子便是没有了踪影。 “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 “嗯?” 如洲一愣,随即端着热茶便是走到了商洛的跟前,“姑娘说什么呢,只是闲来无事,想着姑娘整日在院子中无聊,随口提起给姑娘解闷的罢了,若是姑娘不喜欢的,那如洲日后不提了便是。” 接过如洲手中的热茶,商洛觉得自己冰凉的手指也感受到了一阵的暖意,心中莫名的觉得舒服。 她轻轻嗅了嗅,鼻尖竟是萦绕的清茶,她忍不住的夸赞道:“你煮茶的技巧甚是不错,亏得你这般用心了。” 如洲笑着,“只要姑娘喜欢便是,这初雪过了,又下的雪极其干净,用来煮茶煮酒什么的便是最好的,茶水苦涩之味悉数被去了,只剩下一股子的甘甜。我想着姑娘日日喝那苦涩的药,也应该喜欢这种味道才是。” 商洛微微颔首,心中却是忍不住的念叨了一句:多谢师兄费心了。 商洛抿了口清茶,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傲雪寒梅?这些话怕是在上次御花园宫宴的时候讲讲还可以。 这些什么才子最喜欢的便是这些东西了,喜好倒是一点儿都不难猜。 如洲正煮着茶呢,如月便是抱了阿言进来,满身冰凉的白雪。 “这小家伙,可让我一顿好找!” 慎儿也端了药碗进来,随口道:“阿言本就是一个性子管不住的,今日停了雪,它最是欢脱。” 今日商洛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她伸了一个懒腰,半撑着脸,“整日待在院中,整日着着素衣白衫倒着实无味。” 如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前些日子大姑娘不是特地送来了上好的布匹么,送去做了衣物昨日刚好取回来,姑娘要不换上试试,不合身还可以改改。” 慎儿便是去搀扶商洛,“是了,不要辜负了大姑娘的好意才是。” 如洲和如月便是忙活着去挑选衣物了,慎儿不着痕迹的将汤药直接倒在了角落的花盆里。 商洛的确是个病秧子,但是也用不上日日喝这些药的,只是到了宣德侯府,便是一直让慎儿熬着。 慎儿大抵还是知道商洛的心思的,因此那些没有必要喝的药端进来都是倒了的,偶尔也会当着旁人的面喝下去,倒也不影响什么。 白色牡丹烟罗软纱,拖地烟笼梅花白水裙,身系软烟罗,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倒还真的有些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商洛又转身坐于梳妆台前,淡扫蛾眉轻点唇,气色又好上了不少。 慎儿抿了抿唇,笑道:“姑娘真是好看,日后也要时时这般装扮才是,姑娘欢喜,我们瞧了也是欢喜的。” 如洲点了点头,“是啊,我们瞧了也很欢喜呢!” 商洛取了玉笛重新坐回了软椅上,斜靠于窗前,俏目含春,许是闲来无事,便是将玉笛放于嘴边吹了起来。 如洲有些惊愕,“姑娘是会吹笛子的么?” 慎儿满脸笑意,“这是自然,青都的女子个个都是会的,姑娘乃是其中吹得最好听的那个。” 一曲笛音低沉哀怨,如泣如诉,倒是有几分静听松风寒的古调意味在其间。 像是夜幕降临后的月色朦胧,竹影婆娑,又像是悄无声息的春风,在这冬日显得格外的动听适宜。 一曲毕,慎儿率先笑道:“许久不曾听姑娘吹笛了,还是一样的好听!” 如洲也笑,“姑娘原是一个深藏不漏的,好生厉害。” 商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紧闭的院门,有些慵懒的垂下自己的双手,把玩着手中的玉笛。 院门忽然被扣响,如月连忙跑去开了门,进来的竟是云栖。 云栖进门便是看见了懒散的商洛,轻施脂粉,如同慵懒的猫儿一般于窗柩上嬉戏,清澈的眸中满是娇俏。 商洛见了来人,便是笑着走了出去,“二哥哥怎么有空来我院中了?” 云栖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妹妹,他满心欢喜的揉了揉商洛的发丝,“听人在吹笛,实在是好听,我便是顺着声音过来瞅瞅,没成想是你啊。” 商洛的脸上染上一丝的娇羞,“可是不好听?要让二哥哥取笑了。” “好听极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慎儿和如洲,“我带洛儿院中走走,稍后便是送回来。” 说完便是拉着商洛的手,“我们与庭中煮酒论诗,大哥也是在的,院中无趣,可要去凑凑热闹?” 商洛点了点头,两人便是一前一后得到出了云鹤院。 云栖的手暖暖的,一把便是包住了商洛的手,商洛的手实在是冰凉,云栖便是呼口气搓了搓。 没走几步商洛便是看见了云展,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人,想来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容司言了。 容司言一股子清秀之气,眉眼间藏着倨傲,但看见商洛是眼中的惊艳却是藏不住的,但是碍于云展,很快便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大哥。” 云展笑了笑,“玉笛可还喜欢?” “自是喜欢的。” 云展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容司言,“容兄,这是我家妹妹,商洛,前些日子才从青都回来的。” 容司言微微行礼,“见过商姑娘。” 商洛笑了笑,声音轻柔动听,“见过容公子。” 云栖连忙拉着商洛在云展的身侧坐下,桌上的热酒正飘散着淡淡的香味,很是诱人。 在座的几人皆是饮了酒的,身子发热,也感觉不到几丝的冷意。 云展连忙差人生了暖炉推到了商洛的身侧,“洛洛,怎么今日不和你大姐姐出去?” 商洛无奈的摊了摊手,带着害羞的笑,“可是我的身子骨不好,大夫人不让我出去,我只好待在院子里和阿言大眼瞪小眼啦,不过这些日子早就习惯了。” 云栖笑了笑,宠溺的摸了摸商洛的脑袋,“无事,阿娘也是为了你好,等天气暖和一些了,我和大哥再带你出去好好的玩玩。” 容司言也是一笑,“是啊,长安好玩的地方多着呢,以后让你两位哥哥带着好好的逛逛。” 商洛看着容司言含笑的眸子,眼睛里皆是动人的期待,“方才二哥哥说你们在此吟诗?” 容司言抿了抿唇,“也就是穷酸文人的胡说八道罢了,倒也没有什么好听的。倒是方才商姑娘的曲子实在是动听,宛若青山流水。” 商洛撅了噘嘴,笑着便是将眸子转向了云展,有些撒娇的意味。 “你们莫不是觉得洛儿对文人风雅之事一窍不通,因此不愿同洛儿讲了?方才也只是一时兴起,总不能白白浪费了大哥哥送的那玉笛。” 云展脸上的笑意连连,他之前还担心商洛自幼和自己不亲,就算是回了宣德侯府也会有所拘谨,不肯如云舒一般自在。 但是现在云展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看着商洛可爱的模样,满心欢喜。 “喜欢就好,不过洛儿这说的是什么话,洛儿这般聪慧,只是容公子羞涩罢了,你多问问,他便是说了。” 见云展将话题有意将自己的身上引,容司言看着商洛的期待的眸子竟也有了些害羞,便是低下自己的脑袋。 “云兄惯是会取笑人的。” 云栖也哈哈的笑了几声,“怎么回事儿,见了我家妹子,容兄怎么还不敢说话了?方才高谈阔论的模样皆是藏起来了么?!” 商洛也是笑,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一双眸子滴溜溜的转,说不出的灵动,好似清晨若隐若现的小鹿。 “现下我却是信了容公子的话了,哥哥的确是很会取笑人的。” 云栖端了一杯热酒给了云展,转眼便是说起其他的事情去了。 “翰林太傅前些日子提起过那个故事,大哥可还记得?” 云展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的,初听时倒不觉得多震撼,细细想来却的确是让人难以忘怀,至今满是遗憾。” “是啊,就算是经过了那么几日的深思熟虑,我现在也没能找到万全的解决法子。” 商洛并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的听着。 忽的吹来了一阵寒风,商洛轻纱般的衣摆轻轻划过身侧容司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有些发痒。 一张绣帕落到脚边,商洛便是要伸手去捡,容司言也下意识的去捡,两人手指相交。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却是让容司言觉得浑身酥麻,像是有电流流过全身一般。 他连忙抬起了自己的脑袋,不敢去看商洛,却还是被商洛精致的面孔所吸引。 商洛的发丝垂落,带着一股幽香的味道,像是开放于空谷的幽兰。 商洛轻轻拢了拢耳旁的秀发,掩嘴笑着,“不知什么故事竟是让两位哥哥记挂如今,我也想听。” “你想听讲给你听便是了。” 商洛全心全意的听着这个故事,专注至极,一双眸子闪着点点星光,时不时的点头,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云展自然是注意到了容司言的不同,又看了看商洛,微微挑眉。 他轻咳了一声,忍不住的出声提醒道:“容兄,再不喝,你杯中的酒可就凉了。” 容司言抿了抿唇,似乎在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干笑着便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也听着云栖讲那个故事去了。 ------------ 第15章 等你许久了 翰林太傅知识渊博,可以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闲来无事之时也喜欢讲些小故事给这些贵族公子听听。 他便是讲过这样的一个故事。 有一小国,外敌来犯,将国中五千精锐围困于死地,若是要救便是只能从城中抽调大军南下,三日即可往回。 当将军提出这等救治之法,小国的公主却是一口否决,拒绝出兵,以保都城安全。大战过后,那五千精锐尸骨无存,举国民愤,公主被逼自刎城墙之上。 有人说公主自刎乃是美谈,安抚民心,安抚战死将士的冤魂。 云栖讲完叹了一口气,“若是那公主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的话,大可派兵救下那五千精锐,日后也不会生出那么多的麻烦来。” 云展微微皱眉,“但若是救了,要是此时外敌趁国内空虚,大举进攻,调出的精锐来不及返回,到时候也不过是顾此失彼罢了。” 容司言点了点头,“没错,将军心系出生入死的兄弟,百姓心系保家卫国的战士,公主则是心系整个都城,他们都没错。” “这难道真的是死局么?” 见商洛听得认真,云展忽的想到前些日子官银失窃的事儿商洛似乎也帮了忙,便是问道:“洛洛,你怎么看?” 商洛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比不得你们懂得多,就算是说也只是胡乱说说而已。” “无妨,这里就我们几人,说来听听吧。” “我觉得公主身为一国的统治者,她的选择无可厚非。百姓不知事情全貌,民愤好生安抚也就是了,但是身为那国的将军,有勇无谋,实属不可取。” 容司言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说那五千精锐应该舍弃?” 云展和云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商洛。 商洛瞧着容司言的模样,点了点头,“该舍。” “为何?” “外敌围困的确是死局,但是若城中调出了精锐,来往三日的行程。外敌若是乘水路而下,来返不过一日,到时候那五千精锐救不下,都城也会被破。都城真的破了的话,死的又何止是那区区五千精锐?” 三人皆是一愣,容司言细细思量商洛的话,随即便是露出大彻大悟一般的神情来。 “商姑娘果然真知灼见,受教了!” 云展看着商洛的眼神也颇为赞赏,“洛儿所言极是,这样的做法虽然残忍,但却是最佳选择。” 残忍么? 商洛没有说话,只是掩嘴笑着,这样的事儿向来都是不残忍的。 云栖笑呵呵的看着容司言,“看来我们三人竟是不如我家洛儿的!实在是惭愧啊!” 商洛看着几人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声音却是轻飘飘的。 “公主自刎向来不是什么美谈,只是藏着护国之人的软弱和无能罢了。” 商洛的表现实在是出彩,几人也是越聊越投机。 容司言也逐渐放下了自己见到商洛时的不自在,现在大有将商洛当做知己的意思。 兴起之时,云栖竟是大手脚的倒了一杯酒推到了商洛的跟前,“洛洛喝过酒么?要不尝尝?” 云展皱了皱眉,将酒杯推远了些,“洛儿身子不宜饮酒,罢了罢了,你莫要胡闹。” 商洛抿了抿唇,随即便是笑呵呵的端过了酒杯,她生怕云展将酒杯抢回去,便连忙护在了袖口中。 “其实尝尝也不是不可,大哥哥莫要这般严肃才是。” 说着商洛便是轻轻抿了抿,似乎是贪恋那股火辣辣的灼热,商洛皱了皱眉,但是很快脸上便是浮现出欣喜的笑来。 正欲一饮而尽,云展便是要伸手去夺。 可是容司言的速度比他还要快上一些,他皱着眉拦下商洛,“商姑娘尝尝便是了,莫要贪杯,身子重要。” 商洛撅了噘嘴,委屈巴巴的说道:“好吧……” 云展一笑,“看来容公子说话我家妹子还是愿意听的嘛。” 商洛看了看容司言,四目相对,便又是很快的转过去了,似是有意躲避。 几人聊得正欢,慎儿便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见慎儿来了,商洛也起身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洛儿也是时候回去了。” 云展看了看天色,微微点了点头,“回去好生休息,多喝些热茶暖暖身子,若是缺些什么只管说,这些日子我与你二哥皆在府中。” “嗯。” 容司言也站了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些的不舍来。 “下次若还能与商姑娘这般洽谈,我……”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便是被云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容兄说的这是什么话,和洛儿聊得投机,和我们这些人就聊得不投机了?” 容司言愣了一眼,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商洛慢慢离开了,心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扯断了一般。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云展自是知道云栖只是不悦容司言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实在是算不上清白,因此也没有阻止云栖的胡闹。 容司言被说得有些窘迫,“你今日怎么这般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还不是因为某人看我家妹子过于露骨?” 容司言脸上一红,坐下便是不再说话了。 容司言与云展云栖两人相识已久,两人也是看着容司言费尽心思才初露头角,对于容司言的才能也是打心底里的佩服。 倘若容司言真的喜欢商洛的话,两人也不是不可以答应。 只是这么好的妹妹自己还没有宠多久,便是要拱手他人?不行,这绝对不行! 容司言被戳中心事,一时竟是有些无语,只能将目光转向云展。 “云展兄,我们算得上是旧识,我莫不是配不上么?” 云展笑了笑,“状元郎自然是配得上,但是此等事我们尤其是说得上话的?” 慎儿回眸看了看还在逗乐的三人,嘴角捂着笑。 “姑娘,我看那状元郎的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 商洛并没有回头,只是慢悠悠的朝着云鹤院走去,“慎儿,宣德侯府家的姑娘应该能入状元郎的眼吧?配上也不算是掉价才是。” 慎儿微微一愣,“姑娘莫不是瞧上这状元郎了?” “容公子才高八斗,新科状元,我见了便是欢喜,也算不上是唐突。” 不知道为什么,慎儿总觉得商洛的话有些怪怪的,像是自问自答,又像是在说服着反驳自己的人。 “才子佳人,自然是没错的。但是姑娘,你当真喜欢么?虽说状元郎的确是不错的,但是你们才见了一面,这便有了情谊?” 慎儿自是了解商洛的性子,她不信商洛会这般随便的喜欢上一个人。 不然在青都的青年才俊断然不会少,也未见姑娘多看他们几眼啊。 商洛并没有回答慎儿的话,只是打了一个哈欠,“大姐姐还没有回来么?” “还没呢,不过先前派人传了话回来,苏小姐要大姑娘留宿将军府,大夫人也就同意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慎儿又说道:“苏小姐也很喜欢姑娘,还说过些日子去将军府玩。” “算了,我身子骨不好,便是不去凑这些热闹了。” 云鹤院的生活向来是清闲的,也许是清闲的日子过得久了,商洛便是想要生出一些事端来了。 虽说是冬日,但是云鹤院始终匍匐着一层的暖意。 慎儿仔细的为商洛扣上宽大的腰带,有些担心的问道:“姑娘,你当真要自己去么?这些事儿让我和玄肆去便好了,何苦姑娘亲自去?” 商洛的发丝被一根青丝玉簪简单的绾起,曼妙的身姿被黑色短袍劲装藏匿,日日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 慎儿为商洛拿来了面具,“姑娘多加小心,早些回来,你的身子虽然暂时没有大碍,但是也不要着凉了才是。” 看着商洛戴上面具之后,又叮嘱着她戴上那块暖玉,这才稍稍安了些心。 商洛笑了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似乎还觉得少了些什么,便是从匣子中取出一块香囊带上。 淡淡的幽兰之味,这可是商洛最喜欢的味道。 慎儿又皱了皱眉,“不是说夜行最好低调无味么?姑娘怎么又戴上香囊了?” 而商洛只是神秘的一笑,“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有一日你会知晓的。” 她翻窗而出,趁着夜色很快便是隐入了夜色。 暗中的竹七连忙回去复命了,只是竹七过后,还有一道黑影也紧随其后,夜色静谧,无人察觉。 商洛很快便是摸到了户部甲库的后门,但是这里时不时便是有三三两两巡视的侍卫走过,实在是麻烦。 当初宣德侯府找的那几个稳婆自二夫人去世之后便是消失不见了,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的长安,就算是大夫人再有胆子也不敢惹出人命来。 因此商洛认为应是被大夫人赶走了,若是要找到她们的踪迹实在是难,商洛只好将法子达到了户部。 人口流动无论前往何处户部定是记录在册的,而所有的资料都放在户部的甲库。 还好商洛要进的是甲库,若是军械库,还没踏入大门便早就被人乱箭射死了。 又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商洛总算是掌握了侍卫巡逻的规律,趁着换班的空档,轻松地便是越过了高墙。 只是商洛对户部的结构并不了解,只是趁着夜色慢慢的摸索着。 不过很快商洛便是找到了目标,只是刚落转角,便是忽觉身后传来一股威压,似乎是有人猛地朝着自己靠近。 商洛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很快便是与暗中高大的男子缠斗起来。 商洛动作灵敏,快速的拔下头上的发簪便是要朝着男人的喉咙刺去,她并不打算在这个人的身上浪费时间。 好看的东西有的时候也可以变成致命的武器。 用簪子作为武器其实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但的确是最有用的。 可是簪子却是被那人紧紧的握在了手中,商洛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是被那人狠狠的抵到了墙壁上,后背结结实实的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商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角落高大的灌木正好将两人的身影遮了个结结实实,面对着男人,商洛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看不清。 男人低沉的嗓音几乎是贴着商洛的耳边响起的,“怎么,还想再杀我一次么?” 再一次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杀了自己? 实在是愚笨至极。 商洛颇为惊愕,虽然看不清男人的模样,但是她觉得男人可以看清自己的模样。 尤其是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似乎可以看透自己的内心,看破自己此时的惊恐。 青玉簪子很轻松的便是被男人夺了过去,落在脚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商洛的眼神微微凌冽,想要抽出腰间贴身的软剑,直接了当的了解了这个男人的生命。 正逢此时,一串脚步声逐渐靠近,男人的身子贴近了些,“想活着就别动。” 路承安,我等你许久了。 ------------ 第16章 户部甲库赏月 等到巡逻的人远去,男人也并没有松开禁锢商洛双手的意思,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人。 商洛紧皱着眉头,“你究竟是谁?” 路承安轻笑一声,饶有兴趣的说道:“这就是那个风吹扶腰倒的病秧子么?我瞧着可是不像的。” 哪家的病秧子翻墙这般利落?谁家的病秧子用起簪子来这般干净利落? 自己若不是对这一招早有防备的话,也没有多大的概率可以躲过。 他嗅到了那股独特的幽香,不似脂粉,也非通常香料可以比拟,一时之间,竟有些贪恋。 听出了男人话语中的戏谑,商洛莫名的觉得恼怒。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阿言,模样姿态可以说一模一样,就差龇着牙凶人了。 “关你屁事!” 商洛手指微微转动,赫然夹着银针,不知刺入了路承安的什么地方,路承安微微皱眉,很快便是松开了手。 他看着插入自己手臂明晃晃的银针,手臂只觉得一阵的麻痹,几乎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但是他却是不恼怒的,嘴角反而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来,满是戏谑,“还是一样的心狠手辣。” 商洛连忙与眼前危险的男人拉开了距离,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才算是安心。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搞得我们很熟一样。” 借着路承安身后昏暗的宫灯,商洛总算是看清楚了路承安的模样,惊诧出声。 “路承安?!” 看清眼前的人,商洛转身便是要跑,刚才的气焰早已消失不见,更像是一只见了老虎的猫。 但是此时路承安已经恢复过来,不紧不慢的拔下了手上的银针,一手便是控住了商洛的臂膀。 竟是将方才拔下的银针一下子刺入了商洛的手臂,他的嘴角泛起冷笑。 “方才扎的是这个穴位吧?” 商洛倒吸了一口冷气,路承安趁机死死地勒住的商洛的脖颈,“商洛,你可知闯入户部可是死罪。” 商洛紧皱着眉头,等到手臂上的酥麻过去之后不紧不慢的拔下银针,干笑了几声。 “首辅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来赏月的,您瞧,今日的月亮多好看呐。” “赏月?” “对啊对啊,不料打扰了首辅大人行偷鸡摸狗之事,小女子便是不打扰了。您先松开,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路承安觉得有些好笑,手上的力道微微卸了些,声音却是越发的冰冷。 “来户部赏月?你倒是有史以来第一人,只是偷鸡摸狗之人怕另有其人。” 又是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两人都很有默契的禁了声,只等着那些人离开。 路承安微微皱眉,听不出多少的情绪来,只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来户部干什么?” 商洛倒是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自己没有必要在路承安得到面前撒谎,有了路承安插手,这件事反而更加的理所应当。 “甲库,找人。” 对于商洛的话,路承安倒是没有丝毫的怀疑,拐着商洛便是朝着甲库的位置走去。 只是不知为何,一路上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方才巡逻的侍卫也不见了踪影,就连看守甲库的侍卫也没有了踪影,大门敞开着。 看这个样子,甲库似乎以这种状态等待商洛的到来许久了。 甲库内的烛火已经被人点起了,只是有些昏暗。 甲库四周皆是密不透风的铁墙,连光线都是无法渗透的,也许是长期无人造访,里面带着一股子霉臭。 刚进入甲库,路承安便是潇洒的将商洛往一旁一甩,挥挥袖子一脸的嫌弃。 商洛掀起了一阵的灰尘,看着四周诸多的档案微微皱眉,微微咽了咽口鼻。 脸上的嫌弃一点儿也不比路承安脸上的少,“这里怎么这么灰啊,户部的人也不是那么的爱干净嘛。” 路承安脸色有些难看,冷冰冰的问道:“你来到长安有何居心?所为何事?接近君如珩又是为何?” “哈?” 面对路承安一连串的问题商洛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首辅大人,你,慢些说。” 路承安微微皱眉,“你来长安究竟所为何事?” 商洛抿了抿唇,“如果我说我只是来调查陈年往事的,您信么?” “什么陈年往事?” 商洛微微皱眉,小声的嘀咕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您也问?” 路承安冷笑了一声,缓缓走进,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带着莫名的威压。 商洛连忙摆手,与路承安拉出了距离,“哎呀呀,你站那儿,我说就是了!” 她皱着眉,“不过是宣德侯府以前老奴的事儿,我生母的死,这样首辅大人满意了么?” 路承安抿嘴笑了笑,语气却是更加的阴冷。 “巧了,我又有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要与商姑娘好好地说说。” “哈?” 商洛因为路承安的一步步靠近,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我与首辅大人相见不过短短几日,哪里来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是商洛的脸上写满了心虚二字。 路承安扔出一物,“你确定?” 那枚梅花簪子准确无误的到了商洛的脚前,只是一眼,商洛便是认出了此物,脸色一白。 “确定吧……” 她咽了咽口水,随即下意识的看了看路承安身后已经被关上的甲库大门,心中暗暗的思量着,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不过只是那么一眼,路承安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商洛的企图,转身便是将商洛的视线挡了个大半。 “想起来了?” “首辅大人……” 商洛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如果我说那个人不是我,你信么?” 路承安猛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笑非笑,“你觉得呢?小小年纪便是这般心狠手辣,商洛,我该怎么小瞧你?” 商洛却是突然跪在了路承安的跟前,呜呜呜的便是抽泣了起来,大有大彻大悟的意思。 “都是我的错,小女子,不,罪臣年少不懂事,误伤了首辅大人,让首辅大人落下了阴影,至今难以忘怀当初的苦痛,实在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她一边说得言真意切,一边捡起那枚梅花簪子便是放到了自己的脖子边。 “对于这一切我实在是难辞其咎,若首辅大人不解气的话,便是刺回来吧!小女子绝无怨言!事后也绝对不会怪首辅大人降罪与一介弱女子!” 然而路承安只是淡漠的看着商洛叽叽喳喳的表演,面无表情。 “说完了?刺吧。” …… 商洛擦了擦眼泪,“当然可以刺,但是小女怕疼,要不……大人你来?” 路承安嘴角泛起一阵冷笑,忽的想到了那日在宫墙下商洛胆小吓晕的模样,现在想要竟是自己眼瞎了。 险些信了这个妖女的邪! 他当然知道商洛不会刺下去,便是转过了身子,“起来吧,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商洛大赦一般欢欢喜喜的站了起来,顺便将梅花簪子收了起来,“我就知道首辅大人的气量绝非常人可以比拟,怎么可能和我这个小女子过不去?当年的事儿就当过眼云烟,忘了吧。” 路承安转过眸子,冷冷的看着商洛,不紧不慢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商洛只好讪讪的将梅花簪子放了回去,一脸落败的模样。 商洛似乎有些不安,小心翼翼的问道:“首辅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路承安的眼神有些躲避,他并没有回答商洛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要找什么人?” “一个旧友。” 路承安转过了身子,冷冷的看着,似乎是审视,正如那日在大理寺诏狱一般的眼神。 “旧友?” “额,其实是当初在宣德侯府的一个仆人。” “只是仆人么?” 商洛第一次觉得有人将自己瞧得那么清楚,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大人问得这么详细,是不是要帮我?” “帮你?我有一百种折磨你的方法,我为什么要帮你?” 商洛无奈的耸了耸肩,完全无视了路承安脸上的淡漠和煞气,“那关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被路承安捏住了脸,路承安脸色有些难看,“你再说一遍?” 商洛讨好似的笑了笑,想要挣脱路承安的手,没成想越是挣扎路承安手上的力度便是越大,只好放弃。 “那个……我是想说,大人就当今夜没有见过我好不好?我做我的病秧子,您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 路承安笑了笑,像是抓住了猎物的野兽。 他的手指摸索着商洛白皙的脸,只是用一根手指头便是挑开了商洛脸上的面具,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商洛,这个交易可算不上划算。” 话音落下,他便是松开了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甲库。 “半个时辰后会有人来关门,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商洛连忙出声叫住了路承安,又问出了那句话,“你为什么帮我?” 路承安的身子一顿,但并没有过多的停留,“想看看你能不能在长安掀起一阵风浪来。” 看着路承安离去之后,商洛才松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觉得有些发酸。 这时候才觉得一阵的后怕,她依靠着硕大的架子坐了下来,心有余悸。 但是嘴角又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来,堂堂的首辅大人也不过如此,再狡猾的人总是有看不见的东西。 她此时倒是安下心来,开始不紧不慢的翻看起甲库的人口档案来。 直到后半夜,坐在桌前昏昏欲睡的慎儿这才等来了商洛。 她被开窗的声音惊醒,睁开眼便是看见商洛用脑袋撑着窗户往里爬,连忙上前搀扶商洛进了屋。 “姑娘,怎么样,找到了么?” 硕大的甲库找一个人的档案实在是太难了,商洛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 慎儿微微皱眉,但还是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但是商洛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这一切哪有慎儿说的那么简单? 户部甲库进去一次简单,第二次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被抓住那可就是死罪,说不定还会连累宣德侯府。 她觉得身子有些累了,“给我倒杯茶,嗓子干得厉害。” 慎儿听话的端来了一杯热茶,“姑娘先好好地休息吧。” 商洛点了点头,一口将杯中热茶饮尽,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不少。 “看来这欢脱的性子实在是累人,说那么多话麻烦极了。” “姑娘,你说什么?” 商洛耸了耸肩,“没什么。” 只是想着日后自己要时时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想想便是麻烦。 路承安?商洛忍不住的笑了笑,貌美之人必定心如毒蝎,说的就是他了吧。 ------------ 第17章 小女子身娇体弱 昏暗的烛火摇曳,周遭的一切都有了些朦胧,跳动的影子影影绰绰。 路承安单手撑着脸,闭眼假寐,那枚梅花簪子放在手边,像是不敢触碰的禁忌。 等了一会儿,竹幽总算是走了进来。 “主子。” 路承安听到声响,这才缓慢的睁开了自己的眸子,“如何?” 竹幽颔首,“查过了,商洛生母难产而死,确实有蹊跷。那日宫宴,隔得远,没人听见她与陛下说了些什么,但是我找到了这个。” 他毕恭毕敬的从怀中拿出一份陈旧的文书,路承安微微皱眉,上面的内容他越看越感兴趣。 “呵。” 他看着跳动的烛火,将文书缓缓点燃,看着火焰渐渐吞噬,炙热的温度到达了指尖才松开了手指。 竹幽不敢有所异议,只是低垂着眼眸。 路承安蛰伏在暗中的眸子越发冰冷起来,想要利用自己?还真的是乐意之至。 “那人的奴藉要了送过去吧。” “是。” 天光微明,商洛早早的便是没有了睡意,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也不知是什么在作祟。 像是对即将到来的暴雨有了些预感,心里突突的跳着。 等到慎儿推门而入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一丝的诧异,将手中的热水放下便是上前伺候商洛梳洗。 “往日姑娘都是爱贪睡的,怎的今日起得那么早?” 商洛也不知这莫名的心慌焦躁来自何处,只是晃了晃自己昏沉沉的脑袋。 “今日的雪还在下么?” “已经停了,大雪初融,还有些冷。虽说万里无云,但依旧冷得厉害。” 屋内燃上了炭火,商洛连喝了好几杯热茶,心中的那份惴惴不安依旧跳动得厉害。 如洲见商洛一直是拧着眉的,一边添着炭火,一边问着,“姑娘今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去请大夫吧。” 还没有等到商洛回答,如月便是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带来阵阵寒意。 “姑娘!” 如月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姑娘,状元郎来啦,说是上次与姑娘一见如故,今日想要带姑娘逛逛长安城呢!” 说着还捧上了手中的东西,是一只布偶虎,里面也许是添了些香料的,带着阵阵淡淡的香味。 商洛眉梢总算是有了些舒展,慎儿接了布偶递到了商洛的怀中,“姑娘,你瞧瞧?” 商洛的神情变化几人都看得仔细,大抵觉得商洛听了容司言的消息,便是欢喜的。 唯独商洛只是觉得松了口气,揉了揉怀中的布偶,故作娇羞,“大夫人可是准予了?” 如洲点了点头,“自然是准了。” 其实商洛并不担心大夫人从中阻扰,因为宣德侯巴不得自己与容司言多多接触,不然也不会让两个儿子这般与其亲近。 新晋的状元郎在摄政王和首辅之间尚未表态,尚且还有发展的空间。 大夫人心高气傲,定是想着让云舒与户部侍郎交好的,自然看不上这位状元郎。 商洛点了点头,便是在如洲欢欢喜喜的陪同下,去前厅见了容司言。 今日的商洛依旧美艳动人,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 商洛心中清楚,只要两人相见,第一面记忆深刻,那么日后这样的记忆总是不会改变的。 说来也可笑,那样的错误可以让人看不见其他的东西,显得如此的盲目。 “容公子。” 容司言回了礼,笑得谦逊得体,“今日天气不错,邀了商姑娘,有些冒昧,还请商姑娘莫要怪罪。” “容公子记挂,商洛心生欢喜,又怎会怪罪?”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便是出了宣德侯府。 容司言挑了一身靛蓝色的长袍,倒是显得儒雅随和,羽冠玉簪,正是一表人才的好郎儿。 街头热闹,人来人往,商贩叫嚣,一片盛景。 容司言站在商洛的外侧,露出一种保护的姿态来。 许是许久没有外出,外面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商洛看着摊贩摆放的玩意儿面露喜色,双眸点点,恍若星辰。 虽嘴上未说,但是欢喜之意明显至极,容司言又怎么可能看不见? 他笑着便是拿起了糖人,爽快的付了钱,商洛腼腆的笑,“容公子破费了。” 明眉皓齿,容司言笑意更甚,“能以糖人博得商姑娘一笑,怎么是破费?” 糖人很甜,商洛捧着爱不释手,也只是轻轻的抿了抿,长长的睫毛弯弯,笑意都快要渗了出来。 容司言毫不加掩饰的瞧着,心里也欢喜,柔情蜜意,自成佳和。 容司言正欲说些什么,人群却是突然涌动起来,眼看着一个壮汉便是要撞上商洛。 他也顾不得多说,伸手便是抓住了商洛的手,将其护在自己的怀中退到了一边。 原是有马车从闹市过,便是有人让道,却不想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容司言微微皱眉,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此时与商洛的姿态实在是暧昧。 一手紧紧的握住商洛的手,一手则是护着商洛的头,两人挨得很近,能闻到商洛发丝间的那股幽香。 自知失态,他连忙松开了手,有些窘迫,似乎是怕商洛怪罪自己的失礼,连忙道歉。 “方才实在是事出有因,还请商姑娘见谅!”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容司言却开始贪恋商洛手掌的温度,他今日才知女子的手竟是这般的软糯,小小的。 可是商洛却是一副担忧的模样,好看的眉头轻轻的蹙起,双眸微闪,目光是瞧着容司言的胸膛。 顺着商洛的目光看去,原是方才商洛手拿着糖人躲闪不及,糖渍便是沾上了容司言米色长衫,格外的明显。 似乎是慌乱,商洛伸手便是擦了擦,并没有抬眸看容司言,只管低垂着眼眸,喃喃自语。 “这可怎么办,弄脏了你的衣服,擦不下来了啊……” 容司言咽了咽口水,再一次切实的感觉到了那股子的幽香,竟是显得有些局促。 他脸上染上一丝的绯红,后退了几步,“无妨,一件衣物罢了,洗洗也就算了。” 但是随即他便是看见到商洛手指上的糖渍,是刚才为自己擦衣服时沾上的。 他无奈的笑了笑,便是拉过商洛的手仔细的擦拭起来,眼角温柔,满是宠溺。 两人的气氛突然有些怪异,商洛也别过了自己的脸,娇羞姿态达到了极致。 “容大人。” 一个男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容司言收回了自己的手,回眸便是看见了竹幽。 他自是认识竹幽的,不就是首辅大人带在身边的亲信么。 他微微颔首,竹幽便是开了口,“大人有意和容大人一聚,我好歹是寻到了,请大人跟我走一遭吧。” 容司言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只是回眸看着商洛,似乎是有些犹豫。 前些日子才说了兵部尚书尚有空缺的事儿,今日难道就是为了此事的?就算不是,竹幽亲自来寻了,定非小事。 商洛自是懂得的,菀菀一笑,“容公子只管去吧,我自行回府。” 竹幽看了看商洛,指了指方才停下的马车,“若是大人不放心,我会派人送这位姑娘回去的。” 刚才引起喧嚣的便是这辆马车,只是方才两人都没有注意,这辆马车什么时候停在了路旁。 容司言看了看这辆熟悉的马车,“这可是首辅大人的?” 竹幽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正是,但首辅大人还在等着状元郎呢,既是担心姑娘,那就辛苦状元郎与我乘马了。” 容司言颇为歉意的看着商洛,“商姑娘,抱歉。” “正事要紧,去吧。” 看着竹幽带着容司言离开,商洛抿了抿唇。 之前想着容司言应是没有做出选择的,但是今日看来却是不然的,路承安的动作竟是这么快…… 不过这样也好…… 收回思绪,小厮还等着商洛上马车。 掀开车帘,商洛赫然看见了路承安颇为难看的面孔,眼睛下意识的瞪大。 不过愣了那么一会儿,商洛转身便是准备离开,却还是给了路承安反应的时间。 刚刚转身,路承安便是抓住商洛的手,稍稍用力便是将商洛拽了回来,几乎是同时,马车缓缓朝着宣德侯府走去。 “怕我?” 商洛规规矩矩的坐在角落里,尽力的想和路承安拉开距离。 “不怕。” “那你刚才跑什么?” 商洛抬起幽怨的眸子,撅着嘴,“不是要找容司言么?怎么将他支走了?” 路承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声音低沉,“你倒是主动得很,大街上也不嫌丢人。” 他鄙夷的眼神商洛全当看不见,“有什么丢人的?男未婚女未嫁,你情我愿,才子佳人……” 路承安听到商洛嘴里蹦出的字实在是厌烦,甚至有一种想要撕烂她嘴的冲动,最后握紧了拳头,干脆一把拉过商洛,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商洛身子一僵,一动不动。 路程安看着商洛鹌鹑一般的模样,觉得耳朵清静了不少,嘴角也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过转瞬即逝。 熟悉的味道似是缠人的线,顺着路承安的手一点点的往上爬,编织成网。 这是属于商洛的味道。 她的呼吸有些紊乱,温热的气息扑在手掌上,如同她的脸一般,软软的。 他的声音喑哑,带着隐忍,“他有什么好的?” 商洛用手挪开路承安的手,擦了擦嘴,一本正经的说道:“新晋状元郎,有才有德,尚未婚配,合适得很!” 路承安拧了拧眉,“只因他是状元郎?” “也不算是吧……他好看啊。” 看着商洛一副真诚的模样,路承安一时失语。 当初商洛挑中容司言,正是因为容司言无依无靠,身后并无复杂的势力,算是形单影只,而且……长得的确不错。 更何况他是路程安的人,自己乐意得很。 路承安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只是看着商洛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被路承安审视得久了,商洛也就不怕了,也不觉得此时坐在路承安身侧不舒服了。 商洛抿了抿嘴,试探性的问道:“首辅大人,如果我说你与我过分接触会让人诟病的,您,会听么?” 看着商洛真诚的模样,路承安轻笑一声,“怎么,想要避嫌?” “对啊,男女有别,首辅大人难不成不明白么?此等道理还需要我来说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甚至是勉强吐出来的。 路承安看着商洛的眸子越发的深邃,“商姑娘说得倒是好听,可方才在大街上与容司言拉拉扯扯,举止亲昵……” 所以方才的一切路承安都看得仔细? 她尴尬地笑了笑,“首辅大人,方才已经说了,我与容公子情投意合,举止亲昵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吧……” “你!” “首辅大人不要这么凶,小女子身娇体弱,可经不起你的吓。” “呵。” 好一个身娇体弱,好一个经不起吓…… ------------ 第18章 青丝玉簪 四目相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暗较量。 最后,还是路承安先移开了自己的眸子,喉结滚动,“商洛,苏九不是那么好碰的。” 马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商洛心中一惊,顿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汗毛倒立。 被发现了?不可能啊,他的模样明显是不知道的。 她面色如常,只是眯了眯眼睛,“我不知道首辅大人你在说些什么。” 路承安对于商洛的装模作样一点儿都不意外,“你与陛下不必瞒着我,世间能瞒着我的事儿不多。” 他的声音很轻,分不清是要挟还是坦然。 商洛皱了皱眉,她第一次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已经摆脱了自己的控制,有的人也摆脱了自己的控制。 比如路承安。 她抬起眸子盯着路承安,依旧是审视,只是被审视的人换成了路承安。 她小心翼翼的组织着自己的措辞,“我和苏将军无冤无仇,我没理由……” “你当然没有理由,但是你身后那人不这么想,不是么?” 他的眼角染上了笑意,仿佛对于商洛的挣扎很是感兴趣,“如果不是我,陛下也不可能与摄政王抗衡。” 商洛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安心了不少。 有的东西一旦被挑明,反而不会忌惮,也不会成为隐晦。 或许路程安的确是知道了些什么的,但是对于当年刺伤他的那事儿他并没有怀疑,如此一来,自己还算是安全的。 路承安见商洛不说话了,又道:“你打算怎么做我并不打算插手,但是有一事或许我可以帮你。” 他的手中夹着一份褪色的文书,不像是拓本。 “这应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这是她的奴藉。” 商洛一惊,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奴藉?” 路承安点了点头。 原本是想着让竹七给她的,无非是直接扔进院子里,但细细想来,亲自交给她或许也不错。 奴藉可谓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拥有了她的奴藉,意味自己掌握了她的生杀大权,她只能听自己的话。 商洛看着路承安的眼神变了变,“你这么帮我,究竟想要些什么?” 他垂眸瞥了一眼商洛,尽显高傲姿态,“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你若是除掉了苏九,不仅对陛下,对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朝中谁人不知首辅与摄政王相互抗衡? 既然有人替自己对摄政王出手,最为高兴的自然是这位首辅大人。 商洛干笑了几声,显得有些勉强。 可是自己的目标不仅仅是那位摄政王。 “那么我和大人算是同谋了?” “拖我下水?” 商洛摊了摊手,“若我被摄政王抓住了,凭着大人给的文书,我便是可以和大人同甘共苦啦。” 路承安只是笑了笑,“他能奈我何?” 这人还真是嚣张,不过也算是默认了,商洛大可将他当做自己的靠山。 很快便是到了宣德侯府,商洛也不好在马车内多留,只是小心收了文书。 “大人。” 商洛偏着脑袋,似是玩笑,“大人这般袒护,若不是因为往事,对我念念不忘,开始恨意变成了喜欢?”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刚开始念念不忘或许是因为不甘,恼怒,怨恨。 但是时间久了,有的东西便是变了。 日日回忆,日日想起,一遍又一遍,同样的面孔一遍又一遍的出现,一个微妙的表情,甚至是一种味道。 诸多情绪很快就会变成思念,然后演变成其他。 比如路承安这般。 路承安眸子微闪,把自己的身子往后靠了靠,依旧是淡漠的模样,连语气都是波澜不惊的。 “我比容司言,如何?” 商洛眼角皆是染上了笑意,“你与容司言?” 她凑近了一些,看着路承安板着的脸,笑意更深。 “首辅大人与容司言哪有可比的?你好看,有权,有钱,自是最佳选择。” 但不是唯一选择,更何况自己不会选择。 路承安嘴角勾了勾,不着痕迹的笑了笑,但很快便是伸出手推开了商洛凑近的脸。 马车摇摇晃晃的停稳,商洛笑呵呵的起身便是准备离去。 “你何故要将自己拽入这争斗?” 这是路承安一直都想知道的答案。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帮着那人,为什么要陷入朝廷斗争? 他在商洛的往事里找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为了宣德侯府?可这一切都说不通。 商洛的身子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合适的答案。 最后也只是下马车时笑了笑,“许是活不长久了,想要这一生多些价值吧。” 商洛离去,路承安静默了许久,看着手掌的口脂有些出神,思绪有些乱了。 刚才不小心沾染上的,回忆起那抹触感,软软糯糯的,属实是讨喜。 “回府。” 回了云鹤院,慎儿便是迎了上来,“姑娘可有受寒?怎么脸色苍白成这个样子?” 她皱着眉,又招呼如洲道:“快端姜茶来!” 扶着商洛进了屋,看着商洛呆愣的模样,慎儿有些着急,“怪了,手也不凉啊,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商洛半天才有了反应,“没事儿。” 慎儿险些哭了出来,“姑娘方才的样子像是失了魂一般,怎会无事?!可是被什么东西惊着了?” 嗯,的确是被惊着了。 喝了姜茶,商洛唤了如洲来,“如洲,这些夜里我总是睡不安稳,开了窗户却只能看见漆黑的一片,只觉凄凉。你在院中柳树上挂上灯笼罢。” 如洲一口应下,退了出去。 慎儿叹了一口气,为商洛端来热水暖身,“今日怎是姑娘一人回来?” 如月抱着阿言走来,似是不满的点了点头,“是了,状元郎托人捎了口信来,大多是了表歉意。还命人拿来了此物。” 递上来的是一方锦盒,里面放着一枚青丝玉簪,不过看了一眼,商洛便是合上了锦盒。 如月一愣,颇为纳闷的问道:“姑娘,可是不喜欢?” 慎儿也瞥见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嘟囔着,“状元郎眼光还真的是好,姑娘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如月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原是这样。” 唯独商洛的心中汹涌澎湃,这枚簪子乃是那日自己夜探户部甲库是带的,只是遇到了路承安便是拔了下来。 然后呢? 然后便是落在了那里,当时无论是自己还是路承安,都没有来得及去捡。 现在却是被人完好无损的送了回来,会是路承安么? 不像,若是路承安,他今日在马车上便是会给了。 “此物当真是状元郎送来的?” 如月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肯定的说道:“就是状元郎送来的,今早也是那人送来的布偶,我断然不会认错的。” 怪了,难道容司言也不是什么常流之辈? 天色渐晚,慎儿连着催了几次,商洛也没有睡觉的意思。 阿言忽的站起身来,一下子便是跃到了窗柩上,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 白亮的毛发微微流动着,像是流动的星河。 叶腐悄无声息的进了屋,抱着阿言。 “洛儿。” 商洛垂眸,见了叶腐,眉头微微一松,“师兄。” “你找我可是出了变故?” 商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路承安的事儿,只要想到路承安便是有些头疼,“路承安。” 叶腐于桌前坐下,剑眉拧了拧,“今日你们见了面,可有试探出什么?” 虽然一直了无踪迹,但是叶腐一直在暗中护着商洛。 商洛微微摇头,“他知道我要对苏九动手,但是不知我具体要怎么做,暂时他尚未流露出什么恶意。” “路承安城府颇深,你与他接近万事小心,若是被他察觉了不对,覆水难收,你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倘若说路承安对商洛所有的包容都是因为那梅花簪子的主人,现在商洛大可仗着路承安肆意妄为。 但若事情一旦被戳破,路承安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实在是难以预料。 商洛自是知道自己的行为算是每一步都走到了刀刃上,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回首的余地。 “我现在担心的却不是路承安。” 路承安行事诡秘,虽是难以捉摸,但现在看来对自己所行之事他并未有阻碍之意,反而大有顺水推舟的意思。 商洛拿出了那枚青丝玉簪,“是还有一人在暗中盯着我,不是路承安。” 叶腐微微皱眉,“那日你入户部,除了路承安手下的探子竹七,我跟了那人一夜,那人去的方向你应是熟悉的。” “大理寺。” 叶腐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以为君如珩本是路承安的人,因此也没有告诉你。” 商洛抿了抿唇,“君如珩?” 叶腐换了姿势继续哄着怀里的阿言,“我暗中查过,君如珩与沈酒卿没有任何联系,连他手底下的人也干净得很。” 事情好像越来越奇怪了,商洛想起了君如珩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君如珩又知道些什么? 商洛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叶腐看在眼里,有些心疼,这些事儿本不该由商洛来做的。 “苏景熙我也查了个七七八八,这件事将她拖下水一点儿都不冤,大理寺那边我继续看着。在这宣德侯府,你也要小心。” “嗯。” 商洛点了点头,总算是有一件事儿还算是在自己的计算之中了。 苏景熙算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名门贵女,又是苏将军的独女,宠爱得厉害。 也不知是生了什么样的心思,这样锦衣玉食的贵女却是生了邪念,瞒着苏将军便是那般恶心的勾当。 自己以她为筹码,不捅破她的事儿,也算是对苏将军的一丝敬重。 叶腐伸出手想要触摸眼前近乎不真实的女子,她在眼前像是镀上了一层光,可望不可及。 商洛垂眸,微微侧过了自己的身子,算是阻断了叶腐的想法。 “现下的雪盖了那么厚,踏雪煮酒定会是一件美事。” 叶腐了然,点了点头,“你放心。” “对了,沈酒卿那边接触得怎么样了?” “一切如常,可是为什么不选择路承安?” 如果一定要借一个人的手顺水推舟,为什么不是路承安?他分明更好利用,就凭着他对商洛的袒护。 商洛摇了摇头,“路承安此人过分阴险,不好把控。” 何止是不好把控啊,她的玲珑心思在他跟前好似透明,若三番五次借他的手,定会惹人生疑。 叶腐点了点头,想着商洛应当有自己的打算,便也不再询问,又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去。 前往长安之前,顾安之来了书信再三叮嘱,叶腐行为鲁莽,定要听商洛的。 现在商洛却是有些怀疑起自家师父的用心来,自己真的可以走好这一盘棋么? ------------ 第19章 闺房窃窃谈私语 接下来的几日事情似乎发展得格外的迅速,容司言几乎日日差人送了新奇的玩意儿来,都是用来讨商洛欢心的。 冬日越演越烈,担心商洛的身子受不住,容司言也是想尽了法子送来取暖的东西。 先是送来大小不一的暖玉,又是送来保暖的狐裘,还送来了精致的香炉。 觉得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商洛突然间便是病重了,病倒在长安遇到的第一个冬日。 容司言自然是担心的,但是碍于外男不能在内院多待,想要探望也是没有办法的。 而他也只能通过云展和云栖大厅商洛的消息,来宣德侯府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 商洛有气无力的躺在软榻上,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窗户微微敞开着,阻绝了所有的寒意。 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可是商洛的手脚还是冰凉的,脸色也是苍白的。 云舒紧紧地握着商洛的手,满脸的心疼,“怎么就突然病重了?洛洛,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慎儿的眼眶是红肿的,在看不见的角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商洛的意识倒是无比的清醒,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大姐姐不用这般担心,总是能熬过的。” “嗯,洛儿福泽深厚,一定会熬过的。” 商洛微微合上了眼眸,声音轻柔,“其实我今日身子好了许多。” 她勉强坐了起来,眸子却是瞧着窗外的,眼中的惦念甚是明显。 慎儿抿了抿唇,神情满是哀切,“姑娘今日一直看着窗外,可是想要出去看看?” 如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端着汤药便是走到了软榻前,“听闻今日状元郎又来了,还送来了桂花糕。” 云舒知道两人之间的事儿,也觉得惋惜,“亏得状元郎有这份心思了。” 商洛神色有了些变化,小心翼翼的问道:“走了么?” “嗯?” 如洲很快便是反应了过来,“刚走,若是现在去追的话许是还来得及的!” 商洛敛了敛眸,被云舒拉着的手微微颤了颤,抿着唇没有说话。 柳眉蹙起,最后化为一场绵长的叹息,“罢了,有缘无分罢了。” 云舒心中一阵难受,商洛若不是因为拖着这样的一副身子,如今又怎会过得这般? 上天不公啊。 她咬了咬唇,握紧了商洛的手,“洛儿莫要难受,若是想见便是见一面吧。” 似乎是明白了云舒的意思,商洛先是面露喜色,但是很快便又是担心起来了。 “可若是让大夫人知道了,定是会怪罪大姐姐的。” “怕什么,既是两情相悦,还见不得了?” 云舒随即便是转眸看着如洲,“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状元郎带回来?!” 如洲使劲的点了点头,“这就去!” 慎儿没有说话,只是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眼泪,迎上前来,“多谢大姑娘这般费心思了。” 云舒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商洛的手示意她安心,“那我便也不适合在此处多待了,我待会儿去求父亲,再去宫中请御医来。” 等到云舒离去,慎儿微微皱眉,又将窗户推开了些。 商洛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面无表情,“慎儿,我气色瞧着如何?” 慎儿仔细的看了看,“姑娘气色实在是有些难看,不过姑娘生得貌美,就算是染上了病态,依旧遮掩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美。” “你向来都是会逗我开心的。” 商洛抱着布偶,依靠在床榻前,披上了一件小裘,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屋中景色,这才算是满意了许多。 屋中原本没有太多的东西,但是却是多了许多容司言送来的东西。 “听大姐姐说苏小姐甚是担心,甚至还亲自去为我祈福?” 慎儿点了点头,“是了,虽只是见了一面,苏小姐竟是做到了这个份上,也实在是难得。” 这份情谊的确是难得,全当商洛没心没肺吧,也不觉得多么的感动,甚至还想冷笑几分。 商洛用手拨弄了一下发丝,“交代你的事儿现在便是去做吧。” 慎儿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的问出口,“可是姑娘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散播这样的事影响的也只是姑娘的清誉罢了。” 商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慎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那笑却是不达眼底的。 慎儿心中了然,闭着嘴慢慢的便是退了出去。 很快如洲便是带着容司言走了进来,如洲接过容司言身上的斗篷便是懂事的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容司言看着一脸病态的商洛,一脸的担忧,“洛儿。” 两人的关系似乎比起之前亲近了不少,商洛浅浅的笑着,“突然请你过来,实在是冒昧。” “只要你想见,我一直都在,洛儿,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话来让我难过?” 商洛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水来,“我体弱多病,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春日降临,怕是要白白浪费了状元郎你的这些心思了。” 说这话的时候,商洛的眼眸扫过屋中摆放的东西,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悲伤来。 容司言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刺入一刀,闷闷的,实在是难受。 他伸出手揉了揉商洛的发丝,乌黑柔顺,带着那股熟悉的幽香。 “这些话日后便是不可再说了,对你怎么都不算是浪费,我心甘情愿。” 他抿了抿唇,随即便是从怀中掏出一根发簪,“此物我想赠与你。” 商洛脸上的悲伤却是越发的浓郁了,这样的悲伤似乎持续了很久,连原本忐忑的容司言也开始悲伤了。 商洛缱绻不舍的看着眼前柔情蜜意的男子,“你可知赠我发簪可谓何意?” “我知。” 他握住商洛的手,将温热的发簪放于商洛的手中,“等冬日过去,我带你去看灯花,去游船,可好?” 商洛忍不住流流下两行眼泪来,点了点头,“好。” 容司言蹙眉而笑,伸出手便是想要轻抚商洛的脸颊,“洛儿,冬日漫长,有你陪我,三生有幸。” 商洛别过自己的脸,满是娇羞的笑,“那日你派人送来的锦盒,里面的东西我很是喜欢。” 容司言收回了手,只是用手指反复搓揉着商洛冰凉的手背,极尽温柔。 “你喜欢就好。” “只是你从何处寻了那青丝玉簪,和今日送的倒是一点儿都不像。” 容司言微微一愣,“上次我送的乃是吊坠,洛儿可是记错了?” 看容司言紧皱眉头的模样不像是撒谎,商洛便是连忙改了口。 “你近日送了不少的东西,想必是我记糊涂了吧。” 若送的是吊坠,那又是谁调换的青丝玉簪?那人又是想要做些什么? 商洛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容司言一脸的心疼,但是当看见商洛一直抱着那只布偶,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些松弛。 “我送了那么多东西,可你似乎唯独爱这布偶。” 商洛将自己纤细的手指从容司言的手掌中抽了出来,扶上了布偶的脑袋,“自然是因为此物乃是你送的第一个礼物,自然是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容司言拿着商洛的手说着白首不分离的誓言,许是真的博了商洛的欢喜,商洛竟然也耐心的听他吹嘘了半日未来光景。 直到如洲来提醒,容司言这才恋恋不舍的随着如洲离开了。 商洛仔细的看了看方才容司言塞到自己手中的发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容司言的确是仪表堂堂,在一众才子中算是颇为出色的,但实在是算不上正人君子。 一心只为了谋取权力不断的往上攀爬,不然的话也不会有意同云展云栖交好,也不会主动找上路承安,更不会短短半月的时间便对自己说出那样感天动地的誓言来。 自己可是一个将死之人,他什么都得不到。 但如果得了自己的芳心,他也的确是能得到一些东西的。 宣德侯府的助力,专一痴情的美名,到时候还会担心做不了名门贵女们的上门佳胥么? 原本商洛是不愿用最恶意的心思去揣测身边的每一个人,但是他这样的人实在是不难猜。 这下商洛可以放心的睡一觉了。 只是商洛还没有睡多久,如洲便是被迫吵醒了商洛。 商洛微微皱着眉,但想着自己重病奄奄一息的模样,随即便是收敛了情绪,一副难过的模样。 “我好不容易睡着,你这又是做什么?” 如洲一脸的紧张,“姑娘,首辅大人来了。” “来便是来了,等等,你说谁?!” 如洲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是首辅大人,大姑娘让侯爷去找了御医,结果在半道上遇到了首辅大人。正好今日首辅大人身子有所不适,便是找了御医,便是随着侯爷一道回来了。” 商洛抿了抿唇,莫名的开始心慌起来。 路承安…… 但是转念一想,御医又怎样? 若不是师父亲自来,没有人会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她这才稍稍的安心了一些。 商洛点了点头,“首辅大人要随着御医一道进来么?” 如洲似乎是有些为难,“外男不能入内院,侯爷正与首辅大人在前厅议事,如月正领了御医朝这边过来。” 商洛点了点头,只要不见到路承安什么都好说。 她又安心的躺了下去,御医瞧御医的,自己睡自己的。 如洲放下了帘子,又退了出去, 屋中匍匐着一层的暖意,商洛很快便是昏昏欲睡了起来,这布偶抱着还真是舒服。 布偶是光滑的,软乎乎的,商洛侧过了自己的身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爬了起来。 她用力将玩偶的肚子扯开了一个小口,便是将枕下白瓷瓶里的东西悉数倒了进去,又满满的缝了起来。 她的手来回抚摸着布偶虎,像是布偶活着的一般,万般情绪化为一声绵长的叹息。 这一次躺下商洛并没有抱着布偶,只是将其放到了自己的脚边。 商洛的枕头里也是缝入了香料的,因此商洛睡得格外的安心,就是鼻尖萦绕的药味总是泛着苦涩。 路承安随着御医迈进了云鹤院,御医先行一步,而路承安和云川便是在院中漫天飞雪中等待。 不一会儿御医便是走了出来,目光却是瞧着云川的,“侯爷,商姑娘身子弱,屋内药味太重,人气过甚也会影响商姑娘修养,不如请侯爷和其他人先回去吧,云鹤院还是要静养的。” 云川看了看身侧的路承安,脸色本就已经有些勉强,此时终于有了些缓和。 “首辅大人,走吧。” 可是御医看了一眼淡漠的首辅,低着眉头再度开口,“首辅大人怕是要留下的……” ------------ 第20章 首辅入宅 商洛这一觉睡得不算是安稳,她看见路承安浴血而来,眼神像是要吃人,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他的手里握着梅花簪子,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字,落在商洛的耳中无比的清晰。 “你竟敢骗我?!” 那只手死死的掐住商洛的脖颈,青筋暴起,路承安面部扭曲,像极了刚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整个人都匍匐着一层的黑气。 商洛就要窒息了,眼角一片温热。 半梦半醒之间,商洛听着有人在自己的耳旁低语呢喃。 “还没醒么?” 商洛猛的惊醒,起了一身的冷汗。 嘿,怎么还心虚起来了? 哪怕是醒了,想着梦中路承安睚眦目裂的模样,商洛还是觉得心悸。 “醒了?” 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自己的耳旁响起,商洛赫然看见了以倨傲姿态站在床前的路承安。 他一只手撵着扳指,一只手束于身后,还是那袭黑色的蟒袍。 商洛还没从刚才的梦中缓过来,险些失声叫出来,一时激动竟是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有些红润的脸色顿时苍白无力,胸口像是被人刺入了银针,疼得厉害。 慎儿连忙上前,搀扶着商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姑娘,莫要着急,缓缓便是好了。” 以往商洛也是突如其来这般咳过的,这一次却有些不太一样。 气血翻涌,商洛竟是吐出一口黑血来。 路承安脸色有些阴沉,回眸瞪了一眼身后的御医,一直匍匐在地的御医连忙上前为商洛诊治起来。 路承安看着商洛痛苦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心中莫名的有些焦躁厌烦。 这一口黑血吐出,商洛反倒一下子舒服了不少只是斜靠在慎儿的怀中喘着粗气,嘴唇一片嫣红。 慎儿一边用心擦着商洛嘴角残留的血迹,一边问道:“我家姑娘这是怎么了?以往咳过却也没有咳出血来啊。” 御医年过花甲,身穿简洁的白袍,看腰间的玉佩应该是太医院的长者,颇有威望。 路承安沉声问道:“商姑娘病症如何?” 老御医这才松开了商洛的手,毕恭毕敬的回道:“商姑娘的身子乃是老毛病了,之前一直在调理,应该不会突然病重。” 路承安微微眯了眯眼,身上戾气显现,逼的老御医不敢直视那双阴冷的眸子。 “御医这是何意?” 慎儿心中也是忐忑,抿了抿唇,开口道:“是不是近日受了寒?” 老御医摇了摇头,“并非是寒气入体所致,这气血顺畅了倒也无事了。” 他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应该是误食了燥火之物,身体难以承受,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才导致商姑娘卧床不起。” 路承安将眸子转向慎儿,语气冰冷,带着些治罪之意。 “你家姑娘吃了什么东西?” 慎儿浑身一怔,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姑娘一日三餐皆是我与玄肆守着的,断不可能出了差错,吃的东西也和以往别无二致。” 路承安还想问些什么,商洛便是这时候轻轻咳了咳。 她皱着眉,眼中因为噙着泪,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商洛缩在慎儿的怀中,看着路承安,脸上还有些害怕,她轻轻扯了扯慎儿的衣角,小声询问,“院中其他人呢?” 不是说外男不能入内么?这家伙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 不是说侯爷在于他交谈么?首辅在这儿那自己那位侯爷爹爹呢? 大夫人呢?云舒呢?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哥哥呢? 慎儿抿了抿唇,对于路承安还是忌惮的。 “御医说姑娘需要静养,屋中不宜太多人。进来时姑娘梦魇,怎么都叫不醒,御医说……” 她抬眸看了看那片黑色的衣角,继续道,“说姑娘院中阴气过甚,首辅大人虽为外男,但气血旺,若是进来照看一二,姑娘或许……就醒了……” 商洛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自己怎么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不许他人来守着商洛也不是不能理解,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邪气,体弱之人的确不宜过多与外人接触。 但是什么阴气过甚? 自己院中的风水乃是极好的,虽然日日下着大雪,但是院中无积雪,日日燃炭熏香,哪里来的什么阴气过甚? 还有这位首辅大人,怎么看都是煞气过甚吧! 商洛看着老御医,满脸的疑问,“是么?” 老御医没有去看商洛的眼睛,只是自顾自的走到了桌旁,提笔写了起来。 “商姑娘气血通了过几日便是可以下床了,这几日我换个药方,一日两服,三日一副,好生照料着,也不必日日在院中待着,出去散散心多走走也是好事。” 他很快便是写好了药方,转眸看着慎儿。 “院中是有小厨房的,你领我去看看,火候的事儿我另外和你说。” 慎儿看了一眼怀中的商洛,又看了一眼跪着的如洲和如月二人,“如洲,还不快去?” 路承安朱唇轻启,“你不是说熬药是你一直盯着的么?交代旁人你怎么听得清楚?” 慎儿抿了抿唇,只能在商洛挽留的目光下,随着老御医走了出去。 商洛没有抬眸,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一言不发。 路承安又看着还在跪着的两人,冷声道:“你家姑娘吃了什么燥火的东西还尚未可知,亦有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你们还不去厨房好好的找找?” …… 等到屋中只剩下了商洛和路承安两人之后,商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首辅大人目光好生凶狠,能否转过去?” 凶狠? 路承安有些失语,自己的目光哪里凶狠了?哪里凶狠了?! 虽然心中不服,但是路承安还是乖乖的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商洛。 商洛微微挑眉,对于路承安的配合还有些无所适从,“多谢首辅大人带着御医来救了我的命啊,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死?” 路承安轻笑一声,“你难道不觉得死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太简单了么?” “人总是要死的,谁不都是要死的么?” 路承安的眸子忽然有了些黯淡,“为什么?” “嗯?” 商洛倒也没有想到路承安会继续追问,愣了一下。 “为什么?无非是生老病死,轮回苦渡,万物之理,凡是有生息的东西都会是要死的。” 路承安有些烦躁的转过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商洛,眉间带着一丝的恼怒。 “你为什么要接近容司言?你当真喜欢容司言么?你才与他相识多久?” 看着路承安的样子,商洛忽的愣住了,随即脸上便是绽放一个甜甜的笑来,原来说的是这事啊。 “我体弱多病,不知能活多久,总是要在临死前体验一番男女情爱的,不管如何,结果不都是一样的么?” 不管如何,都是以死为结局,不是么? 路承安恨不得死死的捏住商洛的下巴,将自己能说的狠话都说上一遍,但是看着商洛苍白的脸色,也只是默默的忍受着。 他似乎极度厌恶从商洛口中吐出的某个字眼。 他看着商洛,眼中情绪多变,最后都化为一声绵长的叹息。 他掀了掀袍子在商洛跟前坐下,一字一句的再次确认道:“真的喜欢他么?” 这一次商洛却是犹豫了,看着路承安认真的眸子,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干脆别过了自己的脸。 “首辅大人这般深情的眸子实在是要人命,何必到此处来折煞我的寿命?” “你这人说话一直都是这么气人的么?” 商洛耸了耸肩,“也不尽然,只是见了首辅大人便是只想说真话了,那些不该说的话藏也藏不住。” 路承安的脸上总算是流露出一丝的暖意,似是宠溺,又似是无奈。 他漫不经心的拿过了软榻上的布偶,眼神里皆是嫌弃,“有人害你,可知?” 商洛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谁害自己?当初做这事的时候只想着套容司言那你侬我侬的话,哪想到会惹到这尊大佛? 亏得自己请了桥下的说书先生一直在院中听着,自己与容司言的故事好说歹说也能讲上三天三夜吧? 她低垂着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不知。” 路承安似乎是想要安慰的,“放心,有我。” 听这意思是要为自己出气? 那也是大可不必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其实我自己可以的,不劳首辅大人费心。” 路承安只是敛了敛眸,语气一下子便是冷了下去,“怎么,你的样子倒像是刻意包庇。” 商洛沉默了一瞬,随即伸出手指轻轻捏住路承安的衣角,又轻轻的拽了拽,似乎是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那个……是我出去玩时自己贪嘴……” 路承安:…… “啧。” 路承安不悦的啧了啧,“吃了什么?” “街边的辣子糕……” 路承安很想在商洛的头上落下一个爆栗,这些东西能不能吃难道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吗? 但是商洛拽着的不仅是路承安的衣袖,还有其他的东西,像是无懈可击的人忽然被人捏住了命脉。 于是路承安只能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商洛柔顺的发丝,“好生休息。” 又过了一会儿,路承安起身有了要离开的意思,商洛却是几次的欲言又止,似是有难言之隐。 路承安的步子微微顿了顿,“怎么了?还有事儿?” 他的眼中分明是盛着笑意的。 “额……” 商洛似乎是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说道:“那青丝玉簪,可是你派人送回来的?” “青丝玉簪?” 路承安很快便是想起了那日商洛掉落的簪子,自己之后也是派人去找过的,但已经没了踪影,还以为是商洛自己捡了回去。 他眯了眯眼,随即展眸一笑,“怎么,物归原主,你不欢喜?” 商洛似是闹了变扭,别过自己的脑袋,闷声闷气的回道:“欢喜极了,我还以为要被户部的人抓个正着呢。” 但是商洛心中却是疑虑更甚,不是路承安…… “好了,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商洛自言自语般的低声道:“也不是非要来看我不可……” 路承安没有停顿,自顾自的出了云鹤院。 商洛躺在软榻上,顶着床榻上方的顶发着呆。 不是路承安,不是容司言,还有谁?还有谁在暗中有双眼睛?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有些头疼。 ------------ 第21章找你气我么? 冬日的长安是夹杂着喧嚣的,白色的雪和红色的墙,来往的马车和红艳艳的糖葫芦。 盛世总是不缺美谈佳话的。 比如这宣德侯府的姑娘和今年的状元郎,两人私定了终身,乃是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都说容司言爱慕商洛用情至深,日日送去新奇的玩意儿,也不顾商洛身患重病,大有至死不渝的架势。 原本商洛命不久矣,没成想全靠着对容司言的情意,竟是渐渐转好了,两人时不时还会出来散步。 这些歌颂两人感情的话传的很快,倒像是有人故意在暗中助力一般。 商洛身子好了大半,又可以和往常一样,日日坐在软椅上,看着窗外发呆了。 阿言似乎比往日胖了许多,却也越发的活跃起来了。 云舒还是偶尔会来探望一二,带些好吃的好玩的,拉着商洛谈天说地。 云展和云栖可就不同了,又是去了宫中受教,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容司言本是说今日要来带着商洛外出踏雪的,但是行至半路硬是被路承安叫了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今日商洛心情颇为不错,既然已经是出了府,也便是没有了回去的意思。 带着阿言和慎儿便是自顾自的逛了起来。 阿言不怕生,街上人来人往,却也在商洛的怀中待得安然自在。 只是走的久了,抱着阿言的手难免会有些累了,她嘟嘟囔囔的便是将阿言递到了慎儿的怀中。 “早知道便是不带它出来了,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还要我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慎儿有些哭笑不得,“姑娘,明明是你要将阿言当做暖玉带出来的。” “是么?难道不是因为阿言黏人么?” 慎儿笑了笑,随着商洛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家姑娘的性子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可具体是什么却也是说不上来的。 很快两人便是来到了两条街道的交叉路口,一道是朝着首辅的府邸去的,一道是朝着将军府的。 站在原地随意看了看,商洛竟是打了个哈欠,“走了那么久,我竟是有些累了,前面正好有一处酒楼,我们去坐坐吧。” 慎儿却是有些踌躇,“酒楼?可是姑娘,你可不能饮酒啊。” “傻丫头,谁说进了酒楼就一定要喝酒的?讨杯茶喝不行么?” 慎儿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了商洛的身后。 酒楼位于交叉路口,来往的行人颇多,生意自然是不差的。 商洛在楼上寻了个靠街的位置坐下,随即便是给了白花花的银子,便是有人搬来屏风做遮掩,算是给商洛圈上了一片私人领地。 慎儿觉得稀奇,却是也没有说话的。 正如商洛所言,她只是要了上好的茶水,便是又望着窗外发呆了。 慎儿也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发呆,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她的眼前一亮。 “姑娘,你看,那不是容公子最喜欢给你带的桂花糕么?没成想竟是从这里带去的。” 慎儿手指的方向是一家陈年老店,桂花糕的招牌已经有了些破旧。 商洛点了点头,是啊,每次容司言都会给自己带回去一些甜腻腻的桂花糕。 慎儿一脸的笑意,“当时姑娘也只是随口夸了句这桂花糕的味道不错,吃在嘴里像是吃了暖阳一般。谁知这状元郎便是记住了身上便是一直带着。” 商洛笑了笑,“那可不是,瞧得出他费了诸多心思。” 自己也费了诸多心思了,千选万选才选出那么一处的东西来,当时还苦思了许久呢! 这酒楼的茶水甚是不错,只是比起如洲的手艺还是差了许多。 原本商洛是不会喝茶的,喝来喝去总觉得都是清苦的,味道也都是一样的。 但是喝的多了,商洛也察觉出了它们的不同,有的茶水也是清甜的。 “应该差不多了吧?” “嗯?姑娘,你说什么?” 商洛笑了笑,“我说首辅大人找容公子议事看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吧?” 慎儿愣了一下,随即掩嘴笑了笑,“原来姑娘是在等状元郎啊,难怪走到此处来了呢!我道姑娘是个心肠硬的,原来软着呢!” 很快在攒动的人群中,商洛便是看见了自己等待了许久的人,她喃喃自语。 “她那样高傲的人如何才会费尽心思去接近一个人呢?” 可是这句话慎儿却是听得清楚,“姑娘说的是谁?” “苏小姐。” “苏小姐怎么了?” 商洛便又将心头所想之事说了一遍,“像苏小姐那般高傲的人,什么样的人才入得了她的眼呢?” 慎儿并未细想,只是笑道:“感情之事分为两种,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苏小姐看中的人定不是一般人。” 商洛点了点头,慎儿此话倒很有道理,她暗暗思量着,到也没发现人群中的另一人也看见了她。 商洛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阿言慵懒的睁开眸子,又轻轻抓挠了一下慎儿的衣摆,这才朝着商洛过去了。 抱着怀中的阿言,商洛不紧不慢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是朝着慎儿的。 慎儿不情不愿的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嘟嘟囔囔的念叨:“真是苦了阿言了,这般被姑娘利用,也不知什么时候姑娘连我也利用了去。” 商洛接过瓷瓶笑了笑,“我这不是一直利用着的嘛。” 瓶中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商洛将其倒在了阿言的后背上,又捋了捋,使其深藏其毛发之中。 慎儿皱了皱眉,“姑娘小心些,若是自己沾上可不是好事。” 这些粉末无味,依附在猫毛上很难清理,若是不慎吸入,便会出现幻觉,梦魇缠身。 商洛点了点头,眸子又是看了一眼窗外,这等距离刚好合适。 阿言可不是寻常猫,它自是能找寻身上有特殊气味的人,比如青柯,对于青柯阿言喜欢得紧。 还没有来得及松手,商洛眼角的余光便是瞥见屏风后有道人影在不断的靠近,心中莫名有了预感。 只是当那人真的出现的时候,商洛并未抬眸,只是用脚狠狠的踢了一下对面的慎儿。 刚好看见那凶神恶煞的路承安,又是被人踢了一脚,慎儿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看着路承安惊呼了一声。 她的这一声娇呼,引得商洛回眸虽然算不上惊吓却也是身子一僵,阿言便是从商洛的怀中跃了出来。 路承安皱了皱眉,竟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抓,吓得阿言转身不见了踪影。 商洛唤了声阿言,但已经是来不及了的。 慎儿急急行礼,“见过首辅大人。” 商洛面露不悦,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路承安,眼中满是责怪。 看着商洛的眼神,路承安当真觉得自己做错事了一般,抿了抿唇。 “竹幽,抓回来。” 若是竹幽去抓一只猫那肯定没话说,商洛便是闷声道:“这倒是不用了。”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手背上赫然是三道抓痕,破了皮此时正在往外冒着血。 “野性未除,不养也罢。” 她说得轻飘飘的,有些漫不经心。 慎儿连忙上前捧着商洛的手,蹙着眉,“怎么搞成这个模样?阿言平日明明乖得很!” 那可不是,阿言平日只爱黏着商洛,如同它第一个主子一般。 商洛点了点头,眸子却是看着路承安的,幽幽的说道:“是啊,平日阿言乖得很,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她的模样分明是意有所指。 慎儿感觉自己身后的目光实在是灼人,浑身不自在。 她咽了咽口水,“我去买药,姑娘莫动!” 说完便是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商洛扯了扯嘴角,这人岂不是和阿言一般畏惧眼前这个人? 路承安甩了甩袍子走到商洛的跟前,拉起商洛的手微微蹙眉,语气却是温柔的,“恼怒我?” 商洛撅了撅嘴,“小女子哪敢啊,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首辅大人罢了。” “我看你是敢得很。” 他摆了摆手,身侧的竹幽便是递上一瓶药,欠着身子退了出去。 路承安一直看着商洛的伤口,倒也没有注意商洛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 商洛的手还真的是小啊,自己轻轻一握便是包住了,她的手也是真的软啊,像是棉花做的,捏一捏还会弹起来。 只是肉太少了,稍稍用点力便全都是骨头了,纤细的手指上透着淡淡的粉色,说不出的好看。 商洛的手指在路承安的眼中动了动,“首辅大人在玩手指?不是要给我上药的么?” 路承安被戳破也只是淡淡的一笑,坐到了商洛的跟前,乖乖的上起药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轻轻的撒上药粉,低垂着眼眸,那模样认真。 商洛另一只手撑着脸看着窗外,“听说容公子被首辅大人叫走了,我便是来此处等着,看看能不能遇上。” 话音刚落,商洛便觉得自己的手背一阵阵痛,皱着眉便是回了头。 “嘶——轻点!” 路承安阴沉着脸,将商洛的手甩了回去,嘲讽道:“原来是知道疼的。” “自是知道,谁不是娘生爹妈养的?那还能不知道疼啊?” 路承安咬牙切齿,“你就不知道。” “你怎知我不知?卧病在榻要死不活的日子我过得多了,日日疼着怎会不知?” 似乎是有意提起的委屈,又像是无意的埋怨。 总之路承安闭了嘴,自顾自的收了东西,看着商洛的眸子带着些异样。 商洛撅了撅嘴,目光依旧看着窗外,“首辅大人怎么有闲情雅致来这种地方?怎么,喝茶么?” 似乎是见不得商洛和自己说话时却是瞧着别处的,现在的路承安恨得紧,只好冷声道:“宣德侯府的姑娘都是以这般姿态同人讲话的么?” 商洛后知后觉的回过了自己的脑袋,好笑的看着路承安。 “首辅大人这是抽哪门子的疯?” “我抽疯?” 路承安一下子被气笑了,“商洛,你真的好得很。” 商洛吹了吹自己的伤口满是笑意的看着路承安,“首辅大人不处理公务,莫不是专门来找我的?” 路承安轻哼一声,但看上去心情还是不错的,“找你干什么?找你气我?” “也说不准啊,指不定首辅大人就有这种癖好呢?” 阿言向来是一个懂事的,寻了人蹭上一蹭自然就会回府去了,自己倒也不用担心。 ------------ 第22章 借我个人呗 商洛知道阿言身上的东西还不够,就算苏景熙日日梦了那少年郎,也不一定会做些什么。 但若是那少年郎主动一些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 一盏茶喝完,商洛撑着脸傻笑,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倒是慎儿回来了,但也不敢靠近,干脆也学着竹幽的模样站在屏风外守着了。 反正自家姑娘手背的伤不都已经处理好了么。 路承安是真的好看啊,商洛傻笑着,若是什么都不顾,自己倒愿意亲上一口。 那眉毛,那眼睛,长得就很话本里的狐狸一样,狡黠,腹黑,却又俊美。 路承安头一次觉得自己被人盯得不自在,尤其是商洛那般露骨的眼神。 他迎上商洛的眸子,喉结微微滚动,“还没看够?” 谁知商洛脸上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来,一双眸子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自是没有,首辅大人人间绝色,谁不想要染指一分呢?” 话音刚刚落下,便是外面的慎儿不由得咦了一声,似是惊讶。 路承安乐了,微微挑眉,声音喑哑,“怎么,你也想?” “想啊,只是没这熊心豹子胆,也没这等福分。” 商洛笑呵呵的将杯中最后的茶水一饮而尽,满足的咂了咂嘴,“首辅大人,借我个人呗。” 路承安心情大好,“你想借谁?” “听闻首辅大人手底下有不得了的十四暗卫,做事狠辣果断,被人称作修罗刹鬼,随便借我一个可好?” 这十四暗卫身手可是一等一的好,但是他们从未在长安露过面,就连沈隋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的手下,又身在何处,神秘得紧。 但是现在却是被商洛轻飘飘的说了出来,路承安虽说是惊愕,但面不改色,依旧平静。 他也没有打算隐瞒,“你要他们干什么?” “总不是一些作奸犯科的事儿,首辅大人不会不愿意吧?” “怎么,借我的人我还不能问上一两句?” 商洛站起身来作势就要离开,小声的嘟囔着,“若是不借便算了只好我亲自去一趟将军府了。” “借。” 将军府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去的地方,纵使商洛的身手还可以,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弱女子,他不能让她冒险。 商洛转过身子,“一言为定!” 路承安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故答应得那么快,无奈的摇了摇头,“竹七今夜会去找你的。” “竹七,好名字。” 商洛一边摆手一边便是往外走,倒是潇洒至极。 慎儿出了酒楼倒是一直不解,“姑娘,你与首辅大人之间是何关系?” 上次首辅大人进了后院守着姑娘不说,姑娘梦魇时还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实在是吓人。 今日对着姑娘多次逾矩却又是这般纵容包庇,怪,实在是怪。 更何况姑娘还说出了那番挑逗的话来,听得自己都是脸红心跳的。 商洛笑了笑,“你问这些干什么?他么,大抵是我撑腰的人罢了。” “姑娘今日的言行与往日实在是不同,若是传到了状元郎的耳朵里,怕是……” 商洛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是啊,今日的事儿和那日首辅大人守了我一日的事儿若是传进了容公子的耳朵里,他对我定是会失望的吧……” 到时候自己熬过冬日便是和他没关系了,而是因为首辅大人的照料…… 她看着慎儿担忧的样子,笑得越发灿烂了,“慎儿,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酒楼的路承安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看着楼下的那抹人影渐行渐远,眸子说不出的深邃。 他不紧不慢的把玩着扳指,却是透过窗户看向了远处,这里正好可以看见苏将军府的大门,合适得很。 小厮上来换了酒,路承安便是开始自酌自饮。 他看着手指上那抹干滑的粉末,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等婉转的手笔倒是不符合她那心狠手辣的性子。 “竹幽。” “属下在。” 他颇为好奇商洛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她到现在的每一个举动都毫无关系,但总觉得应是有条线在暗暗牵引着的。 “听闻苏小姐诞辰将近,让我们的状元郎多走动走动。” “是。” 竹幽心有疑惑,还是问出了声,“主子,当真要让竹七去么?若是竹七暴露了怎么办?” “无妨,你只管照做便是。” 回了云鹤院,商洛一眼便是看见宣德侯和大夫人坐在院中,身侧跟了一众家丁。 自己院中的如洲和如月跪在一旁,就连一直在厨房做事的玄肆也不曾幸免,双手红肿着跪在雪地里。 见状,商洛微微皱了皱眉。 玄肆的手艺好的没话说,现如今一双手伤成这样,自己很难不心疼。 她的步子快了些,不过还没走到云川的跟前,身侧的慎儿便是被人捂着嘴押着跪在了一旁。 商洛不解,“爹,大夫人,这是做什么?” 云川似乎是憋着气的,低着头没有应答,倒是大夫人开了口。 “洛儿,自你回来,我对你尽心尽力,病了请大夫,给你最为名贵的药材,吃穿用度和舒儿的一样,连云鹤院也是我求侯爷为你留的,你还有何不满的?!” 商洛脸上是迷茫的,甚至有些慌张,但是心里却是平静得厉害。 这不就东窗事发了么。 商洛双眸微红,“大夫人宅心仁厚,不曾亏待我半分。” “那你怎的可以做出这等事来?!” 说着,大夫人便是将一个锦盒甩到了商洛的跟前。 “我问你,此物你可识得?” 当然识得,这不就是那枚梅花簪子么?说起来路承安比自己更为熟悉呢,毕竟是他亲手雕刻的不是? 商洛点了点头,“这是我的。” 大夫人几乎是要哭了出来,“侯爷,你看看,真是洛儿的东西,你还觉得是我冤枉她了么?!” “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此物乃是首辅大人首次登门派人送的簪子,我不过是唤了如月收了起来。” 云川狠狠的拍了拍身前的石桌,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商洛便是骂了起来。 “住口!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与那首辅大人是何时联系上的?!满长安皆是你与容司言的谣言,本想着你们私定终身也就罢了,成全就是了。可是首辅大人来你院中守了一夜,传出去你要我的脸往哪儿放?!” 商洛从未见过云川这般凶狠的模样,显然是被吓坏了,眼眶含着热泪就是不肯落下,看了倒是叫人心疼。 此事他隐瞒得极好,说到底也只有云鹤院的几人知道罢了。 云川别过眸子,“你让如月收了起来,收在哪儿的?如月,你说!” 此时禁锢着如月的家丁便是松了手,如月得以喘息。 她轻轻啜泣着,“回侯爷,如月不知里面乃是首辅大人赠送的发簪,姑娘只管让我埋于柳树下。” 大夫人似乎是气极了,捂着胸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发簪呐!商洛,可是什么东西你都敢收?!收了首辅大人的还不够,你还收了容司言的?我们云家怎么就有你这个伤风败俗的女儿?!” 发簪乃是赠予发妻之物,比什么共白首的誓言重得多,商洛不可能不知道的。 商洛的脸色一白,心中却忍不住嘀咕,那梅花簪子分明是要挟之物,自己敢不收么? 她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唇,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云川见状,心都凉了几分,“混账!” 商洛跪了下来,“爹,女儿知错!” 他冷声道:“将锦盒打开!” 商洛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捡起了跟前的锦盒,不知何故,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似乎里面的不仅仅是那枚梅花簪子,像是承载着其他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她竟是没了气力的。 “打开!” 商洛低垂着眼眸,尽是凉意,大夫人想要看见的自己就应该是这般颤颤巍巍的吧? 锦盒还是被打开了,但里面哪里还有什么梅花簪子?里面躺着的乃是一个稻草扎的小人,扎着针,写着大夫人的名字。 一道闷雷猛的炸响,商洛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锦盒翩然落地,里面的小人也掉了出来。 雪水打湿了商洛的膝盖,刺骨的寒意顺着四肢便是往上爬,可是商洛像是失了魂,也不觉得冷了。 唯独一边的玄肆在死命的挣扎,眼中满是懊恼,只是恨自己不能为姑娘辩解几句。 云川瞪了一眼玄肆,“混账,吱吱呀呀叫什么?!拖下去,打!” 商洛皱了皱眉,脸色虽然苍白,但是语气却是坚定的。 “玄肆乃是我带回来的人,我看谁敢碰?!” 云川何时被家中的人这般忤逆过? “逆女!你竟还不知悔改?!” 商洛嘴角扯起一抹的苦笑,目光直直的落到了云川的身上,似乎是要将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侯爷,我说这东西不是我的,你信么?” 那一声侯爷叫得清脆,云川心中一怔,瞧着商洛的眸子竟也说不出话来。 大夫人带着哭腔,身子一颤一颤的,“洛儿,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你还不肯承认么?!” 商洛的笑满是嘲讽,又满是苦涩,更是委屈和悲哀。 “承认什么?谋害大夫人么?这小人怎么到的这里我不知,大夫人如何挖出来的我不知,侯府如何惩罚我不知,我什么都不知。” 两行泪水终究是包不住了,顺着惨白的脸色便是滴落到了颤抖着的手背上,商洛跪在那里,像是雪地里开出的一朵兰花。 “侯爷没有打算给我解释的机会,那小女便是不辩解了,侯爷不就是相信自己亲眼所看见的么?” 云川倒是没有想到商洛竟是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一时之间难过淹没了方才的愤懑,只剩下满腔的悲切了。 “洛儿……” 他是真的心疼这个女儿。 可是后者只是垂着脸,哀切的跪在雪地里。 云川也是气恼了,逐字逐句的说道:“将玄肆,拖下去,杖毙!” 商洛这才抬起了自己的眸子,眼中满是决绝,“侯爷若是执意要动洛儿从青都带回来的人,便是连我一道杖毙了。” 或许没有想到商洛竟是会说出这番话来,云川如鲠在噎,“一个下人,值得你这般袒护?” 玄肆什么都没有做错,云川要罚的人是自己,只是动不了自己而无能迁怒他人罢了。 商洛眸子坚定,“玄肆乃是祖母特意挑选的护院,若是侯爷执意要动,那么洛儿是不是可以认为,侯爷下一步要杖毙的人就是我?” ------------ 第23章萍水相逢 今日的风似乎格外的大,夹杂着刀刃一般的寒意,裹挟着其他的东西。 商洛的衣袍已经湿了大半,双腿也彻底没有了知觉。 慎儿被人捂着嘴,总算是挣脱开来了,只是没跑几步便又是被人死死的压住,扑倒在地,吃了满口的雪。 “侯爷!” 慎儿哭了起来,“是打是骂都好,让姑娘起来吧!姑娘这些日子才好些,跪不得!受不得寒啊!” 木愣的云川这才猛的醒悟,商洛前些日子卧病在榻,险些没能熬过来。御医好生嘱咐,受不得寒,上不得火。 可是自己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他上前几步便是要将商洛扶起来,可是商洛却是自己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他的手。 “多谢侯爷。” 云川又是一怔,他皱着眉,“洛儿,此事若不是你所为,我自然不会冤枉你,你又何苦这副模样?” 迎着风,商洛的唇瓣失了颜色,她满是疏离和淡漠,“哪副模样?侯爷方才不已经给小女定罪了么?” 大夫人也是上前来,一脸的无奈,“洛儿,不过是些小事,你怎么和你爹这么说话?” 怎么?难过了么? 商洛看着眼前两人的模样,说不出的感伤,事情是假的,可是此时的悲伤却是真的。 她咽了咽口水,还想反驳几句的,若真的是小事,云鹤院的人不会遭到这样的对待,自己也不会在雪地里跪了半日。 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还不是时候,再忍忍。 商洛低垂着眼眸,“小事么?那侯爷现在要如何处置我这个逆女?” “你!” 云川恼极了,“你当真以为我不敢碰你么?!” 这话商洛是听过的,只不过是从另外一个人的嘴中说出来的。 商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女不敢,只是没有想到到侯府不过一月,竟是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给侯爷添乱了,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她看着慎儿,有些心疼,这丫头跟在自己身边也算是吃好喝好,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慎儿玄肆本是我的人,侯爷便是给我留下这两人吧,如洲如月是大夫人的人,今日便是让大夫人带回去吧。” 云川的脸色有些难看,“你什么意思?” 商洛一字一句的说道:“侯爷不是不知该如何处置的么?那便是让我在这云鹤院禁足,过了冬日我自是会收拾东西回我那青都,死也是死在那青都!” 这好似置气一般的话似乎是牵动了云川某根脆弱的神经,他红着眼,扬起巴掌便是要落下。 “混账!” 但是抬到半空中便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当初是他要接商洛回来的,现在的委屈也是他给的。 倘若商洛真的出了事,青都那便不好交代,容司言也不好交代,说不定首辅那便也会有麻烦。 大夫人连忙扶着云川,“洛儿,你说的可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还不快向你爹道歉!” 商洛僵持了一瞬,脸上惨淡的笑意越发的明显,“商洛大逆不道,惹了侯爷生气,全凭侯爷发落。” 云川也软了下来,“你要我如何罚得你啊……” 他连连叹气,也是没想到商洛的性子竟是这般刚硬,倒是和她那母亲一样,犟得很。 “洛儿,日后不可再与首辅接触,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啊。” 不接触那是不可能的,云川换一个人说商洛也许会一口应下。 商洛似乎是不可置信,“我与首辅大人萍水相逢,只是在那宫宴上被首辅救了一命,免遭了逆贼的毒手。我们二人清清白白,侯爷这般让商洛该如何自居?” 大夫人皱着眉,侯爷说着路承安的事儿,莫不是忘了那扎小人的事儿? “洛儿,就算你与首辅大人毫无瓜葛,也不能搞这等巫邪,我倒是没事儿,你身子本来就弱,这可是会亏了你的寿命阴德啊!” 地上的小人被雪浸湿了,现在看来也是软塌塌的。 似乎是喃喃自语,商洛眼睛空洞无神,看着云川,尽是失望。 “可是我又何苦做这些事?大夫人有恩于我,我又何苦拿自己为数不多的寿命做这些事儿?商洛是个没用的病秧子,却也是想要多活几年。”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含沙射影一般,句句扎在了云川的心口,来回割着。 商洛身子弱,自幼不在自己照料下长大,便是有了亏欠,到底是自己的女儿。 且不说这是不是商洛做的,就算是,她骄纵些也是应当的。 哪里掀得起多大的风浪呢? 这里的消息很快便是传到了云舒的耳朵里,云舒急急忙忙的便是从将军府往宣德侯府赶。 这时候也进了院子,“爹!” 听了那么一声的娇呼,商洛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应该到了极限了,猛的吐出一口血来便是昏了过去。 以往无论是在青都还是在长安,皆是有人将商洛护得极好的,今日却是在雪地跪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好转的身子也终究是撑不住了。 只是落地之前,商洛刻意去看了云川的模样,也不知是惊慌多一点,还是内疚多一点。 商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的事儿了。 屋中依旧燃着炭火,挨着软榻,药香也被点燃,屋中匍匐着一层苦涩的药味。 如洲如月一直守着,慎儿也不断的用热水擦拭着商洛的身子,满脸的担心焦急。 商洛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着痕迹的抓住了慎儿的手腕。 慎儿一愣,随即红着眼睛转头吩咐道:“大夫可还在厨房?快叫他来再看看姑娘。” “你也去端些热水来,看看玄肆的药熬好了没有。” 等到两人离去,商洛才不紧不慢的睁开了眼睛,“热死了,将火盆推远些。” 慎儿的眼泪啪嗒啪嗒便是往下掉,“姑娘,今日可是真的吓死我了!你哪来的胆子与侯爷较劲?你一昏倒,我整个人都吓呆了。” “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商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忆起今日的事来有些后悔,今日自己说的话还是太轻了,苦肉计什么的还是要再磨练磨练。 “那小人呢?” 慎儿擦了擦眼泪,“侯爷烧了,虽然大夫人不依不饶,但是侯爷什么都没说,只是不许人再提起这件事,应是不会继续追究了。” 她满是心疼的看着商洛,“只是今日姑娘惹恼了侯爷,侯爷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云鹤院,姑娘日后怕也是出不去了。” 商洛点了点头,这不正好合了心意么? 看着商洛不仅不难过,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慎儿急了。 “都这样了,姑娘怎么还笑得出来?!” “没笑,我难过着呢,这样一来可就见不到容公子了。” “姑娘!” “好了好了,与你打趣怎么还生气了?” 慎儿探了探商洛的额头,“虽然生气,但是云鹤院的东西一样没少,侯爷还专门请了大夫在云鹤院守着呢。” “你觉得侯爷对我好么?” 慎儿抿了抿唇,“不知道,慎儿也不知道好不好的。” “玄肆呢?” “姑娘放心,玄肆没有受伤,侯爷也没有计较。” “甚好……” 此时如洲带着大夫进来了,商洛勉强坐起了身子,大夫连忙上前诊脉。 他松了口气,“姑娘没事儿了,日后不要受寒即可,若是再受寒,怕就是回天乏术了。” 如洲点了点头,“姑娘睡会儿吧,方才瞧你皱着眉,想来也没睡安稳。” 慎儿替商洛掖了掖被子,“你们都下去忙活自己的吧,这里我看着就是了。” 可是商洛却是摆了摆手,“守着我干什么,你们都去休息吧,我有事自是会叫你们的。” “可是姑娘的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 “有何放心不下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折腾了两次都没死成,你家姑娘命硬得很。” “别张口闭口都是死的,姑娘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商洛咯咯咯的笑了笑“好,日后我便是不提这个字了,你们下去吧。” 慎儿端来了汤药,盯着商洛喝了下去这才放心的退下。 只是等到几个人可以休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此时正是犯困的时候。 堪堪合了眼眸,商洛却是没有睡着的,她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微微皱眉。 这次属实是跪得有些久了,找机会施针才好,日后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子。 她打了个哈欠,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竹七?” 话音落下,屋子里当真凭空钻出一道人影,“属下在。” 竹七一身黑色劲装,倒是风流倜傥,白净的脸上倒是和他的主子一般,常是淡漠的。 商洛来回看了看自己的屋子,这里好像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吧?房梁上悬挂一晚了么? 她抿了抿唇,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屋中陷入了一片的静默。 良久,商洛才开了口,“我说什么你都会听?” “是。” “什么都做?” 竹七沉默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是。” 商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对于竹七的表现甚是满意,“真好,那么今日便是帮我去做一件事吧。” “姑娘只管吩咐。” “嵇禾馆,替我查查。” 竹七点了点头,转身便是离开了,他答应得很是利索,丝毫没有多问的意思。 商洛换了个姿势继续舒舒服服的躺着,要是自己身边也有像是竹七这般的人就好了,最好还是路承安和沈酒卿都不知道的。 只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实在是太难了。 正思量着,窗户外突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的抓挠窗户一般。 “喵呜~” 在几声猫叫之后,窗户被一个小小的脑袋顶开,一道白色的影子很快便是窜了进来。 阿言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舔了舔爪子,这才不紧不慢的朝着商洛的软榻走去。 商洛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看着阿言跃上床铺,掀开被子让它钻了进去。 阿言的身上香香的,莫名的觉得有些安心。 商洛也搂了搂阿言,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24章嵇禾馆 十四修罗鬼煞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厉害,若是沈隋知道他们是路承安的爪牙,不知道又会做何感想了。 按照沈隋那性子,他要动的就会先是路承安,再是沈酒卿。 商洛也没有将此事上报的意思,她的确效命沈隋,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思量考虑,她也不例外。 竹七办事效率很快,只不过一日的功夫便是将嵇禾馆摸了个七七八八。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袭夜行黑衣的商洛,见商洛要出门,还是问道:“姑娘要去嵇禾馆?” 商洛自顾自的戴了面具,应了一声。 竹七沉默了一瞬,又道:“姑娘,那我……” 自己按理来说应该是要陪同的,要是她出错了怎么办? 暗中盯了她许久,的的确确是一个病秧子来着,嵇禾馆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商洛没有抬眸,自顾自的说道:“哦,你可以回去了。” “嗯?” 竹七很是意外。 “怎么?” 竹七道:“主子要我时刻保护姑娘的安全。” “不是说我说什么你都听的么?那我便是要你回去吧,不愿意回去的话那就在云鹤院呆着吧。” 竹七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他蹙起眉头,拱手退了下去。 回去?不可能的。 商洛笑了笑,她自是知道竹七定会守着自己的,不过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今夜忽的又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慎儿想到了屋中的商洛,想着去添一些炭火罢。 可是端着木炭还没有走到商洛的屋前,便是看见那摇曳的烛火被吹熄了,也就止了步,只好作罢。 她端着炭火嘟嘟囔囔的就是往回走,“姑娘今日睡得倒是早。” 商洛独自一人行在空荡荡的街头,时不时的便会停下来,闭目仰头,似乎是在听这寂寥的雪声。 雪花落在脸上,很快便是融化开来,冰冰凉凉的。 街道上的大雪很快便是堆了一层,一层又叠着一层,走在雪面上总是伴随着清脆的响声。 可是明知道有人跟着自己,商洛却是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雪声隐匿了太多。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安还是人才辈出啊。 嵇禾馆紧挨着一家酒楼,白日里总是闭着门的,只留了一扇侧门供人进出。 门面上也只挂着嵇禾馆三个大字的招牌,却也不引人注意。 可是到了夜晚,嵇禾馆便是卸下全身的伪装来,红灯高挂,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其实长安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从不曾提起,总觉得是难以启齿的。 与一般的花楼不同,嵇禾馆迎客的并不是窈窕细腰的妙人女子,而是面貌俊朗的年轻男子,其间不乏部分粉雕玉琢的男童。 长安繁茂,久未战乱,滋生了一批难以启齿的癖好来,众人反倒是对龙阳之好颇为包容,见怪不怪。 可长安文人皆有傲人风骨,哪怕不是文人,寻常百姓也有自己的骨气,以男子之身承欢的事儿实在是难以接受。 此事也就成为了达官显贵们闭口不谈却又心知肚明的趣事。 这嵇禾馆便是寻欢作乐最好的去处。 苏景熙便是这嵇禾馆背后的主子,她手下的人大多都是拐来的。 许是街头尚有些姿色的乞丐,或是败落贵族的公子哥们,绝对的强权下多番压榨也就乖了。 当人被奴役得久了,他们就会忘记了去反抗,似乎天生就是被奴役的一般。 商洛此行倒也不是抓住苏景熙的把柄什么的,毕竟这对于她的计划来说无关紧要。 只是借了探查苏景熙的由头,引出这些日子蛰伏在暗中的另一人。 除了路承安,还有一人也盯上了自己,他知道的不会比路承安的少,而自己对他却是一无所知。 他像是完全隐匿在黑暗中的影子,自己什么也看不见,这样的东西往往是更为致命的。 商洛摸到了嵇禾馆的后院,这里并没有什么人看守,商洛很轻松便是进去了。 后院人少,多是一些丫鬟小厮添酒挂牌,倒是前厅和楼上的房间热闹得紧。 商洛混在丫鬟之间,顺着人流便是进了前厅,虽然早有准备,但真的瞧见的时候,商洛还是有些惊愕。 许是难以启齿,竹七说这些也只是随口带过,只说了难以入目四字。 如今商洛看了,才觉竹七说这话时那眼中的深意。 也许是面对自己竹七还是有所保留,就是不知道面对路承安的话,他又会怎么描绘这幅画面? 她低垂着眼眸,自顾自的行至到了角落,很快在一片欢笑声中商洛寻到了苏景熙的模样。 苏景熙很少出现在嵇禾馆,却在每月初五总是会盛装出席,夹杂在人群中与众人共同享乐。 在嵇禾馆,她就是天。 苏景熙本就貌美,发丝高绾,扎成一个精致的发髻。珠宝点缀,流苏坠下,一直落到锁骨处。 身上只是随意的披了一块淡青色的丝绸般的外衫,雾雾胧胧,曼妙的身材一览无余。 裸露的香肩和精致的锁骨,滑过一抹淡淡的金粉,在大厅灯火的映衬下,风情万种。 赤裸着双足,由一行赤裸上身的貌美男子空手抬着,便是到了中间。 她微微合着眸子,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好不妖娆。 她的出场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一群衣衫不整环抱彼此的男人们便是裹挟着涌了去。 一双双颜色各异的大手拂过那近乎完美的皮肤,彼此停留,拥吻,欢呼,狞笑交织在一起,苏景熙面对着乱象却是一脸的享受。 商洛摇了摇头,想着还是离了这样的画面比较好。 趁着众人的目光都被苏景熙吸引了过去,商洛便是偷摸着上了楼。 最靠里的房间是为苏景熙专门准备的,关于嵇禾馆很多东西都被放在了这里。 不过也奇怪,这里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商洛推门而入,这才觉得一直萦绕在鼻尖的脂粉味消散了些。 屋内堆放着各色的衣服,随意的撒落,梳妆台上脂粉凌乱,口脂盒更是落到了地面。 脂粉的痕迹到处都是,桌子上更是印上了一个淡金色的手掌印。只有角落的书桌还算是整齐。 屋内还遗落着一阵淡淡的暧昧之意。 商洛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初见苏景熙的模样,两两对比……啧,人不可貌相啊。 她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很快便是将自己的注意转移到了书台前。 她于桌前坐下,便是开始翻看起来,越看却越不对劲。 这些东西多是嵇禾馆的流水账,还有记录人员来往的途径,这些东西就这样摆在这里,毫无防备。 有脚步声吱吱的靠近了,商洛连忙起身打开窗户便是翻身跃了出去,双手悬挂窗柩,脚尖点着边缘,闪身躲了起来。 她屏着呼吸细细的听着屋内的动静。 那人的脚步声很重,很慢,不像是苏景熙的,也不像是嵇禾馆的任何人。 他一步步径直朝着窗户走来,没有片刻的停顿,像是笃定了这里有人,又像是他本就是朝着商洛来的。 商洛心中一紧,莫名的开始不安起来,每一声脚步都像是扣在了商洛的心弦上。 带着近乎窒息的威压。 “吱呀——” 窗户忽然被推开了,可是却没有看见商洛的影子,只是漫天飞舞的白雪,夹杂着寂寥的寒风。 商洛深吸了一口气,紧贴着墙壁,却是不敢抬头去看头顶敞开的那扇窗户。 没有看见那人,可是商洛却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扫视着院中所有的一切,像是在找寻逃窜的猎物。 “呵。” 那人并没有直接离去,在窗前停留了片刻,脚步声这才渐行渐远了。 等到那种紧绷感散去,商洛才松了口气,她咽了咽口水便是准备离去。 可是还没有迈出步子,右脚却是被人忽然抓住了。 她顿时血液倒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险些惊呼出声,抽出腰间的匕首便是狠狠的刺了下去,只听见闷哼一声,那手掌被贯穿,鲜血流了一地。 商洛这才看清,抓住自己脚踝的手那是从墙角边的铁窗内伸出来的,脏兮兮的。 她皱了皱眉,低下头去看铁窗内的景色,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那只手的主人却是将商洛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声音似有似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商洛皱着眉拔出钉在雪地里的匕首,心中浮起一层的愧疚来。 这里想必就是苏景熙调教那些油盐不进的男子的地方了,她抿了抿唇。 若自己带着他不一定还可以出去,更何况那个人还在暗中盯着自己,若是带着他,说不定他还会被自己连累。 她将自己的匕首扔了进去,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的声音似这白雪般纯净,“若是想要活着,你就要自己出来,午夜这里会升起一把火,能不能出去看你自己。” 说完这话,商洛便是隐匿进了夜色,铁窗内的人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能趴在地上摸索着方才商洛扔下的匕首,紧紧的握在手中,嘴中反复呢喃着,“活下去……” 正如商洛所言,嵇禾馆后院燃起了大火,虽不会蔓延至前厅,但也足够引起一阵骚乱来。 商洛跃墙而过,也许那人今夜不会动手了吧。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还没有凝固,几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便是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他们蛰伏在暗中,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这一切发生得快,倒是没有给商洛一个喘息的机会。 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和不安的叫喊,而身前则是满天的白雪,洋洋洒洒。 为首的蒙面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商洛,不过是轻轻附身挑了挑手指,面具落地,露出商洛的面孔来。 “商姑娘,我家主子要见你。” 与嵇禾馆的喧闹不同,路承安的府邸此时是致命的寂静,竹七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可是等了许久,主座上的人都没有反应,书房内的氛围是一片的寂静。 倒是一侧的竹幽按捺不住率先问道:“主子,此事,我们要管么?” 商洛一惊,故作惶恐,“你们是谁?!” 可是迎接她的乃是毫不留情的一掌,一掌落下,商洛眼前一黑,便是堪堪倒了下去。 嵇禾馆的大火还在继续,像是映照了半片红云,白雪也看不清楚了。 路承安合着眸,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不断的敲击着桌面,良久,这才开了口。 “不准插手。” 竹幽微微皱眉,“可是……那人手段狠厉,商姑娘……” 路承安不悦的啧了一声,竹幽立即便是闭了嘴,两人齐齐退了出去。 他当然可以出手,商洛可以平平安安的回到她的宣德侯府,但是一旦自己出手,便会有更多的危险等着她。 ------------ 第25章 心思难猜 昏暗的环境中商洛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自己被绑在这凳子上已经有一会儿了,但一直没听见人走动的声音。 黑布将自己的双眼捂了个结结实实,透过缝隙商洛也只能看见自己的衣摆。 在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今夜的风雪明明那么大,但是在这里却是匍匐着一层暖意,也听不到风声。 虽是被抓了,但是商洛的心里却是平淡得紧。 等得无聊了,商洛甚至想要哼起小曲来。 终于,房门被人重重的推开了,脚步声渐渐的近了。 这声音商洛记得,是在苏景熙房内的那个人! 商洛微微转了转头,想要听见更多的消息。 脚步声到自己的跟前便是戛然而止了,黑影压了上来。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挑起了商洛的下巴,声音玩味,“你,怕死么?” 那只手比寻常人的温度似乎还要冰凉上几分,寒得刺骨。 商洛咽了咽口水,像是有野兽在自己的耳边磨牙低吼,你,怕死么? 柳眉微微皱起,“怕,当然怕。” “噗,怕?” 似乎是对商洛答案的嘲讽与极度的不满,他嗤笑了一声,也松开了自己的手。 “替那个人办事也会怕死么?” “谁?” 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男子说的人是谁,商洛下意识的便是问了一句,她明显的感觉到身前那人的身子顿了顿。 “呵,不认?” 脸上的黑布忽的被人大力的扯开了,忽然映入眼帘的光线让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 自己所在的地方燃着炭火,纱帘舞动,宫人环伺两旁,皆是带刀的侍卫。 跟前是屏风,绣着山川流水,屏风后坐着一人,身子斜靠着软椅,看得并不真切。 “商洛,宣德侯知不知道自家的女儿竟然夜闯稽禾馆这样的地方?” 商洛紧皱着眉头,看着屏风后的人缓缓道:“你是谁?” “你在替路承安办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啧。” 对于商洛的回答沈酒卿很是不满,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腕。 “你总是会说的。” “殿下,我来长安不过为了陈年往事,并没有涉朝政之意,殿下何苦这般对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句陈年往事已经成为了商洛惯用口头禅了。 她看不见沈酒卿的神色,只是依稀看见那道人影顿了顿,似乎是在复盘商洛说过的话,语气阴沉。 “长安的不少人都是为了一件陈年往事惨死,你也是其中之一么?” 他的话音不过刚刚落下,身后的一个侍卫便是像是提溜小鸡崽子一般将商洛一把拽了起来。 他大力的将商洛甩到了冰冷的地面上,因为双手还被死死地捆绑着,所以商洛摔了个结实,下巴磕出了血迹。 那股疼痛尚未散去,侍卫便是一脚狠狠的踹在了商洛的小腹上,又一把掐住了商洛的脖颈,淡漠的脸上毫无波澜。 商洛的性命犹如草芥,弹指间便是被人捏住命脉,烟消云散。 长安的陈年往事在沈酒卿这里像是禁忌,偏偏商洛不清不楚的撞了这个忌讳。 她的双眼充血,不甘的便是看着屏风后的那人,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字眼。 “你……想要什么?” “这就肯说了么?” 侍卫微微松了手,提着商洛便是甩到了屏风跟前,又像之前一般站了回去。 商洛缓了缓,只觉得自己的胸腔一阵的闷闷的,小腹也传来阵阵的痛意,双手也因为长期的捆绑渐渐丧失了知觉。 沈酒卿缓缓站了起来,随即便是绕到了商洛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商洛。 他是用脚尖轻轻勾起了商洛的下巴,语气冰冷到了极点。 “你去稽禾馆做什么?” 商洛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抬起自己的眸子,“路承安,是路承安。” “路承安?” 这个名字一出沈酒卿便是收回了自己的脚,似乎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但是他看着商洛的眸子里满是不屑。 “路承安什么时候会用你这般无用的女流之辈了?” “我不是为路承安办事,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你说说看,路承安看中你什么了?” “医术。” “医术?” 他轻笑了一声,“你不是个病秧子么?自己都治不好,路承安还能看中你的医术?路承安需要你去嵇禾馆做什么?” 商洛面不改色的说道:“他盯上了苏九,想从苏景熙入手。” 沈酒卿微微挑眉,好笑的看着商洛,“倒是一个老实的。” 随即他便是背过了自己的身子,谁不知道首辅与摄政王私下不和?这般暗戳戳搞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此时一个侍卫上前来低语了几句,沈酒卿又瞥了商洛一眼,淡淡的说道:“扔回去吧。” 反正能活着从自己手里出去的话,路承安应该也不会继续重用了吧。 若真的是路承安要做此事,那他的手段实在是算不上高明。 他原本要离开的步子忽然停顿了一下,“一个病秧子而已,本王也没有闲心计较。” 这话像是对着商洛说的,又像是对着其他人说的。 不过他的话似乎是在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像是天神一般宽恕了罪人,商洛也这样以为的。 侍卫拿着刀走近,解开了商洛手上的绳子,又一次的提着商洛往外走。 商洛整个人都显得虚软无力,她半阖着眸子,任由刚才的人将自己提出去。 像是有人将自己架在了马背上,风头如刀面如割,这样的寒意很快便是将商洛的意识拽回了现实。 很快,商洛便是发现这并不是通向宣德侯府的路,她微微皱了皱眉。 看来沈酒卿口中所说的扔回去并不是将自己扔回去的意思,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也就不用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受寒了。 沈酒卿推开窗户便是看见殿宇外长长的阶梯,现在已经落下了厚厚的一层雪,明日便是会有宫人来打扫,短暂的萧条很快就会被殿宇的奢华所掩饰。 息烛此时走了进来,“殿下,你真的相信她会是路承安的人么?” 沈酒卿笑了笑,眼神深邃,“当然不是,本王刚开始也以为她是路承安一手安排的人,但是今日她承认得那么快,本王倒是开始怀疑起来了。路承安也迟迟不出手,他最是护犊子,若真是他的人他定是会出手的。” “那殿下的意思是……” “无论她是谁的人,长安也是时候添入一些新的人了,本王便是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像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握在手中。 息烛点了点头,“那夜的人查过了,不是长安的人。” 沈酒卿笑了笑,只是这个笑有些深不可测,“呵,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后半夜忽的飘起了雪,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那人将商洛狠狠的甩到了地上。 看着嵌入自己指甲内的黑泥,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和腐烂的味道,商洛微微皱眉。 自己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这双手了,拿起银针来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的,现在竟是这般? 她不满的啧了一声,随即翻身看着逐步靠近的侍卫,嘴角染上了一丝笑来。 “难道摄政王府的人都是这么的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么?” 她的眼眸不由得眯了眯,方才就是这个人踹自己的吧?还掐自己的脖子来着…… 她看了看四周,眼底越来越冰冷。 这里并不是任何一个自己认识的地方,中间歪歪斜斜的一条西路,满是马蹄印。 左边是死刑的人,右边是无人收尸的残躯,两面都已经埋到了层层叠叠的地步,分外的寒冷。 侍卫抽出腰间的利刃便是朝着商洛走来,身后是大雪,身前是被白雪覆盖了的黑泥。 商洛微微皱了皱眉,抓起一把黑泥或者白雪便是朝着侍卫扔了过去,连忙翻身站了起来与侍卫拉开了距离。 侍卫下意识的便是抬起手来遮挡,眼底的寒意却是越甚,那模样就像是要将商洛活生生吞咽下肚一般,实在是骇人。 商洛擦了擦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看着眼前的侍卫,“真是讨厌。” 自己一直示弱并不是无能为力,只是在沈酒卿的跟前动手的话,就算可以逃走日后也很难在长安继续待下去。 无论他现在是如何猜测路承安,自己都算是保住了。 只是很遗憾,自己还是没有搞清楚,那枚簪子究竟是谁送回来的,暗中莫不是还有第三人? 只不过眼下都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侍卫冷着脸便是一点点的朝着商洛靠近,像是要踏平所有的障碍一般。 看着走过来的侍卫,商洛猛地旋转抽出腰间一直藏着的软剑,软剑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四周白雪被划开,混着泥土,四散成圆。 商洛一直都有配剑的习惯,软剑藏于腰间,紧紧地贴着腰肢,像是腰带一般,很难发现。 她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侍卫,收起了方才的模样,倒是和他一般的淡漠了。 “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像是哑巴,只是握紧了剑冲了过来,商洛不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也只是这样而已。 血液从伤口涌出的声音,骨骼在刀锋下断裂的声音,都混在了这漫天的飞雪里。 每一次的转身,踏步,滑步,松软的泥土在脚下黏腻,浓郁的黑血流出,在恍惚中,商洛像是一道黑色的飞燕。 她的身姿轻盈,软剑在手中像是游走的毒蛇,每一下都狠狠的划过侍卫的肌肤,避无可避。 又一次的交锋中,商洛手中的软剑忽的缠绕上了侍卫持剑的手臂,道道刀口凌厉,长剑落地,侍卫也跪倒在地。 商洛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什么名字?” 侍卫终于开了口,“奚秉。” 看着眼前的人渐渐没有了声息,商洛的情绪忽的有些复杂,又是一个合格的暗卫,自己也想要…… 那匹黑色的骏马还在雪地里,商洛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勉强将侍卫的尸体抬上了马背,松开了马匹的缰绳。 老马识途,倒也不至于让此人葬身在这乱葬岗。 只不过摄政王会不会认为自己这个是不是挑衅自己就不知道了。 跟着马,商洛倒是慢慢的走出了乱葬岗,天光熹微,一道红日升起,照亮了乱葬岗高低不齐的土包。 寒鸦惊起,传出凄厉的嚎叫,像是哭丧。 商洛最后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马尾,最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恍惚中似乎有人踏着金丝滚边的靴子停在了自己的跟前,黑色的袍子沾湿了一片,裹挟着白雪。 ------------ 第26章要她和自己一般 有的人降临本就是一种救赎,有的人离开也是。 商洛睁眼瞧见的便是慎儿那副苦兮兮的模样,她见商洛的眸子睁开,却并未声张,只是支开了屋中正在添着炭火的如洲。 “姑娘,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商洛勉强坐了起来,身上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便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一次慎儿是难得的安静,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看似倒像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哀。 商洛觉得哪里怪怪的,轻笑道:“怎么了,见我醒来你难道不开心么?” 慎儿抬起自己的眸子,眼中满是悲切,“姑娘还记得你是怎么回来的么?” 这商洛还真的记不住了。 “姑娘出去之后我便是一直守着,不过一个转眼的功夫姑娘便是奄奄一息的躺在了软榻上,那样子分明是受了伤的,窗户打开了,也不知是谁来过。” 她的眸子有些通红,一字一句的说道:“姑娘想要做的事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姑娘想做什么慎儿自然也不会阻拦,只是姑娘,你三番几次的外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慎儿害怕。” 她抬眸看着商洛,“慎儿害怕,有一日姑娘回不来,害怕姑娘有危险。” 商洛的心里掀起了一丝的波澜,她轻轻的摸了摸慎儿耳边的发丝,“慎儿,若我有一日不在了,你将会成为下一个我。” “姑娘?” 阿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下子便是跃进了商洛的怀中,咕噜咕噜地叫唤着,使劲地蹭着商洛的手掌。 像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想念。 商洛一笑,随即舒舒服服的便是躺了回去,怀中抱着阿言。 只是还没有等到商洛昏昏沉沉地睡去,如洲便是慢慢走了进来,在慎儿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又是退了出去。 慎儿皱着眉只好将商洛推醒,“姑娘,春妈来了。” 商洛将被子盖在了阿言的身上,坐起了身子,开口道:“引她进来,就说我身子不适,下不了床。” “是。” 春妈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她来定是大夫人的意思,她代表的也就是大夫人。 春妈是带着人来的,无非是送了些养人的补品来。 她看着软榻上并没有起身的商洛,眼中明显是流露出一丝的不满,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 “姑娘,近些日子在云鹤院待得还习惯么?” “自是习惯的,劳烦春妈亲自跑这一趟了。” 春妈没有继续说话,商洛了然,她看了一眼慎儿,慎儿低垂着眼眸便是退了出去。 春妈这才拿出了自己的气势来,“姑娘,大夫人可是将姑娘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但是姑娘还是要明白的,青都和长安不同,万事都要注意一些分寸。” 商洛苍白的脸色不像是装的,此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春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我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么?” “不不不,姑娘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虽然春妈脸上满是卑谦,可是商洛却是看不出丝毫的尊重之意,她的眉梢间明明满满都是嘲讽和得意。 “姑娘身子不好,便是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云鹤院姑娘住着舒服就好了,大夫人也不会刻意刁难姑娘,毕竟大夫人是一个宅心仁厚的。” 商洛最后便是一句话都不说了,春妈耍尽了威风便也是准备离开了。 她敲了敲桌面上摆放着的东西,“姑娘,大夫人还说了,那只叫做阿言的畜生的确能让大姑娘欢喜,对畜生也就多了几分的偏袒。但是畜生就是畜生,命贱,能让大姑娘喜欢一时便是罢了,多了可就烦了。” “大姐姐喜欢,我也没有办法。” 商洛的言语中甚至还带了几丝的挑衅,抬起波澜不惊的眼眸,像是在注视一个死人。 春妈皱了眉,眼神闪了闪,“大夫人还说了,若姑娘实在喜欢,养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姑娘可要看紧些,若是出了云鹤院,回不回得来可就不好说了。” 这是要挟。 “多谢大夫人提醒,我养的就不劳大夫人费心了。” 春妈语气忽的软了下来,卖笑的模样徒显虚伪。 “姑娘要听得懂话才是,既是在这宣德侯府住着的人,又何必呢?” 这样说来自己还是寄人篱下了? “春妈说得是。” 春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环视了屋中的物件,这才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商洛面无表情的目送春妈走了出去,心中憋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被窝中的阿言,明明可爱得紧! 等到春妈离开,慎儿便是走了进来,她心中也清楚春妈来者不善,心中自是担忧的。 还没有等她开口,商洛便是说道:“我没事,不过是受了口气罢了,迟早是要还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慎儿,上次给你的东西背完了么?” 明显商洛不想提方才的事儿,慎儿也就没有继续问。 慎儿点了点头,“背完了,里面的东西都记住了。” 但是慎儿说这话的时候是皱着眉的,像是悲伤了好几百年一般。 以往商洛总是塞给她一堆的医书,让她记住,她只管照做,就连那些生涩难懂的兵书她也是看了不少。 以前只觉得是姑娘有心栽培,今日与姑娘说了些话,倒是越发的难过了起来。 看出了慎儿脸上的难过,商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莫要多想。” “慎儿知道。” “容公子那边呢?” 慎儿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开来,“这些日子我让玄肆一直跟着,状元郎近日倒是与苏小姐走得颇近,姑娘……” “嗯,让玄肆不用跟着了。” 玄肆长得那么好看,若是不小心被苏景熙看见的话指不定会生了些其他的心思。 商洛又摸了摸怀中的阿言,“慎儿,将阿言送走吧。” “啊?” 对于商洛的话慎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姑娘明明很喜欢阿言的,为何要将阿言……” 有的时候舍弃也是一种保护啊。 见商洛不愿意再说话,慎儿也就不再追问,“我晚膳后便是将阿言送出去吧。” 商洛取出了当初路承安给自己的奴籍文书,“这人就在宣德侯府附近,今日午后大夫人应该会忙着为大姑娘挑选衣物什么的,无暇顾及,你将她带进府来。” 慎儿一知半解地接过文书,一脸惊愕。 “这是……” 商洛点了点头,慎儿郑重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文书收了起来,“姑娘如何得知大夫人午后会去大姑娘哪儿?” 商洛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我就是知道。” “可是带到我们云鹤院来?” “不,将她带到侯爷的院子里去,然后便是将这份文书烧了吧。” 慎儿和商洛待的时间久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猜测她的,了然的点了点头,“慎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慎儿迈着步子就要离开,商洛又叫住了她。 “大夫人喜欢芡实糕,你让如洲做一些,送过去。” “是。” 久卧床榻,商洛养出了一身的毛病,她推了推身上厚厚的棉褥,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总要她和自己一般,这才算是道歉。 长安被笼罩在漫天的飞雪之下,宣德侯府也被厚厚的盖了一层,窸窸窣窣的,多了些难得的静谧。 宫里的太监尖声尖气的说完了口谕,宣德侯满脸笑意的回道:“陛下雅兴,届时微臣定带着家中女眷赴宴!” 近些日子沈隋的心情似乎是真的不错,也许是彻底放弃在两人之间周旋,或许是乐于坐山观虎斗。 前些日子才有了宫宴的雪中赏花,明日便是来一场浩荡的踏雪煮酒,真的是好兴致。 和上次一样,家中的女眷也是要出面的。 宣德侯倒是很乐意参与,毕竟自家的两个姑娘还尚未许配人家,若是趁这个机会能觅得良人也是好事。 大夫人也是笑意,“云舒正好跟着苏小姐学了一手的琵琶……” 若是同苏景熙一同献艺入了沈隋的眼,那更是无上的荣耀,不是么? 可是云川一心想要自己的女儿同权力斗争远远的,断然不愿云舒过分显眼,更何况她与那户部尚书之子户部侍郎两厢情悦。 只缺一个合适的机会,自己便是请陛下赐婚,皆大欢喜。 他微微皱眉,“你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 大夫人俨然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自然也就没有计较云川的斥责。 倒是传话的太监笑呵呵的拱手道:“侯爷的女儿又岂是等闲之辈,到时定会博得头彩,咱家先恭贺侯爷和夫人了。” “公公说的这是什么话,只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不出丑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大夫人眼神微微流转,“侯爷,洛儿……她身子可能出席?” 那丫头不还在禁足么? 云川微微迟疑了一会儿,“洛儿身子不适,踏雪一事还是……” 算了吧三个字还没有吐出口,尚未离开的太监倒是开了口。 “恕咱家冒昧,侯爷所提及的可是商洛商姑娘?” 云川微微皱眉,“正是。” 太监笑了笑,“陛下在宫宴上曾与商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觉得商姑娘甚是讨喜,听闻商姑娘与我们的状元郎颇为要好,陛下还特意让我转告侯爷一声,踏雪赐婚才算得上是喜上加喜。” 云川一愣,虽然太监说得隐晦,但是他还是听出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商洛与容司言私定终身的事儿传到了陛下的耳边里,现下真的是覆水难收了。 他忽地想起了路承安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陛下赐婚,他送了发簪又能如何? “明白,倒是洛儿定会出席。” 太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可是大事,今日咱家都算是多嘴的了,侯爷心里明白便好。” 送走了传话的太监,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便是难看了下来,但是想着赐婚指不定也是一件好事,日后也不必防着商洛给自己添麻烦了。 到时候就算是出事儿了,那也是她的事儿。 毕竟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便是和娘家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好了不少,“侯爷,即使如此,那我便是告诉洛儿,让她好生准备着吧。” 云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提到商洛,他便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日商洛字字铿锵的模样,她的委屈不像是假的,但是此事也没有了追究的必要。 只是她说出的话实在是让自己难过,说到底她也是自己的女儿啊! 他皱着眉又是开口道:“这次让慎儿跟着吧,多谢照料也总是好的。” “知道了。” ------------ 第27章兵部尚书 踏雪煮酒的地点选在了皇宫外的清风山,一条小溪贯穿,不过现在也是银装素裹的一片。 沈隋带着身边的亲信先去了,贵族女眷也要陆续到场。 说是齐乐,不过就是在郊外设宴,自己玩自己的罢了。 商洛因为身子不适,便是没有和云舒一道,云川特意安排商洛可晚些到场。 商洛打着哈欠任由慎儿摆弄,漫不经心的道:“大姐姐可是和苏小姐一道的?” 慎儿点了点头,但是注意力明显不在商洛说的话上,而是不断整理着商洛的衣物。 “嗯,姑娘去得晚,待会儿到了应该是碰得到的。” 也许是为了映衬踏雪煮酒的意境,商洛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袍,罩着狐毛小裘。 上次的那件在大理寺弄坏了,大夫人便是命人重新为自己做了一件,不得不说,自己实在是喜欢得紧。 她扶了扶发丝间的青玉簪,淡淡的摆了摆手,“你这般紧张作甚?上次宫宴也不见你这般不安。” 慎儿撅了撅嘴,“姑娘说的倒是轻巧,今日陛下可是要为姑娘和状元郎赐婚的,怎能被一众贵女比了下去?” 似乎是觉得好笑,商洛单手撑着脸,半阖着眸子,“你这般肯定这道赐婚圣旨一定颁得下来?” 慎儿嘟囔着,“知道知道,但是就是觉得很重要嘛。” 一辆马车孤零零的行驶在官官道上,很快便是到了沈隋定下的地方。 在慎儿的搀扶下,商洛下了马车,由宫人引着往前还要再走上一小段路。 两侧是郁郁葱葱的青松,四季常青,此时枝桠上压着白雪,徒增了几分的萧条意味。 脚下的针叶被白雪覆盖,踏上去便是传出清脆的响声,沙沙沙的动静,像是层层薄纸被突然揉捏。 这样的声音莫名的觉得好听,商洛脚下的步子便是慢了一些。 慎儿小声道:“姑娘小心滑。” 临时搭建的凉亭屹立中间,垂落下轻纱,四周被宫人拉开,里面坐着的是沈隋。 四周摆放矮矮的桌椅,众人皆是盘腿而坐,宫人林立,倒酒的倒酒,抄诗的抄诗,好不热闹。 商洛的位子在外侧,她便是悄无声息的落了座,倒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刚一坐下,便有宫人倒上热酒,端来精致的糕点,甚至还贴心的问了一句,是否需要抄录的诗句。 商洛纤细的手指在杯沿上来回滑过,眸子淡漠,像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来。 这些抄录的诗句大抵是方才才子佳人们吟诵的,沈隋点头觉得好了,匍匐一侧的宫人便是连忙研磨抄录,以供众人来回品味。 慎儿也跪坐在商洛的身侧,很快便是轻轻的扯了扯商洛的衣袍,不着痕迹。 “看见容公子了。” 今日的踏雪煮酒可谓是一个往上爬的好机会,若是得了沈隋青睐,前途无量。 只是区区状元郎,并不能靠近沈隋,也只能在才子堆中默默无闻。 但是见容司言的模样并不慌张,气定神闲,只是当对上商洛眸子的时候,点头笑了笑。 但不知为何,这笑里藏着几分的不安和窘迫,倒不似他之前那般从容了。 酒过半巡,才子们的诗一首接着一首,或许是真的随性而发,或许是准备已久,总之抄录的纸张厚厚的堆了一沓。 但是被沈隋放在身侧看过几眼的却是没有几张,这说明沈隋并没有看上眼的佳才,或许是觉得这些东西都太平庸了。 不知是谁说了句,“倒是还没看见谁家的姑娘出来吟诗一首呢。” 便是有人接道:“盛世之下,才女众多,若真是要吟诗,怕不会少呢!” 沈隋总算是发了话,他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展而不散,有些随性的意思。 “听闻苏将军之女苏小姐弹得一首好琵琶,不知能否一闻?” 皇帝发话,苏九也就站了起来,脸上有些红润,显然是裹上了些醉意。 “小女的确弹得一手琵琶,若是诸位大人不介意。” 有人送上了琵琶,苏景熙离了席,慢慢到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她今日也穿着商洛送去的狐毛小裘,身子窈窕,端庄娴雅。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苏景熙身上的时候,商洛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另外的一道目光,像是刀刃,割得自己难受。 抬眸望去,乃是沈酒卿。 商洛低垂着眼眸,全当没有看见。 此时一小厮到了自己的跟前添着温酒,商洛微微摆了摆手,“换成热茶吧,这酒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小厮一直低着头,商洛也没有抬眸,一切都很顺畅。 苏景熙的琵琶的确名动天下,她也担得起才女二字,曲音婉转动听,清脆悦耳,与山水应和,一曲非凡。 商洛来回看了好久,却是没有看见路承安的影子,心中虽有疑虑,但也没有多加思量。 不在正好,免得麻烦。 在雷鸣中的掌声中,苏景熙堪堪行礼,便是要回席。 倒真的像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苏景熙此时享受着长安贵女们都不曾享受的关注,引了不少人爱慕或是艳羡的目光。 沈酒卿的唇角勾了勾,之前看着自己侍卫的尸首回来还有些诧异,原本以为是路承安按捺不住出手了。 但是却不是,如果无人搭救,那么就是她自己了。 扮猪吃老虎的戏码自己向来是看不厌倦的,现在倒也多生了好奇的心思来。 身侧的息烛忽地问道:“殿下,可要以绝后患?” 沈酒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神中满是玩味,“不必,本王倒要看看这长安的风要怎么刮。” 苏景熙刚回席,便是有人接二连三的传来夸赞,而苏景熙垂眸接受着世人的赞美,像是接受供奉的神明。 这样的佳人怎么会无人喜欢呢? 沈隋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苏小姐一曲惊鸿,让人留恋,倒是比只会吟诗的才子们厉害多了。” 众人都是一笑,“话说今年的状元郎倒是尚未崭露头角,可是害羞了?” 虽是一句玩笑话,但众人还是将目光聚集到了容司言的身上,容司言这才起身,恭敬的行了礼。 “诸位大人调侃了,天恩浩荡,陛下与众臣作乐乃是佳话,下官到真的有一诗有感而发,只是诸位才子各个非凡,不敢献拙。” 沈隋笑了笑,“你是状元郎,比起才能,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屈居你之下的,有何不敢?只管说来便是。” 商洛的注意并不在容司言身上,倒是有意无意的去看方才为自己斟酒的那小厮,看着他为容司言添了酒,又看见苏景熙一饮而尽,心中这才安稳了不少。 容司言意气风发,胸有成竹, “松柏不凋寒山雪,岁初风凝万里寒。 暗香疏影林深处,月落参横酒入亭。 剑若幽歌无声起,梅开二度春欲行。 送君步履绝岭外,来年蜂飞自相迎!” 众人随即应和,肆意叫好。 “果真不愧是我们的状元郎,此诗豪迈不羁,属实是佳作!” 又见沈隋命宫人抄录的诗作放于桌前细品,容司言不由得紧张起来,众人都等着沈隋发话。 短暂的静默之后,沈隋笑了笑,“好诗,状元郎当真是别出心裁,见雪如见情,倒是联想到了其他来,诗中这般气概,实在是难得。” 容司言又是行礼,“幸得陛下谬赞。” “状元郎文采斐然,日后在朝中定大有作为。” 一石惊起千层浪,沈隋的眸子淡了淡,这是有人在为状元郎讨官职了啊。 大臣们自然知道其间的弯弯道道,现下路承安不在,也就没有人敢轻言。 沈隋声音低沉,“现下朝中可还有什么官职空缺?” 身侧的太监尖声尖气的答道:“还剩下兵部尚书一职,现在兵部的事宜暂时由兵部侍郎全权管理。” 上一个兵部尚书死的蹊跷,大理寺不理不问,上清司也有意包庇,就连沈隋也敷衍了事。 其间的斗争谁也不好说出口。 容司言咽了咽口水,低着头不曾说话,像是等待着定夺。 这一出倒是没有在商洛的设想之中,倒也只是乐得看戏,一边又不由得佩服起路承安来。 他并不在场,推动容司言坐上兵部尚书一职的也不是他,乃是陛下亲定,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就这么确定事情会发展得如他心愿一般么? 静默过后,苏九倒是站了起来,“陛下,兵部尚书一职对于状元郎来说未免过于沉重了一些,状元郎纵使有才,却也差了些磨练,此事怕还需要多加考虑才是。” 沈隋连自己的眼睑都懒得抬一下,“那苏将军认为该如何?” “微臣以为,不如将兵部侍郎提为兵部尚书,让状元郎从兵部侍郎做起,慢慢磨练才是。”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花千树也站了起来,他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我倒觉得状元郎合适得很,既然是有才之人为何不用?埋没人才岂不可惜?” 商洛微微挑眉,自己来长安有段日子了,倒是没怎么见过花千树,今日他突然冒头为容司言说话倒是出乎意料。 在座的也有几分的愕然,开始猜测了起来。 苏九与摄政王交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他既然不同意容司言谋得高位,那么容司言应不是摄政王看重的人。 但是也不排除摄政王以退为进,毕竟兵部侍郎到兵部尚书若是用心经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沈隋轻笑了一声,“朕以为倒是合适,众卿家可还有异议?” “圣上英明!” 容司言更是跪了下来,“多谢陛下赏识!下官定当尽忠职守,恪守己任。” “起来吧,这煮酒踏雪的佳事还是要继续的。” “谢陛下。” 商洛看着容司言微微摇了摇头,可惜了。 慎儿不解,“姑娘叹气做什么?容公子做了兵部尚书难道不是好事么?” “的确是好事,但还是会忍不住的惋惜一下的。” 事情已成定局,无人再有异议。 只是奇怪这沈酒卿似乎过于平静,似乎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但是他才是最应该据理力争的那个人。 可是此时他只是半阖着眸子,似睡非睡,倒真的只是来煮酒论诗了。 没过多久,沈隋便是累了,宫人放下了帘子,让众大臣自行玩乐。 商洛看见苏景熙脸颊有些潮红,拧着眉离开了座位,朝着青松林中走去。 很快那添酒的小厮便是行至容司言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容司言微微诧异,下意识的抬眸去看商洛,却是见商洛早已没有了身影,脸上的不安才缓和了些。 他脱了前来道贺的官员,匆匆的便也是朝着青松林中走去了。 ------------ 第28章 春光旖旎色 几棵青松挺且直,中间空出一小块地方来,被人清理干净,露出原本黑色的泥土来。 只是此时也看得不清楚了,那块地方被人用厚厚的毯子铺上,一角燃着炭火,矮矮的石桌侧放着炉子温着酒。 一袭白衣披着毛裘的路承安懒散地斜躺着,倒是有身后的青松白雪相映衬,多了几分谪仙道人的出尘意味。 他的四周空荡荡的,只有漫山的青松白雪,和他独自一人。 不过很快这份安逸便是被人踏雪的声音所打破,来的人是竹幽。 他恭敬地行礼,“主子,容司言已经成了兵部尚书,除了苏九无人阻拦。” 路承安的眸子缓缓睁开,“沈酒卿也没有么?” “摄政王一言不发,倒是乐在其中。” 路承安勾了勾唇角,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可以了。 他用手指捏起轻巧的酒杯,微微抬高了些,双眼迷离开始细细端详起来。 “最近我们的陛下似乎很爱寻欢作乐啊……” 竹幽没有说话,沈隋向来是沉闷的,或许是觉得自己在两大权臣中周转伤心伤脑,日日苦恼着,自然见了众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倒像是完全不在意了一般,只是专心的做着其他事。 路承安摆了摆手,想着竹幽也不会说出些什么来,“竹七那边呢?” “并无异样,商姑娘也尚未有什么动作,自从摄政王手中逃脱后便一直安静。” 路承安微微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她会安分守己他断然是不会信的。 “既是状元郎做了兵部尚书,自是要去贺喜的,我带了几壶桃花酿,味道正好,你拿了亲自送过去吧。” “是。” 