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年少揽青锋 第一章 钱塘 江南,钱塘,隐约黄昏。长街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开始闪耀。 相比于北方,江南大地素来七山二水一分田,可供人们耕种之地稀少。于是,商业活动在此变得十分频繁。南来北往的行人,沿着纵横交错的水陆商道来来去去,在他们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份执念,在驱使着他们踏上行程,去奔赴远方。 夜幕降临,河岸的星火隐隐约约,长街上,火树银花,可有谁,在灯火阑珊中望见了那恍若隔世的一眼。 街边小贩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女子围着胭脂水粉,孩童围着糖果零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正是一番祥和之景。 悄悄地,似有凉意掠过耳畔,空气中传来水汽的味道,下雨了。 这江南初夏的夜,一丝雨点带走了白天残留的热韵。密如牛毛的雨丝在隐约的夜光里一阵一阵地扫过大地,这夜,也渐渐地凉了下来。 人们撑开随身携带的雨伞,在伞下寻得庇护。更多的却是用手当伞,护住头顶,在雨帘中迈开脚步匆匆往家赶去。 西子湖畔,一座高楼,静静的矗立在烟雨中。 通明的灯火在朦胧的雨丝中显得如梦似幻。隐约的华光照亮了一方夜空。今夜无星无月,这座高楼,就像是夜空中最为璀璨的星辰。 这里,是钱塘最繁华的烟花之地——花盈楼。 此楼高达百尺,雕廊画栋,檐牙高啄,终日歌声绕梁,曼舞不止。无数的妙龄女子,在这里挥霍青春。亦有无数人在这里辉金如土。只为博得佳人一笑。 正如铜钱有着正反不同两面.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细雨飘渺的夜晚坐在金碧辉煌的烟花之地看着仙姿曼舞,听着莺声燕语,学着文人骚客煮酒赋词。 就在花盈楼墙边的小巷深处,那片被黑暗覆盖的地方,蜷缩这一个小小的少年.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从衣服间断的裂隙中透出瘦弱的身躯。他的衣服很破旧,却格外地干净,他用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希望在这个寒夜里取得一点点的温暖。 他又往墙角缩了缩,来躲避飞溅进来的雨花,就这样一动不动,只将漆黑的双眼从臂弯中露出来,默默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夜幕默默地笼罩着天地,雨丝静静地贯穿这天地,而这少年,就像被这天地悄悄地遗弃的精灵,独自看着这里的一切。 人们常说,这人世间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也许,一眼的注目,彼此就会在生命中刻下重重的一道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街上已漆黑一片,只有花盈楼的笙歌还未曾熄灭,在黑夜中照亮半尺方圆。 也许是那天的末尾,也许是第二天的开始。 少年只记得那晚的夜很浓,丝线般的雨帘依旧在天地间奏出纺织的欢歌。有那么一个女孩,着一袭水绿色衣裙,撑着一把淡红色油纸伞,怀中揣着一个油纸包,匆匆地往小巷这边赶。 “呀”的一声,如青釉低吟,少女发出了一声微微的轻吟。如荷叶坠湖,淡红的花瓣散落一旁。 当然不是少年把她绊倒的,地上有一处小水洼,她跑得太匆忙,不小心摔倒了。她的衣裙上沾上了点点水珠,不过她却把怀中的包裹保护的好好的。 只见她站起身,不去看身上的污水,赶忙看了一下包裹,然后拍拍胸口“还好,还好,肉包子没有摔坏。 这时的她才想起天还下着雨,四下望去,发现自己的伞躺在一边,便走过去想把它捡起来。 好像踩到了什么,低下头仔细一看,在小巷尽头的一侧,静静的蜷缩着一位少年。她的心不由的得一颤,该不会……她轻轻地蹲下身,将自己的手慢慢的靠近少年的脸庞。 这时,原本“陷入沉睡”的少年突然睁开双眼,一双漆黑的眼眸里,装满了这个一脸惊吓的少女。 两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滞在这一刻,就那么静静地凝望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最先缓过神来,轻咳一声蹦出一句“晚……晚上好。”少年讪讪地转过头去,隐约感到脸上有一丝火热。 “你没地方去吗?” 他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注意到了她衣服上绣着的牡丹,原来花盈楼的人。 看他沉默不语,少女缓缓地说道:“你一定饿了吧,这里有肉包子。别客气,吃吧。”说罢便从怀中的纸包中拿出一个包子递到了他的眼前。 少年抬起头,仔细看了下眼前的人。 如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水绿色衣裙在墨色的夜里透出一阵凄美。大约是十四五岁的少女。眉似远山含黛,眸里似有星辰闪耀。雪肤花貌,正是豆蔻年华的时光。 少年伸出手,却是推开了递在眼前的包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嗯?” 少女疑惑的歪了歪脑袋,随即便恍然大悟地说道:“对了,一个怎么够嘛,我都要吃五个。”这样想着,便把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诺,都给你,吃吧。” “我不要你走吧。”声音很轻,也许是虚弱无力的关系。 “你说什么?”显然少女没有听清他的话语,”快吃吧,冷了就不不好吃了。” “我说,我不要,你快走开啊。”说着,他向前推了一把。 原本蹲着的少女被这一推摔倒在地,油纸伞静静地躺在一边,地上的积水打湿了少女的衣裙,细细的雨丝浸润了她的秀发,略显落魄。他怔怔的望着,回过神来,却是什么也不说,径直地走过她身边,离开了这小巷。只留下她呆呆的坐在雨里。 “好奇怪的人啊。” 少女愣愣地说道,随即捡起摔在地上的袋子,“还好,没有全部打翻。” 她站起身,捡起伞,走进了这座花盈楼,吱呀一声,风雨便被关在了门外。雨一直未停,淅淅沥沥地覆盖了一切声音。 第二天,雨已经停了,却还未放晴,天依旧阴沉沉的,使得这初夏的早晨有着些许凉意。似乎是昨夜受了风寒,今天走路都有点晕晕的,脸感觉烫烫的,应该是发烧了。 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努力扛起肩头的麻袋,来往于码头和商船之间。瘦弱的身躯在麻袋的压力下,显得跟为脆弱,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压得散架一样。 夜幕降临之前,少年领到了今天的工钱,虽然不多,不过只求填饱肚子却是有余。直到这时,斜晖才从云层里探出头望了一眼,便很快消失在暮色中。忙忙碌碌中,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今夜的我,又该在何处落身。 脑袋感到晕乎乎的,还有像针扎似得疼痛,自己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最后,少年来到昨晚的小巷里,貌似自己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吧。 也许是昨晚下了雨的关系,今夜有着一丝丝的凉风拂面,明月也躲在层层的云后。 花盈楼,丝竹声声,歌舞蹁跹,这里似乎是脱离人间的一片净土,没有家国天下,没有百姓疾苦,有的只是江山如画,美人如诗。 吱呀一声,一侧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角,随后,一片水绿的衣角似清荷般绽放在黑夜里。没走几步便是啊呀一声,这次,她确实是被绊倒了。 少女起身看向四周,便看到一截衣衫褴褛的手臂,在向上望去,是昨晚的少年。他的脸色似乎比昨晚更加苍白,少女伸出手,一截藕臂在绿色的衣袖里若影若现,轻轻地将手背贴上少年的额头, “呼,好烫,他发烧了!” 经过一夜风吹雨打,又加上今日白天的一天劳累,少年终于病倒了。 此刻他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四肢使不上一点力气,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只觉得脑袋里面在晃来晃去,晃得人直晕乎,同时还像有人用针在刺自己的头。脸上感觉滚烫,身体却是冰凉。 ------------ 第二章 就医 仿佛自身掉进了深渊,不断地下沉,下沉…… 突然,滚烫的额头感到了一丝冰凉,那带着温柔的凉爽,让陷入昏迷的少年迷迷糊糊地有了一丝清醒。少年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微微地抬了抬眼皮,有一丝微光照进黑暗的世界,少年隐约间见到一个模糊的绿色身影在身边,随后,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且说那绿衣少女将手伸回来之后,不加思索一把将少年的手臂绕过脖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支撑起这个瘦弱的少年,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她要带他去看大夫,去城南的医馆。 在钱塘,医馆虽多,但百姓却唯独钟爱城南的桐君医馆。 说起这家桐君医馆,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时候,一位云游四方的老者定居在此,结庐采药,治病救人。此人有着济世之能,往往那些疑难杂症到他手上,便能够药到病除。而且,对于穷苦百姓,他常常会减免诊金。每逢流感或疫病流行时,都是他配出良方,并对百姓发放药方药材。众人不知其名,因其结庐之地在一棵桐树下,便尊称老者为桐君先生,医馆,也被称为桐君医馆。 花盈楼位于城北,桐君医馆位于城南,中间隔了整座钱塘城区,这一去,就是三十里路。 此刻恰是夜深时分,虽说如今已经没有了宵禁,可是夜里也没有白日里可以雇用的马车。于是,本来打算去买宵夜的少女搀扶着一个少年,快速向城北走去。 此时刚入夏,夜风拂来,带有一点寒意,单薄的衣裙抵挡不住寒夜的凉意,而一旁的少年似乎也觉得冷,不自主的向她的身边靠拢。此时离俩人出发,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时辰。 钱塘有一条拢月河从中间穿过,将这座城分为一南一北。而他们此时正走到河上的桥边。 少女额前的发丝已被汗水打湿,她将头发撩到一侧,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把少年往身边拉了一拉,又把手环过少年的腰,防止自己一时没用上力,他就会掉到地上。 天穹之上,阴云翻滚,暗淡的月光不时地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这座静谧的小城上,洒在粼粼的拢月河上,洒在人间这依靠着的两个人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汗水早已湿透衣裙,两条腿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怎么都迈不开一步。胸腔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只有不断地告诉自己,医馆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了,再往前走几步,再走几步就到了,到最后,几乎是一步一步挪着向前走的。 再说那昏迷的少年,迷迷糊糊间,感觉是自己被别人搀着行走,其实几乎是少女背着他在走。耳边是沉重的喘息声,也许是夜风吹过的关系,也许是自己在移动的关系,少年感觉清醒了一些。 努力地睁开眼睛,暗淡的月色下,有一位绿色衣裙的少女正拖着自己行走。她略微比自己高一点,她的侧脸上粘着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她的一只手拉着自己,另一只手环在自己的腰间,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身边。他把头靠过去,想要道声谢,却也只是嘴巴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耳边萦绕的是她的喘息声,她的身上,有着好闻的,水果的香味,淡淡的,似乎能减轻自己的痛苦。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今晚的月,今晚的风。 月中天,桐君医馆。一男一女,倒在医馆前。少女顺了顺胸口乱窜的气息,便开始敲门。 “砰砰砰,砰砰砰,” “先生,先生,有人求医啊。” 也许是没有叫醒已经入睡的桐君先生,少女换了口气,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呼喊,“先生,先生,救命啊先生……” 许久,医馆的门被打开,少女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披着一件深青色长袍,看着门前的两人,笑着说道,“对不住,人老啦,耳朵不太灵光啦。” 眼前的两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气喘吁吁,老先生不禁笑着问道:“不知俩位,何人求医啊?” 少女顺了顺气,然后说道,“先生,是他,先……先生,快救救他。” 桐君先生看了躺在地上的少年一看,笑着对她说道,“不妨事,只是一场风寒罢了。” 说着扶起地上的少年,往里走去,放在一张病床上。只用手背贴了下少年的额头,然后搭了下脉,就在后方的药柜上抓起药来。 “姑娘莫急,只是发烧而已,姑娘先喝杯水歇歇,擦擦汗,不要着凉,水不要喝太快,小口小口喝。”说话之间桐君先生便已将药抓好,接着开始生火煎药了。 “先生,这次的诊金是多少啊。”少女边问边从携带的荷包里掏出银钱来。 “诊金的事稍后在提,姑娘半夜而来,想来是走了许久吧,不知,这小子是姑娘的什么人啊?”老先生在火炉边轻轻地摇着蒲扇,一边向少女询问。 “他……他……他是我弟弟。”少女支支吾吾地说道。 “哦,是这样啊,呵呵呵。” 悬壶先生笑着回答道,这两人一个华衣锦服,一个衣衫褴褛,怎么也不像是两姐弟呀。不过他也没有说破。 老人转过身,又对少女说道,“姑娘远来不易,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这诊金就免了吧。先让他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就好啦。姑娘一路奔波,今夜还请在此好生歇息,待明日清晨雇车回家,我且再修书几句,以免姑娘受家人责罚。” “如此便多谢先生。” 病床上的少年在服完药后沉沉睡去,呼吸逐渐绵长安稳,病床前的少女眉眼婉转,如同一朵清荷静静地守候在少年的身旁,昏暗的烛光晕染出如梦似幻的色彩,一旁的桐君先生笑着望向两人,不知是否想起了些许往事。 天光乍破,刚刚退烧的少年还未醒来,身旁的佳人早已离去。 ------------ 第三章 天明 清晨,淡金色的阳光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小城,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行人,或者是卖早点的摊子在路边摆开,随着阳光逐渐强烈,街上陆陆续续开始变得人声鼎沸。 桐君医馆, 被强烈的阳光刺激得皱了皱眉,少年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与往常不同的是,醒来第一眼,望见的不是蔚蓝的天穹,空气中还弥漫着微微的药香,自己也不是躺在冰冷的地上,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床温暖的被子。 