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灞河柳林，秀美村庄 八百里秦川，黄河横贯东流，以西安为中心，孕育了光辉灿烂的中华古代文明。秦皇汉武的宏图霸业，唐太宗的贞观之治，名垂青史。秦始皇以关中之地并吞六国，统一天下，修长城，北拒匈奴；汉武帝由当初的和亲求安，到集举国之力大伐匈奴，使之不敢南下牧马；贞观盛世，使长安成为世界大都会，丝绸之路，交通西域，唐僧取经，把印度佛教引入中国，使中外文化得以交流。更有唐诗、汉赋，鼎盛一世，流传至今。那汉武帝金屋藏娇的爱情故事，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和玄宗谱曲、贵妃起舞的霓裳羽衣曲、霓裳羽衣舞，优美动人、令人赞叹不已。还有汉代著名文学家、辞赋大家司马相如和与妻子、古代四大才女之一的卓文君的爱情故事，和那曲《凤求凰》、那篇《两地书》，凄美动人、感人肺腑。“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种求爱方式，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是直率、大胆、热烈的措辞，自然使得在帘后倾听的卓文君怦然心动，并且在与司马相如会面之后一见倾心，双双约定私奔。司马相如进京为官后，有人介绍名臣之女令其动心，他产生休妻之念，写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万千百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的书信，委婉表达了休妻之念。卓文君闻讯很伤心,回书说：“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有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司马相如阅信后终于打消休妻年头。唐代伟大浪漫主义诗人李白那首《忆秦娥》的词写道：“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诗人借用《列仙传》中萧史和弄玉的爱情故事，描写长安城中一个美丽女子秦娥对所爱人的思念之情，情真意切，委婉曲折，同样感人至深。 霸陵，在今天陕西省西安市东，附近有霸桥横跨灞河之上。灞河发源于蓝田县灞源乡，全长109公里，流域面积2563.7平方公里。据史载，灞河原名滋水，春秋时秦穆公为了炫耀其霸业，改名为灞河。唐代在此地设驿站，亲友出行多在这里折柳送行。因沿河两岸遍植柳树，春天柳絮纷飞如雪，“灞柳风雪”成为长安八景之一。《三辅黄图》卷六记载：“汉人送客至此桥，折柳赠别。”后遂以“霸陵折柳”为送客作别之辞。 折柳一词最早出现在汉乐府《折杨柳歌辞》第一中：“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后人用折柳隐喻离愁之情，也暗示思乡之情。如王之涣《凉州词》：“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其中的杨柳是代指两种事物。一种就是真正的塞外杨柳树，还有一种就是折柳曲。暗示戍守边关将士思乡的心态。 “折柳”一词寓含“惜别”之意。我国“折柳送行”的习俗最早见于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里的《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古时柳树又称小杨或杨柳，因“柳”与“留”谐音，可以表示挽留之意。离别赠柳表示难分难离、不忍相别、恋恋不舍的心意。北朝乐府《鼓角横吹曲》中有《折杨柳枝》，歌词是：“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下马吹横笛，愁杀行客人。”李白“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就说明了这样一个风俗：古代长安灞桥两岸，十里长堤，一步一柳，由长安东去的人多到此地惜别，折柳枝赠别亲人。白居易《青门柳》“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鱼玄机《折杨柳》“朝朝送别泣花钿，折尽春风杨柳烟。”“折柳赠别”蕴含着一种对友人“春常在”的美好祝愿，也喻意亲人离别家乡正如离枝的柳条，希望他到新的地方，能很快地生根发芽，好像柳枝之随处可活。人们离别时折柳相送，在思念亲人、怀念故友时也会折柳寄情。“折柳”一词也寓含“怀远”之意。张九龄“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李白“攀条折春色，远寄龙庭前”；李白《宣城送刘副使入秦》“无令长相思，折断杨柳枝。”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皆是此意。 这灞河是黄河支流渭河的支流，渭河和其他六条支流泾、沣、涝、潏、滈、浐共八条河流，在西安城四周穿流，均属黄河水系，因此称为“八水绕长安”。西汉文学家司马相如在著名的辞赋《上林赋》中写道“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我今天要讲的故事，就发生渭河的支流灞河流域一个叫柳树林的村庄。这里天蓝野绿，山青水碧，风光秀丽。人民勤劳、勇敢、善良，极富团结、友爱、互助精神。田野里，五谷丰登，鲜花芬芳；水面上，百舸争流，鱼蟹鲜活。自古以来，物华天宝，地灵人杰。平川之地，河流稠密，水源充沛，土壤润泽肥沃，极适宜柳树生长，所以灞河两岸，道路两旁，村庄周围，以至每个农户的家前屋后，都长满柳树，郁郁葱葱，荫翳蔽日，一片繁荣兴旺景象。王象著《群芳谱》解释柳为：“易生之木也，性柔脆，北土最多，枝条长软，叶青而狭长。其长条数尺或丈余，袅袅低垂者名垂柳木，木理最细腻。”每年春天一到，万千柳树绿云摇曳，粉絮飘飞，蜂团蝶阵，逐对成逑，粉粉扬扬，香飘云外，把整个村庄都笼罩在绿荫和香雾之中。 众多柳树，不只使这里风光旖旎，空气清新温润，还是广大村民的一大生活支柱。每家每户，从建房的木料，到室内的家具，以至锄头柄、镰刀柄，针线筐、馍饭筐、提菜篮，几乎都取材于柳树的干、枝、条。因为针线筐、馍饭筐、提菜篮家家必须，需要量大，还出现了一批以编制筐篮器具为手艺的工匠人，他们把精心编制好的柳编器具，或摆在街头等待赶集的人来买，或挑在肩头走村串巷地叫卖，赚些零花钱贴补家用。不仅如此，柳树还是当地人民的“救命神”。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大灾荒，柳树林村的人就凭着采食柳树叶子，平安度过大灾荒，全村二百多户人家竟无一人因饥饿毙命。人们感恩柳树，尊称柳树是摇钱树，救命神。 在柳树林村，柳树更多是全村男女老少的爱情树，相思树，无论女儿出嫁回门，游子外出归来，居家妇女思念远方爱人，朋友灞桥送别，小学生春游诵诗作画，或者青春男女谈情说爱，老人结伴散步，都离不开、忘不了那片氤氲蓊郁的柳树林。人们依恋柳树，珍爱柳树，更忘不了歌颂、赞美柳树，借景抒情。那“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是小学生最爱朗诵的咏柳诗。“年年柳色，霸陵伤别。”是朋友送别的咏柳诗。“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今年。一片晕红才着雨，几丝柔柳乍和烟，倩魂断尽夕阳前。”是青春女子怀念远去爱人的咏柳诗。“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君君不知。”是居家亲人春夜听雨思远的咏柳诗。“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莺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是人们春季观柳、惜春的咏柳诗。 更有众多文人雅士春日出游，观赏满天遍野柳絮飞扬，借景抒怀的咏柳诗：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逑。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就连当地村民也也编写了自己的咏柳诗，一年四季，到处吟唱： 柳树村，柳树林，柳烟如海气氤氲。灾荒年代救贫苦，盛世年华富村民。 柳树村，柳树林，创新改革建功勋。枝条柔韧供编织，风光如画招游人。 柳树村，柳树林，医贫致富赛黄金。欣逢盛世创佳绩，业旺财兴万众欣。 诗言志，歌咏言，千歌万曲，道不尽柳树林村的人民对柳树的喜爱和赞美。 由于喜爱柳树，感恩柳树，柳树林村的人还喜欢用柳字给自家孩子起名。比如我家，父亲给哥哥取名柳林，给我取名柳英。村中名柳花、柳芳、金柳、玉柳的应有尽有。就连周围的村庄也多用柳字命名，比如柳营、柳寨、柳屯、三里柳、五里柳等，总之，少不了一个柳字，喜爱之情可见一斑。 柳树林村柳树多，为众多鸟雀提供了幽美安全的活动、演唱和栖息之处。人还没有走进村子，远远就听见一片叽叽喳喳喳的鸟鸣声。人们见面说话，要把声音提高好几度才能听得清楚，否则就是听见说话声也不知所云。在村里，只有三种声音能压过鸟鸣声，一是驴叫，二是犬吠，三是公鸡的打鸣声。柳树林村的鸟主要有三种，乌鸦、喜鹊和麻雀。大雁、鸥鹭、仙鹤只是从这里经过，并不留住，它们都飞到灞河两岸的河滩、湖滩地觅食住宿去了。平常的人都喜欢喜鹊，不喜欢乌鸦和麻雀。他们以为喜鹊会报喜，喜鹊临门，必然有喜事。乌鸦临门就会有晦气，因为乌鸦嘴，不会说好话；听见乌鸦的叫声，人要连吐几口唾沫，才可以消灾。至于麻雀，有的人说，人脸上的雀斑，就是麻雀传染的。这些说法虽然毫无科学根据，但是人们凭传统观念，世代口口相传，也就相信了。在柳树林村，人们同样喜欢喜鹊，可是对乌鸦的看法则完全不同，他们把乌鸦叫作金乌，认为是太阳鸟，神鸟，可以给人类带来光明；不仅像对待喜鹊一样喜爱，而且，还有些崇拜。每年春天一到，柳树林村庄里庄外的柳树上，筑着许多喜鹊窝和乌鸦窝，远看像一个个黑窝窝挂在枝杈间。有的鸟窝就筑在村民的房前屋后的柳树上，一早一晚，喜鹊和乌鸦的叫声使人们不得安宁。但是，人们因为爱鸟，以为可以为他们报佳音，传喜讯，所以都能容忍，舍不得捣毁鸟窝，驱赶它们离开。麻雀住在哪里？我看见的麻雀都是在村民的屋檐下或墙洞里做窝，有的也会弄掉一些房草。因为麻雀身体小，窝也不大，里面铺一些软草和羽毛，就可以下蛋孵小麻雀了。也有人说，还有一种树麻雀，住在树洞里，并在树洞里下蛋、孵化幼雀，我却没有看见过。鸟类是害虫的天敌，柳树林村因为鸟多，所以田里的害虫很少，庄稼不用打农药，生产的粮食都是绿色无公害产品，拉到集上出售，只要听说是柳树林村的粮食，市民都争相购买。 柳树林村因为柳树多，所以村里养羊、养兔的人家也很多，因为柳树叶子为它们提供了充足饲料。不要认为柳树只有秋天才会落叶子，春天、夏天也会落，不过少一些罢了。人们看见房前屋后落了柳树叶子，就把羊和兔子放出来，吃一遍，不用打扫，地面就干净了。老年人还把羊群赶到柳树林子里放牧，一边看着羊群捡食地上的柳树叶子，一边唱着陕北民歌信天游，可高兴了。到了秋天，柳树叶子大量脱落，人们就打扫起来，晒干，保存好，作为羊和兔子的饲料。因为柳树多，树叶多，养殖业也成为柳树林村村民的一项重要副业。 灞河流碧，渔歌悠扬，千帆竞渡；平川广阔，五谷丰茂，苗绿花香，蜂飞蝶舞；柳林蓊郁，万枝拂动，云飞鸟唱；物华天宝，地灵人杰，好一个繁荣昌盛的柳树林村！誉满八川，声播九州。 ------------ 第2章 地灵人杰，青春儿女 我家姓李，在柳树林村应该算是望族了，祖父兄弟三个，父亲兄弟四个，一个生产队一半以上人口都是我家的人。父亲是解放初的村干部，因为工作认真负责，积极肯干，又群众基础好，先后提拔做了村长、乡长、公社书记，后来又调到县里做了农林局长。以后就再没有升迁，因为父亲识字不多，文化水平较低，对政府新的方针政策理解接受较慢，有时有些跟不上时局发展和领导脚步。父亲虽然离开了柳树林，但是他仍然关心着村里的事情，柳树林的人有了病有了灾，或者难以解决的人际、生计问题，也总喜欢到县里找他诉说，以求帮助；父亲也总是无论亲疏，来者不拒，热情接待，乐于帮助解决。 父亲只上过两年私塾，读书不多，工作后，更加感到学习文化的重要，所以，对于哥哥和我的读书很看重，尽管家里缺少劳动力，还是让我兄妹俩到了入学年龄都按时入学读书。只是父母的过度关爱，无忧无虑的生活，让我们不能深刻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学习不够刻苦努力，成绩平平。哥哥几次留级，好容易读到高中毕业，没有考取大学，复读了一年，还是没有考取。那年代，农村户口的人很难在城市找到工作，没办法，哥哥只好回家务农。幸好当地的小学校缺少教师，于是，由地方推荐，县教育局批准，做了一名乡村民办教师。 我比哥哥小两岁，他回乡那年，我刚好进城读高一。我的性格和哥哥不同，热情活泼，喜欢运动，所以进入县中不久就当上学生会文娱部长，热心唱歌、跳舞和组织同学集会。课外活动太多，学习时间减少，所以，成绩也不够好。父亲常批评我太贪玩，时常为我的前途操心，忧心，怕我重蹈哥哥的覆辙。 与我同村同班的同学王小峰家庭条件不好，衣食艰难，学习成绩却很优秀。父亲就经常拿他给我做榜样，教育我读书要像王小峰一样刻苦、勤奋，鼓励我努力学习，成绩赶上王小峰。这让我很惭愧，又很反感。心想，王小峰有什么好？除了考试成绩比我多几分，为人处事，唱歌跳舞，组织活动，群众威信，哪一项比得上我？当面不好说，我就背后污蔑王小峰是“瘟公鸡”、“闷葫芦”；见他长得又高又瘦，还叫他“电线杆”、“麻秸腿”。放学回家，也不愿和他一起走，见了面，也不主动和他打招呼，说话。 王小峰虽然性情孤僻，与人寡和，却暗中喜欢我。他知道我父亲在县城当局长，家庭条件比他好，也不够喜欢他，见了我，总是怯怯懦懦的，不敢多说话；却又不愿远离我，他常常躲在一旁，偷偷听我说话，看我唱歌、跳舞、搞活动，暗中察颜观色。有一次被我发现了，狠狠说了他一顿。我说：“小峰，干么呢？都是一个庄子上的，谁不认识谁，用得着掖掖藏藏、躲躲闪闪吗？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又不是老虎，还怕我吃了你不成？”王小峰红着脸说：“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有些担心，自惭形秽。你看你高雅漂亮，又说学生会干部；你看我这一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我怕你嫌弃我，不愿意理我，更怕你讽刺我，叫我外号，让我当众出丑，丢人。”我笑了，说：“这就奇怪了，学习上，那么多疑难问题你都不怕，为什么会怕我？”他说：“我只是学习上比你好点，其他方面，都比不上你，所以，我很羡慕你，很想和你交朋友，又怕你嫌弃我，不肯接受我。”没想到他学习成绩那么优秀，也会羡慕我，这让我始料未及。想起我背后对他的污蔑，心中不免有些内疚。于是我说：“怎么会呢。我们是同乡同学，一个村子里走出来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理应该是好朋友。你学习成绩那么好，连我爸都知道，经常夸奖你，他还要我向你学习呢。”他觉得惊奇，说：“你爸——也知道我？他可是县里的大干部，咱们村上的名人！”我说：“什么大干部，不就是个农林局长吗，县城里像他这样的干部多得很。你要是想见他，找时间，我带你去。” 后来，我果然带王小峰到农林局去看我父亲，爸爸热情接待了他，还请他吃了一顿饭。王小峰高兴极了，逢人就夸我父亲“大干部，没架子，热情，好客，平易近人”。从此我们的关系融洽了许多，他也敢主动和我说话了，常常帮助我学习，星期日放学回家，主动邀我一起走，渐渐，我们成了不错的朋友。 有一回他问我：“听说你和芸姐是最要好的朋友，是真的吗？”我说：“这还有假？我们不但是隔壁近邻，还是发小，从小一起玩到大，有话一起说，有事一起做，有好玩的，一起玩，好吃的，一起吃，从来不分彼此。”他点点头，评论说：“芸姐，人长得很漂亮，而且会唱戏，能歌善舞，干活、做事，心灵手巧。只是，只是不认识字，影响了她的发展进步。”我说：“这不能怪芸姐，她也很想读书；只是她父母亲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不肯给她读书。”他摇摇头，很惋惜的样子，没有再做评论。 我觉得好笑，说：“人家读不读书，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看上芸姐了，要讨她做老婆？”他的脸又红了，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我家境况不好，本人又长得不好看，哪里敢有非分之想？如今，芸姐可是大名人、大红人！我听说，连李社长托人给他儿子提亲，她都没同意！”我点点头：“我也听说了。据调查，还确有此事。弄得李社长和他儿子一对大红脸，都十分难为情。我还听说咱们乡医院院长的儿子，中心校长的儿子，几个大队书记的儿子来提亲，芸姐都没同意，这个芸姐也真做得出！不知道她到底要找什么样的？” 王小峰想了想说：“今非昔比了！她以前只会唱些民间小调，地方戏曲，如今参加了大队的文艺宣传队，跟着指导老师，又学习了唱歌、跳舞，加上经常到处演出，见的世面也多了，她人漂亮，嗓子又好，穿的也入时，如今可是出了大名了！听说街上人看了她的演出，都叫她‘芸美人’。难怪她看不上李社长的儿子那些纨绔子弟。”王小峰说完叹了口气，低下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笑着说：“你愁什么？芸姐又没有拒绝你。”“人家是大美人，大红人，我哪敢有那心思。”他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 王家在柳树林村是小姓，人口不多。虽然听说他的祖上有人中过秀才，家庭也曾经过得很殷实，但那都是旧时黄历，过往岁月，不复存在了。如今的王家破落了，几间茅草屋，一个土墙院，全是泥草筑成，不见一块砖瓦；屋子里不多的几件旧家具，油漆剥落，见证着世事沧桑。一家子，除了王小峰偶尔穿一件新衣服，其余人，常年都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补丁连着补丁。只有他家院墙四周的一围大柳树挺拔苍劲，显得十分旺盛。 可是，王小峰的父母亲对家庭前景并不悲观失望，因为他们有一个在县城读高中、学习成绩优秀的儿子，他们吃苦耐劳，勤俭节约，极尽全力培养儿子读书，只盼望儿子考取大学，学业有成，将来分配一份体面骄人的工作，当上干部，借以光宗耀祖，光耀门庭。为此，王小峰的父亲农忙之余，还学会了瓦工手艺，抽空就到乡里的建筑站搭班干活，赚些钱给儿子买书、买笔，解决生活费用。王小峰是个至孝又有理想、有志气的人，他理解父母亲的心意，学习一直都很勤奋努力，成绩也一直都很优秀。只是行为有些孤僻，平时很少说话，和同学相处不太合群，常常一个人躲到僻静的地方读书学习，钻研难题，设计自己的人生未来。只有见了我，才肯说一些心里话。 除了王小峰，在家乡，我还有一位极要好的闺蜜，就是王小峰提到的我家隔壁的芸姐。芸姐叫张芸，长我一岁。因为是近邻，彼此性情相投，她又总是让着我，帮着我，令我感激。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耍，扑蝴蝶，捉蜻蜓，捞蝌蚪，抓青蛙，以至爬树，掏喜鹊，折柳条，编花篮，无话不说，无事不做；稍大，又一起放猪、放羊，割草、拾柴，事事总在一起，一起去，一起回，从不单独行动。 张家是柳树林村地地道道、规规矩矩的种田人，祖祖辈辈都是种田好手。他们相信“天道酬勤”、“勤俭持家”、“勤劳致富”、“懒惰是万恶之首”的祖训，全家人一年四季，早起晚睡，勤劳不辍。谁要是睡懒觉、起得迟了，就会受到长辈的批评或责罚。所以，他们家的庄稼比一般人家种得好，产量高，生活自然比一般人家也好一些。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虽然都是土墙草房，但是内外墙面总是泥抹得平整、光滑。她家的人特别爱种树，家前屋后，绿树成荫，郁郁葱葱。因为木料富足，室内的家具也有几件新打做的，油漆得铮光发亮。家人的衣服，虽然也是土布做的，但是都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展展，不论男女老少，穿着起来都显得合体合适。特别是芸姐，因为参加文艺宣传队，经常要登台演出，所以又穿得好些，还有几件新式、时髦的衣服。 张家对于子女上学读书不太看重，而且还有些重男轻女思想。他们认为读书深造和读书做官，那都是城市人和干部人家孩子的事，是锦上添花、高层次追求。作为农民家的孩子，务农是本分，还是要凭种田、劳动吃饭。男孩子，读点书，识点字，能够懂得国家政策，写个来往书信，记个收支账目，就足够了。女孩子长大要出嫁，会做家务、干农活就行了，没必要既花钱又耽误时间上学读书。再说，农村孩子读书，能够考上大学、分配工作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一个乡，几万人，一两年，也只有一两个幸运儿。大多数孩子，即使读个初中、高中毕业，最后还是要回来农村种田，干农活，而且，读书人也不见有多大用途，比文盲大老粗好多少。所以芸姐姐弟四个，父母亲没有给她读书，三个弟弟也只读到小学毕业，就都辍学回家种田了。所以，她家的劳动力显得很充足，家里、田里，绰绰有余，还经常帮助我家干活。 芸姐从小就跟着母亲学习做饭、烧菜，做新衣、补旧衣；跟着父亲学习插秧、锄田、种庄稼。芸姐心灵手巧，到十五六岁，无论做家里活、田里活，她都成了一把好手，既快又好，广受称赞。 和她父母亲不同的是，芸姐性格外向，活泼好动，除了做家务、干农活，还喜欢唱民间小调。劳动的时候，她一边干活一边即兴演唱，什么《小寡妇上坟》，《闹五更》，《四季调》，《拉魂腔》，唱起来没完没了。 芸姐不仅人长得漂亮，还生就一副好嗓子，好身材，而且聪明好学。后来，她又跟着村子里的老艺人学唱地方戏剧，什么泗州戏、黄梅戏、山东吕剧，什么剧种都学，什么戏都会唱一些。劳动之余，她还一边唱一边学着戏剧演员的样子做各种动作，吸引得家里家外的人都争着来看。大家齐声夸赞芸姐是个难得的“演戏的好苗子”，还说芸姐应该到剧团去唱戏，窝在农村里太屈才了。好事怕出名，就这样，芸姐的名字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全村和周围村庄，甚至还传到镇上，公社干部那里。 天生人材必有用。不久，芸姐的机会就来了。大队要组织文艺宣传队，到处物色演员。大队干部听说芸姐会唱民间小调和各种戏曲，有文艺才能，就亲自登门动员参加。芸姐父母怕女儿参加宣传队耽误干活，不让参加。大队干部说，“参加宣传队和在生产队干活一样记工分”，她父母亲才勉强同意了。芸姐来到文艺宣传队又学习了唱歌、跳舞、表演，技艺更精、更全面。由于不断排练和演出，芸姐进步更快，唱做俱佳，很快就成了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广受群众欢迎和推崇。 不过，芸姐在文艺宣传队也有许多困窘和为难的地方。因为她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不识谱，学一首新歌，演一个新节目，宣传队导演把歌谱、剧本发下来，别的演员读读谱，念念词，一两天就能唱、能演了；她却不能。她需要有专人教她唱歌，念词，还需要一遍遍练习、纠正，她一遍遍记忆、背诵，然后才能参加演出，因此，常常要拖延宣传队演出时间。为此，芸姐很苦恼：退出，又不忍，因为文艺活动是她喜欢的事情；留下，又为难，自己没文化，接受太慢，会拖宣传队后腿。她经常对我说，很怨恨小时候父母没有给她读书，使得她至今还是睁眼瞎。她央求我教她识字、识谱。我欣然答应。因为我也喜欢文艺活动，况且我们又是闺蜜，于是一有时间，我就教她认字，读简谱。芸姐学习很认真，不久，她就认识许多汉字，能看简单的剧本，还学会了读简谱。为此，芸姐很感谢我。 我也有许多需要芸姐帮助、要感谢她的地方。比如，她教我唱歌、唱戏，带我到宣传队看排练、演出；特别是土地承包到户后，我家劳力少，她家劳力富余，她经常带领三个弟弟，帮助我家干农活，使我家承包地的庄稼和她家一样高产、丰收。这让我的父母亲也很感谢芸姐，感谢张家。那时候，化肥、农药、优良种子还很紧缺，父亲就在县城帮她家买好，然后用汽车运送回来，送到她家；使芸姐父母很感激。所以，对芸姐和弟弟帮助我家干活，她父母从来不加阻拦。 我和芸姐能成为村中好闺蜜、知心朋友，不仅因为是近邻，从小一起玩耍、干活，也不仅因为我们性情相投，有共同的爱好，都喜欢唱歌、跳舞和文艺活动；更重要的是，我们相互欣赏、爱慕。我欣赏她能歌善舞，人长得漂亮；她羡慕我有个好家庭，父母思想开放，通情达理，自幼让我像男孩一样上学读书，有知识，有文化。还有一点，就是我们都乐于助人，关键时候，能够不遗余力地互相支援、帮助。 我和芸姐、王小峰，一个是村中闺蜜，一个是学中好友，虽然也有磕磕碰碰、意见相左的时候，但因为是同乡近邻，彼此鸡犬之声相闻，诸事相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始终不能分离。恰逢改革开放年代，我们正值青春年少，每个人在学业、事业和爱情上不断探索、追求，力争有更大、更好地发展和前途。所以，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社会转型，人们思想进一步解放，开放，革新与守旧，时尚与陈规，正义与邪恶，公正和私欲，在不断斗争、碰撞；其结果，革新、时尚、正义、公正必将战胜守旧、陈规、邪恶和私欲；社会在不断摒弃和继承中迅速发展、进步；一切私心、贪心、悔恨之心，最后都归结于公心、爱心、事业心，上进心。所以，芸姐的爱情故事在以后的岁月里，会更加丰富、精彩；它以爱情和友谊为两条主线，逐步展开，曲折离奇，耐人寻味，引人入胜，感人肺腑，让和她一起生活、进步、成长的人们赞叹不已。 人们是这么赞美芸姐的真挚爱情的： 人间自有真情在，爱到无私更感人。掏尽丹心求奉献，自甘苦难与艰辛。 是这样评论王小峰创业成功的： 出生贫苦不甘贫，立志欲为人上人。历尽沧桑成正果，成功全靠爱情真。 又是这么称赞李柳英的真诚友谊的： 两小无猜真友谊，历经磨难志毋移。喜看有情成美眷，尽将辛苦化甘怡。 ------------ 第3章 一朵鲜花，人见人爱 芸姐，是我自幼至今一直最爱好、最亲密、最崇拜的闺蜜，在村子里、学校里、单位里，我有那么多好姐妹，好同学，好朋友，好同志，论关系亲密、感情深厚，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 小时候在农村，我们两家同庄而居，且是近邻，一条屋脊连着两家的房子，中间共用一个屋山。两家院子只隔一堵墙，这边说话，那边能听得见。院门一律向南，门前各有一棵大柳树，树干粗大，枝叶茂盛，彼此交叉连接，阴凉搭着阴凉。夏日天热，两家乘凉、吃饭总在一起。要是哪家有了新鲜饭菜，总要分一些给对方尝尝。我们两个更是每天一睁眼就到一处，或玩耍，或说笑，或干活，总粘在一起。冬天更亲近，她家人多，被子紧张，她就干脆住在我家。两个人睡一个草铺，一个被筒，头并着头，脸对着脸，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每天夜里，姊妹两个唧唧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家里家外，村庄田野，高山河流，男孩女孩，说个没完没了，大人吆喝几次才能入睡。 芸姐性格热情、活泼，最喜欢唱歌跳舞，无论在家在外，走路干活，山歌小调总不离口；有时她高兴起来，还一边唱一边做动作，引得许多人赶来看热闹，大家都说她是个演戏的好材料。大队组织文艺宣传队，正月闹花灯，总少不了她。有一年春节赶上她生病，不能参加演出，村里花灯就不那么受欢迎；元宵节她病愈参加了，竟赢得满场彩，演出结束，观众硬是不肯散场，非要她再加演一个节目，芸姐没办法，只好又唱了一段陕北民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几次谢幕才罢。 芸姐还是劳动能手，干起活来心灵手巧，又不怕苦，不怕累。从小我们一起割草、拾柴，她总比我干得快，干得多，惹得老妈总骂我贪玩。她怕我受委屈，回家被责备，每次总分一些柴草给我；我怕挨骂，又见她家不缺柴草，也就不客气地欣然收下。她不仅干活快，而且活干得精致，出彩！同样的布，她做的衣服合身，合体，好看；同样的田地，她种出的庄稼苗齐，苗壮，高产。所以人人都夸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将来一定嫁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我崇拜芸姐，还因为她是我们那一带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她十五六岁就长成一副好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别提多俊秀、标致！瓜子脸白里透红，像出浴初绽的莲花；杏子眼水灵灵、亮晶晶的，像两潭深不可测的秋水，眼睫毛又黑又长，一眨一眨的，眼珠子像两颗闪光发亮的黑珍珠，滴溜溜地不停转动，像会说话；一点樱唇小口小小巧巧，玲玲珑珑，不涂口红也显得鲜红莹润；说起话来莺啭凤鸣，就像唱歌；唱起歌来，声音响亮，口齿清晰，珠圆玉润，又像说话，抑扬顿挫，明明白白。总之两个好字：好看，好听。 芸姐只有一个缺点——不识字。小时候，她家兄弟姊妹多，家庭困难，父母没给她读书。否则，真是鸟中凤凰，人中西施，才貌双全！ 即便如此，芸姐还是人见人爱。十五六岁就不断有人登门说媒。大队书记的儿子，小学校长的儿子，医院院长的儿子，就连公社社长的儿子也托人来向她求婚。可是几次相亲后，芸姐一个也没看中，一家也没有答应。开始，她父母也没甚在意，以为女儿还小，又心灵手巧，长得聪明伶俐，娇艳如花，又会唱歌演戏，才貌双全；家有金公主，还怕招不到驸马爷？眼看二十岁了，芸姐还是一个不同意，一家不答应。父母亲就着急了，骂她不知高低，不识好歹，再三再四地劝她，催她： “芸儿，不错了！别不识好歹。在咱这小地方，这几个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要人有人，要家有家，有权有势的，红火得很！嫁过去亏不了你！你还挑拣什么样的？真把自己当成金凤凰了？别不知天高地厚，这山望着那山高，说到底，你还只是个农民，一不工作，二不拿钱，三又不识字；光靠唱唱跳跳的，没用！那些都是玩意仗，既不当饭吃，也不当衣穿。千万别撑过了头，小心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芸姐听了父母亲的话伤心地哭了，眼泪一滴滴、一串串地流下来，哭得又悲又痛。她哭着反问爹妈： “我怎么不识字的？还不是你们重男轻女，只给三个弟弟念书，硬留我在家里干活弄成的？现在，你们竟把这当作我的缺点错误来看，还好意思说出口！知道不？我心里冤屈死了！后悔死了！总之，我的婚事不要你们管！新社会，新国家，儿女婚姻自当家；这是国家的政策，婚姻法规定的，我懂！你们别劝我，我的婚姻，我自有主意。” 芸姐虽然不识字，不能读书看报，但她经常在大队文艺宣传队登台唱歌演戏，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时事新闻，地方上的好人好事，批判重男轻女、封建迷信、包办婚姻、轻视教育的思想，所以这些道理她都懂得，而且印象深刻，常唱常新，烂熟于心。也正因为她懂得国家的方针政策，知道读书上学有文化的好处，她才更觉得自己委屈，后悔，也就更加埋怨父母亲重男轻女，不让她读书，误她前程的做法。 芸姐还常常拿我做例子，和她作对比，说给她父母亲听。她说我自幼读书有了文化，现在到县城工作了，找的对象也是县城的有文化的干部；而她从小干什么都比我强，就因为她不识字，没文化，现在却只能呆在农村里干农活，介绍的对象也都是识字少、文化低的农村人，即使家庭好，父母当官，儿子却不成才，不成器。她不服气，不认命，一定要自己找一个有文化、有知识才能的如意郎君。爹妈见女儿心情不好，有怨气，提起这事她就埋怨他们，动火、发脾气，又说得有理有据，合情合法，也不便再说什么；况且确实是他们重男轻女、耽误了女儿读书成才，内心未免有些愧疚，因此对她的婚姻大事也不便强当家、硬做主。芸姐的婚姻就这么一直拖着。 芸姐也经常把这些埋怨对我说，表示羡慕我，自己很委屈。其实在农村，像芸姐这样家庭困难、父母重男轻女、女孩不识字的有的是，并非她一个。因此我也常常劝她： “你也不能太责怪你爹妈，你也是他们亲生的，又不是拾来、抱来的；你妈怀胎十月生下你，然后一口水一口饭、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抚养长大，容易吗？他们不给你读书，一是重男轻女的思想作怪，另外，当时你们家庭也确实困难，冬天缺被子，到了春天，饭都吃不饱。你如果不在家劳动，你三个弟弟就不能念书，还不是一样？你也不要太自私了：只想自己没有读书，不想父母亲持家的艰苦。” 芸姐听了我的话，不说有理，也不说无理，沉默了一会又笑了，然后叹息道：“谁都不怪，只怪我生前没有做调查研究，投错了胎，要是事前打听清楚了，生在你家该有多好！看你，从小到大，吃的比我好，穿的也比我好，干活比我少，还读书上学到高中毕业。我呢，吃的比你差，穿的比你孬，一天书房门没进过，只有劳动比你多，生活比你苦，干活比你累；我真羡慕你！我们两家住得这么近，为什么偏偏是你投胎到你家，而不是我？要是我该有多好！也能得到读书上学，现在到县城工作，找个有文化当干部的好女婿！” 我笑了，说：“哪叫你出生时不长眼呢？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看你长得多漂亮！面似桃花，目如秋水，腰似杨柳，声似鸣凤，要身材有身材，要脸面有脸面，要声音有声音，能歌善舞，广受赞扬，人见人爱。这难道不是你爹妈的功劳？我要有你这副身材、脸面、声音，就当大明星去了！谁还当这个小职员，每天上班下班的，麻烦死了！” 芸姐以为我故意装腔作秀，批评我说：“知足吧你！有班上，有工资拿，每天坐在办公室里，风不打头，雨不打脸，还不满足？我要是有班上、有工资拿，睡着都笑醒了！我白长了这副好胎子，好嗓子，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待在农村里下田干粗活？好看有什么用？光招苍蝇，蚊子，引不来白鸽子、金丝鸟；当干部的，有文化的，一个也看不上我；上门说媒的倒不少，说来说去，尽是些土包子，没文化的，除了夸富，就是吹牛，依仗家庭老子。哪能比得上你，对象是大学生，还是县团委的干部，见多识广，文质彬彬，前途无量！” 我摇头，解释说：“什么前途无量！别看他在团县委上班，其实，只不过是个股级干部，办事员一个，工资也不比我多拿多少，没什么了不起。我听说，人家给你介绍的那几个对象也不错，虽然他本人不是干部，可是，他爹妈都是干部，有实权，他还不是一样跟着沾光！他沾光，你就能沾光，还不是一样过好日子、享清福？” “算了吧！嫁那种人渣，除了惹麻烦，丢人现眼，叫人家看笑话，还不如嫁个平头老百姓，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不闹笑话，不惹麻烦的好。”芸姐对那些不成才不成器的干部子弟不屑一谈。 “你要找个老老实实的平头百姓？这好办，不出咱们生产队就能找到好几个，任你挑选。保证他们一个个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干活本分，为人忠厚，身体健康，力大如牛；除了没文化，不是干部，别的，几乎找不出什么缺点。你看中了哪个了？我去给你当媒人，保证一说一个准！”我打趣她。 “谁看中，谁就自己留着吧。眼下，我还不想这么便宜就把自己嫁了。我自己不识字，再找个不识字的，以后再生一窝子小文盲，那就真的土到土地爷家里去了，几辈子也翻不了身！再怎么说，我也要找个识字有文化的，现在可以给我当老师，教我读书识字，以后可以辅导孩子上学读书学文化，将来也好有个走出农门的出头之日。”芸姐终于说出自己的择偶标准。 “这也不难。听说，给你介绍的那几个，都是初中毕业生。虽然文凭不算高，在农村，他们也算是有文化的了。况且，家境又好，有靠山，遇到机会就能当干部。我看，已经不错了！” “就那几个？也算有文化的？将来也能当干部？你是怎么看的？别的你不知道，咱大队王书记的儿子石头，你不会不知道吧？光小学就读了九年！老师还要给他留级，王书记去求老师，说不能再留了，再留级儿子就能结婚了。老师说，他那个成绩也考不上初中呀，小学毕业证现在也算不上文凭了。王书记说他来想办法，结果找了个初中毕业生替考才算考取了。进了初中根本跟不上班，初二没念完就下来了。王书记几次请客送礼给老师校长，好不容易才弄了个初中毕业证。说他是初中毕业生，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李社长儿子，你怎么也没有同意？他的毕业证该不是请客送礼弄来的吧？” “你别提他，那是个痞子，到处打架惹事，谁敢要他？他的毕业证怎么弄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文化也不高，听他说话就能知道：他说‘拨乱反正’是‘拔乱反正’。哪有这么说的？我不识字也知道。还有，相亲那天，一见面他就不正经，对我动手动脚的，吓得我赶快躲开，跑去找媒人。” “真的？这家伙倒是个情种！那一定是他看你长得漂亮，太爱你了，一时动心，情不自禁。”我开玩笑。 “他什么爱不爱、情不情的？听说他在街上看见长得好看些的女孩子就追着人家看，还说些不三不四的下流话，整个一个混街狗！后来媒人看我一定不同意了，才偷偷告诉我实情，说他在初中就是出了名的打架大王，被学校开除的。现在，一不上学，二不工作，每天在街上散混，打着他老子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骗吃骗喝，打架斗殴；因为打群架，几次被派出所拘留，派出所长看李社长面子才没送上去。街上人都说，像他这种人迟早要出大事，到时候，怕是李社长也保不了他，进去是早晚的事。” “怎么会是这种人？这就怪李社长了，该给他儿子找个工作，不能任他在社会上鬼混，这么混长了还有个好？不进去才怪！”我认真地说。 “听说李社长也给他找工作了，还不止一次呢。当过市场管理员，他乱罚款、胡要钱，群众反映到工商所，不久就被开除了。后来又到学校当保安，他坐不住，随便跑，又被解雇了。开除，解雇，他都无所谓，还说那点工资还不够他请朋友吃顿饭喝酒的呢，没的受人管制，不能自由自在。你说这种人我敢要吗？迟早还不要跟着他一起倒霉！” “这种人确实不能要。还有几个呢，院长的儿子，校长的儿子，难道都是这样？” “别叫我说起来伤心了，反正我一个没有看中。”芸姐连连摆手。 “是不是你眼光太高了？咱们一个乡，好几万人，光青年小伙子就有上万个，万里挑一，也该有一两个好的吧？难道一个合你心意的都没有？是不是你眼睛只往上看，眼光太高了——目中无人？” 我看着芸姐连连追问。她笑了，又无奈地摇摇头，说：“哪能呢？咱自己也是文盲，没文化。就想找个有真才实学的、有情有义的。” 我说：“这样吧，芸姐，赶明，你在镇上搭个大彩楼，趁着年关庙会，南来北往的什么人都有，自然也不乏真才实学的。你来个抛绣球招亲，在来往人群中，看好了，看准了，就赶快抛绣球，一定能选得个如意郎君！” “那才不能，万一绣球要是被痞子人渣下三烂捡了去，我不就更惨了！” “那要是被白马王子接着，你不就乐死、笑死了？” “去你的！尽拿我开玩笑。” 姊妹俩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其实，芸姐心中自有她的择偶标准和追求目标，只是时机未到，不便明说。她还在等待时机，等待意中人的出现。 柳树林村的人们评论芸姐说： 天生丽质好容颜，粉面桃花貌若仙。演戏唱歌姿态美，耕耘家务技能先。 富家公子求通信，贫贱书生叹少缘。浴水芙蓉志高洁，出污不染自鲜妍。 ------------ 第4章 痴情农女，偏爱书生 我也纳闷：芸姐虽然人长得漂亮，如花似玉，能歌善舞，但是，她毕竟是个农家女孩，况且不识字，家境也不好，亲戚中也没有什么人当大干部做后台，可以吹她捧她提拔她的，因此很难有机会被推荐提干。她眼光真的那么高吗？媒人介绍的对象真的都那么差吗？烂吗？为什么说媒的那么多，还有不少干部子弟，一个个她都不同意？有几个我是了解的，条件还不错，人品也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差，那么坏。到底为什么？除了她说的，一定另有原因。 心里有疑问就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我和她的关系这样铁，还用得着藏着掖着、那么客气吗？我抓住机会背后细细一问，你说为什么？原来她爱上我的同乡同班同学、在县城读高中的王小峰了。我有些惊诧：他们两家住的并不近，而且一个上学，一个务农，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即使村里、田里偶尔碰面，不期而遇，也不过打个招呼，很少说话。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两个人性情不合：芸姐是个感情外露、热情洋溢、多情多意的人；王小峰性格有些孤僻，平时少言寡语，工于心计，感情不轻易表露，即使喜欢一个人，也只不过暗中多看她几眼，把话闷在心里。比如他对我，应该说是很喜欢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说过一个喜字，因为他知道我们两个的家境相差太大，我也不喜欢他，根本不可能，他却不愿意放弃，总是偷偷地看我，听我说话，让我很厌烦，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不知芸姐那样一个能歌善舞的文艺才女怎么会喜欢上他？于是我问： “你怎么会爱上他？他爷爷活着的时候，可是挨过批斗的！”我总觉得芸姐和王小峰不合适，便找理由表示反对。 “他爷爷归他爷爷，他归他。再说，他爷爷已经死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改革开放，不讲究那些了。王小峰高中毕业，照样考大学，将来当干部。”芸姐经常在乡里村里演出文艺节目，搞宣传活动，她是懂得国家当前的方针政策的。 这时我才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跟不上形势了。我只是觉得不能理解芸姐的爱情。于是又找理由说： “就算那些现在不讲究了，再说，你们两个的性格特点完全不同，以后很难相处的！你们宣传队那么多文艺骨干，认真挑拣一个有才能、有背景的，也比他高强。现在搞文艺的可吃香了！你看那些明星，唱一首歌都上万块！”我毫不客气地说出我的看法。 “我不想在宣传队里找。我就喜欢王小峰这样的，别的都不喜欢。”芸姐的回答直截了当。 “你喜欢他，也该有点理由呀。人们不是常说吗，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喜欢他，总得有点原因、理由啊！” “喜欢就是喜欢，从心里喜欢，日里夜里，每时每刻都喜欢。没有理由。” “就这么简单吗？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理由，不过，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喜欢上他。”芸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我不相信，不依不饶，继续再追问，芸姐终于说出实情。 她说王小峰人材好，有学问，有理想，又肯努力追求，不怕苦，不畏难，有志气，有韧劲。不像那些干部子弟，只图享乐，不求上进，成天只会夸耀他们家庭如何富有，老子娘如何有权有势；其实他们自己，不学无术，一无所长，百无一用，一肚子青菜屎。芸姐不再羞涩，说起王小峰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十分中意，且十分崇拜。在我面前，她毫不掩饰对王小峰的喜爱和痴情。 说起王小峰，我自然比芸姐了解得深透。我和他同一个村庄住着不说，而且自幼一起上学，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有一年还曾经同一张课桌学习。他小时候瘦弱多病，不爱活动，同学们都叫他“病公鸡”。尽管如此，却一点没有影响他身体长高，到了初中开始猛长，三年之间长成个瘦高个，细细长长的，足有一米八十。细长的腿，细长的脖子。于是，我又开始叫他“青竹竿”。不过脸型倒是长得很好看，小白脸，方方圆圆的，属于人们喜欢的那种脸蛋。眼睛不算大，却很晶亮，经常忽闪忽闪地闪着幽幽的光芒。头发留得很长，一年难得理几次，几乎盖住眼睛；所以他常常偷着看我，却不易被发现。学习勤奋努力，不怕艰苦，成绩也较好，在班上算得上优等生。他虽然没有明说，却暗暗用功，一年四季，风霜雨雪，勤学不辍，立志考上大学，光耀门庭，出人头地。只是家境不太好，他爷爷活着的时候经常挨批斗。现在他爷爷奶奶都死了，家里只剩下父母亲和他三口人。干活的人少，收入也少，而王小峰离家进城上学花费大，所以经济情况依然不好。他经常为学费、生活费担忧、发愁，却又不肯向同学张口求借。有一次他饭票吃完了，竟然饿了一两顿，直到他父亲送钱来。他不爱说话，沉默寡言，喜欢单独行动，操场边，树林里，常看见他孤独的身影。对于别人的劝说，他很难听得进，依然我行我素，有些桀骜不群。但他只是刻苦自己，绝不惹事生非，招人反对。 仔细想想，芸姐爱上王小峰也在情理之中：美人爱才子嘛。于是我对芸姐说：“喜欢他，就托人去说媒呀，别叫人抢了去。”芸姐却摇摇头，说她妈曾经和王小峰的妈妈吵过架，因此两家一向不合，关系紧张，她父母亲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更不会主动请媒人去他家说媒，因为这等于她家向王家低头认错。我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怕是很难有好结果。芸姐坚决不同意，说：“不行，我心里只有他，总也放不下。”我说：“那怎么办？只好避开你父母，自己托人去说媒，反正村里人你都熟悉，也都喜欢你；还有你在文艺宣传队的那些好姐妹，挑一个和王小峰家关系好的，能说进话的去说，以你的条件，一说准成！”芸姐还是摇头，说：“更不行。一来，避开我父母亲去说媒，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媒人的，即使宣传队的姐妹，她们知道我两家这种关系，也不会去说的；因为他们都怕得罪我父母亲，挨骂，吃力不讨好。二来，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好，如今王小峰父母见儿子上了高中，成绩又好，眼看要考大学，自以为门槛高了；而我家，连个初中毕业生也没有，就更加看不起我家，即使请了别人说媒，也很难成功。”我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说： “既然如此，那就暂时等一等，等你们两家的关系缓和一些再说。都是一个村庄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不用着谁家？免不了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说不定哪一天两家就和好了。” “那要等到驴年马月？眼看他就要考大学了，他要是考上大学，这事情就彻底完了，就算有人去说媒，他家也绝不会同意的。” “这也是实话，不能再拖。那托谁去说呢？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芸姐摇摇头，也沉默了，无限惆怅又很不甘心的样子。我看了，觉得好笑，又不能理解：芸姐这样一个经常登台演戏说唱的风流人物，爱上一个穷书生，竟然这么为难忧心，真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我忍受不了这种寂静沉默场面，就开玩笑逗她开心： “愁什么？有你这样一朵鲜花，还怕找不着他那样一泡牛粪！” 芸姐终于被我逗笑了，但笑得很勉强，而且并不开心。我很尴尬，只好停住开玩笑，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芸姐，陪着她一起无语静坐。 芸姐沉思了一会，突然拉住我问： “妹，你说，姐对你怎么样？ “好啊，比亲姐姐还要亲。” “那好，姐想托你办件事行吗？” “愿意效劳。请讲！” “你去给我做回媒人，怎么样？” “我？做给你媒人？不行，不行。我是个女孩，又是个女学生，至今我自己连对象还没有，怎么能给你说媒、做媒人？羞死人了！” 芸姐不高兴了，说： “刚才还说愿意效劳，转眼就不认账了；是不是你也看上王小峰了？” “我？看上他？我怎么会看上他呢？不，他怎么会看上我呢？一个高粱杆，一个南瓜秧，不是一路货，根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无论我跟了他，还是他跟了我，都是受罪！” “那就好。既然你没有看上他，我就放心了。告诉你，姐可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看上他了，白天黑夜里都想着他，一心想嫁给他做媳妇。一定请你给姐姐做这个媒人，拜托拜托了！” “你叫我怎么去说？一个人跑到他家去，找着他爹妈，说芸姐爱上你们儿子了，要嫁给他家作媳妇，问他们同不同意？——不行不行，我从来没有做过媒人，实在张不开嘴。” “错了！你理解错了！谁叫你到他家找他爹妈说媒了？我们两家大人不和，去他家找他爹妈说，肯定不行！别说你没有当过媒人，就是当过媒人，也说不成。我反复考虑过了，你虽然没有当过媒人，但是，你有比他们当媒人的更大更强的优势，就凭这一点，他们说不成，就你能说成！” “什么什么，我有比他们当媒人的更大更强的优势，就凭这一点，他们说不成，就我能说成。我有什么优势？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有。你不是和王小峰是同班同学吗？你们不是天天都能见面吗？你只要瞅着王小峰没事的时候，单独把他叫到一边，悄悄地给他说明我的心意，看他什么个态度；如果他同意，或者没有太大的意见，下面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己来做。” “他要是一口回绝了，那怎么办？”我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当这个媒人，不是不愿帮芸姐的忙，实在是这样的话，我对王小峰那样怪癖的人，难于启齿。 芸姐听了，脸色一寒，随即又说： “真是那样，我也不怨你，只怨姐姐没有这个福气，我也就死心了。今后，随便找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把自己嫁出去，这辈子就算了，姐就再没有妄想了，也就不再麻烦你了。” 芸姐说着说着竟溢出眼泪来。我见她说得动情，可怜，看来她是真的爱上了王小峰，动了真感情了，心里很同情她的一片痴心，也跟着难过起来。心想，你别看王小峰长得像个青竹竿，他喜欢好看的女孩，芸姐人长得俊秀，又能歌善舞，他一定喜欢。他要是爱上芸姐，也免得经常偷偷看我，叫我厌烦。于是我勉为其难，答应芸姐去找王小峰谈谈： “如果就是传个话，这事我能做。” “也不能就是传个话，对于我的优势，我对他的喜欢，你也多说几句。” ”这个，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就会尽力说服王小峰接受你的。万一他不同意，我再给你介绍别的男同学，我们班上好的男生多着呢。这年头，赚大钱的，当大官大款的，尊贵，难求，识几个字的穷学生，没那么高贵，说不定有的人见你像一朵鲜花，又能歌善舞，还求之不得呢。”我故意逗芸姐开心。 “谁要你说别的男同学了？姐只看中王小峰一个，只叫你说他一个！” “好，那我就只说王小峰一个。看来你是非他不嫁了？” 芸姐点点头，随机笑了，说：“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成人之美。回到学校，我考虑再三，只得相机去找王小峰。——同班同学，天天在一起，谈话本来是很容易的事，可是做媒人，谈这种事，却是头一回，让我颇费周折，颇动脑筋，几次看见王小峰，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于启齿，到底咽了回去。可是，已经答应人家的事怎么能反悔呢？何况芸姐又是我最好的姐妹，闺中密友，再为难也要干。为朋友两肋插刀，豁出去了！ ------------ 第5章 受人之托，成人之美 这天下午课外活动，同学们有的打篮球，有的踢足球，或者跳高跳远、攀单杠双杠，操场上一片龙腾虎跃，朝气蓬勃。我心里有事，没有心思参加活动，王小峰是本来就不爱活动，我们都在操场边上散步闲遛。我见机会来了，心里一阵冲动，又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女学生当媒婆，这叫什么事？若是自己谈恋爱也罢了，自己不谈恋爱，却来替别人谈恋爱，亏你好意思！我看你怎么说出口？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就是替芸姐传个话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成了，是他们的福份，彼此有幸，命该结合；不成，是他们缘分未到，同村而居，却形同路人，心里有话，对面不说，来央及别人传话。撮合不成，也怨不得我，只怪月老没有把红绳绊住他俩的脚，难免各走各的路。捎个话而已，没有什么好为难的。主意已定，然后快步走到王小峰身边，搭讪说： “你怎么没去活动？” “我这身子骨哪能撞得过他们？散散步好了，正有几道数学题要趁机思考思考。” “我今天也不想参加活动。我们一起往哪边走走，”我指着操场东边一片人少的地方，“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有事跟我说？”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也难怪，我们虽然同班同学这么久，但是我性格外向，爱说话，爱热闹，他性格内向，喜欢沉默，冷静，一人独处，所以单独说话的机会并不多。 “是的。我有件重要的事要找你谈。” 我说完径自向操场东边走去。王小峰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来。看看周围无人，我便停住脚步，等待王小峰走近说： “我想问你件个人事情。” “什么事？” “你有对象了吗？” “对象！什么对象？” “对了，这个词语包括的内容太广，叫人吃不准，难以回答。我直说了吧，就是那种，那种男女相爱的对象。” “那种对象？没有。我还是个学生，对象是课本，作业本、老师，同学，哪有那种对象？况且，我这个人，家里又穷，长得也不好看，平时穿戴又差，又不善言谈，也不受女孩子喜欢。” “你别妄自菲薄呀！我看你就很好，高高条条，一表人材，学习成绩又好，又肯用功，有理想，有志气，前途无量！很招女孩喜欢的。告诉你，你的红运来了，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早就看中你了，而且深深地爱上了你！” “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深深地爱上了我？谁？” 他抬起头，向左右看了看，不见有别的女生，便直直地看着我，两眼放光，目不转睛。我的脸立即红了，怕他误会，连忙解释说： “你别看我，我说的女孩不是我，是另外一个女孩。她长得比我漂亮十倍，像一朵鲜花，十里八乡，蜂争蝶妒，人见人爱。你猜她是谁？” “比你漂亮十倍，十里八乡，蜂争蝶妒，人见人爱；这样的女孩会看上我？别开玩笑了，我不相信。” 王小峰连连摇头，摆手，以为我拿他开心，跟他开玩笑。 “你别不相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万事皆有可能。你这么庄重的一个人，一贯不苟言笑，我怎么敢跟你开玩笑？我说的事千真万确，绝无半点戏言。——提醒你一下：你不要在咱们班里、学校里猜，应该往咱们村里想。” “往咱们村里想？那我知道了，你说的是——芸姐！” “怎么样？漂不漂亮？是不是像一朵鲜花？是不是十里八乡，蜂争蝶妒，人见人爱？” 我以十分欣喜的表情看着王小峰，等待他的回答，然后才好决定下一步采取什么措施。 他认真地点点头。我以为他要答应了，心中暗喜；可是，他随后又摇摇头，否认了，说： “你别拿我开玩笑了；芸姐这朵鲜花，好看是好看，可那是朵带刺的玫瑰——扎人！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想想看，周围十里八乡，有多少当红干部、高门富户人家的子弟，托人登门去她家求婚说媒？可是有几个成功的？就连李社长、王书记那样的干部，家庭条件那样好，她都给拒绝了，难道她会看上我——一个穷学生？不可能！我做梦都不敢想！” 我听了这话，并不绝望，倒是引起我另一种想法：你别看这家伙一副桀骜不群的样子，原来心里却揣着个“自卑”。有自卑感的人有个共同特点，就是看别人高，看自己低，做事往往不敢有过高的要求。这对芸姐倒是个好事。于是我说： “事情都有例外。比如，七仙女爱上董永，织女嫁给牛郎，平常人谁敢想象？可是仙女们就这么爱了，并且勇敢地这么做了，所以人间才会出现奇迹。你知道吗，当芸姐对我说她爱上了你，我也不敢相信，大大吃了一惊。可是她却认认真真地对我说，她从小就喜欢你，现在你读了书，有了文化，人也越长越帅气，她就更加喜欢你了，愿意和你相伴终生，永结同心。” 王小峰听了一阵脸红耳热，急忙低下头去，两只手互相交替搓着，一副喜出望外又不知所措的样子。我也笑了。继续说： “我和芸姐的关系你也知道，情同亲姐妹。她的心事，只肯告诉我一个。我刚才说的话，就是受芸姐亲口所托，这个你无需怀疑，更不必担心。尽管那么多当红干部人家的子弟争着上门说媒，生怕晚了名花有主；可是芸姐一个没看中，一个也没答应。但是，有一点，你又不能不担心，问题出在她爹妈身上，他们另有看法和想法，认为王书记、李社长那几家当官的条件好，有钱有势，就天天逼着芸姐表态同意。芸姐心里只有你，可是她又不敢对她父母说，因为你们两家大人不和，怕说了也是白说，反招责骂。她受不了父母威逼，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只好向我吐露真情，叫我带话给你：说，她知道你们两家大人不和，都不会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所以，她决定不跟她父母亲说，也叫你先不要对你父母说。她只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如果同意，她就自己做主，不管她父母的意见，答应嫁给你。她说，新社会新国家，自己婚姻自当家。把李社长那几家都坚决辞掉。你要是不同意，她就只好屈从父母亲的意见，在他们几家中选择一家嫁了。当前，对于她和你，都是关键时刻，最后的机会：机会难得，稍纵即逝！请你认真考虑考虑，迅速给我个准确意见，我好回复芸姐；她也好做最终决定，回复她的父母亲。” “现在就作答复？太急了吧！”王小峰看着我，有些为难，但又不愿推辞，说：“这事情，我恐怕一个人做不了决定。我是学生，快要高考了，我还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没有功夫考虑这个问题。要着急，你还是找我父母说吧，我听父母亲的。他们虽然和芸姐父母不和，内心却是很喜欢芸姐，多次跟我说过，我想，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你叫我找你父母亲去说媒？亏你想得出！这是我一个女孩子，女学生，该干的事吗？那是大人们的事，是芸姐爹妈和你爹妈之间的事。以你们两家的关系，你以为芸姐爹妈会同意把芸姐嫁给你？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我告诉你，芸姐爹妈天天逼着她嫁给李社长家，王书记家，周校长家，张院长家，考虑都没有考虑过你和你家！是芸姐自作多情，爱上了你，背着她爹妈托我给你通个话，征求你的意见。我呢，是看你一向对我不错，有情有意，我却对你不好，为了弥补对你的亏欠，才肯为你传话。话我都说明白了。你要不同意，我回家就告诉芸姐，叫她死了这个心，该嫁谁嫁谁。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听了我这么一番话，王小峰心里着急了，害怕了，面红耳热，左顾右盼，抓耳挠腮，竟一句话说不出来。但是我看得出，他内心是喜欢芸姐的，唯怕失去机会，不愿意回绝；可是两家大人不和，多次吵架；他自己一向听从父母意见，况且正在读书，期待高考，婚姻大事，他怎敢自己做主？一时辗转反侧，不知所措。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口里没说，我也不能认为他就是同意了，去向芸姐回报。于是我就故意激他表态：“我知道了，你不说话，就表示不同意这事。算我白说一回，白费口舌；芸姐水中捞月，白忙一场，空想一场。告辞！”说完转身便走。 可是，我刚转过身，王小峰又喊住了我：“谁说我不同意了？你总要容我说说心里话。不瞒你说，我很早就喜欢芸姐了，可是没办法。你看，我们两家大人闹成那样子，邻居也没有人敢来说这个媒的；现在，芸姐能歌能舞，出落得像一朵鲜花，那么多干部家子弟都争着来说媒，以我家的条件，怎么敢和他们相比？竞争？我也就不敢想了。况且，我还在读书，等待高考，也没有时间谈恋爱……”他摇头叹息，左右为难。 “你真是个书呆子！两人一个村庄住着，爱她，就自己向她表白好了，要等待谁去说媒？芸姐是村里的文艺宣传队员，到处演出，又不是那种封建守旧的女孩，你怕什么？你们两家不和，邻居不敢去说，你爹妈又不会去说，时间久了，岂不给耽误了？亏得你读了这么多书，受了这么多年思想教育，还不如一个农村女孩子。多亏芸姐深爱着你，给你留了这个机会；亏我是你的同学，又是芸姐的闺蜜，了解你们彼此的心意，愿意为你们传话。我最后再说一句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旦失去，再难找回。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抓住！” 我逼视着愁苦不安的王小峰，又催促说： “你怎么还不理解芸姐的心意？她只是要你一句应允的话而已，并不是要求立即结婚。她对我说是这样想的：你如果答应了，她就算有对象了，对逼婚的父母亲就好说话了，对那几家来说媒的也好推辞了。明白不？” “我知道。我也想立即答应芸姐；可是，我又怕因此耽误学习，影响了高考，受父母亲责怪。我想，要是能拖到我高考以后再答应她，就好了。” “能这样，自然好。可是你看看当前这形势，你争我抢的，可能吗？关键时候，你可要把握住，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咱们乡可就一个芸姐，一旦她答应了别人，你从此就没有机会了。芸姐叫我带信给你，说明她心里很爱你，又很着急。天天有人来说媒，她父母也天天催她，逼她；她想找你表白，又不知道你的态度，不好意思，只好叫我传话给你。你既然喜欢芸姐，可要赶快做出决定，迟了，别怨芸姐无情，也别怨我话没传到。” 我把要说的话一气说完，心里如释重负，挥挥手离开王小峰，去参加我喜欢的体育活动。王小峰又想喊住我，张了张口没有喊出声，只好看着我走远，他独自留在那里，慢慢踱步思考。 晚自习下课后，同学们各自回宿舍休息。王小峰堵在教室门口留住了我，说他经过认真思考，决定答应芸姐的求婚。但是，他却附加了三个条件： 一，现在只做朋友，结婚领证的事，等高考后再决定。二，他如果考取大学，婚期要推到大学毕业；如果考不取，毕业后就可以结婚。三，芸姐既然答应等他，无论多长时间，中途不可变心。 我耐心听完王小峰的条件忍不住笑了，说：“你这家伙真有心计，既答应人家，又限制住人家，你这下可把芸姐绑定了，一辈子都要等着你，不敢有异想。但是，你想过吗？协议是要双方共同遵守的，芸姐不可变心，你也不可变心。比如，你考取大学了，有前途了，也决不可变心啊！” “当然。”王小峰也答应了。 “还有，你这些条件，这么严苛，我可不敢代替芸姐答应你；要知道芸姐会不会答应，你必须亲自去对她说，争取她的答应。只有芸姐亲口答应了，才算作数。” 听我这么说，王小峰又犹豫了，思来想去，没有回答。 “你到底什么意思？同意还是不同意？这些条件，要还是不要?说清楚明白了，我才好向芸姐回话。” “我同意。但是，这些条件，也必不可少，因为我必须考大学，这是我人生的理想，多年奋斗的目标，也是我父母的希望和期待。请你给芸姐说明白。” “你这些条件，我可不好意思说，也说不明白，不能保证芸姐一定接受。我这人，只做好人好事，成人之美，不做恶人，坏人好事。还是你当面跟芸姐说吧，这样，她接受不接受，都跟我没关系。” “那——好吧，我亲自跟她说。可是，还必须请你帮忙：我怎么才能见到芸姐？” “你别担心，听我来安排。这是好事，我愿意做。凭我和芸姐的关系，一定叫你满意。事不宜迟，我看，就是这个星期天吧，你和我一起回家。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怎么和芸姐见面，我安排好，会及时通知你。” “好吧，我都听你的。” ------------ 第6章 情人相见，衷肠互倾 星期天，我和王小峰相约一起回家。——以前，我们很少一起回家，不是我先回，就是他先回；即使偶尔一起回家，不是他躲着我，就是我不理他，很少走到一块，更少一起说话。也许是芸姐的事增进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或者他转变思想，认为今后还有事有求于我，所以我们说话接触的机会多了许多。他多次向我表示感谢，今天还主动帮助我背东西。我知道，这段时间，芸姐一定在煎熬之中，她不仅想知道她拜托我的事情完成得如何，每天等待我的回话，更加想亲自见到王小峰，借此仔细询问一番，得知他的真实想法。于是我趁机说：“今天，跟我一起去看看芸姐吧，她很想见见你，亲自听听你的意见；另外，你提出那么多苛刻条件，最好亲口对她说个明白，顺便作出解释，免得引起她的误会，叫芸姐认为你是在故意刁难她，推辞他。” “今天就去吗？”王小峰有些犹豫。 “当然。你不是说听我安排吗？你要不同意，就算了，我就不回家了，到我爸那里去，也好做作业。” “不，不，就今天见面。我听你安排。” “这就对了。我这么安排，也是为你和芸姐考虑。你也知道当前的情况，虽然芸姐倾心于你，但那么多干部子弟你争我夺的，她父母亲又是那种态度；你们必须抓紧时间，抓住机会，趁热打铁才能成功！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那时候再后悔就迟了！”我分析形势，竭力鼓励他。 “你说的对。”他再次郑重地点头，表示同意我的意见，今天亲自去见芸姐。 想到要去见芸姐，自己心仪已久的大美女，王小峰不免有些紧张。他看了看我一身时尚漂亮的衣服，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笑着说：“你看我这一身，像个出苦力的，怎么好走到芸姐面前去？等我回家换件干净衣服再过去。” 我朝他身上仔细看了看，果然不成样子：一身半旧的粗布褂裤，穿在他又细又高的身体上，显得又瘦又小，紧巴巴的，而且还有些脏；便说：“也好。换上件体面的衣服，洗洗脸，把头发梳理整齐，人也显得有精神。芸姐是搞文艺宣传的，喜爱整洁清爽。第一次见面，先入为主，打扮好看点，一定要给她个好印象！我要先走一步，给芸姐报个讯，叫她好有思想准备，想办法做做她父母亲的思想工作，别到时候那倔老头拿棍子把你赶出来。”我怕他被吓坏，随后又说：“放心吧，有我和芸姐，这事情不会发生的。” 王小峰苦苦一笑，说：“这工作你可一定要做好，别到时叫我尴尬，出洋相。我回家也要做做我父母的工作，免得芸姐到我家去也为难。”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觉已到村头，我连忙招呼司机停下汽车。下了车，王小峰帮我拿着东西，一起走到村中岔路口，我说：“你准备好在家等着，我找到芸姐，安排好，就来通知你。”然后拿上自己的东西道别分手，各自回家。 我回到家里，放下东西，来不及休息就去找芸姐。可是她家外门紧锁着，芸姐不在家，到处打听，好一番周折才在玉米田里找到她，原来芸姐和她父母一起锄地去了。我见她父母亲都在，不便说话，就把芸姐拉到一边。 芸姐看见我欲问心事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忍不住笑了，说：“芸姐，你托我的事，办成了！”我小声告诉她，王小峰答应了她的求婚，今天从学校回来要亲自见她。芸姐听了顿时喜从天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我，十分激动地说：“谢谢你，我的好妹妹！我就知道，这事，只有你有本事能办成。”她抹了一把汗，甩了甩，立即扛起锄头，对爸妈招招手说：“英子找我有事，我先回家了。”别的任话不说，拉着我就走。我说：“你把这事给大叔大婶说了吧，免得以后他们骂你，连我也跟着倒霉。”芸姐连连摇头，小声说：“你傻啊！我们两家，那么多年的陈年老账，这一会时间，哪里就能说得通？怕只会越说越乱，越僵，把好事也搞糟，搞黄了！不怕，有我呢，今后我自会说服他们，绝不会怪到你。”我想想也对：两家积怨太深，一时难于解开，说不好，她父母闹腾起来，今天她和王小峰这一面就见不成了，这不让王小峰埋怨我吗？便敛声静气跟着芸姐回家。 芸姐爹妈不知她跟我而去所为何事，跟在后面大喊：“芸儿，啥事把你急成这样子？总要把你那几行玉米地锄到头再回去啊！”芸姐只顾往回走，也不回答。我只好对他们说：“你老人家就多劳累一些吧，我找芸姐真的有要紧事。”这样她父母才不追问了。 一路上，芸姐急不可待地问这问那，我只好把和王小峰谈话的经过和结果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她一边听一边抹眼泪，激动得又是哭又是笑，一张俊俏的瓜子脸像雨打桃花，滴滴答答，一片红润。又连声向我道谢，说这事如果成了，我就是她的大救星，大恩人！她今生今世一辈子忘不了我的大恩大德。还学着唱戏的小旦的样子向我作揖行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说，你别高兴得太早，王小峰答应你是有条件的，你仔细考虑考虑，还要提高警惕，预防意外风险！如果王小峰考不上大学，凭他的家庭条件和社会关系，也没有别的办法，你们一两年就能结婚，美梦成真，自然是好事；如果他考取了大学，就要离开家乡，到城市上大学，你少说也要等个三四年。另外，大学毕业，国家分配工作，还不知分到哪里去，城市还是乡村，天南还是地北，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变化，谁都难以估计。这中间你们很少见面，变数就大了！人不是机器，程序不能设定，时过境迁，人的思想是会变化的，他今天答应的条件，也未必就是一条绳索能够拴住他，你可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啊！到时候，万一情况发生变化，你等了他许多年，最终不能如愿，再后悔就晚了！到时候，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我把王小峰的三个条件，和自己的理解估计，都告诉了芸姐。 芸姐听完擦干眼泪，认真地说： “我相信他，不论多少年，我都甘心情愿等着他。” “你就这样相信他？我看你最好作两手准备：他考不取大学便罢，他如果考取大学，你们一时不能结婚，你就要求他先把结婚证领了，这样对他也许是个约束。”我为芸姐想了个预防的办法。 “不不，”芸姐连连摇头拒绝，“这样不好，这不是对人家不相信吗？”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比你了解王小峰，这家伙很有心计，你不可不留他一手。”我再次提醒她。 “人心是拴不住的，只有以心换心。我会用真心实意、满腔热情去关心他，爱护他，帮助他，来换取他对我的信任，留住他。” 芸姐一片痴情，我无话可说。 不一会回到家里，芸姐放下锄头，立即开始梳洗打扮。她把不多的几件时新衣服反复穿换搭配，不多的几样化妆品反复试用，还叫我给她作参谋，提建议。看她那个认真样，就好像新娘化妆待嫁，又精细，又高兴。终于穿戴修饰完毕，芸姐显得容光焕发，妩媚动人。我望着她赞叹说：“真个是七仙女下凡！我要是个男的，也一定会爱上你。王小峰啊，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然后，我站起身对芸姐说：“小峰还在家里等着，我去叫他过来，你们好好谈谈。” 芸姐把我送到大门口，嘱咐说：“待会，你陪他一起过来。我们两家多年不来往，我怕他不好意思。”我说：“放心吧，我一定把他带过来，交给你。至于怎么谈，谈什么，就是你们的事了。祝你们好运!”芸姐微微一笑，看着我走远了，才重新关上外门。 我迅速来到王小峰家，见他已经准备好，站在院子里专门在等我。我告诉他寻找芸姐的情况，然后拉他一起赶回芸姐家。我上前敲门，大声说：“芸姐，小峰来了，快开门。” 芸姐在屋里听见我的声音，又惊又喜，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出来开门。她一眼看见王小峰，一身新衣服，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比平时整洁了许多，因此也英俊了许多。她的脸立即红了，心脏怦怦狂跳，连忙说：“快进来，堂屋里坐。” 三人同村而居，乡里乡亲，都是熟人，知根知底，也无须介绍。我端过一个板凳招呼王小峰坐下，说：“有什么话，你们当面锣对面鼓，自己谈谈吧，彼此交流交流，沟通沟通，什么疑问误会都会消除，自然比我在中间传话又要好得多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一下。”此刻，不论我和芸姐的关系多么亲密，也不好做电灯泡继续留下来，便告辞回家。 芸姐把我送到大门外，再三说“谢谢”。我向堂屋里指了指说：“赶快回去吧，别叫人家等急了。”芸姐对我莞尔一笑，挥挥手，然后关了大门，上了门栓，立即回到堂屋里去陪王小峰。此刻，芸姐的父母和弟弟还在田里干活，家里只剩下一对情人，四目相望，情波涌动，尽可敞开心扉，促膝而谈，互诉衷肠。 芸姐把板凳移到王小峰身边，坐下来，迟疑了片刻说： “我听英子讲，你答应我的要求了？” “是的。”王小峰点点头，随后又说，“只是我不明白，你条件这么好，像一朵鲜花，人见人爱，说媒的拥破门，都是干部富贵人家子弟，你为什么会看上我？”他看着芸姐，表示不理解。 “我也不知道。心里就是喜欢你，觉得我这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才会幸福。那些人家，不管他们家庭条件多么好，父母多么有权有势，我总觉得那不是我想要的人，我想要的生活，所以觉得，无论他们多么富有我也不会幸福，不会动心。”芸姐直抒胸臆，毫不掩饰她对王小峰的喜爱。 “我家的条件不好，哪能和他们相比？父母亲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地劳动，收入两个钱都花在了我读书上了，家里要什么没什么。你跟我在一起，难免吃苦受累，时间一长，我怕你会后悔的。”说起家庭条件，王小峰显得很自卑。 “吃苦受累，我心甘情愿，永远不会后悔的。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是看中你的人好，有文化，不是看中你的家庭，图享福。我要是那种人，无论答应哪个干部家都有福享，也不会自己厚着脸皮，主动托英子去说愿意嫁给你了。”芸姐有些激动，两眼溢满泪水。 “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是觉得你条件太好，应该有更好的人家和生活才相配；我家条件太差，我也长得不好看，实在配不上你。” “不，是我配不上你。我虽然长得好看些，但我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只能在宣传队里说说唱唱，干不了大事。你是高中生，以后还要考大学，前途大得很！” “也难说有什么大前途。读书人都想考取大学，可是能有几个考得上？咱们一个乡，好几万人，每年考取大学的也就两三个，哪就轮到我？上不了大学，在农村干活，识字的还不如不识字的。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呢，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愿意。我说过，我是看中你这个人，不是别的。你如果考不上大学，我就和你一起劳动。现在土地承包到户了，劳动也能致富，过上好日子。” “如果我还想上学呢？再复习，再考，直到考取大学。” “那我就继续支持你上学，帮你父母亲种地。我种地也是一把好手！只要你不变心，我就一直耐心等着你。” “考上大学，就要离开家乡，到外地读书，要好几年，你能一直等着我？” “只要你考上大学不变心，不抛弃我，我就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你不在家，以后你爹妈年纪大了，我就住过来，帮助你家庭干活，照顾老人；你缺少钱用，我平时积攒的钱还会寄些给你零用，确保你到大学毕业。” 芸姐的话让王小峰感动了，他表态说：“你能对我这么好，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变心、抛弃你？等我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有了工资，我就立即和你结婚，我要把你打扮成最美丽的新娘，叫全村人看看，我王小峰才是最棒的，才配娶芸姐。” “你真的这么想？” “你叫我发誓吗？” “不，我相信你。” 芸姐看着王小峰，两眼溢满激动的泪花，十分动情地说： “真有这么一天，我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一定会有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遇上好时代，政策宽松，人尽其才，地尽其利，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芸姐得到王小峰的承诺，再也矜持不下去，依偎在王小峰怀里。王小峰紧紧抱住她，低下头看着她，轻轻吻她的额头和香腮。心里想：现在，芸姐是我的了，她已经答应嫁给我了。你们那些干部子弟谁也争不去了。芸姐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爱情的甜蜜。 ------------ 第7章 父女争辩，各持一词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打断了两个情人的对话，也惊醒了他们的美梦。芸姐挣脱王小峰的怀抱，说：“我爹妈回来了！”两人惊恐地站起来，一齐看着大门。“咚咚咚”，大门外还在继续敲打。王小峰有些胆怯，说：“你跟你爹妈说好了吗？”芸姐说：“这种事哪是一句两句话就说得好的？怕什么？有我呢！”说着，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去开门。 大门放开了，芸姐爹妈和两个弟弟走进院子。他们一眼看见王小峰站在堂屋里，十分意外，又十分惊奇。她爹妈指着芸姐问： “芸儿，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咱们家？” “是你们闺女，我，特意请他来的。” “你特意请他来的！你请他来干什么？没有人吵架了，急得发慌！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两家不说话、不来往吗？你真是昏了头了，没事找事！”一副剑拔弩张、恶脸相向的样子。 芸姐怕王小峰面子过不去，忙走到爹妈跟前说： “以前两家吵架，闹意见，也不能都怪人家，你们自己也有错，也有责任。再说，那些都是你们大人之间的事，你们说不说话，来不来往，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是小字辈，小伙伴，我们该说话说话，该来往来往。你们的关系不关我们的事，也不影响我们的相处和感情。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们：我和小峰，在正式谈恋爱，我已经决定嫁给他了，这辈子只爱他一个，非他莫嫁！” “你要嫁给他？这绝对不行！李社长托人来说媒了，还送了礼物，正等着回话呢。”她爹一口拒绝。 “李社长正等着回话？那也好，你就去告诉他，我已经有了对象了：本村人，县中的高中生，王小峰。请他家另选高门吧。” “胡闹！这话我说不出口。人家李社长这么大干部，正正规规地请了媒人，带着礼物，上门来说媒；礼物我们也接受了，当时，两下里话都说的好好的，这会子，怎么好改口拒绝？这不是打我的老脸吗？” “你们答应他家了？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没有正式答应，可也没有拒绝，就算是答应了吧。”芸姐爹含含糊糊地说。很明显，没有征得女儿的同意，他还没有答应李社长家。 “别说你们没有正式答应他们家，就是你们正式答应了，只要我没有答应，那也不算数！现在你就正式对媒人说，你们同意，但是，闺女坚决不同意；这事就算结束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是你的父母亲，我们答应了，就算答应了；况且，礼物我们也接受了，还吃掉了。” “不就二斤糕点吗，到街上买二斤还他就是了。又不是咱家要的订婚聘礼，是他家主动送来的。以我看，这礼，还也能，不还也能，谁叫他家送来的？不吃白不吃！” “你这叫什么话？礼轻人意重，二斤糕点，那也是李社长请了媒人，专门送来我们家的，多给脸面！人家讲礼数，咱们也不能不讲礼数。再说，李社长是多好的人家！一乡之长，有权有势，多少有女孩的人家，想攀还攀不上呢！” “那就留给他们攀去吧，谁看着好，谁就嫁给他们家。反正我不同意，不想嫁给他们家。” “为什么？李社长哪方面比不上他家？”她爹指着王小峰。 “李社长是李社长，他儿子是他儿子，他儿子不是李社长，李社长再好，也代替不了他儿子。你们只知道李社长，你们可知道他儿子？告诉你们，他儿子不是好人，是个道道地地的痞子！” “这怎么可能？李社长是一乡之长，有文化，懂政策，怎么会有那样的儿子？” “不相信，你就到镇上好好打听打听，看镇上的人都怎么说他。不瞒你们，上次媒人走了，我就到镇上找要好的朋友打听过了，一点不错，他就是个痞子！人渣！一天到晚在街上鬼混，上学不上学，工作不工作。” “你找谁打听的？别听他们胡说。” “胡说？这不可能。我找的都是我以前在街上演戏认识的好朋友，又不止一个，他们都这么说，有根有据的。” “这些，我也听媒人说了。小李初中毕业，没有考取高中，李社长想叫他复习一年再考，他不想上学了，想工作，他爸爸正给他找工作呢；听说李社长找了工商所的胡所长，说好给他安排到市场上当管理员。” “他要当上市场管理员，街上卖东西的就该倒霉了！就他那德行，还不要说罚谁就罚谁。” “那也不能。市场管理也有市场管理的规矩，该罚的就罚，不该罚的，就不能罚，哪能由他管理员说了就算？你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干部家孩子，仗着老子手里有权力，高高在上，做事说话随便些，这些是有的，但也不至于违法犯罪。对于小李，你不用担心，他爹是李社长，懂政策，懂法律，是会好好教育他的。” “好铁炼成钢，朽木不成材。好孩子，不教育也是好孩子；坏孩子，再教育也是坏孩子。反正我不愿意嫁给这种人。我再说一遍，你去告诉媒人，我已经有对象了，就是高中生王小峰。李社长家，就坚决辞了吧。” “这怎么行？这一下，就把李社长彻底得罪了！得罪了李社长，我们家还要不要上街赶集？要不要在柳树林村过日子了？” “没事。你该赶集就赶集，该下地就下地。只要咱们不犯法，不惹事，安分守己，勤劳致富，他眼看着咱们在柳树林村过好日子。上边文件已经传达下来了，现在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人民公社改成乡政府了。你这称呼也要改一改了，现在不叫李社长了，该叫李乡长。现在的干部都是人民的勤务员，是为咱村民老百姓服务的。他李乡长既然是好干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还能带头不遵守国家的法令制度、强娶民女不成？” 芸姐虽然不识字，但经常演节目，搞宣传，懂得国家政策多。芸姐爹就不行了，他虽然老有经验，但是懂得的时政新闻少，嘴皮子也没有闺女利索。他听了芸姐一连串的话，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他点燃一支烟抽起来，一边想，现在国家政策确实改变了，生产队的土地都承包到户了，生产队长、大队干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也和老百姓一样下田干活种地，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再没有以前的神气了。就连王小峰父母这样的人，以前只能低头干活，夹着尾巴做人，现在也敢出头说话了；连他们的儿子也能到县城读高中，听说以后还能考大学，当干部。社会真的变了。 这时王小峰也走过来，劝芸姐父亲说： “大叔，现在不比过去了，现在是法制社会，干部职能彻底转换了，他们是公务员，勤政爱民，公正廉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切都有法律管着，当干部的不论职位高低，也一样要遵纪守法，不会乱来的。” “滚！这里有你什么事，也敢来插嘴？” 芸姐爹依然看不起王小峰这样的人家。他见说服不了自己的女儿，就把一腔怒气都煞在王小峰身上。王小峰顿时满脸羞惭，红着脸，尴尬地退到一边低头站着，不敢再劝说芸姐父亲。 “有理的走遍天下，无理的寸步难行。谁说的对就应该听谁的。”芸姐走过去维护王小峰。 “谢谢你，芸姐。有话好好跟大叔说。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王小峰见形势不对，急忙抽身离开，向门外走去。 “我送你。”芸姐追上他，两人手拉着手一起走出大门。 “不许去！”芸姐爹在后面怒吼道。可是芸姐依然拉着王小峰的手往前走，亲亲热热，有说有笑，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父亲的话一样。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使人愁。你自己闺女不听你的话，也怨不得人家孩子。”芸姐妈无可奈何地说道。 ------------ 第8章 沐浴爱河，苦乐如饴 晚饭后，芸姐到我家来找我，她满脸红霞，看出来仍然沉浸在爱情的幸福和激动之中。我问她王小峰呢？她说回家了。我说咋没留下他吃晚饭？她说没打起来就算万幸了，还能留下他吃晚饭？我说这就怪你了，为什么在地里不跟大叔大婶说明白？她说两家的关系那么僵，她是知道的，如果说明白了，当时就吵起来了，一起拉住我，我还能回来和小峰见面吗？这倒是实情。芸姐父母亲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根本看不起王小峰这样的人家，两家积怨已久，一时难于消除。于是我劝她说：“这个，你也不用担心，爹妈疼闺女，天经地义，疼闺女，就一定会疼女婿的。只要你们态度坚决、毫不动摇，你爹妈态度渐渐就会转变，你们两家的关系慢慢就会好起来。”芸姐咯咯地笑了，说：“我不怕，不过是好事多磨。”看来芸姐早有心理准备，一点也不担心爹妈会对王小峰不好。 我见家里人多不便说话，就拉着芸姐来到我的卧室，然后把房门关上。斗室之内，姊妹俩对面而坐，又像小时候一样，嘻嘻哈哈，无话不说。 我问芸姐，王小峰都对你说了些什么私房话？她说，就是你对我说的他提出的那些条件。我说，你都答应了？她说，人家要读书，要进步，又说得合情合理，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人家不嫌弃我没文化，答应了我的要求，愿意同我谈恋爱，我已经很满足了，还要感谢人家呢！我不能帮助人家学习，还能阻止人家考大学、上大学吗？既然决定和人家好了，就巴望着人家进步，有前途，不能拖人家的后腿。芸姐说话的时候满脸红晕，充满幸福，一点不担心、不考虑我忧虑的王小峰考取大学会变心、抛弃她的问题。芸姐如此通情达理，甘愿付出，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不过牵线搭桥，桥已经搭起来了，以后怎么谈恋爱，成与不成，都是芸姐自己的事；她一点不担心，不怀疑，我白操什么心呢？ 我想了想，只得改变话题说：“芸姐，你说心里话，我这红娘当得怎么样？” “功劳大大的！”芸姐向我竖起大拇指。 “你要不要好好感谢我？” “当然当然，改天我请你到我家吃饭，我擀绿豆面条给你吃。” “吃饭就免了。我只是想知道我走以后，你们之间发生的亲密故事，你要如实告诉我！” “有什么亲密故事？不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事吗？” “我不相信。我走之后，家里就剩下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又是情人，互相心仪已久，难道就没有说点亲密的话，做点亲密的动作？” 芸姐满脸羞红，笑得前仰后合，摇着头连声说：“没有，没有，哪有那种事？他是个正人君子，规矩得很！哪像他们那些人，看见个好看女子，就胡言乱语，动手动脚，什么下流手段都能使出来。” 芸姐说的他们，自然指的是李社长儿子之流的干部子弟。看来他们是彻底把芸姐给得罪了，怎么还指望她答应嫁给他们呢？我不太了解他们，也不便多作评论。仍旧按照我的话题说下去： “你骗谁？不可能。你长得像鲜花一样鲜艳芬芳，蜜蜂蝴蝶见了也要飞过来亲你一口，何况他是个青春勃发的男人，怎么能不动心？你一定是不好意思说，故意瞒着我，心里一定正偷着乐呢。” 芸姐被我逼得没办法，只好笑着说：“我们也就是坐得靠近些，拉了拉手，别的什么也没有做。” “没有接吻，也就是亲亲嘴？” “没有没有。头次见面，哪能那个样？不信，明天你问他。” 芸姐接着又是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不知是害羞还是不好意思说，她就是不承认。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是问不出来的，就开玩笑说： “这个王小峰，呆头呆脑的，既然能拉拉手，就不能亲个嘴？你看人家李社长公子，就比他多情多意，初次见面，就敢动手动脚的。” 芸姐听了立即来捂我的嘴，正色说：“你今后当着王小峰，千万别再提那个畜生，不然他会误解的。他是什么人？痞子帮下三烂！他怎么能和小峰相比？小峰是知识分子！有文化，为人做事都是规规矩矩，文质彬彬的。” 我只好也安静下来，不好意思再开玩笑。按芸姐这么说，我也算是知识分子了，说话做事也要文雅些。我见芸姐不悦，便不再问她这些事情。不过从芸姐爱憎分明的言语中，我明显感觉出她对那些干部子弟的不满和排斥，和对王小峰的崇拜、深情和挚爱。 第二天一早，我和王小峰返回学校，芸姐早早来送行。她煮了八个鸡蛋，塞给王小峰四个，又给了我四个。我拿着鸡蛋对王小峰说：“小峰，你知道吗？我这是沾了你的光。”王小峰看了看芸姐，又看了看我，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说话。芸姐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你把话说反了，是他沾了你的光：你替我传话有功，我特为感谢你才煮了鸡蛋。单是他，我才不煮鸡蛋给他吃呢，没的叫我爹妈骂。”我看了看两人暗自欣喜的表情，对芸姐说：“真的是这样吗？我以前也帮过你，还不止一次，你什么时候煮鸡蛋给我吃过？我怎么一点也记不得？倒是你和王小峰谈恋爱，我不过传个话，今天就有了鸡蛋吃，岂不是我占了他的光？”芸姐脸红了，有些谎言被揭穿的尴尬样子，急忙说：“没有煮鸡蛋给你，我没有割草拾柴给你吗？