慎儿搀扶着商洛,漫无目的的在林中乱走着,“姑娘难道不去和容公子贺喜么?” “贺喜的人那么多,倒是也不差我这一个。” “姑娘这般不在意,之前对容公子万般在意倒像是假的一般。” “不过是大病一场,看开了而已。” 她随意的笑笑,便是瞥见自己身后不远处走来的云舒,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大姐姐?” 云舒笑着来到了商洛的跟前,“这些日子都没有来得及去看你,妹妹可会怪罪?” “自是不会,是妹妹自己身子骨不好,还亏得姐姐时时惦念着。” “你今日的脸色倒不算是好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坐的久了也觉得无聊,便是想着走走,没成想被姐姐抓了个正着。” 云舒脸上笑意更甚,“你啊,倒是一个不安分的。” 商洛一边与云舒闲谈着,一边便是继续走着,“大姐姐怎么也是来了?侯爷与户部尚书把酒言欢,户部侍郎也在身侧,怎就姐姐脱了身?” 云舒微微皱眉,她听得清楚,商洛叫的是侯爷,也不再是父亲了。 她心中茫然失落,似是想要挽回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几次欲言又止,云舒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苏小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苏将军托我去找找。” 这本是小事,苏景熙又不是不识大体的,从来没有让苏九担心过什么。 只是苏景熙向来和云舒交好,便是随口说了说。 商洛笑了笑,“那正好,反正我也是无事,不如一道好了。” 云舒点了点头,“苏小姐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一会儿,两人闲聊着便是撞见一小厮,慌慌张张的便是往回跑形色匆忙,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 许是雪天地滑,还没靠近商洛等人,便是滑倒了好几次。 云舒惊愕,看着小厮的穿着打扮,倒像是宫里带出来温酒的宫人。 商洛看了一眼慎儿,慎儿了然,伸手便是拽住了小厮,“你这般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小厮抬眸与慎儿对视了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是摆脱慎儿的手自顾自的跑开了。 宫里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厮也从未见有如此失态过,看着小厮来的方向,云舒倒是来了兴趣。 慎儿皱了皱眉,自顾自的说道:“怪了,此人看着倒是眼熟得紧,像是青都那位神医的弟子。”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故此云舒听得并不清楚,倒是商洛听得清楚。 她淡淡的说道:“大抵是那温酒的小厮,方才你多瞧了几眼罢。” 慎儿抿了抿唇,便也不再说话了。 商洛带着云舒便是朝着那方向去了,不一会儿便是到了几棵紧挨着的青松下,只见苏景熙满脸潮红的靠在树干之上,容司言环抱着那纤纤细腰,一片春光旖旎。 面对商洛的到来,两人似乎都没有察觉,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之中。 倒是云舒下意识的便是去捂住了商洛的双眸,似乎是不愿她看见这一幕。 一声惊呼声传来,倒不是商洛和云舒,而是在两人身后不知何时跟过来的几人。 男男女女,看其装扮,应该都是宴会上把酒论诗的青年才俊们。 听到声响的两人幡然醒悟,容司言抬眸便是看见了商洛,整个人僵在那里,恍惚了片刻,连忙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苏景熙倒是没有回头看,只是身子一闪,倒是被青松遮掩了个七七八八。 云舒没想到自己竟会撞上这一幕,声音微微的颤抖着,“洛儿……” 前些日子她让私自让容司言进了内院,都说状元郎与洛儿情投意合,交换了信物。 前脚刚封了兵部尚书,现在便是在…… 商洛似乎也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掩嘴便是匆匆逃离了现场,步子匆忙,被人揪出小辫子的倒像是她了。 “洛儿!” 其实商洛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跑到哪里去,只知道自己不能多待了,自己要离开,还要离得远远的。 他们会怎么说呢? 新上任没一会儿的兵部尚书行为不检点? 苏将军家的才女苏景熙也不过如此? 不管怎么说,事已成定局,方才看见的人并不少,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并不容易。 正乱想着,商洛却猝不及防的撞入一个人坚实的胸膛。 她抬眸去看,是路承安。 路承安站在原地,似乎是因为不满,微微蹙起眉头,他低声询问,“怎么这般慌张?” 商洛抿了抿唇,红润的眼眶滚落两串泪珠来,一时不受控制便是轻声抽泣起来。 路承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抬起手来温柔的为商洛拭去眼角的泪水,语气柔和了不少,像是在哄人。 “怎么了?” 自己不过就一会儿的功夫没看住,怎么就哭了? 商洛抽抽搭搭总算是将方才的事儿说了个七七八八,没成想路承安听完之后却是笑了。 他看着商洛难过的模样,眼里不由得露出嘲讽来。 “看来商姑娘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嗯? 商洛呆愣了一瞬,容司言可是他一手扶持的人,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兵部尚书的位子保不保还不知道,他的所有暗中操作都有可能付之东流。 然后他就这态度? 看着商洛呆愣傻傻的样子,路承安微微俯下了自己的身子,语气还是一样的温柔。 “长安才子那么多,少了一个容司言而已,又不是塌了一片天。” 看着他眸子里的深邃,商洛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路承安的确有意栽培容司言,但是也随时做好了准备放弃容司言,说到底容司言也只是一个随时都会被另一颗棋子所替代的棋子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还担心到时候路承安会刻意追究呢。 他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着,“既然事情闹大了,你总是要出面的,想必陛下也会想要见你一面的。” 见商洛没有跟上来,他回眸看了一眼,“还不跟上?” 商洛这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新晋兵部尚书与开朝元老的独女在林中苟合,还被那么多人看见了,覆水难收,不少人都想要看看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前些日子长安城不还在传容司言与云家庶女的感人故事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是转了风向。 还没有走出多远,便是有宫人急急忙忙的来寻,说是陛下要见商洛。 路承安点了点头,亲自领了商洛便是朝着沈隋休息的亭子中走了过去。 帘子被放下,跪了一圈人,容司言,苏九,云川,云舒,却是没有苏景熙的身影。 不过也是,闹了这样的事儿,苏九的性子定是不愿让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的,就算是责骂,那也要关起门来慢慢说。 路承安拱手,“微臣参见陛下。” 商洛也跟在后面行了礼,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净,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蒙上一层的哀切变更是虚弱。 沈隋端坐在主位上,“今日的事儿容司言可有话要说?” 容司言不敢抬眸去看商洛,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硬是没能挤出半个字来。 云川自然是气恼的,自家女儿受了这般委屈,他哪能看得下去,“陛下,这些事与我家洛儿本是没有关系的,我们这些旁人在怕是不合适吧!” 没有关系,那就是说云川否认了两人的海誓山盟,否认了容司言之前的所有作为。 倒是路承安抱着手阴测测的开口,“可长安城却是传遍了商姑娘与状元郎,不,是与兵部尚书的佳话。” 他说的话很轻,瞧着商洛,像是在询问。 商洛的脸色和云川一般难看。 沈隋倒是好奇,路承安竟也会插手起这些事儿来了么?话说,方才倒是路承安带着商洛进来的呢。 “商姑娘,你与容司言可是如首辅大人说的那般?” 商洛回眸看了一眼容司言,他也看着自己,眸子中的东西带着些恳求。 商洛别开了自己的眸子,跪了下来,重重的伏倒在地,“商洛本以为是的,但今日之事实在突然,想来兵部尚书心有所许,以往应是坊间传言,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如今商洛也不承认两人间的那些誓言来了。 容司言彻底失了力气,身子一软,险些瘫坐在地。 但是天子面前,岂能失礼? 云川松了口气,幸好自家洛儿不是一个认死理的。 沈隋沉思了一会儿,将眸子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苏九,“苏将军,今日朕便是赐婚爱女和兵部尚书,你看如何?” 苏景熙清白已毁,就算是开朝大将的爱女又如何? 况且沈隋没有提及兵部尚书一职罢免的消息,也算是给他的安抚,苏九瞪着眼,但也只好接下。 “一切都听陛下的安排。” 沈隋挑了挑眉,向来喜欢和自己对着干的苏九今日倒是好说话,一旦涉及到自己女儿的事儿就这般逆来顺受了么? 他眯了眯眼,“商姑娘,你且宽心,长安人才辈出,总有合你心意的。今日朕便是给你这特权,以后看上谁家少年郎,只管说一声,朕定为你做主。” “多谢陛下恩典。” ------------ 第29章长安风雨至 路承安轻笑一声看着商洛有些惨白的脸色,她脸上还不知道是得意多几分,还是难过多几分。 商洛抬眸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这不是纯纯的看戏么? 此次的踏雪煮酒倒是煮出了一档子乐事,一件是兵部尚书一职有人了,另一事则是兵部尚书与苏景熙的赐婚圣旨。 两人之间的事儿被苏九压得极好,纵使看见的人不少,但也没人敢将这件事儿传出去。 苏九虽然年迈,但是依旧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他一把拽起容司言,不由分说便是一拳。 方才是当着沈隋和路承安的面他不好发泄心中的怒火但是现在众人都散去,便只剩下自己和容司言了。 他恶狠狠的啐出一口,“混账玩意,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这般逾矩!” 容司言只觉胸膛一阵翻江倒海,但还是勉强站了起来,“苏将军,我与景熙乃是情投意合。今日之事,实在是情难自禁……” “住嘴!” 苏九青筋暴起,一副吃人的模样,“情投意合?我问你,你之前也是这般哄骗商洛的吧?嗯?现在哄骗了景熙不够,还想要在我面前糊弄过去么?” 他还想要动手,但及时被身侧的侍卫拦了下来。 “将军非比常人,若是再打,尚书大人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苏九这才收了手,他指着容司言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不想景熙难过,我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说完便是甩袖离去,空荡荡的亭子突然便只剩下了容司言一人。 容司言无力的瘫倒,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呆呆的坐着,说不出的落寞来。 他的脑子昏昏涨涨的,也回忆不起来自己何故要…… 倒是竹幽走了进来,“尚书大人。” 容司言满面愁容,“今日之事让我去向首辅大人谢罪。” “尚书大人何出此言?首辅大人说了,尚书大人青年才俊,有人追捧喜欢自是正常,这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他送上了几壶酒,“这是首辅大人送的谢礼,不,是厚礼。” 将东西放下,竹幽也不去看那变化多端的脸色,便是退了出去。 而这边的商洛倒是乐的自在,什么事儿都用一句身体不适便是草草盖了过去,带着慎儿便是回了云鹤院。 看着慎儿皱着眉,瞧着自家姑娘无悲无喜的模样甚是难过,“姑娘若是想哭,便是哭吧。” 如洲和如月还不明所以,但是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在一旁候着。 院外来了几个侍卫,如洲有些惶恐的迎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是迈着小碎步回来了。 商洛倒是不知这几人是何来头。 “他们是谁?” 如洲道:“是首辅大人派来的,说姑娘院中定是有很多不要的旧物,他特地派人来帮姑娘处理的。” 商洛叹了一口气,坐在了窗前的软椅上,又像是之前那般的安静了。 只是静静的看着慎儿如洲等人将容司言送来的东西都打包给了侍卫,让侍卫全都给他送回去。 只是怀中没有了阿言,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最后连那只布偶虎也被侍卫提着离开了,一下子屋中竟是空旷了许多。 侍卫并未完全离去,只是跪在了商洛的跟前,“首辅大人说了,处理旧物固然难过,但总是有新的。” 只是一转眼,刚刚空下去的屋子又被诸多新奇玩意填满了,许是几个布偶,许是几盆娇贵的绿植,许是珠宝首饰,许是珍藏书卷。 云鹤院的几人都是一愣。 商洛也是愕然,但还是淡淡的说道:“如此便是多谢首辅大人厚爱了。” 如洲和如月两人也大抵是明白了些什么,“首辅大人对姑娘倒是真的好呢。” “那可不是,比得那状元郎好多了。” 慎儿端着热茶走来,赌气般地说道:“什么状元郎,人家现在可是兵部尚书呢!” 商洛折腾了一日,也觉得有些困乏了,“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赐婚圣旨随着苏九一起到了,苏将军府的事儿商洛暂且不知,只是难为了云舒。 她本与苏景熙交好,现下却也是来往不得了。 甚至觉得自己也没了脸面去见商洛,便是将自己关在了院子里,一面哀切,一面怨恨。 商洛坐在铜镜前有些失神的梳着长发,一下又一下,时不时的皱起眉头,像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她环顾屋内,沉默了一瞬,“慎儿。” “哎,姑娘,怎么了?” 慎儿急急的推门而入,“姑娘可是需要什么?” “往日苏小姐可是送来一把琵琶来着?” 慎儿点了点头,“是有一把来着,只是姑娘没有用过,我便是收起来了。姑娘若是不提,我都要忘了!” 她抿了抿唇,“可是要我将东西扔掉?” 扔掉?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簪上了梅花簪子,商洛又细心的梳洗了一番,“毕竟是苏小姐的心意,若是扔了便是我不识礼数了,你且拿来。” “是。” 商洛的手指不断的玩弄着一个小木盒中的黑色粉末,直到整只手都沾染上。 慎儿很快便是翻出了那把琵琶,和之前苏小姐弹奏的那把很像,纹路却还是有些差异的。 商洛将琵琶放在怀中,手指慢慢的拂过琴弦,拨弄出一两个清甜的声响来。 的确不错。 她又亲力亲为的装好琵琶,小心翼翼的捧在了自己的手中。 “你去取一个合适的木盒子来,将此物好生装了给苏小姐送回去。” “是。” 商洛亲自将盒子上了锁,这才将东西递给了慎儿,“辛苦你亲自跑这一遭,一定要亲自交到苏小姐的手中,明白么?” 慎儿郑重的点了点头,倒是觉得手中的东西不仅是一把琵琶了,千斤般重量,让她不敢耽搁,离了云鹤院便是朝着苏将军府去了。 商洛慢条斯理的洗了洗手,又折回桌前,将桌上那碗黑色的药汁饮尽,眉头微展。 “竹七?” 本是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倒是真的见了竹七的身影。 她笑了笑,“我还以为你真的回去了。” 竹七低垂着眼眸,“没有主子的吩咐,不敢擅离岗位。” 直到商洛到了跟前,竹七才后撤一步抬起了自己的眸子,“姑娘有何吩咐?” “苏将军握着长安城八千禁军,皆是驻扎军营,不知为首的亲信今日会在何处?” 竹七的眸子闪了闪,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苏九一直都在路承安的监视下,他的亲信行踪自然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见竹七并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商洛摆了摆手,“你若是不肯说,便是回去见路承安,看他肯不肯说。” 竹七垂眸,果真要退出去。 商洛不满的啧了一声,还真的是个榆木脑袋。 “站住。” “姑娘还有何吩咐?” “我不去见那亲信,但是要你去见他。” 慎儿直到天暗了才匆匆赶了回来,见一面苏景熙实在是难,她厌恶的便是赶去洗手。 如洲笑着凑了上来,“什么事儿把你气成这样?” 慎儿一边甩了甩手上未干的水渍,一边埋怨道:“那苏小姐做了这档子事倒是开心得很,捧着赐婚圣旨看了又看,看我送东西去又摆出一副委屈模样,叫人看了便是不顺眼!” “这话可不能说,小心给姑娘惹麻烦。” “我自是知道,这不是在你跟前抱怨几句么。” 她看了一眼商洛紧闭的房门,见是熄了灯的,便有低低的问道:“姑娘此时可是已经睡下了?” 如洲叹了一口气,“睡下了,这次姑娘倒是真的要难过了。” “负心汉不提也罢。” 商洛打了个哈欠,听完两人交谈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今日的路承安心情似乎不错,他敛着眸看着怀中的白猫,伸出手抚摸,软软的,手感倒是不错。 他一只手撑着脸,慵懒的挑逗着怀中的白猫。 桌上的烛火微微晃动了一番,白色的毛流光溢彩,像是流动的星河。 他并没有抬头去看跪在屋中的竹七,只是淡淡的说道:“她既然要你这样做,只管去做就是了。” “属下明白。” 赵衍是苏九最信任的副将,倒是忠心耿耿,只是一直待在军营,痴迷武艺,唯苏九唯命是从。 只是不知商洛此举为何意? 不过她倒是个狡诈的,还真的想法子将自己拖下了水。 他勾了勾唇角,抱起怀中的白猫举到了自己的跟前,“阿言,她可算不得好人啊。” 阿言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它听不懂路承安说了些什么,只是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咕噜咕噜的叫唤。 路承安理理衣袍朝着软榻走去,阿言也乐的自在。 只是当天夜里,长安便又是轰轰烈烈的闹出了一件大事。 刚接了赐婚圣旨的苏景熙忽然暴毙家中,像是中了毒,毒性发作极快,不出片刻便是没有了生息。 等苏九抓着御医回来的时候,苏景熙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可是苏九不肯,硬是要御医诊治,近乎疯魔,御医也是无可奈何,却也不敢招惹,硬是对着尸体看了一夜。 消息很快便是传了出来,众人哗然,苏景熙和容司言苟合之事也被人传出,顿时流言蜚语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将整个长安城笼罩在一片的阴影之中。 接连过了好几日,长安的风出不去,外面的光也进不来,实在压抑。 有人说苏景熙乃是自杀,怪不得旁人,换作平常百姓这般作为可是要点天灯的。 更有人说这是有人恶意报复,苏景熙出尽了风头,又可以嫁给兵部尚书,有人眼红罢了。 沈隋将此事交给了大理寺全权调查,自己倒是躲了起来,意思明显,此事不管演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再理会。 将军府上下无一不是一身孝衣为苏景熙守灵,苏九更是放出了话,若一日抓不到贼人凶手,苏景熙便是一日不下葬。 他要用那下毒之人的首级做陪葬之物。 君如珩接了皇命彻查此事,但是也阻拦不过将军府的雷厉风行,也阻拦不住上清司的介入。 一时之间,长安城陷入了阴霾,人人自危。 谣言继续演变,有人说商洛乃是毒妇,接着病秧子的名头作奸犯科。 前些日子才用了巫术来残害自家主母,被发现后被禁足云鹤院。 想必是受不了苏景熙横刀夺爱,这才下了死手。 唯独云鹤院似乎是感受不到外面的风雨交织,自做自事,日子倒也和往日的别无一二。 ------------ 第30章上清司 商洛看了一眼院中萧条的模样叹了口气,白雪撤去,倒是显露出院子原本的模样来。 觉得近日也不似那般的寒冷了,商洛便是让如月将屋中的绿植都搬了出去,只要好生照料着也是能活的。 忙活了半日,商洛才觉得院中的萧条少了几分,多了些生机。 慎儿皱着眉,轻轻为商洛拢了拢外衫,“姑娘,还是要小心着凉的。” 屋内已经不燃炭火了,现在的天气才算是温暖。 商洛笑了笑,“我倒也没你想的那般娇贵。” 慎儿的心情倒是颇为沉重,“只是姑娘当真不担心么?外面都说害死苏小姐的人……” “是我,是么?” 商洛柔柔的一笑,眸子却是看着院内给绿植浇水的如洲。 慎儿叹了一口气,“姑娘越是这般云淡风轻,慎儿便是越着急,总觉得不妥。” 是啊,若是要单纯的杀一个人的话自己的做法的确是不妥,过于拙劣,错失良爱后恼羞成怒便是起了杀人的心思。 听上去倒也是顺理成章的,挑不出什么破绽来。 如月却是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大理寺卿来了!” 慎儿一愣,迎了出去,“谁来了?” 话音刚刚落下,君如珩便是带着人走了进来。 多日不见,君如珩却还是以往的模样,淡漠的,冰冷的,没有温度的。 商洛款款行礼,“见过大理寺卿。” 商洛垂眸,对着慎儿几人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君如珩的身后只跟着几个侍卫,倒是没有看见其他的人,商洛的眸子不由得淡了淡。 自己怎么说也是宣德侯府的女儿,现在大理寺找上门来,闲来无事在家的云川却是不管不顾,自己倒像是个外人了。 明明前些日子还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现下招惹了苏九,不还是将自己弃之敝履么? 虽然自己并不在意云川的表现,但总会是难过的。 不过这样的难过也很快蒸发掉了。 君如珩看了一眼院中景色,淡淡的说道:“姑娘的云鹤院倒像是春日降临,温暖得很。” “不过是首辅大人送来的几盆花草,自是要悉心照料着的。” 君如珩看着商洛,微微抬手,身后便是有人将一个木盒子呈了上来,打开里面正是商洛前些日子送回的那把琵琶。 “这可是商姑娘送回去的东西?” 商洛抬眸看了一眼,并没有否认,“是。” 正如两人初见一般,还是一样的审问,还是一样的淡漠,没有什么改变,但又的确有些东西是改变了的。 “这琵琶上有一种很奇特的香味,可是商姑娘后来染上的?” 商洛眨了眨眼,一副不解的模样,“是的吧,我向来有用熏香的味道,应是不小心沾染上的吧。” “那不知姑娘所用的是何熏香?屋中可还有?能否给我看看?” 商洛倒是不慌不忙,“自是有的,大理寺卿请稍等片刻。” 她回了屋,将桌上的盒子取了出来。 “此熏香乃是我自己做的,日日用着,不知大理寺卿为何要问这些?” 打开盒子,君如珩看着盒中的黑色粉末微微皱眉,他用手指轻轻的捏起一些放到了鼻翼之下嗅了嗅。 他的面色如常,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商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此物我想带回大理寺。” 商洛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只是不知,大人这样问我,可是苏小姐的案子有了什么非我不可的转机?” 君如珩看着商洛,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居高临下的俯瞰众生。 “商姑娘日后还是不要用这熏香了吧,此物味道虽然特别,但若是与特定的毒素接触,定会暴毙身亡……” 他轻飘飘的说完这些话,有意无意的看着商洛,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商洛一副惊讶的模样,“我竟是不知的,多谢大人提醒。” “希望商姑娘是真的不知。” 想必无论是大理寺还是上清司,都没有察觉到狐毛小裘上的东西,不然君如珩就不会是这般态度了。 君如珩回眸看着身后的人,“你们将东西先送回大理寺,上清司若是问起来,一概不知。” “是。” 看着那些人离开,顿时,院子便只剩下了两人。 两两对立,君如珩总算是有了些其他的神色。 “你为什么要杀苏景熙?” 商洛微微皱眉,“我为什么要杀苏小姐?大人这是在怀疑我?” 她的模样不像是装的,但是君如珩不信。 他不想与商洛在这里演这些有的没的,因此脸上也多了几分的不屑和厌烦。 “香料我不会给上清司,另外的东西还没有找到,你暂时是安全的。首辅大人要我保住你,那我定会照做,只是你为什么要杀她?” 商洛倒是意外君如珩的坦然,她微微侧过身子,“长安城的人不都是说我是毒妇,错失良爱,才痛下毒手的么?” 君如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还是不信的。 “容司言昏迷不醒,御医束手无策,此事你可知?” 商洛转过身子,柳眉微皱,像是不相信,“昏迷不醒?可有原由?” 君如珩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多说。 若商洛真的不知道还好,若她是知道的,那只能说此人非凡,能将人哄得团团转。 最后君如珩只是叹了口气,“在青菱,官银失窃案,可和你有关系?” 商洛也是叹了口气,“大人抬爱,小女子并没有这种过人的本事。” 手指轻轻划过一片娇嫩的绿叶,商洛忽的苦笑了一声,情绪复杂。 “苏小姐与容公子一事已经算不上秘密了,我自是难过,原以为遇到一个可真心托付之人,只是……不过我已经放下了,我乃是短命之人,贪恋这些东西本就是罪过。” 绿叶印上一片浅浅的弯月,“出了这种事我也很意外,但又莫名觉得庆幸,我并算不上什么好人,是么?” 君如珩并没有回答,但似乎被商洛浓浓的悲伤所感染,也多了几分的哀切。 “商洛,你究竟隐瞒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 商洛蹙眉,“我一生坦坦荡荡,并未隐瞒什么事儿,此次事情越演越烈,无人可以预知。现在死的是苏小姐,昏迷的是兵部尚书,猜测众多。” 她的眸子忽然有些黯淡,“如果死的是我,昏迷不醒的是我,长安不还是长安么?” 倘若真的出事的是自己,便是掀不起丝毫的风雨,最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君如珩沉默了一瞬,“如果是有人希望看到这一幕,那么他的确是做到了。” 他又道:“陛下传了口谕,接你进宫。” 商洛点头,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沈隋这是包庇,赤裸裸的包庇。 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商洛又能怎么样?沈隋包庇,大理寺袒护,还有路承安做靠山,他苏九动不得。 “侯爷这边……” “自是有人通知。” 原本还想着收拾一下东西再进宫的,但是君如珩却是不肯的,只说快一些,宫里总是不缺东西的。 商洛没有办法,只是拿了云展送的玉笛便是带着慎儿上了大理寺的马车,直直的朝着皇宫驶去。 在马车上,慎儿揪着衣摆,看着闭眼假寐的商洛险些哭了出来。 “姑娘,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啊?” “担心什么?” “可是……” 葱指拂过玉笛,商洛只是淡淡的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现在我只要你细心的看着,听着。” 话音还未落下,马车颠簸了一下便是停了下来,有人吵闹。 慎儿掀开车帘看了看,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姑娘,是上清司的人!” 此案本是大理寺负责,但是上清司过问商洛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苏九此时正是难过的时候,沈酒卿总是要安抚的,调令上清司的也只能是他了。 商洛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慌什么,大理寺卿不还是在的么?” 君如珩高坐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来劫人的洛十一,满脸淡漠。 “上清司这是在干什么?” 洛十一乃是上清司司主的众多养子中的一个,却是最被看重的一个,上清司诸多事务都由他经手。 “大理寺抓人无可厚非,只是苏将军有托,上清司不得不过问。” 君如珩轻笑一声,“此案大理寺负责,有了消息,自是会通知上清司。” 洛十一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身后的人也围了上来,顿时剑拔弩张。 “只怕是等不急了,若是大理寺卿不愿意,那么十一只好先将商姑娘带回去了。” 君如珩危险的眯了眯眼,轻笑一声,“听你的意思,上清司是要与大理寺抢人?” “不敢,只是先让商姑娘去上清司坐坐罢了。” “自古以来,还没见人敢从大理寺手中要人的。” 哪怕是刑部,那也得和大理寺客客气气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上清司?无官无职,若是没有摄政王,那就只是个民间组织,唾手可得。 一直跟在君如珩身侧的荼歇上前一步,“你好大的口气,你什么身份竟敢这般和我们大人讲话?” 话音落下,荼歇直接抽出利刃架在了洛十一的脖颈之上,顿时勒出了一道血痕。 “你若是以下犯上,摄政王应该不介意我替其料理门户。” 上清司的人顿时也要抽出利刃,洛十一只是抬了抬手,眸子却是看着君如珩的。 “大人这是不肯?” 说话的还是荼歇,“若是要人,就让你家司主亲自来皇宫要好了。” 洛十一微微皱了皱眉,商洛去的是皇宫,而不是大理寺,那么这件事便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了。 他微微拱手,但还是退到了一边。 马车继续往前行,商洛掀开帘子看了看洛十一。 上清司的司主膝下无子,只有一个侄女,一生并未娶妻,倒是广收义子,皆在上清司做事,被长安众人称为十二司使。 但商洛觉得这十二司使不仅仅是养子,更是用来与路承安手下十四修罗鬼煞抗衡的力量,两两牵制。 洛十一自然也是看见了商洛,那眸子如狼,瞧得人心悸。 偏偏商洛还可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像是得意,像是有恃无恐。 气得洛十一攥紧了拳头,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可发,青筋暴起。 等到马车渐行渐远,洛十一才咬着牙,“回去禀告司主!” 外面君如珩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进来,“长安现在有很多人想要杀你。” 商洛应了一声,“是啊,有很多人都想要杀我。” 不只是现在。 ------------ 第31章苏九谋逆 赵衍虽然一直都在军营,但是将军府的事儿他却是了如指掌。 得知苏九爱女惨死至今未下葬,他心中亦是难过。 他与其他几位兄弟坐在营帐中,正想法子如何帮得苏将军一把。 “混账,那商洛竟是这般毒妇!大理寺办事未免太慢了些!” “将军征战沙场多年,现在爱女被害,陛下却是这般态度,实在是叫人寒心!” 赵衍握紧了酒杯,满腔怒火。 常在军营的人,习惯了口不择言,现在也不管什么能说不能说的了。 “可惜没有将军的命令,我们不可私自出营,否则哪里还能让商洛这般嚣张!” 虽然生气,但是赵衍还是有着基本的理智。 他摆了摆手,“这些话我们兄弟几人私下说说便是罢了,就算是大理寺不作为,上清司也不会让将军白白受了这等的冤屈。” 清酒带着些苦涩,赵衍皱了皱眉。 此时小兵却是领了将军府的人来了。 看着来人,赵衍语气不善,“你是谁?” 竹七拱了拱手,“赵将军,多日不见,莫不是不记得我了么?” 竹七穿着将军府的衣物,但是那张俊秀的脸赵衍却是陌生的。 “军营和将军府那么多人,我哪能全部记住?” 竹七笑了笑,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拿出怀中的玉佩,“那将军可认得此物?” 赵衍皱了皱眉,接过玉佩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这当然是认得的,乃是苏将军贴身之物。 因为是在苏九大寿之日,苏景熙送的,他一直宝贝得紧。 他看着竹七的眼神微微变了变,“苏将军可是有事要吩咐?” “想必小姐的事儿诸位都已经知道了,凶手也已经找到了。” 赵衍点了点头,“只是将军还不肯安葬小姐的尸首,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竹七叹了口气,“将军老来得女,对小姐的重视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那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有人拍案而起,“那商洛还没抓起来?!” 竹七摇了摇头,“将军今日派我来正是因为此事,商洛被陛下接进了皇宫,有意包庇。” 赵衍也是怒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当真要我们心寒么?!” “将军已经赶到皇宫要人去了,势必要让陛下给自己一个公道,只是陛下若包庇,将军怕也是无能为力。” 他面露凄切,“将军爱女心切,打定了主意,若是陛下不肯交出商洛,便是自刎于殿前。” 赵衍惊愕,但这的确是苏九做得出的事儿。 “将军糊涂啊!” “倘若是诸位愿意助将军一臂之力,或许还有机会救回将军一条性命。” 赵衍来回摩挲着手中的玉佩,他大抵是知道了些什么的。 脑子里不断的闪过过往与苏九的生活,将军待他们乃是极好的,都是沙场上过命的交情。 更何况苏将军战功显赫,若是真因为此事丧命殿前,实在是令人惋惜。 赵衍握紧了玉佩,看着屋中的几人,语气颇为沉重。 “将军待我不薄,既然陛下不肯交人,那我便逼着陛下交出那毒妇!” 下马车的时候是君如珩亲自搀扶着的,他的臂膀很是有力,手掌带着暖意。 商洛到了宫门前便是有宫人来迎,她看着跟前的君如珩,脸上带着颇为勉强的笑意,眼眶微微的红着。 “大人,我还能回家么?” 像是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疑惑和不安,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 君如珩觉得咽喉有些发烫,“总是能的,若姑娘是清白的,陛下定会护姑娘无忧。” “若不是呢?” 她其实很想知道君如珩会怎么说,他其实也是怀疑的吧? 君如珩准备离去的身子一顿,没有回答。 宫人上前挡住了商洛的视线,商洛便是看不见君如珩的背影了。 有太监来说沈隋要见商洛,商洛便是让慎儿先跟着引路的宫人离去,自己先去面圣。 这皇宫是真的大,高大的红墙绿瓦,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走廊。 很快,商洛便是在高高的阶梯上看见了两个身影,是沈隋和沈酒卿。 商洛踏上阶梯的步子忽的一顿,有一刻的失神。 直到身侧的小太监出声提醒,“姑娘,陛下还在等着呢。” 她这才回过神来,提着裙摆朝着上方的两人走去。 “小女见过陛下,摄政王。” 沈酒卿用手轻轻挑起商洛的下巴,脸上满是戏谑,眼底带着些探究,“宣德侯府的姑娘还真是出彩……” 他似乎意有所指。 商洛身子一颤,双眸红润便是猛的跪倒在地,忍不住的低声抽泣了起来。 沈隋皱着眉,瞥了一眼沈酒卿,“皇叔,你可是吓坏了人家小姑娘。” 沈隋又道:“起来吧,摄政王向来如此,不必放在心上。” 可不是么,他沈酒卿德行一直都是这么坏,坏到了骨子里。 沈酒卿也只是笑了笑,说不清那笑声像什么,却还是让商洛不敢抬头去看。 沈酒卿甩了甩自己的袖子,“商姑娘身子骨不好,这个冬日很难熬吧?” 看似关心的话,却是夹杂了不少的试探和嘲讽。 “的确难熬,但总归是要熬过了。” 有侍卫来报,“陛下,苏将军求见陛下。” 苏九的速度还是真的快,前脚容司言才将商洛送进了皇宫,他后脚便是跟了过来。 沈隋看了一眼沈酒卿,淡淡的说道:“那便是见吧。” 这似乎是商洛第一次那么仔细的去看苏九,他身穿早些年征战沙场时的战袍,白发苍苍,却也是瞧得出他的威武霸气。 许是这些日子的确不好过,他的脸色不及往日般红润,是苍白的,嘴唇也皲裂开来。 他是将军,也是一位父亲。 他穿着沉重的盔甲,还没有来到沈隋的跟前便是被侍卫拦下。 “大胆,面见天子,岂能穿甲带刃?” 可是苏九却是不顾侍卫阻拦,直接跪倒在地,“陛下!老夫征战沙场多年,我苏家对得起苍天,对得起陛下!小女暴毙家中,可陛下却这般包庇那妖女!微臣只要一个公道!” 年迈的将军声泪俱下,悲怆凄凉,商洛微微皱眉。 沈隋面色如常,“苏将军这是何意?大理寺尚未确认商姑娘就是凶手,苏将军这般,也不怕寒了宣德侯的心么?” “陛下!明明就是这妖女所为,世人皆知!唯独陛下被人蒙蔽!” 沈隋眯了眯眼,“你是在指责朕?” 商洛抬眸想去看沈酒卿的样子,当着他的面,他又会如何作为呢? 可是沈酒卿只是看着商洛笑,那分笑不及眼底,但是又很快的转回了自己的眸子。 商洛咽了咽口水,沈酒卿的压迫往往是无形的,却时常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苏九抽出了腰间的利刃,周围的侍卫也连连抽出利刃,却无人动手,双方对峙,寒刃交接,一片心悸。 沈隋向前一步,倒是将商洛护在了自己的身后,这一幕更是深深刺痛了苏九。 他指着沈隋,近乎颤抖的将刀刃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若陛下执意不肯,那么微臣只能以死相逼!” 商洛忽然有些心软了,其实苏九也没有做错什么,不是么? 她上前一步“苏将军,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放下你手中的刀,叛乱之罪你可受得起?” “妖女!你休得胡言!” 商洛皱眉,“苏将军……” 倒是沈隋转过了自己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商洛,像是警告,像是其他。 沈酒卿不屑的轻笑了一声,在商洛的耳旁低语,“商姑娘可是见苏将军年迈,于心不忍?可惜啊,帝王将相,岂是你能左右的?” 其实他早就猜到沈隋的意思了吧。 从沈隋接商洛进宫的那一刻他便是猜到了的…… 商洛垂了眼眸不再说话,帝王之争,本就是这般的残忍。 苏九显得有些激动,“陛下,你若执意包庇,就不怕禁军们心寒么?!” “你是在要挟朕?” “是!只要陛下肯交出妖女,待我处置完妖女,任由陛下处置!” 正在僵持的时候,铁骑声起,宫门口顿时涌出一批黑甲的禁军,身披肩甲执锐,来势汹汹! 为首的正是赵衍。 赵衍握紧手中利刃,“将军,我们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顿时,句句铿锵的响声传遍每个角落。 苏九面露惊愕,身子一顿,“你们怎么来了?” 他并没有想到自己身后会出现这种情况,再次看向沈隋的眸子黯淡了几分,像是疑惑,质问,失望…… “将军,只管去做吧!” 苏九闭上了眼眸,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字字铿锵,“陛下,请您交出妖女!” 事情已经到了沈隋预期的地步,商洛闭上了眸子转过身去,不愿再去看苏九的模样。 她知道结局,却不敢直面。 沈隋淡淡的说道:“苏九蓄意谋反,苏景熙一事怕也只是你的自导自演吧,为了谋逆竟然不惜对自己的女儿痛下杀手,残忍至极。杀。” 一锤定音,侍卫齐刷刷的涌出,顿时将所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禁卫军八千,今日效命苏九的两千,正好一举歼灭,以绝后患。 苏九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回眸看了看身后的将士,“陛下!” 他似乎想要通过一声声的陛下感动沈隋,可是声音却是渐渐掩埋进了呼啸风中。 沈隋淡漠的神色并没有听其辩解的意思,禁卫军开始屠杀,阵阵哀嚎,可是没有苏九的命令,他们也不好轻易反抗。 刀光剑影,血雨交织。 若是举起刀刃反抗,那便是谋逆无疑。 若是不,他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陪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死于非命。 刀刃刺进人体的声音,鲜血喷涌的声音,铠甲倒地的碰撞声,都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刀,一点点摧残着苏九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猛地挥下刀刃,径直砍掉了阻拦自己的一名侍卫的手臂,双眸猩红浑浊。 “杀!” 一夜的风起云涌,一夜的杀戮,一夜的血腥久久未散去。 这场屠杀,约莫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 一炷香燃尽了苏九作为将士的使命。 沈隋拍了拍商洛的肩膀,“今日你暂且在宫中休息,明日送你回去,苏九谋反拖你下水,受惊了。” “陛下。” 商洛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发痒,“苏九谋反,本就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但念在苏将军年事已高,且战功显赫,还请陛下连苏景熙一起,厚葬。” 沈隋敛眸,闷闷的应了一声。 见沈隋慢条斯理的离开,商洛仍是低着头。 倒是沈酒卿戏谑的上前了一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像是野兽在你耳边磨牙低吼,“怕了?” ------------ 第32章求他救你吧 昏暗的宫墙下,沈酒卿一把便是掐住了商洛的脖颈,将她抵到了墙面之上。 “是本王小瞧你了,苏将军乃是本王的心腹,谁人不知?今日因为你那些女儿情长的事儿害本王损失了心腹,商洛,本王可以杀了你,知道么?” 不像是质问与指责,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儿。 商洛皱着眉,眼眸中闪过一丝的惊恐。 “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殿下可是要在这宫中杀了我么?” 沈酒卿低低的笑了笑,“你觉得本王是不敢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手掌的力度越来越大,商洛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的,双眸有些微红。 “殿下……” 商洛脸色微微变了变,挣扎间手指已经夹上了银针,脱身并不是难事,她还不想死在这个疯子手上。 那种死亡的窒息来得猛烈,不像是假的。 但她还是想要等一等, 眼看着商洛就要没了生息,沈酒卿却是忽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像是一下子断线的木偶,商洛整个人瘫倒在地,劫后余生般的咳嗽起来,脸色涨红。 她捂着自己还有些疼痛的脖颈不着痕迹的收了银针,只是抬眸委屈可怜看着沈酒卿。 沈酒卿不为所动,只是朝前压了一步,“商洛,你死不足惜,但是本王还不想那么快杀掉你。” 他慢条斯理的蹲下身来,手掌附上发丝,然而手指轻轻的滑过白嫩的脸颊,最后掐住了她的脸,迫使她直视着自己。 看着那双含水的眸子落下两行滚烫的热泪来,看着这张苍白精致的脸上惊恐越演越烈,他却是忽的笑了。 “难怪陛下会高看你一眼,路承安待你也不同吧?” “小女不知殿下这是何意。” “我们做个交易,替本王做事,换你的这条命。” 不由分说,他便是将黑色的药丸塞进了商洛的口中,苦涩的味道立即在嘴中化开,那药丸转眼间便是消失不见了。 沈酒卿甩开了商洛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困兽挣扎。 商洛只觉得脸颊有些麻木,她咬着舌尖,直到嘴里满是血腥味了,才微微清醒了些。 她不知沈酒卿给自己吃的是什么,心中满是不安。 沈酒卿轻蔑的笑了笑,扔下一把匕首来,“既是怕死的,那便是用这把刀杀了路承安。” 商洛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她近乎哀求道:“殿下,请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这……” 若是杀了路承安,这盘棋还怎么下? 沈酒卿倒也没真的想要商洛杀了路承安,若路承安是这么好杀的,现在的局面也不会是这样的。 但若商洛真的胆大包天动手了,不用自己动手,路承安自会处理这个麻烦。 但若是路承安不杀,那么商洛倒是可以好好的利用一番。 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若你不愿意,那么三日后你便会毒发身亡,商洛,这死局你该怎么破呢?” 商洛低着头只是哭泣,心中却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沈酒卿这是试探,在他眼中,自己横竖都是死,他试探的是路承安和沈隋。 商洛抹了抹眼泪,“殿下,我曾说过,首辅大人看中的乃是我的医术。” “那就让本王见识见识,你有多了不起。” “摄政王好雅兴……” 不远处传来男声,是首辅路承安。 沈酒卿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微微挑眉,“你去求他吧,他可以救你,路承安可以救你。” 路承安慢慢的靠近,并没有去看地上的商洛,而是瞧着沈酒卿。 “今日只是我已有所耳闻,听说苏将军谋逆被拿下,幸亏殿下在场。” 沈酒卿背对着商洛,并没有听见商洛哭切的求救,勾了勾唇角。 “所以首辅大人深夜入宫又是何故?” “只是来看看陛下是否受惊。” 沈酒卿轻笑一声,“如今禁军重回陛下掌控,首辅大人可是开心了?” “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军权之事我向来是说不上话的。” 就算沈隋拿回了禁军那又如何? 倘若沈酒卿当真友谊日率领百万雄师踏破宫门,禁军也只是弹指间覆灭。 两人谈话倒也没有避着商洛的意思,反而越发的大胆起来,似乎专门说给她听的。 “本王看陛下并不满足,不知道他下一次看中的会是什么。” “你我不过陛下臣子,若是陛下看上了,只管双手奉上就是了。” “首辅大人倒是一个大方的,只可惜,本王可小气得很。” 四目相对,沈酒卿懒散的打了一个哈欠,“时辰不早了,本王也要回去了,首辅大人自便。” 抬脚之际,他回了回眸,“商姑娘今夜住宿宫中,还请首辅大人送上一程,寒安殿。” 沈酒卿潇洒的转身离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路承安蹲下身子,一眼便是看见了商洛脖子上的红痕和脸上的泪痕,他微微皱眉。 “还能走么?” 商洛像是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眼泪一串连着一串,却不出声,只是咬着唇摇摇头。 路承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像是没有看见地上的那把匕首一般,一把便是将商洛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商洛依靠在他的怀中,终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路承安微微皱眉,情绪有些复杂,“怎么,达到目的了,不开心么?” 商洛抽抽巴巴的说道:“他……他让我杀了你,我不肯,他说要杀了我。” “哦?为何不肯?” 商洛又抽了抽,“打不过,杀不掉,陛下不准。” “噗,还有呢?” 商洛搂着路承安的手紧了紧,呼吸的热气扑在路承安的耳畔,痒痒的,“靠山,杀不得。” 她的声音还夹杂着哭腔,似乎真的是被吓坏了。 “好了,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乖。” “嗯。” 两人无话,路承安一路将商洛送到了慎儿的跟前。 见到商洛惨兮兮的模样,慎儿险些惊呼出声,只不过声音都被路承安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所制止了。 原来商洛也许是因为实在困乏,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哪怕是在梦中,也会忍不住的抽泣。 路承安屏退宫人,只留下了慎儿一人,便是小心翼翼的将商洛安放在软榻之上。 他并未直接离去,只是命慎儿将晃眼的烛火熄了一盏,伸出手慢慢的整理商洛因为眼泪粘在面上的发丝。 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里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慢的起身,“打盆热水给你家姑娘擦擦脸,莫要吵醒她了。” “是。” 路承安刚离开殿宇,便是在门口看见了沈酒卿,他似乎等待了自己许久。 路承安走近,沈酒卿轻声笑了笑,“心疼了?进去这么久,也不怕有人诟病?” 路承安连眼睑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说道:“殿下今夜这般行事都不怕人诟病,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是陛下做的吧?” “是。” 沈酒卿背着手,与路承安一起走在小道上,“陛下还是出手了,没想到这么快。” “你应该早有准备。” “苏将军尸首无全,那两千禁卫军也都焚了尸。” 路承安没有答,两人的步子都有些沉重。 凌冬散去的时候,月亮总是明亮的,两人的影子被银色的月光拉得很长。 透过皎月,沈酒卿似乎看见了其他的东西,他的步子忽的停了下来,路承安也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像是要触摸无形的光,却是几次抓了个空,脸上露出些惆怅来。 “多久了?” “还有一年。” “一年啊……啧,一年。” 路承安折返了几步,“还撑得住么?” 沈酒卿笑了笑,大步离去,“一年,还有一年!” 腊梅悉数的落了,如同白雪一般,也都消失不见了。 路承安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沉默一瞬,也离开了。 慎儿一面小心翼翼的替商洛擦着脸上的泪痕,一面心悸脖颈上的印子,几次红了眼眶都没有哭出来。 商洛并没有睡着,她猛的睁开了眼睛,在慎儿惊恐的注视下吐出一口黑血来。 “姑娘!” 商洛脸色苍白得厉害,她捂着胸口,低声道:“莫要声张,将木匣子取来。” 慎儿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从随行的包袱中取出了那个精致的木匣子,打开便是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商洛取出一粒雪白的药丸吞咽下肚,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那木匣子之中的东西乃是顾安之亲手调制的,可解百毒,亦可护商洛周全。 慎儿小心的替商洛顺着气,一面拿了帕子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血迹。 “原本以为进宫便是好了,没想到姑娘还是受了伤害,今日的事儿传遍了皇宫,都说苏将军心狠手辣,乃是死有余辜。” 脑海里浮现出苏九那副茫然失望的模样,商洛皱了皱眉。 “以后便是不要再提了,功成名就还是罪大恶极,我们无法评判,旁观者罢了。” “慎儿明白。” 又过了一会儿,商洛觉得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慎儿,扶我起来梳洗。” “梳洗?可是姑娘,正是深夜,你难道不休息一二么?” “不了,现在也是睡不着的了。” “是。” 虽然商洛用了脂粉去掩盖脖颈上的伤痕,但还是能看见淡淡的红印,她只好作罢。 不过刚梳洗完毕,便是有宫人毫无声息的送来一套宫女的衣物,慎儿心中不安,但还是一言不发的为商洛换上。 看着商洛随着几名宫人离去,慎儿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七绕八绕,总算是到了沈隋的寝殿。 明亮的宫灯下,烛火摇曳,沈隋看着跟前的商洛,眸子有意无意的扫过她的伤痕。 “此事你做的很好,只是委屈你了。” “多谢陛下挂念,商洛一切都好。” 他淡淡的说道:“虽重创了沈酒卿,却未伤及元气,兵部尚书不能是容司言,还得让沈酒卿亲自推一人上位才好。” 最好是在沈酒卿的心腹上插上一刀,商洛自是明白,也早有打算。 “商洛明白,陛下只管稳坐皇宫便是,想要的自会天降。” 沈隋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轻轻拨弄桌上的灯芯,“如此以来,朕便是放心了。” ------------ 第33章 你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商洛离开宣德侯府的这一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世人一时之间似乎都难以接受苏九叛乱的消息。 但是城门口挂着的人头又不得不信,镇守长安的开国大将有了二心。 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缓缓的朝着宣德侯府驶去,商洛安坐在马车内昏昏欲睡,困意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慎儿满脸的心疼,也不敢出声。 商洛没眯一会儿,便是睁开了自己的眸子,她轻轻掀开帘子。 “能否改道去容府?” 驾车护送的本是沈隋调遣的几名侍卫,可是不知何时竟是换了人的,高坐马头的乃是君如珩。 正如他前一日护送商洛进宫一般,背对着商洛,不曾回眸,带着疏离。 商洛愣了一愣,但很快便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原是大理寺卿。” 君如珩没有转头,只是淡漠的问道:“你可是要去看容司言?” “是。” “担心他?” “是。” 君如珩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说。 商洛似乎一直都是这般的淡然自若,第一次问她她只答是,上一次也是,这一次还是。 她的情绪内敛不外露,能看见的皆是她想让你看见的,倒是比自己遇到的任何人都要棘手。 商洛自顾自的放了帘子缩了回去,容司言昏迷不醒,不吃不喝,再过几日怕就要归西去了。 慎儿拉着商洛的手,“姑娘,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姑娘又何故再去招惹?” 商洛微微合着眸子,“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马车很快便是到了容府,容府有些寂静,只有几个打扫的小厮丫鬟。 见君如珩来了,连连行礼,便是引着君如珩往里走。 而商洛也只是一言不发的跟在君如珩的身后。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的前来探望这位兵部尚书,嘘寒问暖,希望容司言醒来后能记着些。 可是接连过了几日,不吃不喝,容司言眼瞅着便是不行了。 皇帝未曾安抚,想必也是被抛弃了。 看望他的人也少了,御医也是束手无策,只是说好生安置,容府也就凄凉起来了。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君如珩的手放在门上却没有推开,只是侧眸看着商洛。 “商姑娘,可是来救人的?” 商洛只是柔柔的一笑,带着些凄凉,“我又不曾习得医书,哪能救人?” 他沉默了一瞬,推开了门。 商洛看了看慎儿,“你就在屋外等着吧。” 屋内陈设简单,可是却是摆满了东西,都是当初自己差人一并打包送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他还留着。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软榻上的布偶虎,正软塌塌的躺在容司言的枕边,紧挨着他的头。 昏暗的屋内带着一股淡淡难闻的味道,说不清来源。 软榻上的人苍白着脸色,消瘦了不少,的确是重病的人了。 商洛皱了皱眉,径直走到窗户前打开了窗户,又回过头来看着容司言。 清风拂过,屋中的味道消散了些。 君如珩轻轻掩了掩口鼻,眉眼间瞧着商洛的怀疑不由得多了几分。 这里的味道竟是有几分熟悉的,和那日商洛拿出的熏香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商洛轻轻的说道:“容公子,我来瞧你了……” 她似乎的确是来探望容司言的。 她看见容司言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是拼命挣扎着想要醒来。 君如珩跟在商洛的身后,轻飘飘的说道:“苏九谋逆蓄谋已久,苏景熙和容司言皆是他可以谋划起兵的借口。” 商洛的神色并没有变化,“大人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这是陛下说的。” “所以呢?大人不信?” 商洛的手指轻飘飘的滑过容司言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小女子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怎敢妄谈政事?陛下怎么说的那便是怎么样的,天子总不会骗人的。” 君如珩抿了抿唇,是啊,那是天子的判决。 他又看了看商洛瘦弱的身影,微微摇了摇脑袋,不过一个常年病榻的人,怎能搅弄朝堂? “商洛,那日夜入户部的人是你,对么?” 商洛抬了抬眸,“原来那枚青丝玉簪是你差人送回来的,多谢大人寻回了我的东西。” 两人忽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来,气氛有些压抑,似是有人在暗中博弈。 良久,君如珩挥了挥袖子,转身离去,只是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的停顿了一下。 “你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商洛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房门,心中莫名的有些沉重。 是君如珩,君如珩是路承安的人,他知道的也是一样多么? 虽然容司言陷入了昏迷,但是他的意识是无比的清醒,能听见,能感受到,只是无法动弹罢了。 商洛拿走了他枕边的布偶,包在了怀里。 “容公子,若你能醒来,便是离开长安城吧,这里风太大,站不稳。”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容司言的身子有些僵硬。 商洛也不再去看容司言的模样,只是自顾自的离开了。 见商洛出来,慎儿又看见了她怀中的布偶,“姑娘拿这个东西干什么?” 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我担心容公子醒来后觉得感伤,便是擅自做主取了出来,你只管扔了去。” “这……” “去吧。” 看着容府的丫鬟,商洛微微垂眸,“容公子重病,亏的你们还在此悉心照料着。” 她拿出了自己的荷包,塞到了那人的手上,黯然神伤。 “我瞧着容公子躺着实在不舒服,劳烦你们将容公子的屋子好好打扫一番,被褥也尽数换了吧,也让他睡得舒服些。” 几名丫鬟也莫名的感伤,连连点头。 “商姑娘,你且放心,我们定会好好照顾大人的。” 商洛掩了掩不存在的泪水,点点头,“我不便多呆,便先离去。” 回了马车,商洛这才问道:“扔哪儿了?” “姑娘放心,处理得干净。” “嗯。” 回了宣德侯府,商洛便想着早些回云鹤院睡觉,折腾了那么整日,又被灌了毒,实在是不舒服。 若不是一路上慎儿搀扶着,商洛真的担心自己会昏倒在地。 不过刚下了马车,便是有人迎上来,说云川在堂屋等着,要见见商洛。 商洛的状态不对慎儿是知道的,便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可否让姑娘先回去休息一番?” 那人勉强的扯出一个笑来,“小的也知道姑娘受了惊吓,但这是侯爷的吩咐……” 商洛摆了摆手,安抚着慎儿,“侯爷要见总是要去的,哪有让侯爷等的道理?” 她微微点头,便是随着那人朝着堂屋去了。 云川正坐在主位上闭眼假寐,手指却是在来回的敲击桌面,明显已经等了许久。 商洛进来便是要行礼,却是被云川叫住,“这里就你我父女二人,不必如此。” 可是商洛并未抬眸,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礼节不可废。” 云川看了看商洛,“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昨日宫变,受了些牵连。” 看着商洛平淡的模样,云川心里很不是滋味,踌躇了一二,“此事乃是委屈你了。” 商洛不答。 “今日传来消息说你一早便是要回来,怎么来得这么晚?” “回来途中听闻容公子昏迷不醒,改道去看了看。” 云川叹了一口气,“我知你心悦与他,但是日后莫要再与其接触了,你可知为父之忧?” “我知,容公子重病都说命不久矣,尚与苏九颇有纠纷,侯爷这是怕引火上身。” 明明是应该生气斥责商洛的不知所云,但是看着商洛淡然的模样,云川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皱着眉,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云川似乎是说服了自己,语气也软了不少。 “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上次的事儿怨我,但血浓于水,你难道要一直用这种姿态对待为父么?” 商洛垂了垂头,算是服软,“女儿……不敢。” 云川这才松了口气,他满脸慈爱的看着商洛,“你和你娘亲一般。” 商洛直直的看着云川眸子中的情绪,微微偏头,忽的问道:“那侯爷看着我的时候,也会看到当年的娘亲么?” 似乎是没有想到商洛会这样问,他还不容易松展的眉头再一次的皱起,但是这一次又很快的放松下来。 他抬起沧桑的手摸了摸商洛的发丝,带着些伤感,似乎悲伤了许久。 那种情绪像是潮水淹没礁石,一下子蔓延了出来,躲闪不及。 “自是会的。” 他转过了身子,独自伤感去了。 商洛的眼眶微红,流下一滴晶莹的眼泪来,“我听她们提起过,母亲身强体健,若不是逆位难产,洛儿也不会没了母亲。” 云川转过眸子,“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 “不过是府中一位老妈子,她时常来瞧我,偶尔也会念起旧事。” 云川似有所思,但是很快便是将话题引开了。 “洛儿,你尚在腹中之时你娘亲与我便是为你取了名字,早已写入族谱,现在既然你已经回来,明日也该去祠堂祭拜一下你娘亲。” 商洛看着云川,忽的笑了,夹杂些苦涩。 或许云川是真的爱过自己娘亲的,妾室的排位竟也放入了祠堂。 “商乃是随了母姓,今回长安,也是该姓云,全凭……” 她想喊一声侯爷。 但是顿了一瞬,还是改了口,“全凭爹做主。” 云川顿时展眉一笑,“好孩子,日后你便换回云姓,叫云乐。” 商洛点了点头,云乐,此名倒是不错,只是总像是逼着自己忘记些什么。 两两相对,似乎说完这句话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商洛不开口,只管低眉顺眼的站着。 云川原本以为他会拉着商洛的手说上很久,但是现在看来却是找不到什么好说的,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尴尬的。 云川抿了抿唇,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坐下,“你坐下陪陪爹爹吧。” 商洛没有拒绝,只是乖巧的坐到了云川的身侧。 斟酌了一会儿,云川问道:“陛下接你进宫,算是护着你,能得陛下器重自是好事,但我希望你和平常女子一般。” 商洛微微抬了抬眸,是和平常女子一般安分守己? 大抵是他觉得自己不甘屈居宣德侯府,抱着雄心壮志攀附权贵,却偏偏没有证据,只好细细敲打,希望自己迷途知返。 “其实这次洛儿还得谢谢爹爹才是。” “嗯?” “昨日苏九与陛下对峙,苏九喊着陛下这般会寒了将士的心,陛下将我护在身后,却是说苏九这般会寒了宣德侯的心。因此洛儿以为陛下是看在爹爹的面上才将我接进宫,为的是不牵连爹爹。” 似乎是有些怀疑,云川看着商洛,微微眯了眯眼,“当真?” 商洛诚恳的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爹爹若是不信,亦可去问摄政王殿下,当时他也在场。” 又盯着商洛看了一会儿,云川点了点头,自顾自的思量其他的事情去了。 “看你也折腾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会让你大姐姐暂且不去打扰你的。” “多谢爹爹。” 回了云鹤院,商洛这一觉睡得格外的踏实,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漫长的冬日,和孤独的自己。 ------------ 第34章每个人都有秘密 漫长的冬日总算是过了,云鹤院的枯柳逢春也抽出了鹅黄色的嫩芽,娇滴滴的。 那些娇贵的绿植也被如洲照料得很好,长高了不少,在它们身上竟也看见了娇嫩二字。 宣德侯府多了位娇养的姑娘,叫做云乐,名号倒是比商洛大了不少。 “姑娘身子越发的好了,近日也喜欢出来走走了。” 云乐没有搭话,只是看着窗外的街道,叫卖的叫卖,赶路的赶路,热闹非凡。 这一家酒楼位置开得很好,二楼设有雅间,陈设虽然简单但也雅致。 “咚咚咚——” 雅间的门被轻轻的扣响,云乐微微敛眸,慎儿了然,迎进了来人便也退了出去。 男子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袍,三千墨丝由一根青玉簪子随意的绾着,鬓角垂落两缕青丝,倒是有些懒散文人的味道。 他自顾自的在云乐对面坐下,一手撑着腿,一手为自己斟着酒。 “你就一定要踏入我的这所酒楼么?” 云乐轻轻笑了笑,“师叔这是什么话,我这不是来照顾师叔生意么。” “呵,你?这倒也是大可不必。” 如果说顾安之是醉心医书的老狐狸,那他带出来的这徒弟可谓小狐狸,还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花千树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斜着眸子,淡淡的说道:“苏九的事儿你做得很完美,让人挑不出错来。” “多谢师叔的夸赞,其实当苏九迈进皇宫之后,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外。” “是么?” 云乐点了点头,“我本想着逼着苏将军谋逆,打入天牢发配即可,半路再安排人将其送回去,归隐乡野。按照苏将军的脾性,经历了那么多,应是大彻大悟,也不会再为难。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陛下起了杀心,是么?” 花千树笑了笑,“你拿捏人心的本事一直都不错,也会有预料之外的事么。” “自是有的。” 云乐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虽说脸上是带着笑意的,但语气却是不受控制的染上了几丝的沉重。 “人心难测,有很多事情我都猜不准,看不透,所以这一路走来实在是……有些麻烦。” 花千树垂眸,修长的指尖挑起一缕发丝把玩,有些漫不经心。 “你已经很不错了,我以为你会败在初入长安的那日,结果你活到了现在,说到底我还是小瞧你了。” “哦?是么?那么,现在师叔对我改观了么?” “难道你不好奇你师父为什么要插手这些事么?” 云乐勾了勾唇角,“为人弟子,只管遵从师命即可,惦念太多只会给自己徒增哀愁罢了。” “你倒是看的通透。” 花千树嘴角笑意更甚,撑着脸看着窗外,“说吧,有什么事儿还是要拖我下水的?” 云乐无辜的耸了耸肩,“师叔怕是误会了,今日我只是随处走走,谁知这么巧的便是踏入了师叔的地盘?” “我倒真的希望是个巧合。” 花千树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倘若真的是巧合,那今日你便是陪我好好喝上几壶罢。” “师叔莫不是忘了,我身体不好,喝不得酒。” “少装。” 他冷着脸将酒杯推到了云乐的跟前,“你的身子早就养了个七七八八,在别人面前装装便是可以了。” 云乐无奈的一笑,但还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我可没有装,顶多是夸大了一些事实罢了。” 清酒微辣,咽喉腹部皆是一阵暖意,云乐咂了咂嘴,这酒不错。 花千树似乎是心情不错,接二连三的喝了好几杯,脸上渐渐浮上了些红晕,眸子却是越发的清明起来。 他端着酒杯细细端详,又像是透过酒杯去看对面模糊的云乐,他勾了勾唇角。 “路承安不好把控,你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云乐抿着嘴笑了笑,指腹轻轻滑过杯沿,“多谢师叔提醒。” “呵,你倒是胆大心细。” “师叔也觉得路承安此人不好把控么?” 花千树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合着眸子,“路承安凭借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这步,稳坐高台,其间手段算计种种,你觉得你到最后可以安然无恙么?” 云乐撑着脸,似乎是若有所思,眸间全是笑意。 “师叔所言极是,路承安能从众多义子杀出一条血路,没有手段的确不行。” “噗。” 花千树笑了出来,甚至还在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哈哈哈,路承安高明,果真是高明。” 云乐微微挑眉,“师叔笑成这样,莫不是我说错了?” “不,你没说错,但也没说对。” “嗯?” 云乐,“师叔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丞相起兵欲反,路承安大义灭亲,对么?” “难道不是吗?” 云乐似乎是来了兴趣,撑着脸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就是路承安高明之处,当年的旧案现在知道的人极少,哪怕是陛下怕也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丞相谋逆案发生之时,陛下尚居东宫,不过幼童,路承安不过十来岁罢了,能有那般气魄的确非凡。 云乐懂事的为花千树添了酒,“那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哪有复杂的心思城府?” 花千树微微挑眉,他接过酒杯看着云乐,“十几岁已经足够他去谋划一个职位了,不然怎么说是长安的才子呢?” “丞相位居高位,年过花甲,儿女双全,皇恩庇佑,这辈子应算是圆满,谋逆?动诛九族,这赌局可不划算。” 云乐微微敛眸,“若非起兵造反,那路承安又何来大义灭亲一说?” 丞相位居高位,想要拉他下水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栽赃陷害的戏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若先皇也早就有了灭丞相的意思,顺水推舟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路承安又是效命于谁? 权利角逐,谁会把筹码放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上? 云乐抿了抿清酒,柳眉微皱,“传言路承安有一道保命圣旨,莫不是……” “不,两者没有多大的关系,路承安能得到先皇赏识的确是有着自己过人的本事。” 花千树捏起酒杯,轻轻的晃了晃,“丞相当时膝下三子二女,义子五人,个个名录在册,这路承安说是最小的那位,可是那最小的义子天生残疾,腿脚不便,养在后院,几乎没有人见过。” 云乐沉默了一瞬,“若路承安不是丞相义子,那他是谁?” “商洛,不,应该叫你云乐了。你若不是宣德侯府的庶女,你会用什么身份迈入长安?” 云乐浑身一震,抬起了自己的眸子。 花千树勾了勾唇角,眼神颇有些得意,“丞相府只是一块跳板,为他提供身份的契机。云乐,你想要除掉苏九,你从容司言入手,那路承安呢?要不着痕迹的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也得一步步的来么?” 他似乎很满意云乐的样子,轻轻的敲了敲桌面,云乐便又是过来给他添酒了。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丞相府或许还真的有一个孩子跑掉了,先皇下令也没有抓到的。” “师叔就这么肯定,路承安不会是逃走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与我有些交情。” 他看着云乐,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亲自送他去了青都。” 青都…… 云乐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淡淡的问道:“那师叔觉得,路承安达到他的目的了么?” 花千树忽然站了起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首辅大人的心思我哪里猜得透?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的我却是知道的。” 他俯身看着云乐,“你师父是个人精,你也是个人精,绕了那么大的弯子,可从我嘴里套出你想知道的了?” 云乐迎上花千树笑呵呵的面孔,展颜一笑,“我不也是为了师叔好嘛,师叔知道的越少越好啊。” “呵。” 他摆了摆手,便是背着手往外走,“这顿饭和这笔账记在你师父头上。” “师叔。” 花千树的步子顿了一下,云乐还是笑,“长安风大,朝廷风更大,若是不稳,记得扯呼。” 花千树为官数年,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不少的事儿,在路承安和沈酒卿之间周转,的确有自己过人的本事。 但是风云突变,往后余生谁又说得清呢? 花千树侧着脸笑了笑,一言不发离开了厢房。 云乐收回目光有些呆愣,她用指腹蘸了杯中酒,便是在桌前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路承安。 丞相冤案是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郎所为么?他究竟是谁?丞相遗子若是在青都,那他现在又在何方? 就算路承安有通天的本事,若是无人站在他的身后,这一切怎么可能会这么顺利? 谋逆可不是小罪。 那时能有这般本事的,先皇么? 可是先皇凭什么给他那么大的权利,给了他身份,为他料理好一切? 看着桌上酒渍渐渐干了,云乐也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呢。 “慎儿。” 慎儿应了一声,推门而入,“怎么了姑娘?可是要准备回去了?” “嗯,有些乏了。” 陈年旧案什么的应该都放在大理寺的文库吧,若是想要看上一眼怕是不可能的了。 慎儿扶着云乐下了楼,玄肆已经驾了马车在外等着了。 他恭恭敬敬的看着云乐上了马车,随即便是往回赶,慎儿陪在他的身侧。 马车内只有云乐一人,她撑着脸闭眼假寐,只要路承安不过分干涉自己的计划,管他是谁,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慎儿今日的心情不错,不过看玄肆的脸色却是有些难看的。 她拍了拍玄肆的肩膀,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看上去不开心,怎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玄肆却只是摆了摆手,似乎不愿意多说些什么,转过了自己的眸子不再去看身后的慎儿。 慎儿撅了撅嘴,也不说话了。 回了云鹤院,玄肆跟着云乐进了屋,不过一直低垂着眼眸。 云乐在桌前坐下,打发了如洲慎儿等人离开,这才漫不经心的问道:“今日我与那人的话你都听了去?” 玄肆并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云乐抿了抿唇,“你想说什么?” 只见玄肆快速的在自己的身前比划了起来,相处久了,云乐也看得懂哑语。 【我见过路承安,在丞相府外。】 云乐皱了皱眉,噤了声,也比划了起来,【此话不可乱说。】 【我见过,此生难忘!】 ------------ 第35章为何不杀了我 按照玄肆所说的,他原本是丞相府的小书童,丞相府发生祸事的那日,他随府中采购的仆人晚归。 回来便是看见了满院的尸首,为首的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满身鲜血,手执利刃,恍若修罗。 玄肆爹娘皆在府中办事,也悉数成了刀下亡魂。 佣人掩护着玄肆逃走,但玄肆还是被路承安抓住了。 不知是不是看着玄肆可怜兮兮的模样,路承安联想到了什么,总之他心软了。 他放走了玄肆,却担心玄肆逃走后胡言乱语,生生拔下了他的舌头。 之后他便是一路流浪,不知怎的便是到了青都,再后来,便是到了商府。 云乐有些不信的,但是玄肆根本就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她心中也有些动摇。 她想要玄肆此后便是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可是玄肆却是双眸微红着摇头。 【丞相待我极好,路承安杀了我爹娘,怎能忘怀?!】 云乐有些犹豫,可是现在如何动得路承安? 见云乐犹豫不决的模样,玄肆像是失去了全身的气力,眸子里满是失望。 【我知姑娘为难,也知道路承安此时位高权重动不得,只求姑娘若日后有机会,请一定为我做主!】 云乐叹了一口气,微微点头,“来日方长,你且耐心等着。” 玄肆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才转身离去。 “慎儿。” 慎儿急急忙忙的进来了,“姑娘,玄肆这是怎么了?” 云乐柳眉微微皱起,“这些日子你好好盯着玄肆,不许他擅自离开院子。” “慎儿明白。” 当初路承安剜下玄肆舌头的时候,匕首深深的嵌入了他的虎口,现在定还有痕迹。 只是往日自己却是没有注意过的,屠戮丞相府的真的是路承安么? 此夜返寒,云乐没了困意,心中隐隐的担忧着。 果不其然,一道黑影朝着院门口走去。 云乐忽的打开了房门,“站住!” 那黑影一顿,继续开门。 “玄肆!” 玄肆紧握着的手一松,像是卸下了浑身的力气,转身便是跪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我知姑娘为难,定不会连累姑娘。】 云乐慢慢走近,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玄肆。 “你想怎么做?你这副装扮莫不是要去刺杀路承安?” 玄肆没有回答,在云乐的眼里便是默认。 云乐站在原地没有动,“若是什么事儿都这么简单的话,路承安也不会活到今天。你知道每天刺杀路承安的人有多少么?你怕是连首辅大人的府邸都进不去便是会死无全尸。” 见玄肆不动,云乐的语气软了些,“你若是信我,便是乖乖的回去。” 玄肆还是不动。 云乐皱了皱眉,也来了些脾气,“拿自己的性命去做一件不可能的事,玄肆,你何时这般糊涂了?!” 玄肆虽然不善表达,但是还算是聪慧,也从未这般糊涂固执过。 他终于抬起了自己的眸子,【姑娘,你不知道双亲惨死跟前的那种痛苦,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但是不行,现在终于知道了凶手,我不能无所作为!】 “啪——” 玄肆换来的只有一个响亮的巴掌。 云乐的手微微的颤着,她很快将手藏到了自己的身后,掩饰着自己的惶恐。 她不得不承认,玄肆的话的确是让自己狠狠的难过了一把。 自己的确没有见过双亲惨死在自己跟前的痛苦,因为自己压根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哪怕自己知道残害自己母亲的人就在宣德侯府,但是自己还要日日给她行礼,恭恭敬敬的唤上一声大夫人。 自己的父亲健在,他明明包庇了那人,可是还要看着他儿女双全,一身的荣华富贵,自己的母亲却什么都没有。 自己看过很多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死有余辜的。 云乐甚至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如同自己的手掌一般,微微的颤着。 “如果我可能忍着不对大夫人动手,我可以等,你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 纵使云乐平时伶牙利嘴,现下也说不出一句了不起的话来。 【日日梦魇,难以心安。】 四目相对,云乐还是败下阵来。 “我可以让丞相案重查,但是没有办法杀了路承安,也没有办法保证能否翻案,你听还是不听?” 想必玄肆执意要对路承安动手,不仅仅因为他屠戮双亲,更是为丞相感到不甘。 那么多年的仇恨或许是放不下的,云乐心中也清楚得很,她深吸了一口气。 “路承安死与不死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但是你若执意要去做,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为你做局,但是你可能会死,而且你很有可能会死,你听还是不听?” 玄肆的喉结微微滚动,像是下定了什么巨大的决心,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 “起来吧,今夜天寒,早些回去休息。” 云乐的脑子有些昏沉沉的,她坐在桌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烛火摇曳,整夜未眠。 次日天明,慎儿按照惯例推门而入,却是看见云乐坐在桌前撑着脸,摇摇欲坠。 “姑娘?” “嗯?” 慎儿惊慌担忧的走了过来,“姑娘怎起得这么早?姑娘你不会是一夜未眠吧?” 云乐摆了摆手,“无事,玄肆呢?” “玄肆在厨房忙活呢。” “嗯。” 慎儿一边为云乐梳发,一边道:“姑娘,大夫人今早派人来说让你过去与她一同用膳,可是要去么?若是不去,我便说姑娘身体不好,推脱了便是。” 云乐垂眸把玩手腕上的镯子,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来。 之前搞了一出巫蛊之术的戏码,让自己禁足云鹤院,但是自从踏雪煮酒之后便是不了了之,莫不是心中不服么?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顿,“对了,容公子怎么样了?” 自己好些日子没有关注容司言了,倒是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慎儿也是一顿,声音有些闷闷的,“姑娘怎么又想到容公子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说来也是惭愧,那日自己还去容府看了他,上演了一副苦情的戏码,现在却早已将其忘的一干二净。 慎儿撅了撅嘴,“醒来后容公子性情大变,辞官回乡了。” 如此以来,那么兵部尚书的位子又空出来了吧? “姑娘要去么?” 慎儿又问了一遍。 云乐点了点头,“要去的,大夫人既是派人来请了,不去又怎么说得?” 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云乐微微抿了抿唇,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只是第一次与旁人用膳,若是一家人都在的话,那就更好了。” 慎儿眨了眨眼,透过铜镜看见了云乐的眸子,莞尔一笑。 “慎儿明白。” 云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色要比往日好很多了。” “这是自然,姑娘的气色越发的好了。” “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她摸了摸自己的发丝,淡漠的眼角弯弯,笑得并不自然。 收拾好之后云乐便是唤了如洲陪自己一同过去,慎儿却是隐入厨房转眼间便是不见了,不过倒也没人在意。 大夫人的院子离得并不远,只是到的时候大夫人尚未梳洗完毕,出来的是春妈。 “哟,姑娘这么早就来了?大夫人尚在梳洗,劳烦姑娘在院中等一等。” 云乐浅浅的笑了笑,“这是应该的。” 云乐漫不经心的扫视起这所院子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切收拾得很干净,如同大夫人的性子一般,挑不出一丝的不是来。 很快,大夫人便是让春妈邀了云乐进去。 进屋云乐一眼便是看见了侧面屏风后的人影,微微垂下了眼眸。 屋子里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几乎快要消散了。 “大夫人。” 大夫人只是点了点头,脸上神情淡漠,“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束,坐下吧。” 绕过屏风,云乐在桌前坐下,却不敢轻举妄动。 大夫人也没有开口,两人便是这般僵持着。 过了一会儿大夫人才将自己的身子靠近了些,“云乐,你与容司言的事儿实在是惋惜,陛下都要赐婚了。” 她的语气尽是惋惜和怒气,好像巴不得容司言再惨一些,此时倒真的像是一个为女儿不值的母亲。 只是时间慢了些。 云乐抿了抿唇,一副难过的模样,“此事已经过去了,大夫人便是不要再提了。” 旧事反复重提,它就失去了自己的价值。 大夫人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长安之大,你也见过了不少的人,可有心仪的?” 云乐微微抬起了自己的眸子,嘴角弯了弯,庶女的婚姻大事向来是主母的一言为定,自己哪有资格拒绝? 她不着痕迹的躲过了大夫人的眸子,哀哀切切,“云乐身子不佳,还不知能熬到什么时候,既失良人,也就没有这等心思。” 瞧着云乐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大夫人微微皱眉。 “哪有女子不出嫁的道理?况且你在长安养了那么久,身子骨不都好了许多么?再言,容司言那样的人哪里就是良人了?” “可是现下云乐的确没有那般的心思。” 大夫人的眉头有了些松展,“此事你便是放心交由我来物色罢,我瞧着辰家长子辰伯言就不错。” 辰伯言? 富商巨贾的独子,不爱风雅,唯爱钱财。 云乐面不改色,只是静静的看着大夫人,“如果我说不行呢?” 她轻飘飘的语气似乎惹怒了大夫人,大夫人猛的拍了拍桌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到你来做主?!” “可是大姐姐及笄未嫁,倒是我先定下婚事,这不妥吧?” “你大姐姐的事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你先与辰家定下亲,及笄再嫁便是。” 云乐脸上笑意更甚,撑着脸看着大夫人,像是明知故问的挑逗,“辰家的人同意我这个病秧子入门么?” “宣德侯府与其联姻,他们怎敢拒绝?” 倒是好大的官威呢。 云乐拍了拍手,似乎是在为大夫人鼓掌叫好。 “这般果断的确是好事,只是云乐有一事不解。” 大夫人见云乐并没有直接拒绝,心中也不由得一松,她这门婚事的确是认真思量过了的,对于宣德侯府百利无一害。 既得到了辰家的财力加持,也不算亏待了云乐,挑不出毛病。 “何事?” 商洛拿起筷子,百无聊赖般的拨弄着碗中的米饭,将其一粒粒的挑了出来。 “当初二姨娘难产实在是预谋已久,大夫人做的漂亮。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毕竟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先天夭折倒也不是稀奇事。” 大夫人浑身一僵,脸色有些难看,她直勾勾的盯着云乐,身子却是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 第36章糟糠之妻不可废 “你是什么意思?!” 云乐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这里就你我二人,大夫人怎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很快便是镇定了下来。 她也是在深宅中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断然不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给唬住。 “云乐,谨言慎行,你可知祸从口出?” “当然知道,所以我能活到现在啊。” “二姨娘是侯爷的禁忌,莫要再提。” “禁忌?侯爷怕也是不知道当初二姨娘难产原因吧。顺位变逆位,花了多少功夫?半月?一月?还是更久?是春妈吧。” 她说的是自己的母亲,可是看她云淡风轻的样子,更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儿。 大夫人面色一白,故作镇定,“看来这些在长安的日子你没有白待。” 云乐认可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大夫人倒是一点儿都不慌张,让我猜猜,是觉得我无凭无据么?” 大夫人笑了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是有些惋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云乐,你说些什么我实在是听不懂,当年的惨剧不少人都猜测过,但是哪有怎么样呢?事情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人因为一个死人旧事重提。” 云乐撅着嘴摇了摇头,“不,有人会。” 她眼中的笑意明显,像是在嘲弄大夫人的无知,又像是势在必行的得意和张狂。 “你么?” 此时的大夫人也全然冷静了下来,她不屑的看着云乐,料定云乐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可是云乐那副模样实在是让人心悸。 云乐笑了笑,“当初大夫人做得漂亮,但是独留了一人,那人便是为二姨娘引产的产婆,她可是得了大夫人的命令呢。听说那日过后告老还乡,还修起了宅子。” “你若觉得是我暗中搞鬼,不如报官好了。” 就算找到当年的人又如何?自己不承认那么这件事儿就没发生过,一切都是她的诬陷罢了。 云乐点了点头,“大夫人这般有恃无恐的模样还真的是让我不爽呢。” 她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但侯爷要是见了那人,就算念在往日情分不怪罪大夫人,不知道待大夫人还会不会和往日一般呢?又日日看着我这个孩子,心中不晓得会有多难过呢。” 云乐当初也想过揭穿当年的一切,逼迫云川对大夫人动手,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快便是被打消了。 云川并不是傻子,当年的事儿就算他没有察觉,那么见到那个产婆之后也应该知道了些。 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动手,无非就是觉得没必要。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再因为一个死去的人将宣德侯府闹的鸡犬不宁本就不划算。 现在还在朝廷当差,若是传出去,他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就算真的喜欢过二姨娘,他怕早已劝说自己放下了吧。 可是云乐也有自己的法子,正如花千树所说的,她最会玩弄人心。 大夫人冷冷的看着云乐,“你凭什么以为侯爷会相信你?” 云乐瞟了一眼窗外,初日升起,院中一片暖阳,金灿灿的,莫名的好看。 她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大夫人觉得侯爷不信,那么侯爷就不信吧。可是我觉得,侯爷就算不信,看在我这个女儿的份上也会怜惜几分,憎恶几分,对谁怜惜,对谁憎恶大夫人心中应该是明白的。” 她抿了抿唇,一副为大夫人考虑的模样。 “现在大夫人已经拥有了想要的一切,儿女双全,独霸后院,就算侯爷冷落几分也是不打紧的。只是苦了大姐姐了,她与大夫人这般相似,不知道侯爷会不会迁怒大姐姐呢?” 云舒和大夫人的眉眼的确很相似,那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一样。 云乐看了一眼呆愣的大夫人,恭敬了行了一礼,“吃了早膳,女儿就不打扰大夫人了。” “站住!” 但是云乐已经绕过了屏风,再走几步便是要到院子里去了,大夫人快行几步追了上去。 “云乐。” 云乐还是那副温婉的笑,“怎么了,大夫人?” 大夫人有些不安,欲言又止。 果然一旦扯到云舒,她便是沉不住气了。 她盯着云乐,“你想要什么?” 云乐懵懵懂懂的微微偏了偏自己的脑袋,“大夫人在说什么呐?” 她皱着眉,一把便是抓住了云乐的手腕,“不要给我装傻,你若是敢动云舒,我要你和你母亲一般,惨死后院。” 看着大夫人的眸子,云乐脸上的笑意慢慢的凝固,语气也冷了几分,“你猜我敢不敢?” 云乐想要挣脱大夫人的手,却发现她禁锢得紧,她轻轻道:“大夫人,你弄疼我了。” “混账!” 大夫人实在是被气到了极点,像是被人捏住了命脉,却迟迟看不清那人要做些什么,只是反复要挟折磨,让人近乎奔溃。 她一把便是甩开了云乐的手,也许是云乐过分羸弱,竟是堪堪倒了下去。 云乐撑着自己的上半身,继续波澜不惊的看着大夫人,“大夫人这是生气了?” 大夫人干脆一脚踩上了云乐的手腕,也许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她稍稍安心了些,这后院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中。 “云乐,你不要逼我,像你这样的病秧子就算是病死在明日,今晚,都不会有人生疑!你何苦为难自己?” 云乐微微皱眉,看着自己的手,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可是面上依旧是笑着的。 “大夫人,你要相信,我要做的任何事都事出有因,而你现在可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呢。” 大夫人捏住云乐的下巴,“你想死!” “谁想死?!” 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个愤怒的男声,他的身后跟着慎儿和春妈。 云川一进院子便是看见了大夫人欺辱云乐的一幕,怒火中烧,“你想要谁死?!” 大夫人连连后退,也许是因为惊慌,险些跌倒,所幸春妈上前一把扶住了大夫人。 春妈一脸的担忧,脸上还印着一个硕大的掌印,想必是方才有所阻拦,却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慎儿连忙扶着云乐,一脸的心疼,“不过来请安,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请什么安?我不是说了云乐免了请安的么?!” 云川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云乐一言不发,只是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紧咬唇瓣,委屈至极又故作坚强的模样让人怜惜。 云川紧皱着眉头便是护在了云乐的跟前,怒目圆瞪,“你乃主母,怎能欺压云乐?!” 大夫人早已没有了先前的镇定和狠辣,“侯爷,是云乐出言不逊惹怒我在前,一时失控罢了,怎引得侯爷说出这番绝情的话来?!” “就算云乐顶撞于你,你,你也实在是过分!” 那可不是,都把人推倒踩踏了,能不过分么? 春妈也忙忙开口道:“侯爷息怒,大夫人的性子侯爷不是不知道,定是姑娘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大夫人才会这般啊。” 大夫人此时也冷静了下来,顺势便是扑到春妈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慎儿正欲说些什么,却是被云乐拦了下来。 面对云川质疑的目光,云乐擦了擦眼泪,毫不畏惧的对视。 “云乐,你都说了些什么?” 云乐还有些哽咽,眸子通红,紧握着衣摆,指甲也深深的嵌入了皮肉之间,她却好似不知道疼一般。 “我说大夫人这等人应不得好死,还说大夫人应该被人唾弃,受尽世人的辱骂,死后也不得长眠,永世不得安生!” “混账!” 云川也是急了,他没有想到云乐竟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大夫人一愣,但也顺势推舟,“侯爷,你听听啊!这叫我怎能不恼?!” 春妈也随声应和,“没想到姑娘的嘴这般毒辣,亏的大夫人掏心窝子的对你。” 云乐似乎是一时没绷住,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可是,大夫人说我母亲死有余辜,说我和我的母亲一般,迟早会惨死后院无人过问,还说我这样的病秧子,就算是暴毙在明日,今晚,也不会有人挂念。” 她直勾勾的看着云川,“侯爷,她说我娘亲难产乃是她的谋划,若不是看在侯爷伤心欲绝的模样,我早就被捂死在襁褓之中!” 大夫人急于辩解,“胡说!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生怕侯爷不信,她一把抓住侯爷的手,“侯爷!当年的事你是知道的,我与你呆在一处,院中的事我一概不知!” 可是云川却是笔直的站在原地,眸子是看着云乐的。 这一刻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悔么?愤怒么?难过么?还是其他的呢? 透过水雾,云乐也看着他的眸子,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一个呼之欲出的真相,一个他心知肚明的真相。 大夫人还在摇晃着他的手一声声的辩解着,“我不知云乐为何这般诬陷我!但是侯爷你应当是清楚的,我将二姨娘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啊!” 春妈也是慌了,“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要诬陷人总也是要些证据的啊!” “证据么?” 云川转过眸子冷冰冰的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大夫人,“你说想要证据?” 春妈一震,连忙拉过大夫人,“侯爷可要好好斟酌才是,大夫人这么多年来对侯府劳苦功高,怎能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坏了夫妻间的信任呢!” 大夫人不仅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还是云展云栖的生母,若是云川还要顾及脸面,那就碰不得。 云川似乎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脸上的寒意更甚,似是要吃人。 云乐颤抖着声音问道:“当初大夫人也是这般姿态么?” 云川冷哼了一生气,“本侯倒是不知道春妈这般有恃无恐,若是不加以处置,还不知道外界会怎么说!” “来人去,将春妈拖下去!家法伺候,丢出侯府,此生不得迈入长安城!” 话音落下便是有家丁来抓人,春妈也慌了神。 大夫人连忙挡在了春妈的跟前,“我看谁敢!?” 喝住家丁,她便是一下子跪在了云川的跟前,“侯爷!春妈照料我长大,还请侯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了春妈吧!” 可是云川并不理会,只是冷冷的质问家丁,“这侯府究竟谁说了算?!你们耳朵聋了么?!” 家丁便是立即上前扯开了大夫人,拽着春妈便是往外走,完全不理会春妈的哀嚎和大夫人的叫喊。 大夫人一下子失了神,指着云乐叫骂,“侯爷竟是为了一个庶女这般对我?!我可是你的正妻!正妻!” 糟糠之妻,不可废。 云乐居高临下的看着大夫人,心中毫无波澜,对啊,先皇定下律法,原配妻子若非犯了七处之条不可废。 那害人的事儿云川明显是不想挑明了说,自然也不会废了她。 ------------ 第37章如洲刺杀 云乐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再拱把火的时候,却是看见云川狠心的甩了大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珠钗散落,发丝凌乱,大夫人瘫倒在地,愣住了。 半边脸颊火辣辣的跳动着,她愣愣的看着云川,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还有些不真实。 云川怒气还未消散,“我纵容你多年,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的心狠手辣!你所做的腌臜事,还要我一件件一桩桩数给你听么!” 他转身看着云乐,满是愧疚。 “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你母亲,更是让你受了委屈,为父也难辞其咎。” 他的话说得隐秘,但好歹是承认了大夫人的所作所为。 这件事还是不能搬上台面来,正如春妈所说,云川还真不能把大夫人怎么样。 这时候大夫人才捂着自己的脸呜呜的哭,看上去也是哀切到了极点。 见云川一直看着自己,云乐心中明白,若是自己继续追问一个结果,云川会毫不犹豫的处理掉大夫人。 但是此后侯府无主母,他也脸面丢尽,日后怕也只会觉得自己不知好歹。 莫名的,云乐竟是觉得有些失望,当年自己的母亲的确是赌错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得言真意切,“云乐已经没有了母亲,不想大姐姐如同我一般。大夫人这些日子对我的确不错,想来也是内疚后悔,我知爹爹是想要为云乐做主,但还请爹爹就此作罢,云乐不追究了,爹爹也不要追究了。” 云川眉头微展,却还是问道:“云乐心胸宽广是好事,可是你真的放得下么?” “放不下也要放下,还请爹爹放了大夫人吧。” 云川故作为难沉思,随即便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既然云乐为你求情,我便是放你一马,但日后你不准离开你的院子,谁也不许见!” 他甩了甩袖子,“我希望你好好反思!” 说完他又慈爱的看着云乐,“今日之事为父不会让人传出去,就说大夫人抱恙,免得云舒他们与你生了隔阂。” 云乐点了点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来,“还是爹爹细心。” 他似乎厌恶得不想再看大夫人一眼,不过小厮来低语了几句,便是急匆匆的离开了。 等到云川离去,云乐才不紧不慢的掏出绣帕擦着脸上的泪痕。 大夫人木愣的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也如同她人一般呆滞木愣。 “现在你满意了么?” 云乐笑了笑,“看着你的样子我还真的有些不忍,甚至都不愿意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了。” 她蹲下身看着大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有后悔过么?” 那么多年里,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悔过? 再见到自己之后,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悔过? 当自己几次要病死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丝的悔过? 大夫人抬起眸子看着云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从未,你母亲本就该死。” 云乐敛了敛眸,站起身来,扔下了手中的绣帕,转过了自己的身子。 “大夫人,好好珍惜你接下来为数不多的日子吧。” 似乎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字眼,大夫人惶恐的看着云乐的背影。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看你似乎很喜欢我之前送你的香囊,不知有没有人告诉你,我这个病秧子爱用毒,无色无味,能给我省去很多麻烦。” 她说完这些话,不再理会身后的谩骂,便是悠悠回了自己的院子。 慎儿一直憋着没说话,回了屋子和上门,这才问出了声。 “姑娘就这样放过她了么?” 商洛笑了笑,“让她余生都缠绵病榻难道还不够么?” “姑娘方才的话是吓她的么?” “也不算是吓,卧病之后生不如死,不就和死了一般么?” 慎儿点了点头,为云乐倒了一杯茶,“日后没人给姑娘使绊子了,这也是好事。” 云乐也只是笑,日后给自己使绊子的人还多着呢。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慎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诶!如洲陪姑娘一道去的,方才却是没瞧见的,如洲呢!?” 云乐微微皱了皱眉,唤来了如月,可是如月也是一脸的茫然不知。 慎儿一直嘀嘀咕咕,“这丫头,虽是大夫人派来的人,不会是见大夫人倒了,自己跑了吧?” 一旁的如月撅了撅嘴,似乎是有些不满,“虽是大夫人送来的,但始终是云鹤院的人嘛。” 慎儿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还要猜测,云乐及时叫停。 “不要瞎猜了,云鹤院的人怎么会和大夫人扯上关系?你去找找吧。” 慎儿撇了撇嘴,只好退了出去,也拉着如月离开了。 云乐抿了抿唇,如洲是大师兄给自己送来的人,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么? 她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本来今晚她是要去同叶腐见面的,但是这样细微的插曲不知为何,为保万全只能推迟。 云乐慢悠悠的来了小厨房,里面只有玄肆一人守着灶台。 见云乐来了,玄肆立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姑娘怎么来了?这里油烟大,不好。】 云乐笑了笑,“今夜就可以,切记。” 玄肆郑重的点了点头,云乐又指了指角落,玄肆了然,角落有一块黑布压着,看不见下面有什么。 只见玄肆将黑布一把掀开,露出来的乃是一个硕大的鸟笼,里面关押着数十只鸽子。 这是之前如洲外出买来的,说是要给云乐炖鸽子汤养身用的。但是云乐总觉得这鸽子像极了信鸽,总有一日是要派上用处的。 比如今日。 玄肆抓了一只鸽子便是递给了云乐,云乐抓住鸽子的脚踝,抚摸着信鸽的羽翼,似乎是安抚。 鸽子在云乐的怀中很快便是安静了下来,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着,颇为灵动。 当洁白的鸽子飞出宣德侯府,云乐便是回了屋,安坐桌前静静的喝着茶,像是无事发生。 只是信鸽不过刚离了宣德侯府,便是被人一箭射了下来,却也只是斩断了几片羽翼。 那人抓着鸽子便是送进了皇宫。 主位上的人慵懒至极,三千墨丝不扎不束,随意的披在脑后。 有人取了信鸽脚下的纸条,便是在一身黑袍的男人身前展开。 白纸黑字的写着三个字:不可谋。 字体秀丽工整,出自女子之手。 息烛微微皱眉,“殿下,难道是云乐和旁人正在谋划着什么?可要我继续追查下去?” 沈酒卿轻笑了一声,随即便是将纸条在跳动的烛火上点燃,他的眸子也跟着火光在跳动着。 “她的信本就是给我看的。” “那这鸽子……” “剪了羽翼,给她送回去吧。” “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酒卿甩掉了快要燃到指尖的火苗,“路承安最近倒是安分,刺激刺激吧。” “属下明白。” 傍晚时分,慎儿与如月回来了,皆是没有如洲的消息。 如洲倒像是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消息。 她本是人牙子卖进侯府的,就算是跑了也无路可去,云乐也只好作罢,心中却始终在隐隐的担忧着什么。 云乐都已经卧床准备休息了,如月却是再次是捧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走了进来。 慎儿正在拨弄着灯芯,便是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如洲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是刚才一个小厮给我的,说是姑娘白日落下的东西,他给送回来了。” 慎儿微微皱了皱眉,警惕的看着木盒子,“可有看清那小厮的模样?” 如月摇了摇头,“没有,那是天暗,他打了灯,实在是晃眼,我便是没有看清的。” 慎儿恨铁不成钢的给了如月一个爆栗,“你怎么这般痴傻?!” 床帘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拨开,云乐的声音慵懒,“拿过来给我看看。” “是。” 慎儿瞪了一眼,随着如月一起到了云乐的床榻前。 慎儿不紧不慢的支起床帘,当着云乐的面便是打开了木盒子,不由得发出一声疑问。 “诶?是只鸽子。” 云乐已经坐了起来,便是看见慎儿拿出了盒子中的白鸽,鸽子安然无恙,只是羽翼已经被剪掉。 飞鸟没了翅膀,还不如走兽蝼蚁。 慎儿晃了晃,“哪里来的鸽子?” 如月也是纳闷的摇头,云乐掩嘴轻咳了一声,“也许是小厨房跑出去的吧,拿下去吧。” “是,姑娘早些休息。” 云乐躺了回去却再也睡不着了,路承安?不是。 沈酒卿?意欲何为? 月牙弯弯,挂在树梢,云鹤院的枝条已经抽出鹅黄的嫩叶,最近几日长势迅速。 银白的月光透过还有些稀疏的枝桠,投下斑驳的月影,随风轻轻摆弄身姿,窸窸窣窣像是挨在一起诉说着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院子安静得厉害,最后的烛火也耗尽了灯油,悄无声息的暗了下来。 所幸借着满庭院的月光,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楚,化雪以来,难得有这样明亮的夜晚。 如洲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云乐的屋中,轻手轻脚,她手举着利刃,高高扬起手臂便是要刺下去。 利刃划过被褥,却是带起了棉絮,她刺了个空。 可是接连刺了好几下,如洲才后知后觉般的发现,愣在了原地。 云乐此时才不紧不慢的从角落走出,“回来了?” 看着云乐的眉眼皆是淡淡的笑意,如洲一言不发便是朝着云乐扑了过去,大有恼羞成怒之意。 云乐微微皱眉,如洲木愣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只是那双充血的眸子瞪得很大。 云乐侧身躲过,转身便是一掌劈在了如洲拿着匕首的手臂上,她想要夺过如洲手上的匕首。 可是如洲连身子都没有顿一下,云乐反倒是往后退了几步。 她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眉间的疑惑更甚,这种触感,实在是奇怪,不像人的手臂。 如洲又刺了过来,也许是身子僵硬,被云乐侧身一躲便是刺在了床沿边,一时拔不出。 看着如洲身子僵硬且固执的想要把匕首抽出来,云乐迟疑了一会儿,便是弯下腰看了看。 可是如洲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像是没有知觉意识的木偶,呆板僵硬的做着一件看不懂的事儿。 还没等到云乐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如洲却是突然站直了身子,手上原本紧握的匕首也留在了床沿边。 她转过脑袋,用那张死灰的脸看着云乐,速度一下子便是快了起来,招式凌厉,步步紧逼。 云乐赤手双拳与其搏斗,却发现如洲打在身上的每一下都疼得要命,像是有人用木棍狠狠的打下。 ------------ 第38章傀儡师 借着皎洁的月光,云乐很快便是发现如洲的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折射出淡淡的银光。 云乐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绕到了桌前,伸手取下藏在桌面下的刀刃,一把便是朝着如洲身后的虚空斩去。 她不确定刚才看见的东西是不是错觉,但也只好一试。 果然,她的耳边传来了细线被斩断的声音,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又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支撑,如洲忽的瘫倒了下来。 她瞪着自己大大的眼睛,像是死不瞑目。 一切突然安静了下来,尘埃落定般的寂静。 云乐咽了咽口水,走近了些,确定如洲真的没有了生息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蹲下身,细细的查看起如洲的情况来。 想要抓起如洲,却是无意扯开如洲的衣裳,云乐骇得立马站了起来。 如洲的后背有一条长长的口子,从后颈一直开到了尾椎处,血液已经干涸。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细看,云乐便是听见了院中传来一声的呢喃。 “噫~半日的功夫果然做不出什么精细的玩偶,啧。” 云乐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握着长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微微皱眉,“来都来了,这般害羞么?” “嘻嘻~” 一袭妖艳的红袍飘飘洒洒的落到了云乐的跟前,看着眼前的女子云乐微微一愣,下意识的便是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藏匿进了黑暗中。 来人是一个妙龄女子,一身飘扬的红衣,乌黑的发丝梳成发髻,两侧坠以红丝装饰,像是红狐的耳朵。 她生了一副张扬的好模样,眼角微微向上挑着,一颦一笑皆是万般风情,细而长的弯眉顺着眼角也有些往上。 祝昭。 云乐无奈的摇了摇头,方才应该猜到的。 她清了清嗓子,“谁叫你来的?” 祝昭掩嘴轻笑,在寂静的夜里颇为渗人,她探着头似乎是想要将云乐看得清楚,脸上满是天真好奇。 “你躲着干什么?害羞么?” 祝昭是云乐见过最优秀的傀儡师,也是最阴险的那个,仗着自己的模样和手段耀武扬威。 只是不知道祝昭为何会在长安现身,还是朝着自己来的。 云乐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踏出了房门,“祝昭,好久不见。” “咦~” 祝昭愣了一瞬,随即眉眼弯弯皆是染上了笑意,她半撑着自己的脸,眼眸中尽是算计。 “商洛呀,怎么改名云乐了?嘿嘿,还真的是好久没见呢。” 她往前试探性的走了一步,见云乐站在原地没有反应,便是一蹦一跳满是笑意的来到了云乐的跟前。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云乐的模样,微微嘟了嘟嘴,“你好像比以前好看了许多呢~” 又绕到了云乐的身后,一双娇嫩纤细的手攀上云乐的双肩,呼出的热气扑到后颈,有些发痒。 “这可怎么办才是,有人要我杀了你呢~” 云乐微微皱眉,一手拍在了她的手背上,“离我远点。” 祝昭委屈巴巴的捂着自己的手退到了一边,她嗔怪的看着云乐,大有指责云乐不怜香惜玉的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手可是很宝贝的么?” 祝昭的手十分娇嫩,骨节分明,手背的筋脉都看得清楚,却并不觉得突兀,的确很好看。 傀儡师和医者一样,都很在意自己的双手,尤其是爱美的傀儡师。 云乐微微皱眉,“谁要杀我?还能叫得动你?” 祝昭撅着嘴笑了笑,“怎么,有人叫得动你,就没人可以叫得动我么?” 实在是了解祝昭的性子,云乐也不再废话,只是淡漠的看着她,“要动手么?” 谁知祝昭却是往后退了一步,“还是不了吧,以往欺负已经是够了的,人已经给你送回来了,我便是要走了。” 她含笑着站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背着手一步一晃的靠近了些。 “卿卿啊,你我青梅竹马,现下分侍二主,要是日后打起来你可要让我几分哦。” 她猛的靠近,便是在云乐的脸颊落下一个响亮的吻,笑呵呵的便是离开了。 云乐抿了抿唇,这丫头……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竟觉得有些发烫,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谁和你青梅竹马啊……” 祝昭乃是奇门遁甲之术的传人,众多弟子中她的天分最高,却也最为残忍。偏偏性情捉摸不透,招惹了不少的麻烦。 她师父便是将其打发到了顾安之此处,两人便也是认识了,就算是祝昭屠戮师门之后,两人也时常有联系。 祝昭常说云乐是她最喜欢的人,又乖又听话,若是男子,她便是嫁了。 直到云乐前往长安,两人便是没了联系,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在今夜此景。 甩去脑海中诸多的思绪,云乐回了屋,她看着眼前的如洲,心中还是觉得不忍。 方才屋中的动静那么大,慎儿等人想必也被下了药,睡得很熟,怕是也叫不醒了。 云乐干脆便是穿好衣服,敞开着屋门,坐在桌前等着玄肆回来。 眼看着天快要亮了,此时正是最为困乏的时候,玄肆总算是回来了。 他看着云乐,又看了看屋中的狼藉,心中大骇。 云乐抿了抿唇,“你去大理寺,就说昨夜有人刺杀,手段残忍,不可声张。” 玄肆也顾不得其他,听了云乐的话便是急急忙忙的去了。 若是傀儡师来杀自己,一个病秧子如何躲过?这件事儿实在是交代不明白,抓谁顶包都不好处理。 更何况昨日才逼着云川处罚了大夫人,再闹出事儿来难免惹他多想。 因此云乐并不打算声张,只是紧紧关了房门,直到慎儿来叫,云乐才让慎儿进来同自己一道处理屋中的狼藉。 慎儿实在是被如洲的模样吓得不轻,缓了好一阵,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过刚刚天明,大理寺那边便是派了人来,两人抬着硕大的木箱子将残破的如洲装了进去,便是回了大理寺。 现在宣德侯府的主母抱恙闭门不出,府中的大小事宜便是落到了嫡女云舒的身上,而云川也忙着自己的事儿。 忙起来便是没有人在乎云乐这个病秧子了,这反倒是合了云乐的心意。 用过了早膳,云乐便是带着慎儿从侧门坐上了大理寺的马车。 对于大理寺,云乐可是一点儿都不陌生。 君如珩皱着眉,站在门口,他一言不发便是领着云乐往停尸房走去,而慎儿和荼歇则是留在了外面。 四四方方的桌上躺着如洲冰冷的尸体,现在只是被一方白布盖着,像是她这一生的结尾。 昨夜的经过云乐全都告诉了君如珩,除了祝昭和自己认识的那部分。 君如珩皱着眉看着云乐,“会怕么?” 云乐自顾自的来到了桌前,她有些呆愣的看着如洲那张苍白的脸,现在双眼已经闭上了。 祝昭制作傀儡的手段自己见识过,内脏掏空,塞进木棍,从背后的伤口活生生抽出骨头…… 君如珩的手轻轻搭上了白布,试探性的看着云乐。 云乐最终还是转过身,似乎是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我通知大人您,是希望大人好好查查,是何人要害我。” 君如珩缩回了手,这尸体他也是看过的,实在是惨不忍睹。 他背过身子,“苏九旧部吧。” 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云乐微微皱眉,他是准备套自己的话吧。 “大人真的这样认为么?” “不然你能惹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他的语气甚至还带着几分的鄙夷,云乐咬了咬牙,“我能招惹什么人大人难道没见过么?” 自己能招惹的人多了去了。 君如珩不说话了,似乎是不打算接云乐的这句话,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云乐沉默了一瞬,抬起眸子看着君如珩,“不是苏九旧部,那日谋反他的旧部早就死完了,就算侥幸没参与的也被陛下处死。” 沈隋果断狠辣的做法不可能留下隐患,君如珩自然也是知道的。 “嗯,那可能是仇家报仇走错门了吧。” 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云乐苦笑了一声,“大人若是不想查何必这般敷衍?” 君如珩挑了挑眉,“很明显么?” “不能再明显了。” “查案倒也不难,就要看你在隐瞒什么了。” 四目相对,暗自较量,最终是云乐败下阵来。 她敛了敛眸,“前些日子我的确得了一个了不起的消息,事关首辅大人,不敢妄自猜测。也不知道是谁知道了些什么,竟是派人来杀人灭口,看手法不像是长安的人。” 君如珩身子一顿,眼神有些漠然,“事关首辅么?你知道了些什么?” 云乐别过自己的脑袋,“都说了事关重大,不敢妄自猜测,反正很重要就是了。” “呵,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啧。” 云乐面露不善,“大人还真的是咄咄逼人,一件陈年旧案,多年前丞相谋反一案。” 君如珩顿了顿,皱了皱眉,不再说话,只是面色有些沉重。 良久,他才抬起了自己的头,“你知道些什么?何人同你讲的?” 云乐微微皱了皱眉,逐字逐句地说道:“大人可要想清楚了,事关首辅,牵连甚广,此事谁也说不好。” 如果君如珩要查,那就是对路承安不忠。 如果不查,那便是失职。 不过也不排除君如珩并不知情的可能,也有可能他知道只是避免云乐知道太多而假意查案。 君如珩也只是冰冷的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云乐故作为难,犹豫再三,这才开口,“上次我夜闯户部,还发现了一人,当年丞相府还有一人名录在册。” 云乐顿了顿,“按理来说应是没人知晓的,但是唯恐之后有人发现了什么痕迹,大抵是当年旧案背后的主使担心事情败露,杀人灭口罢了。” “那名录在册的人我也去寻过,但是慢了一步,那个男子已经死了,也许正是我这个举动暴露了我自己吧。” 说着云乐似乎还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君如珩抿了抿唇,一把掀开了盖在桌上的白布。 “我猜是有人想要利用炼制傀儡术借刀杀人,只是技艺不精失手了,若是杀你不成,他们应该还会出手。” 他见云乐闭眼不看,轻笑一声,盖上了白布。 “能用活人炼制傀儡的术士并不多,可以说没有,之前倒是听闻有个门派专精奇门遁甲,不过多年前被屠了满门,无一幸免。” 云乐点了点头,嗯,的确,祝昭简直残忍至极。 “那大人该从何查起?” 君如珩看了看云乐,便是转过了自己的身子,“丞相谋反案。” 云乐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那此事可要告知首辅大人?” 君如珩语气有些不善,他微微转过眸子,“大理寺办案,非皇命不许,无人可拦。” “既是关乎我的安全,不知大人能否带我一起?这样就算有贼人出手,大人也能第一时间擒获不是?” ------------ 第39章是你么? “闹鬼?” 路承安皱着眉看着竹幽,“可有查到是什么人所为?” 竹幽摇了摇头,“我们对丞相府已经严加把控,并没有看见有任何人进出。但的确有人听见丞相府传出哭嚎,十分凄厉。” “呵,回来了么……” 路承安笑了笑,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听说大理寺卿也在查这件事儿?” “是,要不要我去叫停?” “不用。” 路承安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星光点点,不知哪里飘来的一片黑云,将皎月遮了大半。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接住无形的光,却是落了个空。 “既然有人想查,便是任他们去吧。” “只是……” 竹幽看了看路承安,斟酌着开口,“只是云乐姑娘好像也被牵扯其中,我怕会有差错。” 云乐,是了,自己差点忘了那个麻烦精了。 路承安沉默了一瞬,是云乐要查,还是有人借云乐的手去查? “派人护着。” “还是竹七么?” “嗯。” “是。” 前朝丞相的老宅已经荒废,多年来因为忌惮皇帝也无人敢靠近,说到底,也是首辅路承安的祖宅不是。 云乐看着有些斑驳的大门,若有所思。 “大人,若是首辅知道你私自探查他的老家,他不会怪罪与你吧。” 君如珩连自己的眸子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冷冷的回道:“若是首辅大人知道你被刺杀之原因,大抵也是会怪罪你的吧。” 云乐果真讪讪的噤了声。 皎洁的月光照在门前两座石狮上,投下扭曲的黑影,紧闭的沉重的老门被缓缓推开。 嘶哑难听的开门声像是惊醒了沉睡的一切,却又很快的回归寂静,石狮依旧在沉睡,荒草丛生的前院也在沉睡。 看着院中凄凉的模样,云乐有一刻的恍惚,步子也有了些迟疑。 君如珩率先踏入了前院,他回眸看了一眼云乐,并不作声,云乐沉吟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常年的风吹雨打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这所宅子如它往日一般挺立,却的确是被岁月改变了许多。 是斑驳的老墙,是残破的青砖,是荒草凸出的角落。 君如珩站在院中,看着脚下已经清洗不掉的血迹,眸子微沉,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倒是云乐先进了屋子,君如珩这才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 屋中陈设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两人逛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不一样的。 云乐抿了抿唇,看着站在主屋中沉思的君如珩,有些不愿出言打扰。 “你想说什么?” 云乐愣了一瞬,这才说道:“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就算是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怕是……” “如果真的是有人因为往事要杀你,你猜他会不会回到丞相府?” 云乐白了他一眼,“不会。” “可是有人会。” 他取出袖中的火折子点燃,示意云乐上前来,云乐便是凑了上去。 墙上喷洒着血迹,但是已经发黑,更像是污渍。 贴着墙面上放的几把椅子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空气中也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可是偏偏桌角似乎是被人刮蹭了一下,灰尘被拂去,很是碍眼。 定睛一看,像是人的指纹。 云乐抬眸看着君如珩,“这么小你都看见了?” 君如珩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绕到书架后面去找其他的东西了。 云乐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严重怀疑,方才君如珩点燃火折子完全是为了方便自己吧? 也不知道君如珩是碰到了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咔哒的声响,随即便是沉重的摩擦声。 云乐瞧见角落里赫然是缓缓打开了一道暗门,她诧异的去看君如珩。 只见君如珩面不改色,淡然道:“当初丞相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若是真的有人逃出去了,那也是通过暗道逃出去的。” 所以他是来找暗道的? 云乐点了点头,随即便是望着漆黑的甬道,“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就算推演当年的事儿你又能怎样?” 真的要揭开冤案,推演这部分有什么用? 君如珩自顾自的踏进漆黑的甬道,淡漠的声音却是没有断的。 “你这么激动,莫不是你心中有鬼?” 云乐心中当然有鬼,当君如珩打开暗道的时候,云乐脑海中便是闪过了一个念头:玄肆骗了她。 穿过漆黑的甬道,进入的却是一件密室。 只是密室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扇角落里的屏风什么都没有,只有火折子一闪一闪的,即将熄灭。 云乐抱着手,大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哎呀,看来这并不是什么暗道呢。” 此时火折子也灭了,密室里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不见,云乐什么都看不见。 “我连夜翻看了当年的档案,但是只有记录的寥寥几笔,和外界所说的别无二致。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奇怪,流传的东西若是无人质疑,那便不是真相。” 云乐往后退了退,可是眼前是黑暗,身后也是黑暗,她甚至判断不了君如珩此时的位置。 “那大人是觉得当年有人陷害宰相?还是觉得首辅大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日有人密报先皇丞相欲反,当夜便是派人屠戮,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更像是……” “早有准备?” 云乐接过了君如珩的话,“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预谋已久的栽赃嫁祸,因为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大家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骇人的事实。” “而有能力这么做的在当时只有一人。” 云乐心中有了些防备,又往后退了几步,“所以,这件事就算是查到了什么也只能装作查不到,是么?” “是。” “你今日特地带我来这儿,其实也是想要引出对我动手的那人,是么?” “是。” “你觉得他可能是前朝的人?” “是也不是。”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良久,君如珩都没有回答,云乐抿了抿唇,又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大人?” 一阵风刮过,云乐微微蹙眉,君如珩不知何时站到了云乐的身后。 云乐本来可以躲过的,但是她还是停顿了一瞬,便是很顺利的被君如珩紧紧的勒住了脖子。 他死死的将云乐禁锢在自己的怀中,语气依旧如方才一般的镇定淡漠。 “我更觉得这一切都是你的自导自演,是你引我重查旧案,是你引我来的丞相府,你像是暗中诱导的线,若隐若现。” 云乐咽了咽口水,“大人,明明是你带我来的丞相府。” “是,是我带你来的,这才是你的高明之处吧,不着痕迹的让人顺着你的计划来。” 此时的君如珩似乎是陷入了一种纠结之中,他像是抓住了一条关键的线,不断的抽丝剥茧,却又觉得自己抓住的不是关键,而是下一个陷阱。 “云乐,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想要什么?” 云乐拍了拍君如珩的手背,似乎是要安抚他。 “大人,你最近实在是太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可是君如珩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两人僵持着。 云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大人,我只是想要查出杀我之人罢了,什么劳什子的往事我并不清楚,你扣下的帽子我可戴不下。” “是么?” 君如珩语气平淡,“最开始我也觉得是我多想,但从容司言开始,到苏景熙再到苏九,总感觉有人暗暗牵引。云乐,当真不是你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突然,有昏暗的亮光渐渐走近了,带着几人轻轻的脚步声。 君如珩微微侧目,裹挟着云乐便是躲到了屏风后,两人皆是噤了声,连呼吸都是放慢了的。 那人举着火把站定,没有继续向前一步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是在等待。 “出来吧。” 是路承安的声音。 君如珩这才松了手,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转身便是走了出去,“首辅大人。” 路承安瞥了一眼屏风后不肯出来的人影,只是淡漠的点了点头。 “听说大理寺卿在调查丞相谋逆案?可有何进展?” 君如珩毫不畏惧,“微臣无能,但是微臣有一问,还需首辅解疑答惑。” “难得你会有事要问我,说吧。” 他抬起眸子直视着路承安,“当年丞相真的有谋逆之心么?” 屏风后的云乐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很有胆子,自己很欣赏。 随即又忌惮般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暗暗感叹,自己也很有胆子,自己也很佩服自己! 短暂的沉寂之后,路承安依旧波澜不惊,“是。” 他睥睨天下般的赐了君如珩一个眼神,“还有问题么?” 君如珩垂下眸子,“微臣,告退。” 身后的竹幽随即便是让出一条道来,却是忽的出声,“既是旧案,那便有旧案的道理,大理寺繁忙,大人还是要专注现在长安的事儿才是。” 君如珩的身子顿了顿,脚下的步子却是没有停的。 路承安依旧立在原地,只是微微抬了抬手指,竹幽便是将手中的火把插在一边,退了出去。 路承安看着那扇屏风,淡淡的说道:“人都走了,你还躲着干什么?” “嘿嘿。” 云乐探出半个脑袋嘿嘿的笑了几声,随即便是乖巧的走到了路承安的跟前,“好久不见啊,首辅大人。” 路承安勾了勾唇角,微微挑眉,“嗯,的确是好久没见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云乐,“可有受伤?” 云乐摇了摇头,“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云乐仰头看着路承安,“当初逃出丞相府的那个孩子是谁?” 路承安并没有立即回答云乐的话,只是伸出手指卷起云乐的一缕发丝,慢慢的把玩着。 虽然是染着笑的,但是这抹笑却不达眼底。 “你问这些干什么?当年除了我,丞相府谁也不曾剩下。”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何曾骗过你?” 云乐耸了耸肩,“可是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呢?难到不是因为此事?最近我也没张扬啊……” 路承安一下子便是乐了,“是么?我看想要对你动手的人可多了去了。” 谁知云乐一下子便是炸毛了,“怎么会!我一直安分守己,恪守本分!” “噗,这话你倒是真的敢说。” 云乐嘿嘿傻笑了几声,“这是自然。” 路承安松开了卷着云乐发丝的手,“早些回去吧。” 路承安转身的瞬间,一直紧绷着的云乐这才松了口气,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又快步跟上了路承安的脚步。 “大人,你看,都这么晚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大人,你慢些啊!” ------------ 第40章丞相之子 路承安还算是体贴,自己将马车留给了云乐。 他亲自搀扶着云乐上了马车,云乐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路承安,“那你怎么办?” 路承安挑了挑眉,“自是有人来接我,怎么,不肯一个人离开?” 云乐撅撅嘴,自顾自的便是放下了车帘,“谁要管你啊。” 他立在原地,并未动弹。 云乐的声音传了出来,“首辅大人,我见过那人。” 她说的是当年丞相府逃出来的那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放过他?” 只可惜,路承安没有答。 就算他不肯承认,但云乐还是要问,他可以隐瞒,但自己不可以。 在他面前藏着掖着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倒不如展现他想看到的,应该看见的。 可是等马车摇摇晃晃朝着宣德侯府去的时候,云乐一下子便是阴沉了起来,心中惴惴不安。 她低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手,路承安不是丞相之子,如果一切都是为了隐瞒路承安的身份,那他的位置应在何处? 有人费心帮他隐瞒,背后之人又是谁? 路承安从头到尾似乎向自己暴露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曾透露,令人琢磨不透。 到了宣德侯府,云乐几乎是跑回云鹤院的。 院子里安静得厉害,只有慎儿还在屋中等待着自己。 被推门声惊醒,慎儿迷迷糊糊的便是站了起来,看清来人后立即迎了上去,“姑娘,你回来了!” 云乐却是问道:“玄肆呢?玄肆回来了吗?” 被云乐突如其来的一问,慎儿木愣的摇了摇头,“没有,玄肆还没有回来。姑娘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云乐的脸色更难看了,回眸去看,天色还是暗着的,怕是来不及了。 “不是让他一个时辰内必须回来吗?!” 按照计划,玄肆应该在云乐和君如珩到达之前便该回来了。 “姑娘?怎么了?你不要担心,玄肆或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云乐缓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只是木愣的摆了摆手,“没事儿,你休息吧。” “真的没事么?” “嗯,没事。” 那副着急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儿的?慎儿不信。 赶走了慎儿,云乐整个人瘫坐在桌前,有些失神。 现在只希望自己的感觉都是错的。 她的本意原是要玄肆去丞相府闹出些动静,再安排一些流言蜚语,逼着君如珩重查旧案。 到时路承安不一定坐得住,事关路承安,上清司一定会插手,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路承安自是有自己的本事护住名声,但是当年丞相谋逆案极大可能翻案,也算是还了玄肆的心愿。 只是半路杀出个祝昭,自己便是顺水推舟,将整件事往上引。 就算路承安察觉到什么,也抓不到背后的人。 可是今夜她从路承安的眼里看见了其他的东西,她才猛的醒悟过来,自己的计划并不精密。 现在上清司还没有来得及插手,若是路承安率先察觉到了什么,有的是手段将这件事扼杀在摇篮中。 自己漏算了路承安的不可控,更是漏算了玄肆的固执! 她有些懊恼,一掌拍在桌面上,手掌有些微红。 “玄肆,你一直都很听话的……” 路承安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府邸,送走了云乐之后便是回了破旧的丞相府。 竹幽想要跟上去,但是都被他阻拦了,其他人留在了前院。 他背着手,一个人慢慢的走进了内院,进了方才云乐和君如珩探查到密室的主屋。 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山山水水的倒也没有什么特色,他一把扯下画卷。 他看着有些不平的墙面,轻轻按了按,便是有格子弹出。 他抖了抖袖子,双手将里面的帛书捧了出来。 缓缓展开,看着里面有些暗淡的笔记,他微微皱眉。 “早些年间,丞相亲信三番五次的行刺我,进入旧宅,说要我交出丞相遗言。丞相是个好官,施慧无数,我也在受慧之列。” 他不紧不慢的点燃了烛火,常年未曾有人用过了,火苗扑腾了好几下才勉强燃了起来。 他的语气淡漠,“慢慢的,亲信也被杀光了,便是没有人来找我讨要丞相的遗言了。” 似乎是有些惋惜,他收了帛书,“其实我也不知道丞相的遗言,亏得你,今日我才知道。你怕也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个暗格吧?” 他将帛书放到了火苗上,眼看着便是要点燃,“当年被迫入住丞相府的时候,丞相便是依稀猜到了这代表着什么,便是早早的写下了遗书。对于丞相府来说,我便是昭示死亡的天煞孤星。” 火苗舔舐帛书,有道黑影扑了出来,似是要抢夺那张帛书。 却是被路承安轻飘飘的躲过。 看着玄肆满脸怒气的瞪着自己,路承安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褶皱的帛书。 “果然是你,没想到你还活着。” 见玄肆不说话,路承安这才笑道:“喔,险些忘了,你的舌头乃是我亲手拔出来的。” 玄肆直勾勾的盯着路承安手中的帛书,眼角呲裂,是滔天的怒气。 路承安这时倒是递出了手中的帛书,“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丞相之子,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看见这一切。” “但是,你准备好了看完这遗书的代价么?” 丞相之子,他是真正的丞相之子,自己占的乃是他的身份。 玄肆冷着脸便是一把抓过了帛书,只是快速扫了几眼,一把利刃便是穿过了他的脖颈,也穿过了那张帛书。 玄肆的嘴中冒出一连串的血沫,满脸皆是惊恐与震撼,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路承安。 他的身体似乎承受了太多,终于行使完了所有的使命一般,犹如落叶倒了下去。 带着血的帛书趁风落到了路承安的脚下,刚重见天日片刻,便是迎来了彻底的毁灭。 竹幽敛着眸,“大人,没事儿吧?” 路承安看着玄肆倒下的尸体,情绪有些复杂,“他没有打算杀我。” 杀人的眼神他始终记得,却不是玄肆那样的。 他是恨,更多的是不甘。 他端着烛火,只不过是微微倾斜,便是看着蜡滴点点落下。 “处理干净。” “是。” 玄肆死得草率,路承安迈过尚有余温的尸体,目不斜视。 他给过他一击毙命的机会,可是玄肆的眼里只有那份帛书。 或许说,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父亲。 后半夜,丞相府忽的起了一场大火,所有的东西都被大火湮灭,无论是斑驳的记忆还是陈旧的宅院都一同埋葬。 看着漫天的大火,路承安立在门外看了许久,一同埋葬的还有自己隐秘的过往。 而宣德侯府,云乐足足等了一夜,却还是没有等到玄肆归来,心里也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慎儿知道云乐情况不对,不敢多说,只是还是忍不住的提了一嘴玄肆未归的事儿。 云乐脸色苍白,慎儿和玄肆都是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她对玄肆的情分不比自己的少。 云乐灌下一碗热汤,“让玄肆回青都办些事。” 慎儿颇为惊愕,“办什么事儿?怎么要玄肆跑这么远?” “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罢了。” 这件事情不大不小,却是可以平复诸多遗憾,可以让人交付性命。 云乐垂眸,“一时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今日便是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 长安依旧热闹,云乐似乎兴趣耗尽,也找不到乐子,眸子有些暗淡。 有花童叫卖新鲜的花卉,朵朵艳丽娇俏,雏菊淡雅,牡丹绝色,茶花淡雅。 看着这些花汇在一起,云乐忽的想起了青菱的镜花节,可惜自己还没好好的欣赏过。 见云乐的目光一直盯着花童,慎儿便是叫来了花童,笑眯眯的问,“姑娘喜欢哪些?” 卖花的小童也是笑的灿烂,“小姐挑挑,我的花都好看呢!” 云乐摸了摸花童的脑袋,“帮我一个忙好么?” 时隔几日,云乐再次踏进花千树的酒楼,但是这一次却是没有看见花千树的。 叶腐静默的看着站在窗前的云乐,斟酌着开口,“昨夜丞相府起了大火,你可有受伤?” 其实他不确定这些事是不是和云乐有关,也只是试探罢了。 “无事,我早就回府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忽的,云乐转过了自己的脑袋,“师兄,我要用赌约将你送到沈酒卿的跟前。” 叶腐一愣,“已经想好怎么做了么?” “嗯,想好了。” 在外游玩了一日,终于是身子疲倦了,云乐这才懒懒散散的准备回府。 可却是在半道上被人气势汹汹的拦下了。 为首的人好巧不巧,云乐与其有过一面之缘。 马车被人堵的结结实实,自然是没有了退路,慎儿惊慌的敲了敲马车,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姑娘,是上次那个人!” 上次?上次的哪个人?自己见了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是谁? 云乐坐得端正,“宣德侯府的马车,也有人拦?” 外面的男声清脆,“云乐姑娘,别来无恙。” 云乐勾了勾唇角,还真的是一群难缠的家伙啊。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上清司的人。只是不知,上清司在这些个小巷拦下宣德侯府的轿子是做什么?” 洛十一倒也是直言不讳,“昨夜前朝丞相府邸走了水,我们去看发现有人拿着一把破花和糕点前去祭奠,不知怎的就是查到云乐姑娘这里了。” 云乐面不改色,也没有离开马车的意思。 “哦,原来是因为这等小事啊。大火的事儿今日长安城早就传遍了,也的确托人去祭奠了。” “那么姑娘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 “前朝宰相谋逆,姑娘前去祭奠,搞不好会牵连宣德侯,姑娘,请随我走一遭吧。” “如果我说不呢?” 原本云乐是想要借此引路承安出面,没成想倒是先引来了上清司,虽然差了些,但还可以应付。 “前朝宰相虽然是罪臣之身,却也是首辅大人的家人,血浓于水,如今走了火难免感伤,祭奠一番又有何不妥?” 洛十一的语气淡淡,“若云乐姑娘不肯配合的话,那么就要见谅我们这边大老爷们不知礼数了。” 话音落下,便是有上清司的人想要强行带走云乐。 慎儿有些慌了,一时情急,一把拦在马车前,“我看谁敢动我家姑娘!” 若是大理寺来提人,有大理寺卿袒护,还有首辅照拂,她自然是放心的。 但是来的是上清司,那可就不一样了! ------------ 第41章你没事儿吧? 上清司的人宣德侯府的家丁自然是阻拦不得的,若真的动起手来,云乐讨不到半点的好处。 还没有等到洛十一行到跟前,云乐便是自己掀开了车帘,便是看见了慎儿展开手挡在自己的跟前。 她轻轻拍了拍慎儿的肩膀,慎儿也就退到了一边。 站在马车上,云乐开始仔细的看起洛十一来,上次的一瞥自己好似没有看清楚。 洛十一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护甲齐全,腰带袖口绣着暗红色的云纹,手握利刃,直直的站在那里。 发丝高高束起,发尾在腰间轻轻摆动。 常年习武的人面孔却是白皙通透的,剑眉星目,下颚处一颗黑痣点得恰到好处。 的确俊朗,只是瘦弱的身子看上去实在是不可靠。 他看了看云乐,随即垂下眼眸,“云乐姑娘,请吧。” 云乐在慎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慎儿有些担忧,“姑娘,真的要去么?这上清司不比大理寺,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云乐莞尔一笑,“或许我不用迈进上清司的大门呢?” 正说着,便是有一行黑甲铁卫涌了出来,被簇拥的马车也缓缓驶了过来。 洛十一微微皱眉,愤愤的瞪了一眼云乐,怨气满腹,似乎是巴不得活剐了云乐一般。 高坐马头的竹幽淡漠的扫了一眼洛十一,只是那么一眼,洛十一便是垂下了眼眸,“拜见首辅大人。” 马车里倒是没有什么动静,说话的是竹幽。 “这么热闹,上清司在抓人么?” “是,宣德侯府家的姑娘,受命将其带回去。” “受谁的命?” “自然是司主的命。” “噗。” 马车内的人轻笑了一声,似乎是不屑。 “司主?呵,上清司无官无职怎敢捉拿宣德侯府的人?这是何理?我却不知这长安城什么时候平民流寇也敢这般造次了。” 上清司的确是无官无职,但也是沈隋默认了的部门,将其说成平民流寇的也就只有路承安了。 洛十一自是气恼,青筋暴起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是压下满腔的怒火。 “首辅大人说这话是不是过分了些?” 竹幽怒斥,“大胆!竟敢对首辅无礼?” 洛十一毫不畏惧的对上竹幽的眸子,眼神锐利,“上清司乃是摄政王所设,与大理寺同居官位,陛下亲许。” 路承安语气中的不屑也是到达了顶点,云乐似乎都可以看见路承安斜坐在哪儿眯眼冷笑的模样。 “哦?是么?我倒是没听说过除刑部和大理寺外,陛下还有其他的刑罚机构。陛下认了么?” 洛十一不愿再与路承安纠缠,口舌之辩自己是讨不到丝毫好处的,就怕还会误了正事。 “首辅大人不认便是罢了,我抓完人就走,不误了首辅大人的脚程。” “那还真可惜。” 黑甲铁卫瞬时将上清司的人围了起来,个个剑拔弩张。 慎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姑娘。” 云乐只管淡然的看着戏,“怕什么,首辅大人在害怕有人伤了你不成?” 说这话的时候云乐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便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洛十一的耳中。 洛十一语气有些阴沉,“首辅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竹幽下了马,自顾自的走到了洛十一的跟前,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一番衣摆,仰着头,极尽挑衅。 “首辅大人要请云乐姑娘喝茶,若上清司要捉拿首辅大人的贵客,那么我只能不客气了。” 洛十一将眸子转向马车内的路承安,“贵客?首辅大人可知这样的后果?” 路承安的声音平静如水,“我做事向来不考虑后果。” 竹幽移了移身子,挡住了洛十一的视线,“若是要抓宣德侯家的子女,就让大理寺来,或是请了你家摄政王的口谕,否则你就是以下犯上。” 接连被挑衅,洛十一本就气血方刚,一只手已经落到了剑柄上。 云乐还在张望,这洛十一还能忍么? 上次来抓自己被君如珩压了回去,这次被路承安压了回去,还被竹幽这般折辱,怕是不好受的。 洛十一瞪了竹幽一眼,“走。” 见上清司的人尽数撤去了,竹幽便是朝着云乐微微行礼,“首辅大人有请,还请姑娘于府中一聚。” 云乐点了点头,又回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行驶在大街上,黑甲铁卫护航,无人敢靠近。 慎儿在马车外小声的嘀咕,“这个首辅大人来得还真的是及时,若是不首辅大人,姑娘可有得苦头吃了。” 云乐笑了笑,“是啊,多亏了首辅大人了。” “只是姑娘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救的?” “随口猜的。” “猜的?” 慎儿撅着嘴,“不愿说便是算了,这般搪塞,真没意思。” 竹幽依旧是高坐马头领路,慎儿可以看见那抹身影,想着方才竹幽硬刚洛十一的模样,不由得一笑。 “首辅大人身边的人还真是霸气,方才我都以为要打起来了。” 云乐倒是没有听出其间仰慕的意思,但也忍不住的赞同。 “有人撑腰,自然是这般嚣张的,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他家主子的意思么。” 在云乐看来,霸气嚣张的不是竹幽,而是他身后的那位大人。 经过今日那么一遭,上清司暂时应该不会再有心思了,但是暗中手脚还是要防的。 “姑娘,到了。” 路府修得宏伟霸气,大红门外立着两座镇宅兽,似狮似虎,两侧小门紧闭,有黑甲铁卫立于两侧。 云乐慢悠悠的下了马车,便是看见路承安已经在跟前等了。 云乐微微挑眉,她瞧着黑甲铁卫,“这却是之前没见过的,陛下竟是允许你带这些的么?” 路承安自然深知云乐的意思,沈隋本来疑心就重,怎么还愿意允许路承安带兵做侍卫之用? 他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云乐的身侧,两人一起往府内走去,身后跟着慎儿和竹幽。 “不过用一百看家护院罢了,向陛下讨的赏赐,并无不妥。” “只有一百么?” 路承安只是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来,不再言语。 进了大门,穿过外廊,这才到了前院。 前院两侧种着银杏树,叶子嫩绿,在风中摇摇晃晃,像是翻白的小鱼儿。 树后遮掩的房屋也是紧闭着的,正堂大门敞开着,想来是会客之用。 路承安领着云乐绕过屏风,顺着走廊拐进了后院,两侧的红柱挺立,别有韵味。 后院立有一池,假山林立,清水当啷,鱼群游走嬉戏,一副优美的画卷。 云乐忍不住的抿了抿唇,“路府果真是霸气,好看得紧。” 小池旁立有凉亭,两人面对面坐下,便是有丫鬟端来茶水,小心伺候着。 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再看见黑甲铁卫,“既是一百,方才不过十几二十,其他的呢?” 路承安修长的手指捏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口,“自然是各司其职。” 云乐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今日多谢首辅大人出手相助。” “丞相府,玄肆的事儿你是知道的吧。” 云乐的身子一顿,低垂着眼眸,眼神一下子便是黯淡了下去,“嗯,猜到了,虽然他有所隐瞒,但还是猜到了。” “你原本想帮他干什么?” “翻案。” “你应该知道我会阻止的吧。” “知道。” “呵,你不怕我杀了你?” 路承安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云乐。 云乐敛了敛眸,“玄肆的尸首呢?” 路承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威胁根本不能震慑眼前的人,却又舍不得真的动手。 “埋了,与丞相一起。” 云乐撑着自己的脸,呆呆的看着对面的路承安,“你说沈酒卿是不是想要杀了我?”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上清司又何必三番两次的找自己的麻烦? “或许是吧。” 他微微抬眸便是看见了云乐手腕上细细的红痕,仔细一看,脖颈上似乎也是这样的,只是加以掩盖也就难以发现了。 他微微皱眉,“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云乐愣了一下,“诶?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要不管不问了呢。” “嗯?” “如洲死了,还被人做成了傀儡,入夜想要杀我,那个傀儡师很厉害,我也的确差点死了。” “竹幽。” 竹幽连忙走上前来,“属下在。” 云乐连连摆手,“不用去查了,那傀儡师我认识,祝昭,奇门遁甲最精傀儡之术,我们算得上是老相识,若不是这等交情在我怕就真的死在她手中了。” 路承安的脸色有些阴沉,“那你可知她身后是何人指使?” 云乐只是笑了笑,只是撑着脸看着路承安,“你觉得呢?” 云乐见路承安沉吟着不肯说话,便是叹了口气,“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但深知此人动不了,但是给个教训总是可以的吧?” 路承安摆了摆手,竹幽便是又退了下去。 “你想做什么?” 云乐笑呵呵的凑到了路承安的跟前,“大人,他那么嚣张,明知道大人你护着我还这般对我,这不是在打你的脸么?” 路承安乐了,看着云乐,“拉我下水?” “怎么能这样说呢?政事什么的我一介女流也是插不上手的,但是其他的我会啊,让他吃吃苦头不过分吧?” 插不上手?想起苏九的事儿,路承安看着云乐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此人腹黑得紧。 明知有问题,但路承安还是点了点头,顺着云乐道:“不过分,不过你当真有这般本事么?” “大人不信我?” 她撅了撅嘴,“那我与大人打个赌如何?” 她满眼皆是奸计得逞的笑意,云乐知道路承安定是不信自己的,若自己真的顺着这个教训得手了被他阻止那才叫好事。 那么在他的眼里,自己虽然聪慧狡诈,但是对于国家政局不解一二,防备倒也没有那么重了。 