少年坐起身来,望了望四周,发现一边的案台上,一位老先生正喝着茶,翻看着一本书。对于桐君先生的名号,少年虽然见识短浅,不过在这钱塘的日子久了,终究还是知道的。 忙的起身下床,将被褥叠放整齐,少年走到案台前,对着老者恭敬地鞠躬道谢,“多谢桐君先生相救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先生大恩。没齿难忘。” 这时桐君先生才抬起头,微微笑道,“不必谢我,我只不过是个大夫,救了个病人不算什么,你最该谢的,另有其人呐。” 是了,昨夜,虽然看不太真切,但确实是有一位绿衣少女一步一步地扶着自己来求医的.而且,就是前一天晚上的小巷里,自己推了她一把,那水绿的衣裙,水果的清香,都一般无二。 那天晚上我的言语多有冲撞,她不计前嫌,反而以德报怨,下次见到,定要好生道歉,然后在好好感谢她。不过,她在花盈楼,那样的地方。自己是断然进不去的。多半刚走到门口,就被里面的护卫给轰走了。想来想去,竟只有继续呆在小巷子里等她出来买夜宵时才能遇见她了。 今天日头已经大亮,码头般货的活恐怕是轮不到自己。 “先生,若先生不嫌弃。请让我在这里待到太阳落山吧,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先生尽管吩咐。”又对桐君先生行了一个正礼,少年如是说道。 这一天,钱塘城内没有了那个流浪少年的身影,反倒是城南的桐君医馆内,一向独自诊病,开药的先生身边,多了一位青衫小厮,帮助先生磨墨,抓药,还真有一番医馆学徒的样子。 而且,更加令桐君先生感到意外的是,不过是看了几眼,少年便将每种药材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另外,每一次所抓的分量也是越来越准确,到最后连秤也不需要了,若是换做他人,要做到这样的程度,没个几年功夫是下不来的。 太阳渐渐西沉,收拾一番后,少年向悬壶先生辞别,准备向城北赶去。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斜沉的夕阳还留恋着天边的最后一丝光辉,给城外的远山镀上一层神秘的金色边缘。道路上,有劳作之后背着农具往回赶的农夫,也有从学堂里跑出来,一路蹦蹦跳跳回家去的孩童。 这钱塘城自己当然是十分熟悉的,这些年来,干过许许多多的杂活,抗货,帮人送东西等等,而且找不到活干的时候,便会毫无头绪走,或急或徐,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停下来了,饥饿的感觉会更加明显,只有把注意力分散一点,才感觉好受一点。 所以这钱塘的一草一木,他都了如指掌,不过,却从没有一次,心情像这次这般放松。以往莫不是为了生计而奔波,而今天,至少今夜,自己不是饥寒交迫。 少年抬头远望,钱塘城的东边,与海岸相接之处,一片崇山峻岭屹立在夕阳下,少年望不见其高几许,也看不尽其宽几许,青山仿佛连天横向而去,山顶没入层层云雾中,远远望去,整片东南的天空欲在此倾倒。 据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此山是为天陨,乃是天地初分,鸿蒙初现之时,一枚天外陨星坠落至此。当时的世界还处于一片炽热的熔岩之中,陨星深深的陷入了熔岩,待千百万年的冷却后逐渐形成了天陨山,人民现在看到的,不足时当初那颗陨星的一半。 少年收回了飘飞的思绪,天色渐晚,得抓紧赶路才是。 他一袭青衫,面如冠玉,身若修竹,行走在街上,惹得几家小姐不住回望。谁家少年陌上过,牵住几许烟波。当走到拢月河上时,暮色已深,月上西楼。 褪去了白天的光华,夜晚的小城换上了璀璨的锦衣。火树银花,灯火阑珊,他仿佛自天上而来,匆忙走过一次人间,似轻云走过街道小巷,不沾一尘一土。 明月中天,街上的人也开始渐渐稀少,在忙碌了一天,经过了短暂的放松之后,也该是进入梦乡的时刻了。 花盈楼一旁的小巷子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去,靠着墙根坐了下来,静静的望着那扇未开的小门。 她今夜会来吗?少年心中前所未有的忐忑。 不久之后,那道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丝昏黄的灯光刺破了小巷的黑暗。随后门被关上,一道曼妙的身姿跑了出去。 他没有叫住她,因为他觉得如果耽误了她的时间而导致她买不到宵夜的话,那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所以他决定再等一会儿。 大概一刻钟后,小巷口传来了少女轻快的脚步声。从巷口转入的少女,水绿色的长裙翩然似起舞,转身之间,腰间的发丝微微飞扬,似乎这静谧的夜晚,也变得俏皮起来。于是某人就马上站起来迎了上去。 少女买了肉包子正匆忙地往回赶,正转进小巷时,从黑漆漆的阴影中突然钻出一个让人影来,她吓得马上抱紧了手中的包子,然后才抬起头,打量来人。 虽然披散的长发简单地束了起来,换上了简单干净的青衫,但毕竟昨晚拖着他走了一夜的路,少女还是很快就把他认出来了。 “哎呀,是你呀,你身体好啦。”眼前的少女笑语盈盈地说道。 这时少年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忙退后一步,微微低下头,说道:“是的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还有,之前在这里对你多有不礼貌之处,还望姑娘见谅。”说着,把头压得更低了。 “嘿嘿,想让我原谅你啊,没那么容易呦。”她的眼睛里透着俏皮与可爱。 “啊,那,那你说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事情的发展似乎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这样啊,让我想想啊,”少女的脸上处处透着狡黠,“不如这样吧,你请我吃饭,我就原谅你,怎么样啊?” “可,可是,”不等窘迫的少年说完,少女便打断了她的话语。 “哎,先别急嘛,我又没让你现在请,等你发工钱了,再请我吃饭吧。” “可是,我没有工作,哪来的工钱呢?”现在的他,完全是一头雾水。 “诺,这不就有了嘛。跟我来。”说着,一把拉起他的手,走进了这座远近闻名的烟花柳巷之地。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是一间厨房,她把装着肉包子的袋子放在了灶台上,想了想,又从里面拿出一个:“来,张嘴,啊——,趁着少年失神的空挡,将一个肉包子塞到了他的嘴里,又拿了一个一口咬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快跟着,我带你去见我姐姐。” 从刚才在门口开始,少年的内心是完全混乱的,完全没有近距离接触旁人的他,忽然被一个美貌的少女拉进了闻名一方的花盈楼,他的脑子里就什么也想不到了,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仿佛只有眼前的少女能让自己安心,即使他们才见过两次面而已。 走出厨房,眼前是一道两边镂空的墙,外面传来缥缈的歌声以及抑扬顿挫的奏乐声,看来外面就是大厅。 不过少女并没有带他到外面,而是往一侧更里面走去,前方是一幢楼梯,不像外边那般明亮,昏黄的灯光照得台阶隐隐约约。 静谧的楼梯上,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一阵一阵地响起,狭窄的楼梯上,前方少女曼妙的身姿显得更加梦幻。 突然,她转过身来,蹲在楼梯的一角。少年正在低头向上走,猝不及防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女孩姣好的面庞正盯着他看,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看着看着,少年突然脸一红,把脸别了过去 “我们到了吗?”他问道。 少女浅浅的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以后都不好称呼你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低下头,声音缓缓地传来:“我……我没有名字。 “你也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吗?”她眼里的柔光似乎将要驱散身边的黑暗。 “我叫做花青儿,是姐姐帮我起的,等会儿,我也请姐姐帮你起一个名字,以后我俩就以姐弟相称,你觉得如何?” 沉默良久,少年轻轻地点了下头。站起身,慢慢地跟在眼前少女的身后。 听你的,青儿姐姐。 ------------ 第四章 无意 钱塘县不知从何时起,在西子湖畔,一夜之间,耸立起一座高楼,高达百尺,金碧辉煌。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甚至住在旁边的居民,一觉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都是一脸惊奇的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楼。 斗角苍茫尚几星,飞檐晖晖望长安。 一日之内,天降高楼的消息便在钱塘县不胫而走,闹得满城皆知。 夜幕降临之时,花盈楼似锦衣着身,如西子湖中披着月华的舞女,自水中盈盈走来。丝竹声声,似环佩叮当。夜幕下的花盈楼,正是那黑夜中起舞的玫瑰,吸引着所有的人进入这里。只是一夜之间,整个钱塘县的人都知道了这一处舞乐之地。自此之后,花盈楼的盛名,就在此地流传开来。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无数文人雅士,风流骚客,皆是慕名而来。 当然,地痞流氓这个职业,从很早开始就有了,这里也不例外。 据说曾今有一伙外来的商贩,酒后兴起,当众调戏了几句端酒的侍女,一干人等皆被打出门外,没有人看见是谁动的手。第二天,当地衙门就贴出告示:胆敢在花盈楼闹事者,抓捕归案,升堂审讯,依据情节轻重处罚。 一夜之间建成花盈楼,有高手护卫,有着官家背景,人们对这里的主人的身份也是众说纷纭,有人猜是朝廷的大官告老,也有人说是修士入世,不过谁也没见过花盈楼主人的庐山真面目。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一致认定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好色之徒,楼里的女子们一定全部惨遭他的毒手了,惹得不少青年为之气愤。 走过一幢又一幢幽暗的楼梯后,眼前出现的是一条走廊,雕栏玉砌,灯光却依旧昏暗,面临西湖,没有一丝喧闹。仿佛刚才的舞榭歌台离这里相去甚远,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里亮着微弱的烛火,忽明忽暗,就像困倦了快要睡去的人。 花青儿走到门前,轻轻的敲了下门,说道:“姐姐,姐姐,你睡了吗。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青儿,有什么进来说吧,门口的少年郎也一道进来吧。”如沐春风的声音,透着一丝慵懒,就像在耳边温柔的轻语,带着无尽的缱绻。 花青儿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少年也跟在她身后走进了房间。 房间简单而典雅,并无过多的装扮,只是在天花板上挂着数不尽的由琉璃串成的风铃,一串一串悬挂下来,就像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在微弱的烛火的映衬下,将这房间点缀地如梦似幻。一侧的墙上,窗扉半开,窗外湖畔的风缓缓吹来,桌上的烛火不住摇摆。 桌边的人怔怔地望着窗外,也许她刚刚出浴,一袭白色的长裙披在身上,只是腰间的衣带很随意的束在一起,衬托出盈盈可握的纤腰。还未干透的秀发散乱地披在身后,被夜风吹得微微散乱更透出几分妩媚。虽然只是侧颜,但她的眼,就像窗外的湖水,怀着几许温柔的烟波。 樱唇轻启,窗前的人缓缓说道:“青儿,晚上不在自己房间里睡觉,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还带来一位如此俊俏的少年。莫不是以为姐姐空虚寂寞,找他来伴我度过漫漫长夜的吧。” “姐姐你又拿我寻开心。”花青儿的俏脸一红,“我是来和你说正事的。姐姐,咱们应该还缺人手吧,你看,留下他在这里工作你觉得好不好啊,你别看他瘦瘦的,其实可能干了。” 那女子听后,挑了挑秀气的眉毛,惊奇地说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和谁那么要好啊,怎么,情窦初开,和这个小子认识了两天,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啦。” “姐姐啊~”花青儿拉起她的手,跺着脚撒娇道。 那女子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好吧,不拿你打趣了。”说着,转过身来,向后招了招手,“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这时他才看清那女子的面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她的眼神比窗外的西子湖还要温柔,却又透着亘古的寂寥,她的嘴角带着笑意,正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由于她是坐着,比站着的少年略矮一点,他微微低下头,却正好看见她敞开的领口那一抹雪白的肌肤,于是他脸一红,头垂得更低了。那女子看到了他的异样,轻笑道,“是我要问你话,不是地板要问你,你老是看着它做什么。” 少年只好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的脸,被眼前的少年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吗?” 少年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我没有名字,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那,你和青儿,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个,说来惭愧,前日里我与青儿姑娘相遇,很没礼貌地冒犯了她,昨夜我身染风寒,青儿姑娘以德报怨,带我到医馆看病,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姐姐,他都还没有名字,不如姐姐给他起一个吧,你看,我的名字不就是姐姐起的嘛。”花青儿抱着女子的手臂央求到。 “十几年前捡了个丫头,十几年后这丫头又捡了个小子,也罢也罢,我花盈楼还是养得起一个半大小子的。” “如此俊俏的少年,可得起个好听的名字才行。” 那女子站起身来,伸手将窗扉推开,温柔的晚风拂在少年的脸上,带着些许暖意。 耳畔,传来了女子轻微的歌吟。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歌声仿佛来自深海,将少年牵引,坠入深渊。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不知不觉,少年已经闭上了眼睛,思绪已经随着歌声在仙山中遨游,冯虚御风,好不自在。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歌声终了,少年意犹未尽地睁开眼,迷茫的眼神分不清虚实,不知眼前是云中山鬼,还是湘水女神。 “你前生的苦难不过大梦一场,现在梦醒了,你该去追逐自己的人生,且放白鹿青崖间,如此,你便唤作青崖,如何?” “青崖……青崖……” 少年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从此,它将伴随自己的一身。 