要不是我帮你，大婶早就把你骂扁了！”这事我自然记得，却笑着分辩说：“哪归哪呀？桥归桥，路归路，你别混为一谈！割草拾柴，那是你真心帮助我，我心悦诚服感谢你；如今这煮鸡蛋，你明明是煮给小峰吃的，我可是分享小峰的爱情之果，沾了他的光，要感谢也得感谢人家，不与你相干。”我指着王小峰。芸姐多情地看了王小峰一眼，然后对我说：“这鸡蛋总是我给你的吧？又不是他给你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吃人家的嘴软，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说什么沾他的光？我冤枉不冤枉！快吃吧，鸡蛋也堵不住你的嘴！”我拿出一个鸡蛋，剥了蛋壳，掰成两半，塞一半在芸姐嘴里，说：“先堵住你这张会唱戏的巧嘴，心里那么想，嘴里却这么说，口是心非！”三个都笑了。 直到汽车来了，我和王小峰上了汽车，芸姐才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她久久地站在路边，眼巴巴地看着汽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家。 从此我注意到，王小峰每次从学校回家，芸姐总要精心打扮一番，借故到他家去玩，一坐就是老半天；第二天王小峰上学，她还要早早起来送他到公路边，偷偷把几个煮鸡蛋或者几块钱塞进他的书包里。王小峰家的事她也特别关心，经常帮他父母干活，不但干家里活，连地里农活也帮着干。王小峰父母也越来越喜欢她，渐渐淡忘了与她爹妈之间的怨恨。只要王小峰回来，她就极少来我家玩，气得我见面骂她“有了新欢，忘了旧情”。她笑着说：“我怎么会忘了你？咱姐妹俩一个头磕在地上，是拜了把子的，而且，你又是我们的大媒人，没有你的说合，哪里会有我们今天亲密关系？但是，说真心话，我更离不开他。你知道吗？我们最终是要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白头到老，过一辈子的。”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分了！于是我羞她：“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白头到老，过一辈子？这么有把握？领了结婚证了吗？拿给我看看！”芸姐并不害羞，她大言不惭地说：“你别担心，那是早晚的事。”我说：“我担心什么？关我什么事？我是替你担心，你就不怕王晓峰考取大学把你甩了？”她说：“现在，我一点也不担心了，他和他爹妈都向我保证过。我就等着他家打发花轿来迎娶我了。”说完又笑。言语眉眼之间，充满幸福、喜悦和自信。 不久，这话就得到证实。有一回我从学校回家，家下一个侄儿跑来偷偷告诉我，他看见芸姐和王小峰在公路边的大树下拥抱在一起，还亲嘴呢。我说，你是怎么看见的？他说他是割草的时候躲在玉米地里看见的。不光他一个，一起割草的好几个小朋友都看见了。我相信侄儿的话是实情，也相信芸姐的话不虚。 但是，在学校里，我看见的王小峰并未沉浸在热恋之中，被爱情冲昏头脑，仍然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读范文，做习题，背诵外语单词，手不释卷，争分夺秒，志在高考，星期天经常留在学校里学习，很少回家，像侄儿所看见的那样和芸姐亲密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因此芸姐不免常在焦急地盼望和等待之中过活。 有一次我周日回家，芸姐看见我就问：“小峰怎么没有回来？”我说他学习呢。芸姐反问道：“你难道不要学习？”我说，“我和他情况不同：他成绩好，有希望考取大学，现在全力在拼高考；我的成绩不好，拼命也没用，只求考个及格分数，拿张高中毕业证就行了，所以不用像他那样拼命学习。”芸姐听了长长叹了口气，默默地点点头，表示理解。我问：“要不要我带信给他，叫他回来一趟？”芸姐摇摇头说：“还是别耽误他了。”随之，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想，芸姐虽然口头上说不要他回来，其实心里很希望他回来，虽然口头上说不担心，其实心里对他还是很担心的。王小峰这样没命地学习，他要是考取大学，将来分配到大城市工作，会不会变心？会不会抛弃她？谁也说不准。口头约定算什么？即使领了结婚证也不是绳索。芸姐这么精明，这些她不会想不到。三五之夜，有时我会看见芸姐一个人在门前、路边徘徊，对月兴叹。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对王小峰的痴情和挚爱，对他家庭的关心和帮助。即使王小峰不在家，芸姐仍不断到他家去，遇到有活计，她卷起袖子，立即就干，如在自家一样，不分彼此。更加令人感动的是，她还用自己的私房钱给王小峰买了一套西装送到他家，只盼王小峰早日回来试穿新衣，他们也好重新一聚，诉说衷肠，聊解相思之苦。芸姐的吃苦耐劳和多情多意，首先赢得了王小峰父母的好感，王小峰偶尔回来，他们竟相夸奖芸姐仁义，勤快，温柔，体贴。王小峰穿着芸姐买的西装，听着父母亲对芸姐的夸赞，更觉得对不起芸姐。每次回家，他都要去看芸姐，再三解释说：“高三是关键时候，我要抓紧学习，迎接高考。等过了高考，我就有时间陪你了。”芸姐尽管想念小峰，恨不得朝暮厮守一处，融为一体，但是听王小峰如此解释，也只得说：“你莫惦记我，只管好好学习，准备高考；也不要担心家里田里的农活，我会常来帮忙，不会耽误的。” ------------ 第9章 真爱无限，但求付出 世事沧桑，变化无常。这个世界变数太多，变速太快，本来是朗朗乾坤，艳阳和风，转眼之间，雷电交加，暴风骤雨，从天而降。万事万物，本来是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有其因就必有果。但有时候由于各种不正常的外因关系，竟然种豆得瓜，种瓜得豆，或者喜获丰收，或者颗粒无收。是事有因，我说的这些都是这个世界的表面现象，并非内部规律。既然有变化，就一定有其内部原因，只是人们一时看不清楚，不能理解，便胡乱猜疑，或者说是神仙显灵，或者说是妖魔作怪，浑说一通。 日月如梭，犹如白驹过隙。翻过春节，王小峰就到了高三下学期，高考在即，学习形势更加紧张。寒假回来，他征得父母亲同意，邀请芸姐到家，两人在室内相拥而坐，尽诉衷肠，出门携手而行，漫步原野，快快乐乐玩了两天，算是报答芸姐多日的相思眷顾之情。之后，他告诉芸姐，他要专心学习，没有时间陪她玩了，便足不出户，闭门学习。芸姐见他如此兢兢业业，目不斜视，也只好收起心猿意马，不便再来打扰他。 开学前一天，芸姐来到小峰家，帮助他整理衣物，悄悄送上平日攒下的五十元钱；小峰留她一起吃饭，至晚方回。次日芸姐早起，送小峰至公路边，两人依依不舍，相吻而别，然后看着小峰登车而去，她一个人在冷风中呆呆站了许久才默默回家。 王小峰回到学校，排除一切干扰，静下心来，专心学习，期待多年的美好理想凭借高考一役而成。清晨，他天未亮即起，借着操场边的路灯诵读外语，背诵单词，晚上，熄灯后仍不休息，把一天学习的功课统统梳理一遍，找出疑难和不足，以便次日设法弥补：或请教老师，或翻阅参考书。苍天不负苦心人，超负荷地学习使他的考试成绩又有了新的进步，在老师和同学心目中，他是班上不多几个有把握考取大学的对象。他自己也胸有成竹，志在必得。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他信心百倍、积极进取、势在高考必得之时却突然病倒了，到医院一检查，得的竟然是副伤寒。这种病眼下已经十分少见，不知怎么就找上了他。人们怀疑大约是王小峰太过看重高考，过份用功，长期刻苦学习，艰苦生活，又缺乏锻炼所致。班主任见他病情严重，劝他休息不听，怕引出不测之事来，立即通知其家长到学校来。 王小峰父母亲和芸姐得知此讯，犹如晴天霹雳，立即带上钱赶往学校看望。尽管王小峰说“没事，只是这几天学习紧张了些，头脑晕沉，休息两天就好了”，但是医生检查的结果还是叫他立即住院治疗；而接下来的连续高烧也使得他不得不住院治疗了。 入院刚两天，就把三人身上带来的钱全部花光，医院下了欠费通知书，催着他们交费。没办法，只好留下芸姐看护，小峰父母立即回家，分头找亲友借钱，筹集医疗费。 芸姐多么盼望能和王小峰单独相处，说说私房话，做些亲密动作也方便，可是王小峰长年埋头学习，总有读不完的书，做不完的习题，极少有这样的机会；如今两人单独相处了，而王小峰却是高烧躺在病床上，疾病折磨得他痛苦不堪，哪里还有心情说悄悄话，做亲密动作？所能说的，就是不停地问他“怎么样了？难受吗？”所能做的，就是为他倒水、喂药、喊医生，或者喂水、喂饭，最令她难为情的就是服侍他解便。一开始，他坚持到厕所解，她只要扶他到男厕门口；可是随着连续高烧，身体亏损，他自己站立不稳，几次跌倒在厕所里。没办法，他只好瘫卧在床上解，她也只好把便盆拿上拿下，拿进拿出，体肤接触在所难免。开始，她满脸羞红，心脏狂跳不止；接着也便习以为常了，甚至为他擦屎、洗澡、换洗内衣。此时，她一颗心只为他的病痛病情着想，哪里还能考虑自己的羞怯？ 因为同学和芸姐的关系，我也几次买了礼物去看望王小峰。听说芸姐给王小峰擦屎接尿、洗脸洗澡、换洗内衣，我以为她做的有些过分，劝她说：“这些事，应该叫她父母亲去做，怎么能叫你来做呢？因为做这些事都难免要接触王小峰的身体；你现在还只是他的女朋友，一未领证，二未结婚过门，你怎么好干那种事？我要去对他父母亲说，不能叫你做这种事。这要传出去，庄上人会笑话你、看不起你的，你爹妈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甚至会阻止你来看望王小峰。” 芸姐连忙拉住我，很坦然地说：“你误会了，不是他们叫我做的，是我自己愿意做的。如今他病成这样子，自己不能做这些事；他父母整天愁着医疗费无着，到处筹款借钱，还有家里家外乱七八糟的活计，每天忙得团团转，哪里还有多少工夫服侍他？他身体又弱，经常发烧、出汗、痛苦不堪，你说，我能忍心看着他受罪吗？接触身体，那有什么？我看他的身体就如同我自己的身体一个样，他难受，我也一样难受；帮他洗一洗，擦一擦，他舒服些，我也就会好受些。否则，我心里就会一直记挂着，吃不好，睡不着，比我自己生病受罪还难受。” 她甘心情愿这么做，不这么做就心里难过，受不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好从另一方面劝说她，告诉她副伤寒是传染病，要尽量减少接触，你要染上这种病就更麻烦了！可是，她依然我行我素，一如既往。 我警告说：“芸姐，你可要当心，这种病很容易传染，和他频繁接触，你就不怕传染上？”芸姐摇摇头：“怕什么？我看见他那么痛苦，恨不能替他，还在乎那个？”我无奈，只好叹息道：“你对小峰真好！换我，可做不到。病菌是不讲感情的，不管你是谁，再亲再近再爱的人，传染给你，就叫你难受，甚至要你的命！谁也代替不了。”她笑了，挖苦我说：“这话你可别说得太早、太过了，等你找到心上人、谈恋爱时就知道了，说不准比我还痴情，用心，甚至能为他去死！”我叫屈道：“你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他能要我死，我该恨他，还能爱他、为他去死？”芸姐解释说：“不是他要你死——他那么爱你，心疼还怕来不及，怎么忍心叫你去死呢？是你甘心情愿为他而死。就像唱戏里说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焦仲卿与刘兰芝那样。真的到了那一天，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了，死，又算得了什么？”我隐约感到，如果王小峰一病不起，芸姐真的会为他而死。多么痴情，又多么可怕啊！我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再劝她保护自己，预防传染。 我深深地被芸姐的真挚爱情感动了，还能说什么呢？一个如花似玉、喜爱唱歌演戏的农家女孩，却不轻浮，不攀权势，不慕富贵荣华，一心一意爱上了一个家境贫寒的白面书生，爱得那么真诚无私，甚至不惜为他去死，痴情如斯，实在令人感动！ 不久，医疗费又欠账了，医院屡屡催讨，王小峰父母亲愁眉不展。借钱是无处可借了，凡能借钱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连我家也借了二百元给他；实在没办法，他们只好商量着回家卖房子。可是把住房卖掉，今后全家人住哪里？情急之下也管不了后事如何，只好先救人要紧。“不行，”芸姐听说王小峰父母亲要卖房子，立即站起来说，“住房绝不能卖！我回家借钱。”“不行不行，你爹妈是不会借钱给我们的。”王小峰父母连忙拒绝。“那是从前；现在情况改变了，肯定能借。这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办法。”芸姐坚定地说。既然芸姐这么说，也许有些希望。如今两家关系变了，感情也在慢慢变化，她父母看在女儿份上，或许能够借给一点。无奈之下，王小峰父母亲也只好让芸姐回家碰碰运气。 芸姐父母听说王小峰家要借钱，立即火冒三丈，说：“什么？他家叫你来向我们家借钱来了？是不是看我们家好欺负？你和王小峰谈恋爱，我们本来不同意，既然你自己执意同意，非他不嫁，我们也就依你了；如今他家却得寸进尺，又要来借钱，亏他张得开口！你明白告诉他们：我们家没钱，就是有钱还有别的用处。叫他家另想办法吧，别打我们家的主意。” 芸姐解释说：“你们别误会，不是他父母要我来借的，是我自己主动要来借的。我再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不是借钱给他家，是借钱给你们未来的女婿治病，救命！小峰病得厉害，医疗费已经花掉几千块了！大部分都是借的亲戚朋友家的。如今病情刚有了些好转，却没有钱了。他家能借钱的亲戚熟人都借遍了，也实在无处借了。医院催得紧，说再交不上医疗费就停止治疗。这不是要小峰的命吗？小峰要是没命了，我也就不活了！你们就留着钱给你闺女买棺材吧！”芸姐哭着说：“他们家决定把房子卖了给小峰治病，我没有同意。你们也替我想想，他家房子卖了，以后我和小峰结婚住哪里？难道叫你们女儿女婿住在露水地里不成？”芸姐说完放声痛哭，呼天喊地，泪落如雨，似乎要把这些天的痛苦、悲伤和忧愁全部哭出来，发泄出来。 芸姐爹妈一见女儿这般伤心痛哭，立即没有了主意，踌躇再三，商量说：“要不，就少借一些给他家？”芸姐说：“最少一千块！这回要是小峰的病治不好，他死了，我也就随他一起去了！你们今后就守着三个儿子过吧，别想再有闺女了！”接着又挖苦道：“你们也不配有闺女！小时候，只叫女儿干活，不给她读书；现在，又眼看着女婿病死不救。你们这样无情无义，我是你们亲生的还是走路捡来的？”说完又哭闹不止。 芸姐爹妈见女儿哭得悲惨可怜，又怕王小峰真的因为缺钱耽误了治疗，引发不测，遭女儿抱怨一辈子，只好忍痛答应借一千元给王小峰治病。这样，芸姐方停止哭闹。随后，父母亲又商量：既然许了女儿又借了钱，今后就是好亲戚了，没有必要再记恨旧怨；如今小峰病得严重，理应前去看望看望。于是又商量着再买些礼物随女儿一起到医院去看望王小峰。 小峰父母亲见芸姐父母不计前嫌，既肯借钱，又买了礼物前来医院看望小峰，十分感动，流着眼泪说：“以前都是我们不好，误解了你们。如今小峰治病缺钱，四处筹借无措，关键时候，多亏你们肯出手相助，借钱给我们，挽救小峰性命，此恩此德，全家人永世难忘！”芸姐父母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是亲家，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借钱救命，理所应该的。”从此，两家尽释前嫌，成了好亲家。 ------------ 第10章 子念高考，父愁还债 王小峰的伤寒病，在家人和芸姐精心护理下，经过一个多月持续治疗，终于战胜病魔，大病渐愈，发烧停止了，饮食也逐日增加。只是由于疾病摧残，身体还很虚弱，走路要扶着棍子，多走几步就咳喘不止。养病就不需住院了，而且，家里的钱、借来的钱都花完了，再借也无处可借了。于是小峰父亲用板车把小峰接回家里调养，好汤好饭，一日数餐，做给他吃。芸姐见小峰的病终于治愈了，一颗揪紧的心才放松下来，每天从家里带些好吃好喝的食物给小峰。 驱走身体的病魔，王小峰立即想起学校的功课，想到即将到来的高考，心里十分着急，几乎夜不能寐。他请求父亲用板车拉他到学校去上课。父亲一听就生气了，说：“你不要命了？医生说了，你要好好浆养休息。这种病，就是因为劳累过度、身体亏损，又缺少营养休息所致，因此最怕劳累。学校功课那么紧，伙食又那么差，你要是累得再犯了病，我可是再筹不到钱给你看病了！”芸姐也劝他：“眼下，身体比学习更重要，这个关键时候，你要是旧病重犯，高考就更没有希望了。还是耐心在家多休养几天，等身体强壮些，我亲自送你到学校去。”王小峰叹息道：“只怕等身体恢复了，高考也过了，我今年也就彻底完了！”芸姐说：“今年完了，明年复习再考。只要你还想上学，我就一直支持你，等着你，决不拖你后腿。”王小峰听了众人劝说，想及病中的痛苦，筹措医疗费的艰难，也不敢太过劳累，只好暂时安下心来，一边养病，一边在家里自己复习功课。 芸姐依然每天去看望小峰，经常做些鸡蛋羹、肉包子之类的食物送给他吃。听老人说鲜鱼汤最补养人，她就联合庄上几个闺中密友一起下湖捞鱼摸虾，回来熬鱼虾汤给他喝。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旦没有了病，又有好的营养，一周后，王小峰便丢掉棍子能独立走路了。这时，他再也不听家人和芸姐劝说，一个人独自去了学校。芸姐不放心，到底赶到学校看他，劝他既要学习，更要注意休息，千万保养好身体，别太劳累了引发旧病。又用平时省下的钱买了一箱牛奶送去，嘱咐他每天睡觉前喝一袋，有益补养身体。王小峰见芸姐如此关心体贴，也不便太要强，让她不放心，暂且一一答应而已。 王小峰立即投入了紧张的学习，补习新课，复习旧课，早起晚睡，一如既往。只是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一天学习下来，精疲力尽，四肢酸软懒动，两片眼皮直往一块贴；回到宿舍，就连简单的洗漱也免了，脱掉鞋子，和衣倒在床上便睡。正睡得香甜，起床铃又响了，他立即爬起来，又投入了紧张的学习。 转眼高考时间到了，七月七、八、九三天，全国统一高考全面展开，这是全国高中毕业生的盛会，被视为一次决定人生前途命运的总决战。十年寒窗苦，一朝定命运。不但考生重视，凡是有高考学生的人家无不十分重视。从六号上午开始，全县的考生及其家长就陆续赶到县城，在考场附近选定旅社住下，饮食文具，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次日准时参加考试。 王小峰尽管病了一个多月，但他求胜心切，还是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了高考。亲人不放心，这天，王小峰的父亲和芸姐也匆匆赶来，并从家里带来一大包新麦面烙饼、油炸小咸鱼和煮鸡蛋，芸姐又到商店买了牛奶和饮料，准备好小峰三天考试的生活之需。不知因为亢奋还是紧张，王小峰却吃得很少，睡觉也不踏实，夜里几次起来翻书看；尽管芸姐再三劝说：“考试就像干活和打仗，是要动脑筋花力气的，一定要吃饱吃好休息好，考试才有精神。”他还是吃不下，睡不安。本来他就说话不多，如今说话更少了。考试前后，要么看书背书，要么闭目养神；对于父亲和芸姐的劝说，他要么点点头，要么说“知道了，你们不要鲁索了。”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两人见他如此，知道他一门心思都在高考上，劝也无用，也不便多说，一切看他脸色行事，好好伺候着而已。 三天高考结束，小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父亲和芸姐见了，终于舒了一口气，他们笑着问小峰：“考得怎么样？”他摇摇头，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笑话，你自己不知道，难道别人知道？他们见小峰不愿说，且三天考下来，精力疲惫，也不忍多问。无论考得好坏，考试结束，一切已成定局，成绩以后定会知道，此时问也无用，一切听天由命吧。于是三人一起收拾行李，立即回家。 王小峰回到家里，任话不说，任事不做，倒在床上就睡，尽管天气炎热，苍蝇来往萦绕，汗流淋漓不止，他依旧鼾声如雷，沉睡不醒。父母亲和芸姐知道他这些日子学习太紧张，身体太疲倦了，也不叫醒他，任他去睡，直到一天一夜方才醒来。醒来后，认真洗了个澡，吃饱喝足后，他问父亲：“现在地里有些什么农活要干？” 父亲见儿子主动要活干，知道他高考顺利通过了，思想包袱放下来了，心情好多了；自己心里也安定下来，不再为儿子的身体、高考担忧了。田里现在自然有许多活要干；但是，他想的却是芸姐的思想情绪——这段时间，她为小峰治病、高考，做了那么多事情，实在是尽心尽力，费尽心思。此时此刻，小峰病好了，高考也过了，她会想什么？有什么要求？希望他家和小峰怎么做？总之，他们家和小峰应该对得起人家，应该做些报答和补偿，不能冷了人家的心，叫芸姐觉得王家过河拆桥，无情无义。他怕小峰只想着田里的庄稼，想着报答补偿父母亲，忘记了芸姐的情意。借此机会，他要认真对小峰说说，提醒提醒他。因此，他没有立即回答小峰的问题，而是指了指面前的板凳先叫他坐下来。小峰见父亲这么认真，知道他一定有重要话要对他说，便顺从地坐下来看着父亲，听父亲说些什么，布置他做什么事情。 父亲说：“田里的活计自然要你干。但是我想，从你得病、治病到高考，芸姐一直陪伴着你，操心劳力，不仅自己花钱，还帮助借钱，用尽心思；现在，你的病也好了，高考也结束了，你也该陪人家好好玩上几天，说些感谢的话，不能叫人家寒心，觉得我们无情无义。” 原来是这事情。小峰也曾经想到过。这段时间，芸姐确实太辛苦劳累了，特别是他住院治病那段时间，她没日没夜地守护着他，喂药喂饭，端屎端尿，洗衣擦身，无所不干，经常让他感动。现在诸事都结束了，虽然耽误了一段学习时间，总算没有耽误高考，也算不幸中之万幸！能如此，实在多亏了芸姐的苦心和劳力！既是她所爱的人，又是受恩者，此时此刻，他应该有所表示，有以回报她。想买件礼物送她，有心无力，自己无钱，家里的钱，都为他治病花尽了，还欠下许多债务。唯一感谢的办法，只有好好陪她玩玩，说些感谢的话，心里的话，暖暖她的心。但是，另一边，一个多月来，田里农活耽误了许多，他又怕父母亲有意见，埋怨他只想着对象，忘了家庭父母。不想父亲竟先提了出来，看来父母亲也深有所感。他只好点点头，表示答应下来；心里仍然想着农活。 “这以后呢，”父亲继续说，“田里的农活就交给你了；我要到乡里的建筑站干些活，赚些钱回来还账。”他叹了口气，脸上浮起愁云。“你这场大病，花了那么多钱，你知道吗？大部分都是从亲戚朋友家借来的。谁家不要用钱呢？紧急时，人家肯借钱给咱，治病救命，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过后，咱要想办法尽快还给人家。特别是芸姐家的钱，关键时候，肯借给咱们，实在给足了面子，难得啊！更要先还，快还，不能叫她爹妈说闲话，看不起咱们。” 小峰点点头，说：“这是当然，有借有还，别耽误了人家用钱。既然建筑站有钱赚，你就放心去吧，家里的农活有我呢。” 父亲依旧心事重重，他吸了一会旱烟，放下烟袋，又说：“还有呢，你要是考上大学，更要花钱，又到哪里筹措？想想这些事，这些日子，我都快愁死了，一夜一夜睡不着觉。”王小峰想想自己住院治病的情况，知道父亲的话确是实情，便说：“要不，我也跟你一起到建筑站干活赚钱。”父亲连连摇头：“这哪行？建筑上既是技术活，也是重体力活。就你这身板，又大病才好，吃不消的！别再累犯病了，又要花钱。按说应该叫你好好休息一些日子的，没办法，七月八月，田里的农活正当紧，光你妈一个也干不了，你就在家帮助你妈忙忙地里活计吧。赚钱还债重要，全家吃粮也重要，千万别把田里庄稼耽误了！”他见父亲这么大年纪仍为全家忧思劳累，又对自己这般疼爱有加，心里十分感动，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顺从地答应父亲，留在家里帮助母亲好好干承包田里的农活。 ------------ 第11章 考后稍息，暂作欢愉 第二天，芸姐来看小峰。王小峰就把父亲急于筹钱还账和打算先还她家钱的话对芸姐说了。芸姐说：“着什么急？有钱先紧着别人家还，我家的钱以后再说：有呢，就还，没有就拉倒。”“那还能？留下把柄，还不叫你爹妈骂我家一辈子？”“不会的。我就说，钱你家已经还给我了，被我花掉了。”“这更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干么花掉一千块钱？这明显是谎话，还让你家认为我家有意赖账不还，这千万使不得。这一回，你爹妈在关键时候肯借钱给我治病救命，我们一家已经感谢不尽了，哪还能赖账不还？”芸姐心想，你只知道我爹妈借一千块钱给你治病，你可知道我当时使用了什么功夫，才让他们肯借这么多钱给你？这话她自然不便说出口，只说：“我家的钱不急，有钱先还别人家。”小峰说：“叫你爹妈放心吧，钱，我们一定会尽快还的，我爹已经到建筑站干活赚钱去了。” 芸姐说：“大叔到建筑站干活，你家田里农活没人干，我来帮助你干农活吧。”小峰连连摆手说：“田里活，我不干，你也别帮，咱们另有任务。”芸姐不解，问道：“田里活不干，另有任务？干什么？叫咱们到河里捞鱼，给你补养身体？”小峰说：“胡说！我病好了，身体也好了，还需要补养什么？父母亲为了感谢你的大力帮助，特意安排我好好陪你玩玩。”于是他把父亲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芸姐听了满心欢喜，说：“买礼物有什么意思？有你陪着我玩玩就好。我早就盼望这一天了，可就是找不到机会。先是你上学，接着是你生病，再接着就是你高考，弄得我和你一样整天价疲惫愁苦，总是放不下心来。这下好了，烦愁的事情都一一过去了，终于有机会开心地玩玩了，这一回，你一定要陪我好好玩几天。”王晓峰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说：“我家田里的庄稼都快荒了，家里这样忙，咱们也只能先玩两天，以后有机会再玩吧。”“就两天？这么短！”芸姐意犹不足。王小峰具体介绍了他家的实际情况，以及他父亲急着到建筑站做工筹钱的事。芸姐有些不以为然，说：“现在的日子都好过了，谁家也不等着这点钱养家糊口，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还没有个三灾两难的，欠账慢慢还就是了。放心吧，你如果考上大学，我再叫爹妈借一千元给你上学。”“不好意思。前边一千元还没有还，哪能再借你家的钱？好借好还，相信我爹说话一定算数的。”“你还是拿我太见外，我人都答应嫁给你了，还在乎这点钱？我已经给爹妈说了，这钱就算是给我的家妆了。”芸姐看着小峰嘻嘻地笑。“别开玩笑。桥归桥，路归路，还没有结婚，哪能先送来嫁妆？借钱我们是一定要还的。”芸姐见小峰说话认真，也不便再说什么。 王小峰问芸姐：“你看，咱们到哪里玩好？”芸姐想了想说：“就到县城看电影吧。听说现在的电影有欧美大片，还有香港的武打片，好看极了！”王小峰表示赞同。一来他也很喜欢看电影，只是以前学习紧张，很少有时间看；另外，在农村看露天电影，夏天热个死，冬天冻个死，而且也难得赶上。二来，看电影并不要花很多钱，眼下他家经济正紧张。芸姐说：“咱们把英子也叫上，她也最喜欢看电影。”“这是当然，我也正要感谢她对咱们的帮助。”王小峰想起病中我几次看望他和之前我为他和芸姐牵线搭桥的事，觉得欠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想借此一并还了。 芸姐说起前两次去县城觉得有些遗憾，她说：“第一次是你有病，每天看着你难过，没有心情玩；第二次是你高考，你在考场里紧张，我在考场外紧张，没有时间玩。这一回，你身体好了，高考也结束了，心情好了，也有时间了，我们一定要好好玩玩，到处逛逛看看，如今的县城大变样了，好看好玩的地方可多了！。” 说起县城，芸姐颇有感慨。她说从大街上走过，发现如今的县城比农村变化还大，还快，一街两旁，到处都是商店，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尤其是服装和日用品，品种全，式样多，也不要票证了，给钱就能买到。还有，如今的售货员服务态度也和气了，看见客人进门，主动打招呼，还给介绍商品，笑脸迎送，一点架子没有。不像从前，客人进门，好像有求于他们，脸拉得好长，叫着不理，叫多了就厌烦，还大声训人。街道也干净整齐了，新修的柏油路，油光光的，走上去软绵绵的，舒服极了。广告牌都是精心规划设计的，很精美，很惹眼。不像以前，大字报到处乱贴，满大街滴溜打挂的，风一吹哗哗作响，满天飞扬。汽车也多了，还多是小轿车，流光铮亮，一辆接一辆辆穿过。人也多了，穿的衣服也漂亮了，中式的西式的，什么服装都有，看着也新鲜，舒服。不像以前，土布褂裤，军装、中山装，除了黑色的就是蓝色的，破破烂烂，满身打着补丁，寒碜人。 说起服装，芸姐兴趣特高，也感慨特多。她说，以前别说平常穿不上好衣服，就是登台唱歌演戏，也很难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作戏装。为了借一件戏装，几乎跑遍周围好几个村庄；演农村老百姓的戏，破旧衣服还好借些，演城市人的戏、好一点的衣服，就难借了，要是演有钱人穿的丝绸衣服，农村根本借不着，新娘子的衣服更是金贵，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天天穿，哪肯借给我们穿去演戏？有时剧情必须要，自己没面子，就只得托人借，托公社主要领导借，有几次竟托了党委书记、社长才借出来。 他们这次出去玩果然邀请了我，芸姐头天晚上就来我家对我说了。我高考没考好，受了父亲一阵数落，气得我第二天就从县城回了柳树林村。回到家，母亲说：“高考过了，不在县城好好玩几天，急着跑回家来干什么？家里农活如今有你哥哥干了，也用不着你帮忙。”我说：“我回来也没有想帮助他干活，是回来消气的。”于是我把高考情况和父亲的批评说了一遍，不想，母亲竟然站在父亲一边，也批评了我一顿。 我正在家里闷气，听了芸姐的邀请，很高兴。连忙和芸姐、小峰一起计划好，第二天天刚亮就出发，来到县城电影院还没营业，等了好一会才开始卖票。排队买电影票的人很多，大多数是青年人，也有老人带着孩子来看电影的。本来我要买票的，王小峰说，这场电影算是他感谢我和芸姐的，因为他生病住院期间，我们操心又劳力，做出了大贡献，才使得他的病好得这么快，没有耽误高考，他很感谢我们，一定要请我们看场电影。——当然他主要是感谢芸姐，我不过是沾芸姐的光而已。但是，他既然这么说了，盛情难却，就由他买吧，看来他是有准备的。 这是一部美国好莱坞大片，立体声电影。进门时每人发了一副眼镜。开始时我还不知道什么用意，心想，我们又不近视眼，要戴什么眼睛？及至看电影时才知道，戴上这种眼镜看电影犹如身临其境，人们走过，汽车开过，炸弹爆炸，刀剑劈来，就像在眼前发生的一样逼真，惊险。场内观众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叫声。我之前看过几次，还不太觉得惊讶，芸姐和王小峰是第一次看这样的电影，更加觉得新奇振奋，连连尖叫赞叹。 从电影院出来，还不到中午，我们就逛大街，逛商店。商店里的货物五光十色，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我买了一件大红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衫，芸姐说我穿上很好看，我也觉得不错。王小峰和芸姐钱袋羞涩，只是观看而已，饱个眼福。快结束时王小峰才买了一方绣花手帕送给芸姐，算是这次县城游的纪念品。 中午吃饭，我估计王小峰没有这么多钱，就带他和芸姐到到我父亲单位的食堂去吃，父亲见都是本村邻居的孩子，且是我的闺蜜和同学，很高兴，也不再生我的气，还特地多加了一个烧菜和炒菜。饭后，父亲说县里新开了一个公园，里面还有动物园，有大象、狮子和猴子，很好玩，建议我们去看。于是我们又到公园里玩了半天，天晚方回。- ------------ 第12章 荷花菱叶，爱意友情 第二天，芸姐说咱们到灞河划船游玩吧，这时节河畔的荷花开得正鲜艳。我和王小峰都同意，于是借了一只小船，三个人轮流划着下了灞河。一路上熏风拂面，杨柳摇曳，山光水色，十分怡人。小船划进灞河，站在船头举目眺望，只见烟波浩淼，白帆点点，一望无际。沿河两岸芦苇苍苍，鸥翻鹭舞，荷菱鲜艳，溢彩飘香，风光旖旎。 我们把小船摇进荷花荡，每人采集了许多荷花，粉红的，粉白的，紫红的，含苞未放的，花苞初绽的，花朵盛开的，各色各样，应有尽有。芸姐选了一支盛开的粉红色的荷花戴在发间，问我：“妹，你看好看吗？”我说：“荷花如人，美极了！”她又问王小峰：“你看呢？”王小峰认真看了看说：“人比荷花更美！”芸姐十分得意地笑了。我说：“还是小峰会夸人。”芸姐说：“等你有了对象，比他还会夸人呢。”我说：“我不要他会夸人，只要他待人真诚就好。”王小峰看了看我，却没有说话。 芸姐又选了一朵紫红色的含苞初绽的荷花戴在我的头上，说：“看，荷花仙子来了！”我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也增色不少，说：“看来，人也和房间一样，也是需要装饰的。”王小峰看了看我和芸姐，又看了看波光潋滟、绿叶红荷一片片的荷花荡，附和芸姐的话说：“真是一对荷花仙子下凡！只可惜我们没有照相机，要不，连人带荷花一起拍下来，该有多么浪漫、多么富有诗情画意啊！”一副无限惋惜的样子。我说：“大约我们明年再来此游玩，我就有照相机了。”王小峰和芸姐一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我告诉他们：“下个月我爸退休，我就要顶替到县城上班了。”芸姐说：“你要考取大学也不上了吗？”我摇摇头：“我能考取大学？我自己还没有想过呢。等着你们王小峰考取大学吧。”王小峰叹了口气：“只怕我希望也不大。”我安慰他：“以你的成绩，虽然因病耽误了一个多月，考取个大专还是没有问题的。”他没有说话。是不是我说他考取大专档次太低，他心里想的却是本科？我不好再说什么，免得惹他不高兴。我深知，这小子志向远大得很！ 芸姐见我俩都不说话，知道我们在考虑高考的事，打圆场说：“别瞎猜了，西瓜没切开，谁都不知道是啥瓤子。”她又采了一些大的荷叶，每三支穿插成一柄荷叶伞，分给我们每人一柄，顶着遮挡太阳。我接过荷叶伞，抖了抖，绿荫颤颤的，对芸姐说：“你嗓子好，又会唱歌唱戏，今天丽日和风，水碧荷妍，何不唱一曲助助兴？”“好啊！”她毫不羞怯，且满心欢喜说：“我就唱一首《南泥湾》。”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便放声唱起来：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好地呀方。好地方来好风光，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当年的南泥湾到处呀是荒山，没呀人烟。如今的南泥湾，与往年不一般，不一呀般。如今的南泥湾与往年不一般，再不是旧模样，是陕北的好江南。......” 《南泥湾》是由贺敬之作词，马可谱曲的一首陕北民歌，它诞生于1943年。此曲旋律优美、抒情，热情歌颂了开荒生产建立功勋的八路军战士，歌颂他们把荒凉的南泥湾改造成了美丽的“江南”。我和小峰听了一起鼓掌、喝彩。我说：“现在是改革开放年代，再唱一首新歌吧！”芸姐说：“我就再唱一首《走进新时代》。” “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总想对你倾诉，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意气风发走进新时代。啊！我们意气风发走进那新时代。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作主站起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那新时代，高举旗帜开创未来。让我告诉世界，中国命运自己主宰......” 芸姐一曲唱完，看着我和小峰说：“再唱什么？你们尽管点。”我说：“就眼前景致吧，唱一首采莲曲。”于是芸姐又唱了一曲《采红莲》。曲调婉转悠扬，颇具江南水乡韵味。北国之地，难得闻听此曲，我和王小峰一起鼓掌称赞。芸姐说：“我不识字，又不识谱，不过是跟着别人学唱的。你们都是学生，学过音乐课，唱得都比我好，比我准，也唱一个我听听？” 这可将了我们一军。虽然从小学到高中学校都有音乐课，算来也学习了十多年；但是说实在的，这十多年音乐课，因为大家都把语数外三科看得太重，而把音体美三科看得太轻，老师没有认真教，我们也没有认真学，所以至今，同样不甚识谱，会唱的歌曲也很少。我由于喜欢文艺活动，一般歌曲还会唱几首，小峰就差了，说不上那首歌曲他能唱到底。我看了看小峰，他摆摆手，不肯唱，我只好鼓足勇气唱了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我一曲唱完，芸姐对我鼓掌，说：“你唱的歌，就是你们学生的生活，太美了！”评价完我的歌，芸姐笑着转向小峰说：“三个人游玩，我们两个都唱了，你怎么办？”小峰脸红了，他依旧摆手，说：“不行不行，我不会唱歌。”我见小峰为难，拉起他说：“什么会不会的，又不是歌咏比赛，随便唱一个，应个景就是了。来，我帮助你。别让芸姐太失望了。”王小峰才勉强答应了。 我和王小峰商量了一下，只得唱了一首电影《上甘岭》主题歌《一条大河》，他几经停顿，好不容易才唱完，实在不像话。连芸姐也不敢恭维，她笑着说：“你们把精力都用在学习文化上了。”其实，这话对王小峰还切合实际，对我就有些名不副实了。认真想想，我连文化课也没有学好，白担了个高中生名义而已。 看看天近正午，此刻，风也停了，雾也散了,太阳热辣辣地直照着水面，腾起微微蒸汽，坐在船里像坐在蒸笼里一样，热得不行。我摇摇头说：“快蒸熟了！我们回吧。”他们也有同感，于是我们头顶着荷叶伞,载着一船舱花花绿绿的荷花荷叶，调转船头往回划。 小船经过芦苇荡时,芸姐说了声“停一停”，立即卷起裤管，赤脚下到水里，钻进芦苇丛，不一会就从里面抓出十多个水鸟蛋和一只小水鸟来。我一见高兴极了，立即把小水鸟接过来，问：“这小家伙真好玩，它叫什么名字？”芸姐说：“河边上的人都叫它水呱子。书上不知道叫什么。”王小峰看了看说：“我翻过书，好像叫水鸛。我也说不太准。”我说：“这个水呱子我就留着玩了。水鸟蛋就给小峰吧，他现在虽然病好了，身体还很虚弱，正要好好补养补养。”芸姐有些不高兴，看着我生嗔道：“到底是你抓的还是我抓的？我还没有分配，她就给我分光了。”我说：“怎么？难道我分配得不合理？你要不同意，就把水鸟蛋自己拿回家煮着吃了，反正这个水呱子我是要定了。”芸姐笑了，说：“看来，这只水呱子给不给你都是你的了？”我说：“这难道还有疑问吗？”芸姐摇摇头：“真拿你没办法！好，就按你分配的：鸟，你留着玩，鸟蛋，给小峰补养身体。”说着把十多个水鸟蛋递给王小峰；又说：“水鸟蛋煮了吃，营养比鸡蛋还丰富得多，因为水鸟吃的都是活食，像鱼虾了，水虫了，什么都有，所以营养全面。”王小峰接过水鸟蛋，既不道谢也不推辞，看来他像我一样，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船离开主河道，划进回家的支流，两岸烟柳如龙，树荫浓密，小船沿着树阴划行，凉快多了。芸姐又唱起歌来：“洪湖水呀浪呀吧浪打浪呀，洪湖两岸是呀吧是家乡啊……” 玩过两天，三人各自回家。因为王小峰父亲已经到建筑站去干瓦工活，家里的农活全依赖王小峰和他母亲了。夏天天气热，庄稼长得快，野草长得更快，几天不锄地，野草比庄稼还高。母子俩早出晚归，辛勤管理着十多亩承包土地。芸姐也回家干农活，因为她父母亲和三个弟弟都能干活，所以她要轻快得多。自家地里的活干完了，又来帮助王小峰家锄地，顺便也好和王小峰说说悄悄话，亲近亲近。我呢，虽然家还在农村住着，因为父亲是干部，按照国家政策我和母亲已经办了“农转非”，把承包土地归还了生产队。家里仅剩下哥哥一份承包地，又有母亲帮着干，轻快多了。闲着无事，或者看看小说，或者趁着芸姐在家找她玩玩，说说知心话。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父亲退休了，按照国家政策可以由一个子女抵职，我就到县城上班去了。从此，我的学生生活就结束了，和芸姐亲密接触的机会也少得多了，又未免有些思念之苦，所以星期日还是常常回家。 ------------ 第13章 勉为其难，替友分忧 不久，高考分数公布了，王小峰总分382分，离录取最低分数线差了8分。我总分315分，离最低分数线差得就更多了。虽然我没有奢望考取大学，但考得这么差，心里还是难过了好一阵子。回想三年前，我和王小峰一起考取高中，风风光光去县城上学，同村人无不夸赞，说“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再看如今，高考落榜，竟然考得这么差，灰溜溜地回来家，乡亲每问起考了多少分，都不好意思说，何其伤心失望，心灰意冷！所幸我是个心胸豁达的人，背后想想，多考几分又能怎么样？即使和王小峰考的一样多，同样在落榜之列，与大学无缘。多亏我有个当领导干部的好爸爸，国家可以照顾一个子女工作。如今高中毕业证已经握在手里，即将顶职上班了，还考虑这些干什么？考分高低由它去吧，就像我和同学们相互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毕业照，只是个毕业纪念而已，对我不起什么作用。这么一想，心情好了许多，对考分也就不十分在意了。 父亲得知我高考落榜的消息，抱怨我平时努力不够，问我愿不愿意复习一年明年再考，我摇摇头说：“我差得太多了，再复习一年，多考个十分八分，又有什么用？还是考不上。哥哥落榜不是又复习一年吗？结果还是照样落榜。我不是范进，没有他那个决心和意志。”父亲见我不肯复习再考，叹息道：“我们家的孩子，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没有出息？”我听了，虽然满心委屈，也只好默不作声，心里难过一阵子也就算了。 王小峰得知落榜的休息，心里就没有我这么容易过去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父母亲无论怎么叫喊，也不开门。因为他的家庭情况与我不同，他是农业户口，差八分，考不上大学，就得回家当农民；不管他读过多少书，有多好的文化，都没用。也就像芸姐这样，尽管她长得漂亮，又会唱歌演戏，当不了专业演员，下了台，卸了妆，回到家，也像其他农民一样承包一份土地，天天下田劳动。他的文化知识和她的文艺才能一样不当饭吃。所以他把高考分数看得特别重要。高考录取分数线，就像山海关，一步关里一步关外；像南天门，一步天堂，一步凡间。王小峰十多年辛辛苦苦、孜孜以求的就是凭着好的学习成绩，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当一名吃皇粮、拿国家俸禄的脱产干部，荣身荣家，光宗耀祖。然而尽管他这么想，这么努力奋斗，可是苍天不佑，命运多舛，这道关太高，这扇门关得太紧，竭尽全力却难以跨入，现实无情地把他挡在了外面。 在村里，我的心情只有跟芸姐说说，也只有她能理解我，安慰我。可是，如今芸姐的心却在王小峰身上，我很少有机会像以前那样与她长谈，深谈，得到她的劝解、安慰。我去她家找了几回，她都不在家，叫我很失望，很伤心。她父母说，芸姐到王小峰家去了。我不由埋怨道：“她如今有了对象，就把多年的好姐妹忘了！”她爹妈也埋怨说：“别说你，就连我们家里人，一天也难得看见她几回。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看中了这么个人，家里穷得到处借债，借了一时还还不起；人瘦得像根芦柴棒，还经常有病。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好？想不到就这么叫她着迷，简直像着了魔，一天到晚往他家里跑。”我暗自吃惊：她爹妈是不是在埋怨我？当初可是我给他们介绍的。可是，你们却不知道，是你们闺女先看中了王小峰，才叫我去传话的。其实，我也没有看好他们，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是芸姐再三央求，我才不愿意给他们介绍呢。我怕她父母亲问起芸姐和王小峰恋爱的过程，也没敢等候，就一个人默默回家了。 这天，芸姐终于来找我了，我很高兴，以为还是好姐妹，闺中密友，可以乘机好好倾诉一下了。可是我刚要谈我的心事，她却拦住了我，满面愁容地哀求道： “妹，你去劝劝小峰吧，那天，他看了录取分数线，知道自己不能考上大学了，闷头睡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我百般劝说他不听，他爹妈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他本来就瘦弱，如今更让人担忧，真是愁死人了！” 我一听，整个心都凉透了：她不是来安慰我，却是让我去安慰王小峰，这不是在我伤口上撒盐吗？于是我立即回绝她：“芸姐，不是我薄你面子，这事，我实在不能去说，我张不开口啊！你知道吗，我考的分数比他少得多，被我爸骂了一顿，我正一肚子委屈要找你倾诉呢！现在你却叫我去劝王小峰，这岂不是叫我自找难看？你不要尽考虑他的感受，你也为我的脸面、我的心情考虑考虑啊！” “妹，你的情况，我想过了，你考多考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马上要上班了，考再多也没有用。可是，小峰与你不同，他就靠这分数活了，他把考分看得比命还重要！如今知道分数不够，上不了大学了，愁得不行，寻死觅活的！我真怕他一时想不开，会出事！你千万过去好好劝劝他，姐求你了！他相信你，肯听你的话。” 芸姐拉住我的手不放，一定要我去劝说王小峰。实在叫我难为情！我想了想，还是不能去，挣脱她的手说： “别逗我了！你的话他不听，他爹妈话他也不听，他会听我的？我是他什么人？我是青天大老爷，我的话是灵丹妙药，能救他的命？” “你就是青天大老爷，你的话就是灵丹妙药，现在只有你能救他的命。姐求求你了，好妹妹，你去救救他吧！” 芸姐拉住我苦苦哀求，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被感动了，心软了。这么多年的好姐妹，真叫我没有办法。但是，这事太让我难为情，羞于启齿，我只得耐心劝她： “你别着急。这是因为小峰把高考看得太重，一旦听说落榜，自然就比别人难过得很。这时候，谁去劝说也没有用。等过了这几天，他慢慢想开了，自然就会好了。” “不行呀！他这个人死心眼，没有人劝说，他会想不开的；真正到了那一步，后悔就晚了！” 芸姐心疼王小峰，生怕他出事，我百般解说也不行，她总是放心不下，生磨死缠，一定拉我过去。唉，为了好姐妹对爱人的一片真情挚爱，我也只好暂时忘记自己的心事，强忍羞惭和不快，勉为其难了。 王小峰看见我来了，毕竟是多年的老同学，又同在落榜之列，他勉强坐起来，指了指床前的板凳叫我坐下，又低下头去，不言不语，满面愁容。芸姐看看王小峰，又看看我，怕王小峰批评她请我来是多事，也不便说话。沉默了许久，还得我来打破僵局。于是我开门见山地说： “唉！话叫我怎么说呢？我考得更差，心情也不好，本不想来的，芸姐死活拉了我来，多年的好姐妹，又不好不来。我既然来了就直说吧：王小峰，你不要再赖在床上闷睡了，快起来，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你这一闷睡，不吃不喝，你们全家人都没了主意，急得芸姐到处找人来劝你，连大叔到建筑站干活也不能安心。事已至此，你这么样，对人对己，对家对外，有什么好处？”我一双眼死死盯住他反问道。王小峰依旧愁眉不展，低头不语。 “你好好想想，你这么做，如果有一点好处，你就继续睡，我一句话都不劝你。可是，我反复想了，你这么做，对己对人，对家对外，一点好处没有，还会让芸姐和你父母亲，为你担心，忧愁。你一场大病之后，还能考出这样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你想想我呢？我俩同一个班级，你生病住院一个多月没有上课，我呢，一堂课不缺，结果你比我多考了几十分！你如今不吃不喝的，我要和你一样想法，岂不要羞愧死？今天我来劝你，是你羞还是我羞？不是看在多年老同学的情面，我会舍脸来看你、劝说你吗？” 我心情不好，自然也没有好声气耐心劝他，一阵连珠炮，既是劝他，又是自我表白、剖析。王小峰听了，终于抬起头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又摇摇头，依旧低头不语。看来他是不能接受我这样的劝说。他不说话，芸姐交给的任务完不成，不能交差，我就继续说： “我知道你想说，我和你不同，我有个好家庭，好爸爸，考不上大学也有工作做。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如果自己能考取大学，将来堂而皇之地分配一份合意的工作，我还会在乎抵职当这个小职员吗？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有过远大理想，也做出过努力，但是我的成绩总是上不去。事实证明，我的资质不行，比不上你。顶职，是不得已而求其次。你天资聪明，学科基础扎实，这就是你的资本，最大的资本！受用终生。比我有个好爸爸强一万倍！因为它是属于你自己的，有自主权。我就没有，因此也就没有自主权，人家给什么工作，就只好做什么工作。你有了这份资本，失败可以转为胜利，贫困可以走向富裕。我可以预言，你今年因为生病缺课没有考好，复习一年，明年，你一定会考出好成绩来，考上个更好的大学！这不比考上个大专好得多吗？” 王小峰摇摇头，终于说话了，而且，直抒胸臆。他说：“考不取，我是不会甘心的，一定要复习再考，否则，就对不起我自己这些年的艰苦奋斗，对不起父母亲这么多年的辛苦劳动和殷切期待。可是，你知道吗？我多复习一年，父母亲又要多劳累一年。这一年，又要多花费多少钱？多少粮食？这些钱财，不像你家，你父亲按月就能领回来。我家不同，那可是我父母亲一锄一锄，一天一天，从黄土里刨出来的！多花费一个籽儿，我的心里就会流泪，流血！感觉对不起父母亲！” 他流出眼泪来，看得出是真的动情了，很让我感动。这个瘦高条儿，既要坚持自己的理想，坚定不移，又要顾惜父母亲的辛苦劳累，默默地在心里流泪，流血，多么纠结啊！ 我说：“看你说的，好像我家的钱都是捡来的一样。我爸也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在县城工作，前几年受了那么多批判，如今身体不好，又没有人照顾，也不容易啊！” “大伯不是很快就退休了吗？他退下来，回家养老，工资照拿，你又可以接替他上班工作，另外再拿一份工资，两全其美，多好的事啊！这样的事，我们这样的人家想也不敢想啊！” 不想他对我能够顶职上班，竟然这么羡慕和看重。说起接替父亲工作，我也有着难以言表的苦衷，又引起我的伤心和烦恼来。为了劝说王小峰，我不得不说出我家的“家丑”事来。 “你以为我接这个班就这么容易？我就这么安心理得？告诉你，我家都快吵翻天了！我想接，我哥哥也想接，可是工作只有一份，国家只允许一个子女顶职，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我爸给谁？” “你哥哥不是有工作吗？他为什么也要争？” “他只是个民办教师，每月的工资只有二十多元；接替工作，月工资一百多元，差距太大。以前在生产队，民办教师还给记半个劳动力的工分，现在土地承包到户了，工分没用了，干巴巴就拿那点钱，他心里能平衡吗？” “听说民办教师要转正的，一转正工资就长上去了，说不准比顶职工作还高呢。” “听说归听说，不是还没有转正吗，人都现实得很！” “你爸怎么处理的？” “我爸也很纠结，毕竟儿子、女儿都是父母亲的心头肉。他先找教育局长问准消息，民办教师确实有转正任务，但需要参加文化考试，成绩合格者才能转正。我哥是高中毕业生，在民办教师中也算佼佼者，估计考试合格没有多大问题。于是我爸妈最终做出决定：我考取大学，就由我哥顶职；我考不取大学，就由我顶职。”我兄妹只好接受。 “现在看来，你爸这个班由你接定了？” “怎么办呢？咱头脑笨，成绩差，没有本事考取大学，又怕吃苦，不想复习再考，也只好不得已而为之，含羞接受了。” “能接替上班，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份固定工资，就不错了。不像我，眼前只有华山一条路，再苦再难，也只有继续往上攀登。否则，就只有掉进山沟里，望天兴叹了。只是这样，又要让父母亲多辛苦一年，我羞愧啊！” “这有什么值得羞愧的？你是因为生病住院、影响了功课，才没有考取。像我，才真正值得羞愧：兄妹俩，一母同胞，就为争一份工作闹意见，让父母亲忧心，这可是我们家的家丑啊！也是我们兄妹的羞耻。不是为劝你，我是决不肯对外说的。这个事只许你知道，不许说给别人知道！”说后我又有些后悔，于是警告王小峰。 “当然当然，”王小峰答应道，“我绝不会对外人说的。你知道，我也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 “我相信。还有，你既然决定华山一条路继续往上攀登，还老赖在床上干什么？整天唉声叹气的，叫芸姐和大叔大婶一齐为你担心，忧心，你对得起他们吗？就把今年考试的事彻底忘掉吧，抖擞精神，再苦干一年，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准备明年再考，考上个更好的大学！” “今年高考落榜的事，我是不会忘掉的，我要把它当做一次惨痛教训，永远铭记在心。我这几天躺在床上不肯起来，一是羞于见人，一是要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现在想好了？确定了？” “确定了，继续复习，明年再考。趁现在还年轻，基础也不差，再拼命搏一把，免得日后后悔。你告诉芸姐，叫她多等我一年，我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我终于舒了口气，点点头，总算对芸姐可以有个交代了。 ------------ 第14章 同在落榜，互诉衷肠 也许是我的这番话感动了王小峰，也许因为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接下来他的话便多起来。说来说去话题又说到学习上。他叹了口气，推心置腹地说： “其实，我也不聪明，只是比你多用些时间和功夫。你比我聪明，只是刻苦上差些，因为你有一个比我富裕的家庭，有一个在县城当领导干部的爸爸，你不必像我这样刻苦努力就能获得一份好的工作，好的生活。我即使比你十倍地努力，也未必能够达到你目前的条件。” 王小峰话中虽然有些不平之气，却把他和我的家庭和个人情况都分析得很客观，很透彻，很细致，实事求是，入木三分；让我既有被人看破隐私的羞涩，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分析。这也许是他心中思考了许久、又积存了许久的见解，是平心而论，又是对这个社会不平等的抗议。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我也不止一次地考虑过，也有过相似的认识，只是身为受益者，不甚在意，因此有着与他不一样的应对方式。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有一个富裕一些的家庭，有一个当领导干部的爸爸，是我的优势。可是你想过吗？它同时也是我的软肋，我的劣根：它让我不能像你一样刻苦学习，不能像你一样艰苦生活，习惯于现成的生活方式，习惯于听从父母的安排；因此依赖性太强，缺乏独立性和创造性。与我相反，你没有我这样的家庭条件，也就没有我这样的依赖性，因此就具有了独立性，创造性，和刻苦耐劳、不服输的精神和干劲。我敢相信，只要你肯努力，坚持不懈，你的将来一定比我更好，更有成绩和出息！我也从你身上看到了我的错误和缺点，今后，我也要自强，自立，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开创出自己的一片新天地。” 也许我的话符合事实，说到了王小峰心里，与他的心弦产生了共鸣，使他感动了，受到了鼓舞，他终于挺直身体，又理了理散乱的长发，笑了笑，对我说： “我确实这么想过：我的家庭穷，身体弱，人口单，人家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父母，看不起我这个弱势家庭和孤独小子；我感觉屈辱、悲观，甚至愤怒，于是我暗暗下定决心，确立志向，非要改变这一切，给父母，给家庭，更是给自己争取一个转机，一份光荣！没有可以依赖的富裕的家庭，没有当干部的可以帮忙的亲戚，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我自己艰苦不泄的努力，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分配一份好的工作，建一处好房子，找一个漂亮的妻子，叫全村人重新认识我，认识我的家庭，我的父母亲。让他们都来看看，我的家庭父母并不差，他们能培养出我这样有才能干的儿子；看看我也不比他们的子女差，虽然我身瘦体弱，竟比他们那些身壮体健的子女高强，有出息！” 王小峰突然鼻子一酸，热泪盈眶。他转过脸，擤了一把鼻子，说：“但是，偏偏命运不济，疾病上身，让我第一炮就没有打响。你说，这让我能不伤心吗？能不感觉丢人吗？看着往日成绩差不多的同学，人家一个个考取了那么好的大学，自己光荣，家人也跟着光荣，他们在家门口放鞭炮，放电影，迎送前来贺喜的亲友，多么荣耀！我却连个普通大专也没有考上，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到家里来。一上一下，一荣一辱，天壤之别啊！你说，我能不悲哀吗？我哪里还有脸出门见人！” 王小峰泪流不止，他情绪有些激动和愤愤不平。看来他也确实说出了内心的话，说到他的伤心处，羞辱处。同学这么多年，虽然之前他没有明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从他的行动完全可以看出他的理想，他的内心世界。这些年，无论酷暑寒冬，阴晴雨雪，他一如既往地刻苦努力，拼搏奋斗，不怕吃苦耐劳，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最终考取大学，出人头地，光耀门庭，荣宗耀祖。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实现理想的道路是曲折的，还有着许多意想不到的艰难险阻，并非是一帆风顺、一蹴而就、心有所想、身有所行，不怕艰苦，愿望就一定能成就的。我同情他，甚至也为之鸣不平。但是，不能让他继续悲观下去，要积极鼓励他，在挫折面前，勇敢站起来，鼓足干劲，战胜困难，复习再考，争取明年考一个更好的大学。我笑着说： “你也太要强了。生、老、病、死，天灾、人祸，在所难免。别说你，即使古今中外的圣人伟人，也都会生病生殃，遭遇天灾人祸。生病，治病，处理事情，必然耽误时间，拖累功课，影响考试成绩，这完全是正常的、顺理成章的事，人人可能遇到，人人可以理解，有什么羞于见人的？你忘记了政教老师常说的一句话：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你要实现这么宏大的理想，只怕今后还会遇到挫折；如果遇到挫折就灰心丧气，一蹶不振，止步不前，你就永远达不到目的；只有坚持不懈，百折不挠，锲而不舍，不断努力奋斗，才能最终实现美好理想。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极尽所能劝说他。这一刻，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和不快，全心全意为王小峰实现理想而思考，着想，也是为解除芸姐的顾虑、痛苦而思考、着想。 “这些，其实我都想过。你放心，我没有这么脆弱，不实现目的，我是绝不会罢休的。”王小峰看着我说。既像自我表白，又像似对我保证——不，是向疼爱他的父母亲，向他深爱的芸姐保证。他能如此想，如此说，就说明他没有被落榜的失败打倒、躺下、止步不前；而是憋了一口气，痛下决心，鼓足了更大的干劲和勇气，要继续奋斗下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王小峰能如此想，如此说，我可以放心了。芸姐和他父母亲也都可以放心了。——其实，芸姐大可不必如此担心，王小峰胸怀远大，意志坚强，他没有这么容易就被打倒，以致走上绝路。看来芸姐也是爱之太深、太切的缘故。于是我说：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是芸姐不放心，你爹妈不放心。你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说话，把他们都吓坏了，生怕你想不开，出现意外。你知道吗？你是他们共同的希望，他们生命中唯一的依靠！你垮了，叫他们怎么活？大丈夫处事，要能伸能曲，经得起胜利，也受得起挫折、失败。好了，你既然想通了，就别叫他们再为你担心了。快起来，洗洗脸，梳梳头，去吃饭！” 我又转向芸姐：“快去叫大叔大婶，都来吃饭。他一个不吃，一家人都跟着不吃，这还了得！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 我这么一喊一叫，你莫说，还真有效果：王小峰从床上起来了，转过身洗脸去了。他爹妈见儿子起来了，也高兴地围过来跟我说话，感谢我对王小峰的劝说，开导。一家人一起动手忙着整理饭桌凳，盛饭端饭，一片忙碌。 芸姐暗暗向我树起大拇指：“妹，还是你行！”我微微一笑，说：“为了你，不行也得行。小峰叫我告诉你，他要继续复习，明年再考大学，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你要继续支持他，帮助他，多等他一年。怎么样？等得了吗？”芸姐脸红了，说：“一年，也老不了我，有什么不能等的？他只管回县中复习，家里的农活由我帮着干，误不了！” 我笑了说：“这样最好：你们对小峰放心了，小峰去复习功课也放心了。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快吃饭吧，我也要回家吃饭了。” 我摆摆手刚要走，芸姐连忙拉住我说：“留下一起吃饭吧。”我开玩笑说：“你留我吃饭？请问，人家留你吃饭了吗？”芸姐满脸羞红，说：“我是常客了，还要留吗？该吃饭的时候，就该留下吃饭，这是老规矩。你要是走了，反叫主人家觉得难看，你懂吗？这是礼数！”我说：“你要留下吃饭，就编出这些规矩来，我怎么不知道？” 这时正好王小峰洗过脸走过来，听了我们的对话，说：“芸姐说的不错，农村确实有这规矩。你现在如果走了，我就更加没有脸见人了。你就算留下陪芸姐吃饭吧，否则，她也不好意思留下吃饭了。”我问芸姐：“真是这样吗？我要走了，你也会走？”“当然，你走了，我怎么好意思单独留下吃饭？”芸姐笑着说。“看来我只好留下了。”王小峰父母一齐说：“一定要留下吃饭，不然我们真的觉得不好意思。”盛情难却，我只好留下吃饭。王小峰母亲又忙着到厨房炒了一盘鸡蛋端上来。大家一起坐下相让着吃菜吃饭，其乐融融。 饭后，王小峰倒了一杯开水给我。我一边喝水，一边打量着这个仍旧很贫困简陋的家庭：一个土墙院，三间堂屋，两间厨房，全是草顶土墙，不见一块砖头，家具乱七八糟，歪歪斜斜，没有一件像样的。除了王小峰身上有一两件新做的衣服，他父母身上依旧是土大布，旧式样，而且几处打了补丁。我相信王小峰的话，他家条件确实很差。可是，他家也一样承包土地，饲养家禽，大约家里的钱都花在小峰读书上了。与之相比，芸姐家的情况就好得多，房子已经换成瓦房，衣服家具也有了几件时尚新式的。她家也没有外来收入，不过是爹妈没有给她读书，他的三个弟弟都没读出书来，干活的多，开支少的原因。想到王小峰生病住院欠下亲友那么多钱，和王小峰父亲到建筑站干活赚钱的事，我问小峰父亲： “大叔，听说你到建筑站干活去了？收入怎么样？” “还行。现在人生活好了，盖新房的多，每天除掉吃饭，能净落三十多块钱。” “真不错！一个暑假下来能赚一千多块呢！” “赚不了，也不是每天都有活干，几百块钱还没问题。就是家里的农活不能干了，怕耽误了。” “没事，暑假里有小峰呢，还有芸姐帮忙。等暑假结束，小峰上学去，你再回来干农活，误不了庄稼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趁着暑假小峰在家干活，我出去赚点钱回来好还账——他生病住院欠了人家那么多钱，得尽快想办法还人家啊！你看，他这几天得知高考落榜，又难过起来，不吃不喝的，他妈劝也不听，闹得我也无心出去干活了。” “小峰是太要强了，一时觉得面子上不好看。其实，他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这次没考好是有原因的，谁也不会笑话他。现在他想通、想开了，就好了。今年再复习一年，明年定会考上个更好的大学。那时候，家里的账还清了，也好有钱支持他上大学了。这样岂不更好？” “我们也是这样劝他，只是他自己太心急，也是担心这样又要耽误芸姐一年。” 芸姐听了，脸立即红了，说：“都是你们胡乱猜想，我老早就跟他说过，只要他读书，我就会一直帮他，等着他。” 我看了看王小峰，又看了看他父母亲说：“今天，芸姐当场公开表态了，你们都听见了，这下该放心了吧？” 王小峰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哪里是担心她，我是气我自己不争气，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赶在高考前生病，而且，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好了，现在别气恼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想，老天爷是不想叫你只考取个大专，误了你的美好前途。再奋斗一年，等着明年考取个好大学吧。” 我说完起身告辞。芸姐、王小峰及其父母亲一直送到大门外。看着他们一家人这样热情，心情也都好了，我的心情也好起来，把自己为难的事竟也忘了，一路上哼着歌回了家。 转眼到了九月，芸姐帮着王小峰洗衣服，套铺盖，然后送他到县中复习功课，备战明年高考。我也办好了抵职的手续，开始到县城爸爸的工作单位上班，从此由一个学生变成国家职工；不久也开始考虑解决自己的婚姻问题。父亲退休后回到农村家里无事可干，闲得无聊，又无处可去。工作时偶尔回家觉得农村很新鲜，很亲切，如今住久了，又觉得在农村生活很不方便。不久他又回到县城，凭着旧有关系，开始筹划在县城附近寻地建房，另安新家。 ------------ 第15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天，我刚要下班，芸姐急急忙忙跑来单位找我，我连忙招呼她坐下，问：“这时候赶来县城，有啥要紧事？”她叹了口气，气急败坏地说：“我昨天夜里就赶来了。你知道吗？王小峰家又出事了，这一回，可是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啊！又出事了？什么天大的大事？”我吃惊地问。 “也不知道他家交上什么倒霉运了，出门就倒霉！他父亲好好地在建筑站盖房子，想赚些钱回来还账；谁能想到，昨天一阵大风刮过来，脚手架倒塌了，他父亲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把一条腿给摔断了！工人七手八脚先送到乡里医院，医生说伤势严重，乡医院设备不齐全，做不了手术，叫送来县医院抢救，所以急忙雇车又送来县医院。小峰接到信，安排他妈妈在家，又来告诉我，我们就连夜赶来了。” “一阵风就把脚手架刮倒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不解地问。 芸姐解释说，建筑站的脚手架都是用竹竿搭设的，平时也没有事，昨天刮大风，脚手架吱嘎吱嘎地响，他们也没有在意，照样干活。突然，绑扎脚手架的一根绳子磨断了，脚手架上的搭板脱落下来，上面的三个瓦工当即就摔下来，造成一死两伤的惨剧。一个小青年脑浆迸裂，当即死亡；王小峰父亲一条腿严重摔伤，另一个摔断了胳臂。死亡的一家人正在建筑站大闹，两个受伤的都送在县医院抢救，工程也停工了。 芸姐介绍完情况，看着我着急地说：“妹，你说倒霉不倒霉？他家的事刚有点眉目，又发生这种事，这不是要人命吗？”我问王小峰呢，芸姐说在县医院守着他父亲吊水呢。我见事情严重，就说你带我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正好我父亲也在县城，我把他也找来。芸姐摇摇头说，反正有建筑站扛着，暂时也不用找人。 我跟随芸姐匆匆来到县医院外科病房，看见王小峰坐在病床前正看着他父亲吊盐水；他父亲的右下肢被一层层纱布包裹着，一片片渗出殷红的血迹来。我走上前问道：“大叔，你觉得怎么样？”老人紧闭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没有回答。王小峰说，父亲疼得受不住，护士给打了止疼针，刚睡着不大会。他站起来坐到父亲的病床上，把凳子让给我坐。一条凳子，我和芸姐推让了一会才坐下来。 我问王小峰，原来不是说你来上学，大叔就回家干农活吗？他怎么还在建筑站盖房子？王小峰说，原先这么打算的不错，只是工程没完工，站长不让回来，又不给结算工钱；田里的庄稼他和母亲才锄过，也不太着急，只好留下多干几天；没想到就发生了这事情！他叹息道：“人要该倒霉，什么坏事都能赶上，真没有办法！”我说，这都是意外事故，谁也料想不到，要是事先想到了，还不来建筑站干这活呢。他自责道：“这都怪我啊！我要是不得这场病，家里欠下这么多钱，父亲这么大年纪，哪里会到建筑站盖房子？他又不是建筑站的职工，还是托了一个亲戚的人情，好不容易才进去干的。他全是为了我啊！我真是该死！”他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芸姐见王小峰痛苦自责，很同情他，连忙说：“话哪能这么说？难道你想生病受罪、耽误功课？世界上大概没有这样的人。事情摊上了，有什么办法？你就只好忍受，怪谁都没有用。”我也帮着说：“还是芸姐想得开，说得对。事情摊上了，就得积极想办法应对，不能总是埋怨自责，这样只会自找痛苦，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王小峰见我和芸姐都这么劝他，只好低下头，停住自责。 我又问，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建筑站是怎么赔偿的？王小峰摇了摇头，意思还不知道。芸姐解释说，暂时只是送来治疗，赔偿的事还没有谈。才听说摔死的那个，建筑站打算赔偿一万元；主家不同意，双方还在交涉，尸首也没有下葬，说是已经闹到乡政府了。乡政府的领导正在开会研究，还叫来派出所的警察维持秩序，生怕再闹出事情来。我说一万元是有些少了，人家好好的一青年人，又能干活，又有技术，由于他们的脚手架出了问题，一下子就摔死了，人家大人孩子怎么接受得了？说什么也得多赔偿一些，也好安抚安抚人心。芸姐叹息说，不知道乡里领导人能不能想到这一层，会怎么研究决定。 王小峰说：事情难办得很。建筑站是乡办单位，基础差，资金少，制度也不健全，职工有正式的，也有非正式的，又没有签订合同，赔多赔少都没有依据，只在双方交涉。根据以往的经验，死主家人多势众，闹得厉害的，就多赔偿些；人丁单薄，来闹的人少，压力小的，就少赔偿些。刚才我们两家商量好了，现在只谈治疗，不谈赔偿的事，看看治疗情况再谈赔偿。我说，这样也对：如果大叔的伤治疗好了，没有什么后遗症，赔偿些抚养费也就算了；如果落下后遗症，丧失劳动能力了，那就另当别论了。王小峰说，我们也不奢望赔偿多少钱，只盼望父亲的伤早日痊愈，他能回家干活，我也好早日回学校上课，千万别像上学期，又把高考耽误了。我说，不会的，这才是上学期，高考还早着呢；再说，大叔是摔伤，不是病，度过这几天就好得快了。 这时，老人的手动了动，呻吟了几声，我刚要问候，他又睡着了。王小峰说：“叫他睡吧，醒来又疼痛得受不了。”我点点头。又坐了一会，我掏出三十元钱对王小峰说；“我下午还要上班，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望大叔。这点钱留给大叔买点东西吃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去找我，千万别客气。”王小峰把钱塞给我说：“什么都不需要，反正治疗，招待，一切费用都是建筑站的。你要上班，就先回去吧。有事再去找你。” 芸姐把我送出来。我问：“大叔的伤到底怎么样？”她说：“我也说不清楚，他不停地叫喊，疼得很，看样子不轻！”我说疼一点倒没什么，就怕落下后遗症，以后不能下田劳动就坏事了。芸姐不无忧愁地说：“我也就怕这一点，万一他不能劳动了，只怕小峰就不能上学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果不其然，隔了一天，芸姐又来找我，她说王小峰父亲的右腿保不住了，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医生说腿上的肌肉和神经已经开始坏死，要截肢。我很吃惊，说：“截了肢，不就成残废了吗？以后怎么干活？”芸姐说，没办法，医生说，不截肢，就有生命危险。 我和芸姐赶到医院，只见王小峰抱着头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我问：“大叔的手术已经做了？”他叹了口气，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我见他很痛苦的样子，真想劝他几句，可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怕这时候，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反会惹他更加痛苦伤心。我只好默默地陪着他坐等。 约莫又过了两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名护士用手术车推出王小峰的父亲来，他身上覆盖着白色的床单，右腿的下半截明显地虚掩着。此时仍处在半昏迷状态，他嘴里不停地呻吟着，说着一些听不清楚的呓语。王小峰急忙迎上来，抱住父亲，哭喊道；“爹，都是我害了你，儿子该死啊！”芸姐见王小峰悲伤，也连忙走过去，拉住他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赶快到病房拾掇好病床，准备接应。”催着王小峰离开。于是，我和芸姐一边一个护卫着手术车推进病房，同病房的亲友看见一起过来帮助，大家七手八脚把王小峰的父亲从手术车上抬上病床。护士过来吊盐水，接上一些检测仪器，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离开。 王小峰的父亲轻轻呻吟着，王小峰弯着腰看守着父亲，眼睛里注满泪水，无限悲伤。芸姐围着病床这边塞塞，那边拉拉，不知所措地忙碌着。又过了一阵，老人渐渐睡着了，王小峰和芸姐的情绪才稍稍安定些。我安慰他们说：“大叔做了手术，高烧就会消退，渐渐地创口愈合，就好了。”王小峰擦干眼泪，点了点头。情况明摆着是一场悲剧，还有什么好说呢？情况太惨，我陪着看了一会便告辞离开。 半个月后，王小峰的父亲出院了，他右腋下夹着拐杖，由王小峰和他母亲搀扶着走出医院大门。我和父亲前去送行，买了一大包鸡蛋糕送给他回家吃。我们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他们只是默默地点头，叹息，却很少说话。我和父亲一直送到汽车站，看着他们坐上汽车方回。一路上我和父亲唏嘘不已，不时议论着这个不幸的家庭，议论着王小峰的前途，议论着芸姐的婚姻，尽管我们多从好的方面设想，但还是觉得这个家庭、家人难逃悲剧下场，芸姐的命运也不会太好。。 ------------ 第16章 复读绝望，小峰归田 又过了一个月，芸姐再次来找我。我说：“王小峰家又出什么事了？”她红着脸说：“这次，是喜事！”“好啊！谢天谢地，他家噩运终算过去了。”我问什么喜事，芸姐红着脸说，她和王小峰要结婚了，要我帮她选购出嫁穿的衣服。果然是喜事！但是，虽说是喜事，因为来得太突然，我还是大吃一惊，说：“你们结婚！王小峰不读书了？” “还怎么读下去？他父亲一条腿没了，成了残废，承包的土地都荒了，再读下去，只怕他家连饭都没的吃了！”芸姐这样回答我。 “可是，王小峰一心一意想着考大学，不让他读书，他怎么会愿意？”我依然觉得不可理解。 “他不愿意，可是，谁来照顾他爹妈？谁来耕种他家承包的十多亩土地？他这一家还要不要活下去？” 芸姐用一连串的反问句说出了王小峰不能继续读书的充分理由。但是，我还是不敢相信王小峰会放弃复习考大学，因为他太想凭借考取大学出人头地了。我说： “你来帮他啊！你不是说过吗，只要小峰愿意读书，你就会一直等着他、支持他？”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就是现在也没有收回。可是，你听清楚，我是帮助他家啊，不是来给他家领家过日子——没名没份的，我怎么好来他家领家过日子？庄上的人怎么看我，评论我啊？我爹妈怎么会同意呢？现在我只是来帮帮他家，爹妈就骂我贱骨头，庄上的人也七嘴八舌的嚼舌头。” “这些话，我也听说一些。现在不是你的问题，关键还是王小峰，他真心实意会同意吗？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能。”我摇摇头。 “说真心同意，那是假的，他是被逼无奈才决定辍学的。那天，他到县中把自己的书本、铺盖拿回来，到家后，大哭一场，然后，把所有的书本堆在院子里，一把火全部烧了，哭的那个痛啊简直没法说——”芸姐说着忍不住流泪。 “全部烧了？他以后也不打算复习考大学了？” “还复什么习？考什么大学啊？他说了，大学生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不是谁想考就能考上的。就像人们说的癞青蛙想吃天鹅肉，不管它怎么想，怎么蹦跳，终究还是吃不到。他命中就不该是大学生，所以，不管他怎么盼望，追求，怎么刻苦，努力，到头来都没有用，都是一场空，还只会给家里人带来贫苦和灾难。早下来早好，种地或者干点别的，也许还能养活这个家，不致饿死、冻死。” “他真是这么说的？”芸姐点点头，两眼溢满泪水。我只好安慰她： “只怕小峰也是言不由衷：他以前是那么坚决、坚定地想考大学，因为高考落榜，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一心一意要复习再考，考上个更好的大学。如今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书本都烧了，还说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怎么可信？”芸姐说：“我也不相信，但是，他确实这么说，这么做了，不相信也得相信。我也知道，他这么说，这么做，是被逼无奈，但是没有办法啊！以前，是他父母亲培养他读书，考大学，现在，他父亲残了，不能下田干活了，该是他养活他父母亲的时候了；你说，他不辍学回家干活，还有什么办法？”这倒是实情。我也只好默认。我叹了口气说：“唉！他这么说，虽然是封建迷信思想，但是，他现在这么想，这么说，也许会减少一些辍学的悲伤，自我安慰罢了。”芸姐点点头，叹息道：“现在，他也只好这样，我也只好答应他，以后不再提起复习考大学的事。” 下班后，我陪芸姐到商店去买衣服。 我说：“你们结婚买嫁衣，这是喜事，该叫王小峰陪你来买啊，他是新郎官，自有他的审美观。再说，你们一对新人即将步入婚姻殿堂，此时此刻，该是最甜蜜的时候，一起来买嫁衣，亲亲密密的，边观看，便选择，边试穿，边商量着，什么样的衣服双方都中意就买什么样的，这样有多好！我的看法他未必就能同意？”芸姐说：“我也这么说，可是小峰死活不肯来，说相信我的眼光比他好，又说田里的庄稼快长荒了，急着要锄草，一定要赶在结婚前把地里庄稼普遍锄一遍才放心。”我说：“什么事能比你们结婚更重要？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他再忙也要陪你来。”芸姐听了低头不语，并不回答。我理解王小峰和芸姐此时的心情，也不好再说什么。 许久，芸姐见我不说话，怕我误解，主动解释说：“其实，他是心情不好，又怕我难过，这么说只是找个借口。” “快结婚了，怎么还心情不好？他不是一直很爱你吗？现在不读书了，不结婚还想干什么？” “爱我，也是真的，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这个时候就结婚。他原来打算大学毕业后有了好的工作，建一处好房子，置办好家具，然后再风风光光地结婚。那样，他有光彩，他父母、家庭也都荣耀。现在仓促结婚，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是被逼无奈；以前他想也没有想过，现在却是不得不这样。” 芸姐最能理解王小峰此时的心情：为了家庭，为了父母亲，他不得不放弃学业，放弃自己的美好理想，回家种地；然而放弃自己多年梦寐以求的理想，却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要他结婚，心里该是什么滋味？于是我说：“即使现在，也不必急急忙忙就结婚；可以再缓一缓，等家庭情况好一些，他自己心情也好一些，这样再结婚各方面就会好多了，也有些吉祥喜庆的气氛。”芸姐摇摇头：“这哪是小峰的意见，都是他父亲的意见。小峰认为他父亲摔伤都是为了他，他愧对他父亲，所以就处处听从他父亲的意见办事。”“怎么？他父亲逼迫他结婚？怕你见他家庭败落了，以后会不同意跟小峰结婚？”“也不是，还是为了他这个家生活考虑。” 芸姐说，王小峰父亲回家后哭着对小峰说，他们这个家庭祖上也荣耀过，家庭殷实，子孙兴旺，读书成才；不想如今，家庭败落，人丁单薄，几代单传，常被村里人看不起。他原指望小峰好好读书，考取大学，将来光耀门庭，荣宗耀祖；不想老天爷不睁眼，使得家中屡遭横祸，以致败落如此。家运如此，天命如此，再也无法抗拒，只得认命了。他如今身体残废了，今后这个家怎么生活，怎么发展，他是无能为力了，就靠小峰了。但是小峰自幼读书，不懂农事，很难领导这个家走出困境。于是就想到她。说她从小就跟随父母亲学习种田，懂技术，熟悉农务，而且能吃苦耐劳，会过日子。小峰只有尽快和她结婚，让她进入这个家庭，她才会发挥作用，担负起这份责任，他这个家才能生活下去。——就这样小峰才同意现在同她结婚的。 芸姐说完抹了一把眼泪，心里有说不出的辛酸和委屈；可见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就这么样草草结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她随后又笑了，说：“不管怎么说，他到底同意和我结婚了，把以前的那些条件一抹干净，主动征求我的意见。我能说什么呢？这毕竟是我思想了很久很久的事，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也算是不幸之中有幸了！虽然他家暂时境况不好，我嫁过去会有许多辛苦，但是终于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了，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必经常为此犯愁担心了。” 这倒是芸姐的真心话，我相信，也能够理解。以前，她虽然一直说，王小峰只要复习考大学，上大学，她就会一直等着他，支持他；其实，她内心也不无担忧：王小峰是个性格多变的人，如果他真的考取大学，将来分配到大城市工作，鬼知道他会不会移情别恋？如今结婚了，她的这块心病也就此消除了，正如她自己说的，也算是不幸之中有幸了。 ------------ 第17章 爱情结果，芸姐完婚 可是，我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芸姐父母亲一直反对芸姐和王小峰的婚事，如今王小峰家庭败落到这般境地：他父亲残废了，王小峰辍学了，书本都烧了，上大学是没有希望了，他们还会答应女儿这时候同王小峰结婚吗？于是我又问芸姐：“你们这时候结婚，你父母亲也同意吗？” “同意。——我同意了，他们不同意又怎么办？”芸姐微微一笑。我说：“你爹妈就是不同意，你又怎么办？跟王小峰私奔？”芸姐摇摇头：“哪会到那一步？一来，我爹妈了解我的心意和决心，他们还没有那么顽固；二来，我先斩后奏，先和王小峰到乡政府把结婚证领了，然后才告诉爹妈的，他们就是不同意，我们不过少举行个仪式，公开生活在一起也是合理合法的。” 我笑了，指着芸姐说：“看来，你把点子想绝了，你爹妈的思想脾气也叫你摸索透了；你们先把结婚证领了，已经是板上钉钉、合法夫妻了，他们不同意也要同意了。” 芸姐苦苦一笑，说：“只是他们也没有少骂我，说我太傻了，受王小峰一家欺骗了，多少富贵人家我不要，偏偏要跟一个穷光蛋结婚。”我说：“穷怕什么，人家王宝钏住寒窑也心甘情愿和薛平贵结婚，何况王小峰家还有三间茅草屋呢。”父母亲说我：“你以为他王小峰是薛平贵，将来能当平西王？你是王宝钏，十年寒窑，以后能当王后？屁！那全是说书唱戏，骗人的谎话！他家这时候叫你们结婚，是看他爹残废了，不能干活了，王小峰啥也不懂，叫你过去给他家领墒干活的。这一点你也看不透？你真是傻瓜透顶了！天底下没有见过你这么傻的！” “你就安心挨骂？”我问道。 “当然，我也不甘心。我回答他们说，薛平贵、王宝钏咋了？重爱情，轻富贵，难道不值得学习，敬佩？我就是要学习他们的榜样！我劝你们，也不要学那嫌贫爱富的王丞相，落得个万世骂名，叫一辈辈后世人骂你们，多难听，简直羞死人了！你们把眼光放长远点，你女婿一表人材，有学问，有才能，不比薛平贵差，他终会有出头之日的，不会穷苦一辈子。你们女儿穿金戴银的日子在后头呢！他们哪肯相信这些话？说王小峰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回家种地？说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不听他们的话现在和小峰结婚，过门就吃苦受累，以后会有后悔的日子。还说李社长的儿子还没有结婚，只要我同意，他家还能愿意。” “怎么？那家伙对你还不死心？” “不死心。有一次在街上碰见我，还主动跟我打招呼，邀请我到他家去玩，喜鼻子笑脸的，看了就叫人恶心！我没理他就走过去了。” “看来，你爹妈对李社长家也没死心。唉！如果小峰考取大学情况还好些，如今他父亲残废了，他又回家来种地，你爹妈难免对他失去信心。” “那是他们的想法，我不会那样想。我宁愿一辈子跟着小峰种地，受苦，也不愿意跟着那种痞子享福。我想过了，跟着小峰虽然受苦，但心里踏实；跟着他享福，心里却不踏实，只怕迟早他要坐大牢，我要守空房。你们知道吗？小李因为打群架打伤人，几次进派出所，多亏他父亲是乡长，面子大，才保了出来。爹妈听我这样说，又听说李社长儿子的一些恶行，也不太逼我。只是对小峰家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能满意，说今后有我吃的苦、受的罪。” “结婚后好好过日子吧，等你们日子过好了，你父母就没有意见了。——他们现在有点意见，还是担心你生活受苦受累。父母亲疼爱女儿，都会这么想的。”我这样安慰芸姐。 说起买嫁衣，我向芸姐介绍说，现在商场的衣服可好可多了，上海的，广州的，港台的，欧美的，什么品牌的服装都有，要什么花色有什么花色的，要什么式样有什么式样的，价位从几百元到几千元、几万元的，应有尽有，漂亮极了！任你挑选。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买不到一件衣服，凑好几个月才能买一件像样点的。真羡慕那些有钱人，只要看中衣服，出手就买，根本不讲价钱。芸姐听了，羞怯地说，我哪能买得起那么贵的衣服，百吧几十元一套的就行了。说到底咱是农村人，要下田劳动，那种奇装异服，也不适用，在农村根本穿不出去。我说一辈子难得结一次婚，不穿婚纱礼服，总该穿一件像样的嫁衣吧。芸姐说，现在小峰家正困难，我家还有两个弟弟要说亲花钱，也拿不出多少钱，能将就就将就算了，以后我们自己有钱了，再买好的穿也不迟，哪里就老了？ 芸姐的话自然带有虚假成分，她上台唱歌演戏，穿衣服最爱时髦漂亮，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原因不言而喻，是钱少，囊中羞涩，买不起好的衣服。我有些不理解，问芸姐：“王小峰家现在应该有钱了，建筑站不是赔偿他父亲许多钱吗？”芸姐给王小峰家算了笔账，说：“建筑站好不容易才赔了六千块钱，还清了小峰看病借人家的钱，还剩下两千多元；给我一千元，我拿了六百；眼下办喜事要花钱，他父亲看病吃药还要花钱，还有什么钱？” 这么一算，王小峰家确实没有多少钱了。我说：“怎么才赔这点钱？太少了！这可是用一个健康人的下半生换来的。现在的社会制度不同以前了，做事讲法制，讲究实事求是。你们不能太老实了，该闹的也要去闹一闹，依法告状也是允许的。总之，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让广大人民群众、各级领导都知道，这样，领导人感到事情严重，有群众压力了，才能多赔偿一些。” 芸姐摇摇头说，怎么没有闹？两家合起来去了十多个人，连我的两个大弟弟也叫去了；小峰又写了一份申诉状，打印了几十份，满大街贴得都是。他们推说我们医疗费、招待费花的太多，只答应赔偿五千元。我们不同意，说我们好好的人残废了，不能下地干活了，他今后的生活怎么办？他们说这是刮大风造成的，是天灾，不是人为造成的，我们给予及时治疗，保住了他们的生命，这比起死去的已经是万幸了，补偿不能再增加了。我们说总是你们的脚手架不牢固造成的，不能全是天灾，又把两个残疾人用板车拉了去，让他们并排坐在乡政府门前，一个断了腿，一个断了胳臂，情况很悲惨。围观的人看了都很气愤，纷纷叫我们去法院告状。这样，他们感觉有压力了，才给增加了一千元钱。 我又问死人的那家赔偿多少？芸姐说一万五千元。我说他家为什么赔偿那么多？芸姐说，一来是人家死了人，人命关天；二来是他家闹得也厉害，尸首坚持不下葬，先放在建筑站院子里，后来又要抬进乡政府院子，乡里领导见情势严重，影响太坏，才答应赔偿这么多。 我说，一个是你们都没有签订合同，赔多赔少没有依据；另一个建筑站是乡办单位，大约也确实没有那么多钱。芸姐点点头说，经过这场事故，听说建筑站要倒闭了，今后由个人承包，建筑站的机器设备出租给他们，收回一些出租费做办公费，其余事务，一概都不管了。这样，我又觉得建筑站其实也很可怜。 我们来到华天商场，这里是全县城最大最豪华的商店，货物好，货色也齐全。可是一看价格贵得怕人，最低的一套衣服也得大几百元。芸姐说，这里的衣服不是我这样的穿得起的，咱们还是到下边的小商店看看吧。 离开华天商场，又跑了两家小商店，芸姐选了两件浅底红花绵绸的连衣裙，花了一百多元。我说，当一回新娘子，总要买一件像样一些的，帮她选了一套大红薄呢的套装裙，花了二百多元。我还建议她买一套丝绸睡衣，芸姐不同意，说给小峰买一套吧。我说，他结婚没有买新衣服？她说没有，小峰说穿我以前给他买的那件西服就行了。她说，那哪里行？虽然还不旧，毕竟不是新的了。于是她又给王小峰买了一套灰色化纤的西装，又花了一百多元。我说再买一双皮鞋吧，新娘子，要从头新到脚。芸姐说，不了，家里还有一双新皮鞋。我问什么颜色的，她说黑色的。我说那不行，不吉利，新娘子的鞋一定要红色的，才喜庆。她看了看手中的钱，摇摇头，意思钱已经不够了。我说，皮鞋我给你买了，就算我先出贺礼钱了。于是我给她买了一双半高跟的红皮鞋。余下的钱，芸姐又买了两样廉价的化妆品。 芸姐结婚一定要我做伴娘，我只好提前一天请假回家。我们当地风俗，女儿出嫁的前一天叫“催妆”。这天夜里，我和芸姐睡在一起。我问她：“你盼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草草结婚，不后悔吗？”芸姐说：“后悔啥？我是爱他这个人，又不是爱他家的财礼，也不是爱他是大学生。穷，怕什么？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现在土地承包到户了，结婚后，我们两个人好好干活，还能饿着不成？” 我看着芸姐姣好曼妙的姿容问道：“你今后不打算参加文艺宣传队的演出了？”芸姐皱了皱眉头，叹息道：“今后，哪还有时间参加演出？他爹残了，不能下田干活不说，生活还要他妈照顾，家里、田里这么多活计，还不够我忙的？” “实在可惜了你这副好嗓子，好扮相！今后，咱村的人，和周围村庄那么多人，再没有机会，没有福气，听到看到你唱歌演戏了！