只要不涉及上层的事儿,任由自己怎么胡闹,路承安都可以替自己兜住,他就是这样想的,不是么? 四目相对,路承安微微抿了抿唇,“你想怎么赌?” “赌我能否让那位吃些苦头,若是能,大人欠我一个人情。若是不能,任由大人处置。” “何来人情一说?” 路承安好笑的看着云乐,明明是要拉自己下水,还要拉上人情一说?这是什么歪理? 但还没有等到云乐辩解,路承安便是点了点头,“好,我就和你打这一个赌。若是你输了,嫁我为妻。” 竹幽抿了抿唇,也不在亭外候着了,不着痕迹的便是想要离开。 慎儿瞪大了眼睛,竟是觉得脸上有些滚烫,这些话怎可…… 见慎儿呆在原地没有动弹,小脸通红,反应倒是比云乐的还要大,心中不由得觉得好笑。 他也不说话,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只是拉着慎儿的手自顾自的离开,也不去看身后呆傻一般的慎儿。 竹幽微微皱眉,手怎么也这么烫?儿女情长的事怎么羞成这个样子? 直到走远了,竹幽才松开了手,“方才得罪了,姑娘莫要怪罪。” 可是等了半晌慎儿都没有动静,抬眸却是看见慎儿的脸恍若红日,脖子也红成一片,这架势吓了竹幽一跳。 “你没事儿吧?” ------------ 第42章 慢工出细活 春风拂面,带着些淡淡的香味,池水荡漾成圈。 云乐没有想到路承安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呼吸一滞,呆呆傻傻的看着路承安。 而路承安呢,只是满含笑意的看着云乐,微微转了转身子,低头直视她清澈的眸子。 “云乐,你还要与我赌么?” 云乐的脸颊染上一丝绯红,有些慌乱的站直了身子,背过身去。 她抿了抿唇,心绪有些乱了。 “首辅大人的赌约这么大么?” “还好。” “婚姻之事岂是一个赌约就可定下的?” 路承安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你是觉得你一定会输么?” 云乐转过身来,对上路承安的眸子不由得有些闪躲,“不,我不会输的。” “那说定了,若你做到了,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你没有做到,嫁我为妻。” “好,一言为定。” 云乐很快便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露出那抹熟悉的笑来,“首辅大人,你可是心悦于我?” “嗯。” 见路承安这般坦率的承认了,云乐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但那样的异样很快便是被压了回去。 她只是自顾自的抱着手,“哎呀,这可怎么办,若是我做到了,那我们首辅大人岂不就会爱而不得了?” “不会。” “这么有把握?” “若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便只好将你娶进府来好生伺候。” “你无赖!” “彼此彼此。” 云乐翻了一个白眼,“首辅大人还真的是……让人刮目相看。” 她看着路承安满是笑意的眸子,咽了咽口水,“送我回去吧,我要早些开始准备了。” “可需要我借人给你?” 云乐轻哼一声,“大可不必,不费大人一兵一卒,我亦可让他在苦痛中走过一遭。不过日后怪罪,还要大人多多包容才是。” “好。” 回府的路上慎儿一直没有说话,出奇的安静。 而云乐却是出奇的烦躁,明明什么事儿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却心乱得厉害。 回到云鹤院,云乐便是第一眼看见了等待了许久的云舒。屏退了众人,云乐便是将云舒迎了进去。 “大姐姐许久不曾来看我了。” “府中事情繁琐,管家一人也忙不过来,我也不忍爹爹分心,这些日子你过得可还好?” “云鹤院亏得大姐姐一直惦念,什么都好。” 云舒消瘦了不少,接手宅院事物刚开始或许是有些棘手的,但是时间久了也就得心应手起来了。 云乐斟了茶递过去,“大夫人还好么?” 云舒微微摇了摇头,“阿娘入春便是病倒了,现下也只是养着身子。” 云舒低垂着眼眸,微微发着呆,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乐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忽的一笑,“可是户部侍郎来了?” 似乎是被说到了心坎上,云乐羞红了脸,目光有了些躲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看大姐姐的模样分明是来躲人的,能让大姐姐避而不见的现下可不就只有户部侍郎一人么?” 云舒笑了笑,“你心思玲珑,倒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你。” 她掩嘴笑了笑,“只是大姐姐为什么要躲着呢?” 云乐这才露出忧愁来,她敛着眸子,“阿爹有意将我许配给他。” “这不是好事么?大姐姐与户部侍郎你有情我有意,大姐姐怎么这幅样子?” “我自有我忧愁的事儿,若是我走了,这府中谁来打理?我们家的产业都是阿娘打理的,现如今落到了我身上,实在是分心不得。两位哥哥仕途要紧,阿爹又是个为官的,我……” 云乐大抵是明白了的,云乐不愿意出嫁,是放心不下。 云乐笑了笑,“大姐姐何必担心呢?阿爹既然这样决定了,这些事儿自然是有照料的,大姐姐何不去问问爹爹的意思呢?要是爹爹早就安排妥当了呢?” “你说得是了,只是爹爹不通商道,我还是担心着的。” 看着云舒灼灼的目光,云乐猜到了几分,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姐姐莫不是要将自己困在后院之中一辈子么?你才多大年纪?你若是因为这些子事放弃了,你日后甘心么?户部侍郎甘心么?” “可是……” 云乐拉着云舒的手,继续安抚道:“大姐姐貌美如花,这辈子都要不嫁人么?” 云舒双眸通红,满是挣扎,惹人心疼。 云乐抿了抿唇,“去见见户部侍郎吧,若是错过了,便是没有了。有的东西你只能丢一次,丢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云舒看向屋外,神情有些哀切。 “大姐姐,娘家是你的底气,可不是阻碍你的瘴气。” 云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笑了笑,“想不到你是个通透的,这让姐姐我情何以堪啊。” “姐姐还不去?待会儿人可就走了。” 云舒抿了抿唇,站起身来便是离开了。 这时候慎儿才走了进来,她蹲在云乐的身前,“姑娘,你答应了么?” 嗯?云乐很快便是反应过来了,慎儿所说的乃是和路承安的赌约一事。 云乐眨了眨眼,“那你希望我答应么?” 慎儿撅了撅嘴,似乎是有些委屈,“首辅大人固然是好,对姑娘也不像是假的,但是我不愿姑娘困于朝政,总觉得姑娘日后会遇到很多的麻烦。但首辅大人又的确可以帮着姑娘……” “是不是很难决定?” 慎儿点了点头,“姑娘,婚姻大事可不是小事,不管姑娘最终目的是什么,我都不希望姑娘将自己的一生都当做筹码算进去。” 云乐若有所思,她摸了摸慎儿的脑袋,“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看着慎儿担忧的模样,云乐微微一笑,算是安慰。 “不用担心,总是会有对策的,你家姑娘何时让你失望过?” 慎儿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原本想着就让大夫人这样躺下去算了,但云舒今日一哭,云乐竟然是有些心软起来了。 嘿,这宣德侯府还真的有些离不开大夫人了。 她甩开了这些事儿,便是收拾一番暗中往着城外去了。 城外山林中隐匿着一所寺庙,官道到了山脚便是停下了,转而是一条悠长婉转的小路。 云乐继续骑着马朝着山上走去,很快便是看见了冒出的尖顶,虽然隐匿,但是来往香客众多,还算是热闹。 迟暮将人影拉的很长,踏着空灵的鸟鸣,云乐将马匹留在了侧门,自己先钻了进去。 绕过正殿旁的小道便是进了内院,最外侧的厢房乃是为歇脚的香客准备的,云乐到也没有停留,而是朝着另外一边走了去。 云乐径直扣响了一间厢房,低低的唤了一声,“师兄。”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 叶腐已经等了许久,见云乐来了,连忙转过了身子。 他颇为担忧的看着云乐,“听闻今日上清司来拿人了,路承安出面,你没事儿吧?” 云乐沉吟了一番,“如你所见,一切都好,一切都很顺利,只是……” “只是什么?” 云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这个赌注有些麻烦。” 等云乐将一切都说明白的时候,叶腐脸色一变,狠狠的拍了拍桌面,看样子气的不轻。 “路承安竟是如此不知廉耻!” 云乐愣了愣,她没有想到叶腐的反应竟是这么大的,“这倒是小事,只是师兄你这边可准备好了?” “这哪里是小事?!你答应他了么?” “答应了啊。” “胡闹!这件事暂且放一放,我们另想办法!” 云乐微微皱眉,“师兄,我自有对策,此事之外的事儿你便是不要再管了。” “我不管就眼睁睁看着路承安将你八抬大轿抬进狼窝吗?!” “自是不会!” 云乐也来了脾气,“我都说了我自有对策!你不要意气用事好不好!” “卿卿!” “好了!只管做好你的事儿就是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生着闷气。 很快云乐便是冷静下来,她也知道叶腐是为了自己好,语气也就软了起来。 “师兄,你相信我,我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 叶腐紧皱着眉头,“若他真的要娶你,还请了圣旨,你怎么办?” 云乐沉默了一瞬,“我是病秧子,行不得房事不就好了?路承安是首辅,国之栋梁,陛下哪能让他娶一个病秧子?岂不是要他断子绝孙么?” “那他执意要娶呢?” 云乐抿了抿唇,眼珠子转了转,“那就病重,养个三年五载的,让他等着呗!” 见云乐不像是开玩笑的,叶腐也只好屈服,只是看着云乐的眼神有些难以琢磨。 他走到云乐的跟前,语重心长的说道:“卿卿,你向来是个沉稳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将自己也算计进去了,若是不对,我们立马就回青都去,再也不管了。” 在他的记忆里,云乐一直都是淡然的,做什么事儿都是游刃有余,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但今日她解释路承安的时候有些不一样,更多的是慌乱,方才的话不像是深思熟虑,更像是口不择言。 云乐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叶腐沉默了一瞬,抬眸看着云乐,一时说不清心中的情绪。 像是积压了许久的埋怨慢慢发酵,却又突然变了味道,理不清斩不断。 “我希望你能真的理解我的话。” 云乐皱了皱眉,慎儿也是这般讲的…… 云乐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便是一手撑着桌角,一手捂着胸口垂眸喘息起来。 叶腐连忙扶起云乐,满脸担忧“怎么回事儿?可有带药?” 云乐摆了摆手,刺痛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便是蒸发了。 她扬起苍白了几分的脸色,“没事儿,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药了。” “师父离开前只留下五粒可以缓解你病症的药,也不知够还是不够……” 知道叶腐的疑虑,云乐笑得更欢了,“自然是够的,这病不犯便是用不着的,师兄且放宽心。” 她长舒了一口气,随即看着叶腐在桌前坐下,“早做商量吧。” 叶腐便是从怀中拿出一副地图来,在云乐的面前摊开,他指了指,“这就是此次瘟疫爆发的君临城。” 云乐点了点头,“你要去这里,若是同时出发,你应该还会早上几日。” “你要怎么确保沈酒卿一定会去?要他离开长安可不容易,况且他身侧带着几个狠角色,你有把握么?” 他身边的那些个侍卫的确是麻烦的,云乐抿了抿唇,忽的一笑,“大可放心,这些事儿自是有人帮我们摆平。” 云乐又问:“那边呢?可是同意了?” “嗯,那边还有些嫌我们磨蹭的意思。” “慢工出细活,沈酒卿和路承安的猜疑心太重,只能这般行事。” 忽然,紧闭的房门被人扣响,传来小沙弥压低了的声音,有些急促,“有人来了。” ------------ 第43章奇门遁甲 寺庙周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鸟鸣喈喈,颇为雅静。 荼歇道:“都围起来了。” “嗯。” 君如珩不紧不慢的踏上长长的阶梯,立在门前,仰头看着上面写着的三个大字,不由得一笑。 青莲寺,乃是长安城百年大寺,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位也是在这里的吧? 他面无表情的绕过殿前硕大的香炉,便是直接朝着后院走去。 有小沙弥拦他,“南无阿弥陀佛,施主,香客是不能进本寺内院的,还请您移步。” 君如珩张了张嘴,又看看小沙弥的身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我是来告解的,也不能进么?” 小沙弥笑笑,“若是告解,还请前往正殿,自会有沙弥领路。” 君如珩勾了勾唇,“不必,我在此等候,那位师父出来见到我自会过来的。” “若是施主执意如此,贫僧也不阻拦。” 君如珩就立在那里等着,而小沙弥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在君如珩身侧陪同。 过了很久,终于有人从内院出来了,是云乐,她的身侧还跟着一名和尚。 云乐一脸虔诚,“今日多谢大师开导一下,信女如今顿悟了不少。” 老和尚笑得和蔼,“施主自有佛缘。” 云乐很快便是看见了门前立着好似小山一般的君如珩,微微挑眉,跟老和尚行了一礼便是走了过去。 “大理寺卿来这青莲寺做什么?查案么?” 君如珩看了一眼离去的老和尚,“那你来这里又是干什么?” 云乐耸了耸肩,“自然是遇到不可解之事,来找大师开导一番咯。” 见状,小沙弥也是转身进了内院。 君如珩盯着云乐,一字一句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云乐皱了皱眉,“可是之前的那件事儿有进展了?查到那个傀儡师了么?” 既然路承安已经放火烧了丞相府,那么意思已经是很明显的了,大理寺查不了,也不能查。 那么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傀儡师祝昭了。 要君如珩去查一件自己早就知道了的事儿,云乐心里还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君如珩点了点头。 云乐叹了一口气,看着君如珩的眼里满是感动,“刚得到消息便是赶来青莲寺告诉我这件事儿,大理寺卿费心了。” 君如珩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别装。” “大理寺卿好冷的心,派人跟着我竟也不会道歉么?还是这般理直气壮的样子。” “哼。” 君如珩的冷哼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你究竟来青莲寺干什么?不要逼我将厢房里的另一人抓出来,到时候你我都不好看。” 云乐自顾自的朝着主殿走去,“大理寺卿的意思我是来青莲寺见人的咯?还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君如珩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后头,听着云乐的絮絮叨叨。 “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大理寺卿对我这么好奇?在大理寺卿的眼中,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心思缜密?穷凶极恶?步步为营?” “那么大理寺卿又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我寻求你的帮助,你觉得我别有所图,上次也是,这次也是。” 她的身子突然顿了一下,她回眸看着君如珩,眸子清澈动人,不像是在说假话。 “如果大理寺卿觉得我实在有问题,那便是将你所谓的那个人从厢房中揪出来吧,我也想知道在大理寺卿的眼中,我应该来见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等罪名可不小。 她的语气平淡,一如既往。 君如珩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受到云乐此番话的影响,但他还是觉得云乐的语气夹杂着几分委屈和质问。 “苏九一案是你暗中推动的吧。” 云乐忍不住笑了笑,看着君如珩摇了摇头,有些苦涩,还有些无奈。 “我的确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却没有胆子去动朝中大臣,君如珩,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真相。” 云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才自顾自的喃喃自语起来,“我错了,我不该找你帮忙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君如珩正好可以听见。 还没有等到云乐抬脚走出几步,君如珩败下阵来,还是开了口,“你来告解什么?” 君如珩皱着眉,走到了云乐的身侧,语气软了些,“这么晚一个人骑马上山,你来告解什么?” 云乐低垂着眼眸,“大夫人,我让大夫人卧病在榻,我觉得我给我娘亲报了仇。但是……” 她顿了一下,语气也有了些沉重,“但是大姐姐却因为此事被困后院,甚至还要耽误自己的婚事。” 她苦笑一声,“没有大夫人,大姐姐放不下,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若是放了大夫人,我怕她记恨我,报复我,我更怕娘亲也会怪罪我。若是不放,我又不忍心大姐姐一辈子留在宣德侯府,整日郁郁寡欢……” 云乐突然仰起头看着君如珩,淡淡的笑,天真的问道:“你会抓我么?” 山日落下,剩下的余晖映红了半片天际,斜阳照在云乐半边脸颊上,她的头发在发光,睫毛也在放光,脸颊如陶瓷般也在发光。 灰棕色的眼眸就那样淡淡的看着自己,君如珩别过自己的脸,“大理寺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管这些琐事。” 云乐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回过头来,继续朝着主殿走去,“所以我来告解啊。” “那得到答案了么?” “嗯,算是吧。” 到了主殿,云乐在蒲垫上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 看着眼前硕大的佛像,君如珩皱着眉愣了许久,也跪了下来。 他向来不信神佛,如今也有了些动摇,或许当真是自己想多了吧。 等到云乐和君如珩走出寺庙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君如珩看着云乐,“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云乐牵着马,倒是没有拒绝,“好啊。” 君如珩与荼歇骑着马一前一后将云乐护在中间,三匹马缓缓地朝着山下走去。 君如珩看着眼前的身影,“既然早就知道我派人跟着你,为什么不甩开他们?” “我还怕着有人要杀我,你的人跟着我我也安心不是。” 云乐没有回眸,“对了,你不是说你查到了么?要杀我的那个人是谁?” “祝昭,三年屠戮师门后消失不见的朝廷钦犯,向来也只有她有这样的本事了。你她既然没有私仇,那便是买凶杀人,能让祝昭重出江湖的人屈指可数,想必你心中有数。” “还请大人明示。” 君如珩却是不愿意继续说话了,云乐无奈的笑了笑,“大人说话说一半,这不太合适吧。” 忽然身下的马像是受惊的一般,嘶鸣着高抬马头,云乐被这猝不及防的惊吓险些跌落马头。 但不过一瞬,惊慌撤去,勒紧缰绳,才勉强控制住受惊的马匹。 三人警惕的看着四周,高大的树木在阴暗中有些扭曲,清风拂过,更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虫鸣声鸟鸣声在一瞬间销声匿迹,周围的黑暗都被无限拉长,诡异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云乐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了猜测,“大人,你说的那人祝昭,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是吧?” 君如珩拧着眉,抽出腰间的利剑便是递到了云乐的手中,“记得保全自己。” 荼歇将腰间佩刀甩给了君如珩,自顾自握了利剑勒马,两人将云乐护在中间。 树冠摩擦沙沙作响,似有黑影窜动,三人神经一下绷紧。 “铮——” 也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响,只是随着一阵风,马匹受惊仰蹄,下一秒竟是嘶鸣着跪倒在地,马蹄被什么东西砍断。 跌落马头,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又是那道呼啸声。 云乐下意识的侧身闪过,只觉得脸颊一阵刺痛,伸手去摸,竟是染上一点鲜血。 再看君如珩和荼歇,两人立在原地垂眸不动,像是失了神一般。 “君如珩!” 云乐赶紧上前去看,明是睁着眼,却看不见瞳孔,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遮盖,白茫茫的眼白甚是骇人。 四周寂静,不闻虫鸣,就连风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像是被万物遗弃的角落,什么都不曾剩下。 再去看荼歇,也是和君如珩一般。 “噫——” 绵长而幽怨的叹息在耳旁响起,云乐皱眉,侧身挥剑,斩破长空,只留破空呼啸声。 她立于原地,干脆闭上了眼眸,没有风声,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可是很快,她似乎是捕捉到了其他的声音,猛的睁开双眸。 身形未动,只是将手中利剑掷出,直刺树干,深入三寸。 虫鸣声起,云乐淡然道:“还不出来?” “啧。” 祝昭翩然落地,还是那袭妖娆的红衣,踏着破碎的月光,似是乘月而来。 她来到树干前抽出利刃,将利剑提到了云乐的跟前,“你还是那么凶,这可让人家如何是好?” 云乐勾了勾唇角,祝昭虽行事狠辣,却总让自己提不起脾气来。 “又来杀我?” 祝昭诚然点头,趴在云乐的肩上轻言轻语,“是的呢,可是人家控不住你呢,这奇门遁甲学了倒也没多大的用,烦死了。” 云乐看了几眼君如珩和荼歇,还未张口,祝昭便是笑道:“魇住了,不会死。” “他们何时能清醒?” 祝昭一脸无辜的摆了摆手,“不知,可能明日吧。” 云乐抱着手,“那你现在要杀我么?” 祝昭撅着嘴摇了摇头,只是将手中利剑还给了云乐,娇俏的蹭了蹭云乐的脸颊。 “你生得这般好看,我哪里舍得伤你半分?” 云乐抱着手,“我这不是受伤了么,你说胡话哄我。” “哎呀~你明是躲得过的,御风之术你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你又不杀我,你就不怕你主子生气么?” “那如果我主子也舍不得杀你呢?”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呗。” 云乐挑眉,“昭昭,你说你主子生了什么心思,怎么老是跟我过不去啊?我很难过的。” 有人老是像是阴自己,能好过么? 现在派的是祝昭找自己麻烦还好,但如果说是派了其他人呢?那可就难缠多了。 祝昭掩嘴笑了笑,柔指点了点云乐的额间,“别以为你撒娇我就会透漏半分,除非你告诉我丞相府里藏了什么秘密。” 好家伙! 云乐撅了撅嘴,“我哪里知道?这不是还没开始查,就被一把火烧了嘛。” 祝昭侧目而视,行至身侧,手指顺着云乐的手腕不断攀缘,很快便是到了脖颈处。 她漫不经心的滑过云乐的肌肤,说的话也是漫不经心一般,“是么?卿卿那么聪明,应该会知道得更多吧?” ------------ 第44章造物之术 四指到了云乐的脖颈后,大拇指却是按住云乐的脖子来回摸索,祝昭撅着嘴,双眸通红,尽显委屈模样。 她看着云乐的眸子,“你就不怕我真的动手杀了你么?” 云乐倒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斜靠在树干上,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说,算是扯平。若是不甘,只管杀了我便是,反正都是要死的。” 祝昭瞪了云乐一眼,缩回了手,“你惯是会惹我气恼的。你若是死了,我就挖了你的肝脏,剥了你的皮,炼制成最完美的傀儡,卿卿这么好看,也一定会是最漂亮的那个傀儡,伴我终身。” “你倒是个心狠手辣的,那你何苦等我死了,现在动手不就好了?” “我哪里舍得?你若是死了,那就不好玩了。” 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祝昭凑上前去,“卿卿,奇门遁甲之术,我教你可好?” 云乐摆手,“我怎得学得会?” 奇门遁甲之术诡秘,其间弯弯道道术法什么的实在是太麻烦了,还是算了。 “史上多少能人异士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卜卦御敌皆在奇门相术之中,操控万物更是变化莫测,为何不学?” “若是我能学会,先断亡路,这你也肯?” 奇门遁甲之术自然是好的,但也不尽然谁都能学。 云乐执念颇深,便是习不得的,像是祝昭,无欲无求,心思纯净,便是最合适的。 “你还真是没意思。” 云乐挑眉,“我挺喜欢你的化形之术,你又不愿意教。” “幻术罢了,又不是真的能上天入地,这有什么好学的。”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笑,祝昭抿唇,“不与你闹了,该办正事了。” 话音刚落,祝昭便是朝着君如珩走了过去,“都说君如珩是长安才子之首,公子世无双,我便要好好看看,何等人物担得起世无双三字。” 云乐眨了眨眼,正欲出声制止祝昭接下来的挑逗行为,却是看见君如珩忽的抬起了自己的头。 眼中白雾撤去,君如珩满是淡然的看着跟前的祝昭,挥剑斩去。 祝昭闪身躲过,与君如珩拉开了距离,只是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的狐疑。 “我还从未失手过,你是怎的挣脱梦魇?” 君如珩侧目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云乐和荼歇,心中有了些安稳。 “奇门遁甲,不过如此。” 话音落下,便是提剑朝着祝昭袭去,祝昭也来了兴趣,转身之际手中赫然多了一把红伞。 她捏着红伞落在树梢,轻笑一声看着底下的人,手下一松,展开的红伞落地便是没了身影。 红伞却是并未合拢,而是立在君如珩的跟前转着圈,红伞上画着黑色的诡异符文,稍稍停留便是朝着君如珩扑来。 君如珩用剑去挡,红伞却像是突然失了伞骨,幻化成红布将君如珩裹挟其中,越收越紧。 见到这一幕,云乐抿了抿唇,并没有打算去帮的意思。 祝昭的手笔她心里还是清楚的,不会伤了君如珩,只是试探底细罢了,自己也挺好奇君如珩身手的。 君如珩陷入一片黑暗,身子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但很快便是稳住了身形。 握剑的手腕微转,剑刃朝外将红伞划开一道口子,君如珩凝眸便是抓住口子暴力撕扯开来。 得以重见光辉,君如珩反手抓住红伞便是往剑刃上送,红伞却像是有了意识一般,死命的朝着一旁虚空躲去。 两两博弈,有些胶着。 见君如珩不肯松手,红伞干脆张开包住了君如珩的手,像是流动的液体一般顺着手臂往上直扑头颅。 君如珩甩剑插入地面,另一只手开始撕扯,揪住红伞一端便是朝着剑刃上缠,似乎是想借此摆脱。 察觉到了危险,红伞忽然撤去,又像最开始一般在君如珩跟前旋转。 君如珩冷眼看着红伞,杀意更甚,一手抽出利刃,“祝昭,奇门世家之女,精通奇门遁甲五行之术,多年前屠戮满后逃窜,江湖通缉榜排列第一的恶女。” “噫~” 祝昭脚尖轻点伞尖,居高临下的看着君如珩,眼中满是笑意。 “哎呀呀,看来你查了不少嘛。” 天光熹微,山日初升。 云乐垂眸,屠戮满门,这样的帽子实在是太大了,祝昭竟也戴了数年之久。 祝昭抬眸看了眼天色,满是笑意,“不与你玩闹了,不过我会来找你的。” 她收伞落地一气呵成,红伞悬空躲在祝昭的身后,探出伞尖似是偷窥。 祝昭垂眸看了一眼,红伞立即缩了回去,像是被人抓包的孩子,转眼不见了踪影。 祝昭笑着便是朝着君如珩飞扑而来,君如珩提剑去迎,却是看见祝昭化作一团红雾消散。 红雾中游来一条若隐若现的红色鲤鱼,摆着大大的尾巴扑到了君如珩的脸上,只徒留一阵冰凉的触感便再无其它。 挥手去挡,再次睁眼却什么都不曾剩下,仿佛方才自己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君如珩愣在原地,颇为震撼。 虽然他也知道奇门遁甲之术神秘莫测,但如今真的见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摸了摸方才鲤鱼触摸的唇瓣,还有些恍惚。 唯独云乐暗戳戳的幸灾乐祸,祝昭的确还会再来寻他的,可怜难得君如珩,被人轻薄了也是不知道的。 还记得初见祝昭时,她意气风发,化身为云鹤,肆意潇洒。 第一缕晨曦照进密林,荼歇忽的身子一软便是瘫倒在地,喘着粗气,满头大汗,脸色有些难看。 云乐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便是跑到了君如珩的跟前,“你没事儿吧?” 君如珩看了看云乐,微微皱眉,“你受伤了。” 云乐摸了摸已经干涸了的伤口,还有些刺痛,“皮外伤而已,过几日也就好了。” 荼歇缓过来,“主子。” 君如珩张开了自己的手掌,只见手掌之间躺着一块木头,像是某个器物上抓下来的残损零件,颇为精细。 他眉头微微锁起,“造物之术。” 云乐抿了抿唇,祝昭若是真的要杀人,怕是很少有人能从她的手中逃脱。 “看来祝昭这个傀儡师将傀儡二字运用得淋漓尽致。” 君如珩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朝前走去,“现在我们只能步行下山了。” 云乐连忙跟了上去,“大人可是已经见到了祝昭?” “是。” “既然是要杀我的,为何她没有动手?” 君如珩的身子一顿,没有转头去看身侧的云乐,只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不知,这些日子还请云乐姑娘不要擅自出府,此事我会告知首辅大人。” 他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云乐,似乎意有所指,“想必首辅大人会有打算。” 云乐不明所以,停在了原地,见君如珩不加停留离去有些不解。 “你什么意思?这关路,不,这和首辅大人有什么关系?” 没有了如洲和玄肆,云乐的云鹤院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之前云舒说再送几个机灵的过来,但是都被云乐婉拒了,云鹤院少些人也不错,反正活也不多,能有人照顾起居也就罢了,倒也不用摆官家小姐的架子。 见云乐一身狼狈的回了云鹤院,脸上还带着伤,慎儿又是一阵的埋怨,但手上的速度可没慢。 她小心翼翼的为云乐处理伤口,“这口子落在脸上,若是留了疤可怎么办?” 云乐一杯热茶下肚,方觉舒爽了不少,“这有何好担心的?你忘记你家姑娘做什么的了?过个几日便就好了,不必担心。” “疼么?” “不疼不疼。” 既是到了早朝,沈隋高居龙位,声音淡漠,“众爱卿竟是拿不出一点主意么?” 春汛刚过,又闹起了瘟疫,拨款赈银已做,瘟疫一事却迟迟未见好转。 坊间更有传言,新皇登基,天神公愤,秋风渡刚刚平息,镇国大将军紧接着出了事儿,现在又是瘟疫肆行。 民心不稳,沈隋脾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终于大怒。 路承安身着朝服,身姿挺拔,“陛下,首批御医已经随着赈灾队伍到了南城,找出根治法子指日可待,现下最重要的是安抚民心。” “那首辅大人觉得朕应该怎么安抚民心?” 路承安掀了掀袍子便是跪下,字字铿锵,“微臣愿意亲临灾区,安抚民心,为陛下排忧解难。” 众人哗然,沈隋扫了一眼底下的众人,“首辅大人有心了,但若是首辅大人离了长安,朕总是觉得有些不安稳的。” 他将眸子转向了一言不发的沈酒卿,“摄政王身居高位,不如替首辅走这一遭可好?” 身居高位?这的确不假。 若不是手握军权,怕也是走不到摄政王这一步。 沈酒卿勾了勾唇角,上前几步,“若陛下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臣定当不负众望。” 沈隋总算是笑了笑,眸子幽深,“那么就辛苦摄政王走一趟了。” “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为臣之本分。” 早朝散尽,沈酒卿不紧不慢的回了府。 今日早朝看似风平浪静,但所有人都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让沈酒卿离开长安,此事可大可小,无论是路承安要动手还是沈隋要动手,都会是最好的机会。 尤其还是灾区,流民难寇,盗贼逆民,谁又数得清呢?借此若是要动手,顺理成章。 但沈酒卿紧握军权,谁又能猜到他何时谋反?是否谋反? 息烛不解,“殿下,你真的要去么?我怕……” 沈酒卿任人脱下朝服,微微闭着眸子,“长安城最近不是有人张贴挂书,说本王意图谋反么?” 息烛皱眉,“属下已经派人在查了,这样的谣言很快就会被压下去了。” “不,挂书内容深入民心,现在不仅仅是陛下,怕是所有人都觉得本王祸乱朝纲,妄图取而代之,民心不稳,此位也不稳。” “可是属下担心会出乱子。” “若是顺了他的意,对本王也不尽然是坏事,我安抚的不是陛下的民心,而是本王的。” 他换上了宽松的长袍,便是往软椅上一躺,堪堪阖了眸,“早做准备,切莫声张,尽早出发。” “是。” “沈池最近可好?” 息烛顿了顿,随即道:“沈将军戴孝三年,归隐山林,尚未下山。” “呵,他倒是双手一摆独自潇洒去了,也罢,这等苦难一人足矣。”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其他。 看出了他眉眼间的惆怅,息烛开口还想说些什么,沈酒卿摆了摆手,他也就噤声退了出去。 沈酒卿的手指捏起酒杯,思绪万千,此事是沈隋还是路承安刻意为之?两人倒是难得有这番默契。 ------------ 第45章迎接我们的殿下 云乐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微微踌躇着,这个样子被他人看见又要惹麻烦了。 怎么偏偏就让那妮子伤了自己的脸呢? 她自顾自的给伤口抹药,所幸这东西自己还剩下些。 慎儿大清早便是出去了,直到云乐用过了早膳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她额头出了些汗,脸上却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的。 云乐百无聊赖的撑着脸,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这么久以来,她还未曾碰过这屋中的笔墨纸砚。 今早许是来了兴趣,令如月将书桌搬到了窗边,还研好了墨,云乐这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慎儿自顾自的顺了气,走到了云乐的跟前,“姑娘。” “你大清早的跑哪里去了?” 只见慎儿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展开,放到了云乐的跟前。 “今日大早的便是有官兵挨着清理墙上的东西,我便是偷偷藏了一张。” 云乐慢条斯理的停下了笔,看着纸上的内容不由得挑了挑眉。 “你可看过上面的内容?” “看过,是……是摄政王殿下的挂书。” 挂书上的内容倒是简洁明了,大抵是摄政王沈酒卿祸乱朝纲,独揽大权,狼子野心。因此天降灾祸,以此警示,号召民众排斥异己。 一人呼百人应,看来有人按耐不住要出手了。 云乐敛了敛眸,“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慎儿摇了摇头,“此事虽然闹得大,但是无人敢擅加议论,多嘴的几个昨日都被拉到菜市场斩首示众了。” 此等雷霆手段倒不像是沈酒卿的手笔。 云乐没有讲话,脑海里浮现出了沈酒卿的模样,他应该是不屑一顾的将挂书扔到一边,瘫坐软椅,闭眼假寐。 似乎是觉得有些意思,云乐捏着挂书在慎儿跟前晃了晃,满是笑意。 “你可知道你的行为若是被人发现了,宣德侯府可就是招来了杀身之祸?” 慎儿看着云乐,撅了撅嘴,“若不是因为姑娘,我才不会冒死做这等事儿呢!” 云乐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了,有正事和你说。” “姑娘尽管吩咐就是。” “我脸上受了伤还需好几日才会愈合,这些日子你就说我患了风寒,任何人不得踏入云鹤院,知道么?”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慎儿心里清楚,她家姑娘怕是又要往外跑了。 她皱了皱眉,“那若是大姑娘带着人一定要进呢?” “大姐姐现在算得上是半个当家主母,身子比我金贵得多。” “慎儿明白。” 慎儿踌躇了一番,又道:“姑娘,多加小心。” 云乐不答。 等到慎儿退出屋去,云乐这才又坐了回去,“竹七。” 屋中黑影闪现,云乐并未回头,“挂书一事可是首辅大人安排的?” “不是,大人也在调查此事。” 不是路承安? 云乐皱了皱眉,朝中大臣对沈酒卿有意见的人并不少,但是不见得有多少人敢这般动手脚。 原本以为是路承安为了逼迫沈酒卿而安排的,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烧了挂书,云乐也不再去过问,“何日出发?” “今夜。” 云乐敛了敛眸,继续在桌上写了起来,字体娟秀小巧,工整端庄。 入了夜,慎儿念着云乐还未出过门,想着捧着花进去给姑娘解个闷。 推门而入,却是瞧见屋中空无一人,慎儿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皱了皱眉,还是将花插进了屋中的花瓶,又在屋中坐了许久,这才吹熄了蜡烛不紧不慢的离去。 空气中有些燥热,两侧树木郁郁葱葱,两行带刀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渐行渐远。 在暗中,云乐身着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的看着官道上的马车。 “你现在要动手?” 是路承安的声音。 回眸去看,路承安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云乐,他站在云乐的身后,皎洁的月光越过他的身形拉出一个影子。 发丝如墨,一袭黑袍,脚踩金靴,满脸淡漠。 云乐愣了愣,随即又转过了自己的眸子,“刚出长安城,我又不是傻子。” “你大可不必一直跟着。” 云乐摇了摇头,“不,我还是要一直盯着比较合适。” 云乐正欲隐匿进夜色,却是被路承安一下子按住了肩膀,云乐不解,“怎么了?” 路承安声音淡漠,松了手,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道:“看上去你似乎很用心,我倒是开始怀疑这是你预谋已久的了。” 他话语中的质疑实在是太明显,云乐一愣,随即皱眉,理所应当的回视。 “这是自然。” “你真的只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还是想要借这次机会做些什么?” “首辅大人疑心真重,若是怀疑,那你回去就是了。” 说完,云乐还翻了一个白眼,绕过路承安自顾自的离去。 前往君临的路上沈酒卿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故此也只花费了三日时间。 君临城城门紧闭,看上去好似一座死城。只是城内升起的袅袅余烟还证明着里面的确是存在着些人的。 马车在城门口前停下,只听得寒鸦在头顶徘徊嘶鸣,但也很快落于一侧的枯树上,直勾勾的瞧着。 有侍卫上前叫喊,“摄政王前来,还不快打开城门迎接!” 这次沈酒卿动身突然,更是没有消息传到君临,因此里面的人也没有准备。 在几声叫喊之后,城墙之上有人探出了脑袋,便是有人着急忙慌的打开了城门。 厚重的城门被两三个人推开,还没有看清楚里面的景色,便是四五个人乞丐模样的流民冲了出来。 城内的守卫一时阻拦不住,眼看着流民便是冲到了马车前,随行的侍卫很快便是将其制服,踩在脚底。 “放开我们!我们要出去!我没病!” “我要离开!我还不想死!” “放开啊!” 城中守卫连忙迎了出来,跪倒在地,“惊扰摄政王,还请殿下恕罪!” 听到摄政王的名号,原本吵闹的流民也安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终究是露出了敬畏之色。 息烛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守卫,“怎么就你们三个?城中其他当差的人呢?” 守卫瑟缩了一下身子,“回大人,他们都病了。” “病了?” “是,这病来的突然,现在城中未染病的当差之人屈指可数,实在是忙不过来。” 沈酒卿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为何要跑?” 他问的是这几个流民,便是有人壮着胆子答道:“若是不跑,留在城中就是死路一条!我们还不想死啊!” 君临城已经颁布了封城令,是为了控制瘟疫,若是瘟疫肆行,那这天下便是乱了。 沈酒卿也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打晕,拖回去,封城。” “是!” 几个守卫显然也是被沈酒卿的手段吓坏了,匍匐着身子不敢说话。 沈酒卿吩咐进城,守卫们连忙拿来艾草给所有的侍卫熏衣,这才迎着众人进了门。 君临也是仅次于青都的大城,兵力充足,可现在却是一副凄惨的模样。 空荡荡的大街家家紧闭房门,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味道,就连天色似乎都是灰蒙蒙的死气。 沈酒卿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微微皱眉,“城中百姓呢?” “前些日子太医来看了,让所有百姓都呆在家中,那些身子骨好的都帮着挨家挨户的送饭送药,照料病人,在临时搭建的药棚熬药。” “患病的人都在家中么?” “也不尽然,大部分都被关在家中,重病的都集中在了城主府,集中管理。” 守卫答得用心,不敢有一丝的隐瞒,陪同在马车旁显得小心翼翼。 息烛看着周围的凄凉,微微皱眉,忍不住问道:“军营的人呢?” “大人不知,军营的人也未能幸免,也和这些差不多。” 马车停下,原是主街道被杂物团团围住,俨然是断了前路。 “这是怎么回事?” “前面便是城主府,为了防止重病的人私自逃出来,也是为了有人擅自闯入,这才阻了道路,便于管理。” 沈酒卿轻笑一声,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也是太医的意思?” “不,这是叶副将的意思,军营将军和城主病倒之后,现在城中事物都由叶副将暂为管理。” 息烛微微皱眉,“叶副将?君临副将不是姓明么?” “之前是明副将,但是一月前明副将暴毙野外,将军便是提拔了叶副将。没过多久便是爆发了瘟疫,此事便是一直耽搁没有上报。” 守卫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安全起见,我们可以为殿下在城外安营扎寨。” 息烛也是看着马车的,等待着沈酒卿的下一步指令。 沈酒卿掀开车帘,自顾自的下了马车理了理自己的袍子,“进去看看。” “可是殿下……” 沈酒卿看了一眼息烛,息烛便是噤了声,转而看着守卫,“让他们打开。” 守卫点了点头,连忙敲了敲杂物的挡板,那边很快传来了回声,便是有人移开了一道小门。 穿过临时搭建的“墙体”,沈酒卿很快便是看见了城主府三个大字,这里的人很多,来来往往,颇为忙碌。 身着白衣的医女蒙面为哀嚎呻吟的人救治安抚,大门敞开着,但凡是遮风避雨的地方都铺上了凉席,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便算是床位。 门口尚是如此,更不要说是里面的景色了。 听到摄政王来了,里面便是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年过半百的太医。 “微臣参见殿下。” 行着礼便是要跪下去,沈酒卿却是叫住了他,“不必了,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他回眸看了看身后的人,“还不去帮忙?” 顿时,身披剑甲的侍卫们也都散入了人群,熬药的熬药,抬人的抬人。 只有息烛还留在沈酒卿的身侧。 “可有死伤?” 太医微微皱起了眉,“这瘟疫实在是怪,侵略性颇强,不过三日人便是动弹不得了,日益虚弱,但至今还没有人因病而亡的。只是偶尔暴起,不受控制,会伤人。” “可有查到来源?” 太医还是摇头,面上满是惋惜和自责,“尚未,微臣无能。” 沈酒卿进了城主府,敛眸看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挑。 这场瘟疫来得蹊跷,挂书也很蹊跷。 “可有暴乱?” 一般瘟疫刚刚开始爆发的时候,民心不稳,都是拼命的往外跑,冲突不断。当封城令下来的时候,哄抢粮食,抢劫的案子也不会少,能尽忠职守的当差人也少。 城主和军营将军都染病不起,秩序无人维持,定会乱的不可开交。 但是今日一看,一切都好。 太医的脸上终于松弛了些,“这些还得靠那叶副将,在我们来之前便是采取了雷霆手段,分批隔离,安抚民心。” 沈酒卿微微挑眉,“这么说,那位叶副将倒是一个了不起的角色了。” 他看着息烛,淡淡的说道:“本王倒是很好奇这个叶副将。” “属下明白。” 军营大门如同君临城门一般紧闭,景色的确和城主府的一般。 叶腐安坐军营帐篷之中,平日用来训练的场地此时也是帐篷林立,烟雾缭绕,有些看不真切。 有小兵来报,说摄政王亲临,正朝着军营来了。 叶腐缓缓睁开眸子,眼中情绪复杂,淡淡的说道:“既然来了,还不快打开大门迎接我们的摄政王殿下?” ------------ 第46章君临副将 军营远离城主府,位于城南,倒是离城门颇近。 听了沈酒卿要去军营的消息,方才城门的守卫自告奋勇的带路。 这一路走来,不少人好奇的推开窗户偷偷看着,只是察觉到目光之后又很快的收回视线。 他们脸上大多都绑着绷带,渗出深黄色的液体,看上去有些渗人。 守卫连忙道:“这病就是这样的,刚开始的时候身上老是会渗出奇怪的东西,倒是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息烛抱着手,一直在四处张望着,“你整日在城中乱窜,也不怕被感染么?” 守卫笑了笑,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来,“最开始也害怕的,但时间久了就发现无论和什么人接触,就是不会被传染自然也就不怕了。” 沈酒卿多看了守卫一眼,淡然的问道:“城中和你一样不受影响的人多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叶副将肯定也是的,他亲力亲为照顾军营的人,现在也没事儿。” 沈酒卿和息烛四目相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城门现在无人看守么?” “殿下放心,叶副将派了人巡逻,和往常无异。今日只是刚好军营有人发病,差点失去控制,这才抽调了回去。” 到了军营门口,守卫也就停了下来,“殿下小心,这发起病来不受控制,见人就抓,力气大得惊人。尤其是军营的人,与寻常百姓比起来厉害许多。” 沈酒卿立在军营门口,很快便是看见一个人正朝着自己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兵。 “末将叶腐参见殿下。” 沈酒卿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人,虽然有些狼狈,但依旧是意气风发,“你就是叶副将?” “正是末将。” 进了军营,沈酒卿高坐主位,看着底下的叶腐,一袭蟒袍威武霸气。 他用手指关节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叶副将及时止损,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这是末将之责。” 沈酒卿这一问便是一整日,直至天黑,叶腐也就站了整整一天。 摄政王到来的消息很快便是传遍了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心怀希翼,这次瘟疫应该是要过去了的吧。 但是军营却是传出了其他的声音,摄政王并不是来拯救他们的,而是来亲力亲为毁灭他们的。 若是这瘟疫根本没有法子治,那要怎么办呢? 从大局出发,不过是一把火的事儿罢了,到时患病的没患病的都困在城中活活烧死。 烧个几天几夜,再晾它个三年五载这瘟疫也就彻底没了,然后再下令抽调些人过来,君临城还是那个君临城,只是换了批人罢了。 一时之间,说不清是恐惧多一些,还是希望多一些。 夜幕之下,云乐紧贴着墙壁,透过缝隙便是看着营帐内的沈酒卿和叶腐,莫名的有些激动。 她隐入夜色,与竹幽和竹七两人会了面。 她看了看两人,问道:“路承安呢?” 竹七看了一眼云乐,很快又是移开了自己的眸子,回答云乐的是竹幽。 “主子已经回长安了。” 云乐撅了撅嘴,心中却是忍不住的喜滋滋,他将最得力的竹幽留在自己的身侧,也是用心了的。 她低低道:“你们只管引开息烛和叶腐,沈酒卿这人交给我了。” 竹幽抿了抿唇,“云乐姑娘,你费尽心思只是想得到一个机会刺杀摄政王么?” 但凡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就算是引开了息烛和叶腐,也没有人能近沈酒卿的身。 他好歹也是响当当的战神,单用一只手也能徒手杀敌数十的杀神啊! 更何况他明知此次赈灾有诈,不可能不防备,更不可能让自己独身一人暴露在外。 云乐眼中染上了笑意,“是,也不是。” 竹幽试探性的劝道:“姑娘,仅凭我们三人,怕是……” 云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道:“你说得没错,所以你们谁去引开息烛?” 两人四目相对,竹幽最终还是妥协,“我去。” 竹七面无表情,“那我去引开叶腐。” 云乐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竹七,“不要和叶腐纠缠,一旦叶腐要回来不要阻拦,只管离去就是。” 竹幽有些不解,“姑娘你呢?能否全身而退?” “这就是我要说的关键了。” 她从袖口中拿出一蓝色小瓶,“将此物混入将士们的吃食中,不会害了他们的性命,只是犯病躁动一阵罢了。” 竹幽接过东西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云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沈酒卿似乎是有些乏了,撑着脸闭眼假寐,良久才道:“所以你说你是顾安之的弟子?” “是。” “神医弟子怎么到这君临当起了副将?” 叶腐抬起眸子,“找我师妹。” 沈酒卿勾了勾唇角,似乎是来了兴趣,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既是神医弟子,瘟疫肆行已久,可有救治法子。” 沉吟了一会儿,叶腐点了点头,“有,现如今军营之人已经好了许多,不少人康复。再过一日,便是可四处分发汤药,连服五日即可。”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的骚动,夹杂着哀嚎声,息烛连忙挡到了沈酒卿的跟前。 叶腐也瞬时冷了脸,刚刚掀开帘子,便是看着一个士兵扑了过来,双眸猩红,双手弯曲,面目可憎。 叶腐立即一脚提在那人的膝盖上,很快便是将其打晕,“出什么事儿了?” 喘息跑来的小兵面露惊恐,“他们突然犯病了,我也不清楚。” “太医呢?” “去了城主府,还没有回来!” 叶腐转头看着沈酒卿,“殿下还请在此等候。” 等到叶腐离去,沈酒卿看了看息烛,“你去看看。” “是。” 军营内乱成了一团,叶腐冷着脸制服一个个发狂的士兵,进了人群之中。 息烛也跟在他的身侧,两人合力,虽说不难,却也实在是吃力。 “叶副将身手不错。” 可惜叶腐未答,只是身子一顿,便是将眸子转向了不知何时落在跟前的两个黑衣人。 他抽出腰间利刃,“你们是何人?擅闯军营,乃是死罪!” 可是黑衣人只是挥剑随手斩死扑上来发狂的两人,微微偏头,像是挑衅。 这一幕似乎是激怒了叶腐,他暗骂一声便是提剑迎了上去,两人很快便是缠斗在一起。 息烛回过神来的时候,另一个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招式凌厉,丝毫不给自己留活路。 息烛本无心迎战,若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最有可能是朝着沈酒卿来的。可是偏偏此人招式有些眼熟,息烛便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趁乱云乐果真顺利的溜进了营帐之内,沈酒卿似乎是听到了声响,不紧不慢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慵懒的抬眸看了一眼云乐,微微勾了勾唇角,满不在意,“你来杀我?” 云乐扯下了脸上的面罩,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来,“殿下本领我也是听说一二的,哪里有本事敢刺杀摄政王殿下您?” “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劝殿下离开的。” 沈酒卿挑了挑眉,“劝本王离开?有意思,你难道不应该盼着本王死在这里么?” “瞧殿下说的这话,有人要在此杀你,其力量又不是我能抗衡的,便是只能稍稍提醒。” “你为什么一起帮我?” 云乐垂眸,“我不仅仅是帮殿下,更是为了想有恩与殿下,好让殿下欠我一个人情。” 沈酒卿微微展了展身子,轻轻扬了扬自己的下巴,示意云乐继续说下去。 “上次已经有人奉了殿下的命令来杀我,我希望殿下可以放过我。” 云乐直直的看着沈酒卿,还有些迫切,不像是在说假话。 沈酒卿自顾自的倒了一杯热茶,端起来吹了吹,又皱着眉放下,“你家主子不是将你护得挺好的么?怎么?怕了?” 云乐忽然跪了下去,“我与首辅大人本就是交易关系,他替我整治大夫人,我帮他救治重要之人。现下交易已清,毫无瓜葛。” “是么?” 沈酒卿说得漫不经心,“本王倒是好奇,什么重要之人,竟让路承安这般费尽心思。” 云乐似乎是有些犹豫,“我若是说了,殿下能放过我么?” 沈酒卿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低垂着眼眸,“可。” 话音刚刚落下,便是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云乐连忙重新戴上了面纱。 一把利剑忽然刺透了帐篷,直逼云乐面门,云乐连连后退举剑去挡,这才勉强躲过,耳边只有金属碰撞的嗡鸣,颇为刺耳。 闯进来的是叶腐。 见营帐中果真有蒙面人,叶腐二话不说便是挥剑朝着云乐袭来。 而沈酒卿也乐得看戏,干脆一言不发的看起来,眉梢染上几丝笑意。 叶腐与云乐招式出奇的一致,但是在力气上占了大头,很快便是制服了云乐。 伸手正欲扯下云乐面纱之际,沈酒卿及时叫停,“好了,今晚就到此为止罢,叶腐,放了她。” 叶腐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一句话没说松开了手,云乐这才捂着自己的肩膀轻哼了一声。 她瞪了一眼叶腐,有些埋怨的意思。 叶腐皱眉,试探性的开口,“师妹?” 沈酒卿笑了笑,当初云乐说路承安看中了她的医术,自己本是不信的,可眼下自己却不得不信几分。 他稳稳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怎么,云乐,你还没有和你师兄相认么?” 云乐闷闷的说道:“尚未。” 叶腐似乎有一大串的话要说,但是碍于沈酒卿也只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只能在沈酒卿的面前跪下。 “殿下,我师妹无意闯入,还请现在莫要怪罪!” 沈酒卿笑道:“有意还是无意本王心中自是清楚,云乐,你的事儿我答应你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宣德侯府的姑娘跑到这里来了本王也不好交代,你回去吧。” “宣德侯府?师妹,这是怎么回事儿?” 还没有等到云乐说些什么,沈酒卿便是说道:“要说的话留到长安再说吧,既是师兄妹,你们日后见面的日子还在长呢。” 云乐敛了敛眸,默默的退了出去,只剩下满脸茫然不解的叶腐。 “殿下,我师妹她……” 这时候息烛也赶了回来,见沈酒卿没事儿也就松了口气。 沈酒卿摆了摆手,“不是发病了么,叶腐你先去安抚将士吧,你要问的事儿本王待会儿自会告诉你。” “是。” 等到叶腐离开,息烛这才上前,“殿下,刚才的人像是长安的人。” 沈酒卿看着自己的指尖,淡淡的说道:“你说叶腐能否化为己用?” “叶腐?” “神医的弟子,身手也不错,涉世不深,便于掌控。更何况……” 还有一个云乐可以作为牵制。 “要将其带回长安么?” 沈酒卿透过摇曳的烛火看向别处,似乎是自言自语,“赈灾有功,的确是人才,日后定有作为的吧。” ------------ 第47章嗯,一片痴心 云乐在城中无处落脚,只好在城外荒林中休息,她坐在高高的枝头看着紧闭的城门。 城墙升起了篝火,这些日子巡视的人渐渐的多了,向来是叶腐已经放出了解药。 仅凭着自己的三言两语,沈酒卿断然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就算叶腐的表演万无一失,按照沈酒卿多疑的性子也不全然会信任叶腐,自己还需要做些其他的事儿,使整件事更加的真实。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你失败了?” 云乐几乎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不紧不慢的嚼着干粮,闷声闷气的说道:“才没有呢,昨夜只是稍作试探罢了,他身边都没有带什么人,好得手得很。” “噗,真的?” “嗯,真的!” 云乐似乎是想要站起来,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路承安勾勾唇角,拉住了云乐的手,将其一把拽了起来。 在枝头踉跄了几步,云乐这才在路承安的身前站稳,她抱着手,“不是说回长安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路承安低头看着云乐,伸出手温柔的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残留,“我想亲眼看看你想闹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云乐无所谓方才的亲昵,仰着头满是得意,“那你来得还真的是时候,今夜正好。” “你在城中散布谣言,说沈酒卿是来烧城的,今夜鼓动民众围了军营,沈酒卿身边的人都忙于安抚民心去了,若是暴乱,他们又不得伤害百姓,只能挨着,你想趁乱动手?” 云乐微微挑了挑眉,“嗯,首辅大人还真的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 路承安眯了眯眼睛,他用手轻轻挑起云乐的下巴,“你怎么断定他们一定会闯入军营?” “这很难么?长期没有和外面的人联系,被困在孤城中孤立无援,好不容易来了希望却是来夺取自己性命的。都要被活活烧死了,起码也要拼死试试能不能让家人逃出去的吧?” “你……” 见路承安半天没说出话来,云乐轻笑一声推开了路承安的手。 “首辅大人若是想要动手,现在杀掉沈酒卿可是最好的机会。” 四目相对,路承安挑了挑眉,“你的手段可一点儿都不比他的少。” “比起首辅大人的还是少了些。” 竹幽忽然冒了出来,“主子。” 云乐探出自己的脑袋,率先落地,她拍了拍手掌,“怎么样,城中百姓可是都去军营了?” 路承安也翩然落地,微微点头。 竹幽垂眸道:“是,城中大多百姓都朝着军营去了,军中也有不少人在怀疑烧城一事。” 见竹幽神色有些不对,云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怎么是这幅样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路承安点头,竹幽这才说道:“有一伙黑衣人整快速朝着君临来,现下应该已经入了城门。他们个个腰系铁链,手拿弯钩,来势汹汹。” 路承安看着云乐,“看来还有人还要给沈酒卿一个教训。” 云乐微微皱眉,当真有人出手了? “那可还有其他人的踪迹?” 沈酒卿应该早有准备,不可能不会阻拦,若是真的让那群人进了城,百姓定会死伤无数,他更难以脱身。 竹幽摇了摇头。 路承安沉吟了一会儿,随即拉着云乐的手,“既然有人替你出手,何不去看看热闹?” 军营大门颇为简陋,乃是一排排高耸的直木搭建而成,此时外面的民众围了一圈又一圈。 许是哭喊,许是叫骂,大有沈酒卿不交代清楚就闯入军营的架势。 正叫喊着,最外围的人闷哼了几声便是倒地,鲜血四溅,很快便是有人反应过来。 黑衣人手中的弯刀被甩出,在空中盘着圈刺入人体后还可以借着惯力穿透,刀柄系着铁链被他们握在手中,系在腰间。 当刺穿身体后,微微转动身子,手腕一收弯刀便是带着鲜血又回到了手中。 百姓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尖叫着连忙四散逃开。 不过那些人的目的明显不是百姓,也就没有去追。 只是甩动手中铁链,弯刀挂上了高高的军营大门,深入木头之中。 他们用力拖拽,一个接着一个,竟是生生拽掉了军营大门,打开了一道口子。 军营驻扎之人虽然众多,但大多都是重病初愈,即使拿起了兵器也难以与其抗衡。 将双方厮杀到了一起,云乐忍不住的咋舌,“大人,这不会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路承安静静的立在黑暗中,眼神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一切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 云乐抿了抿唇,目光在人群中快速的寻找着什么,很快便是看见了被息烛和叶腐护着的沈酒卿。 他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站在营帐前,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混乱。 明知那些人是来杀他的,可是他就像是立于乱世而不沾身的圣人,只是淡漠的看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云乐抿了抿唇,“看他的样子丝毫都不担心,定有后手。” 路承安竟也接上了话,“理应如此。” 云乐乐呵呵的看着路承安,“大人莫不是想要铲除摄政王,才应下了我这个赌约?” 路承安回眸看着云乐,满脸的淡漠,“不是,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这些人从未在长安城见过。” 看着路承安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是假的,云乐抿了抿嘴,“看来是因为摄政王积怨已久了呢。” 可不是么?不然的话老是有人挂念着他的项上人头? 正看着戏呢,云乐竟是摸出了一把弓箭,搭上三只利箭便是瞄准了沈酒卿,拉满了弦。 路承安看着云乐认真的模样,“你要杀他?” “昂,一箭心口,一箭腹部,一箭额间,必死无疑。” 云乐忽的顿了顿,看着路承安笑了笑,“大人你猜,我所说的我能命中几箭?” 路承安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云乐也不在意路承安的回答,自顾自的转过了自己的眸子,“一箭不中也没关系,箭头抹了毒,破皮足矣。” 乌云散去,银光初泻。 月光照在云乐的脸上,像是给她镀上一层银光,这样精致的脸上不应该出现这般狡诈的笑来,路承安总觉得是不合时宜的。 正欲松手放箭,路承安却是忽然伸出手紧紧的握住了云乐的手。 云乐微微侧目,她微微皱眉,“首辅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趁乱除了沈酒卿不是好事么?” 路承安微微敛眸,只是淡漠的吐出几个字来,“他不能死。” “为什么?” “长安不少人之所以安守本分皆是因为忌惮沈酒卿的雷厉风行,若他真的死了,多少人会与朝廷撕破脸皮我们不得而知,但不出半年,江山不稳,陛下也不会安坐龙椅。” 云乐微微挑眉,“按照首辅大人的意思是这人今日我还动不了了?” “是,沈酒卿乃是我国战神,军功显赫,固国之本可以是纲常伦理,也可以是一个人。” 似乎是被路承安所说服,云乐泄气般的放下了手,“既然如此,便是听大人的罢。” 路承安低着头自顾自的接过了云乐手中的弓箭,扔掉了两支利箭,“杀不得,却是吓得的。” 搭箭拉弓,利箭离弦,划破长空,利刃顿时朝着沈酒卿刺去。 只听见一声呼啸,利箭便是直直的插入了沈酒卿的脚尖前,沈酒卿却也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身形未动。 他看了一眼还在晃动的箭尾,嘴角向上扬了扬,这个人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云乐瞪大了眼睛,她看着身侧的路承安,撅了撅嘴,“若是要恐吓,这一箭不如让我来好了。” 路承安轻笑了一声,随即便是自然而然的搂住云乐纤细的腰肢,温声细语。 “既然已经给过了教训,那我们也是时候回到长安城了。” 云乐回头看了看,“首辅大人既然都已经说了摄政王不能死了,那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摄政王惨死在君临城的军营之中么?” “沈酒卿手段高明,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叶腐和息烛两人很快便是被逼退到了沈酒卿的跟前,沈酒卿手中还把玩着一粒扳指,满不在意。 沈酒卿微微仰头,随即便是将扳指扔了出去,扳指正好砸到正要扑来的黑衣人,但他并没有躲闪的意思,甚至没有去挡区区一个酒杯。 一支利箭划破长空穿过扳指刺入黑衣人的心口,黑衣人顿时倒地不起。 军营外突然又涌出了许多带刀侍卫,见状,沈酒卿不紧不慢的走回了营帐,似乎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息烛也收回了利刃,他的脸上沾上了不少的血污,依旧遮挡不住眼神里的狠厉。 他走到方才深入地面的箭矢跟前,将箭矢拔了起来握在手中,淡漠的吐出一个字来。 “杀。” 叶腐心中一惊,心中总算是明白了云乐的用心良苦,单纯的杀戮起不到一点儿的作用。 而趁着月色回长安的云乐直勾勾的盯着身前的路承安,“首辅大人,这次你算是输了吧?” 路承安应了一声,没有回眸。 “那大人现在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了?” “嗯。” 云乐微微加快马匹的速度,与路承安平行,“首辅大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现在可不可以向你讨要那个人情呢?” 路承安笑了笑,颇为宠溺的看着云乐,“你想要什么?” 云乐微微弯腰趴在了马背上,一只手不紧不慢的抚摸着马脖子上的鬃毛,颇为柔顺,正如同人的发丝一般。 她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首辅大人如此慷慨,那我可要好好的想一想了,不能辜负大人的一番好意。” 看着云乐眼中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路承安脸上的笑意也就藏不住了,他抿了抿唇。 “你也可以好好的斟酌一番我之前说的话,嫁我为妻,我可以给你的更多。” 云乐一愣,立刻便是别过了自己的脸,不自觉的脸上染上一丝的红晕,她嘟囔着埋怨。 “才不要,我尚未及笄,哪能嫁人?” “那便是先定下婚约,等你及笄再嫁也不迟,我等得起。” “啧,首辅大人对我还真的是痴心不改呢。” 此夜月色正好,路承安坐直了身子,他仰头看着前方点了点头,“嗯,一片痴心。” 云乐轻轻咳了咳,转变了眼下有些难以启齿的话题,“我想让大人求一件亲事,想必此事对于大人来说并不难。” ------------ 第48章你快要死了 回到长安城正是天光熹微,还有些暗淡,竹七伴着云乐便是到了宣德侯府的外墙,云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这些日子不在长安,不知道慎儿可有妥善处理一切? 云乐看了看身后的竹七,没有言语。 昨夜路承安将竹七托付给了自己,此后听候自己的差遣,十四修罗鬼煞,云乐还想见见其他几人,但看来是暂时没有机会的了。 云乐正欲翻过墙头,和以往一般悄无声息的回到云鹤院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竹七却是挡在了云乐的跟前。 “姑娘还是走侧门吧。” “嗯?” 云乐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但是竹七并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绕到侧门跟前,用利剑插入门缝,轻轻用力便是挑开了插销。 云乐微微蹙眉,她盯着竹七,又看了看被打开一条缝的侧门,心中隐隐有了预感,却又说不清楚这是什么。 推门而入,四下无人,云乐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有走出几步,暗中便是缓缓走出一人,正是云川。 云乐抿了抿唇,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竹七,似乎是在用眼神质问:早就知道了? 若不是早就知道的话,何故让自己走侧门?大抵是觉得翻墙而入被抓到的话不符合自己病秧子的身份吧。 可是竹七只是低垂着眼眸,满脸淡漠,并不打算回应。 若不是知道竹七一直都是这般臭脸,云乐可以认为他是路承安派来控制自己的。 云乐心中倒是平稳得很,面不改色,只是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云川应是早就知道了,特此等候,但也有不想闹大之意,否则就不仅仅只有他一人了。 云川心中明明是揣着火气的,面色却是出奇的淡定,他束手立在云乐的跟前,压着嗓子,像是质问。 “这些日子都不在云鹤院,你去哪儿了?” 云乐敛了敛眸,几乎是不加犹豫的,“我去了青都……” “胡闹!” 云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当云乐说出这句话之后又想了些什么,语气软了些。 “你若是要回青都,只管大大方方的说一声,我自会安排人送你回去,何必偷偷摸摸,若是出事儿了怎么办?” 云乐下意识的别过了自己的脑袋,也看不出其眸中的情绪,“我认识回青都的路,自己回得去。” “不是说感染了风寒么?我看你好得很!” “原本是的,但是大姐姐和爹爹一直悉心照料,身子骨越来越好了,不过三日便是好了的。” “我问你,你回青都干什么?” 沉吟了一会儿,云乐这才抬起了自己的眸子,有些微红,“爹爹是要治我的罪么?因为我回了青都?” “不要让我问你第二遍!” 见云川发了怒,云乐也不再隐瞒,“爹爹可知上清司两次想要抓我?” 此话一出,云川一愣,微微侧过了身子,“此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上清司主已经查清,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可是女儿不确定他们下一次抓我是什么时候,还会不会有人出手相助。” 说着,云乐的语气便是染上了一丝的哭腔,双眸含水,却是倔强着不肯落下,夹杂着些隐忍。 “都说上清司的人手段凌厉,不管是谁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女儿不怕死,只是离别太痛苦了,女儿也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 她扬起精致的脸来,眸子里的泪水终究是包不住了,一串串的便是落下,脸上的淡漠却越发显眼起来。 “女儿便是想着总是要回去看看祖母的,若我某一日真的被抓了,回不来了,起码拜别了祖母,也就少了一桩心事。” 云川的喉结滚了滚,情绪有些复杂,“上清司怎会伤你一个无知小儿?” “爹爹,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云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抛开心疼不讲,心中更多的是惭愧。 若是当初上清司出面的时候,自己保下云乐,也不会导致云乐这般怀疑自己,惶恐不安。 说到底,还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合格。 云川忽然抬起了自己的手,云乐瑟缩了一下,云川一愣,随即伸出手,“还不快过来?” 云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朝着云川靠近,似乎是终于放下了芥蒂。 “爹爹不罚?” “我能怎么办?每次你一哭我哪里还怪罪得下来?” 云乐眼里闪过一抹光亮,“多谢爹爹。” 随即却是画风突转,有意岔开,“爹爹,今日不早朝么?” 云川白了一眼云乐,但还是说道:“摄政王遇刺,龙颜大怒,正下令严查呢。” 话音落下,云川这才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话的竹七,眸子微微变了变,“这是谁?在云鹤院是没见过的。” 竹七往日都是藏在暗中,突然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了,其实云乐也没有想好要怎么说的。 正当云乐犹豫要不要说路上捡的时候,竹七自顾自的行了礼,“姑娘回了青都,老夫人听说玄肆不见了,便是派我护着姑娘一同回长安。” 嗯,这样的说法倒是没有毛病的,和自己刚才所说的出奇的一致。 就算是云川不相信要去求证的话,想必路承安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云川微微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竹七,他自认阅人无数,竹七身上的气息可不像是一般家丁。 最后云川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云乐一眼,“商老夫人府中还真的是人才辈出啊。” 察觉到了云川的异样,云乐便是漫不经心的说道:“爹爹又不是不知道,祖母性子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青都商家虽然只是经商富贾,但是府中可是养了不少的打手,其间也不乏出色的。 今日的云川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打算为难云乐。 “跑出去那么几日,可有累了?” 云乐轻轻摇头,却掩盖不住脸色的苍白。她不肯承认的模样总是明显的,云川心中泛起一阵怜爱。 云川一笑,揉了揉云乐的发丝,满是宠溺,“那就快点回去休息吧,日后可不能私自出府了。” “女儿谨遵教诲。” 此时,一家丁上前,似乎是有要事交代。 见状,云乐懂事的松开了自己的手,微微行礼便是要退下。 云川也转过了眸子,带着家丁便是要离去。 带着竹七云乐便是不紧不慢的朝着云鹤院走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还在回味刚才的事儿。 云川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若是抛开其他事儿不讲,云川倒真的像是一个慈父了。 她前脚踏进了云鹤院,便是见慎儿欢欢喜喜的扑了过来,“姑娘!” 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云乐,慎儿松了口气,这才换上愁容,“姑娘,侯爷他……” 云乐点了点头,“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慎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自己的头,此事是自己办事不力。 “侯爷没有怪罪么?” “没有。” 慎儿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其实侯爷也是真心待姑娘的。” 云乐没有说话,真心的么?对于云川感情的真假自己当真没有法子判断真假,她对云川总是带着猜忌的。 甩掉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云乐摆了摆手,“不提这些了,我有些累了。” 慎儿抬眸这才注意到了云乐身后跟着的竹七,“这位是?” 云乐打了个哈欠,自顾自的便是要回房中休息,“竹七,日后会暂住云鹤院,你妥善安排,且把他当做护卫就好了。” “护卫?” 慎儿看了看竹七,沉默了半晌。而竹七则是淡然的走到云乐房门前站立,抱手闭眼假寐,俨然一副看家护卫的模样。 见状,慎儿也就不计较了,既然是姑娘亲自带回来的人,想必也是千挑万选,值得信任的吧。 不得不说竹七很是称职,白日里便是守在云乐的房门前守着,搞得如月不敢靠近,总觉得竹七青面獠牙,凶得很。 入了夜便是跃上屋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一觉云乐睡得很安稳,直到了夜幕降临才从软榻上爬起来,唤来慎儿匆匆用了膳,便又准备躺下了。 慎儿正收拾着东西,看着云乐懒散的模样,便又是问道:“竹七怎么办?我叫他吃饭他总是板着脸不应的,姑娘带回来的人总不能是傻的吧?” 云乐笑了笑,轻声唤了一声,“竹七。” 黑影闪现,立于屋中,慎儿被突如其来的黑影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脸色有些难看。 “去随慎儿用膳吧,在云鹤院总不能亏待你了不是。” 竹七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云乐不听,“去吧去吧,这是命令。” 慎儿颔首领着竹七出去了,慎儿回眸看了一眼竹七,“可有挑嘴的?” 竹七沉默了一瞬,但还是如实答道:“没有。” “可有喜好?” “……没有。” 竹七其实也挺无措,在路府的时候做什么就吃什么了,也未曾有人这么细致的问过。 进了云鹤院的小厨房,慎儿走到桌前自顾自的端出热菜,“若是不嫌弃,就是先吃着这些吧。” 如月也走了进来,欢欢喜喜的模样见到竹七的时候微微一愣,“慎儿姐姐。” 慎儿招了招手,“以后都是一个院子的人,过来吧,就和往常一般。” 竹七前脚离开,云乐后脚便是精神了起来,哪里还有那副瞌睡连天的模样? 她趁着月色很顺利的便是进了大夫人的院子,自从大夫人被暗戳戳的禁足之后,院中的人减半,一路上倒也没有看见什么人。 屋里一片漆黑,云乐在门前静立一瞬,推门而入。 凭借着月光,屋中大致的景色云乐还是看得清楚的。 窝在被窝里的人似乎睡的不安稳,辗转反侧,很快便是出了声,“春妈,水。” 大夫人只觉得口干舌燥,胸腔苦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撕裂一般,实在是难受。 见到屋中立着黑影,想来应该是春妈了,如今的院子也就只有她和春妈,相依为命了。 云川到底是心软的,虽然狠狠责罚了春妈,但是念在大夫人的情分上,还是将她留下来了。 云乐没有出声,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水杯就是到了她的床前,将茶杯倒满了水递了过去。 大夫人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仍然觉得不解渴,拿着茶杯还要,云乐便是继续添茶。 连喝了好几杯,大夫人才觉得舒服了不少,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她想要将茶杯递回去,直到云乐冰凉的指尖触摸到了她的手,大夫人这才抬眸看着眼前的人。 茶杯落地,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来。 她惊愕的捂着嘴往后退了退,脸色有些难看,“你来干什么?将我害成这样还不够么?!” 云乐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坐下,她单薄的身影背对着大夫人,正迎着月光。 大夫人捂着心口的位置刚想斥责几句,便是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似乎连同其他的东西也要咳出来一般。 云乐微微侧目,月影被拉得很长,她的声音犹如今夜的月光一般清冷。 “你快要死了。” ------------ 第49章兵部尚书 院中的景色倒是越发的好看了起来,郁郁葱葱,花团锦簇,春意盎然。 天气也热了几分,云乐懒洋洋的推开房门,便是看见门前恍如石刻的竹七,还有院中忙活的慎儿和如月。 云鹤院本就清闲,除了云乐的一日三餐需要两人花些心思,其余时间还是颇为清闲的。 最开始为云乐一日三服的药也成了一日一服,两人倒是将多的心思花到了院中景色中。 闻着鼻尖淡淡的花香,云乐的心情似乎不错,尤其是睡足之后,精神气儿也好了不少。 院中搭起来的花架子底下放了一把藤椅,云乐便是坐在藤椅上发着呆,捧了热茶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慎儿又提了一个笼子过来,只见里面关着一只雪白的兔子,黑漆漆的眼睛转呀转,胡须一颤一颤的,格外的好看。 尤其是那双长长的耳朵,是黑色的,与寻常白兔倒是不太相似。 慎儿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这是今早春妈送过来的,听说今日侯爷去了大夫人的院子,出来后便是准许大夫人出院子了。” 云乐倒是没多大的反应,自顾自的打开笼子将兔子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很是欢喜。 慎儿微微蹙眉,但也没有继续猜忌下去,只是说道:“这兔子的爪子修剪过了,也洗过了,姑娘放心。” “嗯。” 云乐捧着兔子看了看,莫名的想起了阿言来,她笑了笑,将兔子放了下来,小兔子一下子便是钻进花坛中去了。 云乐理了理裙摆,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是大夫人送来的,好生养着就是了,不过也要看紧了,别让它吃我院中花草。” “是。” 前院有人通传来报,说是皇宫来了圣旨,全府迎接。 云乐也就去了,在前厅她看见了大夫人。 大夫人由春妈搀扶着,虽然身子还是虚弱,但是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尤其是眉眼间的喜色,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她穿着暗黄色的衣裙,珠钗映衬,倒是和往日一般意气风发。 她的另一侧紧紧的挽着云舒,云舒脸上全是笑意,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衬得她面若桃花,身姿窈窕,甚是夺目。 见到云乐来了,大夫人顿了顿,脸上终究没有显露出其他的神色来。 “见过大夫人,大姐姐。” 大夫人轻轻颔首,很快便是将眸子移开了,热情的倒是云舒。 她欢欢喜喜的上前握住了云乐的手,还没有等到她开口,云川也出来了,看着来府中宣旨的太监,连忙行礼。 看着几人脸上尽是喜色,似乎是受到了感染,云乐也染上了几分的喜色。 “宣德侯府嫡女云舒贤惠淑德,善解人意,正值豆蔻年华,户部侍郎青年才俊,玉树临风。二人门当户对,特此,朕赐婚二人,永结同好。”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领了旨,宣旨的太监笑呵呵的说道:“恭喜宣德侯,户部侍郎可是个好儿郎啊。” 宣旨的乃是沈隋身边的李长喜李公公,能让李公公亲自出宫宣旨,这也可见沈隋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云川也是笑,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儿,只是事出突然,他也没有多少的准备。 “多谢多谢!劳烦李公公亲自走这一趟了。” “瞧宣德侯说得这是什么话,这都是咱家该做的。” 李公公将眸子转向云舒,“大姑娘,嫁妆什么的还要早些准备才是,婚期未定,大夫人也要多花些心思。” 大夫人喜笑颜开,“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云川看了一眼大夫人和云舒,两人示意,大夫人便是牵着云舒离开了。 想着这里应该没有自己的事儿了,云乐便是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罢了,可是还未迈开步子便是被李公公叫住了。 “这位便是云乐姑娘了吧?” 云乐身子一顿,连忙欠身,“正是小女。” 云川看着云乐,想着冬日的宫宴,又想着苏九谋逆陛下曾将其接进宫,也就没有说话。 李公公双眼因为笑意弯成了月牙,他倒是朝着云乐微微拱手,“陛下说了,这次大姑娘的圣旨乃是首辅大人替姑娘出面讨的,所以姑娘可是欠陛下一个人情呢。” 云乐抿了抿唇,自己那日托路承安去讨要这份赐婚圣旨的确不错,但是万万没想到沈隋会将这份人情算到自己身上。 “陛下赐婚,哪能是我能干预的,李公公这话可要折煞我了。” “这是陛下说的,陛下还说姑娘聪慧,要好好养着身子,若是需要御医,只管去叫就是了。咱家已经和太医院的打过招呼了,日后只要宣德侯府需要,太医院一定全力以赴。” “多谢陛下此等恩惠。” 李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着云川,“咱家宣完旨也要回去了。” “送公公。” “不必不必,侯爷现在可有得忙了,便是不打扰了。” 等到李公公离去,云川便是将目光落到了云乐身上,那样子说不出来的奇怪。 他看了一眼云乐身后的竹七和慎儿,“你们先退下。” 众人屏退,云乐低着头,不敢说些什么。 云川注视了云乐良久,这才慢慢的质问道:“说吧,你与陛下怎么回事儿?” 云乐欲哭无泪,“爹爹莫要多想才是,我与陛下本就几面之缘,我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 “那方才李公公说首辅大人替你讨要圣旨,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能是怎么回事儿?无非是沈隋在警告自己,不要和路承安过于亲近罢了。 云乐微微皱眉,随即道:“上次上清司拿人,首辅大人正好路过便是拦下了,那时与首辅大人接触了一番。首辅大人随口提起了户部侍郎的事儿,我便随口说了几句,首辅大人也应了,本以为是玩笑话,谁知首辅大人当真去了。” 可是云川还是不信,“你与首辅大人见过几次?人家便是要这样帮你?” “女儿也不知道啊……” 她皱着眉,似乎是在很认真的回忆,“我与首辅大人初见乃是宫宴一事,再然后……再然后便是容司言一事……” 不等云乐慢慢给云川梳理完,云川便是打断了云乐,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云川来回踱步,思绪有些混乱,路承安身居高位,宅院空虚,或是云乐无意间吸引了他也说不定。 陛下后宫空无一人,云乐长的也不错,这般照料许是起了纳妃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看着不知所措的云乐,情绪有些复杂。 最后他只是摸了摸云乐的脑袋,“好了,这些事儿你都不要管,只要好好的养着身子就是了。” “嗯,女儿明白。” 云川又道:“若是有心仪之人,莫要藏着掖着,同爹爹讲,知道么?” 云乐一顿,随即似是害羞,胡乱的点了点头。 云川摆了摆手,“你回去吧,大夫人大病初愈,你大姐姐的事儿你也帮衬些。” “好。” 等到云川离去,云乐的脸便是垮了下来,她的心情甚至比云川还要复杂几分。 “竹七。” 竹七从暗中走了出来,“在。” “摄政王回来了么?” “已到长安城外,瘟疫已平,民心已定,他还带了君临那时的副将叶腐一同回宫。” 云乐挠了挠脑袋,沈酒卿已经知道自己和叶腐的关系,定会想用自己牵制叶腐,这正合了自己的意。 但若是路承安知道的话,定会对叶腐不利,要一同将路承安骗了才好。 见云乐一副头疼的模样,竹七难得主动开口,“姑娘,可有什么要我做的?” 云乐叹了一口气,“还真有一事要你去做,去查查叶腐这个人的底细吧。” 竹七不动,“查过了,青都顾安之大弟子,离开青都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是这段时间查不到他的任何踪迹,突然出现在君临颇有蹊跷。” 云乐微微挑眉,想不到路承安速度这么快。 按照沈酒卿睚眦必报的性子,现在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他最重要的应该就是铲除暗中对自己动手的人吧? 长安定会掀起一阵不小的风雨来,这段时间自己还是要安分一些,等待下一步指令。 硕大的皇宫灯火通明,守卫森严,御书房内更是匍匐着一层的暖意。 沈隋换下了龙袍,穿着一身外松内紧的锦袍,发丝简单的用玉簪固定,整个人多了些温婉。 他看着殿内跪着的沈酒卿,漫不经心的说道:“摄政王此次赈灾有功,想要什么奖赏?” 沈酒卿抬起自己冰冷的眸子,弯起嘴角,“臣的确需要向陛下讨要些东西。” 他拍了拍手,叶腐从殿外走了出来,一袭靛蓝色长袍,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拜见陛下。” 沈隋眸子黯淡了几分,语气也染上了几分的不满,“摄政王这是何意?” 沈酒卿目不斜视的看着沈隋,一手理了理长袍便是说道:“叶腐此次功劳胜过微臣,若是任其埋没,微臣倒是觉得可惜了。” “是么?竟还有人能让摄政王这般夸赞,朕倒是好奇得很。” “臣一人说了不算,不如陛下听听赈灾随行太医的话吧。” 宣了太医进殿,沈隋敛了敛眸,这些太医乃是沈隋亲自挑选的,若是沈酒卿说的话他不一定会信,但是这些人说的话他总归是会信几分的。 太医如实将叶腐的应急手段说了说,语言中尽是对叶腐的夸赞。 沈隋笑了笑,“依照太医的意思,朕的确应该赏叶腐官位才是,太医院倒成了最好的去处了。” 沈酒卿道:“非也,臣还有一事。” “说。” “此次在军营的时候,不仅灾民受到蛊惑叛乱,更有贼人刺杀,幸亏叶腐带兵镇压,驱逐了贼人。” 沈隋眼眸微微一变,“此事朕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倒是一定替摄政王出一口气恶气,刺杀朝中重臣,可是死罪朕定不会轻饶。” “多谢陛下,臣想替叶腐讨一个兵部尚书的官职,臣以为叶腐是难得的人才,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殿中突然陷入了沉默,沈隋目光灼灼,沈酒卿不落下风,四目相对。 良久,沈隋轻笑一声,“既是摄政王亲自讨的官职,朕即刻拟旨。” 叶腐随即叩拜,“谢主隆恩。” 叶腐一言不发的跪在冰冷的殿宇之中,像是一只蛰伏的暗兽,他微微抬眸,对上了沈隋的眸子,很快便又垂了下去。 这漫不经心的对视并没有引起沈酒卿的注意,不着痕迹。 沈酒卿看了一眼叶腐,满意的笑了笑,“至于暗杀微臣一事,臣想亲自调查。” 沈隋敛了敛眸,“准。” 沈酒卿眉眼间的笑意不加收敛,微微拱手低头,眸子却是盯着高坐龙位上的那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谢陛下。” 等到殿中的人都离去了沈隋阴沉的脸才浮上一丝的喜色,他勾了勾唇角,云乐?好手段。 ------------ 第50章 长安权贵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云乐思量了片刻,还是将木匣子中的匕首取了出来。 慎儿满脸的担忧,只看着云乐换好了衣服,“姑娘,又要出门么?” “嗯,府中都在忙着大姐姐的喜事,没人会注意云鹤院的。” 慎儿点了点头,只是颇为担忧的替云乐理了理衣襟,“姑娘每次出门总是要我担心好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姑娘才肯安稳下来。” 云乐笑了笑,她轻轻点了点慎儿的额头,“知道啦。” 慎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退了出去。 今夜云乐并没有穿夜行衣,而是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裙,靛蓝色的衣裙在黑夜中格外的亮眼,三千黑丝也高高束起,银色丝带作为装饰,再无多余点缀。 她握了握腰间的玉佩,眸子有些深邃,似乎在迟疑着做出什么要命的选择。 竹七立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只是抬眸看着铜镜中云乐的脸庞,还是有些不解。 原来也会有让她烦忧的事情么? 忽然四目相对,云乐转过身来,“今日你不用跟着我了,就在云鹤院呆着吧。” “姑娘可是要去见什么人?” 云乐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拧眉,“让你跟着我的时候首辅大人便是交代过了的,只管听我的吩咐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竹七低下了自己的头,“我只是担心姑娘罢了。” “不必,天明之前我会回来的。” 长安的街道到了夜晚总是凄凉寂寥的,偶尔会有流浪的野猫从黑暗中窜过,留下凄厉的叫声,徒增几分的诡异。 看了一眼醉卧在路口不知所云的醉汉,云乐加快了自己的速度,朝着一家不起眼的酒馆走去。 酒馆的门打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但是却看不见人,空荡荡的。 那扇门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云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花时间说服自己。 她低垂着眼眸,慢悠悠的踏进了酒馆。 酒馆不大,昏黄的烛火却使这个地方看上去颇为温馨,中间的桌子上背对着云乐坐着一个男子,自顾自的饮酒。 他的手边放着一把利刃,在昏暗的烛火下有些看不清上面的花纹。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男子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便是自顾自的又倒了一碗酒放在自己的身侧。 他微微转过自己的眸子,“等你很久了。” 云乐在叶腐的身侧坐下,淡然的看着面前的酒碗,“你为什么会到长安来?” 叶腐微微皱着眉,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的无奈来,“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一言不发就跑了,我能跑到长安来找你吗?” 他转过自己的身子看着云乐,眉眼间满是无奈和忧愁,“师妹,长安有什么好的?随我回去吧。” “不要。” 四目相对,叶腐看着云乐的脸,不由得仰了仰头,他的手指轻快的在桌面上敲着,声音突然压得很低。 若不是因为云乐就坐在他的身侧,恐怕也是很难听清的。 “我来?” 云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了闭眼。 叶腐不满的啧了一声,夹杂着一些其他的情绪,“如果你不愿意回去的话,那我只有动粗了。” 谁知云乐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师兄还像和以前一样么?强行将我绑回去?” “是。” 叶腐回答的干脆利落,他的手已经落到了一边的剑鞘上,那眼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云乐端起了酒碗,“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师父定下的婚约不作数。” 这话似乎是将叶腐给气笑了,他苦涩的笑了一声,声音明显染上了几分的温怒,似乎是在极力的压制着情绪。 “卿卿,就因为一个婚约你就要叛离师门么?你要我怎么和师父交代?我对你哪里不好?!” “师兄固然什么都好,只是我不喜欢罢了。” 叶腐猛地抽出了利刃,便是毫不犹豫的架在了云乐的脖颈上。 “你我青梅竹马,为什么?” 云乐只是漫不经心的放下酒碗,随即又看了一眼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似乎是嘲讽,她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两两僵持,谁都没有说话。 酒馆二楼的沈酒卿倒是乐得看戏,他撑着脸闭眼假寐,听着楼下的声音勾唇浅笑。 逃婚逃到了长安么?还真的是很有意思。 息烛小心翼翼的站在沈酒卿身侧,“殿下,自从回长安之后我一直盯着叶腐,他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 沈酒卿点了点头,如果这一切不是真的话,那么就只能说叶腐和云乐之间有着极高的默契。 云乐伸出手指轻轻推开了利刃,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叶腐,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回去吧,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和你回去的,就算你将我强行带回去我也会想办法离开的。” 叶腐无可奈何,收了利刃,“我不会走的。” 她看了一眼云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已经是兵部尚书了,身负官职,断然不会离开的。” 云乐瞪大了眼睛,“什么?师父有令,不能和朝政牵扯上关系,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为什么不可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路承安之间的事儿!” “我和首辅大人之间没关系!”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重要的决心,叶腐敛了敛眸,“你放心好了,我会名正言顺的娶你进门,无论是用兵部尚书的身份还是你师兄的身份,我都会!” “叶腐!” “既然你决心留在长安,那我只有陪你了。” 云乐抿了抿唇,扯下腰间的玉佩便是扔到了叶腐跟前,“既然如此,日后你我只当萍水相逢,你已入朝为官,违反师命,那就怪不得我绝情了。” “我违反师命?” 叶腐也是气恼,“卿卿,违反师命的明明是你!你我婚约你又为何不认?!” “我……” 云乐自知理亏,心中也生出几分的愧疚来,她别过自己的头,似乎是不想和叶腐对视。 “我无话可说。” 话音落下云乐便是准备转身离去,叶腐一把抓住了云乐的手腕,声音喑哑,“卿卿,你若是现在离开了,就不能怪我不择手段了。” 只不过是停顿了一瞬,云乐便是抽出自己的手腕,吐出保重两个字便是大步离去。 她听见身后忽然传出了重物落地的声响,但是步子不敢有所迟疑,更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只是那炙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云乐,直到云乐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等云乐彻底离开酒馆视线所及之处,她的步子便是慢了下来,似乎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云乐捂着自己的心口位置,说不出的忐忑不安,一步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正揣摩着,抬眸便是看见自己的身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人。 那人一袭黑色蟒袍,上锈繁复华美的金色花纹,浅绣桃花,款式雅致,绣纹精美绝伦。 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那双眸子是似乎可以看破一切的透彻。 丝绸一般的发丝高高束起,用白色羽冠固定,在夜间的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春日里的杨柳,清雅飘逸。 路承安只是站在那里,抬起手来朝着云乐招了招,云乐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恍若天神,说是谪仙也不过分吧。 云乐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来到他的跟前,声音还有一些的苦闷,“所以竹七还是告诉你了?” 路承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只是淡漠的看着云乐,声音清冷的不像话。 “有些事情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云乐垂下眼眸,撅了噘嘴。 路承安轻笑一声,抬手便是覆上了云乐的脑袋,“叶腐,是你师兄?” “嗯。” “长安多了一个权贵而已,就这么让你不开心吗?” 云乐扬起自己的脸来,随即摇了摇头,“我只是难过,长安权贵那么多,为什么我不能是其中之一?” 路承安一下子便是乐了,“嫁给我,首辅夫人,你就是权贵。” 云乐轻笑一声,别过自己的脸,“能不能不要老是说这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后半夜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密雨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细细的网,将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其间。 云乐还没有入睡,屋内点着摇曳的烛火,她趴在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雨幕。 雨水不断的冲刷着地面,青石板之间缝隙的泥水被一下一下的溅起,绿植的叶子也在雨水中上下起伏着,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来回的拨弄着。 看着地面上杂乱的水花,云乐仿佛看见了其他的东西,渐渐地入了迷。 她的手中还紧紧的握着一张纸条,去见叶腐的时候,叶腐为自己倒了一碗酒,酒碗底下便是压着这张字条。 自己端起酒碗的时候,便是不着痕迹的将字条收了起来。 上面的内容倒是很简单,不过短短的一行字,可偏偏就是这一行字,足够云乐花费诸多心思去构建一个合理的意外。 雨渐渐的大了起来,路承安抱着阿言坐在桌前,满脸的淡漠,“还有多久?” 竹幽低垂着眼眸,“还有半月。” 还有半个月,边疆的大将军陆沉便是要回长安了,在没有陛下指令的情况下班师回朝。 路承安看着怀中的阿言,说得漫不经心,“摄政王知道了么?” “摄政王那边还没有消息,但是应该也快了。” 路承安揉了揉阿言毛茸茸的脑袋,又伸出手指拨弄了一番他脖颈上系上的铃铛,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半个月?不知道在陆沉回来之前,这长安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看了一眼竹幽,“将这消息递给陛下吧。” 竹幽有些惊愕的扬起了自己的头,“可是大人,陛下对我们仍有猜忌,就算我们这般示好,陛下也不一定会放过我们。” 路承安敛了敛眸,“我心中自有打算,只管去做就是了,陛下一心铲除异己,我便是陛下最应该信任的人。” “属下担心,若是真的绊倒了摄政王,陛下下一步的矛头怕是直指我们。” 提到摄政王三字的时候,路承安的眸子微微一凝,带着些感伤。 他在惋惜着什么,像是要眼睁睁的看着烟花掉落消逝,像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辉煌被摧毁…… 他的眸子有些黯淡,像是沉寂了几万年那么久。 “我另有打算。” “是,那宣德侯府那边……” “自会有人告诉她的,不会理会。” “属下明白。” 路承安将阿言放到了桌上,束手而立,“去见见偏院的那位吧。” ------------ 第51章冤假错案 既然是云舒出嫁,云乐自然是替云舒感到欢喜的。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云舒瞧着竟又是貌美了几分,整个宣德侯府都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 云乐来长安的时候倒也没有带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路承安差人送过来也不好当做贺礼送出去,因此云乐大清早便是揣着银子出了门。 腰兜里的银子给云舒置办一套大气的首饰还是够的,再说自己许久没有逛药材铺了,缺的东西也正好补上。 连走了好几家的药材铺,云乐买了不少东西,活血化瘀的,避寒散热的,零零散散便是一大堆。 对于药材铺的掌柜来说,云乐好比那送钱的财神爷,双眼笑成了两条缝。 不仅给云乐奉上了茶水,还端来了糕点,说是整理好了药材直接送到云乐指定的位置去。 云乐饮茶之际,掌柜的笑呵呵的凑上来,“姑娘,你买这么多东西,可是要开医馆?我跟你说,许多医馆都喜欢到我这儿来,保准错不了!” 慎儿捂着嘴偷笑,在青都的时候姑娘也是这般,但都是管家出面采购,倒也没人那么问过。 还没有等到慎儿解释,云乐便是坐直身子,含蓄的点了点头,“是呀是呀,掌柜的看人真准,我就是开医馆的。” 掌柜一下子笑得更欢了,“是了是了,姑娘是医女么?” “正是嘞。” 慎儿笑着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倒是也没有拆穿的意思。 竹七更是悠闲,抱着手站在一旁闭眼假寐,也不知道是真的困了还是假的。 正与掌柜闲聊着的时候,外面突然一阵的嘈杂,云乐看了一眼慎儿,慎儿点了点头便是走了出去。 掌柜的倒是忽然叹了气,“姑娘若是开医馆,还是要等段时间再做生意吧。” 云乐抿了抿热茶,“这是怎么了?我看这长安城也挺安逸的啊。” 掌柜不自觉的便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将自己的身子也放低了一些,“姑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不是有人不要命的张贴摄政王殿下的挂书么?摄政王赈灾回来了便是开始捉拿背后之人,这几日长安城人人自危啊。” 云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关我们什么事儿?他拿人便是拿人了,怎的怕成这个样子?” “哎哟哟。” 掌柜的眉头紧锁,看着云乐似乎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话虽是这样说的,但是隔三差五便是满大街的追那些文人儒士,谁不怕啊?” 他似乎是觉得口干,也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你说现在谁家沾亲带故的没有出个文人?听说这挂书就是那些文人闹出来的。” 云乐半知半解模样的点了点头,长安文人之风盛行,若是追查其文人的罪责来,的确牵连甚广。 这时候慎儿也进来了,“姑娘,是上清司的在抓人呢。” 掌柜一拍手,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云乐站起身来,见药材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便是笑着点了点头,“多谢掌柜的了。” “姑娘家住何处?或是医馆在哪儿?今日我差人给你送去。” 云乐笑了笑,“那就麻烦掌柜的给我送到宣德侯府了。” “宣德侯府?” 掌柜一下子愣在原地,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云乐已经离开了,他却是忍不住的冷汗直流。 若是方才的那些话被宣德侯府听去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逆贼。 慎儿忽的折返了过来,她笑呵呵的在掌柜的手里塞下些银子,“掌柜的放心,我家姑娘说掌柜的肺腑真言,她都听了去,不会外传,掌柜的只管好好将药材送去便是。” 得到大赦一般的掌柜连连点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既既然已经采购好了药材,那么自己就应该好好的给云舒置办首饰了。 正闲逛着,却是突然一个黑影冒出,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怀中抱着东西死命的往前冲,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那人的身后也的确是有什么洪水猛兽的,正是几个衙差。 云乐并没有多管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让了路,让他们继续追便是了。 众人也都退避三舍,看着逃跑的那人像是看着什么穷凶极恶的逆贼一般。 官差暗暗的骂了一句,“臭小子,敢坏我的好事!今天非得打断你的腿!” 云乐便是下意识的回头多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让竹七有了动作,他身形极快,很快便是追到那人身侧将其按到踩在脚下。 那人也想过反抗,但是有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也就放弃了,只是忍痛呻吟了几声。 官差赶到,看了一眼竹七便是要拿人,谁知竹七只是瞪了两眼官差,抽出利刃直指,戾气四溢。 慎儿咦了一声,和云乐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官差见来人不好惹,咽了咽口水,“此人是朝廷钦犯,还请让我们将其捉拿归案。” 那人发丝凌乱,有些看不清模样,听声音是个青年男子。 “胡说,是你们贪污腐败,被人贿赂,草芥人命!” 官差脸色微微变了变,“胡说八道,为官者自是清廉,你不要以为说了这话就能摆脱你残害一家四口人的罪责!” 他看着竹七,“不管你是谁,速速让开!否则我便是治你一个同谋之罪!” 云乐轻笑一声,学起了往日路承安的语气,“好大的官威啊,我倒是不知小小衙差平日里也是这么威风的么?” 竹七见云乐出声,连忙收了利刃,恭敬的拱手行礼。 官差微微皱眉,似乎是有所忌惮,“你是谁?” 云乐掩面轻咳了几声,慎儿上前一步,便是拿出了宣德侯府的腰牌。 几个官差连忙行礼,“原是侯府千金,是小人冒昧了,还请姑娘恕罪。” 云乐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人犯了什么罪啊,你还叫嚷着要打断他的腿。” 为首的官差连忙道:“此人来历不明,本是在一家客栈做店小二,可是一时财迷心窍,竟是杀了掌柜的一家四口,特此,小人奉命前来捉拿。” 正说着他低眉顺眼的看着竹七,一把扯过那人怀中的东西,原是破布抱着的珠宝。 “姑娘你瞧,这就是罪证呢!” 那人也不挣扎,只是一个劲儿的叫着胡说二字。 云乐瞥见官差的脸色实在是差,阴测测的看着地上趴着的人,似乎恨不得立即宰了他。 “姑娘,惊扰了你实在是抱歉,我们抓了他这就离开了。” 云乐抬了抬手,竹七将那人揪了起来,“你们急什么?这人在我手中还能跑了不成?” 她看着眼前有些狼狈的人,身上满是伤痕,“你方才胡说二字,是何意思?” 竹七不过刚松手,那人便是无力的瘫倒在了云乐的脚步,“他们胡说!杀害掌柜一家四口的人不是我,他们却收了那人的贿赂,栽赃嫁祸,错判冤案,掌柜幺女不过四岁,竟也惨死他们刀下!” 云乐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人,满脸的淡漠,只是那双眸子清澈动人,恍若星辰。 那人隔着发丝瞧着云乐,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人,一时忘记收回了目光。 云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你们说的话都不像是假话呢。” 官差连忙道:“姑娘,此人奸诈狡猾,杀人犯都是这般,姑娘可不要听信他的谗言才是。是否冤假错案,还请姑娘让我们将他带回去,自是有人会判案。” 云乐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说道:“好像是这个理呢。” 她看了看竹七,淡淡的吩咐道:“你将人送往大理寺吧,大理寺卿最为公正严明,他手中的案件向来是不会出错的。” “是。” 官差有些慌了神,还要说些什么,但云乐只是笑呵呵的说道:“你们放心,大理寺卿与宣德侯府颇有交情,既是宣德侯府送去的人,他不会疏忽的。” 她又看了一眼竹七,“还不快去?记得把这几位衙差也带着,毕竟他们都是重要的证词。” 竹七点了点头,一手拎起那人,一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眸子寒得像是要杀人,“要我请你们么?” 看着竹七带着几人离开了,云乐微微挑了挑眉,方才竹七的动作倒是快,自己拦都拦不住。 往日跟在路承安身侧的时候,也只是一个眼神就可以了么?自己与他还是差了点默契在身上的。 “姑娘觉不觉得方才那人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 “嗯?” 云乐并没有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若不是竹七出手太快了,自己并没有管的意思。 “是么?” 慎儿肯定的点了点头,“方才姑娘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看着姑娘,那眼神就像是看见故人一般,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姑娘的样子。” 云乐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我认识的人也不少,倒是在长安混成这个样子的……实在是想不出来……” 慎儿点了点头,“许是我看错了吧。” 那边有竹七盯着,云乐便是带着慎儿自顾自的挑选首饰去了。 云舒性子温婉,除了寻常女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但要挑出一副和她气质的倒也不难。 看来看去,云乐最看重的便是那淡青色的一套珠钗,小家碧玉簪,像是点缀在黑夜中的点点萤火,实在是好看。 但是又总觉得单调了一些,云乐便又是挑选了手链吊坠等配套的首饰,既是贺礼,总不能小气了才是。 挑好了这一套,云乐觉得还不够,成婚乃是大喜,要喜庆一些的才好。 虽然出嫁当日的首饰定是大夫人精挑细选的,轮不到自己来,但总是要表达自己的一番心意才是。 那么一挑便是花费了大半日的功夫,等回到宣德侯府的时候已经天色暗淡了。 今日云乐也累了,让如月将挑选的两套首饰直接送到了云舒的院子,自己便是开始摆弄起让人送回来的那些药材了。 竹七也回来得早,云乐也没有抬头,而是专心的摆弄着手中的云雾草,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这味道不错。 只是自己需要的其他东西寻常药材铺怕是买不到的,她又捏起一根蜈蚣,长得倒是挺大,但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怎么样?” 竹七如实回答,“一日便是查清了,那人所说的乃是真的,的确是官差收取贿赂,草芥人命。” “嗯,谁判的?” 竹七抬起了自己的眸子,“大理寺卿亲手接的案子。” 云乐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话说祝昭与君如珩相处得还算是融洽吧?按照祝昭的性子…… 算了,自己完全不敢想,君如珩那冰冰的性子哪能招架住祝昭? 她忽的笑了笑,随即又摇了摇脑袋,似是无奈,偏偏又夹着欢喜,“那人直接放了么?” “送到了医馆。” 他身上的伤那么重,如果不处理的话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嗯,你下去吧。” ------------ 第52章拜贴 听说今日户部侍郎上门求亲来了,婚期已定,二月十六。原本说想定在惊蛰这一日,惊蛰忌嫁娶,便是往后延了一日。 云乐在心里盘算着日子,二月十六,还有六天,这速度倒也是快,届时定是一副盛大的景色。 听闻户部侍郎也是人中龙凤,与云舒自幼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可惜自己还是未曾见过这位姐夫。 云乐着一身藕色衫纱,怀中抱着那只白兔便是在后院池塘前闲逛,不比刚来长安的时候,现在云乐也喜欢往外走走。 水面倒映出的少女身姿窈窕,明眉皓齿,自有一股子的灵气在身上。 慎儿陪伴身侧,不由得笑道:“长安风水是养人,姑娘无论是身子骨还是精气神,都比初来长安时好了不少。” 云乐心中自是欢喜,却又隐隐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笑着回应,“可不是,我瞧着我都吃胖了不少。” 今日虽说未施粉黛,可云乐的脸上也看不出苍白,柳眉不描而黛,柔唇不点自红,双眸皓若星辰,恍如清晨林雾中半遮半掩的小鹿。 脸上的伤早也好了个透,如今再去瞧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姑娘,大姑娘过来了。” 跟着慎儿的声音回头,云乐果真看见了云舒,不过她的身侧还跟着一人。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云乐微微垂眸,“大姐姐。” 云舒迎了上来,一眼便是瞧见了云乐怀中的兔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光。 “这就是阿娘送你的那只兔子么?” “正是呢,大姐姐可要抱抱?” 云舒点了点头,便是从云乐的怀中接过了兔子,脸上满是笑意。 云乐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身侧的男人,见其目光一只追随着云舒,满是笑意,心中了然。 此人应该就是户部侍郎,池少弦。 “见过侍郎。” 男人这才从云舒的身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微微颔首,“云乐姑娘。” 池少弦一身雪色长衫,一张俊逸至极的脸庞挂着淡然清雅的笑意。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正是风流倜傥。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般配,自成佳话。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舒忽的说道:“两位兄长也回来了,正拜见了阿爹,想必是会来寻你的呢。” 云乐点了点头,眼下正是沈酒卿发疯的时候,回来避避风头也是极好的。 云乐抬头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我在这处站了许久,这风吹得头疼,妹妹便是先回去了。” 云舒微微皱眉,“可要去请大夫?” 云乐看了一眼池少弦偷笑的模样,语重心长的说道:“不打紧不打紧,眼下打紧的是大姐姐你。” 云舒这才回味过来云乐的话,原是不想打扰了二人的柔情蜜意,顿时脸上便是染上一丝绯红,说不出话来。 云舒便是将兔子还给了慎儿,脸上笑意还未散去,“若是需要大夫可不要耽搁了,冬日里你可是把我给吓坏了。” “知道了,妹妹自会注意。” 一直沉默不语的池少弦忽的开口道:“我早听云舒提起,二妹妹身体不好需日日调理,若是寻常大夫粗心,我也可以帮忙,我与那宫中御医尚有些浅薄的交情。” 云乐轻轻点头,“多谢侍郎好意。” 云舒也是掩嘴轻笑,“这你倒是放心,我家妹妹自有福分,不必去请,那御医自是会来。” “嗯?这是何意?” 云乐当然知道云舒所说的自然是路承安的吩咐,还有沈隋的,她佯装恼怒,嗔怪道:“姐姐若再揭短,妹妹可就生气了。” “那我不说就是。” 云乐又行了一礼,这才辞了二人回云鹤院去了。 回去的路上慎儿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嘀咕道:“大姑娘还真的是命好,这福分可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 云乐微微挑眉,看着慎儿的样子,似乎颇有感悟,“为什么?” “姑娘你看啊,大姑娘生来便是侯府的千金,光是出身便是多少人都比不得的了。又说大姑娘一路长来,所受教育自是最好的,父母双亲陪着,两个哥哥宠着,这又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现在刚刚及笄,便是可以和心爱之人成婚,双方门当户对,顺理成章,这一件事便是压了许多人一头。这辈子荣华富贵,虽然没有经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但这辈子安稳度日,没有挫折,可不就是命好么?” 云乐认同的点了点头,慎儿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的话也像是在心里下了一场雨。 “出生富贵的不过四五成,这四五成里又要掐掉不受宠爱,双亲残缺的,不过一二成。再去掉未能如约嫁给所爱之人的,还能剩下多少?” 云乐的步子一顿,立在了原地,只是淡淡的道:“所以她令人艳羡,你也是,对么?” 慎儿这才觉得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对,连忙垂眸又道:“慎儿不过胡言乱语,姑娘只当听了取乐便是。” “无事,大姐姐的确是很多人艳羡的存在,我也羡慕。” 刚到了云鹤院的门口,如月便是慌慌张张的迎了出来。 慎儿蹙起眉头,“怎么回事儿?” 云乐踏进院门,便是看见院中跪着一人,身姿挺拔,一身破衣,听了声响自顾自的回了头。 当她看见云乐的时候,便是立即俯下了身子,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姑娘,求你将我留下吧!做什么都好,护卫,家丁,我都可以!” 云乐瞧着这人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便是去看如月。 如月这才道:“今天姑娘前脚出了院子,后脚便是有侯府家丁带着这人过来了,他们说之人在侯府跟前跪了一天一夜,怎么都赶不走,说是要还姑娘的恩情,侯爷便是叫人将他带过来了。” 云乐微微皱眉,云川现在倒是信任自己。 她自顾自的做到花架下的藤椅上,慎儿立即便是去泡茶。 云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身看着跪着一动不动的那人,话却是问如月的。 “竹七呢?” 如月如实答道:“今早出去了,便是一直没有回来。” 云乐这才说道:“抬起头来。” 那人听话地抬起了自己的脑袋,云乐看着那张还算是干净的脸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才反应过来,这便是昨日遇到的那人。 经过打理,眼前的人不如昨日的狼狈,只是脸上还缠着一些绷带,因此也看不清全貌,唯独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云乐印象深刻。 云乐抿了抿唇,自顾自的说道:“你如果是要报恩,应该是去找大理寺卿,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的喉结微微滚动,双眸有些猩红。 “不,我的命都是姑娘救回来的,自然是要找姑娘的。” “当日拦下那几个官差的又不是我,是竹七,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去报答竹七。” 少年摇了摇头,恭恭敬敬的便是再一次的伏下了自己的身子,像是在参拜自己的神明。 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便是双手捧着到了云乐的跟前。 “当初是姑娘扔下一把匕首让我活下去,是姑娘给了我生的希望,是姑娘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拖回来,是姑娘给了我重新开始的希望。” “那日见到姑娘的时候,姑娘的眼睛我一直记得清楚,绝不会认错!” 看着那把匕首,云乐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原来他就是那日地牢里的人。 这时候慎儿也端了热茶走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是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云乐接过热茶,沉吟了半晌,“我刺穿了你的手掌,险些废了你的手,不恨我?” “不恨。”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慎儿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姑娘,我觉得可以将他留下来,玄肆离开后便是没有人看火了。” 云乐撑着自己的脸,盯着眼前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阿言,我叫阿言。” 云乐勾了勾唇角,这个名字倒是真的合适了。 云乐伸了一个懒腰,“那你可知我现在应该杀了你的,知道太多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阿言字字铿锵,“阿言的命都是姑娘的,若是姑娘要杀便是直接拿去,阿言绝不后悔!” “那便是留下吧。” 云乐将眸子转向慎儿,“你安排一下,我有些乏了。” “是。” 阿言又重重的拜了一拜,“多谢姑娘!” 云乐看着阿言的模样有些被逗笑了,语气却依旧是不冷不淡的,“我是一个病秧子,给不了你想要的,若是你想走了的时候尽管离去就是了,我绝对不会阻拦你。但是你如果起了其他的心思,想必你还没有见识过我的手段。” “姑娘放心,日后阿言只会效忠姑娘一人,绝无二心!” 管这个人有用没用,尽管留下便是,说不定日后还真的可以派上用场。 午后忽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长安似乎很久没有下过这样透彻的雨了,慎儿抖了抖身上不小心粘上的雨水走进了屋。 云乐正站在窗前发着呆,看着窗外的雨发着呆。 “姑娘,有人送来了拜帖。” “给我的?” “嗯。” 慎儿将手中的拜帖递了过去,云乐却是看着手中的东西一下子发起了呆,好似出了神。 她的睫毛微微的颤着,思绪一下子被拉远,有些失神。 似乎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云乐的这副模样,慎儿疑惑的摆了摆手,“怎么了?姑娘?这人是谁?” 云乐这才回过神来,她侧过身子将拜帖护在了自己的怀中,“没事儿,阿言可安排妥当了?” “姑娘放心,都安排好了。” “竹七还是没有回来么?” 云乐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滑过窗柩,指腹沾染上一丝的水润,她捏起手指搓了搓,像是在品味这场破碎的春雨。 “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守着的呢。” “他就没有说他今日做什么去了么?” 慎儿微微皱了皱眉,“我问了,但是竹七他说姑娘您一猜就知道了。” “呵。” 虽然名义上路承安将竹七放在了自己的身边,但是说到底竹七还是他的人,他的暗卫,他的心腹,终究还是不可十足十的信任。 “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要我注意些竹七?” 云乐摇了摇头,若是竹七不愿意,想必除了路承安没有人可以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不必,做好自己的事儿就可以了,近些日子不要出门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乐又道:“还有,近日也不要继续打听上清司和那些文人儒士的消息了,免得惹人怀疑。” “慎儿明白。” 云乐拨弄着桌上的笔墨,有些漫不经心,只是淡漠的看着黑色的墨水在白色的纸张上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来。 她不知道路承安究竟想干什么,眼下的功夫给自己寄拜帖,是想要告诉沈酒卿他在拉拢自己么? 去与不去倒还真的是个大问题。 ------------ 第53章黑衣人围困 长安的风越吹越大了,裹胁着其他的东西铺天盖地的砸来,越演越烈。 云展云栖的确是回府了的,但是却是被云川一句话便是关在了屋中,据说是要他们老老实实的等着云舒大婚。 云乐起初也想要去看看,但是院中家丁一个比一个难缠,只好作罢。 昨日的雨一直连绵到了今日也没有停息的意思,这绵绵细雨轻拢寒城编织成网,罩住了古巷小道。 云乐也没有想到这雨蔓延到了城外的青莲寺,她只好站在林中的小亭避雨,不上不下,倒也是难过。 今日云乐打着为云舒祈福的名号便是一人上了山,出门的时候还好,谁知走到半道上雨便是不受控制起来。 一路蜿蜒,小小的山道皆是由青石板铺垫,听闻青莲寺当初颇受先皇重视,乃是长安首屈一指的千古名寺。 云乐原本以为今日见路承安的时间会往后推迟,却没成想还是与他撞了个满怀。 小道长亭,雨水顺着屋檐落下,连成一串。玉珠不断的下落,青石板之间缝隙的泥水被高高溅起,像是破碎的朱钗,有一双手在拨弄着杂乱的雨声。 站在亭下,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了白沙沙的布,像是记忆里的片段,渐渐地都有些看不清了。 在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缓缓靠近,撑着伞,一步又一步,直到到了跟前,云乐才恍然大悟。 男子垂眸看着地面上破碎的雨珠,又像是在看着手足无措的云乐,“被困住了?”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像是寒冰融化后的春水,掀起一圈圈的涟漪,清澈见底。“嗯,被困住了。” 男子还是穿着记忆里的玄色蟒袍,外面罩着湛青色的外衫,头上的发丝被发冠束起,好像什么都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 他握着伞,站在云乐的身边,同她一起看着这破空的乱雨。 这一次是他先开的口,“你来长安许久了,但似乎还是对所有人都心怀芥蒂,对陛下是,对我也是。” 似乎是有人揭穿了云乐突如其来的窘迫,一时语塞,她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场雨。 路承安隔着雨幕看着对面古老的泥墙,“我不知道你背负了多少东西,但也只想你这一路走得轻松一些,试着相信我,我会劝服陛下相信我,就像是我劝服你一般。”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写满了难过,似乎是受到感染,云乐也难过了起来。 沉默了一瞬,总算是开了口,“可是你并没有劝服我。” 许是她的话冷了场,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淡蓝色的鞋子已经被溅上了泥污点点,云乐盯着自己的脚尖,偶尔也会嘲笑自己的懦弱。 “我在努力了,你能不能也努力一下。” 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雨是冷的,脚是冷的,可是云乐的手里还是出了汗,“有的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是啊,但是有的会。” 他似乎是有些遗憾,又满是倔强,他好像在说长安的风雨,又好像在说其他的东西。 他突然转过了身子,那样清澈的目光一如既往,“云乐,你这样的人还真的比什么都冷。” 或许是为了缓解云乐的情绪,或许是想要驱逐大雨中不断发酵的寒意,他忽的笑了起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嗯?” 男子笑得灿烂,“像是被堵在洞口进退两难的狐狸。” 云乐一下子便是乐了,好像所有积压于心底的悲伤都蒸发了,这样的惆怅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她似乎从路承安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长安风雨变化,若是首辅大人当真想要取得陛下的信任,不应该劝服我,而是去劝服陛下。” 云乐的话才刚刚说完,他便是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雨停了。” 是啊,雨停了。 男子敛了敛眸,双手插兜,像是在平原里肆意奔跑的灯火,“我们该走了。” “嗯。” 背对着云乐的身影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还有残留的碎玉落在他漆黑的发丝上,晶莹的折射出光亮。 “我所期待的东西不能让我感到欢喜,这是不是说明它就丧失它应该存在的意义?” 男子抛出了一个问题,却没有等待云乐的回答。 “事物的存在必定是有其自己的意义。” 路承安没能听见云乐细若蚊蝇般的声音。 青石板铺成的路被雨水冲刷后明亮了不少,一步三晃,两人慢悠悠朝前走去,没有回眸去看身后,有的路本来就很漫长。 这条路上总是有很多的石块,踢开也不是,踩上去也不是。 云乐看着路承安的身影,思绪一下子被拉得很远,他出身不明,目的不明,对自己也是不明。 他的喜欢是露骨的,坦率的,唯独自己躲闪不及。 “首辅大人。” 路承安的步子微微停顿,他回眸看着云乐,“嗯?” “都说朝廷首辅与摄政王瓜分,独揽政权,你有没有想过和摄政王联手颠覆这江山?”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蛊惑的意思。 路承安怎会不知云乐的心思?他只是勾唇笑了笑,“那你呢?你大可选择辅佐摄政王,你也可颠覆这江山。” 云乐耸了耸肩,“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只是想要在为数不多的生命里做尽可能多的事。” 她的话带着莫名的感伤,映衬这微雨尚落的凄凉,在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 “其实无人可以威胁到陛下的地位,只是陛下的眼里容不下沙子。” 路承安深吸了一口气,“今日不谈其它,只谈你我。” 云乐微微敛眸,她抿了抿唇,“你和我有什么好谈的?” 路承安的眸子里似乎永远都是带着笑意的,他伸出手,像是对云乐发出邀请。 “随我来。” 看着伸出的那只手,云乐傲娇的背着手,将自己的脑袋转向别处,“男女授受不亲。” 路承安一下子便是乐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脸上的神色便是一滞。 有利刃划破长空刺耳的嗡鸣声,云乐敛了敛眸,顺势抓住了路承安的手,正逢路承安想抓住云乐,便是借力躲到了路承安的身后。 看着两侧山林中冒出的黑衣人,云乐一下子便是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日在君临围困沈酒卿的那群人么? 云乐冷着眸子,她紧紧的握住沈酒卿的手,“首辅大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带了你的人?” 沉默了一瞬,路承安低低地说道:“并没有。” 来不及多说,数十个黑衣人甩着手中的弯刀便是冲了过来,铁链铮铮作响,寒光交汇。 路承安一把便是推开了云乐,所幸黑衣人的目标并不是云乐,甚至没有多看云乐一眼。 弯刀碰撞的瞬间相互连接,路承安璇身将交汇的弯刀踩于脚下,却被大力弹起,所幸平稳落地。 他束手站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黑衣人,眼里是难得的杀意。 云乐微微锁眉,她与路承安的目光交汇,似乎是一瞬间达成了共识,微微颔首。 当黑衣人再一次尝试围堵路承安的时候,有一个便是转了方向朝着云乐袭来,大抵是想要抓了云乐作要挟之用。 云乐想了想腰间的软剑和身上的诸多暗器,还是没有选择出手,只是以伞作剑,暂作抵挡。 弯刀顺着油纸伞便是转着圈朝着云乐的臂膀袭去,看着伞布一点点的被撕碎,云乐只好松了手,虎口却还是被弯刀嵌入,狠狠的刺破。 看着不断流血的手掌,云乐动了怒,见路承安还在与人纠缠,便是转身从发丝间取下珠钗紧握手中。 手掌还在叫嚣着疼痛,可是云乐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任由血顺着珠钗滴落地面。 不过刚刚停歇了片刻,这雨便是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血水混着雨水,鼻尖刺鼻的味道很快便是被冲散。 黑衣人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握着铁链便是朝着云乐快速冲来,云乐也举着珠钗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弯刀落下,云乐弯身躲过,正朝着黑衣服腹部刺去的手却被铁链紧紧的缠住,一时动弹不得。 不过稍稍用力,珠钗落地,手腕一阵痛意。 可是云乐的唇角却是忽然闪过一抹笑意,左手微微一抖,赫然握着腕刃,不过一闪便是从黑衣人的脖颈处滑过。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干净利落。 鲜血四溅,铁链松开,云乐借着雨水冲刷掉了腕刃上的血迹。 腕刃小巧藏于衣袖之中,灵活多变,可进可退,适用近战,不过不少的人都觉得这腕刃阴狠毒辣,被人所不齿。 可云乐觉得这玩意儿好用得很。 彼时路承安也脱了身,云乐收了腕刃捡起了珠钗,还是紧紧的握在右手之中。 路承安搂过云乐的腰肢便是朝着更深的山林中跑去,雨水混着寒风刺面,身后还呼啸着紧跟着那群黑衣人。 路承安面不改色,对于这座山他似乎格外的熟悉,左拐右拐便是带着云乐跃下峭壁,躲进了山体夹缝之中。 黑衣人循声而至却是扑了个空,几经搜寻未果,只得讪讪离去。 云乐停滞了的呼吸有了松缓,“这些人不是上次我们见到的那群人,虽然所用的兵器和装束都是一样的,但是他们看上去明显生疏了很多。有人想要杀了你栽赃嫁祸,可是我们甚至还不知道他要嫁祸的人是谁,你……” 不去理会云乐的絮絮叨叨,路承安只是皱着眉抓着云乐的手腕抬了起来。 “疼么?” 云乐噤了声,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也许是因为长期的紧绷,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云乐的手指有些麻木,甚至感觉不到鲜血流逝的痛感。 方才她也一直没有松手,珠钗甚至深深的嵌入了伤口。 路承安小心翼翼的捧起云乐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扳开,冷着眸子便是丢掉了珠钗。 松弛下来反而感觉到了痛意,云乐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路承安屏住呼吸,直到用手帕简单的包扎伤口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云乐微微皱着眉,“你不是自称神医的弟子么?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及时处理?这手你还想要么?” 云乐的泪水一下子便是涌了出来,她是真的很在乎自己的手。 “可是刚才的情况我怎么处理嘛,你凶什么嘛……” 路承安的语气一下子便是软了下来,他心疼的摸了摸云乐的脑袋,“我没有凶你,乖……” 他将云乐直接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不管是谁要栽赃嫁祸,我都会好好保护你的,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他的手紧紧的搂住云乐纤细的腰肢,将其整个人都埋进了怀里。 因为淋了雨,路承安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胸膛,隔着冰冷的衣服,云乐还是听见了那有力的心跳和温度,有些恍惚。 她想要推开路承安,可是这夹缝实在是小,她的手也没有了力气,最后也只能是闷闷的应了一声。 云乐抿了抿唇,下意识的蹭了蹭,这该死的安全感真是要命。 ------------ 第54章挂书谜云 夜渐渐的深了,屋内烛火摇曳,有些昏暗不明。 隔着屏风去看,那道挺拔的人影一动不动的立在水池边,黑色的蟒袍被随意的挂在架子上,还在往下滴着水。 路承安赤裸着上身坐在桌前,屋中匍匐着一层热气,刚刚沐浴完,他的皮肤还有些泛红。 竹幽捧了药推门而入,跪坐在路承安的身后,看着后背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心有余悸。 道道刀伤皆是皮肉外翻的模样,尤其是肩上的口子,深可见骨。不过今日穿的是玄色袍子,倒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他的眸子深邃,忽的想到云乐附在怀中的可怜模样,如同猫儿一般,她所有细小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阿言适时的走了过来,蹭了蹭路承安撑在桌面上的手掌,路承安微微抬眸,摸了摸阿言的脑袋,眼中皆是笑意。 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阿言脖颈上的铃铛,在黑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来,这声音传出去很远。 屏风后黑影乍现,路承安微微敛眸,竹幽也就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 “受伤了?看来你比我惨多了。” 路承安没有搭话,只是自顾自的拿了外衫随意的搭在肩上,整个人慵懒的坐在软椅上,展而不散。 沈酒卿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他自顾自的在桌前坐下,斟了杯茶便是悠哉悠哉的喝了起来。 “这暗道年久失修,你也该留心些。” 路承安没有抬眸,懒散的回道:“是该留心些。” “那波人的来历查到了么?” 沈酒卿摇了摇头,“云乐说的没错,的确是两波不同的人,想要杀我的那群人虽然熟练弯刀,却算不上心狠手辣。今日杀你的人倒是有些像关外的。” 路承安睁开了自己的眸子,他看着沈酒卿,忽的问道,“放下了么?” “你还是怀疑?” 沈酒卿微微皱眉,“不会的,定有他人。” 路承安神秘莫测的勾了勾唇角,“你今日来还有什么事儿?” “翰林太傅,我打算杀了他。” “为什么?”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原因才是。” “翰林太傅乃是陛下的心腹,伴陛下多年,怕是难。” 沈酒卿微微挑眉,展了展手,“难么?陛下动我不也是很难么?” 最开始的时候路承安还会劝沈酒卿几分,劝他不要这般嚣张行事,劝他不必将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沈酒卿可所谓屡教不改,路承安也就不劝了,只是偶尔还是会问上一两句,值么? 值,沈酒卿总是这么答的。 夜色如墨,云乐趴在软榻上任由慎儿为自己处理着伤口,整个人昏昏欲睡。 慎儿皱着眉,满腹惆怅,阿言小心翼翼的端了姜茶进来,但见云乐已经睡熟,正欲撤去,谁知云乐忽的睁开了眼。 “在云鹤院还习惯么?” 阿言连忙捧了姜茶过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回姑娘,习惯得很。” “那就好。” 看阿言小心的模样,慎儿敛了敛眸便是退了出去。 云乐正想端起姜茶,却忘记手掌还有伤,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徒然增了一层的冷汗。 阿言连忙上前几步,看那样子还有些着急,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云乐甩甩手轻笑一声,换了只手端起姜茶便是一饮而尽,“你出去吧,我有些乏了。” 阿言点了点头,欠着身子退了出去。 刚出门便是对上了竹七阴寒的眸子,他没有多看,低着头便是加快速度离开了,似乎是因为畏惧。 竹七微微皱眉,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到了后半夜,云乐便是突然发起了热,冷汗直流,可是吓坏了慎儿等人。 一直折腾到了初晨,那高烧总算是退下去了,看着云乐总算是睡熟了,也就松了口气。 等到午后云乐睡醒的时候,便是看见自己屋内的桌上摆满了许多吃的,香气扑鼻。 慎儿推门,“姑娘醒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云乐摇了摇头,便是忙不迭的坐到桌前大吃了起来,慎儿见状也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一边为云乐披上外衫一边止不住的抱怨,“慢些吃,你昨夜发了烧,可还记得?” 云乐摇了摇头,只是哀怨的叹了口气,“夜里糊涂,什么也没记住,倒是记得有生人来了,在我身前周转几次,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什么做梦,那是宫里的御医连夜赶来了,姑娘退烧之后才回去的。” “御医?怎么来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姑娘刚发了烧没多久,御医便是自己过来了,只说了奉了某位大人的指令,其他的我也没多问。” 云乐点了点头,想来应该是路承安了吧,也就只有陆承安会做到如此了吧。 匆忙用过了晚膳,云乐便是喜滋滋的朝着云展的院子走了去,既然是回来了,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不去看看哪里说得过去? 更何况,其实云乐还是打心底里的喜欢这两位哥哥,心中想着自然也就多了几分的期盼。 云展和云栖的院子紧挨着,却是和云乐的院子隔了大半个宅院。 整个宣德侯府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这些日子云舒应该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准备吧,倒是大夫人一直忙上忙下的。 两人的院子有家丁看着,云乐微微锁眉,但还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倒是慎儿与竹七在外候着。 只是刚入院子便是遇见哭丧着脸的丫鬟,她手中端着饭菜,看来是没能走进那扇紧闭的屋门。 见到云乐,丫鬟微微欠身,语调尽是委屈,“姑娘……” 大抵是猜到了情形,云乐轻轻一笑,便是伸出了手,“将饭菜给我吧。” 丫鬟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院子里安安静静,云乐轻轻的敲了敲云展的屋门,“大哥?” 屋内短暂的沉默之后,房门被人打开,云乐看见了云展。 云展还是往日的模样,只是眉眼间尽是忧愁,当他看见云乐的时候,才微微松展了一些。 进了屋,云乐一眼便是看见了书案上堆积的文书,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字形潦草,可见其怒气。 将饭菜放在桌面上,云展倒是没有去动的意思,反而是低低的问道:“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云乐一愣,随即展开笑来,“大哥,你所选择的事情定是心之所向,我有什么好劝的呢?” 云展这才随着云乐在桌前坐下,他斟了一杯茶欲饮,但放到嘴边还是放了下去。 “云舒和池少弦要大婚了,现在府内应该很热闹吧?” “嗯,的确热闹。” 云乐慢条斯理的说道:“大姐姐与户部侍郎情投意合,如今也算是随了她的心意,的确是佳事一桩。” 云展微微皱眉,情绪复杂,像是欣慰,像是忧愁,又像是愤懑,一时之间云乐有些判断不出。 她微微敛眸,“长安最近因为摄政王挂书一事闹的沸沸扬扬,不少文人儒士都被尽数捉了去,人人自危。虽然爹爹将哥哥关在院子中并非良策,但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大哥还在生气么?” 云展握拳,“我气的从来不是爹爹的行为,而是……” 似乎是忌惮什么,云展猩红着眸子噤了声。 云乐微微侧目,将饭菜推到了云展的跟前,“大哥,挂书一事你不会知道内情吧?” 云展不语。 云乐心中了然,又道:“所以爹爹更是为了保护大哥,让你们与此事摘干净。但是大哥见不得自己的同僚受苦,置之不理,是么?” 似乎是真的被说中了,云展抬眸看着云乐,“这些事儿你还是不要过问了……” 云乐抿了抿唇,但是这件事还是猜到了七七八八。 挂书怕就是翰林院里传出来的,里面的人怕都是所谓同谋,就算不是同谋,那也是知情之人。 在翰林有如此号召力的只有一人,便是翰林太傅。 只是太傅年过花甲,正是垂垂老矣之时,沉寂了大半辈子怎么毫无预兆的闹出了挂书一事? 怕是另有隐情。 云乐安抚道:“大哥的事儿我也不敢多问,只是还希望大哥安心在院子中带着,大姐姐正是欢喜的时候,若是大哥你出事儿了,大姐姐还怎么安心出嫁?” 她将筷子塞到了云展的手中,“大哥心中定是为了大姐姐欢喜的,难道不想看着大姐姐出嫁么?什么事儿都等大姐姐婚事过了再说。爹爹说话定是不合大哥心意的,但总归意图是好的。” 云展还想将筷子放下,但是却被云乐握住了手。 他看着云乐,好像悲伤了几万年一般,“长安政变在即,权臣当道,我明知乱臣贼子之野心,却无可奈何,你要我如何安稳度日?” 云乐微微敛眸,沉声道:“朝政的事儿自有朝臣处理,大哥担心又能怎么样呢?不过一腔热血却无处安放罢了,想要办成大事首先就是一个忍字。就算大哥出去了,你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她松了松手,微微拍了拍云展的手背。 “难不成去街上声讨你所谓的权臣么?当今百姓有几个能理解现在局面的忧心呢?不过只是平白给了别人落井下石的机会,搞不好白白失了性命,值么?” 云展有了一刻的停顿,眸子也有些黯淡。 “大哥不如安心等着,天下风云突变,谁又说得准什么呢?” 云展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的吃起饭菜来。 见状,云乐总算是满意的笑了笑,只是心中还是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云展一人倒是好说,但翰林院那么多人,是不是个个都是如同云展一般呢?自以为看清局面,想要改变些什么。可是他们只不过会白白的暴露自己罢了。 翰林太傅门下弟子少说也有百人,且身份地位都不低,若是联合起来抗衡沈酒卿的话倒还真的能掀起些什么来。 云乐斟酌着开口,“大哥哥,挂书一事和翰林院应是没有关系的吧?” “你说这个做什么?” 云乐摆了摆手,“这事闹得这般大,抓的又是文人儒士,让人很难不联想到翰林院。” 云展微微锁眉,握着筷子的手又紧了紧,一字一句的说道:“诛杀文人,便是动摇国之根本,岂敢再动翰林院?!” 国之根本? 这话是也不是,前不久路承安才和自己说沈酒卿就是国之根本的一部分,更何况这风虽然吹得大,但沈酒卿真正诛杀的不过尔尔。 他却将这事发酵成这个模样,最开始云乐不明白,甚至也觉得沈酒卿是疯了。 但是看见云展的模样后便是释然了,沈酒卿要的就是这越演越烈的恐慌,他还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大哥哥说的是,云乐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云乐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云乐行至门口,云展突然抬起了自己的眸子,“二妹妹,有的事情不是你看见的那么简单。” ------------ 第55章弑君篡位 惊蛰到,阳光照,春色迷人心情朗;春雷响,天回暖,春暖花开万物苏。 在云舒大婚的前一夜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阵阵雷声,响天彻地,似是要劈开大地。 惊雷声中,实在是难以入眠,云乐躺在软椅上,心绪不宁。 莫名来的心慌越演越烈,就像是潮水淹没礁石一般汹涌。 屋内烛灭却依旧透亮,慎儿一直伴在云乐身侧,听着屋外的风大雨大,有些惆怅。 “以往姑娘最怕的便是这样的天气了,身子总是不好,反反复复,让人光是看着便是揪心。” 云乐微微合着眸子,漫不经心的回道:“说不定我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个春日过完便是去了。” “呸呸呸!姑娘能不能不要老是说这样的话来让人神伤?次次都是这样?” “可是你不也是次次都当真么?傻丫头。”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雷声炸响的时候竹七已经立在屋中了。 不过所幸两人都没有被鬼魅一般的竹七吓到,只是慎儿敛了敛眸,自顾自的走到了云乐的身后。 云乐微微撑起自己的脸,懒散的说道:“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方才上清司的人来了。” “上清司?” 现在正是黑夜,冒着大雨上清司来宣德侯府做什么? 好像是心中的预感被验证,一下子便是不安起来,云乐微微坐直了什么,“他们来干什么了?” “抓人。” “云展和云栖?” “是,已经带走了。” 慎儿也是一愣,“侯爷呢?难道侯爷都没有阻拦一下的么?” 云乐微微皱眉,“怕是侯爷也是没有办法,这等夜色来捉人已经是给了侯爷极大的脸面了。” “可是……” 云乐看了一眼慎儿,慎儿随即噤了声,便是乖巧的退了出去。 “云舒和大夫人可知道此事?” 竹七微微摇头,“我暗中听了几人讲话,云舒应该是不知道的,明日大婚依旧是要举行的,长安贵族皆在邀请之列。” 云川若是隐瞒,此事倒也好办,只是沈酒卿真的要对宣德侯府出手了么? 竹七抬眸看着云乐,仔细的观察着云乐的脸色,“可要救人?” 若是救,该如何去救? 暗中将人接回定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上清司好不好闯,就算是见到人了,云展和云栖心高气傲,也不见得会出来。 若是不救,云乐又过不了心中的坎。 云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若是抓两人的目的是为了逼迫出身后的人,那么上清司暂时不会动他们的性命。 能让两人吃吃苦头倒也不是不可以,免得日后又平白无故做了旁人的棋子还不自知。 “等云舒大婚过了再说。” 后半夜这雨便是停了,倒是星空晴朗,月影婆娑。 大清早的宣德侯府便是喜气洋洋的景象,大红灯笼高高挂,处处皆是张灯结彩,红绸遍布。 云乐瞧着云舒的模样,心中自是欢喜。 云舒的喜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繁杂的花纹,雍容华贵,暗金色的束腰系着精致的蝴蝶结,大红色的红袍曳地,像是尊贵的公主。 头上带着凤凰于飞的金钗,精致的妆容显得娇小的人越发的动人妩媚,一颦一笑皆是带着诱人的意味。 这套服饰乃是陛下亲赐的,也可见沈隋对这件事的看重,因此云川也是格外的重视这件婚事。 见到云乐来了,大夫人笑了笑便是亲手为云舒戴上了最后一件首饰,乃是前些日子云乐送来的玉镯。 她拍了拍云舒的手,“你们姐妹也好好说说话吧。” 大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想必也是因为感伤吧,云乐也就垂眸为大夫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等到大夫人离去之后,云乐便是慢悠悠的走到了云舒的身后,同她一起看着铜镜中的模样,“大姐姐今日真美。” 云舒轻轻的笑了笑,眉眼间却是露出淡淡的忧愁来,云乐微微敛眸,“大姐姐还有什么担心的事儿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云舒别过自己的脸看着云乐,“是大哥和二哥,这些日子一直待在院中都不出来,哪怕是今日也……” 云乐面不改色,一边帮云乐整理着衣衫,“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估计是和爹爹闹别扭吧,待会儿总是要出现的。” “可是眼看着我就要出去了,他们与爹爹闹别扭竟是连我也不想见了么?” 云乐取过扇面,“也许不是他们不想来见大姐姐你,而是爹爹在气头上不肯让他们出来呢?大姐姐放心好了,到时候我替大姐姐好好说说他们。” 搀扶着云舒站了起来,云乐将扇面递了过去,“大姐姐今日可是你重要的日子,户部侍郎在外等你许久了。” 推开房门,大夫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接下来的仪式繁杂,云乐并没有去凑热闹,今日是云舒的大日子,但不是自己的。 红妆十里,户部侍郎池少弦风风光光的将云舒迎进了自己的府邸。 