待两人离去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唯有微风吹来,风铃摇曳,传来清脆的乐章,桌前的女子,手托香腮,若有所思。 这道走廊另一侧的房间便是少年现在的栖身之所,少年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思绪纷飞。 原来她叫做花无意,便是这座花盈楼的主人,和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大汉相去甚远嘛。花青儿,那似清荷一般的少女,她是如此善良,惹人怜爱。往后,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我会在这里工作,生活,也会像世间其他男子那般娶妻生子吗?想到这里,花青儿的身影又在眼前浮现,青崖的心思愈发杂乱了。 想着想着,少年渐渐地睡着了。也许在他今后的人生中还有这许多悲欢离合,但至少今夜,他是幸福的。 ------------ 第五章 风云 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从何而来,也没有人清楚,这个世界有多少生命。数不尽的生命族群,在陆地,在长空,在海洋,万类霜天竞自由。后来,随着文明的逐渐演变,六大种族,占据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地区。 神族居于高天之上,即便是穿过赤霄,亦不见天上宫阙;魔族生于幽冥深渊,终年不见阳光;人族生活在最为灿烂的大地上,有着四季变换,风雪雨晴。而那冥族徘徊于黄泉,鬼族受困于地狱,传说中的精灵族,需要翻过大陆最西边的接天高原,跨越无风的无尽之海,没有人能够抵达如此遥远的地方。 那也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当时的余杭还只是未开化的蛮夷之地,唯一不变的,只有这座天陨山亘古般地矗立在这里。 当时,大地的西方,出现了一支号称魔鬼的军队,迅速席卷了整个西域。他们的样貌虽与人无异,但却是个个身怀魔功,凶猛异常,身上的铠甲更是凡铁无法伤其分毫。 战争践踏之处,寸草不生,荒野千里。魔族大军一路向东袭来,终于在西南高山与平原的接壤出遇到了阻碍。 天火城,建于一座无尽休眠的火山之上。相传乃是当初北方一位秀才,游学至此,恍然之间有所顿悟,便在此地结庐而居。三年后,他正式闭关,参悟道法。待到他出关之时,容颜未改,外界却已经过去百余年。 于是,他便在此开宗立派,以一身霸道的烈火功法闻名一方,人称天火神君。随后的几百年里,天火城历代弟子降妖除魔,维护一方平安,终成闻名四方的名门大派。 这次,也是他们,在这里阻挡住了魔族前进的步伐。天火弟子前仆后继,与魔族大军展开一次又一次战斗,一时间,双方皆是死伤无数。但是,魔族的军队好似无穷尽一般,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不得已,天火城向中原发送了除魔帖,共同抗击魔族入侵,保卫河山。 位于极北的映雪城,西北的万龙岭,中原各地的洞天福地,甚至皇城也派出了保卫皇族的护国法师来支援这场人间大战。有了各门派的加盟之后,人间界的力量渐渐地能与魔族抗衡,虽然人族依旧长时间地处于下风,但也抵挡住了魔族行军的步伐。 直到有一天,一位不速之客,介入了这场战争,冥王项苍穹,以及,他带来的冥界兵将。 人间的温暖的阳光,肥沃的土壤,壮丽的山河,一直以来都受到魔、冥、鬼三族的觊觎。魔族出兵之时,冥族便一直注视着战局的变化,眼见人间逐渐陷入魔族的控制,冥界终于忍不住插手了,如此一来,人间战局倒是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但,虽说冥魔二族相互堤防,但他们的目的都是夺取人间,大多数情况下,人族都会面临两面受敌的被动局势。失去了人数的优势后,人族的防线逐渐崩溃,终于是退无可退,战线推到了了东海之滨。 神族自古信奉不干预其余各界的准则,但眼见人间面临危难,神将天澜不顾天规,抛去神格,反下界来,以一人之力,挡住了魔尊与冥王的雷霆之势。牵制住了这两位主要的战力后,局势终于有所扭转。之后,便是僵持了十年的持久之战。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结束地十分偶然,属于敌对双方的魔尊和天澜竟然联手反过来向冥王发难,最终,冥王陨落在天陨山,群龙无首的冥军,死的死,逃的逃,撤回到冥界去了。而在之后的魔尊与天澜的决斗中,魔尊战败,双方拟下约定,魔族退回西方魔界,不得踏入人间一步。 最终,人间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失去了神格的天澜,无法再回到神界,于是便在冥王陨落之地开宗立派,广纳弟子。作为这场战争中力挽狂澜之人,天澜的威名早已传遍四方,无数人慕名而来,很快地,天陨成为了堪与天火映雪比肩的门派。 又不知过了多少岁月,那场遥远的战争已经远去,成为人们口中相传的故事,那种血流成河,伏尸百万,赤野千里,漫天烟尘的场景,只存在人们的想象中了,人们渐渐地忘记了魔族,冥界的存在。 这片大陆的地势为西高东低,东边是广阔的平原,人口密集。西边,是一片连绵无尽的高原。这里虽然土地广阔却是异常贫瘠,荒无人烟。 似乎这里离天空十分相近,明亮的月光洒在一望无尽的高原上,没有虫鸣,没有鸟啼,这里安静地犹如泼墨的画卷一般。 忽有一阵响动,打破了这一片宁静。猎猎的晚风吹起一角破碎的裙摆,鲜红的衣裙堪堪过膝,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和晶莹的玉足,踏在浅浅的草地上,不染丝毫尘埃。 她背着洒满一地的月光,缓缓而行,她的眼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清泉,天上的明月也无法在她眼中看到。又是一阵风吹过,月光之下,哪还有什么人的身影,这里依旧是那么宁静,从来都没有人出现过。 天陨山高不可见其顶,耸入云层。山上坐落当世最负盛名的修仙门派——天陨。越过流云广场,跨过苦轮殿,穿过层层的建筑,矗立着一座高塔般的楼阁,这里是天陨的藏书楼。 此时,楼顶上站一位大约是三十出头的光景的文士,一身青衣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西方的天空,若有所思。忽然,瓦片一阵响动,一人翻上了屋顶,白衣飒飒,长剑凌然,缓缓地说道:“来者不善啊,师兄,要我去看看吗?” 站着那人摇了摇头,回答道:“煞气自西而来,却毫无目标,更是有意收敛,看来是个年轻人啊。师弟,本门自建立至今,已有多少岁月了。” “九百五十六年,师兄,你是说,他们来了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白衣剑客将手指不自主地抵在了剑格之上。 “不,也许,是故人来访也说不定啊,且待我下山沽酒,以会旧友。”话音未落,人影已无踪迹,唯有天边的月下划过一道淡痕。 “师兄,别忘了我的那份……” 翌日清晨,在第一缕阳光还未洒在西子湖面上的时候,青崖便已经醒来。整理好自己的床铺之后,缓缓地推开了房门。户外略带湿冷的清爽空气让人禁不住想要深吸一口。 走廊的另一端,站着一位白衣女子,青丝未修任何发饰,被清晨的风吹得些许凌乱。白衣下的身躯在风中凸显地错落有致。她的双目微闭。脑袋侧向一边,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事情。 听见身后的响动,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睁开双眼,眼中似有西子湖般的无限风情。也没有回过身来,花无意缓缓开口:“怎么醒的这么早啊,青儿可是睡到日上三竿都叫不醒的呢。” 身后的少年轻轻地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只是习惯了而已。” 然后,气氛就陷入了尴尬。花无意静静地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离去。青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在找不到话题,踌躇了许久,正准备告辞离去时。花无意问道,“青崖,可曾记得今朝,是何年哪?”语气中,透露出无尽的沧桑。 后面的少年尴尬的挠了挠头,小声地说道,“我不知道。” 自己整日只为生存而奔波。整天想的是如何赚到更多的钱让自己不至于挨饿,何夕何年的问题,真的还从来没有去关心过。 “那还真是巧了,因为,我也不记得了呢,哈哈。”花无意似乎是打趣地说道,一笑生莲。 “那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报告老板娘,以后我……说道这里,青崖的情绪不自觉的兴奋起来了. “停,不准叫我老板娘,我看起来很老么。” “那……少年顿时被呛到了,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不叫老板娘,叫什么呢?” “随便,你喜欢就好。” “好的,老板娘。” “你……”花无意略带嗔意地挑了挑眉,随后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老板娘你看,”花无意顺着青崖的手指望去,那里正是高耸入云的天陨山。 “我曾听闻,在那天陨山巅之上,有着一群神通广大的仙人,可以御风而行,搬山倒海,我也想向他们一样,逍遥自在。” 看来即使是流浪的少年,心中也有行侠四方,求仙问道的梦想。 眼前的人没有回话,只是抬头望着那座山,眼里的目光闪烁,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天陨山啊……”她缓缓地念叨着,后面的话语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细若蚊蝇。 ------------ 第六章 兰夜 白日里的花盈楼不像夜晚般喧嚣,如同花无意一般,静静地熟睡在哪里,等待夜晚的降临。 转眼,夜色笼罩了这座小城,夜晚从沉睡中醒来,梳理妆容,换上羽衣,迎接四方来客。舞台上的姑娘姿态万千,舞步蹁跹,或丝竹绕耳,天籁不绝。 “跑堂的,一壶龙井,一盘樱桃,再来一碟桂花糖。” “来嘞,茶来了。” 青崖端着茶盘,来来往往穿梭于客桌间,麻利地收拾,上茶,不时地,还有人给一两枚铜钱作为小费。 偶有空闲,青崖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着她们莲足微摆,摇曳生姿,如同西子湖上的莲花,在夜风里展示自己傲人的风采。 原本青崖以为花青儿也会再舞台上登台演出,但没想到,她的职责是为那些打赏的礼物道谢。于是,在一曲终了之后,青崖便能听到她清脆的嗓音喊道:“谢王公子送上花篮的一个,谢张员外送上的玉如意一对……”而这些所谓的花篮如意只不过是道具,却需要他们用真金白银购买,一掷千金只不过换来一声道谢,有钱人的世界青崖难以想象。 待到夜深人静,舞台上谢下最后一支舞时,客人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一天的时光就如此悄然淌过。 “青崖,青崖,”听到有人喊自己,他转过身来,看见花青儿踮着轻快的脚尖,像孔雀一样向他跑过来。 “青崖,我累啦,而且还好饿,你帮我去宵夜铺买包子去好不好啊。”她伸出手,手心里躺着几枚铜钱。 “好嘞,我这就去。”接过她手里的铜钱,手指触碰到她的掌心,温润如玉,带有些许汗水的温度。 寂静无声的夜里,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望舒驾着月车,从天空的这一头,缓缓地走到天空的另一头。夜空里,一道人影从天际穿梭而过,在钱塘的上空停了下来,绰约的身姿为这清冷的月色增添了一分柔和,鲜红的衣裙,如墨的发丝在她身旁飞舞,每踩一步,都像在空中绽开一朵红色的莲花。 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右手向后方一挥,一道红色的剑芒便飞了出去,速度之快,似乎可以听到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只见那道剑芒撞上了突然出现的一个青色的八卦,随机二者一同化作光点消失在了夜空中。 良久,只见一人现出身形,那人青衣猎猎,手持长剑,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还没带到看清他的脸,他便挽了一个剑花,与手中的剑一并化作一道流星,快速向对方冲去。 那女子冷哼一声,右手成爪,掌心红雷闪烁,也化成一道红色的流星,迎上了对面的进攻。两道光芒相撞,没有想象中炸裂的声音,相反,这是一次悄无声息的交锋。相撞产生的光晕如同水波一般一圈一圈地在空中扩散开去。 光芒散去后,两人交换了一下位置,不等片刻,又是周身光芒乍现继续向对方进攻。几次过后,两人终于停止了交锋,现出了身形。此刻,那青衣人的身边,漂浮着一柄柄白色的气剑,在手中长剑的指引下,将锋芒对准了对手,长剑一挥,剑芒一齐发射出去,自身也持剑向前方飞去。 另一边,那女子甩了甩手,一道漆黑的闪电划过,化作她手中的长剑,似乎要吞噬周围的一切光芒。转眼间,对方的攻击便来到了眼前,她手持长剑向下一挥,便将那些气剑全部斩落,随后更是运足灵力,向来人重重砍去。 叮地一声,两兵相撞,而后便是咔嚓一声,却是那青衣人的剑不敌其锋芒,竟裂开了一道口子,见此机会那女子大喝一声,力道又是加大了几分。 却见那青衣人迅速把剑撤回,剑身一转赫然一方金色的八卦出现,挡住了对面的攻势,这方金色的八卦,较之前出现的青色八卦,更是强上不少,在如此凶狠的斩击下却不消散。那人左手维持住八卦,抬起右手便是向对方喉咙刺去。 一瞬间失去了攻势还被对方抓到破绽,那女子只有抬剑向上砍去,只听咔嚓一声,原本就开了口子的剑在这一击之下 彻底断裂。可见那女子手中的长剑,定不是凡品。 那青衣人手中的八卦在挡下了又一次斩击之后破碎,而他也趁着这个空挡,远远地退到了三十尺之外,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进攻。 “依据先祖之约,天陨掌教前来试剑。” 那女子没有回答,只见她快速向上飞去,瞬间消失了踪影,而在夜空中却是出现了一轮黑色的圆月,与那皎洁的明月交相辉映。那青衣人手中没了武器,却未见半分胆怯之色。只见他双手捏出剑诀,在他身边,赫然出现了一柄金色大剑,金色的光芒凝聚得犹如实体一般,他催动长剑,迎上了那轮黑月。 碰撞的一瞬间,月光也被扭曲,那轮明月,好似倒映在水中,忽有鱼儿跃起,荡起点点涟漪,月亮随水波变形,随后又恢复如初。 两人落在了地上,那青衣人看起了没受什么伤,持剑而立,手中的剑柄青芒大盛,浓烈的青光凝聚成三尺剑身,达到了聚灵成物境界,想必此人的修为已是登峰造极。 他并没有再次蓄起剑招,反而对着那红衣女子缓缓说道:“破境而出,你现在的修为十不存一,这次试剑,是你输了” 那人停顿了片刻,虽然对面的阴影中无人搭话,可他还是继续说道:“依据约定,下一次战胜我之前,尔等不得对人间一草一木动手,你应该知道,违背约定的后果吧。 你的修为在几年之内都无法恢复的全盛状态,期间都不会是我的对手。不如这样,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吧,这个世界很美,我想同样美丽的你一定会喜欢上它的,哈哈哈,再会了。” 说罢,那青衣人剑上青芒散去,随后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另一边,那女子半跪在地上,用手中的剑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破碎的裙摆下,被划开的伤口里,鲜红的血随着着隐约可见的大腿缓缓流淌,饱满的峰峦正随她的喘息不断起伏,修长的脖子下,细腻的肌肤被划开一道剑痕。流下来的血,就像初临雨季的河流,慢慢地淌进高耸的山峰之间的溪谷。 此刻的她就犹如一朵沾血的蔷薇,在这夜色里散发着血腥而充满诱惑的芳香。只可惜,如此撩人的场景,只有天上的明月才能欣赏到了。 哦,不对,此刻一边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倒霉蛋也看到了这一幕无限旖旎的风光。 