你学了、演了这么多年，难道不觉得可惜？”我深为芸姐惋惜。 芸姐又叹了口气，慢慢地摇头，说：“村里的文艺宣传队又不是专业文艺团体，不发工资，不管饭吃，不过是趁着农闲，或者节假日，演演唱唱，逗大伙开心快乐，不能当做事业。还是踏踏实实种好承包的土地，多收粮食，才不会饿肚子。”我说：“如今改革开放，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唱歌演戏的可红火了，能赚大钱！听说当红演员拍一部电影或电视剧，能赚几十万、上百万！当红歌星，唱一首歌，就能赚大几千、甚至上万块呢！” 芸姐说：“人家是大明星，大演员，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就连县剧团的演员也无法比。听说县剧团不发工资了，实行什么自负盈亏，快要解体了！”我说：“县剧团实行自负盈亏，解体了，这是事实；可是，演员并没有失业，他们自由结合，另外组团演出，可转大钱了！会唱戏的组成一个团，叫江淮剧社，自己联系，下乡演出，听说比以前更红火了！会唱歌跳舞的组成一个团，叫新时代歌舞团，哪里邀请到哪里演出，赚钱又多又快；听说歌手工资比以前高出好多倍！” 于是我劝芸姐说：“以你的实力和名气，也可以参加剧社和歌舞团。”芸姐摇摇头：“我哪里走得开。再说，我不识字，没文化，唱歌唱戏都要靠人教。现在社会变化这么快，一天一个样，我也跟不上人家的脚步，没的被拖的难受。”她叹了口气，随后说：“舞台的梦不想再做了。一辈子能和小峰一起持家、种田，互相帮助照顾，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唱歌、演戏，作为业余爱好吧。长期不登台演出，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可惜。” 我听了很受感动，打心里佩服芸姐对王小峰的爱情真诚纯洁，因此，也不便再劝她外出参加文艺团体、继续唱歌演戏。从此，芸姐真正成了王家的家庭主妇和种田的主要劳力，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辛苦劳作，王家的生活也渐渐好起来。 ------------ 第18章 弃农经商，勤劳致富 婚后的芸姐每天和王小峰一起下田劳动，一起操劳家务，饲养家禽家畜，照顾公婆，由一个乡村文艺宣传队的出名演员，完全变成了家庭主妇和种田好手。由于他们的辛勤劳动，年终一算账，不但田里的庄稼没有少打粮，家里养的家禽家畜也没有少卖钱，比以前还略有盈余。只是芸姐再没有时间演戏唱歌跳舞了，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以前穿得那么整洁鲜艳了。但是群众仍然忘不了她，春节玩灯还是极力邀请她参加了。然而芸姐却没有了昔日的神韵和风采了，表情动作总是变形，唱歌老是忘词，对白不是出错就是走神，老跟不上趟。许多人大感失望，深为芸姐惋惜，说她“嫁了人，丢了魂”。芸姐倒无所谓，说：“现在，我哪里还有心思功夫演戏唱歌？家里有丈夫、公婆，栏里有鸡鸭猪羊，田里有庄稼，家里家外一揽子事都等着我费心操劳，实在无心在意这些闲事。演戏、唱歌、跳舞，虽然心神愉悦，招人喜爱，但那只是业余活动，玩艺仗，我又不是专业演员，不拿工资，干这些当不得饭吃。种田喂猪才是正经事，能挣饭吃，养家活口。”公婆倒是很喜欢她这样忙碌，说：“我们这个家有了芸姐，今后一家人就不愁吃穿了。” 王小峰也成了地道的庄稼人，每天跟随芸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镰刀锄头的把柄，把他握笔的细手磨出了僵硬的茧子，狂风和烈日把他白皙的面皮变成了土灰色，不过劳动锻炼使他的体质比以前强壮健康多了，一百多斤重的水挑子也能一次挑上两三担。看着丰收的五谷，看着漂亮贤惠勤劳的妻子，看着父母亲脸上的笑容，他渐渐忘记了辍学的伤痛，感受到家庭的温馨和快慰。但是，闲下来，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昔日的学业、理想和奋斗，遭遇的挫折和屈辱，他仍然心潮起伏，不能平静。他不知多少次地问自己：我就这么安心种一辈子土地吗？还要不要找回昔日的理想？然而再怎么找回？除了读书上大学，他还能干什么才能实现理想？面对着一家老小，农村现实，他不种地、劳力，还能干什么？他的出路在哪里？让他陷入困惑。 第二年，芸姐生了个儿子，全家高兴极了。芸姐叫小峰给儿子起名字，小峰认真地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想出个适当名字来：符合自己昔日理想的，又不符合目前的现实，符合眼前现实的，又不符合自己的理想，心里总是纠结，想来想去，莫衷一是。王小峰父亲见儿子总是给孙子起不出名字来，说就叫“虎子”吧。小峰不理解父亲的心意，问“怎么起这么个名字？”父亲说，当初，我给你起名“小峰”，是希望你读书成才，光宗耀祖，像一座山峰矗立起来，引人瞩目；为此，一连十多年，你在学校努力学习，一家人在家辛勤劳动，把劳动所得的大部分供你读书，我们跟着你吃苦受累，到头来你高考落榜了，我身体残废了，一家陷入困境，还弄得你身瘦体弱，劳动也没有大力气；多亏芸姐来了领起这个家。如今有了孙子，也不敢那么高攀妄想了，农村孩子想当文曲星，不实际！还是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种田过日子好。孙子叫虎子，我是希望他自幼壮壮实实地成长，无灾无难，长大了身体健康，干活做事，虎虎生威，撑起这个家，不受人欺负。王小峰听了父亲的解说，淡淡地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他自己读书不成才，落到目前境地，还能说什么呢？再期盼儿子读书上大学，又有多少胜算？根据他的经历，实在不敢想象。既然父亲愿意这么叫，就这么叫好了，不就是个小名吗。人生造化，还在于他自己。于是虎子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随之也就叫开了，全村人都知道芸姐和王小峰的儿子叫虎子。 新中国的改革开放是从农村开始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是农村的种田热。刚刚分田到户的农民，从生产队广种薄收、层层盘剥的集体经济的禁锢下解放出来，热情高涨，他们视土地如生命，视粮食如金子，为了种好田地多打粮食，户户全家总动员，老少齐上阵，起早贪黑，精耕细作，再加上时下推广科学种田，广泛使用优良品种，化肥农药，粮食产量迅速提高，很快就解决了在生产队二十多年没有解决的温饱问题。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光靠种田只能温饱，很难致富，要想致富，还必须经商，另外找钱；特别是开放市场后的城镇居民，男女老幼一起向钱看，到处找钱赚钱，或大或小，几乎人人做起生意来。那情形正像当时流行的一套顺口溜说的：“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没有钱，挑起货郎走四方。”挑货郎担的不多见，本钱少的市民，骑着自行车到农村推销小商品，然后收购农副产品带回城里出售赚钱的却常见，与之交谈，本小利大，亦颇来钱。 在这种形势下，高考落榜、读书无望、种田疲惫不堪的王小峰也心动起来，吵闹着要弃农经商。他对芸姐说：“土里刨食实在不容易，我承认我不是这块料。靠种地咱家一辈子也富不起来，我这辈子也叫你娘儿俩过不上好日子。你看人家做生意的多赚钱！干一个月抵上咱们干一年，人还落个轻快自在，多好！”芸姐说：“做生意要本钱，咱哪有那么多钱？”他说：“我有个同学在银行，找他贷款。”芸姐说：“贷款有利息，到期连本带利都要还的，万一赔了怎么办？”他生气了，指着芸姐说：“人家做生意都赚，单独我赔？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我告诉你，我读书不比人差，做生意，也不会比人差！退一步，就是赔钱，我也要试一试；不然，这一辈子死了也不甘心！”芸姐是依顺惯了的，见丈夫真的生气了，只得同意。她想，赔就赔点吧，全当交学费，赔点钱叫他学个乖，以后就安心种地了，不然他也安不下心来种地。于是她对王小峰说：“你既然一心想做生意，就去做吧；你识字，有文化，能写会算的，也好有些用处，不致白白浪费了。家里种地的事有我呢，孩子渐渐大了，由他爷爷奶奶带着也放心。你那边即使赔了，回家也有饭吃，不会饿肚子。” 王小峰可不这么想，他说：“现在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人民普遍富裕了，有钱了，钱多买东西就多，做生意必定赚钱。我不会一辈子指望你种田养家、养活我的。”他找到在银行工作的同学办了一万元贷款，又联系到一家供货商，交付部分定金，先供货，售后再付款，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商品批发部，批发兼零售，野心勃勃地做起生意来。他每天从早忙到晚，夜里还营业到十二点，天一亮又早早开门营业。你别看这小子种田不行，嫌苦怕累，又缺乏耐心，如今经商就像他以前上学读书一样，倒有股子干劲，而且有耐心，有头脑，不怕吃苦，瞄准市场，抓住商机，眼疾手快，说干就干，什么赚钱就卖什么。他还不断研究生意经，遇到节日搞点打折促销活动，吸引顾客，因此营业额大增。两年干下来，不仅还清了贷款，还净赚一万多元，成了方圆几十里远近闻名的万元户！万元户在当时的苏北农村可算得上大富豪！全乡四五万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家，光荣得很！当干部的怎样？一个月百吧几十元的工资，一年千吧块钱，除去吃饭穿衣，年底能结余一两百元已经很不错了。他的一个考取师专的同学毕业后分配在乡里一所初中任教，为了结婚，还来向他借钱。他拿一千元给这同学，这同学只拿了四百，说拿多了还不起。 解放后中国人的意识中一向是谁穷谁光荣，谁富谁狗熊，所以工人、贫下中农最光荣，地主资本家最狗熊。谁要有个工人或者贫下中农家庭成分，那可就值钱了政府照顾，百姓羡慕，还延及子孙，入党入团、参军提干、报考学校都有照顾，光荣得很！给个秀才也不换。所以人们出门出差穿补丁衣服不但不觉得难看，寒碜，反而觉得光荣、时尚。如今改革开放了，竟然翻了个过，谁富谁光荣，谁穷谁狗熊。那些有海外关系的人家，以前讳莫如深，提都不敢提，生怕政府干部知道受连累，给戴个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挨批斗，还影响子孙后代背黑锅，影响前途，因此讳莫如深，生怕被揭露出来。如今有海外关系竟成了莫大光荣，无论城市乡村，纷纷传扬，昨天传说某人从美国寄来多少美元，今天又传说某人从香港回来了，带回来多少港币，说的人津津乐道，听的人啧啧赞叹，羡慕得很！就连当乡村干部的也到处打听谁家有海外关系，可以来家乡投资办厂，从而带动家乡经济腾飞、脱贫致富，他们自己也可以作为政绩炫耀，进而得以提升。富，不再是坏事，万元户更是荣耀，就像旧社会的大财主，新社会的英模人物一样受人尊重，敬仰。穷，倒成了懒惰和无能的代名词，人们听了生厌，招惹耻笑，连儿子找对象都大受影响。所以如今就连普通人出门也羞于穿补丁衣服，怕丢人，都拣最体面、最时髦的衣服穿，满大街穿红着绿，五彩缤纷，光彩照人，一个个神采飞扬，神气十足！再没有人说那些“思想挂帅”、“阶级斗争”、“封资修思想”之类的名词，代之以“改革开放”、“解放思想”、“推陈出新”、“包产到户”、“医贫致富”之类的新潮时尚词语。 乡里的书记、乡长等领导干部思想改变得更快，他们见本乡这个过去的穷乡僻壤，年年吃救济、要贷款的地方，如今竟也出现了几家万元户，认定是他们大力推行改革开放政策的大胜利，大功绩，十分振奋、高兴，立即认识到，这可是全乡四五万人口勤劳致富的带头人，全乡人民共同学习的好榜样，县委号召大力宣传的典型，当然，也是他们这些地方父母官辛勤工作、勤政爱民的丰功伟绩的最好见证；因此乡里决定立即在镇上的影剧院召开全乡各行各业千人代表大会，大张旗鼓宣传表彰这些致富带头人，给他们披红戴花，还要请上台讲话，介绍勤劳致富经验，以便向全乡推而广之，号召全乡人民向他们学习。叫谁发言呢？经商致富是好手，没有文化，上台讲话未必能说出符合当今政策、引领人民脱贫致富，又符合领导心意的道理来。几个人推来推去就数王小峰是高中生，学历高，有文化，李乡长当即决定由王小峰代表万元户发言。 王小峰自从父亲工伤致残辍学回家务农，心情郁闷，万念俱灰，一直少言寡语，低调做人；不想遇到新时代，改革开放，实行富民政策，他弃农经商，抓住商机，精心经营，两年致富，竟成为万元户！如今领导看重，视为模范，推向全乡，万人瞩目，这让他惊喜万分，荣耀万分，感慨颇多，心里正有许多话要借此倾诉一番。他连夜书写发言稿，历数自己的远大理想，坎坷经历，成功道路，致富经验，千般努力，万般感慨，洋洋洒洒，不下万言，一时尽上笔端。次日登台发言，赢得一片热烈掌声。李乡长大加赞扬，带头鼓掌，号召全乡人民学习王小峰的榜样和勤劳致富经验。 中午，乡领导在全镇最大最豪华的饭店设宴招待万元户，正副书记，正副乡长，主任，助理、干事，全部出动。平日里他们自觉是领导，高人一等，今日也纷纷放低身价，分别向万元户敬酒，极尽溢美之词，频频赞扬，把万元户吹捧到天上。吃罢喝罢，临走每个万元户还颁发一块“勤劳致富带头人”的光荣匾。王小峰在此之前，一直是个穷学生，穷农民，默默无闻，哪天有过如此荣耀？今天受此殊荣，实在有些受宠若惊、飘飘欲仙的感觉。他一路胸戴红花、手捧“勤劳致富带头人”的光荣匾，高高兴兴回到柳树林村，回到家中，引起许多人驻足观望，“啧啧”称赞。大家都说：“如今真是世道变了，这么个破落家庭、穷小子，也能成为万元户，受到乡政府领导宴请、表扬！”从此，王小峰改变了他对人生的看法，认为这个世界上不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致富好”，人只要有了钱，什么名誉、地位、溢美之词，珍贵的东西，都可以买到获得。 ------------ 第19章 夫妻开店，齐力致富 乡政府开会表扬、设宴招待万元户已罢，书记乡长众领导送至大门外，再三嘱咐：莫负光荣称号，莫负领导期待，勤劳致富，再接再厉，发扬光大，带动村民共同致富。遇到困难，来找领导，我们一定给予大力支持，做勤劳致富的坚强后盾。然后一一握手，挥手告别。 王小峰受此殊遇、殊荣，异常振奋，他和芸姐商量，如何借表彰大会的东风，把批发部的生意做得更好，更大，有更多盈利。为了招揽生意，他们把王小峰开表彰会戴的大红花、红绶带以及“勤劳致富带头人”的光荣匾，又从柳树林村家里拿回镇上挂在商店里，电灯光一照，满店一片红光。人多好奇心，他这一招果然引起许多人前来观看，其中不少是他的老顾客，老熟人。他一身新衣，满脸堆笑，十分亲切地跟他们点头招呼。大家高兴地应答着，私下又不免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不乏称赞之声。他在柜台里坐下来，沏上一杯茶，燃着一支烟，看着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商品，熙熙攘攘、穿红着绿的男女顾客，看着红光闪闪的红花、绶带和光荣匾，越看越觉得荣耀、振奋和欣慰，越想越觉得喜悦、激动、有奔头。此时此刻，他在万元户表彰大会上的发言，领导的表扬，台下群众的热烈掌声，那令他惊喜和感动的一幕，又重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装饰一新的影剧院大礼堂里，欢声鼎沸，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有上千人的与会者。他们都是各村的村官，街道居委会主任和各村的代表，群众中的头面人物，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如今也只好坐在台下，抬起头，欣喜地看着台上，看着坐在台上戴着大红花、披着红绶带的万元户们。他和万元户坐在台上的显要位置，和乡里的书记、乡长等主要领导，这些主宰全乡四五万人命运的、农民口中的“土皇帝”，昂首坐在一起。大会开始，全场肃静，接着是鸣炮奏乐，鼓声雷动，全场欢腾，李乡长拍了几次桌子才重新安静下来。杨书记作《改革开放，各显其能，勤劳致富》的报告后，紧接着就是他代表万元户洋洋万言的发言。他虽然是代表万元户，但是说的多是他自己的经历和奋斗创业史，是他自己的亲身感受、体会和今后的发展创业规划。多年的辛酸，多年的理想，多年的奋斗，今日一吐为快，让他热血沸腾，激动不已。最后是李乡长的总结讲话。李乡长在讲话中有三次提到他的名字，称赞他紧跟党中央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战略转移，认清形势，抓住商机，艰苦创业、带头致富的精神，进而号召全乡人民向他学习，艰苦创业，积极致富。这让他感觉惊喜和感动，他哪里想到过那些，只不过辍学回家，苦于耕种，想经商赚些钱改善一下家庭生活、改变一下村民对他的不好看法而已。不过领导这么表扬他，也让他高兴和振奋，觉得这样有利于提高自己在全乡的知名度和在乡镇各商店中的地位，更有利于今后的生意和发展。中午，豪华饭店里的丰盛招待，各位大小乡官的敬酒和祝贺，让他脸红耳热又激动不已。他，一个穷学生，一个不得已辍学回乡的小农民，一个不愿忍受种地劳苦而贷款经商的小商人，两年，仅仅两年，他就成了全乡万人瞩目的万元户！今后，他的生意，他的名誉地位，会更上一层楼，有更大的发展，以致前途无量。 他得意地想，原来经商也可以出名，可以致富，可以出人头地，大有作为！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自幼，父亲总是教育他“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为此，他费尽心思磨难，艰苦奋斗，努力求学，父母亲也跟着吃尽苦头，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除了让他赢得了芸姐的爱情，读书没让他的名誉地位有任何提高，更没有看见黄金屋，还让他大病一场，家庭从此背上沉重的债务包袱，父亲为了还债到建筑站打工摔断了一条腿。不想经商却让他改变了这一切。而今，他钱有了，工作有了，名誉有了，地位也有了。真是时代不同了，国家的方针政策不同了，从领导到村民的想法、看法和做法也大大改变了。他这么一想，觉得把表彰会授给他的大红花、红绶带和“勤劳致富带头人”的光荣匾挂在商店里，作为一种招牌和标志，起到广告宣传作用的做法是应该的，聪明的。 你莫说，王小峰这一招还真灵验有效，十里八乡来此的赶集人，看了他商店墙壁上乡府表彰会奖授的红花、绶带和光荣匾竟相传告，都说王小峰的商店是受乡府表彰的优秀商店，货真价实，值得信赖，因此顾客明显增多，营业额大增。王小峰又趁机推出年终大让利的活动，春节前后一个月，凡在他商店购货，价格优惠百分之五。又给他家乡的人每户办了长年优惠卡，只要买他店的货物，价格长年都优惠百分之五。因此家乡亲友无不称赞王小峰仁义，顾念家乡，自己富了，还不忘家乡人。其实，他走的不过是薄利多销的经商路子，货物销售的多了，利润自然就上来了。 年关期间，顾客猛增，王小峰一个人既要进货又要卖货，从早到晚，马不停蹄，手脚不闲，还是忙不过来；实在没办法，他只好叫芸姐把儿子虎子交给父母亲带着，也到商店来帮助他卖货。好在这时候田里农活也少了，家务事他父母亲还能做。芸姐经常见不到小峰，独守空房，年轻夫妻，干柴烈火，难免想念之苦，自然也乐于到镇上和小峰在一起做事，闲下来，两人也好聊聊天，规划规划家庭和事业，亲近亲近；所以，她把家务事略作安排，告别双方父母亲，就到街上来了。 不想自从芸姐来到小峰商店里卖货，商店里的营业额又大有增长，因为芸姐以前是村里有名的文艺宣传队演员，经常来镇上唱歌演戏，许多人都认识她，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又比王小峰会说话，因此更能吸引顾客。这让王小峰很是高兴，不禁想起鲁迅小说中“豆腐西施”的故事来。他曾许诺，要把芸姐打扮成为全村最漂亮的新娘。可是这几年由于父亲不能下田干活了，芸姐天天下田干农活，回家还要操劳家务，抚养孩子，操心劳力，手脚不闲，皮肤粗糙了，连衣服也不如以前穿得鲜艳整洁了，这让他很惭愧，觉得对不起芸姐。现在他有钱了，又赶上好时代，什么新式服装、化妆品、装饰品都有，他一定要兑现自己的承诺，把芸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商店里一站，像模特儿一样，能吸引一片眼球。利用进货时间，他到县城给芸姐买了最新式的丫丫牌羽绒服，高筒棉皮靴，彩色羊绒围巾，唇膏和护肤美容的化妆品，想了想，又买了一枚金戒指。 王小峰从县城回来，安排摆放好进来的货物，就把给芸姐买的东西一件件拿给她看，还不断介绍物品的价格和使用保养方法。芸姐看了大喜过望，不觉脸红心跳，说：“这要花多少钱？”小峰说：“不多，不要一个月就赚回来了。”芸姐不敢相信，吃惊道：“一个月能赚这么多钱？”小峰说：“我说的还是平时，要是年关或节假日，还不用一个月就赚上来了。”芸姐赞叹不已。至此，她相信小峰经商的路子是正确的，不再怀疑他经商的能力，而且最终归结到小峰有文化，懂政策，有眼光。小峰说：“耕田种地，我听你的；经商做生意，你必须听我的，今后不许再打拦头坝、拖后腿。”芸姐心悦诚服地点头答应。 王小峰叫芸姐洗了脸，梳了头，亲自看着她化了妆，穿上羽绒服和高筒皮靴，围上羊绒围巾，戴上金戒指，使芸姐顿时容光焕发，美若天仙，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他忍不住抱住芸姐吻了一下，笑道：“太美了！这才是我要的芸姐。记住，今后就这样打扮。”芸姐摇摇头，说：“这么穿戴，今后还怎么下田干活？”小峰想了想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后咱家就不种地了，你来街上和我一起做生意，虎子现在跟着爹妈，再大几岁就来街上读书。好在现在粮食不紧张了，市场上随便就能买到，虽然贵了一点，商店里多赚一点就超过了。”芸姐说：“承包的土地咋办？盼望了多少年，如今好不容易才争到手，难道说就这么抛开不种了？实在太可惜了！”小峰说：“种地虽然保收，但是一年只能一两季，周期太长，赚钱太慢，太少，也太辛苦了。你到街上卖货，咱家也没有人下田干活，不种就不种吧。”芸姐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我家的劳动力多，就把咱家承包的土地给我爹妈种，两个弟弟现在都能干活了，也让他们多收入些，好给两个弟弟说媳妇；另外，再叫他们给咱们些粮食作口粮。这样，不比白给生产队好吗？”小峰说：“种地还是你有经验，想得周到，这样更好，两全其美。” ------------ 第20章 酬谢亲恩，皆大欢喜 春节前几天，王小峰和芸姐商量要给芸姐爹妈送一份厚礼，以感谢两位老人这几年对他们的照顾和帮助。他们结婚的时候，按当地风俗，应该送一份不菲的彩礼给女家，无奈王小峰家当时正困难，在芸姐干涉下就免了。虽然省了钱，却使王小峰觉得又欠了芸姐家的债，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在芸姐娘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如今成了万元户，欠账自然要还的，而且要加倍偿还，这样才能挽回失去的脸面。他们买了二十斤重的猪腿一对，十斤重的大鲤鱼两条，又买了两条香烟，一箱大曲酒，以及许多糕点水果之类，外加四百元过年费，用摩托车驮着送到芸姐家。芸姐爹妈看了这么多礼物，满脸笑容地出来迎接，并当即吩咐芸姐的两个弟弟上街买菜买酒，设宴招待女儿女婿。小峰放下东西要走，推说“街上还有生意要照应”；芸姐父亲硬是拉住不放，他只好留下。 芸姐妈把芸姐拉进屋里，说：“你们发财了，送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芸姐说：“感谢你们呀。结婚时候他家没有下彩礼，小峰一直觉得亏欠你们的，现在小峰开店成了万元户，还不该及时还上？也免得你和爹背后又骂他‘穷鬼’，骂我胳膊肘向外弯，没良心。”妈妈见女儿揭出他们的老底来，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虽说你们现在成了万元户，但开店需要本钱，能省就省着点，何必又去贷款，还要还人家利息钱？”芸姐说：“做生意，哪有不借贷款的？贷一个，赚十个，加点利息也不吃亏。给你们买这点东西也不算什么，还不值我一个金戒指钱。”说着把金戒指、金耳环给母亲看，说：“这个戒指，八百多，这副耳环，六百多，加起来就一千多块！”母亲十分惊讶,似乎有些不相信，说：“小峰开个商店，能赚多少，你就这么大手大脚乱花钱？”芸姐说：“你别冤枉我，给你说吧，这一个金戒指，一副金耳环，都不是我要的，全是小峰主动给我买的。他说，花这点钱，年关期间，不到一星期就赚上来了。”母亲更加吃惊：“呀！你们一个星期就能赚一千多块！快抵上我们一季收的小麦了。”芸姐说：“要不，我们怎么能成万元户？小峰怎么能评为‘勤劳致富带头人’？连乡政府的杨书记、李乡长都很看重小峰，开大会还叫他上台发言呢！”“还是有文化的人有本事，能赚钱！”母亲赞叹道。 母亲这句话芸姐可是等待了好多年，如今终于等到了，她不无感慨地说：“妈，你现在知道了不，你闺女没有看错人吧？人有了文化就有智慧，有本事，眼光看得远，做事情就有办法。我说过，你女儿穿金戴银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我没有说过头话吧？”这回母亲没有感到惊讶，而是信服得连连点头。 芸姐两个弟弟踩着自行车，不多一会就从集市上买回鱼肉和各种菜蔬，芸姐和母亲一齐下厨动手料理烹饪，然后一一摆上餐桌，竟然满满摆了一桌子。芸姐父亲取出小峰送来的好酒，亲自给女婿斟满酒杯，然后把酒瓶交给儿子，给全家人斟满酒，大家共同举杯，祝贺节庆年丰，百姓安乐，万事吉祥。小峰也主动为芸姐父母和三个弟弟斟满酒，感谢他们这些年对他家的帮助和照顾， 结婚几年来，王小峰这还是头一次在岳父家吃饭，因为家庭困难，欠债，买不起礼物，他看见芸姐父母亲总觉得愧疚，不好意思，即使必须来，每次也是匆匆来，匆匆去，从不留下吃饭。今天成了万元户，补上亏欠的彩礼，岳父母热情挽留，与其全家同桌共饮，他和芸姐父母彼此心里都有许多感慨。席间，王小峰多次感谢芸姐父母对他和家庭的诸多关怀和帮助，又叙说了如今他商店里红红火火的生意和乡镇领导对他的重视和支持。芸姐父母听了，回想起他们以前对女儿这桩婚姻的种种阻拦，不免有些愧疚之感，只好推说他家以前境况也不是很好，帮助不够。王小峰连说理解。随后，他又说起因为生意要扩大，人手不足，他和芸姐都要上街经商，要把家里承包的土地让给他家耕种的事，芸姐父母亲欣然答应，说他家劳力多，土地少，本来打算叫芸姐的一个弟弟外出打工的，有了这些土地，就不必外出打工了。他承诺每年给小峰家一千斤粮食作口粮；他们不在家，他家早晚还可以帮助照顾他父母和外孙虎子。小峰表示感谢。 年二十八一早，我和爱人一起回家乡看望爷爷奶奶——顺便说一下，去年，我也结婚了，对象也是我高中的同学，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县团委学少部工作。我家县城的房子已经盖好，全家搬来居住。爷爷奶奶说在城市住不习惯，跟随叔叔仍然住在柳树林村里。芸姐和小峰听说我们回来，中午，一定要请我们夫妇吃饭，盛情难却，只好答应。我们到他家一看，确实大变样了，全家人都穿着时新冬装，芸姐的衣服尤为鲜艳时髦，还戴着金耳环、金戒指；家具新添置了大衣柜和五斗橱，还有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我笑着说：“芸姐，你们如今真是鸟枪换炮了！” 芸姐一脸幸福，说：“这多亏了小峰生意做得好。你知道吗？我家现在已经是全乡受表彰的万元户了！”她高兴地说起王小峰被评为“勤劳致富带头人”，受到乡政府领导表彰的经过。“真了不起！”我称赞道，“想不到小峰上学时比人成绩好，如今做生意，也高人一等！”因为以前都是县中的老同学，我爱人开玩笑说：“小峰，我也辞了工作，跟你一起经商吧！”王小峰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那是铁饭碗，我这是泥饭碗，遇到风雨，还是你那饭碗结实，靠得住。”我见他家的住房仍然是以前的土房，对王小峰说：“如今有钱了，住房也该换成瓦房了。”王小峰说：“停年吧，瓦房准备到镇上盖了。家里承包的的土地已经不种了，我和芸姐都在街上做生意，住在农村也不方便。”我说：“应该。大叔腿脚不方便，虎子也该上学了，镇上的条件总比村里好些。”小峰说，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春节后，店里生意清淡，王小峰决定歇业几天。他请了乡里的电影放映队在自家门前放电影，招待全村乡邻。——这是当时农村的一种时兴，谁家有了喜事，比如子女结婚，喜得贵子，学生考取大学，当兵的立功受奖，家长高兴，就放一场电影给全村乡亲看。听说王小峰家放电影，全村男女老少以及附近村里的人都赶来看。放映前，芸姐先唱了一曲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大家听了赞叹说：“终于又听到芸姐唱戏了，嗓子还是这么亮，这么好听！”然后由王小峰讲话。他说，他放这场电影不是有什么喜事，是专为给全村父老乡亲拜年，感谢大家一年来相信他，肯买他商店的货，对他生意的大力支持。今后，他的生意扩大了，要给乡亲们更多优惠。他打算承包全村农户种田所用的化肥和农药；优惠条件是，每袋化肥比供销社便宜两元钱，农药，按照定价便宜百分之五；预先订购的，还可以送货上门；暂时付不起钱的，可以记账赊欠，待庄稼收获后再付款。全场群众热烈鼓掌，表示欢迎。他和芸姐又请村长讲话。村长说，王小峰是全乡闻名的万元户，勤劳致富带头人，也是我们村的光荣和骄傲。他自己先富起来了，还不忘乡亲们，要带领大家一起脱贫致富。希望大家支持他的生意，向王小峰学习勤劳致富经验，希望全村农户都尽快富裕起来。并带头订购了王小峰的化肥和农药。在村长带动下，多数农户也订购了他的化肥和农药。第二天，王小峰和芸姐又逐户拜访，全村几乎都订购了。附近村庄的农户有主动找上门订购的，王小峰也给予他们同样的优惠条件。 王小峰和云姐夫妻俩精心策划，决心在商场上大干一场，实现自幼许下的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扬眉吐气的宏大理想。 ------------ 第21章 求之不得，携恨找茬 春节过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农村的春耕春种即将开始。王小峰把商店交给芸姐打理，自己专心从事进货和供应农村订购的化肥农药事宜。他再三交代芸姐，货架上的货物要每天整理一遍，分类摆放整齐；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每天都要化妆，衣服要鲜艳整洁，从商店到售货员，都要给顾客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样才能吸引顾客。更重要的是，主顾位置要摆正确，顾客是上帝，售货员是顾客的服务员，说话要和气，有耐心，手脚要勤快，有问必答，不能和顾客争吵，这样才能留住顾客，增加销售量。这是小峰几年来开店经商积累的生意经，芸姐听了一一记在心里。 一天午后，芸姐刚送走一批顾客，口干舌燥，想喝口开水，坐下来歇歇腿脚。这时，李乡长的儿子小李带着几个小青年拥进店来，他不看货物，一直朝着芸姐走来。走到面前，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着芸姐，然后说：“我说谁呢，这不是芸姐吗？小样，你比以前更漂亮了！你看这脸，这眼，这嘴，还有这羽绒服，烫发头，金戒指、金项链，像模特儿一样，简直好看极了！”说着伸出手来摸芸姐的脸。芸姐连忙躲开，说：“小李，你要胡来，我去告诉你爸爸！” “告诉我爸？你去呀！我爸可想你了，经常说我应该和你结婚，娶你做老婆；不相信？你去问我爸呀，他正在乡政府等着你呢。”小李说着伸手来拉芸姐，芸姐推开他的手。小李收回手，在鼻子上闻了闻，说：“好香啊！请问，你抹的这叫什么迷人香？”他见芸姐并不理他，又回到原来的话题，自言自语道：“芸姐，你真的要去告诉我爸？我不知道，你见了我爸说我什么呢？我一没偷盗，二没抢劫，三没扰乱市场，四没聚众斗殴，五嘛，也没有对你干什么呀！你要说我什么呢？这不是冤枉好人吗？” 小李见芸姐仍然不理会他，又转向他的几个小伙伴，挤了挤眼说：“你们都是我的见证人，你们说，我对她芸姐干什么了？是搂她了，亲她了，还是摸她了？你们快说呀，不能叫她这样冤枉你李哥呀！” 几个小青年听小李这么说，明显是叫他们帮他，便起哄起来，一齐对着芸姐喊：：“对呀对呀，你说呀，李哥是搂你了，亲你了，还是摸你了？李哥是大好人，清白无辜的，你这万元户，勤劳致富带头人，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可不能冤枉好人呀！” 芸姐见几个小青年一起起哄，跟着小李胡言乱语，满脸通红，生嗔道：“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哈哈！”几个人一齐大笑。 小李指着芸姐说：“我的乖乖，这话算你说对了，象牙长在大象嘴里，狗嘴里怎么吐得出来？我们都吐不出，难道你能吐不出来？要不，你吐一个给我们哥几个看看？” “哈哈哈！”几个人又是一阵哄笑。 芸姐没办法，她想起小峰交待她要忍耐的话，只好转过脸去，背对着他们，又捂住耳朵，给他们个充耳不闻。 小李依然不依不饶，说：“唉呀，芸姐，你知道吗？你这背影比脸更好看。怪不得有个什么作家要写《背影》，原来背影比正面好看。只是你的羽绒服把好看的东西都遮住了，请你能不能把羽绒服脱下来，叫我们哥几个欣赏欣赏你的杨柳腰和美屁屁？” “对呀对呀，把羽绒服快脱下来，叫我们哥几个好好欣赏欣赏你的杨柳腰和美屁屁，也好给你做个广告，免费的，不收钱。哈哈哈！”几个小青年又一起起哄。 “滚！一群痞子混蛋！告诉你，姑奶奶也不是好欺负的！”芸姐实在忍耐不住，抓起鸡毛掸子恨恨地敲击着柜台，大声吼道。 正好这时有几个顾客走进来，小李才带着小青年离开商店，口中还乱七八糟地唱着：“芸姐芸姐你真漂亮，好像那晚上的红月亮……”芸姐见有顾客买货，只好擦干眼泪，平静情绪，耐心做生意。 晚上，王小峰从县城进货回来，芸姐把下午李乡长儿子带着小痞子来店里闹事的事对他说了，叹息道：“这生意真是不好做，遇到这些小痞子，我简直没有办法。”王小峰也颇有忧虑，说：“这群小痞子，是有名的闹街狗，他们仗着李乡长的势力，街上人都有些害怕他们。”芸姐说：“以前，他们可来店里闹过？”小峰说：“没有。看来，他们来店里闹事，是针对你的：你几次拒绝了他的求婚，我估计他要寻机闹事报复你。”芸姐点点头：“可能就是这原因。那该怎么办？”小峰想了想说：“只好咱两个的工作换换，你去跑进货，我来看店卖货。”芸姐有些为难，说：“我不识字，情况又不熟悉，怕是干不来。”小峰说：“没事，一切我都打电话联系好，你只要跑跑腿，说句话，就行了。”“看来也只好这样来了。”芸姐无奈地答应道。 第二天，李乡长儿子带着一群小痞子又来了，左看右看不见芸姐，就问王小峰：“芸姐呢？她上哪里去了？” “请问，你找芸姐有事吗？”王小峰故意问。 “废话！没有事，我来干什么？吃饱撑的！” “你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告诉你？你是芸姐什么人？” “我是她爱人。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也一样。” “你是芸姐爱人？不错呀小子，看你长得像麻秸杆一样，艳福不浅呀！” “我们结婚几年了，孩子都几岁了。你有什么事告诉我，等她回来，我会告诉她的。” “噢，原来是你小子破坏了我和芸姐的好事，你知道吗？原来芸姐答应嫁给我的！” “不可能。我和芸姐是同一个村庄的邻居，自幼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她怎么可能答应嫁给你？你一定误会了。” “误会？绝不可能。你们村大队书记做的媒人，芸姐爹妈亲口答应我的，这一点绝对没有错的。我们这些小兄弟都知道，不信，你问问他们！”小李指着他的几个小伙伴说。 “是呀是呀，这件事，我们都听说的，全知道。要不是你小子从中插一杠子，芸姐早是我们嫂子了，哪有你的份！也不看看你，个子不矮，就像根青竹竿，也配娶芸姐？”几个小青年跟着小李的意思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请你们不要胡说，我和芸姐是合法夫妻，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们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告你们诽谤罪！”王小峰见他们任意污蔑芸姐，也有些忍耐不住了，这样恐吓他们。 “告我们？去呀！我们正愁没人告呢。知道吗？派出所的赵所长，那也是我们哥们，小心赵所长把你逮住，揍你一顿！就你这朽木头桩子一样的，不死，也扒你一层皮！”几个小青年反过来恐吓他。 这下，王小峰真的生气了，他指着店里的红花、绶带和光荣匾说： “你们别管我长得怎么样，我是乡政府表彰的勤劳致富带头人，我合法经营，依法纳税，受法律保护，政府保护！谁敢对我怎么样，自有政府处置他们。你们有事说事，如果没有事，就请你们离开，我还要做生意。” “你做生意？你做呀！我们等芸姐，见到芸姐，我们说说心里话，评评理给她听听，相信芸姐会理解我们的。”小李说着竟爬到柜台上坐着。几个小青年也跟着坐到柜台上，一排溜，五六个，占住了大半个柜台。许多顾客进来看见这样阵势，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买东西了。 王小峰见顾客进来又走了，怕影响商店的生意和声誉，实在没办法，只好忍痛拿出一百元钱来，对小李说：“芸姐回娘家去了，今天不会回来了，你们就别等了。这点钱，拿去给兄弟们喝茶吧。” 小李见王小峰终于软下来，又见芸姐不在店里，再闹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便接过钱来，对几个小青年说：“兄弟们，今天就算了，等芸姐回来再说。走，喝茶去！”带着几个小青年离开小峰的商店，一路唱着流行歌曲，大摇大摆地走了。 芸姐晚上回来，王小峰说了李乡长儿子又带人来店里闹事的情况，芸姐说：“这可怎么办？我看店，他来闹我，你看店，他又来闹你。给钱，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来一次，给一次钱，店里赚点钱都给了他们，我们还做什么生意？”小峰说：“我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几个占住柜台，顾客不敢进来买东西，我只好拿出钱来，算是请他们喝茶，暂时把他们哄走。明天，我打算去找一趟杨书记，请他帮助做做工作。”芸姐不无忧虑地说：“这行吗？历来官官相卫，小李是李乡长的儿子，杨书记能帮咱们的忙？”小峰叹息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况且杨书记和李社长都说过，有困难，就去找他们，乡政府会支持万元户的。” ------------ 第22章 有意设谋，无辜受罚 第二天，王小峰怀着试试看的心情去找了杨书记，汇报了李乡长儿子带人来商店闹事的情况，恳请领导帮助解决，以保护他的商店正常经营。杨书记听了生气地说：“这几个小东西，迟早进去了才不闹。”他向王小峰保证：“你放心，万元户是我们乡政府树立的勤劳致富的典型，保护你们合法经营和应得权益不受侵害、发挥模范带头作用，是我们地方领导的责任，责无旁贷。我马上去找李乡长，叫他好好教训教训小李子，他以后自然就不敢去胡闹了。”王小峰听了再三称谢。 领导出马，立竿见影。接下来几天果然不见小李一伙人来商店闹事了。王小峰和芸姐都认定是杨书记和李乡长做了工作，把小李狠狠教训了一顿，把他们都给镇住了，所以就不敢再来闹事了，心里十分高兴，感谢领导体察民情，勤政爱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王小峰向芸姐夸耀说：“怎么样？我这一招管用吧？乡领导说话是算数的。我是全乡的万元户，勤劳致富带头人，领导多次号召全乡人民向我们学习勤劳致富经验，他们不保护我们合法经营怎么行得通？放心吧，以后，这伙小痞子绝不会再来闹事了。”芸姐称赞小峰说：“还是你有办法！现在你在全乡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了，你去反映问题，看来领导还是十分重视的。谢天谢地，这群小痞子终于不敢来闹事了！从此，咱们就可以全心全意做生意了，估计今年增加了化肥农药生意，会比去年赚的更多！” 可是，事情并没有芸姐夫妇想像的那么简单，干净利落，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君子营事业，小人亦不闲”。一周后，小李和他的五六个小伙伴又来到王小峰的商店，每个人身上还鼓鼓囊囊都背着一个背包。不过他们这一次来态度却是大转变了，看来领导的教导还是起了作用的。小李规规矩矩地走到王小峰面前，主动退还喝茶的一百元钱，还检讨说：“王老板，对不起，我们前两次来，给你和芸姐带来很多麻烦，我父亲已经批评我了，我也教训了我的兄弟。今天，我们特来向你们表示真诚的道歉。这一百块钱，是上次你给我们喝茶的，现在还给你，请你收回去。”王小峰见小李说话谦虚，态度诚恳，很是感动，立即说：“算了，当时，我的态度也不够好。我说过，这一百元钱是请兄弟们喝茶的，怎么好收回来？还是留给兄弟们喝茶用吧！”把钱又还给了他。小李说了声“谢谢”，又立即收了回去。 小李对王小峰说：“王老板，经过父亲严厉地批评教育，我们弟兄已经认识了错误，决心改邪归正。我们商量好了，决定一起外出打工，凭自己的劳动赚钱养活自己；也出去见见世面，学习一门手艺，将来回来，也好有个固定职业。今天来，一是向您和芸姐赔礼道歉，还回那一百块钱，二是想来您店里买两条红塔山牌香烟，留在车上抽。” 原来如此，王小峰放心了。他把两条红塔山牌香烟放在小李面前，说：“你们这样做就对了。男人成年了，就得有一技之长，有自己的事业，才好赚钱养活自己。不管父母亲多么有钱有势，也不能一辈子靠父母亲养活。”这时一个小青年忍不住吼道：“你算老几？我们用不着你来教训！”小李连忙呵斥：“怎么跟王老板说话的！难道人家教训的不对？”那小青年便不说话了。王小峰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小李拿起两条红塔山牌香烟反复轮换闻了又闻，转过身对他的小兄弟说：“你们都来好好鉴定鉴定，我闻着这烟的味道，好像有些不周正，会不会是假的？”王小峰说：“你尽管放心，我们店里从来不卖假货，如果发现有假货，假一赔十！”小李还是不放心，对小兄弟说：“你们都仔细闻闻，认真鉴别鉴别，千万别买到假烟，有害身体的！”几个小青年一哄而上，争争夺夺，你闻过来，他闻过去，争辩了好一会，两条香烟又回到小李手里，众口一词说：“李哥，这烟八成是冒牌货，和咱们以前抽的红塔山不是一个味道，咱们还是到别处买吧。”王小峰说：“绝对不可能是假货。我们店的香烟都是从县烟草公司进货的，绝对可靠。你们不相信，可以请烟草专卖公司的人来做鉴定，假一赔十，说话算数。”小李摇摇头，把两条香烟推到王小峰面前，致歉说：“王老板，对不起！你的烟也许是真的，可是，他们都说是假的，我也不能分辨。我们还是到其他店里去买吧。”带着他的几个小兄弟一窝蜂地走了。王小峰觉得好笑，自言自语道：“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摇摇头笑了笑，把香烟又放回货架。 不多一会，工商管理所来了两名工作人员走进商店，对王小峰说：“根据群众举报，你店里销售假烟，坑害消费者，群众意见很大。我们特来查实一下。”王小峰觉得奇怪，我店里的香烟全部是从国家烟草专卖公司进的货，怎么可能有假货？但是工商管理所的工作人员也不可能空穴来风、无中生有？他们既然要检查，只好让他们检查吧：真金不怕火来炼，真货绝不会变成假的。 工商管理所工作人员走近香烟货架开始检查，不一会就从里面拿出两条红塔山牌香烟来，对王小峰说：“根据我们验证，这两条红塔山牌香烟都是假烟。请你跟我们到管理所去一趟，接受处罚。”王小峰分辩道：“不可能，我店里的香烟全部是从县烟草专卖公司进的货，怎么可能有假烟？”“你怀疑我们检验错了？也好，到管理所请所长指定专业人员检验。”工商管理所工作人员说。“去就去！真金不怕火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王小峰只得关了店门，跟着他们去了工商管理所。 工商所工作人员带着王小峰和查获的两条红塔山牌香烟回到工商管理所，向所长汇报了相关情况，经过专业人员再次检验，这两条红塔山牌香烟确是假烟。王小峰同样申诉了自己的理由，再三说“不可能”，甚至还捧出乡政府表彰的“致富带头人”的金色招牌。所长说：“检查证明，你店里确实销售假烟。我们只相信事实。接受处罚吧。念你是初犯，从轻处罚：一，罚款两千元。二，公开承认错误，向消费者道歉。检查书一式两份，一份用毛笔书写，张贴在店门上；另一份钢笔书写，交给工商管理所存档。”王小峰不肯接受，再三申辩。所长生气了，对管理人员说：“把他的店门封上，一日处罚不兑现，一日不准营业。”王小峰无奈，只得勉强接受处罚，交了罚款，写了检讨书，脸面蒙羞，心里却愤愤不平。 王小峰自从销售假烟的公开道歉书张贴出来后，生意大受影响，人们纷纷议论说：“难怪他家物价便宜，生意红火，原来卖的都是假货。我们都上当受骗了！”就连他家乡柳树林村的乡亲也多有相信的，订购的化肥数量大减。王小峰无辜蒙冤受罚，十分委屈又十分恼怒；可是，拿不出证据又无由发作，只好闷在心里，日夜脑闷愁肠。他和芸姐想来想去，认定那两条假的红塔山牌香烟是李乡长儿子小李和他的伙伴调换来的。那天，他们一伙五六个人都背着背包，说是来赔礼道歉，又说外出打工来买烟，把两条红塔山牌香烟传来传去地来回倒手鉴定；他们想象，假烟就藏在其中两人的背包里，当他们把他的那两条真的红塔山牌香烟反复轮换辨认时，趁他不注意，给调包了。王小峰还打听到，小李一伙并无一人外出打工，那天的装扮全是作秀。芸姐多次遭到小李纠缠，早已识透他的品性，更加相信此事是他所为。她说：“明天我去找他，揪着他来说出真相。”王小峰说：“这不行，你无凭无据的，他肯定不会承认，还会反咬一口，说你诬陷他。以他的品德行为，又有几个帮手，弄不好，你会受辱吃亏的。”芸姐说：“那怎么办？不行就叫我两个大弟弟来揍他一顿，解解恨。”小峰说：“更不行。这群痞子经常聚众斗殴，打架是他们的强项，身上都带着暗器，打起来说不准会出人命，那问题就大了！千万使不得！我还是去找杨书记帮忙解决吧。” ------------ 第23章 经商不成，远走高飞 王小峰再次找到杨书记，说了自己的委屈和怀疑，希望杨书记帮助解决。可是这一次杨书记却迟疑了。他说：“工商管理所在你店里查出假烟来，这是事实，而且你也承认了错误，公开张贴出道歉书向顾客道歉了。现在你又说是别人陷害，要求翻案，这就必须拿出证据来。而你所说的情况，只是你的怀疑，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是不能作为证据的。这叫我们怎么相信？所以，政府无法帮助你。——你想，如果我们站在你这边，就等于推翻工商所的验证和处罚决定，公开和工商所唱反调，工商所的同志怎么能接受？又怎么看我们乡政府？他们会说乡政府支持奸商销售假货，我们怎么面对？乡政府成了什么形象了？这事情是工商管理所处理的，你如果觉得委屈，我建议你还是请工商所的同志协助你查证事实。如果事实确如你所说，是小李栽赃陷害，我们不但叫李乡长严厉批评他，还要叫派出所拘捕审讯他。”杨书记说的有理，王小峰拿不出任何证据，满心委屈却无言以对，只好点头称是，默默回来店里，苦思冥想，却想不出任何办法证明小李栽赃陷害。 真是“漏屋偏遭连阴雨，破船又遇顶头风”。没过两天，商店的房东来找王小峰，说他清早起来发现门上插着一把带血的匕首，下面是一封威胁信，写着：“立即把出租给王小峰的店铺收回。否则，你家必有血光之灾，后悔莫及！”因此，他急切要求收回店房，叫王小峰另租商铺营业，尽快把货物搬出去或处理掉。 王小峰说：“这是坏人威吓你，赶快带上匕首和恐吓信到派出所报案呀！”房东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样就会惹怒坏人，我们家就惨了！说不定真有血光之灾！我看信上的意思，并不是针对我家的，我没必要得罪他。你还是赶快搬出去吧！我必须收回房子，没有商量余地！”王小峰立即想到这一定又是小李干的事，他见公开来店里闹事，我会报告杨书记，他会受到他父亲严厉批评，就转入背后设阴谋，搞破坏。看来他这一次更加狠毒，非要把我赶出这条街了。于是他说：“看来这坏人是针对我的。你把匕首和恐吓信交给我，我不怕，我去报案，请乡政府和派出所来查处。”房东又摆手：“这就更不行了！你去报案，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立即就会想到是我告诉你的，他们还是要找我家的麻烦，迁怒于我家，我家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求求你，还是赶快搬出去吧，我这房子不能再租给你了，否则，我家人就会有危险！无论你租哪家的房子开店都行，千万千万不能去报案啊！”芸姐说：“我们是有合同的，房租还没有到期，就是退房也要等到期满再退啊。”房东急忙说：“我退钱，你实在不同意，我全退，反正房子我一定要收回来。算我求求你们了！”说完，收起恐吓信，把房租钱丢下走了。 这下王小峰和芸姐傻眼了。王小峰叹息道：“看来我们是非搬不行了，无论再租哪家的房子开店，只要在这条街上，他们还是要来闹事的。不知我怎么得罪了这位大爷，一定就找上我了！唉！几年打拼，吃尽辛苦，费尽心机，不想竟毁于一旦，可惜啊！” 芸姐一听难过得哭了，说：“小峰，都是我害了你。你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两年还清贷款还净赚一万多，受到乡政府表彰；我一来就惹出这么多麻烦来。都怪我，是我得罪了这个恶棍王八蛋。实在不行，让我带上两个弟弟，去找这狗日的拼命！”小峰连忙拉住她说：“跟这些痞子拼命，不值得！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结仇。咱们还是学习房东的为人，遇到危险躲着走，不能迎头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尽快把货物处理处理，收回资金，到县城去开店。县城场面大，人口多，说不定生意会做得更好，更大！”芸姐说：“县城离开家太远，照顾家就不方便了。”王小峰摇摇头：“没办法，只得如此了。”芸姐又哭了。 主意已定，王小峰在店门上贴出广告：“因店家欲往外地经商，尽快回笼资金，全部货物降价处理。敬希新老顾客速来抢购！” 俗话说，“人是便宜虫，见巧就撵。”近来生意一直萧条冷落的王小峰商店，自从贴出降价广告来，门庭若市，没有人再提假烟事情，从早到晚，顾客熙熙攘攘，来往不断，人们见货物比平日便宜了二三成，争相购买，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提，还不断把降价的消息向四方亲友们传播，几乎把全街的生意都夺了。各店商家见此情况又嫉妒起来，纷纷议论：“这个王小峰不知又使什么新花招？看来一定是被工商所处罚后，见自己生意冷淡了，顾客都到我们店里来买东西，他心里难受，不平，就不惜亏本，又开始动起歪脑筋来了。” 只有李乡长的儿子小李暗自高兴。他跟手下的几个小伙伴说：“看来这家伙真的要从这条街上滚蛋了！小子，别怨老子无情，是你先夺了我的美人，我在后才夺了你的生意，这是一还一报，谁也别怨谁。”可是随后一想，如果王小峰真的到外地做生意，芸姐必然也要跟着过去，今后见面就难了，心里不免又有些酸酸的感觉：自己追了芸姐这么多年，竟是这么个结果，损人不利己，可惜啊！但是事情自己已经做下了，芸姐和王小峰被他彻底得罪了，留下来也是仇人了，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他的小兄弟见大哥难过，劝他说：“李哥，难过个啥呀？常言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全乡遍地是美人，你何在乎一个芸姐？芸姐虽然长得漂亮，但是，你别忘了，她是朵带刺的玫瑰花，扎人！今后，小弟再帮你寻一个既温柔又漂亮的、岂不是更好！”小李想想这话也对，从此把芸姐彻底丢开，另外寻找对象拈花惹草去了。 一周后，王小峰商店里一些热销商品几乎卖尽，顾客也渐渐少了。王小峰和芸姐找了辆农用三轮车，把剩余商品全部拖回家中，在自家开了个小卖部，由他父亲看着出卖。王小峰父亲腿残了，不能下田干活，坐在家里卖货，也有机会和前来买货的乡亲说说话，倒也愿意。他想，如今儿子的生意垮了，自己不能再坐吃山空，也要想办法帮帮儿子、媳妇，于是就叫老伴又批了些油盐酱醋回来，在家里长期开起小卖部来，赚些钱，以贴补家用。 退了商店，安排好家庭，王小峰和芸姐按照计划来到县城准备租房继续开店。如今县城的商业更是如火如荼，兴旺非常，形成了商业一条街，每天从早到晚顾客如云，出货进货，批发零售，甚至观光旅游的，都喜欢到这里来，人车拥挤不堪，生意红火得很。王小峰打听了一下房租的价格，一间小的门面一年的租金就要两万元，超过他们在乡里开店一年的盈利，而且全年的租金要一次付清，不得分期付款。他和芸姐商量觉得自己的资金远远不够，不敢在这里租房开店。离开商业一条街，其他地方的房租便宜很多，但是生意又很清淡，销售量大减，一个月除了房租赚不了几个钱。两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就跑来找我商量。 我听了他们的遭遇很是同情，又很气愤，如今社会，好人竟然受坏人欺负，我觉得不可理解；但是对于他们决定来县城经商又表示热情欢迎，因为我又能经常和芸姐、小峰见面说话了，这是我想望已久的事情。我说：“说不定坏事能变成好事，如今县城商业发达，做生意的人都发财了，你们来县城开店，一定比在乡里开店赚得更多。”说起租房的事，我也没有办法，只得说请我父亲帮助他们打听打听。 王小峰和芸姐一连在县城转悠了三天也没有租到合适的店铺。他们想，即使租到合适的店面，万一小李那伙痞子再来闹事捣乱，寻机设计报复，又怎么办？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和下三滥的手段；我们离家又远，人生地不熟，就更加没有办法对付。他们渐渐对于开店做生意有了戒心，有些心灰意冷了。不做生意又干什么呢？回家种地，王小峰怕辛苦，依然不同意。 第四天，他们在汽车站碰到了王小峰初中的同学赵明，新式发型，穿着一身毛料夹克衫，让他们眼前一亮。赵明说他目前正在深圳的一家外资企业的电子厂打工，每月工资两千多元。两千多元，在当时可是个大数目，陕西这里国家工作人员的月工资只有几十元，一年还拿不到一千元。王小峰和芸姐都很惊讶。王小峰也早已听说国家在东南沿海地区设立经济特区，允许外资进入特区开工厂办公司，招收中国工人。在他看来，那就像旧社会上海的那些资本家工厂，只有贫困已极无法生活的人才会去打工，备受老板压迫剥削，含辛茹苦挣点钱养家糊口，是不能发财致富的。如今听赵明介绍竟不是这么回事，工资竟然这么高，老板也不是那么坏；大陆前往打工的人很多，不但赚到钱，还能学习到科学技术。这引起了他的好奇。王小峰又和赵明谈起深圳的商业，赵明说做生意更是赚钱，他听说大陆过去的一个卖烧饼豆浆油条的，就早早晚晚在街旁巷口摆个小吃摊，一年竟然赚了十几万元。“卖烧饼豆浆油条，一年能赚十几万！”王小峰感到吃惊，也不免有些动心了。 赵明走后，王小峰和芸姐商量，说他想到深圳去看看，了解一下那里的实际情况，如果真像赵明说的那样，他就在深圳谋求发展；如果不行，他就回来，继续在县城寻求租房开店。芸姐一听惊呆了：陕西到深圳，一个在祖国大西北，一个在大东南，山高路远，相隔万里，来去困难。他如果真的去了，把一个烂摊子丢给她一个人，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真够难为她的！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怎么留住他呢？经商吧，本乡被小李闹得做不下去了，到县城开店吧，租金太贵，资金不够；回家种地吧，小峰本来就不想种，开了几年店，成了万元户，名声在外，就更不愿意干了。芸姐不愿意小峰到深圳去，却想不出阻止他的理由；况且造成目前的状况，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想，小峰也只是说到深圳去看看真实情况，如果不好，仍然回来，在县城谋求开店，他应该知道，到时英子和她父亲也会给予帮助的。另外还有一道关，就是他父母亲也不会同意他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小峰是孝子，如果他父母不同意，他一定不会去的。芸姐不想叫小峰到深圳去，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又怕小峰埋怨她，只得同意他前去深圳看看实际情况。又再三叮嘱他：“到了那边看看情况，好与坏，都尽快写信回来，免得家里老人挂念。如果不行，就赶快回来；家里这一摊子，还等着你回来拿个主意，好决定今后怎么办。”王小峰满口答应。 王小峰回到家里，把在县城租房开店的困难，和听赵明说的深圳那边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打算都给父母亲说了。不想他们听了叹息了一阵，却并没有阻止他。他父亲说：“既然家乡有仇人，生意不能做了，也只有到外面寻找机会了。你如今长大了，又读了这么多年书，也算是有知识文化了，该怎么生活，怎么发展，自己看着办。家里的事你不用挂心：我虽然不能下田干活了，看着个小卖部也能赚个烟火油盐钱。承包的土地，再要回一些，有芸姐照料着，又有虎子舅舅帮忙，也丢不了。去吧！大丈夫四海为家，不要被家庭琐事牵挂住手脚，耽误了前途。”王小峰听了父亲的话，唯有点头称是；而且，他又有了新的想法，觉得既然出去了，就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否则，就无颜回家。 芸姐听了小峰父亲的话，彻底失望了。她想不到小峰父亲在小峰临行前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看来在他父母亲心里，还存在着一个要儿子干出一番事业，出人头地的梦想。干出一番事业，出人头地，哪个不想？可是，只身赴远，人生地不熟，一无资金，二无技术，三无依靠，谈何容易？你们这么一番话，不知要小峰付出多少心血和精力！虽然当着公婆的面，她不便说出口，但是在心里，她却不能不这样想，而且，忧思重重。 王小峰把处理货物的两万多元钱，给芸姐两千，给父母亲两千，其余的自己全部带上，说到了深圳，能打工就打工，有合意的生意就做生意。一切安排妥当，便跟随赵明一起去了深圳。 芸姐一直把小峰送到汽车站，再三叮嘱：“到了那边看看情况，如果不行，就赶快回来；家里这一摊子，还等着你回来拿个主意，好决定今后怎么办。”王小峰依然满口答应，心里却另有想法。 ------------ 第24章 音信茫茫，疑虑重重 自从王小峰去了深圳，芸姐和公婆就天天盼望着他的消息。不久王小峰就来信了，他说，在深圳找工作确实很容易，许多工厂、公司都在招工，香港的，台湾的，日资的，韩资的，欧美的都有，需要的人员也是各种各样的，所以不论男女、学历都能找到工作；但大多是手工劳动或者重体力劳动的活，脑力劳动的工作都要大学学历。他只是个高中毕业生，所以很难找到合意的工作。他暂时和赵明一起在一家台资老板的电子厂打工，收入是按件得资，他初做，技术不熟练，每月只能拿七八百元；再过一两个月技术熟练了，就能拿到一千多元，半年后技术熟练了，就能和赵明一样拿两千多元了。他说虽然忙碌，心里没有负担，精神却很好，请家里不要挂心。 有了小峰的确切消息，芸姐和公公婆婆都放心了。小峰在深圳打工了，看来一时半会回不来，到县城开店的事只好作罢。芸姐把小峰打工和不再考虑在县城开店的消息及时告诉了我；我又告诉了父亲，叫他暂时不要为王小峰租赁店铺的事操心奔忙了。芸姐回到娘家，把小峰打工的消息同样告诉了父母亲。父母亲埋怨她说：“是你得罪了李乡长家，所以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要是当时同意了李乡长的亲事，哪里会有这种事发生？”芸姐说：“我宁愿嫁给小峰，也不愿意嫁给那种下流痞子，他除了会打架、闹事，还会干什么？小峰不做生意，到深圳打工，一个月也能挣一两千块！”她爹妈说：“现在，小峰在咱们乡是无法做生意了，也只好到深圳去打工，离开小李远远的，他就无法找麻烦了。”他们随后又问：“小峰到深圳打工去了，你干什么？”芸姐说：“我又不识字，能干什么？回家种地呗。不过那么多地，我一个人也忙不了，回给我一半就行了；收的粮食够吃的，小峰每月再寄些钱来，生活照样能过得不错。”她爹妈说：“这样也好：平时，你和你婆婆干干，农忙时，叫你两个弟弟过去帮你忙忙，既不会太累，也有事干了，不致闲着无聊。” 不久，夏收夏种开始了，芸姐和婆婆一起投入了紧张的田间劳动，家务活交给公公。芸姐重新当农民，在街上站柜台卖货时穿的服装自然不能穿了，她又穿起劳动时的衣服。每天早起晚睡，忙收忙种，又有两个弟弟帮助，农活也没有落后，只是多劳累些。 一个月后，小峰又来信了，一来询问家里夏收夏种的情况，二来说他不打算在电子厂干了。因为电子厂的劳动时间太长，每天干十个小时，有时赶活竟达十二个小时，他感觉身体受不了。他打算重操旧业，去做生意，自认为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办法的。对于小峰去做生意，公公婆婆都表示支持，说他自幼读书，身体瘦弱，不惯劳动；做生意，读的书也能发挥点作用。芸姐也认同小峰经商的能力。于是叫弟弟给小峰写了回信，说明家庭的情况和支持他经商的意见。 可是接下来一连几个月都没有收到小峰的来信，不知道他是否仍在电子厂做工，还是去做生意了，做生意的情况怎么样。因为没有小峰新的通信地址，她仍旧往电子厂去了一封信，可是不久信就被退了回来，说此人已不在电子厂。没办法，她只好又给赵明去了一封信，问他小峰干什么去了。赵明回信说，小峰离开电子厂已经两个多月了，说是去做生意，至于做什么生意，情况怎么样，他一直没有见到小峰，也无从知道。这下，芸姐和公婆都担心起来，又无处打听，只得耐心等待，其间难免有种种猜想，好的，不好的，都有。 接下来是秋收秋种，芸姐一边忙碌农活，一边还挂念着小峰，常常和爹妈、公婆以及两个弟弟说起小峰的事。他们除了各种切合实际和不切合实际的猜想，就是摇头叹息，也没有别的办法。她爹妈不免又埋怨她不该和小峰结婚，说王小峰是个不能吃苦耐劳、又不安分守己的人，靠不住。芸姐虽然不能完全同意父母亲的看法，到这时，也不免埋怨起小峰来：“你到底到哪里去了？也不来个信？走的时候，我再三叮嘱你，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但是，他在电子厂打工的时候是来过信的呀。现在去做生意了，就不来信了，说明他做生意并不顺利，或者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芸姐越想越担心，害怕，有时竟通夜不眠。田里还有农活要干，又总是忧心忡忡，一个秋季干下来，她不免心力劳瘁。 直到春节前夕才收到小峰从深圳寄来的一千元钱，却没有来信，只在汇款单的留言中写了两句话：“我很好，莫挂念。”寄钱的地址仍然是电子厂。小峰不是离开电子厂做生意去了吗，为什么地址还写电子厂？芸姐和公婆思来想去，最终估计小峰的生意一定做得不大，是流动性的，没有固定地点，或者只是摆地摊，所以只得照旧写电子厂的地址，因为赵明还在那里，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联系。也只好这么猜想和认为了。但不管怎样，说明小峰仍在深圳，生意虽然不是很好，起码是平安的，多少也能赚些钱，否则，哪能一次寄一千元回家？他们这才稍稍放心。 春节过后小峰又没有了消息。芸姐和公婆今天盼明天，这月望下月，还是不见小峰来信。眼见到了五月，立夏了，王小峰仍然杳无音信。芸姐着急了，又给赵明写了一封信，请他帮助打听小峰的消息；赵明回信还是说自从小峰离开电子厂就没有见到他，小峰没有工作单位，也没留下地址，他无从打听。这一回，芸姐和公婆不但是失望，而且颇为担心了，不免疑虑重重。难道小峰真的出事了？要不，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给家里来信？他是高中毕业生，写封信并不难呀！现在，社会富裕了，人们生活好了，自由了，也更混乱了，打架斗殴的，欺诈行骗的，劫人绑票的，层出不穷，应有尽有，就连杀人越货的事也有发生。但是，这些人作案，一为劫财，一为劫色，或者是为了仇杀，这些事情好像与小峰关系都不大。于是他们又想到车祸。现在汽车多得像蚂蚁，车祸每天每时都有发生。难道小峰出了车祸？他在深圳除了赵明，没有人认识他，无人认尸，交通部门还不自行处理了事？他们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如果出事，车祸的可能性最大。随后又后悔不该同意小峰去深圳打工。最后他们又把罪过都算在李乡长儿子小李头上：小峰在街上生意做得好好的，还成了万元户，致富带头人，受到乡政府表彰；都是这个坏蛋闹的，好好的生意不能做了，只好不远万里，跑到深圳去打工，结果就出事了！芸姐和两家老人早早晚晚不知流了多少眼泪，骂了小李多少回。 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梦。一天芸姐哭着跑来找我，说她梦见王小峰在深圳遭遇车祸，横尸街头，一片血肉模糊。她不停地哭泣，泪流满面，极其悲伤，还说要到深圳去找他。我只好劝她说：“做梦和现实正好相反，王小峰必然平安无事。也许他要给你个惊喜，等赚了大钱回来给你建楼房！你别心急，且等一阵子再说。” 芸姐哭得更痛，说：“我一分钟也不能等了！再不想要他赚钱、建房，只求他平安回家，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过日子，就是住草房喝稀饭也是香的，也心甘情愿。” 我说：“这只是你的想法，未必是小峰的想法。你想，他不愿打工，一个月挣一两千块还不满足，却要改做生意，野心勃勃的，他怎么会想留在家里种地？你就是找他回来，他也不肯安心呆在家里陪你种地，还是要走的，你找他回来有什么用？” 芸姐说：“我这次找他回来，就是拴也要把他拴在家里，再不放他走了。”我说：“深圳那么大，是我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外来人口那么多，他没有固定地址，连赵明都找不到，你一个山西农村人，就是去了，两眼一抹黑，到哪里去找他？”芸姐听我这么说，沉默了，好一会她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就暂时不去找他。妹，我回去再写封信给赵明，托他继续帮我找；另外，你县里熟人多，有到深圳去办事的，或者过去的同学、朋友有在深圳打工的，千万拜托他们帮我找找小峰；一有消息，我立即过去把他带回家来。”说着又哭，抓住我不放。我只好答应托人帮助她寻找王小峰，她才停止哭泣。 芸姐相信了我的话，不再哭泣，我自己倒犹豫起来：王小峰一没有地址，二没有工作单位，偌大的深圳，成千上万经商的，打工的，每天你来我往，车水马龙，不停流动，王小峰就像这股洪流中的一粒泥沙，到哪里去找他？你别说到深圳出差或者打工的，就是深圳当地人也未必找得到。但我不敢这么对芸姐讲，怕她伤心绝望。所以，她每次来问，我总说：“正托人找呢，暂时还没有消息。”她不免又抹一回眼泪。我问她赵明找到没有，她连连摇头，说赵明回信了，依然没有找到。我为了安慰她，向她表示继续托人帮她寻找王小峰。但是心里却在打鼓，没有一点底气，日思夜想，忐忑不安。不知这个性格古怪、思想多变的王小峰又到哪里去了，干什么事情去了，更不知这事最终是个什么结果，该怎么了结，不免一阵阵替芸姐犯愁，又替王小峰担忧。 ------------ 第25章 千里寻夫，失望而归 转眼到了五月下旬，芸姐见我实在帮她找不到王小峰，便说：“深圳远在南天边，咱们这里偏在大西北，距离太远，过去的人也少，就是在县城也很难打听到他的消息；就不麻烦你了。麦收前还有一段时间，我决定亲自到深圳去找他。这回要是找不着他，我也就不回来了。”我说：“别胡说，你不回来，虎子怎么办？”她又笑了。说：“只要他还在深圳，千方百计，我也要把他找回来。”我说：“现在开放的城市多了，除了深圳，还有珠海、广州、福州、厦门，以及海南全省。赵明人在深圳也一直找不着他，也许小峰已经去了其他城市。”芸姐叹息道：“他要去了其他城市，又不来信，南方开放的城市那么多，我就没有办法了，就只好蹲在家里等他吧！他要是还活着，还有点良心，顾念夫妻情分，就来个信，来不来人另回事，也说明个情况，免得全家人担心。他要是不在了，就怪我冤屈他了。他要是变心了，另外有了新欢，我也就死心了，就自己带着虎子过日子好了。”我说：“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什么情况都想到了。事情哪里就这么复杂？”芸姐说：“这些日子，我天天夜里想，这些情况都想到了，他总会是这里面的一种。”我说：“也许还有例外。小峰此刻正在哪里做生意呢，等他赚了大钱再给你来信，或者是亲自带着大钱衣锦还乡。都有能。”芸姐说：“这种情况更好。我等不及了，一定要亲自去一趟，弄个水落石出！” 芸姐回到家，向公婆和爹妈说了在我这里依然没有打听到小峰的任何情况，说明她要亲自到深圳去找小峰。双方父母亲除了流泪叹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又过了一天，芸姐把儿子虎子交给公婆照看，带上盘缠，只身去了深圳。 芸姐来到深圳，按照通信地址找到了在电子厂打工的王小峰的同学赵明。赵明说，自从接到她的来信，他就一直在寻找小峰，却一直没有找到他；不过他也打听到一点关于小峰的线索：一个月前，有个工友告诉他，他在深圳海滩上曾经见到过他的同乡王小峰，不过他跟小峰不熟悉，也没有说话就匆匆过去了。他得知消息后，亲自到海滩去了两次却没有遇到小峰；不知这位工友看见的是不是真的小峰，还是看错了人。 芸姐觉得奇怪，追问道：“小峰不是说做生意吗，他到海滩上干什么？”赵明说，海滩上经常有一些倒买倒卖走私小家电的商贩，因为是走私货，不缴关税，所以很便宜。一些不法商人常来这里以低廉的价格买了，然后弄到其他地方高价出售，牟取暴利。最廉价的算是电子手表。这种手表，在香港、澳门不过是儿童玩具，一只几毛钱；在海滩上卖几块钱；弄到远海的其他地方，就能卖十几元甚至二十几元。因为本小利大，一般小本商人都做这种生意。不过风险也很大，被缉私队逮住了，轻则罚款，重则罚款还要坐牢。他估计，小峰到海滩去，可能也在做这种生意。芸姐听了害怕起来，说：“他出来打工，怎么能干这种犯法的事？”赵明说，他只是这么估计，未必是真的。芸姐虽不敢相信，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决定亲自到海滩做调查。 第二天，芸姐就去了海滩。果然不多一会就有人围上来问她要不要电子手表，还夸赞说这种手表价格便宜，走时准确，还不用上劲，比机械手表省事省力还省钱，是手表将来发展的方向。芸姐问他多少钱一块，他说买一块，十五元，买两块，二十五元。芸姐听赵明说过，这种手表在海滩上买只要几元钱，便摇摇头说：“不要，太贵了。”那人又说：“看来你是知道行情的。好了，两块，十八元，拿去吧。”芸姐说：“我的一个亲戚也是做这种生意的，一块，也就卖六七元钱，买两块，最多也就十元钱。”那人说：“你亲戚叫什么名字？”芸姐说：“叫王小峰，陕西人口音。”那人摇摇头：“不认识。”芸姐说：“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两块，十八元，我也买了。”那人笑了，依然摇头：“你就是给我二十元，我还是不认识。既然都是同行，这事，我不能骗你。”最后，芸姐用十五元买了两块电子手表，并嘱咐卖表的人：“你帮我打听着，遇到个叫王小峰的陕西人，请你告诉他，他家里人来找他，住在深圳电子厂他老乡那里，他就知道了。”那人答应了。 芸姐在海滩上，又碰到几个卖电子手表的，她同样不失时机地上前询问，得到的答案却是相同的：不认识，没见过这么个人。 接下来几天，芸姐依旧在海滩上漫无目标地溜达，见人便问，但依旧没人知道王小峰的消息。她只得认定赵明的工友看见的那个人根本不是王小峰。也许如柳英猜想，小峰真的不在深圳了，已经到其他开放城市去了。他到底去了哪里？珠海，厦门，还是海南？谁也不知道，更无法寻找。 第四天，芸姐又回到电子厂找到赵明，叙说了这几天找寻王小峰的情况和自己的怀疑。赵明也只好承认他的那个工友可能看错人了；因为王小峰毕竟在电子厂工作时间不长，况且他又不太爱说话，认识他的人不多。下面再怎么寻找？赵明建议她到几家大公司的招工点去找找，看小峰是否在谋求更好的工作岗位，因为小峰是高中毕业生，学历比他高，看小峰的意思，是要谋求一个从事脑力劳动的工作。 芸姐也认为有这种可能，因为小峰一向看重脑力劳动，轻视体力劳动。于是她又开始到各大公司招工点寻找王小峰。 深圳每天都有新开的公司，每天都有公司在招工。芸姐初识字，一边看广告，一边访问，到一个个招工点去寻找，希望能遇到王小峰。招工点门前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应聘者，人声嘈杂，人头攒动，乌压压一片；男的，女的，城市的，乡村的，有文化的，没文化的，服装各异，发型各异，口音各异，形象气质各异。她站在旁边，看着一批批的人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了，直到招工点关门下班，始终没有看见王小峰出现。她失望了，只好再赶往另一个招工点寻查，结果还是一样。 一连三天，芸姐就是这样在各个招工点穿梭来往，遇见西北口音的人偶尔也上去问一问，但她总是希望而来，失望而去。有时她甚至想，干脆我也应聘找份工作，留在深圳打工好了，看看小峰到底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但是想想我说的话，现在沿海开放的城市这么多，小峰可能到其他城市去了，那就更不好找了，而且带来的钱也不够；又想到家中年幼的儿子虎子，身残的公公，田里成熟待收的庄稼，她还是决定回家等待小峰的消息。一周后，芸姐含泪告别赵明，乘车回到自己家里。 听说芸姐从深圳回来了，我很想知道王小峰到底到哪里去了，怎么样了；因为这是芸姐交给我未曾完成的任务，王小峰的情况不确定下来，芸姐的情绪就不会安定下来，我也心有愧疚感。恰逢星期天，我买了些点心，借回家看望爷爷奶奶去看望芸姐。 几天不见，芸姐憔悴了许多，服装不再像去时那么鲜艳整洁了，眼睛不再那么明亮有神了，脸面也不那么白皙红润了，整个人瘦了一圈，愁眉苦脸，显得疲惫不堪。她是流着眼泪向我诉说了在深圳寻找王小峰的经过和结果的。我听完心里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口中虽然没敢说，心里却在想，赵明找不到，芸姐亲自去也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他，王小峰大约凶多吉少！小峰的爹妈在一旁见我听后没有说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我苦命的儿呀，你这么不吱不声地走了，留下你爹妈孤苦伶仃，老来可怎么办呀？”芸姐听了，想及自己和虎子今后的生活，也跟着哭泣起来。 面对一片哭声我该怎么办呢？总不能看着他们这么哭下去。于是我只好强忍眼泪，故伎重演，大声说道：“你们真是少见多怪！经济特区，也不是就深圳一个，珠海、广州、福州、厦门、海南，都是，哪里不开放？哪里不招工？王小峰做了几年生意，比猴还精！他本来只是个爱学习的学生，从来没做过生意，两年一做，就成为万元户，致富带头人，受到乡镇府表扬。他又灵活机动，善于寻找机会，乡里不能开店，他立即就想到县城；县城房租贵，他马上去了深圳；在深圳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他难道就不会到珠海、广州、海南去看一看，闯一闯，找一份合适自己的工作，谋求新的发展？暂时没有来信，说明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单位，合适的工作；一旦找到，他立马就会寄信来，寄钱来，给你们一个大惊喜！一时没找到，你们就胡思乱想；都想到哪里去了？就不会多往远处，好处想想！改革开放以来，从港澳台回来那么多人探亲，他们家人，原来还以为他们不在了呢，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也许是对我的信任，也许是处于无奈，或者对王小峰还抱有希望，没想我这么一说，他们果然都不哭了，又议论起王小峰的精明能干和可能去的地方。谢天谢地，你们不哭就好，至于王小峰到底到哪里去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哪里知道？我只是不相信他会这么容易就消逝罢了。 接着就是紧张的夏收夏种，芸姐和两家人都投入了连续繁忙、超负荷地劳动，每天早起晚睡，累得腰酸背痛，四肢乏力，暂时把王小峰的事情放在了一边。等到收种结束，芸姐更加瘦了，衣服显得更宽松了，两只眼睛显得更大了，只是缺少了往日的神采。——作为最亲爱的人，即使承受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她的思想深处又何曾忘记杳无音信的丈夫王小峰的事情呢！唉！王小峰啊，你在家的时候，是那么爱芸姐，爱虎子，孝敬你的爹妈，你如果还活着，为什么就不能来封信，向家里报告一下你的情况？难道你就这么忍心让你的妻子、儿子、爹妈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这绝不是王小峰一贯的为人。渐渐，连我也认定他凶多吉少了。 ------------ 第26章 轿车美人，衣锦还乡 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中秋节前夕，王小峰居然西装领带、开着豪华轿车回来了，身旁还坐着红唇粉面、衣装时尚、浑身珠光宝气的梅小姐。王小峰久无音信，芸姐、赵明找遍深圳寻找不着，以致整个柳树林村尽人皆知，议论纷纷，多数人认为王小峰凶多吉少，大约遭遇车祸不在人世了。而今突然从天而降，轿车美人，衣锦还乡，一时惊动了整个村庄；于是互相转告，不到一个时辰，全村人不分姓氏，队别，家家户户，男女老少，纷纷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争相观看，竟比平日看戏、看电影还要踊跃、欢欣和惊喜。 王小峰在人群中停下汽车，牵着梅小姐满戴着钻戒的手指从汽车里出来，他举手抚了抚油光整齐的大包头，首先向乡亲们大声问好，然后介绍说：“这位漂亮的小姐，姓梅，梅花的梅，是我们公司的老总，我的老板。这次，我跟随梅小姐到北方谈生意，承蒙关照，允我绕道家乡，我才得以回来看看家人，看看乡亲们。”他不断拿出香烟和糖果分散给围观的亲邻，见来的人实在太多，一个人分散不过来，干脆拿出几合香烟和几袋糖果叫靠近身边的几位乡亲分散给大家。乡亲们拿到香烟和糖果，一边抽着，吃着，一边都以赞美羡慕的目光看着王小峰和梅小姐，就像看下乡慰问团的领导，看歌舞团的大明星一样高兴，惊喜。王小峰满面春风，喜笑颜开，频频向大家挥手致意。乡亲们都说他发大财、成了大款了，比在街上开商店更有出息、更风光了。 乡亲们围着不散，王小峰怕怠慢了梅小姐，只好高高举起双手，向大家拱手道谢，然后带着梅小姐走进家里。他端过一把椅子，让梅小姐坐下休息，又倒了一杯开水送到她手上。安排好梅小姐，他走到外面，从汽车后备箱里搬出一个大皮箱，提进家里，拿出给全家每人买的时新衣服，一件一件送到每人手里。他又拿出给芸姐父母和三个弟弟的礼物，感谢他们对他家的帮助和照顾，交给芸姐，叫她转交给他们。除此，又给芸姐一万五千元钱，叫她一万元在村里盖瓦房暂住，五千元留作家用。又给父母亲五千元，说他长年在外经商，不能在家孝敬伺候二老，这些钱叫他们自己拿去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吃，想穿什么就买什么穿。又把儿子虎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父子许久不见，虎子已经对他认生，挣扎着挣脱他的怀抱。王小峰就拿出在深圳买的电动小汽车和遥控器，教他怎么使小汽车在地上进退转弯。虎子终于高兴了，追着小汽车满院子跑。 梅小姐见王小峰父子玩得热闹，便放下手中的茶杯，也走过来看。她浑身衣饰华贵，色彩鲜艳，珠光宝气，晶莹闪烁，散发着香水的芳香。站在王小峰这样一个贫寒的农家院子里，简直像一朵奇葩，一个另类。无论王小峰的家人或是周围的乡亲，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但是，梅小姐并不觉得委屈，厌烦，却表现得饶有兴致，很高兴。她从深圳来到大西北的灞河农村，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她从皮包里拿出照相机来，走出院子到处拍照，茅屋、树木、花草、牛羊、鸡鸭、猫狗、草垛，纷纷摄入了她的镜头。在外面拍了一圈，她又回到院子里，给小峰家每人都照了相。她见王小峰的妻子芸姐人长得很漂亮，却穿着破旧的农村妇女的衣服，就把自己的衣服给芸姐穿上照了相，夸赞芸姐“真漂亮”。最后，她把王小峰全家人叫在一起，按次序排好位置，照了全家福。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笑着说：“中秋节是团圆节，团圆节照全家福，有纪念意义。” 芸姐见王小峰不但平安无事，还找到了个好工作，好老板，赚了大钱回来，立刻转忧为喜，忘记了之前的种种烦恼和忧愁。她和公婆一起十分热情周到地接待梅小姐，做了许多好吃的农家饭菜招待她。梅小姐夸赞农家饭菜是绿色食品，无污染，营养丰富，在城里难得吃到。 第二天是中秋节，王小峰开着汽车到街上买了许多月饼、瓜果、鱼肉、蔬菜和红酒白酒回来，然后吩咐芸姐在家做菜做饭；他又开着汽车，带着梅小姐到附近的河岸柳林好玩处游玩去了。梅小姐说她想去看看灞河湿地，因为他曾向她炫耀过灞河湿地的美丽风光；小峰马上答应，立即调转车头，离开柳树林，向着湿地方向开去。芸姐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去玩，甚至还妄想在梅小姐面前亮亮嗓子，唱几曲家乡小调。不想王小峰却说，梅小姐每天十一点半按时吃午饭，迟了她会不高兴。梅小姐是小峰的老板，她不高兴就对小峰不好。芸姐怕影响丈夫的前程，只好打消一同游玩的妄想，留在家里和婆婆一起做饭，保证午饭准时开，让梅小姐吃得好，吃得高兴。这样，她才会对小峰好，重用他，培养他，也许小峰多年的远大理想，会在梅小姐的公司里得以实现。芸姐听了丈夫的话，不但没有生气，竟然想入非非。 晚上，青空万里，一轮金黄色的圆月当空朗照，空气里弥漫着酒肉的香味和田野里五谷的芬芳。王小峰在院子中间摆上餐桌，铺上洁白的台布，芸姐把烹饪好的各种菜肴依次端上摆好，斟上美酒，邀请梅小姐上座，全家作陪。梅小姐重新更换了衣服，只穿着素色绣花的丝绸短裤褂，半露上胸和白白修长的四肢。她客气了一番，便在上位落座。梅小姐只喝红酒，王小峰从皮箱里拿出两只高脚的酒杯，先给梅小姐斟上，自己也斟了一杯作陪。梅小姐很懂礼貌，首先端起酒杯向小峰父母亲敬酒，祝福两位老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然后向小峰和芸姐敬酒。小峰和芸姐马上回敬。于是大家互相敬酒，祝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其乐融融。由王小峰提议，芸姐还即兴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赢得梅小姐连声称赞。 饭后，芸姐撤去残席，小峰重新换了台布，摆上月饼和洗净切好的西瓜、水果，大家边吃边说话赏月。梅小姐很健谈，她介绍了南方过中秋节的许多习俗和故事。她说，中国地缘广大，人口众多，风俗各异，中秋节的过法多种多样，带有浓厚的地方特色。在福建浦城，女子过中秋要穿行南浦桥，以求长寿。在建宁，中秋夜以挂灯笼为向月老求婚祈子。上杭人过中秋，儿女多在拜月时请月姑。龙岩人吃月饼时，家长会在月饼中间挖出一块供长辈食用，意思秘密不让晚辈知道。此习俗源于月饼中藏有反元杀敌讯息的传说。金门中秋拜月前要先拜天公。广东潮汕各地中秋拜月主要是妇女和小孩，有“男不圆月，女不祭灶”的俗谚。当地还有中秋节吃芋头的习惯，取芋头与“胡头”谐音，且形似人头，以此表示对元朝统治者的愤恨并祭奠祖先齐心杀敌雪耻的义举。中秋夜烧塔在一些地方也很盛行。塔高1—3米不等，多用碎瓦片砌成，顶端留一个塔口投放燃料。全村同时点燃，火光熊熊，极为壮观。传说烧塔源自中秋夜反元起义举火为号。芸姐和公婆是第一次听说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中秋节习俗，觉得很新鲜新奇；也觉得梅小姐虽然是大老板，却不摆架子，很是随和，平易近人，小峰在外打工，几经周折，终于遇到个好老板，小峰有了好的工作，可以发挥他的才能，前途无量，他们也可以放心了。 大约十点多钟，一阵凉风过去，天空涌上乌云来，遮住了月亮，院子里顿时暗淡下来。王小峰抱歉地说：“农村就这方面不好，夜晚缺少灯光，外面一暗下来，就无法活动了。”梅小姐说：“跑了一天乏了，也该休息了。”于是小峰和芸姐一起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然后安排梅小姐洗漱休息。她家哪有什么好床铺，在小峰建议下，芸姐只得把自己的床让给梅小姐睡，她和小峰另外铺了一张凉床子，虎子跟爷爷奶奶睡一起。 待所有人都睡下了，芸姐和小峰才得休息。他们简单洗了洗，急忙上床。青年人久别，长时间忍受相思之苦的煎熬，如今重逢，如旱苗逢甘霖，干柴遇烈火，情绪何等激烈！于是也不言语，立即脱光衣服，体肤相交，唇舌相濡，狂风暴雨，一阵尽情尽兴的狂欢。风雨之后，芸姐起身收拾干净，又去给小峰倒了一杯开水，她想让他润润口舌，休息休息，慢慢听她诉说这两年的艰难劳碌和相思之苦，特别是不远千里只身到深圳找他不遇的种种悲伤情况；也想听听小峰一年来的种种经历和遇上梅小姐的情况，今后的打算。就小峰现在的情况看，他今后一定前途无量。他好了，她今后的日子就好过了，不会再有这么多忧愁和劳累了。她甚至还想，小峰听完她的叙说，一定会感动得涕泪交流，忍不住拥她进怀，又难免有一场鱼水之欢。昨天夜里，他太疲劳了，完事之后就呼呼入睡了，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今天休息一天，精力应该恢复了。可是等她到厨房倒水回来，却见小峰鼾声如雷，又已经入睡了。她忍不住上前推了推他，小峰毫无动静，依旧沉睡不醒。她无奈地摇摇头，感叹他连日开车长途奔驰，实在太辛苦劳累了，不忍推醒他。心里又想，今天是中秋节，他上街买菜，带梅小姐到湿地游玩，又忙碌劳累了一天；让他好好睡一觉吧，等休息好了，明天就有时间和精神听她说话了。想毕，把好梦打消，又于情不忍，慢慢弯下腰，低下头，在小峰脸上唇上轻轻地吻了吻，然后重新脱了衣服，上得床来，紧靠着小峰的身体躺下来，又侧过身，抚摸着小峰的胸膛，甜甜地入睡了。她很久没有这样搂着小峰睡觉了，此时似乎又找回了新婚的感觉。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芸姐就起来了。她先把院子打扫干净，然后认真地梳洗了，穿上小峰给她买的新式时装，生怕弄脏了新衣服，又在外面罩上围裙，便开始做早饭。她想，早饭后小峰该不会出门了：他昨天买的酒菜还没有吃完，此地风景，梅小姐也游览了，今天，他们都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借此机会，她就可以好好地跟小峰说说心里话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话商量家事了，心里憋了许多话，许多事，机会难得，该说的事一定要好好说说，该嘱咐的话一定要认真嘱咐到，否则，他走了，又没有机会说了，多么遗憾！她一边做饭，一边思考，觉得确实有许多许多话要说给小峰听，要叮嘱小峰今后应该注意的事情。警告他，千万别像上回，把自己的行踪隐藏起来，不告诉家人，也不告诉朋友，弄得全家人都为他担惊受怕。 可是，刚吃过早饭，王小峰和梅小姐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说要走了，怕误了办事。芸姐和王小峰父母亲顿时呆住了，对小峰嚷道：“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怎么刚回来就要走？”王小峰说：“实在是生意太忙，抽不出时间。这次要不是跟梅小姐到北方谈生意路过家门口，还不能回来呢。”梅小姐解释说：“您二老有所不知，对于我们生意人，时间就是金钱，耽误一天，就要赔偿人家几十万，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啊！”“耽误一天赔这么多钱！”芸姐和公婆感到惊讶。没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峰开车带着梅小姐走了。村里人见王小峰这么快就走了，纷纷来问原因，芸姐和王小峰父母也只好按照小峰和梅小姐的话说了一遍，心里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此话是真是假。 ------------ 第27章 丈夫暴富，祸福未卜 王小峰一走，芸姐就火烧火燎、急不可待地来到我家。她穿了一身崭新的时装，戴着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粉面桃腮，容光焕发。她很久没有这么打扮了，看来心情不错。 芸姐看见我，没说话，先笑了。我说：“看样子，你一定有大喜事。”她点点头，说：“确实是大喜事，小峰——他回来了！”我深感吃惊，说：“真的！王小峰真的回来了！快说说，他到底到哪里去了？混得怎么样？为什么这时候回来？” 于是，芸姐把王小峰的情况向我做了详细介绍。她说：“我们之前都想错了，想歪了，光往坏处想，没有往好处想；其实，小峰是跟他的老板梅小姐，做大生意去了。这回可是赚了大钱了！以前开商店赚的那点钱，与现在简直没法比！” 她具体介绍了王小峰这次回来的风光景象：开的什么样的车，浑身上下如何衣装打扮，给自家人和她娘家人各买了什么礼物，给围观的乡亲散了东西；又介绍他的老板梅小姐如何穿着打扮，高雅、阔绰、珠光宝气，如何会说话，平易近人，给他们全家人拍照；庄邻如何争相观看，如何夸赞评论；脸上溢满喜悦和幸福。 我听了也跟着高兴，说：“这会，你该放心了吧？以前担心害怕，彻夜不眠，胡思乱想，全是白吃萝卜闲操心。王小峰有文化，有能力，经过商，打过工，眼界开阔，是干大事业的人，干什么事情自有他的规划。你们以后无需对他的行踪、行为太挂心，一段时间没有来信，就到处追查。他如今事业做得这么大，全国各地都有，他就必须全国各地去，谈生意，跑业务。你能知道他哪一天在哪个地方？往哪里追查？你既然放他出去了，就是给他自由，就别想拴住他。” 芸姐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叹了口气，表现得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说：“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放心？人平平安安回来了，而且找到了好工作，好老板，赚了大钱。你还想怎么样？还有什么不满意？”她又摇摇头，却欲言又止。我再三追问，她终于说出所担心的事情来。 芸姐说，小峰如今跟着梅小姐做生意，有钱了，也阔绰了；但是，她又隐隐约约感觉他对家庭、父母、妻儿，却不像以前那样依恋和关心了。什么事都只听梅小姐的，对她的话，他父母亲的话，都听不进去，对虎子也不像以前亲近。长期这么下去，不知以后会怎么样？这种情况对她，对这个家庭不知是福是祸？她根据王小峰回家两天来的具体情况诉说着自己的感受和忧虑，要我帮她分析分析情况，以后会怎么发展。 看着芸姐情绪前后不一、又忧虑重重的样子，我认真想了想说：“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俗话说：‘男的有钱就变坏。’