只是前脚刚将云舒送出了门,后脚云川便是唤来了云乐。 屋子里站着云川,又不仅仅只有云川,主位上还坐着一人。 今日云川显然是饮过酒了的,面色红润,可是眉眼间的焦虑却是遮掩不住的,夹杂着几丝的疲倦。 作夜的事儿看来不仅只有云乐未眠,不过云川也是辛苦,不仅要应付云舒,今日还要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般。 他身上暗红色的袍子还没有来得及换,现在也只是恭敬的立在一边,似是有求于人,也的确是有求于人。 翰林院早就被上清司洗礼过了,如今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年老老翁立在空无一人的学堂中。 他穿着长袍,端端正正的坐在案牍前,大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意味。 鸟鸣喈喈,一队整齐的脚步声打破难得的寂静,将翰林太傅围了个严严实实。 四下依旧寂寥,甚至有一刻的呼吸都停滞了,翰林太傅依旧安然养神,苍老的手稳稳的落在膝前。 穿堂风过,夹杂着新春泥土的气息,太傅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酝酿了许久的情绪被蒸发,有些怅然若失。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正缓缓的靠近,似有预感,随着真真压抑的脚步声,太傅抬起了自己的眸子 沈酒卿穿着一身紫色直缀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傅,四目相对,像是隔着理不清的浓雾。 太傅年老,风骨依存,他轻哼一声,“先皇在世之时赐你为王,望着你日后辅佐新帝,可你却祸乱朝政,辜负先皇厚爱,沈酒卿,你当真不怕遭报应么?!” 对于太傅的质问,沈酒卿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如果真的有报应的话,那么我也活不到今天了,不过看样子我要走在太傅你后面,你说,这是报应么?” “天不佑我朝,竟是滋养了你这样一批毒虫!” 沈酒卿又是一笑,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似是认同,似是自言自语。 “是啊,我就是毒虫,那太傅又是什么呢?” 他的眸子有些寒意,带着些杀气,“我祸乱朝纲,那么太傅作为先皇钦点的太傅,又教给我们陛下些什么呢?” 他又走进了一步,“你教他仁爱,你教他善解人意,你教他为君之道。不仅如此,你教他弑父,以下犯上,你教他篡位夺权,你对于先帝而言又是什么?” 他最后的一句话说的话格外的轻,似乎是要消融在了风里,却是让眼前的太傅浑身一震。 太傅惶恐不安的抬起头来,指着沈酒卿的鼻子便是叫骂,“胡说!你你,你!” “怎么?一时气急败坏说不话来了么?” 沈酒卿挥挥袖子转过身去,望着窗外长空沉吟片刻,“先皇信任你,让你伴读东宫,可你教唆太子弑父弑君,这可是大罪。” 太傅敛眸,他直勾勾的看着沈酒卿的背后,眼神毒辣得像是阴暗中爬行的毒舌,吐着信子。 “陛下已经登基,先皇驾崩,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你现在说出来又有谁信?” 沈酒卿眯了眯眼,“宫变前一夜我见过先皇了,先皇已经写好了圣旨,传位太子。” 太傅凝眉,打断了沈酒卿,“不可能!先皇当时明明有废除太子之意,又怎么会传位太子?” 沈酒卿低下了头,像是对着自己说的,又像是透过太傅对着旁人说的,“你看啊,总有人打着忠心的名义行伤害朝纲的事儿……” “拿下。” 一锤定音,上清司的人当即将太傅捉拿,太傅挣扎了一番,语气依旧平稳。 “杀便是杀了,能让陛下看清你的狼子野心,值了!” “可是你信奉的陛下不能拯救你,你说我能不能像当年的太子一样,一夜之间变化风云?” “你敢!沈酒卿,你可犯的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似乎是觉得讽刺,沈酒卿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了起来,“株连九族?那就让我们的陛下下地狱去株连九族吧。” 当今沈姓皇族不过两人,一是当今的陛下,二便是沈酒卿了。 当初沈酒卿的九族就是被沈隋屠杀殆尽的,就连宫中年岁不满五岁的小皇子也难逃一劫。 若不是当时的沈酒卿还在外征战,且手握重兵,怕也早就做了沈隋的刀下亡魂。 宫变前一夜他提前回宫,尚未走漏消息,原是先皇密召,谁知第二日便传来了先皇驾崩的消息。 他至今还记得皇庭之中尸横遍野,沈隋提着滴血的利刃端坐龙椅,在惊慌失措的沈酒卿跟前唤了声皇叔。 他说皇叔,你是要效忠新皇,还是要随先帝而去? 过往的思绪快速的在脑海中闪过,沈酒卿收敛了滔天的怒意,只是一字一句地说道:“先皇在天上看着我呢,我首先便是送你去陪他。” 正当上清司押着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沈酒卿忽然又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对了,听说太傅格外在意翰林院里的两个弟子,大有将其培养成陛下的左膀右臂,你猜,我抓了那么多文人儒士,一日杀一个,几日才能杀掉你的宝贝弟子?” “沈酒卿,你混账!沈酒卿!你不得好死——” 叫骂声很快便是停止了,像是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声线被拉长然后突然消失。 息烛悄无声息的出现,“殿下。” “嗯?” 息烛的脸色算不上好看,“文书在首辅大人的手中。” 沈酒卿眼眸微转,半晌的沉默。 文书上尽是朝中联合反抗沈酒卿的大臣姓名,若是落在别人的手中,怎么说都是一个麻烦。 “朝廷瞬息万变,想必首辅总会先来见本王的。” ------------ 第56章权臣无赖 庭中花开,芳香四溅。 点点花瓣从树梢间飘落,洋洋洒洒,许是无人打理,枝桠却是越发的茂盛,小径铺上厚厚的一层,不忍踩踏。 另一侧枝桠上翻滚着一条条银白小鱼,透过阳光留下一地破碎的光影来,窸窸窣窣响成一片。 “云乐!” 云乐的思绪被云川的喊声拉了回来,她自知失态,“女儿以为若是首辅大人愿意出手相助,两位哥哥定会无忧。” 自云展云栖被抓之后,云川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路承安。 在当今的朝堂上能压住沈酒卿的可能只有沈隋和路承安两人,沈隋闭宫不出,大有放纵之意,便只好去求了路承安。 所幸路承安也许是看在云乐的面子上,倒是也没有一口回绝,只是那态度也实在是难以琢磨。 路承安不紧不慢的抿了抿杯中的清茶,淡淡的说道:“宣德侯当真想清楚了么?若是我将你两个儿子带出来了,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其间的意思云川自然是明白的,若是路承安真的出面了,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宣德侯站在了路承安这边。 无论是沈酒卿还是沈隋,他们对宣德侯府的态度可就大不一样了。 更何况现在云舒已经和户部侍郎池少弦成了婚,甚至还有可能牵连到其他的人。 云川眉头紧皱,“这是自然,但若是大人可以出手相助的话,小臣愿意听候大人差遣。” 路承安慵懒的抬了抬头,“宣德侯说错了人,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就算是效命也是为了陛下效命,顶多是加深一下你我二人之间的交情罢了。”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云乐站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实云川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叫过来,反而是让自己听了那些不应该听的话。 谁知路承安理理袍子便是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了云乐的跟前,轻声细语,“既是侯府千金大婚的日子,若是三日回门没能看见两位哥哥定会难过的。” 云乐点了点头,“所以就劳烦首辅大人了。” “不麻烦,我出面总归是不好,若是侯府出面那更好。” 云川看了看路承安盯着云乐的眼神,微微皱了皱眉,“云乐她……” 云乐大抵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栽在路承安的手里了,便是主动说道:“爹爹,就让我去将两位哥哥接回来吧。” “上清司手段侯爷你应该是知道的,想必两位贵公子现在正吃着苦头呢,只是不知能撑到多久。” 路承安不过简单几句话,云川便是立即松了口,只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云乐的身上。 当日云乐便是跟着路承安出了府,不过两人是从后门离开的,倒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安坐在马车内,路承安的心情倒是不错,闭眼假寐,神色如常。 云乐就是见不得路承安这幅模样,暗暗较劲,“你真的有办法将云展云栖带出来?” “不过是向摄政王要一两个人罢了,凭他和我的交情应该还是可以的。” 云乐抿了抿唇,毫不留情的说道:“你们两人谁不知道水火不容?还谈什么交情?” 谁知路承安只是神秘莫测的一笑,“是谁告诉你我与摄政王殿下不合的?” 云乐没有停顿,下意识的便是要辩驳,“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么?你与沈酒卿哪次相见不是唇枪舌战,不欢而散的么?” 可是对上路承安的笑,云乐对自己的判断第一次不自信起来。 现在若是真的算起来,虽然两人每次的不愉快都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到还真的没有互相暗中使绊子。 云乐觉得此事有些不简单,微微眯了眯眼,“你不会暗中和摄政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联系,然后又假装不合,掩人耳目吧?” 路承安睁开了眸子,瞧着云乐勾了勾唇角,“权臣角逐,不伤根本,这才能互相制衡。若真的撕破了脸,谁也讨不找好处。” “那你打算用什么去换?” 云乐抛出了问题,但是路承安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他展了展躯体,慵懒的靠在一边。 “这样算来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欠你人情的是我爹爹,是你答应我爹爹要将两位兄长带回来的。” “如此说来,卿卿是打算翻脸不认人么?” 卿卿。 这般亲昵的称呼从路承安的嘴里唤出来,云乐觉得有些奇怪,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名字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路承安挑了挑眉,“怎么,叶腐唤得我便是唤不得了?” “他是我师兄,这般叫我自是不奇怪,可你……” “可你和他不是一别两宽了么?” “我……” 云乐一时语塞,只是抱着手将头转向一边,嘟嘟囔囔的念叨,“什么权臣,明明是无赖。” 路承安宠溺的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我还是不明白,陛下与你之间是何关系。” “天下之人皆是陛下臣子,自然是君臣关系,就如同你与陛下一般。” 路承安眸子深邃,淡漠开口,“不,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他将眸子转向云乐,眼里噙着笑,“现如今朝堂之上对陛下忠心的臣子可不多。” 云乐抿了抿唇,“大部分都有效忠摄政王之意,毕竟他手握重兵,又是皇姓,陛下膝下无子,若是摄政王有谋逆之心,颠覆王朝不过转眼间。” “那你觉得为什么摄政王还迟迟不出手?” “定有忌惮之人。” 云乐看了路承安一眼,意有所指,又道:“再者说了,弑君乃是大罪,若是他真的轻易这般做了,这天下多的是不服之人。” 路承安敛了敛眸,“是啊,所以他不能。” 云乐忽然露出一个笑来,“那首辅大人可有忌惮之人?” 路承安轻笑一声,“自然是有的,有人忌惮我,有人忌惮摄政王,我亦忌惮旁人。” “何人这般有本事?莫不是陛下?” “不,那人现在不在长安。” 云乐还要发问,却是被路承安伸出手捂住了嘴,他的手掌遮盖了云乐的半张脸。 “你今天问了太多问题了。” 云乐推开路承安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最后一个问题,那道保命圣旨可是真的?是先皇亲笔写的,还是什么重要信物?” 路承安沉吟了片刻,忽的将自己的脸凑了上去,两人的距离被突然拉近,云乐一时不备涨红了脸。 她强装淡定的缩回了自己的身子,“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 路承安勾了勾唇角,“我不靠近些怎么告诉你此事是真是假?” “罢了罢了,我不问就是了。” 谈话间,马车已经摇摇晃晃的到了上清司门口。 上清司的人似乎早就知道路承安要来,司主唐迟早就带着自己的十二司使在外等着了。 马车慢悠悠的停下,路承安首先下了马车,唐迟率先行礼,可是路承安并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的转过了身。 唐迟拧了拧眉,但也沉得住气。 说来也算是默契,路承安对上清司的人没有什么好脸色,摄政王也对大理寺的人处处刁难,上面的人互相看不顺眼,出气的便是他们这些底下的人。 掀开车帘,路承安亲自搀扶着依稀靛蓝色长裙的云乐下了马车。 云乐抬眸,一眼便是看见了站在唐迟身后的洛十一,不是因为他出众,只是因为十二司使之中,云乐只认得他的脸。 他抬眸看了一眼云乐,随即又很快的垂了下去,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云乐站在路承安的身侧,看着他们低眉顺眼的模样也徒然生起几分的威严来,她抬眸看了看路承安淡漠的模样,权利真的是个不错的东西。 或许她现在才真的明白权利所带来的好处,是高高在上,是万人敬仰,以往得不到或者很难得到的东西在拥有权利之后便轻而易举的得到。 它能极大程度的满足人的贪欲,而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路承安微微抬了抬手,算了免了礼,他嗓音清冷,“听闻上清司正协助摄政王办理挂书一案?” 答话的是唐迟。 唐迟生得威武高大,偏偏脸上满是慈祥,一双眼睛微微一笑便弯成了月牙,云乐实在是很难将这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与上清司联系起来。 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回大人,是的。” 或许是注意到了云乐的目光,唐迟微微抬眸,四目相对,但他也只是轻轻一笑,并无恶意。 路承安淡淡的说道:“摄政王乃是我国重臣此事的确要好好调查,司主应该不介意我也来旁听一番审讯吧?前一段日子司主不是抓了很多文人雅士么?其间怕就是有谋划之人吧?” 唐迟抬了抬眸,倒也没有露出太大的反应,只是让出身后的路来。 “大人,请。” 都说上清司上至司主,下至打手,个个皆是狠厉的主,整日在长安城为虎作伥,还是皇权特许。 因此云乐总觉得上清司应该比大理寺阴冷得多,严密得多,恐怖得多。 可是踏进上清司的时候,云乐在心中狠狠的震撼了一把。 上清司里三层外三层皆是宅院,古朴典雅,拐角走廊上刻奇珍异兽,栩栩如生,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宅院围着春日,还是春日围绕着宅院。 前院稍微宽阔一些,花花草草,假山流水,数不胜数。中间则是训练场,还有阵阵口号声时不时的传出。 云乐抿了抿唇,看着身前的路承安和唐迟,默不作声。 洛十一依旧陪在唐迟的身侧,此时也到了云乐的身侧,他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像是嘲讽,又像是阴阳。 “看你的样子,似乎觉得上清司不该是这样,是么?” 云乐没有抬眸,难道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的么? 洛十一扫了一眼云乐沉默不语的模样,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路承安忽然回了头,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洛十一。 唐迟看了洛十一一眼,淡淡的吩咐道:“将那些文人都带过来,我现在就要审问。” “是。” 路承安看了看云乐,垂下眼眸,“可是累了?” 云乐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唐迟笑了笑,“待会儿姑娘不如去偏院休息吧,审问的画面实在是不适合观看,怕引起姑娘的不适。”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云乐倒是恢复了些精神。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上清司是如何审问犯人的,今日借着首辅大人的脸面也要凑凑热闹才是。” 路承安伸出一根手指卷起云乐鬓角的发丝,漫不经心的笑道:“有些热闹不是那么好凑的,你当真要去?” 云乐没有迟疑,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真要去。” 她转头朝唐迟求证,“我家两位兄长也是在的,是么?” 唐迟点了点头,“是,审问没有问题的话姑娘就可以带着两位公子回去了。” 说完,他又朝着路承安微微欠身,“大人,这边请。” ------------ 第57章以物易物 文人气节高雅,却还是败在了种种酷刑之中,他们的皮肉像是绽开的花,逐渐凋零。 一众文人之中云乐并没有看见云展和云栖的样子,时间过去了大半,唐迟依旧安坐,只是静默的看着洛十一审问。 竹幽迈着步子走进,他的出现并不能打断洛十一。 随着一阵低语,路承安一直低垂着的眼眸慵懒的抬了抬,“司主可真会做事儿。” 话音落下,路承安便是站了起来,唐迟面不改色,只是叫停了洛十一。 他脸上的恭敬之色不改半分,“大人这是怎么了?” 路承安冷冷的盯着唐迟,“我问你,云展和云栖呢?” 唐迟淡漠的答道:“自是在上清司的大牢里,大人若是等不及了,那我这就让人将他们带上来。” 他给洛十一递了一个眼神,洛十一收了带着倒刺还在流血的盐水鞭收了起来,退了出去。 两人之间的僵持让云乐觉得有一丝的不安,尤其是看着路承安异样的神色,也有些压抑。 很快洛十一便是折返了回来,“我刚才去带人,十二说今日一早殿下便是将人带走了。” 话音落下,路承安便是狠狠的剜了一眼唐迟,声音像是生了刀,“司主这般拖延时间,意欲何为?” 唐迟连忙跪下,极尽谦卑,“大人误会了,殿下要做什么事儿又何须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多言?属下也的确是不知道此事,大人恕罪。” 云乐心中一滞,沈酒卿? 路承安虽说是背对着云乐,却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云乐的异样,又或许是直觉。 他下意识的便是拉住了云乐的手腕,似乎是在安慰。 “那么司主,这里的人审完了么?” “审完了。” “可有查到要杀的?” “并未。” 一问一答,看起来倒是颇为和谐,可气氛总是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路承安向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姿挺拔的唐迟,“既是无罪,放了吧。” 这是命令。 唐迟抬眸,四目相对,终究是唐迟败下阵来,他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去,重重的应了一声。 “是。” 路承安绕过大厅内血肉模糊的人,无视要命的呻吟,自顾自的带着云乐出了上清司。 回眸看了一眼上清司的大门,云乐觉得这一切还有些不真实,上清司虽美,却处处暗藏杀机。 云乐有些焦躁,她忽的停住步子,“我大哥……” 路承安轻轻一笑,“我知道在哪儿,不要担心。” 他的话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安抚力量,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信服。尤其是那双时刻沉稳的眸子,让人挑不出错来。 云乐点了点头,眉头却是忍不住的轻轻蹙起,无关云展云栖,而是自己,自己在下意识的依靠身边的男人。 等到路承安离去之后,唐迟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洛十一收回目光,“司主,要放人么?” 唐迟眸子深邃,深不可测的笑,“放,自然是要放的,这救世主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可是为什么我们要帮着首辅?难道不应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被唐迟打断,“好了,只管照做就是了。” 洛十一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今日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摄政王因为一己私欲大肆捉拿文人,牵连不少的达官显贵,闹出不少的惨案。 但是他们的首辅就不一样了,他闯入上清司救下了所有的人,像是神明一般,光照在了每个人的身上,却没有顾及真正的黑暗。 藏下诸多情绪,洛十一便是让人将大厅内的人都拖了出去,而唐迟坐在主位开始喝茶。 他的手一下一下的转着茶杯,“十一,那丫头最近都在干什么?整天都瞧不见人。” “小姐这些日子痴迷琴音,时时都与坊中琴师呆在一处。” “琴音?呵,那丫头能弹琴?” 唐迟似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丫头你多看着些,我的意思你也清楚,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洛十一敛了敛眸,一字一句的答道:“十一明白。” 城南菜市场门口时常有斩首犯人的事儿发生,大片的血迹积年累月已经洗刷不掉,形成了一滩黑色的污渍,好像那地方本来就是这样的。 一面旗帜高高的飘着,隔着老远便是可以看见那一抹角落跪坐着的数人,头被黑布蒙住,被五花大绑着,跪成一排。 两侧有持刀的大汉站立,满身皆是横肉,闭眼假寐。 传闻厉害的斩首向来是不流丝血的,人首分离却让首不落地,在分离的转瞬便是用红布裹住。 那把大刀被擦得很亮,里面折射出台上的犯人,也折射出了台下的看客,惊叹,敬畏,好奇,惋惜,甚至是痛恨。 沈酒卿安坐高位,看着人将绑在椅子上的太傅抬了上来,满脸漠然,垂眸看着桌上的白纸,若有所思。 太傅被抬到了沈酒卿的身侧,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所有的事儿,角角落落,巨细无遗。 他翘着二郎腿撑着自己的脸,随手指了指面前跪着的一人,话却是对着身侧的太傅说的。 “他们说里面有你的宝贝弟子,你看看,这个是么?” 息烛点头,便是示意大汉动手。 刀起刀落,头颅却未落地,只是被大汉快速的绑在了脖颈上,倒好像是活人一般,只是来不及反应便是没了生息。 鲜血喷溅了一瞬,紧挨着他的人身子都是一阵瑟缩,想必也是感受到了隔着黑布传来的温热。 明知道死亡就在自己的身侧,却什么都看不见。明知道有人在自己的身边被斩首,却无法预测下一个。 未知的威胁往往是最恐怖的。 太傅没有动作,明明只是过了几日,太傅却沧老了许多,好像有大把的岁月猛的划过,留下了诸多痕迹。 清风拂过,许是风沙迷了眼,太傅也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来。 沈酒卿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世间没有什么事儿可以引起他的注意。 “太傅,本王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文房四宝已备,那些名字你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话音尚未落下的时候,他便又一次抬起了自己的手指,手指在空中转着圈儿迟迟没有落下,又似乎转瞬间就会落下。 太傅依旧没说话,只是双手紧紧的握住扶手,青筋暴起,指甲也嵌入皮肉之中。 手指落下,那人的生命也随之落下。 沈酒卿将自己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满脸惬意,“你有试过这种感觉么?只是坐在这里,弹指挥间便是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不过……” 沈酒卿话锋突转,“不过掌权人如果一味的躲在幕后,让刽子手杀人的话,他很快就会忘记血是什么滋味。” 他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从太傅的身前走过,“本王的刀法可没有刽子手那么好,痛苦是必然的。” 等沈酒卿走到刽子手身前的时候,那人便是将自己手中带血的大刀递了过去。 沈酒卿将刀架在一人的脖子上,回眸去看太傅,那眼神似乎是在询问,又像是挑衅,“是这个么?” 黑布被突然掀开,刺眼的光亮带来的是血腥的杀戮,只是这一次哀嚎声响彻天地。 也许是真的不熟练,也许是大刀太钝,许是其它,第一下并没能直接要了那人的命,沈酒卿停顿了一下。 他邪魅一笑,狠狠的锯下那人的脑袋,还连着皮肉,随着身子一起瘫倒跌落了高台。 有战神之称的摄政王如今砍不下一人的头颅? 那一声忽高忽低的惨叫划破天际,让人心悸,四周的人拼命的便是想要躲藏,却被身后的侍卫死死按住。 沈酒卿却是满不在乎的扔下大刀,接过息烛递过来的手帕,不在意的擦着手上和脸上的血迹。 血液沾红了他的眼,微微抬眸,像是修罗,拨开万千尸体从幽暗中爬了出来,一步步的靠近。 他一脚便是踩在了那张绑着太傅的椅子上,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太傅,你觉得如何?” 太傅的眸子猩红,“沈酒卿!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 沈酒卿对于太傅的暴怒似乎格外的有兴趣,他紧紧的盯着太傅,忽的说道:“太傅怎么说也算得上本王的老师,本王答应让你最后一个走。” 他看了一眼息烛,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杀。” 数十人的黑色头罩被齐刷刷的掀开,酒水喷散,大刀高举。 沈酒卿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只是耳边传来了阵阵金属的碰撞声,震耳欲聋。 竹幽和竹七两人甩出钢珠,力道之大,竟是硬生生的将刽子手手中的大刀弹断,连连后退。 息烛敛眸,瞬时便是抽出了腰间的利刃,挡在了沈酒卿的跟前。 人群被拨开一条道来,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停住,这次是云乐率先下来。 她也不要什么人搀扶了,一步便是跃下了马车,直直的便是朝着台上狼狈的两人跑去。 隔着老远云乐便是看见了混在其中的云展和云栖两人,满脸沧桑狼狈,更不要说是满身的伤痕,实在是触目惊心。 她扑到了云展的跟前,连唤了几声云展涣散的意识才有了一些的恢复。 “云……云乐……” 再去看云栖,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云乐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起码都还活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紧挨着云栖的那具尸体,微微皱眉,忍住心中的恶寒,偏过脑袋不再去看。 或许是这一夜实在是经历了非人的痛苦,两人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看到有人跑来的时候,息烛的下意识便是要去阻拦的,但谁知沈酒卿却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图,息烛只好作罢。 沈酒卿依旧撑着自己的脸,目光是看着眼前的马车,“首辅大人既然来了怎么不露面?” 路承安淡漠的语气从中传来,“摄政王好雅兴,怎么也亲自来这种地方行刑了?” 沈酒卿站起身来,他绕到了太傅的身后,双手搭在太傅肩上,微微压低了自己的身子。 “本王自然是来送太傅最后一程的,首辅大人也要送太傅最后一程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路承安总算是露了面,他脚踩金靴越过了息烛,“太傅么?” 四目相对,沈酒卿站直了身子,“首辅大人这是没长眼睛去看么?” 路承安勾了勾唇角,“我来与你换两个人。” 当看见云乐的时候沈酒卿心中便是猜到了几分,他忽的笑了几声,“那就要看首辅大人能拿出多少的诚意来了。” 云乐站在台下,只能看见路承安和沈酒卿在交谈着什么,两两对立,却是在转瞬之间便是达成了共识。 竹幽和竹七各自搀扶了云展和云栖进了马车,而路承安倒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吩咐让人将云乐安生的送回去。 云乐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侍卫离开,心中总觉得有些异样。 她回眸看了一眼台上的两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带着莫名的压迫和窒息。 ------------ 第58章 亲诛太傅 云展和云栖伤得实在是重,不过所幸宫中御医在沈隋的旨意下,对宣德侯府一直都很照顾,当日便是来了。 有御医看着,云乐自然也就不用花费什么心思。 只是看着两人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谁能想到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会成为这个样子? 回到云鹤院,阿言便是来说了。 云乐出门的时候便是让阿言一路跟着了,不用太近,但自己走后打探消息就好了。 “姑娘,其它公子们都被接回去了。” “嗯。” 云乐坐在桌前自顾自的饮茶,这一次沈酒卿算是将朝中的人都得罪了个大概,倒是路承安捡了一个好名声。 只是没有想到,沈酒卿怎么也这么好说话了?难不成有什么把柄在路承安手中么? 正思量着,慎儿却是突然走了进来,她手中捧着糕点。 但是看了一眼半跪的阿言,又看了一眼愁眉苦展的云乐,自顾自的放了糕点便是退了出去。 虽然云展和云栖的事儿被云川封锁得极好,但慎儿心思敏锐,很难不察觉出些什么。 “还有一事。” “怎么?” 阿言微微皱眉,“翰林太傅死了。” 翰林太傅死了云乐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这件事本就是因翰林太傅而起,沈酒卿不可能会放了他。 可是阿言接下来的话的确是让云乐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是首辅大人亲手杀了翰林太傅,但当时所有人都被赶走了,因此也没有人知道,我也是躲在暗中看见这一幕的。” 是路承安杀了翰林太傅。 云乐有些想不通,且不说路承安和翰林太傅无瓜无葛,他与沈酒卿水火不容,又怎么会助纣为虐? “那摄政王呢?那时他在干什么?” “摄政王就在旁边看着。” “就看着?” “是,就看着。” 云乐一时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她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摄政王赈灾功劳无人提,杀儒斩首却闹得满城风雨,就好像他是突然发了疯,失了智。 路承安和沈酒卿之间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色很快便是黯淡了下来,天边黑沉沉的,像是酝酿了一场雨。 黑云压近,空气中也多了些潮意,云乐的步子倒是极其的轻快。 竹七被路承安叫了回去,倒是派了其他人来,打着保护的名义守在云乐周遭。 但云乐以不好安排暂时推脱了,她知道暗中还有蛰伏的人,但是今日路承安与沈酒卿的种种,云乐推测两人似乎都笃定了自己的定位,反而有所松懈。 趁着夜色,云乐很轻松的便是甩掉了身后的几个尾巴,钻进了一家医馆。 推门而入,看着烛火前的身影,云乐便是忍不住的嘀咕。 “见面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老是挑在这么远的地方?” 整个长安城当初建造之时被设计得规规整整,所有的街道都围绕着中心的皇城,两条主道穿插。 云乐便是以皇城为中心,在四周的方位都记有特殊的记号,若是叶腐要见面,只管差人送来一串奇怪的图案便好。 可是桌前的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手指不紧不慢的敲击着桌面。 察觉到了不对,云乐甩出袖刃便是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语气森冷,“你是谁?!” “卿卿。” 叶腐不紧不慢的从暗处走了出来,云乐一愣,下意识的松开了自己的手,看着身前转过身的男人微微一愣。 “池少弦?” 池少弦谦逊有礼的一笑,“云乐姑娘,别来无恙啊。” 目光在两人跟前来回流转,最终落定。 云乐收了袖刃,自顾自的坐下,只是语气还有些不善,“没成想户部侍郎也非同小可啊。” 池少弦面不改色,依旧挂着虚假但得体的笑意。 “云乐姑娘也是,若不是陛下亲口说了,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云乐姑娘耍的一身好手段。” 云乐将眸子转向叶腐,“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儿?” 说话的却是池少弦,“一是我想见见云乐姑娘,上次在宣德侯府我便是想提醒了的,却一直没有机会。” “二来自然是带了陛下的吩咐。” 对于池少弦的出现,云乐本能的排斥。 他那副凌驾于人的姿态还真的让人厌烦,总有一种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清高孤傲。 总之,云乐就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云乐敛了敛眸,“还是说说第二件事吧。” 池少弦轻笑了一声,“摄政王功罪难叛,现在已经招惹了不少人,上清司为虎作伥,该罚。” “若是要罚,让陛下直接拟旨不就好了?” “不,陛下要上清司亡。” 云乐微微皱了皱眉,苏九和上清司是沈酒卿立足长安的左膀右臂,若是砍掉这两只手,沈酒卿处境陷入困境,倒是方便出手。 但是要将上清司连根拔起实在是难。 池少弦接着道:“现在陛下日日被人监视,所以此事只能劳烦二位多费些心思了。” 叶腐看了一眼云乐,随即点了点头,“户部侍郎只管放心就是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事好奇。” 他看着池少弦,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与陛下,是什么时候?” 户部侍郎是怎么和沈隋扯上关系的?朝堂之上自有权臣,朝堂之下亦有鹰犬,在这样的情况下收买一人实在是难。 池少弦只是笑,但是云乐忽的开了口。 “一直都是。” 她看着池少弦平静的眸子,“你一直都是陛下的人,从陛下登基那天开始,或者说更久。埋与权臣之下,满身清誉,陛下预见了现在的局面,你是破局的关键。” 池少弦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推到了云乐的跟前,“不,姑娘和兵部尚书才是破局的关键。” 他站起身来,“人我也见了,吩咐我也传到了,便是告辞。” “等一下。” 云乐心情有些沉重,“池少弦,你娶云舒究竟是为什么?” 那人的身影有片刻的停顿,声音轻柔,“自是年少欢喜,青梅竹马。” “不要牵连她。” 云舒那样的人就应该好好的活着,无忧无虑,从见到云舒的第一眼云乐便是那么想了。 等到池少弦离开之后,云乐的脸色更是难看。 叶腐道:“池少弦埋得很深。” 可现下云乐担心的却是云舒,她甚至可以预见云舒的结局,与这样的事儿牵扯上关系,谁又能落到好下场呢? “是啊。” “你担心云舒?” 叶腐出声安慰,“虽然池少弦牵扯进来了,但是朝臣做官谁能清清白白呢?不过侍主不同罢了,我看他对云舒不像是假的。” 云乐又怎会不知? “只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很难纯粹的去喜欢一个人吧。” 现在,叶腐也沉默了。 “师兄,路承安和沈酒卿之间真的不会有联系么?” 虽然不知道云乐为什么会这样问,但叶腐还是答道:“自是不会,当年先皇提携路承安,沈酒卿便是最看不惯的那个。现在陛下登基以后,前朝的恩怨延续至今,两人更是不对付。” 云乐眸子深沉,若有所思,若沈酒卿想的是推翻陛下,那么路承安想的便是稳固江山。 这样想来路承安的确值得信任,只是陛下要防着他这位旧臣。 但如果沈酒卿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动这江山呢?那路承安又在想什么? 但是很快云乐便是将这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沈酒卿此行种种,实在是不像效忠陛下的模样。 “卿卿,可是有顾忌?” 云乐摇了摇头,“上清司是摄政王的鹰犬,硬碰硬怕是不行的,就算是借路承安的手怕也很难。” “没错,看来陛下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我们身上了。” 云乐一笑,“也不见得,身为龙位上的人,不可能只有我们可用。” 叶腐也是笑,“卿卿,过些日子我可就要来提亲了。” 云乐一顿,“你我在长安都没有碰过面,你提什么亲?” “那总是要见面的啊。” 云乐耸了耸肩,转移了话题,“我院里最近新来了一个人,他说他叫阿言,你帮我查查是什么来头。” “阿言?” 叶腐挑了挑眉,“你怀疑他?” “嗯。” 就在往日的某一个瞬间,云乐突然间意识到阿言的出现倒是和自己设计接近君如珩是一样的。 也许是巧合,但云乐不信巧合。 杯中的茶已经凉透了,云乐却还是一口饮尽,“我该走了,你万事小心。” 叶腐点了点头,“嗯,你也是,我还是不能信任路承安。” 云乐融入夜色,再也看不见踪迹,而叶腐则是在医馆坐了整整一夜才离去。 翰林太傅因挂书一事被摄政王斩首的事儿很快便是传得沸沸扬扬,但挂书一事也总算是因为翰林太傅的首级落下而告终。 参摄政王残暴无度的本子接连盛上了好几本,口诛笔伐,但也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据闻凡是参了沈酒卿的朝中大臣第二日都离奇惨死家中,手段残忍,自此也没有人敢继续找沈酒卿的不痛快了。 沈隋看着桌上的名单,听着李长喜的话划掉了最后一个名字。 他静默的看着一个个亲手被自己划掉的名字,沉默了半晌,才将帛书点燃,烧成灰烬扔进了砚台之中。 黑色的灰烬和黑色的墨汁融为一体,化为笔上点点,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一笔一划的痕迹。 看出沈隋的心情的确不好,李长喜便也不敢多说话,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倒是沈隋画完一副山水画便是站了起来,他看着画纸,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朕很想大发雷霆,将殿中东西都砸碎。” 李长喜连忙道:“陛下,生气伤身啊,还是要保重龙体。” 可是沈隋像是没有听进他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如今追随朕名录在册的都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你说他想干什么?” 若是篡位,他还在等什么? “依老奴看,摄政王应是从太傅那儿查出了些什么,这才采用了这般雷霆手段。不过陛下不要担心,我们不还有首辅大人么?若是好生利用,摄政王也只能在陛下跟前做个缩头乌龟罢了。” 路承安,对了,他忌惮的是路承安…… 沈隋看着空荡荡的大殿,“长喜,这件事儿是朕做错了。” 李长喜低眉顺眼的将墨水推远了些,“不打紧,我们有的是机会,陛下可以失误很多次,可摄政王只能失误一次。” 沈隋忽的念起了翰林太傅,“年幼时朕贪玩打碎了先皇后遗物,太傅替朕承担了罪责。这是这次……” “陛下,太傅不论是这次,还是那次,不都教会了陛下一个深刻的道理么?” “惊蛰已过,该祭天了。” 沈隋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笔,像是敲定了什么,李长喜点头道:“已经在准备了。” 祭祀先灵,普天哀悼。 ------------ 第59章你认识的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日下了雨,兔子吃了院子里的草的缘故,大清早这兔子眼瞅着便是要不行了。 慎儿也懂一些药理,但是躺着的是兔子,不是人,也掌握不好分寸。 等云乐出来看的时候,兔子原本雪白的毛发尾端沾满了污秽,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眼看着就要没了生息,只有双腿时不时的蹬一下,像是最后的挣扎。 慎儿微微皱着眉,“姑娘,你看这可怎么办是好?” 云乐立在原地,满脸淡漠的看着眼前的兔子,心里掀不起一丝的波澜。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可以救这只兔子的,可是她今日就想要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死亡在自己的面前发生。 慎儿见云乐没有任何反应,又接连唤了好几声云乐这才回过神来。 她敛了敛眸,想到方才自己的淡漠又觉得有些后怕,“救不回来就算了吧,死了便是埋了吧。” 说完这话云乐便是自顾自的朝着院外走去,今日乃是云乐回门的日子,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 慎儿愣了一瞬,连忙叫来了如月看着兔子,自己拎着裙摆便是跟了上去。 “姑娘。” 她跟在云乐的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么?” 云乐摇了摇头,却还是想起了今早半睡朦胧之间发生的事儿,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阵的后怕。 在半梦半醒之前,似乎看见一个人蹲在自己的床前,一双看不清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手中握着匕首放在自己的胸膛处,却不下手。 自己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却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四肢也是软兮兮的,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 这是梦么?可是这梦也太真实了一些,自己甚至还可以听见屋外慎儿的说话声…… 若不是梦,自己随时都可能会惨死软榻,还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 慎儿还是皱眉,“姑娘……” 到了前厅,果真是热闹着的,云乐的步子顿了顿,“你在此处等着我便是。” 刚进大厅,便是看见云舒依偎在大夫人的怀中,一家人其乐融融,池少弦也在一边看着,只是笑。 见到云乐来了,云舒连忙起身迎了过来,“你醒了?我还想着等你多睡一会儿,待会儿我去你院中找你呢!” 大夫人也是说,“是啊,云舒说你身体不好,不能时时打扰你休息。” 云乐轻柔的笑了笑,“今日是大姐姐回门的日子,当然是我来见大姐姐的,哪能让大姐姐来找我的。” 不过几日不见,云舒似乎变了很多,但是云乐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的区别。 可能是脸上绯红的笑意,可能是衣服装饰上的变化,她只不过是从一个被宠爱的地方到了另一个被宠爱的地方。 池少弦对上云乐的眸子微微点头示意,犹如初见一般,云乐转头不去看。 此时云栖也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只是步子慢悠悠的,重心不稳,想必伤势未愈,勉强撑着罢了。 在座的几人除了云舒都心知肚明,云展裂开一个笑来,“回来了?” “二哥哥!” 云舒笑呵呵的便是扑了上去,云栖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但很快便是隐去。 云川道:“好了好了,都嫁人了还一点儿都不稳重。” 云舒撅了撅嘴,“瞧爹爹说的这话,嫁人做妇,不还是你家女儿么?” 云栖笑着摸了摸云舒的头,满是宠溺,“对对对,在二哥哥眼里啊,你一直都是孩子。” “大哥哥呢?回来了半晌,却是没有瞧见大哥哥的。” 大夫人将云舒拉了回来,“你大哥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儿要做,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日子,你着急什么?” 云川也是说,“是我昨日让他为我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云舒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失望来,“好吧。” 池少弦适时的插嘴道:“等你大哥哥回来了,我们再回来就是了。”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云乐却是忍不住的皱了皱眉,自己好像一个旁观者,有好像是一个参与者。 旁观别人的柔情蜜意,旁观他们的家庭和睦,自己好像从来都不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但又和她们一起编织骗局去欺骗云舒,帮着池少弦去欺骗其他人,那谁又在欺骗自己呢? 云栖忽然拍了拍云乐的肩膀,他知道这次能回来都是靠了云乐的努力,但也知道是云乐去求了路承安。 他总觉得自己是亏欠云乐的,自己和兄长闯的祸,却要自己的妹妹来弥补,怎能不羞愧? 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云乐,辛苦你了。” 云乐垂眸看了一眼肩上的手,上面还有些淡青色的痕迹,“大哥好了些么?” 云栖摇了摇头。 两人中云展伤得最重,接连高烧不退,至今昏迷不醒。 大夫人拉着云舒便是要去说些私密的话,云乐便是退了出去。 慎儿还在外面等着,两人自顾自的便是要回云鹤院,却是被人从身后叫住。 是池少弦。 “大姐夫有事么?” 云乐的语气不善,但是明显的疏离,可偏偏池少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云乐,你对我似乎敌意很大啊。” “大姐夫怕是想多了,我与你又不熟,何来的敌意?” 四目相对,池少弦笑道:“其实云舒什么都知道,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云舒聪慧,早就猜到了。” 云乐微微敛眸,淡然道:“大姐夫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他看了一眼慎儿,“你们是姐妹,自然是有些话要你去说,我希望你能让云舒开心一些。” 慎儿垂眸,适当的便是离开了。 云乐蹙眉,“说吧,你想说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西北将军陆沉要回来了。” 陆沉…… 云乐险些将这个人忘记了,陆沉,青年才俊,早些年便一直镇守边疆,威名远扬,其名声和沈酒卿不相上下。 “他尚未表态?” “是,陛下的意思是希望你与其接触接触。” “这些事儿难道不应该是旁人来做的么?” 让自己一个姑娘去拉拢一个将军?用什么作为筹码?权利还是财富? 池少弦笑了笑,“陆沉有个妹妹,陆安然,她与沈酒卿之间似乎有些纠葛。陛下说你总会有办法的,我只是负责带话罢了。” 说完这话池少弦便是转身离去,倒是走得潇洒。 沈酒卿和陆安然么? 如果沈酒卿和陆安然真的有些关系的话,陆沉的立场便是不确定起来,要是沈酒卿和陆沉联手…… 那么这场风雨也就该定论了。 啧,时间有些紧迫啊。 只是……没有陛下诏令,陆沉怎么会回来得这么突然? 正思量着,云乐便是已经回了云鹤院,正瞧见阿言卖力的整理着院子里的藤架。 前些日子下了场大雨,原来的藤架忽的就是倒了,今日天色放晴,阿言便是忙活了起来。 反正没事儿可做,云乐便是坐在软椅上,撑着脸看着阿言一声不吭的干活。 许是天气有些热了,他便是将臂膀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小麦色的肌肤来。 阿言曾经也说过他的来历,外邦流浪到了大宁,几经周转,便是到了长安,谁知糊里糊涂便是被苏景熙带走了。 如说要去查证也的确是难,云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却是瞥见他的手腕有一处是黑色的刺青。 以往他日日用袖子遮着,还带了护腕,云乐倒也没有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阿言忽然转过了自己的身子,朝着云乐微微行礼。 云乐笑道,“过来喝口茶吧。” 正说着便是将手中一直端着的茶水递了过去,阿言连忙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弯着身子过来接过了茶杯。 云乐这下倒是看清了那个奇怪的图案,像是狼头,不过塞外之人有这样的刺身倒也不稀奇。 慎儿正好端了药碗进来,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阿言,随即道:“姑娘,该喝药了。” 云乐微微蹙眉,端起药碗便是一饮而尽,随即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我要去大理寺一趟,你们在院中好好守着。” “姑娘好端端的去大理寺做些什么?” 云乐倒是一点儿都没有隐瞒的意思,淡淡的说道:“挂书一事虽然已过,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可姑娘也不能一个人往大理寺跑啊。” “我现在还有什么去不得的?” 她拍拍衣物便是站了起来,随即看着慎儿,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姐姐那边若是传来消息,只管说我身子不适,早就休息了。” “是。” 宣德侯府外停放着一辆马车,似乎是早有准备,云乐自顾自上了马车便是朝着大理寺去了。 上次与路承安与密林中被追杀,也是死了几个人的,不知道大理寺有没有将这些尸体抬回去。 刚到了大理寺门口便是正好遇到了荼歇,见到是云乐下了马车,荼歇的步子微微顿了顿。 “姑娘。” 云乐点了点头,随即道:“不知道大理寺卿在不在?” “姑娘应该知道,大理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地方吧?” “自是知道,可是我不也进了好几次么?” “姑娘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要紧事倒也谈不上。” 她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几壶清酒,轻声道:“我在长安无旧识,便是想起了大理寺卿,怎么,不可以么?” “姑娘,大理寺乃是刑门重地,若是姑娘想与我家主子一叙,还请改日。” 云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却不死心,“当真不能进么?” 荼歇拱拱手,正欲离去,却是见君如珩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 见到君如珩,云乐又摇了摇手中的梅子酒,君如珩微微垂眸,“进来吧。” 坐在大理寺前院的石凳上,云乐将梅子酒斟满,“前些日子特意寻得的,大人你尝尝。” 君如珩身穿一袭白袍,内紧外松,倒是多了几分柔美,身上的戾气也少了几分。 只是这些日子他看上去并不顺畅,眉眼间皆是疲惫。 接过梅子酒,君如珩淡漠的开口,“说吧,有什么事儿。” 云乐微微坐正了些身子,“前些阵子首辅大人被行刺,那黑衣人的尸首已经在大理寺吧?” 君如珩将梅子酒一饮而尽,连眼睑都懒得抬一下,“嗯,已经烧了。” “可有查出什么?” 君如珩将空酒杯又推了回来,半撑着脑袋,微微眯着眼,“那就要看你想知道些什么了。” 云乐倒了酒又道:“他们是什么来历?” “大抵是关外人,身上都有狼头刺青,看模样,不像是大宁的手笔。” 一来二回,一壶青梅酒见了底,云乐也大抵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虽为关外人,但却十分熟悉长安的一草一木,清楚路承安的行程,定是在长安蛰伏已久了的。 不排除番邦有意作乱的可能,云乐或许正是正巧被牵连罢了。 云乐微微蹙眉,沈酒卿尚未解决,路承安底细也还未探清,又冒出第四方势力。 这长安似乎越来越乱了。 云乐看了一眼君如珩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云乐便是想离开,正欲起身,君如珩忽的抬起了眸子。 “祝昭,你是认识的吧?” ------------ 第60章自缢 他的眸子淡漠,哪怕整个人慵懒的坐着也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 君如珩就这样淡漠的看着云乐,不是审问,更不是质问,只是在确定自己默认了的答案。 短暂的沉寂之后,云乐点了点头,“嗯,认识。” 云乐说的坦然,君如珩也轻蔑得明显。 已经喝了一壶,但在他的脸上瞧不出丝毫的醉意,“当年,祝昭的屠门一案,几分真,几分假?” 云乐突然来了兴趣,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君如珩,她不知道这段时间祝昭和君如珩之间经历了什么,但能让君如珩这样去怀疑一件很久之前就敲定了的案子着实是稀奇。 但事关祝昭,云乐也多了几分的动容。 “真真假假,大人何不亲自去问呢?” 君如珩没有抬眸去看云乐,只是指腹来回摩挲着酒壶瓶口,仰头便是灌了一大口。 第一次见君如珩失态的模样,云乐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七分真,三分假。” “三分……三分足矣……” 他的声音实在是小,云乐还是没能听清楚,只是他若真的生了心思倒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又一壶梅子酒落肚,君如珩趴在桌上便是呼呼睡了起来,云乐起身离开,倒也没回头去看。 祝昭的半辈子实在是苦,若是君如珩能与她携手,也算是一段佳话。 独断专案的大理寺卿和人人畏惧几分的江湖恶女,怎么听都觉得般配得很。 出了大理寺,云乐便是想着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去算了,这长安风情自己似乎还没真正的感受过。 红墙砖瓦,穿过小巷,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脚下的青石板干净透彻,云乐也不由得放慢了步子。 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是隔壁街道热闹的人声,是角落猫狗的叫唤声,是低低的虫鸣。 “混账!凭什么你还活着!叛徒——” “就是,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可以好好的活着!?” 云乐微微蹙眉,寻着声音便是看见角落里的几个人正在殴打一青色衣袍的男子,还在不停的叫骂。 云乐并没有多看,只是觉得厌烦,本打算加快脚步准备离开,却是在听见几人的叫骂后停住了步子。 “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宣德侯府的人么?太傅死了,我哥死了,我弟也死了。你知不知道他们头被悬在城墙之上?!” “你应该和他们一样,头颅高挂,永世难安!” “住手——” 云乐立在几人跟前,脸上染上几分寒意,尤其是看见地上那奄奄一息的人。 她心中的怒气更甚! 还在拳打脚踢的几人身子一顿,回眸看见云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姑娘,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儿,还请你离开。” “若我今日就要管这个闲事呢?” 方才叫骂得最凶狠的那人轻笑一声,“他们清高有气节,不打女子,可我是混蛋,管你是谁!” 说着便是朝着云乐挥来了自己的拳头,力道倒是真的大,可云乐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淡漠的看着。 那拳头还没有靠近云乐便是被人挡住了,宽大的手掌紧握着挥来的拳头,暗暗使劲,那人便是被疼得龇牙咧嘴。 云乐抬眸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紫衣男子,偏过自己的脑袋,正好看见那人狰狞的面孔。 “放开我!” 另外两人见状,连忙迎上前来,男子松手依旧立在云乐的跟前,“光天化日之下,就不怕我报官么?” 那人虽然被疼得龇牙咧嘴,但是语气依旧不善,“你不要多管闲事!我打的自然是该打的人!” “该打?” 男子的声音轻柔,他指了指地上的云栖,“他怎么你们了?” “自是背叛了他的同窗,他是太傅的弟子,却出卖了太傅!该死!” 云乐不满的啧了一声,向前迈出了一步,“被释放的文人不仅他一个,你又凭什么出此言论?文人气节清白最为重要,你又岂敢污蔑!” 他们还要争辩,但云乐身后的男人忽的握拳挥了挥,其间要挟的意思明显。 几人一震,虽说是不甘,但还是匆匆逃离了。 云乐连忙上前去查看云栖的情况,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伤口崩裂,血流了一地。 但所幸为伤及根本,只是昏迷罢了。 云乐这才松了口气,方才的男人也上前来,二话没说便是将云栖拖起来背到了自己的身后。 云乐一震,这才看起紫衣男子的模样来。 男人皮肤白皙通透,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五官柔和,倒是像极了文弱书生。 可是…… 他颠了颠身后的云栖,腾出一只手在云乐的跟前挥了挥,“别愣着了,送他回家呀。” 云乐这才回过神来,“多谢公子,请随我来。” “我叫辰伯言。” “云乐,你背后的人乃是家兄云栖。” 云乐觉得辰伯言这个名字自己是听过的,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是想不起来的,所幸除此之外两人便是再无交谈。 刚到了宣德侯府,云乐便是招呼家丁将云栖抬回去,好生照料。 出门还是好好的,回来却是这个模样,所有人都被吓得够呛。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时候,云乐才回眸去看一直等候在门口的辰伯言。 去看的时候辰伯言也正好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云乐便是笑了笑,回以云乐的是一个更加明朗的笑。 “今日之事多谢辰公子出手相助了。” “都是一家人,倒也不用那么客气。” “嗯?” 云乐对于辰伯言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与宣德侯府有什么关系?” “亲家。” “哈?” 看着云乐反应不过来的模样,辰伯言笑了笑便是靠近了些,“你忘了?我们可是有婚约的。” 恍如有闪电劈过,云乐看着眼前的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很久之前大夫人说是要给自己安排一门婚事来着,好像就是辰伯言,这么巧么? 云乐沉默了一瞬,斟酌着开口,“空口无凭,辰公子与我素未谋面,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还是笑,“之前原本我也不愿的,娶一个病秧子并非我本意。但是嘛……我现在却是愿意了的。” 他抱着手,满是人畜无害的笑意,“云乐姑娘这般貌美,又临危不惧,很难不让人眼前一亮。” 云乐微微蹙眉,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辰伯言打断。 “我知此事唐突,也没有逼你的意思,我是个糙人,但还是很有耐心的。” 辰伯言微微拱手,笑道:“今日我还有事,改日我自会登门拜访。” 云乐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抿了抿唇,便是自顾自的准备回院子去了。 只是还没有走到云鹤院,便是被一个丫鬟匆匆忙忙的拦住。 她脸色苍白,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指了指来时的路,“二姑娘,大夫人,大夫人她晕倒了!” 云乐蹙眉,“侯爷呢?” “侯爷出门去了,说是有大人邀约。” 云乐有些烦躁,一路随着丫鬟往大夫人的院子走,一面问道:“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就晕了?可有去请大夫?” “已经去请了,大夫人她……他看见二少爷后就……” 丫鬟忽的拦住了云乐的步子,“姑娘,大夫人现在在二少爷的屋中。” 看着丫鬟通红的眼眸,云乐觉得有些不安,“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丫鬟突然跪了下去,泪声俱下,“二少爷他,他自缢了!” 听说云栖满身都是伤的被抬了回来,大夫人便是着急去看,可是推门而入的瞬间便是看见云栖悬挂在房梁之上,已经没了生息。 也许是冲击过大,尚未惊呼出声,便是晕倒了过去。 春妈也是慌了神,连忙差人来寻了云乐。 等云乐赶到的时候,云栖已经被人七手八脚的抬了下来,正好好的放在床榻之上。 大夫人斜坐在软椅上,春妈正在照料着,外面候着一堆的下人,个个面露哀切。 见云乐来了,春妈紧皱的眉头有了些松展,“二姑娘……” 云乐先去探了云栖的鼻息和脉搏,心中也不由得浮现出几丝的悲哀来,她立在原地一直没有动弹。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缢? 她的脑海里忽的闪过小巷里那几人的叫骂,大抵也明白了几分,他们将其他人的死算在了云栖的身上。 连云栖也自己背负了这样的罪名…… 云乐咽了咽口水,极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通知侯爷,府中有变,速回。” 家丁领命,连忙退了出去。 大夫人已经有些缓过来了,只是忍不住的哭,云乐的心像是被人死死的揪住一般。 她柔柔的说道:“春妈,先带大夫人回去休息吧,等大夫人缓缓再说。” 春妈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才将大夫人哄了出去。 说来也是讽刺,春日前春妈还与云乐不对付,现在却信任云乐定会妥善处理。 大夫人经历了不少的大风大浪,却在亲眼目睹儿子的死亡后临近崩溃,两个儿子都出了事儿,现在还有一个自缢在自己面前。 哪有不崩溃的? 云乐觉得自己的步子有些虚浮,脑子里是云栖明朗的笑。 她忽然将一旁的花瓶掀翻在地,破碎的瓷片落了一地,这声突如其来的响声让屋中跪着的人都是一颤。 云鹤院的人听了消息也赶了过来,但看见云乐发怒的样子也不敢靠近,只在屋外等候。 云乐的手微微的颤着,她知道自己应该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还是会忍不住的责怪自己,若是自己一直跟着,云栖断然也不会…… 良久,云乐敛了敛眸,轻飘飘的问道:“二公子的屋内怎么会没人守着?” 有人瑟缩了一下身子答道:“请大夫来处理伤口后二公子便是醒了的,他让我们都出去,说想休息。”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云乐心中清楚,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他们,若是云栖想不开,他总是有办法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云乐沉默了许久,“等侯爷回来后再收拾你们,在此之前,守好你们的嘴,若是这里的事传到大公子的耳朵里,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是。” 云乐大步走了出去,看了一眼慎儿和如月,“你们回云鹤院好生待着,若是侯爷回来问起去处,只说我咽不下这口气,带着人便是出去了。” 慎儿身子一抖,透过云乐淡漠的眸子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也不敢劝阻。 “是。” 云乐又看着阿言,“挑些能打的家丁护院,随我走。”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一丝的情绪,越是诡异的平静,越是容易蛰伏杀机。 ------------ 第61章不,是你会死 云乐坐了马车,不紧不慢的朝着太师府去。 马车的后面跟着数十个手拿棍棒的彪形大汉,个个面露煞气,像是要吃人一般。 他们的二公子被人打成那个样子,还本就憋着一口气,所以阿言一说他们也没有犹豫。 慎儿终究还是跟着来了,她看上去有些紧张,“姑娘,那人虽然混账,但现在也是太师最后的儿子,我们……” 云乐一直闭眼假寐,但此时也睁开了自己的眸子,“太师教子无方,我便是代为管教。” 沈酒卿是个心狠手辣的,借着挂书的事儿除了不少和自己不对付的人,包括太师傅稚。 “太师可是正一品的官职,若是查起来,宣德侯府怕都是会受到牵连的,姑娘你可能会死的啊!” 慎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但是云乐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就算我死,也不会牵连宣德侯府半分。” 阿言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纸,在人群密集处肆意狂撒,口中还在高声叫嚷着。 “傅帜谌草芥人命,活活打死宣德侯府二公子云栖,冤啊——” 一声高过一声,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太师又怎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儿子活生生打死了一个人! 云乐就是要将云栖的死算到傅帜谌的身上,就是要所有人都为宣德侯府抱不平,就是要将这件事越闹越大。 若是傅稚对云川出手,那他就只能被世人唾弃厌恶。他的太师一位本就岌岌可危,他不敢再出差错。 只要到时候云川交出自己,傅稚满腔怒火也只能吃一个哑巴亏,用自己去换太师之子,怎么也不算亏。 到了太师府,只有寥寥几个护院,云乐二话没说便是带着人一路打了进去。 太师今日入了皇宫,府中便是只有傅帜谌一人,或许也有些看家护院的,但阿言也不是吃素的。 双方护院厮杀,棍棒交织,倒是阿言得了手。 阿言一脚踹开房门,傅帜谌浑身一震,看着云乐的眸子满是不可思议。 “你竟然还敢过来?!找死!” 话音落下便是朝着云乐袭来,他不爱舞文弄墨,倒是偏爱骑射之术,仗着身份地位倒也没几个人敢还手,因此他总觉得自己很厉害。 可是阿言一脚横踢,便是将傅帜谌踹进了角落,傅帜谌捂着心口,满脸痛苦,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云乐不紧不慢的迈进屋子,便又有太师府护院围了过来,双方僵持。 “你是想死吗?!” 云乐只是看了一眼院里乌泱泱的人,满脸的漠然,阿言懂事的揪起傅帜谌来到云乐身侧。 “怎么,你们是要看着我在你们跟前打死你家公子么?” 她径直从阿言的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要尝试惹怒我,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护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云乐勾了勾唇角,退进了屋。 傅帜谌被阿言一把甩了回去,阿言慢悠悠的合上了房门,将所有的人都隔离在了外面。 傅帜谌似乎还不死心,缓过来便是踉跄着站起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云乐垂眸不语,只是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抿清苦的茶,她不悦的啧了一声。 阿言没有回眸,只是揪住傅帜谌的衣襟便是一顿暴揍,傅帜谌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苦苦哀嚎。 看着傅帜谌满脸的苦痛,云乐这才抬了抬眸,她的声音清冷,恍如寒日里清冷的月。 “痛么?” 阿言停了手,甩了甩手上的血,看着傅帜谌的眸子满是寒冷。 傅帜谌耀武扬威得久了,就忘记了自己的本事了。他第一次感觉到那铺面袭来的杀意,他佝偻着身子往后退,想要和修罗一般的阿言拉出距离来。 云乐看了一眼阿言的手腕,那狼头刺青被黑布裹住,已经看不见了。 她缓缓站了起来,拿着匕首蹲在傅帜谌的跟前,话却是对阿言说的。 “你先出去吧。” 确保傅帜谌已经没有了还手的余地后,阿言点了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云乐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看着傅帜谌的眼神有些诡异,“我哥哥死了,因为你。” 傅帜谌的双眼红肿着,他几乎快要看不清云乐的模样,却还是恶狠狠的说着,“他该死,他该死!” 云乐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等傅帜谌张狂的笑完,淡漠的说道:“世间没有一个人是该死的,他们的死都有各自的原因。” 傅帜谌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喘着粗气,似乎是在突然间意识到眼前的人有些不对劲,流露出几分的忌惮来。 “你想干什么?如果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云乐忽的笑了,她轻飘飘的说道:“我知道,就像我不会放过他一样。” 陛下那日便是吩咐过了,太师傅稚与路承安私下的关系实在是紧密了些。 一个太师,一个首辅,陛下赌不起。 屋外突然传来了阿言的声音,“姑娘,是大理寺的人来了,还有兵部尚书也来了。” 傅帜谌忽的笑了起来,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流出,“你死定了!你和你哥哥都要死!” 云乐很是享受傅帜谌的张狂,心中泛起阵阵的冷笑来,“不,是你会死。” 抬起手,云乐不紧不慢的为傅帜谌擦掉嘴角的血迹,却是引起了傅帜谌的一阵哀嚎。 痛,刺骨的痛意袭遍全身,像是要活生生将他淹没,在拖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他下意识的便是握住云乐的手腕,却是摸到了那柄腕刃,他的目光有些呆滞,“你……你,你究竟是谁!” 云乐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满手的血迹便是将手中的匕首塞到了傅帜谌的手中,“我是谁?我是来杀你的人。” 她紧握住傅帜谌拿着匕首的手将其拉了起来,她背过身去,拉着傅帜谌的手便是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傅帜谌,你可要抓紧了。” 腕刃露出,死死的抵着傅帜谌的腰腹,偏偏傅帜谌紧握匕首的手却不能动弹分毫。 紧闭的房门被踹开,院中果真站着君如珩和叶腐,自己带来的护院已经被驱赶到了一边,一个挨着一个被捆绑着。 阿言也被捆绑着扔在了角落。 还有一人,身姿挺拔,立在院中,应该是傅稚。 见到傅帜谌威胁着云乐走了出来,君如珩的眸子微动。 傅稚原本很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再出事儿,但是见状,心中也是一松,但看见傅帜谌的伤势,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还不快松手!” 傅帜谌也想松手,可是无奈云乐实在扣得紧,“爹,救我!救我!” 傅稚也急了,“你且松手!将此事好好说来,爹一定为你做主!” 叶腐只是微微皱眉,“太师不要着急,公子虽然受了伤,但现在重要的还是先让云乐脱困。” 君如珩抬眸看了一眼叶腐,随即上前一步,“傅公子,把刀放下。” 他的声音淡漠,不像是劝慰,更像是命令。 云乐手中的腕刃朝里刺进了一些,顿时便是传来了痛意,傅帜谌更是激动起来。 “救我!她要杀了我!救我!爹!” 他忽然挥动起了手中的匕首,眼看着便是要朝着云乐的脖颈刺去。云乐也是急了,下意识的便是要推开傅帜谌。 在众目睽睽之下,云乐没能挣脱傅帜谌的束缚,两人齐齐倒下,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君如珩的眸子微微震了震,却瞧不出其它的情绪来,只是淡漠的看着,似乎早有预料。 倒是叶腐,他连忙迎了上去。 云乐将匕首狠狠的插进了傅帜谌的脖颈,他说不出话,只是不断的吐出一串串的血沫来。 他双眸大大的睁着,倒映着云乐寒冰一般的面孔,沾着血迹,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鬼怪。 云乐很快便是被叶腐拉了起来,叶腐的关心很是明显,甚至没有一丝的掩饰。 他担忧的看着云乐,“你没事儿吧?可有伤到?” 云乐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双眸微微红着,只是摇了摇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傅稚也跑了过来,他看着傅帜谌却是下不去手,“儿啊,你要说什么?儿啊,爹听着。” 可是傅帜谌只是吐出了一串的血沫,什么也没说出来,生息也在挣扎片刻后停了。 傅稚暴怒,抽出一边护卫的刀便是直指云乐,却还被叶腐挡住。 “你这个妖女!还我儿命来!” 剑刃刺进了叶腐的胸膛,但因为傅稚及时收手,倒也不深,血缓缓流了出来,顺着刀刃往下滴。 叶腐将云乐护在身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太师,方才我们都看得清楚,是贵公子要杀云乐,但跌倒的时候误杀了自己,这怪不得谁。就算是要怪,也是怪云乐私闯府邸,伤了贵公子。” “你!你竟然护着一个妖女!” 傅稚被气得够呛,“若不是这个妖女将我儿伤成这样,我儿又怎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事出有因,太师不会不知,现在满大街都在说贵公子活活打死了宣德侯二公子,若是要算,这又该怎么算?” 傅稚手中一松,看着叶腐只是冷笑,“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 他转眸看着君如珩,“如今大理寺也在这里,那不如就交给大理寺来判决。” 他的眸子恶狠狠的瞪着云乐,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兵部尚书执意维护,那就别怪我无情,不顾及同僚情分。若云乐有罪,我看看宣德侯要给我一个怎么样的交代,养出这样的一个好女儿来!” 君如珩敛眸,“将云乐押入大理寺。” 话音尚未落下,云川便是急急赶了过来。 他刚回府,还没有从云栖的悲伤中走出来,便是听说云乐带着人往太师府来了,生怕云乐冲动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便是连忙赶了过来,谁成想还是慢了一步。 “且慢!” 云川看着满身是血的云乐,又看了一眼地上了无生息的傅帜谌,心中一怔,半天没说出话来。 见状,他大抵是觉得杀人的是云乐。 他指着云乐的手指颤抖着,“云乐,你糊涂啊!” 君如珩还是淡漠,但还是好心的说道:“是傅公子威胁云乐,跌倒后不小心将刀插进了脖子,只是云乐的确带人打了他。” 太师的怒气还未散去,冲着君如珩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人拿下!” 他指着云川,“宣德侯这般养育女儿,如今酿下大错,该当何罪!” 云川看着云乐,竟然双眸微红,身子一软,眼看着便是要跪下。 扑通一声,倒是云乐先一步对着云川跪了下来。 她重重的朝着云川磕了三个头,字字铿锵,“女儿不悔。” 见状,君如珩也不着急拿人了,倒想看看云乐还能如何摆脱自己的罪名。 ------------ 第62章大宁郡主 艳阳高照,院中却是静默得厉害,围了大堆人,人人面色苍白。 云乐的身子单薄,现下看着却也挺拔了不少,她表情淡漠的揭示着傅帜谌的罪责。 傅稚虽然被叶腐拦住,却还是吼道:“胡说八道,我儿心怀慈爱,怎会做出那等事来!” 云乐抬眸看着傅稚,“若是太师不信,自是可以去问问,今日我带我家哥哥回去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得清楚!” 傅稚脸色难看,但也噤了声,傅帜谌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最为清楚。 她又转眸看着云川,“云乐生在长安,却长在青都,幸得宣德侯怜爱,也在长安以宣德侯府千金的身份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然,今日我便要与宣德侯断绝父女关系,此后两不相干。” 云川一怔,“混账,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云乐知道。” 今日的事儿就算是云乐占了理,傅稚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亦不会放过宣德侯府。 若是要保全宣德侯府,那么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云乐是这么想的,便就这么做了。 更何况以后的路好不好走,该怎么走都是个未知数,只要自己担着宣德侯府千金的身份,他们就会受到牵连。 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便是了。 云乐微微敛眸,“你薄情寡义,辜负我娘亲在前,让我娘被奸人所害却不闻不问在后,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云川愣在了原地,思绪万千,脸上也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来。 “云乐……” “天地为证,云乐与宣德侯云川断绝关系,今日再此的众人皆可作证,绝不后悔。” 云乐语气不变,“现在你与我毫无瓜葛,便是不要停留,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君如珩微微皱眉,看着云乐的身影有些出神,竟然也在心中生出几分的不忍来。 云乐站起来便是转过身子,不再去看身后的人,倒是决绝。 只是听见身后的君如珩淡漠的开口,“既是如此,还请宣德侯速速离去才是。” 也许云川还唤了好几声的云乐,只是云乐也权当听不见。 傅稚冷笑好几声,“好啊,你早就打定了主意吧?好,我成全你。” 他自顾自的抱起了傅帜谌的尸首,侧目看着君如珩,“大理寺卿,不要让我失望。” 他的步子沉重,一步一步的朝着屋内走去,虽然他最看不上的便是傅帜谌,总觉得他不如弟弟哥哥懂事,无能又刁蛮。 可那也是自己的孩子,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君如珩看了一眼荼歇,荼歇领命上前便是要拿了云乐。 叶腐知道自己没有权利阻碍君如珩拿人,只能说道:“还请大理寺卿给我些时间,我说几句便好!” 荼歇的步子顿了顿,回眸去看君如珩。 君如珩点了点头,只是吩咐了其他人先将阿言等人带回大理寺。 叶腐温柔的替云乐擦拭掉脸上的血,“何必算计到这步?你很容易将自己也陷进去的。” 云乐垂着眸,声音很轻,“事出突然,并非算计,临时起意罢了。” 叶腐的眉头紧皱,“你不是那么冲动的人,究竟怎么回事儿?” 云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作答,也许有一瞬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别过头没有说话,似乎是在逃避。 云乐不想说,叶腐也就没有继续问,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脱离宣德侯府,日后怎么办?” 云乐敛了敛眸,“总是会有办法的。” “现下我该如何帮你?” “你去为我请一道圣旨,只要让我与傅稚与陛下面前对峙即可。” “明白,小心君如珩,我会很快来接你的。” 云乐点了点头,便是自己站到了荼歇的跟前,跟着他便是往外走。 太师府外站着云川,他还没有离去,只是站在那里静默的看着云乐,似乎有很多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云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却是没机会了的。 心中被失望所填满,这件事怕连首辅也不好出面了的…… 四目相对,云乐忽的觉得有些心虚。 在云川的眼里,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云栖,为了整个宣德侯府,自己是光辉的,勇敢的。 可是在自己的眼里,哥哥的死也可以成为自己临时起意的一部分,亲人的离去带来的更多的是计谋,自己是可耻的。 收回自己的视线,君如珩忽的问道:“我可以给你一些时间。” “不必了,直接走吧。” 打开诏狱的大门,是君如珩亲自关上的。 他隔着诏狱的大门看着云乐,遣散了周遭跟进来的人,“方才是你杀了傅帜谌,对吧?” 云乐侧过身子,“刚才的事儿大理寺卿难道没看清楚么?是他自己跌倒自食其果。” “你手中还有一把刀,在阳光下反了光,虽然你很快调整了姿势,但是我还是看见了。” “大理寺卿怕是看错了,指不定是其他的东西。” 她伸出手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镯子,“或许大理寺卿看见的是这个。” “位置不对。” 云乐收了手,也如同君如珩看着她一般看着他。 “大理寺卿想说什么?” 君如珩身形不动,却是扔下一把匕首,上面还带着血迹,云乐认得这把匕首乃是刺入傅帜谌脖颈的那把。 “若他是真的要杀你,握刀的方式不对,伤口不会那么深,位置也不会那么高。” 就算傅帜谌当时是要刺穿云乐的脖子,云乐突然闪开,来不及收手,匕首也应该插入他的锁骨靠下的位置。 更何况云乐身形娇小许多,伤口还应该往下。 云乐敛了敛眸,一言不发。 君如珩微微侧目,“云乐,你的手段并不高明,这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实在是潦草,破洞百出。” 云乐苦笑了一声,“既然大理寺卿已经知道了,那何不将这些话告诉太师呢?” 君如珩微微皱眉,良久垂下眸子,“我不会说,但是这次首辅大人不在长安,没人能救得了你。” “听你的意思,你是觉得首辅大人在的话就一定会来救我,是么?” 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云乐背过身子,透过那扇矮矮小小的窗户去看外面的一番天地,有光透了进来,云乐伸手去挡。 光影斑驳,有些抓不住。 “今日叶腐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让我等着他,他会来救我的。” 君如珩看着云乐的身影,思绪万千。他不知道云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总是有人要护着她。 “云乐,你究竟是谁?” 像是询问,像是自言自语,云乐忽的一笑,“你应该问我究竟想做些什么。” 君如珩蹙起眉头,一言不发便是转身离去,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诏狱在窗外的山月升起的时候陷入了寂静,耳边只有火把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伴随着阵阵腐烂的恶臭味。 云乐坐在角落的草堆上,看着窗外的月光有些出神。 君如珩应当也是心软了的,自己的牢房还算是干净,一床被褥也像是新的。 只是路承安怎么会突然离开长安?她总觉得这件事儿的背后还有些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发酵。 丁零当啷,铁链落地,火光拉近,有人粗鲁的将云乐拽了起来。 看着隐匿在一袭黑袍下的傅稚,云乐抿了抿唇,“太师是等不及让大理寺卿调查了,想要趁夜报复么?” 傅稚眼眶微红,眼中是滔天的怒意。 “云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用你的血来祭奠我儿的在天之灵!” 云乐轻飘飘的说道:“你就不怕我死后又去将你儿子暴打一顿么?” “看你能逞几时的口舌之快,带走!” 云乐很快便是被几人拖走,四肢被绑在了凳子上,不能动弹丝毫。 见云乐从头到尾都是一脸的淡漠,傅稚更是恼怒,他想要看见云乐脸上的惊慌失措,最好要跪下来祈求自己的原谅。 他最后的权威在云乐的面前似乎受到了挑衅,怒气也越演越烈。 “听说过水邢么?诏狱那么多有趣的东西,你今日要尝个遍才好。” 云乐眸底是一片的寒意,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心底还有恐惧,那么现在已经消失殆尽了。 她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傅稚,忽然觉得可笑,可怜,可悲。 “动手!” 有人用帕子死死的捂住云乐的口鼻,有人倒下一罐刺鼻的醋水,强烈的酸味迅速弥漫开来。 傅稚厌恶的掩了掩口鼻,自己倒是安稳的坐到了角落里。 就像是大量的臭水涌入自己的五脏六腑,云乐开始拼命的挣扎,胃里一阵翻滚,窒息裹挟着全身的痛楚将人包围,似乎是要将人撕裂一般。 他们总是能很好的把控好折磨云乐的时间,像是做过了很多遍。 捂在脸上的帕子被撤下,云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腐烂酸臭的空气,却还是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干呕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肺部的刺痛感还未消减,云乐的脸色惨白得厉害,她确切的感觉到刚才的确是要死了的。 傅稚轻笑一声,“痛苦么?我儿死的时候也是那么的痛苦。” 云乐的唇瓣动了动,但是没人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傅稚给周遭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便是有人凑近。 那人将自己的耳朵贴近,终于听清了云乐的声音。 “我哥哥死的时候,也是这么痛苦。” 那人紧皱着眉,将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傅稚。傅稚端着茶杯的手一紧,将被子摔碎在地,愤怒的站起身来。 “你会死得更痛苦!” 他绾了绾袖子,大有要自己亲自动手的意思。 他抢过随从手中的帕子,便是朝着云乐走了过来。 云乐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恍惚,她看见傅稚身后的窗户外透进来的光亮,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应该快了吧…… 李长喜带着几个太监匆匆忙忙的便是往大理寺赶,就连君如珩也没通知便是直接往诏狱来了。 刚入诏狱便是闻到了一股子刺鼻难闻的味道,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了些。 “哟——太师你这是做什么呢!” 当李长喜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傅稚正拿着帕子捂着云乐的脸,还在狰狞的叫人往上灌着醋。 见到李长喜,傅稚一愣,连忙停了手,但显然还没从暴怒中缓过来。 “李公公?” 李长喜满脸担忧,指着按住云乐的几人叫喊着,“你们还不快松开!” 几人都是一脸的懵,只是看着李长喜小心翼翼的将云乐扶了起来,还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她脸上的污渍。 云乐的脸苍白得厉害,发丝紧紧的贴在了脸上,凄惨的模样惹人心疼。 她咳嗽了好几声,四肢无力的便是斜靠在李长喜的怀中,极尽虚弱,险些丧命,脸上还带着余悸。 傅稚有些看不懂,但也不敢直接质问,只好斟酌着开口,“李公公,大晚上的你怎么来大理寺了?” 李长喜瞪了一眼傅稚,没好气的说道:“太师,你将郡主伤成这样,我看你怎么和陛下交代!” ------------ 第63章为何不来求我 君如珩斜坐书桌前,把玩着手中小巧的木头人,木头人不过手掌大小,却是穿着红衣,勾勒着单调的面孔。 不过轻轻扭了扭它纤细的臂膀,便是欢快的跳起舞来,在昏暗的烛火下颇为诡异。 可是君如珩却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一手撑着脸,颇为慵懒,嘴角总是带着笑意的。 荼歇轻轻扣了扣房门,君如珩微微抬眸,却不动弹。 “大人,李长喜李公公来了。” 宽大的手掌忽的扣下,木头人被压住也就不再动弹,君如珩敛了敛眸,“李公公?”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笑了笑,看来这云乐当真是有些本事的。 “不必理会。” “是。” 荼歇抬眸,看见手掌下的木头人整仰着头盯着自己,那用朱砂点缀的面孔实在是骇人,似乎在黑暗中勾出一个阴森的笑来。 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肩膀,不紧不慢的退了出去。 阴暗的诏狱内,此时被火把耀眼的光芒填充,犹如白昼。 不少关押的犯人都躁动起来,但是很快便是被人镇压,瑟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李公公捧了热茶让云乐漱漱口,又取来斗篷将云乐裹住,脸上满是笑意,“郡主,可好些了?” 方才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是李长喜的话她还是听得清楚。 “多谢李公公。” 傅稚的脸色难看至极,不甘心的问道:“李公公,她怎么可能是郡主?我朝哪有什么郡主的?闻所未闻!” 李长喜微微挑眉,看向傅稚的眸中满是淡漠,“以前没有,现在不就是有了么?” 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搀扶起云乐,“郡主,还请你接个旨。” 云乐颔首,跪下接旨。 李长喜字正腔圆的声音落定,跪了一圈人,心思各异,诏狱中此时是说不出的精彩。 “云乐心思细腻,朕与其一见如故,特此亲封永乐郡主,不负亲缘,赐居良宅,黄金千两。” “谢陛下。” 接过圣旨,李长喜又笑眯眯的搀扶着云乐起身,宽慰道:“郡主安心,日后也算是皇家人了。”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云乐轻柔的笑,“谢李公公亲自跑这一趟了。” 傅稚忍不住道:“李公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此人今日杀了我儿,尚未定罪,转眼陛下便是亲封郡主,莫不是有心包庇?!” 李长喜摆了摆手,“太师说的这是什么话,一码事归一码事,陛下的心思哪是你能胡言乱语的?这是在诏狱,可是要谨言慎行啊。” 大理寺虽然与路承安亲近,但总是压不过九五至尊,这是在诏狱,若傅稚质疑陛下的意思,那就是忤逆不孝,大可直接关进去。 傅稚的脸色变了变,“难道我儿的事儿就这样算了么?!就算她是郡主,天子犯法还要与庶民同罪!” “所以咱家刚才说了,一码归一码。咱家是来宣读圣旨的,又不是来判案的。” 他看着云乐,微微颔首,“但是一个是太师,一个是郡主,自是不同的。所以咱家还带了陛下的另一个旨意,陛下要亲申此案。” 李长喜先是对着云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即才看着傅稚,“太师,请吧,陛下还等着呢!” 云乐的步子还有些虚浮,直到走出诏狱,还觉得方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她闻了闻手上残余的醋味,胃中还有些难受,柳眉拧了拧,吐出一口浊气来。 月光倾泻如水,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个道路,云乐坐在轿子中也得以喘息。 李长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郡主放心,今夜可以好好的休息一番,明日便是会安排面圣。” “嗯,多谢陛下费心了。” “你是我大宁的郡主,陛下自然是要注意些的,现在郡主你也是大宁的脸面呀。” 云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闭眼假寐。 原本是要随便一道圣旨将自己带走诏狱就好了,没成想沈隋倒是做得干脆。 入了皇宫,李公公先是让云乐好好的休息了一番,也换好了一身合适的衣物。 等云乐休息好了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沈隋下朝的时间。 云乐与傅稚跪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静默的等待着。 叶腐同李长喜站在一处,他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身姿挺拔,倒还真的有了几分为官者的模样。 沈隋已经换下了龙袍,一身黑衣,金龙点缀,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鬓若刀裁。 他的声音慵懒,撑着脸,懒散的看着底下的云乐,“看来给你准备的衣服还算是合身。” 云乐身穿淡绛纱衫,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显现出了丝丝妩媚,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 “劳陛下惦念,一切都好。” 傅稚微微皱眉,“陛下,还请陛下为我儿做主!” 沈隋这才回过神来一般,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只是太师,你想怎么做?” “自是希望还我儿一个公道,严惩永乐郡主!” 沈隋笑了笑,有些渗人,“若是真的要一个公道,太师你可知罪?” 傅稚一愣,“微臣何罪之有?” “傅帜谌率先打伤了宣德侯府云栖,直接导致云栖惨死,太师,是与不是?” 傅稚敛了敛眸,却不得不说出一个是字来。 沈隋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带一丝温度。 “云乐带人闯入太师府,打伤傅帜谌,可敌得过太师的不教与纵容之罪?嗯?” 傅稚手心出了汗,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敌得过,是微臣教子无方。” “那云乐身为大宁郡主,却被你儿子用刀架在脖子上,你可知这是以下犯上的罪责?” 傅稚俯下身,“陛下,就算我儿有过在先,但云乐打伤我儿,乃是寻私仇,难道也能无罪么?再言,陛下的旨乃是在诏狱下的,那时云乐还不是郡主,这以下犯上的罪该如何算起?” 沈隋挑了挑眉,“太师提醒得是,当时兵部尚书也在场,太师若是要将爱子惨死的罪责算在郡主身上,不如问问旁人的话。” 叶腐拱了拱手,倒是字字铿锵,“回陛下,那日我与许多人都亲眼看见傅帜谌要挟郡主出来,争执之间不慎跌倒,将自己捅死了,怪不得旁人。” 傅稚忽的激动起来,“陛下,不要听小人谗言啊!我儿的确是云乐害死的!” 沈隋的眸子有些深沉,“太师的意思是摄政王亲自提拔的兵部尚书是小人么?” “微臣不敢。” “既然傅帜谌的死只是一个意外,云栖之死也算是讨回了一个公道,此事便是作罢。” 傅稚愣在了原地,他还想说些什么,李长喜便是说道:“太师,你可不要驳了自己的面子。” 目光环顾了大殿里的所有人,傅稚忽然明白了一切,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包庇,他们都在包庇!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云乐开罪罢了。 看着傅稚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云乐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眸子,就像是诏狱中一样,淡漠的,无情的。 傅稚移着步子一点点的靠近云乐,有些呆滞,也有些癫狂,像是失了神。 叶腐微微皱眉,正欲阻拦,却是被云乐的一个眼神所制止。 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傅稚,云乐总算开了口,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太师,你是想在大殿上犯下和当初苏九一样的罪来么?” 她的声音明明是轻飘飘的,却是让傅稚直接愣在了原地。 傅稚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双眸子,半晌,才癫狂的大笑了起来。 他一把扯下头上的发冠,长发散落,更显癫狂。殿中所有的人也只是静默的看着,似乎是在欣赏一出完美的戏剧。 傅稚看了看沈隋,又看了看李长喜,然后是叶腐和云乐,似乎是要将这些人的面孔都刻进骨髓里。 “哈哈哈,你是郡主,他是陛下!你是郡主!他是陛下!!!哈哈哈——” 傅稚步子有些摇晃,跌跌撞撞的便是朝外跑了出去。 沈隋勾了勾唇角,“太师没能熬过接二连三的丧子之痛,发了癔症,回乡养病,念起劳苦功高,太师之位为其暂留,不可异议。” 李长喜领命退了出去,“是。” 沈隋是要空置太师一位。 他看了看叶腐,“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叶腐看了一眼云乐,微微锁眉,还是离开了。 整个大殿只剩下了云乐和沈隋,可是云乐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伴君如伴虎,也不全然是假的。 沈隋缓缓站起身来,背着手不紧不慢的来到了云乐的跟前,“云乐,朕交代的事儿你可都是忘了?” 云乐垂眸,“小女不敢忘。” 他伸出一只手,便是要云乐站起来。 “以后你便是要多与皇宫的人走动走动,道路朕已经为你铺好了,日后要怎么走就看你自己了。” “小女明白。” “你师父,要回来了么?” “不知,家师外出之后便是再无联系。” 沈隋看着一旁挂着的山水字画,也不知道在回忆什么,“你可知道你师父为什么要你们入长安帮助朕收拾这旧山河?” “不知。” 沈隋看着云乐忽的一笑,神秘莫测,“因为这江山有他的一半,若是朕失败了,你师父的下场注定是和朕一般的。他是在救朕,更是在救自己。” 云乐抬起了自己的眸子,“小女不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沈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走了回去。 “日后你总会知道的,但你要明白,你不可以再失误一次,一次都不可以。” 他撑着脸揉了揉太阳穴,闭眼假寐,“你退下吧,李长喜会带你到你住的地方。” “是。” 云乐转身离去,原本清楚的东西似乎突然有些看不清楚了。 “对了。” 沈隋的声音再此传来,“既然犯了错,便是要领罚,在宫门前跪三个时辰再起来吧。” “是。” 原本与宣德侯府断绝关系之后便是没了去处,但是现在云乐有了另外的身份,大宁的永乐郡主。 沈隋也是大方,赐了宅院,就在路府的附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云乐却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像是有人再用针不断的扎着。 密密麻麻的刺痛像是潮水般涌来,云乐听话的在宫门前跪下,只觉得全身无力。 昨日到今日,自己尚未果腹,现在也的确是痛苦。 头顶的烈日似乎突然消散开来,有道黑影立在跟前,他的声音有些淡漠,“为什么不来求我?” ------------ 第64章塞外鹰殿 就如傅稚所言,大宁从来都没有什么郡主,如今无功无名忽然冒出个郡主来,朝堂众说纷纭。 尤其是听闻这郡主是惹出诸多麻烦的病秧子之后,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花千树很少对沈隋的旨意有异议,但如今也忍不住质问了几句。 “陛下,赐封云乐为郡主,此事是不是有些欠妥?云乐已和宣德侯府断绝了关系,无功无名,长安非议,望陛下收回成命!” 沈隋抬起眸来,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圈底下跪着的大臣。 “众爱卿都是这样想的?” “望陛下收回成命——” 看着跪倒一片的大臣,沈隋不满的啧了一声,隐隐酝酿着怒火。 他的声音凌冽,“你们是在质疑朕的旨意?” “微臣不敢,只是赐封郡主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们都是为了陛下考虑啊!” 叶腐抬眸,忽的说道:“臣以为,陛下的旨意倒是一点儿错都没有。永乐郡主虽无功无名,但大宁繁茂强盛,若是没有郡主公主,若是强国来访,难免会挑剔我国风情。所以,陛下的旨意乃是深谋远虑。” 听着叶腐强行给云乐找借口,沈酒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沈隋转眸看着沈酒卿,“摄政王觉得呢?” 沈酒卿站在了叶腐的身侧,淡淡的说道:“虽然兵部尚书的话有些牵强,但并不无道理。再言,这是陛下的旨意,这天下江山都是陛下的,臣是陛下的臣,怎会有异议呢?”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是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一愣,这话可算说的巧妙。 “首辅大人,你以为呢?” 太师是路承安的人,也倒该听听路承安怎么说。 “回陛下,臣无异议。” 见首辅和摄政王都这样说了,其他大臣哪里还会有异议?这早朝也就只能草草收场罢了。 云乐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诏狱,还是傅稚那张狰狞的面孔,周遭是一片黑暗。 “云乐!还我儿命来!你还我儿命来!” 云乐下意识的便是想要躲避,可是四肢被牢牢的控住,动弹不得。 “云乐!拿命来——” 看着睡在软榻上的云乐并不安稳,额头沁出层层细汗,陷入梦魇却苏醒不得。 路承安一直守着,寂静的屋中还跪着御医。 良久,云乐忽然坐起身来,沈酒卿连忙去扶,云乐却只是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黑血来,又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 御医看着路承安身上的黑血,神经有些绷紧,又将自己的身子俯低了些。 路承安只是微微蹙起眉头,用手探了探云乐的额头,还是烫得厉害。 “沐太医,郡主已经昏迷了整夜,你也跪了一夜,还没想出法子么?” 他的声音清冷,像是平常的谈话,却是让底下跪着的人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身子。 “回大人,郡主身子骨本来就弱,需要好生调理着。可去诏狱走了一遭,受了刑,又受了惊吓,身子受损,旧病叠新病……” 他的话最后堵在了咽喉处,看着路承安要命的眸子,他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彼时,竹幽推门走了进来,“大人。” 路承安抬了抬眼睑,示意太医先出去。 “大人,兵部尚书来了。” 路承安没有说话,只是回眸去看云乐,她的脸色实在是苍白,竟然是比冬日里还要难看几分。 他温暖的大手覆上云乐的脸,轻柔的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眸子深邃,良久才开口,“让他进来。” 叶腐进来的时候便是一眼看见坐在软榻上的路承安,他的眸子微闪,“首辅大人。” 路承安招了招手,“你不是她师兄么?既然是神医弟子,便是来瞧瞧吧。” 叶腐垂眸,默不作声的走近,路承安随即起身为他腾出位置来。 叶腐先是探了探云乐的额间,脸色有些难看,又搭脉检查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 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粒雪白的丹药便是要给云乐喂下去,路承安忽的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叶腐没有回眸,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家师为郡主特制的。” 良久,叶腐这才松了口气,“郡主受了惊吓,养几天喝几天药应该就会醒了。” 对于叶腐的话,路承安倒是没有怀疑的,他点了点头,“多谢兵部尚书挂念郡主了,男女有别,还是早些回去吧。” 叶腐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不舍的看了一眼云乐的情况,垂眸退了出去。 退到了门口,路承安还不忘提醒道:“摄政王殿下近日繁忙,兵部尚书要帮衬些,无事便是不要往这边来了,惹人非议,对郡主不好。” 叶腐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云乐又连续烧了三日,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像是注铅一般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慎儿见人终于醒了,连忙扑了过来,“姑娘,你终于醒了!” 云乐的脑袋还有些沉重,自己好像睡了许久,“慎儿?” 慎儿连连点头,“是我是我!姑娘,你可吓死我了!” 看着慎儿眼角流下的眼泪,云乐下意识的便是伸手去擦,觉得手指一阵的温热,云乐有些恍惚,自己还在自己所在的俗世。 她勉强的笑了笑,“你哭什么,我醒过来难道不是好事么?” “自然是好事!慎儿这是高兴呢!” 周遭的环境有些陌生,云乐微微动了动便是牵扯全身一阵撕裂的疼痛,她额间渗出冷汗来。 慎儿连忙安抚,“姑娘,你不要动,你还要好好养养才是。” “这是……” 慎儿连忙道:“自然是你的郡主府,当日被捕后,我和阿言第二日便是被放了,但是我们在大理寺等了几天都没等到姑娘出来。倒是听说了姑娘被封了郡主,这才稍稍安心些回了云鹤院,前些日子是首辅大人将我们带过来的。” 云乐微微敛了敛眸,“首辅大人还在郡主府么?” 慎儿连连点头,“在的在的,这些日子首辅大人一直守着,每日下了早朝就过来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就去叫,我就去!” 云乐也不阻拦,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阻拦。 路承安很快便是走了进来,只是走到软榻前的步子慢了些,他的声音轻柔似水,似是害怕惊醒些什么。 “醒了?” 云乐点了点头,在路承安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慎儿他们多谢了。” 路承安不答,只是走到桌前端了药碗,“喝药吧。” 闻着发苦的药,云乐微微皱眉,但还是没有犹豫,正欲伸手去接,路承安却是不松手。 抬眸去看,他只是温温柔柔的问,“端得稳么?” 云乐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摇头,便是任由路承安一勺一勺喂来。 “其实这些事慎儿来就好。” 路承安只是自顾自的给云乐擦掉嘴角的药渍,“喂了那么多日,今日醒来你倒是矫情了不少。” 闻言,云乐便是别过了自己的脑袋,似乎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路承安笑了笑,便是收回了手,“你现在是我大宁的郡主,不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日后可要小心了。” “我一直都很小心。” 云乐捂着自己的心口,忽的问道:“叶腐是不是来过了?” 路承安微微挑眉,“嗯,来过了,给你喂了药。” 见云乐垂眸,路承安忽的叹了一口气,“我守了你那么多日,你醒来倒是先问了叶腐,卿卿叫我好生难过。” 云乐微微皱眉,有些嫌弃的看着路承安,“我竟不知,首辅大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只能说卿卿平日对我了解甚少。” 云乐觉得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的,什么都好,就是不能任由路承安牵引了话头去。 “上次那波黑衣人可是查清来头了?” “你大病未愈,这等事等你好了再说。” “听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了?” 路承安闭了嘴,自顾自的把玩起手中空荡荡的药碗来,大有装作听不见的架势。 云乐一把将手搭在了路承安的腕上,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便是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路承安皱了皱眉,给云乐喂了水,“这些话你是非要问不可么?那群人杀我又不杀你,这般担心作甚?” “若是塞外人,你应知此事轻重。” 四目相对,路承安沉默了半晌,良久才开口道:“也不全是塞外之人。” 他拍了拍手,屋中便是冒出一人,形如鬼魅,“我让竹喧一直查着,前些日子才传回了消息。” 云乐抬眸去看,竹喧看上去和竹七倒是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脸上戴着黑色的玄铁面具,像是勾勒的网缠绕,整张脸都隐匿在黑色之中,看不真切。 路承安随即道:“竹喧一直负责暗中探查消息,自是要隐秘。” 竹喧授意,道:“那群人多为塞外之人,但也夹杂部分大宁人,常年游居塞外,三月前化整为零混入了长安,尚未确定具体数量,如今也只确定其中五人,蛰伏长安。” “那可有查出他们效忠何人?意欲何为?” “我们曾截获他们的书信,信中所能参破的信息甚少,里面偶有提及他们的主子被他们成为鹰殿。” 云乐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鹰殿……” 路承安见云乐额间又出了汗,便是伸手去擦,“怎么,你听过?” 云乐一时也没有躲避,只是摇了摇头,“那信是从哪儿来到何处去的?” “长安起,边关落。” “何时?” 竹喧却是不说了,路承安示意竹喧退下,自己说道:“是你初入长安的那日自青都截获。” 云乐怔了怔,“你早就在查了?” 路承安点了点头,“我都说了,长安的事儿没有几件可以瞒过我,你是,陛下也是,他们突然涌入,很难不注意。” “可有告知陛下?” 路承安微微皱了皱眉,一字一句的说道:“卿卿,若是要等那人现身就不能打草惊蛇,三月前截获的信已经惊动他们一次了,这种事不能再做第二次。” 他站起身来,摸了摸云乐的头,“你知道的已经很多了,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云乐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心绪也有些杂乱,看着路承安离去的身影,“摄政王也知道么?” 路承安的身子顿了顿,只留下了神秘莫测的一句话,“知道的人多了就不是秘密了。” 三月前便开始悄无声息的渗透入了长安,源自塞外,鹰殿会是谁? 若是谋求大宁帝权,那这鹰殿比摄政王危险得多…… ------------ 第65章他是谁的所属物? 天气越发的好了,缠绵病榻数久,云乐也总算是能进院中走走。 郡主府可比云鹤院大多了,却也寂寥多了。 慎儿见云乐又咳了咳,连忙轻抚后背,“郡主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吧。” 可是云乐只是摇头,“宣德侯府最近怎么样?” 自那日被路承安带离皇宫之后,云乐便是一直待在郡主府,倒也没有回去看一看。 慎儿道:“一切都好,大公子挑起大梁,大姑娘也时时帮衬,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她敛了敛眸,继续道:“前些日子大公子都是来过了的,但是门口守着的人都将其打发走了,说郡主尚在昏迷。” 云乐抿了抿唇一言不发,门口守着的人乃是路承安派来的,说是保护自己的安全,因此云乐也就没有过问。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来还是不要联系的好。 阿言忽的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他与云乐跟前跪下,“郡主,首辅大人邀你于府中一叙。” 云乐微微颔首,自顾自的便是回屋去了,还在口中呢喃,“是有要事相商的吧?” 那日叶腐夜间递了消息来,说查清了阿言的底细,他的确是多年前来到大宁的,也的确是几经波折才到了长安。 但是在他入关之前的所有消息都像是被大手覆盖一般,什么都查不到。 云乐觉得世上没有绝对干净的人,她唤了阿言进屋,“阿言,这狼头刺青对你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阿言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手腕,随即敛了敛眸,情绪复杂,良久才道:“在塞外,我们分族而居,这狼头便是我族图腾。” 似乎是觉得有意思,云乐一边让慎儿挑选着衣物珠钗,一边儿问道:“既是分族而居,你怎的流浪在外?” 阿言垂眸,似乎是在回忆,“回郡主,不过是家族分崩离析,我本就是旁支,脱离家族后不仅被仇敌追杀,还被族人诛杀,跑着跑着便散了。” 云乐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怀疑的意思,反倒是似有感悟般的自言自语了起来。 “或许还能找到你的族人呢,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仅凭一个狼头刺青找人的确是有些麻烦……” 阿言急急跪下,“郡主,多谢郡主好意!只是……” 云乐一愣,“怎么了?难道你不想见到你的族人么?” 此时慎儿也挑选好了珠钗端到了铜镜前,云乐颔首慢步走了过去,声音也远了些。 阿言还是跪在原地不动,“只是当初逃亡时本有数人,后来也只剩下了我一人,这才冒险入的大宁。” 慎儿将这些话都听得清楚,但面上没有一丝的波澜,只是认真的为云乐妆扮。 云乐的声音还是漫不经心的,“这样啊,倒是苦了你了。你说你是旁支,原来你们还分这些的么?嫡系旁支的有何不同?” 她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为阿言抱不平,“看来不仅是大宁在乎血缘亲疏啊,塞外也是这般……” 阿言随即辩解道:“并不是这样的,塞外的嫡系和旁支乃是以实力区分,每个人都有机会在比试中进入嫡系,只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就好了。旁支都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人……” 似乎是提到了阿言的伤心处,透过铜镜,云乐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几丝的悲伤来。 云乐敛了敛眸,“原道是这样,你身为旁支都这般厉害,那嫡系还得了?” 阿言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他们的确是翘楚,但我只是……” “人最忌讳的便是妄自菲薄,你好比……好比副将,虽无主将厉害,但也是一顶一的厉害。” 阿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来,云乐继续道:“上次闯太师府,亏得你将慎儿护着,不然慎儿不知受多少伤呢!” 一时之间,阿言被越捧越高,得了承认心中自是喜悦。 云乐忽的皱起眉头轻咳了几声,她随即撑着头微微合起了眸子,脸色也有些苍白。 慎儿担忧的问道:“不如去同首辅大人讲讲,郡主身子不适,便是不去了。” 云乐却是摆了摆手,“还是要去的,只是我的身子骨实在是弱,改日也去刺青压压邪气才是。” 慎儿皱了皱眉,“郡主可又是在胡言乱语了?” 谁知云乐却是一副认真的模样,“你看我的样子像是随口说说的么?” “郡主!” 阿言被慎儿瞪了一眼,忙不迭的说道:“刺青实在是疼,郡主身子金贵,可留不得疤。” 云乐不满的啧了一声,“若是会留疤,你们族人那么多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慎儿险些哭了出来,“郡主!你们那能一样啊?塞外常年风沙,他们个个皆是吃苦吃惯了的,可郡主你现在可是一国郡主,哪里能这般作践自己?” “这可不是作践。” 云乐话还没有说完,阿言便是听出来了,大抵是因为看着自己的刺青,又听说族人都有,云乐便是也想要了。 他连忙道:“其实将部落图腾作为刺青纹在身上的家族已经很少了,大多数都是因为效忠一主,这些刺青都是表示所属物的意思,表示归某人所有,郡主怎可刺这样的奴隶标识?” 云乐转过头来,似是不信,“真的?” 阿言连连点头,“自是真的,阿言不敢欺骗郡主。” 云乐这才作罢,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失望,“好吧。” 慎儿也松了口气,“郡主,该更衣了。” 阿言懂事的退了出去,将门关紧。 确定屋外没人之后,慎儿这才压低声音问道:“郡主,你方才是在故意套话吧?” 云乐笑了笑,“看来你的确是学到了不少。” “可是为什么不直接问?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云乐拢了拢暗金色的外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因为我不相信我问的时候他会说真话。” “可他刚才说的话就会是真话了么?” 摆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子,云乐回眸看着慎儿,一字一句地说道:“人在放松的时候最容易无意识的说出真话,总是要比一般问话真上两三分。” “慎儿明白。” 阿言会是谁的所属物么?还是说真的只是一个家族图腾? 第一次走出郡主府,看着外面的景色,云乐还有点恍惚,恍如隔世。 上了马车便是往路承安的府邸赶去,却是在半道上被人拦下。 阿言的声音从外传来,“郡主,是摄政王的马车。” 云乐微微皱眉,随即吩咐道:“停靠一边,让他先走吧。” 她并不想在大街上和沈酒卿有太多的交集,暂时的,她也不想惹出什么麻烦来。 “郡主,他们……” 阿言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突然被打断,外面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察觉到了不对,云乐一把便是掀开了车帘,一眼便是看见了息烛正抽出利刃架在了阿言的脖子上。 随行的人都被刀威胁着,云乐微微皱了皱眉,“你想干什么?” 息烛只是笑,“殿下要见你。” 云乐淡漠的说道:“巧了,首辅大人也要见我。” 息烛摸了摸鼻尖,“郡主误会了,方才就是殿下要见你,只是不用首辅大人的名义的话,殿下担心郡主不肯出门。” 云乐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摄政王倒是好打算。” “郡主,你应该知道我家殿下的脾性,不管郡主是不是郡主,甚至是首辅,我家殿下向来任性。” 云乐抿了抿唇,沈酒卿若是想要杀自己,哪怕是陛下的免死金牌到他面前怕都是没用的。 “郡主,请吧。” 云乐便是只好下了马车,在息烛的注视下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她不忘回眸和阿言吩咐道:“回去等我回来。” 马车摇摇晃晃竟是到了摄政王府,云乐有些不安,却也只能强忍着头皮发麻跟着息烛走了进去。 摄政王府气势辉煌,多种花草,假山流水,奇珍异树。 沈酒卿的府邸他是不常回来的,只因宫中也有他一殿,他便是久居皇宫,不过这宅院倒是日日有人照料。 绕过长亭,又过走廊,云乐总算是在后院见到了束手而立的沈酒卿。 他一袭黑袍背对着云乐,只是微微侧目,朝着云乐缓缓招手。 息烛带着众人退下,云乐硬着头皮上前,“殿下。” 沈酒卿的脸上常年都是淡漠的,看人是这样,连看花花草草也是这般,好似世间没有可以改变他的人。 也许他看着云乐的眸子本就是不善的,因此语气也有些不善。 “永乐郡主,你可是第一人。” 云乐不答,沈酒卿便是转过身来,“你可知傅稚对于路承安是什么样的存在?” 云乐这才抬起了自己的眸子,淡淡的说道:“我不知,我只知道傅太师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代价。” “呵。” 沈酒卿迈着步子走近了些,“说得好,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代价。”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伸出自己的手,像是要去掐云乐的脖颈,云乐下意识的便是往后退去。 沈酒卿轻笑一声,收回了手,似是嘲讽,“你就这么害怕本王么?” 云乐微微皱眉,“殿下不怒自威,自然是怕的。” 其实云乐有些想不通,好端端的沈酒卿叫自己来做什么? 沈酒卿掀了掀宽大的袍子坐下,他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坐吧。” 云乐坐下,沈酒卿这才说道:“既然皇命不可违,你便是大宁之郡主,陛下后宫空虚,也是时候为其选妃,此事便是你来操办。” 云乐一愣,“这等事怎能由我来?” 沈酒卿微微挑眉,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不能?太后不在,后位空虚,就连妃子也是没有的,交给你再合适不过。” “可是这不合规矩。” “规矩?呵,你在本王面前谈规矩?” 云乐敛了敛眸,沈酒卿的肆意妄为自己向来是知道的,但可不希望他牵扯上自己。 “既然殿下这般在意,何必殿下来?” 沈酒卿勾了勾唇角,“本王来?这倒也可以,就怕我们的陛下到时候不敢。” 他说的话意味深长,让云乐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战,他挑选出来的真的会是普通贵女么? 也不尽然。 见云乐还在纠结,沈酒卿慵懒的抬了抬眼睑,“也是陛下的旨意,选妃圣旨已经下了,明日入宫,自有人告诉你要怎么做。” 云乐沉吟了半晌,这才缓缓点头,“不辜负陛下厚望。” 沈酒卿轻笑一声,“也不要辜负本王的厚望才是,永乐郡主。” 他最后四个字咬得很轻,却像是鼓点一般,让云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若是殿下无事吩咐,我便是要回去了。” 若选妃当真是沈隋的意思,想必沈酒卿今日故意让自己来,就是要让长安朝臣看清楚自己的立场,这算是震慑。 沈酒卿拍了拍手,便是有小厮端上一壶酒来,他笑眯眯的看着云乐,笑意却是不达眼底的。 “此酒甚好,永乐郡主不如尝尝。” 修长的手指拎起酒壶便是倒起酒来,随即将酒杯推到云乐跟前,“喝完才走吧,不要浪费了。” 话毕,沈酒卿便是站了起来,唤来了息烛,“看着郡主,醉了亲自送回去。” “是。” ------------ 第66章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看着沈酒卿不紧不慢离去的身影,云乐的思绪有些复杂。 自己大病初愈,不能饮酒,他甚至都没有打算听自己拒绝,还派了人盯着自己。 见云乐端坐并无动作,息烛也不催,只是淡淡的说道:“郡主放心,此酒没毒,乃是殿下亲手酿的。” 若他只说前一句云乐或许还是会信的,但加上后面一句云乐却是万万不信的。 她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得喉咙一阵火辣辣的刺激感,随即很快就蔓延到了胸腔和腹部。 她长长的输出一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酒可真烈。” 息烛不语,只是淡漠的看着。 一杯接着一杯酒入肚,云乐眼角沁湿,脸颊有些微红,只能勉强撑着脸,这算是沈酒卿的故意刁难么? 不,沈酒卿走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有自己的目的,可是自己却猜不透她的心思。 脑袋越来越沉重,云乐却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清醒,连平日是迟钝的感官也敏感了不少。 “首辅大人。” “退下。” “殿下有命,要我亲自送郡主回去。” “那你只管去告诉你家主子,我自会亲自送郡主回去。” 两两对峙,不过一会儿,云乐便是觉得有一双宽大的手将自己拦腰抱了起来。 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贴在那人结实的胸膛上,那人的心跳自己也听得清楚。 所有暗中的东西都被看不见的线链接着,云乐以往是看不见的,但是就在刚才,她似乎突然就看见了。 她的手自然而然的攀上了路承安的脖颈,似乎是有些不舒服,轻轻的哼了一声。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男人的身子顿了顿,但很快便是恢复如初。 进了马车,路承安低低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已经出来了,睁开眼睛吧。” 云乐勾了勾唇角,缓缓睁开了双眼,路承安没有松手的意思,云乐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两人便是在马车内相互依偎,云乐往路承安的身上蹭了蹭,声音也染上了几丝的倦意,“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便只能被息烛扛着回去了。与其被他扛着,不如被我抱着,不好么?” “好,自然是好的。” 路承安将云乐搂紧了一些,轻声细语的问道:“难受么?” 云乐轻哼了一声,连撒娇的声音也似乎染上了几分的醉意,“嗯,难受……” “乖,我送你回去。” 云乐错过自己的脸,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路承安的胸膛,眼睛却是睁着的,像是黑夜璀璨的星子,闪闪发光。 云乐不再说话,似乎是沉沉的睡了过去,很快便是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路承安不可能每次都巧合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算他一直派人跟着自己,他也不可能出现得那么及时。 除非他知道沈酒卿要为难自己,他什么都知道。 更何况他可以那么轻松的进入摄政王府的内院,甚至都没有人拦一下,当见到路承安突然出现的时候,息烛的态度也是奇怪。 没有惊愕,太平淡了,他的反应实在是太平淡了。 虽然有阻拦,但是很明显他无意阻拦,只是做些表面功夫罢了。 就好像…… 就好像他知道路承安会来,虽然也不排除沈酒卿猜到的原因。 越想云乐便是越觉得不对劲,今日沈酒卿也很不对劲,他分明是要掐自己的脖颈的,但是却慢了一步。 沈酒卿以往的性子都是狠厉的,但今日虽然冰冷却无狠厉之色,沈酒卿有问题,路承安也有问题。 路承安全然不知怀中的人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微微皱起眉头的脸,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白里透红。 双唇微微张着,有些诱人。 他用手轻轻抚平了云乐好看的柳眉,似乎是贪恋那样温热的触感,手指滑到了脸颊,拨开鬓角的发丝。 几经流转,指腹的触感已经不能满足,化为手掌,整个覆盖在了云乐白嫩纤细的脖颈上。 大拇指来回摩挲,像是挑逗,又像是安慰。 喉结微微滚动,他俯下了身子,双唇却迟疑后并未落下。 最后也只是轻点额间。 路承安坐直了身子,将云乐的有些滚烫的身子又抱紧了些。 只听得耳边一声绵长的叹息,像是无奈,像是隐忍。 “卿卿啊卿卿,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马车停在了郡主府的侧门,路承安抱着云乐自顾自的走进院子。 慎儿原本在院子里焦躁的扫着地,看见路承安旁若无人般的穿过自己,抱了云乐进屋,整个人呆愣在地。 直到路承安出来交代她去煮醒酒茶的时候,慎儿才缓过神来,木愣的点了点头,连礼也忘了。 所幸路承安也不计较,只是步子轻快的离开了,看他那模样,这郡主府更像是他的府邸了。 慎儿连忙进屋去看云乐,满身的酒气,慎儿不安的晃了晃,“郡主,你没事儿吧?” 云乐慢悠悠的坐了起来,脸上的绯红尚未散去,只觉得口干舌燥。 不待云乐说话,慎儿便是懂事的端了茶水来,云乐一口饮尽,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沈酒卿的酒的确是烈,但云乐在饮酒前便是吃下了解酒丸,自制的解酒丸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慎儿一边为云乐扇着风,一边问道:“郡主怎么喝成这样?” 云乐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儿很难解释清楚,今日之事不要传出去,知道么?” 慎儿想了想方才路承安大张旗鼓的模样,抱着郡主还泰然自若,沉默了一会儿,郑重的点了点头。 “慎儿明白。” 云乐又重新躺了回去,脑子里却忍不住的想起了路承安的模样。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间,竟是忍不住的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清澈动人。 她侧过脸来看着慎儿,“明日进宫,好生准备。” “是。” 路承安直接回了路府,屏退众人,只留了竹幽便是往书房去了。 书房门窗紧闭,倒是堪堪站了一个身穿黑色蟒袍的男子,正是沈酒卿。 见路承安来了,沈酒卿微微俯下了身子,“大人。” 路承安朝着书案走去,步子没有丝毫的停留,迎接沈酒卿的只有竹幽狠厉的一脚横踢。 路承安心情似乎不错,倒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只是撑着脸,漫不经心的看着底下抱成一团的“沈酒卿”。 他的声音淡漠,“你今日的表现我很不满意,漏洞百出,培养了你数载,却还是这副模样……” “沈酒卿”连滚带爬的到了路承安的跟前,“回大人,再给我一个机会!” 路承安微微皱眉,他用脚尖轻轻挑起“沈酒卿”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要记住,你就是沈酒卿,你就是大宁的摄政王。” “是,属下明白。” 路承安抬起眸子来,“出去吧。” “是。” 竹幽似乎是有些不安,“大人,摄政王一直不予我们的做法,我怕……” “你怕他到时不接受,是么?” “是,只怕倒是摄政王不愿,倒是白费了大人那么多年的心思。” 路承安眸子微沉,语气低缓,淡漠的说道:“由不得他不愿。” 他花费了数年的时间培养出了另一个沈酒卿,一样的面孔,一样的眸子,可是始终少了些狠厉,经不起推敲。 竹幽敛了敛眸,“今日大人说此人漏洞百出,不知郡主会不会发现不对?” 路承安撑着脸,闭眼假寐,“应是没有,以防万一,近日盯紧些。” 夜色暗涌时,有道黑影跃进了郡主府。 云乐并未熟睡,察觉到有人入屋,不着痕迹的睁开了眸子,淡淡的看着屋子中的黑衣人。 那人立在窗前,并无动作,半晌,那人才出了声,“警惕性还不算太差,云乐。” 云乐敛了敛眸,坐了起来,虽然有些疑惑,便是问出了声,“你可知郡主府一直有人盯着,你还敢这般大胆的闯进来?” “还不是因为没机会和你碰面?实在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再者说了,无人拦我,大抵是将我认成了叶腐吧。” “那你出去后就不怕有人对你动手?” “这个你自然不用担心。” 云乐呼出一口浊气,“你不是说绝对不要和我们沾上关系的么?怎么今夜以这幅姿态出现?” 那人自顾自的在桌前坐下,“我是来劝你的。” “劝我?” 那人扯下了面上的面纱,露出本来的面孔来。 “一入朝廷深似海,你可知你已经越陷越深了,若再不脱身,只怕日后你会万劫不复。我劝你回去,离开长安,你师父的事儿你再也不要管。” 云乐敛了敛眸,在暗中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多谢师叔为我着想,只是我已然成了棋局的一部分,早已经脱不了身了。” 花千树不满的啧了一声,“为了你师父的一句话,便是将自己陷入漩涡,值得么?” 沉吟了一会儿,云乐仰头看着花千树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又像是透过花千树去看他身后斑驳的月影。 “值得,若不是师父我早就死了,如今用师父就回来的命做一个局,有何不可?” 四目相对,花千树好像知道自己劝不了了,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奇怪,明明可以独善其身,偏偏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以身做局,越陷越深,前仆后继。可是到头来身死魂灭,什么都不曾得到,为了什么?” 云乐抿了抿唇,“为了……心安。” “心安?若不是你师父的一句话,你依旧可以伴在你祖母身边,遇到欢喜的少年郎便是嫁了,何苦来长安受这些苦头?” “无论来不来长安,人总归是要死的。”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花千树忽的笑出了声,似乎是在自嘲,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谁不会死?将士会战死,朝臣也会死,你会死我也会死,但为什么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过活?” “可是我就是在按照我的想法在活啊。” 花千树沉默着起身,他似乎是在看着云乐,但又似乎不是,像是看着虚无。 “我给过你机会了。” 云乐自是知道花千树已经深陷朝堂,不愿意看着自己也挣扎其间,他可以拍拍手就跑,但是自己不可以。 “多谢师叔好意。” 云乐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可是再此抬眸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花千树的身影? 月影婆娑,云乐却再也睡不着了。 ------------ 第67章看似仇敌,更似知己 第二日一早还没等到云乐出发,沈隋的口谕便是来了,当真要云乐协助选妃。沈酒卿好像是那沈隋肚子里的蛔虫,又像是他逼迫着沈隋做出他满意的选择来。 选妃的旨意早早就下了,乃是年龄合适,样貌娇丽的已经送入宫中,初审已过。 花费半月教导秀女宫中礼仪,沏茶刺绣,这几日沈隋亲临,才算得上正式。 既然是沈隋的意思,云乐也不敢耽搁,早早换好衣物便是准备入皇宫去了。 可是刚出门便是看见了一人立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等着自己。 她微微侧目,缓步便是朝前走了去,“辰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辰伯言轻轻笑了笑,“该怎么说呢,今日皇帝大选后妃,召你入宫,我便是在这里等了,想着总是会遇见的。” 他用手中的折扇轻轻点了点鼻尖,眼底满是意味不明的笑意,“一来是给你带话的。” 云乐抿了抿唇,看着辰伯言一言不发。 辰伯言清了清嗓子,“是你大哥云展,云展大病初愈,这些事他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他觉得无颜再去面对你,但心中还是念及亲情,托我来看看你,他说宣德侯府拖累了你太久,之后日后山高路远,万事小心。” 像是突然被触动,云乐有些出神。 云栖出殡那日自己并没有去看,只是听说大夫人连连昏厥了好几次,前去哀悼的人倒也不少。 似乎是对名利官场彻底失去了兴趣,那个意气风发叫嚷着要改变朝政的人被泼了一盆冷水,云展便是开始接替大夫人打理起名下的产业来。 好像只是过了几日,又好像是过了很久。 回过神来,云乐勾了勾唇角,心中的重压似乎被卸去,突然间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微微颔首,便是准备转头离去。 “郡主。” 辰伯言唤了一声,他的声音低沉,“二来是想要问问,日后郡主打算怎么办呢?” 他见云乐的步子停顿,趁机拉近了距离,声音也被刻意的压低了,“我对你挺感兴趣的,还希望郡主不要赴了前朝国师的后路。” 云乐脸上的神色有了些许的变化,她只知辰伯言是富商之子,今日短短几句话却让云乐觉得有些诡异。 她慢慢的转过了身子,不紧不慢的问道:“前朝国师么?我倒是不知前朝国师的后路是什么,辰公子倒不如和我讲讲?” 辰伯言耸了耸肩,“难道郡主对于前朝的事儿当真一概不知么?” 随即他又笑了笑,像是意有所指,“国师嘛,姓顾,我还以为郡主和他很熟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惊起了一层的惊涛骇浪,云乐不动声色,脑海里却是想起了沈隋那奇怪的话。 他说这江山也有师父的一半,巧合么? 云乐抬了抬眼眸,看着辰伯言的神色也变了变,“想必辰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曾认识什么姓顾的人。” 辰伯言潇洒的打开折扇,笑得灿烂,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或许吧,或许的确是我认错人了,郡主,这条路可不好走啊。” 看着辰伯言的身影,云乐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眼前有太多的迷雾,自己快要看不清了。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云乐便是返身上了马车,却怎么也压不住心中的疑惑。 选秀实在是热闹,各个贵女皆是面目清秀的佳人,身着舞服,身姿窈窕动人。 沈隋还是进了场,纳妃一事朝政催了许久,其中也说不清夹杂了些什么。 只是云乐一心都在琢磨辰伯言的事儿,倒也没有多在意,反正沈隋在这儿,他自会做出选择,云乐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不过那么多佳人中倒还真的有两人让云乐记忆深刻。 等到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已是深夜,慎儿还是担心云乐的身子,便是催着云乐进屋休息了,也没让人打扰。 只是刚进屋云乐便是看见自己的桌前坐着一人,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以往在云鹤院的时候还好,怎么现在到了郡主府倒是有人时不时闯入自己的房间,实在是无礼。 屋内的烛火有些摇曳闪烁,将那人的影子拉得有些变了形,隐匿在昏暗中的面孔无可挑剔。 “怎么,不开心?” 云乐自顾自的坐下,“的确有些不开心。” 路承安伸出手便是理了理云乐鬓角的发丝,满眼温柔,“所为何事?” 云乐盯着路承安看了很久,眼神渐渐清澈。 她不知道叶腐对前朝的事儿知道多少,对师父的吩咐知道多少,甚至不知道叶腐对自己有没有隐瞒。 但是她知道有人希望自己知道些什么,辰伯言今日的话绝不是无心之举,沈隋的警告也不是。 自己受命效忠沈隋,可总要知道师父为何要下此命令才是。 云乐撑着脸,看着眼前的路承安,“你说前朝大臣除了你和摄政王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人??” “嗯?” 路承安微微往后坐直了身子,便是要和云乐拉出距离来,他总觉得云乐的笑有些危险的意味。 “你问这个做什么?”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奇怪,摄政王打着抓逆贼的名义抓了太傅,看似是因为挂书一事摄政王恼羞成怒,但是我总觉得按照摄政王的性子不仅仅会那么简单。” 路承安微微挑了挑眉,示意云乐继续说下去。 “摄政王手段狠厉,雷厉风行,若是他真的追究挂书一事,大可不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光探挂书,我总觉得他是不屑此类手法的,倒更像是积怨已深。” 她看着路承安,停顿了片刻,更何况真正直接杀死太傅的是路承安。 “可是自陛下登基以来,太傅也没有做什么针对摄政王的事儿,那这恨意从何而来?” 路承安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低沉,“你倒是很了解摄政王的脾性。” 云乐笑得无害,“除了首辅大人难以琢磨,其他人倒也容易看透其脾气。” 她说的可是真话,路承安实在是难以琢磨,自己到现在也没看清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路承安轻笑了一声,“所以你觉得两人是在前朝结的怨?” 云乐点了点头,双目看着路承安,似乎是在等待路承安为自己揭露答案。 “太傅一事已过,你还纠结这些做什么。” “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有关摄政王殿下,难免会多注意几分。” 路承安敛了敛眸,看不出其他的情绪,“太傅之前应该也算得上是摄政王的老师,他们之间的恩怨除了摄政王,旁人怕也很难得知。” 云乐微微皱了皱眉,教导太子的太傅也教过摄政王? 似乎是有些失望,云乐叹了一口气,“那可怎么办才好,也不能直接去问摄政王啊,他也不会说。” 她的话是故意说给路承安听的,她心中笃定了路承安是知道的,只是不愿说罢了。 路承安又沉默了一瞬,看着云乐苦恼的眸子微微一笑,“若是想问倒也不用拐弯抹角,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 见云乐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路承安也是笑。 “先帝驾崩,陛下登基其背后你可知缘由?” 云乐微微颔首,“陛下登基并不光彩,虽为储君,但任由忧虑,便是发动宫变逼宫,这才导致了先皇急火攻心猝死大殿。这也是陛下颇受人诟病之原由,只是这与太傅有何关系?” 路承安轻笑一声,垂下眸子,似乎是在嘲笑云乐的无知,又像是透过云乐在嘲笑一片虚无。 “陛下起兵谋反,弑父弑君,以下犯上,这才是真相。” 他的声音很轻,却是莫名的沉重。 云乐抬了抬眼眸,倒也没有多少的惊愕,逼宫的事儿都做出来了,弑父对于他来说又算什么呢? 猝死怕也是沈隋为自己开脱的手段之一罢了。 云乐沉默了一瞬,“所以你的意思是整件事乃是太傅在背后指使,所以摄政王才会从太傅入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沈酒卿杀的每一个人怕都是沈隋的心腹。 沈酒卿和先帝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先帝执掌朝政,沈酒卿稳固疆场,两兄弟关系一直都不错。 路承安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抿,似乎很是不满这茶水的味道,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他放下手指间的杯子,语气悠然,“是啊,所以没有人能指责摄政王的过错,因为错的一直都不是他。” 云乐微微敛眸,漫不经心的说道:“皇家的事儿很难评判对错,那这件事和国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是不是云乐的错觉,她觉得路承安的身子明显的顿了顿,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路承安面色如常,“本就没有关系,无非是牺牲者和被牺牲者的事儿,摄政王与陛下的恩怨只因那一场宫变。” 云乐也不提国师了,“可是按照摄政王的性子,若是因为此事记恨以下犯上的陛下,他更有可能直接提着剑砍上大殿的吧。” “那便是说明有东西在阻碍他,让他不能对陛下出手。” 云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世间能让摄政王有所顾忌的事物很少,他却隐忍了那么多年。” “那这件事就和先帝有关。” 两人一唱一和倒还真的找到了点什么,云乐笑了笑,随即道:“只是宫变前夕摄政王尚未回到长安,这才错过了阻止兵变的机会,先帝也始料未及,两人怎么……” 还真是奇怪,如果不是有人限制沈酒卿的话,他定会在宫变第二日杀了沈隋。 若是念及那微不足道亲情,沈酒卿之后的那么多年何苦一直和沈隋作对?只因看他不爽么? 路承安忽的说道:“假如这件事的最后,你发现你效命的陛下一直都是错的,甚至是残忍的,你会怎么办?” 似乎是没有想到路承安会突然抛出这样的一个问题,云乐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如果沈隋是错的,那么自己又是在干什么呢? 云乐看着路承安,并不甘心任由路承安牵拉着自己的思绪走,“世间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所站的立场不同罢了。” 四目相对,路承安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直到路承安离去许久,云乐才后知后觉的站起来去关房门,正巧看着庭院内银光遍地,树影婆娑,一片光景。 寂静的夜空有些凄凉,只留下一轮弯月斜挂天边,绽放出淡淡的银辉。 云乐合上门,隔绝了屋外的银光,路承安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指引自己去了解真正的沈酒卿。 他们与其说是宿敌,云乐却觉得他们更像是知己。 还真是讽刺…… 两人联手推翻沈隋明明轻而易举,可是沈酒卿在忌惮什么?路承安又在犹豫什么? ------------ 第68章离远些,杀 今天的天色有些阴沉沉的,却是说不出的舒服,云乐特地搬了藤椅在庭院中坐下。 看着细碎的花翩翩落下,鼻尖夹杂着淡淡的香味,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手边的茶水已经换过两盏,阿言这才推门而入,他于云乐跟前跪下,表现得极为恭敬。 云乐闭眼假寐,似乎是睡着了,阿言也就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自顾自的跪着。 慎儿端了糕点过来,也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不说话便是走开了。 良久,云乐才懒散的睁开了眸子,微微翻了翻身子,身上细碎的花朵尽数掉落。 她微微撑着自己的脑袋,半阖着眸子,一缕长发垂落胸前,她懒洋洋的问道:“如何?” “辰伯言一直住在长安,家里也干净,看不出什么。只是辰伯言一年前外出游历,回来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学富五车,甚至还突然毁了婚。” 云乐笑了笑,一个人不可能突然之间就性情大变,若不是经历了什么大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点了点头,“继续查,看看当初他游历哪些地方,发生了什么,都给我查得清清楚楚。” “是。” 慎儿此时捧了木盒过来,“郡主,这是方才李公公亲自送来的。” 云乐敛眸,坐了起来,她径直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支珠钗,做工倒是精美。 “慎儿,你随我进来。” 进了屋,慎儿懂事的便是关紧了房门,还点燃了烛火。 云乐取出珠钗,不过用力一拧,便是将珠钗拧开,从中掉出一张纸条来。 上面写的话很是简短:取其亲笔,伪造文书。 慎儿将珠钗重新装好,接过云乐递过来的纸条便是点燃,“郡主,你可是又要去做什么了?” 云乐点了点头,在屋中来回踱步。 沈酒卿从未上奏过折子,有话直接便是在朝堂上说了,直言不讳,从来不藏着掖着。 若是想要拿到他的字迹,倒是真的困难。 这件事儿只能云乐来,叶腐已经在沈酒卿身侧了,若是被发现,他便是最危险的那个。 当天夜里,云乐便是独自一人摸进了皇宫。 沈酒卿住在皇城之中,摄政王府犹如摆设,若是真的有什么文书,想必也是在皇城之中。 在沈隋下达指令之前,定是派人去摄政王府找过了的,因此云乐也没有犹豫,直接奔了摄政王的寝殿去了。 沈酒卿的宫殿乃是先帝亲自设计建造的,富丽堂皇,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沈酒卿的书房虽是燃着烛火的,却无人影,一片寂静。 等了一会儿,云乐便是直接翻身进了屋。 案牍前摆放着许多东西,云乐粗略的看了看,笔迹各异,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大多都是各地送来的折子,云乐微微皱眉,世间不可能有人不写一字,自己只要看上一眼便是可以完美复刻。 书房内的布局并无奇特之处,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卷格外的显眼,不过一身姿窈窕的妙龄女子。 一袭长袍笑意盈盈的端坐在池边裸石之上,手中还握着一把轻巧的团扇。 云乐愣了愣,沈酒卿淡漠狠厉,也有内心柔软的地方么?这般俏丽的女子却是在长安中未曾见过的。 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云乐忽的绕到了案牍的另一侧,哪里还好好的摆放着诸多画卷。 她小心翼翼的展开,里面描绘的皆是同一个女子,许是静默而立,许是一身宫服谈笑,还有身骑骏马英姿飒爽,神态各异。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云乐的目光不由得多停留了一番,只是每幅画卷尚未题字。 她有些失望的将画卷放了回去,自己来到长安那么久倒也没有留下什么字迹来,来往书信皆是烧了的。 她侧过眸子便是去看烛台下的,连看了几个,总算在案牍庞的烛台下看见一堆灰烬。 果真是烧毁了的书信么? 只是可惜什么都不曾剩下。 有脚步声缓缓靠近,云乐的神经一下子便是绷紧了些,所幸沈酒卿屋内的东西实在是多,藏身倒也不是难事。 案牍后安放着的屏风还藏着一堵书架,云乐便是悄无声息的躲到了书架之后,透过层层书本还可以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 沈酒卿与书案前坐下,看着跟前的息烛,“要回来了么?” “要回来了,小姐前些日子来了书信,大抵后日便是入长安。” 沈酒卿不语,但似乎心情不错,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手指有节奏的在白纸上敲击着。 息烛微微抬眸,“殿下,小姐那边来了许多封书信了,殿下您看要不要回一封?” 云乐微微蹙眉,息烛口中的小姐莫非就是画卷中的女子? 沈酒卿难得的应了一声,倒真的提起笔来,息烛便是上前研墨。 似乎一提到这女子的事儿,沈酒卿的态度便是有些不一样的。 之前池少弦提醒过自己,沈酒卿和陆安然之间关系似乎有些不一样,他们又谈及那女子要回来了。 莫非说的就是陆安然么? 若真的是这样,沈酒卿难不成忌惮的就是陆沉?或者说他在等,等陆沉回来,等一个绝对不会输的机会? 紧盯着沈酒卿的手,云乐突然有了心思,若是自己不能从沈酒卿的身上找到他的字迹,或许可以从那个女子身上试试看。 沈酒卿不过写了短短几个字便是交给了息烛,他淡漠的开口,“告诉她,我会去接她。” “属下明白。” 息烛前脚走出书房,沈酒卿便是站了起来,只是视线受阻,云乐有些看不清楚他究竟在干什么。 似乎是准备离开,沈酒卿便是吹灭了案牍前的烛火,身子却是突然停住了,云乐莫名的有些紧张,下意识的便是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将身子紧贴着墙壁。 沈酒卿环顾了一下四周,手指划过画卷,忽的抬脚朝着方才云乐翻进来的窗户走去,推开窗户,是一片寂静的夜色。 他忽的轻笑了一声,随即便是朝着屏风走来,可是屏风后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并无人影。 而云乐此时却是有些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方才下意识的往后靠去,也不知道手肘是撞到了什么,只觉得身后一空便是跌倒在地,陷入一片的黑暗。 但是顾不上其他,她朝着甬道的另一头跑去,不敢有片刻的耽搁。 只是没想到沈酒卿的书房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条暗道,是他自己修的还是当年的先帝为他准备的? 这条暗道通往哪里?作何之用? 皇城里有暗道云乐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大多都是应对宫变作逃跑之用,可是为什么会在沈酒卿的书房内? 不知过了多久,云乐总算是看到了一丝的光亮,这条甬道的尽头竟是一个房间。 房间的布局典雅,屋内有些昏暗,屋外还依稀看得见些巡逻的光亮,云乐有些迟疑,她有些吃不透这是何处。 只是屋内除了软榻桌案,还有一个硕大的浴池,再也看不出其他特别的地方。 她垂眸看见桌面上摆放着的木屑,还有未雕刻成型的梅花簪子,心中一紧。 抬眸便是看见那面墙竟然挂满了梅花簪子,她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脚步莫名的有些沉重。 云乐总觉得沈酒卿还会追过来一探究竟,可是眼前的这道门自己也不敢轻易踏出去。 见屋内无人,便是直接钻进了浴池之中,躲在屏风之后,静默的看着屋中的一切。 果不其然,沈酒卿的身影缓慢的从暗中走出,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立即动弹。 只是确认了屋子的主人不在之后,便是开始搜寻起来,先是打开了柜子,然后便是床榻。 看着那沉重的脚步一点点的靠近浴池,云乐不由得将自己的身子蹲低了些,准备潜入水底。 “摄政王怎么又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沈酒卿的步子也不再往前,而是背对着云乐。 而云乐的心中倒是狠狠的震撼了一把,那个声音的主人并不是旁人,正是路承安。 路承安不紧不慢的合上了门,看见沈酒卿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只是漫不经心的走到桌前坐下。 沈酒卿也朝着路承安走了过去,“你才回来?” “嗯?我倒是不知道摄政王这么担心我的踪迹。” “呵,我只是来提醒你的。” 随即他压低了声音在路承安的耳边说了几句,但是云乐并没有听清楚。 路承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会解决的。” 沈酒卿微微点了点头,“那我就回去了。” 说着便是要从暗道折返回去,路承安并未阻拦,只是轻飘飘的说道:“她要回来了吧。” “嗯,后日便是抵达长安了。” 沈酒卿将自己的眸子落到了满墙的梅花簪子上,意有所指,“不都一样么,整日劝我作甚。” 路承安不语,只是淡淡的看着。 等到沈酒卿离开之后,路承安依旧端坐桌前,并未动弹,只是不断的喝着茶。 他低垂着眼眸,云乐看不清他的脸色,也不敢贸然动弹。 他肯定知道屋中有人的吧,只是在暗暗的和自己较劲,他在等待么? 过了半晌,路承安总算是有了动静,他却只是站在屏风静默了一会儿,随即便是直接躺上了软榻休息去了。 屋内重新陷入了黑暗,听着屋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云乐慢慢的从浴池中爬了出来。 只是水滴不断的从身上滴落,云乐微微皱眉,环顾四周,干脆随意拿起架子上的外衫便是擦了擦水渍,披上身便是退了出去。 她回眸看了一眼软榻上的身影,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熟了,可是云乐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所幸一切都很顺畅,路承安并未发现屋中的异样。 不过云乐刚出了屋子,路承安便是微微翻了一个身,他似乎是对着黑暗说的。 “离远些,杀。” 路承安杀人向来是悄无声息的,不留痕迹的,可能被杀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死于谁手。 