青崖出了花盈楼的后门,便直奔宵夜铺而去,没想到在路上无意间的的抬头,便看到无法想像的一幕,两人凭虚御风,在天上斗法,那是传说中神仙才有的样子。所以,他便找了一个阴暗的角落藏好,悄悄地观察这外边的变化。一方面,自己确实对这样的场景太好奇,想要仔细观察一下,另一方面,是怕他们发现自己,他们随便一人动动手指自己就灰飞烟灭了,自己可还有大好将来呢。 但是,看到那女子受伤的样子,懵懂的青崖,瞬间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于是赶紧用手遮住了双眼。可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自己还是忍不住从指尖的缝隙中向外望去,这样的风情,对于任何人都有着极大的冲击力,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少年呢。 青崖试图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绵长的呼吸声正好暴露了自己的踪迹。只看见那女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抬起手臂,自己便不知被什么力量拉了过去一般。 再回过神时,自己就被那女子架在身前,修长的玉手此刻却掐在他的脖子上,那葱白如玉的手指,此刻却像死神的镰刀一般,随时都能夺取自己的生命。 虽说她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可她的身体却紧紧地靠着自己的后背,仿佛全身没了力气,只有靠在自己身上,才能使自己不会倒下。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青崖都已经紧闭着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可是等了很久,身上并没有传来什么奇怪的感觉,于是,青崖悄悄地将眼睛睁开,看看自己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 眼前的景色依旧,依旧是那夜凉如水的街道,身后那人手指依旧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与其说是她挟持着自己,倒不如说是她将身体靠在青崖的身上,也许是方才的打斗让本就虚弱的她没了浑身的力气。 也许是看她长得好看吧,青崖将自己的身体弯了弯,好让身后的人可以靠的更舒服一点,但青崖始终提着心弦,担心后面的人随时可能夺取自己的生命。若是旁人看来,定以为是两人依偎在一起,背后传来的柔软的触感不断的刺激着自己,青崖觉得自己现在连耳朵都发烫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睁开眼,正了正身体,却感到自己靠着的人,却向后倒在了自己的怀里。原来,之前一直精神紧绷着的青崖,终于是坚持不住,已经缓缓睡去。那女子看着眼前的少年,稚气未脱,脸上还带着些许慌乱。 她思索了片刻,最终悠悠地叹了口气,用手遮住了青崖的眼睛,将他缓缓地放到在地上,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苍茫的夜色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少女在夜色下奔跑,她的身形在微弱的光影中忽隐忽现,犹如自然的精灵穿梭在斑驳的树影下。忽然,她看到了前方地上躺着的人。 “青崖,青崖。”花青儿来到青崖的身前,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受伤,而且他的呼吸平稳绵长,才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花青儿摇了摇他的身体,准备将他唤醒。 “青崖,青崖快醒醒,别睡啦,要睡回去睡,青崖。” 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皎洁的月光和璀璨的星空,还有少女关切的面容,可青崖似乎有些恍惚,似乎做了一个梦,却怎么也记不清梦中的内容。 “喂,喂,青崖。” “啪啪啪” 直到少女用手掌轻轻的拍打自己的脸,青崖才完全清醒过来。坐起身来,还是没弄清发什么了什么,于是问道:“青儿姐,你怎么跑出来了,还有我怎么躺在这儿啊?” “你自己都不知道发了什么吗?我看你久久没回,就跑出来找找,谁知道你怎么躺在这里睡觉啊,要睡回去睡嘛。”花青儿一边将他从地上拉起,一边用手将他衣服上沾上的灰尘拂去。 “我也不清楚,只记得我走在路上的,不知怎么就躺在这里了,还做了个梦,不过也记不得梦见了什么。”到现在,他还是感觉那梦境是如此地真实。 “记不得就算了,我们回去吧,晚了姐姐该着急了。”花青儿伸手扯了扯青崖的衣袖,两人并肩向花盈楼走去。 在这初夏的夜里,空气中带着几分氤氲的水汽,将两个人的身形映射地有些模糊。她走在自己的左手边,如同在夜里盛开的丁香,优雅而宁静,美的似乎有些不真实。他想上去拉住她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 第七章 天穹 转眼间,已是数月之后。 又是结束了忙碌的一天,洗漱之后,青崖正准备宽衣睡觉,房门却被人轻轻敲响。打开门,只感觉一阵香风掠过,花无意已经坐在自己的床边,向自己勾了勾手指:“过来。” 于是青崖便搬了一张凳子过去,坐在她的面前,谁知花无意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我边上。” “老板娘,我…” 青崖本想拒绝,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爬到了自己床上,盘腿坐下,面对着花无意。 许久,花无意才开口:“青崖,你说,在天陨山之上,是什么呢?” 没等他回答,花无意便自己说了下去:“在那上边,是无尽的天空,在山巅,你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云彩,据说天空之上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青崖,你想去看看吗?”说话间,她的目光遥遥的望着远方的天陨山,虽然在窗外是无边的黑夜。 “每过十年,天陨便会有一次向山下招纳弟子的机会,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青崖,你长大了,外面的世界正等着你,去吧,去追寻自己想要的吧。” 花无意靠近了青崖,将眼前的少年,搂进自己的怀抱。突然间的温柔,让少年猝不及防,正欲挣脱,却又被一只手按住了后脑勺。 “明日过后,若你能拜入天陨,山中无甲子,求仙无岁月。也许,等你学成下山的时候,山下早已是沧海桑田,我和青儿也早已不在了。”花无意说着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老板娘,我一定会潜心修炼,早日学成归来,不会很久的。就算你和青儿姐不在这里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你们的。老板娘,您和青儿姐多保重。” 青崖说完,便大步地走出了房门。来到花青儿的房门前,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想必她已经睡着了,正想着要不要打扰她睡觉时,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只见睡眼惺忪的花青儿眯着眼睛,正准备往外走,青崖悬在半空欲敲门的手正要扣下去,虽然自己及时刹住了车,但手指还是轻轻的敲在了花青儿的脑袋上。 花青儿正迷糊着眼睛,突然感到脑袋上被人敲了一下,猛的一惊,待看清了来人之后,起床气就上来了,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青崖的额头,嗔到:“好啊你个臭小子,竟然敲我的头,还吓我,这下好了,我睡意全无,你得赔我。”看着眼前娇憨的少女,青崖好几次都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最后他还是一咬牙,和眼前的少女说道:“青儿姐,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一听这话花青儿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了,:“告别,你要去哪,在这里不好吗。”语气已是微微颤抖。 她的个头比青崖高那么一点点,青崖抬着头,看到她眼里瞬间噙满了泪花,眼睛一眨,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青崖缓缓说到,“姐姐,我不能永远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我要去到那天陨山巅,学习道法,学成之后,我就可你保护你,还有老板娘,以及花盈楼的所有人,虽然在这里,大家都对我很好,但我也不想一辈子带着这里碌碌无为。 “可是,你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说不定,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谁要你的保护啊,你别忘了,你生病都还是我带你去看的大夫。”少女用最柔弱不舍的语气倔强地维持着自己的姐姐形象。 风跃堂前月隐纱,佳人红颜带梨花。 青崖呆呆地望着他,一时无语凝噎。 沉默了许久,青崖最终说道:“我会勤加修炼,一定会早日学成归来的,现在我就要走了,姐姐,多保重身体。晚上就不要吃太多东西了,不然会发胖的,若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姐姐你变成了一个大胖子,你看到时候我还理不理你。” “那,我送送你吧,你等等,我去换下衣服。”花青儿说完,匆匆地擦去脸上的泪痕,走进了屋里,却没有把房门关上,青崖立马转过身,背对着屋子,等着她换好衣服。 许久,身后传来了花青儿地脚步声。青崖转过身,只见以往喜着青衣的她换上了红色的羽衣,金色的丝线沿着她曼妙的身躯在身体上勾画出动人的纹路,柔顺的秀发盘起,一支系着璎珞的发簪将头发在脑后挽起一朵似蔷薇般的花朵,略施粉黛,此刻的她瞬间褪去了小女孩的天真与稚嫩,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走吧。”她略微带着颤抖的语气。 夜色更加深沉,现在就连天空中的月亮也已经西沉,只有微弱的星光为这黑暗的世界带来一丝光亮。花青儿缓缓地走在前面,一言不发,青崖跟在她后边,随着她的脚步,静静地往前走。 花盈楼位于钱塘北部,天陨山在东南角落,背靠着大海,到不是说天陨山只是在海边而已,钱塘虽位于沿海,却也不是临靠大海。天陨山占地面积广阔,横跨了整个钱塘最南部然后再向东延伸到海边。 此刻,两人一前一后,向城南走去,就像那晚,花青儿背着青崖去求医一般。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气氛,花青儿独自走在前面,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变急促了,就加快自己的脚步,后边的人放慢了脚步,自己也减慢了前进的速度。 青崖很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僵硬的气氛,好几次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微弱的星光下,眼前佳人的背影看不真切,仿佛她随时都会消散在夜色里,每走一步,摇曳的裙摆都会凝成一朵鲜红的莲花。 恍惚间,他觉得眼前的人就是海市蜃楼出现的幻影,自己关于花青儿的记忆,也像水墨画被打湿了一般,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这油然而生的感觉让青崖觉得很害怕,害怕这几个月的日子都是自己的一场梦,醒来之后又是无尽的孤独。 甩了甩头,驱散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后,青崖马上向前跑去,还没等前面的人反应过来,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花青儿吃了一惊,却也没有将手挣脱,惊讶地说道:“做……做什么 ?”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青崖松开了花青儿的手,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你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呗。” “那你自己跟上呗。”说完,花青儿便继续往前走去,青崖赶紧走快两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月亮早已西沉,星光杳杳,此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白日里热闹的街道此时已是万籁寂静,只有脚下这条拢月河,缓缓地趟过水流的声音。不知不觉,这段路程,已经走过了一半。 此时青崖的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自己确实很想进入天陨,习得一身本领,不求名扬天下,但也能让自己在世间立足。另一方面,自己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学成归来,自己是真的舍不得离开眼前的少女。 青崖甚至希望着自己在选拔中落败,没能进入天陨,好回到花盈楼去。心思杂乱之余,他很慌张拉住了花青儿的袖口,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感到踏实一些。 ------------ 第八章 朝阳 此间少年洗剑狂,越过九鼎问君王, 今夜欲从云上去。迢迢银汉星惶惶。 一缕天光乍破,原本如沉淀的墨一般的夜空,开始变得通透起来。天陨山的轮廓,也渐渐的浮现在眼前,这一段路,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半宿的时间,虽然自己有着许多话想要对花青儿说,可最终自己只是拉着她的袖口,一言不发地走在她的身边。最终,青崖拉住了往前走的花青儿,说道:“青儿姐,快到了,你回去吧。” “回去,干嘛回去,你到了,我也到了呀。” 这下青崖是一脸不解,问道:“你不回去吗?” “当然不回去,我也是要进入天陨,成为一代侠女的人,你别挡着我去拜师啊。”花青儿说道。 中原上修行之风盛行,虽说是以男修士居多,但其中也不乏有女子踏入修仙之路,天陨山下已然早已经有许多人聚集在这里,等待着今日的入门选拔,其中就有不少女子。 没想到花青儿送别了自己半宿,最后竟是自己也要拜师学艺,不过对于自己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仿佛看出了青崖的心思,花青儿凑过来轻轻地说了声,“哼哼,别高兴地太早啊,到时候我选上了你没选上,你就乖乖回花盈楼等我回来吧,真是的,凭什么要我等你这么久啊,你等我不行吗? ” 此时天还未亮,山脚下却早已是摩肩接踵,有独自一人的,有成群结队的,还有家族护送的,男女老少都有。看来,不管是什么人,对于修行都是非常向往,毕竟得道成仙这样的诱惑,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的。 不过大家也都没有吵吵闹闹,大部分人都在抓紧休息,天一亮,入门的选拔就开始了,此时养足精力是最明智的选择。有的人直接席地躺下,直接睡觉,有的人则是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青崖,我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花青儿背靠着一颗树坐了下来,向自己招了招手,又见她扭动了几下身子,似乎是地上的杂草没有那么令人舒适。 “这地上的草好扎人啊,青崖,要不你把头枕到我的腿上来吧。” 花青儿柔软的身躯和她身上传来的幽香,让青崖放松地深呼了一口气,突然,花青儿扭了扭身体,不自主地笑了起来,“哎呀青崖你别把热气呼在我肚子上,好痒哈哈哈,你把脸朝外面吧哈哈哈。” 于是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把脑袋向外移了一下,不一会儿,青崖就进入了梦乡。 等到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朝阳驱散了黑夜,这一天,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都至关重要。 自己依旧枕在花青儿的腿上,而她正低着头打盹,还没有醒来,青崖起身轻轻地摇了摇花青儿,叫醒了熟睡中的她。花青儿悠悠地醒来,眯着睡眼说道,“青崖 青崖 我的腿没知觉了……。” “别着急,只是腿麻了而已,我帮你揉揉就好了。” 青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己是枕在她的腿上舒服地睡着了,可是却把人家的腿都给枕麻了。 说话间,人群突然热闹了起来,大家都抬起头向上望去,原来,从耸入云端的山上,飞下来了几十个身穿白衣的人,他们御空飞行,几个眨眼间,便来到了大家眼前。 来的几人中间一位是留着长长的胡子的老人,身穿灰色长袍,虽说须发皆白却是容貌不老,举手投足间充满活力,不显老态。其余几人皆是年轻弟子,身负长剑,白衣不染尘埃。个个身躯挺拔,剑眉星目,英姿飒爽,青崖听到底下有着不少女子正在议论纷纷,“哇塞那个师兄好帅,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师妹。” “诸位,请安静一下。” 老人的语气很平和,语调也很轻,却很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老人接着说道:“我是这次弟子招募的负责人,不耽误大家的时间,接下来就是本次选拔的第一道试验。到今天日落时分,请诸位登上天陨的山腰,我们会在山腰处等候大家,在途中若是有人觉得劳累疲倦不愿继续的,可以直接下山退出本次试验,以及在日落时分仍没有到达山腰的,也请自行回去吧,诸位,请。” 虽然听起来只是让人爬山而已,而且只是爬到半山腰,没有要求登顶,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但是,天陨山高耸如云,在山腰上已是云雾缭绕,而且天陨占地极广,光是绕山脚一圈就不知道要多久 。要在一日之内登上山腰,虽然可行,却是难上加难。 随着话音的落下,人群开始向山中进发,所幸山脚下有着许多上山的道路,倒也不至于你推我往,出现相互碰撞的情况。两人都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所以花青儿和青崖在原地等到人群都散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出发。不过青崖显得有点着急,脚步不自主地越来越快,一看花青儿还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又退了回来,说道,“青儿姐,快点啊,要来不及了。” 花青儿叹了口气说道,这次试练不是比谁快,只要在时间截至前到达就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一开始就把自己累趴下了,今天可就完蛋喽。” 青崖这才意识到,除了他们之外,也有不少人正在不慌不忙的向上走。于是也放满了脚步,不紧不慢地拾级而上。 虽说天陨山是修行之地,可在山脚处及其之上,仍有不少人烟。山脚处有很大面积开垦出来的农田,种植着茶叶,果树等等,因此,这里有着许多被开辟出来的道路,蜿蜒着向上延伸,直到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此时的两人,更像是在空闲时分出来踏青一般,悠然自得。 “青儿姐,你来参加选拔,老板娘她知道吗?”青崖问道。 “这点你就放心吧,只要她想,就没有她不知道的,虽然她隐藏了这么多年,但我感觉得到,她绝对是个不一般的人。而且,我自幼在她身边长大,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的容貌丝毫没有改变, 说不定,她真的是仙女下凡呢。” ------------ 第九章 山间 沿着巍巍山路向上而走,渐渐的,那些人为开辟出来的道路逐渐消失,再往上走,便是杂草丛生,荆棘遍地的山路了,而现在,距离半山腰,还相距甚远。 不过还没有看到有人往回走。不少人正拄着一根树枝,一面拨开荆棘杂草,一面慢慢地往前走,好在现在地势还较为平缓,倒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太阳渐渐地向中天走去,清晨的凉爽此刻已被灼热代替,还没到正午时分,路边的花草就呈现出一片颓废的姿态。越往上走去,行人的痕迹就逐渐减少,那些开辟出来的小路逐渐淹没在荒草中,地势也是越来越陡,此刻,这第一道的试练,才正式开始。 不知从哪里折下的一段树枝被青崖握在手中,一边拨开前边挡住视线的荒草和枝桠,一边脚下将繁盛的草堆踩平,走出几部后,花青儿都会向山顶方向眺望一会儿,确保自己没有偏离路线。 虽说现在只是正午时分,距离太阳下山三个多时辰,但上方云雾缭绕的山腰,总是让人觉得太过遥远,只有尽量保持自己少走弯路,才能确保最后能够到达目的地。 此时,花青儿不知何时已经用清水洗去了脸上的粉黛,原本繁琐的云鬓金钗早已取下,及腰的秀发简单地扎成一束马尾。 “青儿姐,来,快跟上。”此处是一个较高的台阶,在踏平了道路后,青崖拉着花青儿的手,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往这边走,这边上去的路树木比较少一点,”花青儿向斜上方指了指,然后顺着手上传来的力道起跳。不知是青崖拉得太用力还是花青儿跳的太快,只见那个女孩直直地往自己身上飞过来,然后嘭地一声狠狠地将自己撞到在地,顺带将撞上来的人也一同拉下来。咔哒咔哒几声,地上的枯枝不知道被压断了几根,发出几声哀怨。 额前的汗水将她的发梢打湿,一撂一撂地贴在脸上,还有几缕垂下来,轻轻的扫过自己的脸,痒痒的感觉,撩起心里的悸动。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画,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似一汪春水般的烟波,牢牢地锁住了自己的目光,让人不住地深陷其中。 觉察到青崖的目光,花青儿也回过神来,红着脸从青崖身上站起来,并且娇嗔地瞪了青崖一眼。 忽然,原本还躺在地上的青崖突然起身,一把将花青儿又拉到自己怀里,并将她压在自己身下。花青儿在短暂地失神之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事情,原本泛红的脸瞬间红的像煮熟的螃蟹。 “青崖,你……你想做什么……这里……在这里……”花青儿一边语无伦次一边想把青崖从身上推开。 “嘘,别吵,看那边。” 花青儿这才安静下来,顺着青崖的目光看去,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只见前方的灌木从中,一头黑色的野猪正对着他们虎视眈眈。硕壮的身躯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鬃毛,约莫半人来高,嘴里两颗尖锐的獠牙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冷的光芒。 青崖的眉头不由的锁紧,自己明明已经避开密林,选择低矮的灌木草丛,怎么还会撞上这样的野兽,还有,这不是天陨的入门试验吗,他们怎么会放任野兽出现在山林间,要知道这一次参加选拔的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伤到了人群可怎么办。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好在这畜生看似凶猛,实则应该还未成年,与之相拼,未必没有胜算,若是一头皮糙肉厚的老野猪,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其实,在这头野猪一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便有负责守卫的天陨山弟子发现并跟随而来,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身形一闪,便将自己藏在荒草枯木中。 此番任务,保护各个参与选拔之人的安全是其一,另外便是观察每个人的身法根骨,品行心性,面对危及时的应变能力等等。 若是这些人没有通过选拔倒也无所谓,可他们一旦进入天陨,就可以根据此时所记录的资料对其因材施教,虽不能让每个人都得到正确的教诲,但也能够让众多弟子少走许多弯路。 “青儿姐,等下我起来先把这畜生引开,你赶紧跑远一点。这畜生个头不大,我可以和它周旋几下。你四下寻些尖锐的东西,我们找机会合力解决了它。” 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花青儿立刻冷静了下了,一边回应青崖的话,一边右腿弯曲,右手撑地,准备随时起身逃离。说时迟那时快,青崖右腿猛地在地上一蹬,身体便飞快地向前冲去。只见他将双臂怀抱于胸前,护住胸口要害,身体微微倾斜,以右肩为前冲点,正是一记铁山靠,狠狠地向那头野猪冲去。 彭地一声,青崖只感到撞上了一堵土墙,虽然墙壁摇摇欲坠,自己却也是胸口一闷,顿时觉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阵踉跄之后,才勉强站稳了身体。若是换做其他的同龄人,倒也不至于这一撞之后便失去重心,但是青崖自幼风餐露宿,孤苦无依,营养不良的问题早已陪伴自己许久,尽管进入花盈楼这些日子以来解决了温饱问题,面色也红润了许多,只是这消瘦的身体,依旧是过于单薄。 虽说自己身体如此不堪,那畜生此时也是被撞的眼冒金星,摇摇晃晃也有些站不稳了。不过终究是力大无穷的野兽,不少片刻便反应过来,看到其中一人在这一空档间已经消失在树丛里,不由地将仇恨全部转移到青崖的身上。 只见它的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一副勇往直前的样子,嘴里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烁这着森森寒光。若是被这一下顶在自己身上,非得被它戳出两个窟窿不可。 青崖将双腿做出侧弓步,准备随时避开它的冲锋。果不其然,那野猪在地上刨了两下之后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自己冲来。速度之快,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恐怕还真躲不过这一下冲击。 青崖右腿用力的一蹬,身体便快速向左边跳开,野猪粗壮的身躯嗖地一声擦着自己的衣角而过,落地后顺势一滚,又是滚出五六尺外,方才用来开荒的树枝已经握在手中。只见青崖拿起树枝后看也不看,顺手就是用力地向后下方狠狠地抽去。 方才他背朝敌人,若是那畜生反应过来再次朝自己冲过来,那么自己非被它掀翻在地不可。只听见一阵闷响,这是钝器击在肉身上的声响。知道自己击中之后,青崖又是一个侧身,再次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那野猪的獠牙。 回身一看,只见那畜生此时右眼已是鲜血淋漓,青崖不由得暗自庆幸,这一下正好打中它的眼睛,失去了一只眼睛后,它的攻击便会收到诸多限制。 趁着野猪还没回过神来的片刻,青崖双手持棍,将树枝一把套在了野猪的脖子上,同时一把靠在它的身上,双臂弯曲,死死得锁住了它。 感觉到脖子上的树枝越勒越紧,这头野猪也变得越来越狂躁,不断地发出高昂的嘶吼,身体也胡乱地在地上甩动。这下可是苦了紧紧锁住它的青崖,只能被它的身体所牵引,无奈地在地上拖来拖去,所幸此处是柔软的草地,若地上充满了岩石碎屑,恐怕自己的膝盖早已是惨不忍睹。 此时青崖也正是咬紧牙关,依旧死死地锁着它的脖子,野猪希望能把锁住自己的人甩开,而青崖却是似乎要将它勒死为止,一人一兽顿时陷入了僵持。 正在此时,计划中去寻找兵器的花青儿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只见她的手里银光闪烁,却是她刚才束头发时拿下来的三根簪子。原本花青儿离开后,四下寻找,可到处都是枯枝杂草,连一块大一点的石头也没有。当然,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搬不搬地动的问题。 正着急地抓头发的时候,一摸自己的脑袋才发现,自己将三根发簪放在了衣服口袋里。这三根发簪非金非银,乃是用精铁打造,虽说只是筷子那般粗细,可其硬度却是可以穿金断玉。 此时看见青崖与那野猪僵持在一起,正被那畜生在地上拖来拖去,眼看是要坚持不住了。花青儿将三支发簪握于右手四根手指之间,大拇指紧扣,呈握拳状,三道寒光正于她的手中如同流星赶月一般飞速袭来。 噗地一声,发簪扎破血肉,飞溅的鲜血有几滴洒在了花青儿此刻因焦急与愤怒而眉头紧锁的俏脸上。 ------------ 第十章 云巅 一声绝望的嘶吼,喷薄而出的血液使得那畜生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眼看一击未死,花青儿再次出发簪,将其全部握在手心,合成一捆,又是用力地向那头野猪的脖子上捅下去。 一下,两下……直到那头野猪的脖子上被扎满了窟窿,浑身鲜血无力地倒在地上后,花青儿这才停下了动作,然后便是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 许久,还是被刚才的场景所惊呆的青崖率先回过神来,轻轻地唤了一声:“青儿姐。” 花青儿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发簪,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然后便是便是嘭的一声撞进青崖的怀中,伏在他的肩头哭泣起来,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刚才……刚才太可怕了……我以为……我以为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方才还是一脸的杀伐果断,现在又是如此柔柔弱弱,这可爱又可怜的姑娘,将恐惧全部抛之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害怕。青崖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庞,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以及刚才飞溅上去的血迹安慰道:“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麻烦解决了,青儿姐你真是太勇敢了,真是了不起,乃天下第一奇女子是也。” 花青儿顿时便被他逗得破涕而笑,嗔笑着拍掉了青崖的手,说道:“瞎说什么呢,我们快走吧,方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必须加快脚步才行。” 说罢,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青崖将那根树枝重新拿回手里,而花青儿将掉落在地上的三根发簪捡起,擦拭干净上面的血迹后,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直到两人离开,隐藏在暗处的那名天陨弟子才现出身形,看了一眼地上的野猪尸体,不禁感叹道,“临危不乱,杀伐果断,当真乃是奇女子是也。” 