现在是物质社会，市场经济；深圳又是经济特区，开放城市，各地人员汇集，鱼龙混杂；所以，你所担忧的事情难免会有发生。要杜绝这种事情，很难；除非还像以前那样，把他留在你身边；可是现在，恐怕很难做到。”我忽然想起芸姐到深圳寻找王小峰时说过的话，于是问她：“你以前不是说小峰回来一定要留住他，还说就是栓也要把他拴住；现在他终于回来了，你怎么不拴住他，竟然这么容易就放他走了？”我看着芸姐，看她怎么回答。 芸姐有些不好意思，说：“那是我找不着他的时候说的气话。现在，他自己回来了，我知道他在深圳好好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人平平安安，事业红红火火，没理由叫他留在家里。再说，他现在只听梅小姐的话，哪里肯听我的话？我想留他多住一天都不行，他又怎么肯长时间留下呢？” 芸姐说的也是事实：王小峰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这么红火，要他一下子抛开、留在家里种地，根本不可能；即使留下到县城开店做生意，大约他也不会答应。但是，如果就此就说他会抛弃家庭，远走高飞不回来了，也不至于，他现在不是又回来了吗？说明他还是顾恋这个家庭的，对于妻子、儿子和父母亲，他是不忍抛下不管的。于是我劝芸姐：“我和王小峰从小学一年级就是同班同学，我知道他一直都是个正派人，在学校尊敬老师，在家庭孝敬父母。他家是个旧家庭，遵礼守德，家教良好。我想，即使在外面，他也不会乱来的。你不要胡乱猜疑了。在家有家，在外有外。生意上，王小峰有文化，有头脑，讲诚信，又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在商场有丰富的经验，他不会出事的。夫妻感情上，自结婚以来，你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他很爱你，即使到外面，也不会见异思迁，移情别恋的。” 芸姐说：“你说的这些，我也相信，相信小峰是个正派人。可是一段时间接不着他的信，我就心里放不下，生怕他在外面出事。你知道，现在外面乱得很，特别是深圳那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所以，我又不能不担心！” 见芸姐对王小峰不放心，我笑了，说：“既然如此，你干脆别种地了，带着孩子跟他去深圳算了，他现在有钱了，也养活起你娘两个，每天带着虎子，看着他守着他，这样最保险。” 芸姐摇摇头叹了口气：“唉，咱跟去有什么用？不识字，没文化，一不能写，二不能算，白吃干饭？再说，丢下他父母亲在家，小峰也不会答应。” “就是白吃干饭，现在，他王小峰也养得起。关键是他父母亲，都已经老了，而且他父亲腿又残废了，需要人照顾。” “家里有老人，又是残废人，我也确实离不开。再说，我在家里还能干活，到他那里什么都不会干，我也不想白吃他的干饭，让他闲养着。” “你不跟着，小峰身边没有人，你不怕他在外面找野女人？”我开玩笑。 “他要找，我就是跟着到深圳也没有办法。他每天全国各地到处去，现在又有钱，只要肯花钱，哪里没有野女人？”芸姐叹了口气，不无忧虑。 我知道芸姐深爱着王小峰，生怕被抛弃，现在王小峰这种情况，就更加值得忧虑，便不再开这种玩笑。 我问：“今后，王小峰有什么打算？还是按原计划，赚了大钱回来到镇上建楼房，自己开店？”芸姐摇摇头：“他又改变主意了：叫我先在家里建三间瓦房住着，等他赚足了钱，在深圳买楼房，接我们全家一起去住。” 我说：“小峰能在深圳买楼房，接你们全家一起去住，那样就更好了！你也不用种地了，你们一家就彻底跳出农门了！更重要的是，从此也免得一个家庭分在两地，一农一商，一北一南，互相思念、牵挂了。像现在这样，两地相隔，路途遥远，小峰回来一趟也不容易，难免彼此会造成各种怀疑和误会。” 想到芸姐小峰一家都搬到深圳居住，相距遥远，见面困难，我不禁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害怕失去一位好姐妹，因此说： “这一下，你就永远离开家乡了！从北方到南方，从农村到城市，变成了道道地地的城市人、有钱人了！真是天翻地覆，锦上添花，更上一层楼了！今后，怕是回家来看我的日子都少了，咱姐妹难得见面了！我会想念你的，还有虎子。” 想到多年的好姐妹今后难得相见，我心里不免酸酸的，有些不忍，便打住话垂下头去。 芸姐笑了，随后又摇摇头说：“这话你别当真，这只是他的打算，办成办不成还不知道呢；就是办成了，还不知道是驴年马月的事情。” “不，小峰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计划。你不知道，在南方做大生意赚钱快得很，不像他在镇上开商店，两年赚一万元还觉得了不起，乡里表扬，村里羡慕。你看，小峰到南方一年就赚回这么多钱，这么风光，也许明年就会买楼房接你们过去。”我说。 芸姐又摇摇头：“不会这么快的。你想，他如果明年就在深圳买楼房，接我们一家去住，现在又何必给我一万五千块钱，叫我在家里盖瓦房呢？家里的土房子又不是不能住了。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以为，他这么说不过是借口，或者安慰我罢了。”她叹了口气，似乎对王小峰的话并不相信。 认真想想，我也觉得王小峰的话不可全信，不是说他赚不了那么多钱，是因为王小峰是个性格灵活多变的人，他今天这么想，这么说，明年又不知怎么想，怎么说呢。但我不敢这么说，因为如果我这么说了，芸姐又不知该怎么怀疑王小峰、怎么忧虑担心呢？那样，她的心就又不会安静下来了。她不得安宁，我也就不得安宁了。我只好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别着急，在家乡建好瓦房暂时住着，这是第一步；等待小峰在深圳买了楼房搬过去长住，享福，那是第二步。总之，人往高处走，你们这个家有了个能赚大钱的王小峰，一定会步步登高，一步更比一步好！” 听我这么说，芸姐才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看出芸姐对王小峰的担心，倒不是担心他能不能在深圳买得起楼房，而是担心王小峰对她会不会变心，会不会移情别恋；毕竟当初谈恋爱是她主动追的王小峰，王小峰虽然答应和她谈恋爱，但是一门心思仍在高考上，只是在他父亲残废后不能种田了，他失去后援，失去高考深造的希望，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答应和她结婚，找个生活劳动的好帮手。 停了停，我问芸姐：“你对那个梅小姐什么看法？她该不是小峰的相好吧？” 芸姐犹豫了好一会说：“庄上也有人这么说。我却不信。一来，梅小姐是他的老板，顶头上司；二来，你别看她搽胭脂抹粉、浑身珠光宝气的，眼角都有皱纹了，起码比小峰大六七岁！女大四没意思。小峰最讲究这个。” 我说：“这种事倒不一定。听你说那个梅小姐打扮得那么鲜艳，花枝招展的，给谁看？现在县政府布置各个部门招商引资，女老板我也见过不少，他们虽然衣饰华贵，却端庄得很，不像这个梅小姐这么妖艳。听说，她离了婚，如今也是单身。你想，孤男寡女，天天黏在一起，难免互相吸引，日久生情。你还是多注意点！” 芸姐将信将疑，说：“不会吧。梅小姐是公司老板，是领导，小峰只是她的员工，是下属，各有各的职责工作，又不在一起办公；见面是会有的，但是，未必能天天在一起。再说，他在深圳，我在家里，相隔几千里路，我怎么注意他？也只好随他去了！” 我说：“远也不是没有办法，平时，经常通通信，打个电话，给小峰提醒提醒，警告警告；农闲的时候，你也可以带上虎子，到深圳住上一段日子呀，这种事情，真的假的，一看就知道了。” 芸姐想了想，终于点点头，同意了我的看法。 芸姐走后我想了很久。随着改革开放、特区经济的出现，洋人外资的涌入，人们的思想感情、审美爱好都在发生变化，就是越来越注重金钱和物质享受。王小峰也不例外。他已经不是学校里那个文静寡言、只知学习用功的白面书生了，商海游泳使他变得世故和势利起来。他在乡里经商，想依靠杨书记帮助他解决问题，结果没有成功；在深圳打工，依靠老板梅小姐看来是成功的，但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他们是什么关系。这一点，芸姐或者还没看透，或者看透了不愿说，因为她太爱王小峰了，总往好处想，不愿意多往坏处想；但事情怎么发展却不会以她的美好愿望为转移。我不禁为芸姐将来的命运捏一把汗。 ------------ 第28章 忍痛割爱，离婚救夫 怀疑毕竟不是事实，芸姐也没甚放在心上。王小峰走后，她便和公公婆婆商量购买建筑材料建设瓦房的事。小峰父亲说：“你们就不要在旧宅上盖了，把房子靠着村头的公路建吧，以后小峰开车回来进出也方便，带个客人来家也好看些。老宅子离开公路太远，村中的路又七弯八扭的，上次小峰回来，汽车费了好大劲才开进来。这老房子还很坚固，又在庄子中间，就留给我们老两口住吧，家里开着个小卖部，也方便村里人来买东西，房子也宽绰。”芸姐说：“既然你老人家同意，就这样建吧。只是离开老屋远了，早晚照顾你们不方便。”婆婆说：“我们身体还行，下地干农活困难些，干家里这点活，还没有问题，你就放心吧。”于是芸姐就和村长协商，选择了靠近公路的一处宅基地建房。 公公曾是建筑站的泥瓦匠，如今虽然一条腿残废了，不能上脚手架盖房子了，但对于建房子的事还是颇懂得的。他仔细计划了一下，把建房所需要的材料都预算好，既足用又不浪费，然后叫芸姐一一购买回来。半个月后，建材购买齐备，芸姐便请来建筑队破土动工。现在建房都实行包工，人手齐，天气好，进度也快，仅一个多月，三间堂屋、两间厨房和一个围墙院就建设完工。芸姐根据我的建议，又请来装潢工匠简单装潢了一下，选择吉日，便和儿子虎子搬进了新居。旧房子留给了公公婆婆居住兼开小卖部，从此一家人分开两处居住。 搬家那天正是星期日，我和丈夫一起前来祝贺。芸姐十分高兴，指着装潢一新的瓦房说：“过年小峰回来，就有新房子住了！就是带个朋友来，也住得下。”我说：“快写信告诉小峰，就说瓦房已经建好装潢好搬进来居住了，春节一定叫他回来过年。”芸姐满面红润，说：“信我已经叫弟弟写好寄去了。我再三叮嘱他，新房子建好头一年，是值得庆贺的事，叫他一定回来过年。” 自从秋收秋种结束入冬以来，芸姐和公婆就天天盼望着小峰回家来过一个团圆年，每次去信都不忘叮嘱。小峰回信也说今年一定回家过年。可是到了年二十八，突然接到他的来信，说：“因为年关生意太忙，脱不开身，今年不能回家过年了。寄上一千元钱给家里作过年费。”芸姐和公婆不免大失所望，新建的房子也觉得暗然失色。好在这些年他们已经习惯小峰不在家过年了，芸姐便置办年货，带着虎子回来老屋和公婆一起过年，互相安慰。年后，芸姐依旧不放心，又叫弟弟给小峰写了一封信，叫他工作不忙的时候，一定回家来看看，因为父母亲和儿子虎子都太想念他了。其实，她比他们更想念小峰，只是叫别人写信，她不好意思这么说罢了。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王小峰果然回家来了。不过他这次回来低调得很，既没有开轿车来，也没有带梅小姐来，而是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悄悄而来，默默地住了几天，又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悄悄而去，来无人迎，去无人送，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和上次轿车美人衣锦还乡，有霄壤之别。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不禁要问。 纸里包不住火，不久村里就有人传出他和芸姐离婚的消息。全村人闻听都大为吃惊：这么好的一对夫妻，真正是郎才女貌，又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婚后几经艰难曲折，终于开创出一片自己的美好生活：王小峰在深圳找到好工作，赚了大钱，给家里新建了瓦房，四合院，还说以后要在深圳买楼房，把全家人都接去居住；怎么说离婚就离婚了呢？难道以前传出的消息都是假的？到底因为个啥？真叫人不可理解，不敢相信。人们不禁又要议论纷纷。 一些年轻人却另有自己的看法，他们听了老人的议论，摇摇头笑着回答说：“你们这些人真是老眼光，老脑筋，少见多怪，现在离婚还要因为个啥？想离就离呗。你们没听人说？如今的社会是：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变坏。他们离婚，原因很简单，就是他王小峰现在有钱了，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尽管芸姐长得像一朵花鲜艳美丽，但毕竟是农村女人，不识字，没文化，一句话——农村妞，土气，上不了大台面。现在，他王小峰的目光盯住大城市的阔小姐了！你们没见那个梅小姐吗？脸上的粉抹得像冬瓜面子，两个腮蛋子胭脂红得像猴子腚，一身洋装半遮半掩，隐隐约约露出半个前胸，手上、脖子上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活像个妖精！”“原来王小峰看中的就是她？我早说那女人不简单，妖里妖气的，不会是个好东西！果然把王小峰的魂勾走了，晕头转向，把这么好的女人抛弃了，和妖精混到一起了。看他王小峰将来会有什么好下场！”人们忿忿不平地说。 青年人深为芸姐抱不平，接着说：“放在几年前，他王小峰家里穷得叮当响，他爹腿又残废了，上学连学费都交不起，只好哭丧着脸退学回家来种地。那时候，他还怕芸姐不要他呢！可怜芸姐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能歌善舞，干活一把好手，多少青年好小伙登门求婚她都不答应，偏偏要嫁给他王小峰，真是瞎了眼，倒了八辈子霉！”听的人一片唏嘘，感叹如今民风不古，人心多变，又替芸姐惋惜。 果然不久芸姐哭着跑来告诉我，她已经和王小峰离婚了。 我大惑不解，追问道：“为什么？你们都疯了？日子刚好过些就这么胡闹！” 芸姐嘤嘤嗡嗡哭个不停，好一会才抹了抹眼泪，抽泣着说：“王小峰——他，他早就和梅小姐同居了，现在梅小姐怀孕了，逼着和他结婚。” 我很吃惊，说：“这个王小峰，家里有妻子、儿子，一家老小就靠他，他怎么能干这种事？这么没有头脑？他也不考虑考虑自己是谁，梅小姐是谁？你招惹她，她能饶得了你？”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你没见那个梅小姐，妖里妖气、老奸巨猾的，还不是她勾引的小峰？小峰是上当受骗了！被逼无奈，不得不这么做。”芸姐仍然维护王小峰，替他开脱，把责任都推给梅小姐。 “你到现在怎么还替他打掩护？告诉你，王小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整天心里只想着傍大款，发财，赚钱，出人头地，还想着谁？有你吗？有虎子吗？有他爹妈吗？我看，他也未必就是上当受骗，说不定他是看上人家梅小姐的钱了，自愿和人家结婚的。否则，你比那梅小姐漂亮一百倍，又年轻，又贤惠，又能干，他干么愿意抛弃你，同她梅小姐结婚？梅小姐逼他，最多不在她那里干、不赚她的钱就完了，为什么非要和她结婚？凭他王小峰的学问本事，到哪里找不到好工作？”我十分气愤地说。 “不行啊！你不知道，小峰生意上有把柄在她手里，他不同意，她就告发他，叫他蹲大狱！” “他有把柄在梅小姐手里？奇怪。小峰是打工的，梅小姐是老板，王小峰就是犯法，她梅小姐也脱不了责任，她敢告发他，她自己也要跟着倒霉！” “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小峰说，有一次，他的生意出了纰漏，坏人趁机找他麻烦，是梅小姐花钱托了人情帮他摆平的；从此，他就欠下梅小姐的人情，也落下把柄在她手里了。” “有恩报恩，他们一起做生意，小峰必定也帮助过她，也不能因为这事就以身相许呀？况且，他是结婚有孩子的人，怎么能丢下老婆孩子不管，跟着那种人鬼混？” “当然，这事小峰也有错，他不该受梅小姐勾引。如今惹火烧身，自救无法，只好回来求我帮他救他。那天夜里，他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说他知道对不起我，但是现在落到人家手里了，不结婚不行，只有我能够帮他，救他，我要是不答应离婚，梅小姐一定饶不了他，他就得蹲大牢，受苦受罪，这么多年的拼搏奋斗，就全打水漂了，他就再活不下去了！” “蹲就蹲，他自作自受！家里放着如花似玉的妻子不要，好好的儿子不要，偏要招惹那种半路女人，鬼迷心窍！” “可我不能眼看着他蹲大牢受罪啊！他从小读书，哪天受过那种罪？还不得急死，愁死？” “他忍心抛弃你，抛弃孩子，你还要顾惜他？” “他是被逼的，不得已啊！” “他是被逼的？一开始有人逼他吗？我看是他看中梅小姐有钱有势了，企图跟着她大捞一把，没想反被梅小姐算计，栽在人家手里了。” 芸姐叹息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我后悔啊！悔不该叫他到深圳打工、做生意，更不该跟着梅小姐那种人干。” 我说：“知道晚了就别后悔了，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婚已经离了，王小峰已经和梅小姐结婚成为一家人了。你还是想想自己、想想以后吧，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芸姐连连摇摇头：“有什么怎么办？带着孩子慢慢过呗，过一天了一日。”说完又是流泪叹息，无限悲伤。 “你不能这样，虎子跟着你，你还要为虎子的人生前途着想啊！”我劝她。 “生活上没有问题。小峰把家里的房屋、财产全部留给我了，另外，又给了我一万元，每月再给虎子二百元抚养费。” “他爹妈呢，也要给赡养费了？你们离婚了，王小峰又不在家，他爹腿残了，田里活不能干，他们今后怎么生活呢？他们也同意你们离婚？” “他现在有钱，赡养费自然是要给的。可是，给赡养费他们也不会同意我们离婚，也是没办法。一开始，他爹还骂小峰忘恩负义，做出这种缺德事情来，叫他们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不好见人说话；后来听说不离婚小峰就得判刑，坐大牢，老两口就只是哭泣，不再骂他了。” “看来关键的时候他们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你爹妈呢？他们什么态度？” “他们还是骂我傻，说我当初就不该和王小峰结婚，我在王小峰最困难的时候同他结婚，现在他发财了，富裕了，反同意和他离婚，真是傻透气了！” “大叔大婶这是心疼你，怕你离了婚，一个人过日子受罪。——今后，这也确实是个现实问题。你自己也不要光为别人着想，也要想想自己，这一辈子早着呢，前头的路还很长，总不能就这么过吧？” 芸姐不说话，只是垂泪，啜泣。我看了十分心痛，不忍。认真想了想，终于劝她说： “我看，趁着年轻，你还是要再找一个，以后好有依靠。小峰再好，如今你们已经离婚了，他现在是梅小姐的丈夫了。你平时那么疼他爱他，关键时候同情他，帮他、救他，也算对得起他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日子不容易，你也要找个伴，生活中互相帮助，也不致太寂寞……” 我话还没有说完，芸姐又摇头又摆手，示意我别提这事，似乎我这么说就污辱了她的人格，她的贞操。我知道她和王小峰感情深厚，一时忘不了他，决定暂时不劝她嫁人，以后等她心情好了，想开了，有要求了，再提这事，再设法帮助她。 无话可说，我只好呆呆地看着她，心里翻腾着她和王小峰这些年的种种往事。想当初，还是芸姐托我从中牵线搭桥，才使她得以和王小峰谈恋爱。当时，王小峰一心扑在考大学上，同意和芸姐谈恋爱，竟然提出那么多苛刻条件；不想芸姐都答应了。如果王小峰考取大学，他们的恋爱也就完了。不想王小峰命运多舛，生病住院，父亲致残，辍学归农，倒是促成了他和芸姐的婚姻。但是，没有爱情的婚姻终究难以牢固，一遭遇风浪，就会分崩离析。回忆芸姐和王小峰从恋爱、结婚到离婚，种种情状，历历在目，感慨万千。对芸姐的痴情既不敢苟同，也不能否认。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既为她感动，又为她的命运多舛痛惜，担心，忧愁；但她自己却一如既往，不知悔悟，不知回头。我不由得暗自感叹。情啊！你到底为何物？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使一个聪明人固执如斯，至死不悟？ ------------ 第29章 梅姐怀孕，小峰领队 梅小姐和王小峰婚后不久，肚子就渐渐鼓起来，一天比一天明显。她不便再穿紧身衣裙，只好改穿较为宽松舒适的孕妇衣裙。宽大的衣裙虽然把大肚子遮掩住了，但是，她总觉得这样穿着出门见人、办事很不体面，特别是带领手下人员出海接货，就更加显得不相宜，而且也很不方便了。手下人背后也不断窃窃私议，各种污言秽语不时传入她的耳朵里，让她气愤、烦恼。无奈，她就尽量减少外出见人、办事，海上接货的事就更减少了。她每天躲在家里和王小峰吃喝玩乐，嘻嘻哈哈，悠忽乐哉。可是不久手下人便大有意见了：因为货仓的货快卖完了，再不进货，他们的生意就无法继续做下去了。没有生意做，赚不到钱，手下人就无法开工资，危及他们个人和家庭生活。她腰缠万贯，银行里有的是存款，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同，手下人却受不了了。他们背后不断发牢骚，说怪话，说老板只顾自己享乐，不管兄弟们死活，再跟着她干也没有什么意思；有的人竟离开她另寻出路去了。梅姐这才感觉到危机：再这么下去，她多年来辛辛苦苦组建起来的这支队伍就将溃散了，再想组建起来做境外生意就困难了。而且，这些人离开她，各自单独行动，极容易出事，说不定那些意志薄弱者一旦出了事，就会供出她来，自己这种安乐生活也难以维持下去了！可是，她已经怀孕六、七个月，肚子越来越大，行动很不方便，让她还像以前那样身手矫健，带队行动，冲锋陷阵，实在力不胜任，弄不好，一伤就是两条性命！ 梅姐继续思考下去：生意既要继续做下去，自己又不能亲自带队行动，那就必须找一个有能力、有经验、她又信得过的人代替她领队行动；她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只需躲在幕后负责策划、联系和遥控指挥。她反复考虑，比较，认为这个人只能是王小峰。他年轻有为，雄心勃勃，早想赚大钱，干一番事业；而且他是高中毕业生，有文化，精明强干，之前做过生意，打过工，跟了她这么久，已经深谙此道；现在又是她的丈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再合适不过了。继续往下想，她觉得，即便以后自己生了孩子，还要喂奶、抚养，继续带队深入海上行动也不方便了；是必须任命代替自己领队的负责人的时候了。于是她做出决定，让王小峰代替她做个带队负责人，自己转入幕后策划指挥。这样，即使王小峰在海上出了事，被抓起来，她在幕后也好带着孩子躲藏起来，然后设法营救他，以免全家覆没。主意已定，她叫来王小峰商量此事，争取他的意见。 王小峰认真听了梅姐关于目前的情况分析和新的决定，他默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是，他又有所顾虑，说道：“你手下这些兄弟，都是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他们敬佩你，只愿听你的话。如今换了我带队，他们能听我的指挥吗？万一意见相左，闹出矛盾来，影响了生意，问题就大了！”梅姐说：“你放心，这事我会安排好的。如今我们是夫妻，我既然任命你做领队，你就代表我，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他们谁敢不听，我整死他！你大胆去做，我保证没有人敢反对的。”王小峰回想梅姐平日在手下人中的威信和威严，信服地点点头，说：“有你这句话，我领队干事就放心了。你说吧，什么时候行动？”梅姐说，她正在和境外的走私商联系，一有结果，就会告诉他。 没有几天，梅姐就联系到一宗大生意，货物是彩电和洗衣机，她每种货各订购了两千件，近日就可到货。她及时告诉了王小峰，要他通知手下人到她家里来开会，布置任务，并宣布任命他做领队负责人的决定。王小峰立即接通每个人的电话，告诉他们有大生意做了。 梅姐手下的人闲了这些日子，正愁没事做、没钱赚呢，忽然听说有大生意做了，十分高兴，因为有大生意做，就有大钱赚。他们接完电话，一个个兴高采烈，及时来到梅姐家开会。梅姐见人都到齐了，每人发了一包大中华牌的香烟，然后开会。 梅姐说，兄弟们这些日子没事干，没钱赚，都急坏了，愁坏了。这些情况，我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疼在心里。但是，你们看，我这样子，带着个大肚子，怎么带领兄弟们行动？海上风大浪激，随时都有危险发生，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有个闪失，一伤就是两条性命啊！可是，我也不能看着兄弟们没钱养家不管不问啊！你们都是我出生入死的患难兄弟，风雨同舟，生死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想啊、想啊，终于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就是任命我的丈夫王小峰做领队，代替我带领大家继续做生意。峰哥是大学生，有文化，有能力，考虑问题比我周全，请兄弟们充分相信他。今后，峰哥的话，就是我的话，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你们必须坚决执行！对他的不从、不敬，就是对我的不从、不敬！家有家法，帮有帮规。谁要是违犯了，我只好按照规矩办事！到时候，兄弟们可别埋怨我。梅姐说完大声问道：“兄弟们都听见了？可都能理解、做到？”大家一起回答：“听见了！坚决听从梅姐安排，按照峰哥的指挥办事！”梅姐听了高兴地点点头，然后说：“下面欢迎新的领队峰哥讲话！” 王小峰连忙站起来，对梅姐深深一躬，又转过身，对大家深深一鞠躬，然后开始讲话。他说：“感谢梅姐信任，任命我担任领队，带领大家一起做生意，赚大钱；感谢兄弟们这样热诚支持我，愿意听从我的指挥行事。今后，我王小峰的命运就和大家绑在一起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风雨同舟，祸福与共！”说完，他宣布说：“今天夜里，就有一宗大生意，价廉物美，大有赚头！梅姐已经联系好，谈好价钱，令我带队，和大家一起去做，共同赚大钱！” 大家正盼望有事做，好赚钱，听了王小峰的话，立即高兴地鼓起掌来。王小峰急忙挥了挥手，说：“大家且慢鼓掌，货物还在外商手里，再好也不是我们的。等把货物安全、顺利拿回来，再安全、顺利销售出去，赚回钱来，大家再鼓掌不迟。常言道，胆大心细，有备无患。现在，大家必须先做好充分准备，等待梅姐和外商联系确定了交货的时间、地点，我会及时通知大家，做到一声令下，立即行动。准备工作有三项：一，回去后，立即把自己驾驶的快艇检修好，加足油，停放适当位置，确保夜晚使用无误。二，参加此次行动的人员，入夜后，一律不许外出活动，专心待在家里，守着电话，等待我的行动指令。谁误了事，严惩不贷！三，穿好出海行动的服装，束装好，把所有证件都放在家里，不得随身携带。以上三项，大家务必切实做到，做好，不得有误！”王小峰说完，向大家深深一躬，然后坐下。 梅姐看了看大伙，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及早提出来？”大家摇摇头，没有人说话。梅姐说：“大家回去，就按照峰哥的要求，尽快做好三项准备。事情紧急，今天，就不留大家了，等事成后，再请大家喝酒！” 王小峰站起身来，目送大家回去。想及夜里的行动，他对梅姐说：“一个多月没有做生意了，我的快艇也要好好检修检修，加足油，以备夜里行动。你再和各个方面的人联系联系，尽快把接货的时间、地点确定下来，我好通知他们一起行动。”梅姐说：“外商已经联系好，他保证夜里十二点之前，把货轮开到距离深圳西南二百海里的公海上，等待我们与他联系。他的代号是老k，电话号码，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海关和缉私队那边还没有确定下来，他们说，天黑之前一定会有准确消息，他们会电话告诉我，不叫我再打电话给他们了。”王小峰听了点点头，走出家门，去检修快艇。 ------------ 第30章 海上接货，巧做安排 王小峰检修好自己的快艇，加足油，想着行动的时间和地点还没有确定，他急忙回到家里。梅姐告诉他，缉私队的老刘打电话告诉她，今天夜里凌晨两点到三点，是缉私队在海上巡逻的间歇时间。因此她决定，就在这段时间到海上接货。王小峰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拿起电话刚要通知手下的人，梅姐止住了他，说：“不急，入夜再通知他们行动，以免泄露消息。你也不要着急，午饭后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夜里带队行动，才好有足够精力。”王小峰点点头，同意梅姐的意见。 王小峰一觉醒来已经是白日西沉。他连忙起身，到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擦洗干净，穿好衣服，活动一下筋骨，然后由梅姐陪伴一起到饭厅吃晚饭。 晚饭后，王小峰和梅姐并肩坐在沙发上，他们并不看电视，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墙壁上的挂钟。看看接近十点，梅姐说：“可以通知他们行动了。”于是王小峰拿起手机，郑重通知手下人员：“兄弟们，听我的指令：一，做好准备，十二点开始行动，两点前到达距离深圳西南二百海里的公海上，到时和我联系，我会指挥你靠拢接货的外轮。二，记住我们的老规矩，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接货后，一号、二号艇，到桃树湾码头停靠、卸货、入仓；三号、四号艇，到杨树湾码头停靠、卸货、入仓；五号、六号艇，到柳树湾码头停靠、卸货、入仓。三，行动中，万一那个兄弟不幸被抓，不必惊慌失措，你切记，只许承认是你自己的货物，自己的责任，不许供出他人。请放心，梅姐会想尽一切办法，营救你出来，你的家人也会获得经济补助。大家行动中，要时刻提高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及时规避危险，确保安全、顺利完成任务！以上三条，切切牢记，不得有误！” 王小峰给手下弟兄打完电话，坐下来好好计划计划夜里的行动。不多一会，只见梅姐从内室提来一个密码箱，对他说：“这里有一百万元，是这次的购货款，你收好它。这次行动，你要先他们一步驾艇出海，预先到达公海上和老k接头，然后通知我们的快艇靠拢过来。人员到齐后，说明要求，即开始验货。告诉大家，验货要谨慎、仔细，从数量到质量，都要符合我和老k的约定，防备他弄虚作假。切记！一定要先验货，货物验证无误，再付款；不要没验货就付款给人家，这样，验货中发现问题，就不好解决了。”王小峰一一点头答应，然后接过密码箱。 王小峰带上密码箱，告别梅姐，来到停放快艇的海边码头。他四边看了看，并无异常情况，便坐上快艇，收好密码箱，然后驾驶着，向着深圳西南方向的公海急速驶去。途中遇到几只可疑的船只，他都巧妙地避开了。十二点多钟，他来到公海上，站起身举目眺望，见远近处皆无海关缉私队的巡逻艇，便拿出手机，拨通老k的电话，与他联系。原来老k的货轮就停在离他不远处的公海上。得到对方回话，他立即驾艇靠了过去。 王小峰把快艇靠近老k的货轮停下来，他锁上快艇，提着密码箱登上货轮。经过交涉，老k打开货仓让他验货。货舱里都是包装完好的彩电和洗衣机。数目太大，他一人短时间很难验完。于是，他拿出手机，通知其他六只快艇迅速靠近外轮。然后他指定每只快艇留下一人看护，其余人员全部登上货轮，在他指挥下分头验货。经过查验，货物的数量、质量皆与梅姐预定的货物相符。于是，他如数付了货款，然后，指挥他们把货物分别装上六只快艇。装货完毕，他吩咐六位负责人，用快艇上的绿色帆布把货物遮盖包扎好，按照预定计划，分别运到三个码头仓库存放。王小峰看着六只快艇开走了，自己也告别老k，驾驶快艇急急追去。一路上，他注视着海上的风浪和六只快艇的行踪信息。此刻，正值海关缉私队巡逻的间歇时间，海面上没有巡逻艇，所以，他和六只快艇一路风驰电掣，一个多小时便安全、顺利到达目的地。 王小峰很快就接到六只快艇负责人和三个码头仓库负责人的报告，得知全部货物皆已安全运达和安全入仓存放的消息，此时，他一颗紧张悬着的心才算落实下来。没有亲自检验，他仍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分别到三处码头仓库亲自检查了一遍，三处仓库货物皆数目相符，存放妥当，他才彻底放心了。 凌晨五点，王小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里。他看见梅姐也没有睡觉，她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他的消息——这时间，她怎么睡得着？一百万元的货物和十多位亲信的生命安全，弄不好，就会在这两三个小时间失去，甚至还会牵涉出她来；她一旦被牵扯出来，这门生意就彻底完了！她也就彻底完了！太可怕了！她看见王小峰平安归来，连忙上前迎接，询问接货经过情况和货物安置存放情况。王小峰把嘴附在梅姐耳朵上小声说：“放心吧，我的老板太太，六只快艇去来安全、顺利，货物经过仔细检验，都符合约定，已经按照计划，分别入仓存放好了。”他拉梅姐在沙发上坐下，详细向她作了汇报。梅姐听了十分高兴，把王小峰好好夸赞了一番。她长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然后到厨房端出早餐，陪着王小峰一起吃了。她见王小峰疲惫不堪，就安排他到卧室好好休息。 梅姐仍未休息，因为货物存放在码头仓库、不尽快销售出去仍然存在风险。她开始计划如何尽快把购进的电器安全、顺利销售出去，使得资金尽快回笼，并希望尽可能多地赢利。一番思考，她拿出一个笔记本来，一页页翻开，找出信得过的各个销售商的电话号码，开始打电话和他们联系，侃价，还价，推销货物。凭着她娴熟的久经考验的推销技巧，经过一整天不间断地联系，她已经给所有货物找到了销售商。她把联系好的销售商的电话号码开列出来，交给王小峰，由他负责催促和组织发货。 半个月后，三个仓库的货物销售殆尽。梅姐和王小峰结算了一下回笼款，除去本金一百万元，净盈利一百五十多万元。两个人十分振奋。梅姐接过货款，一摞一摞，全部收进保险箱。 接下来，梅姐又在考虑如何酬谢有功人员，以安抚他们那颗出力求报、渴望难耐的心。 她认真想了想对王小峰说，这次生意很顺利，就给每个参加接货的人员发工资两万。为了减少影响，拒绝他们上门来领，你分别从几家银行，把钱打进每个人的银行卡，然后通知他们到银行查收、领取。梅姐计算准确，把钱交给王小峰；王小峰依计而行，把钱分别存入每人账户。随后，梅姐又拿出五万元来，叫王小峰另外办一张银行卡，要他送到海关缉私队，趁无人的时候交给老刘，只说是梅姐叫送来的，其余话一概不说；他看见银行卡，自然会明白的。梅姐又拿出十万元给王小峰，说：“这是你的私房钱。任由你自己处置，我不加干涉。保险箱里的钱，是我们的公款，下次进货，家庭开支，人情来往，都从里面支出。由我负责保管，你不会有意见吧？”王小峰摇摇头说：“你是老板，做生意，运筹帷幄，担负大任，钱，自然应该由你保管。” 一个月后，梅姐又联系到一宗生意，一切安排好后，依然交由王小峰带队行动。王小峰抓住时机，周密计划，快速出动。这次生意，同样安全顺利，使梅姐又盈利近一百万元，她对王小峰也更加信任。接下来，梅姐进入临产期，她害怕生意出危险，影响她生产，便不敢再有行动。生意暂时又停了下来。 不久，梅姐生下一个女儿，母女平安，夫妻皆大欢喜。王小峰和梅姐商量给女儿起名字。梅姐说：“我想好了，就叫梅影。”王小峰说：“也好，大名就叫王梅影。”梅姐摇摇头说：“叫什么王梅影？就叫梅影，跟我姓。你家里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听说叫王虎。我们这里，头胎跟我姓，等下一胎再跟你姓吧。”王小峰听了虽然有些不高兴，料也拗不过梅姐，只得顺从听便。 梅姐手下的兄弟听说梅姐生了个千金，纷纷拿着礼物前来祝贺。这一回梅姐很高兴，不仅受了贺礼，还在酒店设宴招待他们。梅姐也明白他们的意思：这个月没有做生意，他们手头的钱又紧张了，急需跟着她做生意，赚钱。宴席结束，她和王小峰送他们回去，悄悄告诉他们：好好在家休息，不许乱说乱动，也不要常来催问，等他们女儿满月后，生意就会接着做下去。 ------------ 第31章 求知信教，安贫乐道 再说，离婚后的芸姐心神受到巨大伤害，瞻望前途，无爱无助，万念俱灰。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盼望儿子虎子读书成才，赶快长大成人。她害怕父母埋怨她和王小峰结婚，也没有回娘家，依然居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就一个人带着虎子苦苦过活，家里田里默默地忙碌着。村里人再听不见她的歌声和笑声，更看不见她优美的舞姿了；就连她心爱的、常引以为荣的时装，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也不再穿戴，不过她也并未丢弃或变卖，而是重又放进首饰盒里，锁在柜子里，作为她今生美好爱情的纪念。就是我这里她也极少来。人们知道她的不幸遭遇，心情苦闷，搞文娱活动也不再邀请她。她从舞台上，人群里，从一切欢乐的场合中消失了。 可是人们却常常看见芸姐出现在学校里，因为她的儿子虎子上学了。按说她是儿子的监护人，可以叫虎子随自己姓张，但是她没有，仍然叫虎子跟王小峰姓，取名王虎。她把虎子送到学校里，如果家里田里没有紧急的活计，她就不回家。打上课铃了，学生进班上课了，她就站在教室外面的窗户下，一面看着虎子上课，一边静静地听老师讲课。语文、数学、常识课，她都听得津津有味。学校就在本村，老师都认识她，常常热情邀请她到办公室坐，她不肯去，依旧站在教室的窗户外面，一站就是一堂课。时间一长，老师们都看得出，原来她是在听课，跟学生一起学习认字读书。回忆芸姐昔日的风光，和今日的孤独寂寞，大家无不同情叹息，又把王小峰埋怨一番。 有一天，芸姐又站在王虎教室的窗户外面专心听课，我哥哥柳林看见了，立即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经常见你久久站在教室外面，一动不动，你是关心王虎，想看看他是怎么上课的？还是自己也想跟着学习些文化知识？”芸姐回头猛然看见我哥，一时有些惊慌失措，还有些害羞害臊，不好意思地说：“我来看看虎子上课。不知这孩子学习怎么样？”我哥说：“我向他们班主任了解过，王虎是个好学生，很听话，遵守纪律，学习很认真，成绩也很好。你就放心吧。家里有事，你就回去忙吧；如果没有事，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你就到办公室坐着等。”芸姐连忙说：“不用不用，我就站在这里等好了。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哥上完一堂课，看见芸姐依然站在王虎教室外面的窗户下，便走过来说：“芸姐，你有心事吧？是不是想来听听课，学习点文化知识？”芸姐见被我哥说中心事，脸立即红了，吞吞吐吐地说：“想，怎么不想？只是，我这么大年纪了，不好意思。”我哥说：“学文化，没有年龄界限。你没听人说吗，活到老学到老。你才多大年纪？我来给你想想办法，在教室里给你安排个座位。”芸姐很惊喜，说；“能吗？我又不是学生。”我哥说：“都是一个村子的，有什么不能？我就给校长说，你会唱歌跳舞，可以帮助他们班的学生搞搞文娱活动。”芸姐高兴了，说：“行，我可以教班里学生唱歌跳舞，顺便也想跟着他们认几个字，学习点文化知识。你知道，我没有上过学，非常羡慕你们读书人。我想借着这个机会，自己也来学习学习，长点知识。反正我一个人回到家里也没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 我家和芸姐家是连屋搭山的近邻，两家相处和谐，关系亲密。哥哥知道芸姐已经和王小峰离婚了，如今是一个人带着儿子王虎过日子。芸姐的话让我哥既感同情又十分心酸，便决定帮助她。他想了想说：“你想读书识字，这是好事，我觉得学校应该支持。这样吧：我去跟校长说说，再跟他们班级的老师联系一下，在教室后面另外给你安排一个座位，再给你找一套课本，上课时候，你就到教室里听课。这样，就是刮风下雨也不耽误。”芸姐很感激，但想想自己家的实际情况，又说：“我还要做家务，种地，不能天天来上课，只能抽空来。我在教室里占一个座位，这样不好吧？”我哥说：“你不是学校学生，不要考虑这些纪律制度。家里地里有活，你就在家里忙，有空了，你就来学校听课。这一点，我跟校长、老师说明，只要不影响班级学生上课就行了。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芸姐听了连声道谢，答应有空就来学校听课，学习文化知识。 芸姐回到家里，激动得一夜没有睡好觉。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小时候正当读书年龄却没有得到上学读书，长年跟着母亲学做家务，做针线，跟着父亲学种地，收割，长大后，又到宣传队学习唱歌跳舞演戏，好不容易和高中生王小峰结婚，又不幸离婚，为此吃了许多辛苦，经历人生坎坷。她认为都是没有文化造成的，心里一直都羡慕读书、有文化的人。如今到了这个年纪，这步天地，还能来到学校里上学读书，真是不幸中之一大幸！第二天，芸姐早早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和虎子一起来到学校，果然看见我哥手里拿着一套课本，和虎子的班主任一起站在教室门前等她。我哥把课本交给她，又交代了一些话，便和班主任老师一起把她带进教室，安排在教室后面一个单独的座位上，并向学生做了说明情况。芸姐再三道谢。 从此，芸姐成了虎子班上一个特殊的学生，一有空闲，她就到学校上课，风雨无阻，再不必站在教室外面听课了。她十分感谢我哥，也感谢学校的校长和老师。有时也会教教班里学生唱歌跳舞。她学习功课更加积极认真，进步很快，加上以前在宣传队里和跟我学习的字，不久，她就能看报纸和小人书了。 芸姐在心里一直认为，王小峰和她离婚，除了梅小姐的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不识字，没文化，不能在生意上帮助他，实现他的人生理想，才使得王小峰开始嫌弃她，最终移情别恋，抛弃了她。这是一个令她痛心疾首的缺陷，常常使她觉得矮人一等。她很早就有学习文化的愿望，可是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我哥和学校给了她这个难得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不放，努力把这一缺陷弥补上来。 放学了，芸姐陪虎子一起回家，还教虎子一起做饭、做家务事。晚上，虎子做作业，她也跟着一起做作业，遇到问题，母子俩就共同讨论解决。如果家里地里有事，要留下来干活，她不能去听课，就交代虎子认真听课，把老师讲课的内容都学会，记牢，放学回家再教她，虎子俨然就是她的老师。她的作业常常比儿子写得还认真、整齐。她不仅学语文，也学习数学，两门功课都学得很认真，很踏实。 结婚后，芸姐曾经希望王小峰教她学习文化，可是王小峰总考虑他自己的个人前途和家庭经济问题，一直没有时间教她。她呢，也把主要精力用在田里农活、家庭生活和支持王小峰的工作和事业上，也没有主动争取。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望山跑死马，指人都是假。”学习文化全靠自己积极主动，要抓紧一切时间学，挤出一切时间学，不能被动地等待别人来教。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自己的事，没有谁会主动来教她，即使再亲再近的人也不行。世人多是事后诸葛亮，待明白事理，为时已晚。但是，只要自己想学习，不怕苦，不畏难，就还有补救办法，即“亡羊补牢，未为晚矣”。芸姐就是这样。 经过一年多学习，她认识了三四千汉字，已经能够看懂课外书了。没事的时候，她就找一些她喜欢的故事书来读，觉得更有兴趣，更有意义。这段时间，她不仅学会了学校老师教给的功课，还读了许多课外书籍，她最喜爱的是梁祝的故事，牛郎织女的故事，《白蛇传》故事，以及《海的女儿》小美人鱼的故事。这些书籍，给了她很大的启发、教育和安慰，使他不再感觉寂寞、孤苦和无助，进而浮想联翩，感慨不已。她常常读完书，合上书本，把她和王小峰的爱情，与每本书中的主人公做对比。她认为，她爱王小峰，为他付出，和他结婚，并没有错；为了挽救王小峰，同意和他离婚，并继续为他看家教子，忍受艰苦劳累、寂寞孤独，也没有错；因为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对王小峰的真挚爱情。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付出一切，都是应该的，值得的，无怨无悔的。就像祝英台、织女、白蛇和小美人鱼，对她们所爱的人的无私付出一样。她相信，她对王小峰的爱情，今后，也必将会像她们一样，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赞同、喜爱和传颂的。想到这些，她悲凉失望的心就会感觉些许的温暖和希望。 星期天时间，学校不上课，芸姐另有一项重要活动安排，无论家里、田里有多大、多急的活计，她都不干，也不做作业，不看故事书，她总是按时赶到镇上的耶稣教堂，和那些弯腰驼背形形色色的教徒们坐在一起，听教堂的老师讲解《圣经》，学唱教堂里教的教歌。她的歌声仍然是优美动听的，只是多了些哀伤的韵味。芸姐还是虔诚的耶稣教徒，她常会和教友们一起做善事，捐款捐物，支助遭受灾难和生活贫困的人，忙忙碌碌，乐此不疲。 有一次，我回家去看爷爷奶奶，顺便去看芸姐。她看见我，一反常态，很认真郑重地对我说：“妹，你知道吗？我如今可忙了，除了干田里、家里的活计，到学校上学读书，又到镇上的耶稣教教堂读《圣经》、唱教歌，信奉耶稣教了。信了教，我对爱情有了新的认识。现在我认为，爱，就是慈悲，慈善，博爱；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我听了很惊讶，又觉得不可理解：一个改革开放、新时代的青年人，怎么会如此痴迷耶稣教？常言道，爱情是自私的，不可与他人共有，分享；芸姐怎么会和耶稣教联系起来，产生这般思想认识？再往深处追究，芸姐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她现在离了婚，每天一个人带着虎子过日子，孤苦伶仃，如今信了耶稣教，讲求普渡终生、慈悲为怀，她就渐渐把王小峰忘了，把对王小峰的挚爱转向修行、学文化，转为爱广大困难人群了？也像庙里的僧尼一样，吃斋念佛，以求超度？认真想想芸姐离婚以来的思想行为，大约就是这样，这符合教义宣传的内容。于是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但是又不免产生无限忧虑，以为芸姐有这种思想认识不正常，应该想方设法把她拉回来，重新燃生爱情的火焰。 转眼两年多过去了，虎子已经上四年级了，芸姐跟着虎子也开始学习四年级的课程。她认识的字更多了，读的书也更多了。案上的书籍，除了常见的小学课本、故事书，还多了一本《圣经》。她的脸上已经很少看见忧伤的痕迹了，偶尔还会露出些微会心的笑容。只是经过这场婚变和岁月风霜的摧残，她的花容月貌在渐渐凋萎失色。她剪去了长发、卷发，只留着齐耳的短发。穿着宽松阔大的棉布衣服，不戴首饰，不施脂粉，素面朝天。我每次看见她，都不免想起昔日如花似玉、穿着鲜艳、能歌善舞、热情活泼、爱恨分明的芸姐，和她那些青春浪漫的爱情故事，都感到揪心的疼痛，更激起对她的同情怜悯和对王小峰的憎恨厌恶，一次次落下心酸痛楚的眼泪。 为了重新唤醒芸姐对爱情的追求，我先后给她介绍了几个对象，有两个虽然离了婚，却是在县直机关有正式工作的，在我看来条件很不错，但是她一个都不愿去相看。最后一次她竟然决绝地对我说：“妹，你不要再枉费心机了，你就是把县长、县委书记介绍给我，我也不会去相看；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我的情已经耗尽了；一个无心无情的人，你让她怎么去谈恋爱，去爱人？我现在是个虔诚的耶稣教徒，我不能欺骗人。”我深知，王小峰的无情，已经伤透了芸姐的心，她对爱情已经彻底死心了；我也就不必再枉费心机了。 ------------ 第32章 平湖激浪，旧爱复萌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芸姐就打算这么生活下去了：看着虎子一天天长大成人，读完小学读中学，读完中学读大学。他爸爸王小峰因为家庭困难，没有读成大学，遗憾终生；她一定要培养虎子考取个好大学，完成他老子的心愿。自己也会跟着虎子一起学习，不断进步，弥补儿时未读书的缺憾。等虎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拿工资了，她就不种地了，跟随儿子离开家乡到儿子工作的地方生活。——柳树林村尽管那么美丽，是她的出生地，成长地，欢乐地，同时也是她的失意伤心之地，留给她许多痛苦和辛酸，也许只有离开这里才能让她彻底忘记这些伤痛和辛酸。儿子是她今生的希望和依靠，她要一辈子跟着他，陪伴着他，看着他一步步长大成人，不走弯路，不入歧途。等将来儿子结婚生子了，她再给他带孩子，培养孙子，就这样有爱情，有希望，一直到老，终其一生，也算是不错的归宿。应该说，按芸姐现在的思想，她有这样的想法，也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比起当年王小峰的理想并不算高。因为随着国家改革开放，医贫致富，现在她家的生活条件比那时有了显著的提高：田里的庄稼年年增产丰收，吃用不完。王小峰离婚时给她的一万元还存在银行里没动。另外，每个月王小峰还给虎子二百元的生活费，上学的学费另外再给。供养虎子上大学完全不成问题。这一点比他老子上学时好得多，经济上她没有顾虑。这辈子能把儿子培养成才，她也就心满意足了，也算对得起王小峰了。想到将来，芸姐心里觉得甜丝丝的。心想，能如此，自己也算不幸中之有幸，失意中之得意了。 但是，有一点芸姐没有想到，那就是目前的社会正处在大变革，大转型时期，还没有定型，全国各地，改革开放，创新发展，医贫致富，风起云涌；另一方面，反腐倡廉，打假打私，扫黄除黑，雷霆震怒，群情激奋。几乎每天都有新鲜事物出现。时代飞速发展，社会上的许多事情变化太大，变数太多，让人眼花缭乱，头脑发懵，想入非非。随着国家政策的大转变，人的思想彻底解放了。以前的几十年，他们穷怕了，苦怕了，想借此机会，尽快脱贫致富；更有一些投机分子，甚至想一夜暴富。在沿海经济特区，像这样的暴富者也不乏其人，屡见不鲜，让一些人羡慕，眼红，心动。但是，他们却忘记了孔老夫子的谆谆教导：“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不去也。”倒是印证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引用托·约·登宁的一段话：“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被绞死。”时下的王小峰在深圳特区，卷入一群急于求变求富的人流中，就沦落成了这样一种人。他高考落榜，父亲工伤致残，升学无望，只好辍学回乡务农，由于种田收入少、来得慢，又太苦太累，他不久又弃农经商。如果经商顺利，他就打算一直做下去；可是经商遭受阻挠受挫，无法继续经营下去，他又选择远走深圳打工；因难耐劳累和计件工资，不久又弃工经商，重操旧业。为追求高额利润，他搞起走私贩私，并加入海上走私团伙，和团伙女头领梅小姐结婚，疯狂作案，陷入犯罪，终于被抓。这是芸姐一个身居农村，每天读书信教、安贫守道的青年妇女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事情。然而这样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在王小峰身上发生了。法不容情，违法必纠。王小峰会受到国家法律怎样地制裁呢？芸姐得知此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她又会怎样看待和对待王小峰呢？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芸姐突然发现王小峰给虎子的生活费没有按时寄来，而以前都是按时寄来的；芸姐也没有多想，以为是王小峰太忙，忘了寄了，或者出差暂时不在单位，不过和下个月的生活费一起寄来；可是到了下个月，钱仍然没有寄来。她开始怀疑了：难道小峰又出事了？没有钱寄了？不寄钱事小，出了事问题就大了！她担心王小峰出事，急欲知道实情。可是自从和王小峰离婚后，她就一直没有和他通信、通电话联系过，现在即使有怀疑，她也不便和他直接联系，她害怕村上人说她藕断丝连，又怕梅小姐骂她不要脸，勾引她的老公。但是，得不到王小峰的确切消息，她心里疑虑重重，总不踏实。没有办法，她只好去问王小峰的父母亲，因为他们的生活费王小峰总是和虎子的生活费一起寄来的，也许是老人身体不方便了，没有及时送过来。 这次却是芸姐估计错了。王小峰的父亲说：“我们也两个月没有收到小峰寄来的生活费了，估计小峰可能出差去了，大概是趟远差，路途远，事情多，现在还没有回来。你要是等着用钱，我这里还有几百块钱，你先拿去用。”芸姐推辞了，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等着用钱，是担心小峰那边是不是又出事了。”小峰父亲说：“我也有这方面的担心，又觉得不可能：他和梅小姐做生意都是老手了，应该很有经验了，最多不过是赚多赚少，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芸姐听小峰父亲这么说，才稍稍放心。可是，又过了一个月，虎子的生活费依然没有寄来，她重又忧虑起来。再去问王小峰的父母亲，回答是他们的生活费同样没有寄来，他们比她更加担心，忧虑。芸姐绝望了，她估计王小峰一定出事了。怎么办？再下深圳去找他？可是，她已经和王小峰离婚，王小峰现在是梅小姐的丈夫，她去找他，名不正言不顺，村里人也会笑话她，如果在深圳遇到梅小姐，甚至还会羞辱她。她不能去找他，只好焦急地在家等待。一个个不眠之夜，忧思难熬，等待难熬。等待无果，有时她甚至还会侥幸地想，这一回是否会和上次一样，衣锦还乡，给家庭一个意外惊喜？会是什么惊喜呢？她有种种美好设想，又觉得不可能。 可是没过多久，芸姐过去在文艺宣传队的一位好姐妹跑来告诉她：“我看见王小峰回家来了，一身蓝色不蓝色、灰色不灰色的破旧西装，还皱皱巴巴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个乱草堆，嘴上、下巴上胡子邋遢的，好像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芸姐大吃一惊，忙问：“从大牢里放出来的？你是说，王小峰他蹲大牢了？”“不是不是，”那位姐妹连忙解释，“我没有问他，也没看清楚。当时，他低着头匆匆往家里走，我只是从旁边看见他的，并没有和他说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晴天霹雳！没想到等了这么久，等来的不是惊喜，却是惊吓。芸姐心里着急，她急切想知道王小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梅小姐把他赶出来了？不大可能，因为他们结婚没多久，听王小峰父母亲说，梅小姐为他生了个女儿，这时候，他们怎么可能离婚呢？那一定是出了别的事，而且是大事！否则，王小峰不致如此落魄地回来。芸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今他们离婚了，又不好意思直接过去问个究竟；只好拜托她这位文艺宣传队的好姐妹再仔细打听打听，把情况弄清楚，再来告诉她。 果然第二天她的这位好姐妹又跑来告诉芸姐，说她打听清楚了，王小峰就是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因为他做的那种生意是犯法的，被海关逮住了，货物没收了，还要罚款、坐牢。梅小姐害怕王小峰牵连到她，就带着孩子悄悄躲到国外去了。王小峰出狱后找不到梅小姐，要钱没钱，要家没家，在深圳蹲不下去了，只好跑回家来。如此这般地对芸姐说了一遍。 芸姐顿时惊呆了，为什么会这样？她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小峰到底做什么生意能犯这么大的法？货物没收了，还要罚款、坐牢。那个梅小姐真没有良心，这个时候不想办法帮他，救他，安慰他，反而丢下他死活不问，一个人溜到国外逍遥去了。如此无情无义，你还是人吗？小峰和她结婚，真是瞎了眼了！他一定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跑回家来的，否则，以他的性情，死要面子活受罪，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这么丢人现眼、落魄不堪地跑回来：上次回家那么风光，西装领带，轿车美人；如今这么凄惨，他不怕丢人吗？可是跑回家来以后又怎么办？梅小姐携款跑走了，他做生意没有本钱，又有了前科，在深圳怕也不好再干了。就这么在家里蹲下去，又没有帮手，他能吃苦种地养活他爹妈吗？以他的性情，太难。以前那么风光，那么有钱，他会甘心吗？会不会做出傻事来？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翻腾、缠绕，剪不断，理还乱，既担心又害怕，又怕村里人议论，弄得她一夜不曾合眼。 直到天亮她终于有了个好主意：叫小峰还回到她的身边，由她来安慰他，开导他，帮助他，使他平安度过当前的难关。想当初，王小峰患副伤寒病住院，那么严重，她精心服侍他，又说服父母亲借钱给他治病，既挽救了他的生命，也奠定了他们爱情的基础；高考落榜，王小峰痛哭流涕，不吃不喝，忧思无眠，她又央求她的闺蜜、王小峰的同学我李柳英来开导他，说服他，终于使他找回信心，决定复习再考；小峰父亲工伤身残，他不得已辍学回家务农，要求结婚，她父母都不同意，是她力排众议，答应和他结婚，挽救了失意的王小峰；几年前，梅小姐以怀孕威胁他，是她忍痛割爱，答应和他离婚，又一次挽救了他。如今王小峰遭难被抓，财产尽失，落魄回家，她受伤的心再次活跃起来，要再次伸出援手，及时帮他，救他。梅小姐携款逃亡国外，她还敢回来吗？她和王小峰的婚姻已经虚有其名。她希望借此能挽回他的心，挽回他们的婚姻和爱情。但是他们毕竟已经离婚，梅小姐虽然出逃，但法律上还是王小峰的妻子。她虽有此心意，却难以说出口。于是又想起了我——他们当初恋爱的牵线人，王小峰的老同学，请我出面帮助她，说服王小峰回到她的身边，以求他回心转意，认清梅小姐的真面目，使他们破镜重圆，美梦继续。 芸姐如此一想，激动异常:当下正是她和王小峰重叙旧好的最佳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务必抓住、抓紧。她急忙起身，洗漱了，匆匆吃过早饭，安排好虎子一天的生活，略作打扮，便起身到县城去找我来了。她相信，现在，这种情况，只有我能够帮助她，说服王小峰回到她的身边来。 这些年来，芸姐默默地种田、教子、学文化、敬耶稣，在外人看来，她对离婚的事已经放下来了，对王小峰已经死心了，感情的波澜早已平静了——毕竟时间是疗伤的最好医生，天长日久它能抚平一切创伤，就像高山深谷，经过千万年风化也会变成平原。可是，人们都想错了。真正的爱情是不会被时间的流水冲淡的，而只会像千年陈酿，愈久愈醇，愈久愈烈。只是这种爱情不再轻浮于表面，而是深藏在心底，就像深藏于海底的炽热岩浆，不断积蓄力量，待时而发。芸姐对王小峰的爱情就是这样，她一听说王小峰落魄回来的消息，立即心如刀割，又怦然心动，就像平静的湖面遇到狂风暴雨，顿时掀起巨澜。她一反常态，不再羞涩，沉默，迟疑，而是一反常态，抓住时机，立即付诸行动。像烈火焚烧，洪水开闸，她的反应竟这么迅急，这么强烈，思想感情的烈火、激流，依然那么炽热，那么执着，那么猛烈，竟至毫无顾忌，不受理与法的约束。让人们从惊讶中醒悟：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永恒的，无坚不摧的，它的恒久，它的牢固，它的坚韧不拔，是不受岁月风雨的冲刷涤荡的。 ------------ 第33章 莲藕虽断，其丝尚连 一天，我正在上班，芸姐突然火急火燎地跑来办公室找我，她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有件重要事情请我一定帮忙。我十分诧异，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她今天穿了一套很久没有穿的时装，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手上戴着金戒指，脸上施了一层淡淡的脂粉，嘴唇红红的，涂了胭脂；却满头大汗，眉头紧锁，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我有些惊奇，因为她好长时间没有这样打扮，也没有到我这里来了。为了安慰她，我不及多想，也不管什么事，自己有无能力、能不能帮上忙，解决得了，立即满口答应： “什么事？尽管说。凭咱姐妹的感情和关系，只要用到我，别说帮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辞！” 我半开玩笑。芸姐却信以为真，连忙说： “当然，当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这种事，我也不会直接跑来这里找你。” 看来，芸姐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很感动，可是，她看了看办公室的人却沉默了，终于摇摇头说： “还是到你家里说吧，我很长时间没有到你家去了；再说，这件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这里是你们单位的办公室，公众场合，人多嘴杂，这种事，叫人家听见不好意思。” 她说着又看了看办公室的人，摇摇头，欲言又止，一脸又急切又害羞的样子。我顿时意识到，她要我帮忙的这件事，一定是她认为十分机密而又重大的事情，除我之外，别人一概不可知道。我沉默了：现在正是上班时间，怎么能说回家就回家呢？领导不会有意见吗？然而看看芸姐急切的样子，想想彼此的关系和自己刚才的慷慨许诺，管不得许多了，随即点点头说：“等主任回来，我请个假，就陪你回家说话。”随即拉了把椅子叫她坐下来休息。 我的心里一片狐疑：芸姐到底为了什么事而来？看她这身装扮，像似好事，却又为什么这么着急？是不是又同意我给她介绍的那个对象了，把孩子丢在家里，急着要求见面？或者，她自己意外遇上个让她心动心仪的好男人，要我给她把把关、做做工作？因为芸姐离婚后还一直单身，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日子，无依无靠。我很同情她，就在熟悉的同志中打听、了解、做工作，一连给她介绍了两三个，可她面也不愿见一次，就一概推辞掉了，气得我再也不想给她介绍对象了。大约见我不问她的事了，现在又着急了，一个人孤孤单单、寂寞难耐了，就又来找我了？你主动真心来求我，这事情就好办了。我在心里胡乱揣摩着她此来的目的。 我和芸姐是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说的好姐妹，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闺蜜。小时候，我家和她家是近邻，两家的房子一条屋脊连在一起，农村叫连屋搭山。两个天天黏在一处，无话不说，无事不干。后来都长大了，我因为父亲退休顶职进城到农业局工作了，芸姐依旧留在农村。人虽然不在一块了，感情却依然如故，无人可以离间、代替，她的事情，无论大小、好坏，我都一直关心，关注。这些年，虽然双方历经变化，彼此依然信任如初，从无异心。 芸姐的思想很传统，也很固执，她一向认为丈夫是天，是一家之主，关系到她的人生道路，命运前途，因此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只是她命运不好，总也遇不上好男人。自幼爱上一个同村的高中学生王小峰，掏心掏肺地爱他，不想他却不是真心爱她，颠颠簸簸好多年，到底离家出外打工，不久见异思迁，把她抛弃了。离婚后，王小峰迅速结了婚，又有了孩子，她还是不觉悟，依旧暗暗爱着他，每每伤心落泪。我屡屡劝说她不听，介绍对象她不看，好像天底下就王小峰这么一个好男人。你说她傻不傻？气得我再不劝她，也不再给她介绍对象。——我这叫冷处理。并非真的要这么做，而是让她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天下好男人何止王小峰一个，多得很，有的是；别太死脑筋，在一棵树上吊死，等自己人老珠黄，再后悔就晚了！可是前段时间又听说她到小学校上学了，又听说她到镇上的耶稣教堂信教去了，穿着粗布褂裤，素面朝天，忙里忙外，完全把恋爱结婚的事情忘了。 她今天怎么了？时装又穿上了，首饰也戴上了，还化了妆；难道我的冷处理有了功效，芸姐终于觉悟了？今天主动找上门来要我给她介绍对象了？认真想想，又觉得这似乎不太可能，因为芸姐在爱情上一向很保守、专一，又很执着、有主见，不是她真心爱上的，一般是不会听人劝说、改变观念、求人说媒的。那一定是她自己有了新的对象，爱上一个让她心动的人了。我在心里认定一定是这种情况。但不知这一个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人品？对于芸姐是真？是假？是福？是祸？可千万别像离掉的那个一样，性情多变，又害得芸姐死去活来。 我曾经十分认真地对芸姐说过，不让我介绍对象也行，但遇到你认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一定事先告诉我，让我帮着她掌掌眼，把把关，两个人的眼光总比一个人看得全面，准确，才不致上当受骗。她今天一定是为这事而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关键时候，听听密友的意见，共同商讨商讨，斟酌斟酌，才不会像初恋那样被爱情冲昏头脑，认人不当，遗害无穷，痛恨终生。如果是这件事，她自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胡乱传播，影响声誉；只能跟我回到家里，两人关进密室，细说慢议了。 被人信任，无疑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我很高兴，抓紧处理完手中的公事，向领导请了假，便陪她一起回家。 一路上，我问这问那，像以往一样热情随便。而芸姐却很少说话，回答问题也极简单，有时点头，有是摇头，有时甚至沉默不语。我理解她，自从和王小峰离婚后心情一直不好，对王小峰依然念念不忘。也许此刻她正在脑海里把这个新男人和王小峰作比较呢，因此对我的话心不在焉。我见她如此，便不再扯闲话，稍稍沉默后便立即直奔主题： “芸姐，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重要事情？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她抬头看着我，又望了望街上的行人，迟疑了好一会仍旧摇头： “这里是大街，人来车往的，哪是说话的地方？反正你已经请了假，就到你家里再说吧。” 实在没办法！她把这件事情看得太机密、慎重，此时依然不肯透露。我也只好打住话题，闭口不言，默默地陪她往家里走。 自从我决定对芸姐的事情作冷处理，芸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到我家来了。我虽然嘴上说再不管她的屁事了，但心里依然时常想念她，为她离婚后的命运和生活担忧，更为她今后的婚姻前途着想，作着各种切合实际和不切合实际的打算，忧心忡忡，莫衷一是。她今天的到来，让我又惊又喜，苦闷的心情又激起一些新的希望。但愿她说的重要事情正和我想的事情一致，从此，她了却终身之忧，重获佳偶，喜结良缘，我也去掉一块积久难消的心病，可以轻松愉快的工作和生活了。 来到家里，我连忙打水给她洗了手脸，又忙着沏茶、削苹果，然后拉她在沙发上坐下。可是，芸姐今天的表情让我大惑不解又觉得不可思议，她既不喝茶，也不吃苹果，甚至不肯落坐。她一把拉住我，瞪大眼睛，久久地看着我，一副既很激动又很紧张的样子。我知道她要说她那件机密又重要的事情了，心情和她一样紧张激动。见她过度紧张的样子，我只好安慰她： “不急不急，坐下来慢慢说。这里是我家，现在只有咱两个，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你尽管说，绝不会有外人听见。” 可是，她还是不肯坐下，两眼瞪大得怕人，脸涨得像大红布一样，急促地喘着气，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说： “妹，你知道吗？王小峰，他，他从深圳回来了！就憋在他家里。村子里有人看见他了，还说，他回来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出门。” “你管他出门不出门，关你什么事？你们已经离婚了，他归他，你归你。他刚从深圳回来，带足了东西，蹲在家里，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又有吃有喝的，好不享福！” “好像不是这样。” “你管他咋个样，又不想分他的东西，也是白想。” “我不是想要他的东西。我只是想，想来给你说说他的事。” “说说他的事？说他的事干什么？跟我有关、还是跟你有关？你今天来，难道就为这事来找我？不会吧？这么长时间没有来，巴巴来一次，就为了告诉我这个？难道没有别的事？”我不以为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反问道。 “没有，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没有别的事，就为这事来找你帮忙。我心里着急啊！一夜夜，总是睡不着觉。” 芸姐点点头，依旧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一听她只为这事跑来找我帮忙，别无他事，不但失望，而且有些反感。事至如今，她心里还惦念着王小峰，丢不开，放不下。她想干什么？难道她还想破镜重圆、死灰复燃？这可能吗？王小峰是个被贫困害苦、害怕的人，他如今攀上高枝，资产千万，难道他还会念及旧情，抛开到手的财富，回来家帮你种田？绝无可能！即使我以同乡同学去劝说，他也绝不会回头。这么多年同学，他的性格、人品，为人、处事，我是深知的，你有这样想法，他却不会有这样打算。我硬把她按在沙发上坐下，把削好的苹果塞到她手里，强迫她吃了一口，然后有些不屑地说： “他回来回来就是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也值得你激动成这样子？再说，这事也没什么稀奇的。他虽然人在深圳，发财了，富有了，这里总还是他的家，是他的根。他爹妈都那么大年纪了，不知哪一会就走了，永远看不见了！他回来看看难道不应该？他老婆孩子不要，爹妈总不能不要吧？不然，也就太没人性了，禽兽不如！” 芸姐见我对王小峰如此愤恨，脸色顿时暗淡下来了，变得十分难看。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一时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芸姐和王小峰虽然离婚了，但那也是为了挽救王小峰，迫不得已。莲藕虽断，其丝尚连。她心里仍然爱着王小峰，经常思念着他，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因此，王小峰的任何一件小事，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在她的心湖上刮起狂风，掀起不小的波澜。长久的痛苦和思念，让她的精神有些不正常，表现出匪夷所思，就像今天这样。作为闺中密友，我只得耐心地劝她： “他那个人，只贪新欢，不念旧情。你对他那样好，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他吃，可他却对你那样绝情，害得你那样惨。你如今还想他、管他干么？吃饱撑的，闲得没事干了！你应该想明白：现在，他是梅小姐的丈夫，有妇之夫，跟你没有关系了。再说，他如今有钱，有势，条件又好，自会有人疼他、爱他、关心他，还用得着你来关心他吗？你现在已经够可怜的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日子，孤儿寡母的，生活比他艰难得多得多！可是，谁来关心你？谁来帮你一把？他王小峰还关心照顾你吗？没有吧？” 说到这里，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积聚已久的怨恨，一股脑地都倾诉出来： “所以，芸姐，我劝你应该多为自己的今后想想，为孩子的前途想想，别老想着王小峰，想着过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趁着自己还年轻、漂亮，好好打扮打扮，新潮时髦的衣服也买两件穿穿，别把自己打扮得像老外婆。现在改革开放了，机会多多，遇到好的、合适的，让你动心的人，再找一个把自己嫁了，生活中也好有个帮手，老来也好有个依靠。条条道路通北京，不能一条道走到天黑，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我看，那个王小峰是靠不住了，你就别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再别去想他的事，管他的事了，他的日子比你好过得多！你这么多年为他看家护院，敬老爱幼，当牛做马，让他无忧无虑地在外面打拼，发展，寻欢作乐，才有了他今天的好日子。你也算对得起他了。倒是他坏了良心，对不起你！” 王小峰虽然是我十多年的同乡同学，从小至今关系还算不错。但是，在和芸姐离婚这件事上，他做得太绝情，太缺德，叫我看透他的卑劣、狠毒，由此气他，恨他，看不起他，改变了我以往对他不错的印象和看法。 我这么夹七夹八一顿气话，说得芸姐脸上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红，一阵黄，样子难看极了，神情也痛苦不安起来。我的心情由泄愤反而变得很愧疚，很难过，觉得对不起芸姐。但是又倔强地认为，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改变芸姐对王小峰不切实际的想法和依恋，进而忘了他，重新燃起爱情之火，找一个可靠的好男人，把自己嫁了，尽快医治好离婚带来的创伤，以后好好过日子。因为失恋的痛苦只能用再恋爱的喜悦来治愈。 可是我完全想错了，芸姐一阵伤感不安之后，竟然说出一番我完全想象不到的话来，一件我以为不可理解的事情来，让我着实大吃一惊。 ------------ 第34章 走私犯罪，理法难容 芸姐怔怔地看着我，见我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沉思了一会，慢慢地说： “妹，别生气。你听我说：再怎么说，退一万步，小峰，他还是俺孩子他爸爸呀！老人说，父子天性，一脉相传。这一层关系，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虎子姓王，身上流着的是王家的血液；他是我儿子，更是小峰的儿子。你说，我和他的关系怎么能够割得断呢？他好了，俺孩子才有依靠和前途；他如果不好，俺孩子就失去了依靠和前途。父亲和儿子，血脉相连，息息相关啊！你这么想想，我们的关系，只怕这一辈子也割不断、分不开的，永远永远都联系在一起！他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想、不问、不管呢？” 她两眼死死地盯着我，目不转睛，似乎有无限的理由和无尽的委屈。我从她的目光中读出痴情、执着和坚定不移。我又觉得她好像在乞求我不要再说责备王小峰的话来刺激她，动摇她已有的信念，那样，会让她更加觉得委屈、伤心。看来她和王小峰的关系因为有了虎子，这辈子注定割不断、分不开了。 这时我才后悔不该说这么多尖刻的话批评、挖苦王小峰，从而让芸姐难过，伤感。于是我又开始同情她，可怜她。我又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她，催她赶快吃。但是心里总想着芸姐的委屈和不幸，不能释怀：她为王小峰付出那么多，支持援助那么多，才使得王小峰的知识、才能有了发挥、拓展的机会，一步步走出困境，走向发达、富裕；可最终王小峰却没有感谢她，珍惜她，而是忘恩负义、移情别恋，像一块旧抹布一样抛弃了她。如今夫妻关系已经不复存在了，形同陌路人，她还是痴心不改，一如既往地想着他，爱着他，甚至还顾及孩子和他的那层亲情关系，借此视为他们联系的纽带，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不放，而且深信不移，念念不忘。这么痴情，执着，世上真是少有，少见！我只好说： “你说的也是，不论你们的关系怎么变化，存在和不存在，他和虎子的那层关系却永远改变不了的——父子天性，虎毒不食子，虎子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一脉相传，血浓于水，亲情永远割不断。虎子也是他从小抱过、疼过的，分开难免会疼得慌，即使你们离了婚，他忘了爱情，也忘不了亲情，所以无论怎么样，他也要回来看看儿子。”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长得虎头虎脑、活泼可爱的虎子。每次回家，无论吃的玩的，我都要买一些送给他；他接过礼物，总要亲切地喊我一声“亲姨”；我心里甜蜜极了，情不自禁地把他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说一声“好孩子”，放下后，看着他拿着礼物一蹦一跳地跑出去玩耍，向小朋友炫耀，样子可爱极了！想着他这么小就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单亲家庭里，平时少人关照、疼爱，又觉得伤心不忍，直想掉眼泪。于是我问芸姐： “王小峰去看虎子了？买了什么礼物？一定不少吧？大老板嘛，总要有大老板的派头，否则太抠门了，不但孩子看不起他，村里人也会议论他：当了老板了，老婆不要了，儿子也不要了，一起大换班了！真正是有晚娘就有晚爸！” 芸姐脸红了，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意思王小峰没有去看虎子。随后她垂下头去，样子很尴尬，很伤感，脸色也更加难看，竟至暗暗地抹起眼泪来。 看来王小峰没有去看虎子，让芸姐很伤心难过，甚至比起和她离婚更让她不能接受；因为虎子是她和王小峰爱情的结晶，是联系她和王小峰的唯一纽带。如今王小峰连这么宝贵重要的结晶和纽带都不要了，能不让芸姐伤心难过吗？可是，她却不愿全部表现出来，暗暗隐藏心底，不言不语。此时此刻，屈辱、羞愧、痛苦、悔恨，一起压得她抬不起头来，无话可说。 我的率性又让芸姐难过了，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拿毛巾给她擦眼泪，又把茶杯递给她劝她喝茶，自我解嘲说： “谁在乎他那点东西？只在乎心意；他既然没有那份心意，再多的东西咱也不稀罕。别难过，为他这种没良心的人伤心，流泪，不值得！” 一番劝解才让芸姐止住哭泣，只是她仍不肯说话。我也不便再说什么，免得又惹得她流泪。 可是，王小峰几千里路回到家里，却不来看望亲生儿子，甚至一件礼物也没有买给虎子，这似乎又有些不合情理：他王小峰到深圳思想变化再快，再不近情理，也不至于坏到这般程度。于是我试探着问芸姐： “说正经的，芸姐，王小峰这次回来，到底为了什么？我知道，他在深圳有家庭，有生意，是大忙人，没有大事轻易不回家的。第一次回来，开着轿车，带着梅小姐，那是炫耀；第二次，悄悄回来，不张不扬，那是找事和你离婚，害怕村里人骂他忘恩负义。如今，婚也离了，梅小姐也娶到手了，事业正红火，目的全达到了。他这一次回来又为了什么？必定有个原因。他爹妈都健健康康的，家里也没听说有啥大事，他这时候大老远跑回来，一定又有重要事情？” 我注视着芸姐，引诱她说出王小峰回来的目的。 “不知道。”许久，芸姐摇摇头，只说了三个字。 “不知道？！” 我纳闷了，觉得不可理解：你从乡下专门跑过来跟我谈王小峰的事，求我帮忙，却对他一无所知，那谈什么？又要我帮你做什么？无头无脑的，我怎么帮你？我见她心情不好，不肯说，一时也不便深问，只好暂时放在心里，一个人默默地胡乱估猜。我忽然想起目前社会上广为流传的一件事：现在一些生意人在外面赚了大钱都回来家乡创业，办工厂，从而带动了家乡的经济腾飞，他们自己也在其中谋求新的发展。王小峰是个喜欢炫耀的人，在镇上做生意，获得个“万元户、勤劳致富带头人”的奖匾还挂在商店里炫耀，现在，莫不是也为此而来？于是我说： “王小峰如今有钱了，正要宏图大展。他这次回来，是不是想在家乡投资办厂、当企业家？——若是这样，倒是为家乡人民办了件大好事！衣锦还乡，造福桑梓，也给他自己积点功德，弥补弥补以前的缺德，叫老天爷也好少一点报应他。” 芸姐的脸更红了，连连摇头否认。她知道我完全误解了王小峰这次回来的用意，纯属瞎猜，后边还不知道会猜到哪里去，终于忍不住说出她从村里听到的关于王小峰的近况： “我看，他好像不是回来投资办厂的。据看见他的人说，他这次回来，一直躲在家里不肯出门见人，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不刮，说话老是唉声叹气的，衣服又脏又皱，也没打领带，一副很落魄的样子……” 我很吃惊，连忙问道：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在深圳发了大财吗？上次回来，西装领带，大包头，头发理得像牛舔过一样光亮，开着宝马轿车，带着穿着时髦、浑身珠光宝气的梅小姐，春风得意，一副大款派头，好不威风！现在，怎么会突然变成这般模样，如此落魄？” 我反复思考总觉得不可能：王小峰有那么多钱，做着那么好的生意，如今又有梅小姐辅佐支持，不久前还那么气派，那么威风，怎么转眼之间就落魄到这般情况了？干什么事会败落得这么快，这么惨？即使赌钱输个几万，一笔生意赔了，也不可能这样败落？但是，看芸姐的表情，这似乎又是真的。谢天谢地，如果他真的落魄到这般境地，又让我觉得煞气，解恨。然而，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知道王小峰一贯诡计多端，变幻莫测，未必真正如此，便说： “王小峰该不是装蒜吧？故意装得穷困潦倒、可悲可怜，一来阻止庄邻向他借钱，二来也让乡亲们少些骂他。自从他和你离了婚，庄上不知有多少人骂他丧良心，烂心肝，他还能没有风闻？耳朵没有感觉？” 芸姐见我说的不堪，连忙摆手阻止我。她悄悄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说： “妹，别说了。我没有见着他本人，到底什么个情况，我也说不清楚。据他家门旁的邻居听他父母说，好像说他在海上跟外国人做生意，没防备，被海关逮住了，货物、汽车、房子，都充了公，梅小姐也跟他分手了，他是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如今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了！” 这一下我终于明白了，王小峰是真的落魄了，落难了；也更加觉得吃惊：王小峰在深圳这么阔绰，有钱，原来是搞海上贩私！惊讶之余又觉得害怕，我盯着芸姐大声说： “你知道吗？那不叫做生意，叫贩私！是违犯国法的！难怪他发大财，迅速致富，原来是干这种勾当！真是财迷心窍，见利忘义，丧尽天良！” 想起王小峰发了财就忘了往日的恩义，狠心抛弃芸姐，另结新欢，我更加气愤。对于他今天的遭遇倒觉得解恨，认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他不受到如此惩罚，就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伸张正义。我愤愤不已，又觉得理应如此，早该如此。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站起来在室内走了一圈，然后立定在窗户下，指着窗外的艳阳蓝天评论说： “他王小峰，竟敢昧着良心、违反国法，干贩私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如今被海关逮住，受罚，活该！老早就该叫他跌脚，落魄了；否则，让做恶、违法的人逍遥法外，大富大贵，这世上就没有了天理良心，老天爷也不公平，更加放纵了他，叫他狂妄自大，不知道天高地厚，国法难容！” 芸姐听我如此说，又是摇头，又是流泪，无限悲伤；似乎又认为我不应该如此说，更不应该说的如此严重、不堪。于是我解释说： “芸姐，你听我说。改革开放，国家是为了搞活经济，叫人民群众尽快富裕起来，国家尽快富强起来。但是，必须合法经营，勤劳致富，绝不能投机倒把，干违法乱纪的事情。这是原则，是底线！他倒好，不好好打工，凭劳动赚钱，致富，尽往歪处想。走歪门邪道，挖国家墙角，不劳而获。几次得手，赚了大钱，汽车、楼房、美女都有了，还不知收手。胆子越来越大，认不清东西南北了，满眼就只认得钱，一心只想着赚大钱，发洋财。他也不问情理容不容？法律许不许？只要能赚钱，什么事都敢干。哪里还想着学校老师的教育？还想着国有法，人有家？想着父亲，母亲，妻子，儿子？现在是天怒人怨，天理不容，国法不容，一齐惩罚他，报复他。——这就叫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 芸姐只是不住地流泪，抹泪，不胜其哀，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我不忍再说。随后又想起一连串的事情：这件事不仅给王小峰带来灾难，他是罪由应得；可是，也给芸姐、虎子和他父母亲带来不幸：离婚时王小峰答应，每月付给虎子二百元生活费，还有付给他父母的生活费，如今王小峰落魄如此，他还付得起吗？虎子没有了生活费，今后他娘儿俩如何生活？虎子还能不能继续上学？他父母亲没有了生活费，又不能种地，以后他们怎么生活？我不禁又忧虑起虎子、芸姐和小峰父母亲今后的生活来。叹息道： “唉！只可惜惩罚来得太迟了！早一点来到，他也不至于如此，你也不至于如此，他父母亲也不致如此。如今他落到这步田地，不用说虎子的生活费也泡汤了，虎子的生活全要靠你了；他父亲虽然一条腿残废了，也只好和他母亲一起下田干活了。不知道是他一个人的命不好，还是这一干人的命都不好？老天爷是在惩罚他一个，还是在惩罚这许多人？可惜啊小峰！辛苦打拼这么多年，一步不慎，全盘皆输。我的芸姐，你今后该怎么办？虎子依靠谁？你可要好好想想，认真规划规划了。如今王小峰已两手空空、自顾不暇，够可怜的了。看来，你们娘两个想依靠他生活，怕是依靠不住了！他父母亲还不够他照顾的？你和虎子，今后全要依靠你们自己了。你不要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我悲天悯人、滔滔不绝地说出对王小峰见利忘义行为的愤怒、不满和批评，以及对芸姐、虎子及小峰父母亲的同情和怜悯。但是，王小峰毕竟是我多年的同乡同学，一个有理想、有才华的好青年，一旦落魄如此，十分可惜，可怜。想及故乡亲情，同学友谊，又觉得很惋惜，同情，既为王小峰，更为芸姐、虎子和小峰父母亲。 ------------ 第35章 旧情如火，遇风复燃 芸姐见我如此气愤，这样埋怨王小峰，怨恨王小峰，至今仍不肯原谅他，也不便立即说出要我帮忙的事，于是又心神不安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她沉思良久，终于走到我身边，拉我在沙发上坐下，犹豫再三，长长叹了口气说道： “妹，道理虽是这么讲，可是，你也得为他想想：以前，他生意做得那样大，那么红火，人那么阔气，爬得那么高；现在一下子摔下来，掉进冰窟窿，生意、货物、房子、汽车、老婆，全没了，还蹲了大牢，摔得这么重，这么惨！以前，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你我都知道的，他一贯心高气胜，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在深圳没脸蹲下去了，没办法跑回家来。你想，他那种人，怎么受得了？人心都是肉做的，你也得站在他那个位子，替他想想。他这样落魄跑回来，如果没有人接纳他，好好安慰他，开导他，他会怎么想？怎么做？我真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会想不开！一想到这些，我就怕得要死，心里打颤，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芸姐说不下去了。她垂下头，抹了一把眼泪，连声叹息，忧心忡忡，一副十分担心又十分不忍的样子。许久，她又抬起头来，死死盯着我，像在乞求我同意她的观点，站在王小峰的角度、设身处地为王小峰想想，进而同情他，怜悯他，不要再埋怨他，怨恨他，还要我想办法帮他一把，耐心安慰他，鼓励他，使他放下烦恼，放宽心，平安度过目前的难关。无疑，这是今天她来求我帮忙的终极目的。 帮助芸姐、虎子，我无话可说，心甘情愿，责无旁贷；可是，让我帮助王小峰，这个白眼狼、负心汉，如今的走私犯，我实在不愿意。但是芸姐却一如既往地爱着他，关心着他。她自己的事，不来求我；帮助王小峰的事却是这般哀求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芸姐。因为王小峰犯的不是一般错误，他是违反国法，走私犯罪，他这种行为祸国殃民，法理不容。如今受到惩罚，理所应当，正是尊重法制，伸张正义，是件好事，大快人心。人们不应该同情他的遭遇，因为这是同情违法犯罪，姑息养奸，养虎为患。可芸姐只念旧情，私情，不辨是非、法理，事到如今，还这么关心他，袒护他，真叫人不可理解！我生气说：“他想不开，更好！国家少一个走私犯，家乡也少一份耻辱。同时，也叫你认清他的真面目，不再为他的语言和外貌所迷惑，不再存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妄想，从此对他彻底死心，认清现实，认清方向和道路，集中思想，心无旁骛，扎扎实实，诚心诚意地另觅出路，找一个自己喜爱、也真正爱你的人，再结良缘，终身有靠。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听我如此说，芸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眼睛睁大得怕人。她看着我，连连摇头说：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可千万不能啊！我可以一辈子没有男人，俺孩子可不能没有爸爸，他爷爷奶奶不能没有儿子养老送终！这可是关系到他一家子、三代人人生命运的大事啊！至于我，这辈子已经爱过了，现在无所谓了。” 芸姐被爱情迷住了眼睛，对王小峰这件违犯国法的大事依然只有可怜、姑息、同情，完全不去分辨是非曲直。我是国家职工，虽然同情自幼的闺蜜和同学，却不能放弃原则，置国家法律于不顾，所以，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我说： “你放心，他死不了，想死，在深圳就死了，也不会跑回家来。芸姐啊，你不能只顾同情他，怜悯他，也要分清是非曲直，分清法和情的界限。王小峰可是严重违犯国法的走私犯！受到国法惩处是应该的，即使现在侥幸漏掉，以后也难逃法网。我们只希望他这次能够接受教训，从此改正错误，改邪归正，走正道，正正当当做生意。