黑暗中有比黑暗更黑的东西在涌动,很快便是顺着云乐的步子追了出去,悄无声息。 而云乐则是凭借上次来过的记忆很快出了路府,心中依旧不安,路承安究竟在和沈酒卿密谋什么大事儿? 虽然路府和郡主府离的很近,但是云乐并不打算直接回去,路承安有十四修罗鬼煞,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离开。 只能说明他在等自己主动暴露身份,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撞破了暗道的事儿,事情的发展将远超自己的想象。 ------------ 第69章查我还是查人? 虽然天色阴沉,却燥热得厉害,云乐一身湿衣,觉得有些难受。 稳了稳脸上的面具,云乐身影如燕,穿梭在夜色之中,她的身后跟着长长的尾巴。 一支利箭划破天际,云乐侧身躲过,却仍能感受到那裹挟着的杀意,令人心悸。 不过刚刚落地,便是前后两个玄色短袍的男子将自己围了个结结实实。 他们的身上交叉着银色的铁链,腰间挂着利刃,看模样,应是路府的暗卫,说不定还是十四修罗鬼煞中的人。 云乐不敢马虎,抽出腰间的软剑,步子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他们只是交换了一下目光,便是毫不犹豫的朝着云乐袭了过来,势如破竹,招式凌厉。 一时之间,刀剑碰撞,寒光交汇,铮铮作响。 刚挡掉那人挥来的利刃,云乐只觉得虎口一阵刺痛,也顾不得多想,软剑犹如蛇骨一般,顺势缠绕一人利刃,云乐硬生生将利刃甩了出去。 另一人紧接而上,直击心口,云乐眸眼微闪,抬起手腕便是去挡。 利刃刺穿护甲,倒是与腕刃碰了个正着,云乐被逼的连连后退,挥剑就要去斩。 却没想就那么一个眨眼的功夫,另一人解下身上铁链,甩出缠住云乐右手手腕,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铁链的一头系着一个纯银带刺的小球,扎入皮肤带着阵阵麻酥酥的痛意,大抵是有毒的。 云乐微微皱眉,并未出声,这两人实在是难缠。 她只好舍弃软剑,当破当立,干脆主动迎了上去。 利刃划过护甲,云乐突然袭到跟前,那人随即收回利刃,也给了云乐喘息的机会。 她转动腕刃便是想要直取那人的性命,那人反应倒也快,挥拳迎了上来,却也抵不过腕刃的多变。 他的脸上还是留下了一道伤痕,那边的铁链猛的用力,云乐便是硬生生拽倒倒地,后背甚至被大力拖拽着滑行了几步。 铁链一紧一松便是要缠住云乐脖颈,云乐见状只好将手护在身前,却也被缠了个结结实实。 紧握在手中的腕刃与铁链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那人手执利刃便是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随即就要刺下。 云乐连忙滚到一边,这样的动作似乎激怒了眼前的两人,他们的动作明显快了很多。 铁链越收越紧,云乐的手腕已经勒出了青,小脸也涨的通红。 眼看着那人的利刃便是朝着自己的面门袭来,云乐面色倒是如常,只听见两声清脆的响声传来,云乐却是突然挣脱了铁链的束缚,身子滚到一边。 明显两人都是一愣,他们没有想到云乐竟然自断手腕,借此脱身。 手腕处的痛意还在不断的传来,云乐的身子有些踉跄,血液不断的通过腕刃滴落,最后腕刃也翩然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来。 云乐往后退了退,看来这次还要麻烦一下师兄了,断手断脚的事儿还是他最为擅长。 闪电划破天际,一声闷雷炸响,随即便是有豆大的雨水滴落,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上,开成一朵朵透明的花。 眼前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两人不敢再耽搁,便又是朝着云乐的位置扑来。 云乐显然不会是两人的对手,转身便是朝着黑暗中跑去,两人紧随其后。 也不知是哪里突然冒出的利箭,直刺两人面门,借此阻碍了云乐身后的两人。 云乐的步子没有停留,却是看见了眼前的叶腐,连忙迎了上去。 叶腐一言不发,带着云乐七拐八拐很快便是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路承安只穿了一件白色外衫坐在软榻上,发丝未束,随意的披在脑后,眼眸微沉,声音淡漠。 “你们的意思是那人跑了?” 竹衣和竹溪点了点头,不敢说话,将自己的头埋得很低。 竹幽也是微微皱眉,他看了看路承安淡漠的神色,“你们出手从未有人逃生,那人倒是个例外。” 竹衣随即拱手,字字铿锵,“请主子再给我和竹溪一个机会,将功赎罪!” 路承安微微侧目,“不用了,既然已经逃了,怕是很难再找到那人的踪迹。” 他转眸去看竹幽,“让竹喧去查,长安有变,要多加注意才是。” “是。” 竹幽退下,路承安看了一眼地上摆放着带血的软剑和腕刃,“能与你们交手还让你们吃亏的人不多,可有试探出底细?” 竹溪皱了皱眉,“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招式凌厉,功力不在我们之下。不像是长安的人,但看她逃跑路线,显然对长安十分熟悉,应该是来了长安有一段时间了。” 竹衣点了点头,“还有人暗中协助,出了路府,那人直奔郊外方向去了。不过她左手受了伤,双手手腕骨节错位,一时半会儿应该好不了。” 路承安微微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有些狼狈的两人,“知道了,竹溪,你的剑落地了,是么?” 竹溪连忙跪了下去,“是属下学艺不精,被那人夺了剑。” “今日饶你一次,退下吧。” “是。” 路承安看着那把腕刃有些出了神,用腕刃的女子?藏在腰间的软剑? 这般行事风格倒是闻所未闻…… 屋内的烛火通明,云乐的脸苍白如雪,额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方才的雨水,一身狼狈。 叶腐皱着眉,手中的动作倒是没停,他握着云乐的手腕,只听得清脆的响声,骨骼复位。 云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任由叶腐为自己处理起伤口来。 “那两人是什么人?你从未这么狼狈过。” 云乐饮下一大口热茶,缓了半天这才说道:“我也不确定他们是谁,但大抵是路承安府中的人。” 上药的手微微一震,叶腐似乎是有些不相信,“路承安?他怎么会突然对你下手?” “此事说来话长,他并不知道是我。”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云乐沉默了一瞬,她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说,若是说了,叶腐定是会毫不隐瞒的告诉沈隋。 知道路承安和沈酒卿有关系,沈隋的行动定会更加疯狂,只会打乱自己的计划。 云乐抿了抿唇,“本是想着去他府中找找有关那道保命圣旨的线索,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 “胡闹!” 叶腐似乎是有些激动,手上的力度有些加重,云乐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 “师兄!轻点儿!” 叶腐瞪了云乐一眼,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我,你今日就死在他手中了!” “所以说啊,师兄你就是我最有力的靠山呀。” 看着云乐笑眯眯的样子,叶腐不满的啧了一声,但是怒气也消散了大半,“那你可有查到什么?” 云乐撅了撅嘴,“关于路承安的倒是没查到什么,但是关于沈酒卿的倒是知道了一些,或许我知道为什么沈酒卿一直与陛下不对付了。” “难道不是因为皇位么?” “差不多,当初先皇并非急火攻心而死,而是被人一剑封喉。” 叶腐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晌,神色有些沉重。 良久,他抬起深邃的眸子来,“云乐知道太多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是了。” 云乐垂下了眼眸,一时之间心中思绪万千,她轻轻应了一声,心情却是越发的沉重起来。 “沈酒卿没有怀疑过你吧?” 叶腐摇了摇头,“一切都好,只是自从回了长安他便是没有见过我的,传递的吩咐也是由手下的息烛带话。” “那你也没有见过其他沈酒卿的幕僚?” “没有。” 云乐抿了抿嘴,沈酒卿还真的是将小心二字贯彻到了极点啊。 等云乐处理好伤口的时候已经接近天明,云乐交代了几句便是偷偷摸摸的回了郡主府。 云乐这次回来匆匆忙忙便是换好了衣物,又让慎儿将那一身的湿衣拿去烧了,慎儿不敢耽搁。 可是很快慎儿便又是捧着那身湿衣匆匆忙忙的折返了回来,“郡主,出事儿了!” 云乐整理了衣衫,“怎么了?” “大理寺卿来了,气势汹汹,说是要来抓人的。” 慎儿满脸皆是担忧,“郡主,他们抓的不是你吧?” 云乐微微皱眉,语气倒是平淡得紧,“是我,你该怎么办呢?” 慎儿皱紧了眉头,“现在烧湿衣肯定是来不及了的,得先藏起来才是。” 四下环顾了一圈,慎儿突然抬头看向了头顶的房梁,“姑娘,你看藏在那里可好?” 云乐点了点头,随即唤来了阿言,阿言接过湿衣便是飞身上了房梁,确定慎儿也看不见湿衣之后才跳了下来。 对于云乐隐瞒的事儿两人似乎并不好奇,只是不怎么淡定的为云乐处理着。 阿言郑重的说道:“我去拖延时间。” 慎儿关紧了房门,很快便是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倒真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云乐忍不住笑了笑,随即自顾自的坐到了铜镜前,自己的脸色实在是苍白,也不知这些脂粉遮不遮得住。 君如珩带着人很快便是闯入了内院,阿言不悦的看着君如珩,“这是郡主府,怎由得你大理寺胡来?!” 君如珩的眼神淡漠,但看了一眼院门,步子还是停了下来,“奉首辅大人之命调查昨夜闯入路府的刺客,郡主府离得那么近,我也是为了郡主的安全着想。” “就算这样,那你也得等着郡主熟悉完毕,哪有外男闯入郡主内院的道理?堂堂大理寺卿不会这么不懂规矩吧?” 阿言毫不畏惧,只是站在那儿,便是无形有了一种莫名的压迫。 君如珩勾了勾唇角,看着阿言的神色也微微变了变,云乐身边的人果然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他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在此处等着。” 随即他给身后的荼歇递了一个眼色,荼歇点了点头,随即便是将内院围了个结结实实。 云乐的声音慢悠悠的传了过来,带着些慵懒,似乎才刚刚睡醒,“大清早的,大理寺卿有何贵干?” 阿言没有转眸,只是听见声音后便是自顾自的退下了。 云乐不紧不慢的在慎儿的搀扶下出了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还有些苍白。 她掩面轻轻咳了几声,“之前的病还没有完全痊愈,我身子骨弱,起的晚了,还请大理寺卿莫要怪罪。” 君如珩微微拱手行礼,“郡主的身子要紧,只是今日微臣不得不稍作打扰,还请郡主见谅。” 云乐还是笑,不动声色,“刚才我也听见了,路府进了刺客,惊动了大理寺倒也不意外。只是……” 她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君如珩,“大理寺来查郡主府是为了查我,还是为了确保我的安全?” 君如珩自然是知道云乐的意思,“自然是为了确保郡主的安全,还请郡主莫要怪罪。” ------------ 第70章 试探 庭院中栀子花开的正好,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连空气中都是甜腻腻的。 藤架下的藤椅上铺着一张毯子,应是云乐经常休息的地方。 地面堆积的白色花瓣似乎是故意不打扫,细细碎碎的,另一侧依旧是郁郁葱葱的,像是无人打理的花园。 君如珩将身后的人留在庭院外,自己跟着云乐进了院子。 环顾了四周,君如珩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扫过云乐,最后停留在了云乐的脸上。 似乎是有些不明所以,云乐微微蹙眉,也顺着君如珩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出声道:“怎么了?” 云乐穿了一袭绛紫色的衣裙,纱衣纬地,袖口绣着正金色的珠绣花纹,说不出的高贵典雅。 她的身形有些单薄,如墨一般的长发只是随便梳了一个发髻,簪着犹如兰花一般盛开的发簪,精致优雅。 只是那张精美的脸上有些苍白,虽然用脂粉掩盖,可是那抹病态是藏不住的,偏偏这抹病态增添了几分娇媚无辜。 君如珩看着云乐,一字一句的说道:“郡主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可是受伤了?” 云乐只是轻轻笑了笑,说得云淡风轻,“之前的事儿大理寺卿难道不知道么?现在身子骨还弱着的呢,本就是病秧子,脸色苍白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吧?”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君如珩,似乎是在说这事儿他最清楚不过了。 君如珩又盯了一会儿之后,便是收回了目光,“郡主,我可否进屋查查?” 云乐倒也没有阻止,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便是转头看了一眼慎儿。 慎儿似乎是有些不满,但还是推开了房门。 君如珩和云乐一前一后的进了屋,云乐似乎是有些站不住了,身形有些虚浮。 见状,慎儿连忙上前搀扶住云乐于桌前坐下,君如珩也回了头,云乐只是摆了摆手。 “大理寺卿只管做自己的事就是了,不用管我。” 君如珩微微蹙眉,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便是推到了云乐的跟前,“郡主的身子似乎大不如前了。” 云乐勾了勾唇角,摆了摆手,慎儿退了出去,独留房门敞开着。 她端起茶杯抿了抿,脸色虽然不好看,可是眼中依旧是那动人的光亮,“的确没有以前好了,谁去诏狱走一遭都会这样的吧。” 君如珩继续在屋中转悠着,但更多的注意都在云乐身上,“昨夜闯入路府的黑衣人似乎是一个女子,善用软剑和腕刃,不像是长安的人。” “那大理寺卿可有线索?” “说来也奇怪,那人昨夜受了伤便消失不见了,隐入长安,一时之间倒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云乐似乎是很感兴趣,她侧过脑袋便是看着君如珩的背影,“长安虽大,却处处都是眼线,能跑哪儿去?无非就是藏起来罢了。” 君如珩慢慢的走近了些,声音有些轻,“是啊,无非就是藏起来罢了。” 忽然,君如珩将目光移到了云乐的手上,“那人受伤的地方就是手腕,不可能不就医,去医馆蹲守大抵是可以找到的。” 云乐愣了愣,随即笑出了声,倒是坦荡。 “大理寺卿是在怀疑我,是么?”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是,夜闯路府的确像是我做得出来的事儿,又是女子,大理寺卿怀疑我倒也正常。” 云乐向上绾了绾衣袖,露出自己两截光滑嫩白的手腕来,上面并没有任何的伤口。 “只是大理寺卿高估了我的胆量,像是路府那样的地方我可不敢去。” 君如珩敛了敛眸,“郡主误会了,我并没有怀疑郡主的意思。” 云乐咽了咽口水,似乎是有些头疼,便是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大理寺卿既然已经来验证过了,便是回去吧。” 君如珩微微蹙眉,但拱了拱手,还是退了出去。 不过走到门口时,君如珩的步子顿了顿,“郡主,长安风大雨大,怕是难以立足,不如就好好养病吧。” 这句话像是偏袒,像是警告,又像是其他。 云乐没有抬眸,只是默默的听着声音越走越远。 等到君如珩离开之后,云乐这才忍着手腕的痛意扯下了那两片人皮样的东西,原本光滑的手腕满是淤青,原本左手受的伤也再此渗出血迹来。 慎儿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见到云乐的手腕,微微皱了皱眉,接过云乐手中的东西开始处理起云乐的伤口来。 她坐在云乐的对面,“郡主,我总觉得大理寺卿还是怀疑郡主,在伤口尚未痊愈之前,郡主还是不要出门了吧。” 虽然云乐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其他人怕不是这样想的。 “近些日子实在是无聊,不是说等西北将军回来之后就要进行春猎了么?届时我也想出出风头呢。” 她笑眯眯的看着慎儿,“我到也想要提前准备。” 慎儿眨了眨眼,猛的一拍自己的头,“慎儿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慎儿办事还是极为牢靠的,不过下午便是将云乐想要的东西带来了,每一件都是一等一的上品。 不去理会所谓闯入路府的贼人,不去理会大理寺明里暗里的调查,云乐倒真的像是一个毫不关己的路人般。 云乐很快便是换上了慎儿准备的衣物,是一身紧身的暗红色的衣裙,不似纱衣般轻薄,有些厚重。 脚踩暗金花纹的黑靴,腰间扣着宽大的黑色腰带,上面刻着繁杂的云纹。轻轻一按,藏有暗格,可藏毒针,正合了云乐的心意。 黑色的护甲紧扣在手腕处,正好将手腕的淤青挡了个严严实实。 长长的发丝被高高束起,以白色羽冠固定,云乐立在院中,倒真的有了几分英姿飒爽的俊朗。 立在庭院中,如月,阿言和慎儿成了看客,眼中皆是惊艳。 慎儿的眼睛弯成了弯月,“郡主穿上这身衣服倒是比那些个公子哥俊朗多了。” 阿言点了点头,“郡主可是会使剑?” 云乐摇了摇头,“长剑我是不会的,但其他的还是可以勉强试一试。” 几人正聊得开心,倒是外院的小厮快步走到了院门前,“郡主,首辅大人来了。” 话音不过刚刚落下,路承安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那人的身后,院中的几人都是一愣。 云乐随即屏退了院中的人,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她偏头看着路承安,“方才君如珩来了,说你府中闯入了贼人,你可有受伤?” 路承安站在阶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云乐,当看见云乐的时候,他的心里狠狠的惊艳了一把,但很快便是恢复了平静。 他眼含笑意,伸手便是摸了摸云乐的发丝,“怎么,担心我?” 云乐环抱着手,淡淡的说道:“并不是,我只是好奇什么人可以完好无损的从你的府中逃走,啧啧啧,首辅大人的手下似乎也不是那么厉害哦。” 看着云乐眼底亮晶晶的笑意,路承安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是在幸灾乐祸?” 还没有等到云乐接着说些什么,她便是捂着嘴忍不住的咳了起来,身子也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路承安连忙上前,一把便是抓住了云乐的手腕,直接将其拽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微微蹙起眉头,“你的伤还没有好,太医说了,你还是要好好养着才是。” 云乐敛了敛眸,看了一眼路承安紧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面上倒是波澜不惊。 她喘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学着方才路承安的口吻,“怎么,担心我?” 路承安眉眼都染上笑意,无奈的拉着云乐在藤椅上坐下,“怎么换上了这身衣服?” “不是说等西北将军回来之后就要举行春猎了么?我自然是要早做准备的,不能丢脸才是。” “你想赢?” 云乐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嗯,赢了的人可是可以向陛下讨要一个赏赐的,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路承安也只是笑,“好,我助你赢。” 闻着庭院中的花香,云乐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突然浮上了一层的困意。 路承安忽然从怀中拿出了一柄腕刃,“赠你一柄腕刃,可以自保。”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眼中的笑意尚未退散,皆是柔情蜜意。 云乐看了看桌上的腕刃,随即便是拿在手中把玩。如弯月一般的刀刃正好可以被云乐握在手中,倒是合适得很。 闪着寒光的刀刃格外的锋利,上面甚至还刻着流线型的沟壑,血液会顺着沟壑留下。 云乐微微挑眉,虽然在把玩腕刃,但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 但她并不自知的笑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送我这个东西?” “腕刃灵活多变,可以藏于袖口之中,我觉得很适合你。” 云乐轻笑了一声,手中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这腕刃为人所不齿,都说是阴险毒辣的东西,适合我?首辅大人如今骂人都这么婉转了么?” “你不喜欢?” “喜欢倒是喜欢,只是希望我不会用到它。” 云乐收起了腕刃,面上带着笑意,心中却忍不住的一紧。 她没有想到路承安竟然会将腕刃送过来,是为了试探,还是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人是自己,只是间接的想把东西还给自己? 路承安轻轻的笑,可是这笑却是让云乐心中一紧,果真是一个老狐狸! “看你方才的样子很容易上手,对这样的东西你似乎挺有天赋。” 云乐得意的挑了挑眉,“若没有一点天赋的话怎么好意思步入长安?” 若是没点本事的话,她怎么敢为沈隋办事?怎么敢在路承安面前蹦跶? 她撑着自己的脸,“首辅大人,你今日怎么感觉怪怪的?” 路承安忽然站了起来,并没有搭话,“如果要在春猎上拔得头彩,那你可要好好的练练骑射,西北将军和摄政王可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云乐乐了,“若他们二人得知你这么说估计会被气得够呛。” 路承安笑了笑,“实话罢了。” 虽然路承安未说,但是云乐却隐隐的猜到了什么,路承安的这幅姿态明显是为了等待自己说些什么。 他在等着自己主动要求说出他想听的话。 云乐倒是乐于配合,“是啊,看来很是棘手呢。要是可以去练武场玩玩就更好了,也好让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是?” “你伤还未好,不要勉强。” 云乐站了起来,绕到了路承安的身侧,她轻轻扯了扯路承安的衣袖,“不勉强,若是受不了再回来便是了。” 路承安勾了勾唇角,“好。” ------------ 第71章男儿一点温柔乡 云乐在路承安的手中得了一头一等一的骏马,黑色的鬃毛光滑细腻,体型高大,说不出的霸气。 牵来马匹的是竹七,许久不曾见过竹七了,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云乐也没有与其搭话。 路承安身穿一袭黑色的蟒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精致花纹,脚踩金靴,意气风发。 他微微笑道:“还满意么?” 云乐伸出手摸了摸骏马的头,“这马倒是温顺,只是就这样送给我,首辅大人不会心疼么?” 路承安搀扶着云乐上了马,“宝马赠佳人,怎会心疼?” 此时竹幽也牵了一匹高大俊朗的白马来,乃是当之无愧的汗血宝马,皮毛通透,像是琥珀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路承安翻身上马,从竹幽的手中接过弓箭。 “上次没能见你连发三箭,这次应该是有机会了的吧?” 云乐仰了仰头,似乎是在仔细的感受和煦的风,她勾了勾唇角,只是淡淡的笑。 “我的箭术可是一点儿都比不上首辅大人。” 有人搬来了靶子,就立在远处,云乐其实很想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腕,但是她不敢。 她害怕自己只要稍稍松懈,路承安就会敏锐的发现些什么。害怕自己只要稍稍露出马脚,他就会毫不客气的对自己出手。 云乐搭弓拉弦,手执三支利箭,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般顺畅。 利箭离弦,耳边传来划破长空的呼啸,利箭钉在了靶子上,却是空了一箭。 云乐微微眯了眯眼,不由得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哎呀,还差一点,看来我是真的不行了。” 路承安架马慢慢的靠近了些,他眉眼间满是笑意,“卿卿很厉害啊,入木三分。” 他扬了扬手,随即竹幽和竹七便是上了马,他们手中皆是举着一张木盾,中间点着朱砂。 他们的速度颇快,围着两个便是绕起了圈。 路承安笑眯眯的看着云乐,“试试?” 云乐笑得明朗,大有跃跃欲试的意思,“试试!” 快速的搭弦射箭,竹幽和竹七倒是灵活多变,云乐连射好几箭,都没有中箭,难免有些泄气。 她却不服输,只是驾马快速的朝着两人追赶,脸上的笑意也是越发的明显。 练武场的风都是痛快的,像是体内不断冒出的热汗,大有酣畅淋漓的快感。 长发飞扬,身子轻巧,若不是手腕时不时传来的痛意时刻提醒着云乐,云乐险些就要以为自己真的在肆无忌惮的郊外了。 路承安只是静默的看着,他觉得如果可以,或许云乐会是沙场肆意驰骋的女将军,英姿飒爽,带着另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云乐又绷紧了弦,瞄准了马背上的竹七,忽的松手,利箭顺势划破长空,带着凄厉的嚎叫。 竹七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俯低了身子,举着木盾便是阻挡。 利箭正中红心。 可是云乐并不欢喜。 路承安还是那副柔和的笑,“怎么,射中了还不开心?” 云乐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腔有些气血翻涌,但还是勉强咽了咽口中的腥甜。 她的额头凝聚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小脸带着红晕,白里透红,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刚才若不是竹七刻意抬手去挡,我又怎能射得中?” 路承安眉眼间皆是温柔的笑意,“其实也不难。” 他一边搭弓拉弦,一边轻飘飘的说道:“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有时候的确是要费一番心思的,合格的猎手向来知道抓住机遇,不过更多的时候,机遇是自己创造的。” 话音落地,利箭离弦,他的目标并不是竹幽手中的木盾,而是他身下的那匹骏马。 利箭狠狠的刺入马匹的前肢,随着骏马的一声嘶鸣,庞大的身躯倒地,掀起一地灰尘,落下马背的竹幽踉跄几步才勉强站定。 只是刚刚站定,又是几支箭矢袭来,带着撕裂长空的气势。 竹幽只能将木盾举起躲避,身子还在不断的往另一侧跑去,可是路承安手中的利箭就像是长了眼一般,步步紧逼。 路承安倒是云淡风轻,慢条斯理的射出利箭,“也要学会预判,预判你的猎物下一步会逃窜到何处。”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寒意,眼眸微沉,与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利箭落到了竹幽的脚尖前,竹幽步子一顿,又一箭直中靶心,甚至是射穿靶心,顺着竹幽的手臂擦过了脸颊,刺入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竹幽单膝跪在沙地之中,恭敬的拱手,任由鲜血顺着清晰的下颚线滴落,面不改色,算是认输。 云乐看得目瞪口呆,看着路承安长袖下藏着的那双手,心中隐隐的震撼了一把。 云乐仔细的看了看路承安修长的手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不愧是首辅大人,无论是论计谋还是功力,我都是比不过的。” 路承安笑了笑,仿佛刚才射箭的人并不是他。 他率先下了马,伸出手便是要迎着云乐下马,“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云乐点了点头,伸出手便是握住了路承安宽大的手掌,翻身下马,双腿却是忍不住的一软,直接跌进了路承安的怀中。 路承安微微蹙眉,握着云乐纤细的手腕,随即便是将云乐拦腰抱起,“宣太医。” 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云乐软兮兮的倒在路承安的怀中,意识却是越发的清醒起来。 路承安的声音平淡,却隐隐夹杂着其他的情绪,“刚才还意气风发,怎么现在就这般虚弱了?” 云乐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软绵绵的,“身子骨本就没养好,今日烈日当空,败了气血,休息几日便也没事儿了。” 路承安的心跳颇为平稳,云乐往里靠了靠,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让人说不出的安心。 “首辅大人。” 云乐忽的出声,路承安闷闷的应了一声。 云乐勾了勾唇角,抬眸看见路承安明朗清晰的下颚线条,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薄唇微张,倒是颇为性感。 “首辅大人抱其他女子的时候也是这么温柔的么?”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化作一根根缠人的线顺着手指往上攀爬,将路承安缠了个结结实实。 路承安抿了抿唇,轻笑了一声,“可惜了,尚未触碰其他女子。” 坐在阴凉处,路承安蹲在云乐的跟前,小心翼翼般的捧起云乐有些发烫的手,“将护甲摘了吧。” 云乐微微低垂着眼眸,一缕发丝垂落,她下意识般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儿了,不用这么麻烦。” 可是路承安却是没有松手的意思,四目相对,有些暗中较量的意思。 云乐突然蹙眉咳了几声,路承安便是开始替云乐解下护甲,微微掀起了暗红色的衣袖。 只见云乐纤细的手腕遍布淤青,倒是没见刀口,像是被人缠绕后留下的。 路承安微微皱了皱眉,问出了声,“怎么回事儿?” 云乐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上次在诏狱被傅稚绑在凳子上用刑,那时候留下的。” “那么多日淤青都没散去么?” 云乐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声音也徒然染上了几丝的凄凉,“是啊,那么多日都没有消散。” 她抬起眸子来勉强笑了笑,“大抵是我自己的缘故,气血不流通,自然也就好的慢。” 莫名的,路承安觉得她说的不是假话。 他的手指摩挲着云乐的手腕,沉默了半晌,竟是俯身吻了下去,他的唇明明是温暖的,却是让云乐的身子忍不住的颤了颤。 没有等到云乐反应过来,他便是站起身来将云乐按入了自己的怀中,一只手掌覆盖在云乐的脑袋上。 他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云乐。 云乐觉得自己的脸是火辣辣的烫,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在干嘛……” 路承安摸了摸云乐的脑袋,“没什么。” 沐太医听说是首辅大人要见,便是急匆匆的来了,谁成想刚到了练武场便是看见两人这幅亲昵的模样。 他的步子顿了顿,停在不远处不知道该不该靠近,面上满是犹豫为难。 竹幽和竹七也是立在原地,随即便是转过了身子,像是要打定了主意装作没看见一般。 路承安微微侧目,明显是感觉到了不远处的目光,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语气却是平淡,“还不快过来?” 沐太医这才弯着腰神急急赶了过去,却是不敢抬起眸子去看路承安和云乐的面孔。 “请问首辅大人是哪里受伤了?” 路承安却是说:“是郡主,郡主身子抱恙。” “哦哦,微臣这就为郡主诊治。” 沐太医很快便是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他说的话和云乐说的也是差不多的,连手腕上的淤青都是一样的说法。 无非就是云乐自己的原因,这才导致了云乐不仅容易受伤,而且伤口也会好的很慢。 沐太医在絮絮叨叨说着的时候,云乐看见路承安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心中却是浮起了一丝的喜色。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君如珩来过之后自己总觉得不安稳,便又是早就了这些淤青。 以淤青盖住淤青,只要不让太医过多触碰,想必也是看不出来的。 她慢条斯理的重新戴回手腕上的护甲,脸色的苍白尚未褪去,“辛苦首辅大人亲自送我回去了。” 路承安笑了笑,这抹笑意却是不达眼底,反倒是心事重重。 “若是送你,便不辛苦。” 两人并肩朝着郡主府走去,云乐抿了抿唇,开口道:“夜闯路府的人会是谁?会不会和你调查的那波人是一起的?” 路承安没有垂眸去看身侧的人,“不排除这种可能,若真的是那波人,或许你也该提防一下那个鹰殿。” 云乐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这鹰殿蛰伏那么久,难不成是想着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路承安的步子一顿,他垂眸看着云乐,“如果是,你该怎么办?” 没有想到路承安会突然这样问,云乐迟疑了一会儿,随即认真的说道:“如果是真的,我希望陛下和摄政王能暂时放下他们的恩怨。” “那你觉得陛下会么?” “那你觉得摄政王会么?” 四目相对,路承安勾唇笑了笑,他没有回答云乐的话,云乐也没有回答路承安的话。 到了郡主府,路承安的步子便是在门前站定,“这些日子长安不太平,要不要我让竹七跟着?” 他的话是询问,更是寻求云乐的意见。 云乐摇了摇头,“不用了,若是一个郡主府有那么多人盯着,我反倒睡的不安稳。” 云乐转身便是回了府,步子有些轻快,日子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 第72章 陆沉归来 西北将军的归来像是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石头,惊起了层层涟漪,明里暗里炸出了不少与沈隋作对的人。 他们似乎断定陆沉会和沈酒卿达成一致,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不过这些人尚未表明自己的态度便是被路承安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这么一看,朝廷的三方对峙的局面倒是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只是不知陆沉这次回来是为了表明立场还是维持局面的。 对于长安的百姓来说,他们对陆沉的爱戴绝不少于路承安和沈酒卿任何一人。 毕竟若不是陆沉甘愿镇守边疆数年,他们也不会在长安安居乐业,只是百姓们不会祈祷谁的归来,他们也不在乎掌权人的游戏,他们祈祷的是风调雨顺。 城门大开,路承安和沈酒卿双双迎接,沈隋在宫中设宴,只等陆沉。 或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陆沉自带了一股子的戾气,身姿矫健,身披铠甲,意气风发。 他的面孔也是精致的,像是精心捏出来的泥娃娃,只是经历了风雨的洗礼,染上了一层不一样的韵味。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着的应该就是他一同带走的胞妹,陆安然。 在沙场长大的女子少之又少,陆安然虽然身在边疆,却和长安的大部分女子一般,温温柔柔,一颦一笑皆是万般风情。 又因不曾困于深宅后院,性子灵动,天真烂漫,自生了一股子的灵秀之气,又善良爱民,似乎是聚集了世间所有的赞美之词。 人还没有回到长安,这两兄妹的名气倒是犹如风雨,越演越烈,在长安每个人的心里都落下了一粒种子。 陆沉高大威猛,见了沈酒卿和路承安连忙翻身下马,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首辅大人,摄政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沈酒卿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来,“西北将军,别来无恙。” 可是他的眼眸明显是望着那辆马车望去的,满是希翼和欢喜。 路承安倒是面色如常,说的也只是那些应付的客套话。 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车帘被侍女掀开,里面的陆安然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小女见过首辅大人,摄政王殿下。” 陆安然生得比画卷中的还要好看,也要比百姓口中的模样娇艳动人许多。 她的五官极巧,精致而不显张扬,便如昙花,神秘,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惑人的幽香。眸如秋水,剔透至极,分分明明地印出万物的影子,垂眼时墨色被深藏,便又显出几分温润,轻轻巧巧地撩人弦。 一件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她温温柔柔的行礼,乖乖巧巧的叫人,声音也是甜腻腻的,却又温婉大气。 陆沉是个汉子,却是将自己的妹妹养得极好,白白嫩嫩的。 她的目光与沈酒卿交汇,随即羞涩的躲开,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媚眼天成,云乐第一眼看见陆安然的时候便是这样想的。 她大抵清楚陆安然与沈酒卿之间的关系了,那种微妙的情绪在眼中慢慢发酵。 坐在酒楼之上,云乐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静静的看着底下谈话的几人,对面坐着叶腐。 叶腐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这便是陆沉和陆安然了。” 云乐撑着自己的脸,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嗯,这陆安然生得真好看。” 她抬眸看了看叶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啊,是要快些动手了。” “可是我担心若是摄政王出事了,塞外的人便是坐不住了,没有摄政王陛下又该如何是好?” “陛下早有打算,你我只管听命便是。” 云乐白嫩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滑过杯沿,眼神深邃,“是么?” 她大抵知道沈隋的意思,只要及时除掉沈酒卿,他的位子自然会有人补上,军权还是沈隋的。 到时候陆沉要回到边疆塞外去,继续护着大宁安稳,只是说不定陆安然会被留下来,可以是把柄,可以是软肋。 届时再慢慢彻查鹰殿的事儿,时间虽然紧凑,倒也来得及。 可是云乐总觉得有些不妥,在隐隐的担忧着,鹰殿来自塞外,可他真的仅仅只来自塞外么? 叶腐似乎是看出了云乐的分神,“可想好怎么做了?” 云乐点了点头,“嗯。” “还是以前的手法么?” “嗯,只要有用就行,只是这次要提防着君如珩。上次的事儿险些被他拆穿,这次可不能大意。” 君如珩的确是了不起的人物,只要抓到一点线索便是可以抽丝剥茧般的深挖下去,总是让人心悸。 “那先除掉他不是更好么?” 云乐微微摇了摇头,否认了叶腐的提议。 其实开始的时候云乐也是想过的,君如珩的确是个很麻烦的人物,比十四修罗鬼煞更加危险难缠。 但是云乐现在却不愿这样做了,她想起了祝昭的模样,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自有人替我们缠着君如珩,留着日后说不定还会有用。” “你说的是祝昭那丫头么?” “嗯,祝昭似乎挺喜欢君如珩的。” 叶腐微微皱眉,喃喃自语般说道:“祝昭那丫头的确很麻烦,这样也可以,听你的就是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叶腐又道:“这次也要用青柯么?” 云乐微微摇了摇头,她垂眸看着底下的陆安然,“不可以,那样的话实在是太明显了,就借用她的手吧,会方便很多。” 云乐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时间差不多了,陛下不是布宴为陆沉接风洗尘么?你再不回去的话可就赶不及了。” 看了看时间,似乎的确是差不多了,叶腐便是起身站了起来。 “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是。” 云乐并不打算太早和陆安然接触,因此也就用身子不适的原因推脱了此次的宴会,沈隋倒也任由云乐去了。 在外人的眼中,沈隋似乎真的将云乐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宠溺。只有云乐清楚,沈隋只是在给自己机会罢了。 云乐觉得该见的人自己也单方面的见过了,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便是起身离去了。 阿言在包厢外候着,见云乐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郡主,查到了。” “嗯?他是什么来头?” 阿言趴在云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云乐的眼神变了变,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阿言花费了许多日子总算没有白费,辰伯言果真如云乐所猜想的那一般。 陆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抬眸看着街边酒楼上的房间,微微皱了皱眉。 陆安然不明所以,顺着陆沉的视线也朝上看去,除了几扇打开的窗户便什么也没有。 她轻轻的问道:“哥哥,你在看什么?” 陆沉这才收回了视线,笑着刮了刮陆安然的鼻尖,满是宠溺,“没有什么,只是随便看看罢了。” 路承安微微一笑,“将军,走吧,陛下还在宫中等着呢。” “是了,走吧。” 路承安近日很是喜欢来郡主府,似乎是为了慎儿的那一盏茶,似乎又为了其他的东西。 云乐悠闲的在院中喝着茶,一脸的惬意,看着路承安进来,波澜不惊的多倒了一杯热茶。 慎儿等人懂事的退了出去,院中顿时便只剩下了两人。 路承安在云乐的面前坐下,“今日你去看过陆安然了?” 云乐并没有否认,点了点头,“嗯,见过了。” “怎么样?” “挺不错的啊,陆将军年少有为,英俊潇洒,不仅久经沙场自有一股男子气概,又谦逊有礼,实在是难得。陆小姐貌美如花,气质温婉,算的上长安贵女之中的翘楚。” 路承安浅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不过见了一面,你对他们的评价倒是很高。” “实话实说罢了。” “在宴会上,陆安然提到你了。” 云乐微微一顿,似乎是来了兴趣,“提到了我?她说些什么了?” “她说很好奇永乐郡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改明儿要去拜访拜访,这才算不失礼仪。” 云乐笑了笑,“一个病秧子而已,有什么好拜访的?不过……” 她的眸子微沉,“不过我也想正面见见,能让沈酒卿记挂那么久的人总归是不同的。” 庭院中的栀子花落下,正好落到了云乐的手边,她垂眸抿唇笑了笑,随即便是捡起那一朵落花,拿在手中把玩。 她的眸子如星辰大海一般沈隋,裹挟着笑意,“摄政王的心思实在是难猜,我没有一丝的头绪,我在想线索或许早就给了,就在当年的那一场宫变。” 路承安抬起眸子,“怎么,你是开始质疑起陛下还是摄政王?” 云乐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我也很好奇,牵制住摄政王的会不会是先皇的遗诏呢?只有他知道的那一份遗诏。” 路承安的眸子微沉,“遗诏么?你为什么会觉得有这样一份遗诏的存在?” “怎么说呢,摄政王和先皇的关系匪浅,我觉得唯一能让摄政王有所牵挂的只有先皇吧。” 虽然她觉得陆安然对于沈酒卿来说也是不一样的,但两种感情始终是不一样的。 她把玩花朵的手忽然顿了顿,眼眸里亮晶晶的,倒映着路承安的模样。 “首辅大人,我听说侍奉先皇的大太监在宫变当日失踪了,有人说死在了乱战中,死得面目全非。有人说他顺着密道逃走,然后被人救走了。” 她撑着自己的脸,像是摇着尾巴的小狐狸,满腹算计,“你说他被人救走的传言几分真几分假?” 这是叶腐带回来的消息,叶腐也不确定那人的住处,云乐便只能将主意打到了路承安的身上。 路承安轻笑了一声,他微微扶额,满是无奈,“你似乎已经笃定了答案。” “只是好奇罢了,首辅大人,我如果说我想见见,对于首辅大人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嗯……” 路承安抬眸笑了笑,“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郡主只随便说几句便要我费心费力,这吃不讨好的事儿……” 看他故作犹豫不决的模样,云乐笑了笑,双眼犹如盛满了星光的月牙,“那首辅大人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么?” 她摊开自己的手,“想要什么赏赐么?我去同陛下讲?还是想要什么奇珍异宝?我院中你看中什么了,只管拿去就是了。” 路承安眼眸中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了起来,他抿了抿唇,慢条斯理的说道:“郡主院中的东西我倒还真的看中了一个,不知道郡主舍不舍得。” ------------ 第73章当年 看着眼前高大粗壮的槐树,云乐有些出神。 郁郁葱葱的风刮过,带着阵阵清甜,它的枝叶伸向四周,大有囊括天下之势。 清风裹挟碎花扬起云乐湛蓝色的裙摆,她回眸便是看见了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路承安。 两人并没有说话,只是一前一后的朝着隐匿在山林中的竹屋走去。 在这辽阔的山林中有着一整个村落,唤作云雾村,山中常年升起大雾,像是为了掩埋这里所有的秘密。 山间小路有些湿滑,绕过一片朦胧的竹林,云乐便是站在了篱笆外。 路承安轻轻推开栅栏,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屋门,“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四周寂静,只有鸟啼虫鸣,云乐回眸看着路承安,“你不来么?” 路承安只是摇了摇头,很快便是将眸子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在这里,人似乎很容易就沉淀下来了。 有人从竹屋出来了,粗布短衣,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有些黝黑的脸上满是憨厚的笑意。 他冲着竹屋内的人摆了摆手,“多谢先生,我这就回去了!” 那人看见立在院中的云乐时微微一愣,步子却不停留,只是自顾自的往外走了去。 迈进竹屋,云乐立在门口,只是一眼便是将屋中的景色看了个大概。 竹屋说不上大,家具齐全,中间燃着灶火,熬着药,一白衣白衫的老人盘腿坐在蒲团上,身边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老人并没有抬起自己的头,只是伸出手像是在取暖,“进来吧,首辅大人已经说过了。” 云乐朝前走了些,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先生。” 老先生不动,只是盯着眼前的灶火,眼中满是跳动的火苗。 “你想知道些什么?” 云乐微微蹙眉,倒也不再隐瞒,“当年宫变和摄政王殿下的事儿。” 老先生的身子微微一震,总算是抬起了自己的眸子,他看着云乐,像是沉思,良久,淡漠的问道:“小娃娃,你问这些干什么?” “对自己所做的事儿有些质疑,也就对以往的事儿多了几分的好奇。” “只因好奇二字?” 云乐沉吟了片刻,“为了心安二字。” 老先生转过了自己的头,又瑟缩了一下,将身上的毛毡子拉紧了一些,喃喃自语,“人老了,身子骨也不大行了。” 良久,老先生才自问自答般的说道:“宫变,宫变有什么好说的呢?那日陛下不过饮过了酒,昏昏欲睡,谁知太子就带兵闯进来了?父子两没说几句便是彻底闹翻了,陛下死了,太子登基,就这么点事,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自古以来,宫变就是这么件事儿,三言两语罢了。” 云乐却是注意到了另一句话,饮过了酒? “陛下与谁喝的酒?” 老先生浑浊的眸子看着云乐,温温吐吐的说出一个人名来,“能和陛下饮酒的只有一人,现在的摄政王沈酒卿。” 云乐面不改色,继续问道:“可是摄政王不是第二日才回的长安么?” “是吧,也许是吧。陛下那日提前召见王爷,我就远远的伺候着,他们喝了很久,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他忽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后半夜王爷才回去的,他们两兄弟说了些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只当是兄弟两的谈话罢了,谁知王爷前脚刚走,后脚便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儿。” 沈酒卿在宫变前见过先帝? 那天夜里的谈话或许就是限制沈酒卿的关键…… “那夜陛下可有拟旨?” “有,陛下一夜拟了两道旨,一道是要王爷以性命起誓,无论太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他都不可以威胁太子。也就是说,无论太子做了什么王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云乐微微蹙眉,看来沈酒卿接了那道旨,可是他为什么不说? 若是说了沈隋就不会这般对他…… 似乎是看破了云乐心中所想,老先生接着说道:“那道旨还要王爷不能说,不能说出他有这样一道旨。陛下要他手握军权数载,没有理由……” 云乐的眸子有些黯淡,沈酒卿…… 云乐抿了抿嘴,的确是沈隋弑父弑君,“那太子为什么这么做?他已经是太子了,而且那时没有人和他争,不是么?” 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又苦笑了一声。 “是啊,陛下死的时候也没想通,可是我确实看通透了。陛下以为太子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太子早就知道了,甚至因此担心自己的太子之位不保。” 云乐凑近了些,“在那场宫变,太傅和国师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太傅?呵,那个家伙只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罢了,随口胡诌的话太子竟然深信不疑……” “国师,国师么……呵,国师当初夜观天象,说什么天降异色,大局有变,一场动乱避无可避……也许就是这话让太子受到了威胁吧,有人随时可能取缔他,能不害怕么?” “当年的太子之争,几位出色的皇子不都出事了么?还有谁能让太子这般畏惧?” 老先生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云乐的手,显得有些激动,“不,当年的皇子还有一个,只是陛下从未公开他的身份。” 云乐狠狠的吃了一惊,“还有一位?” 路承安忽然走了进来,许是在外面站的久了,身上带着一股的寒气。 老先生点了点头,看着路承安坐在了云乐的身侧,“首辅大人。” 路承安没有抬眸,只是给眼前的灶火填了一把柴火,淡淡的说道:“可还缺些什么?” 老先生坐正了身子,却依旧掩盖不住苍老之态,后背有些佝偻。 “不缺啦不缺啦,云雾村是个不错的地方,住得也舒服,过得也安逸。” 云乐还想追问那位皇子是谁,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便是被路承安所打断。 “今日我们来找你,给你添了麻烦,明日我送你离开。” 老先生笑了笑,“多谢首辅大人的好意,只是这云雾村住的久了也就舍不得了,担惊受怕苟延残喘的数年,也觉得有些累了。” 他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开始走到身后的药架子上忙活了起来,动作虽然慢,但是有条不理的挑选着药材。 “老李家的丫头前些日子摔伤了腿,明日说好了要来看的。还有那个莽撞的猎户,又被毒虫咬伤了,说好了要换药的,还有还有,我走不掉啦……” 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像是被琐事缠身,像是选择了平淡的接受,像是放下了大半辈子的担惊受怕…… 路承安沉默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云乐拉了起来。 他看着老人的背影,“保重。” 老人也是说道:“大人,你也要保重啊,保重啊……” 眼看着路承安毫不犹豫的离去,云乐也只好追了出去,她快步走到了路承安的身侧。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路承安的步子并没有停,“你说你想知道沈酒卿当年的事儿,我便是带你来了,还有何不满?” 云乐微微蹙眉,“你知道那位皇子是谁,是么?” 路承安的步子微微一顿,“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什么好处,那个人的生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难不成还想找到他,然后告诉沈隋,你看,你要杀的人还没死,我给你带来了,是么?!” 他的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气,云乐愣住了,下意识的便是要辩解,“不是的,我没有。” “那你就不要再继续打探那个人的消息,如果不想要他死,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云乐垂下了自己的眼眸,她不得不承认路承安说得很有道理。 如果沈隋知道威胁他的人还没有死去,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见云乐不说话了,路承安周遭的寒气都散了些,他敛了敛眸,“走吧,该回去了。” “你既然知道那道圣旨,那你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摄政王步步陷入死局么?” 路承安眼眸微沉,“怎么,你后悔了么?后悔为沈隋办事了么?” “我……” 云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如果沈酒卿只是因为先皇的旨意才手握军权不放,那推着沈酒卿去死的便是先皇…… 路承安走近了些,“你觉得先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道旨意?” 云乐抿了抿唇,“另外一道旨意,就是你的那道保命圣旨,是么?” 路承安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先皇早就算好了一切,你觉得他要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他自然而然般的牵起了云乐的手,“卿卿,先皇一心要守护的是整个大宁,不会是某个特定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云乐总觉得路承安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浓浓的悲切,或许还有几分的埋怨。 宫变的确事发突然但如果先皇其实早就知道了呢?不然怎么一夜连拟两道旨? 他急切的想要沈酒卿答应他…… 守护整个大宁,那时候有谁威胁着大宁? 夜里云乐总是睡不安稳,她梦见当年的那场宫变,沈隋提剑立在血泊中,样子实在是可怖。 隐隐约约她还看见了路承安,路承安暴怒的掐住自己的脖子,接近癫狂的质问。 “他死了!沈隋杀了他!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吗?!” 云乐猛的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屋外天色阴沉沉,什么都有些看不清楚。 她抱着枕头缩在软榻的角落,在漆黑静默的夜里,云乐的那一双眼眸却是闪着光,好像那天上的星星。 路承安坐在桌前静默的饮着茶,脸色低沉,时不时的便是闭眼假寐。 在摇曳的烛火下,屏风后隐隐约约的显出一个人影来,他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就这么信任她?” 路承安闷闷的应了一声。 “你带着她揭秘本王的过往,就不怕本王恼羞成怒杀了她么?” “你大可试试。” 沈酒卿轻笑一声,“首辅大人难道不觉得这盘棋实在是太大了么?本王说过,本王的事儿不劳首辅大人这般费心,看来你还是没听进去。” “我听了,你防的是陛下,我防的是另一人。” “本王不希望你越陷越深,当年……”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被路承安毫不客气的打断,“当年?当年是你剥夺了我的机会,摄政王如今还希望我按照先皇的意愿继续下去么?” “你还是不甘么?” 路承安敛了敛眸,“我说我不在乎,殿下能信我几分?如果我真的决定这样做了,殿下又该怎么阻拦我?” “若你真的要做,本王不会拦你半分。” 路承安轻笑了一声,“是因为被逼迫了那么多年,心灰意冷了么?” 屏风后的人没有继续说话,最后连那抹影子也消失不见了。 最后一杯茶也被路承安饮尽,他敛了敛眸,手指摩挲着杯沿,眼神越发的深邃。 ------------ 第74章注定的死局 眼看着便是要四月天了,天气越发的燥热起来,却是忽然轰轰烈烈的下了一场雨。 云乐坐在窗前看着屋外瓢泼的大雨,看着玉珠碎裂展开,看着青石板间的泥泞被高高溅起,看着翠绿的叶不断翻飞。 她的指尖摩挲着一粒黑棋,迟迟没有落下。 对面坐着的是路承安。 见云乐出了神,路承安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默的看着云乐那张精致的面孔。 直到雷声炸响,云乐才后知后觉的转过了头来。 “今日的雨可真大。” “是啊,令人不安。” 云乐看着棋盘上被逼入死局的自己,不满的啧了一声,有些不悦的将棋子放下,“步步紧逼,倒真的不愿让我喘口气。” 路承安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夹着棋子落定,“看来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等到云乐垂眸的时候,棋盘上的局面已经无法扭转了,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倒是埋怨起这天气来。 “都怪这场雨,将你困在郡主府欺负我一个棋艺不精之人。” 她不紧不慢的收着棋子,一面去看外面的雨。 路承安陪她看着破空的雨,“倒也算不上是困。” 云乐想了很久,也大胆的推出了一个结果。 先皇早就察觉到了沈隋预谋宫变之事,但并未阻拦,反而是召见了沈酒卿,用一道圣旨绑住了沈酒卿。 沈隋登基本就是必然的事儿,老先生曾提到了另一个人,另一位可能存在的皇子。 他说是因为太子忌惮这位皇子,所以才会选择谋反,但先皇为什么不公布他的身份呢? 除非这位皇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存在,他不希望这位皇子有机会与沈隋争夺皇位,甚至不希望他有机会沾染沈家的天下。 先皇也是会偏袒的,他偏袒沈隋,却让沈酒卿扮演着权臣的角色。 除非他是想要用沈酒卿引导沈隋成为所谓的真正的君主,沈酒卿注定是要死的死在沈隋的手上。 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先帝知道沈隋很难坐稳皇位,但是他没有办法确定,或者是说没有办法立即替沈隋铲除真正的逆贼。 他需要这个逆贼自己慢慢浮出水面,再让沈酒卿以命做赌,护佑大宁的江山。 云乐的脑海里莫名想起了花千树,他肯定会说沈酒卿是个疯子,竟然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但是云乐却认为先帝也给沈酒卿提供了活命的机会,便是路承安。 云乐微微侧目,看着新的棋局笑了笑,白子落定,“首辅大人觉得陆将军在这朝廷风波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路承安捏起黑子,随即很快落定,“看来郡主已经开始深谋远虑做出打算了,实在是难得。” 其实云乐很不愿意这般委婉的与路承安交谈,总觉得多此一举,但是偏偏乐在其中。 “若朝中隐患是他,首辅大人为何不直接告诉陛下?” “陛下心思难猜,就算是说了,未必会信。” 是啊,换做是谁都不会信的。 陆家满门忠烈,世世代代护佑大宁安稳,陆沉更是少年将军,忠心耿耿。 那沈酒卿呢? 云乐自知这些事儿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既然是鱼饵,那么沈酒卿应该早就做出了觉悟。 对于沈隋来说,陆沉似乎更值得信任。 路承安轻笑了一声,“明日春猎,提前恭贺你拔得头彩。” 云乐看了看棋局,棋差一招,已经没有了继续挣扎的必要,她放下棋子,“那就借首辅大人的吉言了。” “倒是卿卿,不知想向陛下要什么赏赐呢?” 云乐托腮做沉思状,沉吟了片刻,道:“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是想要拔得头彩罢了。” “是为了摆脱病秧子三字么?” 一下子被路承安戳中,云乐勾了勾唇角,“有什么好摆脱的,他们说的本就是事实。” “那卿卿既然没有什么想要的,不如替我讨要一个赏赐吧。” 想着自己的的确确还欠着路承安一个恩情的,云乐便也没有拒绝,“自是可以。” 看着眼下的棋局,路承安问出了声,“怎么了,这棋局才算得上真正的开始,卿卿怎么就不走了?” 云乐看向远处,“注定了的败局,没意思。” 路承安不说话,只是手指摩挲着棋子,他似乎在沉思如何为云乐走出这困局。 春猎的当日,云乐换上了那袭红衣,戴上了护甲,骑着路承安送来的骏马便是朝着猎场赶去。 猎场处于一片山林之中,郁郁葱葱,树林深处裹挟着看不清的黑暗。 侍卫拉开了架势,在营地之中,诸多朝臣陪同,在骏马之上,云乐一眼便是看见了朝臣之间的云川。 一段时间没见,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两鬓微白,身子也有些佝偻。 她不敢再去看,很快便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沈隋漫不经心的来到了云乐的跟前,他身穿金黄色的锦服,慵懒的端坐马背,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陛下。” “今日春猎,不必藏拙。” 只是扔下那么一句不冷不淡的话,沈隋便是转身离去,恍惚间,云乐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围猎场的人很多,云乐很快便是看见了路承安和沈酒卿,两人立在人群的两段,都用一副淡漠的神色居高临下俯视着底下的人。 像是死神淡漠的瞧着这世间。 唯独不同的是,沈酒卿的身侧还立着一白衣女子,笑得夺目灿烂,引得沈酒卿时不时的回眸答话。 陆安然看着猎场的热闹,眼中折射出波光粼粼的光,“想不到春猎竟是这么热闹的,声势浩大,也不知谁会博得头彩?” 沈酒卿眉眼间是云乐从未见过的温柔,“你在塞外那么久,这等场面难道不是日日见着?” “才不是,这两者自是不一样的。在塞外漠漠黄云,见的自然是战事,而在这长安所见的,自是国泰民安的景象。” 沈酒卿眉眼间的笑意更甚,“听闻你哥哥说你的骑射也不差,怎的今日甘愿站在这里看着?” 陆安然撅了撅嘴,哼哼唧唧的说道:“还不是哥哥说闺阁女子不能卖弄武艺?” “好了,今日我为你博得头彩。” 她的眼里笑意盈盈,清楚的折射出沈酒卿的模样,“卿哥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 云乐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弓箭,莫名的有些紧张,她没有看见陆沉。 分神的时候,路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来到了云乐的身侧,他忽然出声,“怎么,现在才开始紧张么?” 云乐回过神来,“没有,只是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可是怎么也找不出那个人来。 路承安朝着沈酒卿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便是抬起手来覆上了云乐的头,他笑得温柔缱绻,“无事,有我护着你。” 云乐一愣,下意识的便是要驾马离远一些,那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并不想被强行和路承安绑在一起。 但随即一声哨响,本就蓄势待发的人便是冲向猎场,他们都信誓旦旦的要博得头彩。 云乐瞪了一眼路承安,也奔入了密林之中。 猎场之大,诸多朝臣才俊很快也就没有了踪迹,云乐见周围无人之后也就慢了下来。 硕大的猎场之中,只有一头猎物被沈隋亲自绑上了红绸带,能抓到它的才算是此次春猎的赢家。 其余的猎物根据其灵敏度分别绑上了蓝色和黄色的丝带,红色难度第一,其次便是蓝色,最低等乃是黄色。 往年很少有人能捕捉到红色猎物,大多都是靠蓝色猎物的数量胜出,今年云乐也想碰碰运气。 山林的风带着清爽的雨水泥土的气息,昨日的雨冲刷猎场,空气中还有些潮意。 云乐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享受难得的安逸,只听闻不远处传来几声鸟鸣,不加犹豫,连忙朝着那个方向行了去。 叶腐在此已经等候了许久,云乐见到叶腐的时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师兄。” 叶腐点了点头,他将怀中的木盒子递到了云乐的手中,木盒算不上大,不过手掌大小。 他下意识的便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小心的嘱咐道:“小心使用,实在不行,自己脱身就好。” 云乐随即将木盒子藏在了马鞍之中,“我知道了。” 似乎还是不放心,看了一会儿云乐,叶腐斟酌着开口,“你最近是不是在调查当年的事?” 云乐敛了敛眸,没有否认。 但是这次叶腐并没有恼怒,只是沉默了半晌之后,才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我不过陛下的棋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等大势已定,我们便可脱身,不必因为他人将自己越陷越深。” 他的眼神忽的深邃起来,“你从未听过我的话,但这次你一定要听。” 察觉到了不对,云乐微微蹙眉,“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可是叶腐却是不愿意继续多说,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陛下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如果你再违背陛下的意思,他会毫不犹豫的除掉你。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卿卿,你要记住你来到长安的目的。” 云乐垂下眼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问出了声,“所以师兄如果在必要的时候,也会对我出手么?” 叶腐沉默了一瞬,“不会。” 他侧过了身子,“卿卿是不会做出违背师命的事儿,我也不会,我答应过师父会保护你的。” 他的手拍了拍云乐的肩膀,像是再一次的交代。 “卿卿,一盘棋局只能有一双手,不能受他人摆布。” “可是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我们入这长安?” 叶腐深深的看了一眼云乐,抿了抿唇,神色复杂。 云乐继续追问,“师父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系?” “卿卿!” 叶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卿卿,记得么,师父曾经说过,若我们失败了,其中涉及的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和我,还有师父,甚至还有商老夫人。踏入长安的那一刻开始,我们都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若我们的成功能给大宁带来长久的安宁,那么我们的确是有不断往前的理由,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总有人是会死的,我们不是圣人,拯救不了所有人,我只希望你不要死。” 云乐眼神有些黯淡,“知道了。” 虽然周遭没人,但是叶腐也不敢过多的停留,只是多给了云乐几支利箭便是转身离去。 云乐的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所以叶腐也知道自己在逼着一个功臣走向死亡的吧? 如果沈酒卿真的有活路,那么路承安会怎么做? ------------ 第75章 唐棠 也许是因为处于猎场的外围,云乐倒也没看见几只蓝色丝带的猎物,也不过是猎了几只兔子。 继续往深处走去,云乐竟是发现了一道溪水,从上的峭壁上流下。也许是常年的湿润,周遭长满了青苔。 树木好像就是在这一带突然茂密了起来,郁郁葱葱,连带着清爽的风声都沉重了起来。 光亮稀稀疏疏的从厚重的树冠缝隙落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清澈的泉水在崖底旋络成谭,碧绿的一片。 云乐愣了一瞬,确实没想到猎场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也许是兴致来了,她干脆将马牵到一边吃草,自己则是挑了一块凸出的石头上坐下。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里的幽静,难得的惬意。 忽的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缓慢的靠近。 云乐下意识的便是搭弓拉弦,马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躁动。 有一道黑影忽然扑了出来,直直的便是朝着受惊的马匹去了,利箭离弦,呜呼一声,黑影落地。 原来是一头硕大的灰狼,云乐吃了一惊。 灰狼长得壮硕,毛发森竖,森森獠牙,一双有些发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云乐的方向。 方才的利箭划伤了灰狼的右后肢,正在往外流着血,灰狼龇牙舔了一下伤口,再次抬起眸子时满是杀意。 而他的脖子上赫然捆着一抹亮眼的红色,不过已经有了些破损。 这便是沈隋特地安排的猎物了吧,灰狼体型庞大,攻击力强,偏偏算得上聪明,的确是难以捕捉。 更何况,谁能想到皇家猎场竟然会有一头孤狼流窜? 云乐不敢马虎,立即又抽出利箭搭弓绷紧了弦,灰狼往后撤了撤,随即便是一鼓作气朝着云乐扑了过来。 它的弹跳力格外惊人,竟是一下跃到了云乐的跟前,挥舞着利爪便是朝着云乐扑来。 在孤狼起身的瞬间,利箭也离了弦,却硬是被一抓拍开。 孤狼将云乐扑倒在地,速度之快,张开獠牙便是朝着云乐的脖颈要来,腥臭味扑鼻。 “咻——咻——” 两支利箭忽然蹭着孤狼的躯体划过,孤狼耳朵被削掉了一块,它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闪身便是窜进了灌木之中。 云乐吃痛的坐了起来,肩上负了伤,护甲也印上了三道爪印。 这孤狼着实厉害,云乐吃痛的看着来人,还来不及道一声谢,又是一支利箭划破长空。 云乐翻身躲过,一言未发,那人却是接连射箭,似乎是想要将云乐置于死地。 云乐只好趴下,借助地势暂为躲过,那人似乎也知道云乐的意图,不满的啧了一声,也再无其他的动作。 云乐看了一眼手边的利箭,直接捡了起来,朝着那人的方向便是掷了过去。 利箭直直刺入那人的跟前,云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人。 “你是谁?” 来人是一身湛蓝色劲装的女子,身姿窈窕,清秀的脸上满是嘲讽之意,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云乐。 她抱着手,满是得意,“早知道是永乐郡主,我方才便是不出手了。” 云乐跃下岩石,看着跟前陌生的女子满是怒气,“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何朝我射箭?” 女子轻哼一声,“你不认识我,可我却认识你的,不要以为你是郡主我就会怕你,方才只是给你一个教训罢了,若你再招惹十一哥哥,我定不会轻饶!” 云乐皱了皱眉,“十一哥哥?” 见云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唐棠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瞪着云乐,满满的怨气。 若不是这个云乐,洛十一怎么会屡次被罚?身上的伤口叠了一层又一层,让自己好生难过。 她冷哼一声,“装什么?今日我便是要亲手撕下你这张脸!” 说着便是从腰间抽出长鞭,挥动着便是朝着云乐袭来,可是长鞭并没有落到云乐的身上。 洛十一急急的赶来,只不过一个不注意,唐棠便是没有了踪迹,猎场危险重重,他自是着急。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刚找到人便是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洛十一挡在云乐跟前,硬生生的替她扛下了这一鞭,却并未哼一声。 “唐棠!” 唐棠连忙收回了鞭子,上前便是去看洛十一的伤口,“十一哥哥,你替她挡什么啊?疼不疼!?” 云乐这才知道这便是唐迟养的丫头,常年刁蛮任性的唐棠,也难怪她这般大胆了。 洛十一瞪了唐棠一眼,“退下!” 唐棠似乎格外的听洛十一的话,连忙便是低垂着眼眸站在一边,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洛十一这才回眸看着云乐,拱手行礼,满是歉意,“让郡主受惊了,还请郡主看在唐棠年纪尚小的份上,饶了唐棠以下犯上之罪。” 伤口撕裂着疼,云乐倒吸了一口冷气,洛十一紧皱眉头,“这可是唐棠伤的?” 唐棠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我没有!” 云乐轻笑一声,“没事儿,不过是自己不小心被畜牲伤到了而已,我还得多谢谢唐小姐,若不是她我怕也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唐棠轻哼一声,“不要以为你替我说话我就会放过你!” 洛十一看着唐棠,一时无语,但还是挡在了唐棠的跟前,似乎生怕云乐气急败坏对唐棠做些什么。 见状,云乐也没了脾气,不过一个刁蛮任性的丫头罢了,再者说了,自己的确应该谢谢她,如果忘记她朝自己射箭的话。 “郡主受了伤,我送郡主回去吧。” 云乐还未搭话,唐棠倒是不乐意了,“又不是我们弄伤她的,干嘛还要送她回去啊?自己没长脚么?我们还要做自己的事儿呢!” 洛十一拉了拉唐棠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可是唐棠却是止不住的。 “堂堂郡主在营地安心等着不可以么?硬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身边也不带一个人,真当自己刀枪不入了么?” 云乐也不气,看着唐棠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好像自己的确应该带些人的,但是觉得麻烦,便是将这事儿忘的一干二净。 她不恼不怒的模样让唐棠觉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唐棠瞪了一眼云乐,“还不快自己乖乖的回去?这么重的伤,日后可别算在我的头上!” 云乐看了看伤口,微微颔首,“多谢唐小姐提醒,看来我的确不该这般大意。” 唐棠皱了皱眉,她躲在洛十一的身后,奇怪的问道:“你不生气?” “你说的是哪一件事?” 是方才的口出狂言,还是初见的逼逼紧逼,还是那没有落在身上的长鞭? 洛十一看着唐棠,唐棠莫名的有些心虚,她拽着洛十一的衣摆,“十一哥哥……” 云乐忍不住一笑,“好了,你们走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唐棠看着云乐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不悦的撅了撅嘴,“干嘛要用那副我不在意的表情啊,显得你多大度似的……” 云乐微微挑眉,大抵是知道了唐棠的软肋,随即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有些站不住。 洛十一便是及时出手扶住云乐,“郡主,莫要勉强,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云乐低个头,看着唐棠,“不用了,你还是陪着唐小姐吧,要是唐小姐和我一样受伤了的话,你可不好交代。” 唐棠看着云乐的脸庞,气的牙痒痒,她嘴角的笑意明明那么刺眼,十一哥哥怎么就是看不见呢! “喂!你把你的手松开行不行?还有,谁会像你一样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以为自己很厉害跑进猎场?” 唐棠越是恼怒,云乐便越是开心,他似乎突然间能理解路承安和沈酒卿的恶趣味了。 拿捏旁人的软处,三言两语便是掌控旁人的心思,着实是有意思。 “对郡主你也这般无礼?” 一道男声悠悠传来,回眸去看,竟是沈酒卿。 这一趟下来,沈酒卿的收获倒是不少,他身后随行的小厮带着不少猎物,满满当当的。 看到沈酒卿,唐棠还算是恭敬的唤了一声,“殿下。” 沈酒卿看了一眼云乐狼狈的模样随即便是看了看洛十一,“唐棠顶撞郡主,带回去找司主领罚吧。” 洛十一点了点头,“是。” 说完便是拽着唐棠就要离开,可是唐棠回眸看了云乐好几眼,那眼神倒是颇为复杂。 云乐肩膀的伤口还在不断的往外流着血,沈酒卿居高临下淡漠的说道:“看来郡主伤的不轻啊。” 云乐微微蹙眉,“的确不轻,我看我还是要回营地去了,免得这手废掉。” 沈酒卿难得的主动下马,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便是搭在了云乐的肩上,她的衣物被抓坏,露出部分带血的皮肉来。 他淡漠的眼神似乎是裹上了冰,看得云乐全身难受。 “郡主这些日子似乎很忙啊,前些日子还去了一次云雾村,是么?” 云乐没有抬眸,“只是闲来无事,出去散散心罢了。” “散心么?” 沈酒卿轻笑一声,不着痕迹的便是握住了云乐瘦弱的肩膀,看着伤口不断渗出的鲜血,手掌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知道了太多对郡主可没有什么好处。” 云乐的额间渗出一层的冷汗,她挥手便是打掉了沈酒卿的手,与他拉开了一段的距离。 “多谢摄政王关心,但是眼下摄政王关心的不应该是自己么?” 沈酒卿的眸子越发的阴寒,随行的小厮竟是齐齐转过了身子,似乎要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 他步步逼近,语气越发阴沉,“怎么,知道那件事后你也觉得本王可怜么?” “你们这些人就是奇怪,明明是弱势一方,却还有闲心担心别人?” 云乐皱紧了眉头,“摄政王这般步步紧逼,是想做什么?” 沈酒卿敛了敛眸,“不是可怜本王么?你这副恐惧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儿?” 云乐搭弓拉弦,直接对准了不断向前的沈酒卿,一字一句地说道:“摄政王说的话还真的是让我感到害怕。” 沈酒卿冷哼了一声,随即便是背过了身子,“杀你也只会脏了本王的手,不过一个跳梁小丑,本王还不至于担惊受怕。” 他潇洒的翻身上马,“不过与其担心本王,郡主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你能活多久还真是让人好奇。” 云乐看见沈酒卿离去之后拿箭的手才放了下去,她见四下应该也不会有人来了,干脆坐在潭水前清理起自己的伤口来。 伤口倒也不深,只是时不时的还会有些刺痛,简单的包扎之后云乐便是翻身上马,准备追寻那头孤狼的踪迹。 她看着被自己收起来的木匣子,嘴角却是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来,也许自己用不上这东西了。 ------------ 第76章求一道赐婚圣旨 沈隋坐在营帐中饮茶,他抬眸看着对面的人,“今年的春猎热闹,将军本应该一展风采,怎么躲在这里找朕喝茶来了?” 陆沉笑了笑,喉结滚动,他的咽喉往下有一条长长的伤疤,像是一只狰狞的蜈蚣。 今日他穿了一身玄色长袍,墨色长发冠在脑后,多了几分温婉。 “春猎本就是给那些个文人志士准备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难得这般安逸,和陛下一同饮茶倒也不错。” “你倒是一个会藏锋避芒的。” 沈隋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这次回来突然,倒是让朕有些意外。” 他是在质问陆沉的心思,陆沉自然是知道的。 陆沉随即掀了掀衣袍便是直接跪倒在地,他满脸虔诚与歉意,“我知陛下忧虑,此事是微臣临时起意。” 话毕,他便是直接脱下外衫,扒开自己的里衣,将胸膛直接展现在了沈隋的跟前。 “望陛下见谅,微臣久驻边疆,却也受了重伤。将士驰骋沙场,受伤乃是常有的事儿,养养便是好了,但是这次却是不一样的。” 只见陆沉腰腹部往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暗黑色的细纹,像是大树盘根错节的根须,实在是可怖。 沈隋也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儿?” 陆沉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物,一边朝着沈隋解释突然回朝的缘由来。 “塞外暂无祸乱,微臣的毒却也来的蹊跷,微臣担心是朝中有人捣鬼。为了不走漏风声,这才突然回朝,也许在长安,微臣还可以助陛下一臂之力。” 沈隋眼眸深邃,他看着陆沉的眸子,似乎是在判断这些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他重重的拍了拍陆沉的右肩,说得语重心长,“亏得你远在边疆还记挂着朕,大宁有你才算是心安。” “可有查到此毒来历?” 陆沉微微蹙眉,摇了摇头,“下毒之人自尽了,乃是军中跑腿的小兵,背后之人我怕是埋在长安已久。塞外的事儿暂且由副将打理,陛下不必担忧。” 沈隋面无表情,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悦的,就算陆沉有千万种理由也不该瞒着他这个陛下。 似乎是看出了沈隋的思绪,陆沉并未起身,反而是将自己的身子俯得更低了些。 “此次行事是微臣鲁莽大意,还请陛下治我个大不敬之罪!” “你也是一心为了长安内部安稳,朕怎可责罚一片赤胆忠心的人?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大宁的名声?” 他不紧不慢的抿了抿手中有些凉了的茶水,淡漠的说道:“起来吧,既是受了伤,这段日子便是好生修养。太医院的人朕准予你调遣。” “但是……” 沈隋眼眸微转,“给陆将军下毒之人没找出之前,还希望你低调行事,一国大将中了毒,传出去总是会有隐患的。” “微臣明白。” 陆沉这才起身,重新坐了回去,沈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他和当年被遣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 沈隋微微转动手上的扳指,“若是太医院的人都瞧不好,将军又当如何呢?” 陆沉的眼里流露出几分的落寞,他苦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几分的防备。 “其实回长安之前微臣就有了觉悟,这毒稀奇,怕是无力回天。但只要微臣一日不死,便护陛下一日安稳!” 沈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亲自斟满了一杯茶便是推到了陆沉的跟前,“爱卿侠肝义胆,深得朕心。” “多谢陛下。” 云乐骑着马朝着孤狼的方向追去,可是没走出多远便是看见了悠哉悠哉的路承安。 路承安身骑汗血宝马,身侧跟着竹幽,看见云乐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 他翻身下马,黑色的衣袍在身后划出一个好看的角度来,墨发被羽冠高高束起,腰间紧扣宽大的腰带,遍布黑色青鳞,如同蛇鳞一般闪着寒光。 黑衣黑发,护甲也镀着光,意气风发,像是打猎归来的少年,一扫之前满身的阴郁之气。 只是路承安看见云乐身上披着的外衫,眸光微微一闪,“你受伤了?” “嗯,小伤而已。” 云乐倒是直直的看着路承安马背上的猎物,“这是……” 顺着云乐的视线看去,路承安随声道:“我曾说过会助你赢的。” 竹幽随即将半人大的孤狼从马背上拖了下来,孤狼已经没了生气,嘴中不断的吐出血沫来。 云乐抿了抿唇,“既是你打得的猎物,我怎好夺人所爱?” “我的不就是你的么?” 他伸手牵住了云乐马匹的缰绳,“我带你回去吧,堂堂郡主在猎场受了伤,我们都没法好好交代。” “首辅大人……” “嗯?” 云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没什么。” 路承安轻轻笑了一声,“是我的出现感动到你了么?” 云乐微微蹙眉不再答话,只是眸子有些黯淡,路承安也沉默了一瞬,这才问出了口。 “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如你所见,乃是那孤狼所致。” 一路再无话。 刚回了营地,路承安搀扶云乐下了马便是直接带着云乐去见了沈隋,只说受了伤便是宣了太医自顾处理伤口去了。 等到云乐休息好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斜阳落下,红透了半边天际。 宽大的场地中间燃起了篝火,火光冲天,堪比红霞。 周遭大臣围绕篝火设宴而坐,正前方搭起的高台坐着的则是沈隋。 众人皆已入座,云乐抿了抿唇,悄无声息的落了座。 身份得以抬高,在宴会中云乐也可以坐在了沈酒卿和陆沉的对面,在她的身侧则是路承安。 “听说今日的赢家乃是永乐郡主?” 也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口,便是激起千层浪。 “是啊是啊,永乐郡主才是真的深藏不漏啊。” “大宁人才辈出,郡主自是其中翘楚。” “难得难得啊,巾帼英雄。” 沈隋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众人随着他将目光聚集到了云乐的身上,“朕说过,春猎的赢家可得赏赐,云乐,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来便是。” 云乐站起来行礼,“多谢陛下。” 她觉得身子凉得厉害,抬眸去看,是沈酒卿那双狠厉的眸子,盯得人发寒。 她很快便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再去看。 沈隋坐在高位,将底下的一切都看得清楚,“今日虽是云乐捕了重头,但摄政王也收获颇丰,若不是云乐,今年的赢家就是摄政王了。” 也不知这话之中夹杂了几分的嘲讽,众人噤了声,看着沈酒卿饮酒的模样,心中暗暗发笑。 沈酒卿不紧不慢的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倒是坦然,他站起身来,“永乐郡主深藏不漏,本王甘拜下风,只是……” 他看着云乐,微微勾了勾唇,“郡主受了伤,还需要好生修养才是,莫要日后旧伤叠新伤……”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怎么听都是浓浓的威胁意味,唯独沈隋像是听不出来一般。 “连摄政王都这样说了,云乐,今日的赏赐你只管要了去,受得起。” 云乐抿了抿唇,“回陛下,云乐斗胆将赏赐给首辅大人。” “何故?你是赢家,怎的白白给他人讨要赏赐?” “云乐欠了首辅大人一个人情,总是要还的。” 花千树轻笑一声,偏偏这轻轻的笑在静默的人群中格外的明显,“今日的首辅大人似乎空手而归呢。” 叶腐看了一眼路承安,也悠悠的补了一嘴,“是啊,也不知首辅大人今日在忙些什么。” “猎场那么大,不会当真倒霉什么都没遇见吧?” “不过也可以理解,首辅大人毕竟是文臣,差点功夫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一唱一和,显然是针对路承安去的。 路承安一直闭眼假寐,直到此时才不紧不慢的睁开眸子,淡漠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似乎没听见两人的话语声,只是自顾自的朝着沈隋道:“陛下,既然永乐郡主想要借这次赏赐还了微臣的人情,臣倒还真的想要向陛下讨要一样东西。” 沈隋微微颔首,“难得首辅大人开口,上次开口还是为了宣德侯府千金和户部侍郎的赐婚圣旨,这一次你想要些什么?” 其实云乐也很好奇,路承安能要些什么,因此也是将目光聚集到了路承安的身上。 路承安薄唇轻启,“这次还是赐婚圣旨。” 沈隋似乎是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首辅大人这次想要为谁和谁牵桥搭线?” “回陛下,这才乃是为了微臣自己。” 话音落下,众人议论纷纷。 “首辅大人何时有了心仪之人,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首辅大人空置后院良久,也的确该为自己考虑考虑的。” “这般有底气讨要圣旨,莫不是两情相悦?” “说到底,与首辅大人亲近的女子倒还真的有一个……” 沈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云乐,随即道:“首辅看上的是哪家的千金?” “永乐郡主。” 四下噤声,倒是沈酒卿先笑出了声,“难怪今日郡主这般费尽心思成为赢家,原是为了这个,那么本王率先恭贺首辅大人了。” 沈隋看了一眼沈酒卿,圣旨还没应下,他倒是率先恭贺起来了。 “云乐,你可愿意?” 云乐愣了一瞬,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路承安会说出这些话来。 她微微蹙眉,“陛下,云乐身子欠佳,乃是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的事儿,云乐不愿牵连首辅大人。” “那就是不愿了?” 还没等到云乐答话,路承安便是悠悠道:“怎么算是牵连?能照顾郡主乃是我的荣幸。” 沈隋撑着脸,看着云乐的眸子有些深邃,“云乐,此事还要你点头,朕才能下旨,若你不愿,朕便给首辅另赐良缘。” “若是不愿,微臣此生不娶,心甘情愿。” 云乐微微皱眉,下意识的抬眸去看沈隋,愿与不愿沈隋说了算。 可是沈隋眼眸微转,只是面上带着笑意,手指不紧不慢的在桌面上敲击着,一副安逸闲适的模样。 云乐微微敛眸,还未开口,便是被另一道男声打断。 “陛下,微臣也有一事要求!” 众人将眸子转向突然起身的叶腐,也许是长安城安逸了太久,今日便是在众人面前搭了这样的一场戏来。 叶腐走到篝火前,掀了掀衣袍跪下,“陛下,微臣爱慕郡主已久,今日斗胆陛下做主!” 众人一阵唏嘘,想不到这永乐郡主竟是有这般大的魅力,引得首辅和兵部尚书这般模样。 沈酒卿端着酒杯满含笑意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更多的笑意是看着路承安的,若是有人和你争抢,你该怎么办呢? ------------ 第77章只毒一字 夜色渐深,篝火依旧闪耀,耳边只有篝火燃烧的响声,时不时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喊叫。 沈隋看着云乐,淡淡的说道:“云乐,我大宁两个年少好儿郎为你折腰,你年岁正好,不如顺了此意,你便是在两人之间挑一个吧。” 云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犹豫的倒不是自己的婚约,而是沈隋的用意。 “陛下……” 话音尚未落下,便是被另一道凄厉的叫喊声打断,“救命啊——” 这声突如其来的求救声让所有人都是一惊,率先站起来的是陆沉,他皱着眉,沉声质问,“怎么回事儿?!” 来报的小厮慌忙道:“是上清司唐小姐突然发狂,陆小姐受伤了!” “什么?!” 听到自己的妹妹受了伤,陆沉一下子便是坐不住了,但还是有序的安排,“快,护送陛下郡主进营帐!” 他随即便是朝着发生混乱的地方跑了去,沈隋站了起来,“此事日后再议。” 云乐对上了沈隋的眸子,微微颔首,快步跟了上去。 众人皆散,叶腐看了一眼路承安之后也快步离去,不做停留。 而沈酒卿在刚才听见陆安然受伤之后,紧随陆沉便是去了,甚至来不及嘲讽路承安几句。 入了营帐,沈隋屏退众人,独留自己与云乐。 他垂眸看着云乐,“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云乐微微皱眉,“我看不懂路承安想要做什么。” “你看不懂,可是朕却明白。” 他不紧不慢的在高位上坐下,“陆沉边关中了毒,太医院束手无策,你去瞧瞧吧。” 云乐一愣,“中毒?” “他怀疑是长安的人做的,朕还不想他死。” 云乐颔首,“是。” “尽量隐秘些。” “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隋补充道:“过些时日再去吧,朕想看看这毒何时才发。” 他的眸子带着一股子的算计和阴寒,云乐低垂着眼眸不去看。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自己的措辞,“陛下,你觉得陆沉这个人可信么?” 沈隋眸子深邃,手指摩挲着手边的扶手,“现下的局面,朕不得不信。” “可是若他……” 对上沈隋的眸子,那束寒光令人心悸,云乐闭了嘴,不再多谈。 沈隋收回实现,“明日朕会下一道圣旨,赐婚你与路承安,等你身子彻底养好之后完婚。” 云乐微微皱眉,却不敢辩驳,只是闷闷的应了一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云乐的不满,沈隋轻笑一声,眼眸微转,“怎么,不肯?” “云乐不敢,只是不知陛下留下的这段时间想要云乐做些什么?” 若他真的打算给自己和路承安赐婚的话,为何还要加上一句等自己身子彻底养好?彻底二字本就玄幻,难以琢磨。 “首辅有一道保命圣旨,你是知道的,朕却是未曾见过的。其中真真假假,朕也不从得知。” 云乐点了点头,“云乐明白了。” 今日宴会众多随行女眷乃是被安置在外围的营帐之中,有将士把守,向来也是不会出了什么乱子才是,可偏偏就是出了事儿。 唐棠本在营帐中安然的吃着送来的烤肉,却是突然口吐白沫,很快便是晕了过去,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 还没有来得及宣太医,唐棠便是忽然睁开了眼睛,正好陆安然闻声前来查看,却与唐棠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唐棠不受控制一般便是朝着陆安然扑了过去,众人一时阻拦不过,陆安然白嫩的脖颈硬生生落下一道抓痕。 赶来的人的人很快便是将唐棠控制住,暂且将其打晕才去陆沉跟前报了口信。 此事实在是诡异至极,堂堂发狂的姿态好似神鬼上身一般,瞳孔骤缩,好似猎兽一般。 沈隋听到事件起末的时候,抬眸看了一眼云乐,微微点头,云乐便随着报信小厮离去了。 陆安然受了惊吓,现在已经被沈酒卿带回去休息了,由沈酒卿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倒也不会再出事了才是。 陆沉担心此事并非偶然,勒令调查营地来往的所有小厮,所有大臣们也被要求呆在营帐中不得外出,还要巡视,忙得不可开交。 当云乐来到唐棠营帐的时候,除了照料的丫鬟便是只有洛十一和路承安二人。 云乐微微颔首,却没有去看路承安,心中还生着气。 见到云乐来了,洛十一微微行礼,闷闷的唤了一声郡主。 “唐棠怎么样了?” “方才睡了过去。” 唐棠被强行捆住,陷入了昏睡,云乐凑近了些,想要仔细的看看。 路承安拉住云乐的手腕,“方才她突然发狂,小心受伤。” 云乐点了点头,“我知道,陛下让我来看看。” 云乐和叶腐是师兄妹的消息早已算不上秘密了,二人对于神医弟子的身份也不加以隐瞒,洛十一也就没有设防。 仔细看了看唐棠的状况,云乐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 见云乐脸色不对,洛十一连忙上前,“她怎么样?” 云乐摇了摇头,“方才毒性发作便是消失了,应该没事儿了,让她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不用担心。” “真的没事儿了吗?” “嗯,没事儿了。” 路承安敛了敛眸,看着洛十一,“既然没事儿了,你便好生守着,免得明日不好与你家司主交代。” 见路承安有事要说,云乐随着路承安便是走了出去。 路承安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是残余的痕迹表明里面曾经是关着什么的。 云乐微微皱眉,莫名的有些心虚,“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路承安不语,只是自顾自的从紧包着的手帕中拎出一只黑色的甲虫,不过已经死去了。 他将虫子放入木盒子关上,径直递了过来,“方才在唐棠的身上发现的,她的手指的确有被咬伤的痕迹,是你做的?” 云乐接过木盒子,随即便是摇了摇头。 “原本的确是想要用这个东西接近唐棠的,但是后来发现没有必要便是收了起来,这盒子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就在唐棠的营帐外,算不上隐秘。” 云乐抿了抿唇,“此物叮咬只是会让人陷入昏睡,不留痕迹,但不会致人发狂,唐棠发狂怕是另有原因。” 路承安敛了敛眸,云乐做事缜密,这么明显的事儿的确不像是她的手笔。 “有人想要嫁祸与你。” “可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我的东西放在哪里的?” 路承安沉默了一瞬,拉着云乐便是朝着自己的营帐去了,“抓来看马的人一问便知。” 云乐想要挣脱,可无奈路承安就是不松手,“喂,那你先把手松开啊。” 很快,竹幽便是将看马的小厮揪了过来,云乐垂眸看着底下的人,“我的马你可有好生照料?” 底下的人瑟缩了一下,“回郡主,都好生伺候着呢,用的乃是上等的草料啊,小人不敢大意。” 路承安撑着自己的脸,眉眼似乎是染上了几丝的困倦,有些慵懒,声音却是淡漠得出奇。 “除你以外,可还有人靠近过马棚?” “没了没了,自始至终,只有小人一个。” 随着一声啧的响起,竹幽抽出腰间利剑便是架在了那小厮的脖颈上,“再仔细想想,郡主牵马回来后,还有谁碰过?” “想,想,小人再想想!” 半晌,那小厮才忙不迭的说道:“有,有一个人来过,只是随口夸赞了几句郡主的马,便是离开了,小人看的仔细,那人也没碰过郡主的马啊。” 云乐眼前一亮,“是谁?什么时候?” “大概是宴会刚开始不久的时候,是陆小姐。” 陆安然? 路承安微微颔首,竹幽便是又拎着那小厮出去了。 营帐内烛火摇曳,路承安的影子也随之摇曳生姿,他撑着脸,看着愁眉苦脸的云乐,轻声道:“摄政王估计还在陆小姐的营帐内。” 云乐不管不顾的便是坐在了铺在地面上的毛裘上,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陆安然?会是她么?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为了陷害我?但是只要我否认,她也没办法,不是么?” “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我甚至和她没说过话。再者说了,我看不出致使唐棠发狂的毒是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正在沉思中,路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云乐的身侧,他伸展了一番自己的肢体,撑着上半身看着云乐。 “伤口还疼么?” 这件事儿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陆安然虽然受了伤,但也还是皮外伤罢了。唐棠现在也没事儿了,这场风波不问缘由便可以就此打住。 路承安发现虫咬痕迹的时候,洛十一等人也在场,路承安随口几句便断定是毒虫所为,服些解毒的汤药也就没事儿了。 可是云乐想不通,那毒自己却是没见过的,着实稀奇。 如果已经达到了陆安然想要的结果,她得到了什么? 眯了眯眼,云乐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陆安然得到了沈酒卿十足十的偏爱,可是沈酒卿对她的爱意不加隐瞒,还用得着试探么? 她随口答道:“没事儿,小伤而已。” 云乐忽然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找叶腐,或许他会知道些东西。” 自己入门时间比叶腐短些,说不定他会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虽然目前来看唐棠已经没事儿了,但是自己还是放不下心来。 路承安微微皱眉,似乎是有些不悦,“今夜你只挂念那毒么?” “你不懂,这毒这般稀奇,若是有心人利用,怕是会出乱子的,怎能不留心些。” 更何况那人是唐棠。 路承安叹了一口气,“卿卿当真不懂么?” “嗯?” 还没有等到云乐反应过来,路承安伸出手便是将云乐拽入了自己的怀中,芳香扑了个满怀。 云乐抬眸看着路承安含笑的眸子,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下意识的便是要站起来,可是路承安环在腰间的手实在是紧了些。 “你干什么?” 路承安将云乐的身子搂紧了些,两人便是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躺在不长的阶梯上,裙摆散开,像是展开了一朵红与黑的花。 “卿卿,今日我与陛下说的乃是真心话,与你说的也是。你若是不嫁,终生不娶。”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无论是他的轻声细语还是他眼中的柔情蜜意,都让云乐有些恍惚。 云乐抿了抿唇,很快便是从路承安的温柔中抽出残存的理智来,她也不动,只是顺从的趴在路承安炙热的胸膛处。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满怀笑意,像是会说话一般,声音也是软软柔柔的,娇媚欲滴。 “我还以为你要同我讲今日那毒的事儿,首辅大人什么时候也这般痴迷儿女情长了?” “只因是你。” ------------ 第78章自有打算 云乐的手指滚烫,她顺势攀附上路承安的脖颈,满是笑意,“首辅大人深知我居心叵测,不怕我直接杀了你么?” 她的指尖穿过路承安的脸颊,置于脑后,只是手中不知何时握着腕刃,只要用力,腕刃便是可以直接刺入路承安的后脖颈。 路承安只是轻笑,一只大手紧握腰肢,另一只手却是顺着云乐的后背往上,握住云乐的脖子用大拇指来回摩挲。 似乎是隐忍,喉结滚动,声音夹杂着几分的意味不明,“所以我在赌,赌卿卿下不了手。” “首辅大人这般不知分寸,若是被人瞧见,可是要被人诟病的这你也不在乎了么?” “这又何妨,明日赐婚圣旨一下,你便是首辅夫人。” “看来首辅大人对这道圣旨势在必得。” “陛下不也觉得我还有价值么?现在用你拉拢我是最佳选择。” 云乐笑意更深,“首辅大人处处算计,现如今连自己的婚姻大事儿也是要算计的了。” “也不尽然都是算计。” “若我死在了你最爱我的时候,首辅会不会余下的这辈子岂不是会一直活在我的阴影中?” 他伸出手挑拨着云乐粉嫩的唇瓣,眼神渐渐有些迷离,“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我随你而去,也算世间少了个祸害。” “噗。” 云乐轻笑了一声,“祸害留千年,我倒是愿首辅好生活着,这辈子都记挂着我的好。” 死亡不是结束,被人遗忘才是。 “卿卿还真的是残忍,让我独留一身孤苦。” 路承安忽的翻身将云乐压在身下,他眼尾微红,“卿卿,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的喉结滚动,呼吸有些急促不稳,“卿卿,将刀放下。” 云乐的手腕微转,她微微侧过眸子看着他脑后的腕刃,眼中折射出点点寒光,笑得明媚动人。 “若我不呢?” 帐内一片旖旎,烛光微闪,禁锢云乐脖颈的手忽然松开,将云乐的身子紧紧搂住。 而那柄腕刃翩然落地,云乐也没有再去防备。 唇瓣交织分离,路承安不再克制,意欲更进一步,两人一时之间难舍难分。 半晌,忽的云乐移开脑袋,软绵绵的躺在路承安的怀中喘着粗气,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声音有着些许的淡漠,“首辅大人,我该回去了。” 路承安咽了咽口水,有些意犹未尽,缱绻的眸子来回挽留,他最后轻轻在云乐的额间落下一吻。 云乐整理好衣物便是回了自己的营帐,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有些慌乱,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 掀开帐篷却是没有看见慎儿的身影,今日一日都没有看见慎儿,如今她又不在营帐中,能跑到哪里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些滚烫,只要想到刚才的一幕,便是忍不住的四肢发软。 正立在原地恍惚的时候,身后却是突然传来叶腐带着丝丝怒气的声音。 “卿卿。” 云乐猛的回眸,叶腐脸色有些阴沉,眼眸微红,他的眸子扫过云乐白嫩的脖子,似乎是被上面的红痕所刺痛,有些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他似乎比云乐更加羞愤,脸色微微涨红。 叶腐一字一句的问道:“刚才你去哪儿了?” 云乐向上拉了拉衣襟,随即便是侧过了身子,“陛下让我看看唐棠的情况,不过所幸没有什么大碍,怎么了,有事么?” “陛下说要为你和路承安赐婚。” “我知道,陛下有自己的打算。” 叶腐忽然扣住了云乐的手腕,将其往自己的身前拽了拽,“你若不愿,只需说一句,我立刻带你离开。” 他的眼里满是受伤,流露出的无助和脆弱像是要把人吞掉。 云乐微微皱眉,沉声道:“师兄,不要意气用事。” 她慢慢扣开了叶腐的手,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叶腐,“你回去吧,我累了。” “你还记得当初你在青莲寺是怎么和我说的么?若不是你保证过,我断然不肯让你和路承安继续接触。” 云乐的眸子有些黯淡,“我也说过,他执意要娶,我便以养病为由,拖到最后。” “卿卿,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思,那么多年,你不可能不知道。” 一边说着,叶腐便是一边往前,他试探性的想要抓住云乐的手腕,却是被云乐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云乐微微蹙眉,却颇为无奈,“我知道,只是我也说过,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清清白白的喜欢一个人,我不会贪恋任何一个人。” 她转过身子直直的看着叶腐,似乎是在宣布自己的决心一般,说得坚定,“我知道我以后的路是怎么样的,无非一个死字,纵使师父费尽心思,但是我的后果只能是这样。” 随即,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师兄,我没几年好活了,余下的日子我只想完成师父的嘱托,仅此而已。” “我与路承安其间的关系师兄你应当比我还要清楚,无非相互利用罢了。” 叶腐的面上露出几分的痛苦之色,“卿卿……” “卿卿,你与他的关系我很清楚,可是你真的清楚么?你对路承安,当真只有利用么?你……” 只是他的话被云乐所打断,“我累了,此事不要再提了。” 身后的人静立了许久,只听得一声重重的叹息,再也没有了动静。 云乐似乎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随意的将护甲摘下,随意的扔到一边,整个人便是懒洋洋的躺上了软榻。 她很早便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但好像除了自己谁也没有接受一般。 自己几年后会死,也许是缠绵病榻痛苦的死去,也许是突然间失去了生息死去,总归是逃不开一个死字的。 自己也早就准备好了,师父留下的药吃完后自己的路也就到了尽头。 可是师父固执的不愿意相信,所以走南闯北苦苦寻药。可是叶腐也不相信,所以一直没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可是祖母也不相信,所以当自己说离开青都或许还可以活的时候她一言不发。 自己好像也有些不愿意相信了…… 路承安…… 云乐有些烦躁的扯过被子草草盖上,自己方才是真的起了杀心的,但为什么又突然放弃了? 她一手挡着脸,思绪有些混杂,却被疲倦裹挟很快便是陷入了沉睡。 等慎儿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云乐睡得正香,她不敢过多打扰,将热水放下便是退了出去。 今日既然是云乐捕猎了那头孤狼,沈隋便是要人将孤狼的皮毛刮下来送给云乐,方才慎儿便是去拿东西了。 那东西腥气重,要好好清洗干净晾晒才好。 竹幽轻轻掀开了门帘,见到慎儿的时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慎儿点了点头,随即便是迎了上去,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可是首辅大人叫你来的?” 竹幽微微点头,随即拿出腕刃,“郡主落下的,大人让我送过来。” 慎儿点了点头便是接下,却有些不接,郡主的东西怎么就到了首辅那里? 竹幽尚未走出几步,回眸看了看慎儿,欲言又止,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便是退了出去。 慎儿愣了一瞬,随即下意识的垂眸去看心口,这才发现上面沾着点点猩红。 她连忙放下腕刃去清洗血迹,有些慌乱。 春猎一过,沈隋果真颁了圣旨,乃是永乐郡主与首辅的婚约。 众人便是开始细数起两人之间的点滴来,好像还真的像是一个佳话,郎才女貌。 就是可惜了宣德侯府,若是当初的永乐郡主早知道陛下不会怪罪的话,也就不会和宣德侯府断绝了关系,现在宣德侯府也能更上一层楼不是? 沈酒卿来回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眸子微沉,“陛下下次赐婚了首辅和郡主,看来郡主没选择你。”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到了叶腐的耳朵里,叶腐没有抬眸,还是那副恭敬的模样,浑身都带着一股子的颓废。 “陛下的意思,自是有陛下的考虑。” “呵。” 沈酒卿轻笑了一声,“难道你觉得若不是郡主松口的话,陛下的旨意能下得这么顺畅么?” 他微微抬起眸子,半撑着脑袋懒洋洋的看着叶腐,“你与郡主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却也抵不过首辅半年不足的陪伴。” 叶腐不答,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只是陛下的这道旨意下得微妙,郡主自幼身子就不好,虽是神医弟子但也束手无策,着实可惜。” 在沈酒卿试探性的话语中叶腐却是听出了其他的意思,他掀掀衣袍便是半跪在了沈酒卿的跟前。 “殿下可有法子?” 沈酒卿微微勾了勾唇角,“陛下的意思,郡主自个儿也愿意,本王能有什么法子?” “只是……” 他将手中的玉佩扣在了桌面上,“只是郡主这身子要是一直养不好的话,她与首辅怕也迟迟成不了婚了。只希望首辅命够长,若是在郡主养身的这段时间出了事儿,这纸婚约怕也只能作废。” 叶腐身子一僵,抬起眸子来,“殿下的意思是……” 沈酒卿闭眼假寐,“你身为神医弟子,什么能让人一直缠绵病榻却不伤身的法子应该多的是吧。” 大抵是明白了沈酒卿的意思,叶腐陷入了沉默。 他要叶腐给云乐下毒,再找机会除掉路承安,届时他再为云乐解毒,顺水推舟。 见叶腐沉默不语,沈酒卿也不急,“春猎那日郡主进了首辅营帐,你不是瞧见了么?怎么,心软了?” 叶腐微微皱眉,思绪复杂,他知道沈酒卿是想要利用自己抓住路承安的软肋,但还是忍不住的顺着沈酒卿的话想起了些其他的。 他在烛火中看得清楚,云乐脖颈上的痕迹实在是碍眼。 想到这里,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这细微的动作皆被沈酒卿收入眼底。 “也罢,郡主与首辅的身份倒也登对。”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点拨。 “若路承安不是首辅,也不知郡主还会不会同意。权力是个好东西,只要轻轻一张口,别人日思夜想的便是自己唾手可得的,呵,真有意思。” 沈酒卿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叶腐似乎是下定了什么重要的决心,坚定的说道:“殿下,还请殿下为其指一条明路。” “路?路不就在你面前么?” 他不紧不慢的将玉佩扔到了叶腐的跟前,闭眼假寐,“既然是师兄妹,你知道的郡主未必不知道,这玉佩寒气逼人,不宜体弱之人佩戴,如今便是赏赐给你了。” 叶腐看着眼前的玉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捡了起来,他将玉佩紧紧的握在手中,闷闷的吐出一句话来,“多谢殿下,只是首辅……” “这你不用担心,本王自有打算。” ------------ 第79章亲笔文书 不知道什么时候,庭院内的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如月本来是要清扫的,但是云乐总说落花别用韵味,留着吧。 这一留便是拖了许久,先前落下的花渐渐败落,一层层的叠加,不过几场大雨,便是散发出难以言说的味道来。 慎儿和云乐争辩了好几次,云乐频频叹气后总算是松了口,却是累坏了清扫的如月。 云乐隔着窗户看着庭院内繁茂的枝叶,慎儿端了汤药来,“郡主入春后就没怎么喝过药了,近日身子骨又不好了起来,这药怕还是要日日喝着的。” 云乐微微蹙眉,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叹了一口气。 端着空碗,慎儿顿足问道:“春猎后郡主便一直在叹气,难道是不喜欢与首辅大人的婚约么?” 云乐微微摇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只是看着败落的花总像是在看着自己,突感悲伤罢了。” 慎儿微微皱眉,认真的说道:“郡主,你可不像是这般伤感的人。” 云乐乐了,她撑着脸看着慎儿,“那你说我该是怎么样的人?” “慎儿也看不明白,但郡主总是个心善的。” 正说着,阿言便是拿着厚厚的一沓名册走了进来,“郡主,首辅大人这些日子常常送东西过来,我都清点好了。” 他将名册放下,脸上挂着笑。 “这些事交给管家就是了,何必你去做。” 阿言担任的都是看家护院的角色,可郡主府在路府旁侧,阿言便是闲了下来。 巡夜路府的竹七会来逛过,有的人尚未接近郡主府便是被扔出去了,阿言便是逐渐空闲了下来。 “慎儿说府中的事儿还是要亲手过一遍才算安心。” 慎儿笑着点了点头,“说的正是这个理呢。” 云乐看了看阿言,比起之前木楞的模样现在倒是多了些笑意来,也近乎了些许人情。 “阿言,今夜随我出去一趟吧。” “是。” 阿言似乎对云乐的安排并不好奇,她说他去做便是了,不问云乐不说的。 直到两人齐齐换上了夜行衣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郡主府,阿言这才问道:“郡主,我们现在去哪儿?” 云乐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戴上了黑色的面具,“只管跟着我来就是了。” 两道黑影在月光下快速的移动,很快便是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摄政王府外,树影婆娑,两人隐匿在黑暗之中。 摄政王府比起往日不同,多了许多的侍卫,云乐暗暗思量着。 自从陆安然回长安之后,也许是为了方便和陆安然见面,沈酒卿便是主动搬离了皇宫,回到了自己的摄政王府来。 云乐拍了拍阿言的肩膀,“害怕么?” 阿言摇了摇头,“阿言本就是郡主拽出来的生魂,哪有害怕的?” “你也不问问我带你来做什么?万一是杀头的事儿你也不过问?” 谁知阿言倒是答得言真意切,“只要是郡主安排的,属下就一定去做,郡主想要做的一定是正确的。” 云乐笑了笑,看来这么些日子慎儿同阿言讲了许多。 摄政王府内此时倒是灯火通明,后院站着一排的带刀侍卫,中间跪着几个女眷。 几个小厮在奋力的挖着坑,另一侧还放着一个棺材,盖子打开着,只不过是空的。 沈酒卿翘着二郎腿便是慵懒的坐在太师椅上,身侧站着息烛,一副闭眼假寐的模样。 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子被狼狈的拖了上来,侍卫像是扔垃圾一般将女子扔在了沈酒卿的跟前。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女子轻哼了一声,她趴在地上仰头看着沈酒卿,忽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沈酒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大庭广众之下直呼沈酒卿名字的,云乐还是第一次见,便是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沈酒卿微微蹙眉,浑身散发着难言的怒气,他轻蔑的扫了一眼女人,只是厌恶的仰了仰头。 “那便是看看,是你先不得好死,还是本王不得好死。” “沈酒卿!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么?!” 他厌烦般的抬了抬自己修长的手指,便是有人将女人强行塞进了棺材里,棺材盖被合上,将女人悲惨的哭泣也隔绝了。 沈酒卿似乎是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懒洋洋的吩咐道:“埋。” 息烛的眸子有些黯淡,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云乐狠狠一惊,这女人是做了什么事儿才会让沈酒卿将她活埋? 沈酒卿虽然残忍无情,但也不会用这般手段去折磨一个女人才是。 忽然有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王爷,陆小姐醒了,哭着要见您呢!” 沈酒卿这才站起身来,朝着院外走了过去。 息烛看了一眼沉闷的棺材,冷声道:“莫要封棺,半个时辰后挖出来。” “是。” 云乐皱了皱眉,她忽然有些看不懂了,息烛是要违背沈酒卿的意思,还是说这本就是沈酒卿的意思? 阿言抿了抿唇,他看了看云乐一副好奇至极的模样,便是忍不住的说道:“听说陛下登基之后给摄政王送了个女人,摄政王没给名分,只是扔在了王府便没有再过问。” 云乐眼前一亮,“那这个女人算是王妃?” 阿言迟疑了一下,“应该不算吧,又没有给名分。” 云乐喃喃自语道:“难怪她敢这般叫骂沈酒卿,只是……活埋又是为什么?就因为陆安然么?” 云乐似乎在一瞬间便是参破了三人之间难以言说的关系,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便是骂出了声。 “混账。” 阿言看了看云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正欲离开,云乐便是看见几个小厮拿着棺材钉便是开始封棺,她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人阳奉阴违? “你在此处守着。” “郡主你去哪儿?” 云乐淡漠的笑了笑,不带一丝的温度,“看看沈酒卿那个混账是不是还活着。” 在硕大的摄政王府想要准确的找到沈酒卿的踪影倒也不是难事,息烛在哪里守着他便是在哪儿的。 云乐小心翼翼的掀开瓦片便是往下看,倒果真让她看见了沈酒卿和陆安然的身影。 “啧,真是看不惯啊。” “有多看不惯?” “嗯?” 云乐浑身汗毛倒立,看着不知道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路承安险些惊呼出声,幸亏路承安及时出手捂住了云乐的嘴。 他轻笑一声,“没想到有了婚约后我们会在摄政王府见面。” 云乐瞪了一眼路承安,“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云乐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去看沈酒卿和陆安然,两人腻腻歪歪倒是情意绵绵,看得云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若沈酒卿一直都喜欢陆安然的话,沈隋就算送来个仙子他也不会放在眼里的吧? 能把那个人养在摄政王府那么多年已经是看在沈隋的面子上了,现在陆安然回来了,那个人也的确是不能再留的了。 沈酒卿微微敛眸,脸色忽然间有些难看,见状,陆安然小心的问道:“卿哥,怎么了?” 看着陆安然天真的面孔,沈酒卿宠溺的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陆安然的发丝,轻声道:“我派人送你回去,明日带你去青莲寺逛逛。” 陆安然脖颈上还有几道红痕,让人越发的娇艳欲滴起来,她浅笑着点了点头。 “嗯,也好,再不回去,哥哥又要念叨我了。” 云乐还在张望,路承安贴近了些,“你就这么好奇他与陆安然?” 还没有等到云乐答话,一支利箭便是划破长空直朝云乐面门而来,冲破瓦砾声势浩荡。 路承安提着云乐的衣领退到一旁,这才勉强躲过沈酒卿突如其来的一下。 路承安一手将云乐推到了一边,一手便是顺道取下了她面上的面具,“书房右墙有暗格,亲笔文书就在里面。” 沈酒卿背着手冷笑一声,递给息烛一个眼色,息烛便是跃上屋顶,“抓刺客!” 路承安早已将云乐推到暗中,他只是孤身立在那里,淡漠看着眼前的息烛,他的脸上还带着云乐的面具。 几道黑影忽然跃了出来,皆是立在了路承安的身侧,路承安只是轻轻抬了抬手,两拨人便是厮杀到了一起。 虽然路承安只带了四人,但是十四修罗鬼煞对付几十侍卫,四个倒也足矣。 沈酒卿站在院中抬眸看着路承安,路承安也看着他,两两对立。 趁着摄政王府一阵混乱,云乐便是悄无声息的闯进了沈酒卿的书房。 顺着路承安的提示云乐果真找到了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沓的文书,可是云乐全然没有找到文书的喜悦。 沈酒卿的确是个人精,他上奏的笔锋和平日与陆安然来往的书信笔锋完全不一样。 而这厚厚的一沓都是这么些年来他与陆安然的书信来往,陆安然随着陆沉去塞外的这些年头两人一直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虽然说的都是一些家常话,但是陆安然说的话沈酒卿必有回应,字字皆是宠溺。 将文书整整齐齐的放回去之后,云乐便是开始肆无忌惮的乱翻起来,来都来了,又有人给自己顶罪,何不再找些其他有用的东西? 有了第一个暗格的提示,云乐找其东西来也越发的得心应手。 云乐折返回去寻了阿言,阿言倒是听话,一直暗中盯着。 只是刚才沈酒卿所在的院子还热闹得厉害,她没有看见路承安的影子,也没有看见沈酒卿的影子。 两人悄无声息的便是准备回去了,出门却是正好迎面撞上了上清司的人,为首的是一个云乐陌生的男子。 阿言回眸看了一眼混乱的摄政王府,“郡主,我们就这样走了么?” “不然呢?你还想帮他们去抓刺客么?”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是云乐的心中也在隐隐的担忧着,没想到上清司的人竟然来的这么快。 回到郡主府之后云乐才问道:“那女人还活着么?” 阿言摇了摇头,“那些人将棺材封死了,虽然半个时辰后的确是将棺材挖了出来,但是迟迟没有开棺,怕是……” 云乐微微蹙眉,沈酒卿不想杀那个女人,但是有人胆大包天的替他做出了另外一个选择。 她撑着脸忽然轻笑了一声,“看来这一趟也不是白去的,阿言,你这几日多注意些,我想知道其间所有的东西。” “是。” 想到路承安的面孔,云乐心中隐隐的担心了起来,虽然他与沈酒卿之间关系匪浅,但难保沈酒卿不会动手。 ------------ 第80章多年谋只为一条生路 不过天明时分,云乐便是朝着路府去了。 虽说路承安身边高手围绕,但是昨夜的情形云乐实在是放心不下,总要亲自去看了才放心。 路府门前站着的侍卫自是认识云乐的,加之又有一纸婚约在身,因此云乐进出路府倒是一路畅通。 云乐直接便是到了路承安的院子,门口候着竹七和竹幽两人,院中还站着另外两人,是生面孔。 不过看其身形和装束,应该是十四修罗鬼煞其中的。 云乐微微凝眉,很快便是反应过来,这便是上次在雨夜追捕她的那两人。 想起那夜心中还有一阵的后怕,她下意识的揉了揉手腕,似乎那个位置还在隐隐作痛。 到了门前,竹幽等人恭敬的行了一礼,“郡主。” 云乐看着紧闭的房门,“你家大人呢?可在屋中?” 竹幽微微抿唇,故作为难,“大人的确在屋中,只是此时不方便见客,还请郡主移步前厅,稍等片刻。” 云乐微微敛了敛眸,“是么?” 慎儿随即上前一步,若有所思的说道:“可是郡主不久便是首辅夫人了,怎么就不方便了?” 竹七看了一眼竹幽,默默的退到了一边,而院中的竹溪和竹衣则是立在两侧闭眼假寐。 不一会儿,屋内便是传出了路承安有些沉闷的声音,“还不快让夫人进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分明的笑意,云乐面上一红,见竹幽让开了,随即便是推门而入。 慎儿脸上的笑意更甚,捂着嘴随着竹幽守在了门外,她的眼里闪着光,映着竹幽的侧脸。 “上次春猎,谢谢你。” 竹幽没有回眸,只是微微颔首便算是回答,可是慎儿心里已经浮上了一层的喜色。 当云乐孤身一人跑进猎场的时候,她也给慎儿安排了任务,她说跟在自己身侧的人总是要什么都会的。 便是派阿言跟着自己入猎场,不管收获如何总是要学到些什么东西的。 结果在猎场中为了躲避四散的鹿群,两人走散,乃是竹幽将自己带回来的。 云乐在屋内并没有看见人影,目光流转几番,这才察觉到屏风后有个模糊的人影动了动。 她并无动作,只是听着稀稀拉拉落地的水声暗自腹诽,哪有人大清早洗浴的? 她看着眼前满墙的梅花簪子,眸子微闪,慢悠悠的说道:“看来这些年来你没少琢磨这东西,也不嫌烦。” “只要是和你有关的,我是怎么也不会嫌烦的。” 声音慢悠悠的移到了云乐的身后,云乐这才回过眸去,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 路承安并未穿上衣,赤脚站在云乐的身后,发丝还是湿漉漉的,正在往下滴着水。 水珠滑过坚实的胸膛,顺着诱人的曲线继续往下,滴到地面让人面红耳赤。 他一双含情的眸子毫不掩饰的盯着云乐,睫毛点点玉珠,整个人像是刚从画中走出的谪仙。 路承安轻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卿卿,你看我的眸子可算不上清白。” 云乐这才回过神来,她抿了抿唇,露出个娇艳的笑来,“首辅大人都这样在我身后晃荡了,难道还害怕我多看几眼么?” 路承安轻笑一声便是走到一旁,“大清早的就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他这一转身,云乐便是看见了路承安身后的伤口,几乎横跨了整个后背,像是要活生生将他劈开一般。 也许是因为伤口尚未结痂便是沐浴的缘故,鲜红外翻的伤口此时又有些许的鲜血渗了出来。 云乐微微皱眉,“你身后的伤……” 路承安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随即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是昨晚不小心留下的伤罢了,过几日就好了。” 说着就打算随意的套上外衫,可是他的眉眼皆是狡黠。 “等等。” 云乐皱着眉拉住了路承安的手,虽是沾着水汽却依旧是软软的,手掌还有些粗糙。 “伤口迟迟不愈合的话会越来越严重的。” 话音刚落下,门外便是响起了竹幽适时的声音,“郡主,药就在桌下。” 云乐的身子顿了顿,路承安掩面轻轻咳了咳,随即乖巧的坐了下来,笑得得意,“卿卿,我准备好了。” 云乐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拿起了药来,路承安的身形很是完美,硬朗的线条勾勒出优美的轮廓,坚实有力。 云乐敛了敛眸,悠悠的问道:“昨夜谢谢你了。” “卿卿这么客气么?” “我是认真的,昨晚他没认出你吧?” “没有,再者说了,就算认出来又能怎么样?” 这般轻狂的话他倒是说得理所应当,“你呢?你想拿到的东西拿到了么?” 云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很快便是恢复了正常,“嗯,还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嗯?” “那道所谓的圣旨,我看见了,陛下要摄政王……” 路承安微微侧过了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倒是真的不给我留一点的后路。” 云乐勾了勾唇角,“大人还会担心这些的么?” “倒也不是,只是……” 他的眸子微沉,“只有有些人疯起来的确是难以处理,要费些心思。” 云乐收了东西,站了起来,“首辅大人,你就不问问我究竟是去找些什么东西么?” “我问了你就会说么?” 云乐不答。 说不定自己真的会。 路承安轻笑一声,随即便是走到一边自顾自的穿上了外衫,云乐随即背过了自己的身子。 “既然你没事儿了,那我就回去了。” 路承安并没有阻止,只是突然之间捂着心口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面色涨红,竟是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来,身子也不自觉的瘫软在地。 见路承安一脸痛苦之色的半跪着,云乐连忙走了过去,看着他眉眼微红,湿润的眸子有些猩红。 沈酒卿终究是战神,路承安和他硬刚难免会受伤,又何止是背后那道长长的刀痕? 她小心翼翼的扶起了路承安,眉头微缩,“来人啊!” 听了云乐的叫喊,慎儿一惊,下意识的便是要推门而入。可是步子却是硬生生的被竹幽拦住,他拎起慎儿的衣领便是走到了院中。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大人在里面,不会出事儿的。” 慎儿微微一愣,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竹幽斟酌了一下,又改了口。 “郡主在里面,大人不会出事儿的。” 见一直没人进来,云乐微微皱眉,正欲起身,却是被路承安一把扣住手腕。 他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可是声音却还是有些虚弱的,“我没事儿,你扶我过去休息一番也就好了。” 云乐不满的啧了一声,但还是将路承安扶了起来,她的手指搭上了路承安的手腕,把起脉来。 的确是受了些内伤,但是也不严重,那一口黑血吐出来也就好了,云乐的心这才稍稍松了些。 想着方才竹幽迟迟不进来,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猫腻,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路承安,啧,男人的把戏罢了。 但是云乐乐于配合。 她小心翼翼的将路承安搀扶到软榻坐下,随即满脸忧心的跪坐在他的跟前,双手伏在他的膝上。 “既是有十四修罗鬼煞,怎么还会伤成这样?” 路承安嘴角还有血迹,有气无力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一个娇弱不能自理的病美人,带着几分颓废的美感。 他反手覆上云乐的双手,“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叫出所有人,这长安我还怎么待下去?” “可你伤成这样,肯定很疼吧。” 云乐眉眼皆是柔情,眼尾微红,双眸含水,只是倔强着不肯掉下来。 她抬起衣袖擦了擦路承安额间的冷汗,方才也许是挨得太近了,云乐觉得自己的身上也匍匐着一层的湿意。 路承安不言不语盯着云乐看了许久,随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他伸出手指擦了擦云乐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满是无奈。 “卿卿,你装得太假了。” 云乐微微敛眸,顺势蹭了蹭路承安的手,乖巧得如一只猫,像是撒娇一般低语道:“诶?很假么?我以为首辅大人喜欢这样。” “噗。” 路承安收回了手,“我喜欢你真情实意的模样,而不是满腹算计的假装。” “倒也谈不上假装,大人仔细看看,我眼底的泪水也有几分是真情实意。” 说着云乐便是眨了眨眼,凑近了些,眼中满是笑意。 路承安微微俯低了身子,满是戏谑的挑起了云乐的下巴,温热的气息扑到云乐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是么?那我可要好好的看看才是,你的眼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云乐含笑突然站起了身子,她背对着路承安,声音轻柔,“首辅大人还是好好养伤吧,我就不打扰了。” 张弛有度,云乐最会拿捏此等分寸。 路承安的喉结微微滚动,半晌,这才抬起自己的头来,“经过了昨日的事,沈酒卿恐怕会有大动作,近日小心些。” 自己的书房被翻成了那个样子,却不知道是谁做的,按照沈酒卿的性子的确是会大发雷霆的吧。 就算是猜到了是路承安,沈酒卿不计较,也难免他不会将账算到自己头上。 不过…… 云乐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不过沈酒卿怎么会将圣旨放在长期不在的摄政王府里?就算是随身带着,自己发现它的过程也实在是太轻松了些。 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他故意让自己发现的一般。 如果这么的是这样,那么这两人又在打什么算盘呢?路承安耍的又是什么?苦肉计么? 她回眸看了一眼路承安,眸子微微闪动,随即很快便是收回了视线,推门离去。 路承安还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只是半晌才抬起自己幽暗的眸子来,眼神复杂,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云乐出了房门,看着院中的慎儿和竹幽,“慎儿,我们该回去了。” 出了路府,云乐不紧不慢的问道:“刚才竹七和那两人去哪儿了?” 慎儿如实答道:“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可突然进来一个和他们穿得差不多的人,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竹七便是带着那两人跟着离开了。” “那竹幽呢?” “竹幽?竹幽一直盯着我,倒没什么异常。” 云乐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如果一切都是路承安有意为之,那么就是路承安一直引导自己不断的揭示沈酒卿的过往,似乎是费力的为自己展示沈酒卿并非权臣。 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就因先皇一道保命圣旨,他就愿意筹谋那么多年为沈酒卿谋一条生路? 云乐不信。 ------------ 第81章由不得我信与不信 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晴光艳艳,投下的树影斑驳,窸窸窣窣在风中响成一片。 云乐自顾自的关了房门,一人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研墨,眸子如同墨汁一般逐渐深邃起来。 午后,慎儿来报,说是兵部尚书求见。 外人皆道叶腐痴情不改,日日痴缠郡主府。 迎叶腐进了前厅,云乐这边才不紧不慢的过去。 云乐垂眸,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柔柔的唤了一声师兄。 两人堪堪行了礼,叶腐便是拿出一块碧绿的玉佩,上面坠着青色流苏,这玉倒是上好的眼色,通透得紧。 “我知你我以无缘,此物你且收下,算是断了我的念想。” 他的声音低沉,裹挟着几分不甘和哀怨,唯独那双眸子清澈见底。 云乐顿了顿,随即接过冰凉的玉佩,在燥热的天气,这股凉丝丝的冷气倒是有些清爽。 她抬起眸子来,看着叶腐的神色微微一变,“多谢师兄。” 两人对立良久,云乐唤了人来看茶,叶腐这才随着云乐落座,厅中的气氛有些沉闷。 茶香四溢,云乐微微颔首,这才屏退了屋中候着的人,“这玉佩成色极好,师兄当真舍得?” 叶腐断然不会平白无故送来东西,还是一块难得的寒玉。 “自是舍得。”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端起茶来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郡主府的茶就是好喝……” 云乐微微颔首,“你若是喜欢,改日我让慎儿挑几块更好的给你送去。” 说着便是不着痕迹的将一方帛书递了过去,“兵部尚书今日前来只为讨这一口茶喝么?” 叶腐敛了敛眸,将东西揣进怀中,“是,既然茶已经是喝过的了,不再打扰。愿郡主凛冬散去,星河长明。” 如月送了叶腐出门,却是在门口迎头撞上了洛十一和唐棠二人,目光交汇,叶腐的步子也有了些停顿。 洛十一微微颔首,“见过兵部尚书。” 叶腐微微点头,随即抬眸看了一眼洛十一身后的人,悠悠开口道:“你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洛十一敛了敛眸,“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上清司又出了什么事儿?” 唐棠抱着自己的手,她并不认识叶腐,但是对于叶腐早有耳闻,只道叶腐是一个爱而不得的痴情汉罢了。 “上清司没出事儿,摄政王府昨夜闹了刺客,王爷有东西丢了,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叶腐自是知道的,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郡主府,“那你们不去搜捕刺客,跑到郡主府做什么?” 洛十一满脸漠然,“大人这么好奇的话不如去问问殿下吧,我们也只是奉了殿下的旨意,待会儿还要去路府一趟,就没有时间与大人在此闲聊了。” 叶腐微微蹙眉,但也没有多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十一带人浩浩荡荡的走进郡主府。 等到洛十一进来的时候畅通无阻,云乐正在前厅喝茶等着,方才慎儿已经回来说了,他们的目的云乐倒也清楚。 洛十一命人将郡主府团团围住,倒是有了几分大理寺的味道。 见到怡然自得的云乐,唐棠撅了撅嘴便是从洛十一的身后钻了出来。 “郡主,别来无恙啊。” 云乐只是笑,“两位,来都来了,不如试试郡主府前些日子送来的新茶?” 洛十一和唐棠入了座,满脸漠然的道了谢,两人的神色倒是如出一辙。 还没有等到洛十一开口,云乐便是慢悠悠的说道:“要搜的话就快些,摄政王遇刺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虽然我并不觉得刺客会在郡主府,但如果这是上清寺的意思,那便是搜吧。” “不过……”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不过上清司这般风风火火的办事,竟是搜到了郡主府,只为了遇刺二字,未免太猖狂了些。” 洛十一倒是沉稳,不慌不忙的答道:“一切皆是为了长安罢了,若刺客当真蛰伏在郡主府的话,郡主岂不是更危险?” “也罢,上清司做派一向如此。” 说着便是闭眼假寐起来,大有让他们自便的意思。 洛十一朝着外面的人递了一个眼色,那些人便是浩浩荡荡的搜查起来,他自己倒是坐着不动。 唐棠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自方才进来开始便是一直看着云乐,似乎是倔强的要将云乐盯出个洞来。 良久,云乐睁开了眸子,“唐小姐,你这般盯着我干什么?” 唐棠连忙收回了视线,却还是忍不住的瞟了瞟云乐的面孔,她没有说话,只是转头去看洛十一,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洛十一微微锁眉,随即便是站起身来,“郡主稍等,我们不会打扰太久。” 他看了一眼唐棠,随即便是退了出去。 洛十一前脚刚走,后脚唐棠便是凑上前来,“云乐,我问你个事儿。” 云乐微微挑眉,她倒是一点儿都不介意唐棠的失礼,反倒是柔柔的问道:“你想问什么?” 唐棠抿了抿嘴,“那个……为什么你脸看上去这么光滑?就很假的一样……” 说着唐棠直接动上了手,手指捏了捏云乐白嫩的脸颊,“你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啊?” 云乐一阵汗颜,敢情方才她盯着自己只为了这事儿? 她的模样就好像上次春猎想要对云乐下杀手的并不是她一般,她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倒是难得的坦率。 她不着痕迹的躲开唐棠的手,她站起身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医女,多知道一些养护的法子不也是很正常的嘛。” 唐棠闻言眼里闪着光,“云乐,教教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看着唐棠的模样,云乐忍不住的笑了笑,她似乎突然之间理解了苏景熙为何这般喜欢貌美的女子了。 软乎乎的小脸凑在跟前,水汪汪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心都要化了。 云乐点了点头,“自是可以。” 她看了一眼立在院中的洛十一,趁着唐棠此时对自己颇有好感,悠悠的道:“只是你与我这般亲近,不怕你的十一哥哥生气么?” 唐棠认真的答道:“他不会生气的。” 云乐了然,她勾了勾唇角,“改明儿我配好了方子差人给你送去,按时喝上半月就可以了。” “真的?” “真的。” “你不许骗我!” “我不骗你。” 唐棠脸上的笑意不加掩饰,她直接搂住云乐的腰肢,像只猫儿一般在云乐的身上蹭了蹭。 “以后我罩着你,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和他过不去!” …… 也许是唐棠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些,屋外的洛十一止不住的回头,看见两人亲昵的模样,神色变了又变,说不出的精彩。 果其不然,上清司的人并没有在郡主府搜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讪讪而归。 洛十一从云乐身边唤回了唐棠,便是沉声道:“郡主可要小心,近日的长安可算不上太平。” 云乐颔首,“多谢提醒。” 傍晚时分的时候,阿言回了话,昨夜被活埋的那人的的确确是死了的,窒息而亡。 等沈酒卿应付完路承安赶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没有了生息,据说沈酒卿还发了狂,根据棺材上的痕迹很快便是揪出了阳奉阴违的几人。 他似乎对于那个女人还是有些莫须有的感情,不然怎么会暴怒让那些人陪葬呢? 最后女人被盛装打扮入葬在了郊外的某处,沈酒卿虽没有亲自到场,此事也低调,但他将自己关在屋中一日未曾露面了。 阿言将一切打听得都很详尽,末了还忍不住问了一句,“昨夜那事儿闹的很大,不知道首辅大人怎么样了。” 云乐瞥了一眼阿言,此时恨不得揪住阿言的衣领大吼,你暴露了!蠢货! 但是这样的波涛汹涌很快便是平复了下来,阿言处事处处紧密,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他是故意让自己察觉到不对的。 她撑着脸闭眼假寐,似乎是有些疲倦,声音却是有些清冷,“你关心首辅大人做什么?” 他怎么知道那人是路承安的? “郡主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阿言忽然抬起了自己的眸子,“郡主,我的身份,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云乐没有否认,当看见大理寺那具尸体有和阿言一样的图腾的时候,云乐便是知道了的。 阿言效忠的便是那个所谓的鹰殿。 云乐面不改色,只是淡漠的问道:“所以你现在自曝身份是为了什么?” “我本是打算一直跟在郡主身侧的,只是鹰殿想要见见郡主,阿言不得不遵从鹰殿的旨意。” “见我?你家鹰殿已经到长安了么?” 阿言敛了敛眸,回答的干脆,“是。” “既然你跟在我身边已经有段时间了,就不怕我转头就将这个消息告诉路承安么?” “鹰殿交代过了,郡主是不会说的,因为郡主也有隐瞒首辅大人的秘密。” 阿言原本半跪在云乐的跟前,此时缓缓站了起来,他靠近了些,声音压的很低。 “郡主,你相信我,我不会伤你的。我与郡主的初见乃是真情实意的,郡主救了我一命,无以为报。” 云乐抬眸看着眼前的人,忽的一笑,“现在似乎也由不得我信不信了,你家鹰殿是塞外人么?” “是也不是。” 云乐轻笑了一声,这样的回答还真的是模棱两可。 “上次想要在君临杀了摄政王的也是你们么?” “是。” “什么时候?” “现在。” 云乐垂眸,她的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子,眼神有些黯淡。 “可是郡主府满是路承安的人,我的任何举动他都会看在眼里,说不定还有沈酒卿的,我若真的去见了,你家鹰殿估计也离暴露差不多了吧。” 阿言恭敬的俯身往后退了退,他径直推开了云乐的房门,笑得倒是人畜无害。 “郡主放心,那些人自会有人料理。” 庭院内月光乍泄,遍地柔和,银光破碎无声,徒留孤影婆娑。 “若是我不去呢?” 阿言立在原地不动,只是笑,“鹰殿说郡主一定会去的。”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郡主,走吧。” 云乐抿了抿唇,鹰殿,这个神秘莫测的名字在今晚总算是露了面,云乐的心中竟然还有些期颐。 云乐微微垂眸随阿言走了出去,正好遇到慎儿捧了汤药来,“郡主又是要去哪儿?药喝了再去吧。” 在阿言的注视下,云乐不着痕迹的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一言不发。 慎儿看着两人的身影暗自嘀咕,“怎么感觉怪怪的……” ------------ 第82章杯酒换真言 黑布蒙眼,对于眼前的道路云乐看得并不清楚,只是迷迷糊糊可以看见两侧火红的灯笼。 两侧寂静得厉害,毫无生气,云乐微微侧目,迎面吹来有些凉爽的风,带着些潮意。 阿言绑着云乐的手,由一根绳子牵着朝前走,动手之前还小声的说道:“郡主莫要恼怒,我轻些。” “小心,有台阶。”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云乐觉得踏上房屋的时候身子有些摇晃,险些没有站稳。 似乎是进了房屋的,云乐觉得周围匍匐着一层的暖意。 手上忽然一松,眼上的黑布也被解开。 久违的光线让云乐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但是她很快便是适应了屋内的通明。 阿言退了出去,云乐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试探性的问道:“你就是鹰殿?” 男人身披黑色毛裘,高大的身影立在跟前好似小山一般屹立不倒,赤裸着的两条臂膀上描绘着黑色的花纹。 头上带着狼头拖下长长的尾巴,两颗獠牙闪着寒光,面孔也隐匿在了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中,就连那双眸子也有些看不清楚的。 唯独鼻翼下的薄唇,云乐微微锁眉,的确不像是塞外人。 男人的声音喑哑,似乎是刻意压低了的,带着一股的糙气,“是,他们是这么叫我的。” 云乐细细的打量着这屋中的布局,窗户低矮宽阔,红绸逶迤,烛火摇曳,只有一方安坐的软榻和一方矮桌,颇为简陋。 男人轻笑了一声,示意云乐可以坐下,“昨日才入了长安,暂且歇脚的地方难免简陋,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见眼前的男人并无恶意,云乐不紧不慢的在桌前坐下,茶杯里的茶还冒着热气,茶香四溢。 “你为什么要见我?” 鹰殿透过面具看着云乐,也许是因为那双模糊不清的眸子,也许是那高大的身影,总让云乐觉得有些不安。 “自然是为了避免更多的误会,想要和郡主开诚布公的聊一聊。” “误会?我们素未谋面,可谈不上有什么误会。” 鹰殿低着头,他的手中拎着酒壶,另一只手将茶杯挨个在面前展开。 他的手有些粗糙,像是常年使刀的,虎口有疤,食指和大指的老茧很厚,应是精通骑射之术。 他斟满了一杯酒,“杀摄政王乃是受人所托,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乃是我的一贯作风,只是失败了,定金也退了。” 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斟满了一杯推到了云乐的跟前。 似乎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真心,云乐微微敛眸,并没有去端那杯酒。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鹰殿这才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平稳,“首辅大人实在是咬得太紧了,这对我们不是好事。” 云乐沉默了一瞬,不紧不慢的端起酒杯来,“首辅大人的事儿你自是要和首辅大人说的,同我讲有什么用。” 她抿了抿唇,犹豫一二还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者说了,这应该是你和摄政王之间的事儿,牵扯到我们做什么。” 鹰殿又喝下一杯酒,“我知道你们之间的纠葛实在是麻烦,我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粗人,不想沾惹太多的麻烦。” 看着推到跟前的酒云乐这一次没有犹豫,“既然不想沾惹麻烦何故又要到长安来?” “自是有人嘱托办事,不过郡主放心,我们要办的事儿对你们没有威胁。” 饮下第三杯酒,云乐微微皱眉,强忍着腹中的不适,“你们多年前便是计划着无声无息的潜入长安,如今你告诉我你只是拿钱办事?要我如何去信?” 鹰殿似乎是笑了笑,他不紧不慢的又倒了一杯酒,“这世道狼多肉少,自然哪里有肉我们就往哪儿去,长安风大却也好讨活。” 他这一次没有直接去喝,反而是犹豫了一会儿,“只要郡主应允摄政王不会继续纠缠,我保证我们不会再惹事,而且我还可以告诉郡主你想知道的一切。” 看着鹰殿递过来的第四杯酒,云乐抿了抿唇,“我想知道的?我该如何信你?” “啧。” 鹰殿直接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沾湿了一片衣襟。 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前朝国师,郡主难道不想知道么?” 云乐轻笑一声,如今自己倒是被这个人拿捏住了。 她喝下这最后一杯酒,“好,我答应你。” “当年的国师姓顾,唤作顾简桉,最是精通这占星算卜之事,位高权重。直到先帝驾崩之时,直接人间蒸发,再无其踪迹。” “当年宫闱秘事,现在的陛下谋反全凭国师最后的一卦。” 云乐问道:“具体是何卦?” “说来也简单,江山易主,不过四字。” 云乐敛了敛眸,只听鹰殿继续说道:“郡主不是神医弟子么?这顾国师正是顾安之,前国师,后神医,郡主不会不知吧。” 云乐面不改色,只是漠然的问道:“知道又怎样?”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师父突然消失大抵是预见了沈隋的所作所为,不过四字竟是颠覆了一遍王朝。 “当年国师落下这四字,陛下觉得太子之位受到了威胁,以绝后患便是率先动了手。” “荒唐。” 这二字云乐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的确荒唐,不过陛下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那时先皇不还藏着一个皇子么?却不是沈姓,江山易主若是顺位登基倒也算不上易主,可是沈家的江山要是落到了旁人的手中那就真的是易主了。” 他不紧不慢的看着沉思的云乐,“郡主,你难道就不好奇那位被陛下一直忌惮的皇子是谁么?” 云乐别开了眸子,“我还真不好奇,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自是有我自己的法子,郡主只管听听就是了。” “若你要说的说完了,那我便是要回去了。” 说着云乐便是起身准备离开,可是鹰殿却是快一步拦在了云乐的跟前。 他微微拱手,“郡主现在还不能离开。” 云乐的眸子微微一寒,“你还想干什么?” “实不相瞒,郡主若是要离开的话,怕还要等着首辅大人来接。郡主放心,不会等太久的,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首辅了。只要首辅收到消息,立刻就会赶过来的。” 话音落下,鹰殿便是从腰间抽出了匕首朝着云乐刺来。 所幸云乐早有准备,她转身躲过,从手腕上的银镯子中抽出一根银丝缠上那人的脖颈。 另一头顺势缠绕上左手的护腕,护腕有一小环,正好与银丝紧挂,环环紧扣,鹰殿陷入死局。 云乐加重手中力度,银丝深深的勒入皮肉,顿时便是有鲜血渗了出来。 鹰殿头上的装饰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时动弹不得。 云乐面不改色,只是暗暗用力,“你究竟是谁?” 那人死命的挣扎,可是那么大的身躯却是被云乐牵制得死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着便是要没了声息。 此时屋外却是传来了阿言清脆的声音,带着丝丝的喜悦,“郡主,别问了,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云乐眼神一凛,猛的用力,银丝深入血肉,血液顺着银丝流到了云乐的手中。 眼前的人彻底没了生息云乐才松开了手,她随意的将银丝在袖口出擦了擦便是收了回去。 她将银镯子往上捋了捋,看着紧闭的屋门,脸上还有点点猩红。 她的声音淡漠,“刚才的话也是假的么?” “不,他说的话一等一的真。原本鹰殿的确打算亲自来见见郡主你的,但是他说郡主实在是聪慧,只要见了一面,他随时都会暴露,不敢冒险。” “这么胆小么?还真是让人看不起。” “噗。” 阿言笑了笑,“郡主可不能这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你们就打算将我困在这儿么?” “是也不是。” 阿言的影子映在门前,云乐不紧不慢的捡起方才那人的匕首,狠狠的便是朝着门口掷去。 匕首刺入门口,阿言的身形一顿,“郡主果真狠辣,倒是和首辅大人有几分的相似。那么我们便是来看看吧,今日首辅大人和郡主能否平安脱困呢?” 影子渐渐的远了,“这屋子可是专门为郡主你准备的喔。” 云乐暗骂了一声,尝试将门打开,可是门被人锁得死死的。不过轻轻一扯,便是听见铁链哗啦啦的声响实在是费力。 就连那些宽大的窗户竟也都是假的,若自己不想办法出去的话,迟早会被活活憋死。 思绪还没有稳定,屋外四周便是想起了噼里啪啦的酒坛破碎声,随着一股浓郁的酒味传来,云乐突感不妙。 下一刻,漫天的火苗将不大的屋子包裹,黑色的烟钻入鼻腔,涌入胸腔,像是要把人彻底包裹。 阿言轻轻敲了敲门,“郡主,别说我没给你留活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也救你一次。” 云乐看见一把黑色的钥匙被扔在门口,可是门缝实在是太小了,自己的手根本伸不过去。 