至于某人,这名弟子已经自动把他忽略了。 太阳逐渐西沉,天边的云朵像被火焰点燃一般,染红了整片天空,此时的青崖与花青儿正穿梭在一片密林间。 “青崖,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连终点在哪里都看不到,这下恐怕是要失败了。”花青儿气喘吁吁地说道。 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换了口气,看着周围已有陆陆续续的人已经放弃开始下山,青崖缓缓地说道:“青儿姐,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时间未结束,我们便还没有失败。若是最后我们还是通不过这一关试练,到时再离去,也并无区别。” “再者说,我们看不到终点,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它远在天边,二是它虽然不明显,却是近在眼前。青儿姐,不到最后,千万不要放弃。来,抓住我的手,我带着你走。” “嗯,听你的。” 花青儿也是再次振作起来,牢牢抓住青崖的手腕,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在天边的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消散之前,在两人踏过几级阶梯之后,一位穿白袍的天陨弟子忽然出现在两人身边,一脸正色说道,“恭喜两位通过天陨入门试练第一关,请继续往前走,前边自会有人接应。虽说剩余时间不多,还请两位不要激动,也不要向身后之人说明,以免影响他人的判断。” 说罢还看了一眼两人身后不远处正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是否还要继续前进的一名青年。只见那青年犹豫再三之后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了。 青崖暗自道一声好险,刚才就看到不断有天陨弟子出现在人身边,本以为是向他们提醒时间,或者是规劝他们下山离去,看到那些人更加坚定地向前走去,还以为是他们坚持不懈,原来已是通过考验。 庆幸之余,不免一阵后怕,若是刚才与青儿姐一同放弃离去,那才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一关,明面上说的,是考验大家的身体素质,毕竟身体过于孱弱的人,是决计无法在一日内登上天陨半山腰的。可若是这样算来,绝大部分人都是能够通过这一关的,只要他们坚持到底。而这一关的最大考验,就是在这四个字上。 一路走来,越是面临太阳落山,选择放弃的人也就越多,尤其是在这最后的一刻光景。因为大家心里根本没底,一来看不见终点,二来看不见通过的人,同时时间又要马上结束,三重压迫之下,很容易压垮人的心理防线而导致他们选择放弃。若是在此时就放弃了,那以后的修道岁月悠长,又怎能坚持下去。这一关,考验的乃是追求无上大道的决心与毅力。 片刻之后,最后一缕斜晖也消失在天际,随即山上便响起如同黄钟大吕一般的声响, “天陨入门试练第一关结束,未被认可的试练者皆可自行离去,下山之路自有人护送,诸位,十年之后再会。” 此刻夜幕降临,山间的密林里弥漫了淡淡的白雾,远远望去,天陨山自山腰往上,都被笼罩在层层云雾里,如同海上仙山一般如梦似幻。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感觉像是走进了密林深处,此刻,先前通过考验的人都聚集在此地,大约还有几百人的样子,原本开阔的空地,此时也显得略微拥挤。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谈话声此起彼伏,大多是在谈论今天的历程,亦或是新朋老友之间的相互寒暄。之前大多数人选择了结伴而行,此刻更是像多年老友一般侃侃而谈,毕竟,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以后一同修行的同门,事先搞好关系,多交几个朋友总不会错。 只有青崖这个傻小子觉得我只要有青儿姐就够了,至于其他人,完全没有认识结交的兴趣。 突然间人群安静了下来,先前那白胡子老者走到大家跟前,不急不缓地说道:“首先恭喜各位通过天陨山入门试练的第一关,大家先稍做休息。”随即转身对一位天陨弟子说道,“长风,你率领几名弟子将干粮分发给大家。” “是,师父。“ 一名身姿挺拔,身负长剑的弟子率先走出,其余几名弟子跟在他的身后,扛着一个大袋子,将干粮一一分给众人。经过一天的跋涉,众人本就已经疲惫不堪,此刻看到干粮,原本就已经饥肠辘辘的身体变得更加不由自主起来。人群中传出了不少咕噜咕噜的响声,引得大家不住的哄笑。 两个饭团,一壶水,这便是大家今晚简单的晚餐。向那名弟子道过谢后,青崖也倍感腹中饥饿,坐在地上就狼吞虎咽起来。 虽说简单,但这饭团的分量却是很实在,米饭香而软糯却又不会绵烂,里头还包裹着青脆爽口的蔬菜,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寻常人只需一个便能够饱腹。 眼看着自己一个饭团还没吃完,身边的花青儿便已经将两个全部解决,最后又将青崖剩余的一个吃完,咕嘟咕嘟喝了半壶水后,这才满意的舔了舔嘴唇。 虽说平日里吃饭时就已经知道青儿姐的饭量是花盈楼里最大的,可没想到速度也是如此之快,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想到这,青崖赶紧把剩余的饭团一口塞进嘴里,防止再被某个小吃货抢去。同时又将目光落在花青儿纤细的腰上,心理纳闷:“没理由啊,饭量这么大,怎么身材依旧是如此苗条,难道是营养全都跑到它该去的地方了。” “青儿姐当真是天下第一奇女子是也,饭量如此之大,速度如此之快,实在是令人望而生畏啊,哈哈哈。“青崖不自禁地调侃道。 花青儿听到这话后,脸颊不由的一阵通红,虽说自己饭量大是事实,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明白地说出来呀,出于女孩子的矜持,花青儿不由的又羞又恼。 “好你个臭小子,又拿我开玩笑。”说罢,举着双手就要去拉青崖的脸,在两人的欢笑打闹中,一整天的疲惫,似乎已经如潮水般退去。 钱塘县,夜市依旧热闹非凡,叫卖声不绝于耳。花盈楼里,依旧轻歌曼舞,令人沉醉。 花无意静静地站在青崖的房间外,举目远眺,天陨山间云雾绕缭,若隐若现。只有一个高耸的黑影,映在夜空里。湖面上的风吹起她的衣裙,勾勒出她丰腴的身段,如夜里绽放的昙花一般摇曳生姿。她的眼神迷离,痴痴地望着远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闻得一声轻叹,只见她走回了另一边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推开窗,夜风吹奏起风铃,为这锦夜添上一曲轻快的乐章。 ------------ 第十一章 采药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那白胡子老者的声音再度响起,人群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诸位,接下来各位要面临的,是本次入门试练的第二关。请大家在这一片密林中,寻找有价值的药材,至天明为限,所取得的药材市值超过一千两白银方可过关。”通过之后,所取得的药材一律回收。当然,若是觉得自己所采的药材不够一千两亦或是不想上交的。可以带着自己的药材自行离去,天陨不取一分一毫,并且安全护送各位下山。诸位,请。” 话音刚落,那白胡子老者和一干天陨弟子再次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片刻之后,安静的人群再次喧闹起来,并且开始扩散开来。 这一次,人们大多选择独自行动。这一次的指标,是每人采集市值一千两的药材,人越多,意味着所需采集的量越大,品质越好。而且药材这东西一个不小心,就容易造成分配不均的情况,闹得不好更是会大打出手。所以,大家都很明智的选择了独自行动。再者说,这片密林如此广阔,普通药材更是随处可见,只需自己仔细寻找,完成指标是没有问题的。 “青崖,这下完蛋了,我对药材什么的一窍不通。”眼看着众人已经趴在地上仔细寻找起来,花青儿在一旁,拉着青崖的手臂,焦急地说道。 “青儿姐,不用着急,那日我在医馆,桐君先生教了我许多医理,对于药材的辨认,我也是受益匪浅,运气好的话,这次的指标应该没有问题。”青崖一边回答道,一边努力回想起当日翻阅的药材图鉴上的内容。 相传上古神农氏尝遍人间百草,后世无数代的名医在此基础上不断完善编撰成《神农经》一书,据说囊括了目前为止所发现的所有药材,详细记载了其药性药理。乃是每个行医之人必须熟练掌握的药家圣典。当日青崖只是觉得有趣,便将那神农经大致浏览了一番,虽说是囫囵吞枣,却也对有些药材记得清清楚楚。 “青儿姐,我们远离人群,免得与别人发生争执,我们再往里走一点,里面应该会有更好的药材。”说罢,两人离开了人群,向丛林更深处走去,不多时,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夜晚的薄雾中。 这一片密林,平日里人际罕至,根本不会有采药者会冒着危险攀爬如此之高,天陨山试练每十年一次,每次试练方式不尽相同。那么,这里至少已经有数十载甚至上百年未有人光顾,这里一定有着上了年岁的稀罕药材。果不其然,在一段已经中空了的古树上,生长这一株巴掌般大小,通体鲜红的灵芝。 “是血灵芝。” 青崖一个转身爬上树梢,用一块小木片,小心翼翼地将血灵芝从树上取下,留下一些菌丝,以供日后再次生长。血灵芝,对与大病初愈的人,有着极好的回复效果,同时,对于女性也有着极佳的补血养颜的功效。 以青崖这微不足道的眼力来看,这一株血灵芝,至少有着五十年以上的岁月,虽然不知价值几何,但绝对不会低于百两。这时候青崖倒是有些明白刚才那白胡子老者为何会说不愿上交药材的人自行离去的话了,自己找到的第一株药材,便已经不低于一百两白银,若是一晚上运气好一些,采得价值几千两药材也是可以的。这样一笔钱,放到山下,足够让人吃饱穿暖过一辈子了。 不过自己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我来这里,是为修道寻长生,反正我也没享受过凡间的荣华富贵,也没必要去追求这些。一边这样想,一边把血灵芝放进自己的外衣里包起来,两三下,便跳下树来。 “青崖,青崖快过来看,这里有一颗奇怪的草。”只见花青儿蹲在一边,不停地向这边招手。 青崖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地上的草丛里,有一片空地格外突兀,大约是方圆两尺的样子。而且,这片空地像是被烧焦了一般,一片漆黑。就在这片空地的中央,尚有一朵火苗在不断地燃烧。不对,那是一株火红色的草药,像燃烧的烈焰一般醒目。 火焰草,如此明显的特征足以让人确定这就是火焰草。火焰草外形与一般青草无二,颜色却如火焰般通红,远看便好似一簇燃烧的烈焰,年岁生长越久,它的个头却会越小,而且会将周围的土地像燃烧一般清理出来,最后它会像燃尽的火焰一般,消失在这片焦土之中,消散在天地间。 火焰草对于体质阴寒,或者身受寒毒的病人有着极佳的疗效。更难得的是,将其放置于房间内,即使在寒冷的冬日,房间内依旧是温暖如春,是许多富贵人家所钟爱的植株,只可惜它的数量少之又少,可以说是千金难求。有了这株火焰草,今晚两人的指标算是完成了。 青崖不禁感叹道,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发现了一株血灵芝,便自鸣得意,以为自己运气很好。没想到这丫头随便一找,就是上千两黄金。 “青儿姐果真是天之娇女,只是这一株火焰草,便足够我们两人完成这次的指标。这次全托了青儿姐的福气,我们才能找到这一株如此珍贵的药材。来,把你的发簪给我。”青崖一边伸出手一边说道。 “要用簪子来把它挖出来吗?”花青儿疑惑地问道,“不能直接用手拔出来吗?”说着,将口袋里的发簪拿出来,放在青崖的手心里。 一边清理地上的泥土,青崖一边解释到,“书上记载,火焰草对于血肉,草木有着极强的腐蚀性,若是碰到便会像被火焰燃烧一般,只能以金属或者瓷器触碰。”等到将火焰草连根挖出时,青崖拿出方才装水的小水壶,将火焰草放在其中。 “那现在可以休息一下了吧,哎呦,今天可真是累死我了。”花青儿扭了扭腰,放松了一下身体,便挨着一颗大树坐下休息。 还没坐安稳,花青儿又跳了起来,匆忙跑到前方一棵树下,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原来,在那棵树下,散落着一个鸟巢,很显然是从树上坠落的。此刻,鸟巢里的蛋已经是支离破碎,黄白的液体流了一地,不知又是多少生命夭折在此。见此情景,花青儿不免黯然神伤。 青崖走了过去,发现地上还有一枚蓝色的蛋完好无损,马上将其捡起,擦拭干净,再次检查没有裂纹之后,笑着安慰道,“别伤心青儿姐,这不是还有一枚完好的嘛。” “青崖,你说,我们把这枚蛋带走好吗?等到这次试练完成,我们就找个温暖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把它孵化出来,你说好不好?” 虽然知道这基本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一旦离开了大鸟,这些产下的卵,是不可能孵化出来幼崽的。但是看着花青儿此刻湿润的眼里泪光闪烁,青崖不由地信心满满地说道:“没问题,我一定把它孵化出来的,大不了,我去找一只老母鸡,放在它肚子下面,一定没问题的。” “那要是孵化出来变成小鸡一样飞不了了怎么办?“花青儿一脸天真的问道。 愣是青崖性格安静,也被这一句话逗得忍俊不禁,笑着揉了揉花青儿的脑袋说道:“傻丫头,就算是出生在鸭窝里的天鹅,它依旧是天鹅,终有一日会飞上蓝天,青儿姐,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知道自己出了大糗的花青儿急的立刻用手捂住了青崖的脸,然后用力地往中间挤,“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哼。” 脸被挤得不得不嘟起嘴巴,青崖嘟嘟囔囔地说道,“好的好的我不笑了,姐姐大人快绕了我吧。” “哼,看你还敢不敢取笑我。”花青儿放开了双手 又是噗哧一声,知道自己一个不小心没忍住,青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不停的抖动的肩膀还是将他出卖了。 “臭小子,你……” 眼看花青儿又要扑过来,青崖突然放下捂住脸的双手,一脸正色道,“好了青儿姐,刚才的事我们就不提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今天才到半山腰,明天一定还会有新的试练的。”心中却暗自惊到:好险,幸好我及时地忍住了。 至于这一枚鸟蛋,青崖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安全,最后只有一直拿在手上,恐怕只有找到一处安稳的落脚点,才能将它妥善安置起来。希望在明天的试练中,自己不会一个不小心将其摔碎了,不然青儿姐可就要伤心了。 ------------ 第十二章 天梯 一丝晨光打破了夜的寂静,不稍片刻,薄雾便已经消散,金色的阳光洒进了这片密林。 昨晚两人都没有睡觉,深山密林中雾气浓重,凌晨更是露水繁多,若是睡着了的话,早上起来肯定浑身湿透,更有可能会染上风寒。此刻正是试练的紧要关头,自己的身体,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啊~,”花青儿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盈盈可握的腰肢此刻显得更为纤细动人。随后,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去粘在身上的露水,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又将青崖脸上的露水擦干后,才将手帕放回了口袋里。 “青儿姐,我们快走吧,早点过去,不知道今天的试练,又将如何。”说罢,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外边渐渐地热闹了起来,不少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包裹,与身边的人正在讨论昨晚的收获。 “嘿,我告诉你们,昨晚我碰上了一条大蟒,全身白色,足有水桶那般粗细,五六丈那么长,哎呦,简直吓死个人。”人群中一位做猎户打扮的人,在人群中高谈阔论。 “是吗,那然后呢,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旁边有人问道。 “哼,老子用得着跑?老子搬起一块大石头,就照着那大蟒的七寸去砸过去,那畜生当场就被我砸死了。后来我看它修炼多年颇为不易,不忍其暴尸荒野,就挖了个坑把它埋了。” “你就吹把你,当场就把大蟒砸死了,你咋比汉高祖还牛呢?”众人不禁哄笑了起来。 “诸位,请安静。”昨日那位白胡子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至此为止,天陨入门试练第二关结束,恭喜各位通过这一关试练,昨夜各位所采得的药材,还请各位自行收取,妥善保管,本门不取分毫。” 此刻众人已经是一头雾水,青崖也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其实他们不知道,这第二关表面上只是要求大家采集药材,看似轻松,但是,今早集结的人数,只剩下三百之余,大约有半数的人,都在夜里下山离去了。 这片密林地势高耸,人迹罕至,生长着不计其数的优良药材,只要不是运气太差或者是不肯去找,凑齐市值一千两的药材是很容易的。就像青崖与花青儿两人,只是一株火焰草,就已经远远超出指标。 可正因如此,一个人若是采集的越多,就越想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山居的清苦修行,与人间的荣华富贵,太多的人选择了后者。 这也是这一关考核的关键所在,面对这些钱财尚且容易动摇道心甚至放弃修行,以后若是面对天材地宝,神兵利器,怕是早就将一切都抛之脑后了,上一关,他们能够坚持到底,因为大家都是一无所有,便也不会去想,现在有了钱财,他们直接选择了放弃。这一关,考验的依旧是他们的心境,他们的道心。 至于那些药材,天陨山基业庞大,有着广阔无边的药材种植园林,怎么会去收取这些还未入门的小辈的东西呢。 看大家都是疑惑不解的样子,那白胡子老者也不做解释,又说道:“剩余在座的各位,都可以随我一同登上天陨之巅,拜入我天陨门下,习武修道,寻求长生之境。”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幸苦了一天一夜,终究是通过了考验。 只有青崖此刻更是疑惑不解,明明这才到半山腰,按照常理,这后半段的路程,绝对是有着其他考验,怎么现在就结束了呢? 正在苦恼间,山间突然风起云涌,云雾似被旋风席卷一般凝聚而来,随后便是扶摇直上,一时间浓雾层层,眼前的景象全部淹没在白色的雾气里。青崖一把抓过身边花青儿的手,花青儿也立刻扣住了他的手指,两人十指紧扣,确定身边的人没有离开,这才安心。 片刻之后,云雾散去,两人朝对方看了一眼,确定平安无事后,才放下心来。再向前方看去时,只见前方凭空出现了一级级的阶梯,似乎是由云雾凝成一般。大约一丈来长,一人竖起手掌般的厚度,共有十段,横列在众人的眼前。然后便是一级一级地往上延伸,消失在上方的云海间。 “请大家一共分成十组,每组各有一名本门弟子带领,请各位随我一同登上山顶,注意,慢慢来,不要着急,跟在我后面,诸位,请。” 那白胡子老者说完,便率先踏上了云梯。 众人很快就分为了十组,每组大概三十人的样子,起初,前边的人还有些担心,等到他一只脚踏上云梯,踩了几下之后,发现十分坚固,并不会一脚踩空,这才放心地跟随前边的弟子一同拾级而上。 眼看前边的人安然无恙地走了上去,后面的人自然也就放心大胆的跟了上去。青崖也跟在人群后面,登上了这一幢云梯,一脚踩上去,感觉和采在寻常的石板阶梯上并无不同,十分踏实,只是脚下云雾缠绕,颇有一种御风而行的味道。 众人渐渐地离开地面,向云端走去,山间晨风习习,云雾绕缭,金色的阳光给这静谧而空旷的世界添上一分耀眼的色彩,青崖此刻感觉到自己真的有如仙人一般,凭虚御风,逍遥而游,似乎将要忘却这尘世间的一切烦恼。 随着众人继续往上,不知过了多久,云层间隐约有雕梁画栋,水榭歌台,想来便是那天陨门近在眼前了吧。众人不免有些激动了起来,有不少人,已经加快了脚步,大步跨出,超越前边的人,想要早些登上终点。 就在大家都以为终于要登顶的时候,那些加快脚步走在前边的人,忽然一脚踏空,只听见一声尖叫,这些人就已经坠落下去,此刻的高度,已经是看不见来时的地面,若是这样摔下去,这些人恐怕是全都要一命呜呼。 好在这时又是一阵流云翻滚,那些下坠之人的身下,都出现了一朵浮云,拖着他们的身体缓缓向下坠去,众人这才送了一口气。这突发其然的坠云事件,大约又有一百多人失去了资格,剩下的人也不免一阵后怕。 经过刚才的突发事件,此刻的云梯上还剩余大约二百人,每一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跟随在前方领队弟子的身后,不敢越过半分。 云梯的尽头停靠在了一处广场的入口,众人走下云梯,踏上这片土地时,纷纷打量起这四周的景色,并为止所惊叹。 广场不知占地几何,却是足够几万人在此自由活动,四道粗壮的瀑布自四方的山崖上倾泻而下,形成四个湖泊,湖泊之中又有清泉流出,形成一道道河流,环绕这流云广场,处处皆是雕栏玉砌,画栋高啄。 四边有着高大观宇,磅礴的两仪门,也有放满各种兵器的演武场,最为醒目的,是位于广场中央,一柄巨大的石剑矗立,上方天陨二字大开大合,有着吞吐天地般的气势,更有一阵强烈的剑意,让人倍感压力。 直到这时,那白胡子老者才转过身来向大家说道:“恭喜各位通过天陨入门试练第三关,试练全部完成,即日起各位便是我天陨临时弟子,恭祝各位仙缘无限,修道有成。”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方才那云梯之行,就是本次试练的最后一关。这第三关,与前两关不同,没有事先告诉大家,也没有任何指标,考验的就是在没有心理防备的前提下,面对临门一脚的情况下,众人是否能能够沉着冷静,不急不躁。 这世间有太多的人在即将成功时因为疏忽大意而功亏一篑,往后修行,若是没有这份沉稳的心境,面临突破时,一个不留神,就容易功败垂成。 本次试练,第一关,考验的是人在看不到希望时的决心。第二关,考验的是人在面临外物诱惑时坚定,第三关,考验的是在面临成功时的沉着。每一关,考验的都是每个人道心。 ------------ 第十三章 择师 那老者说完后,随意踏出一步,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这一手缩地成寸的本领,又是惊呆了在座的众人。之后,昨天那位被称作长风的天陨弟子,站到了众人面前,向大家行过一礼后说道:“各位师弟师妹,经过一整天的奔波想必已是十分疲倦,今日且稍作休息,待明日再进行拜师大会。 这一次的拜师大会,乃是由各位自行选择授业恩师,稍后我会将每一位师叔师伯的资料发放给大家。今日请大家仔细考虑,慎重决定。明日辰时在这流云广场上诸位可寻找自己所要拜的师父,经过同意后,便可跟随师父离去。若是没有被选上,各位尚可另寻恩师,亦可接受本门的统一安排。 最后一点望各位师弟师妹谨记,诸位现在只是本门的临时弟子,三年后会有一场新人对决,将在各位之间选出一百人作为天陨正式弟子。恭祝各位师弟师妹仙缘无限,修行有成。” “长柔,你带诸位师妹到东边的客房里去休息吧。”长风对着身后一位女弟子说道。 那唤作长柔的女弟子站了出来,身着蓝色武服,头发简单的扎成一束马尾,素颜朝天,却是眉清目秀。长柔向众人行过抱剑礼后说道:“请诸位师妹随我而来。”说着,便率先向东边走去,人群中的女子也陆陆续续跟着她离开。 花青儿扯了扯青崖的衣袖,缓缓说道:“青崖,我们明天再见,你若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师父,千万不要顾及我,坚持自己的选择,这是决定人生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自己。”俨然是一副姐姐教育小弟的样子 “你也一样,青儿姐,今后的日子还很漫长,选择最合适的道路,以后我们才能更加长久的相处。”青崖如是说道。 “那我走啦。” “快去吧。” 朝青崖挥了挥手,花青儿跟上了先前的人群。站在旁边的一人见此场景,用胳膊拱了拱青崖,笑嘻嘻地说道,“小兄弟,佳人相伴,修行之路,红袖添香,着实令人羡慕啊。” 青崖仿佛没有听见那人的话,望着花青儿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从今往后的漫漫修行岁月,有了你的相伴,纵使再苦再累,我也甘之如饴。 “诸位师弟,请随我来。”说罢,长风便带领着众人向流云广场的西边走去。大约一刻钟后,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列屋舍,鳞次栉比,井然有序,皆是一层来高,白墙青瓦,静静的排列在这流云广场西边的一大片空地上。 青崖走进房间,只见墙边摆放着一张木床,被褥在床上叠放得整整齐齐,另一侧有一张木桌,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同时桌上还摆放着一个盆景,为这单调的房间增添了一丝色彩。墙上窗扉半开,阳光懒散地洒进屋内,光线中有点点烟尘飞舞。这些,就是这个房间内所有的东西了。 桌上躺着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端正的楷书——新生择师指南。 想必这上面记载的便是天陨诸位前辈高人的基本资料。于是,青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枚鸟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从外边取了一些柔软的青草垫在下面,确定已经固定住,不会乱滚之后,才在桌边坐下,翻开那本小册子的封面,仔细的看了起来。 天陨门,乃是昔年神将天澜挫败冥魔大军后创立,天陨山面积广阔,岑峦叠障,数不胜数。主峰共有七座,每一座主峰,都有一位御首在此修行,亦在此收徒育人。 洞玄真人李羡渊,天陨现任掌教。道法凌然,修为已达灵虚期。以御剑之法见长,所创功法《剑三十六》,乃是本门核心功法之一。门下弟子良多,杰出之人更是不计其数,乃是本门最为壮大的一脉。 静虚真人苍朽木,天陨长老,天玑峰御首。所创身法《凌云步》天下间罕有敌手,一步跨山河,千里一念间。修为已至出窍期。 纪云生,天陨长老,天权峰御首。以剑入道,曾在天下五方大会上一举夺得比试桂冠,人称白云剑帝。修为已至出窍期。 程彩衣,彩衣蹁跹,一舞九天。天璇峰御首,修为已达到出窍期,天璇峰素来只招收女弟子,各位男弟子可自动忽略。 雷狮,开阳峰御首,主修肉身之术,力大无穷,防御坚不可破。所修功法《雷钢金身》,乃是本门最强防御功法,修为已至出窍期。 柳白鹿,摇光峰御首,刀剑双绝,修为已至出窍期。常年深居简出,性格孤僻,数十年来未收任何弟子,各位也可将这一条忽略。 孙思景,玉衡峰御首,精通岐黄医术,炼丹之道,修为已至出窍期,有着当世医圣之称。门中所授医术,御兽,丹道,炼器,符箓等绝学,包罗万象。 这本小册子上,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各位御首的修为情况和修行之道,并无过多解释。虽然自己还不知道这灵虚期与出窍期是什么感念,对于现在的青崖来说,便是和传说中的仙人一样吧。 目前自己,见过其中一人。那静虚道人,就是先前主持入门试练的那位白胡子老者。为人谈吐、行事干脆利落,一手化云成梯,缩地成寸的本领,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诸位御首之中掌教修为最高,看来明日,自己首先就去找掌教拜师,若是没有被选上,那自己再去找静虚真人,若还是不行,那便去找那位纪云生前辈,有着剑帝之称,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至于青儿姐,她自幼学习舞蹈,拜入天璇峰是最好的选择,希望天璇峰可不要杜绝男弟子的拜访才好,不然两人日后见面可就困难多了。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且听见外面暮鼓声声,用过小道童送来的晚餐后,青崖在外面不远处的水池里打了盆水,洗漱完毕后,便在床上躺了下来,明日拜师大会至关重要,今夜可要养足精神才行。 ------------ 第十四章 入梦 不多时,青崖便已经沉沉睡去。 恍然间,青崖感觉到自己竟然坐起身来,推开房门,仡仡然向外走去。此刻虽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走出去,走过流云广场,越过重重殿堂,来到一处山崖前。 此处有一座吊桥,悬挂于万丈高空之间。被山风一吹,止不住地来回摇晃。吊桥一头连接着此处的山崖,另一头伸向远方,眺目望去,只能看见一座山峰的轮廓,黑影如巨兽一般隐藏在黑暗中。 缓缓地走上了那座吊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丝毫没有因桥梁来回摇晃而颠簸,自己就好像黑夜里的幽灵一般,淹没在浓重的夜色里。吊桥的尽头,连接着一段羊肠小道,两边已是荒草丛生,路上却是异常干净,连一块小石子都找不到。 不多时,小路已经走到尽头,前方是一处死路,一处高耸的峭壁矗立在那里,山壁的下方,一个巨大的山洞,一直通向山体深处。此刻,那山洞前,正有数名天陨弟子看守,手握长剑,表情严肃,笔直地站在那里,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不过,他们好像看不见自己一般,任由自己从眼前走过,只见虚空之中一阵波纹晃动,镇守于此的结界也没有阻挡青崖的脚步。走进漆黑的山洞,才发现这里好似人为雕琢出来一般,在山洞的两侧墙壁上,每隔十步左右,便镶嵌着一颗发光的晶石,每一颗都有拳头大小,大多发出淡黄色的光芒,照亮着山洞和前方行走的道路。 抬头望去,山洞两侧的墙壁上,有着一幅幅的壁画,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这些壁画串联起来,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传奇故事。 原本和平的大地上,某一天突然被一支身穿黑色铠甲的军队所席卷,他们攻陷了一座又一座的城镇,连绵的战火一直从西方向东方蔓延。就在此时,一群身穿红衣的人拖住了黑甲大军前进的步伐。这群红衣人手中火焰翻飞,与黑甲大军斗得难舍难分。随后,有更多的人加入到红衣人这一方,他们身穿各异的服装,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了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战局渐渐地扭转过来。 就在双方相互僵持之时,下一个画面,却是在黑甲军首领身边站着另一个人,青衫猎猎,两人的身后,是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一般,来势汹汹。 就在整片天地似乎都陷入黑暗的时候,有人身披银甲,从天而降,阳光在其身后散发出万丈光芒。一剑挥下,犹如烈阳刺破黑暗,为人间带去了前进的光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下一幅画面上,却是身穿黑白铠甲的两位联合到了一起,将手中的长剑刺入了青衣人的身体。这场战争似乎也随着这两剑刺出而结束,再然后,身穿黑甲的那人跪坐在地上,白衣神将对他持剑相向。最后一幅画面,是阳光冲散了乌云,神将高举长剑,身后是人们如同浪潮一般的欢呼。历经十余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人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这一幅幅壁画,记载的正是千年之前的旷世战争,神将天澜带领人们击退魔族冥界两军的传说。 