否则，不知悔改，认不清方向、道路，问题就更严重了！那就不单是罚款的事了，要判重刑的！那时候，你和虎子，以及他爹妈才会知道，有他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爸爸，这样的儿子，那简直是耻辱！叫你们三代人在社会上都抬不起头来啊！” 芸姐见我语气坚决，说的严重，对王小峰的遭遇毫无同情怜悯之心，又紧张起来。她不停地搓着手，竭力设法为王小峰开脱辩护： “都怪那个该死的梅小姐！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小峰在家规规矩矩做生意，乡政府还表扬他是勤劳致富带头人，又戴花又送奖匾；没想到，到了深圳就鬼迷心窍，去做那种生意。这还不是她梅小姐教唆的吗？要不，小峰也不懂得做那种生意。现在倒好，小峰犯法了，栽了，倒了，穷了，她不想办法救他，帮他一把，反倒把他一脚蹬了，自己脱个清白身子，溜得远远的，跑到外国逍遥去了。天底下哪有这么恶毒狠心的女人？下次遇到她，我恨不得撕她的皮，吃她的肉！” 她把一切责任、一腔愤怒都推在、煞在梅小姐身上，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我觉得她这样认为对梅小姐有些不公平，说： “你也别净怪人家梅小姐。到底还是怪王小峰：他自己有文化，懂法律，有头脑，又做了这几年生意，也算有经验了，为什么专听那种女人的话？做那种违反国法的生意？他和你商量了吗？和他爹妈商量过吗？你的话，他父母的话，他怎么就不能听听？却专听那个坏女人的话？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见利忘义，无视法律，财迷心窍！” “梅小姐是小峰的老板，他不能不听她的话。”芸姐极力为王小峰辩解。 “老板的话，也要分个是非对错，违法的话也能听、能干吗？”我抓住王小峰不放松。 芸姐满脸羞惭，只好责怪起自己来，继续为王小峰开脱： “咱是农村人，没文化，没本事，又没见过大世面，只能呆在农村，干粗活，出劳力；外面的事，生意上的事，咱也不懂，帮不了他，他即使事前跟我、跟他爹妈说了，我们也不知道该咋办，不该咋办。哎，事到如今，啥都别说了，算他不走运，该倒霉，命中就该有这一劫。听说，做这生意的多呢，就是这会也还有人在做，为什么偏偏就逮住他了？” 芸姐说着又垂下头去，唉声叹气，无限忧愁；似乎又有些不服气，觉得王小峰冤枉，在为他被捕受罚鸣冤叫屈。这是我所不能忍受和接受的。我说： “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尽管犯法的每天都有，受到惩罚的也每天都有，漏网的也每天都有，但是，你不能为受到惩罚的叫冤，为漏网的庆幸。你应该懂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漏网是暂时的，受到国法惩处是必然的，迟早会有的事。你不要再为王小峰开脱辩护了，他受到惩处是应该的，罪有应得，也是国家对他的教育和挽救；否则，他会犯更大的法，受到更严重的制裁。到那时就真的无可挽救了，别说没收财产，罚款，就连小命也难得保住了！” 芸姐听我说的这么严重，猛地一惊，随后又哭开了，呜呜咽咽，抽抽搭搭，不胜悲哀。 我立即意识到，我的话说得太重了、太狠、太绝情，刺到了芸姐的痛处，致命处：王小峰小命没有了，芸姐还活得下去吗？连忙劝慰她： “你不要难过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命才是最可宝贵的。王小峰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希望他经过这件事，能接受教训，从此改过自新，走正道，做正经生意。他还年轻，还不算晚。你也不要自责，这事怪不着你。之前，你也说过他，劝过他，找过他，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都做了。是他自己鬼迷心窍，有眼不识金香玉，不分好坏，不辨方向，自作自受。你们已经离婚了，你带着孩子也不容易，他不能帮你，照顾你，你还想他的事、管他的事干什么？梅小姐那么有本事、有钱，又精通生意经，都帮不了他，事情发生，分得清清楚楚，跑得远远的；你又没文化，没钱，又不会做生意，怎么帮他？你就不要蹚这潭浑水了。” 听我如此说，芸姐安静了许多。她满面悲伤羞惭，一边拭泪，一边叹息道： “我也这么想过：他狠心丢下我、不要我了，我还想他干什么？可是我却下不了这狠心，做不到那样。这几天晚上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他现在的情形：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沓，衣服皱皱巴巴的，一副落魄可怜样子。他现在怎么想？今后怎么办？谁来安慰他、照顾他的生活？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打颤，发憷，狂跳不止，忍不住要可怜他，为他难过，为他着想。他以前跟着我，哪天不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有时候，我甚至梦见他瞪着眼睛看我，好像责怪我，又像乞求我，要我帮助他，救救他。有一次，我竟梦见他因为得不到我的帮助、安慰，竟寻了短见！弄得我白天吃不下，夜里睡不安，一天到晚，六神无主。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来找你了。妹呀！行行好吧，现在只有你能帮我解救王小峰了！” 她满面泪痕又眼巴巴地看着我，一副悲痛欲绝又心急如焚、急切求助的样子，好像我就是她和王小峰的唯一救星，只要我肯出手相助，他们就得救了。我不免又动了恻隐之心，要帮助她，救救王小峰。可是这种事，牵涉国家法律，我一个小职员无职无权，哪能帮得上忙呢？ “找我！干什么？要我帮他、救他？这是深圳海关的事，牵扯到国家法律！我一个本地小职员，哪有那个本事。”我连连摆手。 芸姐以为我不肯帮忙，一下子跪在我面前，泪如泉涌。她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哀求道： “好妹妹，姐求求你，——这辈子，我只求你这一次了！你和小峰是同学，他敬重你，肯听你的话。你有文化，又当干部，懂政策，你去劝劝他，叫他回家吧！别的我也帮不了他什么。我日思夜想，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救他了！” “回家？他不是回家了吗？”我不解，追问道。 “不，叫他回到我那里，就是新建的房子，你是去过的，就那里，还是小峰给我钱盖的。到我那里，我来好好劝说他，安慰他，照顾他的起居生活，温暖温暖他那颗悲惨凄凉的心，让他不致胡思乱想，做出傻事来；慢慢地，他就会从失落中走出来，忘掉不幸，重新振作起来，今后好好做事、做人，走正道。否则，他落此大难，钱财没了，老婆没了，女儿没了，名声坏了，再没有人照顾他，暖暖他的心，他怕是很难度过这一关！我反复想过了，现在只有回到我那里，由我来看住他，照顾他，开导他，他才能顺利度过当前的难关，不会发生意外！别人，谁也做不到，即使他爹妈也做不到。” “回你那里，自然最好；可是，现在，这能行吗？” 我睁大眼睛看着芸姐，觉得不可理解：你们已经离婚了，他是有妇之夫，老婆孩子都有；你尚未再婚，正待字家中。让他回到你那里，同居一室，这是不合法的，成什么体统了？别人怎么看？你尽管还爱着他，但是，也不能有这种想法。这种事，我不能帮你。可是看着芸姐，她是那样伤心，可怜，态度又是那么坚决，坚定，不可动摇。我的心被撼动了，乱了方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不行？如今，梅小姐带着女儿卷钱跑了，不要他了；我再不要他，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没人接纳他，安慰他，他还能活下去吗？我们毕竟是自幼爱好的结发夫妻，月老早把我们的命运栓在了一起。以前他对不起我，那是受别人挑拨离间，也不能完全怪他。现在他落难了，我不能对不起他！戏词里说得好：患难之中见真情。我要叫他看看，关键时候，到底是谁能帮他，救他，真心实意对他好！” 芸姐终于说出她的真实用意。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怕我不懂，又解释说： “你对他说，如果他肯回家，过去的事，一笔勾消，从今以后，再不提起它。我会像以前一样接受他，疼他，爱他，照顾他，帮助他。尽管我没有很多钱，但是我能劳动，重要的是，我有一颗永远爱他、不会变的心。生活中，绝不让他受一点苦，作一点难。至于村中一切议论，我不怕，都由我一人挡着，顶着，他不必为此担心受怕。我会一辈子跟他好好过日子，直到老死！” “你这样做能行吗？你问过，小峰和梅小姐离婚了吗？”我禁不住问。 “大概没有。小峰从牢里还没有出来，她怕牵连到她，就带着钱，带着孩子躲到国外去了，跑得远远的，不知去向，怎么离婚？” “那就是说，他们还是夫妻。” “夫妻，有什么用？空有其名！小峰出事，她不说想法子帮他、救他，自己带着钱先跑得远远的，生怕牵连到她，还有一丝一毫的夫妻情义吗？钱也带走了，孩子也带走了，房子也退了，你以为她还会回来吗？要这种老婆有什么用？就让她外死外葬吧！” 提起梅小姐，芸姐咬牙切齿，极其仇恨又极其轻蔑，不屑为伍。她说： “梅小姐，她算什么？露水夫妻。她哪里懂得小峰，知道心疼他？不过图小峰有文化，能办事；如今见小峰被抓了，落魄了，再没有利用价值了，哪里还会要他？我们不同，我们是患难夫妻，同甘苦，共患难，那么多艰难日子都过来了。经过这一回，小峰现在该回过味来了：那种女人，水性杨花的，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玩玩可以，哪里能天长地久过日子？不像我，是出过力，吃过苦，和小峰共过患难的，懂他，理解他；有时候虽然气他，恨他，但是心里头还是疼他，爱他，忘不了他，舍不得他。他如今遇到难处，我还是要千方百计地帮他，救他，怎么能忍心丢下他不管？如今他该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了：我一直想着他，爱着他，结婚，离婚，都是为了他，从来就没有忘了他，抛弃他啊！” 芸姐说着又哭起来，眼泪像断线珍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十分委屈，又对王小峰十分不忍，不舍。 我被芸姐的真情、痴情感动了，连忙拉她起来，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有掏出手绢一遍又一遍地帮她擦眼泪。这一刻，我完全明白了：这个善良而可怜的女人，在经历过许多坎坷屈辱之后，依然强烈地爱着王小峰。她的真情、痴情让我感觉惊愕和震撼，又深深地感动，佩服。我再也不能坚持自己的立场、观点，对王小峰不管不问了。我想，梅小姐逃到国外去了，已经超过三个月，今后还不知回不回来。这就是说，她和王小峰徒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互不联系，互不过问，已经没有实在的夫妻关系了。可怜芸姐还一直想着王小峰，介绍谁她都不愿意。王小峰这次落魄回来，对于芸姐也许是个机会。所以，她又想起来我这个当初的媒人，要我继续为他们做媒人。盛情难却，好事做到底。我只好勉为其难，祝福他们。想到这里，我不觉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想我这一点头，竟像法官落下了法锤，一锤定音，不可改动了。芸姐立即跪倒在地，郑重地向我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擦干眼泪，转身走了。我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急忙赶过去拉住她，竭力劝她留下来吃饭；她却死活不肯，说虎子还寄放在邻居家，她放心不下，一定要回去。看着她心急如火，又忧心重重的样子，我只好放手让她走了。但是，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芸姐啊！我的好姐姐，你把一颗善良的、金子一样的心一半给了王小峰，一半给了儿子，却一星半点没有留给自己。你受苦，受难，忧心如焚，夜不能寐，四处奔走求告，忍受屈辱，你觉得值得吗？你不觉得有亏自己吗？你是那么爱王小峰，为了他，你等待了那么多年，付出那么多心血和劳苦，心无杂念，目不斜视，至真至诚至纯，天地可鉴。可是王小峰却不是真心对你，甚至恩将仇报，最终背叛你，抛弃了你，给你造成那么大伤害。然而，为了他，为了他的新生，他的事业，他的前途和幸福，你把一切痛苦、悲伤和不公，都无言地忍受了，甘心情愿为他守家教子，你已经十倍百倍地对得起他了。是他背叛你，亏欠你，对不起你，不是你亏欠他，对不起他。现在他败落，痛苦，一无所有，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跟你毫无关系。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爱他，关心他，千方百计帮助他，感化他？真是真情无悔、痴心难改啊！。 我被芸姐的痴情和执着深深感动了，再也无话可说，不再拘泥理和法的束缚，立即决定再次去为芸姐当说客，当媒人，力劝王小峰回到芸姐身边。他们初恋是我撮合的，现在王小峰又落得孤身一人了，为什么不能撮合他们再次复合呢？然而我也知道，爱情不是谈判，不是做生意，不是凭借劝说就能成就的；但是为了芸姐的一片痴情和美好愿望，我不能考虑自己的颜面和看法，只能义无反顾地前往，竭尽全力说成此事。王小峰会怎么想呢？经过这一番严峻的风雨考验，他是否有了新的认识，有了改变，回心转意了呢？他是否还念及旧情、依然爱着芸姐？现在会不会回到芸姐身边？将来又会怎样？会不会再次抛弃她，给芸姐造成二次伤害？我仍然忧虑重重，为芸姐的痴情和命运担忧。 ------------ 第36章 同学重见，根由细说 来到王小峰家的旧宅院门前，我立即回想起多年前芸姐结婚要我做伴娘陪伴她来到这个家庭的情形。那是王小峰家最困难的时候，他父亲在建筑站盖房子摔残了腿，不能下田劳动了，全家生活无靠，他只好打灭上大学的美梦辍学回来家种地，为了找个帮手和安慰，无奈之下和芸姐结了婚。芸姐为了这个家，这个人，耗尽心血，献出了全部爱情和精力，直至今日。然而，她虽然深爱着王小峰，希望与他喜结良缘共度终生，却并不真正了解他。王小峰也喜爱芸姐的美貌、才艺和温柔体贴，但是他一直有着完全异于她的理想和事业，他要出人头地，证明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他要为了他的理想和事业而努力奋斗，发愤图强，并不拘泥于小节和私情。当他们在村里共同种田、到镇上共同开店时，这种爱情还可以维持，可是，当王小峰离开家乡来到深圳，特别是遇到梅小姐，看到发财致富的大好机遇时，他和芸姐的爱情就难于维持了，两人终于分道扬镳。从结婚到离婚，起起落落，分分合合，悲悲喜喜，历经沧桑。我的心也和芸姐一起跳动，经历着悲欢离合。造化弄人，如今王小峰又跌落到人生的低谷，到手的一切全都丢失，化为泡影，他两手空空，又回到家乡，家庭，回到腾飞的起点。芸姐又看到爱情的希望，于是她又抓住时机来找我帮助了；念于多年的闺蜜情谊，我必须帮助她，责无旁贷。我一路思考着来到小峰家门前。庭院依旧，情景大异，让我感慨万端。 我鼓足勇气上前敲门。开门的是王小峰的母亲。 “是英子，快进来。”老人虽然增加了许多白发，却依旧热情如初。 “听说小峰回来了，我来看看他。” “回来几天了，老闷在屋里发愁，也不是办法。昨天我和他爹商量，还想请你来劝劝他，又怕你工作忙，不得闲；不想你今天就来了，到底你们是老同学，知道关心他。” “我和小峰是从小一起读书的老同学，从村里、镇上，直到在县城高中毕业，十多年的同学关系，一辈子也忘不了。听说小峰遇到这种事情，实在太意外，怎么能不来看看他呢？” “谢谢你，英子。他在里屋呢，你去好好开导开导他，叫他想开些。干什么不能吃饭？还一定要做生意？” “芸姐也是这么想，她也放心不下，所以叫我过来看看小峰。” “芸姐？芸姐到你那里去了？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小峰对不起她呀！” “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说了。芸姐也没有嫁人，况且虎子还跟着她，说到底，他们还是一家人。” “唉，我们也是这么想。一个庄子上的女孩子，知根知底的，可靠；外边的女人，水性杨花的，靠不住。小峰到底还是被她坑了，害惨了！”小峰母亲唉声叹气，无限伤心后悔。 里屋，就是当年王小峰和芸姐结婚当新房的那间房子。王小峰半躺在一张旧木床上，果然衣服半旧不新，且皱皱巴巴的，头发蓬乱，虽然已经光了胡子，依然显得很憔悴。他看见我进来，连忙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来看我的笑话吧？” “你这是什么话？作为同乡同学，一起读书长大的好朋友，难道只有你发达的时候来看你，困难的时候就不该来？” 王小峰听了百感交集，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无奈地终于指了指床前的椅子叫我坐下。 我坐下来看着王小峰，想着怎么开口劝说王小峰回到芸姐那里，一番思考，就决定从他走私被抓。 “你生意不是一直很红火吗，怎么突然就败落到这步天地？”我明知故问。 “撞到枪口上了，该倒霉！”王小峰忿忿地说。 “你到底做什么生意？怎么会这样？” 王小峰见问又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他终于说： “现在，也不怕你知道了，一句话，就是走私。电视机、录音机、录像机、照相机、洗衣机、空调、电冰箱，凡是家用电器，什么好销就走私什么。联系好境外的走私商，从海上偷运进来，不过关，不用交关税，便宜得很！转手高价卖出，获取暴利！” “你怎么敢做这种生意？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王小峰脸红了，为自己开脱说： “我哪想做这种生意？也是被逼无奈！你知道的，我在咱镇上生意做得好好的，两年赚了一万多元，被乡镇府评为‘勤劳致富带头人’，披红戴花，发奖匾，上台讲话，何等光荣！硬是被那帮小痞子闹得干不下去！想上县城开店，资金不足，一时又租不到合适的店面。恰巧这时候遇到了赵明，他说深圳好找工作，工资也高，于是就随他去了深圳。工作是找到了，可是打工太累，一天要上十来个小时的班，忙时候，竟到十一二个小时。我身体吃不消，就想仍操旧业，做点生意，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他说起往事，仍然愤愤不平，觉得委屈。 “打工吃不消，就回家种地，有芸姐帮着也不会太累；怎么也不能干那种犯法的事。你知道吗？只要你干了那种犯法的事，即使现在不跌跤，迟早也会跌跤的！” “我开始也没想做这种生意——我也没有那么多本钱，我只想找份脑力劳动的工作，轻快些，也能多赚些钱。——你知道，我这身体一直瘦弱，干体力活不行；可是，我找遍了整个深圳，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你把高中毕业证书，成绩报告单，都拿给他们看呀，凭你的学问，实际能力，干什么工作不能胜任？” “不行。在深圳，凡是脑力劳动的工作，都要大学文凭，还要本科。我拿出高中毕业证，人家看都不看就拒绝了。在他们看来，高中毕业生，初中毕业生，小学毕业生，甚至文盲，都一个样，一律从事体力劳动，按件得资。就我这个身体，连个文盲也干不过。在电子厂，我干了三个月，开始技术不熟练，每个月只能拿六七百元，以后技术熟练了，也只能拿一千来块。赵明，一个月拿一千五六，最多能拿两千元。还有，工作时间太长，每天干十一二个小时，下来精疲力竭，浑身像散了架，我实在吃不消！” “你从电子厂出来，就开始做这种生意了？” “没有。我在深圳街头徘徊了好几天，想回来继续开店，又想到开店的种种艰难和麻烦；又怕人家笑话：一个文盲来深圳打工都能赚大钱，我一个堂堂高中毕业生还不如一个文盲大老粗，还不丢死人！” “后来就做这种生意了？” “还没有。你认为这种生意什么人都能做？没有那么简单。我一开始只是到海滩上从二道贩子、三道贩子那里拿点电子手表弄到北方农村卖卖，在他们那里拿，每只两三元，或者三四元，到北方农村能卖十几元，每只能赚八九元、十来元，一个月跑一趟，能赚两三千元，比在电子厂打工略好些，也自由些。后来我就不自己卖了，而是在各地找些经销商，以每只八九元的价格兑给他们，这样一个月可以跑三四趟，销量大了，也就赚的多了，每月能赚六七千甚至上万元。” “这不很好嘛。后来你怎么又跟梅小姐做那种生意了呢？” “那时我还不认识梅小姐，也没有本钱、门路做那种生意，是一次偶然的事让我认识了她。做什么生意都是越做越精通，越有经验。后来我拿电子手表就不从二道贩子那里拿了，而是直接从海上走私商那里拿，一只电子手表也就是块吧钱。有一回我和几个同伙买了一批货，谈好价，付了钱，刚弄到我们船上，就被缉私队发现查获了。如果被没收了，我就血本无归了，辛辛苦苦赚的钱全赔进去。他们说梅小姐缉私队有人，我们就去找了梅小姐，她很仗义，替我们摆平了这件事，不久货就弄出来了。为了表示感谢，我们几个凑了些钱送给梅小姐；她没要，说做咱们这种生意谁都有跌跤的时候，说不定以后我也会找你们帮忙。后来她果然找我们做了几回事，给我们钱我们也没要。就这样我们就认识了。” “看来这个梅小姐是个老走私犯了，你们即使认识也不是一个档次的，她不过拿你们作马仔用一用罢了，怎么竟同你结婚了呢？” “结婚那是以后的事。为了报恩，我们给她做了几回事，她见我是高中毕业生，能写会算的，干事也精明果断，背后就对我说：你别卖电子手表了，那赚不了几个钱；你跟我一起干吧，保证叫你赚大钱。我说我本钱不多，只能做这些小本买卖。他说你有多少钱，我说只有七八万；她说我们是十万元一股，你拿七万也算你一股，到时候按股分红；另外，每月再给你两万元工资，就算你是我的工作助理。我一听待遇不错，也想在深圳找个靠山，就同意了。” “后来有了感情就结婚了？” “没有。因为我是她的工作助理，跟她的接触就多了些，许多事情她都叫我做。有一次她跟我说，她结过婚，丈夫也是个生意人，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大学生，就偷偷地带着她和全部家产，跑到美国去了，从此他们就失去了联系。我劝她说，以你的条件，财产，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再找一个就是了。她说，我看你就不错，我们在一起吧？我说不行，我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有年迈身残的父母亲，我迟早是要回家的。她见我不同意，就说，我同你开玩笑，我还等着他回来呢，我估计他把钱花光了，就会自动回来找我。我只是一个人感觉很孤独，寂寞，我们就做姐弟吧，你常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于是我同意了。” “你拒绝了她，只答应做姐弟，后来怎么又结婚了？” “唉！后来的事就有些怪我了。有一次我们俩在一起喝酒，我喝醉了，就住在她那里了，就发生了那种事。”此时王小峰似乎有些后悔。 ------------ 落魄回家，羞见故人 我说：“下面就不用你说了，一定是她拿这事要挟你，逼迫你和她结婚。”王小峰依然摇头说：“没有。第二天我醒来，发现发生了那种事，我很愧疚，连连道歉，并主动要求辞职。她笑着说，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一点不会介意，希望你也别介意，只当我们姐弟俩在一起玩玩。你家里有老婆，不可能离婚；我外面有丈夫，也不可能再结婚。只是，他们不在身边，让你我都独守空房，寂寞难耐。这种滋味只有你我能够体会。今后，我们还是姐弟。你还是我的工作助理。我生意上还有很多事情要你去办，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你辞职了，我的生意怎么办？” “她这么说，我就彻底放心了。这以后，她更加倚重我，许多重要的事情都跟我商量，委托我去办，给我的工资远远超过两万。但是那种事情时有发生，一直没有彻底断绝，终于导致她怀孕了。” “怀孕打掉就是了。她不是说过你们只是玩玩，她等着她丈夫回来吗？” “这一点，她欺骗了我。她知道自己怀孕后，就把离婚证拿出来，逼着我回家离婚，和她结婚。我说我不能离婚，我妻子是我家的大恩人，我们感情很深，还有孩子，而且父母亲也决不会同意我们离婚的。她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我说打掉就是了，生下来，这对你对我都不好看。她说，打胎，你赔偿我多少钱？我说你要多少？她说一千万。我说我没有一千万，最多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我拍拍巴掌回家，这些年算我白干。她说你以为你能走掉吗？我不是说大话吓你，你走不出深圳。这一点我完全相信。这些年她做走私生意所以屡屡得手，就是因为她和黑白两道都有很深的关系，我如果得罪她，说不准生命难保。没办法，我只好违心和芸姐离婚，和她结了婚。” “你知道芸姐为什么答应和你离婚吗？她难道不爱你了吗？” “我知道，她完全是为了同情我，怜惜我，帮助我，救我。”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窝在家蹲一辈子、指望两位老人家养活你？” “我还没有想好。做生意吧，手里一分钱没有；干活吧，身体不行了。不瞒你说，这几个月，把身体折磨坏了，负不得一点重了。我想等等再看吧。” “还想等着梅小姐？” 他摇摇头：“等她，大概是没有多少希望了。我从牢里出来，立即就想见到她，还有我们的女儿，她叫梅影，三岁了，很可爱；于是就到我们居住的别墅里去找她，没想那房子已经转租给别人了。我找到房东，问她到哪里去了。房东说不知道，好像听说她也犯事了；只把她和孩子的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零碎东西拿给了我。我知道她没有被捕，如果被捕，她的许多事情警方一定会找我对质的。于是我又找以前在她手下干的一些旧人员询问，有人说不知道，有人说听说逃到香港或者国外去了。我又打听了一些人，还是没有准确消息，她大约真的逃到香港或者国外去了。” “找不到梅小姐，难道你的财产就一点都没有了？” “还有什么呢？我带人下海接货去了，不料行动不密，被缉私队得知消息，结果当场人赃俱获，货物全被海关查封没收了。我这些年赚的钱全在她手里，她逃走了，估计都被她带走了。我出来后，身上一分钱没有，打电话给她根本打不通，估计她手机号也换了。我回来时，还是从赵明手里拿了二百元才回来家。” “你不是说梅小姐黑白两道关系都很深吗，这一回怎么也跌脚了？” “俗话说，民斗不过官。现在国家加大了打击走私的力度，海关和缉私队检查严格，层层设防把关，黑恶势力轻易不敢露头，白道的人，自保还来不及，谁还敢伸手要钱？特别是赖昌星走私案被揭露以后，检查更严格，黑白两道尽皆隐形遁迹，不敢露头。现在我只后悔这趟生意不该轻易去做。”他连连摇头，追悔莫及。 “你错了，不是这趟生意不该轻易去做，是所有走私的生意根本就不该做。你难道没有想过，做这种生意迟早是要跌脚的。赚了那么多钱，还不该及早收手？”我纠正他的话。 “想是想过，还不止一次地想过。我曾想把赚的钱拿回家乡来投资办厂，做正当生意。只是见每次都得手，大把大把地赚钱，也就放松了警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从古到今，无一能免啊！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千万接受教训吧！”我劝告他。 “只怕太晚了，接受教训也没有机会了！”他又摇摇头，极其悲观的样子。 “跌倒爬起来，何至如此悲观？常言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就有个极好的机会，希望你能够切实抓住！”我觉得不能再多扯了，此时应该切入主题了。 “眼前就有个极好的机会？什么机会？” 王小峰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机会就写在我的脸上。于是我把芸姐的希望详详细细地对他说了一遍。他听了一边叹息，一边摇头。 “我现在败落到这个样子，实在无脸再去见她；况且，我和梅子还没有离婚，跟她也不能复婚。” 原来他担心这个，于是我说： “梅小姐逃到国外去了，已经超过三个月，今后还不知道回不回来，怎么回来，是她自己主动投案自首，还是被警方遣送回来，难以预料。不论怎样，你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没有实在意义了。你一个人空手回来家，分文皆无，父母亲年老力衰，且有残疾；以前靠你寄钱养活，今后怎么生活？这些事情，你都要认真想想，给你个人和家庭，找个适当的生活门路。” 王小峰无言了，两手抱着头，沉默不语。 “我觉得，芸姐的意见是真诚的，也是切实可行的。你总要给个话，我才好给她回话。”我催促道。 “我和梅子还没有离婚，况且，我们还有个女儿......”王小峰依然强调他的理由。是怕芸姐不能接受呢，还是他还想着梅小姐，希望仍然回到深圳，和梅小姐一家团聚、继续做那种生意？于是我说： “难道你还想着重回深圳，和梅小姐团聚？就目前的情况，你觉得可能吗？” “不，不。我和她的婚姻，已经结束了。她不可能再回来深圳了。如果回来，就只能是你说的那两种情况。她是首犯，无论哪种情况，都必须判刑。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芸姐，没有脸见她和虎子。”王小峰终于道出实情。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既往不咎，芸姐已经不在意、不追究了。现在，她只是怕你一个人困在家里，想不开，会出事情，想好好安慰安慰你，陪伴你度过眼前的困境。你知道吗？芸姐自从听你家邻居和她文艺宣传队的一个姐妹说了你落魄回来的种种困难情况，她愁得几夜没有睡好觉，不知哭了多少回，生怕你想不开，做傻事，又怕你不好生活。你们就是不能复婚，你也该去看看她；离婚了，也不能如此绝情，况且，你们还有虎子。芸姐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你和虎子接触接触，熟悉熟悉，巩固一下父子感情，不致将来儿子不认父亲，甚至仇恨父亲；到那时候，你再后悔就晚了！你难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想念，不想去看看？” 一句话触到了他的伤心处，眼泪顿时滚滚而下。他低下头，抹了一下眼泪说：“何尝不想？不瞒你说，我几次偷偷到学校看了虎子，他现在长高了，成大小伙子了！我们离婚时，他才这么高，几年竟然长这么高！我都有些不敢认了。”他用手比划着。 “你这么高，虎子也不会矮的。你也是，看自己的儿子，还要偷偷去看，亏你还好意思说！你看见芸姐了吗？她每天送虎子去读书，只要家里没事，她就留在学校听课。这是我哥哥帮她联系的，就在虎子教室后面给她安排了个座位。放学回家，就和虎子一起做作业。现在已经学完四年级的语文和数学，能读故事书了！她跟你结婚，就看你有文化，希望你能教她识字、读书，可是，你一次都没有教过她。想想看，你对得起她吗？亏得她至今还这么想着你，一心一意要帮助你！” 王小峰满面通红，低头不语。 我见他久久不说话，催促说：“我今天来看你，不瞒你说，是受芸姐托付而来。芸姐的意思我传达了，我的意见也表明了。你好坏也表个态，我好回去交差。” 说完，我有意推了推他。王小峰被催无奈，只好说： “请你回去告诉芸姐，就说我王小峰这辈子对不起她，等下辈子再报答她吧！” 说着流出眼泪来，哽咽不止。见他这样，我也不便再催、再说什么。 这时王小峰父母亲走进来，一齐对小峰说： “芸姐叫英子来说了，你不过去还等什么？深圳的那个女人做恶多端，她还敢回来吗？就是回来，咱们也坚决不要她了！她就是个骗子，害人精！她害得你还不够惨吗？钱都被她拐走了，孩子被她带走了，这么多年全跟她白干了，还为她蹲大牢，受苦受罪，你亏不亏？” 任凭父母亲怎么劝说、催促，王小峰只是低头哭泣，一句话不说。我知道王小峰是个极爱脸面的人，现在叫他就到芸姐那里去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对他父母亲说： “你们也不要逼他，他如今走南闯北、生儿长女，也不是小孩子了，谁好，谁坏，谁真，谁假，你们让他好好想想，好好比较比较，分辨分辨，然后自己做出决定。因为这毕竟是他自己的生活，好坏要他自己承担，也要他慎重考虑考虑，免得后悔，又埋怨别人。”我觉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清楚了，至于作何决定，或去或否，那是王小峰自己的事。我虽然同情芸姐，希望王小峰回到芸姐身边，也不能包办代替，越俎代庖。便起身告辞，离开王家。一家人送至大门外。 几天后，芸姐一身新装，带着礼物，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我，说王小峰已经回到她那边去了，只是羞于见人，每天窝在家里唉声叹气，有时也帮她做些家务，教她识字，算算术，辅导辅导虎子功课。她也不指望他干什么，只要留在她身边她就放心了，满意了。芸姐这次来，仍有事要我帮忙。她说，王小峰在深圳的时候喜欢玩电脑，芸姐拿出这些年积攒的钱，叫我帮她买一台电脑给小峰解闷。我说，一台电脑要好几千元呢，你也舍得？她说，只要能拴住小峰的心，再贵她也舍得。至此，我的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实下来，连忙陪芸姐去买电脑。买好电脑已近中午，我要留下芸姐吃午饭，她说，王小峰在家她不放心，就带着电脑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呆呆地看着芸姐匆匆离去的背影感慨万千，又觉得不可思议：爱情啊！你害得一个女人九死一生，几乎榨尽了她的所有心血，然而她却无怨无悔，自甘为之；你到底是伟大，还是卑鄙？是神仙，还是魔鬼？我也恋爱过，并且已经结婚，可是对于芸姐的思想行为仍然觉得不可理解。 ------------ 梅姐传讯，小峰又飞 一天，芸姐下田干活去了，虎子上学了，家里又剩下王小峰一人。这处住房，是他到深圳后新建的，三间堂屋，两间厨房，一个大大的方形家院，空落落的。他觉得无聊，便打开电脑，点开自己的qq号，想找朋友聊聊天，打听打听外面有什么新闻。突然，他吃惊地发现有“梅子”给他的留言： “我在深圳酒店105号等你，有重要事情和你商定。情况紧急，速来！速来！” 梅子，是王小峰对梅小姐的爱称，自从他和她结婚后不久就改口这么叫她，也只有他知道这个称呼就是梅小姐。 梅子又回到深圳来了！而且有重要事情和他商定，要他速去。会是什么事情呢？难道还要重操旧业，继续干海上走私的生意？我是不敢再干了，一次被抓，受到惩罚，足够记忆一辈子。而且，已经有了前科，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也无法再干了。再者，自从深圳海关抓获他一伙之后，震动很大，如今检查更加严格，日夜都有缉私队的巡逻艇在海上游弋，巡视，发现目标，立即上前查问，偷渡的货船根本无法接近。是不是通知我过去拿回我的钱财？那可是我这么多年的艰险辛苦积蓄！没有它，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像现在这样，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被芸姐养着，成了个吃软饭的，还像个男子汉吗？我王小峰宁愿死也不愿意这么活着。想想梅子一贯为人，行侠仗义，不亏待属下，倒有可能。我为了她被抓、受审、坐牢，吃尽苦头，承担了全部责任，却没有揭露她，使她能够安全脱险，她不给奖励，起码应该把属于我的钱财还给我。可是现在我能回深圳吗？因为审讯时我只说自己就是领头的，没有承认是梅小姐的属下，万一和梅子接头时一齐被抓，我又该怎么说？然而，这次梅子冒险回来，主动通知，我却不敢前去，这笔钱就彻底完了，就只能怪自己胆小怕事，也怪不得梅小姐。 王小峰一想到前往深圳，他的心情顿时极度紧张起来，心脏霍霍地狂跳不止，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最后那次海上走私被海关缉私队抓捕查封扣押的一幕，以及关押在拘留所里多次审讯的情状，不觉心惊胆战，浑身肌肉抽搐。然而他又不甘心，不愿把多年的大笔积蓄白白抛弃。他极力安慰自己：没事，那些事情已经结束了，过去了，只要以后接受教训，不再做违法生意，那种事就再不会发生了。待情绪稍稍稳定，他又想，既然梅子已经回到深圳，说明她黑白两道的朋友已经给她报信，紧张情况已经过去，或者海关并不掌握梅子的情况，她还可以继续在深圳做生意。至于他的情况，海关已经处理完毕，该审审了，该关关了，该罚也罚了，现在最多是个有前科者，又没有重犯，也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他这么一想心情放松下来。接着，女儿梅影漂亮的脸蛋和自己一次次冒着危险赚取积聚起来的巨款，轮番在他的眼前晃动。他心动了：我的孩子，我的钱财，是我这些年的心血、冒险的代价，如今都在梅子手里，我绝不能轻易放弃！于是他决定前往。他及时给梅子作了回复：“你不要离开酒店，我即日便到。” 主意已定，王小峰决定立即动身前往深圳会见梅小姐。此时，他立即想到芸姐，想到芸姐对他的好，对他的爱，以及对他的希望和期盼。他担心芸姐回来会阻拦她，纠缠他。面对芸姐的痴情和关照，他实在不忍心开口告诉她事情真相，更无法拒绝她的阻拦，便决定不辞而别。他随即写了个留言条丢在桌上，带了些钱和换身衣服，锁了门，把钥匙丢在约定的地方，匆忙离开。 对父母亲，他必须告诉他们，不能再不辞而别。他来到旧居找到父母亲，把梅小姐的具体情况给他们作了说明。两位老人听了一起阻拦，说：“你还听她的话，还要到深圳去，难道你被她害得还不够惨吗？非要死在她手里才算完吗？”小峰说：“你们误解了，不是她要害我，是我们的路子走错了，不该做违法的生意。你们放心，今后，我绝不会再干那种犯法的事。”父亲说：“你既然不想走私贩私了，你的身体又不好，还去深圳干什么？难道芸姐对你还不够好？”小峰流下眼泪说：“芸姐对我十二分好，我会记住一辈子，感谢她一辈子。但是，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现在的妻子是梅子。和梅子在一起，我是合法的。和芸姐在一起，我是非法的。虽然别人不说，我心里每天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出门，不能下田干活，不敢跟人说话。我反复想过，这只能是暂时的，绝不是长久之计，长久了，也会犯法的！再说，我这些年积累的钱财，都在梅子手里，我也要和她说清楚，拿回来一些也好养家。我一个大男人，不能让芸姐白养着我。否则，我无法面对芸姐和虎子，一辈子不能安心。这些，你们想过吗？”父亲也觉得有道理，随后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你这次去，就跟她把账算清楚，和她离婚，一刀两断！那是个坏女人，专门教你干坏事；哪如芸姐温厚善良，你跟她在一起，我们放心。”王小峰都答应恶，父亲便没有再阻拦他。 母亲听了还是不忍他离去，流着眼泪说：“你这样说走就走了，也没有跟她娘两个说一声，到那边，就不想念虎子？他才和你熟悉，你又要走了，孩子也会想你的！你知道吗？虎子以前在学校里，同学都说他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可怜不可怜！” 小峰无奈地摇摇头，痛苦地说：“还不是一样吗？你们别忘了，梅子那边，还有我的女儿，你们的亲孙女——梅影！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丢掉哪一个我都会心疼！难道你们就不心疼？你们放心，我不会忘记虎子的，一定会回来看他的。” 孙子，孙女，一样都是亲的，爷爷奶奶怎么会不心疼？母亲指着小峰哭泣道：“一南一北，骨肉分离，这都是你造的孽啊！” 王小峰也哭了，但是他又不能不去，便跪倒在地给父母亲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转过身，擦干眼泪，无言地走了。父母亲一起送出来又再三叮嘱说：“到了那边，千万不能再干那种事了！”小峰连连点头答应。 中午，芸姐收工回家，敲敲门，不见小峰来开门，再看，见门已经锁上了，猜想小峰一定到他父母亲那边去了；因为他一个人在家太孤独寂寞，要么玩电脑，要么就到那边去陪父母亲说话。她掏出钥匙开了门，放下农具，走进堂屋，脱了脏衣服，洗了洗手脸，换了件干净衣服。刚要去找小峰，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留言条，是小峰的笔迹。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原来梅小姐来信了，叫小峰到深圳去了。芸姐心中一阵难过，心痛。她想：不论我对他多么好，把心掏给他吃也不行，他到底还是回到她那边去了！我怎么就暖不热他的心呢？然而想想自己曾经对小峰的承诺，想想以前劝他的话，再想想梅小姐那边的情况，也不好多所抱怨。然而小峰毕竟是在那边犯的事，又不免为他担心，忧虑重重：那边到底是什么个情况？有无危险？梅小姐不是逃到国外去了吗？她怎么又敢回来深圳来了？难道她以前犯下的事都一笔勾销，平安无事了？小峰此行是否又去做那种走私贩私的生意吗？这不行，坚决不行！那到底是犯法的事情，不知哪天还要倒霉！此时，她又想起我曾经说过、劝过她的话。也许小峰还在他父母亲那里，千万叫他们再三劝说嘱咐他，不能再干那种事了！那是犯法的，逮住是要判刑坐牢的！甚至小命都会丢的！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冷汗。一刻也呆不住了，立即锁了门，等不及虎子放学回家，就急急忙忙赶到小峰父母那边去。她想：遇到他，就坚决拦住他；遇不到，就问明个情况：他到深圳去，到底要干什么。 她到底迟来一步，王小峰已经走了。见到小峰父母亲，芸姐问了小峰的去向情况，并且说了自己的担心和忧虑。小峰父母流着眼泪说：“你的这些担心、忧虑，也是我们的担心和忧虑。小峰确实去了深圳，他是从电脑里得知梅小姐已经回到深圳的消息的，梅小姐要他快去，说有紧急事情跟他商量。我们竭力阻止他前去，可是阻拦不住。他说他和梅小姐还没有离婚，还是一家人。他很想念他们的女儿，也很想知道他们那些钱财的去向，想跟梅小姐算清楚，要回一部分带回家来，帮助你养家，培养虎子读书。不过，我们已经再三叮嘱他，不要再做那种生意。小峰已经答应了，绝不会再做那种生意了。”芸姐听了无话可说：他父母亲都阻拦不住他，她又怎么阻拦得住？她不知道，王小峰这次冒险前去，到底是为了梅小姐母女，还是为了他的那些钱财。此时她只后悔自己不该花那么多钱给小峰买了那台电脑，小峰这次离开她，都是那台电脑惹的祸！她只得流着眼泪回去，家里还有儿子虎子等着她呢。 ------------ 第39章 付出不报，真爱无悔 王小峰一走，芸姐像只没了头脑的苍蝇立即没了主意。她思来想去，不知王小峰此去深圳会是个什么情况：他还会不会和梅小姐一起干那种走私贩私的生意？那可是违犯国法的！小峰已经受到处罚和接受教训了，他还敢干吗？根据这些天她劝说小峰的情况，他父母亲劝说他的情况，以及小峰临走他们再三叮嘱交代他的话，她估计小峰不会再干那种违法的事了。但是，他到了深圳，到了梅小姐那里，他不敢干，梅小姐会放过他吗？还有，他的钱都在梅小姐手里，他不跟她干了，他的钱，梅小姐还会给他吗？他如果不跟梅小姐干了，他会不会和梅小姐闹翻？他们会离婚吗？如果他们离婚，他一定会回来吗？一连串的问题，在她头脑里反复盘桓萦绕，却始终找不到答案。然而，找不到答案，她又不肯放下不想，因为她太想知道答案了，这关系到她今后的生活，关系到她的命运和前途。无解的思虑弄得她一夜无眠。第二天，她仍然不肯罢休，把家里、田里的活计，学习文化，读《圣经》、信奉耶稣教，统统抛在脑后，把虎子安排在他爷爷奶奶那里吃饭，又火急火燎地跑到我家来，找我倾诉衷肠、分析王小峰此去深圳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了。 今天，芸姐一身便装，脸色苍白，既没有化妆，也没有佩戴首饰，一副焦急难耐、气急败坏的样子。刚进门，我就发现她脸色不对，不待她开口我就问道： “看这气色，装扮，今天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还是王小峰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芸姐把手里的提包狠狠摔在沙发上，坐下来，狠狠地说： “都怪你给他买的那台电脑，惹大祸了！” 我一时不解，说：“我什么时候给他买电脑了？我给他买得着吗？”想了想才明白了芸姐话里的意思，于是说： “我知道了。是你为了拴住他的心，不惜花了那么多钱，要我陪你跑了那么多店，才给他买了那台电脑。我当时根本就不赞同：家里田里的活全靠你一个干，他一个大男人，白吃饭，不干活不说，闲在家里，还要花那么多钱，给他买电脑玩；也太苦了你自己，宠坏了他王小峰！可是你哪里听进去我的话？自己硬要给他买，还说了买电脑的许多好处。这会子，竟然怪起我来了，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芸姐听了一时无言。沉默了一会终于承认了，又无限悔恨起来，愤愤地说： “不怪你，全怪我，都怪我！现在，我后悔死了！怎么想起来给他买那台电脑？真是自己挖坑埋自己，自作自受！” “怎么？电脑出啥毛病了？什么毛病？小峰怪你了？”我莫名其妙地问。 芸姐以为我开玩笑，侧目看了我一眼，说： “电脑出毛病还好修，是他人出毛病了！这回是彻底完了！别想他再回头了。他从电脑上看到梅小姐给他发的信息，要他回深圳，说有重要事情和他商量。他看到后，就不顾一切地走了，又到深圳找梅小姐去了。他这一去，旱鱼归海，还能回来吗？你说，这不怪电脑能怪谁？里里外外都是那台电脑惹的祸！” “怪谁？就怪你自己。自己又没有多少钱，却花那么多钱给他买电脑。你不是没事找事、自作自受吗？” “我不是想拴住他吗？听人家说，玩电脑容易入迷，我就想，他沉迷在电脑里，就会忘了深圳那边、那些艰难危险的事，忘了被抓受审被关的痛苦，谁知道会电脑会出这种事！” “你只知道电脑能打游戏，你就不知道电脑还能传递信息？” “我哪里懂得这些？我只当电脑就是个高级玩具，他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玩玩电脑，逗他开心，忘了败落，忘了烦恼。哪里知道它还有这功用？真是害死人了！” 于是，她把王小峰是怎么从电脑里得知梅小姐回深圳消息的，怎么给她写留言条的，怎么回家告诉他父母亲，他父母亲怎么劝说阻拦他阻拦不住的，种种情况详详细细讲述了一遍。 我感到很吃惊，问道：“梅小姐还敢回深圳？难道她不怕被抓吗？” “她发讯息给小峰，叫他到深圳商量事情，可见她确实是回来深圳了。也许她的事情没暴露，王小峰的案子没有牵涉到她，或者是王小峰故意隐瞒了与她的关系，一个人把这次海上走私的责任全部承担了下来。”芸姐说。 “这很有可能。听说他们这些人内部都有这样的规定：手下马仔，谁犯事，谁承担责任，不许牵出他们的头子来；否则，回来后，就会受到严厉处罚。王小峰自然懂得这个规矩，加上他和梅小姐是这种关系，自然不会牵出她来。所以，梅小姐没有暴露。否则，这时候，她绝对不敢回来深圳。这个女人真是做案老手，胆大心细、有进有退，神通广大！”我根据平时听来的消息，这样评论说。 “情况可能就是这样。实在便宜了这个坏女人！其实，背后都是她指挥布置的，小峰不过是带着她手下的人冲在前面；结果，她逃跑了，小峰被抓住了，罪都叫小峰一个人受了。”芸姐愤愤不平地说。 “梅小姐这次回来，可能会给小峰一定补偿。听说他们这些人也是很讲义气的。”我说。 “谁要她的补偿？拿了她的补偿又要给她干坏事，就会越陷越深。我只盼望小峰能尽快平平安安回来。”芸姐说。 “恐怕小峰未必能很快回来。你想，梅小姐的事情没有暴露，她又回来深圳了；小峰的案子处理结束了，只要他不再干走私贩私的犯法事，海关也不会再追究他；这样，他们又能公开生活在一起了。他们是夫妻，合理合法，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我觉得梅小姐发信息来，王小峰前往深圳，都在情理之中，因为毕竟他们还是夫妻，夫妻共同生活天经地义，完全合乎情理。倒是芸姐阻止他前去，现在盼望他回来继续和她在生活一起，不合情理了。 当初芸姐叫我说服王小峰回到她身边，本来就不合法。当时我就曾想到过：王小峰在落魄情况下身无分文，无路可走，回到芸姐身边有可能，因为毕竟他们还有感情，有儿子。但是，深圳那边王小峰和梅小姐的关系还没有了断，就这样糊里糊涂住在一起，也不是长久之计，迟早会有麻烦。又想，王小峰被抓，走私案败露，梅小姐是他的老板，顶头上司，也必然暴露，所以她要逃到国外去。漏网之鱼，她以后还敢回来吗？梅小姐不敢回来，她和王小峰的婚姻名存实亡，还有什么意义？梅小姐手中有钱，她在国外可以逍遥自在。就苦了王小峰了，他两手空空，没有本钱，无法再做生意，又不善劳动，以后怎么生活？和芸姐在一起，也不失是个办法。况且芸姐也希望这样。谁知道事情并非我和芸姐想象的那样，梅小姐的事情没暴露，她又回来了，主动通知王小峰回去。王小峰完全不体谅芸姐的苦心，竟然不辞而别，回深圳去了。这对芸姐岂不又是一次严重的感情和精神打击？痛苦和失落可想而知。但悔之已晚。你此时难过，后悔，又有什么用？徒然折磨自己。我在心中默念：芸姐，接受现实、接受教训吧，对王小峰绝望吧。这个人性格多变，野心大得很！你的温情是栓不住他的心的。 看着芸姐泪水盈眶的样子，我怎么好说这些话刺激她呢？只得设法劝她： “他走就走了，你也别难过。你已经对他尽到心意了，他一定要走，有什么办法？虽然你没有得到机会劝阻他，但是，他父母亲劝阻他了，还是留不住，可见他决心已定，就是你劝阻也留不住他。走就走了吧，就像人们常说的，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即使得到了也会失去的。” 话一出口我又后悔了：道理虽然是这样的，可是劝人的话不能这么直说呀。果然芸姐不高兴了，说：“照你这么说，我根本就不该和小峰结婚，更不该劝他回到我身边来？他这一去就再不会回来了？”芸姐很生气地反问我。 “不不，”我怕她难过，连忙否认。“俗话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小峰为什么而去，梅小姐叫他去干什么，深圳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这些，你我都不真正了解，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也许他只是去看看情况，看看女儿，过几天就会回来了。”我极力朝好的方面劝她。 “不，我看得出来，他这次去是不会回来了；要不，她就不会这么坚决地去了，连他父母亲都阻挡不住。”芸姐并没有责怪我，而是说出了她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你有什么根据？”我反问。 “你看，他这次回来，空空两手，一分钱没有拿回来，还落了一身的伤，我不但没有责备他，反而百般地劝说他回到我那里；回来后，我对他比以前更加好，服侍更周到，田里的活一点不让他干，还要什么我给他买什么，连几千元的电脑也舍得给他买；再苦再难，苦我自己，难我自己，就差没把心都掏给他吃了！可是，有什么用？一点感动不了他，栓不在他。他一看到梅小姐的信息，面也不给见，连个招呼都不打，丢下个字条就急忙走了。如此绝情，你说，叫不叫我伤心？寒心？在他心里，还有我一点点位置吗？他心里始终还是想着梅小姐。我是白用心了，自作多情！连他父母亲都劝阻不住地走了，他这一去还会回来吗？” 芸姐摆出一大堆理由来说明王小峰对她的决绝和无情，一边说，一边流泪。看来王小峰这次是真的伤透她的心了。我只好劝他说： “也许他是觉得愧对于你，所以才没有跟你见面、没打招呼就走了。” “才不是呢！他是怕我见了面会阻止他，纠缠他，所以才丢下个纸条、不辞而别。也太看不起人了。我就这么没脸皮吗？我说过的，只要梅小姐一有消息我就放他走，我说话是算数的。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不想芸姐竟会这么说。她忍不住又哭泣起来，泪流满面。我说： “你这会子后悔了？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的。当时，我本不该劝说王小峰回去的，只是看你太痴情了，再三再四地求我去说，我不忍心拒绝你，所以才勉为其难，跑回村子里，极力说服他回到你身边。” “不不，我一点也不后悔。”芸姐连忙擦干眼泪说，“尽管我们离婚了，但是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我的男人，我这里永远都是他的家，不管他回来不回来。何况他这次回来也帮我做了不少事情。你看，他教我学文化，六年级的语文数学都快学完了；他还辅导虎子学习功课，上次期中考试，虎子的数学还考了个全年级第一名呢！更重要的是，他这次回来跟虎子熟悉了，村上的孩子也都知道虎子是有爸爸的，不会再说他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此时，芸姐眼睛里闪耀着点点辛酸而又是欣喜的泪光。 “你能这样看就好了。”我安慰她，“人生就是一出戏，难免悲欢离合，有聚有散；能够好聚好散是最好。我估计小峰就是去了深圳，最终还是要回来的，因为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的根，还有他身残年迈的爹妈都在家，他总要回来看看她爹妈，还有虎子。想起他们，他就不会忘了你，以及你对他的那么多好。” “你真是这么想？”芸姐略有欣喜地看着我。 “当然，对你，我说过假话吗？所以我劝你凡事多往好处想想，回家还要经常去看看小峰爹妈，还和以前一样。两位老人也够可怜的，儿子不在家，老头腿又残了，不能下田干活。人都是有感情的，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对你好。你劝小峰，还不如他爹妈劝他管用，叫他们多写信劝劝小峰，在那边不好，就赶快回来；千万千万不能再干走私贩私的事，那是违反国法的！初犯，国家原谅他无知，再犯，可就要重罚了！”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小峰是要回来的，他跟梅小姐根本不是一路人，一时，还行，处久了，必定过不到一起去。以前，他跟梅小姐在一起，主要是想走私贩私，赚大钱；现在，被抓了，事情暴露了，那种生意还敢做吗？他也向我、向他爹妈保证过，以后再不干犯法的事情了。” 芸姐似乎相信了我的话。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深爱着王小峰，不管王小峰给她带来多少苦难和伤害，她依然爱他，想着他，希望他回到他的身边。 “有道理。”我称赞她，“他和梅小姐，不过是互相利用，如果小峰不愿意跟她走私贩私了，不能为她赚钱、卖命了，大概她也就不会要他了。梅小姐如果不要他，他在深圳无依无靠，自然还要回来——这里毕竟是他的家啊！” “你分析得对。我相信！” 芸姐高高兴兴地走了。谢天谢地，我终于又把芸姐劝好了，让她重新树立起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芸姐回家后，除了下田干农活，又开始自学小峰没有教完的六年级的语文和数学，不懂的地方，她就问虎子，虎子不懂，她就跑到学校去问我哥，问其他老师，不久，她就把小学六年级的语数全部自学完了，还自学了小学的常识课，又打算买些养殖技术的书籍看，发展家庭养殖业。她觉得如今自己也算是有些文化的人了，不能光种地，也要干些有文化技术的事情。——这是后话。 ------------ 第40章 旧情难舍，其势必分 王小峰来到深圳酒店105号房间找到梅小姐。她一身素装，面容有些憔悴。数月不见，彼此各自经历了诸多艰险苦难，从外貌到精神都有了若干变化。而今风雨过去，夫妻重逢，四目相视，悲喜交加，忍不住抱头垂泣，不胜其哀。一阵激情拥抱之后，彼此拭去眼泪，分别落座，互致问候，互相安慰，转悲为喜。 小峰看见女儿梅影站在一旁惊讶地看着他，像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禁不住鼻子一酸落下几滴眼泪来，连忙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贴在胸口，低下头看着她的红红的脸蛋，逗她玩耍；不料数月不见，梅影已经与他认生，又哭又喊，挣扎着不肯在他怀里。梅小姐只好接过来，说：“他是爸爸，怎么不认识了？”哄劝了好一会，待她不哭了才放下来。梅影依偎在妈妈身边，依旧望着小峰，似乎在回忆、辨认他是不是爸爸。这让他想起初回到芸姐那里虎子见到他的情景，多么相似啊！心底不觉涌起一阵酸涩，让他又想起了虎子和芸姐。 梅小姐看着小峰略显消瘦的面容，回忆起数月前那场海上走私生意被查被抓的惊险一幕，歉疚地说：“是我消息不灵，布防不周，害得你受苦了。” 小峰摇摇头，叹息道：“都怪我事情没做好。可惜那几十万元的货就这么全抛了，让你损失惨重啊！” “几十万元的货抛了，还是小事，只怕经过这场事故，我们都入了海关的黑名单，这里的生意我们今后就没法再做了！”她想的似乎比王小峰更加深远。 “这种生意我是不能再做了，也实在不想再做了。释放时，我们几个都写了保证书，按了手印，这就算留下了印记，有了前科，行动就有人盯梢；要是再逮住了，数罪并罚，只怕小命都难保了！我是独子，还要留着这条小命为爹妈养老送终呢。再做这样的事，你只好另找别人干了。” “这种生意，我想暂时我也不好再做了。我通过内线询问了一下，尽管审讯时你没有承认受我指使，但海关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你想，虽然我不在现场，他们没有抓住我，但是，你被抓住了，你是我的人，又是我的丈夫，他们自然认定是我指使的。听说，缉私队正在布防抓我。内线的朋友害怕牵出他们来，叫我远走高飞，不要再出现在深圳一带。我这次从香港回来也是暗中来的，没敢在公共场所抛头露面，连那些老人员都没叫他们知道，只通知了你。”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还没有计划，所以叫你来商量。” “我的意见，咱们别做这种生意了，太危险！虽然赚钱多，来得快，却是刀尖上跳舞，拿命在玩，不知哪一会，连人带钱就彻底玩完了！咱们还是把钱拿出来，搞个实业，合法经营，无论赚多赚少，落个安全，安稳。” “晚了！海关已经盯上咱们了！逃还怕逃不掉，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办企业，这等于自我暴露，自投罗网！” “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带你出境，到国外躲一段时间。凭咱们这些年积累的钱财，逍遥一阵子还没有问题。以后干什么，看看情况再说。我们毕竟是夫妻，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不问，一个留在国外逍遥自在？” 梅小姐看着王小峰，等待他回答。小峰一时无言。他低下头来，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抬起头，对着梅小姐摇摇头说： “我不能跟你出境。我家里还有年迈身残的父母亲，等着我回去养老送终。你是知道的，我是独子，兄弟姊妹没有一个；如果我走了，父母亲就无法生活。” 梅小姐说：“这不难，我们临走留一笔钱给他们，足够老两口生活一辈子了。” “不，不。我还是不能跟你走。我来的时候，父母亲怕我再做走私贩私的生意被抓，一起拉住我不放，说我若是走了，他们也就不活了，一条绳子勒死算了。我一再说，到深圳看看女儿就回来，他们还是不相信，直到我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保证看过梅影就回去，他们才勉强同意放我来。我若是跟你出境不回去了，他们大约就真的活不成了！岂不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害了自己的父母亲？”王小峰说着竟流出眼泪来。 “家里，你丢不下父母亲，这边，难道你就能丢下女儿？一旦丢下了，大约这辈子你就再难见到梅影了，难道你就不想念？” “怎么能不想念？梅影也是我的亲生女儿啊！你如果带着不方便，就让她跟着我回家吧，全家人都会好好待她的！” “这不行！你走了，我就梅影一个亲人了，她必须跟着我！” 王小峰爱怜地看着梅影，长长叹了一口气，说： “我看，你也未必一定要出境：深圳海关只是怀疑你，他们没有确切证据，又没有发通缉令。你就带着梅影到其他地方生活。中国之大，离开深圳，谁认识你？他们又到哪里找你？我也好去看看梅影。” 梅小姐听了连连摇头：“这绝对不行。我与你不同，我是首犯，责任重大，必须出境。树大了难免招风。这些年，我做了几次大案，影响巨大，海关早已经注意上我了，只是我在幕后，又有内线报信，一次次逃脱了。这次事情闹得太大，已经惊动了整个深圳海关。虽然我没有被抓住，但是，你被抓住了，等于，我已经暴露了，一旦捉住，我自然要比你们处罚得严重。我完了，我的这些财产就全完了，我们的女儿也就完了！国内我是呆不住了，我必须到国外避避风头。我看，你还是跟我出去得好，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一旦分开，也就不是一家人了。” 王小峰听了连连叹息，却沉默不语。他知道，逃到国外去，就等于叛国，抓回来这辈子就彻底完了；他完了，牵连虎子也完了。他无论怎样穷困，绝不能做这种背国忘祖的事。 梅小姐也看出小峰的心意，狠了狠说：“咱们都是聪明人，也用不着明说。我必须出境，才能保证母女安全，财产安全。你是公开放出来的，暂时是安全的，不会有事。看来你是不愿意出去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夫妻一场，好聚好散。既然咱们已经无法共同生活了，就干脆离了吧。你回家还有前妻和儿子陪伴着你，不致孤独。我就只有女儿来陪伴我了！”说着溢出两滴眼泪来。 梅小姐把一式两份已经打印好、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推到小峰面前说：“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到政府部门办理离婚手续，咱们就协议离婚吧。”小峰想，她果然精明过人，看来她早已猜出我的心事了。但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他接过协议书大略看了看，上面只是说，夫妻因长期异地分居，习惯不同，感情不合，无法继续共同生活，因此协议离婚。并未提及孩子和财产归属问题。他知道这两件事情最重要，她下面肯定要和他说及。她尚未提，他也不便说，只是低头不语。 梅小姐见小峰低头不语，看出他的为难，便说：“离婚是件彼此都痛苦的事情，特别是我们，并非感情不合，而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你不忍，我同样不忍。但是，既然离婚了，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免得以后彼此有遗憾。梅影是我一手带大的，不管情况多么艰险，我要始终带着她，不离不弃；今后她也是我生活的唯一依靠，必须跟我。你家里有儿子，虽然你和前妻离婚，但儿子是你们共同的，这一点不会变，将来儿子会为你养老送终，你不会感到孤单、老来无靠。家庭财产，有我以前积聚的，也有我们结婚后，共同打拼获得的，都在我这里。你说个数，我尽量满足你。”她依然大将风度，或者是对王小峰的牺牲给予补偿。 小峰叹息道：“咱们是在那种情况下认识的，好不容易才得结婚，没有想到我们的婚姻这么短促就结束了，实在不忍！但是，想到彼此的实际情况，也只得如此，才能两全。梅影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分离尤其不忍，但是想到你今后远居异国他乡，生活孤独无依，还望依赖女儿得以安慰，我只好忍痛割爱，同意她跟着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好好培养她读书成才，长大后，好好干一番正当事业，不要再走你的路子。” 梅小姐含悲忍泪说：“我是不得已才入此道，一日为盗，终身是贼，不好回头了。你放心，我就是再艰难，也要好好培养梅影读书，绝不会让女儿再走我的老路。” 王小峰听了点点头说：“但愿女儿有一个更加美好的前程！财产问题，我没有大的要求，够我一家今后生活的就算了，你就看着办吧。” 梅小姐看着王小峰问道：“看来你是决意改邪归正、不再做这种生意了?” 王小峰点点头：“不做了。我已经有了前科，入了黑名单，行动有人监视，不好再做了。也不想再做了。实在太危险！我还想留着这条小命为父母养老送终，看着儿女长大成人呢。”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何以为生？” “回家后，我只想正正经经做些事情，做点小生意，或者办个小工厂，赚点小钱，养家糊口，不敢再冒险。” “这样也好，免得再出危险，我在外面也就放心了。你不是想办实业吗？我满足你的要求，给你五百万，回到家乡做生意，或者办个小厂子足够了。有了一个经济实体，一家生活也就不愁了。” 说完，她拿出一张银行卡，说：“这里面有五百万，全国通兑，回家再提吧。” 王小峰说了声“谢谢”，拿出笔来，迅速在两份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把一份递给梅小姐。 梅小姐看了王小峰的签字，说：“我们是协议离婚，双方签字就是证明。无需到民政部门办理离婚手续了，我怕牵出我来，引发意外。你在这里也要行动谨慎，我劝你尽快离开，不要去找那些马仔打听情况了，以免有危险。” 王小峰点头答应，随即把协议书折叠好，收进包里。 一切办理完毕，双方都觉得若有所失，又觉得意犹未尽。王小峰看着梅影说：“让我和女儿一起照张相吧，想念了，也好拿出来看看。”说着他坐在梅影旁边，让梅小姐给他父女俩照了张合影照。拍照完毕，梅小姐说：“一家就要分别了，以后不知还有没有重逢之日，我们就照张全家福吧。”于是她调好焦距，然后坐在王小峰身旁，把梅影放在两人中间，又拍了一张三人合照。 当晚王小峰和梅小姐在酒店住了一宿，多日想念，旧情缠绵，难舍难分，不必细述。第二天一早梅小姐就带着女儿梅影告别小峰，离开深圳，返回香港。 ------------ 第41章 携款还乡，破镜重圆 王小峰离开梅小姐母女，虽然有些不忍，不舍，但回想近年来种种危难和不测遭遇，觉得海上走私绝非正道，迟早定会跌跤，叛国出逃，更是罪恶深重，绝不可为。想及平生理想，心尤不甘。自己尚在年轻，空怀一腔热血、满腹学问，将来干什么呢？回乡种田，虽可以养家活口，但绝非我长、我愿，他尝试过，受尽劳苦磨难。经商，他觉得也不可为，他干过，尝过其中的酸甜苦辣，有过经验教训。他沉下心来慢慢设计人生的事业和前途。看看包里的钱，他觉得如今和当初不同了：当初是为了赚钱，养家活口；如今有钱了，是想干点事业，立身扬名。想到此，他觉得还是回乡办厂为好，既可发挥所长，实现理想，又可造福桑梓，扬名乡里，何乐而不为？想到办厂，他认为自己的知识、技术、经验都不足，必须找个技术娴熟、知识丰富又有管理能力的人作助手，于是他想到和他一起来深圳打工的赵明，便决定到电子厂去找他，顺便把上次回家借他的钱还他。 王小峰和赵明是同乡兼同学，一起读过书、打过工，共过事，感情、关系都不错；更重要的是他忠厚老实，可靠可信，是他在深圳唯一认识的家乡人。他想，现在有钱了，走私生意那是掉脑袋的活计，坚决不能再干了。回到家乡也办个电子厂，搞来料加工，这活技术低，成本低，风险小，见效快。这方面赵明最熟悉，他在电子厂干了这么多年，从技术到管理都精通；要办电子厂还要他来帮助。找他认真谈谈，说明利弊，一定把他挖回来为我所用，成为他办厂成功的得力可靠助手。 电子厂又新盖了两排厂房，规模比以前更大了，工人也更多，纪律制度比以前更加严格，整个厂子管理得井井有条。他来到门卫室，说明要见赵明，保安说，工厂有规定，工人上班期间不许会客，他一直等到中午工人下班休息才见到赵明。 赵明见小峰面貌一新，与数月前大不相同，颇为惊喜，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深圳；他说刚来不久，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想在这里干了；恰好得了一笔款子，想回到家乡办个小工厂谋生。赵明说这就对了，这才是光明正道。做那种生意，违反国法，迟早要出事，要他千万接受教训。王小峰连忙点头，说：“这一次教训，够我记取一辈子，今后就是穷死、累死，也不会再做这种生意了。”并问赵明想不想回家和他一起干。赵明有些不相信，问他，你打算办什么工厂？小峰说：“也想办个电子厂，搞来料加工装配。你是内行，我想聘请你做生产厂长，愿不愿意帮助我？”赵明说：“你这话真的假的？”王小峰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这人说话从来不骗人。现在款子在手，回去就设计规划、动手开办电子厂。”赵明认真想了想说：“既然如此，咱们老乡归老乡，同学归同学，亲兄弟明算账，你说吧，能给我多少工资？我现在做拉长了，每月工资两千多呢！”小峰说:“我给你三千行了吧？看家守室的，不必再离乡背井，星期天也能回家看看父母、孩子，抱抱老婆，多好！”赵明笑了，说等你把厂子建起来再说吧。小峰见他仍不相信，认真地说：“我说话是算数的，回去就干。你这个生产厂长我是聘定了，绝不是儿戏,你如果还嫌工资低，我可以再加。”“不要不要，三千已经很高了。我只怕你说话不当真。你如果真心办厂，我答应你就是了。”赵明见他说的严肃认真，知道是真的，想了想，连忙点头答应。 小峰想办电子厂，怕自己的知识不够，除了询问赵明，晚上又通过赵明请电子厂相关责任人喝了场酒，详细询问了电子产品来料加工的相关事宜。 王小峰在深圳又呆了两天，考察了电子厂的来料加工和产品销售渠道，接触了一些外商，商谈了一些意项。 想到回家，想到父母，儿子，芸姐，他心存愧疚和感激之情，于是到商店分别给他们买了礼物；想了想，又给自己买了服装和生活必须品，恢复了往日的仪容。临行前，他又到赵明处敲定了聘请他当生产厂长的事，然后回家。 王小峰西装领带回到家里，父母亲见儿子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度风采，惊喜异常，急忙过来告诉芸姐。芸姐初听简直难以置信，直至看见王小峰衣冠楚楚地出来迎接她方才相信这是真的，一时激动不已。小峰向他们讲述了在深圳见到梅小姐和赵明的相关情况；当他们听说他和梅小姐已经离婚，并且携款还乡，准备在家乡兴办工厂的消息时，惊讶得目瞪口呆，继而又喜极而泣。 母亲抹干眼泪说：“我以为你这一去再不回来了，我和你爹老来无靠，无人养老送终，等实在不能动了，就买包老鼠药吃了就算完了！没想到你这小子心里还想着我们，又回来了！算我们从小没有白疼你。”说着又流出眼泪来，急忙擦去，又笑了。父亲说：“看你说的，他也是读过十多年书的人，自然知道‘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当时我就对你说，儿子一定会回来的，怎么样？今天验证了吧？”母亲说：“我只以为你是安慰我的，谁敢相信是真的？” 芸姐把虎子搂在怀里，激动得只是在一旁流眼泪，听着两位老人叙说感慨，自己也不好意思插嘴，便对虎子说：“我说你爸爸能回来，你还不相信，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峰听着听着眼睛里溢满泪水。他想，如果当时听从梅子的话、跟她出境走了，就再难回来，再难看见父母亲和虎子、芸姐了。这些话在心里酝酿了很久，觉得不便说出口。他突然一把拉过虎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抽泣了起来。这时，他自然又想起梅影，得了儿子，又失去女儿，一样撕心的痛，他哭得更厉害。 芸姐见小峰抱着虎子痛哭不止，走过劝他去说：“所有艰难、困苦、灾难，都已经过去了，你平安回家了，还带回钱来准备办厂，这是值得庆贺的事，值得全家高兴的事。咱们家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欢乐团圆了，你该高兴呀，老哭个什么呀，扫大家的兴？” 小峰觉得芸姐和他父母亲并不了解他此刻内心的感受，因此不能完全同意他们的看法。他抽泣了好一会，终于说：“看见虎子，我又想起我的女儿梅影，她是那么漂亮，可爱，脸蛋红红艳艳的，像个大苹果；眼睛大大亮亮的，像两颗明星；身条柔柔细细的，既像我，又像梅子。她才只有四岁，还不懂事，几个月不见，这次见了我就不认识了；如今跟她妈妈去了境外，还不知将来什么个命运，我们父女大约再没机会见面了；就是见面也形同路人，彼此也不认识了！”说着禁不住泪如雨下。 全家人见小峰如此难过，也都高兴不起来，一个个沉默不语。芸姐觉得难堪，劝小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女儿，我们就再生一个女孩。” “不！”小峰突然吼道，“这是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千万不能！你记住，今后，凡是违法犯法的事，我们坚决不做！”小峰坚决地说。 芸姐不解地看着他满面泪痕的脸，不合心情的话语，不知是真是假，该怎么安慰他。 傍晚，芸姐自觉地以家庭主妇的身份在虎子爷爷奶奶家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一家五口，祖孙三代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快快乐乐地吃了一顿团圆饭。饭后已是圆月当空，月华满地，照耀得全村一片光明。芸姐收拾碗筷正要洗刷，小峰母亲接过来说：“这里我来收拾吧。忙绿了一天，你们都累了，一家子回去歇着吧。”芸姐坚持洗刷完碗筷，收拾好桌凳，然后告别两位老人，一手挽着小峰，一手拉着虎子回到自己家，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和欣慰。 晚上，芸姐和小峰睡在一起，小峰抱住芸姐求爱，说：“今天我才重新觉得你是我的妻子了，干这种事是理所当然，再没有偷人的那种既惧且羞的感觉了。”芸姐故意推开他，生嗔道：“你这不是偷人是什么？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还没有复婚，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妻子。”小峰连忙说：“对对，你说得对。明天任事不办，先去和你把复婚手续办了。”芸姐重新回到小峰的怀抱，说：“尽管今晚你还是偷人，不过你已经答应复婚，我给你也是自愿的。来吧，再让你偷最后一次；明晚你就理所当然，我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两人嘻嘻而笑，紧紧拥抱在一起，翻云覆雨，极尽其欢。 第二天，王小峰备了份厚礼和芸姐一起来到芸姐娘家，看望芸姐父母亲，说明自己已经和梅小姐离婚，如今携款还乡，准备兴办工厂，招收乡亲们进厂做工，造福桑梓，因此请求和芸姐复婚，重新和好，共同置业兴家，重新做个受家乡人民欢迎的“勤劳致富带头人”。芸姐父母听了十分高兴，说：“早就盼望这一天了！真是老天有眼，指点迷津，你今天终于浪子回头了！也不亏芸儿等了你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破镜重圆的一天。今后千万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吧。还是家乡好，乡亲们亲。外面的人靠不住，不会和你一条心的。”小峰只是点头称是，也不和他争辩。最后他又说：“今后工厂建起来，我还要叫两个弟弟跟我干些事情，赚些钱好结婚盖房子。现在芸姐要协助我料理办厂的事，没有时间种地了，家里承包的土地就全部给您老耕种吧，你家劳力多，多种地多打粮，这样，生活也会更好些。”芸姐父母亲自然满心欢喜。 告别芸姐父母亲，王小峰和芸姐一起高高兴兴来到乡里的婚姻登记处办理了复婚手续。为了表示庆贺和纪念，两人又到照相馆拍了结婚照。芸姐穿着洁白的新娘婚纱，戴着结花的头饰，王小峰一身笔挺的黑呢西装，大包头梳理得整齐光亮，两人亲密相拥，相视而笑，说不尽的柔情蜜意。拍照后，小峰又陪芸姐来到服装商店买衣服。几年不见，服装商店焕然一新，远非自己开店时可比，虽是乡镇服装店，如今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也不乏全国各地的名牌服装，各式各样，争奇斗艳。他给芸姐买了几套南方最时新的服装，说今后工厂办起来，你就是老板娘了，身份不同了，出入场合，也要有与之相匹配的服装。芸姐说，你是老板，更要有几套相配的衣服，于是也给他买了两套高档西服。出了服装店，夫妻俩又给双方父母亲买了爱吃的果点，给虎子买了书籍和文具，一路大包小包地提着回了家。 小峰父母亲见儿子、媳妇历经辛苦波折终于复婚，重新和好如初，一个破裂的家庭得以重新团圆，又听说儿子要开办工厂，招收工人，当老板，感动得老泪纵横，说：“感谢老天爷保佑，让我们王家驱走噩运，迎来福星，如今合家团圆，财兴家旺，万事如意，真是祖宗有德，后世有福啊！” ------------ 第42章 创业办厂，得助家乡 复婚后，王小峰立即和芸姐商量开办电子厂的事。小峰说：“我看厂子还是建在县城附近好，县城交通便利，更重要的是社会治安好，不受外界干扰。”芸姐说：“建在县城附近自然好，离英子也近些，如今她父母亲都住在县城，凭往日乡邻关系，也能给咱们一些帮助。只是离家太远，全家暂时又无法全部搬过去，丢下他们又不放心，照顾他们也不方便。公婆年纪大了，又行动不便。还有虎子上学，我们不在家，谁照顾他生活？长年依靠他爷爷奶奶照顾，只怕也不行。柳树林村是全县闻名的风景旅游胜地，有山有水，山清水秀，风景秀丽，交通同样便利；而且招收本乡职工，都是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知根知底，靠得住。还有，我家兄弟多，咱们在家乡办厂，他们也能给咱们一些帮助；要是到县城附近办厂，他们就帮不上忙了。”小峰说：“咱们乡的地理位置是没说的，我只怕小李那伙痞子又来捣乱。咱们是有惨痛教训的！办厂子可不同开商店：开商店是租赁人家的房子，干不下去，不过把房子再退还给人家，损失还不大；办厂子要自己建厂房、买机器，一投资就是几百万，万一干不下去，就损失大了！” 芸姐听了说：“你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伙痞子早就被抓起来了。”小峰感到吃惊，追问道：“那伙痞子都被抓起来了！怎么回事？他们又干了什么坏事了？”芸姐说：“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那天，他们在菜市场看见一个长得漂亮的卖菜女孩，小李便借买菜上去戏弄人家，说要跟女孩交朋友，请她到饭店吃饭。女孩不肯，说她还要卖菜。小李就说她的菜他全包了，就来拉女孩。女孩急了，又挣脱不掉，就大喊大叫起来。正好他们村上有五六个来卖菜的，听见喊叫，就一齐拿着扁担赶过来。菜场上也有许多群众围过来。小李一看形势不好，立即从腰里拔出匕首来，对他的同伙招招手，几个人都拿出武器来，在人群里乱刺乱砍。结果刺死一人，刺伤多人。他们一看事情闹大了，就冲出人群，抢了一辆汽车，一溜烟逃跑了。市管员及时报案，他们没逃多远，就被赶来的警察拦住逮捕了。小李是头子，被判了十五年，其余几个，被判七年八年、三年五年的不等。他们目前都在服刑。”她随后叹息道：“他们一伙受处罚是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不想连累得派出所的赵所长因为地方治安没有抓好管好，也被免了职。” 小峰听了说：“赵所长也不亏！作为乡里的派出所长，不严明法纪，好好抓本乡的治安工作，竟然和地方黑恶势力有来往，划不清界限，甚至称兄道弟，成什么体统？严重失职！免职都是轻的。”他感叹道：“真是老天睁眼，大快人心！那伙家伙早就该受到惩罚了！要不然，还有人敢在街面上做生意吗？”想了想又说：“只可惜惩罚太迟了些，让他们的思想愈来愈坏，行为愈来愈恶劣，以致殴伤人命，判了这么重的刑。像小李，出来都四十多岁了，这一辈子过去大半，又无一技之长，还能干什么？大好青春白白耽误过去了，可惜啊！”他又想到自己说：“我若是倒卖电子手表就受到处罚，也不致有后来的牢狱之苦！”说着连连叹息，深有所感地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看时间早与迟。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可贫富，切不可犯法啊！” 略停，小峰又问：“李乡长呢？还在我们乡干吗？没受牵连？” 芸姐说：“还在我们乡里，只是不干乡长了，改当人大办公室主任了，听说是个清闲差事，没有实权了。” “杨书记呢？” “杨书记提拔了，调到县里当上副县长了。”芸姐根据听说来的消息回答。 “那现在咱们乡谁最当家？” “当然是刘书记和牛乡长。听说他们都是三十多岁的大学生，新选拔上来的干部，文化水平可高了，开会就讲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招商引资；每个乡干部都分配有招商引资任务，完成了受奖励，完不成受批评处罚。乡干部就怕这一项，到处打听谁家有外商亲戚，听说了随即就跟着找去，千方百计引进来经商办厂；所以有外商亲戚的人家如今可吃香了！镇子上大地主张老三的侄子从台湾回来，在咱们乡里办了一家服装加工厂，招收了几百名工人，如今可红火了！这项目是张老三的儿子张贵良引进来的，如今张贵良也红了，成了咱们乡的人民代表。不过，有时也会引来一些骗子。有一个家伙说是香港来的大老板，要在咱们乡开发旅游项目，借口来考察投资环境，白吃白喝几天酒饭，临走，乡政府又送了他一些地方土特产；不想一去就再也没回头，再联系，竟找不到其人了。你说笑话不笑话？” 小峰笑着说：“真是大笑话！这就像我小时候钓黄鳝，黄鳝没钓到，反钓出一条青草蛇来。当官的为招商引资用心良苦，却让骗子钻了空子。照你这么说，咱们投资办电子厂，也会成为香饽饽，一定会大受乡领导欢迎了？” “那是当然。不信，你明天到乡政府大院里一说，立即就有领导留下你喝酒，把你当成贵宾，财神爷，热情招待！还会王老板长王老板短地称呼你。” “吃喝招待，称呼什么，这些都无所谓。几年前乡首长就设宴招待过我，也叫过我‘王老板’，可是当个屁用！一群小痞子就把我闹垮了。所以，我只在乎谁真正能办事，能保护咱们，给予足够的优惠条件，我就把这份礼物送给他。” “那当然要找刘书记或者牛乡长了，他们是咱乡的一二把手，大权在握，说给多少优惠条件就能给多少。找别的附属干部，他们又不当家，给多少优惠条件要请示，最后还得刘书记和牛乡长说了才算数。” “那好，明天咱们就直接去找刘书记，看他给咱什么优惠条件，合适，咱就在乡里建厂，不合适，就去县里找杨书记，在县城附近建厂。” 第二天，王小峰和芸姐穿戴整齐，王小峰西装笔挺，领带鲜艳，大包头梳得油光铮亮，一副大老板派头。芸姐穿上新买的最时髦的服装，又把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戴上，容光焕发，姿态绰约。两人一起到乡党委去找刘书记。 刘书记听说王小峰是在深圳打工发财回乡投资办厂的本地客商，尤其高兴。原来他只听说别的乡镇偶尔有之，如今本乡也有回乡投资办厂的大富商了，可见本乡的招商引资工作大见成效，影响力、吸引力大增，暖暖的乡情，优越的投资环境，优惠的投资条件，已经感动身在外地的富商大户，他们要还乡投资办厂了。这是个好的兆头，好的开端！这一家办成，也许会影响一批客商前来本乡投资兴业，从而拉动本乡经济发展，人民群众脱贫致富指日可待！有了不菲的政绩，自己升迁也有了希望了。当即叫来牛乡长一起热情接待，洽谈办厂事宜。 乡党委的小会议室临时作为接待室，圆桌，座椅，香茶，名烟，一应俱全。刘书记、牛乡长为一方，王小峰、芸姐为一方，煞似正式谈判。 刘书记作为主人首先致辞，对王小峰回乡投资创业表示热情欢迎，他说： “王老板致富不忘家乡，精神可嘉！这次携资还乡，兴办企业，必然带动地方经济发展，加快乡亲脱贫致富步伐，实在是义举，善举！我和牛乡长作为地方一任领导，谨代表全乡四万多父老乡亲表示由衷地欢迎和感谢！”说毕带头鼓掌。牛乡长也跟着鼓掌，表示欢迎。 王小峰起立致谢，说：“我家世代都是本乡柳林村的农民，我是个回乡知青。回乡前在县高中读书。高三那年，因为生病住院，耽误了功课，以致高考落榜；原打算复习次年再考，不幸父亲建房子摔伤了腿，只好辍学回乡务农……” 王小峰刚说到这里，刘书记忙打断说：“请问王老板是县高中那一届的？”王小峰说“八八届”，刘书记高兴地说：“咱们是校友啊！我也是县高中的学生，比你高两届。”说着主动伸过手来。王小峰连忙握住刘书记的手说：“你是学长，现在又是家乡父母官，我的领导，以后还望多多指教！”刘书记连说：“不敢，不敢。办厂、招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我们尽可能提供帮助和支持。你的致富经验，创业精神值得学习和赞扬。这次你能回乡投资办厂，带动地方经济发展，我们还应该感谢你呢！” 王小峰说：“我能走向经商致富道路，这首先应该感谢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它让我解放思想，展开致富腾飞的翅膀。我先是在本乡镇上开批发商店，两年净赚一万多元，成为本乡第一批万元户，被评为“勤劳致富带头人”。接着我又来到我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经济特区打工、经商。经过多年闯荡，艰苦打拼，既学习了现代企业、商业经营管理的经验，又积累起部分资金。几次回乡，我看到家乡还没有完全脱贫，乡亲们靠种田仅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还远没有致富；另一方面，我又发现，广大农村却有着大量富余劳力闲置，没有开发利用，于是，我就兴起了回乡创业的念头。” 这次牛乡长带头鼓掌，称赞说：“王老板身在我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腾飞富贵之都，却心念家乡贫困之地，不忘乡亲们脱贫致富，家乡人民有你这样的好儿子，真是家乡有幸，致富有望！我们这些人民的公务员，至今没有带领乡亲们完全脱贫，与您相比，实在有愧！”——如今的书记、乡长都是大学生，说话做事，与前任领导大有不同。 王小峰连忙说：“我们家乡贫困已久，基础太差，能在极短时间内解决乡亲们的温饱问题，已经是莫大之功！乡亲们无不交口称赞。我想，有你们艰苦卓绝的工作，乡亲们不久就会脱贫致富。” 牛乡长说：“脱贫致富，是一项艰巨的国家计划，民心工程，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全乡四万多人民期盼已久。但是如您所说，本乡贫困已久，基础设施较差，如果单靠我们和乡亲们的一方努力，在短时间内还很难奏效，还必须有更多的像王老板这样的有识之士的加盟相助，内外结合，双管齐下，才能尽快实现。我们乡有的是富余劳力，只要开发利用得好，不但他们可以尽快致富，你们也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其实，这是一件互惠双赢的大好事！希望王老板的电子厂尽快开工建设，投入生产，我们会在尽可能条件下，给予最大的支持和帮助。” 王小峰说：“我自然希望尽快动工建设，投入生产，让资金产生利润。但是我们资金和能力有限，不知乡政府可以提供什么支持和帮助。” 刘书记说：“您是来我乡投资办厂的第一位本地客商，我们自然会尽可能多地给予您优惠条件。我先说一说，有不满意的地方请提出再议。一，在乡工业园提供足用的建厂用地；二，乡干部全力帮助宣传和招工，保证提供足用的、最优秀的人力资源；三，投产头两年免征税收。” 王小峰说：“谢谢领导大力帮助！只是投产头一两年，由于投入巨大，利润甚微，免税时间可否再宽限一些？” 刘书记和牛乡长商量了一下说：“既然王老板提出来，那就免税三年。——这是我们可能提供的最优惠的条件了。” 王小峰说：“谢谢！我们回去认真研究一下，如果觉得合适，会尽快与乡政府签订合同，动工建设。” 刘书记看了看时间说：“已到午饭时间，我们略备薄酒，表示欢迎。王老板还有什么意见，我们可以边吃边谈，只要双方都有诚意，一切问题都好解决。饭后，由牛乡长带领二位到工业园勘址；意项确定下来，双方尽快签订个合同书，然后按步实施，互相约束促进，保证工厂按时开工，按时完工，按时招工投产，互惠互利。” ------------ 第43章 业兴故里，家迁新居 王小峰和乡政府签订办厂合同后，电子厂投建工作即刻拉开序幕。他首先请市设计院按照电子厂生产要求和他的个人意见设计了厂房蓝图，然后招标投标选定建筑公司按照图纸开始营建。开工这天，刘书记和牛乡长一起前来祝贺，参加奠基典礼。工地上红旗招展，鞭炮齐鸣，热闹非常。引动周围许多群众前来观看。大家都说王小峰在深圳打工发了财，如今回乡投资办厂，招收工人做工，计划着让自己的儿女来厂里当工人。 因为芸姐事前给了我电话，我和爱人买了一对大花篮从县城赶来，参加小峰和芸姐的电子厂开工典礼，表示祝贺。四人相见，彼此握手，感慨万千，一时难于尽言。我只说了一句话：“工厂开工，你们的新生活从此开始了！”小峰芸姐连连点头：“是的，我们的新生活从此开始了！”开工典礼结束，小峰和芸姐在当地酒店设宴招待乡政府领导和来宾，大家觥筹交错，各表心意，感情很是融洽。 宴会结束，我和爱人告辞小峰、芸姐回到家里，心情依然十分激动。我说：“小峰和芸姐经历千难万苦，阴晴圆缺，离合悲欢，如今终于雨过天晴，告别分离岁月，复婚了，又开办了自己的工厂，今后就能一心一意办厂，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爱人点点头，但随后又摇摇头说：“但愿他们从此能够一心一意办厂、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总觉得事情转变得太快、太突然，让人难于置信。你想，就在几个月前，小峰因海上走私贩私被深圳海关抓捕，货物没收，受审受罚，放出来后，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芸姐可怜他，收留了他；不久前，他从电脑里看到梅小姐传呼，就急急忙忙赶过去，几天后回来，就大变成了大富豪，西装革履，腰缠万贯，还办起了工厂，钱从哪里来？”我说：“我也怀疑。我问过芸姐，她说是小峰把他这些年在深圳买的股票都卖了，所得的钱。”爱人说：“这话你相信吗？如果小峰有股票可卖，他被海关放出来，两手空空，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还是向赵明借了二百块钱回来的。那时候，他为什么不卖股票？”我想了想说：“也许他的股票当时都存在梅小姐那里，梅小姐逃走了，他拿不到。”爱人说：“你这样想似乎也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另有原因。你看，现在芸姐和小峰复婚了，到民政部门办了正式复婚手续。她为什么不在小峰从深圳落魄回来时复婚？难道芸姐不希望、没要求吗？不是，是因为那时候小峰还没有和梅小姐离婚，不能办理复婚手续，只能那样不明不白地同居。现在为什么能复婚？是因为他和梅小姐已经离婚。两人离婚，就面临子女的抚养权和家庭财产分配问题；孩子只有一个，没法分，被梅小姐带走了。财产是必然要分配的。我以为，小峰的钱就是从梅小姐那里分得的。”我听了觉得有理，于是点点头。我说：“这样看，小峰办厂的钱，也是他和梅小姐走私贩私的不法所得了？”爱人说：“他们是共同做海上走私贩私生意的，他们的钱当然就是非法所得了。”我感觉惊讶，叹息道：“这样看，他们的工厂以后还会有麻烦。”爱人默默地点了点头，然而又说：“现在谁能证明他们办厂的钱是非法所得呢？谁又会追究他们办厂的钱是哪里来的呢？