浓烟越演越烈,云乐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见火势越靠越近,她捂着口鼻凑到了门前。 手指通过门缝,却还是差一点,身后的炙热还在不断的逼近。 云乐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她匍匐在地面上,身后的房梁已经开始坍塌了,看起来整间屋子岌岌可危。 云乐越是面对危险心中便越是平静,她沉着脸长长的吹响了一声口哨,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一道黑影突然落下,是一只硕大的隼,云乐自认为没本事,独独和祝昭学了御兽,养了一只隼。 只是长安人多眼杂,她从未唤过。 这隼机智,不用云乐下令便是将钥匙抛了过来,随即便是看着云乐打开房门跑了出来。 虽是逃出来了,但云乐却无路可退。 她正在一所游船上,着火的游船孤零零的飘在江面上,周围都是倒映着火面的波光粼粼,好生刺眼。 她抿了抿唇,看向已经渐行渐远的岸边,若是游过去,怕是半道上自己就淹死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在火势的吞噬下,房屋已经倒塌,整艘船也发出痛苦的呻吟,渐渐下沉。 云乐捂着口鼻还未缓一会儿,船身便是开始倾斜,她没有犹豫,径直拔下头上戴着的梅花簪子放到了隼的跟前。 隼随即将其衔在嘴中,偏着头看着云乐,似乎是在等候下一步的指令。 “飞!” 云乐一头扎进江水,便是慢慢朝着岸边而去,岸边房屋的红灯笼耀眼刺目,像是特地为云乐引路一般。 ------------ 第83章听我的就是了 路承安原本已经准备安安稳稳的睡下,可是刚入夜没多久,郡主府那边便是出了事。 他看着庭院中摆着的几具尸体,脸色阴寒得厉害,倒如同这夜一般。 竹幽道:“兄弟们去换班的时候发现守在郡主府的已经死了,皆是一刀封喉,干净利落。” 路承安眯了眯眼睛,“竹溪呢?” “竹溪受了伤昏迷不醒。” 能让竹溪受了重伤,甚至没时间发出信号,能看的出来那些人不好惹,手段狠厉凶残。 “人呢?” 他问的是云乐。 竹幽沉默了一瞬,这才有些胆怯的开口,“不见了。” “不见了?” 路承安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他轻哼一声,背过身子去看那漆黑的星空。 “大人。” 回来的竹七在路承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路承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叫了人便是连夜朝着渡口船坞赶去。 长安城船坞渡口倒也不多,多行陆路,那边又主动暴露了行踪,路承安便是不假思索的赶了过去。 竹幽等人对于路承安的决定向来是不敢违背的,但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妥。 若是为了绑架郡主,为什么还要特地暴露自己的行踪?让首辅及时去救? 隔着老远,便是看见了灯火通明却无一人的船坞,快马停下,路承安面色冷峻,“搜。” “大人!” 最先回来的探子指了指宽阔的江面,“游船!” 不等那人完整的将话说完,路承安便是驾着马朝着渡口赶去,他看见了那燃烧逐渐沉没的游船。 心中突然一紧,像是突然被人揪住了心脏,不自觉的,他的手竟然微微颤了起来。 他在本能的恐惧着什么,未待路承安说些什么,竹幽等人便是紧紧的赶了过去,猛的扎入水面,朝着游船潜了过去。 等到竹幽折返回来的时候,双手空空,满面愁容。 路承安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他沉默了半晌,“继续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竹幽总算是冒死开了口,他跪在路承安的身后,路承安看着江面,他看着路承安落寞的身影。 “大人,此事恐怕有诈。郡主说不定根本不在这儿,那些人利用郡主可能是为了引开我们,还请大人顾全大局!” 路承安并没有答话,只是周围的气氛突然冷了几分。 见状,竹七也跪了下来,“我们一定会将郡主平安带回去的。” 他们不知道对方要做些什么,但是多年练就的洞察力都在叫嚣着此事有诈,而他们的首辅明知故犯,算不上沉稳。 路承安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跪着的人,语气阴森,“什么时候我的决定要你们来干预了?” “噗嗤。” 耳边突然传出一个轻笑声,阿言一袭黑衣高坐靠岸游船的顶上,他方才一直平躺着,碍于视线受阻,竟硬是没人发现他。 他此时背对着月光斜坐着,一边晃悠着腿,一边则是把玩着一把寒气森然的匕首,安然惬意。 他看着路承安冷冰冰的脸色,忽的笑道:“首辅大人,你还是来晚了一些,我还想让你亲眼看着郡主浴身火海,你却无能为力,那时候你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路承安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忽的弯起一个薄凉的笑来,他笑云乐竟将这么危险的人物留在身边,他笑云乐竟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眼底的寒意更甚,路承安明明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却还是不甘心的问道:“云乐在哪儿?” 阿言的笑越发的猖狂,甚至让他的脸都有了些扭曲。 “首辅大人现在的模样还真是可怜,你派人去江底打捞打捞,说不定就找到呢。” 悄无声息之中,已经有人暗中靠近阿言,一刀便是要刺入阿言的大腿。 可是阿言早就有所准备,只是翻身一跃跳入江面,只听见扑通一声便是再无踪迹。 水面的动静尚未平息,便是突然从水底冒出数个黑衣人,齐刷刷的跃出水面袭来。 江水被掀起,在月光下犹如晶莹的珠宝被高高抛起,又急速坠落,哗哗响成一片。 阿言立在那群黑衣人的身后,依旧立在并排停在江面的游船之上,“首辅大人,只要你死就可以再见郡主了。” 他的话像是刺激到了路承安某根脆弱的神经,他敛着眸,只是死死的盯着笑得得意的阿言。 竹七等人第一时间将路承安护在身后,与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顿时,寒光交汇,铮铮作响。 路承安看着袭来的黑衣人,只是冷着脸活生生拧断那人持剑的手腕,夺了剑便是直接朝着阿言而去。 阿言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是荡开一个笑来,他似乎无意和路承安纠缠,抽身而退。 两道黑影在连排的游船上飞跃,月下有些模糊不清。 路承安看着眼前跳跃的身影只觉得烦躁,很想将其射下来,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突然之间掷出手中的利刃,只听一声闷哼,竟硬生生将阿言的手臂钉在了木桩之上,顿时鲜血直流,顺着木桩不断的往下流淌。 就那么转眼间,路承安便是来到了阿言的跟前,他死死的掐住了阿言的脖子,还是问,“她在哪儿?” 看着路承安有些癫狂的模样,阿言却还笑得出来,他脸色有些涨红,“很难承认么?首辅大人就这么不想承认郡主已死的事实么?” 路承安的眼尾有些微红,脸色阴寒,只是冷声道:“即是如此,我拿你陪葬!” 阿言猛的从利刃下抽出自己的手,大块的皮肉被剜掉,扑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双手抓住路承安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血液染红了路承安的衣摆,也染红了他的眼,他却只是木楞的站在那里,像是石塑一般,只是手上的力道不断的加重。 本能的求生欲望让阿言开始不断的挣扎起来,指甲嵌入路承安的手背,留下道道血痕。 突然之间,路承安舍不得让阿言死得太快,如果云乐有多痛苦,那么他应该比她更痛苦。 他微微侧目欣赏着阿言渐渐难看狰狞的面孔,像是观看一场戏剧,嘴角挂着嗜血的笑意,却是让他整个人越发的阴森起来。 “啧,看得出来,首辅大人真的很生气啊。” 一道话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路承安猛的用力,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阿言脑袋一斜,彻底没有了生息。 路承安松开手,那人的身子便是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嘴里冒出一串血沫,头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倒在一边,像是一个破损的木偶。 他回眸去看身后的人,微微拧了拧眉,竟还是阿言! 阿言似乎是读懂了路承安一瞬间的惊讶,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很意外么?不过一个替身竟是惹得大人这么生气。” 他的声音轻快,似乎很是喜欢路承安现在的模样。 手上的鲜血顺着手指滴在甲板上,渗过木板,了无生息。 路承安冷着脸朝前移了一步,阿言连忙后撤一步,看那模样似乎是怕极了,脸上的笑意却是未减。 “我不想与你动手,只是来告诉你一声,郡主没死,只是首辅大人不早些找到郡主的话,我可不保证你能不能和郡主再见面。毕竟……” 他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毕竟那人可巴不得郡主离你远一些……” 带着嗤笑,阿言隐匿进了夜色之中。 月光皎皎,云乐觉得自己的手脚渐渐没了力气,甚至想干脆让江水填满自己罢了。 却是突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捞起,紧紧的抱在了自己的怀中,那样的力度,似乎是想要将自己勒进骨子里。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只是躺在那人的怀中,大概看了个线条分明的轮廓。 “路承安……” 那人的身子微微一顿,垂眸看着云乐,却是一言不发。 等到云乐清醒过来的时候,云乐正好好的躺在一间小屋的木床之上,屋内点燃的烛火有些摇曳,忽闪不定,屋内的景色也随之摇曳起来。 她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是要将自己的所有都一道咳出来一般。 一双手连忙从身后扶住云乐颤抖的身躯,轻轻的安抚着,半晌,云乐这才缓了过来。 她的身上已经披上一件黑色的外衫,却带不来丝毫的暖意,她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眸有一闪而过的光。 “师兄。” 叶腐的脸色算不上好看,方才云乐看清自己模样的神色他瞧得清楚,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却是比往日任何话语都要伤人。 他抿了抿唇,“不是路承安,很失望么?” 云乐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她不愿在这样的问题上和叶腐拌嘴,“你怎么会到这儿的?” 叶腐的身上还湿着,紧贴的衣物勾勒出上身的曲线,轮廓分明,云乐只是低垂着眸子,下意识的回避。 “收到了消息,便是来了。” 云乐微微锁眉,“可知是谁?” “没见到人,只是收到了一张字条,说你在此处遇险,我便是赶来了。又在路上见到了你的隼,便是很快找到了你的位置。” 阿言说他递了消息给路承安,这不像是假话,若路承安收到了消息,他与叶腐的速度应该是差不多的啊。 她抿了抿唇,“在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人?” 叶腐微微拧眉,眼底情绪复杂,“没有。” 云乐越发的想不通了,阿言究竟是想做什么? 正在思量着,叶腐忽然抬起自己的眸子,“我们顺水推舟吧,那群人实在是突然,意图不明,怕是对我们的计划有变,你借今日之事诈死,隐在暗处,到时候我们再慢慢查。” 云乐仔细的思量了一会儿,却是摇头道:“不可,阿言也给路承安递了消息,怕一直在暗中盯着你们,你救了我他定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意图,但我若诈死,不过是多给了他们一个怀疑你的机会,你现在待在沈酒卿身边正好,不能出错。” 叶腐面不改色,起身去桌上倒热水,“你放心,我会放一具尸体入江,到时候再打捞出来就是了。” “但……” 只听见“砰”的一声,叶腐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拍下,引得桌子一震。 他低着脑袋,云乐看不清他的模样,却也因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云乐这才发现叶腐似乎有些不对劲,便是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叶腐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答应过师父会照顾好你,不能再让你陷入危险了。” 叶腐让云乐诈死脱身,都是为了云乐好,也是为了自己。 只要云乐死了的话,永乐郡主便是不复存在,她与路承安的婚约便可作废,她还会是自己的师妹,不是其他人的谁。 管他路承安此生要怎么过,都和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云乐眼眸微沉,“我知道师兄你是为了我好,但是……” “不要再有但是了,我已经听过太多的但是了,这次你听我的就是了!” ------------ 第84章首辅入狱 云乐的体力已经渐渐恢复了些,只是脸色还是苍白得厉害,毫无血色,本就瘦弱,如今看起来更是羸弱,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一般。 叶腐的语气软了些,他哄着云乐说道:“好了,我先带你去安身的地方,你好好休息。” 说着他便是要伸手去拉云乐,可是云乐却是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叶腐的手。 她的眸子坚定,“若是我死了,慎儿怎么办?而且路承安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届时,我们的计划只是更难做。书信已经送出去了,半月后他们便是进入长安,我们要在此之前做好一切,现在经不起耽搁。” 叶腐还在劝道:“任由路承安折腾,他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云乐咽了咽口水,鹰殿的事儿自己还没有告诉叶腐和沈隋,但路承安却是清楚的。 若他提前对毫无踪迹的鹰殿动手,这长安的局势定会突变,对于鹰殿他们知道的并不多,甚至不知道他是何人,意欲何为。 所有的变量都是路承安一人,要先稳住他。 她抬眸疑惑的看着叶腐,“师兄,你往日不是这样的。” “你往日也不是这样的。” 叶腐单膝跪在云乐的跟前,拉住云乐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双眸尽是受伤后的凄凉。 “卿卿,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你是担心我们的计划有变,还是舍不得路承安与你的一纸婚约?” 云乐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是我往日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么?我的存在有其自己的意义,要做的事也不可阻挡,任何人都不可以。” 她转过身子背对着叶腐,“还有,师父是前朝国师的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叶腐敛了敛眸,随即苦笑了一声,他有些颓废的依靠在一边,“是,我一直都知道。” 云乐偏过头盯着他暗淡的眸子,“陛下曾经和我说,这江山也有师父的一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又是什么意思?” 叶腐知道云乐已经知道了太多,就算自己不说她总有一日也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他仰头看着屋顶,也许是长期无人居住的缘故,屋顶的角落结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只是有些破败。 就像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思绪,涌上来噎住喉口,有些落寞的窒息。 “当年的事儿你应该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按理来说,我们也得唤沈隋一声师兄。” 云乐眸子一凝,“你的意思是……” “沈隋是师父的第一个弟子,当年宫变就是师父与太傅一起谋划的,师父出于私心,不愿让自己弟子势在必得的皇权落到另一人身上,哪怕是一点可能他也不愿意。以前是,现在也是,我们的出现就是为了这个,维护沈隋的江山。” “那当初师父为什么又要离开?” 叶腐低垂着眼眸,苦涩的一笑,“大抵是师父后悔了吧,便是下意识的逃避,卿卿。” 他抬眸看着云乐,柔柔的唤了一声,“你不是最会观察人心么?你觉得为什么师父不愿进长安?” 叶腐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些,“因为这里是他所有错误的开始,现在维护沈隋是他平复心魔的开始,这是执念。” 云乐的眸子有些猩红,“若是错误,为什么不纠正他?” “那你觉得沈酒卿会是一个圣明的君主么?当错误铸成的时候便是已经造就了不可颠覆的局面,大破大立,大宁已经经不起风雨了,短时间之内接二连三的改朝换代你以为受伤的是谁?是大宁的百姓!我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掩盖当年的错误,一直都不是……” 云乐朝后退了几步,她心中清楚,当前的局面的确是很难改变的了。 叶腐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当年的惨剧不能再发生一次,这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更何况,我们助的乃是我们的师兄,有何不可?” 云乐急切的想要辩解,“不是的,沈酒卿从头到尾都没有谋反的意图,他答应过先皇的,他不会的。” “不会?” 叶腐似乎是在嘲笑云乐的单纯,“卿卿,若是你,你会么?弑兄的仇人和滔天的权力都在眼前,你会放弃么?” 这的确是很诱人的东西,叶腐的声音带着些清明,“你为什么不想想,你知道的一切都是路承安想让你知道的,那他不想你知道的呢?你又知道多少?” 他似乎是心疼,便是亲昵的将云乐揽入自己的怀中,语气温和,“卿卿,你自以为你看得清楚,实际上你已经看不清了,你还记得么?初入长安时,你说路承安心思深沉,不好掌控,你现在怎么就不懂了呢?” 怀中的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叶腐几乎都要忘记了时间。 云乐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正如叶腐所说的一样,或许自己早就看不清了。 可是明明一切自己都知道啊,明明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知道的啊,究竟错在了哪里? 她推开叶腐,脑袋越发的胀痛起来,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着。 叶腐还想要上前,云乐却是摇晃着身子打开了屋门,她晃了晃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说完这话云乐便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身形说不出的狼狈,更像是仓皇逃窜。 叶腐没有再去追,他拧着眉看着云乐的身影突然开始难过起来,这股悲伤就像是酝酿了几百年一样,蚕食着身体的每一寸。 他知道自己明明成功了,但是还是好难过,对于以后他隐隐有了预感,却固执的不肯接受。 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手掌之中,有鲜血流了出来,可是叶腐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木楞的立在原地。 云乐似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自己也是,长安真的不是一个立身安命的好地方。 夜间的风凉飕飕的,吹得云乐头昏脑胀,她的步子有些踉跄,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 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刺眼了,云乐想要伸手去抓,却是扑了个空,像是抓不住虚无的梦。 不受控制的,云乐的身子也朝前倒了下去,却是没有触碰到生硬冰凉的地面,而是跌落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扑面而来的暖意将云乐包裹得严严实实,这突如其来的暖意让云乐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云乐睁开眸子,看见了满身鲜血的路承安,他的脸色真是难看,像是要吃人一般。 她伸出手去摸路承安的脸,切实感受到手掌的暖意,云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路承安的心中一紧,像是漏了一拍,他将怀中的人抱紧了些,强迫颤抖的声音平静下来,“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似乎是久经奔波的人终于找到了休息的驿站,像是口渴许久的人步入绿洲,云乐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些。 她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云乐睡得格外的漫长,像是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再也醒不过来一般。 下意识的,云乐巴不得自己干脆就这样沉睡过去算了,什么都不去管了。 可是又有些不甘,还有些怨恨,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了一头猛兽,一口便是将云乐吞入腹中,反复咀嚼。 有光突然闯入沉闷的黑暗,云乐眉头微微皱起,不紧不慢的睁开了自己的眸子。 她还好端端的躺在自己的郡主府,昨夜的一切好似一场梦魇,可是身上近乎散架一般的疼痛和眼前慎儿微肿的眸子都在诉说那一场荒诞的梦。 慎儿还在擦着眼泪,“都是我不好,若是能及时发现阿言有不对的地方,郡主也不会受了这些委屈。” 如月也是难过,跪坐一旁,两人抽抽搭搭的实在是吵得人心烦。 云乐轻哼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慎儿一愣,连忙迎上前,“郡主,你终于醒了。” 见云乐醒了,慎儿反倒是哭得更惨了。 “闭嘴,吵死了。” 慎儿这才委屈巴巴的闭了嘴,可是眼泪珠子还是连成串的往下掉,啪嗒啪嗒如水一般。 喝了药汁,云乐斜靠一旁闭眼假寐,苍白的脸色还是苍白,瘦弱的身子只是过了一夜,却是让人瞧着心疼。 慎儿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身侧,一步都不肯离。 今日似乎格外的安静,实在是太静了。云乐在傍晚的时候精神恢复了不少,也能坐起身来和慎儿闲谈几句了。 慎儿端来了汤药,一边看着云乐的面孔,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听闻郡主受了伤,陛下送了好多东西来,都放在了库房里。早些郡主昏睡的时候太医也来了好几波,说郡主没了大碍,稍加休息就好了。” “还有旁的大臣们也送来了许多东西,还有的说是要看望郡主,大公子和宣德侯也来了,我让他们进来了,他们守了郡主好久才离开的,若不是陛下下令不准打扰,两位怕还是要守到郡主醒来呢。” 云乐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慎儿闲谈,自己的确很久没有见过宣德侯府的人了。 “兵部尚书虽是没来,却是差人送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来,说都是对郡主极好的东西。” 终于,云乐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她看着慎儿,“首辅大人呢?” 以往慎儿最先开口提到的定是路承安,今日关于路承安三个字都是没有提到的,难免会让自己觉得有些奇怪。 慎儿的眼神下意识的有些闪躲,她偏开自己的脑袋,声音也小了不少。 “首辅大人倒是没送什么东西来,只是派了两个侍卫守在郡主府的门前,叫竹溪和竹衣来着,我也没来得及多管。” “慎儿。” 云乐皱着眉低低的唤了一声,慎儿还是没抬头,“慎儿没有说谎。” “我知道你没有说谎,可你是不是还有隐瞒我的东西?” 慎儿抿了抿唇,“郡主身子骨不好,还能经受得住几次的受伤?虽然明面上还好,但实际上郡主应当比我清楚,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 云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整个身子也摇摇欲坠。 良久,云乐才缓了过来,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厉害。 慎儿红着眼就要来擦云乐嘴边渗出的血迹,可是云乐却是偏过了自己的头,有些固执。 “路承安,怎么了?” 慎儿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昨日首辅将郡主送了过来,那边便是传了消息来,郡主这次受伤乃是首辅大人一手促成的,无非是利用郡主摆脱自己的嫌疑。陆将军昨夜遇袭受了伤,活抓了刺客,乃是路府的人,陛下大怒,下旨抓了首辅,现在关在大理寺,却是由摄政王亲审。” 慎儿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云乐的神色,生怕再出些差错。 云乐倒是面上平静,只是点了点头,淡漠的说道:“下次不准再有隐瞒。” 慎儿闷闷的应了一声,自顾自的便是去擦眼泪了。 ------------ 第85章 我来入你的局 昨夜云乐被困,路承安离府不久之后,陆沉的府邸便是闯入了一群的刺客。 正好那个时候沈酒卿在将军府与陆沉饮酒,便是有幸亲眼见证了这一场谋杀,来势猛烈,难以抵挡。 不过最后战况以陆沉受伤告终,活抓的人乃是路府的人,沈酒卿是见过的。 当天夜里,沈酒卿便是带着人去见了沈隋,领了圣旨便是等着抓路承安了,索性将绑架郡主借此脱罪的名头也扣了下来。 虽为阶下囚,可路承安自带了一股子傲然之气,此时正懒散的斜靠在一边,倒是徒增几分的颓然。 难得见到路承安这幅光景,站在门前的沈酒卿忍不住轻嗤出声,眉眼间也多了几分的笑意。 “堂堂的首辅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关入大理寺吧?” 路承安连眼眸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懒散的问道:“君如珩呢?” “这种时候你还指望你的大理寺卿可以做些什么么?” 似乎是有些厌烦,路承安微微蹙起眉头,撑着上半身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眼前的人。 黑袍黑眸,倒是与他身后的黑暗如出一辙。 “云乐醒了么?” “啧。” 沈酒卿给周遭的人递了个眼色,那些人便是退了出去,硕大的牢房顿时只剩下了沈酒卿和路承安二人。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她没事儿,不过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听到他说云乐没事儿之后,路承安的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继续闭了眸子不再去看他了。 沈酒卿大步迈进了牢房,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人,微微眯了眯眼,“你为什么对陆沉动手?” “怎么,动不得?” 沈酒卿的眸子染上了几分的阴翳,语气中也透出丝丝的冷意,“真的是你?” 路承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云淡风轻的说道:“长安来了位新客人,被称作鹰殿,这次云乐也是被他手下的人带走的。” 他低敛着眸,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沈酒卿轻笑了一声,“这鹰殿不就是你么?” 沈酒卿突然用力竟是直接扒下了路承安的衣物,顿时那上半身便是展露在他面前了,包括那身后长长的刀疤。 手腕上的伤并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血液干涸将皮肉和衣物黏在了一起,被沈酒卿那么一扯,便又是血流如注了。 不过路承安倒是丝毫都不在意,表情淡然,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手腕,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 看到那条刀疤,沈酒卿的眸子又暗了几分,“那夜的人果真是你。” 路承安没有丝毫被抓包的惶恐只是不紧不慢的整理自己的衣物,“你好像很意外,那夜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路承安!” 他眸子冷了又冷,“绑架云乐之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只是你现在太着急了,事情做得并不漂亮,那渡口乃是你府中不起眼的小厮买下的。” “摄政王消息也不怎么样嘛。” 四目相对,沈酒卿的眸子里酝酿着滔天的怒意,“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路承安不语,沈酒卿怒意更甚,他一把掐住路承安的脖子,“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伤了陆安然,何种理由都不可。” 路承安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眼眸中勾勒出几分的嘲讽来,“摄政王真的很喜欢掐人脖子呢。” 面对路承安的态度,沈酒卿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计可施,倒是积压了不少的怨气。 最后,沈酒卿也只是愤愤的松了手,“这次,我不会放过你。” 撂下那么一句话,沈酒卿便是转身离去了,不过行到门口还是对息烛吩咐道:“找个御医来,别让这个家伙病死了。” “是。” 等到沈酒卿离开,路承安才皱起了眉头,沈酒卿认定了自己是想要杀了陆沉,有人坐山观虎斗。 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的喉口有些苦涩,长安新来的客人可能不止那么一个呢。 而云乐这边倒是悠然自得,自然患了病便是谢绝面客,在家专心养起伤来。 路承安被抓的消息在长安越演越烈,都说路承安这次可能回不来了,就算能活命也怕是难以再入长安。 一时之间流言蜚语乱飞,其中不乏和云乐有关的,但云乐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将其当做话本一般的玩笑,听过也就罢了。 她养了几日勉强能下床了,便是坐在书桌前写着方子,之前答应过唐棠的,总是要做到的。 她徒羡自己,却不知这一切皆是自己满身的病症所致,她若是如自己一般年年缠绵病榻,不见骄阳,也会有这般样子。 很快她便是写好了方子差如月亲自送了过去,又名慎儿打开后门将叶腐迎了进来。 虽然上次的事儿两人闹得并不愉快,但是云乐还是有太多的问题了。 叶腐面色如常,如同往日一般,两人之间似乎有着往事不再提的默契,谁也没有多说那夜的事儿。 叶腐替云乐诊过了脉,细心的交代道:“你的身子骨已经经不起折腾了,短时间内怕是不能舞刀弄枪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着就是了。” 云乐点了点头,眸子却是无神,“上次春猎,唐棠中的那毒实在是稀奇,师兄可知?” 叶腐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我也留心过,但是并没有找到答案,这毒倒是不像大宁的。” 若不是大宁的…… 云乐想起了鹰殿,是他么?可是为什么对唐棠动手? 看着云乐紧皱眉头的模样,叶腐便是低声询问,“怎么了?” 云乐抿了抿唇,“我怀疑这毒和陆安然有关系。” “陛下现在格外的看重陆沉,若当真是陆安然作为,也不见得陛下会多问几句。” 她知道叶腐是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是云乐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不是觉得陆安然有问题,而是陆府可能和鹰殿有什么牵连。 “可是这毒实在是稀奇,连师兄都没有见过……” 叶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以为云乐只是纯粹的对那毒感兴趣,也就松了口,“陛下不是让你看看陆沉的情况么?旁敲侧击问问就是了。” 云乐微微一笑,“嗯,只是要怎么进陆府我还没想到法子。” “此事不急。” 他抬眸看着云乐,脸色突然就变得谨慎起来,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日子路承安的事儿你应该知道了吧?” 云乐的眼神有些黯淡,她垂下眼睑,“嗯,那夜陆府受袭,陆沉重伤,我的事儿也是他所为,只是为了摆脱嫌疑。” 看着云乐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话,不知为何,叶腐的心里竟然有了些轻松,“陛下的意思……” 叶腐的话还没有说完,云乐便是抬起自己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师兄,你觉得陆沉可信么?” “嗯?” 叶腐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沉默了一瞬,良久,才斟酌着开了口。 “也不可全信,当年陆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战死疆场,先皇将幼年的陆安然接进皇宫,借此要挟陆沉带兵讨伐,本意是想要除了陆沉。” “谁知这期间便是闹出了那件事儿,陆沉大战告捷,倒是出乎先帝预料,并未战死。他回朝不久接走了陆安然,到现在才回来,这样的人难免不怀异心。” 云乐点了点头,喃喃自语,“是啊,不可全信。” 见云乐又一次的陷入了沉默,叶腐微微皱眉,“陛下的意思是要你救出路承安。” “救?可是若路承安真的死在了沈酒卿手里,对于陛下来说难道不是好事么?” 云乐说得实在是过于平淡了,平淡到叶腐都有些惊诧,但想着那日的话云乐或许是真的听进去了。 就因为真的听进去了,所以她不再信任路承安,所以她不再抱有任何的情绪。 想到这里,叶腐松了松紧绷的情绪,“若路承安死了,朝中便是少了一个与沈酒卿抗衡的人,现在虽然已经开始动手但是还需要些时间,我们得提防着沈酒卿束缚住其手脚。” 云乐悠悠的开口,“那让陛下将陆安然接进皇宫不就好了?沈酒卿那么在意陆安然,为了陆安然他也不会动手。” 其实这种做法实在是不明智,沈酒卿为了陆安然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若沈隋真的那么做了,他得罪的可不只是沈酒卿。 叶腐无语的看着云乐,“云乐,你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云乐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瓣,摆了摆手,“没事儿,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叶腐总觉得今日的云乐哪里怪怪的,全身上下都透露出说不出的诡异。 叶腐有些不放心,“路承安还不能死,陛下要他回来,要他以首辅的身份回来,这件事只有你来做才合理。” 他话中的意思云乐清楚,只要落到了沈酒卿的手里,沈酒卿若是要杀,保命圣旨形同虚设。 但是,沈酒卿会杀么? 云乐点了点头,“既然是陛下安排的,我当然会去做。”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叶腐这才起身离开。 送别了叶腐,云乐这才开始梳理起整件事的脉络来,很明显是鹰殿故意为之,他要借沈酒卿的手杀了路承安。 就因为路承安咬得太紧了么?可光是这一个理由可不足以他这么冒险,肯定还有些其他的。 她唤来了慎儿,“首辅大人被带走后,他府中的人可都还在?” 慎儿近日一直关注着路府的消息,自是知道的,她点了点头。 “在的在的,他们都是在的,只是路府被上清司的人一直守着,不得随意进出。” 云乐抿了抿唇,自己对鹰殿的了解不多,但是路承安可就说不定了,只要竹幽在,十四修罗鬼煞在,那么一切都还好说。 见云乐站了起来,慎儿便是问道:“郡主,你是打算去路府么?” 云乐不答,只是点了点头,慎儿了然,便是连忙去准备了。 今日的天气到是不错,处处都匍匐着一层的暖意,照的人心花怒放。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云乐便是服下了一粒雪白的药丸,静静的感受着身体那种细微的变化。 她看着木匣子中仅剩的四粒药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还有四粒,自己最多还能扛过多久自己也不清楚。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早就注定的结局,只是看着桌面上的梅花簪子。 拿起簪子喃喃自语,“你不入局,那便我来入你的局。” ------------ 第86章岁华尽摇落 如慎儿所言,路府被围得严严实实,到了门口云乐便是被人拦了下来。 慎儿连忙将云乐护在自己的身后,瞪着跟前凶神恶煞的人,“你敢对郡主无礼?!” 在长安的时间久了,慎儿也见多了官宦的事儿,就连威风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倒还真的挺像一回事儿的。 拦在跟前的人一袭窄袖黑衣,云乐微微侧目,在记忆里快速的搜寻着他的模样。 那人面不改色,只是淡漠的扫了一眼云乐,收了利刃却并没有让路的意思,立在那里,好似一座小山一般。 他的声音淡漠,不带一丝温度,“司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哪怕是郡主,也不可以。” 他停顿了一瞬,继续道:“司主也说了,永乐郡主若是要进,就要得了摄政王的手谕,别无他法。” 字字句句似乎都在针对云乐,慎儿一时气急,“你是谁?!” “在下上清司,灼鸣。” 慎儿回眸看了一眼云乐,颇为无奈。 云乐弯了弯唇角,“既然摄政王要见,那我们便是去见吧。” 她深深的望了一眼紧闭着的大门,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灼鸣,“十二司使,是么?” 灼鸣没有答话,只是低下了头,算是默认。 云乐不再纠缠,转身离去,慎儿快步跟上,压低了声音询问道:“郡主,我们真的要去见摄政王么?”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后炙热的视线,云乐的步子顿了顿,往后又瞧了一眼,正好对上灼鸣的视线。 四目相对,云乐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 她对着慎儿说道:“他后面的话分明是对我说的,既然是要见我,自然是要去的。” “可是……” 慎儿的脸上有着很明显的疑虑,“可是郡主,摄政王明显不怀好意,你若是真的去了,我担心你会出事儿。你现在身子还没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慎儿不知道沈酒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只知道每次他与郡主单独见面之后,郡主总是要养一段时间的。 明着也是,暗着还是这样。 云乐的眼里倒是坚定,慎儿也就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你心中担心,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若是摄政王真的要我们入这一个局,那我们还能逃么?” 她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给身侧的慎儿解释,自是带了一股的清苦,这种时候,云乐的话里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苦涩。 “若是真的要走这样的一条道路,且只有这一条道路,那便是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家丁驾着马车不紧不慢的朝着摄政王府的方向驶去,慎儿陪同在身侧,马车内有些闷热,云乐微微蹙眉,便是伸手轻轻掀开了车帘。 撞入视线的不是自己带来的侍卫,而是两个熟悉的面孔,正是竹衣和竹溪。 他们穿着和郡主府侍卫一样的衣服不着痕迹的混了进来,与云乐四目相对,云乐不着痕迹的收敛了神色。 她的声音低低的,的确是大病初愈的人。 “首辅一手安排的么?” 马车外是竹衣低沉的嗓音,“是,首辅被捕之时命我们保护郡主,寸步不离。” 云乐敛了敛眸,“这些日子你们都在暗处?” “是。” “那他呢?他给自己留了后路么?” “事出突然。” 事出突然,的确是事出突然,云乐的面上泛起一抹苦楚。 慎儿抿了抿唇,一直仔细的听着,但是也不敢插话,只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云乐的表情。 云乐自是发现了的,她便是主动出声问道:“竹幽呢?” “大哥常年跟在首辅身侧,不宜露面。” 当路承安被捕的时候,竹幽也是要被抓的,只是他逃了,奉了路承安的命令逃了。 云乐觉得路承安是想要隐藏自己的十四修罗鬼煞,他若只有竹幽的话,定不会让竹幽入狱,否则就真的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云乐瞥了一眼慎儿,慎儿连忙低下了头,总算也是放下心来。 很快马车便是到了摄政王府,门前倒是没有人阻拦,由息烛带着便是直接去了沈酒卿的书房。 看着紧闭的书房门,云乐微微皱眉,沈酒卿这么快就让自己进来倒是让自己有些不习惯了。 他不会有那么好心的。 息烛倒是面无表情,只是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郡主,还在犹豫什么呢?” 竹衣适时的站了出来,阻隔了息烛的视线,息烛轻笑一声便是转过了身子,直接推开了门。 云乐敛了敛眸,“你们在此处候着。” “是。” 推门而入,云乐一眼便是看见了坐在案牍前的沈酒卿。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沈酒卿究竟做了些什么,每次单独看见沈酒卿云乐便是觉得脖子疼。 沈酒卿没有抬眸,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怎么,害怕了?” 云乐微微皱眉,大步上前,“摄政王,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吧。” 这一次沈酒卿并没有拐弯抹角,只是点了点头,“自是知道,只是本王有些好奇,空荡荡的路府,你想要找什么?” 云乐低垂着眼眸,好像在很认真的思考沈酒卿的问题,良久,她才抬起了自己的眸子。 “我什么也不找,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想要去看看,但是后来发现没有那么必要,便是来见了殿下您。” “难道不是来拿本王的手谕进入路府去找那道保命圣旨么?” 他的眼里尽是玩味,云乐的眸子却是波澜不惊,“那道圣旨早就被殿下拿走了吧?” 沈酒卿并没有否认,只是撑着自己的脸看着来人,“那你想要做什么?” 路承安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一道保命圣旨上,比起保命圣旨一般的东西,他应该更相信自己。 “我想殿下能将首辅大人放出来?” “你是要本王说他无罪?” 沈酒卿微微眯了眯自己的眸子,“云乐,你还真的是大胆,你知不知道你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不是无罪,只是换一个关押的地方。” 现在沈隋闭宫不出,大有不去管这件事的意思,所以决定权最终还是在沈酒卿手中。 “你可知是路承安自导自演抓了你,还险些让你丧命?” 云乐的眸子如波澜不惊的水面,任凭风起,任凭沈酒卿投下石子,硬是没有一丝的波澜。 “是不是首辅大人抓了我,我心中比谁都清楚。” 她微微颔首,“首辅大人心高气傲,身居高位,顺风顺水,像他这样高傲的人不应该待在那样的地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乐的眸子有些暗淡,“所以我斗胆殿下能准予首辅大人出来,起码不要待在那样的地方。” 似乎是对于云乐的请求感到可笑,沈酒卿忍不住笑出了声,“为了路承安那可有可无的尊严么?云乐,你还真的傻得过分。” 一旦认定了的事实不容易被轻易改变,它会潜移默化成为一个人的首要考虑因素。 就像是沈酒卿断定云乐对路承安死心塌地,纵使有点心思,但是一旦面临什么大事便也束手无策了。 “殿下,你肯答应么?” 沈酒卿敛了敛眸,“本王为什么要答应你?这样做对本王没有任何的好处。而且,云乐,求人可不是你这副态度。” 沉默了一瞬,云乐答道:“不,不是求这是我与殿下的交易。” 似乎是来了兴趣,沈酒卿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云乐继续说下去。 “不是我要来见殿下,而是殿下你要见我,刺杀一事我不知是不是首辅大人所为,但是陆将军受了伤,这是铁定的事实。” 她扬起自己的眸子,“中了毒,且我师兄叶腐也没有办法,是么?” 所以到现在沈酒卿都没有直接为难云乐,他需要云乐替他办事。 见沈酒卿没有说话,只是脸色一点点的有了些变化,她敛了敛眸,继续说道:“所以这是交易,是我与殿下的交易。” 沈酒卿站起身来,步步靠近,那逼人的气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的身形不动。 看着云乐的模样,沈酒卿轻笑一声,只是这笑声里夹杂了其他的东西,说不出的惊悚。 “但你要怎么保证你有这个本事?本王可以不杀你的首辅大人,但如果陆沉死了或者日后残了,你们都得死……” 他的话轻飘飘的,极尽威胁。 可是面对沈酒卿的威胁,云乐面不改色,正合了自己的意。 她点了点头,“好。” 沈酒卿之所以那么担心陆沉,无非就是因为陆安然,他舍不得他的陆安然伤心难过,陆沉这个哥哥是她在世间最后的亲人了。 “本王会安排你与陆沉见面。” 云乐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那块青色的玉佩,她将其递到了沈酒卿的跟前,“此物还是还给你吧。” 沈酒卿双手背在身后,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漠的看着云乐。 云乐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凉玉光滑的表面,“这可是上等的寒玉,小女子消受不起,现在物归原主。” “你很聪明。” 沈酒卿接过了玉佩,淡漠的转身走到了一边,“你怎么知道是本王?” 云乐说得言简意赅,“我师兄不是这种人,更做不出这种事。” 她转身准备离去,抿了抿唇,“殿下,这是我与师兄的事儿,还请殿下不要多管。” 不等沈酒卿再说些什么,云乐便是转身离去,只是步子在门口的时候稍稍有了片刻的停顿。 她微微回眸,“我会找时间去陆府,陆将军的陆。” 门口竹衣和竹溪还在等待着,见云乐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慎儿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没事儿之后才松了口气。 “郡主,我们走吧。” 云乐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陆安然回到长安之后,沈酒卿的脾气似乎好了不少,身上的戾气也消减了不少。 陆安然或许真的是他黑暗中的救赎,只是机不逢时。 云乐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嗓子有些干痒,所幸马车上备有茶水,虽然已经凉了,云乐也没嫌弃,一饮而尽。 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依靠在一边便是闭眼假寐起来,一路无话。 等到云乐离去之后,沈酒卿倒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或许是笑叶腐的爱而不得,笑路承安的步步算计如此精妙,笑云乐深陷其中却以为自己脱得干净。 他随意的将玉佩扔到了桌面上,桌上还摊着一副没有写完的文书,字迹清晰,说不出的清秀好看。 ------------ 第87章那就让她管得彻底 沈酒卿说到做到,当日午后路承安便是被送回了路府,只是看守路府的人又多了几批生面孔。 现在的路府倒是和大理寺一样,没有过多的区别。 不过短短几日,路承安却是憔悴了不少,脸上也多了几分的苍白与颓败之意。 隔着一条街,云乐其实瞧得并不清楚,但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一股炙热的视线。 他似乎是有话要说,却还是被人强行送了回去,路府总归是要比大理寺好很多的。 路承安回了府便是直接回了自己的书房,可是这里乱七八糟被翻得一塌糊涂,遍地狼籍。 他看着满地的杂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即便是慵懒的坐了下来,所幸那满墙的梅花簪子都还在。 竹七立在路承安的身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大人,郡主她……” 路承安抿了抿有些凉薄的唇瓣,“无事,手上的动作暂且都停一停。” “可是郡主若是失败了怎么办?” 明显,竹七并不能理解路承安的做法,将自己的性命压在云乐身上。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不明智,就像是那夜疯了一般去寻她。 路承安微微合上眸子,他没有想到云乐竟然真的可以让沈酒卿松了口,不过有云乐插手说不定这倒是一件好事。 他没有去想云乐若是失败了的话会怎么样,云乐无论做到什么地步,他都有自己应对的法子。 “那边的人抓到了么?” 竹七微微颔首,“只抓到一个,但是他死活不肯开口,自尽失败后什么也不肯吃,每日我们只能强行灌下稀粥,其他的皆是服毒自尽了,属下没能及时拦住。” 路承安敛了敛眸,眸中波澜不惊,只是闷闷的应了一声,“能让竹素也没法子的硬茬,倒还真的是少。” 良久,路承安这才悠悠的吩咐道:“过些日子将其送到郡主跟前。” “是。” 既然云乐要管,那么就让她管得透彻吧。 只是今日看她的脸色依旧不好,也不知道身子骨怎么样,不过有竹衣和竹溪看着,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路承安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 陆府修得大气磅礴,说不出的好看,上面挂着的将军府几个大字耀眼夺目,隔着老远便是可以看见。 沈酒卿早就派人在门口等着了,云乐一出现便是有丫鬟领着往陆沉的屋子去,一路上都小心翼翼,一言不发。 很快便是到了陆沉的院子,外面站着陆安然和沈酒卿,还有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就连以往常来给自己看病的太医也在其中。 云乐敛了敛眸,“摄政王殿下。” 沈酒卿只是微微颔首,陆安然的脸色并算不上好看,许是这些日子担忧过虑,许是那夜受了惊吓,总之脸上有些憔悴。 可偏偏就是那么一脸的憔悴,让她娇若西子病三分,让人忍不住的怜惜。 一袭水蓝色的衣裙款式别雅,剪裁得体,在阳光下闪着莹莹的光,像是波动的水流一般。 腰间的束带更是将其细腰衬托出来,好似一只手便可以握尽,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她抿了抿唇,还算是得体,“郡主。” 云乐回礼,在沈酒卿的注视下便是大跨步的走进陆沉的屋子,却是不着痕迹的被陆安然所挡住。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的窘迫,“回长安许久未曾拜访郡主,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局面与郡主见面,实在是惭愧。” 云乐本不想与其纠缠,就算沈酒卿不和自己做这个交易,碍于沈隋的吩咐自己也是会来的。 她挤出一个大方的笑来,“陆小姐不必挂在心上,现在见面倒也算不上迟。” “我家哥哥病症诡异,若郡主也没有法子,不必勉强。” “有没有法子还需要见过了才知道,陆小姐不必担心,陆将军定会没事儿的。” 沈酒卿适时的上前几步,将手搭在了陆安然的肩上,轻轻用力便是将其整个肩膀握在了手中。 光是站在那里,云乐也能感觉到两人的氛围,不由得微微避开了眸子。 得到安抚,陆安然顺势往沈酒卿的怀里靠了靠,低低的呢喃,“殿下……” 沈酒卿神态自若,只是柔柔的出声安慰,“放心吧,会没事儿的。” 他看了一眼云乐,语气淡淡,“还请郡主进去瞧瞧吧。” 云乐颔首转身朝着屋内走去,身后两人的对话悉数落入了耳朵里,有些刺耳。 “我闻言永乐郡主与首辅关系匪浅,若是永乐郡主执意要帮首辅,那我哥哥……”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不过还真的让人多了几分的联想。 是啊,若云乐是打着看病的理由来杀陆沉的,那么他们又不知,事后云乐再说回天乏术,他们还能抓谁呢? 沈酒卿微微皱眉,随即便是叫住了刚去迈进去的云乐,“郡主,太医院的人实在是无能,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如让太医也一同学习吧。” 云乐觉得好笑,但也点了点头,便是带着太医院的一行人进了屋。 这一次来陆府云乐只带了竹溪和慎儿,两人一言不发的垂眸站在屋外,一左一右,像是护法一般。 两人倒也默契的没有去看院中的任何一人,只是待沈酒卿和陆安然也进了屋后,才不紧不慢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沉被照料得极好,身穿上好绸缎的里衣躺在软榻上,周遭陈设简单,倒是靠窗的一桌书案出彩。 虽是常年在外征战的,可他好似也喜欢舞文弄墨的东西,墙上张贴着龙飞凤舞的字,像是自己写的。 都说字如其人,或许还真有那么几分的道理。 有人端了凳子让云乐在软榻前坐下,云乐没有回眸,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后有很多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尤其是那些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好似他们看的不是一场问诊,而是一场荒诞的戏剧。 云乐并没有直接坐下去,而且弯腰仔细的查看起陆沉的状况来,她微微侧目,“我现在观相,待会儿要搭脉施针,若有疑问直接开口便是。”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对上沈酒卿的眸子之后,便是齐刷刷的说了个好字。 换做其他人倒也用不上施针,只是陆沉如今昏迷不醒,自然也只能采用一些其他的法子来判断他的五感。 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唇色倒是正常,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红血丝,密密麻麻,像是盘根交错的树根,紧紧的缠绕在一起。 云乐视线往下,很快便是看见了陆沉脖颈上露出的点点黑线,便是拉开了陆沉的衣襟,一直往下。 只见陆沉从腰腹部开始便是长出了这样的黑线,张牙舞爪,倒是可怖得很。 云乐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这些黑线,也许是突如其来的触摸,也许是指腹的冰冷,总之云乐察觉到陆沉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看来触感还是正常的,云乐心中暗暗的想着,这些黑线并无凸起,不像是浮于表面,更像是从里面长出来的。 她这才坐下,随即便是搭起脉来,良久不曾说话。 有太医小心翼翼的问道:“郡主,我们皆给陆将军诊过脉,脉象平稳,看不出其他,不知郡主……” 云乐敛了敛眸,将陆沉的手又放了回去,“陆将军的脉象的确平稳。”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沉默,陆安然揪着衣袖,一道若有若无的哭声倒是打破了这道沉默,只是让屋中的气氛更加诡异。 “连郡主也没有办法,我哥哥怎么办……呜呜呜,殿下,我该怎么办啊。” 沈酒卿被哭得心疼,脸色也不由得难看起来,他冷冷的开口道:“真的没有法子了么?” 不去理会他语气中裹挟着的杀意,云乐只是自顾自的伸手去揉陆沉的几处穴位,“既是医者,陆将军现在便是我的病人,医者不会放弃自己的病人。” 她没有去看身后的人,只是平静的诉说着自己的需求,“还请陆小姐讲讲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想要知道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陆将军怎么中的毒,刺伤陆将军的东西可还在?” 沈酒卿微微眯了眯眼睛,全身迸发出危险的气息来,云乐究竟是看病还是打探消息? 他不喜被人利用的感觉。 站在身侧的陆安然自然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沈酒卿的变化,连忙拦住了沈酒卿,抬起眸子看着他的脸微微摇了摇头。 沈酒卿这才作罢。 陆安然便是将那夜发生的事儿事无巨细的讲了出来,大概就是三人本在院中有说有笑的饮酒赏月,却是突然闯入了贼人。 那些个贼人都是个顶个的厉害,陆将军府的侍卫们根本不是对手,还是沈酒卿的人及时赶到才幸免于难。 在混乱中,有人朝着陆安然射了一箭,陆沉用手及时挡下了,陆沉的伤便是那时候落下的。 不过也难怪沈酒卿那么气恼,那箭可是朝着他的宝贝安然去的。 闻言,云乐便是去拉了陆沉靠里的手来,果然,被绷带包扎着,还有黑色的血迹渗出来。 她直接解开,陆沉手掌的伤便是彻底的暴露在了自己的面前。 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划伤,可是现在伤口却是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流出黑血,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太医适时地说道:“我们本想着从手掌清理将军的毒素,但是这血始终是黑色的,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变成黑色的一般,我们为了不伤及将军根本,只能暂且草草处理再想其他的法子。” 此时有人端着那刺伤陆沉的箭头过来,是普通的箭矢,上面还夹杂着一些已经发黑了的血迹。 云乐用绣帕裹了手,拿起箭矢仔细的看起来,放在鼻翼下轻轻的闻了闻,和陆沉的伤口散发出一样的味道。 云乐抿了抿唇,这股味道很淡,所幸自己天生嗅觉灵敏得多,因此能闻到很多常人难以注意的味道。 她抬眸看着沈酒卿,“还请殿下准备一盆炭火,一把匕首和一个小碗。” 虽然不解云乐想要做什么,但沈酒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屋外的人点了点头。 陆安然的心似乎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般的侧过身子靠在了沈酒卿的怀里,因为哭过,眼眶还是红红的。 而沈酒卿也是自然而然的搂住了陆安然,这算是一种安抚。 很快云乐所需要的东西便是被一并拿了进来,本就是艳阳高照的天,如今又添了一盆炭火,屋中一下子便是炎热起来。 沈酒卿命人开了窗,护着陆安然离火盆远了些,只是视线还一直落在云乐的身上。 云乐将匕首拿了起来,看着眼前的陆沉,微微蹙眉,但愿是自己想错了。 ------------ 第88章解蛊 身侧的炭火烧得正旺,云乐的额头很快便是凝聚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来。 她拉过陆沉的手掌,作势便是要割下去,陆安然见状忍不住的担忧了一把微微上前凑了一步。 云乐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只见她在陆沉的手掌划开一道口子,并没有立即流出血液来。 众人见状,脸色各异,陆沉浑身的血都像是凝固了一般,直到云乐轻轻用力挤了挤这才缓慢的流出黑红色粘稠的血液来。 血水一滴滴的滴在空碗之中,不过这一流便是大有不停的架势,云乐很快端着血碗站了起来走到火盆前。 “还请太医替将军包扎一下伤口。” 话音落下便是有太医上前连忙为陆沉包扎起伤口来,云乐则是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地将碗放到了炭火之上。 感觉到温度顺着指尖往上,越演越烈,碗中的黑血突然有了细微的变化,像是无风自动的水面,开始扭动起来。 云乐即刻便是松了手,血水落下,在炙热的炭火中像是一只只扭曲的小虫互相推攘,然后哀嚎着消失。 血水完全蒸发之后炭火也没有了之前的势头,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渐渐在眼前熄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实在是难闻,云乐忍不住掩了掩鼻。 众人皆是一脸惊奇,“郡主,这是怎么回事儿?陆将军的身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也有人沉思片刻,脱口而出,“这不是毒,是蛊!”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云乐的身上,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解释。 云乐转过身子,看着沈酒卿的神色多了几分把握,“的确是蛊。” 沈酒卿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年先皇在位之时,宫中也曾出现巫蛊之术一案。 过后先皇明令禁止所有和巫蛊之术相关的东西出现,巫蛊师也被驱赶出了大宁,已经多年不曾听闻了。 但刚才的那一幕他也是瞧得清楚,心中也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陆安然面露惊恐,她不可思议的捂了捂自己的唇,“怎么可能?我哥哥怎么可能中蛊?郡主既是知道了,可有法子可以治?” 解蛊什么的云乐还真的不擅长,自己顶多平日里研究一些毒药,但是对上陆安然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 “能,只是需要费些时间。” 随即,云乐又将眸子转向沈酒卿,“不过这蛊在将军的体内明显已经很久了,断然不会是那夜受刺所致,谋害将军的怕是另有其人。” 沈酒卿不屑的轻笑了一声,云乐果真没有放弃为路承安脱罪么? 他微微敛了敛眸,轻飘飘地说道:“不管这蛊是怎么下的,那夜路承安派人刺杀陆将军一事却是真,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到陆安然身上的事后,语气又微微变了变,“但是你如果可以治好陆将军,本王或许会考虑重查此事。” 云乐微微颔首,“我说了,我会对我的病人负责,无关其他。” 陆安然抿了抿唇,眼中是说不尽的感激,“多谢郡主,若没有郡主和王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完便是又开始啜泣起来,陆沉是她在这个世间最后的亲人了,更何况她从小便是陆沉带在身边照顾的,感情自然比一般兄妹深厚得多。 云乐的眼神有些暗淡,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云展。 那么久过去了,不知道云展过得怎么样,听说他将宣德侯府的生意照顾得很好,将云川照顾得也极好。 “若是可以救治,那么郡主还在等什么呢?” 云乐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烈日炎炎,只是淡淡的说道:“时辰,还没有到对的时辰。” 对这蛊云乐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早些年间偶尔听师父提起过一两句,现在的记忆也逐渐有了些模糊。 她派慎儿回去将自己的银针取来,又让竹溪去准备了一些艾草荔枝柴,然后便是安安静静的在陆沉房中等着。 陆安然也被沈酒卿哄回去休息了,只因云乐说待会儿屋中的气味可不会好受,陆安然怕是受不了。 屋中转眼间便只剩下了云乐和一众太医,他们一动不动,恍若石雕一般。 云乐背对着他们,眸子是看着陆沉的,话却是对身后的太医说的,“你们在太医院待了许久了,也都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吧。” 突然被打破了沉默,众人愣了一瞬,但也有人反应过来回话,“回郡主,是了,在场的都是太医院的老家伙了。” 沈酒卿离开之后,屋中的氛围明显好了许多,他们心里也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对着云乐的态度很好,或许是因为方才云乐的表现,或许又觉得是云乐的出现救了他们。 云乐神色不变,“为什么?” “嗯?郡主说什么?” 对于云乐没由来的提问,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云乐便又说道:“为什么你们都要装作不知道?” “虽然巫蛊之术许久不在大宁出现了,但是你们见多识广,不可能看不出来,这蛊下得并不高明明明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的。” 身后的人许久没有出声,或许是在斟酌如何回答云乐的问题。 能进太医院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云乐觉得自己医术算得上精湛,也知道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但是太医院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的时间,不可能对路晨的病症一点猜测都没有。 太医院的人选择三缄其口,为什么?沈酒卿不打算草率的除掉陆沉,沈隋下令自己救陆沉,沈酒卿又是那副态度。 还有什么能控制太医院?她想不通,是真的想不通。 终于在良久的沉默之后,有人回答了云乐的话,“实在是惭愧,我们不如郡主般聪慧过人,医术不精,见识浅薄,都是些头晕眼花的老人,让郡主见笑了。” “是么?” “自然是,郡主乃是出自神医一门,见多识广,又机智过人,医术精湛,我们实在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是啊,我们哪能比得上郡主呢?” 云乐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的凉意,也就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声笑,让身后的人都陷入了惶恐。 他们明显的感觉到了云乐的不同,她身上带着一股子寒意似乎是早就将他们这些人的心都看透了。 只不过是揣着答案问问题,哪怕是没有转过身子来看他们,也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一般,不由得心生寒意。 也就是在这一刻,这些人突然之间醒悟了过来。 他们的永乐郡主从头至尾都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来长安不过半年光景,便是成为了大宁唯一的郡主,更是深得首辅和兵部尚书的青睐。 在春猎的时候甚至凭一己之力拔得头筹,与阴晴不定的摄政王周转有余,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简单的角色呢? “你们怕死,是么?” 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云乐的眸子却是暗淡了几分。 如果不是这样,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他们能看出陆沉的病症,但是没有把握能治好,所以干脆选择了不说。 医不好会死,更何况涉及了巫蛊二字,可能后果会更严重,对于死亡恐惧的本能让他们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哪怕是被称作医术不精也没关系,至少还活着。 想到这里,云乐微微垂下了头,太医院不应该是这样的,医者仁心什么全都是假的,不会是哄人的假话罢了。 在死亡面前,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不管是自己一直以来担负的责任,还是旁人的性命…… 人性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但又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云乐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说到底,自己不能干涉他们对生的渴望和追求。 因为自己也曾拼命的想要活着,不择手段,旁人的生死自然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慎儿回来了,她的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郡主,你要的东西我取回来了。” 云乐微微点头,随即便是将眸子移向了窗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房间内究竟坐了多久,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看着被晚霞映衬红了半边的天际,云乐微微合上眸子,似乎是在轻嗅空气中那些他们闻不到的味道。 她忽的睁开眸子,“准备开始吧。” 随即云乐便是将眸子移到身后的太医身上,“还请各位太医帮我将将军抬起来,我想要他站起来。” 也许是真的被云乐说破了什么,太医们显得很积极,只是很久都不敢抬头去看云乐的眸子。 与其对视,总有一种被看透了的错觉,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一会儿,竹溪也端着一盆炭火回来了,烧得并不旺,明显是刚刚点燃的。 陆沉被他们七手八脚的抬了起来,其实云乐是打算将他绑在长凳上的,但是太医们一口回绝,说是好歹也是个将军,绑起来不就和大理寺审人一个样么? 然后又说他们可以坚持的,尽管云乐再三强调要很长时间,云乐最终作罢,便是一直让他们一直搀扶着陆沉站定。 炭火放在架子上被推到了陆沉的跟前,云乐打开木盒子,里面不仅放着自己的一套银针,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命慎儿关上门窗,云乐便是开始忙活起来。 她先是将一粒乌黑透亮的药丸放入茶碗中用水冲泡,很快便是化成了水,又让竹溪将艾草荔枝柴和一些其他的草药少量多次的堆放在炭火上。 药水浇下,炭火顿时便是发出滋滋的声音,升起厚重的烟雾,迅速便是朝着陆沉的面门袭去。 这股白烟的味道带着些清甜,倒也算不上难闻。 云乐这才开始施针,众人皆以惊奇的目光看着,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就连竹溪也直勾勾的盯着,他总觉得这样的方式很奇怪,像是云乐一时兴起,但是又在期待云乐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云乐在这边忙得风风火火的时候,沈酒卿却是在侧院怡然自得的喝着茶,好不自在。 息烛在他的身侧说了云乐的事,脸上也有些疑惑,“殿下,要不要我过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紧闭门窗,只看得见有白烟飘出,他实在是怀疑里面的人可能将陆沉火烤祭天了。 可是沈酒卿倒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无事,我们就等着,看看这个云乐能玩出什么花来。” “可是陆将军真的是中蛊的话,那路承安……” 沈酒卿微微凝眉,“事情尚无定论,不要操之过急,云乐这么有本事,本王倒是越来越好奇他们下一步想要干什么了。” 他抿了抿有些清苦的茶,微微皱眉,这陆沉在沙场呆惯了,对周遭的一切倒也没有什么要求。 “改日差人送些新鲜的茶叶来。” “是。” ------------ 第89章兰若生春夏 不过半个时辰,屋内的人早已满头大汗,搀扶陆沉的人也换了好几次,但是云乐施针他们也不敢轻易动弹。 慎儿看着最后一碗药水,轻轻的顺着没有燃烧的草药上倒下,“郡主,这是最后一碗了。” 闻言,竹溪也停了手,他的手里还攥着一把草药,此时也不知该不该放下去了。 云乐微微颔首,示意他停下,“取个小碗来。” 这一次云乐只是用银针在陆沉的下嘴唇上轻轻戳了一下,顿时便是凝聚出了一滴黑血。 看着漆黑的血液,所有人都微微皱了皱眉,这味道实在是难闻,让众人不由得掩了掩口鼻。 云乐松了一口气,便是转过身去研究碗里的东西去了,“好了,让陆将军休息吧。” 碗中的黑血像是会蠕动的幼虫,只要仔细看便是可以瞧见它身上细微的动作,云乐抿了抿唇,也没说话。 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为了这一滴血,太医们都有些疑惑,但是也顾不得多问。 等云乐收拾好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院中燃起的火把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的火红,还有火苗才跳动。 打开房门的时候,云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体,在雾中闷了这么久,突然凉快起来,还真有些让人不习惯。 她微微仰起头,也不管顺着脸颊滑下的汗水,只是回眸看了一眼,众人皆是被累的够呛。 她朝着众太医微微行礼,“今日的事儿辛苦众太医了。” 太医们也连连回礼,“岂敢岂敢,今日还亏得郡主带我们大开眼界才是。” “是啊是啊,蛊毒阴狠毒辣,用此等方法解蛊我还是第一次见,实在是了不起,不愧是神医的弟子。” 随即便是有人开始辩驳起来,“应该不愧是郡主,师父领进门,修行不还得靠个人么。” 他们似乎是想到了另一个人,互相交换着眼神。 云乐只是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字字句句皆是奉承,却字字句句不提奉承。 “郡主,陆将军的蛊这可算是解完了?” 谁知云乐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种蛊容易解蛊难,自己虽然的确是将蛊虫逼出了陆沉的体内,但是蛊毒依旧残留在他的体内。 而且已经根深蒂固,一时之间怕是难以彻底祛除。 众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偏偏看见沈酒卿背着手不紧不慢的从偏院走了过来。 众人皆是噤了声,只是垂下脑袋低低的唤了一声殿下。 沈酒卿垂眸看着云乐,话却是对着她身后的人说的,“今日你们都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齐刷刷的一声是答过,众人也就不再停留,便是由侍卫带着离开。 “解了?” 云乐微微抬眸,淡淡的回道:“方才殿下不是已经听见了么?” 沈酒卿轻笑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下意识的包庇云乐的脾气,着实阴晴不定。 “还需要多久?” 云乐抿了抿唇,陆沉的情况着实是复杂,依照今夜的法子自然是最好的,但是陆沉一直昏迷不醒,想来身体遭受不住这等磨难。 其它温和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速度实在是慢,她有些担心陆沉会坚持不住。 沉默了一会儿,云乐斟酌着开口,“半月。” “半月?” 沈酒卿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云乐却是微微拧了拧眉,“殿下不必试探,的确需要半月之久。” 沈酒卿不再追问,只是背过身子仰头去看皎皎空中的那一轮孤月,手指轻轻的敲在手腕上。 良久,他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既然口口声声说要为自己的病人负责,这半月就住在将军府吧,本王会为你准备其它。” 云乐没有回答,她也在心中思量这件事的好与坏,那岂不是日日在沈酒卿的眼皮子底下,还要被人盯着做事? 但是若此以来,到也不错。 “多谢殿下。” 沈酒卿突然转过了眸子,嘴角裹挟着笑意,“要见见路承安么?他在大理寺可没少吃苦头。” 他眼眸中的算计不加以掩饰,又像是对云乐今日的表现很是满意,施舍般的给她一点好处算是奖励。 这样的恶趣味让人觉得厌烦,却也的确引起了云乐的注意,起码她愿意多看沈酒卿几眼。 “殿下,这算是什么?试探么?” 沈酒卿眼底的笑意越发的明显,像是布下了一个极具诱惑的陷阱,“是也不是,你难道不想见见首辅么?” 等到他欣赏完了云乐脸上的表情后,不等到云乐做出回答,他便是不紧不慢的转身离去,只是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 “若是要去见,息烛会安排这一切。” 等到沈酒卿离去,慎儿这才敢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云乐的衣摆,她小声的问道:“郡主,要去么?” 云乐看着还在等待的息烛,淡淡的说道:“带路吧。” 息烛微微颔首,“郡主请跟我来,马车已经备好了。” 只是慎儿和竹溪还没有跟上去便是被人拦下,息烛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殿下只说了郡主,如果郡主不介意的话,这两位就暂且留在将军府吧,放心,我们也会妥善安排的。” 云乐点了点头,回眸看着两人,“你们便是在此处等着。” 她将目光落到了竹溪的身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安心呆着,摄政王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了,毕竟……” 她的视线和语气一般轻飘飘的转到了息烛的身上,“毕竟殿下还不至于卑劣到如此行径。” 息烛却好似听不懂一般,将自己的脑袋转向一边不去看云乐的眼神。 随着息烛出了将军府,果真在门口看见了早就准备好了的马车,云乐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息烛。 马车在漆黑的夜里摇摇晃晃的朝着路府而去,云乐心绪杂乱,便是干脆斜靠在一边闭眼假寐起来。 息烛的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郡主不用担心首辅大人现在已经休息了,他屋内的烛火还亮着呢。” 可是他没有得到云乐的回答,他也不介意,只是继续絮絮叨叨的说道:“经过阿言的事儿,郡主倒还是提不起一丝的戒备之心啊。” “我瞧着郡主今日带在身边的侍卫有些眼生,也是在大街上捡回来的么?上次不还是有另一个呢?怎么也不带在自己身边?” 云乐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静默的听着这场属于息烛的独角戏。不过息烛的确是告诉自己一个事实,现在的郡主府和路府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沈酒卿的眼前。 很快,马车便是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路府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云乐觉得路府的气氛似乎更加压抑了,就连看守的人也有些不一样。 但是云乐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太一样,也许是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冰冷的,麻木的,甚至是带着杀意的。 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些人或许并不是上清司的人,她下意识的便是要去看那日拦住自己的灼鸣,可是并没有看见灼鸣的身影。似乎是察觉到了云乐的不对劲,又似乎是看破了云乐心中所想,息烛忽的开口。 “郡主在看什么?灼鸣么?是了,白日里听说他与郡主发生了些摩擦,不过没关系,殿下已经责罚过了,现在估计还在领罚呢,毕竟是王府的侍卫,不敢疏于管教。” 云乐抿了抿唇,十二司使什么时候成为了王府的侍卫? 还没有等到云乐想到什么的时候,息烛便是走到了自己的跟前,“郡主,请吧,首辅大人的院子还需要我带您过去。” 云乐面不改色,只是跟在息烛朝着路承安的院子走了过去。 他的院子寂静无声,只是不知道暗中究竟隐藏着多少双眼睛,只要想到这里云乐便觉得头皮发麻。 息烛将云乐送进去之后便是自行离开了,倒像是完成了他的任务一般,功成身退。 云乐看着紧闭的屋门,却是没有第一时间进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这个谋篇布局的人。 走到如今的一步是不是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的计划真的只是表面的那么纯粹么? 云乐敛了敛眸,还是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烛火随着云乐的到来扑闪了几下,很快便是恢复了平静,烛火映照着的软榻斜躺着一个人。 他的姿势慵懒,倒不像是被监禁的人,长发不扎不束随意的披散在脑后,微微遮掩了几分眉目。 身穿一身宽宽垮垮的白色锦袍,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精美的线条,赤着的脚还耷拉在床边。 路承安半晌才撑开了自己的眼眸,看见云乐一言不发立在跟前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的欣喜。 他笑了笑,便是起身走到了云乐的跟前,他将云乐抱在怀中,他身体的味道很快便是将云乐缠了个结结实实。 他的声音轻柔,一只手搂着云乐的腰,另一只手覆上了云乐有些单薄的后背,“卿卿,受苦了。” 云乐紧绷的情绪一瞬间松弛了下来,她闭上眸子蹭了蹭,“路承安,我好累。”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路承安的眼神平静,恍若平静的湖水,波光粼粼却掀不起半分的波澜。 “是我的错,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辛苦太久的。” 路承安的怀抱总是让云乐感到莫名的安心,好像只有在路承安跟前自己才可以不要那么累可以将一切都推到他身上。 有的时候她也想什么都不管,都让路承安去办好了。 她坐在路承安的腿上,抱着路承安的腰肢,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 路承安只是垂眸看着云乐精致的面孔,将其抱得更紧了一些,“累了么?那就睡觉吧,我在呢。” “路承安。” “嗯?” “你不要骗我好不好,我最舍不得杀的人就是你。” 云乐面色平静,似乎已经睡着了,这话也想她呢喃的梦话一般轻飘飘的。 路承安勾了勾唇角,眼神温柔遣倦,他摸了摸云乐的脑袋,算是安抚,“卿卿,我不会骗你的。” 他看见云乐头上的梅花簪子时,笑意越甚,只是渐渐的,这眼底笑意竟然也有几分的不真实。 路承安整夜未眠,他只是一动不动的抱着沉睡的云乐,生怕惊醒怀中的人儿。 眸子一直盯着那一双紧闭的眸子,那一张明媚的面孔,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娇嫩的肌肤,竟然恍然觉得这样的触感有些不真实。 在长安初见时,云乐对自己总是满是戒备的,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眼里都是防备。 可是现在却是依偎在自己怀中,睡的香甜。 路承安轻轻在云乐的额间落下淡淡的吻,极尽温柔,所以只要花费一些时间就能得到所谓的信任。 只是有时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自己也要分不清了。 ------------ 第90章风情尽摇落 这一觉云乐睡得格外的舒服,她醒来的时候,路承安正满怀笑意的垂眸看着自己。 “醒了?” 云乐也是笑了笑,“嗯。” 云乐仰头看着路承安的眸子里满是笑意,说不清究竟是那是爱意还是其他。 她从路承安的怀里站了起来,如果是相互利用,她自然可以理所应当的享受路承安对她的好。 刚打开屋子,便是看见息烛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云乐回眸看了一眼路承安。 他还是立在那里不动,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柔情,似乎他一直都是温柔似水的人。 他与沈酒卿像是两个极端,若不是那条密道,自己或许真的会相信他,从头到尾,彻底的相信他。 云乐敛了敛眸随着息烛离开,他看自己的眼里满是柔情,可是原来一个人深情的眼神也是可以装出来的。 这一次在将军府云乐并没有看见沈酒卿,只有陆安然站在门口,似乎等待已久了。 云乐敛了敛眸,“陆小姐。” 虽然陆安然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是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眼底亦是温温柔柔的笑意。 看着陆安然,云乐的脑子里却是突然冒出了云舒那副模样,也是这般温温柔柔无害的模样,总是能让人放下戒心。 许久不曾联系了,也不知道池少弦对大姐姐如何,不过…… 看着云乐分了神,陆安然柔柔的便是说道:“昨夜实在是辛苦郡主了,今日这么早又请了郡主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分愧疚,云乐轻轻的笑了笑,“能为摄政王分忧,也是应该的,更何况陆将军乃是大宁的功臣重将,我自应该尽心尽力的。” 陆安然伸出手柔柔弱弱的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那今日还请郡主还要费些心思。” 两人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闲谈了起来,慎儿一早便是到了陆沉的屋子守着,昨夜估计也没休息好。 “郡主,我哥哥他体内的毒究竟能不能清干净?实不相瞒,其实我哥哥的伤乃是边关带回来的……” “边关带回来的?” 陆安然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伴随着一声绵长的叹息,“是,但是不曾告诉旁人,那夜受的伤本是小事,只是不知为何哥哥突然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云乐微微点头,这些沈隋大致都是和自己说过的,因此面上也没有露出太大的惊愕。 “陆小姐不要担心,陆将军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 “多谢郡主,首辅大人那边,我会和殿下好好说的。倘若首辅大人真的没有做那样的事儿,殿下断然不会冤枉首辅大人。” 她低垂着眼眸,“我也相信首辅大人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儿来,虽然我哥哥在朝中的确得罪了不少人,但是从未和首辅有过交集。那日在城门前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无缘无故,首辅大人……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她似乎是在安慰云乐,又似乎是为了让云乐救陆沉在自我说服。 云乐看着陆安然真挚的眸子,莞尔一笑,“朝中的事儿我自是不敢妄自非议,首辅是否无辜摄政王自会定夺。” 陆安然轻轻的笑了笑,似乎一下子卸下了重担,“听说首辅大人在入长安之前在青都待过一段时间,你们两人也是那时认识的么?” 云乐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有些疑惑,她没有去看陆安然,而是垂眸去看脚底下的石子。 每一块石子都像是精挑细选过了的一般,紧紧的排列在一起,也许是常年被人踩踏,也许是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很是光滑。 “陆小姐为什么会这样说?” 陆安然的步子微微的停顿了一下,“郡主难道不知道么?” “嗯?” 一阵清风拂过,掀起陆安然的发丝来,“长安的人都说首辅大人与郡主年幼相识,自青都一见钟情,不过一面,首辅大人记挂到了现在。” 云乐面露一抹娇羞,心中泛起冷笑,一见钟情?怕不是怀恨在心,积怨已久。 “皆是长安人的美化罢了,陆小姐也信这些么?” “自是信的。” 陆安然笑得灿烂,“其实年幼时我也去过青都,或许和郡主也有一段奇缘。” 云乐冷在了原地,唯独陆安然还在笑呵呵的。 “郡主莫不是不记得了么?我于青都游玩停了约莫半月,常常瞒着哥哥去找商家一小姑娘,两两作伴,那段时间倒也是安逸。” 云乐抿了抿唇,莫名的有些慌乱,她笑了笑,“原来是陆小姐啊!” “是呀,只是当初哥哥被派往沙场,我也就跟着急急的去了,这么一待就是数年,郡主认不出来倒也正常。” 很快便是到了陆沉的院子,竹溪正站在院外,看到云乐的时候连连行礼,步子却不动。 陆安然也不再去提过往的事儿,“今日我去看过哥哥了,他的状况好了许多,却还是昏迷不醒。” “陆小姐还是不要进屋去了吧。” 陆安然的步子站定,“为什么?” “摄政王交代过的,陆小姐的身子娇弱,屋子里的药味浓重,怕是会伤及陆小姐的根本。” “这样啊……” 陆安然的眸子似乎有些黯淡,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失落,她看着陆沉的屋门,喃喃自语,“那我过几日再来看哥哥吧。” 她又给云乐道了歉,这才不紧不慢的转身离去了。 云乐微微拧了拧眉,陆安然一直站在门口等自己,最开始自己以为她是担心陆沉。 可是一路上她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还不紧不慢的和自己说些有的没的,就连以往的事儿都提得那么的刻意。 现在的云乐实在不得不怀疑她的居心,她想表达什么? 云乐一路低着头进了屋,当年陪在自己身侧的若是陆安然,那么当初险些杀了路承安的也是她。 她不可能不记得自己对路承安动过死手,如今又轻飘飘的说出来,为什么? 当初那么冷血的一个人在沙场待了那么久,倒是养成了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自己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进了屋慎儿连忙迎了过来,“郡主!” 云乐点了点头,随即便是坐在了桌前,由慎儿一直照顾着,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事。 “将竹溪叫进来。” “是。” 慎儿出去没一会儿,竹溪便是跟在她身后快速走了进去,“郡主,可是有要是吩咐?” 云乐看了一眼慎儿,慎儿点了点头,随即便是转身走到了陆沉的床榻前,确认陆沉尚在昏迷之中,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陆安然年幼时去过青都,我想知道她在青都的时候究竟做了什么,陆沉去青都又是为了什么。” 慎儿微微皱眉,“郡主,你是要调查陆将军?” 云乐敛了敛眸,并未作答,只是继续说道:“午后我会让你回去取药,趁这个机会吧。” “属下领命。” 如果路承安知道了的话,他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对于他来说肯定也是无所谓的吧,他会说没关系,已经有了自己那么也就足够了。 总之,他会用很多花言巧语来告诉自己,陆安然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是他棋局上重要的棋子。 但如果他认为陆安然更有用的话,那么也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 他会怎么选呢? 云乐摇了摇头,把那些杂乱的思绪放到一边,自顾自的便是上前探查起陆沉的情况来。 陆沉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或许等他醒来之后自己可以问出一些其他的东西来。 慎儿看着一言不发的云乐,总觉得有些怪异,等到云乐施针之后才捧了茶水上前。 “郡主闷闷不乐,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 云乐摇了摇头,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只是自己快要被替代了,往后若是没有了路承安的庇护,很多事情都会难办起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乐忽的勾起一抹妖艳的笑来,这抹笑落在慎儿的眼里让她不由得一愣。 诶,又是那种要被算计的感觉。 她拔下了头上的梅花簪子,递给了慎儿,平淡的说道:“将这个东西送去路府吧,有人拦你你就如实说,自会放你通行。” 慎儿接过簪子的时候还是一知半解,“可是这不是首辅大人送给郡主的定情信物么?若是归还,那这意思不就是和首辅大人……” 云乐没有转过眸子,那梅花簪子好似一瞬间不再那么重要了,所寄托的东西也是可以轻易抛弃掉的。 她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滑过手中的杯沿,“慎儿,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不是因为首辅入狱,此罪难脱,郡主为了将自己摘干净?” “不,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残忍了,对于其他人来说也太过无情了些,更何况首辅于我有恩,我不会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 慎儿撅了撅嘴,“难道是做给摄政王看的,为了让摄政王放松警惕,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摄政王不会相信的,他只会更加防备。” 慎儿拧了拧眉,最终摆了摆头,“慎儿实在是想不出了。” 云乐这才不紧不慢的抬起了自己眸子来,一双平静的眸子犹如一潭幽深的湖水,掀不起半分的波澜。 “因为我与首辅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及其微妙的变化,我需要他继续信任我,无论是理性的,还是不理性的,我都希望他无条件的信任我。” “诶?可是如今整个长安也没有哪个女子接近首辅啊,首辅大人向来生人勿近,谁不知他对郡主情根深种?” 是啊,所有人都认定首辅路承安爱惨了云乐,但只有云乐不敢说他的情意几分真几分假。 “可是现在的确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 她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现在就去吧,见到首辅,你就说是你家郡主冒领了首辅大人那么久的恩惠,此事过后,一笔勾销,算是两清,日后便不再纠缠。” 慎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是真的要说得那么绝情么?” 云乐微微侧目,“这些话比起退婚的旨意来说,什么都不算。” 慎儿点了点头,捧着梅花簪子便是走了出去。 这件事儿陆安然坦然的说了出来,自己不敢保证她日后会不会如同今日这般无意的提起,只能率先出手。 就算路承安真的动怒,那也是他自己认错了人,怪不得谁。 云乐垂眸继续去看陆沉,身上的黑色纹路丝毫没有退散的意思,但是他的情况又的确是好转了的。 连云乐也有些摸不清了,如果没有估计错误的话,陆沉在今夜应该会短暂的清醒过来。 云乐干脆捧了医书看了起来,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耗,到也不着急。 ------------ 第91章 皎皎空中孤月轮 有人来替陆沉擦洗身子,云乐便是退出了屋子,立在院中去看满天的繁星。 耳边有蝉鸣,时不时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哭,像是要把天幕撕开一条口子来,有些凄厉。 陆沉的院子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横放着一排架子,上面立着长枪,鲜红色的流苏在这夜色里也有了些黯淡。 竹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云乐的身后,他面不改色的捧来一杯热茶,“外面风大,若是郡主累了,便是先回院子休息吧。” 云乐微微敛眸,在院中的桌前坐下,她只是仰头去看挂在天际的那一抹弯月。 “眨眼间,我来长安也许久了。” 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竹溪也就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站立着。 不一会儿,为陆沉擦洗身子的丫鬟有些着急的推开了房门,“郡主!” 云乐立即起身,朝着屋内便是赶了过去。 这个丫鬟本就是陆安然精挑细选出来照顾陆沉的,如今陆沉突然有了动作,便是急急忙忙的朝着陆安然住的院子赶了过去。 进屋的时候,陆沉的眸子已经睁开了,气息沉稳,除了脸色有些难看以外,倒暂时没有什么异样。 不由分说的,云乐便是拉着陆沉的手开始诊脉,而刚刚醒来的陆沉并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 虽然在春猎上他也是见过云乐的模样,但那时的云乐意气风发,好似战场上肆意的女将。 现如今却是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纱裙,长发落下,戴着精致的装饰,眉眼间也满是焦虑,多了几分的温婉贤淑之气。 因此陆沉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眼前的人,只是看着云乐那双眼睛一言不发。 云乐抿了抿唇,不紧不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的眉眼总算是有了些松展,像是终于解决了什么大事儿一般。 “将军体内的余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日子好好养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陆沉微微颔首,半晌才道:“多谢郡主。” 方才云乐进来的时候竹溪自然也是跟在身后的,云乐微微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竹溪。 “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将军说,暂时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竹溪微微抬眸,但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老实的退了出去。 陆沉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四肢也有些软弱无力,还是在云乐的搀扶下才勉强坐了起来。 他看着云乐,“可是陛下让郡主来的?” 陆沉这般坦诚的问了,云乐也就坦诚的点了点头,“是,陛下实在是担心将军的身子。” “陛下费心了,这次也多亏了郡主,否则我也活不到现在了。” “将军体内的蛊还算是安分,下蛊之人看似没有杀心,若是找不到下蛊之人,我也束手无策。” 云乐并不是巫蛊之师,对于陆沉身上那些奇怪痕迹的来源也是捉摸不透的,但也只能大致猜出来罢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陆沉倒是想得开,“郡主能让我多活些时日我已经很感激了,命由天定,一切皆是定数。” 他的眉眼中带着几分的释然,云乐的情绪也像是被莫名安抚了一般,“陆将军久经沙场,那夜遇刺之人陆将军可有猜测?” 自那夜之后陆沉便陷入了昏迷,对外界的事儿一概不知,云乐便是顺便说了起来。 “摄政王殿下抓了首辅大人,并一口咬定首辅大人就是要害陆将军的凶手,不知道陆将军怎么看?” 陆沉微微敛眸,“不如郡主说说殿下怎么看吧。” 这件事最后论断路承安是否有罪的还是沈隋,若是沈隋要保路承安,那么陆沉也可否认。 和陆沉说话并不费力,云乐只是笑了笑,“陛下的意思,首辅大人劳苦功高,这件事儿要仔细查清楚,不可平白无故污蔑了忠良。” “首辅大人与我没有任何冲突,不会平白无故起了杀心。再者说了,首辅大人向来步步为营,也不会草率行事,实在是不像他的作风。” 云乐点了点头,“我在无意间得了一人,以前是我院子里的人,但是现在却不是了,或许对陆将军会有些帮助。” 陆沉微微眯了眯眼睛,“也和此事有关系?” “有关系,且关系匪浅。” 阿言不知怎的落入了竹七的手中,总之人已经被关了起来,在路承安的手中应该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院中忽然传来了陆安然的声音,“哥哥,哥哥!” 云乐随即站起身来,“此人我便是交给陆将军了。” 陆沉看着云乐转身离去的背影,眼眸有些深沉,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只是看见陆安然跑进来的时候,脸上便是挂满了宠溺的笑意,“我没事儿。” 陆安然两行清泪流下,一下子便是扑到了陆沉的怀里,“你吓死我了,还好卿哥请了郡主过来帮忙。” 说着便是要去看云乐的身影,可是屋中并没有找到云乐的身影,“郡主去哪儿了?我还说要好好的谢谢郡主呢。” 陆沉宠溺的揉了揉陆安然的发丝,“这些日子郡主一定没有休息好,改日我们再亲自登门拜谢就是了。” “还是哥哥说的是。” 既然陆沉已经没事儿了,云乐将消息告诉了息烛,便是要回自己的郡主府去了,寄人篱下的日子自己可忍受不了。 索性息烛只是点了点头,还贴心的为云乐准备了马车。 等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云乐又连夜写了好几张方子给太医院的人送去。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太医院的人按照自己的法子好好照料,相信陆沉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至于他体内的蛊毒,自己还有时间,便是打定主意直接去找沈隋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乐总觉得皇家书库会有些记载,只是那个地方除了皇姓之人无人可以踏足。 等一切都打理好的时候,已经是天明时分,慎儿这才心疼的伺候着云乐睡下。 这一觉云乐睡得并不安稳,她总是梦见很多以前的事儿,商老夫人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大街上,笑眯眯的模样,好似画像上的观音一般。 还有那个始终看不清面容的生母,她站在远处对着自己招手。 在梦里,云乐还看见了路承安,路承安说他永远都不会欺骗自己,他还说了好多好多,可是云乐怎么也记不住。 这一场梦一望无际,云乐觉得自己很累,哪怕是在梦里,也觉得全身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束缚着。 它们编织成网罩住了自己,自己便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云乐从昏天黑地里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的事儿了。 她一眼便是看见了坐在自己软榻前的叶腐,明明是大梦初醒,却好似过了几百年那么漫长。 见云乐醒来,叶腐并没有说话,只是端来了早就准备好了的汤药,黑色的药汁泛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云乐并没有多问,也没有犹豫,端起药碗便是一饮而尽。 像是过往的无数个日子里一样,叶腐总是守在云乐的床边,盯着她将一碗药都喝得干干净净。 叶腐伸出手就想要替云乐擦擦她额间冒出的冷汗,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手刚抬起便是悬在了半空中,显得犹豫不决。 云乐抬眸,似乎是察觉到了叶腐的尴尬,不着声色的随意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只觉得湿漉漉的,难受得紧。 “我是又昏迷不醒了么?” 叶腐缩回了手,点了点头,“嗯,你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我担心……” 云乐抿了抿唇,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苦涩,“是啊,速度得快些才是了,否则我害怕我撑不到那个时候。” 终于,叶腐不再逃避云乐的死亡,只是低垂着眼眸,声音有些沉闷。 “再过几日,绥国的使徒便会来到长安,很快就可以了。” “这样啊,看来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正常。” 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权或是稳固自己的权力,很多皇子都会与别国勾结反叛,再亲自出兵镇压。 这样的手段并不稀奇,只是这一次的或许有些不一样,这次沈隋并不是要借此机会稳固自己的威望,而是亲手将沈酒卿推向断头台。 云乐看着自己同样毫无血色的手,沈隋要动手了,那么路承安呢?在这种时候他又想做些什么? 叶腐轻轻的拍了拍云乐的肩膀,“陆沉那边的事儿辛苦你了,不如将上清司交给我吧,你这些日子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 若是要除掉沈酒卿,上清司则是除掉沈酒卿最大的阻力,若是要沈酒卿按照自己的计划走,那么上清司便是留不得。 云乐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吧,计划不变,只是师兄怕是要多加注意一些上清司十二司使的踪迹。” 虽然众人都知道上清司是沈酒卿的,甚至所谓的十二司使也是为了沈酒卿而服务的,但是上次息烛说的话还是让云乐有些担心。 她总觉得像沈酒卿这样的家伙定有后手。 叶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叶腐忽然沉默了一瞬,良久才缓缓地说道:“外使来访,真凶被抓,陆安然求情,路承安已经没事儿了。” 这样的结果云乐一点儿都不意外,她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这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局面么,怎么师兄看起来还是不高兴?” 叶腐张了张嘴并未出声,云乐大抵也是猜到了几分,她莞尔一笑,“师兄,其中分寸,我是知道的。” 慎儿的声音在外响起,“郡主,首辅大人来了。” ------------ 第92章 闲潭梦落花 刚回到郡主府的时候,云乐便是让竹溪和竹七回去了,只说了陆安然的事儿有消息给自己说一声便是了。 但这些事儿向来是瞒不住路承安的,他会在云乐知道之前了解所有的事情,这也是云乐预料之中的。 毕竟是路承安的人,倒也不能要求他们对自己有多么的忠心耿耿。 又加之云乐才让慎儿将梅花簪子送了回去,路承安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 云乐不紧不慢的抿了抿杯中的茶水,不紧不慢的说道:“拦着,不见。” 慎儿一边放下手中端来的糕点,一边道:“自然是拦着的,但是首辅大人等了许久,我看首辅大人的模样,若是郡主今日不见,他便是会直接闯进来了。” “那就等他自己闯进来好了。” 慎儿抿了抿唇,随即便是缓步退了出去,现在云乐的模样看起来倒是真的绝情之人。 叶腐一直默默的听着,直到慎儿合上房门之后,他才出声问道:“真的不打算见吗?” “按照路承安的性子,他倒不会这般由着我的性子来。” 云乐的表情实在是淡漠,叶腐看了好久都没有看出其他的异样来,“我还是从后门走吧,迎面撞上总是不好的。” “师兄此举难道不是火上浇油么?” 叶腐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搭话,只是不紧不慢的起身离去。 “滚开!” 路承安冷着脸,还是没能耐着性子,便是直接带着竹幽闯了进来。 不过看慎儿也不是真心要拦,竹幽不过往她面前一站,她便是立在原地不再阻拦了。 郡主府的人一概都被拦在院子外,路承安便是一把推开了紧闭的屋门,正好看见安然坐在桌前喝茶的云乐。 路承安的脸色似乎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满脸寒霜,阴森森的,像是要吃人一般。 云乐只是慵懒的掀起了眼皮,“首辅大人来我房间做什么?传出去实在是于礼不合,还请首辅大人自重。” 听着云乐慵懒淡漠的话,处处都透着疏离,他冷着脸走到云乐的跟前,却是看见还有另一人饮过茶的痕迹,脸色徒然又难看了几分。 “叶腐来过?” 云乐不答,也不去看那张臭脸。 路承安轻哼了一声,“郡主是想与我撇清所有的关系么?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云乐无奈的耸了耸肩,“是也不是,也许我与首辅大人之间有些误会,首辅大人记挂的人回来了,我自然也不敢继续在首辅大人身侧待下去。” 以往的云乐也总是狡黠的唤着一声声的首辅大人,软软糯糯的声音格外的好听。 可是现在这一声声的首辅大人都在昭示两人之间的关系,带着明显的疏离,这让路承安的心里很不舒服。 路承安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但最后嘴角也只是泛起了一抹的冷笑来。 他对着云乐的这张脸,实在是说不出什么狠话来,甚至也舍不得用力拉扯一下,只能默默咽下这口闷气。 “卿卿,我找的人一直都是你。” 云乐这才抬起自己的脸来,“承认自己认错人真的很困难么?” 在她的眼里,路承安大抵是觉得自己还有些作用,这才不肯承认的吧。 “卿卿。” 路承安的声音软了一些,“卿卿,我的确是因为当初的事儿才接近你,但是我保证,从头到尾,我在乎的人都只有你一个而已。” 他的眸子深邃幽深,像是深不见底的泉水,只是一眼便是让人沦陷。 云乐撑着脸看着路承安的眸子,似乎很是享受这般滋味,她轻轻的笑了笑,“首辅大人这么着急干什么?” 意识到自己被云乐拿捏,路承安微微锁眉,但很快便是恢复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背过身子不再去看云乐小人得志般的笑意,声音也染上了几丝的温怒,“你做这些只是为了看我失态么?” 云乐轻笑了一声,“倒也不是,不过看着首辅大人这般心急的来解释,我承认我有些开心。” 路承安忽然被气笑了,他转身看着眼前的云乐伸出了自己的手,“郡主的爱好就是看我生气的样子?” 云乐不知道路承安这是何意,但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的搭了上去,声音柔柔的,“是啊,现在也只有首辅大人无能狂怒的模样会让我开心一些。” 路承安的手掌很是温暖,虽然有些粗糙,但是说不出的安心,轻轻一握便是将云乐的整只手都包裹住了。 他顺势便是将云乐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轻轻的搂住云乐的腰肢,却不敢用力,显得小心翼翼。 “你的身子好些了么?” 云乐也顺势将自己的脑袋贴近了路承安的胸膛,微微合上了眸子,“睡醒了也就没事儿了,只是担心以后睡不醒那可怎么办?” “不要胡说。” 他的声音明明是那么的温柔,云乐的眸子也越发的深沉起来,“首辅大人,听说今日你与摄政王在朝堂上剑拔弩张,闹的不可开交?” “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 “怎么会不在意,只是怕首辅不愿说罢了。” 云乐微微仰起头看着路承安的脸,手指轻轻滑过路承安的嘴唇,继续往下落在喉结上。 触感实在是细腻,路承安抓住了云乐的那只手,喉结滚动,声音也有了些喑哑,“卿卿,下次不要这样让我生气。” “那我可不保证……” 云乐笑得灿烂,“首辅大人不嫌弃我是个病秧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路承安微微垂下眼眸,“卿卿,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认错了人?” 云乐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难道不是么?” 路承安微微皱眉,终究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对于路承安来说,云乐实在是过于瘦弱了,不过一个手掌的大小便是可以将她的腰肢握住。 小小的一个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时候,他很想将其作为自己的珍藏私有物藏起来,占有欲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柔唇落下,云乐并没有躲闪,只是有些生涩。 呼吸声渐渐加重,云乐面色红润,下意识般的抬起手来想要推开路承安,可是浑身软绵绵的,实在是提不起丝毫的力气来。 她的动作反而越发让路承安肆无忌惮了起来,像是许久的隐忍终于得到了发泄。 等路承安离开的时候,神色明显好了很多,慎儿默不作声的目送着路府的离去,不由得感慨起来。 郡主很会拿捏人心,更会拿捏男人! 长安街道错综复杂,其中也不缺乏少有人行的小道,青石板的缝隙里渗透出许多绿色的苔藓,别具一番风味。 叶腐的步子突然停顿了一下,他回眸看了看自己身后空荡荡的街道,不由得微微皱紧了眉头。 他很快转过身子,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似乎自己的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很快眼前便是出现了一个岔口,叶腐并没有犹豫便是快步拐了进去,只是叶腐并不着急离开,只是贴在墙壁上,等着自己身后的人现身。 有脚步声渐渐的靠近了,蝉声戛然而止,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般,周遭的一切都忽然静了下来。 连同那被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也突然停住了。 叶腐快步上前,却是落了个空,眼前什么都没有。 只是还没有等到叶腐反应过来,身后便是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死死的将叶腐抵在了墙面上。 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叶腐顺着那人的力道便是转过了身子,不过转瞬间,他的手中便是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但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些,那人已经将匕首架在了他的脖颈上,甚至已经划出了一道血痕。 看清眼前人的面孔,叶腐愣了一瞬,但很快便是平静了下来。 他不屑的轻笑一声,“首辅大人拿着刀这是要干什么?杀了我么?” 路承安满脸的漠然,“身为兵部尚书,祸乱朝纲,包庇纵容之罪,足够我杀你千百次。” “噗,这么大的帽子我和承受不起。今日首辅大人若是不满意殿下的提议,大可找陛下去,找我做什么?” 他的目光从路承安的脸上一道了那把匕首上,“首辅大人会用匕首么?这等子事儿还是要让你的暗卫来做。” 路承安面不改色,只是手上的力道加深了一些,叶腐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长安的夜色迷人,万家灯火阑珊,路承安敛眸端坐在院中,一言不发。 最近云乐的身子实在是算不上好,虽然昏睡的日子短了许多,但还是时不时的打瞌睡,总是一副困倦的模样。 而路承安实在是不放心,干脆亲自守在了云乐的屋外。 看着院中被拉得很长的影子,慎儿和竹幽都不敢贸然上前打搅,只是各司其职。 路承安望着桌上的棋局,眸子忽然有了些黯淡。 当年的事儿云乐记得似乎并不清楚,她只记得陆安然刺伤了自己,却不记得究竟是谁救了自己。 根据叶腐所说,云乐的记忆一直都在渐渐的消失,尤其是那些惊吓过的片段,最先开始模糊不清。 这是云乐自身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忘记害怕的,恐惧的,担心的,可以是一件事儿,也可以是一个人。 最后,云乐会忘记所有的事情,这样忘却的时间会越来越短,只是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不见。 她陷入昏睡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刚开始也许是几个时辰,然后是几天,几月,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当年自己重伤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女孩跑远的时候,躺在那里,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血液在一点点的流逝,如同自己的生命一般,身体很快便是冰凉起来了。 是云乐折返了回来,一个小女娃子将自己拖回一个草屋,她很害怕,但是还在坚强的为自己处理伤口,她哭得很惨,比起自己,她甚至更害怕自己的死亡。 她说你不准死,若是死了就把你的尸体剁碎了喂街头巷尾的狗。她说不准死,否则将自己抛尸荒野,任由野狗啃食。 这小妮子还真的是恶毒,可是自己实在是太累了,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只是依稀听见了云乐懊悔的哭泣声,她说她姓商,她是神医的弟子,她一定可以救活自己的,就算她不行,还有她的师父…… 那时候自己也只觉得这个丫头很吵,吵死了…… 思绪好似月色一般浓重,又像是粘稠化不开的墨汁,她是棋子,但又不仅仅只是棋子。 自己的棋局不是非她不可,但是自己是非她不可…… ------------ 第93章鸿雁长飞 “慎儿。” 云乐轻轻地唤了一声,可是过了良久自己的身侧都没有传来应答。 “慎儿。” 这个世间似乎转瞬间只剩下了自己,孤单的一个人在黑暗之中来回的游荡,她甚至觉得自己像是一缕孤魂。 但是转眼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可笑,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孤魂呢?世间那么多的人都不会是一缕孤魂。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自己的耳边温温柔柔的响起,“不睁开眼睛想什么呢?” 路承安温暖的手忽然抓住了云乐的手,大拇指在云乐的掌心来回的摩挲,似乎是安慰,“今日可觉得好一些了?” 云乐这才不紧不慢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她反手握住路承安的手指,“没什么,只是梦见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起身的时候,云乐这才看见自己的房间空荡荡的,难怪慎儿不曾回应自己,原是这般。 “饿了么?” 云乐笑了笑,整个人依偎在路承安的怀中,“首辅大人,我想出去走走。” 今日路承安的心情似乎不错,对于云乐的请求也就没有拒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怎么,你身子还没养好,就想着往外跑?” “可是首辅大人在我身边,哪里还有出事的可能?” 云乐仰起头便是轻轻在路承安的唇边点了一下,路承安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抿了抿唇,眼中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好,想去哪儿?” “听闻长安有一条街叫做琉璃街,长安的女子都喜欢往那个地方去,我也想去看看。” 她微微低垂下了自己的眼眸,不经意般的流露出几分的失望来,“现在趁着还清醒便是早些去看看,担心日后就没有机会去了,多可惜啊。” 路承安宽大的手掌覆盖在了云乐的头顶上,“傻丫头,以后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琉璃街卖的大部分都是贵族千金们的首饰脂粉,首饰做工细致,栩栩如生,且每一个款式都是独一无二的技艺,因此不少的贵族千金们都喜欢往这个地方去。 还有一些上好的布匹,挑选好了之后甚至可以指定款式,由专门的师傅做好了再送上门,不少款式别具一格,亮眼得很。 路承安的马车缓慢的停在了琉璃街的入口,不少行人都停住了步子观望。 长安没有人不认识路承安的马车,尤其是最近路承安和沈酒卿彻底撕破脸皮的事儿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可以说现在路承安和沈酒卿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中的风云。 路承安率先下了马车,双眸却始终是盯着马车里的人,随即便是伸出了自己的手,那副温柔缱绻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微微震撼了一把。 但是当众人看见牵住路承安的手下马车的少女之后,也就不意外了。 云乐身穿一袭湛蓝色的衣裙,纱衣轻飘,腰间系着象牙白的束带,点缀着白玉玉佩,宛若空谷幽兰般恬静美好。 白皙透彻的面孔精致动人,一颦一笑皆是万般风情,眸中那一抹笑意始终停留在路承安的脸上,四目相对,倒真的是让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 “小心。” 云乐轻轻笑了笑,“以往倒是眉注意首辅大人这般贴心。” 路承安紧紧地拉着云乐的手,微微挑眉,“是么?那肯定是我的问题。” 两人的身后跟着竹幽和竹七等人,慎儿也默默地跟在了竹幽的身侧。 迎面而来的风带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云乐抬眸看了一眼路承安,他倒是没有丝毫的不适,只是目光在两侧的店铺扫过,“你想先看些什么?” 云乐并没有直接回答路承安的话,只是看了看众多贵女,并没有看见自己想见到的人,便是抬手随意指了指最近的一家首饰铺子。 “就在这里看看吧,我也不清楚这里究竟有什么好东西。” 话音落下她便是看了一眼慎儿,“好不容易出了门,你也可以去逛逛,光是跟在我身后也不是个事儿。” 慎儿规规矩矩地拜了拜,“郡主,我是郡主身侧的丫鬟,自然是要贴身伺候在郡主身边的,怎敢擅自离开?再言,郡主待我也不差,样样皆是最好的,慎儿很是知足。” 云乐抿了抿唇,“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怎么说也不能亏待了你不是,堂堂郡主府的人怎么能没有一两件你欢喜的首饰?” 她轻轻扯了扯路承安的手,路承安便是抬眸看了一眼竹幽,话却是对着云乐说的。 “你就去吧,你家郡主这边自有我看着。” 随即才对着竹幽吩咐道:“你且陪着,今日郡主府所有的花费都记在路府的账上。” 慎儿与云乐四目相对,垂下眼眸还有一些扭捏,但终究是没有拒绝了。 看着慎儿离去,云乐忍不住喃喃嘀咕了一声,“说到底还是我们首辅大人的话比较管用呢。” “可我不还是得要听你的?”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使唤得动首辅大人。” 两人说着便是踏进了首饰铺子,里面还有不少的千金贵族们,有些热闹。 每个少女的身侧都站着一位店铺的伙计指引介绍着,上好的朱钗首饰等都被摆放在展台上,实在是讨喜。 云乐刚踏进,便是由伙计热心地迎了上来,“不知道姑娘想要买一些什么?” 还没有等到云乐说些什么,倒是路承安先开了口,“自然是要将你们店中最好的都拿出来。” 伙计上下看了一眼路承安,连连弯腰点头,“原是首辅大人和郡主,是小人眼拙,小人这就去叫掌柜的。” 云乐看了一眼路承安,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中年男子便是走了出来,欢欢喜喜的迎了过来,“首辅大人,郡主,这边请。” 两人跟着掌柜进了里间,有人端了热茶过来,还有人端着首饰走了过来供云乐挑选。 “郡主,你瞅瞅这些可有合你心意的?若是没有,郡主也可画个草图或者说个大概的样式,我们可以按照郡主的喜好做出来,做好了再给郡主送过去。” 路承安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满脸的笑意,“不知道做好了是要送到郡主府还是路府?” 掌柜的一愣,随即笑道:“自然是路府,都是一家人,送到郡主府和路府不都是一样的么?” 路承安对于掌柜的回答似乎格外的满意,抬眸看着云乐,“可有看中的?若是没有,便是将这些带回去,然后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这里的首饰自然是最好的,做工讲究,形态各异,朱钗摇曳,着实是好看的,每一样都算得上是精品。 云乐对于路承安的幼稚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全带回去又能如何?我就算是每日不重样,这也是用不完的啊。” 她站起身来,便是在托盘中的首饰中挑选了起来。 “我瞧着这个就不错。” 只见云乐手中捏着一支朱钗,由玉石宝珠雕刻做成了一朵精致的兰花,湛蓝色的花瓣倒是和今日的云乐格外的相衬。 “不再看看其他的了吗?” 路承安懒洋洋的问道。 有小厮忽然探进了身子,掌柜敛了敛眸,“首辅大人和郡主先挑着,我再去为两位拿一些今年师傅刚做的款式来。” 刚刚离开屋子,掌柜便是压低了声音对着小厮斥责道:“你怎么回事儿?突然闯进来莫不是不想活了?!” 小厮也有些头疼,“掌柜的,我也是迫于无奈啊。那位小姐来了,她指定就要方才郡主看见的朱钗,我也是没法子啊。” 掌柜的微微皱了皱眉,也紧张了起来,双手止不住的摩挲起来。 “那你是怎么说的?” “小的当然没说是郡主看中的,只说已经被别的姑娘买走了,可是那位小姐不乐意啊。” “去拿一些其他的款式给她看看。” “拿了,都拿了。但是……” 小厮有些为难的看了一下路承安的方向,“可是好的款式不都在那儿么,其他的这位小姐根本看不上,我……” 掌柜的微微皱眉,但是他心中还是端得清轻重缓急的,“你就说这里所有好的款式都被买走了,若是唐小姐看不上的话就请她去别处看看,或是留下样式我们赶赶也就可以做出来了,怎么这点事儿你还处理不好?” “不是唐小姐,是上清司的那位!” 这边唐棠和洛十一还在等着那边的掌柜给一个交代,等了许久才看中的朱钗被人拿走了,能不气么? 唐棠低垂着自己的眼眸,有些失落,洛十一微微皱眉,站起身来就准备说些什么,却是被唐棠一把拦住。 “十一哥哥,算了吧。” “可是这个东西不是已经等了很久了吗?” “虽然很喜欢,但是我们不已经来晚了么?” “你喜欢?” 云乐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掌柜的就跟在云乐的身后,唯唯诺诺,额头甚至渗出了汗水。 看见云乐的时候,唐棠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扫眼中的失望,欢欢喜喜的站了起来,“云乐?!” 洛十一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云乐微微点头,满是笑意的眸子却是看着唐棠的,“你喜欢这个簪子很久了是么?” 看着云乐手中正好拿着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东西,唐棠丝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嗯,正是呢,我还以为是被谁买走了,原来是你,看来你和我的审美一样嘛。” 云乐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好看,难怪你喜欢我看了也是欢喜。” 随即云乐便是走到了唐棠的跟前,她看了看唐棠的脸,一边伸手为唐棠簪上,一边笑着说道:“果然还是比较适合你呢。” 随即她双手握住唐棠的双肩,使唐棠转身面对着洛十一,笑呵呵的问道:“你问问你家十一哥哥,好不好看?” 唐棠的脸上染上一丝的娇羞,但还是兴致勃勃的看着眼前的洛十一,“十一哥哥,好看么?” 洛十一抿了抿唇,“自是好看的。”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掌柜的表情明显是松弛了很多,还以为这两位都是不好惹的主儿,到时候处理起来真的很麻烦,但是现在看来也不用自己费心了。 唐棠满心欢喜的摸了摸头上的发簪,“给我了你不心疼啊?” “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话音落下,路承安便是不紧不慢的从里间走了出来,“她有其他的。” 见路承安的身后小厮已经端出了好几个木盒子,唐棠心中了然,不由得撅了噘嘴,“难怪呢,原来是首辅大人也在这里……” 她上前挽住云乐额手腕,“云乐,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云乐并没有拒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她回眸看着路承安,“辛苦首辅大人跟着了。” ------------ 第94章声声醉 不过刚出门便是看见了慎儿和竹幽,慎儿依旧是低垂着眼眸,竹幽捧着木盒子跟在她的身后。 云乐不动声色,倒是唐棠先出了声,“这不是你的那个贴身丫鬟么?” “嗯,是我要她自己去看看有没有自己合乎心意的东西。” “你对你的丫鬟也这么好?” 唐棠撅了噘嘴,轻笑了一声,“你倒是小心一些吧,不要什么人都当做自己的心腹,小心日后被自己所谓的心腹捅一刀。” “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可是唐棠却是不愿意再说话了,只是抿了抿唇便是将自己的脑袋转向一边。 慎儿走了过来,“郡主。” 慎儿扶住唐棠的手腕,轻声细语的说道:“郡主,我瞧着那边的首饰什么的都还算得上精巧,不如过去看看吧,难得郡主有心思出来逛逛。” 唐棠微微皱眉,小声的嘀咕了一声,“究竟是你想去逛逛还是想要你家郡主去看看?” 慎儿面不改色,“唐小姐说笑了,自然是觉得那边的合适郡主。” “你最好真的是这个心思。” 云乐敛了敛眸,她轻轻扯了扯唐棠的衣摆,极尽温柔,“好了,慎儿自幼长在我身边,当然不会起其他的心思,既然她说那边的不错,反正都是逛,我们便是去那边走走吧。” 唐棠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无所谓啊,你喜欢我们过去看看就是了。” 唐棠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身后的慎儿,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在云乐的耳边提醒道:“云乐,你真的要多些心眼子,不然的话你这么单纯怎么在长安平安的过下去?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万一首辅大人一时不备,你出事儿了怎么办?” 看着唐棠的眼眸,里面满是真诚,不像是假的。 云乐点了点头,“嗯,我会注意的。” 很快便是到了慎儿所说的地方,云乐回眸去看了看慎儿,慎儿指了指对面的一家首饰店铺,“方才我便是在这里看的。” 云乐颔首,却是并没有立即抬脚走进去,倒是立在原地不动。 路承安倒是第一个迎上来的,他用手背蹭了蹭云乐的脸颊,满脸皆是担心,“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吧?” 唐棠微微皱眉,“云乐,你的身子还没好么?” 云乐拉住路承安的手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笑道:“没事儿,只是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路承安宠溺的笑了笑,“想吃些什么?我差人给你买来。” 云乐抿了抿唇,“你突然这样问我倒还真的不知道该吃些什么了。” 唐棠撅了噘嘴,识相的退到了一边,她拉住洛十一的手轻轻的晃了晃,“十一哥哥,那我也饿了。” 洛十一轻轻地笑了笑,只是道:“那我现在走了,你一个人可要老实一些。” “嗯嗯嗯嗯!” 云乐听见两人的话也只是笑,她扯了扯路承安的手腕,“那你和洛十一一起去好了,我和唐棠也好说些私房话。” 路承安微微皱眉,但是看着云乐的眸子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闷闷的应了一声。 他回眸看着看竹幽,随即道:“别出岔子。” “属下明白。” 路承安轻轻扶了扶云乐的发丝,随即压低了声音在云乐的耳边道:“你又要支开我,当真是让我心寒呢。” 云乐轻笑一声,仰起头来,路承安立即便是弯下了自己的身子,配合云乐的耳语。 路承安挑了挑眉,随即点了点头。 等到路承安和洛十一离开之后,唐棠便是凑到了云乐的跟前,“你当真喜欢首辅那个死木头?” 两人一边逛着一边闲谈,“你为什么会说首辅大人是死木头?” “可不是么?我从未见首辅对哪家的姑娘这么好过,自然会以为他什么都不懂,还不是块死木头?但是……” 她看着云乐的眸子,说的话倒是真诚,“但是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想必是真的,以后多一个人照顾你,还是首辅,倒也是不错,但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 良久,她才低低的说道:“但是谁人不知首辅和摄政王之间不和?日后朝廷中怕只会留下一个,若是这般,你跟着首辅也不尽然是好事。还是要早日给自己做好准备,这个年头还是要靠自己的。” 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每一句话单独拎出去都会是死罪。 云乐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是我只是一个病秧子,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哪能考虑那么多?” “什么病秧子不病秧子的?总是有法子可以治好你的。” 两人也不再谈这个话题,便是专心的去挑首饰去了。 过了很久,云乐还没有看见路承安的身影,不由得低低的埋怨了一声,“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 唐棠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看着门口的位置微微皱眉,“是啊,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云乐转眸看着竹幽,“你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还没有等到竹幽回话,唐棠便是摆了摆手道:“算了,还是我去吧,首辅不是让他跟着你么?没有首辅的吩咐估计也不敢擅自离开。” 想了想唐棠说的还真有几分的道理,云乐便也没有拒绝,只是点了点头,“那我便是在此处等你好了。” 顺着自己最爱的那家糕点铺子唐棠便是寻了过去,隔着老远便是看见了守在门口的竹七等人。 路承安提着很多的东西便是打算离开,唐棠便是迎了上去,却是没有看见洛十一的影子。 “首辅大人,不知道可有看见洛十一?” 明明两个人都是同时出来的,怎么现在就剩下一个人了? 路承安轻笑一声,只是眼眸中满是讽刺之意,说不出的傲慢,他下意识般的回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若有所思的说道:“洛十一啊,你不如自己去看吧。” 他径直的穿过了唐棠的身侧,幽幽的补了一句,“看来洛十一来这里可不仅仅是因为唐小姐爱吃啊。” 听着路承安的嗤笑唐棠总觉得心里不是什么滋味,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大跨步的走了进去。 也许是因为路承安的到来,也许是其他的原因,糕点铺子除了几个忙碌的伙计便是没有再看见其他的人。 正还想回头问问路承安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竹七却是凑上前来,他指了指靠近角落的位置,“唐小姐,不如去那里找找吧。” 店铺里满是糕点的香甜味,甜腻腻的,唐棠顺着竹七的手指望去,的的确确的看见了洛十一的身影。 洛十一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他身前的女子自己倒也认识,乃是长安最有名的才女陆安然。 陆安然低垂着眼眸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委屈,眼眶中含着眼泪,娇艳欲滴的模样让人着实是心疼。 她伸出手甚至还在拨弄着洛十一手腕上的护甲,两人的动作实在是暧昧。 “十一哥哥。” 唐棠忽然出了声,洛十一有些慌乱的转过了身子,下意识般的便是甩开了陆安然的手。他紧锁着眉头便是走到了唐棠的跟前,另一只手上还拎着糕点。 “东西买到了,我们走吧。” 可是唐棠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陆安然,声音还算是淡然,“陆小姐,怎么这么巧?” 陆安然柔柔的笑了笑,不慌不忙的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这位便是唐小姐吧,听说唐司主有一爱女,想必就是你了吧,果然……名不虚传……” 她看着唐棠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像极了方才路承安那种嘲笑的眼神,总是让人觉得不痛快。 她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唐棠不悦的看着她,“陆小姐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长安,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了?摄政王殿下难道没有陪着么?” 虽然不知道唐棠对自己的恶意是怎么来的,但是看了一眼洛十一之后,陆安然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她轻轻的笑了笑,“我家哥哥大病初愈,我想着为哥哥买些糕点解解馋,没成想在这里便是遇见了十一。方才糕点不慎落地,乃是十一帮我将东西接住的,又闲聊了几句,倒是说到了伤心处。” 说着说着便是又忍不住般的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去,但是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便是看见了她脸上娇艳的笑意来。 唐棠微微皱眉,“十一?陆小姐叫得倒是亲切。”洛十一微微皱眉,他拉了拉唐棠的手,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随即便是转头看着陆安然,“陆小姐,唐棠的脾气不好,还请陆小姐莫要介怀。” 陆安然笑了笑,似乎倒是真的大度,“自是无妨,唐小姐性格直爽,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洛十一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拉着唐棠离开。 而唐棠却还是赌气,忍不住的回眸去看身后的陆安然,她脸上那样淡淡然的笑意还真的是让人感到厌烦。 不过就是仗着沈酒卿的身份狐假虎威罢了,若不是因为沈酒卿的话,陆沉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会被朝廷弃之敝履,她也不会这般姿态站在自己的面前。 走到大街上,唐棠一把甩开了洛十一的手,她抱着手皱着眉,“十一哥哥,难道你对刚才的事儿就不想解释些什么么?” 洛十一微微皱眉,“方才陆小姐不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 “说清楚了么?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好了,不要胡闹了,今日我已经不理会上清司的事务来陪你了,不要在大街上胡闹可以吗。” 唐棠的眉头皱得越发的深了,“胡闹?十一哥哥,你可是和我有婚约的,你在首辅大人的面前和陆安然不清不楚,你知不知道他刚才看我的眼神?” 可是唐棠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被洛十一打断,“他什么眼神?” 洛十一的脸色并不好看,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今日你也逛得差不多了,我现在送你先回去,若是找到喜欢的东西,我改些时候又来替你买。” “十一哥哥,方才陆安然的样子你也看见了,明显是装的,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洛十一皱了皱眉,“够了,陆小姐的事儿轮不到我们来过问,回去。” 唐棠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率先朝着上清司的方向走了回去。 而洛十一也只是安安静静的跟在唐棠的身后,脑子里却是忍不住的回想起方才的事情来,陆安然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 第95章城南几杯空回首 坐在马车上,云乐淡然的看着大街上发生的一幕幕,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而路承安则是斜坐在一边,撑着脸满是笑意的看着云乐,“你怎么知道陆安然会出现在这里的?” 云乐轻轻放下车帘,“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我也没想到陆安然会出现在这里,其实是谁都无所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 其实云乐当然知道陆安然会出现在这里,不然的话自己何必这般大费周折? 陆安然柔柔弱弱的模样最是容易讨人心疼,尤其是洛十一这样的人,只要被唐棠看见,按照唐棠的性子,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云乐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沉默了一瞬,这才继续说道:“有了一次误会就足够了,安排唐棠听几个故事就好了,至于洛十一那边,让他忙起来自然也就没时间理会唐棠。” 路承安点了点头,“洛十一性子沉闷,这等事应是处理不好的,两人的矛盾倒是容易爆发。” 云乐打了一个哈欠便是坐到了路承安的身侧,懒洋洋的便是靠在了路承安的怀中,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一般蹭了蹭,连语气里也染上了几丝的慵懒。 “陆安然今日受到了冲撞,心情应该会不好的吧?要是被沈酒卿知道了,一定会找唐棠的麻烦,那么洛十一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呢?” 路承安心中了然,立即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云乐眯了眯眼睛,“难道首辅大人就不想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么?” “如果你想说的话也不用问。” 近日沈酒卿与路承安不对付的事儿闹得越发的沸沸扬扬,手底下的上清司也就跟着忙碌起来。 刚回到上清司,洛十一便是扎进了书房开始忙碌起来,近日来就连唐迟的身影也不曾多看见几分,唐棠心中自是沉闷。 不过刚刚落座,还未休息,身边的小丫鬟便是心事重重的走了进来。 看着丫鬟脸色难看,欲言又止,唐棠也来了脾气,没好气的便是说道:“板着一张脸做什么?我院中的人何时委屈你了?!” 丫鬟闷声便是跪了下去,将自己的身子埋得很低,额头紧紧的贴在了手背上,“我是为小姐感到不值。” 唐棠微微皱眉,“怎么回事儿?” 原是今日唐棠与洛十一在大街上争论,本是小事,却不知被什么人沸沸扬扬的传了去。 皆说洛十一心悦于陆安然,早就将与唐棠的婚约抛到了脑后,更有甚者,还说洛十一愿意与唐棠结亲,只是为了上清司司主一职。 “什么?!” 唐棠脸色铁青,猛的便是站了起来,直接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横扫在地,噼里啪啦响了一片。 丫鬟受了惊吓,身子忍不住的一颤,却是将自己的身子埋得更低了。 “什么人竟敢这般胡说?往日我教你的可都是忘了?若是得知不应该立即撕烂他们的嘴?!” “原先我也是气着的,十一公子对小姐的真心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小姐的生辰在即,若是将此事闹大,只怕会影响小姐与十一公子之间的感情,划不来啊。” “划不来?难道就要应下这口气么?!” 丫鬟连声安慰,“小姐莫要气恼,明日便是小姐生辰,我早早便是派人打听过了,十一公子在琉璃街的林栖阁订了上好的簪子,可是亲自画的图打的样,想必就是送给小姐的生辰礼。” 听到这里,唐棠的神色果真好了不少,她轻哼了一声,“十一哥哥闷在书房那么久还说办公事,原是为了画图,还这般隐瞒于我。” 她坐了下去,淡淡的说道:“十一哥哥那边你再好生看着,知道么?” “是。” 隔日,洛十一便是直接出了门,手中甚至还带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盒子,看上去应该是装首饰一类的。 丫鬟看着洛十一将木盒子小心翼翼的别在了腰上,便是连忙去告诉了唐棠,而唐棠安静的这几天便是一直等着这个机会。 她微微皱眉,确认道:“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丫鬟点了点头,很是确切,“这是自然,十一公子的模样我不可能会看错的。” “可是既然已经取回来了簪子,为什么不直接送给我?还拿出去干什么?” 丫鬟抿了抿唇,“小姐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不过是小丫鬟的一个提议,唐棠却是提着裙摆便是大步流星的跨了出去。 身为上清司司主的独女,唐棠的身侧不可能不带暗卫的,最开始负责唐棠安全的便是十二司使中的两位,不过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便是突然换了。 好好地十二司使除了洛十一倒是都突然间没有了踪影,唐棠心中清楚所谓十二司使的存在皆是为了那位,那位定是做了些其他的安排。 但是这些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只需要安安分分的等着和洛十一大婚的那一天就可以了。 等着唐棠离开之后,丫鬟便是不紧不慢的离开了上清司,倒是转向去了郡主府。 慎儿见到丫鬟的时候正在打发小厮去采购一些云乐所需要的药材,她远远地便是看见了小丫鬟,四目相对,慎儿只是微微颔首便是回去了。 云乐正懒洋洋的斜靠在屋中的软椅上,白嫩的手腕垂下,手中还捏着一把团扇,也是懒洋洋的,提不起丝毫的力气。 乳白色的衣裙被风轻轻掀起,长发也垂地,精致的小脸毫无波澜。 如月正拿着一把团扇轻轻地为云乐扇着风,脸上露出几分的担忧来,她实在是担心云乐会再次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时不时的便是要弯下身子看看云乐的情况,当她再一次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弯下身子的时候,云乐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慢悠悠的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一双含情的眸子满是笑意,“你今日倒是勤快的看了我好几次。” 如月抿了抿唇,随即便是有些难过的垂下了自己的脑袋,“郡主,你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首辅大人交代过了,您若是睡着了便是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是么?” 云乐打了个哈欠便是坐起身来,正好看见慎儿走了进来,她掩了掩唇,“那你现在就去告诉首辅大人,说我今天心情好,请他去看出戏。” 如月点了点头,便是退了出去。 慎儿进来便是看见云乐低垂着眼眸拨弄手上的镯子,她微微皱眉,随即便是拿来鞋袜给云乐穿上,一边还忍不住的埋怨。 “怎么又没穿鞋袜?天气虽热,但是也不能贪凉才是啊。” “嗯,知道了。” 慎儿抬眸看了一眼云乐,随即才低低的说道:“近日首辅大人倒是肯花心思,只要是郡主府派人去叫,他便是立即过来。” 云乐扶了扶手中的团扇,看着指腹的红润,又堪堪躺了下去,“大抵是担心我死了之后便是见不到我了吧。” 慎儿的动作微微一顿,但终究没有说出些什么来。 ------------ 第96章 无花空折枝 “你说洛十一亲手画的图设计出来的簪子会是什么样的?” 云乐趴在路承安的膝盖上假寐,任由路承安把玩着发丝,他将发丝缠绕在指尖,眼眸中皆是贪意。 “不知,若是你想看的话,那我将它拿来?” “噗。” 云乐轻笑出声,“首辅大人真会说笑,只是这个洛十一是真的不知道赠送发簪是为何意么?” “那你说洛十一真的有闲心将那东西打开么?” “说得也是,这样说起来我倒是觉得有些惭愧了。” “惭愧?那怎么不见你对我有丝毫的愧疚之心?” “首辅大人可不算。” “来了。” 云乐随即坐起了身子,路承安掀开车帘之后便是抬着眸子往外看去,果真看见了洛十一的身影。 自从陆沉患病之后,陆安然便是多了个习惯,她每月的今天都会到这家医馆亲自去抓云乐写下的药方。 这些日子倒是只顾着自己养身子了,陆沉那边的消息自己还真的没有多加注意,但是目前为止沈酒卿都没有找自己的麻烦,恢复应该是不错的。 云乐的思绪突然有些飘远了,改些日子自己还是要去陆府看看。 上次见面的时候陆安然在自己的耳旁低语,说以后洛十一不再属于上清司,而是陆府的护院。 说是护院,其实只是成为了陆安然的暗卫。 他不理解沈酒卿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吩咐,自己原本是不相信的,但现在那是陆安然说的话,由不得自己不信。 可是自己也去问过了司主,司主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自己便只能来问问陆安然,顺便为那日唐棠的失礼道歉。 正在洛十一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寻找陆安然的时候,手腕倒是突然被人所抓住,回眸去看,原是唐棠。 “唐棠,你怎么来了?” 唐棠的脸色有些难看,眼眸中噙满了泪水,她不仅看见了洛十一,更是看见了医馆里面的陆安然,还有洛十一方才纠结犹豫的模样。 她看得清楚,心里似乎也透彻了不少,却还是有些不甘心。 “十一哥哥,你是来找陆安然的么?” 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洛十一皱了皱眉头,随即便是抓住了唐棠的手,准备离开,“不要胡闹,跟我来。” 可是唐棠甩开了洛十一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抗拒和洛十一的接触,唐棠后退了好几步,只是侧目看着医馆里面的陆安然。 “十一哥哥,我和你认识了那么久,这么快你就喜欢上了陆安然?” 陆安然刚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掀起了巨大的风浪,她俨然成为了长安贵女们的中心,更是不知道多少人喜欢的人。 但是她没有想到洛十一也会这样。 洛十一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唐棠,不要胡闹,先回去!” 唐棠轻笑一声,随即便是一把抢过了洛十一腰间的东西,她几乎是质问道:“这东西你是不是要给陆安然的?!” 她的声音算不上小,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将目光聚集了过来,在大街上被那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洛十一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微微皱眉看了看周遭越聚越多的人,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可是现在的唐棠根本听不进去,“是还是不是?” 洛十一对于这方面的事儿虽然愚昧,但还是猜到了几分,脸上的神色也无奈起来,“是,但是这只是送给陆小姐的道歉礼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道歉礼?” 似乎是觉得荒谬,唐棠径直将盒子打开,拿出发簪质问着洛十一,“你用发簪当做道歉礼么?!” 洛十一也没有想到盒中竟是这个东西,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看着洛十一的沉默,在唐棠的眼中这便是默认,她继续追问道:“他们都说你是为了上清司司主的职位才接近我的,是么?” “我们的婚约在你的眼中什么都不是,是么?!” “你凭什么?!” 周遭的人甚至都开始指指点点来,平日里对于洛十一的风评本就不太好,现如今越发不堪起来。 洛十一冷着脸,语气也不似之前的那般淡然,“唐棠,往日你怎么胡闹我都可以包容你,但是今日你实在是过分了。听话,我们回去再说好么?我来找陆小姐只是为了……” 话音还没有落下,唐棠便是扬起手掌狠狠的落下,洛十一也没有躲避,眼眸有些黯淡。 看着唐棠将手中的东西甩在地上转身离去,也不知洛十一的心情是有多么的复杂,他看着唐棠的背影忍不住的苦笑了一声。 云乐抿了抿唇,低语出声,“若是能追上,解释清楚应该就没事儿了。” “但若是解释清楚了,你的计划怎么办?” 云乐收回了视线,“若是解释清楚了,他们的关系只会更好,这样不也挺好的么?唐棠这样的女子,本就值得最好的。” “但若是没解释清楚,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进行,唐棠和洛十一又该怎么办?你可有想过?” 云乐靠在路承安的肩上,声音有些闷闷的,“之前有拜托竹溪去查过一些,长安关于洛十一的风言风语不仅仅只是无风起浪,总是有些依据的。借助这次机会,也许还能帮助唐棠看清洛十一这个人。” “你想的倒是体贴。” 当两人都以为洛十一会追上去的时候,陆安然却是走了出来,她一眼便是看见了洛十一。 方才外面的动静她不是没有听见,只是这些事情本来就和自己没有关系,当然也就没有多听。 “洛十一?” 洛十一看了看唐棠离去的方向,微微皱眉,但还是止住了步子,“陆小姐。” 路承安放下了车帘,他轻轻敲了敲马车,马车便是缓缓的动起来。 