总之，小峰拿回钱来，没有用来挥霍，而是用来兴业办厂，也算是为家乡人民办了件好事。”我也表示赞同，说：“这一点，就连乡政府的刘书记和牛乡长也是极力赞扬的，宴会上，他们把小峰大大夸赞了一番。”爱人说：“他们当然要极力夸赞了，小峰办厂，不仅造福家乡人民，也给他们送上一份厚礼，使他们的政绩又多了大大的一笔。”我说：“这样最好。梅小姐逃到境外去了，她是主犯，罪恶重大，自然不敢回来了。小峰有了前科，不可能再做那种犯法的生意了。他现在和芸姐复了婚，又办起了电子厂，以后就能好好办厂，好好过日子了。”爱人也说：“这样最好，但愿如此。” 王小峰和芸姐正处在办厂的忙碌中，还来不及考虑这些事情。他们商量，给电子厂取名“风云电子厂”，暗含了两人名字中的一个字，表示这个工厂是夫妻二人共同创办的。芸姐十分感动，说：“办厂的钱都是你拼命赚来的，有我什么功劳？”小峰说：“我能弃农经商，离开家乡远赴深圳艰苦打拼，赚回这么多钱，是你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我，帮助我照顾父母，抚养儿子，艰难困苦，悲欢离合，这么多年，你始终不离不弃，令我感入肺腑，终生难忘。我这次能不受诱惑，决然携款返乡投资办厂，也是受了你的启发和真情感动，不然，我哪能顺利归来，哪里会有这么个厂子？所以怎么能说电子厂没有你的功劳？正像时下一首歌唱的那样，‘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电子厂叫这个名字，我认为恰如其分，符合实际，正合我的心意。”芸姐听了十分感动，从此，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协助小峰办厂。 一年后，电子厂建设完备，即将投产。王小峰聘请赵明担任生产厂长，聘请芸姐弟弟芸兴担任保卫科长，又聘请了会计师、机械设备师等一系列工厂管理人员。随后，他即和赵明、机械设备师一起外出选购机器，运回来看着进行安装调试。与此同时，芸姐也开始与刘书记牛乡长联系组织安排招工事宜。芸兴带领保卫人员日夜巡逻，全权负责工厂安全。根据王小峰和赵明的意见，第一批招工300人，条件为20——35周岁的青年男女，初中学历。由于乡政府做了大量充分的宣传动员工作，风云电子厂招工的消息不胫而走，家喻户晓，一旦招工开始，符合条件的青年男女便蜂拥而至，任凭芸姐和招工人员挑选，择优录用，300人不到两天便招收齐备。 电子厂开工这天，芸姐和王小峰除邀请县乡有关领导参加剪裁，还特意邀请我和丈夫前来观礼，让我们见证了家乡的第一家电子厂的开工盛典。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惠风和畅，鸟语花香，一片祥和景象。杨副县长，即原乡党委杨书记，和刘书记一起来为电子厂开工剪彩。高高的工厂门楼上，“风云电子厂”五个鎏金大字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大门两旁，彩旗飘扬，花篮结队，鲜花芬芳。门前，一束长长的红绸带挽结着四朵大红花，由两名身着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牵扯着横过两边。天空中，彩色的氢气球下面垂挂着一幅幅祝贺风云电子厂胜利开工的巨幅标语，轻风徐来，微微飘荡，一片喜气洋洋的祥和景象。随着庆典司仪高声宣布：“风云电子厂开工典礼现在开始，请杨县长、刘书记剪彩！”杨副县长和刘书记在王小峰、芸姐和赵明盛装陪伴下满面笑容地走上前来，他们分别从礼仪小姐捧着的花盘里拿起剪刀剪断红绸，带头鼓掌。顿时鼓乐齐奏，鞭炮齐鸣，宾主一起热烈鼓掌。随后，王小峰、杨副县长和刘书记分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电子厂开工，第一项工作就是培训职工。赵明根据自己多年在深圳电子厂学习的技术和经验，反复耐心讲解，手把手地教授工人操作技术。与之同时，王小峰也开始把订购的各种电子元件运进工厂，待工人培训结束后即进行组装生产。 王小峰和芸姐、赵明研究后向工人宣布：开工第一年为学习阶段，即徒工阶段，每月工资300元；一年后技术熟练了，即实行按件得资，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技术好的，月工资可达一千多元，技术一般的七八百或八九百元，差的只能五六百元，就看各人的技艺本领了。工人们听说都积极学习技术，不懂就问，精益求精，期待明年多拿工资。 培训三个月后，300名工人基本掌握了装配技术，工厂进入试生产，一切纳入正轨。王小峰对管理人员进行明确分工：他自任总经理，抓全面工作，侧重供销。芸姐任副总经理，协助他工作，侧重后勤。赵明全面抓生产和生产管理。芸兴抓全厂的治安保卫工作。其他人员各司其职。他和赵明根据深圳电子厂管理人员职责要求分别制定了各部门的工作责任制度，在职工中广泛宣传，以便奖勤罚懒、奖优罚劣，有章可循。 王小峰和芸姐每天忙于电子厂的工作，没有时间回家，吃饭和普通工人一样在工厂的食堂就餐，晚上在仓库旁边的一间空房里临时放了张床睡觉，生活十分不便。而他的父母亲还住在村里，无人照顾；儿子虎子已经上初中了，因为厂里没有住处，星期天仍要回到村里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这一切王小峰和芸姐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旦工厂里工作就绪，他们便商量在镇上建一处住宅，把家搬来镇上居住，这样，自己吃住方便了，父母亲有人照顾了，虎子上学也就近了。可是他们的户口都不在镇上，宅基地不好解决，想了想只好向刘书记求助——如今他们已经熟悉了，而且还认了校友，有事说话也就便利多了。 刘书记听了王小峰的请求，立即说：“这事好办，我来做工作，待宅基地敲定后，我会让本乡建筑公司的陈经理去找你，他说也有求于你呢。”王小峰心里明白，这个陈经理是想在电子厂找些工程干，建厂房时他来找过，因为资质不够没有中标。以后厂里有些小的工程他们干得了的就交给他干好了，也好拉近和刘书记的关系——看来他和刘书记是有些关系的，否则，刘书记也不会推荐他来。 不久陈经理来找王小峰，说宅基地已经敲定了，是镇北居委会的土地，又夸赞位置怎么好，风水怎么好；刘书记做了哪些工作，他做了哪些工作，几经周折才最后敲定。王小峰说：“谢谢刘书记和你的大力帮助。需要多少钱，我现在就支付。”他说：“刘书记说了，王老板回乡创业，支持了他的工作，他为王老板做这点事是应该的。钱的问题，刘书记没说，他也不知道，就以后再说吧。”他又问何时开工，要建什么式样的房子，随即介绍了时下最流行的几种豪宅式样。王小峰猜想他的意思是想接手这项工程，便答应承包给他干，说图纸改日派人送去。当下开了二十万元的支票叫他备料，其余待完工后一起结账。陈经理拿了支票高高兴兴地走了。 半年后，一座花园式两层建筑落成，住房、花园、道路、围墙、大门一应俱全。结账时，王小峰又给了陈经理十万多元。建筑费他并没有多收，大约还想着电子厂今后的工程呢。 又过了两个月，王小峰请人开始装修房屋，在路旁植树，在花园里种花。春节放假，他和芸姐依旧回到村里陪伴老人过年，想着即将永远离开世代居住的老屋，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特别是两位老人。第二年春天桃李吐艳时，全家人高高兴兴搬进新居，看着装潢时尚的新家，抚今追昔，无不感慨万千，感谢党的改革开放政策，让他和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由于新居里的一应家具、炊具都是新买的，搬家时，每人只带了自己穿的衣服，虎子还带了他的课本，其余东西依旧按原样放好未动。王小峰和芸姐商量，把芸姐居住的一处瓦房宅院，赠送给芸姐娘家，正好她的大弟弟结婚可以居住。小峰爹妈居住的旧宅院，是祖上留下来的，修缮好，继续保存下来，想家时就回来看看，以示不忘过去，不忘故土，不忘祖宗。 从此，王小峰一家在镇上的豪华新居里居住下来，他和芸姐全心全意打点电子厂的业务，虎子上学，小峰父亲的断腿装上了假肢，每天由他母亲扶着在室内、院子里练习走路，慢慢就甩掉拐杖、不用人扶能够独立行走了，有时还到电子厂转转看看，听听工人意见，回来给小峰和芸姐说说自己的看法。小峰母亲依旧买菜做饭，操持家务，小峰要给她请个保姆，她不同意，说：“自家的事自家做，要个外人多不方便。”这个家每个人都有了新的工作，新的生活。 ------------ 第44章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王小峰一家迁入新居，芸姐、王小峰解除了后顾之忧，夫妻俩同心同德、全心全意致力于风云电子厂的生产、销售和管理，工人技术日渐熟练，工资增加，信心增长；工厂秩序井然，产销两旺，渐入正轨。 有一天，两个警察突然来到风云电子厂，一直走进总经理办公室走到王小峰面前，其中一个拿出传票对他说：“王总，有一件海关重大走私案与你有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王小峰脸色骤然大变，他立即意识到一定是深圳那边又出事了！会是什么事，竟然使深圳海关不远万里找来大西北、找到他？脑筋一转，他马上有了结论：一定是梅子英落网了！他曾是她的丈夫，她手下的主要干将，她的多次作案，都是由他带领她的手下干的，她的案件必然牵连到他。如此一想，心里不觉埋怨道：你怎么就不听话？为什么还要干那种危险犯法的事情？警察见他稳坐不动，催促说：“走吧，王总！” 芸姐和芸兴闻听此事，急忙赶来总经理办公室。芸姐对警察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们厂自建厂以来，从来都是合法经营，从不参与走私贩私活动，也没有偷税漏税。你们可以向全厂工人调查，也可以找乡村干部和税务所人员调查求证，怎么可以胡乱抓人？”警察说：“我们并没有说他参与走私贩私，也没有说你们厂偷税漏税。我们不是来抓他，只是说有一件走私案与王总有关，请他去协助调查。”芸姐依然说：“这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王小峰心里明白，警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找上门来就一定有事，不去是不行的。便对芸姐姐弟说：“不过是协助调查，我就跟他们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就回来。你们和赵明在家，共同把生产抓好，把厂子管理好，千万别出闪失！”说着站起身来跟着警察走了。 第二天第三天，仍不见王小峰回来，芸姐沉不住气了，忧心忡忡，坐卧不安，她把厂里工作交给赵明，立即赶往县里要求探望王小峰，把事情问个明白。 她来到传讯王小峰的地方，借口说厂子里有重要事情要亲见王总解决；管理人员说，这不是我们局里的事，是深圳海关的人来找王小峰作协助调查的；案件还没有调查清楚，暂时不准接见。芸姐以厂务紧急重要，再三要求，对方只是不允。她感觉情况严重，又听说是深圳海关来人找王小峰协助调查，头脑轰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震惊异常。她想起王小峰上次犯事被捉被罚，也是在深圳海关。心中立即涌起种种疑问：难道深圳走私案又翻出来了？不是处理结束了吗？难道又发现了新的情况？她更加害怕起来，连忙跑来找我托人打听和王小峰相关的消息，弄明情况，寻求解决办法。 唉！我和芸姐真是患难之交，她每次遭遇危难，总是首先想到我，首先来告诉我，缠住我共同面对，设法解决，自幼至今，无一例外。我原以为王小峰经过那场重创已经接受教训，如今他回心转意，弃旧从新，改恶从善，和芸姐复婚，回乡创业，合法经营，夫妻和好，齐心合力共同办好电子厂，从此再没有忧心烦恼的事情了；我也因此减少了许多担忧和麻烦。谁曾想到坏事又找到他头上来了。看来人一旦做了坏事，有了坏名声，要摆脱出来，洗清身子，还真不容易！如今王小峰又摊上事了，他倒霉了，芸姐跟着倒霉，我又有忧愁和麻烦了！ 经托人探访，里面传出消息说，王小峰的前妻梅子英是走私团伙的首犯，最近从国外引渡回国。她交代中，有几次重大走私案发生在深圳，都与王小峰有关，所以深圳海关派来人要求传讯他。王小峰还在接受调查，结果还不得而知。 芸姐听了几乎晕厥过去。我再三劝解，说目前王小峰只是协助调查梅小姐的案子，深圳海关的人并不是要追查他。经过这么多事情，芸姐对王小峰和梅小姐的关系，认识更加深入，深刻，不会完全认从我的话；她似乎已经意识到梅小姐的案子势必牵涉到王小峰。她愤愤地说：“这个梅小姐，简直就是小峰的克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指使他干坏事，结果小峰被海关逮住，受审、受罚，却不肯咬出她来；她自己却一跑了事，躲得干干净净。如今他们离婚了，小峰回来家乡办厂，一南一北，各干各的，相隔万里，各不相干。她自己干坏事，被捉住判刑，罪有应得，又死死咬住他不放，拉小峰给她垫背，一点情意不讲。这种女人还是人吗？简直就是害人精！小峰早晚死在她手里！”说完又哭，为王小峰鸣不平。 其实，王小峰这次犯事，也未必就是梅小姐有意咬出他的。也许，他自己上次被捉受审，只交代了那一次走私犯罪事实，其余多次海上走私贩私行动，海关不掌握，他就没有交代。这次梅小姐从国外引渡回来，经过调查审讯，海关必然掌握了她许多犯罪事实。但是，梅小姐是走私团伙头目，是海上走私犯罪的策划者和组织者，并不亲临现场，所以，现场的情况她不知道。海关就必须追查现场参与者。就一定要牵出王小峰来。即使梅小姐不说，其他被捉人也会交代出他来的。因为，梅小姐和王小峰结婚后，许多次走私行动，都是由王小峰带领手下人干的。——这种结论，是我根据向警方相熟同志了解的情况推理得出的。但是，此刻我怕惹起芸姐更大的担忧，却不敢这么说，只好再三劝她说：“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小峰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有罪过也是梅小姐的了；这次，他只是协助调查而已。” “真的吗？”芸姐抬起头来看着我问。 “看你问的，协助调查又不是我说的，是警局的人说的，还能有假？”我这样回答。 芸姐似乎相信了，渐渐停住哭泣。不过见不到王小峰回来，她仍不放心，嘱咐我继续打听他的消息，一有结果，立即打电话告诉她。临走还专门把她的手机号码写给了我，再三交代，不让我往厂部办公室打电话，怕员工知道影响王小峰的名誉，以致影响工厂的稳定和发展。我连忙点头答应。心想，芸姐如今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只会种田持家、读书信教的农村妇女了，她现在是风云电子厂的副总，内当家，自然要考虑厂长的名誉和工厂的前途发展及各种事务，手机必不可少，自然也就不稀奇。我留她吃饭，她坚决不肯，说小峰离开了厂子，但厂子的生产不能停止，工作不能受影响；她必须立即回去，和赵明一起把厂里的生产和管理抓紧、抓好。说完急忙走了。 芸姐走后，我和爱人的心情都难以安定下来，继续围绕王小峰的案情展开了深入的探讨——因为王小峰的命运直接关系着芸姐的命运，我们都担心王小峰这次出事，使得芸姐刚刚调整好的心态又不知会发生怎样恶劣的变化，还有，他们那个刚刚建设起来的风云电子厂，今后怎么继续开办下去。 我想起向警方了解到的关于王小峰的案件，望着爱人不无忧虑地说：“王小峰这一回大约又要进去了，他和芸姐的风云电子厂大约也难以保住了！”爱人说：“有这么严重？”我说：“既然梅小姐已经引渡回国，据她交代有多次重大走私案都与王小峰有关，这说明王小峰上次被捕，这些走私案他隐瞒了，并没有交代，深圳海关之前也没有他犯罪的档案，所以他上次被抓很短时间就放出来了。这回不同，梅小姐已经交代了，他不交代也不行。这么一来，他的案子还不要和梅小姐的案子一并调查清楚，重新判决？”爱人说：“现在看来这是一定的了。”我说：“既然两个案子一并调查处理，王小峰办厂的经费是他和梅小姐离婚时从梅小姐那里分得的，自然也属于走私所得，按理也应该收归国有。你说，他的电子厂还保得住吗？” 我原以为爱人会同意我的推理判断，可是他沉思了一会却说：“他们的电子厂是否保得住，现在还很难判断，这要看警方对这个工厂怎么认定，最后怎么判决。但是，我认为王小峰的案子和梅小姐的案子，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应该区别对待：一，梅小姐是走私团伙的头目，是主犯，惯犯；王小峰是在她引诱下走上走私犯罪的，只是从犯。二，王小峰知错能改，梅小姐却执迷不悟。王小峰释放后，能改过自新，没有再从事走私贩私；而且能认清方向，当梅小姐要带他非法出境时，他不惜离婚，抛弃女儿，坚决拒绝了她。从梅小姐那里拿回的资金，虽然是走私所得，但他并没有用来挥霍浪费，而是带回家乡投资办厂，造福人民。梅小姐呢，案发后，携款畏罪潜逃，继而叛逃出国，逍遥法外，直至引渡回国。这说明她是个老奸巨猾、死不改悔的走私重犯，必须严惩！。” 分析得合情合理。我说：“区别对待是应该的，但是，王小峰毕竟参加了多次海上走私活动，上次被捕时并未全部交待，而且，梅小姐再次潜入深圳和他联系时，他没有向警方报告，而是及时赴约，并从梅小姐那里分得巨额资金，据为己有。这说明他经过教育，虽然已经认识了走私犯罪的错误，自己有所警觉，不敢再干了，但是他并没有和走私犯划清界限，更没有举报她，而是放任梅小姐逃亡境外。既然已经对人民犯下罪过，就要付出代价，也就难逃受到惩罚了。”爱人也觉得有理，说：“看来，小峰这一次不会像上一次那么容易回来，大约难免牢狱之灾了！” 按照芸姐嘱托，下午，我又去打听消息；对方说，根据王小峰自己交代的犯罪事实，现在对他已经由传唤调查决定批捕了，并且已经正式通知他的家属；王小峰也由深圳海关的人带回深圳，和他的前妻梅子英的案子一并审理了。王小峰以后的情况他们就不得而知了，只有等候深圳海关那边审判了。 天黑时我回到家里，刚进门就看见芸姐满面泪痕地坐在沙发上，显然她已经得知王小峰被捕的消息了。我暗自吃惊，忧思油然而上，不知该怎么劝说她，安慰她。但事已至此，无法回避，也只得上前面对。我想起爱人说的王小峰犯罪悔改的各种表现，认为这是他可以减刑的最好依据，也是此时对芸姐最好最有用的劝说，于是我又添油加醋地对她说了一遍。最后我说：“鉴于小峰能够悔过自新，回乡创业，造福人民，法官在量刑时肯定会区别对待：或者减刑，甚至免于起诉。” 芸姐听完抬起泪眼望着我问：“可能吗？”我说：“大有可能！因为我们的刑法是教育人改过自新的；小峰已经改过自新了，还一定要他服刑吗？” “真能这样判吗？” “当然！”我肯定地回答。 芸姐听了沉默良久，终于摇摇头说：“妹，你不要安慰我。小峰的事我想过，既然由传唤调查转为批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他和梅小姐一定还有许多事纠缠不清，这一回深圳海关一定会审理清楚，各负其责。小峰被判刑是免不了的。我有思想准备。”一副考虑成熟、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理了理散发，很平静地说：“你知道吗？小峰这次回来投资办厂，全都是为了我，为了虎子和他父母亲，否则，他就跟着梅小姐逃到国外去了。其实，他和梅小姐，还有他们的女儿，是很有感情的，有几次我发现他偷偷地看他和梅小姐、梅影的合影照片，总是很专注很伤心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心里还想着她们，离婚也是不得已。叫我怎么说呢，我的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他的一颗心却分成两半啊！他虽然没有明说，我却感觉得出来。” 芸姐的一番话，让我感觉她比以前又进步了，我不知道再怎么劝她，再说什么好。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特别是芸姐学习了文化，看了一些书籍，又和王小峰一起办厂、管厂，接触的人和事更多了，想的问题也更多了，她的生活经验、感情世界越来越宽阔丰富，看事情越来越细腻、深透。她已经看出了我的用意，不再像以前单纯地相信我的话，如今她已经有自己的思想和认识了。我沉默了。 是的，小峰的案子不会这么容易完了，法律是无情的，无论谁犯了法都会受到法律的严惩，为他的犯罪付出相应的代价，尽管他已经有了悔改的表现，也只能减轻一些处罚，决不能一笔抹消。当然怎么处罚，还要等法律的审判，等待深圳海关警方的判决书。 我继续往下想。芸姐说王小峰和梅小姐还有他们的女儿梅影还很有感情，如果这是事实，那么，王小峰押回深圳，和旧日的妻子对簿公堂，他将如何面对梅小姐？梅小姐又将如何面对他？他们还会有昔日的恩爱情怀吗？是否又会为了推卸罪责、减轻处罚而互相指责呢？最终，王小峰将如何判罪？梅小姐又如何判罪？还有王小峰的风云电子厂和他家的花园新居，是否应该收归国有？一家人又要回到农村的土房旧居生活吗？梅小姐服刑后，她和王小峰的女儿梅影有谁来抚养？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海里萦绕，纠结，剪不断、理还乱，挥之不去。但案件没有判决，这些问题都不得而知。想到这些，我又不得不为芸姐今后的生活担忧，为王小峰父母亲今后的生活担忧，为虎子和小梅影今后的生活担忧，为风云电子厂的经营和前途担忧，为家乡人民的脱贫致富担忧。啊!王小峰，还有那个梅小姐，因为你们的犯罪，牵连到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让他们为你们忧心，受罪，你们难道就无愧疚之心吗？ 芸姐似乎看出我的心事，她慢慢抹干眼泪，很从容地说：“妹，你别为我担心，我没事，这样的日子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不管小峰是否判刑，判多少年，也不管他的工厂、新居是否收归国有，即使一家人依旧回到农村种地，回到土房里居住，我对他的感情、看法，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我依然相信王小峰是个有志气，有担当，又有情有义的好男人，是值得我爱他一辈子的。他虽然犯过错误，而且很严重，但他知错能改。从他回乡办厂就能知道。我相信他服刑出来会更好地办厂，造福家乡人民。我会一如既往地爱他，相信他，等着他回来；也会一如既往地照顾好他的父母亲和孩子，包括他和梅小姐生的的女儿梅影，我也一样会照顾好她。即使他再和我离婚、和梅小姐复婚，我也能理解，一样无怨无悔，没有怨言。” 芸姐的话字字情，声声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我已经泪眼朦胧，连连点头说：“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王小峰一定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也相信你是真心爱王小峰，真情无限，真爱无悔，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以不变应万变，无论什么结果你都能应付，承受得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们一定会有重新团聚的日子，幸福生活还在后头！” 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尽管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王小峰和梅小姐的案情还有可能出现变化，但是我相信芸姐对王小峰的爱情是不会变化的，因为她是真心实意爱王小峰，真爱不悔。 ------------ 第45章 异国追讨，引渡受审 在王小峰押到深圳海关受审之前，还必须说说梅小姐离开深圳以后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事情，她是如何被引渡回国的。 梅小姐劝说王小峰一同出境未遂，两人决定协议离婚。分手后，她带着女儿梅影偷偷离开深圳，首先潜入香港，在一条偏僻街道找了一家酒店，暂时居住下来。她要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办？母女住在哪里才能确保安全？ 反复思考之后，她认为，是必须悬崖勒马的时候了。俗话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种生意，以后绝不能再做了。这次，她的几个得力干将先后落马，虽然自己及时逃离深圳没有被抓住，但是入了海关的黑名单，等于已经暴露了。如今能够携款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如果继续做下去，等待自己的将是彻底完蛋，万劫不复！ 再继续考虑，她觉得留在香港也有危险，不能确保安全，因为香港虽然和大陆制度不同，但毕竟是中国的土地，而且和深圳近在咫尺，深圳那边一旦出事，海关的手立即就会伸到香港来，自己就难逃厄运了。思考已定，不久，她又带着女儿离开香港，来到泰国。 来到泰国后，她深深松了一口气，认为母女从此安全了，再不需要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深藏不露，谨言慎行了，因为这里是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周围没有人认识她，更没有人了解她的过去，之前在深圳的一切所作所为，被彻底隔断了，了结了；剩下的只有在深圳历年海上走私贩私积攒下的一个多亿的非法所得，足够母女俩享受终生了。 想到母女俩要终生在此过日子，她觉得应该有自己的住房，不能总是住在酒店里，这样生活也不方便。几经打听，盘算，她在泰国首都曼谷郊区购买了一处花园洋房，并配备了所需的家具和汽车，还请了当地的一名保安为她看家护院。 搬进新居，母女俩生活安定下来。她想及在深圳和王小峰分手时，王小峰交代她好好培养女儿读书、做人的话，认为是正确的，必要的；女儿应该有新的人生，新的生活，不能再走她的老路，于是她决定把梅影送进附近的一家华侨小学读书。每天看着女儿高高兴兴地上学，放学，心里充满甜蜜和希望。 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的这一切行为已经被泰国曼谷地方的绑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们认定她是个华侨富户，大有钱财可以榨取，于是派人埋伏在她的住宅附近，伺机行动。 一个星期日，梅小姐开车进城买东西，留下梅影在家里写作业。梅影做完作业，便到门外路边的草坪上和附近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就在这时，旁边开来一辆汽车在他们身边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两个蒙面男子，抓住梅影，不由分说把她塞进汽车，塞住嘴巴，蒙上眼睛，然后绝尘而去。其他小朋友一时惊呆了，汽车开走后，他们连忙跑到她家报信。梅小姐不在家，只有保安看守大门。当保安跟着小朋友赶来时，汽车已不知去向。保安寻找无法，只得打电话报告梅小姐。 梅小姐得知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大为震惊，立即驱车赶回家来；详细询问情况后，只得向警方报案。警方出动警力，多方查询，皆无线索。 半夜，绑匪给梅小姐打来电话，说她的女儿梅影在他们手里，他们给她喂了饭和水，现在好好的。要她准备好二百万元现金，明天，按照他们的指示，送到指定的地点，以钱交换女儿。 梅小姐害怕有诈，不敢相信是真，说：“我必须听见女儿的声音，确定她还活着，才能相信你的话。”绑匪答应，取出梅影口中的毛巾，把手机拿到她嘴边；梅影喊了一声：“妈妈，快来救我！”绑匪重新给他堵住嘴巴，拉到一边看守。 梅小姐听见女儿的声音，相信了，说：“二百万，我可以给你们，但是，你们必须确保我的女儿平安无事，毫无损伤；否则，我宁可把二百万一把火烧了。” 绑匪说：“这个，请你放心。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劫持孩子，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钱。明天，你只要按照指定地点，按时如数把钱送到，我们保证孩子毫发无伤。”并且警告说：“你绝不许报案。如果在你附近发现警察或者异常情况，我们立即转移，撕票，你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 梅小姐连忙说：“我绝不报案。只求女儿早些平安无事，早点回家。” 绑匪说：“那就好。等候我们通知吧。我们只有确定你钱款齐备，并且没有报案，才可出面交接。否则，后果自负！” 第二天，梅小姐没敢通知警方，她备齐二百万现金，装进手提箱，等候绑匪通知。十点钟，绑匪打来电话，要她一人到河边的松树林中交接。她只得一人去了。 绑匪果然只是为了钱，他们既没有伤害梅影，也没有为难梅小姐。交接完毕，梅小姐平安顺利领回女儿。又过了一天，她向警方汇报说，女儿自己平安回来了，并未受到伤害。案件就此了结。 从此，梅小姐在泰国战战兢兢地生活，她每天亲自接送梅影上学、放学，不许她单独外出活动，生怕发生意外，或者再次被绑匪劫持。 俗话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继王小峰被抓后，梅小姐手下的干将又有几人先后被深圳海关缉私队查获。经审问，他们共同交代是受梅小姐指使所为。待问及梅小姐真实姓名，现在何处，他们都说不知道，只知道她是香港人，她父亲是香港搞航运的老板，大家都叫她梅小姐。自从王小峰被抓后，她就离开了深圳，估计是躲到香港去了。 梅小姐是深圳海上犯罪作案团伙的首犯，要犯，重犯，必须缉捕归案，予以严惩；否则，其他相关案件就无法审理清楚。于是深圳海关警方就从深圳、香港开始调查，顺藤摸瓜，一直查到泰国，最后在曼谷郊外的一座别墅里发现了她。异国他乡，不便执法，他们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泰国大使馆与泰国警方几番交涉，最终把梅小姐引渡回国受审。 深圳海上犯罪作案团伙的首犯终于缉捕归案，深圳海关警局择日开庭审案。 法官抡动法槌，宣布开庭。指着梅小姐问： “真实姓名？” “梅子英。” “曾用名？” “梅子，梅英，梅小姐。” “家乡住址？” “福建滩头县梅家镇。” “为什么对手下说，你是香港人？” “那只是哄骗他们，叫他们相信我是有实力，有背景，有经验的，让他们心服口服、踏踏实实跟着我干，不敢怀有二心。” “骗局。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戳穿？” “想过。不过并不担心。他们跟着我，不过是为了赚钱，有钱可赚，他们即使知道，也不会揭穿我，除非他们不想跟我干了。” “强盗的逻辑。年龄？” “四十二周岁。” “职业？” “怎么说呢？我开过商店，办过农机修配厂，搞过海上贩私，现在，是无业游民。” “在深圳，为什么认识你的人都叫你梅小姐，没有人知道你的其他名字？” “不过为了抬高身价，故弄玄虚，故意隐瞒了那些曾经用过的名字。我经常对手下人说，我是香港人，父亲是香港航运集团董事长；因为夫妻离异，一气之下，离开香港，来深圳创业，交朋友，带领大家一起发财致富。要求大家一律称呼我梅小姐。” “你结过几次婚？丈夫都是干什么的？” “两次。第一任丈夫叫杜天明，是我中学的同学。中学毕业，我们就结了婚，一起在本地开商店；赚了一些钱后，又一起到县城开办农机修配厂。这期间，他认识了一位漂亮的女大学生，两人从偷偷相爱，到偷偷同居，后来，趁着我出差不在工厂，他们卷走了厂里的全部资金，一起逃到美国去了。于是我们就离了。第二任丈夫就是王小峰，我的工作助理。” “你是怎么认识王小峰的？” “在深圳偶然认识的。他原来是在海滩上做电子手表之类的小生意的，本小利薄。有一次，他的一船货被海关查封了，这是他的全部本钱，如果被没收了，他就彻底完了。他急得要命，托人找到我，求我帮忙；我就托人帮他把货弄了出来。他很感谢我，送来一万元钱，我没有要。从此就认识了。” “后来，怎么就结婚了？是真心相爱，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是这样的：干我们这一行的，需要的是胆大心细、又不怕死的人。我手下的这些人，大都是文化低、不怕死、只能干活的莽汉；所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需要我亲自出面指挥，带头干。这样很危险，容易暴露、当场被抓。因此，我就想找一个有文化、又精明能干的领班代替我。我只需要躲在幕后联系、策划、遥控，不需要直接参与，这样就不易暴露，即使前方出了事，后方也好躲避。几次接触，我发现王小峰符合这个条件，就高薪聘请他做了我的助理。共事久了，接触多了，彼此有了感情，就结婚了。” “王小峰也参与作案的策划吗？” “他，不参与策划。只负责按照我的指示、计划，带队执行任务。每次行动，都是我事先与境外团伙头目联系好，商定好接头时间、地点、暗号，设计好行动方案，提出注意事项，然后交给他带队具体执行。” “王小峰跟着你，一共干了多少次大案？专指百万元以上的案子。” “这么多年，记不清楚了。也许王小峰能记得清楚。” “好吧。等王小峰带到再审。” 法官们共同商议了一下，然后由主法官宣布退庭。 ------------ 第46章 公正审判，惩恶罚罪 王小峰押回深圳，第二天，深圳海关警局刑事法庭即开庭审问。同时受审的还有他的前妻、深圳海上犯罪头目梅子英及其手下干将。 法官指着王小峰问道： “王小峰，你和梅子英结婚后，她的每一次作案，是不是都是由你带队行动的？” “是的。” “你计算一下，这些年，一百万元以上的大案，你们一共干了多少次？” 王小峰低头略略计算一下说： “大约二十来次。” “共非法牟利多少万元？” “不知道。我只负责带队行动，验货，取货，运输，收藏。付款、收款的事，由梅小姐亲自负责，或者另外派人结算。” 法官转向梅小姐，问道： “王小峰说的对吗？” “对。这是我们内部的统一规定，各负其责。” 法官又问王小峰： “你在和梅子英结婚之前，结过婚吗？” “结过。” “夫妻感情好吗？” “很好。我们是同一个村的邻居，从小就认识。” “那为什么又和梅子英结婚？是她逼迫你的吗？” “不是。我醉酒后做了对不起梅小姐的事情，致使她怀孕，不得不和妻子离婚，和梅小姐结婚。” “你和梅子英结婚后，就是夫妻了，不再是上下级关系，你难道没有和他一起参与过海上作案的策划？” “没有。这是她个人的秘密和特权。由于怕泄密、败露，事前，她谁都不允许知道。结婚后，我们私人关系是夫妻，工作上，仍是上下级关系。每次行动，都是她和境外的人联系好，策划好，严格保密。事前告诉我的只是：通知手下，今天哪里也不准去，做好准备，听候命令，随时行动。到时间，才把具体指令交给我去执行。” “这就是说，每次作案，梅子英都是主谋，你只是胁从。但是，上次你被海关抓获，审问时，问你受谁的指使，老板是谁，你为什么说没有人指使你，你自己就是老板？” “我必须这么说。因为我们内部有严格规定：谁被捕获，谁自己承担责任，接受惩罚，不许出卖老板和同事。这样，老板才会设法营救他。谁出卖老板和同事，就是背叛老板，出来后，老板也不会再接纳他，甚至还会受到惩罚。” 法官向梅子英求证： “王小峰说的对吗？你们内部确有这样的规定？” 梅子英点点头说：“这不只是我一个的规定，凡是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有这个规定。否则，一个被捕，整个团伙就都完蛋了；我也不会混这么多年。” 法官继续追问王小峰： “你上次被捕释放后，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再做这种非法生意？” “我被释放后，身上分文没有，首先想到的是回家，找到梅小姐和我的女儿，计划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可是回到家里一看，已经人去楼空，什么也没有了。我打电话给梅小姐，却打不通，估计她换了手机号码。找到她手下的人询问，都说不知道，估计是躲到香港或境外去了。我没有办法了。想再干，已经有了前科，入了黑名单，海关的人盯上我了，不好再干；而且断了财路，没有了资金来源，也无法干了，只好回苏北老家。我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只好跑到以前打工的深圳电子厂，找我的老乡赵明借了二百块钱，才回老家的。你们可以到电子厂找赵明调查。” “你既然分文皆无，听说你回家后，在当地办起了工厂，那是哪来的资金？” 王小峰暗暗吃惊，他偷偷看了看梅小姐，见她脸色铁青，没办法他只好说： “梅小姐逃到国外，曾经打电话给我，要我也出国，跟她一起到国外生活。我家里有年迈身残的父母亲，要我养老送终，我离不开，就坚决拒绝了她；并提出和她离婚，和前妻复婚，在家过安稳的日子。她见我执意不肯出国，最终同意了我的要求。女儿的抚养权归她，家庭财产，她给了我五百万。因为我之前在深圳电子厂打工，懂得一些电子加工组装的技术，加上有老电子工赵明的帮助，于是我就在家乡办了一家小型电子厂。” 法官转向梅子英问道： “王小峰说的对吗？” “对。我看他坚决不肯出国，继续一起生活是不可能了，就答应了他离婚的要求，两人协议离婚。夫妻一场，好聚好散，给他一个方便，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方便，从此就都自由了。他这些年的钱都在我手里，他想回家办个小厂养家活口，我就给了他五百万。” 法官又问王小峰： “从那以后，你就没有和梅子英联系过？她也没有主动和你联系？” “没有。她一直没有回来，电话打不通，也没有办法联系。再者，我和前妻已经复婚，也无需再联系。我是农村人，一向胆小怕事，经过那一次教训，我害怕了，唯恐再次被抓，丢了性命，也就不想再做那种生意了。所以，我拿到五百万，就决定在家乡办个小厂，自己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做电子元件组装加工，不仅造福家乡人民，也给自己一个正当出路。” 法官问梅子英： “王小峰一伙海上走私被抓，你又没有被抓，为什么要逃往境外去？” “我是王小峰的妻子，也是他的领导。那次行动是我事先和境外走私犯联系并策划的，自知罪恶深重，如果被捕，处罚肯定比王小峰重得多，因此怕暴露，怕深圳海关警方找到我。另外，我手下人打探的消息告诉我，海关警方已经知道我是深圳海上走私作案团伙的头目，正在设法到处找我，我的任何行动，都可能成为发现、找到我的线索；所以，王小峰被抓后，我感到形势严重，岌岌可危，要尽快逃离深圳，躲到境外去。先来到香港，觉得香港离深圳太近，又躲到泰国。”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最终不是还是被找到、引渡回来了吗？还有，你的手下，一个个不是也被揪出来了吗？” 梅子英偷偷看了看被捕的同伙，低头不语。 “你要认清一条真理，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凡是对国家、人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造成重大损失的人，是一定会被国家、人民揪出来、彻底清算的！现在，就是彻底清算你对国家、人民所犯罪行的时候。希望你如实交代我提出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任何企图隐瞒、逃避的行为都是办不到的。” 法官用犀利的目光看着梅子英，她只好说：“我愿意如实交代。”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海上非法生意的？” “就在杜天明离开后。他卷走了农机厂的全部资金，只留下几排厂房和机器设备给我。工厂缺少资金，又贷款无着，无法继续生产，工人又闹着追讨工资，我只好申请破产，把厂子转卖了，发齐工人工资，拿着剩余的钱来到深圳。本想开个商店，继续做生意，可是深圳的房租太贵，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店面。听人说做海上生意赚钱快、赚钱多，就试着干了几次，果然赚钱又快又多，就接着做了下来。” “这些年，你总共做了多少次这种非法大案？小的不算，专指百万元以上的。” “记不太清了。每年七八次，十来次，十多年，总计大约一百多次。” “王小峰说，经他的手干的这样的大案，大约有二十多次，对吗？” “应该对的。他记忆力很好。” “这些年，你们非法所得共有多少？” “也记不太清，大约三、四个亿。” “钱呢？转移到哪里去了？” “大部分被用掉了，其余的，都被你们查封了。我现在是分文没有了。” “你说大部分被用掉了，都用在哪些方面？” “主要用于三个方面：一个是手下人员的工资、奖金和犯事的赔偿费用。一个是自己和家人的挥霍用度，我的女儿被绑匪劫持，一次就用去二百多万。还有一个，就是通关费。为了打通关系，消除障碍，保证生意顺利成功，给予海关、警方、缉私队少数工作人员的小费。” “你这是腐蚀、瓦解国家公务人员！手段恶劣，同样是犯法。你现在就把给予个别贪腐公务人员的费用，逐年、逐人，详细列出来，我们另外组织调查。” ------------ 第47章 对话梅姐，领养梅影 各种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梅子英和王小峰无法推委、抵赖，只得一一供认不讳。一个月后，两人案件，法院俱已调查、审理清楚，结案，进行公开宣判：梅子英是海上走私案主犯，承担主要罪责，判处无期徒刑，没收全部财产。王小峰属主要从犯，上次被捕处罚后没有再从事走私活动，确有悔改表现，综合考虑，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罚款五百万元。其余重要人员，视情节轻重，分别给予不等的罚款和判刑。 自从王小峰被押往深圳，芸姐日夜忧虑，思念，如坐针毡，夜不能寐；只是小峰突然被捕，工人议论纷纷，工厂现出混乱，她更为电子厂的前途忧虑，不敢脱身前往深圳探听小峰的消息。这天，她突然收到深圳海关法院的判决书，打开一看，大吃一惊：王小峰属主要从犯，除上次被捕处罚外，追加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罚款五百万元。 芸姐看完王小峰的判决书，一时如五雷轰顶，恨不得即刻赶往深圳，见到日思夜想的爱人小峰。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即把工厂的事务交给赵明，儿子虎子交给公婆，略作交代，便带上些钱和王小峰四季要穿的衣服，立即启程赶往深圳。 芸姐见到王小峰形容憔悴，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一时心如刀割，忍不住泪流满面，竟说不出一句话。 王小峰安慰她：“别难过，犯了罪，受到惩罚是应该的，这是迟早的事，我想到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电子厂还没建设好，就把一个烂摊子交给你，我怎么放心得下？”他摇摇头又说：“还好，没有判我死刑，还有机会出去，和你一起好好办厂，好好过日子；所以，你也不必太难过，我们还有希望。只是我走了，工厂的事，家里的事，两个孩子的事，没个交代安排，服刑也不能安心。”他瞪大眼睛看着芸姐。 芸姐感到小峰要交代大事了，只好强忍悲痛，擦干眼泪，看着小峰说：“你说吧，我一定照办。”芸姐终于说出一句话。王小峰叹了口气：“还说什么照办不照办？事到如今，只能看事态情况办事了。罚款马上要执行，五百万拿走，厂子还办得下去吗？”芸姐此时才感觉到问题严重。她问道：“那该怎么办？”王小峰片刻沉思后说：“这事我也拿不定主意，不敢做决定。回家你和赵明商量，再听听各部门负责人的意见，能办就继续办，实在办不下去，也只好申请破产，把厂子卖掉了！”他连连摇头，无限惋惜不忍。 芸姐知道，当初为了办电子厂，小峰费尽心血，不知动了多少脑筋，熬了多少不眠之夜。如果工厂真的卖掉了，多年心血尽付东流，他会多么伤心！失去精神寄托和支柱，他服刑改造就没有信心了。她连忙说：“你放心，我一定设法保住电子厂，等你回来！”王小峰说：“能够保住厂子自然好，只是困难太大。回去看看实际情况再做决定吧。也别太难为了你自己，还有家庭、老人、孩子要你照顾呢。” 芸姐还要说什么，看守走过来说：“探视时间已到！”王小峰连忙说：“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梅子英判了无期，梅影失去依靠，只好请你照顾了。她也是我的孩子，幼小无知，生活不能自理，我放心不下。你是个善良的人，我相信你。千万千万拜托了!”芸姐知道他心疼女儿，急忙说：“你放心，我会和虎子一样看待梅影的，不会让她受委屈。” 王小峰被带走了。芸姐看着丈夫的背影，忍不住大哭起来，泪如泉涌。她向着小峰大声喊道：“你安心服刑，你交代的事，我一定办好，等着你回来！” 芸姐决定把梅影带回家抚养，可是孩子现在在哪里？她到哪里去带？找谁去要？小峰没有说，也许他也并不知道。谁能知道？只有梅影的妈妈梅子英。她想了想，只好去找梅子英，问清楚梅影寄放在什么地方，怎么可以带回。 芸姐离开王小峰来看望梅子英。对于这个女人，她充满愤恨。是她引诱、指使小峰铤而走险，一次次做海上非法生意，终于走上犯罪道路；是她诱惑欺骗小峰成奸怀孕，致使小峰抛弃她和孩子和她结婚；又是她两次把小峰送上法庭，这一次竟然判了五年徒刑，还罚款五百万！这个女人不但毁了小峰的前程，还毁了她一家的美好生活。想到这些，芸姐满腔怒火，恨不得走过去，狠狠扇她两巴掌才解恨。但是，芸姐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悲天悯人是她的本性。想到梅子英已经受到国家法律严惩，判了无期徒刑，没收全部财产，一生心血白费，还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如今，她没了财产，没了丈夫，没了家庭，断绝了一切人生希望，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却无法亲近，无法抚养；她比自己更痛苦，更无助，更可怜。想到这些，她对梅小姐减少了些许愤恨，渐生同情怜悯之心。想到小峰的嘱托，想到梅影的可怜无助，她决定去看望梅小姐，也好把梅影带回家抚养。这样，既了却了小峰一桩心事，也了却了梅子英的后顾之忧，使他们都能安心服役。 芸姐这次看见的梅小姐，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浓妆艳抹，华装丽服，珠光宝气，她一身服刑人穿的素色号服，乱蓬蓬的头发还留着往日烫过的痕迹，如今用皮筋束成一条不长的马尾辫，脸色苍白，眼角显出皱纹，较往日苍老了许多。她看见芸姐，先是一惊，随之满脸羞怯，低头不语。芸姐知道她心中有愧，不好意思说话，便上前问道：“你还好吗？”梅子英见芸姐主动问候她，抬起头看着芸姐叹息道：“我被判了无期，这辈子就这么样了，还有什么好不好？”沉默一会，她终于说到主题：“我现在只担心梅影，我的女儿。孩子还小，我这一进来，今后她怎么办？谁来抚养她？”她眼巴巴地看着芸姐，像在问她，又像似在乞求她。 真是虎毒不食子，自己完了，依然牵挂着女儿。芸姐见状忙说：“你不必担心，我就是来带梅影回家的。小峰都安排好了。她爷爷奶奶也愿意抚养她，床铺都给她铺好了。”梅子英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谢：“太谢谢你们了！孩子有了着落，我就是死了也放心了。”芸姐安慰她：“你尽管放心。梅影也是王家的孩子，有虎子吃的、穿的、上的学，也一样少不了她的。等你出来，她还是你的孩子，陪你安度晚年，为你养老送终。” 梅子英听了，忍不住流下眼泪。突然，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说：“我知道你是好人，一定会善待我的孩子。我如果有那一天，还能出去，重新看到我的女儿，也是拜你所赐！你就是我梅子英的大恩人！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拆散了你和小峰，破坏了你的家庭。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还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计前嫌……”芸姐见梅子英长跪不起，连忙说：“你也不必这样。梅影是小峰的孩子，现在我是小峰的妻子，如今小峰不能抚养她，我自然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梅子英站起身来，再次道谢。 芸姐看着梅子英，想了想，又说道：“梅影交给我，你尽管放心，我会把她和我的儿子虎子一样看待，吃饭、穿衣、上学，一视同仁，绝不会另眼看待。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当初，你迫使王小峰和我离婚，和你结婚，你是想利用他老老实实为你做事，还真正爱上他，要和他长久过日子？”梅子英想不到张芸这时候竟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她摇摇头，不想回答，只好低头不语。心想，现在，你和王小峰已经复婚，我和他都被判刑入狱，你问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真是个情痴！ 芸姐见梅子英一直低头不语，说道：“你放心，我并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责备你；我只是想知道当时的实际情况，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不好，伤害了你们，你们才会这么对待我。”梅子英见张芸继续追问，敷衍她说：“你对我们没有做得不对，不好，更没有伤害我们，是我们做得不对，伤害了你。我向你赔礼道歉。”芸姐见梅子英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止住她说：“我来的主要目的是带梅影回家，不是要你赔礼道歉，我只是想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 梅子英见不说不行，便回忆往事，说道： “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他。我看他有文化，有思想，又很更干，就想，如果能把这样一个人长久留在身边，为我所用，既不会背叛我，又不会出卖我，那该多好！” “你手下那么多人，都是你的老部下，为什么不在他们中间选择一个忠实可靠的，却会看上小峰一个大西北来的外来人？” “我手下那些人，干活、打架，个个都是好手，对我也很忠诚，就是文化水平太低，大部分只有小学或初中文凭，有的还是文盲，更缺少独立的思想和工作能力。每次作案，都必须我亲自带队行动；这对我很危险，一是容易暴露，二是，一旦被抓住，我就彻底完了！于是我就想找一个既有文化、有能力，又对我忠诚不二的人带替我领班干事；经过一番考察，我认定王小峰符合条件，于是我就开始笼络他，重用他。” “笼络他，重用他，叫他为你领班办事，你自己躲到幕后，专意联络策划，确保安全，这都可以理解；但是，也不至于拆散一个家庭，逼他和你结婚？” “这个你就不懂了，两个人关系再好，也只是朋友，只能互相帮助、照顾，关键时候，未必就能做到一心一意，生死与共。只有结婚成为夫妻、一家人、命运共同体，才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密不可分，可以做到一心一意、生死与共。” “你到过我家，你是知道的，小峰是结过婚的人，家里有妻子，孩子，还有年老身残的父母亲，他怎么可能答应和你结婚？” “一开始我也没有把握，只是看好他，试探他，笼络他，重用他，多给他些好处。几次试探，我发现他对我的笼络、重用、好处来者不拒，原来他也在利用我，利用我赚钱发财，做有钱人，实现他出人头地的梦想。你既然来者不拒，我就放心大胆干了，终于在一次醉酒后有了体肤接触。” “于是，你就威胁他和你结婚？” “没有。我说，我有老公，远在美国，长年难得见面；你有妻子，远在家乡，同样难得见面。咱们都是独守空房，寂寞难耐，就只当在一起玩玩，聊解寂寞。他听我如此说，也没有太推辞。之后像这种事情就不断发生，双方都没有太在意。” “你们就这样也就算了，毕竟青春难耐；为什么后来一定要逼迫他和我离婚、和你结婚？” “后来我发现他对我并不忠心。有一次他在我那里住，说梦话叫的竟是你、虎子和他父母亲。我立即意识到，他愿意留在我这里，积极为我做事，只是为了利用我赚钱，是暂时的，等他赚足了钱，就会离我而去，仍然回到他的家乡，去找他的老婆、儿子和父母亲，一家团圆。我最后白忙一场。为了留住他长期为我做事，我就让自己尽快怀了孕，然后拿出我和前夫的离婚证，逼迫他和你离婚和我结婚。” “你个恶毒的女人，都是你一步步设计陷害他，才使得他有了今天的下场！” “唉，入了我们这一行，前途叵测，就难免会有今天的下场。我也不是一样吗？而且判了无期，一辈子出不去了！不过，我们结婚后也有过一段幸福生活，特别是有了女儿，他给我办事更用心，钱也不再斤斤计较，最后还把他的钱都交给我保存。我对他也更放心重用，除了叫领队干活，有些钱还让他去结算。也许是相互信任，也许是有了真正的爱情，我们还对今后的生活做了长远规划。这种生活一直到他出事之前。他出事后，我虽然躲到香港，心里依然惦记着他。事情稍稍平息，我就冒着危险回到深圳，发现他已经离开，我就发信息给他，想带他一起出镜。可是见到他后，发现他思想彻底改变了，他说出种种理由，坚决不肯。我本来想劫持他一起出镜的，后来想想，既然他不想和我一起过了，两人没有了感情，又何必强人所难？于是，我就给了他五百万，让他回乡办厂。不想竟成了他减刑的依据，否则，起码要多判他几年。” 芸姐刚要开口驳斥她，看守的刑警走过来，催促她们结束谈话。梅子英回报说：“这位张女士是王小峰的妻子，她是来接我和王小峰的女儿梅影回家抚养的。如今我和王小峰都被判刑入狱，女儿无人抚养，只好把她送给王小峰爹妈抚养。请求你们带张女士去接我的女儿。”说着把梅影的住址和联系人说给刑警。刑警请示后，带来一位警察，对芸姐说：“你跟他去接梅子英的女儿。” 芸姐跟着警察，在梅子英的一位朋友家里见到了梅影。朋友的妈妈说，孩子天天哭闹，要找妈妈。她听说梅影的妈妈、爸爸都判了重刑，孩子没人抚养，我们正犯愁呢。警察指着芸姐说，她是孩子爸爸现在的妻子，是来带孩子回家抚养的。芸姐上前来抱梅影，梅影认生，怎么也不肯要她。芸姐说：“你不是要找妈妈吗？阿姨现在就带你去见你妈妈。”梅影听说去见妈妈，才肯要芸姐。老人见梅影是接回老家抚养的，就把梅影的衣服收拾包裹好交给芸姐。于是警察带着芸姐和梅影一起来看梅子英。 梅影看见妈妈，立即扑上去大声哭喊道：“妈妈，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回家啊？”梅子英看见女儿，忍不住也流出眼泪来。她说：“妈妈做了坏事，不能回家了。今后，阿姨就是你妈妈，她会好好待你的，你一定要听阿姨的话。”梅影哭着说：“我不要阿姨，我要妈妈。妈妈，和梅影一起回家吧！”梅子英不忍再看女儿，站起身来说：“一定要听阿姨的话，等妈妈出去看你！”说完转过身跟着刑警走了。 芸姐又带着梅影去看望王小峰，告诉梅影：“他是你爸爸，叫爸爸！”父女多日不见，梅影对王小峰已经生疏，她不叫，只是呆呆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在辨认他是不是爸爸。王小峰看见女儿，流出来眼泪。他同样交代梅影：“要听阿姨的话，回家后，还要听爷爷奶奶的话，跟虎子哥哥好好地玩。”梅影对他说的这些人都不认识，依然无动于衷。芸姐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梅影的。回到家里，先安排好她的生活，再安排她到学校上学。” 第二天，芸姐带梅影一同回到家里，她把孩子交付公婆抚养。小姑娘对农村生活很不习惯，吃饭、住宿一时不能适应，但到了这般地步也只得接受。好在一家人对她十分照顾，又有虎子作伴，慢慢好了许多。 ------------ 第48章 殚精竭虑，极力救厂 安排好梅影的生活，芸姐立即回到电子厂来见赵明，具体介绍了王小峰的情况和他对工厂的意见。赵明听完吃惊道：“一下子拿走五百万！厂子把资金和产品全部赔进去，也就只好关门大吉了！”连赵明也这么说，这让芸姐十分伤心失望。她含泪看着赵明，希望他能想出办法拯救小峰辛苦开办起来的电子厂；可是赵明却生气坐到一边，燃起一支香烟慢慢吸着，默然不语。她只好走过去再次和他商量：“赵哥，你和小峰是同学，又是好朋友。现在他进去了，没办法管厂里的事了；今后，电子厂就靠你了，你可不能泄气啊！你认真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救厂子，躲过这一劫？这可是小峰辛苦打拼半辈子的心血啊！” 赵明终于丢掉香烟，吐了一口唾沫，郑重其事地说：“这事我也仔细想过了，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找人去和法院商量一下，让他们同意这五百万分期付款，每年付一百万万，咱们从生产利润中支付，工人的福利虽然减少一些，但厂子还可以勉强办下去。”芸姐听了为难地摇摇头：“这种事怕是不好商量，深圳远在大东南，相隔万里，那边的法院，咱们人生地不熟，谁能说进话去？你还是再好好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了？”赵明直摇头：“五百万，可不是个小数字！你在咱县里看看，走访走访，急忙间，谁能拿出五百万帮助咱？” 也确实如此。芸姐无言了，眼泪像断线珍珠一串串，一滴滴滚落下来。但是，想到小峰的嘱托及自己对小峰的承诺，她冷静下来，积极动脑筋，想办法。许久，她擦干眼泪对赵明说：“赵哥，我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赵明不解地看着她：“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芸姐说：“咱们电子厂开办以来，在社会上信誉和影响还算不错，厂外还有许多人想进咱们厂子不能进来。我想在工人中和社会上集资。厂外的，两千元一股，买两股的可以照顾一人入厂。厂内工人，一千元一股。愿入股的，年终分红；不愿入股的，给银行的双倍利息。你看行吗？”赵明认真地思考了半天说：“行不行，我不敢说；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试试看了。”随之他又表示怀疑：“自从小峰进去以后，社会上有不少谣传，说小峰犯了国法，被判了重刑。这对咱们厂十分不利。现在集资，人家还会不会相信咱们？愿不愿意把钱拿出来投资入股？很难说。” 芸姐觉得不能再犹豫了，她坚决地对赵明说：“行不行，只有试过才知道，咱们就试试看吧。成与不成，就在这一把火了！成功了，是大家的福气；失败了，大家都跟着倒霉。”“好吧，那就试试看。”赵明见芸姐主意已定，只得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芸姐和赵明召开全厂职工大会，介绍了电子厂的光明前景和目前的实际情况，进而提出集资救厂的决定；又印发了大量传单，到各个乡村散发，说明工厂发展，急需资金，厂子实行带资招工，机会难得，莫失良机。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会后，厂内厂外一片议论声，说好说坏的都有。成效一时尚不明朗。 一连三天芸姐和赵明如坐针毡，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第四天成效初见，工人陆续认购股票。第五天，社会上也开始有青年人前来认购，带资进厂。到了第八天，来了一位台湾返乡探亲的商人，他说为了支持家乡办厂，一次认购了五十万元，叫他们家族里符合条件的青年人都入了厂。这一下在全社会引起轰动。人们议论说：“人家是见过世面的，既然一个外来人都看中咱们电子厂的前景了，我们还担心什么？”于是有钱人纷纷认购股票。半个月集资三百多万元。仍有一百多万亏空。这时法院催缴罚款，芸姐只得和公婆商量，忍痛把在镇上新建的住宅一处卖掉，全家人搬回农村旧屋居住。还不够，芸姐又央求我夫妻俩在各自单位同事中借了几十万，勉强凑足罚款。 由于社会青年带资进厂，工厂又增加一批新工人。赵明开始组织他们进行技术培训。他明确规定新入厂的工人，半个月内，不能熟练掌握生产技术者，一律辞退。新工人担心被辞退，人人努力学习，刻苦训练，果然半月之内都熟练掌握了生产技术，进入岗位生产。工人增多，生产量大增，销售一时跟不上，产品出现积压，资金不能及时回笼；于是芸姐把厂里事务交给赵明管理，又带领销售人员四处推销产品，跑订单。经过一段时间努力，销售量大增，解决了积压产品的问题，资金得到及时回笼，工厂实现了产销两旺的大好局面。 几个月下来，芸姐操心劳力，吃不好，睡不安，足足瘦了十多斤！如今骨瘦如柴，两只眼睛显得更大，布满血丝。我看见她时，简直吓了一跳。于是，我买了些牛奶粉和桂圆、大枣给她，劝她说：“现在罚款交齐了，工厂实现了产销两旺，你也该静下来好好休息休息、补养补养身体了，看你快瘦成人干子了，今后厂子开发生产新产品，还需要你好好打理，你身体这样瘦弱，万一病倒了，怎么得了！”芸姐连忙摆手：“不能、不能。这些东西，留给梅影吃吧。自从搬回农村，她生活更加不习惯，已经瘦了很多。我没事，还坚持得住。忙，这才是开始，今后会更忙。借了这么多钱，到期都要还人家的，我不能叫乡亲们骂我是大骗子。再说，电子厂也要发展，等小峰回来，我要交给他一个完完整整、红红火火的工厂！” 唉！我还能说什么呢？芸姐的话让我再一次认识到，爱情的力量真正是伟大的，无穷无尽，强大无比！而且取之不竭，用之无完；它能让平庸的人变得聪明、智慧，懦弱的人变得勇敢、坚强。芸姐，一个普通农村妇女，乡村文艺宣传队演员，从来没有接触过企业和企业管理，现在竟能想出办法，救活一个工厂，实在是个奇迹！爱情让人的能力超常发挥，芸姐的所作所为，就是最好的证明。 两年后，风云电子厂终于走出困境。生产红火，利润大增，不仅还清了借款，而且结余一百多万。芸姐和赵明商量后决定，此款用于扩大生产，购买机器，招收工人。这时人们才真正相信了芸姐的话和芸姐的为人，夸赞她是大好人，女强人。一些没有投资买股票的人竟然后悔失去了一个进厂和赚钱的好机会。第二年，风云电子厂被评为全县和全市的明星企业，芸姐被评为全县全市的农民企业家，还在颁奖大会上作了发言；不过发言稿是她央求我和丈夫共同帮她写的。 当芸姐捧着钱来还我的时候，我说，不要还了，大家共同商量，这些钱就算我们投资入股了。如今电子厂产销两旺，效益大增，大家都想年底多分红呢。芸姐想了想说，你两口子的钱，我做主，算投资入股；别人的钱，还是连本带息一次还他们吧。在厂里，我也没敢开这个口子，对你算是例外。 我看着芸姐，似乎有些不认识她了，这还是以前那个悲悲戚戚的芸姐吗？不，她成为全县、全市的农民企业家，女强人了！我不觉心潮翻涌，十分钦佩又为之感动。开玩笑说：多少年来，都是你来求我办事，想不到今天竟轮到我这个国家工作人员，来求你这个农民企业家办事了，真是十年河西转河东啊！干脆，我辞职来你们电子厂当工人好了。芸姐笑了，摇头说，我们哪能和你们国家人员相比，你们是铁饭碗，金饭碗，不怕摔；我们是泥饭碗，每天战战兢兢地捧着，一点不敢大意，生怕哪一天一不小心就摔破了。集资还款那段时间，我一夜夜睡不着，生怕集资不上来，致使工厂破产倒闭。谢天谢地，总算工友和乡亲们大力支持，集资顺利，加上你们的帮助，终于还清了罚款，工厂实现了产销两旺。现在我最忧心的是小峰还在服刑，不知他最近身体和思想情况怎么样。她说着长长叹息，一脸忧伤。我知道她又想起了王小峰，或者说，她心里一直都记挂着王小峰，这成了她抹不去的伤痛，也成了她工作的动力和警示。我只好劝她说：“现在工厂情况好转了，你抽空去看看他，把工厂好转的情况告诉他，再好好安慰安慰、开导开导他，让他多朝好处想，远处想。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那是他跟着坏人走错了路。这对他也是个血的教训，值得记取一辈子，保管他以后不会再犯那种错误了。”芸姐叹息道：“厂子里这么忙，我哪里脱得开身子？只有偶尔写封信。”我说：“现在自己能写信了？”芸姐点点头说：“这还要感谢小峰在家教的。我总算把小学的课程都学习完了。有了这点文化，在厂子里也发挥不少作用。” 我爱人听了很高兴，对芸姐说：“还是有文化好吧。你有了这点文化，不但就能看书看报纸，还能看各种文件，及时掌握国家的政策动向。现在国家明文规定，私有企业同样受国家保护，只要合法经营，同样会有光明的前途。你看，有的私营企业，产品创优，资产过亿，都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了！” 芸姐听到赞赏，心情才慢慢好起来。她说： “小峰来信也这么说。” “小峰来信也这么说？” 我觉得惊讶，看着芸姐问道： “电子厂的事，小峰也知道？” “知道。我经常给他写信，有空也会去看他，厂里发生的事，我都一件不啦地说给他听，征求他的意见。”芸姐说。 “原来是这么样。小峰情况怎么样？” “头一进去，情况不好，他老是惦记着电子厂，又惦记着梅影，夜里总是睡不着觉，饭也吃的较少。后来听我说，电子厂通过群众集资入股，解决了资金问题，还被评为全县、全市的明星企业；梅影生活也习惯了，已经到村里的小学校上学了。他听了这些消息，心情才慢慢好起来。” “以后，厂子里的事，梅影的事，尽量少给他说；他在里面又不能出来，听了只会干着急，影响心情。”我想了想说。 “厂子里的事，必须给他说。我没有办过工厂，赵明只在生产上有经验，管理工厂也没有多少办法，很多事情还必须小峰拿主意。”芸姐依然坚持她的意见。 原来如此。这说明王小峰虽在服刑，他和芸姐仍不断通信联系，参与厂里决策，互相鼓励。夫妻如此，实在令人感动。于是我说：“小峰听说电子厂这么红火，一定高兴极了！”芸姐连连点头，脸上又有了先前的笑容。 中午，我要请芸姐吃饭，她立即推辞，说下午要见一位外地客商，签订供货合同。说着连忙起身告辞。 人家工厂有这么重要的业务要办，我也不便强留，只好起身送客，说：“记住，我欠你一个人情，下次一定给我机会补上。”芸姐笑了，说：“我不知欠你多少人情，下次回家，还是我请你吧。”说完挥手而去。 看着芸姐矫健的脚步和匆匆离去的身影，我深深感到这个曾经柔弱悲情的女人，如今变得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了，在她身上似乎永远有办不完的事和使不完的劲。这是爱情的力量，是时代的感召和赋予。我被芸姐的巨大变化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彻底感动了，征服了，以致浮想联翩，夜不能寐。这真是： 历尽阴晴缺圆，几曾离合悲欢。但得真情永在，终于海阔天宽！ ------------ 第49章 幽思成疾，关爱如亲 一天，王小峰父亲拄着拐杖、带着梅影来到电子厂找芸姐，说梅影病了，发烧、咳嗽，在村里医疗室看了两次，服了药，如今烧退了，咳嗽也轻了些，就是不想吃饭，也不肯去上学；每天只是小一声大一声地哭，嗓子都哭得沙哑了；有时还不停地叫她妈妈，很可怜。我和她奶奶怎么哄，劝，她也不听。实在没办法，只好带了来找你。梅影听了爷爷的话又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妈妈。 芸姐很可怜这个远离亲爹亲妈、长得很秀气的小女孩。她把梅影抱在怀里，给她擦干眼泪，拿梳子轻轻梳理着她有些蓬乱的头发。见梅影比来时消瘦了许多，还有些咳嗽，又听了公公的话，担心梅影生了大病。她对公公说：“别是得了肺炎！孩子有病不能拖，我们赶快去镇公立医院找吴医生看看。他是儿科专家，看小孩的病很在行。我跟他很熟悉，以前虎子有病我都是找他看的。”她向赵明交代了厂里的事情，便和公公带着梅影到镇上医院请吴医生看病。 吴医生听芸姐和她公公介绍了梅影的病情，仔细作了检查，然后说，没甚大毛病。只是咳嗽久了，喉咙发炎，扁桃体有些充血。另外，小孩自幼生活在南方，刚来北方，水土不服，生活不习惯，食欲不好，不想吃饭，加上有点小病，所以情绪不稳定，身体也有些虚弱。给她补点营养液，服几天药；生活上你们多调理调理，精神上多安慰安慰，她慢慢习惯了就好了。芸姐和公公听了连忙点头答应。 芸姐听说梅影并无大病，略略放心。她看着梅影吊完水，又去拿了药，然后带着梅影和公公一起回电子厂吃午饭。芸姐平时午饭，不过一饭一菜一汤而已，就在食堂的饭厅里和工人一起匆匆吃过，碗筷一丢，立即投入工作。如今王小峰不在厂里，她更加忙碌。今天公公和梅影来了，她知道农村生活清苦，特别是小峰入狱后，为了偿还罚款，一家人忍痛卖掉了镇上的住房，公婆重回农村居住，又听说厂内厂外集资救厂，闹得沸沸扬扬，两位老人同样为电子厂的去留忧愁担心，因此的生活更加节俭，很少吃鱼肉。所以，芸姐今天特意多加了两个荤菜，还给公公买了一瓶啤酒，给梅影买了一小瓶果汁，把饭菜端到自己的一间工房小卧室里去吃，也便于一家人谈话。 小工房仅仅七八个平米的面积，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木椅。芸姐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暂时移到床上，擦了擦，铺上一张报纸，把饭菜摆在桌上。一把木椅让公公坐了，她又到别处找了条木凳来和梅影共坐。芸姐一边让着公公和梅影吃菜，一边问些家庭生活和村里的事情。公公也问了工厂的经营情况，显然他对厂子的存亡十分关心，因为这关系到小峰和全家人今后的出路和生活。 也许因为药物起了作用，或是换了新的环境，食堂的饭菜好吃些，或是芸姐的殷勤劝让，这顿饭，梅影的情绪和食欲似乎好了许多，她喝完一小瓶果汁，又吃了一小碗米饭，喝了半碗菜汤，还吃了许多菜。公公很高兴，说还是镇上的医生技术高，一瓶水就把梅影的病治好了。芸姐听了也很高兴，说病好了，回家就能好好上学了，尽快把生病耽误的功课补上来。梅影也不说话，瞪大眼睛，满屋子看着。 三人吃罢午饭，芸姐收拾了碗筷，拿去弄脏的报纸，把办公桌擦洗干净，把移到床上的办公用品重新移回桌上，摆放好，然后倒上开水给梅影吃药。看着梅影服了药，她对公公说：“您老和梅影就在这里休息，我要上班去了，厂里还有事情要我处理。”公公说：“我们也要回去了，你婆婆还在家里等着消息呢。”说着就来拉梅影，说：“孩子，病也瞧好了，饭也吃饱了，咱们该回家了。阿姨要上班了，奶奶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不料梅影却挣脱爷爷的手，跑过来抱住芸姐说：“我不回家，家里不好，我要在这里跟着阿姨。”爷爷过来劝她说：“阿姨很忙，要上班，处理厂子里的事，哪有时间照顾你？再说，你还要回村里上学呀！”梅影只是抱住芸姐不放，说我要和虎子哥哥一样来镇上读书。芸姐说：“哥哥是上中学，上小学的时候，他也是在村里。”爷爷说：“你回家好好读书，等小学毕业，上中学，就能来镇上了。”不论两人怎么说，梅影只是不肯放手，她说：“我跟人家问过了，镇上也有小学。村里的小学不好，老师不说普通话，我听不懂；小朋友还嘲笑我是小蛮子，不肯和我一起玩。” 芸姐见梅影总抱住自己不放手，便有些动心，弯腰抱起她说：“孩子，阿姨很忙，不能像爷爷奶奶那样照顾你，有时还会出差，你一个小孩在这里，生活怎么办？”梅影看着阿姨说：“我不要你照顾，放了学，我就在宿舍做作业，在厂子里玩；吃饭，就拿饭票到食堂打饭，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不像在家里，每天就那些饭菜，你不吃也不行。以前跟妈妈在一起，我也是这样，经常都是我自己买饭吃。” 芸姐想起梅子英是个极不安分的人，难免经常外出，这孩子是丢开惯的。便跟梅影商量说：“你想来镇上的小学上学，也得人家学校同意呀。这样吧，今天你先跟爷爷回家，阿姨明天就去找他们校长商量，等人家同意接受你了，我再回家带你来上学。你看好吗？”梅影眨了眨眼睛说：“你不骗人？”芸姐说：“我是厂长，说话是算数的，怎么能骗人？咱们拉钩，等他们校长同意了，我就回家带你来。”好说好劝，梅影才答应跟爷爷回家。 芸姐送走公公和梅影，处理完厂里的事情，又反复想了一回，便亲自到镇中心小学找高校长询问梅影转学的事。孩子这么相信她，她不能欺骗她让她失望。高校长听了梅影的情况，也十分同情，便答应接受。回厂路上，芸姐想着梅影来此的诸多不便，似有后悔之意，但想到孩子的执意和可怜相，毅然决定接受梅影来镇上读书。 隔了一天，芸姐回家接梅影来镇上上学。梅影听了高兴极了，立即收拾书包。公公婆婆忧心忡忡，说她去了，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你如果出差梅影怎么办。芸姐说：“我都想过了，工作是不能影响的，我不过多忙一些。如果出差，就只好麻烦你们过去照顾几天。”梅影急着到镇上读书，拉住阿姨说：“你出差，我一个人睡觉也不怕；要不，叫虎子哥哥陪我也行。”公婆没有办法，只得收拾了梅影的衣物交给芸姐。 从此，梅影转来镇上读书，和芸姐一起生活。从此，她精神好多了，身体也渐渐恢复健康。只是芸姐更加忙碌了。 ------------ 第50章 母女忧思，书信寄情 光阴荏苒，梅影来镇上读书、生活不觉一月有余。一天，她对芸姐说：“阿姨，我想写一封信给我妈妈，可以吗？”芸姐听了十分惊喜，说：“当然可以。想妈妈了？想妈妈你就写吧，把你的生活情况，学习情况，都告诉妈妈，叫她放心，安心服役，争取早日出来，你们母女才得团聚。”梅影听了顿时流出眼泪。她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交给芸姐说：“阿姨，信我早已写好了，可是我不知道妈妈在的地址，没办法邮寄。”芸姐接过信来，说：“我知道你妈妈的地址，你把信交给我好了，我帮你寄给你妈妈。” 芸姐展开信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亲爱的妈妈，自从离开你，跟着阿姨回到老家，我天天都在想念你，经常做梦梦见你。梦中，还是宾馆的楼房，好吃的美食，还是南方的风景和城市。我跟着你换了一处又一处，看见许多陌生人和陌生的事，有时很高兴，有时很害怕，很担心。那时常想，什么时候能在一个地方住下来，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安定的日子？和熟悉的小朋友一起玩耍？现在生活安定了，就是太艰苦。爷爷奶奶住的是土房子，吃的是很粗糙的饭菜，老师讲课说方言，我也听不太懂；虽然他们对我很好，我还是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生活，不愿意在村子里上学。阿姨对我很好，她把我接到镇上读书，和她一起住在工厂的房子里，在食堂吃饭，生活好多了。老师讲课也能听得懂了。虎子哥对我也很好，星期天陪我一起玩，一起做作业。可是，我还是很想你。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呀？女儿等着你来接我回去！ 芸姐看完信，忍不住流出眼泪来。唉，梅影心里还是想念着她自己的妈妈呀！真的是母子连心，永不可分。她忍不住把梅影搂在怀里，说：“孩子，你进步了，你的信写得很好，很有感情，把阿姨都给感动了。你放心，阿姨一定帮你把信寄给你妈妈，让你妈妈及时了解你的生活、学习和思想情况。”她想了想又对梅影说：“你不想爸爸吗？”梅影说：“也想。”芸姐说：“那就再写一封信给你爸爸，让他也了解你的情况，安心服役，我好把两封信一起寄去。” 梅影答应了，从书包里拿出纸和笔，坐到桌前给爸爸写信去了。芸姐想起王小峰，一时感情波澜起伏，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流出泪来，难以抑止。她看了看正在写信的梅影，偷偷抹去眼泪。她急切想知道小峰现在生活怎么样，能适应那种环境吗？情绪怎么样？在想些什么？对今后有什么打算？一连串疑问浮上心头。 她想，梅影离开妈妈，从深圳来到从未来过的家乡，人地生疏，对生活、学习环境都不适应，情绪不好，还染了一场病；如今我忙中抽闲来照顾她，安慰她，尽可能改善她的生活条件，她的精神情绪就好多了，生活和学习就安心了。可是，小峰突然之间离开家乡、家人，特别是离开他倾尽全部心血正在创办之中的风云电子厂，他该多么痛苦、悲哀！一时怎么能够适应下来？能不想念家人、同事和工厂吗？可是在那种外人不能接近的地方，谁能去安慰照顾他呢？只有靠他自己。他能理解吗？能想得开吗？万一想不开做出傻事来怎么办？她再往下想，不但是担心，而且害怕起来。我是他最亲近最信赖的人，我必须关心他，尽心尽力开导他、安慰他。尽管她识字不多，还是决定亲自给小峰写封信，以安定他的情绪，避免他做出傻事来。这是别人无论文化多么高也无法代替的。尽管厂子里有许多高初中毕业生，文化比她高，文笔比她好，她还是决定自己来写，不愿意找别人代笔。 可是写些什么才能打动小峰的心、让他安心服役呢？除了亲情、爱情，她觉得小峰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电子厂，这是他半生的心血！如果他知道电子厂通过集资办厂获得了新生，目前全厂上下齐心协力，生产一片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景象，他一定会极其高兴的，就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他就会安心服役，努力改造自己，争取早日释放回家，回厂。于是她决定把厂里和家庭的情况都详细告诉他，让他安心，放心。她开始静下心来认真给王小峰写信，断断续续竟写满两页信纸。晚上虎子放学回来，她又叫虎子给爸爸写信。她想，小峰一下子收到三个最亲的亲人给他写的信，他一定会受到安慰和鼓舞，感到亲情的可亲可贵，对将来的生活充满希望和信心。 母子三人的书信寄去不久，就陆续收到梅子英和王小峰的回信。梅子英在信中鼓励女儿要好好学习功课，要听阿姨和爷爷奶奶的话，要走正道，要知道感恩。说她由于思想不端正，年轻时走错了道，做了许多危害国家的事，忙绿半生，如今却落得身陷牢狱，一无所有。如果她将来有机会出去，女儿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和依靠了。她还向芸姐表达了深深的谢意，感谢她对女儿的关怀和照顾，使梅影远离父母得以安心生活、上学，健康成长。梅影含着眼泪看完了母亲的信，立即给妈妈写回信，表示一定听她的话，听阿姨和爷爷奶奶的话，好好学习，不断进步，将来考取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等待妈妈出来，好照顾她的生活，为她养老送终。实在是母女情深！ 芸姐拿出小峰给她的信来看，只见小峰深情地写道： 芸，我的爱人，我的大恩人！我在这里，真诚地向你叩头致谢！ 十余年，我从家乡到深圳，四处奔波，苦苦挣扎，历经坎坷，费尽心力，终于劫后余生，办起了电子厂，有了一分成就。本以为可以倾其所有、发挥才能、实现人生的理想，不想却因为已往的罪过，几乎又毁了半生的心血。是您千方百计、含辛茹苦设法拯救了电子厂，使工厂得以起死回生，正常运营，一片欣欣向荣。你救活的不仅是一个电子厂，而且是我一生的的希望，我的生命！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电子厂因为我破产倒闭了，我该如何活下去…… 信的最后，王小峰提出了他对电子厂发展的担忧和设想。他说，电子厂不能总搞来料加工，应该考虑转型，开发生产自己的产品，创建自己的品牌，然后打出去，走向市场，这样才能长久地站住脚跟。现在各地的小电子加工厂很多，大家都在抢订单。如果有一天，订单减少了，甚至没有了，电子厂该如何经营下去？我们怎么对得起那些与我们风雨同舟、休戚与共的工友们？这个问题，你和赵明应该及早考虑，从现在起，引进人才，确定项目，积极研发投产，莫等晚了措手不及！ 芸姐看完信感觉欣慰，又大吃一惊：小峰很感谢她，他在那个地方也没有沮丧颓废，现在他又在考虑电子厂今后的事了，而且比她考虑的更加深远，全面，提出了一个她和赵明都没有想到的重大问题。是啊，如果电子厂失去订单该怎么存活下去？怎么向工友、股东和乡亲们交代？她再难安静地想下去，立即带上小峰的信去找赵明商量开发新产品的事。 赵明说，小峰给他的信也提出了电子厂转型的事，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必须及早尽快考虑。但是，厂里资金有限，如果分出资金引进人才，研发新项目，必然会影响生产，损害工人福利，又怕工人有意见闹事。芸姐说，咱们先开个股东大会，让大家充分讨论，统一思想认识；再召开全厂职工大会，说明当前电子市场激烈竞争的形势，让工人分清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关系，引导工人向前看，大家一定会理解的。赵明认真考虑了一会说，也只好如此。于是两人着手进行工厂转型、开发新产品的事。 ------------ 第51章 千里探监，万般情意 芸姐觉得工厂转型、开发生产新产品，对于她和工厂以及全厂职工，都是件举足轻重的大事，关系到电子厂的生死存亡，关系到每个职工的前途，她必须和小峰见上一面，认真谈谈，深入研究探讨一下有多大的必须性、可能性，才能确定下来；于是她决定近日前去看望王小峰。 从个人感情上，她老早就想去看望他了，只是由于法院罚款，工厂濒临危机，她重任在肩，厂务缠身，不得脱离，只得将思念埋藏心底，先把小峰的托付的事办好，所以才拖延至今。 想到看望小峰，她又想到应该让虎子一同去看望他父亲。她和小峰离婚时，虎子还小，只知依恋着妈妈，对爸爸几乎没有印象；直到上学读书，同学骂他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他才想起问她，他为什么没有爸爸？他爸爸是谁？到哪里去了？她告诉他：你有爸爸，他叫王小峰，到深圳打工去了。并未告诉他离婚的事。虎子到学校也是这么对同学说的。直到小峰海上走私被抓受罚回家和回乡创业，虎子才真正认识他爸爸，父子关系才修复正常，日渐亲密。如今小峰入狱，父子又分开了，而且要长达五年之久。虎子已经长大了，上初中了，懂事了，她要让他经常去看看父亲，不能让他们父子关系再次隔断。 想到她和虎子去看望小峰，她又想起被判了无期徒刑、正在服役的梅子英。这个女人混迹江湖，拉拢一伙亡命之徒，从事海上走私贩私，做违法生意，成为巨富。她挥霍无度，曾两度结婚、离婚。如今锒铛入狱，判了无期徒刑；财产没有了，两个丈夫都离开了她。她这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值得同情的是她的女儿梅影。这是她眼下唯一的思念和亲人了。梅影还小，不太懂事，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离开她，成天哭闹着要找妈妈。她同情这个可怜的孩子，百般照顾她，甚至不顾自己忙碌，把她接来镇上读书。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在爱情道路上历经坎坷，最富同情心；她不能拒绝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思念，一定要让她们母女见上一面。 正值暑假，虎子和梅影都休假在家。芸姐把他们叫到一起说：“明天，我带你们去看你们的爸爸，和梅影的妈妈。你们要做好准备，想好要说什么话，见了面，就说给他们听。”她想了想又说：“把你们这学期的考试成绩报告书带上，到时候，给你们爸爸妈妈看看，让他们好了解你们的学习情况。”兄妹俩听了要去看爸爸妈妈，很高兴，激动，立即分头去做准备。 芸姐来到厂子里，找到赵明，对他说明要去看望王小峰，以便商定电子厂转型升级、开发研制新产品的事宜；把工厂的事务托付给赵明。赵明说，你尽快去吧，这么重大的事情，牵涉到技术、人才、资金等许多问题，我们都没有搞过，拿不定主意，必须由小峰亲自敲定；况且，这事也是由他提出来的。芸姐说我也这么想。 第二天一早，芸姐和虎子、梅影各自穿戴好，带齐要带的东西，匆匆赶到汽车站，然后乘车去王小峰服役的农场。他们先来到场部，找到农场领导，说明来意。农场领导查了查今天的劳动日程表说，王小峰和队员到南湖锄地去了，并指派专人带领他们前去。 他们一起来到南湖，看见一群穿着农场统一劳动服装的人正在锄玉米。带路人叫他们在接近玉米地的一棵大树下停住稍待，他走过去和带队劳动的管教人员联系。不一会，就听见管教人员对着田里的劳动人群大声喊：“王小峰，出队！你家里来人探望你。你跟着他到那边去。” “到！”王小峰答应着，走到田边，放下锄头，在管教人员陪同下来到大树下。管教人员说：“你们谈谈吧，要抓紧时间。”然后走到一边看守监视。 王小峰仔细打量着妻子和两个孩子，无比激动，感慨万千。他看着芸姐说：“厂子里那么忙，路程又这么远，你们怎么有时间过来？”芸姐把带来的食物和衣服交给他，说：“放暑假了，我把两个孩子带来看看你，也让你看看他们，检查检查他们的学习成绩。另外，厂子里也有重要事情需要和你商定。”说着把虎子和梅影推到小峰跟前。 王小峰把两个孩子搂在怀抱里，轮番亲着他们的脸蛋，不觉流出眼泪来。他连忙擦干眼泪问：“你们学习好吗？期终考试，各门功课考了多少分？”两个孩子分别把带来的成绩报告书从衣袋里掏出来递给爸爸。小峰接过来，认真看了说：“还不错。不过还要提高。你们的目标是将来考大学，那可是要真本事，极好的成绩，不刻苦努力，是难以达到的。”他又想起自己考大学的事，说：“我小时候也想考大学，只是因为家庭太困难，无力支持，终于没有考取。你们现在好了，我们家有电子厂，足够供养你们上大学。但是，这只是一方面，你们还必须有足够好的成绩，才能保证考上。如果成绩不好，考不上，再多的钱，你们也上不了大学，将来也不会有出息。” 芸姐看看时间，从小峰怀里拉过两个孩子，对他们说：“你们向爸爸保证，今后怎么做？”虎子看了看妈妈，对爸爸说：“我一定听爸爸的话，好好学习，力争取得好成绩，将来考取大学。”梅影也跟着虎子说：“我也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 王小峰重新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说：“你们都是好孩子，爸爸相信你们。”又对虎子说：“妹妹小，你妈妈工作太忙，你要多照顾妹妹。”“我会照顾好妹妹的。”虎子立即答应。 芸姐对两个孩子说：“记住爸爸的话，也记住你们自己的话，要说到做到，以后，我可是要检查的。”两个孩子一起答应：“我们保证说到做到。”“好吧，我暂时相信你们。你们去玩一会，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们爸爸商量。”芸姐说完，把小峰拉到一边。 小峰看着妻子，问：“什么大事？你和赵明研究决定就是了，还要专门跑来和我商量。”芸姐说：“就是你提出的电子厂转型升级、开发研制新产品的事。这事涉及问题太多，我和赵明研究了几次，总是拿不定主意，难以决定下来。” 王小峰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来。他回忆提出电子厂转型升级的经过说：“我原来只考虑法院那五百万罚款的事，担心电子厂缴了罚款要破产倒闭，愁得整夜睡不着觉；后来听说你们用集资入股的办法解决了资金问题，我就放心了。提出工厂转型升级、研发新产品问题，是受一个狱友启发。他在家也是搞小电子产品组装加工的，一度很红火。后来随着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小电子产品滞销，产品大量积压，资金无法回笼，只得破产。由此我就想起我们厂，和他们厂属于同一类型，也面临同样命运，所以就向你和赵明提出这个问题。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芸姐说：“我和赵明也认为这是个十分重大的关键问题，关系到电子厂的生死存亡，必须尽快解决。但是，解决起来很棘手，牵涉到很多问题。最重要的有三大难题：技术，人才，经费。赵明所掌握的技术，只能搞组装、加工，对于研发新产品，毫无帮助；所以，必须花费大量资金引进人才、技术和原料，而且从研发到生产需要较长时间，这就要有足够的资金支持。” 小峰说：“现在电子厂产销两旺，难道厂里没有资金积累？”芸姐说：“资金是积累了一些，但是，股东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就等着年底分红，你要搞新产品研发，花费大，周期长，见效慢，他们必不会同意。” “你要学会做工人思想工作，给他们分析当前电子市场的形势，讲清楚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关系。” “市场形势，我们分析给他们听了，道理，我们也试着讲了，但是大多数工人很难接受，他们只看重眼前利益，很少顾及长远利益，甚至还怀疑我们利用工厂转型升级、开发新产品，转移资金，另有所图。我和赵明都害怕这样搞下去，把工人的思想搞乱了，会影响正常生产。” “这个问题也必须考虑。工厂搞转型升级，研发新产品，不能影响正常生产；生产搞不上去，没有利润，一切都是空谈，工人就更有意见。” 这时管教人员过来提示他们，谈话时间太长，要他们尽快结束。 王小峰一边答应，一边对芸姐说：“既然工人对转型升级一时不理解，有抵触情绪，集资入股就不好再搞了，以免引起更大怀疑，影响工人生产情绪。你回去再和赵明好好商量商量，可以到乡里找找刘书记和牛乡长，说明工厂研发新产品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请他们帮忙做做工作，找银行办一部分贷款；或者到县里找英子夫妻想想别的办法。” “好吧。我回去再和赵明好好商量商量看。总之，电子厂转型升级是一定要搞的，困难，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你放心吧。” 告别王小峰，芸姐想着还要带梅影到另一个地方看望她妈妈梅子英，便带着虎子和梅影急急赶往汽车站。可是到售票处一问，今天已经没有去梅子英劳动地方的汽车，他们只好买了次日早晨的车票，然后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社住下来。 梅影一看今天不能见到妈妈就哭了。芸姐帮她擦干眼泪，说：“不要哭，明天上午就能见到你妈妈了。”梅影说：“妈妈为什么不和爸爸在一起？”虎子说：“你妈妈是女的，我爸爸是男的，他们怎么能在一起？”梅影又哭了，说：“谁说爸爸妈妈不能在一起？我们同学的爸爸妈妈不都是在一起吗？”芸姐怕虎子说出他们离婚的话，伤了梅影的心，只好解释说：“他们犯了法，现在正在劳动改造，一切要听国家安排，安排在哪里，就要在哪里劳动。不能随自己的心意。”梅影听了才不追问了。 虎子问妈妈：“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芸姐说：“五年。他只要好好劳动，刑满就能回家了。”梅影也跟着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家？”芸姐想了想说：“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我想，只要她好好劳动，到时候就会回家的。” 第二天上午，芸姐带着梅影和虎子来到梅子英劳动的地方看望她。这是一个绣花厂，劳动的全是女犯人。她把从家里带来的食物送给梅子英，说：“放暑假了，我带着两个孩子来看望小峰和你。你还好吗？”梅小姐连声道谢。她把食物放在一边，连忙把梅影抱在怀里，忍不住流下眼泪来，说：“我的好女儿，妈妈想死你了！”说着抽泣起来。梅影紧紧抱住妈妈，放声大哭起来。 芸姐抱过梅影，说：“快擦干眼泪，把你的成绩报告书拿给你妈妈看看，叫她高兴高兴。”梅影方止住哭声，从衣袋里拿出成绩单交给妈妈。梅子英接过来看了夸赞说：“成绩很好！这都是你阿姨的功劳，快谢谢你阿姨。”芸姐又叫虎子：“把你的成绩单也给阿姨看看。”梅子英看了同样夸赞道：“很好！将来一定大有出息。”。 梅小姐对芸姐说：“我真羡慕你，一个农村女人，不仅把工厂办好了，一双儿女也教育得这么好，真不简单！” 芸姐说：“我也是被逼无奈，硬撑硬抗。小峰进去了，丢下一个没有建好的厂子，我不接着干下去，又怎么办？五年后，小峰出来，我怎么向他交代？你和他都进来了，丢下两个孩子，我不把他们抚养好、教育好，将来，怎么向你们交代？我文化低，办厂没有经验，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拼着命干，就为了争一口气。” 梅小姐赞叹说：“真是个大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芸姐说：“梅影是你女儿，我把她培养成才，等你将来出来，她好有能力为你养老送终。” 梅小姐说：“借你吉言，我就等着这一天了！” 梅影听了妈妈和阿姨的话，问：“妈妈，阿姨说，爸爸劳动五年就能回家，你什么时候回家？” 梅小姐顿时脸色变了。怎么回答呢？如实说，判了无期徒刑，一辈子不能出去，这不是让女儿伤心、绝望吗？女儿既然提出来了，不回答也不行啊，何况梅影正眼巴巴地看着她，亟待她回答。她脑子急速地转动着，终于想出个办法来。她说：“你让我好好算算：你现在上小学三年级，等你高中毕业、考大学那一年，我就能出去了。到时候，你考取大学，我送你上大学报名。” 梅影也许太想母女团聚了，她并未看出梅子英的心机，幼稚地认为她终于有了妈妈出狱回家的准确时间，激动地说：“妈，我一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等着你送我到大学报名。” ------------ 第52章 怨声迭起，芸姐无眠 芸姐回到电子厂，立即把王小峰对工厂转型升级、研发新产品的意见对赵明说了个明白。赵明也感觉此事急迫，势在必行。两人共同研究，决定从两方面做工作：一，召开股东会和职工大会，分析当前电子市场竞争的严峻形势，说明转型升级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二，以工厂作抵押，向银行贷款，并争取乡镇领导给予支持帮助。计议已定，立即付诸实施，召开股东会和职工大会。由于真诚、细致的思想动员工作，首先得到股东们的支持，他们表示，为了电子厂的发展和长久利益，同意暂时少拿些分红和福利，支持工厂研发新产品；并由他们在工人中广泛做工作。接着召开全体职工大会，特别强调了研制新产品的急迫性，获得广泛赞同。另外，由芸姐游说刘书记和牛乡长，获得理解和同情，在他们帮助下，银行同意贷款二十万元给电子厂。 得到股东和全厂职工的理解支持，又有了资金，芸姐和赵明根据王小峰的提议，决定把电子厂转型升级、研发新产品的事列入议事日程。他们首先从人才市场高薪聘请电器工程师两名，又引进理工科大学生四名，共同组成新产品研发小组。此项工作由芸姐亲自来抓，并负责后勤保障各项事宜。赵明积极协助芸姐工作，对新产品研发及时提出建设性意见，供芸姐和研发组参考。 研发小组在芸姐带领下积极开展工作。他们首先从市场调查分析入手，抓住第一手资料，以确定研发项目。芸姐和赵明都是农民出身，祖祖辈辈住在农村，最了解农民的经济情况和实际需要。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经济迅速发展，农民生活水平逐年提高，解决了温饱问题，还称不上富裕；因此急需小家电改善生活条件，提高生活水平。研发小组根据市场需要和本厂实际财力情况，决定先研制电风扇和电暖器。产品名称依据厂名，分别命名为风云牌电风扇和风云牌电暖器。芸姐赵明根据农民的真实希望，对新产品提出的要求是：价廉物美，坚固耐用。研发小组依据厂方提出的要求，给自己制定的研发目标是，采众家之长，成一家产品。他们叫芸姐把农村市场最热销的几种电风扇和电暖器都买回来，逐个拆开研究，评出优缺点，然后根据研发新产品的目标需要，斟酌取舍，绘制图纸，进行研制。 眼下的风云电子厂生产、研发两不误。赵明分管生产和生产管理，抓好产品质量和生产进度，确保如期完成生产任务，按时交货。芸姐更加忙碌了，除了分管后勤和财务工作，还要负责工厂的对外联络，广开门路，尽量多争取订单，保证工人有活干，有钱拿，厂里也有钱赚；现在又增加了新产品研发，每天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对于梅影和虎子的照顾有时就难于周到了。不过这两个孩子自幼都养成了独立生活的能力，生活基本可以自理，也不要芸姐太费心。梅影年龄小，早晚由虎子多照顾一些，也算是替母亲分忧解难。如果芸姐出差，给家里打个招呼，爷爷奶奶就会过来照顾两个孩子的起居生活。由于责任明确，互相配合，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厂里家里秩序井然，一片和谐红火景象。芸姐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虽然忙碌，却也欣慰，对事业和孩子都充满希望和信心。 可是，在这个社会转型、竞争激烈的时代里，国家各项事业发展日新月异，变数太多，变化太快、太大，每天每时都有人成功，也有人失败。这边建厂、投产、招工，轰轰烈烈；那边却有工厂破产倒闭，工人下岗失业，劳燕分飞，人去厂空。真的是一轮明月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优胜劣汰，这是竞争的必然结果，是社会上经常发生的事，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屡见不鲜。 芸姐的风云电子厂也不是长盛不衰的。就在王小峰提出工厂转型的第二年，他担心预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电子厂先是订单减少，业务不足，芸姐和赵明多方争取，才勉强维持生产，只是工厂的赢利减少了。可是到了年底，订单数额锐减，业务严重不足，他们跑断腿磨破嘴，无论怎么努力争取，也难以满足生产需求。而这时本厂研发的新产品还在试制阶段，不能投入生产。无奈之下，赵明和芸姐经过认真研究，只好实行工人半日上班、半日在家的方案，这样才能保持工人不致下岗失业。电子厂工人工资实行的是按件得资，如此一来，工人工资只能拿到半数，因此引起工人很大不满，明里暗里议论纷纷，对芸姐和赵明多有埋怨，对电子厂的前景也不太看好。 芸姐和赵明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急在心里，也无可奈何，只好把委屈和忧虑放在一边。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只得多做说服教育工作，反复向工人解释说，这种情况是目前电子市场的普遍现象，并不是我们一个厂独有。原因是各地小电子厂建的太多，僧多粥少，就造成了业务量不足的现象。好在我们厂对于这种情况早有估计，已经决定转型生产电风扇和电暖器，目前新产品已经进入试制阶段，一旦试制成功、投入批量生产，大家就会全日上班，全额拿工资；如果销售情况好，还要扩大招工，提高工人的工资。请大家相信我们，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风云电子厂一定会走出困境、再次走向繁荣的。这样，工人的情绪才稍稍稳定。 可是一种新产品研制成功哪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试制成功、投入批量生产，厂里又出现了经费不足的问题。几个月后，工人的不满情绪又高涨起来，竟有人造谣说，电子厂拿不到订单，快要倒闭了；还有的说厂里没有经费，新产品已经停止试制了，转型升级根本不可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社会上，引起轰动。不久，竟然出现有人拿着股票找到芸姐，要求退股。芸姐再三说明，这都是别有用心的人造谣，他们想借电子厂的暂时困难，抹黑电子厂，破坏电子厂的生产和声誉，阻止新产品研发。为此，她还带着要求退股的人到生产车间和研发车间实地参观考察。要求退股的人看了现场情况和谣言并不一致，才勉强相信芸姐的话，暂时不退股了。 日夜期盼，新产品攻克一道道难关，终于试制成功了！各项技术指标经过专家多次检测，均达到或超过预定指数，可以投入批量生产了。此消息一传出，全厂工人一片欢腾，大家热切希望新产品尽快投入批量生产，救活电子厂；他们也好全日上班，全额拿工资，家庭增加收入，改善生活条件，提高生活水平；股东们年终也能够多分红利了。 新产品研制成功是大喜事，大好事，大大提高了全厂职工的工作信心和热情。但是接下来问题又出现了，新产品投入批量生产，要投入大量资金，芸姐和赵明经过详细预算，新产品即使小批量生产，至少也要再投入五十万元。而厂里眼下最大的困难就是资金不足，五十万从何而出？由于订单锐减，工人上班实行半日制，工资减半，电子厂在社会上的信誉度大为降低，向社会融资根本不可能了。然而新产品不投入生产，电子厂就真的没救了，只有申请破产！这是无论管理层、工人和地方领导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资金再困难，也要千方百计设法解决。他们经过研究，决定先生产风云牌电风扇，因为目前农村市场电风扇的需要量最大，这样资金投入也可以减少许多。既然没有别的办法，资金来源就只好再次向银行申请贷款了。 他们很快以工厂转型升级、新产品研制成功，即将投入批量生产，急需资金支持为由，反复斟酌，认真准备好书面报告，并征得刘书记、牛乡长支持，然后分别向两家银行各申请五十万元贷款。两家银行收到风云电子厂申请贷款的报告，经过调查研究，认为他们厂原有贷款没有偿还，如今工厂经营状况不佳，新产品开发研制有希望，更具有风险性，拖延月余，最后还是拒绝给予贷款。乡政府两位领导也不便再去说情。没有钱，新产品研制成功也无法投入生产，接下来困难就更大了。唯一的希望破灭了，芸姐和赵明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忧虑、难过之余都陷入了绝望，唉声叹气，一筹莫展。没有资金，贷款无门，新产品研制成功却不能投入生产；全厂职工由新产品研制成功鼓起的热情和信心还能维持多久？实在令他们担忧。他们真不知电子厂下一步该如何走，走向何方。 芸姐彻夜无眠，几度流下伤心绝望的眼泪。无助之下，她又想起了王小峰：我们无能，如果小峰在家，也许他会有解决的办法。可如今他身陷囹圄，身不由己，怎么可能帮助她解决困难？她想写信把实情告诉小峰，让他帮助她想个可行的办法，又怕小峰知道实情后，想不出办法反而心急上火，发生不测，情况更糟。反复思考，只好作罢。她长叹一声：佛祖在西天，想他不能来。自己的困难，还须自己想办法解决。 芸姐继续思考更加担忧着急：贷款无着，新产品不能投入生产，工厂无法解困；再拖下去，重新引发工人不满情绪怎么办？股东要求退股怎么应对？难道眼睁睁看着电子厂破产倒闭？这样的结局，怎么向小峰交代？开办电子厂，是小峰告别违法犯罪，走向新生的开始，是他们夫妻离婚后历经辛酸曲折、重新和好的鉴证，现在，更是支持小峰在那个地方，还满怀希望地为电子厂的生存发展出谋划策的动力，是他安心服役、苦苦等待、继续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如果他听到电子厂倒闭的消息，还能继续安心服役吗？还能活下去吗？想到这里，芸姐惊出一身冷汗，更加感到解决贷款问题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她下定决心，尽快解决贷款问题，让新产品尽早投产，电子厂尽快走出困境，绝不能让厂子倒闭！这是小峰的希望，她和家人、赵明的希望，全厂工人的希望，也是乡亲们脱贫致富的希望。没有了电子厂，这一切一切希望就都没有了！小峰绝望了，他还能活下去吗？没有小峰，我也无颜再活下去。所以，就是拼了命，她也要拯救电子厂，保住它，救活它！ 目标明确了，决心下定了，接下来她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就只思考贷款救厂的办法。想来想去，直到半夜还是一筹莫展，一无所获。办不到贷款，救不了电子厂，她如何睡得着觉？于是她继续往下想。突然，一个大人物——本县李县长的高大形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此人也是农家出身，正直善良，大公无私，在群众中威信很高。李县长曾带人到风云电子厂参观考察，芸姐接待了他，有过一面之缘。参观结束，芸姐要设宴招待他，李县长坚辞，说你们是私人企业，哪有这笔资金？说罢再三道谢，带着人走了。李县长是大官，管的是全县的事，她，一个濒临倒闭的乡镇小电子厂的厂长去找县长能行吗？人家愿意接待你吗？然而舍其而谁？银行领导、乡政府领导都找过来，贷款还是无法解决，不找他再找谁？还有谁能帮助她？就在芸姐模棱两可、难于决断之时，她又一次想起了我，她的好闺蜜，曾经无数次帮助过她的人；因为她听说李县长和我爱人是亲戚。于是她决定来找我，通过我找我爱人去找李县长，寻求贷款，救活电子厂。成功与否，在此一举！虽然不是光明正道，无奈之下，她也不愿放弃。深夜里，芸姐一阵激动，她一拍床梆：就这么决定了！皇宫内院，老爷大堂，我也要走一趟。 ------------ 第53章 县长援助，颓厂新生 芸姐为救活电子厂彻夜难眠，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条拯救办法。第二天，她早早就起床了，安排好两个孩子的生活，又找到赵明说明她的想法，安排好厂里的工作，便毅然决然到县城找我来了。 看着芸姐充血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我既同情又可怜她：唉，王小峰不在家，一个几乎没有文化科学知识的农村妇女，就凭着一股热忱，无限爱意，却支撑起一个工厂，而且办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实在不简单！（——我脑海里的风云电子厂还是以前兴旺发达的印象。） 改革开放以来，许多像王小峰、芸姐这样感想敢干的弄潮儿都成了企业家，大老板，让人敬佩、羡慕，这真是时势造英雄啊！我常常怨恨自己太因循守旧，跟不上时代潮流，缺乏创新精神，面对芸姐，深感自愧不如。我对自己这份小职员的工作并不满意，觉得委屈，不能发挥所长。想当年在县中读高中的时候，我也是个能说会道、能歌善舞的风云人物，还担任县中学生会文娱部长，每逢重大节日，必组织学生开展各种庆祝活动，出尽风头。如今遇到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我却每天守在机关办公室里，收收发发，打发时光，默默无闻，实在无趣。感慨之余，也有过辞职创业的念头。也想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发挥才能，风风火火地大干一场，开创出自己的一片新天地。但是，和父母亲商量，他们都不赞同，不支持，说国家职工捧的是铁饭碗，阴晴无损，靠得住。自己创业，端的泥饭碗，经不起风雨，靠不住；你看小峰和芸姐虽然办起了电子厂，红红火火的，可是，你想想，他们吃了多少艰苦？小峰至今还在大牢里。我回头想想，这也是事实，父母不赞同，自有他们的道理。我是干部子女，从小就在父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下长大的，没有吃过辛苦。不像王小峰和芸姐，是在贫苦家庭长大，经历过许多磨难。说实话，我思想深处，也有些怕艰苦，慢慢也就打消了辞职创业的念头。 可是，今天，听完芸姐讲述的风云电子厂的情况，我的心情和看法一下子就改变了，对芸姐和风云电子厂都失去了信心，却对芸姐充满同情和怜悯。哎！一个没有文化知识，没有企业管理经验的农村妇女，要管好一个现代化工厂，是多么不容易啊！实在是难为芸姐了！进而我又想到，如果风云电子厂真的倒闭了，我的损失也是巨大的！后悔当初买了他们厂那么多股票。如今钱没有赚几个，眼看着股票就要变成一把废纸了，多可惜！那可是我夫妻俩多年的全部积蓄啊！真应了那句古话：想巧就是当。人不能太贪心，贪心就是上当受骗的开始。多亏芸姐没有同意我的同事入股，否则，自己赔钱不说，牵连同事赔钱，还要遭受同事们的埋怨，骂我是骗子，那就更加冤枉了！可是看着芸姐一脸焦急的样子，作为多年的闺蜜，好朋友，这个时候，我怎么好说自己的经济损失的话呢？何况当时也是自己心甘情愿买的，怨不得人家。现在也只好哑巴吃黄连——苦在自己心里了！ 可是，从芸姐身上我似乎又看到一些希望：尽管目前风云电子厂失去资金支持，走入了死胡同，可是芸姐对它并没有失去信心。她反复向我说明新产品的优良性能、巨大的市场需求和电子厂转型后的光明前景，让我深深地感动，渐渐也有些动心了，相信了。我打心里祝福风云电子厂早日转型成功！厂子走出困境，一片兴旺发达，芸姐也就走出困境了，她还会像从前一样乐观开朗起来。我的那些股票也就值钱了，年终多多分红，我们全家的美好生活就大有希望了。 可是芸姐说到最后，竟给我出了道大难题：她要我帮助电子厂贷款最少五十万，用来生产他们研发的新产品风云牌电风扇。我吃了一惊，连连摇头：你要贷款一万两万，我还有点办法；这么大数额，大大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实在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芸姐见我十分为难的样子，走到我身边坐下说：“这么大数额的贷款，我也知道你没有这么大能力；可是，我也想过了，你神通广大，还有其他门路呀！凭我们的关系，你有这么个门路，我为什么不能借来用用？学习个诸葛亮借东风。现在国家不是提倡借鸡下蛋、借船出海吗？我们厂要转型成功、生产新产品，缺少资金，没办法，现在只有靠借了：借鸡下蛋，借船出海！”谁是鸡？谁是船？难道是我吗？我只是个小职员，既没有鸡，也没有船。芸姐的话让我越听越糊涂。可是她却说我还有其他门路；我在贷款上能有什么门路呢？银行这么多，可是没有一家是我家开的，我家的人也没有一个在银行工作的。 芸姐迟疑了一下终于说出根由。她说，我听说你爱人和李县长是亲戚？我点点头道：是亲戚又怎么样？他是县长，又不是银行行长。芸姐笑了，说：可县长能管了银行行长呀！我摇摇头说：各有所属，各有政策，县长也未必管得了银行行长。芸姐叹了口气说：“妹妹，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到这层关系，决定来走这条门路。就请你们帮帮忙，带我找一趟李县长，请李县长出面担保向银行贷款。”办法真是想绝了！你找我帮忙也就算了，我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无话不说，无事不可做；你竟然拐弯抹角，通过我找我爱人，再通过我爱人找李县长帮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爱人能开口吗？这种关系，李县长肯帮忙吗？我沉思片刻，只好摇摇头说：“这条路怕是很难走通。尽管我爱人和李县长有点亲戚关系，可是李县长办事很讲原则，他又不认识你，不了解你们厂的情况，贷款这种事情，他是不会答应帮忙的。”芸姐忙说：“他认识我，也了解我们厂的情况，李县长还亲自到我们厂参观考察过，他还夸奖我们厂转型生产电风扇和电暖器有前瞻意识呢！”芸姐详细讲述了李县长那次到风云电子厂参观考察的经过。 县里领导人除了开会就是下基层参观考察，这就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再正常不过了。一次参观考察又能说明什么呢？大约他早就忘得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我再三考虑还是不愿意去找李县长，因为我爱人说过，他的这位亲戚办事一向不讲情面，他曾多次向家人和亲戚打过招呼，私人事情不许去找他。芸姐依然不肯放弃这条门路，再三恳求。无奈，我只好说：“既然你们认识，李县长也了解你们厂的情况，你直接找李县长好了，何必绕这么个弯子？” 芸姐沉默良久，然后叹息道：“我想过直接去找李县长，又怕没有把握，把事情办砸了。你知道，这可是我们厂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了！万一不成功，我们厂就只有破产倒闭了！我怎么向小峰交代？怎么向全厂职工、全乡人民和乡领导交代？就只好以死谢罪了！”听芸姐如此说，我的心又被她感动了，软化了：小峰和芸姐几经曲折办起了电子厂，如今小峰还在牢里，电子厂遇此困难，生死攸关，芸姐来求我帮忙，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万一电子厂因此倒闭了，今后，我怎么再见芸姐和小峰呢？万般无奈我只好点头答应。却又说：“试试看吧，我们去也未必能成，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我和爱人陪着芸姐找到李县长，说明来意，芸姐又补充说明了新产品的研制情况，以及优良性能和市场巨大需求量，然后三个人一起茫然地看着他。李县长认真辨认了一下芸姐，很快就记起来了。他说：“你们那个电子厂我去考察过，确实不错，很有前瞻性，在效益正好的时候能保持危机感，及早考虑转型升级，研发新产品。这种思想很难得，很可贵！这是很多厂家不具备的。尽管我们提醒过，他们还是认识不到，或者即使认识到了，却不能及时做到。你们不仅想到了，也做到了。现在新产品已经试制成功，即将投入批量生产，这是件大喜事，大好事！你们不仅救活了自己的工厂，也给其他同类厂子走出困境做出了榜样，带了个好头！我们正需要你们这样的典型向全县推广，理应大力支持！” 听李县长如此说，我和芸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齐看着他，看他下面怎么说，怎么做。 李县长说完立即拿起电话和银行联系。他郑重指出，工厂转型升级、开发新产品，是我县工业改造发展的大方向，银行方面应该给予大力支持和积极配合。两家银行见县长亲自过问，只得同意，分别贷款五十万元给风云电子厂。芸姐见贷款问题几经周折终于解决，而且数额超乎所望，感动得几乎流出眼泪来，对李县长和我夫妻俩连声道谢，说我们是电子厂的大救星，是她和小峰的大恩人，今生今世，永远铭记不忘！她说这份贷款来之不易，他们一定要用好它，让贷款充分发挥作用，救活电子厂，也为乡亲们脱贫致富作一份贡献。 芸姐和赵明拿到一百万元贷款，立即通知全厂工人全日上班，两种新产品一齐投入批量生产。由于风云牌电风扇和电暖器价廉物美、经济实用，很受广大农民朋友欢迎；随着农民生活水平提高，两种家电需求量大增，市场供不应求，各地订单如雪而至。风云电子厂只得扩大生产，再度招工。工人工资大幅增加，如果加班，还另有奖金。年底，股东的分红也大大增加。厂内厂外一片赞扬声。 消息传来，我和爱人都高兴极了。不仅为风云电子厂高兴，为芸姐高兴，为工人们高兴，为乡亲们高兴，同时也为自己高兴，因为我的股票年终分红足足比去年多了三成。 春节来临，芸姐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以风云电子厂的名义备了两份厚礼，一份送给我夫妻，一份送给李县长。送我的礼物除表示感谢欣然收下，送李县长的礼物却被退了回来。芸姐央求我爱人再次送去，我爱人说，县里正在搞反腐倡廉，李县长肯定不会收你们礼物的；我们是亲戚，我送去的东西也被退了回来，我还受到批评。你如果一定要表达谢意，我建议你，就以你们厂的名义制作一面锦旗，敲锣打鼓送到县城，以表彰县领导对你们厂转型升级的大力支持。 芸姐勉强答应了，仍然觉得对李县长有愧欠之意。她回到厂里和赵明商量，做了一面大大的锦旗，旗上大书“人民父母官，私企好后盾”，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第二天，她亲自带队，和工厂的宣传队、舞狮队一起坐着敞篷汽车，一路敲锣打鼓送进县城。汽车在县府大门前停下来。芸姐一身盛装走下汽车，和宣传队工人一起举起金字奖旗和感谢信，高呼：“李县长，人民父母官，私企好后盾！”接着鞭炮齐鸣，锣鼓齐奏，舞狮队满场舞动，上下翻飞，宣传队表演文艺节目，引来众多观众。芸姐看见观众潮涌，兴致大发，忍不住高歌一曲“走进新时代”。她似乎觉得自己又恢复了昔日的舞台风采，显得更加热情、成熟、大气。 李县长带领办公室全体人员满面笑容地走进会场，接受芸姐郑重献上的锦旗和感谢信，还讲了许多表扬和鼓励风云电子厂的话，建议将风云电子厂更名为风云电器厂。芸姐当即答应，表示回去就改。她还请求李县长为风云电器厂题词。李县长欣然答应，当即挥毫泼墨，写下了“风云电器厂，私企排头兵”的题词。 县电视台得知消息，立即赶来采访录像，当晚就向全县播放。不久，市台和省台都作了转播。从此，风云电器厂和风云牌电风扇、电暖器声名远播，持续热销。 ------------ 第54章 深情盼归，减刑出狱 王小峰在狱中先后接到芸姐和赵明的来信，得知电子厂转型升级成功，生产的风云牌电风扇和电暖器在广大农村大受欢迎，市场持续热销，他深受感动和鼓舞，立即写信给芸姐和赵明，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祝贺。他还表示，一定安心服役，积极改造自己，争取立功减刑，早日释放回厂，和他们再度合作，团结一心，大干一场，使风云电器厂有更快、更大发展。 芸姐看了小峰的信十分感动，并且深受鼓舞。信的字里行间，充满感激之情、热切期望和美好愿景。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英姿飒爽，不服输、不气馁、奋斗不息的王小峰。 回忆王小峰这些年的摸爬滚打、是是非非，她认为，他虽然有许多缺点、错误，犯过罪，目前还在服刑，但是，他知错能改，不固执，不消极，不颓丧，让她觉得王小峰还是大有希望和前途的。他身在狱中，却日夜牵挂着电子厂，为电子厂转型升级想方设法，憋足了气，鼓足了劲，一旦出来，他一定能发挥才能，干出一番事业。她依然深深地爱着他，并不因为他成了犯人而嫌弃他。虽然王小峰曾一度抛弃她，移情别恋，给她带来巨大痛苦和伤害，但是，从她与梅子英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还一直想着她，爱着他；只是他太想发家致富、成名成才、出人头地了，才会屈从于梅子英，妄图借她的势力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认错了对象，方向，走错了道路，违犯了国家法律，必然受到法律严惩。但是他不泄气，不丧志，在认罪服法，接受改造的同时依然想着工厂，想着家人，想着工厂的发展前途。所以，她觉得他还是大有希望的，值得佩服的，她并不后悔自己当初选择了他。只是这些年王小峰不在家，她太辛苦、太劳累、太寂寞了，岁月风尘不断摧残着她，漂染着她，当年那个爱照镜子，爱梳妆打扮，喜欢唱歌跳舞的俊俏姑娘的花容月貌已经渐渐褪色，眼角和额头渐渐现出些许皱纹。乡亲们看见她都摇头感叹说：“芸姐这个人，真是变化太大了！简直不像她了，很难和小时候那个说说唱唱、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联系到一块，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种人，那就是更成熟了，更有文化素质了，她成了风云电子厂的领导者，掌舵人，红遍全县的著名农民企业家！” 是的，这些年芸姐确实变化很大，从舞台上一个能歌善舞的美少女，田间的劳动能手，家庭的当家主妇，变成了领导上千人的工厂总经理，远近闻名的农民企业家！白天东奔西跑，忙于厂务，夜晚考虑工厂、家庭、家人，忧思难眠。至于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容，怎样布置家庭、卧室，吃什么饭菜，极少考虑。小时候，她喜欢照镜子，随身带着，随时化妆，打扮自己。可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工作，很少照镜子，也没有时间照镜子，甚至怕照镜子，因为在她心里自己还是那个青春靓丽、爱唱歌跳舞，王小峰所喜欢的形象。 从心里，她并不喜欢自己目前的改变。她最初的理想是当一个一直活跃在舞台上的歌者、舞者，戏剧演员，长久地给人们送去欢乐。观众快乐，她也快乐，这就足够了。是王小峰彻底改变了她，是时代和现实把她推到了现在的位置。她多么希望小峰回来，让她好好休息休息，静下来听听音乐，看看跳舞，听听戏剧，调整调整心情；也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化化妆，买几件质地较好的时装穿穿，分享一下改革开放给人民带来的红利和福祉，莫让容颜衰老得太快。可是工厂的事务，社会激烈的竞争，让她一刻也停不下来享受生活，修饰自己，也只好日复一日地奔波劳碌。回忆往事，芸姐浮想联翩，夜不能寐。她回信给王小峰： “亲爱的小峰，我急切盼望着你早日回来，把风云电器厂接过去，充分发挥你的才能，把工厂建设发展得更好，为国家和家乡人民做更大的贡献，也让我休息休息，好好孝敬孝敬两家老人，照顾照顾孩子。老人渐渐老了，孩子渐渐大了，他们会有埋怨，我也会有遗憾的，你知道吗？” 王小峰看了妻子的信，被她那种浓浓的真情、博爱深深打动，他更加感激妻子，同情、疼爱妻子，更加悔恨自己的罪过，也更加坚定了立功减刑、争取早日释放回家的决心。不久，立功的机会真的等来了。 以前犯人劳动，多是打石铺路、开荒种田、挖沟引水一类的体力活计，通过汗水改造他们的思想灵魂。如今社会机械化、现代化了，那些劳动都被机器代替了。对犯人的改造除了适当的体力劳动，还教他们学文化，学技术，开展文体活动等，让犯人不仅思想得到改造，文化修养也得到提高，并获得一技之长，以便出狱后融入社会，更好地生活，服务社会，服务人民。总之，对犯人的管理更加科学化、现代化、人性化了。 王小峰所在的监狱，为了教犯人学会一门科学技术，决定开办一个电子元件厂；他们得知王小峰入狱前是风云电子厂的老板，就要他担任电子元件厂的技术指导。王小峰预感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心里暗暗高兴。他尽心尽力教狱友们学习制作技术，从来不怕麻烦和劳累；还对工厂的管理和发展提出许多建设性意见和建议，使得电子元件厂的产品质量创优，效益大增，获得狱管人员的好评。由于成绩突出，一年后，他获得减刑八个月。又一年，他终于刑满释放了。 王小峰出狱这天，芸姐安排赵明留厂主持工作，自己亲自驾车，带领虎子和梅影接他回家。王小峰走出高墙，外面阳光明媚，惠风和畅，花草树木，红鲜绿翠，亭台楼阁，相映生辉，比入狱前更加美丽壮观。他看见妻子芸姐穿了一身漂亮的时装，新做了头发，只是面容比以前憔悴了许多；儿子虎子和女儿梅影都长高了，近乎成人；一时感慨不已，忍不住泪如雨下。芸姐和一双儿女急忙走过去，一家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说不尽的感慨和激动。终于雨过天晴，王小峰一手拉着虎子，一手拉着梅影，坐上芸姐的汽车回家了，一路上每个人有说不完的话。 王小峰回到家里，看见父母亲白发如霜，皱纹满面，神情呆滞，行动迟缓，都成了垂垂老人，不觉鼻眼酸痛，悲由心生，扑通一声跪倒父母面前，泪如雨下，直说自己不孝，连累父母亲受苦受累了。二老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失声痛哭“苦命的儿”，随后拉起小峰，好言抚慰。双方方才止住哭泣，慢慢说话，展望未来，由悲转喜。 傍晚下班，赵明急忙赶来看望王小峰。两人既是老乡、同学，又是老朋友，志同道合，共同创办了风云电子厂。本想齐心协力大干一场，在家乡干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造福家乡人民，不料风云突变，王小峰旧案复发，判刑五年，罚款五百万，锒铛入狱；他只好和芸姐联手合作，艰苦打拼，终于使电子厂度过难关，转型升级成功。一别数年，历尽坎坷，如今相见，百感交集，互相抱在一起，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各自落座，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方才开始说话。赵明讲述了工厂这些年的巨大变化和芸姐的艰苦奋斗、卓越贡献。王小峰真诚感谢赵明这么多年来，对风云电子厂、电器厂的忠诚爱戴、不离不弃、始终如一和对芸姐的大力支持与帮助。当晚，芸姐备好酒菜招待赵明。三个一同创业的伙伴坐在一起，边吃边喝边谈，直说到到半夜，大醉方散。赵明不能回家，只得留宿在王家。 第二天，小峰买了礼物去看望岳父母一家。这些年，芸姐父母亲以及兄弟姐妹在各方面给予芸姐和风云电子厂大力帮助和支持，父亲和三个兄弟担负起了工厂的治安保卫工作，一年四季，兢兢业业，从未有失，才使她少了后顾之忧，凝心聚力、坚定信念，一步步走出困境，终于云开日出，工厂产销两旺，效益大增，前程似锦，风光如画。王小峰真诚感谢岳父一家的全力帮助。芸姐父母亲看见小峰回来，亦是老泪纵横，感慨万千，再三嘱咐他今后一定要接受教训，遵纪守法，合法经营，让工厂兴旺，家庭安乐。小峰连连点头答应。 ------------ 第55章 感恩戴德，重任再担 王小峰在家里休息了两天，看望了两家老人，检查了两个孩子的功课，和他们谈了话，了解了他们的思想和理想，又向芸姐询问了电器厂的生产和销售情况，大受鼓舞。他再也休息不下去了，便急着到厂里上班。芸姐劝说不住，只得拿出早已买好的西装、领带、皮鞋，帮他穿戴整齐，然后陪他一起到厂里上班。 走进风云电器厂，只见厂房整洁，环境优美，机声隆隆，秩序井然，王小峰十分满意，也深深感动，他鼻子一酸，不觉溢出眼泪来。他想象得出，这些年芸姐和赵明在工厂的生产与管理上动了多少脑筋，做了多少工作，下了大功夫，吃了多少辛苦，才有了今日的成绩。 赵明看见王小峰来了，急忙出来迎接，两人亲密拥抱，两双手许久紧紧握在一起，百般感情一时难于尽述。赵明把王小峰让进办公室，随后向他介绍了厂里的机器设备、人员配制和生产情况，并亲自带领他到各个车间、部门查看了一遍。 芸姐陪王小峰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指着中间的办公桌椅说：“这里还是你的位子。这些年你不在家，我替你代管了几年。之前，我没有接触过工业，更不懂管理，不过是根据大家的意见和工厂的实际情况，哪里紧急抓哪里。感谢遇上改革开放新时代，感谢职工支持和领导照顾，终于战胜艰难，走出困境，实现了工厂的转型升级。电子厂是你一手创办的，现在你回来了，还还给你，由你亲自来管理，充分发挥你的才干，实现你多年存在心中的理想。”小峰连忙摆手推辞说：“我不能要。风云电子厂已成历史，现在的工厂是风云电器厂，是你千辛万苦开办起来的，这里理应是你的位子。我刚刚回来，一切都不熟悉，要从最基层做起。你仍然是总经理，赵明仍然是生产厂长，各项工作仍然按照原计划进行，不要因为我的到来打乱了工作计划。”说着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叫芸姐把各种资料拿给他看，说要“好好学习学习”。芸姐见他执意不肯，只得在总经理位子上坐了，准备处理各部门报来的材料。 下午上班，王小峰脱掉西装，穿上工作服，下到生产车间考察各项工艺流程，不懂就问，还和工人一起座谈，交流意见。芸姐见他态度认真、坚决，只好把让位的打算暂时作罢。心想，也好让他熟悉熟悉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借此也好让他休息休息，恢复恢复身体。 半年后，王小峰对电器厂的各项工作尽皆了如指掌，还根据自己的想法提出了一些改进意见；芸姐和赵明采纳后，工厂又有了新的起色。芸姐见时机成熟，郑重其事地对王小峰说：“你回来也半年多了，各项业务都熟悉了，你也该把厂子接过去了，让我退下来休息休息，好好打理一下家庭，做一个贤妻良母，一个好女儿，好儿媳，好妈妈。难道你要一辈子把我困在工厂里劳累而死？现在生活好了，同龄的姐妹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仍像粉面桃花一样艳丽。我呢，还不到四十岁，脸上已经有皱纹了，你看了就不心疼？” 王小峰流下眼泪说：“我何尝不心疼你？何尝不知道你这些年的辛苦劳累和巨大付出？只是我一个刑满释放犯，一出狱就重居高位，大权独揽，既怕你心寒，又怕其他人员不服，社会上也会有不同议论，有损工厂名誉。” 芸姐连连摇头，说：“你怎么还不理解我的心呢？我是那种争名争利的人吗？我原来只是一名文艺宣传队员，没有上过学，论知识，论能力，我是不足以担当此任的。这些年，我所以硬撑硬抗，拼命闯，拼命干，是因为你不在家，我怕你辛辛苦苦创办起来的工厂毁在我手里，对不起你，无法对你交代；并非要揽权，出风头。” 小峰连忙说：“我理解，我理解，你这么做，这么拼命，全都是为了我，为了我的事业。我进去这么多年，回来还能看到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红红火火的电器厂，已经大喜过望。我不应该再躲避，再有顾虑。今天，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把总经理一职领过来，让你多些时间调整休息。但是，董事长还必须是你，因为你在厂里和社会上知名度、信誉度都极高，风云电器厂不能没有你这块牌子。” 芸姐见小峰说得十分动情，又合情合理，便答应了。 王小峰担任了风云电器厂总经理，他依据这些天了解的情况，和芸姐、赵明商量，重新审视和修订了厂里的各项规章制度和奖惩条例，调整了经营策略；不久，他又根据市场调研，让研发小组研制电视机和电冰箱，保证了电器厂产品不断更新换代，长盛不衰，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芸姐从工厂里退下来，首先考虑的是把公公婆婆和自己的父母亲从农村接到镇上生活，让两家老人安享晚年，过上幸福生活。她和小峰商量，在镇上合适位置买了两套公寓房，一家一套。公寓临近街道，购物、看病、娱乐都很方便。两家老人既是亲戚，又是近邻，如今消除隔阂和误会，一心一意支持儿女办厂，享受晚年幸福。他们无事就聚在一起聊天，回忆过去，审视今天，展望将来，无限感慨，总有说不尽的话。芸姐没事就过去，陪两家老人说说话，帮他们洗洗脚、洗洗头、洗洗衣服，整理整理房间，做些好吃的饭菜给他们吃。又支助芸姐的两个大弟弟在镇上购房结婚，支助她最小的弟弟上学读书，学习科学文化知识。 芸姐和小峰商量，又在电器厂附近买了一套面积较大的住房，三室一厅。看着装潢好，置办齐家具，便把自家从工厂厂房里搬出来。这一年，虎子读高中，梅影读初中，有了安静的学习环境，生活上又有母亲全心全意地照顾，兄妹俩心情愉快，学习更知努力，成绩不断进步。 闲暇时间多了，芸姐来县城找我玩的机会也多了。姐妹一处，抚今忆昔，感叹人生，无话不说，仍像小时候一样。叫我陪她给自己和王小峰买衣服，有时也给老人和孩子买衣服和日用品；还叫我陪她做头发，做面部护理，购买化妆品。芸姐事业有成、家庭和睦、丈夫疼爱感恩，心情愉快，又注意妆饰自己，越发显得风度翩翩，光彩照人。 风云电器厂在王小峰管理下，秩序井然，生产蒸蒸日上。随着改革开放，社会进步，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电器的需求量更大，电器厂的效益更好。而且，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他们的产品积极提高质量，力争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更大市场。小峰和芸姐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 第56章 术业专工，各遂心愿 芸姐见小峰回到电器厂，重新焕发青春，充分发挥才干，兢兢业业、精神抖擞地担负起了电器厂的重任，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和高兴。这些年，她一年四季忧思难眠，想方设法、千方百计、艰苦打拼，完成了电子厂的转型升级，就是为了能把一个红红火火的工厂重新交还丈夫。她知道，当初他是多么不愿意离开刚刚建起的电子厂，这些年，他身陷囹圄，却不断提建议，发信息，出谋划策，就是都盼望着重回电子厂。今天，这个愿心，她和他，终于圆满实现了。她相信，小峰有文化，有能力，一定会把电器厂管理得更好，让电器厂有更好地发展，前途无量。她从此也可以放心了。 芸姐最初的心愿是当一名能歌善舞、能演能唱的好演员，活跃在舞台上，给人民大众带去欢乐；大家快乐，她就快乐，她的愿望就实现了。没想到世事沧桑，风云多变，让她离开了舞台，成了一名种田手，家庭主妇，编外小学生，耶稣教徒，几经波折，最终走进工厂，成为一名远近闻名的农民企业家，真是喜出望外！她回忆往事，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芸姐从风云电器厂总经理位子上退下来，没有了工作的压力和繁忙，让她有了更多时间孝敬老人，照顾孩子，也有了足够时间逛街、购物，看电影、电视，到县城来找我谈心、游玩。她看到大街上、公园里，特别是电影、电视剧里穿红着绿的青年男女，衣装时尚，妆容艳丽，珠光宝气，勾起她的爱美之心和对时尚的追求。如今，她有钱也有了时间，心神愉快，正好可以弥补一下往日的缺憾。她要我陪她购买了四季穿着的时装、首饰和各种化妆品，回家后认真穿着打扮起来，连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简直成了时尚达人，让人眼前一亮，引领一方时尚潮流。这些年因为厂里工作忙碌，她一直留着短发，为的是梳理方便，节省时间。现在她闲下来，不再忙碌了，一切时尚思想都生发出来。她见我长发飘逸，觉得优雅美观，于是也留起长发来，而且烫成波浪式，典雅大气，飘逸潇洒，她自己也十分中意。不久，她又听说，著名演员的服装都是请顶级服装设计师专门设计定制的，于是她也到省城请高级服装设计师专门定制了一款高级礼服；化妆品也改用外国进口的名牌产品。时尚悠闲的现代生活，还让她想起了最初的理想，于是她又报名参加了省市里的歌舞培训班，认真学习起唱歌跳舞，还认了秦腔名家为师学习演唱秦腔。时尚漂亮，多才多艺，加上她企业家的头衔，让她从里到外都成了名人，文化人。 王小峰如今倒是更忙碌了，厂内，业务管理，新产品研发，厂外，产品推广、销售，与各地销售商谈判、联络，忙得不亦乐乎，连双休日也不休息。精神力量是巨大的，看着工厂兴旺，家庭和谐，他越干越有劲，越忙越高兴，精神振奋，干劲十足，并不觉得疲劳。当初，他坚决拒绝梅子英带他出境的要求，携款还乡，兴办电子厂，就是要与之前走私贩私的违法思想行为彻底决裂，走正道，办实业，合法经营，开辟自己的一片崭新天地。不想犯法在前，终于暴露，梅子英引渡回国，牵连他判刑五年，万般无奈，只得抛下刚刚开办的电子厂，锒铛入狱。这些年，他虽然一直惦记着电子厂，幽思难眠，为电子厂的前途忧虑忡忡，并为它的转型升级及时提出了建议，促使电子厂研发新产品，转型成功，避免了破产倒闭。但这些成绩都是芸姐和赵明艰苦打拼、千方百计干出来的，他身陷囹圄，只能空想象，干着急。如今不同了，他终于刑满释放，走出高墙，重新回到自己亲手开办的工厂，可以充分发挥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按照市场需求，发展业务，兴办工厂。 王小峰阅事多，经历丰富，办厂的思想方法和芸姐和赵明有所不同；芸姐和赵明的办事方法，是工厂出现问题后，能不畏艰难，千方百计克服困难，使工厂摆脱困境，走向新生；王小峰技高一筹，却是在工厂问题未出现之前，经过市场调查，审时度势，能及早发现危机，找出预防办法，把问题消灭在未形成、未给工厂造成危害之时。就像当初电子厂搞元件组装时，他提出转型升级生产电器产品一样。 王小峰接任风云电器厂总经理不久，就发现了工厂的一个重大隐患，很是为之忧虑。电器厂表面看，红红火火，产销两旺，效益较好，但是，仔细考察分析，却存在着严重问题：电器厂既生产电风扇、电暖气，又生产洗衣机，甚至还生产黑白电视机；产品门类虽多，却没有一种名优产品，每种产品都是用途单一，技术含量不高，严格划分，都属于粗制滥造产品。现在所以还能够热销，是因为农村农民解决了温饱问题，要提高生活水平，急需电器使用，但是他们收入还不多，买进口的名牌电器价格太贵，买不起，正好风云电器厂的产品价格便宜，坚固耐用，符合他们的收入水平和暂时要求。一旦农民收入增加，生活水平提高，这些电器就会滞销，卖不出去。一番思考，他提出来集中技术力量，开发研制一种科技含量高，用途广，能代表风云电器厂技术水平的龙头产品，即使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这种电器也不会落后。只有这样的产品，在市场上才能长久站住脚，立于不败之地。 王小峰把自己的想法跟芸姐谈了，芸姐相信小峰的眼光，表示支持，但是她又说，她不懂技术，赵明是生产厂长，要小峰跟赵明谈谈，看看他的看法再做决定。王小峰找赵明一谈，不想他并不赞同。他说：“目前电器厂生产的各种电器，虽然技术含量低些，用途单一，但是价廉物美，都是广大农村农民所需要的，也是当初开发研制新产品时的定位，现在依然很受欢迎，工厂效益也好。如果集中技术力量，提高一种产品的质量，实现更新换代，不但要花很多钱，也会因此伤害了其他产品，影响它们的声誉和销售量，进而影响工厂效益。要提高技术含量，就要几种电器都要提高。这样花费太大，工厂财政无法承受。”小峰说：“如果集中力量，把一种产品打造成名优产品，不仅能在农村销售，也可以打入城市，行销全国各地，销售量一样会很大的。”赵明说：“想法是好的，但是，打造一种名优产品，要很长时间，能否成功，还很难说。我们是农村工厂，就要适应农村市场。再说，只搞一种产品，生产其他产品的机器设备，不都浪费了吗？还有我们培训的技术工人。损失太大，得不偿失！”小峰说：“目前的农村市场只是暂时的，一旦农民收入增加，生活水平提高，要求就会提高，我们的产品就会失去市场。”赵明说：“等农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我们的产品质量再随着提高。也要各种产品质量一齐提高，不能只提高一种产品，而放弃其他产品，这样就会丢失这些产品所占领的市场，减少工厂的产销量，影响工厂效益。”小峰见赵明只看重眼前效益，不考虑长久之计，又怕一时也说不通，只好说：“把一种产品打造成名优产品，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国内外的各大厂家都是集中力量搞好一种产品，搞成名牌。我们暂时就搞风云牌洗衣机吧。等洗衣机搞成名牌产品，提高知名度，销量大增，再考虑其他产品。”这样，赵明才勉强同意了。 接下来，王小峰引进国外高精技术，集中厂内资金，大搞风云牌洗衣机更新换代。一年后，更该品牌洗衣机新换代成功，经国家技术鉴定，评为国家名优产品。随即，引起热销，订单如雪花而至。但是，其他产品开始滞销，订单锐减。特别是黑白电视机，一件订单也没有。王小峰只好决定停产，把库存的黑白电视机，拉到市场上，降价处理掉。又过了一年，风云牌洗衣机在香港成功上市，名声大振，开始接受国外订单。从此风云牌洗衣机走向世界，誉满五洲。随着人民收入增加，生活水平提高，技术含量低的电风扇、电暖气也没有了订单，只好停产。全厂集中力量大量生产风云牌洗衣机，供给国内外市场。风云电器厂，也由此改名为“风云牌洗衣机制造厂”。 再说，芸姐父亲见王小峰刑满释放，重回电器厂担任了总经理职务，工厂在他的领导下，产品更新换代，创出名牌，走向世界，效益大增，全厂上下一片拥护欢迎。如今女儿也退居二线，做起贤妻良母、安享富贵尊荣了。他觉得自己来厂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当初，小峰判刑入狱，女儿独木难支，一个人接过工厂，艰苦经营，困难重重；他可怜同情女儿，要以全家之力帮助支持女儿，于是带着两个大儿子来到电子厂，担负起了全厂的保卫工作，一年四季，风霜雨雪，从不敢有一点失误。如今艰难都过去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做回自己了。他一生热爱故乡，热爱故乡的土地，辛勤耕耘，期盼五谷丰登。他自从来到风云电器厂担任保卫工作，就一直住在厂里，很少回家；小峰回来后，为了感谢他一家人的大力帮助，又给他在镇上买了楼房，他一家也由厂里搬到楼房里居住。但是，他仍然挂念老家的房屋，老家的土地。现在两个大儿子担负起了全厂的保卫工作，最小的儿子在芸姐支持下到外地读书去了。他也闲下来。他抽空回了一趟柳树林村，看到的情况与五年前却大不同了：那时候，家家从早到晚忙着耕种承包的土地，除了王小峰，没有人想往外跑。如今不同了，青年人都争着到外地打工挣钱，近的到西安、洛阳，远的到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家里只剩下了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很多土地无人耕种，都荒芜了。他觉得很可惜，他想承包这些无人耕种的土地，让它重新长出好庄稼来。他算了算，全村十多个生产小组，闲置的土地大约有二三百亩，用牛、犁耕种不行了，必须用机器耕种。买机器要花很多钱，他暂时还拿不出。回来后他找女儿商量。芸姐说：“你种地辛苦了一辈子，现在也该享享清福了，何必又去种地受辛苦？”父亲说：“我种了一辈子地也没有种够。看到那么多土地闲置着，很可惜！我打算使用机器耕种，这样人并不忙碌。只是买机器，要你们先帮助一下，等土地有了利益再还你们。”芸姐说：“机器不是大问题。问题是机器买了，就要真的种地了，不能浪费。您可想好了，一定要回村里种地吗？身体还吃得消吗？”父亲拍着胸口说：“没问题，我的身体好得很！到村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活动活动腰身，就会更健康！”晚上，芸姐跟小峰说了父亲的想法，小峰想了想说：“岳父一定要回村种田，就遂了他的心愿吧。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一个人种这么多地太辛苦，你大弟弟是厂里的保卫科长，责任重大，不能下去；就让你二弟回去帮他一起干吧。买农机具，我脱不开身，你就帮着他们买吧。” 芸姐陪着父亲回到村里，说了父亲的心愿，村长十分欢迎，当即和村委会签订合同，承包了全村闲置的二百多亩土地。随后叫二弟陪着父亲到县城购买了拖拉机、播种机、收割机，运送回村，开始耕种土地。如今种地采用优良高产品种，化肥、农药，科学耕种，科学管理，加上灞河流域土壤肥沃，这些年又风调雨顺，一年下来，净赢利上百万元。几年后，父亲在村里盖起了楼房，把母亲和两个弟弟都搬回村里居住。因为大弟弟是厂里的保卫科长，而且已经结婚生子，就把镇上的楼房，留给大弟弟一家居住。父母亲回到村里，和老邻居说说笑笑，和睦相处，生活更加愉快。 ------------ 第57章 父母做寿，回乡操办 又过了两年，是王小峰父亲的七十大寿，父母亲同龄，因此，也是他母亲的七十大寿。王小峰和芸姐商量，决定在父亲生日这天，风风光光地给父母亲做个大寿。 芸姐说，这好办，到时候，在饭店摆几桌，把亲朋好友都请来，大家聚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也叫两位老人高兴高兴。 小峰说，我打算回老家去办，事情办大一些，把全村的乡亲，和全厂的职工都请来，好好聚一聚，谈一谈。咱们家多年没有喜事了，借此，也让全家人和大伙好好乐一乐。 芸姐有些为难，说，老家的房子多年不住，已经破旧了，再说，家里地方也扁窄，怎么容得下这么多客人？ 小峰说，这些，我都考虑过了。寿宴不摆在家里，就摆在院子外面的那片空地上。到时候，拉上几十顶帐篷，桌子、板凳，都从厂子里拉过去，多少客人招待不了？至于家里，你带上几个工人，好好打扫打扫，洗刷洗刷，再裱糊裱糊，只要干净整洁就行了。 芸姐说，饭菜怎么做？也叫饭店里做好拉过去？ 小峰说，这倒不必。饭菜在镇上饭店做好拉过去，这么远路，颠颠簸簸，不是撒了，就是冷了，叫客人怎么吃？把家里厨房好好收拾收拾，一应厨具、炊具、餐具都从厂里食堂拉过去，这样，在家里做就行了。厨师，请镇上饭店的大师傅，多请几位，做什么菜肴的都有，各负其责。所需食材，由厨师根据需要开好清单，请芸兴带几名工人照着单子购买就行了。 芸姐说，这样也好，只是麻烦些。你专心厂里的工作好了，这事交给我办就行了。她想了想又说，咱们给父母亲做寿，客人来祝贺，一定要给寿礼的。这么多人，声势这么大，我怕传出去影响不好。我看，咱们就不收贺礼了。 小峰说，这样最好。到时候，不论是谁，亲戚朋友，还是庄邻，工人，一律都不收贺礼。咱们只想趁着给父母亲做寿，把大家招呼来，好好谈谈心，说说心里话，彼此接近接近，亲热亲热；哪里在乎这点礼钱。 芸姐说，既然这样决定了，那就谁的礼钱也不收，否则，叫人说咱们有远有近，反会产生意见。王小峰点头答应。 给王小峰父母做寿的事计划已定，芸姐便开始着手筹备，整理老家的房屋、场地，从镇上、厂子里搬运东西，找饭店聘请厨师，到村里、厂里请客人，不久便筹备齐全。 芸姐及时打电话给我，说明此事如何重要，重大，邀请我夫妻以及我的父母亲一并参加。我听了很感动，立即答应，并说，到那一天，不论有多大的事都放下，保证按时出席。 芸姐再三强调不收贺礼。我说，咱们是什么关系？连我的贺礼也不收吗？芸姐说，她和王小峰所有亲戚朋友的贺礼都没有收，所以也不好收你的，否则会得罪亲友。我无话可说。可说，这让我感觉十分难为情：因为我父母做寿时，芸姐和小峰都送了不菲的贺礼，我们都照数收下了，如今小峰父母做寿，作为礼尚往来，我也应该送上一份贺礼。但是，他们却坚辞不受。又另外解释说，他们这次事情做得规模较大，从村里到厂里，他们请了上千名宾客，如果收了我一人的贺礼，其他的他们就不好拒接了。人人都收，一下子收这么多礼金，这不是让他们犯错误吗？ 话说到这份上，我不好再说什么，让芸姐和小峰为难；但是总不甘心，于是把这事和爱人商量。爱人想了想人说，不收贺礼，也有弥补的办法，咱们就买两份生日蛋糕，要精制的，特大的，再买两篮大寿桃，另外，我再请我们县的书法家，写一副寿联，请人装裱好，一并送过去,以表达我们的心意。我说，也只好如此了。于是我们便分头去操办。 王小峰父亲生日当天，我和爱人并父母亲早吃早饭，然后带着礼物一起开车前往王小峰家。一路上，大家不断谈论着芸姐和王小峰的故事，父亲十分感慨地说：“都说王小峰做事怕苦怕累，不安分，没想到，他竟是咱们村第一个创业成功的青年人。村里那么多勤劳安分的好青年，如今依然在农村种田打柴，喂猪放羊，虽然衣食无忧，却没有大的作为，令人惋惜。真是时代不同了，看人的标准也不同了。” 我解释说：“现在国家的政策是改革开放，创业，创新，就需要像王小峰这样敢想敢干的人。如果人们还像以前一样安分守己，只知种田、砍柴，捕鱼捉虾、喂猪放羊，安于家庭的小日子，就不会有今天的创新、改革了。”爱人说：“说到底，王小峰是赶上今天的好时代、好政策了，否则，凭他一个走私罪犯，做个好社员都不合格，哪还会有今天的成就？”父亲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也同意。但是，我认为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兵置死地而后生。如果当年小峰不是因为他父亲摔断腿，不得已回家务农，而是考取大学，分配工作，现在也不过像你们一样，当个公务员，或者中小学教师，哪能自己创业，当上工厂的总经理，著名农民企业家？”我和爱人都表示赞同。 一家人一路说着话来到王小峰老家。只见家院前面的场地上搭起几十个帆布帐篷，工人正忙着摆放桌子板凳。芸姐和王小峰看见我们，立即丢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上来握手问好，接过礼物，连声道谢，然后把我们引进家里，喝茶休息。 庭院依旧，房屋依旧，只是已经打扫、布置一新。堂屋对门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放大的、金光闪闪的“寿”字，两边悬挂的是县、乡、村各个单位、部门，或者亲朋好友送的寿联，各式各样，红光闪烁，给这个老房子增色不少。 这个院子，这座房屋，我太熟悉了，为了芸姐和王小峰的爱情、婚姻，我曾多次来过这里，和小峰及他的父母亲谈话，交心，也曾经在这里吃饭。今天来到这里，不禁又回忆起这些往事，只是情况已经大有不同，心情也大有不同。 芸姐把我们一家送的蛋糕、寿桃放在家堂前面的八仙桌上，见还有一副寿联，打开来看，只见上联是：七秩辛劳耕玉圃；下联是：一生勤俭教儿孙。看过交给小峰，叫他悬挂起来。王小峰看了说，这副寿联不仅意思好，而且书法好，装裱也好，就叫工人搬来梯子，悬挂在“寿”字的两边。 大约十点钟，拜寿开始。虎子和梅影分别把爷爷奶奶从房间里扶出来，让他们在家堂前面并排放着的两把太师椅上坐下。只见两位老人银发红颜，身着红色团花的锦缎唐装，面带微笑，双目慈祥有神。 小峰在父母亲面前放上两个红布包裹的圆形海绵褥垫，拉着芸姐一齐在褥垫上跪下，同声说：“敬祝父母亲七秩大寿安康愉悦，愿二老永远身心快乐，健康长在，万事如意！”然后十分庄重地向父母亲三叩首。接着是虎子和梅影给爷爷奶奶拜寿，祝福爷爷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再接下是王家的至亲好友给两位老人拜寿。一轮接着一轮，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我和爱人作为王小峰的同班同学也给两位老人拜了寿，献上我们的祝福。 十一点多钟，柳树林村的乡亲和风云电子厂的职工络绎到齐。家院内外，男女老幼，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人声喧哗，约有数千名宾客。芸姐和王小峰安排他们在院子外面的帐篷里坐下，喝茶，打牌。不一会，厨师通知开席，王小峰便大声宣布寿宴开始。数百个餐桌，堆满山珍海味，荤素菜肴，美酒饮料。大伙欢声笑语，互相祝酒，任凭采食饮用。我和爱人、父母亲，安排与王小峰父母、芸姐父母同桌，大家本来就是同村邻居，彼此熟悉，感情深厚，加上我和芸姐、小峰的关系，因此更加显得亲密无间。 酒过三巡，王小峰站起来向来宾祝酒。他说：“今天到场的，一是我的同村庄邻，一是我的同厂同志，都是我和爱人张芸的至亲好友。我首先代表我的父母亲，代表我和芸姐，敬大家三杯酒，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父母亲七十大寿的宴会。另外，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再和大家谈谈心，说说我这么多年的心里话。这么多年，一直憋在心里，今天借此机会，一吐为快！”大家热烈鼓掌。 三杯酒后，王小峰开始和大家谈心，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说，我先解释一下，这次父母亲七十大寿的寿宴，为什么来村里家里办，不在街上饭店里办。不是我怕花钱，实在是想借这个机会，来看看我的家乡，老家、老屋，来看看世代相依为命的乡亲们。这里永远是我的家，我的根，永远分不开，离不开。另外，也是为了照顾村里的老人和孩子。试想，如果寿宴办在街上的饭店，这么远的路，村里这么多老人和孩子，能都到齐吗？帐篷里响起一阵掌声。 王小峰又说，我再解释一下，这次父母亲一起过七十大寿，为什么只邀请大家来参加寿宴宴会，不接受大家的礼金？许多人，包括最亲近的亲戚朋友，今天，我郑重声明，你们的礼金，早已付过了，我也早已接受过了。大家听了无不吃惊，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小峰随后作解释。我先说乡亲们。我家在村里，人丁稀少，单门独户，谁家没有帮助照顾过我的家庭，我的父母？难道这不比几十元礼金更重要、更可贵？再说厂里的同志，你们在风云电子厂最困难的时候，投资入股，帮助工厂度过难关；又在工厂转型升级、研制开发新产品以及产品更新换代的时候，自愿少拿奖金、股金，甚至少拿工资，支持工厂转型成功，才有了今天兴旺发达的局面。你们这种精神何等珍贵，比几十元礼金珍贵千倍、万倍！我今天邀请大家来参加父母亲七十大寿的宴会，就是借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好好感谢大家！原来如此。大家听了又是一阵鼓掌声。 我再说说我自己。我这个人很不安分，又很固执己见。我读过书，种过地，经过商，打过工，犯过法，坐过牢，现在又回乡创业，先后开办了风云电子厂，风云电器厂，以及今天的风云牌洗衣机制造厂，成了乡亲们心目中的大老板，有钱人，明星企业家。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经历？会有目前的成就？其一，得益于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让我可以自由选择职业，尽情发挥我的知识才能。当然，犯法、坐牢，那是我自己选错了方向、走错了路，与国家政策无关；不过，我也从中认清了一个道理，就是改革开放，也要走正道，合法经营，不能违法乱纪，任意胡做非为。 其二，是因为我这个人不服输的个性。从小父亲就教育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还教育我，“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这些话虽然不完全正确，却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认为只有读好书，考取大学，才能光宗耀祖，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读书的时候，我刻苦认真，一心要比别人成绩好。这里有我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同学，他们可以作证。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住院，耽误学习，后来，又因为父亲打工摔断了腿，家里无人干活，我想，我是可能考取大学的。 我辍学回家后反复思考，认为我无缘大学梦的根本原因，就是一个“穷”字。如果不是因为穷，我就不会辍学，就可以继续复习，考取大学。父亲也不会工伤致残，我恨死了贫穷，就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决心医贫致富。经商、打工、违法贩私、回乡创业，说到底，都是为了实现医贫致富的梦想。 现在，我终于实现了！我有了自家的工厂，有了几千万的资产，经常衣冠楚楚地到乡里、县里，甚至省城开会，向领导汇报工作，和同行交流经验，分析形势，受到重要领导的接见、表彰。今天，又风风光光地回到家乡，为父母亲举办七十大寿的宴会，邀请上千名亲友宾客，尽情畅饮，对大家的贺礼，一概分文不收。我能有今天的成就，首先应该感谢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没有国家实行的富民政策，我的事业和前途，简直不敢想象。其次，应该感谢我的爱人张芸，没有她的支持和鼓励，帮助和推动，她的艰苦打拼，身体力行，带头垂范，我绝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所以，今天，我也要敬我爱人一杯酒。说着，满斟一杯酒，双手捧给芸姐。芸姐含羞接过，然后一饮而尽。场上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王小峰最后说，致富不忘根本，不忘乡亲，不忘一起跟我，跟芸姐创业打拼的同志。今天，我郑重向大家承诺，今后，凡是同村、同厂的亲友同志，无论谁家生活有了困难，生产有了困难，孩子读书有了困难，家人治病有了困难，尽管来找我借钱，我保证你需要多少我借给多少，并且不收分毫利息。同时，我也郑重声明，凡是赌钱的，闲散不求上进的，借钱耍赖不还、不守信用的，一分钱不借给。大家同意吗？大家热烈鼓掌，齐声喊“同意”。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请大家吃好、喝好，满意而归。”随着王小峰一声令下，各个餐桌的宾客们立即大吃大喝起来，美酒佳肴，猜拳行令，互相敬酒，欢声笑语不断，直到红日西沉。 我和爱人及父母亲因为要在天黑前返回县城，所以不待寿宴散席就来向小峰父母亲及小峰、芸姐告辞。小峰母亲拉住我的手说：“好姑娘，多亏你多次劝说，小峰、芸姐才会和好、复婚，小峰才会回乡办厂。不然，他们哪会有今天？我和你大叔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给我们贺寿。”我说：“都是你和大叔教子有方，小峰才会不忘家乡、父母，回乡办厂；如今，他们的事业这么兴旺发达，您二老就等着享福吧！”老人连声道谢。小峰父亲也拄着拐杖走过来，拉着我父亲的手说：“你教了个好闺女，英子像你一样，喜欢帮人做事。我们家多亏了她帮助，这边劝小峰，那边劝芸姐，两个才会和好；不然，小峰也不会回来，我们家哪里还会有今天的兴旺？”父亲说：“我们都是柳树林村的人，一个村子的好邻居。村帮村，邻帮邻，帮助家乡人是应该的。” 告辞王家和同村乡亲，我们坐上汽车，一路上说着小峰和芸姐的故事，回顾往事，无限感慨。我对父母亲说：“你们看，如今小峰芸姐多有钱，全村、全厂，几千人来贺寿赴宴，竟然一分钱不收！这次，他们至少也要亏几万元！”爱人说：“几万元，现在对于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那么大的工厂，要不了半天，就赚上来了。”我说：“干脆，我也辞职出来创业。这个小职员，我也干够了，天天坐办公室，会有啥出息！还被人说成是‘啃老族’，是依靠父亲才有了这份工作，这个饭碗子，好像离开父母就不能生活了。”父亲说：“你别只看人家有钱，你也想想人家吃了多少苦。你能吃人家那些苦？”我说：“福是人享的，苦也是人受的，有什么不能？我想过了，我也不会吃芸姐、小峰那么多苦；我们两人工作，一个辞职，还有一个拿钱，就是我创业失败，也不会饿肚子。”父亲说：“我老了，你们也都长大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做主。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要认真想好了，以后可别后悔！”母亲说：“小职员，也是国家干部，拿的是国家的钱，旱涝保收。创业也不是人人都能成功的。”我说：“成不成功，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还是想试一试。” ------------ 第58章 决心已下，坚定不移 我和爱人回村参加王小峰父母亲七十大寿的宴会，一去一回赶路奔忙，加之中午多喝了些酒，晚上回到家里，感觉身上很疲倦，晚饭后略略洗了洗，便上床睡觉。一觉醒来，已是下半夜，月光斜照在窗户上，清风飒飒，树影婆娑，倦意消散，精神恢复如常；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思前想后，辗转反侧，总难入睡。看看爱人正睡得香甜，我怕影响他睡觉，就一个人到另一张小床去睡。仍然睡不着。我不断回想着白天王小峰父母亲寿宴上的种种情景：众多宾客，黑压压一片，村子上和厂子里相关的人几乎都来了，大家互相招呼着，说笑着。丰盛的宴席，各种美味佳肴，几乎把本地所有的荤素菜肴都齐备了，每个餐桌都堆得满满的。美酒饮料，应有尽有，任意取用。客人们飞杯换盏，猜拳行令，欢声笑语。宏大热烈的场面，以及客人口中对芸姐和王小峰不停地称赞颂扬，表达了乡亲们此时此刻的心情以及对他们两人深深的感谢。态度的巨大转变，令人吃惊且感动。两位老寿星身上鲜艳靓丽的服装，脸上绽放的笑容，表明了两位老人内心的喜悦、幸福和满足。特别是芸姐和王小峰高贵得体的衣饰，亲切周到的招待，祝酒词中掏心掏肺的话语，感人肺腑，又催人奋进。百般情景，历历在目，使我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这让我不禁也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工作和生活，家庭和事业，并反复把自己和芸姐、王小峰作对比，越比越想越觉得自愧不如，自惭形晦，甚至还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想以前，芸姐只是个农民，虽然能歌善舞，却不识字，没文化，好不容易和王小峰结婚，但丈夫爱情不专一，为了追求暴富，移情别恋，抛弃了她；离婚后，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劳作，土里刨食，十分不易，经常让我同情和挂念，多次给予帮助。王小峰虽然自幼志气高远，读书勤奋，成绩优秀，但家庭贫困，衣食艰难，父亲打工致残后，无力培养他继续上学，他只得打消上大学的梦想回乡务农，却又不安心农事，弃农经商，遭遇仇人报复捣乱，商店难以经营，再弃商打工，为追求暴富，误入歧途，走私贩私，受到法律制裁，锒铛入狱。乡亲们既同情芸姐的痴情和遭遇，又愤恨王小峰的无情无义和犯法行为。是芸姐的挚情真爱和无私奉献挽救了王小峰和他的事业，也挽救了他们的爱情，终使王小峰迷途知返，在关键时刻，急流勇退，远离犯罪，携款回乡创业，使自己迅速致富，也为家乡人民开辟一条医贫致富之路，从此改变了乡亲们对他的不良看法。梅子英引渡回国，旧案复发，他牵连入狱，只好丢下工厂。是芸姐临危受难，接过工厂，并千方百计救厂、治厂，使工厂转危为安，转型升级，成为本地有经济支柱之称的明星企业，才能使王小峰出狱归来，接过重任，继续发挥才能，大展宏图，实现人生理想，夫妻双双都成为省市著名农民企业家。事业发达，资产过亿，美名远扬，万众敬仰瞩目。其富贵发达情形，在王小峰父母亲寿宴上得以充分展现，令人赞叹。乡亲们彻底改变了对芸姐和王小峰的看法，说芸姐不再是那个为了爱情，可怜巴巴、忍辱负重的小女人，而是胸怀开阔，积极能干，有雄才大略的企业家。说王小峰弃农经商、弃商打工，甚至走私贩私、触犯法律、锒铛入狱，不是不安分，不遵法守纪，而是急于创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是创业前期的尝试和准备，是为创建今天的宏大事业预先付出的代价；他今天对家乡人民医贫致富做出的巨大贡献，已经远远超过他过去所犯的错误和罪恶。言语之中，他们已经原谅了王小峰过去的种种不当行为。真是“成者为王败者寇”，“人嘴两溜皮，乱说一气随心意”。足见乡亲们对他们夫妻的欢喜和敬仰程度超越一切。 然而我呢？因为有父亲这个县农业局长、国家干部做依靠，自幼家庭条件，生活条件，学习条件，都比他们优越，但是自己却不知珍惜，不知努力，因此，家里田间干活技能比不上芸姐，在校学习成绩比不上王小峰。由于父亲的关爱和帮助，生活却比他们都优越，幸福：虽然学习成绩不好，高中毕业没有考取大学，但父亲退休，我趁机顶职，到农业局做了一名办公室文员，每个月三百多元的工资，还追上了我一直喜爱的县团委干部、大学生、我高中时候的一位英俊优秀的男同学孙建军做丈夫，婚姻美满，家庭和谐幸福，衣食无忧。这些年过下来，我自认为高高在上，高人一等；芸姐和王小峰生活艰难，命运多舛，因此给予他们许多帮助，使他们绝处逢生，破镜重圆，终于创业成功，有了今天的成就；自己却没有大的进步和变化，依然是固定的工作，固定的工资，固定的生活。在一般人眼里，我有这样的工作和生活已经算不错了。我和家人也常常这么想，这么认为。但是，参加了王小峰父母亲的寿宴，看了听了芸姐和王小峰巨大的人生变化和事业成就，乡亲们的高度赞扬，我的心被震撼了，一贯的想法被动摇了，颠覆了。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想法和做法，认为应该彻底改变以往既定的思想方法和生活模式，在当前国家大张旗鼓、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应该向芸姐和王小峰一样，跟上时代潮流发展，努力进取，艰苦创业，开创出自己的一份事业，一片新天地。而不应该做“啃老族”，只是身靠大山，坐享其成，安于现状，不求进步，浑浑噩噩过日子。这些年，自己虽然也给家乡人民做过一些好事，但最多也只是施些小恩小惠，像对芸姐和王小峰一样，给予个人一些同情和帮助，微不足道；而不能像芸姐和王小峰那样，给予广大人民群众一项医贫致富的事业，一条有光明前途的发展道路。在乡亲们眼里，芸姐和王小峰是继我父亲之后，在柳树林村，最有成就，最受欢迎和尊敬的新一代领路人。我只是个任性、贪玩、怕苦畏难、无所作为、毫无建树的干部子女，啃老族。这种巨大的反差，强烈的对比，令我羞愧难言，又不愿意接受。这让我又想起回来途中自己的感慨之言和与父母亲的对话。父亲说：“你别只看人家有钱，你也想想人家吃了多少苦。你能吃人家那些苦？”我说：“福是人享的，苦也是人受的，有什么不能？我想过了，我也不会吃芸姐、小峰那么多苦；我们两人工作，一个辞职，还有一个拿钱，就是我创业失败，也不会饿肚子。”我真的要辞职创业吗？ 一番痛苦认真思考，我做出一个大胆决定：我要辞职创业！ 可是干什么呢？当下我两手空空，一无资金，二无技术。仔细考虑，我觉得可干的事情很多，在当前的县城，有两项事业亟待兴办：一项是家政服务，包括兴办敬老院、幼儿园、托儿所，以及为家庭服务的月嫂、钟点工；一项是婚姻介绍，包括青年婚姻和老年婚姻，即青春恋和黄昏恋。随着国家改革开放，百业兴旺，就业率提高，工作节奏加快，社会上就有了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他们的生活急需得到照顾。这两项事业在大城市已经蓬蓬勃勃发展起来，前景十分看好；但在我们县城尚属空缺，亟待开发。我必须尽快干起来，抢占先机。想到创业的大好形势和两项事业的美好发展前景，我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就行动起来。但想到辞职，把干了十多年的工作就此抛开，重新回到原点，无职无业，从零开始，我又担心起来，忧虑起来，因为这份工作看似平常，实在来之不易！它本来不属于我一个人，却让我一个人占了。这让我又回想起当初顶职时的情形。 父亲退休的时候，正处于动乱结束之后不久，当时国家有这样的规定：父母亲退休，可以由一个子女顶职，安排工作。父亲只有我和哥哥一对子女，每个都符合顶职条件，但名额只有一个。我高中毕业没有考取大学，如果不能顶职，就只好回农村务农，这是我不愿干的事情，也是父母亲不忍让我干的事情。哥哥那时已经是柳林村小学的民办教师，但工资很低，每月只有十元钱，他一直很有怨言，所以他也很想顶职，另外安排一个较高工资的工作。父母亲很为难，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经过再三商讨，决定把顶职名额给我。哥哥有些不高兴。父母亲就轮流做工作。他们劝哥哥说，你已经有工作了，虽然工资较低，这只是暂时的，以后可能转正，工资就会涨上来，现在可用父亲的工资弥补你。妹妹还没有工作，如果回乡务农，对她的前途会有很大影响。你是哥哥，应该爱护妹妹，让着妹妹。最终，哥哥无奈地答应了。现在，我如果把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白白丢弃了，父母亲和哥哥一定会生我的气，埋怨我不知珍惜。但是，如果让我一辈子守着这份工作，毫无作为，一直到老，也实在难以忍受。想想芸姐和王小峰的光辉形象和不平凡的事迹，事业，让我激动不已，不由得心旌摇动，觉得还是应该辞职创业。改革开放，形势大好，创新事业，如火如荼。此时不大干一场，势必遗憾终生！ 思考已定，接下来怎么办呢？首先要力争得到家人的支持。于是我又开始考虑辞职创业工作的方法和步骤。 早晨起来，我首先把我的想法告诉孙建军，征求他的意见。他听后先是一惊，随后沉默了，然后半开玩笑说：“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平地风雷，突发奇想？一定是在昨天王小峰父母的寿宴上，看到芸姐和王小峰事业有成，办事阔绰，全家衣锦，一片富贵豪华景象，因此，你眼热了，心动了，是吧？你这个人，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见风要风、见雨要雨？”我反驳说：“人心向上，见贤思齐，谁不羡慕富贵豪华？难道你还想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就是要让老百姓脱贫致富，尽快过上好日子。芸姐和王小峰就是脱贫致富的榜样，值得学习，令人羡慕！我觉得，我们也应该改变一下思维方式，在当前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有新的举措，新的生活；不能再继续既有的、无所作为的生活模式了。” 孙建军见我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挥挥手说：“你呀，只看见芸姐和王小峰今天的富贵和风光，你有没有想到他们以前受过的苦难？——这些，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更清楚。芸姐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日子，后来好不容易复了婚，又一个人为救厂、治厂四处奔忙，求人帮助，遇到多少困难？她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王小峰更惨！为了致富，他经商、打工，甚至走私贩私，锒铛入狱，蹲过大牢！这都是代价！巨大而惨痛的代价！你想过吗？” 我说：“他们能有今天的事业成功，今天的财产和富贵，不论以前受过多少困苦和磨难，都是值得的，无怨无悔。在宴会上，我亲眼看见那么多工厂职工和村上的乡亲，他们看芸姐和王小峰那欢欣的目光，热情的笑容，令人羡慕，那就是对他们的认同和信任，是对他们的赞美和敬仰！再看看乡亲们对我们的态度，虽然也客客气气，却没有那种感觉。即使对我父亲，柳树林村之前的老村长，县农业局的老局长，为村里乡亲们办过那么多好事，如今也比不上芸姐和王小峰的威望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我认为我的话发自内心，很能感动人。不想孙建军却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芸姐和王小峰，他们办的是私人企业，投资多，致富快，但风险也高，在当前私企激烈竞争的环境下，随时都有倒闭的危险！我们不同。我们是国家干部，公务员，虽然工资低些，但我们吃的是皇粮，拿的是国俸，捧的是铁饭碗，坚固耐用，靠得住。一句话，彼此各有各的优势和缺点，没有可比性。”他摆摆手，意思不愿与我继续争论下去。 我没有达到目的，自然不愿意停止争论。我反问道：“皇粮、国俸、铁饭碗，就这么尊贵、靠得住？难道皇粮一斤能当十斤吃？国俸一元能当十元用？铁饭碗坚固耐用，永远不会生锈？你能保证吗？昨天夜里我仔细计算过，即使风云电器厂现在就倒闭，芸姐和王小峰的财产，也比我们两人一辈子的工资高过十倍、百倍！不相信，你也认真计算计算，看看我的话是否正确？更何况风云电器厂经过更新换代，风云牌洗衣机打造出名牌产品，发展形势不断向好，前途无限！” 孙建军见说不过我，不想再争论下去。他打断我的话说：“我不想与你争论，你也别征求我的意见；你先去问问你爸爸和你哥哥，只要他们同意你辞职创业，我也没有意见。” 我见他口气松动了，便说：“此话当真？想好了，今后可不许反悔!”他点点头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要反悔，我绝不答应！” ------------ 第59章 辞职创业，得助芸姐 又过了一天，我买了些水果、糕点去看望父母亲，并且说了我决定辞职创业的打算。父亲听了，沉思良久，然后问我：“你想好了，决定要辞职创业吗？”我说：“决定了。当前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无论城市、乡村，人们争相出去打工，创业，发家致富，各行各业，兴旺发达，形势一片大好。连芸姐那样只会唱歌跳舞、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王小峰那样的闷葫芦，在学校的时候，课外活动也不参加，话都很少说，他们这样的人都能创业成功，成为著名农民企业家；我一个高中毕业生，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学生会的文娱部长，经常组织同学开展各种文娱活动，又县城工作了这么多年，有什么不能出来创业？我只恨被这份办公室文员工作耽搁住，出来迟了；如果像芸姐、王小峰那样，早出来创业，说不准我也和他们一样，成为有名的企业家了！”我一副创业恨晚的表情。 父亲摇摇头，说：“你和芸姐、小峰不同。那时候，他们都没有工作，家庭又困难，如果不出来打拼，就只有闷在家里种地，甘受辛苦。你有工作，家庭也不困难，没必要把现成的工作丢掉，重新出来创业，经历风险。”我不同意父亲的意见，说：“我出来创业，不是因为家庭困难，生活过不下去，我是不满足现状，要证明自己：在当前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我也有能力干出一番事业来，造福人民大众；让乡亲和同志们对我刮目相看；不要总把我看成啃老族，吃软饭的，一辈子庸庸碌碌，毫无作为。” 父亲仍然摇头，说：“你认为创业那么容易？那是要克服重重困难，要吃许多苦的！芸姐和小峰，人家是自幼艰苦惯的，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你是福水里泡大的，你能受得了他们那个苦？”我说：“就因为我有一个当干部的父亲，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自幼在福水里泡大，现在才更加需要锻炼，磨砺。如果总是在您的庇护下生活、工作，不吃苦，不经历风雨，那我就永远不能长大成人，不能真正了解社会，了解自己。古人云，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芸姐、王小峰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就是因为他们吃过那么多苦，经历过那么多磨难。我所以成为今天这样，事事坐享其成，就因为我没有吃过那些苦，经历过那些磨难。现在看看芸姐、王小峰，以前总以为不如自己的人，现在事业、家庭，却都大大超过了我，让我感到羞愧，自责。所以，我必须下定决心，辞职创业，立志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也让我的人生绽放灿烂，不致一生都默默无闻，没有一点光彩。” 父亲听了我这番话，默默点了点头，又问：“你和建军商量过了？他同意吗？”我说：“商量过了。他说，我的这份工作，是您给的，叫我先听听您的意见，如果您同意，他也没有意见。”父亲认真想了想说：“既然你决心出来创业，自己干一番事业，我也不好横加阻拦，一棍子打死，让你将来怨恨我。我看这样吧：你暂时不要辞职，先办个停薪留职，留有余地。出来干个一两年，成功了，再办辞职；如果不成功，就赶快回来，依旧干自己熟悉的老本行。”父亲依然为我考虑周到，怕我丢了铁饭碗，没有生活。我很感激，又怕事情难办，说：“这样，当然最好，只怕局里不会同意。”父亲说：“你不用担心，我在农业局干了半辈子，我想，这点方便，他们还会给的。”我点点头。 父亲见我答应了，又说：“辞职创业，是件大事，你也回家跟你哥哥商量商量，免得他有意见，说你不尊重他。”提起哥哥，我又想起当初办顶职时候的事情，有些胆怯，说：“怕是哥哥还在生我的气，怨恨我，毕竟当年是我抢了他的饭碗子。”父亲说：“不会。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民办教师已经转正了，每月工资也有三百多元。另外，还能帮助你嫂子种植承包的土地，小日子过得还不错。”于是我答应了。 第二天，我给嫂子买了件衣服，又给侄女买了些好吃的，便回到柳树林村家里看望哥哥。我说了辞职创业的事，又说了父亲和我爱人的意见。哥哥说：“既然他们都没有意见，我还会有什么意见呢？不过，辞职创业是大事，关乎人生前途，家庭命运，一定要考虑周到，不能马虎。”我说了父亲的意见，哥哥表示赞同，他要我先办好停薪留职手续，然后再开始创业。我答应了。 我问哥哥，有没有自己出来创业的打算？他摇摇头，说：“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民办教师转正，暂时还舍不得丢了，另谋职业。”我说：“现在国家重视教育，教师的待遇还不错，加上承包土地的收入，生活是不成问题。只是，想要有大的发展，还必须考虑自己创业。”哥哥叹了口气说：“先看看你出来创业的情况吧，如果创业顺利，前景看好，我再考虑。” 没想到，我辞职创业的事情，就这么搞定了。 晚上回到家里，我十分高兴地对爱人说：“报告你个天大的喜讯：爸爸和哥哥，他们都同意我辞职创业了！”“真的？”孙建军似乎并不相信。我说：“我以党性和人格保证：此话完全属实，如假包换。”他片刻迟疑，说：“愿闻其详。”于是我就把与父亲和哥哥谈话的经过，详详细细、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他终于相信了，称赞说：“还是爸爸考虑得稳妥、周到。这样最好，有进有退，留有余地。”我说：“既然出去创业，就没有打算回来：好马不吃回头草，回来，还不羞死人！”他说：“凡事朝好处打算，也要预防不测。”我说：“别打岔，你要兑现承诺了吧？”他不好意思地说：“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嘛。” 接下来，我们共同讨论了创业的具体事务和办法。你一言，我一语，可办的事业说了一大堆，困难也摆了一大堆。从哪里开始呢？先办什么？次办什么？最后办什么？困难如何一个个克服？用什么办法？讨论来讨论去，总是定不下来，觉得心里没有底。这时我才意识到，创业并非一件易事，光凭一腔热血、满腹豪气是不行的。于是我提议：“我们去找芸姐和王小峰，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做决定。” 星期天，我和建军一起来到风云电器厂，找到芸姐和王小峰，说了我辞职创业的决定和创业的具体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芸姐听了高兴极了，说：“你早就应该出来创业了。遇到这么好的时代，国家支持，人民拥护，处处绿灯，不出来创业，真是屈了你的才能和满肚子的学问，你会遗憾一辈子！”我摆出了创业的问题和困难。芸姐说：“经费问题，我可以帮助你，先借给你五十万，做启动资金，等你创业成功，盈利了，再还我，利息分文不要。至于兴办家政服务业，我不熟悉，不能乱提建议，以免误了你的大事。不过，我有一位家政服务行业的朋友，是在省城开私企会议时认识的，我带你去访问访问她，具体考察一下她的企业，听听她的意见。”我一听高兴极了，连忙答应。于是芸姐拿出手机，立即拨通了她的这位家政服务业朋友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我带了些本地的土特产，就和芸姐一起去了省城，见到了她的这位家政服务业的朋友。此人也姓李，四十来岁，是位工厂下岗的女职工。下岗后，她练过地摊，做过保姆、钟点工，后来和人一起开了这家家政服务公司，陆续办起了三家敬老院、四家幼儿园和两家托儿所，事业发达，声誉很高。芸姐向她介绍了我的情况和诉求。于是她兴致勃勃地带着我们参观了他们的敬老院、幼儿园和托儿所，顺便介绍了她创业的经验和教训。 参观了省城李老板的家政服务公司，听了她介绍的经验教训，又得到芸姐和王小峰五十万元的借款，心里似乎觉得更有底气了。不几天，父亲和农业局的领导说好，我去办了停薪留职手续，于是我的创业便正式开始了。 我和爱人商定，创业分两步进行：第一步，先在县城租两间门面房，开一家婚介所，取个好听的名字，叫“送幸福婚介所”，通过在电视台做广告和广泛散发传单推广开来，由我亲自值班督办。第二步，在城郊选一处合适的地方，建一所敬老院和一所幼儿园。考虑地基和经费问题，最好和当地的居委会或村委会合办。这件事由我父亲和孙建军协助办理。 不久，我的“送幸福婚介所”就开办起来了。开业这天，我的亲朋好友和工作单位都送来了花篮、贺匾和祝贺条幅，芸姐盛装出席，还带来了风云电器厂的文艺宣传队，在婚介所门前唱歌、跳舞、舞狮子，一片欢腾，吸引数百人前来观看。我当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开业讲话，阐明了开办婚介所的宗旨和重大广泛的社会意义，详细介绍了婚介所的服务项目和工作程序。效果很好，下午就有二十多人前来登记征婚。之后，陆陆续续，每天都有报名者。我的业务就此开始了。 我仔细询问每个征婚者的本人情况、家庭情况和征婚要求，让他们认真填写我精心设计的各种表格，提供联系电话和近期的正面照、生活照数张。这一切完成之后，我根据本人条件和要求，向其提供五至十名异性征婚者的资料和照片，供其挑选，选定一至二名中意者作为相亲对象；此后，由我和对方联系，待同意后，我再通知他们互相联系、会面、交谈、约会。当然，这些都是收费的。由于征婚者多，工作程序纷繁复杂，我一人应接不暇，两个个月后，又招聘了两名服务人员，和我一起工作。半年后，征婚者更多，为了简化征婚程序，提高工作效率，我和工作人员研究决定，采取集体相亲的形式，每十天搞一次。相亲当天，租用会馆礼堂，男女各为一方，盛装化妆出席。他们在主持人主持下，根据手中的资料，对号入座，互相观看考察，对话询问交流，几经比较，决定取舍。 集体相亲，开始，由婚介所自行举办，规定除征婚者本人及其父母、亲属，其余人一律不得参加；这样能保证会场安静，各项程序按计划进行。不久，被外人得知，互相转告，结伙强行进入观看，有的还大声喧哗，扰乱会场秩序。不得已，只好雇人维持秩序，开支增加。后来经研究，干脆公开告知举办时间地点，公开对外售票，欢迎前来观摩，并当场接受征婚者报名。电视台得知消息，前来采访录像，制成节目，公开播放。如此一来，全县及附近县市人人皆知，影响更大更广。 一年后，敬老院和幼儿园建成，芸姐借给的五十万元花费殆尽，所幸婚介所有了收入，我便拿来购买敬老院和幼儿园所需用品设施。一切安装齐备，便大做广告，广泛宣传，同时招收服务人员，进行技术技能培训，开始接受老人儿童入院入所。我只好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敬老院和幼儿园方面，另外为婚介所选配一名所长，主持日常工作。 两年后，敬老院和幼儿园发展迅速，入院入园人数大增，一片兴旺，我便到农业局正式办理了辞职手续，全心全意打拼我的事业。又过了一年，收入大增，我一次还清了芸姐和王小峰的五十万元借款。芸姐夸赞我说：“你如果及早出来创业，成就一定会大大超过我们。”我说：“我能辞职出来创业，完全是受了你和小峰创业成功的启发，否则，我现在还在农业局办公室当小职员呢。” 芸姐高兴地告诉我，她的两个弟弟，在她的启发和帮助下，购买了拖拉机和收割机，把本村和外村外出打工人员退出的承包土地转包过来，合伙开办了自家的现代化农场，这几年庄稼年年丰收，国家还有补贴，收入也十分可观。 哥哥见我创业成功，收入大增，终于心动，他退掉承包的土地，在父亲的资助下，买器具，学技术，和嫂子一起开办了一个副食品加工厂，以当地的农副产品为原料，加工日常各种小吃，如爆米花、爆蚕豆花、爆薯片薯条、糯米糕、黄米糕、花生糕、花生糖、高粱饴之类的食品，批发给附近乡镇的食品店，也有不菲的收入。不过哥哥并没有辞职，加工厂是以嫂子的名字注册的，也由嫂子负责日常管理，他只是个高级参谋，每天依然做他的农村小学教师。 ------------ 第60章 子女成才，父母称愿 再说说芸姐和王小峰的家庭情况。又过了两年，虎子高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取北方大学经济管理系。阖家欢欣鼓舞。王小峰捧着虎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十分感慨地说：“我们王家终于有大学生了！祖宗的愿望实现了，我一生的遗憾终于得到弥补了！” 为了庆祝儿子考取大学，他和芸姐把全家人召集到一起到饭店美美吃了一顿，饭后，还照了全家福，照片眉头题字：“庆祝王虎考取北方大学”。第二天，他又带着虎子回柳树林村王家祖坟烧纸，敬告祖先，王家有大学生了。 开学，王小峰和芸姐亲自送儿子上学，再三教育虎子一定要好好学习，刻苦钻研，努力掌握先进科学知识，毕业后回来接父母亲的班，把风云洗衣机厂办得更好、更大、更有名气，为祖国增光，为家乡人民造福，也为王家光宗耀祖，光耀门庭。虎子听了认真点头答应。 四年后，虎子大学毕业。王小峰和芸姐都希望他留在风云洗衣机厂协助他们工作，以便将来承担重任。虎子却说，他在大学里学习的都是一些理论知识，缺乏实践经验，他想到外企工作学习几年再回来。芸姐和小峰想想也有道理：因为他们自己文化都不高，没有多少知识本领教给儿子；企业管理只是凭着实践经验，缺乏现代意识，无法和国际接轨，便同意了儿子的意见。虎子在深圳一家外国公司找到工作，就离开父母亲到深圳上班去了。 三年后，梅影高中毕业，由于多年的刻苦努力，她以优秀成绩考取东方师范大学。这对王小峰一家，真是双喜临门：儿子大学毕业，找到自己理想的工作；女儿高中毕业，考取自己喜欢的大学。