云乐叹了一口气,“真可惜,若不是因为陆安然,也许他们两个人真的可以和好,甚至更进一步。” 路承安微微颔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首辅大人只管看着就是了。” 路承安轻轻搂住了云乐的腰肢,他贴近云乐的耳畔,“卿卿,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这么算计我?” “有一天?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在算计首辅大人么?” 灼鸣,云乐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她仰头看着路承安,“首辅大人,不知道十二司使最近都在做些什么?怎么感觉除了洛十一,其他人都是我不曾在上清司见过的?” 路承安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黯淡,沉默了半晌,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不知,查查便是了。” 只要唐棠和洛十一发生了隔阂,接下来就要让唐棠稍稍的昏睡几天,将所有的罪责推向洛十一。唐迟宠爱唐棠乃是长安人尽皆知的事儿,洛十一受罪,其他十一司使自然也就不会是麻烦。 上清司没有了十二司使就什么都不是。 云乐垂下眼眸,路承安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一定知道沈酒卿在做什么,但是不肯说。 她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堪堪合了眼,“麻烦首辅大人送我回去了。” ------------ 第97章云间月 云乐最喜的便是庭院中那一株荷花,乃是路承安前些日子送来的。 他说云乐总是喜欢懒洋洋的斜躺在窗前的软塌之上,干脆在院中放着一株荷花,这样看来院子也不单调。 荷花摇曳,金鱼畅游,倒是真的不错。 云乐捧着清茶半天没有喝下一口,之前一直觉得喝这样的茶就像是在品味自己苦涩的人生一般,后来觉得自己习惯了,但是现在才发觉自己从来都不喜欢这样清苦的味道。 慎儿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虽然面色平静,但是和云乐的瞬间明显有了一些慌张。 云乐轻轻的咳了咳,便是对着如月道:“午后想去陆将军府走走,你先替我安排一下。” “是。” 等到如月离去之后,云乐才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郡主……” 慎儿抿了抿唇,“唐小姐……” 云乐抬起了自己的眸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好看的柳眉也拧了拧,“唐棠怎么了?” “唐小姐死了!” 云乐的身子一震,手中捧着的茶盏便是翩然落地,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茶水四溅,洁白的衣裙染上茶渍,有些斑驳。 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云乐再次求证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慎儿在云乐的跟前跪下,满脸的担忧,“哪里还需要刻意打听呢?只要出门满大街都在议论,唐小姐被人刺杀,死在了小巷子里,就连暗中保护的几个暗卫也都死了。现在上清司正在发狂一般地抓人寻找凶手呢,现在朝廷中人人自危,陛下也有不过问的意思。” 云乐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哑得难受。 她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唐棠那副开朗的模样,胸口有些闷闷的,说不出来的压抑。 “唐棠是怎么死的?” 慎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说道:“据说是一剑穿心,尸体已经被上清司的人带回去了。” 说完慎儿便是垂下自己的眼眸一声不吭,云乐微微皱眉,“你还有什么没有说的?” 沉默了一会儿,慎儿才道:“此事有关陆小姐,摄政王殿下亲自出面,迅速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并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了洛十一的身上,都说是因为洛十一爱慕陆小姐,唐小姐戳穿之后恼羞成怒,所以……” 云乐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来,语气也有些落寞,“这倒是挺符合沈酒卿的性子。” 一来,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将罪责都推到洛十一的身上,这件事也可以快速的解决,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事。 二来,也是不管此事真假,他要扼杀所有对陆安然有非分之想的人。 不久,如月毫无察觉的走了进来,虽然觉得房中的气氛有些诡异,但是如月还是恭敬的说道:“郡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云乐抬了抬手,慎儿连忙上前搀扶,云乐微微掩了掩唇,“现在洛十一在哪里?” “关押在大理寺。” “大理寺?” 慎儿点了点头,“因为……大抵是因为关押在上清司的话,唐司主会……” 若唐迟真的相信沈酒卿的话,那么他肯定恨不得立即将洛十一凌迟处死,这样看起来大理寺倒是最好的地方。 这样的选择恰恰也说明沈酒卿分明知道此事不会是洛十一做的。 云乐抿了抿唇,“去一趟大理寺吧。” 慎儿点了点头,正想跟着云乐去换衣,却是被云乐轻轻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是……” 慎儿和如月在院中静默的等着一言不发,可是良久屋中依旧没有传来丝毫的动静,静悄悄的。 如月忍不住的往紧闭的屋门张望了一番,嘴中忍不住的嘀咕道:“郡主不会睡着了吧?” 话音刚刚落下便是被慎儿一眼瞪了回去,她淡淡的说道:“闭嘴,郡主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的揪紧了自己的衣袖,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担心云乐的状态,但现如今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云乐经历这一切。 她知道现在的结局并不是云乐最初的打算,一定有什么事情出错了。 突然屋中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噼里啪啦响了一片,院中的慎儿和如月都被吓了一跳,身子忍不住的一颤。 如月心中一紧,下意识的便是要冲进屋去,却是被慎儿一把紧紧的拉住。 看着慎儿不动的身形,如月有些焦急,“慎儿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要是郡主出事儿了怎么办?” 慎儿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随即便是背过了自己的身子。 一种莫名的情绪快速的在两人心中发酵,如月抿了抿唇,终究也不再说话。 天色忽然有些阴沉,不远处有黑压压的云压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如月有些担忧的抬头看着这片暗沉下来的天际,“要不我还是告知马车夫一声不必再等着吧,这雨好像要下过来了。” 慎儿也顺着如月的视线往上瞧,她摇了摇头,“郡主既然还没有说不去,那我们就要一直候着,这才是我们应该的本分。” “嗯。” 清脆的玉珠齐刷刷的打在瓦片之上,随即便是破碎开来。 随后又是随着屋檐落下,一串串的,格外的好看。 青石板上溅起的泥泞带着些寒意,在这样的天气能下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雨倒是突然间凉爽了不少。 云乐终于推开了房门,云乐换上了一袭淡蓝色的衣裙,腰间的白色束带更是勾勒出少女的曲线,只是简单的青玉赞,便已经是万般美好。 她的腰间挂着一串银铃铛,随着少女的移动而发出清脆的响声,倒是为这沉闷的雨天带来了一抹不一样的生机。 长长的睫毛遮掩着的眸子恍若融入了万般星辰,柳眉不描而黛,柔唇不点自红。 一扫之前的病态,云乐总算是多了些生气,连眸子里也多了些光彩。 如月露出一个笑来,“郡主出来了!” 似乎很久没有看见云乐这般模样,慎儿愣了一会儿才迎了上去,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手中撑着纸伞便是护着云乐朝着门外的马车走了过去。 慎儿小心翼翼的整理着云乐的衣摆,“郡主,今日突然下起了雨,回去可要好好的饮上一碗姜茶才是。” “那东西这么难喝,虽知功效,我还是不愿。” “郡主是要去看望洛十一么?” “嗯,此事终究是因我而起,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看看倒也不错。” 云乐的面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异常,看上去倒是和往常一般, 慎儿看了看马车外突然瓢泼的大雨,转过眸子来,“郡主,要不要顺便去看看兵部尚书?” 云乐轻笑一声,微红的指腹轻轻点了点慎儿的鼻尖,“学聪明了,但不必去兵部尚书府,陆将军的蛊毒耽误了许久,不能再拖了,也许去陛下的书房看看,能看见一些不一样的记载。” “慎儿明白了。” ------------ 第98章繁花烬 黑云笼罩,大雨拉起的幕布将大理寺遮掩得严严实实,看着顺着台阶而下的雨水,慎儿微微皱了皱眉,院中繁花落尽。 “郡主,鞋袜都已经湿了。” “嗯。” 云乐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湿了大片的裙摆,她淡淡的说道:“无碍。” 得知云乐来了,荼蘼很快便是迎了出来,他站在伞下看着云乐,眼神有些复杂。 前些日子才发生了路承安入狱的事儿,那时候大理寺也遭受了不轻的打击,近日的君如珩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心思应付云乐。 云乐进了大理寺,随口便是问道:“大理寺卿呢?怎么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荼歇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的带着云乐朝着诏狱的方向走了过去,“大人近日在忙其他的案件,实在是没有办法亲自来件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云乐轻轻地笑了笑,“我也不是第一次进大理寺了,倒也不用这么拘谨。”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云乐问道:“祝昭那个丫头最近在大理寺这里乖么?” 荼歇的身子微微顿了顿,很快便是答道:“祝昭姑娘背负灭门的罪名,大理寺不敢多留。” “噗嗤。” 云乐轻嗤了一声,但是也不想戳穿,不敢多留?大理寺不敢多留一个流窜多年的恶徒?、多么好笑的一件事儿啊。 这摆明了就是君如珩的可以包庇,越是这样说,越是说明祝昭此时就在大理寺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下了暴雨的原因,诏狱里潮湿腐烂的气味越发的明显起来,不过也同时隔绝外面的雨声,耳根子倒是清净了不少。 当又一次地踏进诏狱之后,云乐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上清司的可怖之处。越是宁静的水面越是隐藏危机,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危险。 突袭指了指角落里的牢房,“郡主要见的人就在那里,半个时辰后我会来接郡主出去的。” 云乐点了点头,“慎儿,你也出去吧,将东西给我。” 慎儿点了点头,随即便是将手中提着的食盒递了过去。 洛十一整个人颓废地斜靠在一边,发丝凌乱,全然没有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样子。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洛十一连自己的脑袋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表情漠然,冷冷的说道:“我没有杀唐棠,不是我做的,是有人要陷害我。” 云乐在洛十一的牢房门前站定,“这样的话你说过了几遍?有人信么?” 一旦沈酒卿将罪名落定,就算是无罪的话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洛十一这才有些茫然的将自己的脑袋抬了起来,他愣了愣,很快眼眸便是黯淡了下去, 他有些自嘲的笑道:“原来是你啊,怎么,是替首辅大人来套话的么?” 云乐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将其中的糕点一碟一碟地拿了出来,“我不知道你的喜好,但是来看望你总觉得不能空着手来才是。” “呵,郡主原来还是一个讲究人。” 洛十一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处境,拿起一块糕点便是往自己的嘴里送,只是动作始终有些麻木。 “郡主来看我做什么?” 云乐垂下自己的眼眸,“我知道你不会对唐棠动手,若我说我有法子可以救你,你愿意听我的么?” 洛十一拿着糕点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便是无力的垂下自己的手,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眼眸中满是失望和无奈。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件事你和我心中都清楚,摄政王现在将我推出来顶罪,就算是你和首辅大人也不可能救得了我。” 云乐微微俯下身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你想,我有很多法子都可以将你救出来,只要你愿意点头就是了,其他的就不用你担心了。” 洛十一没有说话,云乐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重新提起了食盒,“你好好的考虑一下吧,你也知道碍于沈酒卿插手这件事,唐迟不会有机会见到你,但是一定会当面见到你被斩首的样子。大理寺我进出自如,自是有法子让你平安的离开。” 她作势便是要离开,但还没有走出几步便是站定。 “洛十一,这件事是我有愧于你,若你还想在长安以洛十一的法子活下去,我也可以替你翻案,但是不保证在这时间内唐迟不会对你动手。” 洛十一终于抬起了自己的脑袋,“这件事儿和你有关系?” 云乐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云乐!那你可知杀害唐棠的人究竟是谁?!告诉我!” 云乐抿了抿唇,“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有了猜测,在没有确定我的答案之前,我不会告诉你的。” “只要你告诉我,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洛十一,那你先要活下去,我不着急,我可以等你的答案。” 她回眸深深的看了一眼洛十一,“你对唐棠,是真心的么?” 洛十一眸子有些暗淡,声音也突然沉闷了起来,“所有人都在说我与唐棠的婚约不过是因为我贪图上清司司主的职位,此话不假,上清司十二司使,我并不是最优秀的那个,若不是因为唐棠,我不可能会走到这一步。” “但是唐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她与其他人都不一样,我承认我接近她的动机并不纯善,可是我是真的喜欢她……” 接下来的话云乐并没有继续听,只是慢条斯理的走出了诏狱。 诏狱外的大雨还在不断地下,云乐觉得自己的双脚有些麻木,冷冰冰的,像是失去了知觉。 荼歇一直在门口等着,见云乐出来了,他便是迎上前来,“郡主倒是比大人预计的时间早了些。” 云乐一边穿着慎儿取来的斗篷,一边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你家大人有没有猜到我来见洛十一是为了什么?” 荼歇点了点头,“大人倒是猜到了一些,只是不确切,不过大人说郡主的话就是首辅大人的话,就算不是首辅大人的话,那郡主也会想办法将其变成首辅大人的话,所以郡主的目的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 云乐抿了抿唇忍不住笑了笑,“那就辛苦你家大人近日将洛十一看紧一些,不要让一些不相干的人进来才是。” 其中的意思荼歇自是明白,大抵是担心唐迟那边按捺不住出手,便是点了点头,“大理寺的规矩上清司也是要守的。” “这就好。” 看着风雨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荼歇道:“郡主要不要再大理寺稍作休整,等雨停歇之后再回郡主府?” 云乐摆了摆手,“不必了,想必现在大理寺卿也没有功夫招呼我,我还有事。” 看着云乐有些瘦弱的身影再次步入大雨之中,荼歇立在原地良久都没有动弹,只是回眸看了一眼诏狱的方向,洛十一的生死向来不是大理寺可以决定的。 屋内暖意匍匐,祝昭还是身穿那一身红衣,红得耀眼,她坐在桌上依靠在窗前,双腿悠哉悠哉的晃悠着,手中还碰着一块糕点,倒是享受。 她垂眸看着坐在桌前处理文书的君如珩,发丝垂落,她的手指轻轻在君如珩的手背上划过,轻飘飘的说道:“何时休息?” 君如珩面色如常,只是淡漠的吐出二字,“别闹。” 祝昭轻笑,果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雨景悠悠的笑着。 ------------ 第99章疏影横斜水清浅 破碎的玉珠洗刷着暗红的珠瓦,滴滴答答,响成一片,并没有停息的意思。 多日不曾见多沈隋了,下完朝之后他便是换上了稍微宽松的锦袍,整个人懒洋洋的斜靠在软椅上,手中还捧着没有看完的奏折。 他并没有抬眸去看殿上的云乐,只是悠悠的说道:“你这些日子倒算是安分,看不出有什么动静。” 云乐抿了抿唇,却是不敢应答,沈隋这分明是嫌弃自己近日无作为,或是对计划进度还是不够满意。 沈隋并没有多说其他的,只是慢条斯理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自行去藏书阁吧。” “多谢陛下。” 很快沈隋身侧的李长喜便是毕恭毕敬的走了过来,低声细语的说道:“郡主,这边请。” 退出大殿之后,云乐跟在李长喜的身后,随着窸窸窣窣的雨声朝着皇宫的深处走去,这一路上倒是没有见到什么宫人,唯独李长喜手中提着的宫灯照亮前行的道路。 李长喜为云乐指明了前面的道路,“郡主,前方乃是禁地,我便是不再涉足了,还要郡主自己过去一趟。” 云乐点了点头,从李长喜的手中接过了宫灯,“多谢公公。” “谢倒是谈不上,其实这么些日子陛下也很担心郡主的情况,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郡主其实可以直接提出来。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毕竟郡主在陛下的心中的地位并不轻。” 云乐浅笑着搭话,“云乐心中明白,多谢陛下厚爱。” 李长喜转身离去,云乐便独自提着宫灯朝前走去。 进了藏书阁,里面燃着烛火,照亮了不少昏暗的角落。 一道黑色的身影背对着自己,似乎等待了自己许久,云乐不紧不慢的放下宫灯,又解下了身上厚重的披风。 “师兄已经等了很久了?” 叶腐这才转过身子来,他走近了些,垂眸看着云乐,“你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我一直没有去看望你,也不知道你的情况。” 云乐抖了抖身上的寒意,淡漠的说道:“一切都好,只是一直躺着养了一身的毛病。” 叶腐眉梢有了些松展,他语气中也染上了几分的宠溺之意,“你最近的表现实在是不错,陛下心里也是欢喜,很快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云乐并没有抬眸去看叶腐眼中的期颐,只是垂下自己的眼眸,自顾自的便是去翻身旁的书籍去了。 “师兄,其实这次来我有话要问你。” 叶腐的眼神有些黯淡,他转过身子,“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唐棠,是不是你杀的?” “是。” “果然……” 云乐的眸子一下子便是黯淡了下去,“我以为师兄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这样的事儿?” 叶腐轻笑了一声,“什么叫做这样的事儿?你的计划的确不错,但是仅仅只是让唐棠昏睡的话,唐迟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们根本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保证我们的计划能够顺利罢了。” 云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声音却是平稳得厉害,“师兄,你觉得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 “我们这样的人做事本就不讲究对错,正如之前说的一样,有时候正确的路就是肮脏的路,这话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不是么?” “可是唐棠没有犯错,你这样做分明是错的!” 叶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认真的看着云乐的眸子,“卿卿,我知道你不愿意伤害唐棠,但是唐棠错在她是唐迟的女儿,她是上清司的人。她不无辜,更何况我若不是这样做,陛下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你,我也是为了你好。” 云乐突然露出一个动人的笑来,她侧着脑袋看着叶腐,“为了我好?呵,那么师兄你和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叶腐知道云乐的心里不好受,但也无可奈何。 他轻轻将云乐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云乐并没有拒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在藏书阁内跳动的火苗。 “卿卿,你很快就会明白我的苦心,你放心,今夜是我们行动的最后一步。” “今夜?” 云乐皱着眉头推开了叶腐,“你们今夜要做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 “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会同意的。” 云乐不着痕迹的拢了拢自己的耳边的发丝,漫不经心般的转过了自己的身子,她弯下身子再一次的提起了宫灯。 “我大抵知道你要做什么了,让我去吧。” “你?” 叶腐很是意外云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心中的震撼又很快平复下去,云乐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他只是摇了摇头,“你身子骨还没恢复,这种事怎么能让你来?” “杀唐迟是么?只要唐迟一死,上清司不攻自破,也不用那么复杂。这件事本就很简单,是我谋划了太多,反而束缚了我的手脚,做什么事都有些懈怠,多发变故,显得不干脆,倒是没了我的风格。” 云乐重新穿好斗篷,推开房门,又回头去看屋中的叶腐,“你不是说陛下现在已经对我不满意了么?现在只有我去他才能改变对我的看法,不是么?” “卿卿……” “师兄不用担心,我会妥善处理好一切。之前的事儿我的决定的确很多都有所缺漏,但是之后不会了,请陛下再给我一个机会。” 叶腐总觉得云乐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可那种诡异的感觉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欲言又止。 身后藏书阁的房门被云乐轻轻合上,守在周遭的侍卫并没有去看云乐一眼,只是立在那里,像是两座屹立不倒的小山一般。 戴上斗篷,云乐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隐匿在了黑暗之中,撑着雨伞举着宫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到了后半夜这瓢泼的大雨总算是有了停歇的意思,逐渐的小了起来,却并没有放晴的意思,依旧是阴沉沉的天际,看不见光亮的浓墨。 换好衣物的慎儿还是有些忐忑,她不安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摆,“郡主,这样真的可以么?首辅大人若是发现你没有回来,我担心……” 云乐不紧不慢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但还是以一副慵懒的姿态依靠在一边。 “放心就是了,我会按时回来的。” “可是郡主,你这次出来东西带齐了么?” “这倒是不用担心,自是有人会给我准备的。” 马车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云乐便是趁机窜了出去,人不知鬼不觉就连慎儿也没有察觉,就似乎是转眼的功夫云乐便是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慎儿抿了抿唇,用力的拉了拉斗篷,尽力将自己的脸遮掩起来。 所幸这夜实在是深,若是不点宫灯的话连五指都看不见,想到这里,慎儿心里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马车总算在摇摇晃晃中于郡主府之前停下,在小厮的搀扶下慎儿垂眸下了马车,想着云乐平日娇弱的模样,又轻轻掩嘴咳了咳,倒还真的让她学了几分的神韵。 终于有一颗星子探出头来,透过厚重的云层散发出微弱的光来,像是薄弱的希望,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 第100章星子扶迟暮 上清司似乎与往日的模样不一样了,处处缠着白布,白色的灯笼在寂寥的夜色之中显得有些诡异,阴森森的令人不敢靠近。 唐棠才出了事儿,现在上清司正是守卫森严的时候,想要悄无声息地潜入实在是难事。 可云乐却是偏偏光明正大的从上清司的后门走了进去,开门的乃是那日自己曾经见过的灼鸣,面对云乐灼鸣似乎并不意外。 云乐淡然的跟在灼鸣的身后,“你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放我进来,真的不担心你家司主会怪罪下来么?” 灼鸣轻笑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倒是显得漫不经心,“你若是打定主意要进来的话,就算执意要拦也是拦不住的吧,与其这样,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进来。” 云乐突然站定,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跟前的背影,“你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灼鸣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人不再动弹,也站定了脚步,“怎么,郡主难道不是来见司主的么?” 云乐四周看了看,这个院子空荡荡的,其他院子倒是戒备森严,唯独这里空荡荡的,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抱着手,颇为好奇的看着灼鸣的眸子,“上清司现在全面戒严,你带我走的路倒是一个人都不曾看见,这难道是巧合么?还是你早有准备?” 灼鸣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得知今夜会有人来,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郡主而已。” 灼鸣勾勒出一个精明的笑来,“郡主,上次见你的时候我便是觉得郡主应该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有的东西是可以从眼睛里跑出来了的,想要隐藏实在是难。” 云乐不说话,只是继续看着灼鸣。 “相信这次洛十一的事儿也是郡主刻意安排的吧?” 云乐微微侧目,她把玩着手腕上的手镯,倒是多了些兴趣,“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见云乐有意向继续和自己谈下去,灼鸣也就继续说了下去,“原本我并没有想到郡主的,只是今夜来的人是郡主,便是这样猜了,不过看郡主的反应我应该是没有猜错的。” 云乐点了点头,倒是有些自己的小聪明,“说吧,你想得到些什么?” 灼鸣轻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今夜如果没有我的话郡主可能根本就找不到司主的位置,更接近不了司主,所有小人斗胆和郡主做一个交易。” “交易?和我?” “正是,我帮助郡主达成今夜的目的,相应的,郡主只需要助我在上清司树立威信就可以了。” 大抵是知道了灼鸣的心思,云乐忍不住弯了弯唇。 原本以为唐迟身边养着的都是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结果其中多的还是心眼子不凡的狼崽子。 洛十一算是其中一个,现在这个灼鸣也是其中一个。 现在洛十一彻底在上清司站不住脚跟了,他能不能出来都是一回事儿,唐棠也死了,上清司司主的继承者的位子自然也就空了下来。 若是今夜唐迟再出事儿,他能在众多人中树立威信,那么上清司司主的位置非他莫属。 云乐舔了舔嘴唇,淡淡的说道:“你知道我今夜是来做什么的么?” “自是知道,若是不知道的话也不敢轻易将郡主放进来不是?” 云乐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灼鸣的提议,她的眸子深邃,看不出半分的喜乐,“灼鸣,你这可算是大逆不道啊,若是被摄政王知道了你的心思,这个上清司早晚也容不下你。” 灼鸣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连他的眸子也跟着幽深起来。 “郡主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名义上是上清司的十二司使,是唐迟的十二个义子,但实际上就是为摄政王培养的死士,为他卖命的暗卫。” “若是上清司出事了,我们便会成为摄政王府的侍卫,和上清司再无任何关系,这算得上是摄政王的两手准备。” 云乐点了点头,所以最近看不见十二司使的原因是沈酒卿,沈酒卿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将这些人全部暗中带回了摄政王府。 上清司他已经挑选出了顶罪的人,那便是唐迟。 但是唐迟最后留在身边的人却不想和唐迟一起在上清司腐烂发臭,便是有了今天的场面。 云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看着灼鸣眼中难得地流露出几丝的欣赏来,“若是日后摄政王不打算留下上清司,你又该何去何从?” “首辅大人和摄政王之间的明争暗斗我并不感兴趣,但是两人之间的角逐必定有一人落败,陆小姐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我们都心知肚明,但是陆将军的病症我们也是知道的,我倒是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你是打算投奔首辅大人?” “是,也不是。” 他直直地看着云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投奔乃是郡主您。” “倒是一个聪明人。” 云乐笑了笑,心中却是忍不住的泛起一阵的冷笑,这样的人自己可是不敢留在身边的,现在可以背叛养育自己多年的唐迟,下一次卖的定是自己。 她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块淡青色的玉佩,“凭借着此物你可以随意进出郡主府,自然也包括首辅大人的府邸,但是不可声张,懂我意思么?” 灼鸣的眼前一亮,连忙接过了云乐手中的玉佩,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他让出一条路来,“自唐棠死后,唐迟的状态就一直不对,日日抱着利剑入睡,郡主可要小心,唐迟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云乐点了点头便是朝前走去,“唐棠怎么说也是和你们一起长大的,她死了,你心里有没有丝毫的惋惜?难道就一点都不恨我么?” 灼鸣沉默了一瞬,“起初是恨的,但是有的时候就是要牺牲掉一些不必要的人,通往权力的道路向来都是这般的。” 云乐步子轻缓,轻笑了一声,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灼鸣的话,“通往权力的路向来是这般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灼鸣贴心的补充道:“郡主只管去就是了,唐迟虽然茶饭不思,但是日日捧着唐棠留下的遗物,睹物思人,日渐消瘦,想必毒性也挥发得差不多了。” 云乐勾了勾唇角,这等手段倒是和自己挺像的。 唐迟的房门紧闭着,里面倒是灯火通明,窗上投下一个苍老的人影来,一动不动,像是假的一般。 云乐大张旗鼓的推门而入,一眼便是看见唐迟佝偻着身子坐在桌前,手中捧着一根玉簪看得入神。 只是过了几日的功夫,却像是过了好几百年,原本挺拔的身姿忽然佝偻了下去,精明的眼神也满是混浊失神,他好像在短时间内成为了其他人。 听到自己身后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却并没有抬起自己的眸子,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什么都吃不下,你出去吧。” 可是来人的脚步声实在是轻,不像是男子,唐迟猛地抬起了自己头,见到来人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的诧异,“是你?!” 云乐点了点头,“是我。” 有灼鸣做了铺垫,解决一个唐迟倒是抬手间的事儿。 ------------ 第101章残花酌酒 一夜之间,上清司唐迟惨死,此事越闹越大,偏偏顶罪的人还关在大理寺里,沈酒卿要抓住另一人实在是难事。 长安风云越演越烈,近日路承安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除了日日让人过来照看云乐,便一直看不见踪影,但是对于云乐来说这样短暂的宁静还算是安逸。 刚离开了上清司,第二日云乐便是收到了君如珩的消息,在唐迟被刺的那一夜,洛十一也惨死狱中,和唐棠乃是一样的死法,一剑毙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乐手中的玉簪硬生生被折断,碎了一地。 这根玉簪乃是上次在琉璃街路承安亲自挑选的,云乐落寞的看着满地的碎片,拍了拍手上的碎渣,“慎儿,收拾了吧。” 说完这句话,云乐便是自顾自的躺回了软塌之上,闭眼假寐。 陛下还是不够信任自己,叶腐还是没有放过洛十一,不过也是,洛十一不是死在沈酒卿的手上,便是死在唐迟的手里。 现在叶腐动手了,也算是以绝后患了。 云乐还是将自己那夜做的事儿告诉了路承安,她希望路承安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果不其然,路承安也没有让她失望。 没过多久,案件便是发生了转机。 灼鸣有杀害唐迟的动机,连带着也有了杀害唐棠的动机,那么洛十一的死自然而然也就扣在了灼鸣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至于在他身上搜出的那一块玉佩,不过只是玉色稍好一些的普通玉佩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唐迟的死因乃是体内的致命毒素,虽然下毒的手法算是高明,偏偏这毒用得并不好,因此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加之之前云乐用过这样的手段,所以君如珩立即便是看穿了灼鸣的手段,他很想将这件事与云乐联想起来,但是这件事儿怎么查和云乐都没有关系。 上清司,已经名存实亡了。 慎儿看着云乐优哉游哉把玩团扇的模样,莫名的觉得有些烦躁,她总觉得郡主实在是隐瞒了太多太多,她担心郡主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了的。 “郡主。” 她轻轻的唤了一声,便是凑上前去,为云乐按摩起来,“郡主,听说明日外藩的使者便是要来了,郡主可要准备准备?” “明日么?” “是了,最近首辅大人和摄政王应该都在忙活这些,所以才……” 接下来的话慎儿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云乐心里却是知道的。就是因为有这件事儿一直逼着,所以沈酒卿也就没有了心思去彻底的管上清司的事儿,就是因为这件事儿所以路承安也没有时间来看望自己。 对于沈酒卿来说重要的本就是十二司使,上清司本就是一个幌子,偏偏陛下以为上清司为沈酒卿隐瞒了太多太多的实力,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纵使现在只剩下了不曾露面的十个人,但是对于沈酒卿来说已经是足够了的,用两个怀有异心的人换取了沈隋的松懈。 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沈隋得益还是沈酒卿血赚。 云乐抬眸看着窗外的落花,因为之前的那场大雨,这棵花树越发的荒芜了,看着遍地的残花,云乐垂下眼眸,“慎儿,取壶酒来。” 慎儿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便是退了下去。 唐棠死了,洛十一死了,唐迟死了,灼鸣也死了,这些日子接连送死的人倒是多。 清酒温热,有点灼热,云乐止不住的咂舌,任由那股火辣朝着腹部而去,全身暖洋洋的。 看着云乐一杯接着一杯,慎儿忍不住出声提醒,“郡主,莫要贪杯。” 云乐双眼迷离,竟是噙满了泪水,转瞬便是顺着脸颊滑落,“贪些也好,酒解万愁,片刻足矣。” 慎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能默默的替云乐拭去脸上的泪水,“郡主若是难受,哭出来就好了。” “哭?” 云乐仰头笑了笑,舒服的眯了眯眼,“我并不难受,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放不下,郁结于心……” 半梦半醒之间,云乐似乎看见了路承安的样子,他坐在自己的身侧垂眸看着自己,眼眸中满是怜爱。 也不管这是不是幻觉,云乐抬手扶上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低语不清,“路承安啊路承安,你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呢?” “你仔细感受看看,我是真是假?” 云乐笑出了声,她费力的从路承安的怀里坐了起来,“首辅大人啊,原来是真的。” 她纤细的手指从路承安的额间缓慢的往下滑,最后停留在了路承安那张微红的薄唇之上,她的目光赤裸而炙热,不加掩饰皆是贪恋。 路承安喉结微微滚动,透露出几分的隐忍来,“卿卿,你喝醉了。” 云乐轻笑一声,她轻轻点了点那张薄唇,轻飘飘的问道:“听闻外藩使者明日就到长安了?” “嗯。” “你最近都在忙这个?” “嗯,这些日子忽视你了,以后我会多陪在你身边的。” 云乐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若是愧疚,首辅大人不如给我讲讲那外藩使者吧,我也是要见的,总是要做些准备才是。” “我现在说了你记得住么?” “真当我喝醉了不成?” 看着云乐那副倔强的模样,小脸明明已经通红,双眼也有些迷离,路承安忍不住捏了捏那张水润的脸,无奈的说道:“好,讲给你听就是了。” “此次前来的外藩使者乃是他们的皇子和公主,阿诗酌和阿诗明乐,此次前来名义上是为了朝贡,但更多的应该是探查大宁的情况。” 云乐闭着眼睛,却还是将路承安的话听了进去,“大抵是觉得大宁内部不稳,看看是否属实,能否有机会趁虚而入?” 陆沉身子出了差错,沈酒卿和沈隋不和,这种时候的确是最佳机会。 路承安低低的应了一声,“是了,心思实在是明显,现在的大宁虽然国力强盛,但也的确是外强内虚,经受不起长时间的战乱,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瞒天过海?” 云乐侧过了自己的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她扯过路承安的衣袖便是盖在了自己的脸上,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外藩使者怎么会突然前往大宁呢?” 路承安身形不动,只是轻抚云乐发丝的手掌微微一怔,他的语气平淡,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陛下怀疑有人勾结外藩。” 云乐轻笑一声,夹杂着几分的嘲讽,“现在的局面还需要外人来插手么?近日鹰殿那边可还算是安稳?” “何止安稳,他似乎消失了一般,实在是令人头疼。” “那首辅大人倒是听不出担心的意思来。”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的,若是他甘愿一直缩头不出,我倒是也不介意。” 云乐终究是在路承安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心中却是隐隐有了猜测。 外藩来犯那是必然的,沈酒卿出征也是必然的,可是那鹰殿,着实蹊跷,不得不防。 ------------ 第102章客从远至 为迎接阿诗酌和阿诗明乐的到来,沈隋特地在皇宫设宴,为两人接风洗尘。 这次宫宴算是一场内宴,只有部分受重用的大臣和内眷在场,云乐作为一国郡主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只是云乐习惯了晚到,毕竟沈隋曾经下令,云乐享受不少的特权。 宫宴热闹非凡,跟着引路的宫人云乐很快便是朝着大殿走去,只是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几声娇俏的笑声。 她的步子微微停顿,透过层层叠叠的花丛,云乐看见了在池塘边优哉游哉谈话的两人。 一个身穿白衣温温柔柔的正是陆安然,她笑起来很是好看,令人眼前一亮,一双动人的眸子弯成月牙,又像是钩子,让人一时沦陷在她的笑意里便是难以自拔起来。 如沐春风般的清爽。 在她的对面战争的女子却是云乐不曾见过的生面孔,眉间一点朱红倒是更显妩媚,身姿窈窕,和陆安然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那一身火红的衣裙倒是和祝昭颇为相似,只是没有祝昭那一股子的邪气,也多了一些繁琐的首饰。 见云乐的步子停了下来,顺着她的眼神望去,身侧的宫人便主动解释道:“郡主,那位便是今日来访的公主,阿诗明乐。” “阿诗明乐……” 云乐微微勾了勾唇角,自己倒是不知道阿诗明乐和陆安然竟然是这么的投缘,她点了点头便是继续往前。 似乎是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灼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自己,阿诗明乐忍不住往方才云乐站定的位置看了看。 可是那里除了一株摇曳的繁花便是什么都不曾剩下,她微微皱眉,心中的那股子怪异的感觉却是越演越烈。 陆安然轻声道:“明乐公主在看什么?” 突然回过神来的阿诗明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声音清爽,“只是觉得大宁皇宫是真的好看,花团锦簇,令人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明了公主若是喜欢,便在皇宫多住上几日,我带你好好地逛逛。” 进了宴会大厅,云乐很快便是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沈隋还没有到场,沈酒卿应该还在接待阿诗酌吧。 正想着的时候沈隋便是从屏风后优哉游哉的走了出来,身穿一身黄色的龙袍,倒是意气风发,那双深邃的眸子看不清几分情绪来。 也许是隔得太近了,云乐抬眸对上沈隋的眸子,看见了他眸子中的几分期待。 可又像是隔得太远了,云乐透过他的冷峻的脸什么都看不见。 “参见陛下——” 云乐按照礼仪是不能直视沈隋的双眸的,她低下自己的脑袋随着众大臣一起行礼。 沈隋落坐,淡然的眸子扫了一圈底下的人,“今日乃是招待外宾特设宴会,众爱卿不必多礼。” 说着不必多礼,但底下的人都绷紧了神经,在这次宴会上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丢了大宁的脸,估计日后大宁也不会有自己这号人物了。 面对所谓的使者,每个人都有一种莫名的家国正义在肩上,朝堂也难得的展现出一片的团结来。 趁着阿诗酌还未到,沈隋也不愿冷了场,便是将眸子转向了云乐。 “云乐,你近日的身子骨可还好?朕听首辅常提起你最近又大病了一场,可还需要什么?朕只管让太医院的都准备着。” 慎儿立在旁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只见云乐微微侧过身子欠身行礼,“多谢陛下关心,在首辅精心的照顾下,好了不少。” 沈隋突然笑了笑,“你与首辅的这段姻缘倒算是极好的,甚好。” 殿中的人心思各异,现在看着云乐的表情也各不相同,倒是精彩。 云乐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户部侍郎池少弦,正好池少弦也抬起眸子来,四目相对,池少弦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算是打过招呼了。 很快沈酒卿便是带着阿诗酌步入了大殿,陆安然也带着阿诗明乐走了进来。 阿诗酌的眉眼间倒是和阿诗明乐有几分的相似,就连着那一身暗红色的锦袍也红得有些扎眼。 他带着阿诗明乐行礼之后便是主动攀谈起来,大抵是说了些漂亮话,恭维沈隋,再表明自己前来的目的什么的。 这些云乐都没有兴致去听,她的注意力反而是今日在大殿内的这些大臣身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有意思。 沈酒卿落座后便是自顾自的饮着酒,那做派倒是和往日的潇洒肆意一样,只是今日的场面还是特殊了一些,所以他总归是有所收敛自己的姿态。 陆安然端坐在陆沉的身后,陆沉经过那么几日的修养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苍白,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看来看去云乐却是没有看见路承安的,这种场面倒是不知道沈隋竟然能容忍路承安不露面? 正想着的时候,阿诗酌和阿诗明乐都已经落座。 阿诗明乐就坐在自己的身侧,云乐看着朝着自己看过来的阿诗明乐微微颔首,阿诗明乐莞尔一笑,直接便是开口道:“你就是大宁的郡主?” 云乐点了点头,“正是,早就听闻明乐公主聪明伶俐,天真可爱,今日一见,倒是不错。” 阿诗明乐轻笑了一声,端起手中的酒杯,“我也早就听闻云乐郡主倒是身怀绝技,有诸多本事,没想到还生了那么一副绝美的面孔。” “多谢公主谬赞。” 不知为何,云乐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沈隋撑着自己的脸,笑得倒是敷衍,“想不到公主倒是与郡主聊得挺投机的,实在是难得。” 话音落下,阿诗酌便是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意盈盈的看着沈隋,“明乐性格直爽,向来是藏不住话的,喜欢什么人也是这般。我敬大宁陛下的雄才武略,敬大宁和我国如公主和郡主一般,一见如故!” “哈哈哈,说得好!” 众人在一声声附和之中皆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殿之上的气氛算得上和谐。 丝竹声起,舞姬献艺,觥筹交错,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子便是温馨起来。 正垂眸浅尝着碟中佳肴的云乐似乎与这一片欢乐的景色格格不入,便也不自讨没趣,只是时不时的与身侧的阿诗明乐闲聊上几句。 分神之际,慎儿蹲下身为云乐添酒,却是不着痕迹的轻轻点了点桌面。 云乐天气眸子看向对面,倒是见陆安然和沈酒卿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踪影,身边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一般。 倒不如说他们心知肚明却不敢戳破,便是当做没看见一般。 云乐又看了看陆沉,他倒是和池少弦聊得起劲,似乎也没有注意到陆安然的消失。 沈酒卿不会是那种按奈不住的人,云乐心中倒是生出一丝的怀疑来,下意识的便是看向沈隋。 谁知沈隋也正看着自己,明明云乐什么都没有说,沈隋便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见大殿之上也没有人注意自己,阿诗明乐也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去了,云乐便是趁机悄悄溜出了宴会大殿。 ------------ 第103章曲曲灌柔情 御花园原是为帝王后妃休息,游赏而建,也有祭祀,颐养,藏书,读书等用途,布局自然是极大的。 以钦安殿为中心,两地均衡地布置着各式建筑,无论是倚墙而建还是亭台独立,都玲珑别致,疏密合度。 在硕大的御花园去找两个人实在是难,云乐不过抬眸扫了一眼,便是径直朝着奇石林走去。 奇石林自如其名,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其间的古柏藤萝皆是百年佳品,将奇石林点缀得情趣盎然。 尤其是中间位置那一盆木化石雕刻而成的盆景,乍看恍若一段经久暴晒的朽木,敲之却锵然有声,确为石质,尤显珍贵。 双脚踏上精心铺成的彩石小路,云乐没逛一会儿果真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两人,一黑一白相对而立,眸中含情,好一对神仙眷侣。 云乐还得感谢奇石林遍布的奇石假山,容纳她小小的身躯倒不算是困难,她很快便是借着遮掩物不着痕迹的靠近两人。 “卿哥,陛下现在这般对你,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是陆安然柔柔弱弱的声音,她眉间似是万般柔情,裹挟着浓浓的忧郁,将沈酒卿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沈酒卿觉得自己心脏的位置闷闷的,忍不住上前一步便是将陆安然搂进自己的怀中,“都斗了那么多年了,又何必在意这一年?” “可是上清司的事儿我不信只是一个意外,若不是首辅与陛下合力的话,这一切也不会那么的风卷残云般的快速,让人反应不过来。” 沈酒卿怎会不知道沈隋的心思,语气中也多了些无奈。 “再等等就好了。” 陆安然的语调染上了一丝颤音,“可是陛下这般步步紧逼,我担心卿哥……” 沈酒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陆安然搂紧了一些,两人透露出一些心心相惜的惋惜和无奈来,倒是瞧了让人心碎。 云乐抿了抿唇,连陆安然都知道沈隋对沈酒卿的心思,可偏偏沈酒卿不愿意做出任何的反抗来。 只要沈酒卿愿意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云乐愣了一瞬,随即很快便是勾出一抹淡淡的冷笑来,原来陆安然抱的是这种心思。 陆安然擦了擦眼角晶莹的眼泪,抬眸看着沈酒卿的眸子,说得信誓旦旦。 “无论做什么选择我都会站在卿哥这一边,若是卿哥需要,我相信哥哥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又垂下眼眸,“若当初不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不会跟随哥哥去沙场数年,更不会让卿哥独自一人在这冷冰冰的长安城辛苦了那么久,都是我的错,若当时我抗旨不遵的话,卿哥或许也不会……”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那隐忍的哭泣声让人忍不住的心尖一颤。 云乐听了尚且心中难受,更不要说是沈酒卿了。 她的话说的字字都是真的,若不是那一道圣旨的话,陆安然不会跟随陆沉离去,更不会让沈酒卿等了那么久。 若不是沈隋,他们说不定早就成婚了。 若不是沈隋的话,陆家也不至于只剩下陆沉和陆安然两人。 但若不是沈隋的那一道旨意,边疆早就失守,大宁早就不复存在了。 若不是沈隋的那一道旨意,陆家怕早就颠覆了这朝堂。 想到这里,云乐便会开始自我怀疑起来,究竟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要坚定不移地走一条路,实在是太艰难了。 云乐抿了抿唇,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去,陆安然若是真的劝动了沈酒卿叛乱的话,一旦成功她将成为当之无愧的一国之后。 之后再除掉沈酒卿,那么这江山便是陆家的了。 失神之际,云乐却是抬眸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闷哼了一声,却是被人捂着嘴带到了暗处。 等到看清眼前的人时,云乐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轻轻拍了拍路承安的手背,示意他松手。 路承安只是警惕地看了一眼两人的身后,便是挑眉看着云乐笑了笑,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微微俯下身子看着被自己抵到墙上的人。 两人挨得实在是太近了,云乐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路承安身上的气息,还有他喷出了热气,弄得小脸一阵滚烫。 看着那双无措的眸子,好似清晨林雾之中半遮半掩的小鹿,路承安眉眼间的笑意越发的明显起来。 “抓到你了。” 云乐一把拍掉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却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路承安不答反问,“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云乐垂下眼眸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推了推路承安的胸膛,“你稍微离我远点。” 也许是刚才的动静惊扰了沈酒卿,耳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在一点点的靠近。 云乐皱了皱眉,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却是被路承安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他像只野兽一般在云乐的耳边低语,“卿卿,别动。” 也不知道他的话是有何种能力,云乐还真的不再动弹,甚至乖巧的蹭了蹭他的胸膛闭上了自己的眼眸。 路承安紧紧地抱住云乐,抬眸却是看着不知何时到了云乐身后的沈酒卿,四目相对,路承安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得逞的笑来。 当脚步声停止,路承安继续问道:“只要阿诗酌和阿诗明乐老老实实不闹事的话,这场莫须有的战乱就不会起,这些日子倒是便宜沈酒卿了。” 云乐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是声音有些闷闷的,“听闻前些日子摄政王殿下手下的诸多暗中势力都被连根拔起,可是首辅大人做的?” “可那不也是卿卿想要看到的么?我只是不忍心我的卿卿去做这些事情,便是代劳了。” “说得倒是好听,我可没有这等心思去祸害摄政王殿下。” 路承安轻笑一声,“真的么?难道卿卿不是想要除掉沈酒卿么?”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对,不是卿卿想要除掉沈酒卿,是陛下,卿卿只是替陛下办事,我这可是帮了陛下的忙。” 云乐没有说话,只是乖巧的附在路承安的胸膛处。 她微微转了转自己的头,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路承安身侧透进来的一抹光亮。 云乐咽了咽口水,“陛下……陛下已经不再信任我了……” “不信任你?就因为上清司的事儿?” “嗯。” 路承安松开了云乐,云乐的脸还带着红晕,她淡然的捋了捋自己耳边的发丝,仍然没有抬眸去看眼前的人。 她只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方才沈酒卿的位置,现在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不留一丝的痕迹。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陛下究竟会怎么做,现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不再有我的位置了,所以以后有什么事儿首辅也不必知会我一声了。” 路承安沉默了一瞬,似乎是在思考云乐说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他摸了摸云乐的脑袋,算是安抚,随即便是牵住了云乐的手,大拇指在云乐虎口的位置轻轻摩挲着。 “这样也不错,日后只管安心做你的首辅夫人就是了。” ------------ 第104章浊酒一杯 宽阔的江面上停留着一艘精美的游船,船身呈现出优美的弧形,船尖高跷,如同一只翱翔的天鹅。 船身上镶嵌着精美的雕花和彩绘,艳丽的颜色与湖水融为一体,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船上摆放着竹椅,纱帐和茶具等,还有精美的屏风和木雕,在昏暗的烛火下影影绰绰,别有一番风韵。 个个摇曳的灯笼成串,映得周遭的水面也是红红的一片,远远看去有些看不真切。 而船屋内更是热闹非凡,个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舞姿动人,浅蓝色的衣裙飘逸,空气中带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味,混合的酒水的香甜,令人恍惚。 香肩裸露,腰肢扭动,上设案牍,两人黑袍男子正慵懒的斜坐一侧,酒水四溢,双眼迷离。 沈酒卿一杯又一杯地饮着酒,像是把所有的思绪都放进了酒中,心情却是越发的烦躁起来。 另一男子生得俊朗,唯独脸上那一条几乎横贯了整张脸的疤痕令人瞧了心悸,好看的剑眉也因此断裂开来。 他用那一双黝黑的眸子看了看沈酒卿有些难看的脸色,随即摆了摆手,围坐在自己身侧的半裸女子便是不着痕迹的退下。 男子微微坐直了身子,他毫不在意的拢了拢自己的衣裳,端起酒壶便是往自己的嘴里灌了几口。 “殿下,看上去你并不开心啊,可还是为了那位而感到忧虑?” 沈酒卿微微坐直了身子,没有应声,但在男子的眼里这已经是默认了。 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手,船屋内的舞姬便是悉数退下,顿时便是只剩下了他和沈酒卿两人。 男人轻笑了一声,淡然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做的事儿没有人可以劝服你,我也就不劝你了,只是你想好自己的退路了么?” “退路?” 沈酒卿表情淡漠的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细细端详起来,“在忍耐几年就好了。” 男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随即重重的将酒壶放在桌面上,“你我心中都清楚,那位不可能放过你的,现在更是要紧的时候。我看陆安然是真心待你,或许你可以……” 沈酒卿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突然问道:“好不容易将你从刑部带出来,可有吃什么苦头?” 辰伯言抿了抿唇,他摸了摸脸上的那条疤痕,“没事儿,有你罩着谁还会轻易动我?” “你这些日子也的确该收敛一些,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儿我不保证下一次还能救下你。” 辰伯言顶着富商之子的身份的确做了不少大事儿,也暗中掌握了朝中不少大臣的把柄,只是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和沈酒卿之间还有一层难以言喻的关系。 辰伯言仰着自己的脑袋抖着腿,丝毫没有富家公子的姿态,“当年是你救了我,君如珩这才没能如愿将我捉拿归案,还给了我现在的身份,若是你需要,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当然知道。” “既然你当年就是为了退路才选择将我留下,怎么现在反而不用我这颗棋子了?” 沈酒卿没有再说话,只是苦笑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当年留下辰伯言的确是为了日后扳倒沈隋所做准备,很多暗线都是由辰伯言一手负责培养起来的,他算得上是自己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辰伯言不再是一颗简单的棋子,更像是……朋友? 当这个词在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沈酒卿又是忍不住的一笑,比起路承安来说,辰伯言似乎更适合成为自己的朋友。 辰伯言心中大抵也是有了猜测,笑道:“不会是因为上次我救了你,你现在还在愧疚着的吧?” 他脸上的伤便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沈酒卿朝着辰伯言扔过去一张令牌,随即漫不经心的说道:“明日你便是离开长安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的事儿不要再过问了。” 接住令牌的辰伯言微微一愣,他的手指来回摸索着令牌上的刻字,无奈的一笑。 “你这样用完就丢的习惯实在是不好,陆安然知道么?” “我是认真的。” 辰伯言转手便是将令牌再度扔了回来,“要你的令牌有什么用,倒不如我手中的这一壶酒,酒尚能解愁,这令牌能么?” 说着便是将酒壶中的酒往自己的喉咙中倒下,似乎只有酒水的辛辣才能挽回一丝丝的理智。 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辰伯言抖了抖身上的酒水便是站了起来,他伸了一个懒腰,“云乐郡主最近怎么样?” “别想了,你争不过路承安的,路承安的手段你我都是清楚的。” 辰伯言挑了挑眉,“他的手段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的手段他未必知道啊。” 辰伯言背着手在屋内来回地踱步,只是因为喝酒的原因,步子还有些踉跄。 他突然将眸子转向沈酒卿,双眸透露出精细的算计来,“若是我真的死在了刑部,你会不会难过?” 沈酒卿抬眸看了一眼辰伯言,没有说话,只是举起酒杯随即便是将酒杯里的酒水悉数都倒在了地上。 辰伯言挑了挑眉,“还说是兄弟,你难道不应该信誓旦旦地替我报仇么?” “替你报仇?我可不会为了一个江湖恶徒而功亏一篑。” “诶?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啊,人家堂堂的大理寺卿不好将那个江湖恶徒养在大理寺么?你怎么就不能替我报仇了?” “我不也将你养得不错么?” “这哪能一样?” 说着说着辰伯言便是没有了底气,只是闷闷的噤了声,他低低的说道:“不过你对祝昭倒是真的大度,我还以为你不会这般轻易就放了祝昭。” “啪嗒——” 船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几声落水的声音,息烛推门而入,脸色有些难看。 他拱手在沈酒卿的跟前跪下,“没有抓到。” 辰伯言原本有些迷离的双眼顿时透露出难得的精光来,“是路承安的人还是沈隋的?!” 息烛只是摇了摇头,“不确定,看装扮倒像是陛下的。” 腰系铁链,手持弯刀,一身黑色短袍的不就是沈隋费劲千辛万苦才养成的死士么?上次沈酒卿被围困也是这群人所做的。 辰伯言微微皱眉,“怎么会不确定?” 息烛这才说道:“看装扮的确是殿下的人无疑,但是方才有短暂的交手,那人并没有使用手中的弯刀,反而是掏出了腕刃。” 他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酒卿,便是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去,听候沈酒卿的发落。 辰伯言微微眯了眯眼睛,“长安使腕刃的我倒只知道一人。” 沈酒卿摇了摇头,纵使辰伯言连那人的名字都没有说出,沈酒卿便是否认了他的猜测。 “云乐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沈酒卿倒是气定神闲,话却是对着辰伯言说的,“你已经暴露了,早些离开长安,下次你进的可不是刑部了。” 辰伯言知道这不是儿戏,便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要小心才是。” ------------ 第105章西日不再央云霞 大宁的风光人情终究是与阿诗明乐所接触的有所差异,也为了展示大宁的强盛,这些日子阿诗明乐和阿诗酌一直在长安城闲逛着,由路承安亲自陪着。 原本阿诗明乐想要日日和云乐挨在一起的,说什么女子之间更好谈话才是,才是都被路承安一一回绝了。 一是说云乐体弱,长时间待在外面怕是不行的。二是说云乐身子尚未修养好,怕是会将身上的病气过给明乐。 但知道内情的人都说是因为路承安不愿意将阿诗明乐这个麻烦丢给云乐,更是不忍心他放在心尖上的云乐劳累,不管如何,云乐都乐在其中。 今夜的星辰倒是格外的好看,璀璨夺目,浩瀚星空总是带着一股莫名的神秘感,一不小心就沉沦。 云乐坐在院中看着满空的繁星,直到慎儿出声提醒这才垂下眸子去看自己跟前的棋盘,黑旗已经落入死局。 “郡主,该你落子了。” 云乐手指捏起一颗白子,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抿了抿唇,随即紧皱的眉间微微松展,白子无声落下,“我输了。” 慎儿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棋子来,一边却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郡主,你今日看起来并不心在于此,可是有什么挂念的?” 云乐撑着脸看着满空繁星,轻飘飘的说道:“哪有什么挂念的,只是你的棋艺实在是精湛,我已经比不过你了。” “慎儿走的每一步都是郡主教的,郡主不可能不知道慎儿下一步的落子,郡主似乎心不在此。” “是么?” 她漫不经心的揪着自己的衣摆,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时间差不多了,也就三五日,就差不多了。” 慎儿并没有搭话,只是收拾好棋局,“郡主还是早些休息吧,夜色已深,早些入睡才是。” 云乐也适时的打了一个哈欠,随即点点头便是要回房,见状,慎儿便是伸了手来搀扶。 只是没走出几步,耳边便是传来清脆的响声,有石子落到了自己的脚边。 云乐的身子微微顿了顿,她垂眸看着脚后跟的石子,抬眸朝着漆黑的墙边看去,只瞧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慎儿也看见了,她看着云乐,面色倒是平静。 云乐拍了拍慎儿的手背,慎儿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朝着屋内走去。 那道黑影闪的很快,等到云乐出去的时候只是看见了一道残影,但那人还是有心等着云乐的。 此人不是叶腐,云乐本是诧异,后来竟然开始期待。 两道身影在月光下一前一后,很快便是跑远了,直到一家热闹非凡的酒楼跟前才停下。 在昏暗的小巷,眼前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只是立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云乐,明明是看不清脸的,但云乐始终觉得那个人是含着笑意的。 直到云乐走近,那人也没有动弹。 当看清眼前的人,云乐笑了笑,“原来是你。” 辰伯言满怀笑意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我。” 他清了清嗓子,有扯了扯自己暗红色的衣襟,“郡主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不如喝一杯?” 说着他便是侧身让出身后的景色来,红色灯笼高高挂起,人来人往,尤其是弥漫在空气中发酵的酒香味,让人忍不住的心生出几分贪恋来。 云乐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鼻尖,终究是没有拒绝的。 “你将我引出来,只为与我饮酒?” 辰伯言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不过更多的是为了苛责郡主的黑心黑肺。” 他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副金色的面具,“人多眼杂,郡主还是以云乐的身份踏出去比较合适。” 云乐接过面具,纯金打造的面具实在是精巧,像是翩翩起飞的凤凰却不张扬,扬起的尾翼更添几分的妖冶。 指腹在面具上轻轻摩挲着,云乐突然意识到的确是有些事儿不一样了的,比如自己,自己不能再似之前那般肆意妄为了。 戴上面具,云乐跟在辰伯言的身后再次踏入灯火辉煌处。 步入灯火之下,云乐才将辰伯言的模样又看清楚了一些。 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被随意的绾在脑后,只由一根青玉簪子束起,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满是笑意,却是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一身暗红色的锦袍,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脚踩黑靴,温文尔雅。 唯独…… 云乐微微皱眉,“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我猜云乐你不会感兴趣的。” 对于这家酒楼辰伯言似乎已经很熟了,不过微微点头,便是有小厮带着两人朝着楼上走去。 直到落座,辰伯言也没有打算回答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云乐也就识相的没有去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辰伯言总是会有着自己的故事。 云乐慵懒的依靠在窗前,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的人声鼎沸,一双眸子里却满是漠然。 辛辣的酒水顺着咽喉往下,带来阵阵的炙热,像是裹挟着什么特别的慰藉,整个身子也暖暖的,说不出来的舒爽。 辰伯言抬眸看着云乐,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郡主的身子是不是不能饮酒来着?” 云乐不着痕迹的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这才不紧不慢的看着辰伯言,“说吧,你找我究竟是所为何事?” 辰伯言只是轻飘飘的一笑,随即举起酒壶便是往自己的嘴里倒下,酒水四溢,倒是随性洒脱。 “我说了我是来谴责郡主的,你可还记得你尚在云家的时候,你和我可是有婚约的。” 云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她轻轻挑眉,“辰伯言,你倒是很有意思,你究竟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我没有郡主的心思,只是觉得郡主这般离经叛道的人很符合我的心意。” “离经叛道?” 云乐抿了抿唇,轻轻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笑声逐渐猖狂了起来,她弯下身子捧腹,似乎是借着猖狂的笑在发泄着什么。 直到眼角溢出了泪花,她才提着空酒壶趴在了窗台上,将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好一个离经叛道,我恪守世家千金的行为准则,从不逾矩,何来的离经叛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辰伯言也站了起来,他学着云乐的样子也趴在了窗台上,眼眸却是看着远处的。 “说得不错,郡主本性想必不是那么恪守规矩的人,却为了什么而不得不装作乖巧的样子,离了自己的经,叛了自己的道,这难道不是离经叛道么?” 云乐的语气淡淡,不断地掂量着手中的酒壶,“你我并不相熟,说得好似你有多了解我似的。” “可是有的东西不用刻意观察太久,你我见面的第一眼我便是大致知道郡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次没有直接端起酒壶豪饮,而是捏了两个酒杯,斟满了一杯递到了云乐的跟前。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那么久了,郡主不会累么?” 云乐侧眸看着他,少年的笑意肆意张狂,眼底倒是清澈见底,长发飘起,竟也带着一丝令人着迷的暖意。 云乐接过酒杯,淡淡的吐出几个字来,“不,我乐在其中。” ------------ 第106章天下马车行驰迟 夜晚的风似乎始终是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微风拂起云乐耳旁的长发,精致的面孔染上了一丝似醉非醉的绯红。 近距离看着云乐的那张脸,辰伯言笑了笑便是侧过了眸子,喉结不由得微微滚动。 淡扫蛾眉轻点唇,皮肤细腻如温玉柔光若腻,柔唇不点自红,娇艳欲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淡粉色的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裙幅熠熠如雪月光华流动。 辰伯言摸了摸自己的喉结,似笑非笑,“云乐,你说若是首辅大人知道你我深夜在此相会,他会怎么办?” 双双柳眉如弯月,那双淡然的眸子染上一丝的笑意,“这个我倒是不知的,不如你试试?” 头上的碧玉玲珑簪坠着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她说话的时候便是轻轻的晃动,带着几丝的俏皮可爱。 “铮——” 刀剑在空气中炸响,一把弯刀便是直直的朝着二人的面门袭来,辰伯言一把抓住云乐便是朝后退了几步。 手中的酒杯落地,翩然碎裂开来,酒水四溅。 身后的屋门也被人一脚踹开,便是窜进来几个身穿黑衣身系细细铁链的死士,个个手中甩着弯刀,发出唰唰的声响。 云乐微微拧眉,这些人她可熟悉得很。 她正想让辰伯言早些离开的时候,却是被辰伯言一把护在了身后。 云乐看着辰伯言的背影,欲言又止,这些人的目标应该是自己吧。 上次刺杀路承安无果,所以现在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么?但是是不是太晚了? 而辰伯言自然也知道这些应当便是上次在游船偷听的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的不安来,正如沈酒卿所言,自己的确是暴露了。 他看了一眼云乐,轻声细语般的说道:“如果还有机会活下去,你会不会跟我走?” 还没有等到云乐作答,辰伯言便是率先将云乐推到了一边,而自己则是一把扯下固定的纱帘,趁机取出藏在柱子后面的长剑。 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云乐,因此甚至没有多看云乐一眼,便是都朝着辰伯言冲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目标为什么会是辰伯言,但是云乐也没有多想,也直接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这些死士本就难缠,但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他们手中的武器倒也不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来,手中皆是举着短刃。 当他们齐刷刷掏出短刃的时候,辰伯言似乎是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眼前一亮,脸色却是更难看了。 “原来是这样。” 不过低声呢喃一声便是与眼前的人厮杀在了一起,顿时屋内便是刀剑交汇碰撞的声响,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云乐和辰伯言很快便是败下阵来。 辰伯言将长剑贯穿一人的胸膛,便是来到了云乐的身前,不由分说搂住云乐的腰肢便是纵身朝着窗外跳去。 底下空无一人,辰伯言落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云乐这才发现辰伯言紧抱自己的手正在不断的往下流着血。 云乐连忙起身将辰伯言搀扶了起来,甚至还不及走出一步身后的黑衣人便是一股脑儿的涌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闪着寒光的弯刀。 辰伯言紧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突然将云乐紧紧地抱住护在自己的怀中。 两柄弯刀直接贯穿了辰伯言的琵琶骨,耳边传来辰伯言虚弱的声音,“不是沈隋,跑。” 话音还未落下,身后的黑衣人便是猛地用力,辰伯言松开自己的手便是被活生生的拽了回去。 “走啊——” 这似乎是他费劲最后的力气才发出来的怒吼,云乐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大脑一片的空白。 “辰伯言!” 只是求生的本能让云乐不敢回眸去看一眼,只是拼命地朝前跑去。 辰伯言看见云乐的声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一刀刀刺穿身体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了,要是他早一点快一点的话或许还能听见她的回答。 沈酒卿,以后,就你一个人了。 身后的黑衣人并不打算让目睹一切的云乐逃出生天,便也是追了上来,而云乐此时只听得见耳边呼啸着的风声。 他说不是沈隋,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不是沈隋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沈隋还有事情瞒着自己?是不是意味着沈隋还有着最后的底牌。 不是沈隋,那又是谁想要假装沈隋灭辰伯言一介富商子弟? 他们还是追了上来,一步步的将云乐逼进死胡同,他们想要死在这个黑暗的角落发烂发臭。 铁链哗哗作响,弯刀深深地刺入了云乐的锁骨处,他们想要云乐和辰伯言一样。 可是云乐反应倒是快,手持软剑的手死死地抓住铁链不肯松手,直到接连在手腕处缠了好几圈才缓解了那弯刀带来的苦楚。 云乐想要将弯刀从自己的体内取出来,但是他们不允许云乐那么做。 刺骨的痛意从伤口处不断地蔓延,像是潮水淹没礁石一般将云乐吞噬撕碎,身上的力气逐渐散去,云乐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似乎是听见了其他的声音,又或许是有了其他的打算,总之抓住云乐的那个人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们像是抛弃玩物一般将云乐扔在了那个角落里,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云乐无力的瘫倒在地,越是这种时候云乐反倒是越发的平静下来,刚才死亡的恐惧也在一瞬间消散。 有人陷害沈隋,有人陷害沈隋。 辰伯言的身后是谁?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挑起辰伯言身后那人和沈隋的战争么? 路承安?还是沈酒卿?又或是其他人? 还没有等到云乐残破这其中的事儿,她便是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很是慌乱。 是路承安。 路承安见到云乐的时候脸色黑得可以滴出水来,尤其是那双眸子里的慌张几乎都要溢出来了,想要伸手将云乐抱起来,却又担心让云乐伤上加伤,“叫太医!太医!” 云乐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喉咙里只是发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有什么腥甜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嘴。 她顺着路承安阴沉的眸子去看自己锁骨处的弯刀,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没有死并不是他们有着十足十的把握,也不是因为来不及。 其实自己死不死对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他们只需要有人发现自己,或者说是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痕和弯刀。 那么这一切都将成为嫁祸沈隋的证据,且无法反驳,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们明明可以一刀就杀了辰伯言的,可是他们拼命的想要留下更多的伤痕,无法抹去的伤痕。 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自己的身体里面剥离开来,像是一块骨头,又像是其他的东西。 在昏昏沉沉之间,云乐似乎听见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低语。 “你不准死!你若是死了,我就先杀了叶腐,再杀了沈隋,你那么多年的谋划都将功亏一篑。” “你若是死了,我就将你的尸体扔到荒郊野外喂狗!” “我不准你死!听见了没有?!” 云乐的意识渐渐模糊,有什么东西却是越发的明朗起来,她不要死,她要活着抓住藏在暗中的那个人…… 她才不要这样草率的死去,毫无价值的死去…… ------------ 第107章津门海棠花绵绵 “走啊——” “你会跟我走吗?” 辰伯言…… 这一次云乐并没有沉睡太久,她很快便是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路承安的那张脸。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些什么,便是伸手去抓路承安的衣袖,却是牵扯着自己的肩膀,带来阵阵的痛意。 “嘶——” 她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冷气,额间凝聚起一层细细的汗水来。 路承安微微皱紧了眉头,他坐在软榻边,随即便是将云乐揽入怀中,动作很是轻柔,生怕弄疼云乐。 “我还以为你会睡很久。” 想要说的话突然被噎在喉管,云乐咽了咽口水,想到了昨夜的画面,忽的升起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她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路承安的怀里,声音里忍不住染上了一丝的哭腔,“我没事儿,我还活着……” 云乐委屈的声音像是一根根缠人的线,顺着路承安的身子不断往上,将其缠了一个结结实实。 路承安将手放在云乐的头顶,眼眸中满是心疼,另一只手搂着云乐单薄的后背,怀中的人似乎还在轻轻地颤抖着。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还是柔声安慰道:“没事的,你知道我每次都会及时出现的。” 良久,云乐的哭声渐渐停息,她在路承安的怀里扬起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眼眸里的惊恐还未散去。 “首辅大人,辰伯言呢?” 路承安的身子微微一顿,脸上的神色微变,他柔柔地说道:“死了。” 这明明是自己早就知道了的事实,但是当真的听见结果的时候云乐的心中还是忍不住的颤了颤,辰伯言死了。 她垂下眼眸,眼里的失落很是明显,路承安的眼里闪过一丝的阴狠,但很快便是恢复了正常。 他的语气淡淡,平静的说道:“发现的时候辰伯言的尸首已经被烧了,剩下的骨架上满是弯刀造成的伤痕,刀刀致命。” 云乐握住路承安衣角的力度也稍稍大了一些,而她所有的神色和小动作都被路承安尽收眼底。 他继续说道:“此时并没有闹大,不过是富商之子罢了,死了便是死了。” 云乐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那些人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杀一个富商之子?可知他们是何身份?” 路承安看着云乐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确认云乐是否是真的不知道,良久,他才缓慢的答了云乐的话。 “陛下暗中培养的亲卫,倒是从未面见世人,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云乐微微皱眉,不,不是沈隋的亲卫,那么那个人定是对沈隋了如指掌的。 “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殿下的这些亲卫?” 能模仿亲卫的穿衣打扮,甚至还有使用的弯刀,他们的动作甚是流畅,肯定早就做好了伪造的准备。 这样的人定是和亲卫接触过的,说不好这些亲卫本身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 想到了这里,云乐也冷静了不少,她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当初刺杀你的,也是陛下?” 路承安并没有迟疑,只是点了点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自古帝王难以揣测,什么人杀与不杀还不是全凭陛下的喜好?” 云乐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暗暗揣测着。 如果那个人的目的是陷害沈隋,那么他的确成功了,若是能借助这些手段让路承安和沈酒卿对沈隋心生恨意,划算得很。 她轻笑一声,却是夹杂不少的苦涩,“陛下果真不信我了……” 路承安安抚云乐道:“不要多想了,你好好休息就是了,这些日子你便是先住在路府,不会有人再伤你。”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路承安又幽幽地补充道:“前提是我们的郡主不会再悄悄的跑出去。” 云乐撅了噘嘴,似乎早已将昨晚的事儿抛之脑后,只是嘟囔道:“哪有乱跑……” 路承安起身道:“午后我便是将慎儿唤过来伺候你,想着还是你自己的人照顾得比较合适些。” “首辅大人,你就不问问昨夜我为什么会和辰伯言在一起么?” 看着云乐眼眸中那一抹狡黠,路承安勾了勾唇角,“不问,你也不准说,但若有下次,我不介意将你一辈子关在路府。” “啧,真凶。” 他折返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云乐,轻轻地刮了刮云乐的鼻尖,眉眼间满是宠溺,“你最让我刮目相看的地方便是这点,什么东西你都藏得格外的好,情绪,计划,还有其他。” 他能看见的都是云乐想让他看见的。 待路承安离去之后,屋中便是陷入了沉默,云乐又懒洋洋的躺了下去,可是心中却是无法平静。 身后那个人究竟是谁? 路承安轻轻的合上房门,抬眼便是看见了站在院中的沈酒卿,四目相对,路承安不着声色的带着沈酒卿走出了静谧的院门。 “是沈隋做的么?” “总觉得这件事儿有蹊跷,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沈酒卿的步子微微一顿,“路承安,我已经陷入绝地了,还要怎么等?” 路承安也站定,身姿挺拔,唯独声音带着不容置否的决绝,“就算陆安然和陆沉愿意帮你,你有兵符,但若贸然行事也会功亏一篑。且沈隋的亲卫漏山不漏水,你怎知他不是故意引你上钩?” 沈酒卿轻笑一声,“你就是顾忌太多才会活得这般艰辛。” “那你呢?不也顾忌诸多么?顾忌那道圣旨,顾忌陆安然,甚至……” 他的眸子幽深,语调倒是冷淡,“甚至……顾忌先皇。” “辰伯言死了,他是我带进长安的。” “摄政王也会因为一个棋子的生死而感到愧疚和难过么?” 沈酒卿微微皱眉,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是棋子。” 沈酒卿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颈,随即双手叉腰率先朝前走去,“我自有打算,莫要过问。” 路承安不满地啧了一声,“等阿诗酌离去再说吧,届时我不会拦你。” 慎儿很快便是被竹幽带到了路府,她得知了昨夜的事儿心中实在是惶恐得紧,只是进屋见云乐睡得正沉,也就没有出声。 她回眸看着身后的竹幽,微微颔首,“多谢。” 竹幽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也只是淡淡的说道:“郡主没事儿,你不用太担心。” “嗯。” 慎儿走到了云乐的跟前,看着云乐露在外面的手微微皱眉,小心翼翼的便是将云乐的手重新放回了被窝里。 她的身子微微顿了顿,随即走到竹幽跟前,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道:“我想要郡主好好的休息一番。” 竹幽当即便是领会了慎儿的意思,点了点头,“我就在屋外,若是有事,只管唤我便是。” 慎儿微微愣了愣,“以往保护郡主的不是其他人么?你若是守着郡主,那么首辅大人怎么办?” “首辅大人自有安排。” 慎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路承安的心思她大抵是猜清楚了几分,不过是担心云乐罢了。 这次的事儿的确不小,郡主也受了不少罪。 ------------ 第108章北风吹断相思忆 云乐不紧不慢的睁开了自己的眸子,朝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慎儿立即将云乐小心翼翼的扶了起来。 似乎是知道云乐心中忌讳的地方,慎儿便是压低了声音道:“郡主不再睡会儿么?” 云乐深知自己身在路府,断然不能和以往那般,随便一点小手段就可以瞒天过海。 她掩嘴忍不住轻轻地咳了几声,声音还有些虚弱,“没事儿,我也实在是睡不着了。” 慎儿拿着锦帕细心的擦掉云乐额间的冷汗,满脸皆是担忧,“是因为伤口还疼着么?要不我再去叫太医开一副止疼的药方来?” 云乐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你家郡主就是个大夫,你还想找谁来?” 其实疼一点也不错,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自己还在自己所在的那个俗世,什么都不曾改变,不会因为一场荒诞的梦有所改变。 随即云乐便是垂下自己的眼眸,泛起一阵的苦笑,“师父他老是会哄骗人的,初入长安时他明明说少有人可以伤我的,可是你看,自从入了长安,我的伤又何时少过?” 她语气中浓浓的悲哀也感染了慎儿,慎儿的眼眶有些泛红,她是最见不得云乐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的。 “郡主又何苦说这些话来空惹我伤心难过?你明知这些话只能伤到我罢了。” 云乐抿了抿唇,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昨夜的事儿当真没有传出去么?” 毕竟酒楼那般的人来人往,那群人的行为又算不上低调,不可能没有人知道此事。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云乐勾了勾唇角,难怪这么高调,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目的。 慎儿摇了摇头,“是首辅大人以雷霆手段迅速压了下来,只道昨夜酒楼失火,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传出来。” 慎儿低下了自己的头,带着些埋怨的意思说道:“若是被旁人知道郡主深夜和男人在酒楼出现,还被刺伤了,这事儿那就难以收场了,为了郡主清白,首辅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云乐难得的服了软,“此事是我的错。” 但若不是昨夜自己贸然和辰伯言出去的话,恐怕也不会知道沈隋还藏着这样的一个秘密吧。 云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在软榻上,自己锁骨处的伤被处理得很好,现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痛意了。 “这些日子首辅一直在忙着阿诗酌的事儿,是我给他添乱了,算了,这些事情和我也没有关系了,任由他们闹去吧。” 话音落下,慎儿也是点了点头,“郡主是个聪明的人,这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云乐抬眸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梁,直到那股莫名的压抑消失之后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路承安向来不会这般掉以轻心的。 再加上云乐和竹七也有段时间的接触,自然也就多了一些的戒备。 慎儿紧皱着自己的眉头,小声的询问道:“郡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云乐抿了抿唇,“昨夜的事儿按照首辅大人的意思去做就是了,待到此事落定,一切都将浮出水面。” 不会太久了,大抵就是今夜了。 夜色微凉,处处皆是透着静谧,一道黑影快速穿过,最后在宫门前站定。 阿诗酌被安排住在行宫的里端,侍卫不过刚巡逻过,便是有人悄无声息的走进了阿诗酌的行宫。 阿诗酌并未入睡,正端坐在桌前,手指捏起酒杯把玩,似乎等待已久。 他双眼微眯,带着些醉意,只穿着宽松的里衣,还露出大片的胸脯来。 阿诗酌透过手指尖的酒杯看着立在门口的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他起身走到软榻前,轻轻拍了拍软榻上的人,那衣衫不整的丫鬟便是连忙抱着衣物匆匆跑了出去,脸上的潮红还未散去。 这女子乃是沈隋安排照顾阿诗酌的,她照顾得倒是周到。 阿诗酌瘫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殿下。” 他的声音很轻,最后两个字却是吐得格外的清楚,眼眸中满是得意。 来人身穿一身黑色的蟒袍,气宇轩昂,脸上戴着面具,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唯独那双眼睛里的淡漠似水般流淌出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不紧不慢的走近了些,“皇子近日可还习惯?” 阿诗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自是习惯的,不过殿下,你当初可是答应过的。若是助你登上皇位,那么大宁可是要助我平定战乱,拓展疆土的。” 男人点了点头,“本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叶腐一直以沈酒卿的身份与阿诗酌保持着书信往来,他自是保证得极好的。 只要阿诗酌肯对大宁发兵,那么大宁的领土将划分一部分给他,日后大宁与其结成盟友,助其征战。 “哈哈哈哈哈——好!” 阿诗酌站了起来,“殿下放心,明日我回去之后立即便是调兵,不日则可助殿下高登龙位。” 叶腐不着痕迹的稳了稳脸上的面具,朝着阿诗酌又走近了些,“你这次来到长安,本王已经拿出了十足十的诚意,只是……” 察觉到了他语调里的变化,阿诗酌微微皱了皱眉,“只是什么?” “只是计划有变,怕是要委屈一下皇子了。” 阿诗酌微微眯了眯眼睛,“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叶腐没有说话,转眼间已经来到了阿诗酌的跟前,“只是本王现在改变主意了,大宁江山只能姓沈,不可能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划分出去。” 阿诗酌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轻笑一声,“我已经来了大宁,摄政王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后悔了么?” “不,本王做下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后悔。” 在沈酒卿的身边待了许久,叶腐对沈酒卿的一切算不上了解,却是对他的声音了如指掌,利用银针改变声线对他不算难事。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腐自顾自的说道:“发兵是必然的,但是本王想到了另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是保全了大宁,又成全了本王。” “你……” 还没有等到阿诗酌将自己的话说完,叶腐便是已经将藏在袖口中的利刃划过他的脖颈,顿时血液便是涌了出来。 阿诗酌满脸的惊恐,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脸上的表情有一刻的停滞。 颤颤巍巍的朝后退了几步,阿诗酌捂住自己的脖子,说不出半个字来,只听见生命从指尖流逝的声音。 沉重的身子虚弱的倒下,他的嘴里冒出一串血沫来,很快便是没有了生息。 叶腐将带血的匕首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即便是悄然退去。 皇子阿诗酌惨死皇宫,只要阿诗明乐回去,必然会挑起两国战乱,届时自己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 第109章新霞落日戏斜塔 来使阿诗酌被人杀死在了自己的寝殿之中,此消息若是传出去的话定会轰动朝野,所幸沈隋迅速封锁了此消息。 将伺候阿诗酌的宫女也抓来,兹事体大,宫女也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将昨夜的事儿交代得清清楚楚。 她说她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一蒙面的男子,虽然是看不清脸的,但是看穿着打扮像是沈酒卿。 别无其他,只因沈酒卿腰间常年戴着先皇御赐的玉佩,从不离身,皇宫中的人都是知道的。 面对宫女的指控,沈酒卿倒是平静至极,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慵懒的眼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若真的是本王,既然戴了面具,又怎么会打扮得如此明显,叫宫人一眼便是瞧了出来?”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却是叫宫女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身子,那样狠辣的目光实在是叫人心悸。 在辉煌的大殿上,宫女小小的身子蜷缩一团,显得可怜弱小。 沈隋高居龙位,也难得的坐直了身子,脸上常年带着的慵懒之意也消散开来,倒是颇有几分的威压。 沈酒卿慢条斯理的走到跪伏在地的宫女跟前,“本王不会做这般拙劣的事儿,倒是觉得你颇为可疑。” 宫女连忙抬头去看高位上的沈隋,眼底闪过一抹的慌乱,“陛下!” 沈隋这才悠悠开口,“此人乃是阿诗酌自己看中带走的,若她有意谋害,怕……” 话音尚未落下,宫女的眼眸便是突然坚定了起来,她拜了三拜,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奴婢自幼便是长在宫中,断然不会看错。” 她站起身来,“既然摄政王殿下怀奴婢,奴婢愿意以死明志!” 说着便是直直的朝着殿上的龙柱而去,整个大殿静默无声,竟没有一人阻拦。 无论是沈隋和路承安,还是沈酒卿,皆是一脸的淡漠,似乎这件事的对错本就无关痛痒。 死了便是死了,死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证据,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罢了。 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声,鲜血四溅,染红半边的地毯。 沈隋面色不变,只是冷冷的吩咐身侧的人去处理干净,便是有侍卫上前将瞪大双眼的尸体拖了出去。 等宫殿内的血腥味散去,沈隋这才看着沈酒卿,“朕自然是相信皇叔的,只是眼下局面皇叔也清楚,若是找不出凶手,朕实在是难办。” 沈酒卿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陛下倒是许久不曾唤本王为皇叔了。” 路承安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候才适时的开口,“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借故挑起两国纷争,坐收渔翁之利。眼下真相尚未浮出水面,陛下和摄政王莫要伤了和气才是,不如先将阿诗酌的尸首安放大理寺再暗中调查。” “大理寺?” “是,大理寺对尸首有自己独特的处理方法,可保尸身不腐。” 还未等到沈隋的点头,李长喜便是走了进来,“陛下,明乐公主求见。” “让她进来。” 阿诗明乐还是之前那般肆意妄为,跨入殿中也顾不得行礼,便是直接质问沈隋。 “我与皇兄千里迢迢到长安做客,如今我皇兄却惨死皇宫,大宁的皇帝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么?!” 似乎是有些头疼,沈隋微微皱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一言不发。 李长喜适时的出声道:“明乐公主,皇子的事儿陛下也很难过,你莫要着急。” “莫要着急?呵,皇子惨死大宁,我这就回去如实禀告父皇,这件事儿我处理不好,便是由我父皇出面!还请陛下将我皇兄的尸首还来!我带他归家!” 说着也不去理会沈隋的脸色有多难看,转身便是要朝着殿外走去。 却是被沈酒卿不紧不慢的步伐给拦住,“明乐公主,皇子既然是死在大宁,大宁必然就会给出一个交代,还请明乐公主稍安勿躁,假以时日大宁定会将凶手捉拿奉上。” 阿诗明乐立即回眸便是看着沈隋,“这是你们大宁应该做的事儿,休想拦我!” 沈隋微微蹙眉,淡淡的说道:“明乐公主有些激动,还是先冷静一下吧。首辅大人,麻烦你送明乐公主回去。” 路承安随即拱了拱手,“是。” 说着是让明乐回去,实则软禁,在这件事彻底调查清楚之前,阿诗明乐不能和任何人交谈,更不能离开皇宫。 阿诗明乐急了,好看的脸庞有些苍白,她似乎还在挣扎些什么,“你们岂敢这么对待我?!” 纵使她吼得动情,也无人理会。 独自一人,面对大宁,阿诗明乐第一次感觉到苍白无力。 随行的侍卫宫人们尚且不知阿诗酌发生了什么,自己若是不说现在怕是更不会知道了。 路承安面色冷冷的,“明乐公主,请吧。” 阿诗明乐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紧皱着的眉头忽然松展开来,她轻笑一声,看着沈酒卿的眸子却是夹杂着其他的东西。 “好,真的是好得很。大宁还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摄政王和首辅大人,还有陛下之间更是有意思极了。” 说完这话,她便是率路承安一步跨出了大殿,身影倒是显得决绝。 李长喜本是候在沈隋身侧的,但是不过与沈隋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是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 顿时,大殿只剩下了沈隋和沈酒卿,气氛也莫名的压抑了起来。 他们暗中博弈了许久,面上依旧是不露山不显水。 先开口打破这压抑气氛的还是沈隋,“皇叔,这件事你怎么看?毕竟牵扯到了皇叔你。” 沈酒卿似乎永远都不会因为这些事儿而烦恼忧心,他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件事儿不是由首辅负责了么,本王身为潜在疑犯,自然不会插手。” 沈隋点了点头,这件事儿他的确不能插手,哪有让凶手自己查自己的? “既然如此,皇叔,近日便是先委屈你呆在摄政王府,直到首辅查明真相。” 沈酒卿微微抬了抬眸,看了一眼沈隋,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拱手算是应允。 面对沈酒卿的退步,沈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果然,沈酒卿一旦有了顾忌,什么都好办多了。 路府与郡主府不同,唯独云乐居住的房间是一样的,乃是路承安按照云乐的喜好来布置的,并取名为栖香阁。 阿诗酌的事儿被隐藏得极好,云乐却还是清楚。 她安静的躺在床榻上,眼眸轻轻的闭着,细细的思量着下一步。 自己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了,不过这样正好,路承安和沈酒卿应当也不会将这件事儿怪到自己头上来。她侧过自己的自己身子,肩上带着阵阵的痛意,但已经好了很久。 窗外的花草正好一眼可以望见,睡莲已调,花草已谢,这炎炎的夏日快要过去了。 ------------ 第110章江不见君 ,西莫归期 原本以为阿诗酌一死,路承安和君如珩会忙得焦头烂额,却没成想越是这种时候路承安越是有大把的时间陪在云乐的身侧。 云乐心中倒是清楚,路承安是担心自己,担心自己还是插手其中,担心自己还是有其他的东西瞒着他。 所幸近日来云乐还算是乖巧,日日待在屋中并无异样,路承安似乎也放松了些警惕。 慎儿前脚才为云乐换好药离去,后脚路承安便是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云乐瞥了一眼自己尚未穿好的衣服,不着痕迹的将衣物往上拉了拉。 “首辅大人近日倒是清闲。” 路承安微微侧目,将目光落到了云乐的锁骨处,他伸手拦住了云乐拉拢衣服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云乐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只是松开了手将脑袋转向一边。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路承安的手掌覆盖在自己的肩头,带着暖意,他似乎看的仔细,手掌摩挲,迟迟不肯松手。 云乐勾了勾唇角,不着痕迹的推开了路承安的手,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首辅大人,看够了么?” 路承安眉眼间是不曾掩饰的贪恋,他微微俯下身子看着云乐精致的面孔,“你好得很快。” 云乐的皮肤实在是白皙透亮,伤口周围泛着红,看了实在是让人心疼。 路承安在云乐的床边坐下,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口中拿出了一盒糕点,“这些日子让你一直呆在屋内,委屈你了。” 糕点精致透亮,绿莹莹的格外的好看,梅花一般的躺在手掌中,带着淡淡的香气。 将糕点送入口中,绵绵的,口感很是不错。 “这些糕点倒是没有见过的,从哪里买的?”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路承安笑了笑,“这个味道还喜欢么?你若是喜欢,便是让他们日日做着。” 云乐笑了笑,“这不会是首辅大人亲手做的吧?” 原本只是一个玩笑话,但是路承安倒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果真是他做的。 云乐一愣,脸上的笑越发的灿烂起来,她将所有糕点连带着食盒都揽入怀中,“那可要全部吃完才好呢。” “都是你的,不着急。” “咚咚咚——” 房门被轻轻的扣响,是竹幽的声音,“大人,郡主,将军府传来了消息,陆将军病重,陆安然希望郡主能去看看。” 路承安微微皱了皱眉,肉眼可见的不悦,“病了找御医,找郡主做什么?” 云乐抿了抿唇,拉了拉路承安的手腕,低声道:“之前我在殿下面前保证过,一定会治好陆将军的,陆将军是我的病人,我必须要去。” 看着云乐眼眸中的坚定,路承安只好点了点头,“那我送你过去。” 上次看见陆沉是在接待阿诗酌和阿诗明乐的宴会上,那时的他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没成想突然就这样了。 此时的陆沉正昏昏沉沉的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时不时的低语几句,但是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陆安然满脸担忧,她站在云乐的身后,“不知怎的,哥哥今早就说不舒服,午膳过后便是昏迷不醒,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云乐扒开了陆沉的眼睑,里面猩红一片,满是血丝,很是可怖。 “陆将军可有按时吃我写下的药方子?” 陆安然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哥哥日日喝着,开始的时候日日腹泻,但是正如郡主所言,气色好了不少,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陆沉身上的痕迹已经消减了不少,只留下一些淡青色的痕迹,云乐沉默不语,心中却是有了猜测。 之前自己一直没能参破陆沉体内的蛊毒,便是暂时给了陆沉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方子。 现在却是看着陆沉体内的蛊毒消减了不少,她却是不信自己的药方子真有这么大的功效。 倘若真有的话,现在的陆沉也不会突然这幅样子了。 她抬眸看着陆安然茫然无措的模样,除非下蛊的人就在陆沉的身边,那人就在暗中操纵陆沉的身子。 “陆小姐不要担心,想必是体内的蛊毒反噬,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接下来会为陆将军施针。” 陆安然双眸含水,委屈巴巴的擦了擦眼泪,倔强的说道:“不,我就在此处守着哥哥才会心安。” “陆小姐,陆将军会没事儿的,你先回去休息吧。你若是在此处,我也不好施针。” 陆安然抿了抿唇,一副我理解的模样,便是点了点头,“劳烦郡主费心了。” 等到陆安然离去之后,云乐又遣散了屋内的人,她摸了摸陆沉的额头,不由得微微皱眉,烧迷糊了吧。 尚未缩回手来,陆沉便是突然抓住了云乐纤细的手腕,紧闭的眸子挣扎着转了转才费力的睁开眼睛。 他缓了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人,“郡主?” 纵使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但是云乐硬是一言不发,只是皱眉看着眼前的人,“你醒了?” 自知失礼,陆沉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满是血丝的眼眸里带着些歉意,有些虚弱的说道:“抱歉。” 陆沉本就长得好看,现在如同病美人一般躺在软榻上,带着几分的颓废美。 云乐也不计较,只是微微侧身去翻找着木匣子里的东西,“我要为你施针,可能会有些疼,你先睡一觉吧。” 云乐的眼眸流转,背过了身子,随即便是不着痕迹的从袖口中拿出一瓶白色的药丸,她取出一颗放到了掌心。 她将药丸递到了陆沉的跟前,“你吃下后会舒服一些。” 陆沉看了看云乐,沉默了一会儿便是点了点头,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云乐将药丸放进了陆沉的嘴里,见陆沉吞了下去,这才放下心来。 陆府很是安静,一片压抑笼罩着上方,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陆沉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眸,屋中除了她空无一人,他却并不意外,只是扭了扭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来。 云乐还真是狡诈,原本他并不打算吃下那粒药丸的,没想到那东西入口即化,倒是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他的舌头在口腔内微微转动,还带着那股淡淡的药香味。 陆沉虽然已经苏醒,但是并未出声,反而是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这一次事发突然,或许是让陆安然失了主意,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沈酒卿,而是派人急匆匆的请来了云乐。 陆沉病重的消息很快便是传了出去,顿时闹得沸沸扬扬,多是惋惜的。 他们骁勇善战的将军久战沙场,拖着残破的身体回到长安,是为了在最后的时间内给自己的妹妹一个妥善的安置。 这个安置自然就是沈酒卿,一时间,长安所有的人都这样说着,有的时候,这些话云乐也会当真。 ------------ 第111章星子深深,日走月沉 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空气中一直带着湿漉漉的潮意,明明还在早,但夜如入秋般带着些凉意。 云乐拢了拢身上的外衫,抬眸看着漆黑的夜空,待到乌云散去,便是会有星子探出头来。 既是入秋了,也许自己也该添置一些新的衣物了,上次去琉璃街,偶然看见的那家铺子手艺倒是不错,做工也精巧。 此时的云乐正高高的端坐在宫墙之上,一袭黑衣与身后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看得有些不真切。 长长的发丝被高高竖起,正在风中轻轻的摇晃着,衣决翩飞。 侍卫来来回回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换班的间歇,鬼魅一般的身影不着痕迹的窜入宫门。 云乐闪身进了阿诗明乐的行宫,刚转身将房门合紧,身后便是有人将寒光闪闪的刀刃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阿诗明乐的声音冷峻,“你是谁?来杀我的么?大宁若是要杀我,何苦闹出这么一番来?” 云乐举起自己的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带武器,她慢慢的转过身子看着眼前的人,“公主,是我。” “你?” 云乐扯下了脸上的面巾,露出自己原本的脸来,阿诗明乐皱了皱眉,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刀刃。 她上下打量着云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屋外的侍卫敲响了殿门,“公主,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云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阿诗明乐毫不客气的将桌上的茶杯掀倒在地,大声的吼道:“滚啊!你们怎敢将我关在这儿?!” 也许是近日阿诗明乐已经闹了很久,听到她的声音,侍卫便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等到殿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的远了,阿诗明乐这才看着云乐,“你怎么来了?” 她一直以为云乐只是一个病美人,柳若扶风,一阵风便是可以将其吹倒了。 却是没想到她今夜竟会以这副姿态出现在自己的跟前,这长安究竟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秘闻? 云乐轻轻的笑了笑,尽量的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 “实不相瞒,我乃是奉了摄政王的吩咐来的,摄政王说公主受困,长时间待在大宁怕是会出差错,便是命我将公主送出大宁。” 面对云乐的措辞,阿诗明乐似乎有些不不相信,“你?你乃是陛下亲自赐封的郡主,愿意帮沈酒卿?” 云乐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公主那么聪明,想必早就将我的事儿了解了个大概,应该能猜到的。” “公主,跟我走吧,马车已经在城外准备着呢。” 阿诗明乐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似乎也拿不定主意。 云乐只好再次说道:“公主不信我?摄政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我能来此不会是被他人派遣。” 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沈酒卿要他们发兵之事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阿诗明乐垂下眼眸,“可是我皇兄……” “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公主因为挂念皇子而受困,得不偿失啊。其中深浅,公主应该清楚才是。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似乎是终于被云乐说动,阿诗明乐点了点头,暗暗下定决心道:“皇兄,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虽然外面守了一圈的人,但是阿诗明乐所在的行宫可是沈隋亲自安排的,其中有一条暗道,直通城外,倒是少有人知。 阿诗明乐小心翼翼的跟在云乐身后,周围黑暗潮湿,阿诗明乐忍不住按了一把墙壁,手指竟是沾染了些白色粉末。 她步子微微一顿,接着火光看去,“这是什么东西?” 云乐没有回眸,只是淡淡的说道:“最近天气潮湿,这是生石灰,为了让暗道干燥一些。” 虽然阿诗明乐并未怀疑,但还是忍不住的嘟囔了一句,“怎么感觉这个暗道像是新挖的?” 只是云乐并未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朝前走着,阿诗明乐满心欢喜皆是即将逃出去的喜悦,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很快便是出了城门,城外果真备了一辆马车。 云乐回眸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墙,“公主,回去之后立即发兵,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阿诗明乐自是明白的,更何况还背负着皇兄的仇,她自不会再迟疑些什么。 “你只管告诉你家殿下,我定然会如他所愿。” 正要登上马车,便是看见蒙着叶腐带着随她前往大宁的侍从们也赶了过来。 阿诗明乐心中自是欢喜,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云乐,“你做的很好。” 送别阿诗明乐,云乐和叶腐皆是立在原地不动,只是看着摇晃的马车静立着。 “陆沉忽然重病,我觉得有些蹊跷。” 叶腐微微颔首,云乐的脸隐匿在阴影中,有些看不清晰,“可是装的?” 云乐摇了摇头,“不是,乃是蛊毒反噬,我只是觉得过于蹊跷罢了,总觉得不对劲。” “或许是你多虑了,但是你放心,我会暗中注意的。” 话音落下,云乐也拉满了弓,她瞄准了马车内的阿诗明乐。 在惊慌中逃窜的人向来是紧绷着神经的,这样的紧绷反而会让人忽视很多致命的东西,尤其是此时,阿诗明乐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耳边是风吹动树叶的响声,长箭划破夜空,凄厉的嚎叫却被风声掩盖,云乐满脸的漠然,自己的箭术向来是被师父所夸赞的。 阿诗明乐在今夜见过了自己,自己断然是不会留其性命的。 等到云乐回到陆沉屋中的时候,陆沉还睡得很香,云乐确认陆沉没有醒来的痕迹,心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擦去额间的细汗,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唤了一声,“陆将军。” 在云乐几次轻唤之后,陆沉这才有了转醒的迹象。 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屋内已经燃起了烛火,摇摇晃晃的,屋内的一切都有些昏暗。 云乐小心翼翼的将陆沉扶了起来,“可觉得好些了?” 陆沉细细的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随即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多谢郡主,感觉好了不少。” 云乐点了点头,便是转过身子去收拾桌上散落的瓶瓶罐罐,“若是有事再来找我便是,我明日给你写一张新的药方子,近日不要下床,只管安心养着就是了,你的病需要花时间慢慢调养。” 陆沉只是盯着云乐的背影,似有深意的说道:“多谢郡主,竟是为了我在房中待了半夜。” 云乐并未抬眸,只是淡淡的说道:“首辅大人和慎儿还在院中等着我呢,他们也陪了陆将军半夜。” 她温温柔柔的一笑,“安心休息,告辞。” 陆沉拱了拱手,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既是打算让自己昏睡,有装模作样的叫醒自己,为的就是让自己为她作证她整夜都在为自己诊治。 算盘打的真是响亮,自己还要对她感恩戴德…… ------------ 第112章昨夜太平长安 阿诗酌惨死宫中,阿诗明乐带着众多侍从逃了回去,下马车是才发现他们的公主中箭身亡,早就没了生息。 紧接着大宁这边又传来了消息,阿诗酌的尸首不翼而飞,转眼间他的头颅便是悬挂在城墙之上。 两国战事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负责调查阿诗酌一案的路承安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自然是被沈隋骂得狗血淋头,大理寺也受了牵连。 原本在朝堂上路承安请罪之后,沈隋是要将路承安直接关入天牢,交由刑部看押的。 但是边疆战事将起,朝廷若再是内乱,怕也无心应对其他。 诸多大臣劝着沈隋以大局为重,虽然此事是路承安的失职,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抓住背后操纵的那人,平定战事才是。 纵使沈隋想要立即以国家大事为由,剥夺了路承安的职权,但是也不得不暂缓计划。 他便是下令将路承安关押路府,只管处理了那些公文,谁也不许探望,包括云乐。 沈隋冷冷的眸子扫过大殿上的每一个人,这件事儿想必是解释不清了,眼下倒是应该挑选出一个适合带兵之人。 陆沉还在养病,就算上了沙场,沈隋也会受人诟病。 眼下倒是没有了合适的人选,不过几日,那边的将士便是已经到了领域外围,此事不可再拖。 大宁即将迎战的消息风一般吹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顿时人心惶惶,心中皆是惶恐着的。 他们的太平明明还在昨日,过了一夜,却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沈隋有意让沈酒卿出征,一道圣旨便是将陆沉接进了皇宫之中,说是要使其承泽隆恩,也可方便商讨战事。 虽然不能亲自出征,但是陆沉的能力还是摆在那里的。 不过随着陆沉进宫的还有一人,陆安然。 明眼人都知道,沈隋此举乃是故技重施,之前他用陆安然威胁着陆沉,现在还用陆安然威胁着沈酒卿。 果不其然,陆安然被接进宫后的第二日,沈酒卿便是在朝堂上主动请缨。 说到底,沈酒卿之前也是战神,比起陆沉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自是无人辩驳。 当日下了朝,沈酒卿独自在御书房和沈隋待了许久,只是出来的时候沈酒卿的脸色很是难看,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些消息一条条的传进了云乐的耳朵里,沈隋就快要成功了。 按照沈酒卿的脾性,他定是去找沈隋提要求去了,他要他的陆安然无忧,他要他的陆安然再见他一面。 但是抓了沈酒卿软肋的沈隋再无忌惮,如今路承安也被降罪,他在整个朝堂上再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云乐闲来无事,养伤的这些日子也就学会了些针线活儿,技艺精湛了不少。 银丝在她的手中游走,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素净的衣袍上留下好看的云纹。 也不知是不是看屋外的雨入了神,只听云乐啧了一声,慎儿迎上来的时候便是看见云乐的指尖正在往外冒着血。 鲜红的血滴落在方才的绣纹上,顿时便是晕染开来,云乐有些烦躁的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了一边。 慎儿蹲下身为云乐擦拭着指尖的血,“郡主,你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 云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倘若真的如自己所计划的一般,沈酒卿赴的乃是死局。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东西送出去了么?” 慎儿点了点头,“依郡主吩咐的那样,是我亲自交给尚书的。” 慎儿抬起眸子,忽然说道:“郡主在长安待了那么久,倒是变了不少。” “是么?” “郡主以往虽然也是以病态示人,却不似现在这般事事忧愁,更多的是果断。郡主多了些东西,却也少了些东西。” 慎儿的话云乐自是听懂了,自己只是对自己所做之事多了些怀疑,自然也就迟疑了,一旦迟疑有很多事情就变了。 她并没有接慎儿的话,只是淡淡的问道:“摄政王何时出征?” “就在明日,郡主要去看看么?” 云乐抿了抿唇,还是点了点头。如果路承安还可以自由出入的话,送别他的自然是路承安。 但是现在路承安的境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自己便是代替路承安去送送这位故人。 屋外的天色又黯淡了下来,如墨一般的云黑沉沉的压了过来,掀起的风将院中的花草吹得簌簌作响。 云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路承安定有后路的吧,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沈酒卿陷入泥沼一般的境地。 他向来是走一步看五十步的,明日沈酒卿就要出征了,他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 不知不觉的,云乐也没有发现自己究竟是想要沈酒卿赴死,还是逃回来了。 不过一会儿,雨便是下到了长安,雨幕之中有星星般的灯火亮起,像是远古的钟鸣,静谧而又遥远。 沈酒卿穿上了久违的盔甲,在烛火下闪着隐隐的寒光,只是金色的战甲在胸口处有一处明显的破损。 他的手指来回摸索着那一处缺口,看着烛火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 这副盔甲是当时先皇御赐的,他穿上之后真如先皇所言,无一败绩,他是大宁战功显赫的战神将军。 直到先皇驾崩,新帝登基…… 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像是悲伤了几万年一般,就连背影也透着莫名的孤寂。 息烛站在屋外静静的候着,沈酒卿坐了多久,他便是站了多久,他知道这一次出征凶险异常,但也甘愿陪着。 与其看着自己的殿下在这长安中水深火热,倒不如驰骋沙场来得痛快。 让殿下忌惮的从来不是战场上的腥风血雨,而是身在朝廷的不得以,是陛下的步步紧逼。 凉意无孔不入,顺着缝隙钻入骨髓,可沈酒卿好似没有知觉一般。 “出来吧。” 话音落下,果真有两道身影从屏风后出现,正是路承安。 只是路承安的身后还跟着一人,整个身子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看不清面孔。 沈酒卿自顾自的倒满了两杯清酒,淡淡的说道:“你被监禁了,若是被陛下知道你到我这儿来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路承安在沈酒卿的面前坐下,“他不会知道的,他不知道的事情那么多,也不会在乎那么一两件。” “你来干什么?送别么?大可不必。” 路承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道:“那道圣旨你还要藏多久?” 沈酒卿的手微微顿了顿,“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这次我活着回来了,我会将圣旨交给沈隋,届时他信与不信,全由他做主。” “可若是回不来了呢?陛下不可能让你平安回来,就算回来了,他也有其他的法子夺了你的性命。” 沈酒卿的眼里跳动着桌上的烛火,声音莫名的有些沙哑,“我一定会回来的,倒是你,我一旦离开长安,他的目标便会是你。” 路承安轻笑了一声,“这么说起来,最危险的竟然是我?白为你担心了那么久。” 这是沈酒卿才看了一眼站在路承安身后的人,“他是谁?” 路承安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来,幽幽道:“他?是你啊。” ------------ 第113章心中有丘壑,眉目做山河 沈酒卿还是出征了。 他骑在高高的骏马之上,身披铠甲,腰配长剑,意气风发,云乐也窥见了那当年的战神将军。 临行之前,他回眸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淡漠的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没有看见自己想见的那个人,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却是在人群中看见了云乐,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便是骑着马到了云乐的跟前。 四周的人随即让开,只有云乐立在原地不动。 抬眸看着眼前的人,云乐觉得有些晃眼,“殿下,此次一去,静候佳音。” 沈酒卿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酝酿着自己的语言,良久,他才低低的说道:“是你吧?” 云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本王知道是你,你放心,路承安并没有怀疑你。” 四目相对,沈酒卿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说道:“安然处处都是为了本王着想,本王希望你放过她。” 这似乎是第一次沈酒卿那么温柔的和自己说话,是为了陆安然。 云乐觉得胸腔有些闷闷的,他应该还是心存希望的吧,他还会回来,还会坚定的选择陆安然。 忽然,云乐觉得自己的咽喉有些干燥,她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将你手中的圣旨拿出来,只要陛下知道你无心这江山,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沈酒卿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云乐,像是在审视一个茫然迷失的人,像是静默的欣赏着一出无声的戏剧。 “他会信么?” 问题的关键从来都不在于那一道圣旨,而是沈隋。 就算真的拿出了那一道圣旨,面对一个位高权重且狼子野心的沈酒卿,沈隋会信他对这江山无意么? 他可是巴不得亲手活剐了沈隋这个逆子。 这一次轮到云乐陷入沉默了,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酒卿驾马离去,却是在云乐的耳边清晰的留下了一句话。 “云乐,你知道的吧,你知道你所做的也有些是错的吧。” 沈酒卿身侧的人很多面孔她都是见过的,有息烛,有那群司使。 所以沈隋,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慎儿轻轻扯了扯云乐的衣摆,云乐这才回过神来。 她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有些无力的说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也许是念在沈酒卿最后的那一句嘱托,又也许是担心陆沉的情况,午后云乐便是进了宫。 李长喜说陛下政事繁忙,还在与大臣商议要事,便是让云乐自己去看望陆沉,他忙完就过来。 看着李长喜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云乐点了点头,沈隋现在的心情应该很不错了吧。 当云乐看见陆沉的时候,他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想必再过些日子也就不会出错了。 云乐拔下最后一根银针,“陆将军恢复得很不错,假以时日,定会生龙活虎了。” 陆沉低低的笑着,“还得感谢郡主才是。” 他半坐在软榻上,赤裸着的上身还缠着一些绷带,尽显魁梧。 “郡主。” 陆沉忽然出了声,云乐便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眸去看,“怎么了?” “眼下首辅大人被监禁,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会不好过,不知郡主日后应该怎么办?” 他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云乐垂下眼眸,似有伤感,“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云乐看着陆沉,反问道:“陆小姐与摄政王伉俪情深,如今摄政王出征,陆小姐又该怎么办呢?” 他与陆沉心知肚明,沈酒卿出征并非巧合,就算他不曾战死沙场,沈隋也会在他班师回朝的路上动些手脚。 陆沉笑了笑,有些无害,“我倒是不曾想到这步。” 两人都在互相试探,却什么都不想说。 云乐站起身来,“陆将军安心休息吧,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 “陆将军还有什么事儿么?” 陆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安然心悦摄政王,郡主定是知道的,如今她被陛下接进宫中,也不曾去看上一眼。作为兄长,我心中自是难过,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导,思前想后,便是想请郡主去看看安然,不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陆沉的眼神真挚,倒是不像假话。 反正云乐本来也就打算去看看陆安然的,也就没有拒绝,“陆将军放心,我会去的。” “多谢。” 等到云乐离去之后,陆沉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漠然。 还没有看见陆安然,便是听见了陆安然隐隐的哭泣声,云乐不由得皱了皱眉。 来到宫殿门口,便是看见了几个焦头烂额的宫女,见云乐来了,她们这才连忙行礼。 “见过郡主。” 云乐微微颔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宫人面露难色,“回郡主,陆小姐自早晨便是这样了,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说,我们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云乐敛了敛眸子,“我去看看,你们在外面等着。” 推开紧闭的殿门,云乐果真看见了趴在桌上抽泣的陆安然,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 或许她对沈酒卿是真心实意的,或许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或许她只是想要和沈酒卿在一起。 云乐莫名有些自责,她轻声唤了一声,“陆小姐。” 听到声响,陆安然抬起通红的眸子来,她连忙擦了擦眼泪,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郡主。” 她侧过身子,并不想云乐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郡主看笑话了。” “是我擅自打扰,还请陆小姐莫要见怪才是。” 陆安然鼻尖泛着红,她为云乐斟了一杯茶,“郡主怎么来了?” 云乐也不隐瞒,只是说道:“陆将军担心你,便是托我来看看,陆小姐可是为了摄政王而担忧?” 似乎是勾起了陆安然不好的情绪,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她掩面擦着眼泪,声音却是有些哽咽。 “是,卿哥当年退出战场,一是因为先皇,二是因为他身负重伤,埋下隐疾,我实在是担心……” 说着她便是呜呜的哭了起来,“郡主愿意与我谈心,我自然也不会隐瞒些什么。” 云乐微微皱了皱眉,“放心吧,摄政王身手不凡有勇有谋,断然不会辜负战神二字。更何况他带着息烛和司使们,想必也不会出事的,你不必担心。” 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希望,陆安然连忙询问道:“卿哥一定会回来的,对么?” 若是想要安抚陆安然,云乐只管应一声就是了,可是这个嗯却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摄政王一定会胜,大宁也在等待着,不是么?” 陆安然重重的点了点头,“对,卿哥一定会回来的。” 突然,殿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皇上驾到——” 陆安然条件反射般的站了起来,见到沈隋来了,云乐也站了起来,“陛下。” 她原本以为沈隋说的忙完了就过来是去看陆沉,却是没有想到是来找了陆安然。 沈隋淡漠的看了一眼云乐,淡淡的说道:“你的身子骨也还没养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 离去之时,云乐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陆安然,她红着眼眶,身子还在忍不住的颤抖,也不知道是仇恨眼前的人,还是因为害怕。 ------------ 第114章看灯笼血红染 这雨越下越大了,伴随着阵阵骇人的雷声,硬是掩盖了满城的兵荒马乱。 看着闪电一道道的划破夜空,听着刺耳的雷声一声声落下,云乐站在窗前满脸忧虑。 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想起自己离去时陆安然的神色,她在害怕么?可是她在害怕些什么? 是沈隋吧。 可是那眼里还有些其他的东西,是求救,她在向自己求救吧? 可是陆沉也在宫中,沈隋只要还有些理智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自己终究还是走得太绝情了些。 思前想去,云乐还是有些按耐不住,她不过刚打开房门,却是被突然撕裂长空的闪电吓了一跳。 伴随着雷声,身后却是突然出现一人,那一双手稳稳的抓住了云乐单薄的臂膀。 云乐扭头去看,眼中闪过一丝的诧异,“路承安?” 路承安一身黑袍,只是笑了笑,便是将云乐揽入了怀中,他的声音伴随着窗外的雨声传来,有些沉闷。 “卿卿,这几天让你受惊了。” 云乐有些慌乱,怎么会这样?路承安怎么会跑出来的? 她很快便是冷静了下来,“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 路承安轻轻的笑笑,“原本是的,但是想着我家卿卿还在日思夜想的等着,我便是不得不出来了。” 云乐抬起手来环抱住路承安的腰肢,“但你这样跑出来,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你可就罪加一等了。” 路承安蹭了蹭云乐的发丝,眼眸中尽是贪婪之色,“放心吧,陛下不会这般计较的。” 原来今日沈隋见的便是路承安,也不知道路承安近日究竟说了些什么,沈隋竟然放了路承安。 云乐心中有些疑惑,沈隋想要夺了路承安的权不是么?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云乐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路承安宠溺的摸了摸云乐有些冰凉的脸,“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儿?” 云乐皱了皱眉,将陆安然的事儿如实说了一遍,“我有些担心打算去看看陆安然,我……” “你担心她?” “嗯。” 云乐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自己的身子,“说到底陆沉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陆安然说不定是无辜的,我不想陆安然出事儿。” 沉默了一会儿,路承安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这种事何时应该让你去了?放心吧,我已经让竹七去查看了,必要时候,他会出手干涉。” 云乐抿了抿唇,似乎还是不放心。 果然,路承安的十四修罗鬼煞远远麻烦得多。 云乐看着路承安点了点头,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既然你没事儿了,那么我也可以忙些其他的了。” 她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坐下,心中却是在思量着其他的,朝廷中和沈隋做对的都除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模棱两可的路承安。 那么自己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回到自己的青都去,自己还是去做自己的商人之女,无关朝政,在最后的时间内陪着老夫人。 路承安坐到了云乐的跟前,“你在忙些什么?” 云乐双手把玩着桌上的空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云舒怀孕了,我准备为她的孩子绣上一套衣裳,算是心意。” “会不会太早了?毕竟刚怀上,不还有十月才出生的么?” “你知道什么,挑选好的布匹绣些花样要花的时间多了去了,紧赶慢赶应该也就刚好合适罢了。” 路承安抬起自己的眸子,“前些日子池少弦带着云舒离开了长安,说是要带着云舒去老家养胎,还辞掉了自己的职位。” 云乐点了点头,面上毫无波澜,“我知道,池少弦算是有心了,大哥在那边也有产业,他们也不会过得凄苦。” 池少弦暗中帮助沈隋不知道做了多少,现在大局已定,他原本可以平步青云的。 但或许是为了云舒,还是选择了离开长安。 想到这里,云乐忍不住笑了笑,云舒的这辈子过得倒是不错,不知道是多少世家千金艳羡的。 一生衣食无忧,父母宠爱,还嫁给了满眼都是自己的人,现在更是逃得远远的,正如自由的鸟。 路承安抿着嘴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身上的伤可好了些?” 云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点了点头,“嗯,已经结痂了,只是有些痒得难受。” 又待了一会儿,路承安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些事儿要做。” 云乐看了一眼屋外瓢泼的大雨,倒是没有阻拦,只是点了点头。 眼看着路承安便是要步入大雨之中,云乐却是突然出声道:“明日陪我去挑挑做衣裳的布匹吧。” 路承安的步子顿了顿,随即转过身来,笑得绚烂,“好,明日天晴,我便是来接你。” 大雨哗哗哗的落下,砸在地面上随即破裂开来,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也是清脆至极。 灯火通明的府邸内有人在慌乱的逃窜,有穿着小厮衣服的家丁,有持刀的侍卫,也有身穿华服的贵人。 雨水打湿了衣物,他们狼狈不堪,带刀的侍卫也顾不得反抗,抛盔弃甲,只为求一份生机。 叶腐身穿黑袍,撑着伞立在雨中,一只手捻着一枚淡青色的玉佩,这是当初沈酒卿要自己赠给云乐的,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有人满身鲜血的朝着叶腐扑了过来,张牙舞爪,发丝凌乱,他的眼里满是怒意。 “奸贼!” 可是尚未靠近,便是被叶腐身侧的侍卫一刀毙命,血腥味弥漫在雨幕中。 温热的血水溅到了叶腐的面上,叶腐也并未眨眼,沾染血迹的眸子带着诡异的猩红。 他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满脸轻蔑,“是你选错了主,怪不得谁。” 雨水混着血水从沟渠中流出,甚是可怖,一具具残破的尸体杂乱的堆积在庭院之中。 男女老少,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被生生摔死,半夜哀嚎被雷雨声遮掩却更显凄厉。 欣赏着眼前血腥的戏剧,叶腐微微眯了眯眼,他只是立在远处,像是不染尘俗的谪仙。 这是效忠于摄政王的势力,应该是最后一家了吧? 今夜过后,江山便是再无忧患,最大的谋臣也即将消失。 有人来报,“大人,都死光了,并未找到遗诏。” 叶腐微微颔首,转身再次走进了雨幕之中,那没玉佩却是被遗留在了满是血污的府邸之中。 其实沈隋早就听闻了沈酒卿手握遗诏之事,难免也会记挂,如今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那人已经没有了威胁。 叶腐突然笑了起来,他扔下手中的雨伞,肆意的感受着雨水的冲刷,像是整个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在上演着一场荒诞迷离的戏剧。 他展开双手,踢踏着脚下的水坑,活像一个疯子。 叶腐有些期待,期待着沈酒卿班师回朝,只有沈酒卿回来之后,他所期待的东西才真的开始上演。 而他断定沈酒卿一定会回来,他那样的人不会死在战场上,也不会死在沈隋安排的死士手上。 那样生而高傲的人,注定会死得凄惨,再慢慢腐烂,被世人所唾弃。 他疯狂的想要证明,云乐的选择从头到尾都是对的,一直都是对的。 ------------ 第115章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边关的战事接连战捷,原本紧张的大宁忽然就不紧张了,他们都在期盼着战神凯旋而归。 而陆沉两兄妹依旧被留在皇宫之中,云乐没再去皇宫,他们的事儿知道的倒也不多。 沈隋没有再安排些什么,云乐一下子便是闲了下来,自己好似被舍弃了的棋子,一下子无依无靠了起来。 云乐时常想起时常嘲笑自己,自己将旁人当做棋子,别人又何尝不是将自己当做棋子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云乐忽然开口道:“这个时候,祖母已经开始做点锦糕了吧?” 点锦糕是祖母自创的一种糕点,状似璀璨夺目的宝石,在阳光下透着莹莹的光泽,入口即化。 慎儿点了点头,“是了,以前郡主可是最喜欢吃这个了。” 今日天色依旧阴沉,却已经有了些放晴的意思,云乐抿着唇轻轻的说道:“倒是许久没有出去过了,慎儿,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 长安依旧热闹,走在半生不熟的街道,云乐第一次有了陌生的感觉。 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长安的景色,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花千树的酒楼依旧热闹,人来人往,酒香四溢,云乐抬眸看了一眼高阁,抬脚走了进去。 每次云乐一来,花千树总是会出现的,就像是他一直都在酒楼一般,从未离去。 有段时间没有看见花千树了,他还是以往那副肆意模样,他推门而入的时候,云乐已经斟好了酒,笑得两眼弯弯。 “小师叔,许久未见了。” 花千树微微挑眉,他掀了掀象牙白的锦服便是在云乐跟前坐下,“的确许久未见了。” 他放下手中的酒壶,将一只脚踩在了身侧的凳子上,撑着脸尽显慵懒。 “沈酒卿已经离开长安了,君如珩也不见了,这等结果可是你们想要的?” 云乐微微一震,“君如珩?” 她敛了敛眸子,君如珩看守阿诗酌尸身失职,可沈隋的目的还是路承安,应该不会下死手才是。 毕竟大理寺卿的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若是没有一些手段,那些诏狱的案子该怎么办?佞臣怕是会更加的肆意妄为。 如今没有了沈酒卿的镇压,朝中的麻烦事儿只会越来越多,这也许也是路承安存在的意义。 在沈隋真正的成长之前,路承安都算得上安全。 花千树轻笑了一声,也是这一声淡淡的笑唤回了云乐飘远的思绪,“怎么,你不知道么?” 他脸上的笑意有些嘲弄的意思,“君如珩本是要打入诏狱的,但是被人劫走了,此事也就被压了下来。现在大理寺卿是沈隋一手提拔出来的,来历说不清。” 云乐不着痕迹的长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的确不知,长安的事儿似乎突然和我没了关系。” 花千树端起酒杯微微挑眉,“你倒不如去问问你的师兄,如今他不再是区区的兵部尚书了,而是六部之首,当之无愧的尚书大人。”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你的师兄还瞒了你不少的事儿,前些日子的花府惨案你可听闻?” 云乐不答,花千树心中早已了然。 “你看啊云乐,你自诩聪慧,可一旦没有了叶腐协助,也不过是普通的棋子罢了。” 云乐依旧不搭话,只是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嘴边轻轻抿了抿,这酒却不辛辣。 花千树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感慨这酒的香甜,还是为云乐的半生感到惋惜。 “云乐,你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云乐沉默了良久,只是看着自己衣袖上的云纹陷入沉思,良久她才抬起自己的头来。 “师叔,我听说你辞去了官职,真的么?” 花千树愣了愣,看着云乐的眼神微微变了变,忽的大笑了起来,“是我低估你了,狐狸怎么可能甘愿受人摆布?” 他的确是辞官了,说的是身患重病,不日就会身衰力竭而亡,便是在最后的时间段内过活去了。 这事儿乃是今日早朝后才和沈隋说的,应该还没有人知道才是,偏偏这云乐…… 他似乎是突然放下了什么心事,坐正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忘理了理自己的衣袍。 “是,做官什么的实在是太没劲了,倒不如做个酒楼掌柜的来得肆意潇洒。” 云乐微微颔首,“是啊,无官一身轻不是假话。” 花千树忽然端起酒杯来,看着云乐,“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回青都去么?” 云乐也举起了酒杯,与花千树碰了碰,笑得璀璨,“回去?不,很多事儿我还没做呢。” 她想要君如珩平安,想要路承安全身而退,想要陆安然平安的离开长安。 他们原本的结局是怎样的自己并不知道,但绝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花千树凝视着云乐的眸子,他忽然说道:“你应该知道,很多事情你做了的话沈隋便不会是你的靠山了。” 云乐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啊,不过他好像从来都不会是我的靠山。” 花千树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有需要,便是来找我,只要你愿意我会带你离开长安。” “师叔这话说的,我会以为师叔为老不尊,喜欢我呢。” 花千树笑了笑,“我老么?明明只大了那么几岁啊,卿卿,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话音落下,便是有人大力的将门推开,满身的寒气。 云乐抬眸看着来人,一言不发,只是不着痕迹的敛了敛眸。 而花千树并未回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随即有些失望般的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喃喃自语,“啧,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站了起来,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衣袍,依旧没有去看叶腐,“得了,我先走了。” 他从叶腐的身侧穿过,叶腐微微侧目,声音淡淡,“师叔,保重。” “呵。” 花千树只是轻笑了一声,根本没有理会的意思,一个孩子,他并没有放在眼里。 叶腐走到了云乐的身旁坐下,身上的寒气撤去,只是轻轻的询问道:“身子好些了么?怎么这么冷的天还跑出来?” 云乐抿了抿唇,“在宅院里待了太久也会觉得厌烦的,没下雨也就出来走走,就当是散心了。” “嗯,倒也不错。你还想去什么地方么,得空了我陪你去,四处走走也是好的。” “师兄。” 云乐突然柔柔的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 云乐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叶腐,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看着叶腐了,明明还是那双眸子,那张面孔,却又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 “师兄,待到此事结束后,我想回到青都去。” 叶腐抬起手来本想安抚云乐的手微微一震,随即又自然而然的替云乐整理起发丝来。 他的声音轻柔,满是柔情,“不着急,一切尚未定论,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便带你回去。” 