夫妻俩送走虎子，对梅影说：“你努力学习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以偿，考取自己心仪的大学，这既是你人生路上的大喜事，也是我们全家今年的大喜事；更是你妈妈期待已久的大喜事，她一直盼望你能考取一所好的大学，将来有一个好的工作和生活。你去看看你妈妈吧，她正等待着你的好消息。她只知道你今年考大学，还不知道结果呢。你快把这一喜讯告诉她，叫她也高兴高兴。” 梅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年，我跟阿姨去看望妈妈，我问她什么时候能出来，她搬着指头算了算说，等我考取大学她就能出来了，还说她要亲自送我到大学报名呢！”王小峰说：“亲自送你到大学报名，倒未必做得到，但是，她听到你考取大学的消息，开心，高兴，是肯定的。”梅影说：“能叫妈妈开心、高兴，就好。我明天我就去。妈妈劳动的地方，我知道。” 王小峰从柜子里拿出一千元给梅影，说：“这么长时间没有去看你妈妈，难得去一次，也带些东西给她。你明天到超市买些你妈妈爱吃的食品，再买几件她衬里穿的衣服，一切都准备好，后天一早，叫你阿姨开车送你到汽车站，你坐上车，直接就能到了。”梅影答应了，便高高兴兴去买东西。 第三天，梅影乘车来到妈妈劳动的地方，看见妈妈，她立即拿出大学录取通知书，十分激动地说：“妈妈，我考取东方师范大学了！”“真的吗？！”梅子英又惊又喜，她连忙接过梅影的录取通知书，认真看了一遍，一把把梅影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激动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早就盼望这一天了！”又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我女儿真棒！真有出息！一次就考取了这么好的大学，完成了我十多年的心愿，叫妈妈太高兴、太激动了！”她擦了迅速擦了一把即将流出的眼泪，拉着梅影说：“闺女，你知道吗？妈妈盼望这一天，盼了十多年了！白天盼，黑夜盼，就盼望你能考取一个好的大学。如今，这一天终于盼来了，真是太好了！你能考取东方师范大学，将来自然会有一份好的工作，好的生活。你的理想实现了，妈妈多年的心愿也完成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忧愁、忧虑了。” 梅影说：“上次，我跟阿姨一起来看望你，你说，要我好好学习，等我考取大学，你就能出去了，还说要亲自送我到大学报名呢。我一直牢牢铭记在心里。这些年，我天天想着这件事，想着你的话，默默地学习，如果考试成绩不好，我就心里难过，觉得对不起你。一心一意就盼着考取大学，盼望着你能出去，送我上大学。妈妈，我考取大学了，开学，你能送我去报名吗？” 梅子英无言了，满脸羞惭。许久，她把颈上的一颗绿色佩玉摘下来，挂到梅影脖子上，说：“这块玉，是你姥姥送给我的，我戴了几十年，从来没有丢开过。今天，你考取大学了，这是你人生道路上的里程碑，大喜事！我把它送给你，做个纪念。希望你永远戴着它，好好珍惜它，就像妈妈陪伴着你。”挂好后，她认真端详着，说：“我女儿从小就漂亮，现在长成大姑娘了，再戴上这块佩玉，就更加漂亮了！希望它保佑你一生平安，幸福健康！” 面对女儿的追问、期待，她叹了口气，终于说出实情来：“我说那话，一是，你当时还小，我怕说出实情来，你不能接受；二是，这也是主要目的，是要鼓励你好好学习，心怀希望，努力争取考取大学。如今，你大了，考取大学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其实，我是判了无期徒刑，这一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不可能出去了。大学开学，叫你爸爸送你去报名吧。” 真是用心良苦，可怜天下父母心！梅影只觉得鼻眼一阵酸涩，两颗热泪流了下来。她连忙擦去，说：“没关系。爸爸，阿姨，都能送我去。我已经长大了，自己也能去报名。” “对，我女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自己能来看望妈妈，也一定能自己上大学报名。” 梅子英安慰了女儿，随后又问：“你爸爸忙吗？有时间过问你的学习吗？” “爸爸很忙，他如今是风云洗衣机厂的总经理，一整天都在厂子里忙碌。只有晚上回来才有时间过问我的学习。他告诉我，他小时候也想上大学，因为家庭贫困，爷爷打工摔伤了腿，他只好回家务农，始终没有上成大学，遗憾终生。” “你爸爸很聪明，也很有才能。是我误导了他，害得他坐了五年牢。现在他出去了，凭着他的能力和苦干精神，一定会把洗衣机厂办好的。有了这么一家大工厂，你们一家的生活就不成问题了。”随后叹息道：“我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蹲到死拉倒。”说着溢出眼泪来。 梅影过去给妈妈擦眼泪，安慰她说：“您也不要自暴自弃，事情都会有变化的。我听爸爸说，你只要好好劳动改造，以后也会减刑的。” “没有用的，这只是安慰人的话。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不想说这些伤心的事情。” 她低下头沉思了片刻，重新抬起头来问女儿：“你阿姨对你好吗？你平时的生活，是由你阿姨照顾，还是你爷爷、奶奶照顾？” “阿姨对我很好。我平时的生活，都是阿姨照顾的。爷爷奶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他们另外有房子。不过，他们也很关心我，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过来看我的，还会带些好吃的东西给我吃。” “要是你和虎子闹意见，发生矛盾，阿姨是向着你，还是向着虎子？她打过你吗？” “阿姨没有打过我。要是我和虎子哥闹意见，阿姨总是哄我，批评虎子哥。” “你是遇上好人家了，一家人都疼你，关心你。现在你爸爸也回来了，又有一个不错的家庭企业，生活也不会有问题了。我就是一辈子不出去，也放心了，不会再有忧虑。孩子，好好去上大学吧，好好学习，掌握知识本领，将来帮助你爸爸和阿姨办好工厂。你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妈妈相信你。” 管教人员来催促了，母女俩才结束谈话，依依不舍地分开。 ------------ 第61章 夫妻谈学，噩耗天降 梅影坐上汽车，当晚就回到家里。她来不及休息，立即把见到妈妈的情况，如实向爸爸和阿姨作了详细介绍，还把妈妈送她的佩玉拿给他们看，并说，寒假还要再去看望妈妈。芸姐和王小峰看了梅子英送给梅影的佩玉，都夸赞是块价值不菲的美玉，十分珍贵，要她仔细戴着，别碰坏弄丢了。 梅影拿起佩玉对芸姐说：“阿姨，我把妈妈的佩玉送给你吧，我一个学生，也用不着戴这么贵重的东西。”芸姐说：“这不行。这是妈妈送给女儿的礼物，你要好好珍惜它。阿姨也有佩玉，是你爸爸送我的，我一直戴着呢。再说，你妈妈这时候把她心爱的佩玉送给你，寄托了她对你的美好祝愿。希望你进入大学后，要继续努力学习，积极上进，争取优秀成绩，将来有一份好的工作，好的生活。希望你不要辜负妈妈的期望。”梅影点点头，收起了佩玉。 第二天，王小峰和芸姐继续到工厂上班，处理日常事务。 闲下来，芸姐对小峰说：“现在，工厂的管理事务你都接过去了，我不过帮帮忙，打打下手，时间富余多了。闲暇时候，我想到中学听听课，先从初一开始，想通过三、五年努力，拿个初中毕业证。” 小峰说：“你一个外人，到人家班级听课，中学的校长、老师也同意？” 芸姐说：“以前，我曾以风云电子厂的名义，捐款十万元给中学扩建图书馆，中学的王校长一直很感谢我。去年底，县里召开全县年终表彰大会，王校长也参加了，而且和我坐在一起，我就趁机跟王校长说了我的情况和心愿，他很同情我。我说因为厂里还有工作，我不能参加全部课程学习，只学习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其余课程一律不学。他最后也同意了。” 王小峰笑着说：“这都是那十万元起的作用。否则，人家一个正规中学，又不是补习班，学生都是统一考试录取的，课程也是按照教育部统一规定开设的，怎么能接受你这种学生？” 芸姐说：“正规中学也不能一概而论，凡事都有例外。人家就法外开恩，接受我这个学生了。王校长还说，在教室后面给我单独摆一张课桌，不和别的学生坐在一起，这样，也不会影响别人。” 王小峰认真想了想说：“想继续学习，提高自己，是件好事情。只是你现在这年龄，还要从初中一年级学起，既要学习代数、几何，又要学物理、化学，又难又慢，而且对工厂管理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我认为，你这种办法，不足取，还是别打扰人家孩子学习了。” 芸姐听了，不能理解，生气说：“以前不学习，是因为你不在家，厂里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现在，你回来了，把厂里主要工作都接过去了，我有时间了；再不学习，就没有道理了。我不想一辈子没有个文凭，到哪里开会，一登记，文化程度一栏，就只能填个‘小学’。” 王小峰见妻子误解了他的意思，解释说：“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有继续学习的打算。前些天，我从网上查，东方大学经济管理系招收函授生，主要对象就是像我们这样的私企管理人员；学习内容，就是讲授一些现代企业的科学管理知识。我们学习了，就可以提高管理工厂的水平。学以致用，这不比再去学习初中的课程有用得多？” 芸姐不相信，说：“真有这样的学校？我怎么不知道？” 小峰说：“这还有假？这个消息，这些内容，不是我说的，是东方大学经济管理系函授部在网上公开发布的！不信，我找给你看。”说着，把电脑打开，找出东方大学经济管理系函授部的招生广告给芸姐看。芸姐看了方相信了。 小峰说：“没有骗你吧。我以为学习企业管理，对我们很有用处。我已经报了名。我建议你也报名参加这个函授班学习。到时候，拿个大学毕业证，不比初中毕业证强多了！” 芸姐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这学校，你能参加，你是高中毕业生。我不行。我连小学也没有正规上过，上初中已经是冒进了，怎么能上大学？再说，大学的课程我也听不懂啊！到时候，怎么参加考试？怎么能拿到毕业证？” 小峰说：“你也行，肯定行！因为函授课程是讲授现代企业管理。既不要学习语文、数学，也不要学习物理、化学。你管理风云电子厂、电器厂这么多年，而且很有成就，只是缺乏科学管理知识；只要听教授们讲解讲解，你就能听懂了。” 芸姐还是不相信，说：“大学课程就这么容易？一个小学生也能听得懂？” 小峰解释说：“这不是常规大学，只是东方大学经济管理系的函授学习班，讲授的都是企业管理的最基本的知识。不要担心，你一定听得懂的。至于考试，你也不必担心。我询问过，他们不是当面考试；授课完毕，他们把试卷寄给函授人员，函授人按时按规定写好，把试卷寄给他们就行了。我也参加学习，不行，你抄我的就行了，保你能及格，拿到毕业证。” 芸姐说：“我可不愿意考试作弊，拿个名不符实的毕业证。” 小峰说：“这也好办。平时学习的时候，你注意听讲，不懂的地方，你就问我，我再给你慢慢讲解，保证你能听懂，会做作业；这样，考试就没有问题了。” 这一次，芸姐相信了，同意参加东方大学经济管理系的企业管理函授培训班。她说：“这样也好，免得又去中学麻烦人家校长老师，还不知道人家同意不同意。”小峰说：“我看人家未必同意：中学不是咱们村的小学校，都是一个村子的，校长老师都认识你，还有英子的哥哥给你说情，否则，哪个学校会要你这样不伦不类的学生？”芸姐说：“既然你这么说，这回我就不去做这不伦不类的学生了，咱也参加参加东方大学经济管理系的函授培训班，等将来也拿个大学文凭，到省里市里开会，填表时，咱也写个大学学历，也不致叫人家看不起。”并叫王小峰从网上给她报了名。 小峰芸姐到厂里上班去了，虎子到深圳去了，暑假里，只有梅影一个留在家里。她并不觉得寂寞孤独，如今拿到了东方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心里正高兴。她一边吃着爷爷奶奶送来的美味小吃，一边兴趣盎然地看着电视，哼着当下的流行歌曲，还给虎子哥打了电话，介绍了她见到妈妈的情况；又说，她要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开学，投入大学的紧张学习，争取优秀成绩向妈妈回报。虎子向她表示祝贺和祝福。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候，家里电话铃响了，梅子英所在劳动的农场管教干部突然打来电话，说梅子英在她居住的宿舍里自杀未遂，情况危急，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要家里立即去人探望，协助处理相关事宜。梅影听了，立即惊呆了，她哭着跑到工厂把这一消息告诉爸爸和阿姨。 王小峰和芸姐得知此消息也大为震惊。他们一边安慰梅影，让她莫哭，一边也千思不得其解：这时候，正该是她高兴的时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前天，梅影去看望她，她得知女儿考取大学，十分高兴，说了许多充满希望的话，还把自己戴的佩玉送给女儿，怎么可能自杀呢？是不是另有原因，另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梅影不容他们多想，立即就催着赶去农场看望妈妈。 芸姐对王小峰说：“这次，你带着梅影去吧。一是，我最近身体不好，不便去；另外，这种情况，我没有遇到过，不知该怎么处理。”她把一个银行卡交给小峰，“看来，这种事情，少不了我们要花钱。你把卡带上，该花的就花。”王小峰说：“我去能好吗？还是你去吧，你们都是女人，好说话。这种事情，我也没有遇到过。到了那里，不过听农场领导的意见，他们懂政策，会按照政策办事的，叫怎么处理，我们就怎么处理就是了。”芸姐说：“人都到这种情况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赶快开车带着梅影去吧，让她再看看妈妈，免得孩子以后有遗憾。厂里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 第62章 梅姐自绝，父女力劝 王小峰驾车带着梅影直奔梅子英劳动的农场。一路上，他疑虑重重，又心急如焚，不知道梅子英此时此刻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如果她真的死了，梅影该是多么悲痛，见了又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一个人又该怎么处理？农场的领导又会叫他怎么处理？是把尸首领回来安葬？还是就地火化了带回骨灰来？真是个棘手问题！这时候，他才理解芸姐不肯来的真正原因。哎！她不好处理，我也同样不好处理啊！梅影不停地呼喊着：“妈妈啊，我和爸爸去看你了，您等等女儿啊！”叫他更加感觉撕心裂肺。情况危急，不敢怠慢。他一边安慰梅影，一边急急开车，下午便赶到了农场。 父女俩询问着急忙赶到医院，心情异常紧张地走进医院的急救室。只看见梅子英仰面平躺在抢救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两个鼻孔里插着输氧管，手上吊着盐水。药液一滴滴急速地滴着，她却毫无表情。周围有医生、护士，还有农场的管教人员。梅影看见，立即扑上去大哭：“妈妈呀，你这是为什么呀？前几天我来看你，你听说我考取大学的消息，还是高高兴兴的；今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妈妈呀，你说话啊！”护士连忙把她拉起来说：“不要哭。病人正在抢救，需要安静。”梅影方忍住哭泣，站起来，一边流眼泪，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妈妈。 王小峰看见抢救室门前站着农场的管教人员，心想，梅子英自杀的具体情况，医生、护士未必知道得清楚，只有农场的管教人员能知道清楚。便拉着梅影走过去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梅子英自杀的？”管教人员说：“清晨五点，巡查人员听见梅子英的宿舍里有异样的声响，报告我们，我们打开房门、开灯一看，发现梅子英上吊自杀了，一条床单撕成的布带缠在脖子里，吊在宿舍的窗户上。就连忙上前把她放下来。喊她、问她，也不说话；用手摸一摸她的鼻孔，已经感觉不到呼吸；再摸摸她的脉搏，发现还有跳动。就连忙送来医院抢救。医生检查后说，很危急，未必能抢救过来；我们就打电话给你们家庭。”详细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王小峰又问：“前一天，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表现？”管教人员说：“昨天的晚饭，她没有吃，询问，她说受凉了，胃子不舒服。梅子英患有胃病，不吃晚饭是她常有的事，我们就没有太注意。别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王小峰说：“你们知不知道她自杀的真实原因？几天前，她女儿来看过她，还是好好的。”管教人员摇摇头，“这个，她自己没说，我们无法知道。” 梅影着急了，问爸爸：“妈妈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走这条路？”王小峰说：“我们都不在她跟前，农场的管教人员也不知道；看来，只有等你妈妈醒来，问了她才能真正知道。咱们再去问问医生，看看你妈妈什么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王小峰又带着梅影询问医生梅子英的病情和治疗情况。医生说：“目前，病人已经恢复呼吸功能，只是很微弱，还需要继续输氧，补充营养液。彻底脱离危险，还需要进一步治疗和观察。” 再无法询问。王小峰和梅影只好各自端了一个方凳坐在梅子英面前，静静地看着她输氧、输液，等待奇迹出现。 到了下半夜，医生、护士都离开了抢救室。梅影由于一整天哭泣，悲伤，实在太疲劳，渐渐伏在妈妈病床边睡着了。王小峰怕她受凉，拿一件衣服给她披在身上。然后，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梅子英，这个昔日深圳海上犯罪集团的头目，一个腰缠万贯、纵横捭阖、黑白两道通吃、叱咤风云的人物，回忆和她从认识、交往、共事，到结婚、离婚、判刑入狱的全过程，思考着梅影一次又一次提出的问题：这么一个强悍的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选择自绝？再三思考，他似乎觉得有了答案： 这个女强人多次在海上走私贩私，违法作案，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事发后，她畏罪潜逃，避难境外。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被引渡回国，判了无期徒刑，使她失去了往日的一切权势和全部非法所得，沉入谷底，沦为阶下囚。她感到前途无望，又难以忍受牢狱之苦，只好选择自我了结，自我解脱。这他可以理解，之前也曾多次想到。因为他也有过这种感受和想法，如果不是芸姐和父母亲劝说，他大约早已不在人世。然而，她为什么不选择在判刑之初了断，却选择在入狱十年之后才付诸实施？这就只能归结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牵挂和期待。由于她和他同时被判刑入狱，让梅影同时失去母爱和父爱，没办法，只好跟随和梅影几乎毫无关系的芸姐去远在大西北的乡下生活，既无亲情，又无感情，她怎么放心得下？不知道女儿生活怎么样，能不能适应大西北新的、艰难的环境；学习怎么样，能不能继续读书；将来怎么样，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前途、境遇。这些问题一直牵挂着、困扰着她。所以，前十年，她只好隐忍、等待。如今，得知女儿考取了名牌大学，将来自会有较好的工作和前途；更重要的是，王小峰回来了，重新担任了风云电器厂的总经理，女儿有了父爱，又有了可靠的经济保障，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自然不成问题，将来也会有较好的前途和生活；而且，从梅影口中知道，芸姐是个善良、可靠的人，全家人都对梅影很好，不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她的一切担心忧虑都消除了，一无牵挂了，所以，她可以放心地走了，从此彻底解脱了。 王小峰看着一动不动的梅子英，认为这可能就是她选择在这时候自尽的根本原因，因为这符合梅子英的生活经历、性格特点和思想实际：一个海上贩私集团的头目，大姐大，一贯呼风唤雨，挥金如土，如果不是关心女儿，想知道女儿的未来，她怎么能够忍受这种生活？他在思想深处就这么默默地认定。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梅子英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连忙站起身来，弯下腰，瞪大眼睛，就近仔细察看，看见梅的手指又动了一下。这一次他看真切了，激动得上前抓住她的手，大声喊道：“梅子英！梅子英！你真的醒过来了？”就在这时，梅子英的眼睛也睁开了。他大喜，连忙叫醒女儿：“梅影，你妈妈醒了！赶快去叫医生来。” 梅影听见爸爸喊她，猛地睁开眼，看见妈妈真的醒了，立即站起来，高兴地大喊：“妈妈，你醒了！”连忙跑去叫医生。 医生来了，弯下腰，翻开梅的眼睑，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心跳，说：“呼吸、心跳，都正常了，再观察观察，没有其他并发症，就能出院了。”吩咐护士撤去输氧管。父女俩听了连声道谢。王小峰问医生：“现在，可不可以喂她吃些东西吗？”医生说：“可以。喂她些热牛奶吧。” 王小峰又问医生：“哪里有卖牛奶的？”医生说：“医院的小卖部就有。”于是他吩咐梅影看着妈妈，自己找到医院小卖部，买回几袋鲜牛奶，拿一袋用热水烫了，然后插上吸管，放到梅子英嘴里。梅子英看见昔日的丈夫王小峰和女儿梅影，默默溢出几滴眼泪，她迟疑了一会，终于含着眼泪慢慢把牛奶喝了下去。 喝了牛奶的梅子英精神好多了，她无言地看着梅影和王小峰，眼泪一滴滴滚落下来。梅影也流出眼泪来，她拿出纸巾给妈妈擦眼泪，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你这是为什么呀？难道你不想要女儿了？女儿一直听你的话，好好学习，刻苦努力，终于如你所愿，考取了大学；今后，还要接受您的鼓励和祝福，争取更好的成绩，更好的前途和生活；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不问、一走了之呢？” 听了女儿的话，梅子英又流出眼泪来。她看着梅影和王小峰关切、期待，又颇有疑问的眼神，无声地哭了，眼泪像断线珍珠，一串串、一颗颗滚落下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梅影一边给妈妈擦眼泪，一边劝她说：“妈妈，你要想开来，今后千万不能这样了！你看，多危险！不是巡查人员发现得早，医院抢救及时，你就没命了！这样，你叫女儿还怎么能安心去上学、学习？你这样，不仅毁了你自己，也是毁了女儿的前途啊！” 梅影说着又流出眼泪来。她擦了一下眼泪又说：“你在这里，即使不能出去，我总是还有妈妈呀！平时，我可以想你，写信给你，假期，我可以来看你，喊一声‘妈妈’。你要是不在了，我到哪里去看望你？写信寄给谁？到哪里喊你一声妈妈啊！”说着竟然放声哭了起来，极其悲痛。 王小峰把梅影搂在怀里，对梅子英说：“你看，多好的女儿！你虽然带她时间不长，但是，她心里一直装着你，想着你，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真是母女情深，血浓于水啊！现在，梅影刚刚考取大学，开学就要去上学，像小燕子，将展翅高飞，前程无量，正是需要妈妈鼓励她，祝福她，让她放下后顾之忧，勇敢追求梦想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让她伤心，失望，拖她的后腿啊！你这么做，既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女儿，让她担心、挂心，到学校里也不能安心上课学习，这必然会影响她的学业和进步！” 梅子英听了父女两个的话，只是不断叹息，流泪，依然闭口不语。 护士来吊盐水，对他们说：“病人需要好好休息，你们不要过多和她说话。”他们这才停止劝说，静静地看着药液一滴一滴流进梅子英的血管里。 看着梅子英吊盐水，又不便多和她说话，于是王小峰又叫梅影烫了一袋牛奶喂她喝了。 喝了牛奶，吊完盐水，梅子英精神好了许多。中午，王小峰从饭店买回来许多梅子英平时喜欢吃的菜肴，梅影把妈妈扶起来，三人一起吃饭。父女俩轮番给她夹菜，喂饭，继续劝说。 梅影说：“妈妈，我才刚刚考取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还没有到大学报到、上课，还不知道学校环境什么样，学校生活怎么样，我的学习情况怎么样。在这里，我向您保证，入学后，我一定好好学习，刻苦钻研，努力上进，争取最优秀的成绩，等我寒假来看望你，给您一个最满意的答复。” 梅子英点点头，伸出手，爱怜地摸着梅影的头。 王小峰说：“现在梅影刚刚考取大学，四年后大学毕业，还要找工作，谈恋爱，女儿的好生活才刚刚开始，后面还长着呢，一定会更好、更美满！你难道不想看看今后女儿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不想看看女儿的心上人怎么样？不想要外孙子叫你一声‘姥姥’？” 梅子英听着，不住地流出眼泪来，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 饭后，梅影打水给妈妈漱了口，洗了手脸，又倒开水给她喝。梅子英喝了一口开水，终于说话了。她说：“小峰，我没事了，你厂子里事多，很忙，你就带着梅影回去吧。我想通了，虽然我没有前途了，但是，女儿的前途还大着呢，长着呢。我还要好好看看，等着女儿来看我，告诉我这一切。今后，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王小峰仍不放心，说：“你这话当真？不是搪塞我们？” 梅子英说：“我说话你还不相信？我虽然到了这般地步，但是，人格不变，说话还是一言九鼎，话既然说出口，就一定做到。” 王小峰想了想说：“梅姐的人格，我相信，一定会说到做到的。这样吧，我先回去，让梅影留下来陪你说说话，等你出院回农场，她再回家；到家准备准备，就该开学了。你放心，到时候，如果我脱不开身，就叫芸姐开车送她去学校报名。” 梅子英郑重地点点头。梅影也表示同意，她上去紧紧地抱着妈妈。 ------------ 第63章 挚爱结果，真情回馈 王小峰回到家，把梅子英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芸姐才放心了。她叹息道：“这件事说明一个道理：人，不论到什么时候，处于什么境地，心里总要有点念想，有点期望；一旦什么念想、期望都没有了，就没有生活的动力了。梅子英经过这件事，又听了你们父女俩这一番劝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终于想开了，想得更长远了，不仅想自己，更想梅影的前途，有了更新的希望，想看看梅影今后的工作和生活状况；这样，她就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和信心。” 王小峰说：“你这话很有道理。我在里面的时候，总想着电子厂的事情，恨不得立即走出去，回到厂子里参加工作。法不容情，没办法，就只能想着怎么立功，减刑；后来遇到机会，就鼓起干劲，想方设法地干，终于取得了成绩，果然就减刑了。如果不是想着工厂的事，想着你办厂的艰难，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愿望，也就不会有那样的干劲和想法。”芸姐说：“我也是一样，如果不是想着你还能出来，夫妻还能见面，齐心协力，继续办厂，也就不会那样没日没夜、没命地想尽办法救活厂子，继而开发新产品，转型升级。当时，如果稍微松一口气，厂子就完了！哪里还会有今天的电器厂？” 王小峰点点头，对芸姐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谢谢你的坚持不懈！同样，也要谢谢你对梅影成功地教育和培养！如果梅影不求上进，不成才，不能考取大学，梅子英也就失去求生的希望了，以她的脾气，哪里还会活到今天。” 芸姐说：“希望她看在梅影成才成器、积极上进的份上，不失望，不灰心，好好活下去，看到梅影大学毕业后成家立业的美好生活，最好临死前，还能出来和女儿共同生活一段时间。”王小峰叹了口气，说：“这更是梅影的心愿。但愿能如此吧！” 又过了一天，梅影从农场回来了。王小峰和芸姐询问她妈妈现在的思想情况，梅影说，她现在终于想通了，不再有自尽的念头。除了她的劝说，管教人员也做了积极的思想教育工作，说她妈妈这种情况，表现好，可以减刑，如果身体不好，可以申请保外就医，监外执行。 又过了些日子，梅影要开学了。王小峰厂里工作太忙，不得脱身，芸姐便开车送她到学校报名。梅影不放心妈妈，请求阿姨开车弯到农场再去看望一次。她看见妈妈心情确实好起来了，才放心地去上学。到校不久，她就写信给妈妈，报告学校的情况，并表示自己一定要努力学习，争取优秀成绩，寒假再来看望妈妈。 送走儿子和女儿，又成功解决了梅子英的思想问题，使她重新有了希望，安心服役，王小峰和芸姐才安下心来，一心一意处理洗衣机厂的事务。 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进一步展开，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家用电器的需要量空前大增，电视机、电风扇、洗衣机、电冰箱走进千家万户，成为中国家用电器大普及的年代。风云洗衣机厂的订单如雪花般从祖国各地，甚至国外纷飞而至，产品供不应求，王小峰只好督催生产厂长赵明加班加点生产，以满足市场需求。 产品销售量大增，工厂效益自然大增。风云洗衣机厂除了还清前些年洗衣机更新换代所借的银行贷款，还有了大量资金积累。芸姐和王小峰商量，觉得应该是他们回报社会、回报家乡人民的时候了。他们除留足扩大再生产所需资金，其余资金用于大兴地方义举。拿出一百万元，修通了本乡各村通往集镇的道路，取名“便民路”。又拿出五十万元，为本村的小学校建设了一座教学楼，并配备了现代化教学和办公设施，把多年来在低矮茅草房里教学的师生，搬进了宽敞明亮、设施齐全的教室和办公室。给学校取名“振兴小学”。 他们一系列的义行善举震惊和鼓舞了地方干群和社会，广受赞誉，报社、电视台记者，纷纷前来参观采访，拍照图片，宣传报道，都说芸姐和王小峰做了件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好事，是当代的活雷锋，活菩萨。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周围的城市和乡村。风云洗衣机厂因此也声名远播，广受欢迎，年终被评为全省的明星企业。芸姐和王小峰被评为全省群众信得过的农民企业家。 光阴荏苒，芸姐和王小峰不觉已过了天命之年，他们商量，应该叫儿子回来接替他们的工作了。于是打电话给虎子，说他们年纪渐老，身体渐衰，精力已大不如前，而今社会飞速发展，电器厂规模日益扩大，他们文化水平低，管理办法陈旧，不能适应现代企业要求，必然会阻碍企业发展，希望他尽快回来接替他们的工作。虎子想想父母亲创业的艰难，培养自己的不易，于是辞掉外企工作，回到风云洗衣机厂。半年后，他接替父亲当上了风云洗衣机厂的总经理，吸取在外企学习的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改造和管理风云洗衣机厂，开始了新一代的创业。 两年后，赵明也退休了，王小峰安排赵明的儿子来洗衣机厂上班。为了感谢赵明对工厂的特大贡献，芸姐和小峰研究决定，给于赵明风云洗衣机厂百分之五的股份，供他养老。退休后的三个老朋友经常聚在一起喝茶，谈心，回忆风云洗衣机厂的兴建和发展成长过程，抚今追昔，感慨万千。 当上风云洗衣机厂总经理的虎子，见赵明退休，工厂失去一位能干的生产厂长，便和父母亲商量，决定聘请一位和他一起在深圳外企工作过的女大学生李景接替赵明，担任生产厂长。两人早已相熟，互相了解，且经营理念一致，意趣相投，如今一个是总经理，一个生产厂长，不仅是工作中的好伙伴，互相支持帮助，逐步发展，感情益笃，两年后还成了一对生活中的伉俪。芸姐和小峰也很满意，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厂内厂外，嘉宾云集，高朋满座，欢声笑语，美酒佳肴，热闹非常。 虎子结婚，自然不会忘记我这个“亲姨”。芸姐亲自送来请柬，热情邀请我夫妻俩共同参加虎子的婚礼。我们欣然答应。婚礼当天，我和丈夫孙建军如期而至，联袂盛装出席，重重送上一份贺礼。婚礼结束，我们要赶回县城。芸姐和王小峰坚留不放，说婚礼上客人太多，不便说话，晚上设家宴招待，就我们两家人，好慢慢聊。我们只好留下。第二天，芸姐和王小峰又邀请我们参观他们的工厂。如今的风云洗衣机厂可是大变样了！规模是原来的两三倍，一排排厂房高大宽敞，环境清洁优美，产品、产量大增；工人统一着装，管理井然有序。一副现代化大企业气派。 梅影在东方师范大学毕业后，因为品学兼优，留校做了一名大学教师。不久，她也结婚了，对象是她同校的一位老师。芸姐和小峰为她在当地购买了住房，并和虎子夫妇一同前往参加了他们的婚礼。梅影和丈夫认真教学，刻苦研究学问，不断发表学术论文，几年后，他们一起晋升为副教授。 两家老人相继去世，芸姐和小峰不胜悲哀，各各给予厚葬。虎子已过而立之年，为人办事日渐成熟，风云洗衣机厂在他夫妻的经营管理下红红火火，秩序井然，一片兴旺发达景象。芸姐和小峰放心了，于是把洗衣机厂全权交给虎子打理。两个辛苦大半生、奋斗了大半生的有情人，终于从工厂的日常事务中彻底解脱出来，精神愉快，一身轻松，高高兴兴地整理行装，开车离开家乡，到祖国各地观光旅游。他们尽情游览观赏祖国的名山大川，名胜古迹，和改革开放给祖国带来的繁荣景象。 ------------ 第64章 开发旅游，保护生态 芸姐和王小峰这次旅游，从去到回，历经一个多月时间，走过五省三市，看了许多名山大川，异样风光，大饱眼福。 回来后，他们先到厂里看看，见洗衣机厂在虎子夫妻管理下，兴旺发达，井然有序，便放心居家休息。王小峰对芸姐说：“咱们这次出去，转了一大圈，看了许多地方，有山有水，有城市有乡村。现在又回到家乡来。我觉得，有些地方，确实比我们这里好，比如泰山、黄山、长城，北京的紫禁城、皇陵，南京的明孝陵、中山陵，西安的大雁塔、兵马俑，有许多名胜古迹，我们这里确实比不了。但是，有些地方也不比咱们这里好多少。它们为什么能成为景点，吸引游人参观游览呢？就因为它们投资开发出来了，搞出了自己的不同风光特色。我们这里有著名的秦岭山脉，秦岭主峰太白山，自古就是一座中华名山，太白积雪六月天是著名的长安八景之一。还有著名的渭河及其八大支流，自古以来，水出秦岭，八水绕长安，泽被千万人。其中灞桥折柳的故事流传至今。还有灞河湿地，是西北著名的野生动植物园，具有规模大、功能全的鸟语林。还有咱们柳林村，绿枝披拂，百鸟翔集。这几处，要是开发出来，一定能吸引全国的游客前来观光游览。”芸姐说：“这几处要是都开发出来，那得要多少钱？只怕把咱们洗衣机厂卖了也不够。”王小峰说：“光靠咱们一家资金哪能够？可以由政府出面，集全县、全市资金共同开发，也可以先开发一两处，等开发成功，游客多了，有收入了，再继续开发。”芸姐想了想说：“这倒是个好办法。你认为先开发哪里最好呢？容易开发的，见效快的。”王小峰说：“我想好了，首先开发灞河湿地，把它建设成湿地公园，既能招引游客，增加地方财政收入，又可保护灞河两岸的动植物和生态环境。一举多得。”芸姐说：“这牵涉面就大了，不是我们一厢情愿就能开发成功的。”王小峰说：“好事多助。明天，我们就以风云洗衣机厂老板和省市农民企业家的身份去找县里有关领导谈谈，表示我们愿意投资本地的旅游开发，先吹吹风；如果他们同意，再请他们出面，邀请本县几家著名企业，共同出资开发。人多力量大，湿地公园不愁开发不成。你看怎样？”芸姐说：“这样，自然可以。咱们再把英子和孙建军带上，因为李县长是孙建军的亲戚；当初，电子厂转型升级，缺少资金，我也是托了他们去说才贷款成功的。李县长是个清官、好官，能办大事业的人，听了你的意见，他一定会赞同的。” 第二天，芸姐、王小峰约上李柳英、孙建军一起去找李县长。李县长听了风云洗衣机厂老板王小峰、芸姐关于共同集资、开发建设灞河生态公园的意见，非常振奋，说这是件大好事，他完全赞同，并大力支持。他表示，立即提请县委、县府共同研究，一待决定后，立即付诸行动。 李县长确是个干事业的好领导，由他号召推动，半年后，全县集资五千万元，并由他亲自挂帅，县园林局牵头，王小峰、孙建军做参谋，请省园林设计院勘察设计，然后招工竞标，投入开发建设。两年后，灞河生态公园基本建设成功，大做广告，吸引游客前来观光游览。 五一节长假，我和芸姐商量，两家一起去灞河生态公园游玩。当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在王小峰、孙建军带领下，芸姐和我，还有两家子女，一共八人，分乘两辆汽车，一路说说笑笑，兴高采烈，前往湿地公园参观。 从县城东郊出发，沿着新铺设的直通灞河公园的专线公路行不到三十里，便来到了位于灞河两岸的自然保护区——灞河生态公园，国家四甲级旅游风景区，中国十大生态休闲基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灞河森林公园。它紧邻自然保护区，占地1.22万亩。园内森林繁茂、空气清新，湖水澄碧、百鸟鸣唱、野趣浓郁，保留了湿地森林的原生态风貌，是灞河两岸一道靓丽风景线。 走进森林公园大门，沿着蜿蜒的林间石板小路步入森林之中，顿感凉风习习，热汗消散，周身为之一爽，仿佛进入一个清凉神奇世界。林间树木多为白杨树，树干高大笔直，挺拔耸立，枝叶茂密，阴翳蔽日。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碎金似的斑斑点点，随着树影摇动，遍地浮光跃金。林间树杪，各种鸟类争相鸣唱，飞腾跳跃，一片讴哑吱喳之声。枝杈间，鸟巢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黑窝窝，远远近近，高低错落，彼此相守相望。窝内的幼鸟张大黄黄的嘴巴，抖动着少羽的肉翅唧唧待哺；成鸟不时飞出飞进，辛勤觅食喂食，充满无限的亲情爱意。耳畔鸟啾声声，蝉鸣阵阵，清风袅袅；脚下细草茸茸，野花点点，落叶松软，鸟粪淋漓。一股浓郁的野趣幽情扑面而来，让人感受到物我相知、天人合一的心灵和大自然的完美契合，真正体会生命本身的原始和豁达，忘却俗世的烦恼，只想全身心地融入自然。 登上公园高高的观鸟台，眼前空阔敞亮，心胸大开，别有一番景致和意趣。原本在树林中看到的一棵棵笔直挺立的树木，此时竟看不到一根银灰色的树干，放眼望去，简直就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更加令人惊讶的是，在碧波起伏的绿海之上，不时泛起一层层白色的“浪花”。人们不禁要问，林杪之上何来浪花？或者是飘浮的朵朵白云吧？全都不是。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只只白色羽翼的水鸟在万木梢头愉快地唱歌舞蹈，尽情享受着万鸟翔集、无拘无束的美好生活。它们有的成群结队地盘旋奋飞，巡视守护着可爱的绿色家园；有的成双成对地站立在树梢之上，相对鸣唱，谈情说爱；有的为争窝、争食、争爱而互相搏斗，爪翅相加，喳喳怒叫；有的静立一旁，悠闲地梳理着羽毛，在作短暂的休息……看着这些鲜活可爱、形态万千的大自然的精灵，物我两忘，心旷神怡，平日里忙碌紧张的心情也彻底释然了。感谢大自然和灞河人民给了鸟儿们一个多么舒适美好的家园，让它们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繁衍后代，同时也给人间创造着美。 讲解员介绍说，这片森林和生态公园，保护着194种鸟类，其中有国家一级保护鸟类大鸨、东方白鹳、黑鹳、丹顶鹤等，国家二级保护鸟类26种，近来还发现世界濒危鸟类震旦鸦雀。公园内还建有名贵树种园、乡土植物园、观鸟园、休闲生态园等，是集森林观光、会议旅游、休闲度假、参与性娱乐为一体的湖滨特色森林公园。 离开森林公园，走进灞河生态公园，没有了林荫的清凉爽适，却增添了河滩自然保护区的寥廓和旷达。蓝天白云之下，艳阳和风之中，只见湖水浩淼，滩涂广袤，高堤蜿蜒，芦荡幽深；水面上，鱼儿跳跃，鸟儿飞翔，满湖翠影，万点荷红，阵阵清香。尤其吸引眼球的是“千荷园”。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汊沼泽，在翠绿的芦苇荒草包围下，那一片片荷叶，有的像撑开的一张张绿伞，“亭立”在碧波之上，招引白鸥翠鸟频频来访；有的敞开胸怀，轻浮水面，成为青蛙蜻蜓的休息之所。绿叶之间，万朵荷花竞相开放。有的洁白如玉，不施粉黛，自然白净，不沾一丝人间烟火味；有的巧点胭脂，红腮如桃，千娇百媚，光彩照人。那“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或许正是对千荷园的最好描写，也是灞河生态公园的另一处魅力所在。 据了解，千荷园内有1008种荷花，其中，以“王莲”为代表的粤系品种、以“艳阳”为代表的皖系品种、以“红玉”为代表的冀系品种等均为国内珍稀品种。由此可知，这千荷园的名称既喻荷园水面之广大，又喻荷花品类之繁多，实在名副其实。 灞河湿地公园景点甚多，概括介绍如下： 湿地生态博物馆。是目前陕西省第一家湿地博物馆。馆中采用现代声、光、电仿真技术，全面展示了湿地中各种水生植物及水生动物标本，展现了湿地原始风貌，通过3D影片，可以更全面、形象、趣味、逼真地了解湿地公园。 湿地乡土植物园。园内的乡土树种、绿地、趣桥、流水等，让游人眼界开阔，大长知识，感叹大自然的丰富多彩，万千姿态，心旷神怡。 湿地儿童游乐园与卡丁车场。让游人在旅游中享受游玩和赛车的乐趣。 湿地游船码头。配备各式大小游船数十只，供游人泛舟湖面，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无穷乐趣。 其余还有古秦岭文化博物馆、湿地水族馆、鱼类繁育中心、垂钓中心、湿地芦苇迷宫、沙滩排球场、水上运动中心、金水山庄度假村等。每处景点各具风采意趣，各有特点功用，不能一一尽述。 游览结束，感慨良多，激情难抑。孙建军诗兴大发，即兴吟诗一首，题作《灞河湿地记游》： 天仙宝镜落人间，辉映秦川翠玉颜。万朵青云拥莲瓣，一河碧水润尘寰。 仙鹤翩翩巡瀚海，群帆续续探云山。渔歌声里游人乐，摄影吟诗几忘还。 返回的路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灞河生态公园的森林公园，观鸟台，千荷园，生态博物馆，水族馆，鱼类繁育中心，芦苇迷宫和金山度假村，兴致勃勃地谈着各自的观感体会。 我和芸姐感叹道：“真没想到灞河生态公园会开发建设得这么好，这么美，和以前的荒草河滩相比，简直判若两样。真是大开眼界！”虎子夫妇问：“以前是什么样子？”王小峰回忆说：“我小时候，秋末初冬季节，跟着父亲来这里打大雁。只见一大片沼泽地，一望无际，长满荒草、芦苇和高高低低的柳树丛。大雁从北方飞来，在这里落下来觅食歇脚。我们躲在柳树丛里，看见大雁，就瞄准开枪。每一次都能打到几只。少了，就自家吃，多了，就拿到集市上卖钱。可是，后来就打不着了。”他们又问：“为什么？”王小峰说：“因为这里改造成了‘台田’，种上了庄稼。”两个孩子没见过“台田”，纷纷问台田什么样。王小峰就解释说：“因为这里地势低洼，庄稼容易受淹，人们就把田地周围挖成沟渠，把挖起的土垫到中间，再种上庄稼。荒草、芦苇和柳树丛，都被焚烧砍掉了。大雁失去了落脚觅食的地方，就不来了。”他们又问：“为什么要改成台田？”芸姐说：“因为那时候粮食不够吃，人们就想办法开荒，多种粮食。”他们听了不免一阵唏嘘。 王小峰和孙建军不忘自己在开发建设湿地公园中提议的功绩，夸赞说：“还是现在把湿地开发建设成公园好！你们看，这大片的森林，还有观鸟台，千荷园，水族馆，芦苇迷宫，度假村，风景多美！如今的灞河湿地，天更蓝，水更碧，树更绿，鸟更多，空气更清新了！还有，每天有这么多游客来这里观光旅游，收入可比之前种庄稼多多了！”大家一起鼓掌。 虎子想起父亲说的和爷爷一起打猎的事，叹息道：“就一件不好，现在灞河湿地不给打猎了。”孙建军说：“不给打猎好啊！以前准许打猎，鸟越打越少，许多珍稀鸟类几乎绝迹。那时候，鸟把人类当成敌人，看见人，就远远飞走了。鸟是害虫的天敌，鸟少了，害虫就多起来，因此庄稼就减产，歉收，人们总是吃不饱。现在把湿地开发建设成公园，种树、种草、种花，建设宾馆，度假村，风景越来越幽美。不准打猎了，鸟类成为人类的朋友，越来越多，害虫越来越少，加上科学种田，庄稼年年丰收，高产。开发旅游业，收入大增。人民脱贫致富，家家衣食无忧。没事的时候，一家人开车来逛逛湿地公园。撒把米，水鸟就成群落下来觅食，一点不怕人，与人类和谐相处，互相依存。这不好吗？” “好，好极了！”我、芸姐和虎子夫妇一起鼓起掌来，说：“还是现在把湿地建设成公园好。如今的灞河两岸，风景更美了，鸟类更多了，游客也多了，人民收入增加，生活更加富裕了！”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十分高兴。 ------------ 第65章 因材施用，振兴经济 如今，欣逢盛世，百业繁荣，科技发达，庄稼连年高产丰收，人民生活水平逐年提高，衣食无忧。柳树林村的村民自然不会有人再采食柳树叶充饥度命。然而柳树的功能经过开发利用，却更大、更多、更广阔了，竟成了村民发家兴业的摇钱树、致富树。 芸姐、王小峰和李柳英、孙建军看到灞河湿地公园开发建设成功，游人日渐增多，地方财政收入大增，十分高兴。县市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了他们，在电视台一经播放，立即震动了全县、全市、全省人民。大家都说，他们为地方人民，为保护灞河湿地，做了一件福及当代，延及子孙后代的大好事。因此，他们也成了全县、全市、全省的名人，提及他们，大家无不交口称赞。让他们常常感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因此更激发他们为地方人民做好事、谋福利的热情。 一天，芸姐对王小峰说：“我觉得，我们柳林村脱贫致富的步伐还应该更快一些。”王小峰说：“那怎么办？要不，开春咱们再多买些农药、化肥送去？”芸姐说：“输血不如造血。柳树林村有那么多柳树。以前，农村生活水平低，人们用柳树盖房子，做家具，编筐编篮，还大有用处。如今，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建房子、做家具，都不使用柳木了。柳树除了作为风景树，别无用处。我想柳树还是大有用处的，只是我们没有很好开发利用。”王小峰说：“你打算如何开发？”芸姐说：“我还没有完整方案。我想跟农林局、园林局的专业人员认真商讨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做方案。” 第二天，芸姐、王小峰请示牛乡长、并约上柳林村的支部书记、村主任，一起到县农林局、园林局访问，认真听取了专业科技人员指导。回来后，他们反复研究，做出决定：风云洗衣机厂投资一百万元，用于柳林村的柳树品种改造。村委会根据农林局、园林局专业人员的意见，培育开发新的柳树品种，因地制宜，广泛栽种，形成规模；再根据不同的柳树品种，因材施用，开辟出各种柳木、柳编工艺和相关的生意，以拉动提升柳林村的经济，使村民增加收入。提高生活水平。全村人民听说芸姐和王小峰投资一百万元用于柳树的开发利用，热情高涨，积极投入行动。 根据县农林局、园林局科技人员意见，柳树林村首先调整了柳树种植布局。他们把垂柳作为风景树，种植在村庄周围，道路两旁，公园和经济技术开发区。几年后，一排排垂柳修枝披拂，绿树成荫，小鸟鸣唱，使这里的人居环境更加幽美秀丽，空气更加新鲜温润，成为远近闻名的宜居之地。把普通柳树种植在田野田埂上，使大片园田有了自然区划，还能防风防沙。更多种植在河流、湖泊、池沼、湿地的沙滩和堤坝、堤岸上；这里土壤润湿肥沃，数年之间即长成大片林带，既有绿化美化自然环境、净化空气作用，也使当地人民利用柳木加工板材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木料来源。更大的效益是为雀鸟筑巢搭窝创造了安静美丽家园，使得鸟雀数量、种类大增，田野、河流、湖泊、池沼、湿地，到处莺歌燕舞，四季鸣声不绝于耳。鸟是害虫的天敌，鸟雀多了，害虫就减少了，许多害虫几乎绝迹；种植的庄稼无须打农药，收获的粮食是天然、绿色、无公害产品，拉到市场出售，只要说是柳树林村的，市民争相抢购，交口夸赞。因此，柳树林村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景区和无公害产粮基地，招引四方游人欣然造访，四时不绝，拉动当地旅游业和农家乐生意，增加地方财政和村民收入。 进入21世纪，随着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入，科技兴农成为农民脱贫致富的大方向。柳树林村人学科技，用科技，他们根据扶贫干部和农林局科技人员建议，培育和引进了众多编织用柳。其中有一种叫杞柳，这种柳树丛生无干，枝条修长可达丈余，柔软而坚韧，不易折断，可供编织筐、篮、斗、匾、旷工帽、旅游箱和各种大小家用、车用坐垫；此种柳条与竹木结合，还可编制凉床、座椅、躺椅、茶几。余下的细小枝条也大有用途，可以编织猪、狗、猫、兔、鼠和鹰、燕、蜻蜓、青蛙、飞机、汽车等各种儿童玩具。因此村中成立了各种名目的柳编社，编制的家用器具、旅游器具、儿童玩具，式样、门类、用途繁多，销往全国各地，广受使用者欢迎和称赞，成为当地村民一项重要创收来源，有多家村民因此成了年收入数百万的富户大款。 芸姐和王小峰都喜欢柳编的器具，家里的凉床、座椅、茶几、水果盘，都换成了柳编的，就连窗帘上，门帘上，衣柜上，衣架上，甚至冰箱、空调上，都挂上柳编的小猫、小狗、蝴蝶、蜜蜂做装饰。他们说，看着这些柳编的器具就觉得温馨，可爱，有家乡的味道。 不仅如此，柳树还成为当地重要的文化品牌，柳林、柳风、柳艺，成为一些新建居民区的名号和许多著名产品的商标。更广泛的是，柳树文化还走进学校和社会宣传教育部门，走进千家万户。学生写作文，文人墨客吟诗作画，记者摄影报道，都有了丰富题材，长年累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源源不绝。书画中，电视里，广告中，充满各式各样、多姿多彩的柳树作品。那首唐代著名诗人贺知章的《咏柳》诗，成为家喻户晓、人人成诵的大普及诗歌。“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男女老幼开口就来。当柳花吐絮，漫野飘香的时候，人们又开始吟咏歌颂柳絮的诗词。特别是青年人和中小学生，他们会作诗的，就自己写作，不会作诗的，就查寻古今诗文中吟咏柳絮的诗词，捡自己喜爱的抄录下来，反复朗诵、背诵，乐此不疲。 王小峰和孙建军也喜欢吟咏柳絮的诗词。他们从《红楼梦》中找到几首咏柳絮的词，抄录下来，用毛笔认真写成书法，挂在书房的墙壁上，休息的时候，就看一看，读一读。 我也觉得这些词写得不错，于是也抄了一份夹在日记里，放在床头上，睡前醒后读一读，品味品味，也觉得很有意思。这里不妨抄出来，供大家欣赏。 “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莺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逑。漂泊一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就连当地村民也把柳树编成顺口溜到处吟唱： 柳树村，柳树林，柳烟如海气氤氲。饥荒年代救贫苦，盛世年华富村民。 柳树村，柳树林，创新改革建功勋。枝条柔软供编织，风光如画招游人。 柳树村，柳树林，医贫致富赛黄金。欣逢盛世创佳绩，业旺财兴万众欣。 因此，柳树林村，——现在是柳林镇，已成为华北一带远近闻名的诗词之乡，吟诗作词，成为当地人民的业余生活和兴趣爱好。 ------------ 第66章 老有所乐，老有所为 再说说我的丈夫孙建军。他一直在县委、县政府部门工作，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做到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的位置。他兴致勃勃，干劲十足，打算再提一级，把个副字去掉，当上正部长，也好进县委领导班子。可是时不我待，他不知不觉度过了“天命”之年，没两年，竟从副部长的岗位上退了下来，领导给了他一个调研员的职位。俗话说：“调研员，好清闲，上不上班都一般。”这调研员虽有职位，却没有具体工作，每天上班，就是坐办公室，看报纸，喝茶、聊天，无聊得很。一开始，他还和以前一样，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因为无事可做，渐渐就变得迟到、早退，或者有时来有时不来；后来更变成非领导通知有事要干才来，否则就干脆不来上班的情况。反正来不来也无人追究，领导也不加批评，乐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了。 我的家政服务公司，是自己创业的私人企业，自负盈亏，责无旁贷，所以，虽然同样过了“天命”之年，却依然像以前一样忙碌，按时上下班。看见丈夫悠乎乐哉的样子，我既羡慕又不乏埋怨之词。我说：“你既然无事可做，就来我这里上班吧，也帮帮我。”他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我无事干归无事干，却不能来你这里上班；因为上级有规定，国家干部不准办企业。你如果干累了，我给你个建议：多招聘几个有经验、有能力的管理人员，谈好条件，签订合同，把家政公司下属各部分别承包给他们。你安心做董事长；这样，你就轻闲了。”我说：“我好不容易办起的家政服务公司，万一垮了，几年心血不就白费了？”他说：“所以，我叫你招聘管理人员，务必要看准对象，谈好条件，签订合同。你是董事长，有监督权，你无需亲自干，却可以依照合同监督他们执行。只要你招聘的人员确实有经验、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公司不但不会垮台，还会越办越好。”我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便开始招聘管理人员，签订合同，陆续把公司中的婚介所、敬老院、幼儿园分别承包出去。孙建军暗中帮助我一起监督管理，确实收到较好效果，我也轻闲多了。 现在是太平盛世，社会安定，国强民富，生活条件、医疗条件俱佳，我们的身体都健健康康的，精力旺盛，行动方便，单位没有工作干，也都闲不下来。我又把学生时代的爱好重新捡拾起来，报名参加了县里的老年合唱团，演唱革命歌曲和时新流行歌曲，还随团到市里、省里参加老年歌咏比赛，取得不错的成绩，受到县老龄委集体表扬。可是，老年合唱团每周活动一次，我感觉不满足，所以，又去参加跳广场舞，每天一早一晚到公园、广场跳舞。那么多人，男女老少、各行各业的都有。“绿裁歌扇迷芳草，红衬湘裙舞落梅。”大家一起舞蹈起来，可壮观了！从三四十岁的中青年人，到五六十岁、六七十岁的老人，随着咚咚锵锵、节奏欢快鲜明的舞曲声，都在全身心地尽情尽兴地跳舞。那种忘我的情态如痴如醉，如疯如狂。按节拍频频挥舞的双臂，跳跃的双脚，还有那随之舞动的各色服装，轻轻飘扬的乌发、银丝，一队队、一排排，行列整齐，动作一致，既矫健有力，动感十足，又飘逸自然，韵味无穷，实在美不胜收，妙不可言。全场没有人领舞指挥，也没有人打诨说笑，只有音乐和舞蹈。每个人都那样兴奋、认真，神情专注，煞似在作汇报演出。一曲跳完，大家缓口气，挥一挥额头鬓角的热汗，稍事休息、交流，随后又跳第二支舞蹈。此时此刻，倒让我找回了青春的热情和活力。 孙建军与我的爱好不同，他爱读书。以前，工作忙碌，没有太多读书时间；如今工作轻松，为他提供了充裕的阅读时间。于是，他到图书馆办了借书卡，把中外名著一部部借回来没日没夜地悦读，每部书还作了读书笔记。半年后，他又喜欢上古典诗词，组织县里一些爱好古典诗词的调研员、离退休干部，成立了一个诗词学会，经常聚在一起学习、研究古体诗词，交流心得体会。回到家里，关进书房，每天一边一首首地熟读、背诵唐诗、宋词，一边细心研究诗词格律，后来还旧瓶装新酒，学着写作起旧体诗词来。一年多下来，竟写成两大本。还把他认为最为满意的作品读给我听。最近，他又从中选出四百首，编成一本《孙建军诗词选集》，准备出版成书。可是找了几家出版社，人家说这种诗集读者少，很难有销量，不肯给予公费出版；说除非自费出版、自己销售才给予出版。他们计算了一下，印制两千册，审编费、排版费、印刷费、书号费，合计大约需要五六万元。我说，人家出版社都销售不出去，你自己怎么销售？他说销售什么？亲戚、朋友、同学、同事，送一送拉倒。我说，这样，有三四百册就足够了，哪里需要两千册？你跟他们协商一下，少印一些，也少花一些钱。他说，人家出版社说了，至少要印制两千册。我想了一会说，有一个销售办法，就是利用我们两个的关系，到下面派一派，每个乡镇一百册，剩下的留作送人。他连连摆手，说这样会犯错误的，绝对不行。我说，那怎么办？难道就堆在家里？书橱也摆不下啊！他说，书是读的，堆在家里有什么意义？不能派就送，白送，一分钱不要。不就五六万块钱嘛，有什么了不起！如今，他也财大气粗了。 芸姐和王小峰把工厂交给儿子、媳妇经营管理，也闲了下来。他们依然忘不了我这个他们当初恋爱、结合的牵线人，和一路陪伴、帮助他们走过来的大恩人，经常开车到县城来找我玩，有时一人来，有时两人一起来，喝茶聊天，购物办事，一来就是一两天。以前芸姐到我这里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找我帮忙办事，就是倾诉满腹的愁苦和郁闷。那时，虎子年幼，芸姐家里、厂子里事多，时间紧迫，常是来去匆匆，不及多顾。如今她家里、厂子里的情况完全变了，家里条件优越，夫妇和美，厂里事业兴旺发达，接续有人，又有现成的私家汽车，芸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来去从容。 我问芸姐：“如今，你和小峰把厂子全权交给虎子夫妻打理，都从管理事务中解脱出来了，没有多少工作可做，平日里，都怎么打发时间？”芸姐说：“退下来也闲不住，我有我的事做，他有他的事做，各人忙各人的，互不干涉，又互相支援。”我觉得惊奇，问：“你们各自都忙些什么？还要互不干涉、互相支援？”芸姐高兴了，便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芸姐介绍说，她以风云电器厂的名义成立了一个文艺宣传队，除从厂里职工中选拔了一批文艺骨干，又把当年大队文艺宣传队的老姐妹、老兄弟召集起来，演唱革命歌曲和地方戏剧，她自己既当演员，又当指挥和导演，每逢节假日，不但在厂子里演给工人看，还到附近村子里、集市上演给当地群众看，可受欢迎了。 我说，唱歌唱戏是你的老本行，当年就大受欢迎；虽然撂了这么多年，但毕竟有自幼练就的童子功的功底，稍加练习，一定不会错，受到群众欢迎，是可想而知的事。芸姐说，毕竟撂开这么多年了，社会发展变化又如此迅速、激烈，我以前懂的、会的、熟悉的那些东西，现在都不太适应了，虽然参加了一些歌舞培训班，还是跟不上时代发展。所以她想请我帮忙，在县城聘请两位教习，一位教歌曲，一位教戏剧。我说，这事好办。现在是繁华盛世，歌舞升平，这方面的人才多得很。这事包在我身上。不过，现在是市场经济，人家不能白尽义务，你要付工资。芸姐说，这是当然。我有风云洗衣机厂做后盾，不差这点钱。你尽管挑选优秀人才推荐给我，工资待遇好说，保证叫他们满意。 芸姐又介绍王小峰，说他依然在做公益事业。王小峰说，他年轻的时候，一心想发家致富，出人头地，由于思想不正确，误入歧途，受到法律制裁。接受教训后，他认清方向、道路，回乡办厂，在家乡政府、人民和家人、朋友帮助下，终于创业成功，实现了最初的理想。现在，他要尽最大努力，回报家人和家乡人民。他要叫家人和家乡人民知道，他并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急于求成、误入歧途的人。即使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候，他想的依然是家人和家乡人民，想的依然是奋斗不息，等自己将来有钱、有能力了，一定要回报家人和家乡人民。所以，他现在创业成功了，要积极为家乡人民兴办公益事业。我说，我知道小峰自幼就是一个爱学习、有理想的人，只是当时家庭、家乡都还太贫穷，未能如期实现。但是，他并不灰心，积极进取，千方百计，殊途同归，终于理想成真。现在，又在为家乡人民做公益事业。事实证明，他是一个有理想、有志气、有爱心的好人。 芸姐听了我的话，回想起王小峰的种种悲惨经历，以及自己因为王小峰的错误所遭遇经过的种种事情，触动内心感情，眼圈不免有些红润。我连忙安慰她说：“真金不怕火炼，事实已经证明一切。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和骄傲。”芸姐默默点头。 我问芸姐：“小峰还在搞柳林村柳树品种改造和柳树枝条编织的事吗？”芸姐说：“那些事情已经完成了，继续发展，就交给村委会了。他现在又在村里办图书馆和阅览室。盖了一座两层小楼，上面一层做图书馆，买了两千多册图书；下一层做阅览室，订了二十多份报纸和杂志，打制了桌案和座椅，供村民或借书回家阅读或坐在阅览室阅览。”我说：“图书馆和阅览室怎么管理的？小峰每天都要去吗？”芸姐说：“图书馆和阅览室建成后就移交给村委会了，由他们安排专人管理。小峰只是偶尔去看看。我也去看过几次，管理得很不错，井井有条。村民来借书的，看报纸杂志的，络绎不绝。大家可高兴了，都说，我们家又为全村人民办了件大好事。”我说：“现在在柳树林村，你和小峰的威信，可比我父亲和我兄妹高多了！”芸姐说：“也不能这么说。大叔和你兄妹的威信依然很高，村里人来县城办事，还是要来找你们。”我说：“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做公益事业，我们可没有那个能力。”芸姐说：“事情不在大小，能为村民解决实际困难就是好事，就值得称赞。”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说法。 芸姐继续介绍说：“小峰接下来还有更大的行动呢！”我问：“他要干什么？难道他要为全村人建楼房？”芸姐摇头说：“为全村人建楼房，目前还没有那个能力。他要在村子西头土地庙原址上重建土地庙。”我回忆起小时候，村子西头确实有一座土地庙，一年四季都有村民去烧香磕头，祈求家人平安，五谷丰收。后来破除四旧中被推倒砸烂了。我觉得惊奇，说：“建土地庙干什么？那是封建迷信，烧香磕头，什么作用也起不到。”芸姐说：“小峰可不这么认为。他说，土地是中华民族的母亲，她不避寒暑、灾难，生长千生万物，养育了一代代的中国人。人民应该对土地怀有敬畏和感恩之心。建设土地庙，就是人民群众这种精神的体现。”我认真想想，王小峰说的也有道理。便说：“他这么说，建土地庙也很有意义，村民一定会欢迎的。”心却想，反正你们现在有钱了，想建就建吧。如今中国重建的庙宇可多了，很多都成了旅游景点。现在柳树林村也成了旅游胜地，这土地庙也能作为一个景点，招揽游客。 芸姐问我：“听说，孙建军也退居二线了，现在也没有多少工作做了？”我点点头：“是的。不但他，我也退下来了。我又招聘了几个管理人员，就把家政公司的几个部门分别承包出去了。我的女儿也长大了，我任命她当总经理；我只担任董事长，有时过去看看，检查一下。无事一身轻，现在我们都清闲得很。”芸姐听了我的话，劝我说：“你们忙碌了大半辈子，也该退下来、好好休息休息了。既然都退下来了，你们的日常生活也要重新安排一下了。”我说：“当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代旧人，这是自然规律，也是人生规律。现在，退居二线，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步入老年行列。这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也是人生最后一段生活的开始，所以，要给世界留下另一种光彩。我们的日常生活，也像你和小峰一样，做了重新安排。” 于是，我就把我们两人如今的日常生活做了详细介绍。芸姐听了连连鼓掌，称赞说：“好啊！还是你们高雅，会享受生活，一个唱歌，一个写诗，好浪漫！”我说：“彼此彼此，你和小峰不也是一样吗？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该如此。”芸姐又问我：“你说孙建军想出版一本诗集，担心没有销路？”我说：“就是。你想，出版社都说没有销路，我们到哪里去销？两千册书都堆在家里，还不成了一种负担？所以，孙建军打算出版后分送给各个乡镇，又不好意思收钱，只好白送。他还吹牛呢，说不就五六万钱嘛。可五六万也是钱啊！” 芸姐说：“出版诗集，这是大好事啊！我想出版，还写不出来呢。这事你别担心，你叫孙建军再加印两千册，我来帮你们解决。”我吃惊道：“再加印两千册？这么多书，你有销路？”芸姐说：“有啊！我有一个大工厂，几千名职工，多少书销不了？”我摆摆手说：“这不行。向职工派书，要他们掏钱，职工们会如何看我？家乡人民会如何看我？”芸姐说：“我不是摊派，是免费发放。”她解释说，为了奖励职工，风云电器厂每年春节、国庆节、五一节、中秋节四大节日，都会给职工发放礼品，如米、面、食油等，总之，都是些家庭食用物资。今年，我再多发一本诗集，让职工们读读古体诗词，提高提高文化素养，难道他们会有意见？会说你我不好？我想了想，这样，既可以销书，又不会犯错误，便同意了。说：“谢谢大力帮助！你免费发放，我们就按成本价给你，花再多钱，也不能都转嫁给你们。”芸姐说：“没关系。咱们是互相帮助。别忘了帮助我请教习的事。”我说：“尽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 第67章 感恩土地，赞美家乡 建土地庙，可没有修桥、铺路、建学校那么容易被广大人民群众理解和接受。王小峰要在柳树林村西头的原土地庙旧址上重建土地庙。消息一传开，很多村民表示不能理解接受。还有人表示怀疑，说王小峰是封建家庭出身，有旧思想，他这么做，是不是要恢复封建迷信？有些和王小峰关系亲近的人私下劝他说：“你在村里修桥、铺路、建学校，全村人举双手拥护赞成，称赞你是义举、善举，为村里干了件大好事。可是，建土地庙大家就有不同看法了，认为是封建迷信思想，有的人还和你的家庭出身挂起钩来。我看，这件事你就不要干了，弄不好，把你前面的功劳都给掩盖了。”王小峰说：“建土地庙怎么是封建迷信呢？像文庙，关帝庙，许多地方不是又重新建设起来了吗？文庙，关帝庙，代表了中国人民对儒家仁爱思想和忠义精神的崇拜和爱戴。建土地庙，敬土地神，表示人民群众对土地的感恩和爱戴。中华大地，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是我们生命的起源地和保护神，她不避寒暑、灾难，生长千生万物，养育了一代代的中国人。人民应该对土地怀有敬畏和感恩之心。建设土地庙，就是人民群众这种精神的体现。所以，我要重建土地庙！” 那人又说：“你说的这些都是大道理，看不见，摸不着。村里人最讲实际。你修桥、铺路、建学校，全村人为什么都拥护，没有一个反对？就因为它实实在在，全村人看得见、摸得着、享受得到。你如果钱多得很，就多买些米、面、化肥，送到各家各户，大家保证都拥护赞成。”王小峰说：“这是两码事：修桥、铺路、建学校，群众需要，我必须做，一定要做好，叫大家满意。米、面、化肥，我也可以送。但现实是，现在全村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每家每户不再缺一瓢米、一碗面、一袋化肥。我觉得大家现在缺的是精神食粮，是对国家脱贫致富政策的感恩之心，感激之情，对改革创新精神坚定不移的意志和信念。要知道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它是怎么来的？今后向何处去？我们应该怎么理解，怎么去做，才是顺应时代潮流？所以我们必须建立一种精神和信念，长期坚持，念念不忘。这就像深圳街头的拓荒牛塑像，它是深圳人改革创新精神和信念的象征。土地庙建好了，我们就可以经常去拜拜土地神，反思土地的奉献精神，感谢土地的无私馈赠，我们就会永远不忘恩，不忘本。就像人们到了北京，一定要去天安门广场瞻仰人民英雄纪念碑、革命历史博物馆和人民大会堂。”听了我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最终那人点点头说：“也许你这么做是对的，只是大家一时还不能理解。”也不知他是否真的理解接受了。 王小峰感到问题严重：人们总是把庙宇和封建迷信联系在一起，认为建庙宇就是宣传封建迷信。他出身封建家庭，更容易被人们怀疑和误解。怎么办呢？人们不理解就不能接受，即使把土地庙建起来，也会被人民重新打倒，砸烂。一番思考，他有了好办法：请政府干部帮助宣传。因为人民群众最相信人民政府，由政府干部出面帮助宣传，人民群众就会相信，接受。于是他反复多次到村委会、乡政府，甚至县委宣传部、教育局找领导干部说明自己重建土地庙的初衷和用意，苦口婆心，屡屡不倦。 王小峰说，他所以劳神费力捐资建设土地庙，绝不是宣传封建迷信，更不是宣传自己，是要宣传土地对于人民群众的重要性和伟大意义，以引发人民群众从思想深处对土地的热爱、敬畏、感恩和保护。土地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是中国和世界人民的过去和未来，无论什么人，工、农、兵、学、商，从国家领袖到黎民百姓，谁也离不开土地。土地是广阔的，又是稀缺的，因为它不可再生，用一点就会少一点。中国是人口大国，土地更加显得珍贵，因此更需要珍惜，保护，绝不能随便糟蹋、浪费，否则，千万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就没有土地可以耕种、居住了。他所以重建土地庙，就是要呼吁广大人民群众：但留方寸地，留与子孙耕。珍惜脚下的土地吧，尊重土地，就是尊重我们自己；珍惜土地，就是珍重我们的未来。 让王小峰想不到的是，他的这些思想、观点，正是各级政府要广泛宣传的，要人民群众在生活、生产和建设中必须贯彻执行的，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由人民政府、国家干部出面宣传，人民群众很快就理解接受了。于是王小峰出资援建的柳树林村土地庙不久就破土动工了。 一年后，芸姐、王小峰援建的柳树林村土地庙建设完工，举行开光典礼，邀请柳树林村和附近各村村民、村干部、乡镇干部，以及县文教局、佛教协会代表参加。我和孙建军也受邀参加。 重建的柳树林村土地庙是一座四角翘起的宫殿式建筑。殿中对门高高安放的是土地爷高大、慈祥的描金坐像；坐像前的供桌上，摆放着本地生产的五谷杂粮和各种水果；供桌前面是大香炉和蒲团垫，供香客烧香、膜拜、祈祷。左右两边的墙壁上，描画的是土地爷为民造福的各种神话故事。 庙门前的广场上，黑压压坐着附近村庄的近两千人。典礼开始，主持人高声宣布，首先热烈欢迎柳树林村土地庙援建人、风云洗衣机厂董事长王小峰先生讲话。 王小峰整了整衣装，大步走向台前。他首先向土地爷塑像三鞠躬，再转身向场上群众三鞠躬致谢，然后发表讲话。 王小峰说：九州大地，东西南北，万里河山，千村万落，从古至今，到处都建有土地庙，供奉土地神，这到底为了什么？单单是封建迷信思想吗？绝对不是。这只能说明一个原因，一个道理：土地至珍至贵，至重至要，无与伦比。世上千生万物，无论皇帝显贵，黎民百姓，还是飞鸟走兽，花草虫鱼，都必须赖以为生，谁也离它不了。 七年级地理课本上是这样描述土地的重要的：“土地是山川之根，万物之本，是人类的衣食父母，是一切财富之源，世界上所有的物华天宝，都是土生土长的，所以，土地是过去的一切,也是将来的全部。”实在是千真万确，至理名言！ 还有一位诗人是这样描写土地的伟大，讴歌土地精神的。他写的真好。在这里我不妨读给大家听听，让大家认真体会体会，理解理解。于是他高声朗诵起来： 我们天天在土地上行走， 天天与土地为伴。 可我们往往忽略了它的存在， 无视它的强大。 不是么？ 无论我们从事怎样的职业， 无论我们身在何方， 我们总是离不开土地。 清晨，踏出家门， 我们行走在或是乡村的崎岖山路上， 或是疾驰在城镇平坦的马路上， 即便我们身处高楼大厦， 这高楼大厦的地基， 不也建造在坚实的土地之上吗？ 即便我们乘坐飞机遨游晴空， 那也是短暂的旅行， 最终也要飞落大地。 入夜，我们如飞鸟归巢， 回到自己或是平房、或是楼房的家。 吃过晚饭，看过电视， 我们或早或迟地上床入睡。 是坚实的土地，把床铺支撑， 让我们安然入眠。 像地里生长的庄稼、树木一样， 我们是土地上行走的生灵。 敬仰土地—— 土地， 平实的土地，朴素的土地。 平实的让人忽视， 朴素的让人无从记起。 然而， 谁人能意识到土地的强大， 土地的坚韧。 说它强大， 自古以来， 只听沧海变桑田，未闻桑田变沧海。 说它坚韧， 千百年来， 多少英雄豪杰， 在它博大的胸怀里轰然倒下， 终归化为尘土。 在我年轻的时候， 我曾经在我的村落的土地上秋收到深夜。 那皎洁的月光下， 秋露渐浓的土地， 寂静、空阔。 我在想， 多少代人， 无论你活的高贵还是卑微， 无论你富足还是贫穷， 也无论你叱咤风云还是默默无闻， 到头来，谁也别想在土地上永久站立， 谁都要匍匐在土地的怀抱里， 一睡不起，安安稳稳。 感恩土地—— 土地给我们春草、夏花、秋果和冬韵， 土地给我们提供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 土地是博大、深沉的， 它承受世上所有的不平和欺压， 它容纳人间所有的肮脏与龌龊， 但它从来都不拒绝， 从来都不言语。 纵横的沟壑， 是它身上的累累伤痕， 江海河湖， 是它奔腾不息的血脉。 只有那震耳的雷霆， 才是它极端的愤怒哟， 只有那瓢泼的大雨， 才是它伤心的泪滴！ 栽植一棵树吧， 那是它的须发， 让它的容颜不再流失； 减少废水的排放吧， 有清水的滋润， 它才会变得丰腴。 而建设用地的增加， 无异于加重它心肺的负担， 让它无法呼吸…… 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我们歌唱土地； 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我们赞美土地； 怀着一颗崇敬的心， 我们敬畏土地。 但留方寸地， 留与子孙耕。 珍惜脚下的土地吧！ 尊重土地， 就是尊重我们自己； 珍惜土地， 就是珍重我们的未来。 哦，土地…… 王小峰赞叹道：这位诗人写得多么好啊！土地是人类的母亲，她宽厚，博大，具有无私、无限的奉献精神。她敞开胸怀，以源源不绝的甘甜汁液，哺育着世界上的千生万物；一年年，一代代，世界无尽，奉献不止。土地友善、仁慈，她以包容一切的精神善待世界上的所有生物，无拒优劣、巨细，让其在她宽广的胸怀里自由生长、发展，自由选择、取舍。土地又是有限的，宝贵的，不可再生，失去一寸就少一寸，因此，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要十分珍惜土地，极力保护土地，不许浪费一寸、一分，否则，人类就会失去生存之本。诗歌所表达的感情和道理，生动、细腻、深刻而感人。这是在土地上生存的千千万万人民对土地母亲的最真实、最崇高、最热烈的感情，是在土地上生存的千千万万人民发自内心的呼声和呐喊！请大家放开目光和腿脚，认真看一看自己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集中思想，认真想一想自己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难道这位诗人所描写的，呼喊的，提醒大家注意的，不是至理名言、不符合事实吗？不是发自肺腑的最真实的感情吗？不是人类一切事务中的重中之重吗？ 我所以要捐资重建土地庙，不是为了个人扬名传世，更不是宣传封建迷信，而是在当今改革开放，大开发、大建设的时代，提醒、引发大家对土地的热爱，尊重，珍惜，感恩和敬畏之心。“但留方寸地，留与子孙耕。”不可随便浪费、糟蹋每一寸土地，因为它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是一切财富之源。一寸寸地浪费、丢失，无休无止，不知痛惜，不会保护，那么，若干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就没有土地可以耕种，就失去了生存依赖之本。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为此，我也写了一首诗，题为《柳林村，我的故乡》。以表达我对故乡母亲的感恩和热爱。也作为我今天讲话的结束语。说完，他清了清喉咙，竟大声朗诵起来： 柳林村，我的故乡， 一个秦岭山下、 灞河边上的小村庄， 因为村里村外长满柳树， 人们都叫她——柳树林庄。 每年春风一起， 千树万树绿枝飞舞，粉絮飞扬， 满村子莺歌燕舞，溢彩飘香。 柳林庄，我的故乡， 一个生我、养我的美丽地方。 灞河汩汩流淌，滋润着沿岸田庄。 河岸上，烟柳如龙，人车来往； 田野里，嘉禾似海，碧波荡漾。 她有着沈从文笔下凤凰古镇的素朴典雅， 也有着江南水乡周庄的文静内敛， 是我植根血液中的爱怜和留恋， 一生不曾忘怀的记忆和牵绊。 每当旭日升起的时候， 柳林庄从睡梦中欣然醒来， 披着朝霞的光辉，嗅着柳花的芬芳， 迎着晨风的清爽，飘着炊烟的馨香， 在百鸟争鸣声中，开始一天的繁忙。 薄雾渐渐散去，天地间一片明朗， 天空像蓝色宝石，田野似绿色海洋； 白云像银絮飘舞，灞河像素练荡漾。 太阳照耀着柳荫掩映的村庄， 一排排泥草农舍，篱笆院墙， 飘散着阵阵野蔌黄粱的饭菜香。 村子里，鸡鸣犬吠，孩子呼叫着亲娘。 田野里，耕牛拉着犁耙，耕田汉挥动鞭响。 在通往学校的乡间小路上， 小学生背着书包，三五成群，笑语喧扬。 通往集市的大道上， 赶集的人肩担手提，小推车吱吱呀呀地欢唱。 当夕阳收起最后一片金光，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陆续返回村庄。 鸡鸭觅食归来，招呼着入圈休憩， 牛羊吃饱草料慢慢反刍，神态安详。 女人把晚饭端上庭院中的餐桌， 全家人围坐一起说着各自的新闻， 老爷子端起酒杯，慢慢诉说世态炎凉。 这就是我的故乡， 一个终生不愿不能割舍离开的地方。 那蜿蜒曲折的田间小路， 留下我从小至大的无数过往， 那不断修葺的土墙茅舍，篱笆小院， 留下我漫漫年华的苦乐诗章， 那一座座荒草掩盖的土坟， 埋葬着一代代骨肉情深的祖先和爹娘， 一辈辈祭祀不断，不忘把传统美德传扬。 柳林庄，美丽富饶的沿河村庄， 一个物华天宝、地灵人杰的地方！ 随着改革开放脱贫致富，您不断改换容装， 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阵阵人群笑语欢畅， 一条条道路铺向远方，一排排车流汽笛高扬， 昭示着您前程无限，事业辉煌！ 可是，我依然忘不了您昔日的模样： 茅草房，篱笆墙，还有那漫野的绿色稻粱。 那是一代代先人艰苦开创、 一代代后人继承和赖以生存的地方； 也是今天的年轻人奋斗打拼、 起步腾飞、追梦远航的地方。 柳林庄，我永远的故乡！ 您从过去默默无闻的柳林庄， 到如今声名远扬的旅游胜地柳林乡， 经过多少泥泞跋涉，荆棘丛莽， 品尝过多少酸甜苦辣，铁汉柔肠， 包容了多少幼稚荒诞，错误迷茫， 又放飞了多少豪情壮志，神奇梦想。 终于成就了今天的宏图伟业，青史荣光！ 您有母亲的胸怀，像天空宽广， 您有父亲的肩膀，像秦岭坚强， 承担起高压创伤，创造出伟业辉煌！ 啊，柳林庄，生我养我的地方， 不论您有多少儿女，人在何方， 也不论您多么贫弱，多么富强， 您永远永远都是 我的母亲，我的故乡， 一个永生难忘、世代传扬的美丽地方！ 王小峰讲话结束，会场上爆发出一片热烈的鼓掌声，经久不息。他向与会村民深深一躬，表示感谢。然后转过身体，再次向土地神深深一躬，表示敬畏赤诚之意。 王小峰的讲话发自肺腑，真诚感人，赢得全场群众真诚赞同。鼓掌之后，大家纷纷议论，发表各自对土地和土地神、土地庙的看法。 接着，乡、村干部代表和县文教局、县佛教协会的代表也分别了讲话，各自从不同角度阐明了重建土地庙的重大意义。 土地庙建成后，一年四季香火不断。人们对土地有了进一步认识，更加感恩土地，热爱土地，珍惜土地，反对任意扩建，挤占耕地的行为，祈祷五谷丰登，人畜平安。芸姐和王小峰，我和孙建军，以及柳树林村在外面打工、经商、创业的游子们，每次回来故乡，都不忘到土地庙烧一炷香，感谢土地母亲的哺育和培养之恩，许下一份新的愿望。 ------------ 第68章 感悟人生，感谢时代 得到芸姐的承诺，于是我对孙建军说：“你的诗集可以放心出版了，我帮你找到可靠的、更广阔的销路了；你那两千册已经不够销的，还要再加印两千册！”孙建军听了先是一惊，随后表示怀疑，说：“你找到可靠的、更广阔的销路了？还要再加印两千册？我能遇到有这样的好事？往哪里销？莫不是又找人向乡下摊派？那可不行！我告诉你，我宁愿自己花钱，也不愿犯错误。这是原则！”我说：“你放心，保证叫你犯不了错误。你的处事原则我还不了解？宁可刻苦自己，也不占公家、他人一点便宜。老实告诉你，这回不是我找人摊派，是人家主动要帮助你销售，完全是自觉自愿的，还保证有多少销多少。”“哪里会有这好事？”他仍然表示怀疑。于是我把和芸姐的谈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听了高兴极了，说：“这下可好了，问题终于解决了！明天，我就打电话给出版社，同意自费出书，另外，再加印两千册，然后签订合同，汇款过去。估计不出一个月，就能拿到书了。留下送人的，其余的，全部给风云洗衣机厂送过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看见孙建军得意忘形的样子，我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帮助都是互相的，芸姐帮助你销书，又叫我们帮助她请教习。”“什么教习？”他有些听不懂。我就把芸姐在风云洗衣机厂成立文艺宣传队，要求请辅导老师的事说了一遍。孙建军说：“这事，好办！我在宣传部干了这么多年，最了解文艺战线当前的形势。现在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文艺团体一律推向社会，自负盈亏，国家不发工资了。咱们县的秦腔剧团经过改革，组成歌剧团，既演戏又唱歌，正找米下锅呢。只要他们肯出钱，这事保证一谈就成。” 第二天，我和孙建军一起来到县歌剧团，找到团长，谈了风云洗衣机厂文艺宣传队要请歌剧辅导老师的事。团长表示欢迎，同意派员前往辅导。并说，这也是他们歌剧团业务的一部分，不过他们是有偿服务，辅导费由双方领导协商决定。要求风云洗衣机厂文艺宣传队派负责人前来商定合作协议。协议书签订后，他们就按照规定派员前往做辅导。 我及时把歌剧团的意见告诉了芸姐。第二天，芸姐就来找我和孙建军陪她到歌剧团商谈此事，很快就和团长达成协议，并且签订了合作协议书。协议书规定，歌剧团根据宣传队要求，指派相应的专业人员前往洗衣机厂文艺宣传队做辅导教师；辅导费，每人每天400元。另外，芸姐还和歌剧团签订了租用剧团戏装的协议，商定每套每天100元。风云洗衣机厂文艺宣传队自从得到歌剧团老师的指导，专业水平提高迅速，很快培养出一批年轻有为的歌手和地方戏剧演员，不但能唱革命歌曲，也能唱时下的流行歌曲，还排演了秦腔《樊梨花》、《杨门女将》和《花木兰》等剧目。芸姐和原柳树林村宣传队老演员，也更新了观念，提高了技艺，拓宽了戏路。三十年后，他们重新登上舞台，都有一种“飞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回归大自然的感觉。芸姐忙里忙外，到处联系演出，受到广泛欢迎和赞扬。她还带领文艺宣传队到县城租用剧院作大型演出，把门票免费赠送给县里各个机关单位和群众团体。演出一周，场场爆满。既锻炼了演员，提高了洗衣机厂文艺宣传队的知名度，又宣传了风云洗衣机厂的产品，一举多得。 一个月后，孙建军的诗词选集审编出版完成，四千册书分成八大包，从快递公司送至家中。签收后，我和孙建军急忙打开一包，各取出一本来看，只见书面装帧和文字印刷还不错。当即留下二百册留作送人，其余的依然包扎好，准备送往风云洗衣机厂。我立即拿起电话，把这一消息告诉芸姐。芸姐听了也很高兴，说明天就派汽车运回。我说：“你能帮助孙建军销这么多书，我们已经感谢不尽，不敢再劳大驾运回去；还是我们亲自送过去吧。”芸姐说：“也好。顺便把书钱拿回去。”我说：“不急，我们暂时还不等这些钱用。”芸姐说：“货到付款，这是规矩。” 第二天上午，我和孙建军亲自开车把三千八百册《孙建军诗词选集》送到风云洗衣机厂。芸姐和王小峰热情迎接我们到董事长办公室落座，然后吩咐保管员把书暂时收进仓库保管，留待年终和其他奖金、奖品一起发放。又吩咐会计员按书的数目、定价付款。我和孙建军一再强调按成本价计算，芸姐终于同意了。 四人坐定，服务员端上四杯热茶，然后退出。孙建军从提包里拿出五本诗集说：“这是我送给你们全家的，每人一本，我都签了名。” 王小峰拿起自己的一本翻开，只见扉页上写着：“赠给县中校友、著名农民企业家王小峰同志惠览。孙建军。某年月日。”翻开正文第一页，是两首七律，分别是： 黄河颂 大河东下气如虹，万里奔腾卷巨泷。乳哺炎黄辟华夏，浪淘尧舜建丰功。 百回不减英雄志，九曲无伤好汉风。几度兴衰成伟业，中华盛世更昌隆。 盛世中国 燕语声声剪碧空，春枝婀娜舞东风。青山毓秀歌灵鸟，碧水流珠映绮宫。 百业昌隆开盛世，九州兴旺建丰功。五千青史书豪迈，十亿炎黄跨骏骢。 王小峰又翻开一页，是两首词，分别是： 离亭燕·故里风光 故里风光如画，碧水青山迎迓。玉宇宏楼临水筑，云影天光相射。绿树织繁阴，掩映朱墙碧瓦。集市旌幡高挂，大道奔驰宝马。改革创新兴废事，进入士民闲话。生活上层楼，致富医贫无价！ 乌夜啼·咏梅 凌寒绽放清醇。岁华新，欣见火花银树，喜临门。花妩媚，气高贵，绝凡尘。敢效高风亮节，立乾坤。 王小峰又看了几页，然后合上书本，抬起头来对孙建军说：“建军，你的诗词也像你的为人一样，大气磅礴，又清新高雅，一尘不染。诗言志，歌咏言。你的诗词，表达了你对祖国、对家乡的热爱之情，对当前大好形势的赞美之情，以及你个人的高风亮节，思想境界。”孙建军摇摇头说：“一本小诗，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好？我不过是从一线退下来，闲着无事，根据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借古诗词的格律，旧瓶装新酒，写一点思想感受而已。一天天积累下来，竟有了一两千首。丢了觉得可惜，就从中选出四百首来，编成一个选集。听人家说现在出书容易，我就向出版社投稿，不想人家不看诗词内容质量，只说出版诗集读者少，无销路，不赚钱，不予公费出版，只能自费出版。多谢你和芸姐大力帮助，否则，只好街头送人了。”小峰说：“这不算什么，我们厂有几千名工人，每年都要发奖金、奖品，发一本诗集给他们，让他们读一读，也提高提高思想品味和文化素质。”我说：“在你们手里不算什么，在我们手里却是大问题了！两千册书，卖，卖不出去，堆在家里又占地方。我和他商量，原准备无偿向各个乡镇和县直机关单位赠送呢。向芸姐一说，她答应帮助处理，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芸姐说：“我也想写一本诗集，可是咱没有这才能。帮助你们销售销售诗集，也沾沾诗的灵气。” 王小峰说：“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大半辈子过下来了，或顺或逆，经历过许多事情，感悟颇多，确实有许多东西可写。看了你的诗集，倒激发起我的创作欲望。回想我这一生，读过书，务过农，经过商，打过工，走过私，犯过罪，入过狱，终于在政府和芸姐教育帮助下，认识错误，认清方向和道路，创业成功，被评为全省著名农民企业家。其经历，不可谓不丰富，遭受的苦难，不可谓不沉痛，付出的努力和心血，不可谓不多，当然，所取得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回想起来，坎坎坷坷，悲欢离合，苦辣酸甜，对于我，都是经验和财富，值得永远记取。因此，我想把它写出来，既是我自己人生的总结和感悟，也是留给子女的一份遗产和警示。书名，我想就叫《我的创业之路》” 孙建军听完连声称赞，说：“值得写，确实值得写！小峰，你尽快把书写出来，一定真切感人！我要当你的第一个读者。” 不想芸姐听了竟流出眼泪来，她连忙拭去，叹息道：“小峰的经历和遭遇，失败和成功，我都是亲眼所见，很多事情，是亲自陪伴他一起度过的，感同身受。为了追求爱情，我先后经历了结婚、离婚、独居等待、艰苦磨难，重新复合、独立救厂、共同创业等许多事情。几十年，风风雨雨，起起落落，悲欢离合，感想感悟一点不比他少，很多地方比他更多、更深刻。因此，我也想写一本书，书名就叫《我的爱情之路》。只是我文化太低，肚子里墨水太少，就怕写不好，叫人笑话。” 我鼓励芸姐说：“你大胆写，不必担心文化低、别人笑话，只要有经历，有感受，就一定能写出好的作品来。另外，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因为我是你和小峰爱情的牵线人，也是你们一路走过来的援助者和见证人。我可以给你提供参考意见，也可以帮助你修改文字。我高考的时候，主要是数学太差，语文还是可以的。”芸姐高兴了，说：“真的？你可要说话算数啊！”我说：“当然真的。我哪天骗过你？”芸姐说：“有你帮助，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好好回忆回忆，再认真构思构思，列出个提纲来，然后就动笔写。” 两年后，王小峰和芸姐的纪实小说《我的创业之路》和《我的爱情之路》先后自费出版，并作为节日礼物赠送给风云洗衣机厂全厂职工和柳树林村的村民。芸姐的小说是由我帮助写作和修改的，完稿后，经两人共同研究，书名改作《奉献筑起的爱情》，再改为《芸姐的爱情故事》，最后定名《灞河情歌》。我即兴题诗一首，以表达对芸姐、王小峰爱情的真实感受： 爱恨情仇皆有缘，举头三尺是青天。白蛇甘受雷峰压，织女愿当河汉煎。 梁祝因情化双蝶，七仙为爱犯天权。小峰创业成心愿，芸姐真情更胜前。 全厂职工和全村人民阅读完两人的纪实小说，纷纷议论说：“两位老板历经千辛万苦，创办了风云电子厂、电器厂、洗衣机厂，为家乡人民开辟出一条医贫致富之路，实在不易！我们一定要以两位老板为榜样，认真学习他们的艰苦奋斗精神，努力生产和工作，作为家乡人民，他们的乡亲乡邻，我们一定要积极支援工厂，作为工厂职工，务必爱厂如家，大家齐心合力，让风云洗衣机厂办得更好，不断发展壮大，成为一方人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支柱产业，使我们前进的道路更加宽阔，生活更加富足、幸福。”村中老人还不断教育孩子们，要以芸姐、王小峰和我为学习榜样，艰苦奋斗，坚强不屈，忠于爱情，不计回报，努力创业，百折不挠，力争开创出各自的美好天地，幸福生活，一个更加光辉远大的前程。 读了芸姐、小峰的自传体小说，感想颇多，不久，我也以自己的人生经历，写出我的自传体小说，书名题作《一个抵职人的创业之路》。小说出版后，分别赠送给柳树林村的乡亲和我的家政服务公司的职工。他们阅读后都说：“想不到老板家庭条件这么优越，也会出来创业。”我说：“遇到这么好的时代，人人都可以出来创业。你们也都可以。家庭条件好，那是父母亲辛苦工作劳动创造出来的，不是子女的；子女自己的美好前程，还必须自己打拼创造。” 又过了几年，梅子英因为确有悔改表现，加之身体多病、年老力衰，生活不能自理，被释放了。梅影把母亲接回自己身边治病养老，兑现了她到农场看望母亲时对她的承诺。芸姐和王小峰怕影响梅影的家庭生活，共同商量，决定分出风云洗衣机厂百分之十的股份给梅影，供她和母亲一应生活所需 这真是： 雨雨风风几十年，艰难创业谱新篇。爱心结出丰收果，财旺家兴人月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