云乐眼眸有些暗淡,心中却是一点点的凉了起来,他不愿意回去了……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 第116章人间颜色如尘土 看着叶腐剪裁得体的黑色锦服,云乐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这套衣服实在是好看,流水般的剪裁大方得体,上面点缀着金丝银线绣成的竹纹。 腰间系着精致的护甲,垂挂下雕刻精美的吊坠,坠以流苏装饰,算是亮眼之处。 “我听说你现在是六部之首,陛下赐了尚书府府邸,你为什么不曾告诉我?” 叶腐微微敛了敛眸,轻飘飘的说道:“那你会为我感到高兴么?” 云乐别开自己的脑袋,“师兄,路承安的人一直盯着我,你能否……” 叶腐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嘴角微微弯起,“放心,从今日开始,没有人可以跟着你,路承安那边自有我来解决。” 云乐点了点头,看着意气风发的叶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来空缺的位置会有人去坐。 在一个几乎固化的体系内,一个人物缺失的情况并不会延续太久,很快就会有另一个人补上这个缺漏。 叶腐看着云乐,满是眷恋,“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压过路承安,届时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也不必这般畏惧。” 不知为何,云乐觉得叶腐的样子总是带着一种痴狂,让人忍不住的想要离远一些。 突然叶腐抓住了云乐的手,眼里带着殷切的希望,“卿卿,你不是想做首辅夫人么?可是比起成为首辅夫人,成为尚书夫人不是更好么?” 云乐微微蹙了蹙眉,她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叶腐抓得实在是太紧了些,她只好一字一句的说道:“放开。” “卿卿,你和我才是青梅竹马。” “她让你放开是没听见么?” 路承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叶腐的身后,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却是让人莫名的心悸了一下。 叶腐的身子微微一顿,他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云乐,这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路承安朝着云乐伸出了手,仿佛刚才冷峻的人并不是他,只是柔声道:“你那夜才答应我不会私自出来的,怎么,还不长教训?” 云乐一愣,还是乖乖的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觉得有些闷,出来走走。” 见路承安将云乐护在了身后,叶腐的脸色变了变,明明心里气得要死,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气。 “首辅大人怎么有闲心到酒楼来了,我还以为首辅大人近日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 路承安面色如常,并未抬头去看叶腐,只是攥着云乐的手,说得淡然,“纵然公事繁忙,也不能冷落了我家夫人才是。” 他满脸温柔缱绻的摸了摸云乐的脑袋,一字一句的说道:“卿卿,我们该回去了,你不应该贪杯的。” 他似乎只是在提醒云乐不要喝那么多的酒,又似乎是在提醒云乐其他的事儿。 虽是满脸的笑意,但云乐却莫名的觉得路承安的脸色难看至极,她点了点头,小声应答,“下次,不会了。” 路承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并当着叶腐的面搂紧了云乐的腰肢,像是在彰显自己的主权。 这样的手段拙劣又幼稚,但是路承安却乐此不疲。 他看着叶腐,“倒是叶大人,新官上任,怎么也有时间跑到这酒楼来与我家夫人叙旧?” 叙旧二字用得巧妙,叶腐与云乐本就是师兄妹,若是今日的事儿传出去到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平常叙旧罢了。 叶腐很快便是收敛了眼底的异样,淡淡的回道:“郡主近日苦闷,我便是来陪陪。” “既是如此,那么我还得感谢叶大人费心了,不过我家夫人近日的确无聊了些,倒是我的疏忽了。” 他似笑非笑的瞧着云乐,低低的说道:“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云乐抬眸看了一眼叶腐,便是随着路承安走了出去。 而花千树就趴在扶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他手中还拿着喝了一半的清酒,双眼微眯。 果然啊,这种事情还是要看路承安的,能将叶腐气的够呛,倒也不枉费自己送了一遭信。 听着屋内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花千树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了起来,他招手换来小二。 “砸坏了多少东西让他赔,堂堂的尚书大人不会赖账才是。” 明明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心性却是差了那么多,也不知这顾安之是怎么养的孩子。 路承安回府的路上一言不发,却还是会放慢步子等着云乐,可一前一后的走着始终觉得变扭。 他停下步子便是伸出了自己的手,倒是没有转身,“还不快过来?” 云乐抿了抿唇,牵住了路承安的手,小声的说道:“我没有想到叶腐也会在这里,我与他相遇实属偶然。” 路承安还是不说话,只是沉闷着,云乐干脆也不再说,任由路承安拉着拽着。 直到回了路府,路承安便是将云乐拽进了屋子,他将云乐逼至角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若是今日我不出现,叶腐当真对你做些什么,怎么办?!” 看得出来,路承安真的很生气,那眸子满是酝酿的怒意。 云乐脱口而出就想说叶腐不是那种人,但是这话连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叶腐不再是自己那个温润尔雅的师兄了。 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顾安之最看重的弟子,就算重病受了伤,将叶腐打伤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她抬起眸子看着路承安,突然伸手捧住那张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你说过的,每次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会及时出现,不是么?” 她璀璨的一笑,随即便是在路承安的喉结处落下一个痒痒的吻,“你没有骗我。” 路承安所有的怒气顿时消散,反倒是耳垂染上了一丝可疑的红晕,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云乐,你惯是会哄骗人的。” 云乐搂住路承安的脖颈,身子无力般的靠在了墙面上,懒洋洋的看着他,“才不是,这并非是什么哄骗,不过是对首辅大人的信任罢了。” 见路承安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盯着自己,那眼里的贪婪丝毫不加掩饰。 云乐便是靠在了路承安的怀中,悠悠的说道:“我好困,首辅大人,让我休息一会儿可好?” 路承安的声音喑哑,半晌才将云乐拦腰抱了起来,步向软榻,他小心翼翼的将云乐放下,盖好了锦被。 看着路承安的脸色有异样,云乐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她明知故问道:“首辅大人这是怎么了?不如让我给你把把脉?” 说着便是要去拉路承安的手,路承安却是立即缩回了自己的手,他微微蹙眉,“你身子不好,我不碰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便是有些慌乱的逃了出去,步履慌张,引得云乐一阵发笑。 这栖香阁真是不错,云乐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喜欢上这里了。 她裹了被子背过身去安心的睡下。 ------------ 第117章黑云笼罩晚霞 “这雨下得真大……” 云乐舒舒服服的躺在软榻上,细细的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子里倒是安安静静的,只留一缕檀香。 慎儿跪坐在云乐的跟前,为其盖上雪白的毛裘,“是啊,这天也渐渐的寒了起来。” 一声闷雷炸响,云乐觉得有些烦闷,便是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又觉不适,便是慢悠悠坐起来。 “郡主,可是不舒服?” 云乐摇了摇头,“只觉得心头烦闷,总感觉会有大事儿发生。” 这样莫名的心慌来得突然,却久久不曾消散,像是对这场凄凉的大雨有了感应,她在心里也给自己下了一场雨。 慎儿一边拨弄着桌面上的熏香,一边道:“听说叶大人近日一直和首辅大人不对付,针尖对麦芒,倒是比之前的殿下还要狠厉一些。” 云乐微微抬眸,似乎是提起了一些的兴趣。 “叶大人啊,好像理应如此。” 叶腐看路承安不顺眼已经很久了,沈隋对路承安又颇有间隙,诸多原因加在一起,叶腐做什么都不算过分。 “不过首辅大人游刃有余,那么些日子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云乐勾了勾唇角,“一说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又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往是我低估那位了,现在看来,那位才是谋篇布局的谋士,我也被利用了。” 慎儿微微一愣,但也很快领悟了云乐的意思,“能登上龙位,以雷霆手段镇压朝中异议的,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是啊,当初怎么就没看透呢。” “但是也没有关系,郡主只需要明哲保身就是了。” 明哲保身?谈何容易。 云乐正欲堪堪合了眼,却是忽的听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抬眸望去,是全身湿透了的如月。 自云乐离开云府已经过了很久了,如月还算是老实,倒是将既来之则安之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算是懂事,因此云乐对她还算是喜欢。 见到狼狈的如月,慎儿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外面雨这么大,你做什么去了?” 如月顾不得其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提着湿漉漉的裙摆便是直接跑到了云乐的跟前跪下。 “郡主,大姑娘,大姑娘出事儿了!” 云乐坐了起来,“云舒?” 如月这才连连点头,“郡主,你快跟我出去看看吧,事发突然,我不敢声张。” 从未见过如月的这副样子,又提到了云舒,云乐微微皱眉,还是准备去看看。 云舒怀有身孕,早就和池少弦离开长安了不是么? 似乎心中的那抹烦闷得到了某种印证,云乐急忙起身,一边动身往外走,一边便是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如月虽说是着急,但说出的话还算是有条理。 原是之前云乐随口提了一句,想念之前玄肆熬制的鸽子汤,如月便是有了买些鸽子回来熬汤的心思,便是忙完手上的活计就要出门。 却不想在郡主府的后门看见一人,满身都是血迹,凌乱的发丝将脸盖了个结结实实。 整个人瘫在后巷中,雨水还在不断冲刷那人的躯体。 如月连忙撑着伞便是去看,想着会不会哪里来的丫鬟昏倒在这儿了,唤了几个小厮将人抬了进去,等她醒来打发她离去就好了。 可拨开乱发,看清那人的模样如月便是吓了一跳,这不是旁人,正是云舒。 一时之间如月也慌了神,一时没了主意这才慌慌张张的来寻了云乐。 云乐心中一紧,也顾不得那瓢泼的大雨,很快便是到了安置云舒的厢房之中。 紧跟着云乐的脚步如月正欲踏进去,却是在门外被慎儿给拦下,看着一脸茫然的如月,慎儿轻轻蹙起了眉头。 “你将大姑娘带回来的时候可还有旁人看见?” 如月平缓了一番急促的呼吸,“除了叫来抬人的那几个小厮,便是没有人看见了。” 随即慎儿便是在如月的耳旁低语了几句,如月一脸震惊,“为什么要怎么做?” 原本慎儿不打算过多的解释,但看着如月满脸惊愕,还是道:“大姑娘可是户部侍郎的夫人,如今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郡主府,其中牵扯甚多,此事不能传出去。” 如月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办。” 云舒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却是烧得厉害。 直到了深夜,云舒的情况才好了不少,只是还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 云乐坐在身侧一直看着,心中思绪颇多,慎儿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黑色的汤药。 云乐并未回头,“放着吧,大姐姐还没睡醒。” 慎儿照办之后便是来到了云乐的身侧,“郡主,要不你也去休息一下,守了一日,大姑娘这边我来看着。” 云乐微微摇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不必,还是要亲自守着才会放心。” 她微微侧目,“打听到了没?” 慎儿面色有些异样,“都说户部侍郎带着大姑娘离开长安后去了青都,但是我托人去青都看了,户部侍郎和大姑娘从未到过青都。” “那池少弦呢?” 现在云舒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么池少弦呢? 慎儿摇了摇头,“不知道。” 云乐皱了皱眉,她拉起了云舒冰凉的手,上面满是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磨破的。 是池少弦动的手么? 正愣神的时候,那双手突然握紧了些,云舒突然坐了起来,泪流满面,摸着自己的小腹。 “孩子!我的孩子!” “大姐姐!” 云舒看见云乐过后愣了一瞬,随即便是不受控制的大哭了起来,无力的身子不断的在云乐的怀中颤抖着,受尽了委屈。 像是独自一人在黑暗无措的寻找出路的人终于看见了光亮,便是拼命的想要抓住。 云乐耐心的安抚着,过了很久,云舒的情绪才稳定了一些。 看着云舒通红的眸子,云乐并不打算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柔柔的说道:“大姐姐只管好好休息,你在这儿是安全的,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 云乐的手忍不住的摸了摸云舒脸上的淤青,许久没有见过云舒了,她比之前圆润的了不少。 可昨夜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竟是一夜落魄成了这副样子。 云舒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的孩子……” 看着那双含泪的眸子,云乐微微敛了敛眸,“没了……” 未满三月的胎儿本就不稳,云舒受了那么重的伤,身子已经承受不住了,为了活下去,她的身体率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云舒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为自己尚未成形的胎儿感到悲切,也许也是为了自己的经历而感到绝望。 云乐自知这种事儿自己安慰不了什么,便是替云舒掖了掖被子,“天黑了,早些休息,有事儿尽管让如月来唤我。” 等云乐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哭泣声也未停止,在黝黑的静夜里莫名的有些哀伤凄凉。 云乐侧目看了看慎儿,“去看看宣德侯府最近在做些什么。” “是。” 出了这样的事儿,云舒第一反应应该是宣德侯府,而不是自己的郡主府,事出必有因,自己必须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第118章京门再无相思情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人也是群体性生物,没有人会成为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天突然放晴,难得的暖阳冲破黑云探出头来,云乐重新坐在了藤架下的摇椅上。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缕暖阳,可是展开手心后双手空空,转眼一看,那缕暖阳又到了自己的身上。 慎儿蹲下身,低声道:“郡主,大姑娘说想见你,有些话要和你说。” 云乐慵懒的抬了抬自己的眼睑,在慎儿的搀扶下缓缓朝着云舒的厢房而去。 慎儿跟在云乐的身侧,“宣德侯府那边我打听过了,侯爷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大姑娘出事儿了。” 云乐点了点头,心中莫名的有些异样。 自己没有在长安城找到池少弦的尸首,这说明他们遇害的时候是在长安城外,沈隋也不会在城内动手。 但是面对那些死士的追杀,就算有池少弦的掩护,一个怀有身孕的云舒是怎么跑回长安城的? 云舒被自己安排在郡主府最角落的院子内,平日只有如月和慎儿出入照顾,其他人也早早的不被允许靠近院子半步。 所幸郡主府的下人也不多,各司其职,倒也没有几个不识好歹的。 云舒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情绪却是稳定了很多,一双眸子红肿着,昨夜也不知哭了多久。 见到云乐来了,云舒便是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乐儿,我的事儿希望你不要告诉爹娘,我不想……” 云乐点了点头,“放心吧,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你且安心。” 见云舒低头不语过后,云乐便是让屋中的如月和慎儿都退了出去。 她接过如月手中的药碗便是坐到了云舒的身侧,“大姐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池少弦呢?” 云舒抿了抿唇,眉眼之间皆是痛苦之色。 “少弦……少弦死了……” 云乐微微蹙眉,“大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们本欲去青都的,可是半路上倒是窜出一群贼人追杀,为了带我离开,少弦死了,他死了!” 也许是哭得太久了,云舒已经没有了继续哭下去的力气,可是脸上那样的痛苦依旧刻骨铭心。 “他让我来找你,说你会明白一切的。重回长安之后我不敢回宣德侯府,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爹娘……” 云乐的眸子有些黯淡,语气倒是平静,“他还说了些什么?” 云舒抽泣了几声,看着云乐的眼里出现了一丝的茫然,“他说那位不会留无用的人,不会留下任何的污点。” 云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的癫狂。 池少弦也许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自己誓死效忠的人手中吧? 云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将手中的药丸递到了云舒的手中,“你放心养伤吧,以后的路我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的。” 说完,云乐便是准备转身离去,却是被云舒一下子抓住了手。 “乐儿,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事儿,但是求你,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好不好?他让我来寻你的时候我便是知道了,你有事瞒着我们的,对不对?” 云乐的身形不动,云舒还在苦苦哀求,“起码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明明,明明我们都要离开了啊!” 就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奔赴自己的自由了,可就是差那么一点,让云舒陷入如今的境遇来。 云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云舒,眼底情绪有些复杂。 “你要离开么?” “什么?”似乎是没有听清楚,云舒便是又问了一遍。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离开长安,以后不要再回来了,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什么都不要过问,将这里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云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二,我会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一切,但是日后你只能被人追杀,一辈子活在黑暗里。” 云乐抛出了两条道路任伤痕累累的云舒选择,继续安然的活下去,或是痛苦的陷入沼泽。 那只紧紧抓着云乐的手突然松了下去,她无力的垂落着,像是方才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云乐抿了抿唇,她替云舒做出了选择。 “你安心养伤,我会找机会将你送出长安,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要去,我会让如月照顾你的。” 想了想,云乐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去见见大哥和爹娘,但是不能与他们相认,以免让宣德侯府惹祸上身。” 沈隋杀了池少弦,祸及云舒,这件事儿他不会想让宣德侯府和户部尚书知道的。 云舒依旧低垂着自己的脑袋,“可是……为什么……” 云乐觉得自己的喉口有些干痒,“大姐姐,池少弦为那位办事,他事办得很好,那位却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让他办的事。而只有死人,最会保守秘密。” 云舒的身子微微一震,她似乎突然明白了那位是谁,她猛的抬起眸子,情绪复杂,“乐儿……” 云乐敛了敛眸,语气淡淡,“曾经,我也为那位办事。” 房门被合上,空荡荡的屋子顿时只剩下了云舒一人。 跨出屋子的时候,云乐反而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似乎是隐藏了许久的阴翳突然被捅开了一个口子。 慎儿迎了上来,脸上也尽是担忧,“郡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安排大姑娘?” 云舒在长安留的时间越久,她便是越危险,暗中那群死士定是到处搜寻她的下落。 但是现在自己又该怎么将她平安的送出去呢?她又可以去哪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乐看着慎儿,便是说道:“老夫人前些日子是不是说派人给我送些东西来?” 慎儿点了点头,“是,秋日天气多变,老夫人去庙中求了平安符,专门差人送来。” 看着外面广阔的天空,云乐点了点头,“届时便是让大姐姐一同离去吧。” “去青都么?” “嗯,老夫人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也放心些。” 慎儿点了点头,“那宣德侯府那边……” 云乐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既是去了青都,便是不要声张了,权当云舒死在那夜了吧。” “慎儿知道了。” 这是云乐能想到的对云舒最好的路了,老夫人心地善良,她会接纳云舒的。 更何况……若自己某日死了,云舒也能代替自己陪在老夫人身侧。 至于云川…… 有的时候不知道下落就是最好的消息。 云乐补充道:“看好大姑娘,不要让她私自出府,看紧些。” “嗯。” 追杀池少弦和云舒的会不会也是那群假冒的人?他们故意将云舒放到自己的面前,又想做什么? 自己要做出怎样的行为才是他们预想的结果? ------------ 第119章西辞故里别长安 云乐站在窗前发呆。 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地面上,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 明明方才还是晴天朗日,可随着那一盏茶落地,眼看着浓墨一般的云层慢悠悠的推了过来,明朗的天际很快便是黑了下去。 跟着一声爆雷声起,雨水朝着大地坠落,像是不受控制的洪水。 看着自己的小院子支离破碎,瓢泼大雨中,云乐看不清院门口路承安的那张脸。 像是曲终人散。 屋中只剩下云乐一个人,脸色有些惨白,这种天气就应该早些回家。 就在那么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恐惧忽然包围了云乐,她似乎听见了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仿佛在古钟里回荡。 路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冒着大雨来到了云乐的跟前,他浑身冒着寒气,脸上忽然有了变化。 她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路承安那双冷峻的眸子,闪着妖冶的金光,他的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笑得矜贵。 他张开了嘴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但是云乐并没有听清。 “郡主?郡主?” 慎儿轻轻扯了扯云乐的衣袖,云乐终于回过神来,她恍然大悟一般的看着依旧瓢泼的大雨,眼前哪里还有路承安的影子? 方才自己所看见的一切不过都是幻境罢了。 她微微蹙眉,有些难过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是漫不经心一般说道:“首辅大人似乎很久没有过来了。” 慎儿看着云乐的衣裙已经有些皱了,便是蹲下身去整理,“听闻首辅大人日日都往宫里跑,想必,闲下来了就一定会来看望郡主的。” 听着慎儿近似宽慰的话,云乐点了点头,“阿笙要走了么?” 她的手心里紧紧的攥着一枚平安符,脸上难得的有些惆怅。 慎儿扬起脸来,“嗯,一切都准备好了。” 看着瓢泼的大雨,云乐还是与慎儿到了门口,停放着的一辆马车已经坐上了人。 只是隔着雨幕,云乐有些看不清马车中云舒的神情。 云舒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云乐,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马车内的如月给拉了回去。 “大姑娘,郡主之所以选在这雨天,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大姑娘还是安心坐着吧。” 云舒自然是知道云乐的苦心,便也只能凄凄惨惨的放下车帘,独自垂眸抹眼泪去了。 第一次离开长安的时候,她分明是那么的开心,可是这一次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一次她想好好的告一个别都是不能的了,心中不由得升起万分的悲凉来。 “你随我离开长安,不会后悔么?” 自己现在不再是宣德侯府的嫡女,也不再是户部侍郎的夫人,只会是一个乡野村妇。 如月跟着自己也不似跟在云乐身边那般轻松自在,可是如月只是理了理身边的包袱。 “这是郡主的安排,更何况我本就是云家买回去的,跟着大姑娘和郡主都是跟着云家的,如月,心甘情愿。” 阿笙是自幼陪着云乐一起长大的丫鬟,算得上是老夫人的心腹。 云乐收回视线,阿笙只是笑了笑,“姑娘放心,这件事儿我一定会办妥的,不用担心。” “嗯,我只是有些舍不得罢了。” 阿笙又是笑,“这雨这么大,姑娘还是快回去吧,莫要受寒了。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又要唠叨我一番了。” “好,那我便是不送你了。” 最后云乐目送着马车在雨幕中越行越远,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慎儿这才道:“郡主,该回去了。” 随着云舒的离开,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云乐的心底生根发芽,云乐点了点头,“你也去休息,今晚要出去一趟。” “嗯?” 慎儿愣了愣,以往云乐出门从来都不会带自己,自己都是留在府中替姑娘打点的,怎么突然就变了? 云乐提起自己的裙摆,一边看着破碎的雨珠,一边看着慎儿那张恬静的脸。 “让你待在府中的时间太久了,陪我出去走走不也挺好的么?” “可是这府中应该怎么办?” 若是首辅大人突然拜访的话,发现郡主不在,那么这件事儿可就不好收场了。 云乐进了屋,抖了抖身上的寒意,“空着便是空着,现在朝中他们两人闹得不可开交,顾及不上一个我。” 不过最近路承安一直都没有出现,自己倒真的有些好奇了,沈酒卿和沈隋都不曾让他这般劳神伤心,区区一个叶腐就让他忙的焦头烂额了? 自己实在是不肯相信。 慎儿将纸伞收了起来,点了点头,“慎儿明白了。” 到了夜色,这雨便是变得稀稀拉拉了起来,却依旧没有停的意思,没想到长安的雨季竟是这么的漫长。 云乐穿着自己那件靛蓝色的长袍,腰系白玉,头戴簪花,只是脸上带了一副淡金色的面具。 这套衣服乃是前些日子才送来的,出自琉璃街,无论是绣纹还是材质都是最好的。 手指摸着那副淡金色的面具,带着些凉意,这是当初辰伯言赠予自己的,自己便是一直留着了。 看着云乐只是简单的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御寒,与以往夜出的风格大不相同,慎儿也没有过问。 她乖乖巧巧的跟在云乐的后侧方,若不是云乐伸出手来要慎儿搀扶,都快要忘记慎儿的存在了。 长安城那么大,还有很多地方都是云乐不曾去过,甚至是不曾听闻过的。 对于云乐来说,长安城依旧如同自己初来乍到一般的陌生,可是自己明明背过长安城所有的地方。 看着云乐越走越偏,慎儿还是忍不住的问出了口,“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乐没有转头,只是看着眼前狭长的小路,“我们在长安还是势单力薄了一些,身后总是需要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力量。” 慎儿微微皱眉,明明郡主的身后有首辅大人和叶大人啊,虽然他们两两对立,但是他们对郡主都是一样的,不是么? 但是这样的疑问慎儿并没有问出口,只是沉默的跟在了云乐的身侧。 正走着,云乐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突然转眸看着自己身后的黑暗,那里空荡荡的,只有街边的灯还亮着。 但是这样一盏昏暗的灯却让周遭的黑暗越发的黑暗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蛰伏着。 “你说,首辅大人的人还会跟着我么?” 顺着云乐的视线回头去看,慎儿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云乐是料定了会有人跟着她。 既然有人跟着,那么又何必藏着掖着?还不如大胆起来,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 慎儿微微颔首,“首辅大人那么担心郡主,自然是不放心郡主这么晚还出来的。” 云乐轻轻的笑了一声,“是啊,我还答应过他日后不会再私自出府的。” 她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像是在喃喃自语,“所以我让他们跟一段路就不算是私自出府了吧……” 云乐是这样想的,便也就这样做了。 ------------ 第120章宁得初心未别离 长安有着一个享誉盛名的地下黑市,规模巨大,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交易都经由地下城之手。 云乐原本完全没想过要来这样的地方,毕竟地下城鱼龙混杂,实在是麻烦,一不小心怕就抽不了身了。 但云乐之前也偶尔听竹素提起一嘴,地下城培养着一堆的死士,个顶个的厉害。 这些人被当做牲口一般被随意的买卖,只要有意给得起钱,你挑中的人便可以带走。 他们又被称为影子。 长安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养了这样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子,如今,云乐也想要养这样一群影子。 但是凭借云乐的财力,定然是没有那么多钱财的,所以云乐才放心大胆的让竹七等人跟着。 虽然地下城的影子比不得路承安的十四修罗鬼煞,但是总能带给自己极大的便利。 正想着的时候,云乐已经到了地下城的入口,门口的守卫并没有阻拦云乐,便是让云乐大步走了进去。 他们不需要去记住每一个人的脸,只需要认得云乐衣袍的价格不菲便可以了,来往闲逛的贵族子弟也不是没有。 这地下城倒真的不小,站在入口处,云乐便是可以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万般景色。 处处是点缀黑暗的灯笼火把,硬是将这片地底照得如同白昼,纵使外面倾盆大雨,里面依旧匍匐着一层的暖意。 顺着人工凿出的石阶一步步往下,也许是长期的人来人往,这些石阶虽然高低不平却也平整光滑。 顺着石阶往下,便是一条略宽的暗河,还有船只停泊在此,船夫或打盹假寐,或坐在船头饮酒,好不惬意。 围绕着暗河建起了不少的房屋,许是酒肆,许是花楼,又或是其他,总之又怎一个热闹了得?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慎儿也实在是觉得稀奇,却想着不能给她家郡主丢脸,一直装得云淡风轻。 云乐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地下城,自顾自的朝着另一头走去,而和云乐一道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的人还不算少。 “也不知道今年地下城能淘到什么好货。” “管他的,去看看再说,若是能带走一两个也是极好的。” “还一两个?地下城的影子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说话的是两个年轻男子,看身着也是来历非凡,一边说着一边便是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生怕赶不上热闹一般。 地下城的影子每年这个时候只会公开售卖五六个,算得上稀少,为了衷心二字,也有不少人挤破脑袋。 来到会场,云乐很顺畅的便是找到了位置坐下,她不曾低语,倒也不曾引人注目。 所幸地下城规矩严苛,在此处闹事儿的人基本没有,少有那么一两个也会被地下城的守卫扼杀。 知道地下城的厉害,自然也就没有人会自找不痛快的招惹谁。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台上戴着黑罩的影子们很快便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子。 眼看着最后一个影子也被带走了,慎儿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小姐,你若还不叫价,就一个都不剩下了。” 云乐倒是显得不甚在意,“没了便是没了。” 慎儿看不穿云乐想要些什么,也就没有继续再问,只是陪云乐静静的看着。 等眼前盛大的拍卖结束,云乐也有了退场的意思,“走吧,看也看的差不多了。” 说是离去,云乐带着慎儿却是到了后市,此处人少,摆放着的只有一个个紧挨在一起的铁笼子。 时不时手执铁鞭的人走过,不过也只是多看云乐几眼罢了,他们便是这里的管理者和看守者。 铁笼里关押着的正是刚带来的新货,他们将会成为下一批影子,或是地下城的守卫,又或是乱葬岗的一片枯骨。 目光随意的扫过里面狼狈不堪的人,云乐的步子也有了放缓,似乎是在认真的考虑着什么。 慎儿忍不住说道:“小姐,你莫不是想要从里面挑选一些人出来?” 云乐摇了摇头,“你看看他们的眼神,就算我带走了,他们也不会认为我是他们的救赎,只会认为我是将他们从一个深渊带到另一个深渊的罪人。” 顺着云乐的眸子看去,那笼子里的人死死的盯着云乐,满是漠然,阴狠,厌恶,憎恨…… 这些所有的东西交汇在一起,让慎儿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战,却还是鼓起勇气看了回去。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云乐便是打道回府,这一趟倒是一无所获,慎儿是这样想的。 可是当回到郡主府的时候,慎儿打开院门却是愣住了。 路承安正好好的坐在院子里,身姿挺拔背对着院门,可是那道人影还是让慎儿一眼便是认了出来。 慎儿微微吃了一惊,心中莫名的有些惶恐,自己不过陪姑娘出去了一日,就那么一日就正好出事儿了么? 她微微拧眉,却是快速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好的答案。 只是还没有开口便是被云乐拦下,云乐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除路承安以外的五道人影,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来。 她回眸看了一眼慎儿,示意她暂时离开。 慎儿欲言又止,但还是退了下去。 路承安穿着一袭黑袍,身影瞧上去倒是和沈酒卿越发的相似了起来,像座屹立不倒的小山一般。 “首辅大人很久没有过来了。” 路承安这才转过身子,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云乐,面上含笑,可这样的笑意云乐头一次觉得有些虚假。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笑着的,云乐细细的看着眼前的这张面孔,他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这般的温润谦逊。 沈酒卿乃是个痴情种,新帝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那么眼前的首辅大人呢?他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路承安只是捏了捏云乐的脸,语气柔柔的,“你又不听话了。” 云乐含笑看着那双深沉的眸子,“首辅大人不早就知道了么?” 路承安深深的看了一眼云乐,随即勾了勾唇角,“你想要的人我给你送来了。” 视线落到了身后那几人的身上,正是地下城的影子,只是没想到悉数都落到了路承安的手中。 “想着这样你也许会安心一些,便是将他们带回来了。” 云乐微微颔首,面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笑意,“首辅大人还真的是个体贴人的。” 不知为何,看着云乐的面孔,路承安的语气忽的有些凝重,“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保护自己,谁都不要相信。” 云乐仰起头来,“包括首辅大人么?” 四目交汇,沉默了一瞬,路承安点了点头,“包括我。” 他这辈子说的谎话实在是太多了,有的时候连自己也会相信那些东西,他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会溺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 连带着云乐一起。 路承安的眼神似乎夹杂了太多未知的情绪,一下子也浓稠起来,这样的眼神让云乐觉得有些压抑。 她很快便是转开了自己的眸子,似乎是下意识的逃避他眼神里粘稠的担忧和期许。 “多谢首辅大人费心了。” ------------ 第121章言念左然,温其如玉 地下城的影子自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争破脑袋了,云乐白得了五个,心中自是欢喜。 花千树那日的话的确是点明了自己,自己若是离了路承安和叶腐等人的协助,在这长安,举目无亲。 以前还有个阿言可供自己使使,哪怕是鹰殿的爪牙也好,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她抬眸看着院子中已经换上了侍卫衣服的五人颇为满意,只是他们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着实有些生硬。 慎儿奉了茶走来,“郡主,府内已经都处理好了,没有眼睛。” “嗯。” 郡主府的人都是沈隋一手安排的,之前路承安也悄悄的换了一批人,云乐也全当看不见。 谁来看着自己对自己都无异,但是现在云乐却是决心做出些改变了,便是让慎儿慢慢处理掉那些不顺眼的人。 不过动作不宜太大,惹人起疑总归是麻烦的,现在总算是有了些成就。 云乐拢了拢外衫,侧目去看慎儿,“这天是不是冷下来了?” 慎儿抬眸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还是道:“是啊,天凉了,我去给郡主拿张毯子来。” 看着屹立不动的五人,云乐总算是出了声,“你们叫什么名字?” 可是几人面面相觑,才有一人站了出来,“主子,我们没有名字。” 云乐抿了抿唇,既是没有名字,那自己便是要赐名的吧,想来也着实是费脑。 她将眸子转向一侧渐渐衰败的藤架,莫名带了些凄凉之意。 “星纪,玄枵,降娄,析木,席清,你们看这几个名字可好?” 五人并无异议,只是恭敬的跪下来齐齐唤了声是。 云乐忍不住笑了笑,既是影子,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多交代些什么,更何况昨日慎儿已经嘱托了许多,倒也不需自己多费口舌。 也不知地下城背后的人是谁,挑选的影子倒是极好的,不仅仅是指他们的身手,更是身姿样貌。 光是瞧着背影便能看出他们的气度不凡,个个都是翩翩公子,只是那常年冰冷的脸实在是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她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那么……”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星纪和玄枵的身上,“你们二人替我去办一件事,小心为上。” “是。” 星纪接过云乐手中递出的纸条,恭恭敬敬便是和玄枵退了出去,此时慎儿也正好提着几壶桃花酿出来。 “郡主,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云乐点了点头,“降娄和析木好生守着郡主府,席清,你随我出去一趟。” 席清微微颔首,接过慎儿手中的桃花酿便是随着云乐出了门。 云乐直接便是到了大理寺跟前,果真如花千树所言,这里再也找不到熟悉的面孔了。 既然君如珩被劫走了的话,应该是祝昭的手笔,荼歇应该也离开了吧。 她在席清的搀扶下慢慢的下了马车,她出门前还特地加了一件斗篷,自己的身子可是经不起寒意折腾了。 守着大理寺的侍卫拦下了云乐,云乐却只是看了一眼席清,席清当即授意,微微上前将云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云乐郡主乃是来寻大理寺卿的,烦请通报一声。” 云乐看了看席清的身影,微微点了点头,这人倒是不错,还算是机灵。 那人只是看了一眼云乐,便是走进了大理寺。没过一会儿,果真有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那人还算俊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瞧不出几分的真诚来,这位新任的大理寺卿倒是没有君如珩身上的那股戾气,更像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墨客。 沈隋就挑了这样的一个人掌管大理寺么? 云乐的面上不多不少的露出一些疑惑来,她看着眼前的人,“你是……” 左然微微行了一礼,看出了云乐的疑惑,却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郡主可能不知,君如珩看管不力已经被撤职了,下官左然,乃是奉命接替大理寺事务。” 云乐这才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她看了一眼席清手中提着的桃花酿,眼里闪过一丝的失望,“我还想着闲来无事,与大理寺卿分享新酿的佳品,来得却是不巧了。” 左然还是那样温婉的笑,“此事并未声张,郡主不知道倒也正常。只是没有想到,郡主原来和君如珩关系还不错。” 云乐倒是坦然,没有隐瞒的意思,“初来长安时惹了不少的麻烦,自然也就和君如珩熟络了几分。” 她微微抬手,“来都来了,这上好的桃花酿也总不能浪费不是,不如赠予左大人吧,也算是物有所值。” 说着席清便是将手中的桃花酿递了过去,左然接下,“多谢郡主好意。” 云乐微微颔首,“故人既已不在,那我也不做过多打扰,告辞。” 说着便是要转身离去,左然看了看手中的桃花酿,笑道:“郡主,来都来了,不如进入一起尝尝这上好的桃花酿。故人虽不在,那郡主不如与我交个朋友?” 云乐的步子微微一顿,她回眸看着左然,似乎是沉思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也不算是辜负这佳酿。” 这大理寺和往日一般,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跟着左然进了内院,云乐一眼便是看见了放在石桌上的两张通缉令。 左然看了一眼,直接将桃花酿放到了一边,随意的说道:“让郡主见笑了。” 云乐微微摇头,自然而然的便是将通缉令拿到了手中,“左大人最近对这件事儿倒是挺上心的。” “毕竟祝昭怎么说也是通缉了多年的要犯,突然和君如珩勾结在一起,此事不处理实在是麻烦。” 上面通缉的不是他人,正是祝昭和君如珩,不过看样子还未正式张贴出去,不然的话满大街都将是这样的传言了。 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前任大理寺卿君如珩与朝廷逆贼,江湖恶徒祝昭暗中勾结,做了不少冤假错案。 要是被君如珩看见的话,他估计会被气的不轻吧。 堂堂朝廷命官和江湖恶徒,此事云乐是嘲笑过的。 左然伸了伸手,“郡主请坐。” 云乐笑了笑,便是将通缉令放到了一边,“左大人可要好好的尝尝,这酒可是我亲手酿的,昨日才挖出来的。” “既然是郡主亲酿,那定然是不可辜负的美酒。” 酒坛被打开,顿时酒香味便是扑面而来,浓郁的酒香味四溢开来,令人心醉神迷。 左然微微挑眉,“果真是好酒。” 只是倒好了酒左然并没有饮酒的意思,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眸子里面星星点点的笑意。 “郡主,不尝尝么?” 云乐笑了笑,也端起了酒杯,此人还真的是生性多疑啊。 她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眼底流露出几分的惆怅来,“不过短短几日,这长安倒是突然冷了下来。” 左然这才抿了抿杯中的酒,“是啊,渐渐的便是入秋了,郡主体弱,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才是。” ------------ 第122章未尽人之语 在铜镜里,云乐看见了那片红艳艳的花卉,甚是亮眼。可真的侧过眸子去看的时候,那抹花卉算不上好看。 云乐坐在铜镜前不紧不慢的插上发簪,目光在众多华丽的首饰中滑过,最后也只是一扫而过。 这些东西都是路承安送过来的,日日不同,月月不同,倒是费尽了心思。 他说现在时局不同了,既然云乐好不容易脱离了漩涡,那就不要再有牵扯了。 他说云乐温温柔柔的却总是带着一股子沉闷之气,总要有些活力的东西装饰才行。 他还说了好多,只是云乐渐渐的记得不是那么清了,很多东西都像是朦胧模糊的梦境,渐渐的消散了。 云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她看着慎儿将东西一点点的放进桃花酿中,“少量多次。” 慎儿点了点头,重新封好又拿起酒壶晃了晃,“还是让席清送过去么?” “这次你去吧。” “是。” 上次的桃花酿可是专门为左然准备的,自己算不上什么高尚的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都可以。 里面云乐特地添加了一味药,这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人保持清醒,若是做成香薰,还可以让人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幻觉。 而这味药的缺点便是极易上瘾,云乐现在将其混入了桃花酿中,左然很快便是痴迷上这种味道的。 只要左然一旦上瘾,整个长安城除了云乐,没有人可以满足他。 收拾妥当,云乐又出了门。 听闻沈隋连关了好几日的陆安然,今日终于松口愿意让陆安然出宫了,只是还一直都有人跟着。 倒是陆沉的消息一点儿都没有,就好像这个人自从进了皇宫之后便消失了一般,倒是有些诡异。 云乐有些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只是会时不时的买上一些糕点,倒是像极了出来游玩的贵族小姐。 星纪很快便是从暗中走了出来,他站在云乐的身侧,微微颔首,“郡主,那边有一家新开的布匹店。” 云乐点了点头,“那便是去看看吧。” 没走一会儿,便是到了一座小桥之上,跨过一条街的距离下横着一条不宽的溪流。 看着迎面走来的云乐,陆安然的步子微微顿了顿,但是依旧面不改色的靠近,“郡主。” 云乐微微颔首,倒是将眸子转向了跟在陆安然身侧的女子身上,这倒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媚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烟笼梅花白水裙,倒是精致漂亮。 只听见那人脆生生的喊了一声,“见过郡主。” 奇怪,本是没有见过的,倒是瞧着有几分的熟悉。云乐忽的想起,这位倒是和苏景熙有着几分的相像之处。 陆安然垂眸甜甜的说道:“这位是顾家女,唤作顾宦娘。陛下担心我在宫中无趣,便是邀了顾小姐进宫与我为伴。” 顾念娘笑得娇俏,“能陪陆小姐,也算得上是幸事。” 云乐勾了勾唇,“多日不见,陆小姐看上去状态还不错。” “多谢郡主挂念,日日在宫中倒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吃了郡主给的药,现在哥哥也好了,心中更是欢喜。” “陆将军没事就好。” 在陆安然的脸上倒是瞧不出半分的不悦来,云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侍卫。 个个手中皆是拿着东西的,与其说这些人是来看着陆安然的,看样子倒不如说更像是来照料她的。 云乐收回视线,“陆小姐这些日子在皇宫还呆的习惯么?” 陆安然脸上依旧是大方得体的笑意,“自是习惯,哥哥在哪儿我便是在哪儿的。” 站在身侧的顾宦娘似乎也想要插入两人的谈话,此时也笑着说道:“陛下看重陆将军,自然待陆小姐也是极好的,还给了陆小姐自由进出皇宫的令牌。” 云乐看了看顾宦娘,“这样啊……” 陆安然的眼眸转了转,“也不尽然,这自然是为了我方便看望哥哥,不过哥哥过些日子便是要回府了,这令牌届时定是要归还于陛下的。” 云乐笑而不语,似乎陆安然并不担心沈酒卿啊,那么那日她哭得如此凄凉又是为了什么? “陆将军痊愈是好事,边关告捷又是一件好事,相信不久,摄政王也将凯旋而归了吧。” 陆安然面色并无异常,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郡主说的是,这些都是好事。” 顾宦娘反而是轻轻拧了拧眉,只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陆安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云乐看着顾宦娘,“顾小姐可是要好好陪着陆小姐,若是摄政王回来发现陆小姐瘦了可是要怪罪的。” 顾宦娘连连摆手,甚至还压低了声音,示意云乐此等话不可乱说。 “陆小姐的好歹与摄政王有何关系?就算是治罪,也是陛下才是。” 陆安然只是微微皱眉,却并未多说些什么,“郡主,之前多谢郡主关照,等哥哥回府,我与哥哥定亲自登门道谢。” 云乐心中了然,却是摆了摆手,“不必,若是要谢,也是要谢陛下的,陛下的旨意我又怎敢违背?” 顾宦娘看着陆安然笑道:“你看,饶是我说得有理,陛下处处照拂,你又何必担心陛下对你无意?” 陆安然忽然轻轻咳了咳,顾宦娘看了一眼云乐,方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了嘴。 之前云乐积攒起来的对陆安然的好感顷刻散去,若她真心爱慕沈酒卿,如今也不会这样。 沈隋怕是有将陆安然纳入后宫的意思了,果然,陆沉的妹妹向来是不缺什么后路的。 云乐并不会怪罪陆安然对沈酒卿的淡薄,只是也会替沈酒卿感到那么几分的惆怅。 陆安然微微敛眸,“我要先回去了,就不打扰郡主了。” 云乐点了点头,语气淡淡,“你的确该早些回去了,出来得久了怕是会惹人担忧。” 等到陆安然带着顾宦娘离去之后,云乐还是步入了方才陆安然去过的布匹店。 云乐的视线在店中扫视了一番,便是停留在了一匹大红布之上,这布料倒是光滑,还带着莹莹的光泽,价值不菲。 见状,便是有小厮迎上来,“小姐好眼光,方才宫里也来了两位姑娘,买走了不少呢。小姐若是喜欢,这里还剩下两匹。” 他说的应该是陆安然和顾宦娘吧。 云乐垂了垂眼眸,“这料子看上去确实不错,不过看着色泽,更适合做嫁衣。” “是了,放才那小姐也是这样说的,还说什么过几日正好用得上呢!” 听到这里,云乐的手不由得一紧,她顿了顿,“剩下的两匹给我包起来吧。” “好嘞,小姐稍等,这就去!” 云乐垂眸不语,顿时思绪万千,倘若沈酒卿不行,便是目标转移到沈隋的身上,反正都是一样的。 他们就是这样想的么? 这时候析木走了进来,他压低了自己的嗓音,“郡主,陆沉出宫了。” 云乐眼眸微闪,点了点头,再无其它。 ------------ 第123章终不似、少年游 没过那么几日,长安城还真的传出一些有意思的传闻来。 皇帝虽然也纳有妃,但是暂无子嗣,后位空置。又说他对陆安然实在是上心,甚至让陆安然入住了凤栖宫。 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沈隋此举是为了让沈酒卿再无牵挂,专心迎战。 可现在却是不一样了,这沈隋对陆安然可不仅仅是照顾之意,只是忌惮沈酒卿的人依旧不敢私自妄语。 云乐有些揣摩不透沈隋的意思了,陆沉在长安暂无实权,他若是真的将陆安然迎娶进后宫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需要陆沉还为他做些什么? 正在思量这些琐碎之事的时候,宫里便是传来了消息,沈隋要见云乐。 既然是沈隋的意思,云乐自然不敢耽搁,更何况她也很好奇沈隋还要自己有什么用。 进了御书房,除了沈隋,云乐还看见了其他人。 陆家两兄妹和叶腐,都在这里,看来沈隋的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需要吩咐。 进入御书房之后,云乐并没有多看,只是恭敬的行了一个礼,“云乐参见陛下。” 沈隋依旧桀骜的坐在高位,他示意云乐站起来,随即淡淡的说道:“几位都是朕的心腹,今日将你们召集起来,乃是商议大事。” 他随手便是将案牍前的书信扔到了地上,正好落到了陆安然的脚下,信纸四散开来,黑字白纸,几人看得清楚。 这书信乃是给陆安然和陆沉看的,云乐并没有多瞧,这书信她是认得的,乃是自己仿着沈酒卿的字迹写的。 而陆安然自然也是认得的,她在边关时与沈酒卿时时通信,又怎么会认不出? 沈隋的声音依旧淡漠,只是隐隐夹杂着几分半真半假的忧愁。 “朕实在是没有想到摄政王竟会与外敌勾结,治国之本不可动摇,现如今他在外征战,将在外有所不受,怕是随时会攻回长安城。” 说话的是陆安然。 陆安然提着裙摆在殿上跪下,“陛下,实不相瞒,臣女今日与摄政王殿下尚有书信往来。” 沈隋微微眯了眯眼,“看来摄政王虽然心怀谋逆,但对你还是恋恋不舍啊。” “在书信中摄政王有所提及,他说若臣女愿意,定会派亲信回来带臣女离开。” 陆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跪在了陆安然的身侧,“陛下,若是能借机除掉摄政王亲信,摄政王犹如被斩双翼的鹰,再凶狠也没有了任何威胁。” 云乐眼眸冷冷的看着陆安然的身影,思绪万千,不过抬眸却是对上了沈隋的眸子。 云乐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她也许知道沈隋叫自己来是干什么的了,这是试探。 他撑着脸瞧着陆沉,“陆将军不妨说说,该如何斩其双翼?” 陆安然将自己的身子放低了一些,“臣女愿意以身设局,陛下届时只需要派兵捉拿便是。” “传闻你与摄政王关系亲密,更是说你们二人早已定下婚约,你当真愿意?” “不过是坊间传闻,自是当不得真。臣女先是陛下的臣子,再是大宁的子民,臣女心甘情愿。” 沈隋满意的笑出了声,“好,届时就麻烦陆将军设防,将贼人尽数捉拿。” “臣领命。” 这时候沈隋才看向叶腐和云乐二人,“叶大人,这件事儿就由你来顾揽全局吧,你应该不会让朕失望吧” 叶腐掀了掀自己的衣袍跪下,说得铿锵有力,“臣定不负所托。” 看来沈隋也不尽然是相信陆沉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让叶腐来横插一脚,相反,若是真的成功了,这就证明陆沉的确是个可用之人。 而自己呢? 他们毫不避讳,若是出了问题或者自己做出了其他的举动,那么沈隋也不会留自己在世了吧。 只是想起那日沈酒卿说的话,云乐觉得胸腔有些闷闷的。 沈酒卿,你看啊,你的陆安然根本不需要谁的保护,她在长安如鱼得水,过得逍遥自在。 此事商定之后,沈隋便是轻轻抬了抬手,“那么此事就交给你们二人了,切记保护好陆小姐。” 陆安然的身姿窈窕,哪怕跪在哪里也不失气度,乃是响当当的贵族千金。 “你们先回去吧,朕还有些话要对云乐说。” “是。” 陆安然和陆沉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抬眸,云乐也没有去看,他们似乎从未认识过。 也许就在刚才,云乐觉得陆安然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那抹始终得体大方的笑意让她觉得不适。 唯独叶腐深深的看了一眼云乐,带着些担忧,却也没有过多的停留。 “云乐。” 沈隋忽然出了声,云乐这才收回了思绪,“陛下。” “云乐,听说你这些日子已经好了不少,也时常出去走动,朕也为你感到开心。” “多谢陛下关怀,云乐身子的确好了不少。” 沈隋将自己的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是有些疲倦了,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首辅大人那日又提起了你与他的婚约,朕既然许诺过他,自然也不能反悔。” 他微微扬起自己的下巴,“你怎么看?若是并无异议,下月月末倒是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云乐微微敛眸,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云乐近些时候身子骨的确看上去好了不少,但是云乐也不妨说句真心话。” 她在殿前跪下,背却是打得笔直,她一字一句的说着。 “云乐清楚自己的情况,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了,过往的许多事也记不清了。秋日一过,便是凌冬,云乐怕是……” “这些话你可与叶大人和首辅说过?” 云乐摇了摇头,“并未。” 高台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等听到声响的时候,是沈隋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看见停留在眼前那双明晃晃的靴子,云乐微微抬眸,对上沈隋那双幽深的眸子。 他不苟言笑,看不出其它的什么,却是自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威压。 沈隋忽然伸出手将云乐扶了起来,他的眼眸停留在云乐平静的脸上,“朕知道你的情况,也很感谢你这一年为朕所做的一切。” 他松开了手,淡淡的说道:“你师父怎么说也是朕的恩师,朕该唤你一声小师妹。” 云乐微微颔首,“云乐不敢。” “现在就你我二人,到不必拘谨。比起叶腐那个师弟,朕更喜欢你这个师妹,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与你。” 他重回高位,居高临下的看着云乐,“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了,朕会用自己的法子弥补你,不会让你失望。” 看着沈隋的眸子,里面混杂了实在是太多的东西,云乐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陛下,为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臣女心甘情愿的。” “你在臣的面前不必称什么臣女,日后只你我二人之时,只管做你自己就好。” 那么一瞬间,云乐几乎快要信了沈隋的话,她敛了敛眸,“多谢陛下恩赐,云乐受宠若惊。” “你也回去吧,这些日子皇宫可能并不安分,你要小心些。朕的旨意随后就到,届时你就知道了。” “是。” 云乐心底有些沉重,他的旨意会是什么?关于自己和路承安的,还是其他? ------------ 第124章锦书难寄 直到云乐离去,沈隋还站在高位,看着空荡荡的御书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长喜从侧门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低声提醒道:“陛下,时候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沈隋闷闷的应了一声,却还是看着云乐离去的方向,身形不曾动弹。 顺着沈隋的目光看去,李长喜心里了然,他轻轻的说道:“陛下,云乐既然不能纳入后宫,陆小姐不也可以么?” 沈隋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若不是因为路承安记挂着云乐,朕的这位小师妹朕倒是喜欢得紧。” 李长喜笑了笑,“陛下若是喜欢,只管等到日后除掉路承安,再将云乐郡主迎进后宫养着便是了。” “说得倒是轻松,这个叶腐也不是什么善茬” “不管如何,都是陛下的臣子罢了,陛下若是决心要,谁又敢说半分的不呢?” 沈隋轻哼一声坐下,他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路承安催着与云乐成婚,若云乐真的死了,倒是可惜。” 跟在沈隋身边久了,李长喜自然是能揣摩沈隋的心思。 他无非是不愿路承安碰云乐罢了,可又担心云乐真的要死了,到时候那么一个奇女子不就白白浪费了么? 李长喜笑了笑,随即便是绕到了沈隋的身后,他揉着沈隋的肩。 “咱家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法子,既然云乐郡主方才没有成婚的意思,那陛下干脆便是让首辅等着,等到云乐郡主不行了,那么这婚约自然也就作废了。” “在此期间,不如就封云乐郡主一个其他的名头,最好是能住进宫里来的。这样陛下也可日日见着不是?女儿家最在乎的不就是那点子名声么,届时云乐郡主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是啊,只要将云乐留在自己身边,管她是郡主还是妃子,谁敢妄议? 就算将她没名没分的养在后宫,她哪里还有脸去见路承安,去大声宣扬? 沈隋微微挑眉,似乎对这个主意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喃喃自语,“能住进皇宫的名头……” 这倒不是难事。 沈隋深深的看了一眼身侧的李长喜,“不过在此之前,朕还需要她去为朕做一件事。” 云乐走出殿门的时候倒是没有看见叶腐,她以为叶腐会等等自己,再说些什么的。 所以当陆沉走过来的时候,她微微吃了一惊,“陆将军。” 陆沉还是柔柔的笑,只是显得有些无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云乐先开了口,“听陆小姐说,陆将军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近日可还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陆沉摇了摇头,“还是得谢谢郡主,我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一袭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薄得唇颜色偏淡,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男子风流无拘。 回到长安的这些日子陆沉总是缠绵病榻,现在倒是多了些温婉的气质。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郡主,你是不是也觉得安然与我实在是绝情了一些?” 两人的步子放得很慢,又似乎是刻意放缓的,同一条路和不同的人总是会走出不同的感觉。 云乐没有去看陆沉的眸子,只是淡淡的说道:“陆将军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为摄政王与安然之间的确关系匪浅,摄政王对安然算得上是痴心一片,可现在安然却主动愿意协助殿下断了摄政王的后路。” 云乐的脸上无波无澜,“就像是陆小姐说的一般,她先是陛下的臣子,再是大宁的子民,摄政王与外敌勾结本就是谋逆大罪,陆小姐的做法无可厚非。” “郡主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难道陆将军不是这样想的么?” 四目相对,倒是陆沉惭愧的低下了自己的头,“我还以为郡主会对我们有些误会。” “怎么会,陆将军多虑了。” 陆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的,有了误会不说不解释,慢慢的就走远了。” 他停下步子,看着云乐,“我只是不希望郡主和我之间也会有些莫须有的误会。” 云乐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自是不会。” 陆沉这才笑了笑,这才道:“听闻郡主身子骨不好,我那里倒是从边疆得了几张上好的毛皮,制成毛裘之后便是给郡主送去。” 还没有等到云乐开口拒绝,陆沉便是继续说道:“郡主先不要着急拒绝,郡主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本就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云乐也就不再有拒绝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那就先谢谢陆将军了。” 话音刚刚落下,便是有极速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云乐下意识的便是想要挪开自己的步子。 只是她看了一眼陆沉,还是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依旧不紧不慢的走在陆沉的身侧。 而久经沙场的陆沉反应迅速,一把便是将云乐护到了身后,陆沉一手护住云乐,一手却是伸手抓住了那把直刺云乐的长剑。 利刃划破肌肤,顿时手掌的血液便是涌了出来,陆沉瞪着来人,并无退让的意思。 此时离得不远的星纪连忙赶来,将那人踹出老远,利刃离手,陆沉眼神一凛,掷出长剑,直取那人性命。 那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嘴中冒出一串血沫便是没了生息。 星纪将自己的耳朵贴近那人的嘴最后仰起头朝着云乐摇了摇头,云乐的心中一沉。 此时便是有侍卫压着另外几人走了过来,见到陆沉受了伤跪倒在地,“陆将军,郡主,属下来迟。” 陆沉阴沉着脸,“还不快将这些逆贼打入天牢,听候陛下处置!” “是!” 看着侍卫将那具尸体一同拖走之后,陆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有些歉意的看着云乐。 “让郡主受惊了。” 云乐却是看着陆沉还在往外流着血的手,有些担忧,“你的手受伤了。” 陆沉随即便是将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没关系,只是一些小伤罢了。” 他看了一眼星纪,随即道:“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就不送了,现在怕是要留下来处理一些琐事。” 云乐点了点头,不忘嘱咐道:“不要忘记处理伤口,伤及经络可就不好了。” “嗯。” 陆沉看着云乐离去,却是将目光停留在了星纪的身上,这人以往是没有见过的。 他转眸对这身侧的人道:“去查查郡主带着的人是什么来历。” “是。” 手掌的痛意阵阵传来,方才他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去接这一剑的,现在手腕还是麻木着。 他看着有些颤抖的手,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这个叶腐处理得并不算干净,竟是让这群人跑进了皇宫。 不过也幸亏了叶腐,不然的话自己还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找出一群逆贼来呢。 ------------ 第125章一坛酒酿博人心 云乐离开皇宫之后,心里却还在思量着刚才的事情,是巧合么? 很快,星纪和析木便是回来了,云乐微微仰头,“查的怎么样了?” 星纪这才说道:“查清楚了,今日闯入的贼人乃是原花家附属旁支残余部将。” 花家本是效忠沈酒卿的,现在沈酒卿不在长安,众多亲信也随他离去,驻守长安的花家在沈隋的引导下便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们前来复仇倒也是正常的,只是为什么会找到自己? 她撑着自己的脸,看着星纪,“那人死前可有说些什么?” 星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便是断气了。” 云乐又想起了陆沉,这倒是很有意思。 很快沈隋所谓的那道旨意便是传了过来,不过是一道口谕,他要路承安的那道保命圣旨。 可是这道传说中的保命圣旨怕是除了路承安没有人见过吧,也许对于沈隋来说自己也就只有这点价值了。 是不是等自己拿到那道保命圣旨之后,沈隋就会对自己动手,像是对待池少弦一般。 傍晚的天边燃起了火一般的云朵,紧紧的挨在一起,落日齐山,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一团红晕之中,莫名的柔和。 慎儿摆弄着桌面上的几味药材,很是专注,云乐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左大人可还喜欢这几天的新酿?” “自是喜欢得紧,听闻我替郡主送酒去,他还是亲自出来接的。” “喝了那么久,他就没有请太医瞧瞧么?” 慎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似乎的确是看见了宫中太医打扮的人,但是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就让那些个御医检测怕也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云乐笑了笑,自己放的可是一味药材,若是验毒自是查不出什么的。 “小心为上,这酒十五天为一期,这一期就先不送了,免得旁人以为我们上赶着巴结大理寺,落了口舌。” “慎儿明白。” 用过了晚膳,云乐干脆朝着路府就是去了,身后只跟了个析木。 路府倒是静谧,门前只有两座威武霸气的镇宅石狮,在宽阔的街道上很是显眼。 尤其镀金的牌匾上用苍劲的笔锋写着路府二字,金灿灿的,像是被晚霞镀上了一层的光辉。 还没有等析木上前,紧闭的府门便是被打开,走出来的是一张陌生面孔。 女子身姿窈窕,却是穿着黑色短袍,挂着佩剑,倒是英姿飒爽。 她只是看了一眼析木,便是直接朝着云乐弯腰行礼,“郡主,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云乐微微颔首,便是跟了进去。 这人收拾得很干练,整个人像是流畅的线条,只是全身都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难闻,却总是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云乐的视线,女子倒是自己开了口,“属下竹素,郡主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竹素,看来也是十四修罗鬼煞的一分子,云乐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的兴趣来。 刚到了内院门口,竹素便是停下了步子,“郡主,大人内院属下不能进入,还请郡主自行进去。” 原本云乐还想问一个为什么的,但是没有等到云乐问出口,竹素便是抬眸看着云乐,面色平静。 “大人不喜女人进入内院,当然,郡主另当别论。” 云乐笑了笑,不再多言,只是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析木,“你就在此处等着吧。” 析木点了点头,“是。” 路承安的内院果真安静,连一个洒扫的丫鬟也不曾有,云乐也说不准路承安在哪儿,便是凭着直觉去了他的书房。 推开书房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几排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靠窗的两侧位置还摆放着两盆高大的文竹,郁郁葱葱,很是亮眼。 云乐踏了进去,便是看见了路承安。 往上两节台阶安放着一座实木的案牍,长长的宣纸散开到处都是,上面都是同一副山水画。 高山流水,姿态各异,倒是颇为传神。 看着摊开的画卷,云乐有些无处下脚,她立在原地,软软的唤了一声,“首辅大人?” 此时的路承安正以头朝下的姿势斜躺在地面上,山水画盖在他的身上,像是被他随意扯过来的被子。 听见了云乐的声响,路承安微微皱眉,这才懒洋洋的睁开了眸子。 他身上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锦服,似乎轻轻一扯就会掉落,头发也不扎不束的散在脑后,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白色的锦服上沾染上了不少的墨渍,他陷入黑与白的世界,似乎和那一堆山水画卷融为了一体。 他伸出了满是墨迹的手,“卿卿,拉我一把。” 云乐看了一眼脚下的画卷,并未迟疑,还是踏了上去。 她想要将路承安拽起来,原本以为路承安不过是借个力,谁成想他并没有用力的意思。 云乐的力气并不能将路承安拽起来,反倒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趴在路承安半裸的胸膛处,一双手忍不住狠狠的抓了一把。 路承安轻笑出声,他干脆搂住云乐的腰肢,“卿卿啊卿卿,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靠近了一些云乐才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酒香味,云乐顺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若是不来,还不知道首辅大人会有这样一副模样呢。” 路承安另一只手撑起脸来看着趴在怀中的云乐,语气有些低沉,“我的模样可有看仔细了?” 云乐的手指轻轻的抚上路承安的薄唇,再到鼻梁,似乎是想要勾勒出他面孔的线条来。 “首辅大人的样子怎么都看不清楚呢,这张脸真真假假,还真是让人着迷。” 路承安微微仰着头,喉结微滚,“听说你给左然去送了你亲手酿的桃花酿?” 云乐点了点头,学着路承安以往的模样把玩着他的发丝,缠绕在指尖的墨发璇成了圈。 “怎么,首辅大人吃醋了?” 两人的距离颇近,云乐的眼眸微转,轻轻在路承安的薄唇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来。 可是似乎并不满足,她笑着再次落下柔唇,像是蜻蜓点水一般的调戏。 路承安搂着云乐腰肢的手微微加大了些力度,正欲加深这个吻,耳边却是突然传来一声猫叫来。 只见一只白白胖胖的猫慢悠悠的走了过来,长长的尾巴毛茸茸的竖起,脖子上的铃铛一步一响,清脆动听。 云乐仰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只白毛,“阿言?” 阿言似乎也认出了云乐,叫得更欢快了,云乐也不管路承安,拿开他的手便是迎了上去。 她欢欢喜喜的把阿言抱在怀中,满脸欣喜,“阿言怎么会在你这儿?!” 路承安一脸失望不悦的看了一眼阿言,啧了一声便是坐了起来,他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嗯,自己跑来的,看着讨喜便是养着了。” 看他说得随意,云乐却是一笑,似是不信,“是么?” ------------ 第126章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阿言被养得极好,体型比起之前大了不少,没抱一会儿云乐便是觉得有些吃力起来。 云乐揉了揉阿言的脑袋,嘟囔着,“看来你在这儿活得倒是不错啊。” 正欲将阿言放下,身后倒是伸出了一双手稳稳当当的接过了阿言,路承安垂眸看着云乐。 “你在这儿也可以活得不错。” 云乐笑了笑转开了身子,她继续摸着阿言柔顺的毛发,“首辅大人照顾人向来是体贴的,说的话自然也不会出错。” 路承安抱着猫又懒洋洋的坐到了案牍之前,墨发落下,阿言便是伸出爪子拨弄,路承安也只是眯着眼看着。 光是坐在那里,云乐总觉得路承安不像是杀伐果断的首辅,而是那些接近发狂的文人。 他在旁人不曾注意的角落上演了一场属于自己的狂欢,像是一场孤苦百年无人观赏的落寞戏剧。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搭在膝盖上,路承安抬起了眼睑,“听说今日陛下召你入宫了?” 云乐也不想总站着,她觉得现在自己在路承安跟前像是一个被审问的人,那样的差距在不知不觉中便是被拉了出来。 她的眼眸微微流转,随即干脆坐到了路承安的身侧,上半身慵懒的靠在他的膝盖上,头挨着阿言。 云乐不紧不慢的把玩起路承安的发丝,语气淡淡,“是,不过是试探,看我与首辅大人之间的关系到了何种境界,是不是不再可信。” “结果呢?” 路承安眼神温柔缱绻,伸出一只手去抚摸云乐的发丝。 “不知,陛下的心思哪能是我猜得出来的?” 云乐松开了手,仰头看着路承安的脸,似乎是在欣赏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 “首辅大人,听闻你去陛下跟前去求了我与你的婚事?陛下说下月月末倒是极好的日子。” 路承安微微挑眉,那只手抚上了云乐光滑的脸颊,“那你可是愿意?” “能成为首辅夫人是我极大的荣幸,一辈子衣食无忧,首辅大人能有什么地位,在女人堆中我便是有了什么地位,自然是愿意的。”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云乐微微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外衫滑落,露出白皙的锁骨来,她也不在意。 “见谁?” 可是路承安并算不上回答,“你我的婚事要他亲眼见证才算得上圆满。” 不知道为什么,云乐看见路承安的眼神有些黯淡,似乎是忧郁了许久。 阿言忽然跳开了,四目相对的怪异感也都随着阿言的离开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路承安扶着云乐裸露的双肩站了起来,大拇指忍不住的来回摩挲那精致的锁骨。 云乐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路承安赤裸着的双脚,干脆卿卿踩了上去,踮起脚尖便是在路承安的脸颊落下一个吻。 “那不如就现在去吧。” 路承安应该是孤苦一人才是,但是能让他这般在乎的人自己硬是想不出来半点。 之前自己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路承安的身份,他与玄肆之间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关联。 如果他是顶替玄肆的人,那么他本该是什么人呢? 路承安并没有看透云乐那双含情的眸子里夹杂着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竹幽的速度很快,当云乐和路承安再度出来的时候,后门已经牵了两匹上好的骏马来。 析木和竹七也各自牵了一匹马,云乐看了一眼竹幽和竹七二人,不免有些后悔。 看来此次一去还有段距离,早知道自己便是连星纪和席清也带上了,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云乐用手指轻轻勾住路承安的手指,“首辅大人这般妄自离开长安,就不怕陛下怪罪么?” 路承安低低的笑了笑,眼里满是桀骜,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的不屑,“若是我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不会知道。” 他翻身上马,随即便是朝着云乐伸出了自己的手,他在邀请云乐与自己共乘一匹马。 云乐微微挑眉,“首辅大人莫不是觉得我体弱多病?” 路承安微微俯下身,看着云乐离得近,干脆一手拦住云乐的腰肢,竟硬是将云乐揽了起来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牵紧缰绳,并未垂眸去看怀里的人,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身子骨不好,在我身后总是会放心不下的。” 路承安一马当先,析木等人紧随其后,一行人从小巷直接过了城门,一路上竟也没人多看几眼。 出了长安城,外面的风似乎突然大了起来,天色暗淡,很快便是陷入了黑暗。 猎猎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响着,云乐干脆将自己的脸埋入了路承安的怀中,享受那股暖意。 这一路从黑夜走到白天,又从白天走到了黑夜,足足是过了三日,快马加鞭。 他们累了便是在山林里生火休息,休息够了便又是继续赶路。 直到第四日的天明时分,路承安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一直埋头在他怀中的云乐也慢悠悠的睁开了眸子。 眼前的景色不再是连绵起伏的山峰,郁郁葱葱的山林,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像是一张绿色的毯子延伸出去很远。 路承安抱着云乐下了马,云乐的步子有些虚浮,她看着周围的陌生景色,疑惑的抬眸看着路承安。 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要离开大宁?” 这等景色甚是少见,整个大宁似乎只有靠近边疆的地方才会有这样的景色。 路承安笑了笑,他轻轻点了点云乐的鼻尖,“当然不是,只是我们要见的人就在此处。” 云乐微微皱眉,看着路承安的眼神微微变了变,“你要去见沈酒卿?” 路承安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云乐,还没有等到路承安回答,便是看见前去探路的竹幽回来了。 竹幽下马,站在路承安的跟前只是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两人之间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是云乐看不懂的东西。 路承安揉了揉云乐的发丝,“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待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说完便是随着竹幽离去,似乎是刻意与云乐拉开距离。 这时候析木才拿着水壶上前来,“郡主,喝点水吧。” 接过水壶,云乐的眸子却还是停留在路承安的身影上,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有异样?” 析木摇了摇头,“这几日除了赶路,什么事儿都没有,长安那边我已经联系了星纪等人,也无异状。” “宫里也没有什么消息么?” “没有。” 云乐就着行李坐下,这个路承安的本事滔天啊,离开那么几日,又正赶在沈隋设计沈酒卿的时间,沈隋竟也没发现么? 他这么远跑来见沈酒卿,是想要做什么?和沈酒卿里应外合?可他已经出了长安,不是么? 云乐抿了抿唇,沈酒卿和路承安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光是一道圣旨或是情谊,当真能让路承安做到这个地步么…… ------------ 第127章河山万里故人醉 这里的景色真是不错,迎面吹来的风都是清爽微甜的,云乐闭着眸子细细的感受着一切。 有暖阳落下,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云乐看着自己被拉得很长的影子,在这里没有长安的繁华,却有着长安不能拥有的自由。 很快,便是出现了另一队人马,个个身穿铠甲,一看便是沈酒卿手下的人。 路承安果真是来见沈酒卿的。 云乐垂下自己的眸子,抓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要将这件事告诉沈隋么? 若是不说的话,恐有异变,但…… 跟着那队将士,路承安并未上马,只是牵着云乐的马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 路承安背着手,云乐看着他一身锦服,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忽然,路承安开了口,“你不打算将这里的一切告诉陛下么?若是不说,但是被陛下发现你与我私自来见摄政王,你回去之后必死无疑。” 是啊,自己现在已经算是和路承安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但是自己还有机会翻盘。 赌沈隋不知道,赌路承安也不会说,赌路承安不会以此为把柄。 但是云乐向来是不喜欢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她微微一笑,趴在马背上看着路承安,眼眉间皆是点点的笑意,“怎么,首辅大人是希望我说还是希望我不说呢?” 路承安并未抬头,只是说道:“只是比较好奇,你是信我,还是信陛下。” 云乐用手点了点路承安头上的羽冠,“在这个世间,我只信我自己。” 她坐直了身子,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首辅大人尽管放心,我不会说的,但若是陛下知道怪罪下来的话,我只会说这是首辅大人胁迫我来的,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反抗。” 路承安轻笑了一声,“你还是只顾你自己。” “首辅大人不也是么?” 路承安抬眸去看云乐,勾了勾唇角,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也像是无处反驳。 在这个世间,哪一个不是只顾自己的呢?云乐是这样,沈隋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 他的眸子突然深邃了起来,“有一个人不是的。” 只是他的声音太小,云乐并没有听见,这话也就随着风越走越远。 有一个不是的,有一个人不是只顾自己的,有一个人他从未顾过自己。 很快便是到了沈酒卿安营扎寨的地方,来来往往巡视的将士们意气风发,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儿。 营帐的最中央有着一颗枯死的古树,高高的枝干上挂了不少的白色丝带,路承安说这里的每一根丝带都代表着一个战死的将士。 看着这棵古树,云乐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凉来,这样的情绪越演越烈,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路承安牵住了云乐的手,将云乐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点了点头,众人便是继续朝前走去。 在一顶营帐外,云乐看见了息烛。 息烛看见云乐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很快便是转回了自己的视线,他恭敬的朝着路承安抱拳行礼,随即便是掀开了身后的门帘。 析木等人颇有默契的在外等待。 云乐看见沈酒卿端坐上位,他这些日子似乎并没有好好的收拾自己,脸上多了几分的沧桑。 偏偏就是那么几分沧桑让他更有了几分的魅力,那双阴冷的眸子也多了几分的震慑。 他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从头到尾并没有抬头去看路承安,“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我们万中无一的摄政王有没有战死沙场。” “托你的福,战无不胜,还没有死,让你失望了。” “失望倒是谈不上。” 这时候沈酒卿才缓缓的抬起了自己的头,他的视线在云乐的身上稍稍的停留了一会儿。 云乐浅浅的一笑,“殿下,许久不曾见面了。” 沈酒卿轻笑一声,“上天还真的让你们两个狐狸凑在一起了,还真的是麻烦凑一对啊。” 他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路承安的跟前,一字一句的问道:“想清楚了没?” 路承安点了点头,“若是没有想清楚,我也不会来找你不是。” 沈酒卿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路承安今日倒是难得的听话,他只是捏了捏云乐的手,便乖乖的退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云乐会以为两人之间更像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路承安对沈酒卿是恭敬的,敬畏的,甚至是爱戴的。 沈酒卿看着云乐,先问的倒不是路承安,而是陆安然。 “安然还好么?” 云乐敛了敛眸,陆安然当然好,但是云乐不知道该怎么去说陆安然的近况。 明明负了沈酒卿的是陆安然,而感到羞愧的却是云乐。 她勉强笑了笑,“她一切都好。” 沈酒卿直视着云乐的眸子,似乎是想要逼迫云乐说出些其他的话来,但是云乐的眸子实在是平静。 “呵。” 沈酒卿忽然苦笑了一声,“其实你不必瞒我,我知道安然在长安当然一切都好,是陆沉的妹妹,从来是不缺乏什么出路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云乐突然觉得有一阵的难过,她咽了咽口水,“你是不是打算带陆安然离开?她真的愿意么?” 沈酒卿的眸子有些黯淡,“是,这件事你们不必多说什么,我自有打算。” 看着沈酒卿固执的模样,云乐忍不住笑出了声,“殿下,你当真觉得陆安然会随你离开么?” “会,她一定会的。” 还真是……无可救药…… 云乐正欲说出陆安然设计的事儿,却是见沈酒卿直直的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沈隋的打算,所以我再赌,赌安然不会那么绝情。” 看着沈酒卿的眸子,云乐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几分,就算自己怎么说他都不会信的吧。 他不会信他心中的陆安然会背叛自己,他不信自己和陆安然会分开,他不信他的陆安然会抛弃他。 云乐突然明白了路承安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沈酒卿越陷越深,因为除了沈酒卿,没有人可以救他自己。 沈酒卿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复杂纠结的人,他想要保护的人一直在伤害他,他明明已经那么痛苦了,却还是不愿反击。 这样复杂的个体最终走向了被人安排好了的结局,他的后半生都透着凄凉和凄苦。 云乐抿了抿嘴,“你真的不会怕死么?死一直都是一个很恐怖的东西。” 沈酒卿笑了笑,“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遗忘。” 这样的话题实在是太沉重了,沈酒卿不想继续下去,便是说道:“你要和路承安成婚,你真的愿意么?” 云乐敛了敛眸,不答反问,“摄政王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问我呢?是首辅大人的挚友,死敌,知己,还是大宁的战神将军?” 沈酒卿一字一句的答道:“以沈酒卿的身份,无关其他。” 以沈酒卿的身份,云乐勾了勾唇角,是了,他今夜甚至没有在自己跟前自称一个本王。 ------------ 第128章零碎星河,遍地月光 沈酒卿只是抛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是让云乐立在了原地,斟酌着最佳的答案。 沈酒卿也不着急寻求一个答案,他只是看着云乐,像是在审视。 “路承安的确值得托付,对我甚好,也有能力护我平安,我没有理由拒绝。” 但是沈酒卿似乎并不想要这样的答案,还是一字一句的问道:“所以你是真心的么?” 云乐莫名的有些烦躁,还有些不安,像是快要被人窥探到自己的秘密,那样的惶恐不安渐渐从心底升起。 “可是我命渐衰矣,摄政王殿下又何必追问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四目相对,沈酒卿淡淡的说道:“这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答案,是路承安等了许久的答案。” 不过所幸,沈酒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自顾自的背过了身子,“如果不介意,明日我为你们举行仪式。” 云乐微微蹙眉,看着沈酒卿的背影,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殿下,首辅大人说你是他重要的人,你和首辅究竟是什么关系?” 沈酒卿的步子微微顿了顿,“他?我与他的关系么,你自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殿下。” 沈酒卿抬手打断了云乐的话,只是坐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闭着眼眸,似乎是有些累了。 “好了,息烛会为你们安排休息的营帐,便是不要在这里吵我了。大战告捷,再过几日,我也要回长安了。” 云乐没有说话,回长安? 若是沈酒卿真的回得了长安,路承安也不会这般急促的来找他,他心里也是清楚的,可是甘愿自欺欺人…… 云乐转身准备离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人。 在某些时候,沈酒卿和路承安会有些莫名的相似,甚至有的时候,他们的背影也会在云乐的眼里慢慢重合。 一瞬间的想法把云乐吓了一跳,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荒唐。 路承安站在营帐外等着自己,边关的风唰唰的掀起他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的人,路承安转过了身子,笑得温婉,“你先去休息,我待会儿来寻你。” 云乐点了点头,看着路承安步入营帐后便是随着息烛去休息了。 路承安走入营帐,自顾自的便是凑到了沈酒卿的身侧坐下,倒是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 沈酒卿依旧闭眼假寐,只是淡淡的说道:“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你当真想清楚了么?” “嗯。” “她说的话你倒是全都信了。” 路承安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尘土,“沈隋想要那道圣旨。” “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藏着么?” “有的东西一旦展露一角,便是再也藏不住了,拖着也不是办法。” 路承安抬眸看着沈酒卿,“我与云乐的婚事,要麻烦你了。” 沈酒卿轻笑了一声,“你一直都是个麻烦现在麻烦还给我找了一个麻烦,真是麻烦。” 路承安斟了一杯茶移到沈酒卿的跟前,自己也端起了茶杯,“以茶代酒,皇叔,我敬你。” 沈酒卿睁开了眼眸,看着眼前的茶杯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随后,他端起茶杯笑出了声。 “你倒是从未这般叫过我。” 茶杯轻轻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沈酒卿目光难得的柔和,“来,就当是为我送行。” 路承安敛了敛眸,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还是一言不发,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明明喝的只是寡淡无味的茶,可是路承安还是觉得这水火辣辣的,让人心里有些难受。 沈酒卿放下茶杯,“今日饮茶,明日为你们二人大婚,届时再好好的与你痛饮一番!” 路承安笑着点了点头,“好,届时,不醉不归。” 沈酒卿抬手重重的拍了拍路承安的肩,“以往我拦你,现在也拦不了了,终究是棋差一招。” 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张帛纸,边缘已经有了些泛黄,“这东西应该几年前就给你的,但是当时我总担心你知道之后会对沈隋不利,便一直藏着。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了。” 路承安眼眸微沉,接过那张帛纸,却觉得手中一沉。 天色已经很晚了,营帐内外都点起了篝火,与长安的灯火不同,这些篝火更加明亮,肆无忌惮的在黑暗中跳跃。 看着自己不断随着烛火跳动的影子,沈酒卿不紧不慢的说道:“先帝驾鹤西去之前,还给了我此物,他说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去找里面提到的那个人,他会助你一臂之力。” 看完帛书上的内容,路承安表情淡然,“已经不需要了。” 说着便是举起帛书,在桌面上的烛火上点燃,看着帛书渐渐变为灰烬,最后不复存在。 沈酒卿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我知道你恨他,但起码也证明,他早就为你铺好了道路,不是么?” 路承安吹了吹自己的手指,拍掉最后一点的灰烬,“怎么,你是想要现在才来劝我与他和解么?” “看你的样子,就算说了你也不会听的,便不多说了。” 他将自己的身子往后靠了靠,“路承安,你不可以死。” “我很惜命的。” 营帐内安安静静的,颇为空旷,只放着高高的烛台和一方软榻,上面铺着厚厚的毛裘,直至垂落在地。 云乐坐在软榻上,双脚并不落地,她悠哉悠哉的晃着腿,看着析木端进来的烤肉。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愿意尝试,“析木,你说在边关长大的人当真可以养成柔弱似水的模样么?” 析木单膝跪在地面上,端着盘子,身子跪得笔直,“属下不知,若是自幼在边关长大,就算再怎么娇养,或多或少总是会受一些影响的。” 是啊,可是陆安然真的和在长安城长大的一般,贵家女。 陆安然当初是不是真的随陆沉到了边关?无论是哪一种,陆安然都证明了一件事,她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此时息烛捧了一件大红的嫁衣走了进来,“郡主,这是您明日的婚服,殿下让我送过来。” 析木接过端到了云乐的跟前,云乐点了点头,“知道了,替我谢过殿下。” 只见大红色的嫁衣用上好的金丝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滚边,整体端庄大体,主色是暗沉的红,辅以深绿的云肩和腰带,颇为贵气。 还有精致的发冠,金灿灿的,好似九天翱翔的凤凰。 区区三日可是赶不出这样精致的婚服。 息烛点了点头,“郡主今夜还请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会有人来替郡主梳洗。” 云乐微微颔首,“殿下在边关多待的那么几日,难道就是为了筹备这一场婚宴么?” 息烛笑了笑,倒是真挚,“殿下说,长安风光,不及边关烽火情,他要亲自看着首辅大人与云乐郡主的婚事,才算不负。” 说完息烛没有留给云乐提问的余地,自顾自的便是退了出去。 双手拂过精致的绣纹,云乐眼眸微闪,路承安和沈酒卿之间还有什么样的秘密? 瞒着沈隋,瞒着陆安然,甚至瞒着天下。 ------------ 第129章灼月滚烫 云乐的这一觉睡得还算是安稳,她将整个人都埋在厚厚的毛裘之中,用毛裘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营帐内还燃着烛火,外面偶尔走过举着火把巡逻的士兵,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云乐能感觉在自己的身侧躺下了一个人,他紧紧的将云乐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一只手搂住纤细的腰肢。 两具身体紧紧的贴在了一起,云乐不紧不慢的睁开了眼睛,她背对着路承安,依旧能清楚的感受到路承安平稳的呼吸声。 “你与摄政王都说了些什么?” 也许是有些累了,路承安的语气夹杂着一股子浓重的疲惫,有些闷闷的,“明日的一些琐事。” 他蹭了蹭云乐的脑袋,“是我吵醒你了么?” “没有,我在等你回来。” “睡吧。” 云乐转过身子伸出手搂抱住了路承安的腰肢,她将脑袋埋进路承安的怀中,一言不发,真的睡了过去。 等到云乐再一次睁开眸子的时候,身侧的位置空荡荡的,好像昨夜路承安根本没有出现一般。 还没有回过神来,便是有两个侍女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只是她们的装束与长安的有所不同。 长长的发丝编成了辫子,只是随意的垂落下来,上面点缀着翠绿的珠子,却不像是宝石。 身穿兽皮制成的长袍,左手是窄袖,右边却是宽袖,边缘坠以白色的绒毛,倒是有些可爱。 两人见到云乐醒来笑得很是灿烂,她们手中捧着梳洗的东西,“郡主,我们来给你们梳洗了,今日大喜的日子,要快些开始收拾才好。” 她们说话的声音有些清脆,云乐微微颔首,什么也没有说。 在梳洗的过程中,云乐从两人的谈话中才知道这两人本就不是大宁的人,乃是边关的游牧一族。 他们无国无家,只是这个季节正好在这附近游牧,路承安便去请了两位女娘过来。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云乐还有些失神。 这一身的嫁衣实在是沉重了些,莫名的云乐也不由得站直了身子,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这身嫁衣越发的矜贵起来。 肩上也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有些沉重。 铜镜中的人红衣罩体,镜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新妆荡新波,光景两奇绝。 风光摇曳,步态娴雅,在一个女娘的搀扶下,云乐手握一把喜扇遮脸便是出了门。 这不是在长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喜娘等麻烦事儿,云乐只管将手搭在女娘手上,任由她拉着。 脚下的路铺着大红的毯子,要不是说这个沈酒卿有些本事的呢,昨日自己硬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今日倒是全都拿了出来。 两侧齐刷刷地站着的是身穿铠甲的将士,只是他们的手腕上都系着一片红绸,脸上也尽是笑意,喜气洋洋的气氛也更浓郁了几分。 长枪不断地敲击着脚下的草地,发出阵阵闷闷的响声,交织在一起,倒也构成了一片喧闹的锣鼓声。 云乐突然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形的牵扯着自己。 这一条路若是走到了尽头,那么自己就会成为路承安的新妇,就算消息没有传回长安,但总有一些东西是会改变的。 思绪婉转,云乐的步子也不由得停顿了一瞬,就是那么一瞬,眼前已经有了一双玄色滚金的靴子停在了自己跟前。 被手中的喜扇遮掩着,云乐并没有抬眸去看那人,只是看见了那一双黑靴之上大红的喜袍。 是路承安。 身侧的女娘低低的笑了一声,便是缩回了自己的手。 云乐很想抬眸去看看路承安此时的神色,是和自己一样的纠结,还是满心欢喜尽是笑意? 但是于礼不合。 还真是奇怪,自己不想着去嫁路承安,却还是会忍不住的遵从大婚的礼节。 路承安伸出了自己的手,声音柔柔的,“卿卿,我们走吧。” 云乐的手微微一缩,不过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路承安的手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温暖,似乎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足以将云乐淹没,将其包裹,这样突如其来的暖意带给云乐莫名的安全感。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耳旁是那喧闹的锣鼓声,还有将士撒下的花瓣和一些其他的东西。 跟前是高高的台阶,云乐终于抬起了自己的眸子,她看着路承安,不由得愣了一瞬。 今日的路承安似乎格外的好看,一身剪裁得体的大红喜袍衬托着他脸上的意气风发,不过一眼,像是过了万年。 高台之上坐着的是沈酒卿,他只是穿着往日里他最爱的那一身蟒袍,外面罩着一件红衫,眼里尽是笑意。 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 沈酒卿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两人,脸上的笑意更是遮掩不住,云乐这时才发现,那个在长安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摄政王殿下,在这边关,似乎有了些不同。 他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路承安,“本王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的大婚之日会是这种时候,但是你的一拜本王受得起。” 他这段意味不明的话似乎夹杂了几分的感慨,云乐看了一眼路承安,心中却是隐隐有了些猜测。 路承安只是看着云乐笑了笑,随即两人朝着沈酒卿便是恭敬的一拜。 有士兵端来了茶水,便是要敬沈酒卿的。 云乐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她抿了抿唇,“云乐请叔叔喝茶。” 沈酒卿只是笑了笑,“路承安信你,本王也信你。”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黄河彻底枯。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拜了边关这一片清明透彻的天,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没有过多繁杂的礼节,云乐很快便是被送入了一顶营帐之中,是大红的喜绸装饰婉转成花,是满屋的喜物。 这一场盛大的婚礼像是假的一般,像是路承安费尽心思为自己构建的梦境,只要自己睁眼就会破碎。 也像是精心编织的谎言,等着入局的人。 云乐长吸了一口气,自己是那个一边沉沦一边透彻的蠢货。 “析木。” “在。” 析木很快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封密函,“这是方才从长安传回来的消息。” 接过密函,云乐心底一沉,沈酒卿还是让息烛和剩下的司使去了,若是没能将陆安然带出来的话,沈酒卿会不会彻底死心?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云乐脸上的神情变化,析木继续说道:“慎儿那边也来了消息,说陛下已经发现郡主与首辅大人双双离开长安的事儿了,但是并未追究。” 在屋内有些昏暗的烛光内,云乐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 沈隋当然不会追究,因为他还等着自己将他要的那道圣旨给拿回去,不是么? 他已经等了那么久,自然也不会在意那么几日的功夫。 云乐微微颔首,语气淡淡,“在回长安之前,就不要和长安的人联系了。” “是。” 想要重新布下一副局,并不容易。 ------------ 第130章白玉龙形佩 外面很是热闹,酒香四溢,觥筹交错,所有人都在庆贺这一场在边关的大婚。 傍晚时分,路承安踏进了营帐,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云乐不由得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喜扇。 那道挺拔的身影在云乐跟前停下,路承安手里端着两杯合卺酒,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味。 这样的酒香味和往日在长安闻到的都不一样,像是春日露,混杂着麦芽的清香。 喜扇被取下,路承安单膝跪在云乐的跟前,也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在迷离的灯光下,他的脸染上了红晕。 “卿卿——” 他的我喉结滚了滚,痴迷一般的看着跟前的人,“对不起。” 云乐愣了愣,“首辅何出此言?” “这场大婚来得突然,宣德侯不在这里,是我委屈你了,没能给你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云乐这才理解路承安那一声对不起的分量,她垂下眼眸来看着路承安,一字一句道:“不用对不起,只是可惜我师父与祖母不在长安,不在此处。” 如果真的有十里红妆,她倒是希望陪伴在自己身侧的是顾安之和自己的祖母。 在自己短暂的一生里,这两个人给了自己所有的照顾和偏爱。 路承安将合卺酒递给云乐,眼里却是流露出一丝难过来,“日后你我二人就是夫妻,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当云乐的之间触及到那合卺酒的时候,明显感觉路承安的手指颤了颤,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其他。 在此时她是路承安的新妇,回了长安,她依旧是云乐郡主,而他还是首辅大人。 看着平静的酒水,云乐敛了敛眸,“首辅大人向来不会骗我的。” 芙蓉帐暖,春宵难渡。 云乐躺在路承安的怀里,看着帐内的烛火渐渐暗了下去,“大人,摄政王什么时候回长安?” 路承安搂着云乐的手收紧了些,“三日后便是启程,消息已经放回长安了。” 云乐眼中有些黯淡,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心里却是如同蒙上了一层的阴霾。 路承安蹭了蹭云乐的发丝,却是突然拿出一枚玉佩放到了云乐的跟前。 看着躺在手掌心中的白玉龙形佩,云乐便是坐了起来,她疑惑的看着路承安,“这是……” 路承安漫不经心的拨弄着云乐散落在脑后的长发,“其实你一直都很好奇吧,好奇先皇给我的保命圣旨究竟存不存在。” “先皇给你的便是这枚玉佩?” 路承安点了点头,像是追忆起了过往的云烟,“先皇驾崩之际,赠予我此物,若是沈隋动了杀心,此物可保我平安。” 他的眼神莫的带起一丝的嘲讽,“举朝上下皆知我有一道保命圣旨,却无人知道这保命圣旨就是先皇的一枚玉佩。” 云乐这才仔细的端详起手中的玉佩来,上好的白玉整个雕刻而成的龙形,首尾相连,晶莹剔透。 路承安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就那样懒洋洋的看着云乐,“现如今我便是将此物交给你了。” 他说得轻飘飘的,似乎这并不是什么保命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玉佩罢了。 云乐的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沈隋朝思幕想的东西如今就在自己的手里,她却没有半点的欣喜之意。 云乐脸上露出一个动人的笑来,“给我?若是给了我,那首辅大人的命不就在我手上了么?大人,你真的放心?” 路承安脸上也是笑意,此时的他满心满眼似乎只有云乐一人,“是,我的命是你的。” 他的话倒是带着十足十的诚意,他的命本就是云乐救回来的,说是她的也无可厚非。 云乐握着白玉龙形佩的手紧了些,“那首辅大人可要小心了,要是我将此物弄丢了,首辅大人也就没有了保命的东西了。” 路承安低低的笑了一声,他坐起身来,“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午后我们便是动身回长安。” 云乐点了点头,他们的确是要在沈酒卿之前回到长安的。 看着路承安利索的穿好了衣物离开,云乐也没有了继续休息的心情,她坐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有些复杂。 她微微拧眉,将自己的衣领往上拉了拉,想要遮住那些令人羞耻的红印来。 路承安真的这么信任自己么?就这么轻易的将白玉龙形佩给了自己,是真的不怕自己将此物交给沈隋了么? 而路承安离开后第一个见的人便是沈酒卿,掀开营帐,沈酒卿还在看着文书。 他早就将自己要回长安的事儿递给了那位,那位自然也装模作样的递了文书过来,不过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路承安面不改色的坐下,“看出些什么来了?” 沈酒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随即便是随意的将手中的文书扔到了一边,“我们的陛下可是越来越会掩人耳目了。” 这意思就是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沈酒卿抬眸看着路承安,“你将东西给她了么?” “嗯,给了。” “她没有起疑?” “不过多问了几句。” 沈酒卿看着路承安,道:“那可是先帝最后的遗物,你当真就这样交出去了?” “没有办法,如果不拿出这枚玉佩,陛下是不会信的。” 那枚白玉龙形佩做工奇特精巧,世间只有两枚,一枚在先帝手中,另一枚在沈酒卿的手上。 这乃是整个大宁都知道的,倒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只是沈酒卿的那一枚在早些年间随他上战场时碎掉了,敌军一枪刺穿了他的战甲,玉佩保下了他的命。 路承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不由得有些黯淡下来,今日云乐的模样分明是质疑的。 她肯定怀疑了的吧,还真是奇怪,他想要云乐将此物交给沈隋,可是又忍不住的想要云乐怀疑一下自己。 起码这样,自己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路承安脸色多变,沈酒卿看得真切,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被这一声低低的笑拉回了思绪,路承安微微抬眸,“我们午后便是要回去了,陆安然那边怎么样了?” “息烛等人已经动身了。” 明明是自己筹划了许久的事情,可是沈酒卿莫名的有些惶恐,这件事儿好像一定不会成功一般。 这样莫名的担忧来得莫名其妙,让沈酒卿有些焦躁不安。 路承安淡淡的扫了一眼沈酒卿,还是说道:“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心,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沈隋不可能让你平安回去的。” 这一点沈酒卿又怎会不知? 他点了点头,“知道。” 他微微垂下眼眸,似乎是在喃喃自语,“那么多年了,也是时候有个结论了。” ------------ 第131章可怜无定河边骨 陆安然身穿她最欢喜的白色衣裙端坐在偏殿内,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玉盏杯。 她记得沈酒卿曾经说过,他喜欢自己身穿白衣的模样,犹如那日初见,她立在雪中,像是冰雕玉琢的娃娃。 那么今日自己便穿着这一身他最爱的白裙送他上路吧。 皇宫的深夜似乎是不会让人感到寒冷的,满院的宫灯像是天上的繁星一般,来来回回的流转,繁琐得不像话。 很快外面传出了刀刃相交的声音,陆安然并未动弹,只是细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宫人过来传话,说沈隋那边也遇了刺,陆沉急急忙忙的带着人赶过去了,还让陆安然只管安心待着就可以了。 陆安然看着身侧摇摇欲坠般的烛火点了点头,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若是今夜自己真的顺当的同沈酒卿离开了,那么自己自然会按照计划里的一样,助沈酒卿登基。 但若没有,自己也已经提前告诉过沈隋了,自己会是功臣。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自己也早做好了两手准备。 原本都听见殿外的声响越来越远了,可是突然殿门被人一脚踹开,闯进来的黑衣人很快肃清了殿内的其他人。 今夜陆安然的身边本来也没什么人。 看着一把扯下脸上面纱的息烛,陆安然眼神动了动,脱口而出,“卿哥呢?” 息烛手中的刀刃上还沾着血迹,他立即将刀剑背到了自己的身后,“陆小姐,殿下就在回来的路上,我是来接你的。” 陆安然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其他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陆安然莫名的有些失望,卿哥还是防着自己的,所以他才不会亲自出现。 她压下心底残余的那一抹庆幸,不过还好卿哥不在,他不会死在这样的深宫之中。 息烛咽了咽口水,“失礼了,陆小姐。” 顾不得其他,息烛一把拉住了陆安然的手便是向外跑去。 司使将两人围在中间,一群人形如鬼魅,这路上的人似乎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还算是顺畅。 方才沈隋那边遇了刺,大部分的禁卫军都赶了过去,自然是顾不上这里的。 就算有上前来阻拦的,也很快被息烛等人解决,他们算得上是沈酒卿手中最出色的了。 但是很快便是有一群带刀侍卫将人团团围住,息烛皱着眉,“保护陆小姐!” 禁卫军们让出一条道路来,叶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许久不见了,息烛。” 他的声音轻轻,却是让息烛的脸上露出一抹恨意来,“叶腐?!呵,早知殿下当初就不该信任你!” 叶腐垂眸看着自己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脸上的嘲讽更是不加以掩饰,“生那么大的气做什么,都是替沈家办事的,我们都差不多。” 息烛脸色有些难看,“混账,原来是你这个叛徒!” 他见到叶腐的时候,便是将所有的一切都理所应当的怪在了叶腐的头上。 若不是叶腐的话,他也不会被围困,若不是叶腐的话,他也许早就完成了殿下交给他的任务。 叶腐轻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息烛的愚笨,又似乎是在透过息烛嘲笑他背后的沈酒卿。 “叛徒二字我可担当不起,摄政王推我入朝为官我自是感激,只是今夜的事儿殿下可没给我透露半分。” 高墙之上冒出一排排的弓箭手,满弓拉弦,只要叶腐一声令下,那么这些箭矢就会毫不留情的贯穿所有人的身体。 看到这一幕的陆安然心中也由不得一紧,身子当即便是瘫软在地。 息烛还是挡在了陆安然的身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一幕似乎是刺痛了叶腐某根脆弱的神经,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将视线落到了那一身白衣的陆安然身上。 “陆小姐,你还呆坐着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若是待会儿误伤了陆小姐,我可不好和陛下交代。” 随即他的视线不紧不慢的又看向了息烛,一字一句的说道:“毕竟,今夜的事儿陆小姐可是大功臣呢!” 息烛愣了一愣,回眸去看身后的陆安然,眼里露出浓浓的疑惑来。 纵使他再怎么迟钝,也从叶腐的话语中察觉到了几分的不对劲来。 陆安然缓慢的站起身来,双眸不知何时含着泪花似乎随时都会哭出声来,她颤抖着唇瓣,“叶大人,救我……” 息烛愣在了原地,脸上满是惊讶,“陆小姐你……” 叶腐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猖狂起来,看着息烛的脸上满是得意,“陆小姐,你说什么?方才我没听清。” 烈烈寒风炸响,有些东西在空气中摇摇欲坠。 陆安然咬了咬自己的唇瓣,她心中清楚叶腐是什么意思,她抬起眸子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的慌乱。 “叶大人,救我,他们要抓我出宫!” 叶腐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身侧的禁卫军道:“你们都听见了,贼人夜闯皇宫,挟持了陆小姐,还不快救人?” 也不知叶腐是不是故意的,并没有顾及陆安然的安危便是命人射了箭。 万箭齐发,如雨一般落下,纵使这群人有万般的能耐,也没有办法从这样的箭雨中存活下去。 息烛明知身后的陆安然才是元凶,可还是下命众人护着陆安然,最后陆安然的确是安然无恙的,唯独其余人千疮百孔。 息烛弯腰将陆安然护在身下,身后已经深深的插入了几根箭矢,他却好似没有什么感觉一般。 有一串血沫从息烛的嘴边挤出,陆安然觉得自己的鼻尖尽是腥臭味,像是铁锈的味道,逼得自己作呕。 她瑟缩着身子不敢抬头去看息烛的面孔,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满身血污,但她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息烛那样的眼神。 直到叶腐拨开面目全非的尸体来到了息烛的跟前,他满脸皆是不屑,“蠢货。” 他伸出手轻轻的推了推息烛,息烛残破的身子便是如同破烂娃娃一般重重的倒了下去。 叶腐一把抓起陆安然,脸上却没有多余的神情,只是淡淡的说道:“陆小姐,陛下那边还等着我们去复命呢。” 他看着呆愣的陆安然满是嫌恶,可面上为展露半分,在边关那样的地方长大的女子便是这般的胆怯无用么? 倒真的是让自己大开眼界。 息烛就那样仰面躺在血污之中,身旁司使们的身体躺了一地,血也流了一地,可是他在这时候好像所有的感官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他感觉不到自己体内的温度,听不见耳边的脚步声或者是风声,就连血液灌入口鼻也感受不到了。 他看见皇宫的夜空是那么的高,繁星点点,陪在摄政王身侧,他也在皇宫内待了多年,可这片星空似乎从来没有那么安静过。 短暂的一生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闪过,可他的大部分记忆都是关于沈酒卿的。 血液倒流进了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眸里,那片星空也猩红了起来,渐渐的看不清了。 ------------ 第132章窈窕惊风雨 云乐和路承安很快便是回到了长安,只是刚进了城门路承安便是先回了路府。 有那么一刻,云乐觉得之前路承安对自己所有的好就像是幻觉一般,就像他从未带自己出过长安,也从未与自己举办那样一场成婚典礼。 正如云乐所预料的一般,回到长安,他还是那位首辅大人,自己还是自己的云乐郡主,是首辅未过门的未婚妻。 只是还没有进郡主府,云乐便是被叶腐的人接进了皇宫里。 见到云乐的时候,沈隋正在御花园悠闲的垂钓,静谧的水面时不时有波纹荡开,一层叠着一层。 周遭倒是没有什么人,只有李长喜和一个宫人立在两侧奉茶。 云乐在宫人的接引下在沈隋的身后跪下,“云乐见过陛下。” 沈隋还是怡然自得的坐在那里垂钓,并没有转身的意思,语调慵懒,“真是奇怪,朕在此处养的鱼这么多,竟是钓不上一条的。” 他微微抬了抬袖子,随即便是看见李长喜等人微微欠身便是退了下去。 李长喜经过云乐身侧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云乐微微垂眸,总觉得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沈隋伸了一个懒腰,淡淡的说道:“云乐,你说朕为什么钓不上鱼呢?” 云乐身形不动,“臣下不知。” “臣下,云乐,你在朕的跟前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倒是稀奇。” “说到底,云乐也只是陛下的臣子罢了。” 他潇洒的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了一边,理了理衣袍便是站了起来,“起来吧,跪着也怪委屈你的。” “谢陛下。” “听说前几日你与首辅离开长安了,去哪儿了?” 云乐的眼眸有些黯淡,不紧不慢的回答道:“首辅大人……” 云乐抿了抿嘴,改口道:“路承安带我去了青莲寺,这几日并无异样。” “并无异样?” 沈隋轻轻地笑了一声,他转过身来看着云乐,一点点的靠近,“云乐,你来告诉我什么是并无异样?可还记得朕让你去做什么?” 云乐又跪了下来,“望陛下恕罪!” 沈隋想要的无非就是路承安的保命圣旨,也就是那枚玉佩,可一旦交出去的话…… 沈隋面上突然挂上了淡淡的笑意,他伸出手抓住了云乐的胳膊,“不要这么紧张,你先起来。朕说过,你是朕的小师妹,朕怎么也不会怪罪你的。” 看着沈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云乐竟然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他的身上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说吧,你陪了路承安那么几日,究竟有没有拿到朕想要的东西?” 云乐抬眸看着沈隋,一字一句的说道:“回避下,臣下向路承安有意提起过那道保命圣旨,根据路承安所说,当初先皇给他的并不是一道圣旨,而是一枚贴身信物,臣下还想继续追问,路承安却怎么都不愿意说了。” 沈隋的眸子淡了淡,“贴身信物?” 他还是松开了紧握着云乐的手,自顾自的便是转过了身子,开始仔细的回想起来。 能被先皇称得上是什么贴身信物的东西倒是不多,沈隋的眸子微转,大抵也是猜到了东西。 他突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若真的是自己猜测的东西,那么自己大可杀了沈酒卿,这样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代表着什么。 想到这里,沈隋总算是对云乐这些日的表现有了些满意的意思。 他看着云乐微微点头,“你做得很不错,朕该怎么奖赏你呢?” 他的语气里明明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但是不知为何云乐总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这件事是臣下没有做好,不敢谈什么奖赏,只求陛下不要怪罪臣下,再给臣下一个机会。” 还没有等到云乐保证的话说出口,沈隋便是忍不住的打断道:“不必了,做到这一步你已经很不错了。” 他的目光在云乐的身上转了好几圈,“这几日你与路承安之间……算得上亲密,想必日后路承安不会再给你设防了吧?” 他赤裸裸的试探让云乐觉得有些不舒服,“陛下,这是何意?” “朕怎么说也是你的大师兄,断然不想让自己的师妹为了朕而牺牲得太多,云乐,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吧?” “臣下明白。” 从云乐的眼眸里沈隋看不出其他的东西,终究也只是微微颔首,“长期将你留在路承安的身边也不是个办法,回来吧,你与路承安的婚约朕会取消的。” 云乐抬眸正好对上沈隋那道炙热的视线,云乐微微蹙眉,“多谢陛下,只是不知陛下会以何种理由?” “怎么,不相信朕?” “自然不是。” “放心好了,朕自有打算。” 既然说到这一步,云乐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只好垂下眼睑,“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的?” “青都商家的商老夫人最近生意做得很大啊,你问问你家老夫人,看她有没有兴趣来长安。若是愿意的话,朕可以为她安排好一切。” 他的眼神意味不明,“这样一来你与商老夫人也可以经常见面不是,这也算是朕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儿了。” 云乐忍不住的一震,但是面上波澜不惊。 “多谢陛下挂念,只是臣下的祖母年事已高,千里迢迢迁往长安祖母怕是舍不得青都那个地方的,再言……” 可是云乐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是被沈隋生硬的打断,“你说了不算,还是去问问你家老夫人吧。” 云乐抿了抿唇,“谢陛下。” 似乎是终于交代完了自己想要说的,沈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又是拿起了方才放到一边的鱼竿。 似乎是感觉到水面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波动,沈隋突然将鱼竿高高的举起,果然鱼钩上挂着一条肥美的鲫鱼。 沈隋满是笑意,很快便是将那条鲫鱼取了下来,不过鲫鱼忍不住的甩着自己的尾巴,沈隋只是用力捏了捏鲫鱼的头,指甲深入,那鱼便是没有了动静。 鲫鱼平静的躺在沈隋的手里,他满意的掂了掂手中的鲫鱼,“云乐,不如朕就将这条鱼送给你吧。” 他自顾自的唤来了李长喜,李长喜并没有远去,因此听到沈隋的声音便是立即赶了过来。 沈隋将手中的鲫鱼递给了李长喜,淡淡的吩咐道:“让御膳房好好处理,做好了给郡主送过去。” “是。” 见沈隋没有转身的意思,云乐便是随着李长喜一起离开了。 直到看不见沈隋之后,云乐才算得上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沈隋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一直沈隋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慵懒,但是这样的慵懒几分真几分假,现下他也不装了,所谓的满不在乎和慵懒倒是成为了狠厉。 也许沈隋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她紧紧地握住了那么藏在衣衫下的玉佩,路承安啊路承安,这是你欠我的。 那道鲫鱼被处理得很好,御膳房的手艺果然是天下一绝的,色香味俱全,只是云乐本不喜吃鱼的,却也不得不拿起了筷子。 ------------ 第133章已成死局,怕是无解 随着那条鲫鱼而来的还有一道明晃晃的圣旨,李长喜面上一直都是那样和煦的笑意,像是一位真正慈祥的长辈。 云乐看着手中的圣旨一直未能平复下来,沈隋今日用商老夫人要挟自己了,可是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却还是用商老夫人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如果他只是为了让自己乖乖听话的话,那么他的确是做到了。 李长喜笑眯眯的说道:“郡主,不,咱家应该改口了。” 云乐心中虽有不悦,但还是没有都没有说,她不知道沈隋究竟想要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什么,竟是颁布了这样一道旨意。 “多谢公公,只是这郡主府我住得好好的,可否过几日再离开?” “公主殿下不用担心,明日一早宫里自然就有人来帮着公主搬东西,今日公主就好好的休息。” 他轻轻地指了指桌面上的鲫鱼,“公主,慢慢享用吧。” 看着桌上那道明晃晃的圣旨,云乐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着,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一般。 慎儿见状连忙上前替云乐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郡主……”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说不出的好听,云乐摆了摆手,“首辅大人今日露面过了么?” “尚未。” 云乐实在是搞不清楚,沈隋为什么会一道圣旨将自己赐封为什么永乐公主,还下令让自己住进皇宫。 难不成是想要用这样的手段限制叶腐? 但是他就算不这样做,叶腐也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不是么? 现在沈隋担心的还有什么? “玄枵,星纪,你们可有查出些什么?” “首辅大人现下倒是没有什么动作,他在朝堂中的权力已经被架空了,现在也只是替陛下处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文臣罢了。” 没想到沈隋的速度竟然这么快,照这样的速度,路承安很快就会被他踢出权力的中心了吧? 只是路承安在朝廷之中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一点点的剥夺,当真什么都不会做么? 如果不是他真的放弃了什么,那么只能说他在等待另一个更大的机会,一举翻盘? 沉吟了一会儿,云乐忽的笑了起来,“析木,将这个消息传给首辅大人吧,叶大人那边也要照顾到。” “是。” “听说摄政王殿下要回来了,是么?” 星纪点了点头,“是,明日便是到城门下了,城中近日也有不少关于摄政王的谣言。” 这一点云乐倒是知道的,有人将那些书信在城中四处散播,更是给沈酒卿扣上了一顶叛国的罪名。 等沈酒卿回到长安的时候,迎接他的并不是什么夸赞和荣誉,而是满大街小巷的唾弃和咒骂。 一想到沈酒卿的下场,云乐便是又忍不住的悲伤起来。 她撑着自己的脸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淡淡的说道:“已成死局,怕是无解了。” 析木的速度很快,路承安和叶腐都是见过的,便也没有什么阻拦,很快便是将云乐想要传递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其实就算云乐什么都不说,这个赐封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长安城,但是云乐就是想要知道他们两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他们会相信沈隋的那套说辞么? 路承安那边倒是安静,析木就连路承安的面都没有见到,只能将话传给了竹幽。 而叶腐当天夜里便是风风火火的进了宫,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商量,后半夜才气急败坏的从殿中退了出来。 只是并没有人知道两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连席清也没有听见两人的谈话。 不过没关系,云乐心中已经有了底。 不知何时已经入了秋,这长安也开始慢慢的冷了下来,以往欣欣向荣的景色如今已经有了几分的颓败之意。 接着屋内昏暗的灯光,云乐看见了院中满地的落叶,只不过半个日头过去,竟又是堆积了那么多。 尤其是下了一场大雨之后,这些叶子便是掉得越发的不受控制起来,明明还有一部分是枝繁叶茂,可是顶端的位置依旧是颓败了不少。 也许是看着院中的景色想到了些什么,云乐不悦的皱了皱眉,她趴在窗台上眼中满是凄凉。 慎儿连忙取了一件长袍给云乐披上,“郡主,时间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今夜我还怎么睡得着?” 永乐公主,多么大的一个名头啊,便是这样毫无预兆的压在了自己的头上,也不知是福是祸。 按理来说,沈隋将自己收为义妹,赐封公主名号,兹事体大,将自己的名字写入皇族族谱,可是要户部筹谋半月的。 可如今就这样一道圣旨便是决定了,实在是突然又唐突,赐封典礼怕都是省了的。 云乐觉得自己的十指冰凉,明明已经裹得很厚实了,可是为数不多的寒意顺着自己骨头的缝隙还是不断的往里钻。 云乐的唇色有些苍白,她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袍子,“慎儿,我怎么觉得还是这么冷呢?” 慎儿闻言连忙走近了些,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云乐的手指,那样的凉意实在是让人心悸。 她抿了抿唇,眼中满是难过,却还是面不改色的说道:“这天的确是冷了许多,或许往日长安的秋日便是这样的吧,慎儿也觉得实在是冷,我这就为郡主端盆热水来,郡主暖暖身子后也好早些休息。” 这一下云乐倒是没有拒绝了,只是点了点头。 云乐继续看着窗外的那片星空,渐渐的竟是入了迷,斗转星移,实在是诡秘至极。 每一颗星子都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闪闪发光,像是尽着自己的职责。 很快云乐便是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她并没有回眸,只是自顾自的将自己的双脚露了出来。 “慎儿,你说人死后会不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慎儿却是没有回答云乐的话,云乐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感觉有一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脚,轻轻地放入了热水之中。 那人在轻轻浇洗着云乐的脚,可是云乐却是感觉不到热水的温度,像是长久不曾动弹麻木了一般。 良久没有听见慎儿的搭话,云乐已经有了预感,但她转头看见路承安的时候,眼眸微转,随即便是忍不住的一般捂嘴惊呼了一声。 “首辅大人……” 似乎是下意识般的想要缩回自己的脚,但那双脚却是被路承安紧紧的握住。 路承安眉眼间是淡淡的笑意,“别动。” 他就那样蹲在云乐的跟前,小心翼翼的捧起云乐的脚,“怎么还是这么凉?” 云乐有些不自然的别开了眸子,她撑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路承安,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首辅大人,这些人不必你来的。” “只要是你,有何不可?” 他起身坐在云乐的身侧,用一旁的锦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挂在那双玉足上的水珠,“陛下赐封你为永乐公主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见路承安宽大的手掌握住自己的脚踝,云乐总算是感觉到了丝丝暖意,也就干脆任由路承安去了。 “首辅大人怎么看?” ------------ 第134章把海棠藏于深秋 路承安细心体贴的模样实在是让云乐动容,云乐眼里含笑,说出的话却是颇为冰冷。 “明日摄政王班师回朝,大人打算怎么做?” 路承安的动作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她不紧不慢的将白玉龙形佩拿了出来,淡淡的说道:“陛下问我要了,我没有给,思前想去此物还是大人留着最为合适。” 路承安连自己的眼睑都没有抬一下,“你留着吧,总是会有用处的。” 看来路承安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云乐笑了笑,干脆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第二日天明时分,皇宫的人果然是过来了,云乐披上了厚厚的披风,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很快便是坐上了马车。 星纪的嗓音在耳边轻轻柔柔的响起,“一切都准备好了。” 云乐微微颔首,却并未声张些什么。 马车并没有直接去往皇宫,反而是到了城墙之下,云乐下了马车,最先看见的便是城下一排排的将士。 瞧着李长喜疾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云乐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公主殿下,陛下已经等你许久了。” 云乐微微颔首,随即伸出了手,慎儿连忙上前搀扶着云乐往城墙上走去。 沈隋果然立在那里,见云乐来了,沈隋脸上的笑意不加丝毫的掩饰,“云乐,你快过来。” 他一把便是将云乐拉到了自己的跟前,他指着城墙下的将士,“看见身骑骏马的沈酒卿了么?今日他就要死在这里了,这都靠你。” 顺着沈隋的手指看去,云乐的确是看见了那身姿挺拔的沈酒卿,他的确是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军。 也许是隔得太远,云乐并没有看清沈酒卿脸上的神色。 沈酒卿的声音沉稳不带一丝的温度,“陛下,还请陛下大开城门!” 沈隋轻笑一声,他紧贴着云乐,这让他的声音在云乐的耳膜中格外的刺耳,想是要把自己撕裂开了一般。 “沈酒卿,你叛国的罪名已经做实了,不要再挣扎了。” 不过是轻轻抬手的动作,万箭齐发,云乐微微合上了眸子,将那些惨叫声隔绝开来。 沈酒卿若是举兵反抗,他会死,若是束手就擒,他依旧会死。 秋日并不凄凉,云乐顺着沈隋果真入了皇宫的一座殿宇。 不过前脚刚入,后脚沈隋便是屏退了周遭的所有人,殿门被重重的关上。 云乐心头一惊,淡然的看着周遭的环境,的确是将奢华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隋步步逼近,“云乐,这座宫殿你可还喜欢?这可是朕特意为你准备的。” 囚禁金丝雀怎能没有一座精美的囚笼?只有这样的宫殿才配得上他日后要娇养的人。 云乐神色不动,面上却是染上了寒意,她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沈隋。似乎是第一次看见沈隋的模样,满是陌生。 “陛下,这是准备做什么?”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他笑了笑,“只要你听话,商老夫人也会没事儿的。” 终于,云乐终于知道沈隋之前在自己面前提起商老夫人是为什么了,她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丝丝冷笑来。 眼前的人是当今的陛下,她不能动。 云乐顺手便是抓起桌上的茶盏生生的朝着桌角砸去,瞬时茶水四溅,破碎的瓷片被云乐握在掌心中,茶水混合着血液一起不断的滴下。 见状,沈隋似乎是觉得有些无奈,“你是要准备弑君么?株连九族的罪名你可担当得起?” 云乐依旧淡然,“现在我可是大宁的永乐公主,这是陛下您亲封的,株连九族的话陛下您也在其中。” 沈隋低低的笑出了声,眼中满是嘲讽,“赐封典礼尚未举行,谁会知道呢?” 慎儿和星纪等人齐齐被拦在了殿外,有侍卫将宫殿围了个严严实实,这可急坏了几人。 可这里是皇宫,只要轻举妄动,他们必然是讨不到丝毫的好处的。 很快,殿门便是被人粗暴的推开,沈隋气急败坏的走了出来,似乎还暗骂了一声疯子,随即便是带着李长喜等人迅速的离去。 慎儿连忙冲了进去,却是看见云乐安然的站在房间中,背对着慎儿。 “郡主!” 慎儿惊呼一声便是在云乐的身后跪下,将自己的脑袋埋得很低,身子还在隐隐的啜泣着。 跟着进来的五人也是齐刷刷的跪下,沈隋之意他们都看得明白,尚且心有余悸。 云乐手中带血的瓷片突然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来,她不紧不慢的转过了身子。 “我们可以回去了,回郡主府。” 她的话音落下,慎儿抬起头来瞬时便是红了眼眶,“郡主……” 只见云乐的脸颊上硬生生被划开一道口子,从眼尾直到下巴,鲜血到处都是,顺着衣服还在往下滴,皮肉外翻,实在是可怖。 而云乐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她只是站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 这一次沈隋似乎是彻底的厌恶了云乐一般,便是没有再阻拦了,甚至下了旨。云乐冲撞陛下,禁足三月。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了,对路承安是,对沈隋,对云乐也是。 慎儿一边忍着哭腔,一边小心翼翼的为云乐处理着脸上的伤痕,为人子女最为爱护的便是这样的一张脸。 唯独云乐没有反应,却是被慎儿哭得心烦意乱,“再哭我便是将你扔出去。” 慎儿跪倒在地,“可是郡主,这么大的口子势必会留下疤的,那些修复的药过寒,你的身子承受不住……” 这些后果云乐自然是清楚的,她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的脸上会留下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疤痕。 她微微敛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来,“今日的事儿不要传出去,谁都不可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一切按我说的去做。” 最开始的时候,云乐也曾想着在长安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一切,然后再回到青都去,过完自己最后的一生。 然后云乐打算纠正自己所做的一切,弥补那些自己做错了的事儿。 最后云乐才发现其实自己做什么都不曾影响整个长安,更不要说什么大宁了,自己翻不了天,做不了主。 自己来到长安的命运都是被人紧紧攥在掌心里的,自己自以为可以掌控长安大势,可实际上自己连自己都掌控不了。 所以她开始疯狂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哪怕是尸骨无存,哪怕是其他,她都疯狂的想要离开。 云乐如愿安心的躺回了那张软榻上,她要好好的睡上一觉了,慎儿的哭声隐隐约约传出去很远。 云乐的这一觉睡了很久,她好像梦见路承安絮絮叨叨的在自己的床边说了很久,也梦见叶腐一言不发看了自己很久。 可是眼皮实在是太重了,实在是抬不起来,她的意识便是一直这样混沌了下去。 等云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变了天,长安变了,大宁也变了。 沈隋原本有意迎陆安然为后的,可不知怎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便是在宫内发现路承安已经捷足先登了。 就凭着那么一张保命圣旨路承安迎娶了陆安然为首辅夫人,云乐这才知道他当初给自己的白玉龙形佩乃是假的。 也许他是希望云乐将玉佩交出去的,可是云乐没有按照他的预料那般。 而两人成婚不久,又有消息传了出来,路承安乃是先皇藏着掖着的那位私生子,当初为了保全这个龙脉,便是有了丞相的惨案。 加之沈酒卿叛国的罪名被推翻,叶腐才是罪魁祸首,他被路承安押着斩了首,尸骨无存。 云乐那位原本风光霁月的师兄终究还是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长安城。 路承安带着陆沉起兵反叛,一切都很顺利,路承安登基,陆安然为后。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只不过是眨眼间路承安便是成为了新帝,又是转眼间,陆安然因守奸人所害,一尸两命。 而陆沉因为悲伤过度,也去了。 云乐不止一次的佩服路承安的手段,他隐忍了太久太久,所以反抗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或者说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沈酒卿一直不肯罢了,现在沈酒卿已经去了,没有再管着他的了。 三月禁足结束的时候,云乐郡主患病已死的消息才不紧不慢的传了出来,但是现在云乐的死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路承安会不会也因为云乐的死而担忧神伤?云乐的尸首被送进了大理寺卿,左然又将云乐暗中送离了长安城。 那几坛酒实在是功不可没,在云乐逃离长安的计划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改变了什么。云乐一直觉得就算自己不曾去长安趟这一趟浑水,长安的天依旧是这样的。 早知自己并没有什么作用的话,自己就不该乱听了师父的话,白白搭了自己的一年光景和那张脸。 长安少了个云乐郡主,左然暴毙,青都却是多了个闭门不出的商家女。 云乐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看着正在院子里打理杂草的席清叹了一口气,“让他们几人在商家做这样的事儿着实是委屈了。” 慎儿捧了热乎乎的汤药走进来,忍不住的娇嗔了一声,“姑娘,你怎么又下床了?” 云乐笑了笑,拨弄着脸上的面纱,“你怎么还是和以往一般啰嗦?” 慎儿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儿,过了很久才犹豫不决的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长安宣德侯府传来消息,陛下患了癔症。” 云乐也只是顿了顿,“他是陛下,他是九五至尊,不会的。” 云舒此时也走了进来,她微微挑眉,“若是有心,他自会来。” 云乐转过身去继续睡,她明明睡了好久,可还是好困,好困…… ------------ 第135章凛冬将至 “卿卿,不要睡了好不好?” “卿卿,我来接你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我答应过你的,以天下许你为后,你睁开眼睛我们现在回长安好不好?” 路承安的声音在耳边一道道的响起,云乐始终觉得困乏便是一直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眸,但是他能确切的感受到紧握着自己的手,温暖有力,好像真的想要将自己拽回现实。 可是云乐觉得自己就这样沉睡下去倒也是不错的,像是乌云住进了身子里,哪怕是亮着灯也觉得压抑。 云舒的嗓音也在房门打开的声音后响了起来,“云乐已经睡了三日了,老夫人说若云乐再不醒来的话,可能……” 可能会怎样?自己会死掉么? 云乐觉得自己的意识从未这般的清楚过,身子也从未这般的沉重过。 她知道路承安正在看着自己,她也想要伸出手去反握住路承安的手,但是那只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像是终于拨开了黑暗,云乐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甚至还没有等到云乐睁开眸子,娇小微凉的身子倒是被紧紧地圈入怀中。 云乐这才轻轻的咳了咳,她的声音细弱蚊蝇,“首辅大人,你快勒死我了。” 话音刚刚落下云乐便是后悔了,自己现在不应该叫他首辅大人了,在自己离开长安之后,他已经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了。 或许自己应该唤他一声陛下? 虽然脸色苍白,但是云乐的眼神清澈透亮,就和她往常一般。 路承安浑身都有些僵硬,似乎担心自己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卿卿……” 路承安似乎瘦了很多,云乐埋在他的怀里再也感觉不到往日的那般温暖,明明什么都一样,可是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 云乐蹭了蹭路承安的胸膛,“我还是好困啊……” “不要睡了,卿卿,不要睡了好不好?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曾许诺你的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还没有做到,不要睡……” 他的嘴里念叨着一遍又一遍的不要睡不要睡,云乐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会有人不睡觉的呢?困了便是要睡觉的,就像是饿了就要吃饭一样。 云乐睁开的眸子又轻轻合上,她闷闷的应了一声,“我不睡……” 那么一眼云乐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有什么东西被放下了。 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消失一般,路承安的心情差到了极点,整个人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唯独屋内的慎儿和其他人竟然是直直的跪了下来,无论是慎儿还是星纪等人,他们都将自己的脑袋埋得很低,隐隐的抽泣着。 路承安红着眼,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哭泣声,暴怒的转过脸来。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那双猩红的眸子像是话本中走火入魔的野兽一般,“不许哭!你们都不许哭!” 这些似有似无的哭声就像是在不断地提醒着什么,他莫名有的觉得烦躁心慌,以往这个时候他的卿卿都会温柔的将他抱在怀中的。 这一次换他将卿卿抱在怀中,可是那样的安全感荡然无存,弥漫开来的只有无尽的惶恐和空虚,像是心脏的位置缺了一个口子,有风不断的往里灌着。 大宁的陛下疯了,街头巷尾都是这样说着的。 若不是疯了,怎会娶一个死人做自己的皇后? 若不是疯了,怎会不顾朝臣反对执意立已故的云乐郡主为后? 若不是疯了,怎会为一个死人十里红妆? 皇帝大喜,整个长安城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到处都是酒香味,到处都是大红的绸缎,可唯独没有人因此欢喜。 此后路承安的身侧总是跟着一个孤零零的灵牌,他将其抱在怀中,那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久未见面的故人。 他指着面前的河山,眼里的柔情都要溢了出来,大拇指来回的摩挲着吾妻二字。 “卿卿你看,孤将后位留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