随着故事的结束,青崖也已经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原本狭窄的通道此刻也变得开阔起来,抬头望去,只见周围耸立着三座石像,皆是身披战甲,手持巨剑,犹如天神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生灵一般。他们一手持剑,另一手却握着一条由符箓连结而成的锁链。 虽然时光已经流转了不知道多久,可每一道符箓上的朱砂纹路,依旧鲜艳欲滴,连灰尘也不曾沾染分毫,每一道符的连结处,更是金光闪烁,璀璨无比。这三道锁链自他们手中一直向下延伸,地上半跪着一人,三道锁链分别捆住了他的双臂和脖子,此外,地上还有一根石柱,穿过了这人的胸膛,一直与后方的山壁相连接。 只见那人单膝跪地,头微微低下,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俨然已经死去多时。看着眼前之人的样貌,青崖似乎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一番之后,青崖不由的连连后退几步。一样的青衫,一样的面容,还有那人手中握着的剑柄和散落在四周的断剑残片,无一不在指明,眼前之人,正是那壁画上描绘的,千年前那场大战中,陨落在此地的冥界之主。 青崖不禁地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现在,距离千年前的传说是如此之近,昔日带领十万冥将,争霸山河的大人物,此刻就在自己眼前,虽然此刻他已是生机全无。 青崖不免有些感叹,昔日无上荣光,却客死异乡,死后千年仍无法入土为安,作为冥界之主,结局未免太过悲凉。地上散落着的断剑残片早已被岁月腐蚀得破碎不堪,青崖好奇地想要将其捡起仔细观察。 正当青崖刚捡起一片剑尖的时候,早已腐朽的剑锋却瞬间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鲜红的血液顿时喷洒而出,却没有按照常理一般洒在地上,而是渐渐地在空中凝成一股水流。随着血液不断地从伤口里流出来,这股水流也是越来越长,并且如同有生命一般,蜿蜒着向那些其它断剑碎片流淌过去。 那些碎片一沾上自己的血,瞬间也像活了过来一样,在血液的牵引下,慢慢的聚合到一处,最后一股血液流出,却是飞向冥王手中的剑柄。那剑柄似乎感受到了同伴的召唤一般,抖动着从冥王手中飞出,和其余碎片一同,重新聚合到了一起。漆黑的剑身上,有着一道道的红纹,就像是用血液,重新将这些碎片拼合在了一起。 而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一阵头晕目眩,青崖朝自己的手掌看去,之间那原本贯穿整个手掌的伤痕此刻已经停止流血,正在慢慢地愈合。 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那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出现晕厥的前兆,青崖艰难地抬起头,恍惚间,看到原本死去的冥王,睁开了眼睛,正望着自己,正想上前看个清楚,那柄原本悬浮在半空的剑却突然对准了自己,化作一道红光,穿透了自己的胸膛,随后青崖便失去了知觉,倒在了地上。 ------------ 第十五章 白鹿 一声惊呼,青崖自梦中醒来。 良久,梦中的场景才与现实分离,青崖终于清醒过来,昨夜种种,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眼见此时已是艳阳高照,青崖暗叫一声不好,平日里自己每天都起得很早,怎么偏偏今日却忘记了时间,于是赶紧起身,也来不及整理床铺和洗漱,冲出房门就飞快地向流云广场跑去。 三步并成两步火速地赶到流云广场上时,发现此刻已是人山人海,除了昨日的那些新弟子,更有许多老弟子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不时地拉住一位新弟子,叽叽喳喳地邀请那人加入自己的这一脉。 “我说,这位师弟可是已经决定加入我们天玑峰的,你们天权峰的可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抢人。” “显然是我们天权峰更加优秀,这位师弟才最终选择了我们,此刻排在我们这边的队伍里,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不要在这里干扰他。” 像这样的口角之争,不时地会在人群中听见。 不过青崖此刻早已不在意这些,向身边的一位比较年长的弟子行过一礼后,急急忙忙地问道,“请问这位师兄,现在这拜师大会开始多久了,情况怎么样了?” 那名弟子看他脚步匆忙,气喘吁吁,笑着调侃道,“这位师弟想必是贪睡而误了时辰,这个习惯可是要改啊。” 青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是,师兄教训得是,我一定改掉这个坏习惯。”心中却是后悔不已,怎么偏偏今天自己就睡过头了呢? 那名弟子看见青崖恭敬的姿态心情也愉悦了起来,又说道,“此刻距离拜师大会结束只剩一刻钟了,师弟你必须要在结束前到自己选择的师父那里,报上名字,如若不然,便要与那些没被选上的弟子一起接受门派的统一安排了。” “好的,多谢师兄,告辞了。”道过谢之后,青崖头也不回地向广场中心跑去。 广场上此刻正有六支队伍,每一支都是大排长龙,若是这样排下去,恐怕还没轮到自己,时间便已经结束,青崖心中不免焦急不已。 “咦,不对呀,不是七位吗,怎么只有六支队伍?” 青崖正纳闷着,转头便看到最外边那支队伍的边上,放着一张桌子,上边摆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摇光峰三个字,不免一阵窃喜。暗自道一声天不绝我,便飞速向那边跑去。也许是昨夜梦境离奇,也许是此刻焦急不已,青崖完全没有想起来摇光峰御首柳白鹿不收徒弟的规矩。 只见他飞快地跑了过去,啪的一声,双手拍在桌子上,脱口而出:“这位前辈,我要拜你为师。” 原本坐在桌子边昏昏欲睡的那人抬起头来,青崖此刻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肤若凝脂塞霜雪,眉似远山含秋水,口若樱桃正吐艳,齿如白玉无瑕疵。天陨山上晨间的风,轻轻圈起流云,也牵动她的发丝,微微飘扬。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她皱了皱眉,修长葱白的手指在桌上不经意地点了几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拜师?可以,接下我三招就算通过,跟我过来。”说完便站起身来,向一边的演武场走去。 她足足比青崖高出了一个头,雪白的衣裙似春池里泛起的点点涟漪,玉树琼枝不相饶,行走间姿态万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看那,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这么多的前车之鉴,竟然还有人不死心。” “这次看他会被踹出去多远,嘿嘿嘿。” 纷纷议论声传入自己的耳朵,青崖这才从方才的惊鸿一面中醒悟过来。这才想起摇光峰御首柳白鹿从来不收徒弟规矩。 从人群的谈话中得知,在自己之前,已有数十名弟子想要拜师,但最终都被她一脚踹飞,便再也没有人敢来打扰她了。青崖不由得替自己捏了把汗,不过,自己话都说出来了,若是这时候临阵退缩,未免被人耻笑,没办法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正是花青儿一脸关心地望着自己。 “青崖,刚才我就一直找不到你,怎么你突然会向摇光峰拜师?我和你说那个女人虽然美若天仙,可下起手来却是毫不留情,方才接受她考验的人皆被一脚踢飞,此刻还是昏迷不醒。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那边,柳白鹿已经走到演武场上,背对着自己,仿佛完全没将自己放在心上。看到自己被如此轻视,青崖这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既然没人能通过,那我就偏偏要拜你为师,不就是三招么,尽管来吧。 “青儿姐,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实在挡不住我会放弃的。”嘴上这般说着,挣脱了花青儿抓住自己的手,快步向柳白鹿走去。 “青崖,青崖……唉。”眼见他如此倔强,花青儿也只有懊恼地跺了跺脚。 刚走到她的对面,身形还未站稳,只听见一声娇喝,随后便看见柳白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前,飞起一脚就是向着自己胸口踢来。 正欲躲向一旁,青崖却惊奇地发现此刻自己身边的空气变得无比凝重,就像身处泥潭一般,无论怎么用力挣扎,就是动弹不了方寸。眼看着对面就要踢中自己,别看这飞过来的脚小巧玲珑,可要是被它踢中,自己马上会飞出十丈八丈,只有拼尽全力躲开才行。 青崖大喝一声,再次鼓足全身力气向右侧移动,此刻他浑身紧绷,额头上青筋凸起,已是不遗余力地想要躲过这一脚。就在柳白鹿踢中青崖的一瞬间,青崖终于是勉强地向右移动了几寸,对方的脚正好从自己的手臂间穿了过去,自己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招。虽说是没有踢中自己,可柳白鹿的飞踢裹旋着急促的气流而来,此时青崖已是精疲力竭,一下子就被这阵气流带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不论如何,这第一招,自己算是扛过去了。 眼见一脚踢空,柳白鹿未作任何停顿,转身抬腿,又是一脚,从青崖的头顶,踢向他的肩膀,领教了前一招的威力,青崖立刻将手举过头顶,相互交叉,试图抵挡下这次一攻击。 果不其然,下一刻,自己便被周围的空气囚禁地动弹不得,然后便感觉到手上一沉,仿佛是千斤巨石砸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样,只听见咔嚓一声,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只怕是手臂已经骨折,随即又是双腿一沉,右膝盖被重重地压在地上,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声音,然后自己的右小腿,便失去了直觉。 巨大的痛楚使得青崖头顶冷汗直冒,可他却是死死的紧咬牙关,将那声痛苦的呻吟咬在嘴里。 突然感觉身上的压力消失,原来是柳白鹿已经收回了压在自己手上的脚。 “青崖,青崖,” 见此情景,花青儿推开重重人群,踉跄着来到自己身边,蹲在自己面前,泪水早已布满她的脸颊。只见她拦在青崖身前,大声地对柳白鹿吼道,“你不想收徒弟就直接说不收,弄出这么个考验然后打伤这些没有修为的人觉得很好玩吗?还有一招是吗,来呀,往我身上踢,来呀!” 自己总说要保护她,现在却依旧是她挡在了自己面前,一如那夜的数十里路途。 “青儿姐,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你快速速离去,两招我都接下来了,最后一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吧,赶快出招吧,”最后一句话,却是抬起头,对着站在自己跟前的柳白鹿说道。 “两招已经足够,你已经通过了考验。”淡淡地声音传来,似高山上的冰雪溶解,缓缓流淌在阳光下。同时,她蹲了下来,将手中的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塞进了青崖口中。 那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流,浸透了自己的四肢百骸。霎时,原本受伤的双臂与膝盖的疼痛消失,青崖活动了几下手臂,随后又缓缓地站了起来,方才的伤势竟然已经痊愈。 竟有如此神奇的丹药,青崖感叹道。 “是回天丹,竟然是如此珍贵的丹药,却用在一名全无修为的弟子身上,未免也太浪费了吧。”人群中有人议论到。 “闭嘴,我的药给谁用轮不到别人来管,谁再敢多嘴,我就打断谁的腿。”柳白鹿站起来对着周围说道,顿时,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是否愿意拜我柳白鹿为师,随我一同去摇光峰修行?”神色清冷,如同高山之巅亘古不化的冰雪。 ------------ 第十六章 摇光 “弟子青崖,愿聆听师尊教诲,弟子定当勤加修行,不负师尊期望” 虽然经过了一番波折,结果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但总算是拜入师门了。 当巳时的钟声响起,便宣告着这一次的拜师大会的结束,至此摇光天璇两相望,山居岁月悠长。 花青儿轻轻地扯了扯青崖的衣袖,这一次分开,也不知多久才能相见。看见花青儿低落的神情,青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青儿姐,你我今后定要勤加修行,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花青儿缓缓念叨这着,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时光,却好似从出生起,他就陪伴在她的身旁。 “师尊,我们走吧。”青崖转身对柳白鹿说道。 柳白鹿看了看青崖,又看了看花青儿,低低地叹了口气,一把将青崖自腋下环抱,踏出一步,向天际飞去。 看着青崖向天边远去,花青儿忽然起身大步地跑了起来,追逐着天上的两人,大喊道:“青崖,青崖,你一定要来天璇峰找我,我一有时间就来找你,青崖,青崖…… 直到看不见天边那人的身影,花青儿才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天际的云彩,眼里噙满着泪水。 另一边,青崖随着柳白鹿一同飞上天空,看着下方花青儿奔跑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似乎是看出了少年的心思,柳白鹿在耳边说了几句,风将她的话语吹进自己的耳朵里。 “看你如此心神不宁,这样吧,只要你能顺利完成我对你的训练第一阶段,我就给你放假,带你去天璇峰找那位小姑娘好了。” 此时两人飞翔在天际,只见脚下云海翻滚,群山如同海上岛屿一般一座一座地向身后涌去。上方是无边无际的天穹,一轮烈阳正悬于自己头顶,此刻自己正遨游在这广阔的天际里,颇有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之意。 只听见柳白鹿继续说道:“男儿生于天地间,行事自当如山风般快意,胸怀自当如天穹般广阔,如鲲鹏般俯仰于天地,才不枉来这人间走一趟。你年纪轻轻,理应放眼未来,来日才能方长。” 青崖如同醍醐灌顶,恍然醒悟,方才怅然若失的情绪一扫而空 “多谢师尊教诲,弟子谨记在心。” 摇光峰虽然面积不大,却是天陨山峰高度之最,加上它身处天陨山背阴面,即使是在盛夏,山上的积雪也不会融化。往往白日里是艳阳晴空,夜晚却是雪花纷飞。眼看见一座山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柳白鹿也渐渐的将速度放缓,最终在一段小路边停下。 “到了,跟我来。” 方才一路飞行,双腿悬空许久,此刻重新脚踩大地,不免有些脚软的感觉。青崖在原地踏了几步才将身体调整过来,随后便快步追上了前面的柳白鹿。 “走道路,不要踩草。” 前边的柳白鹿及时地阻止了将要一脚踏上旁边草地的青崖。收回脚步,青崖仔细地向草丛里望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见草丛里,正有几个拇指般大小的人,穿着绿色的衣服,此刻正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师尊,师尊,草丛里有人。”青崖一脸激动地对前边的柳白鹿喊道。 “万物皆有灵,天陨山坐落于此不知几百万年,山上灵气充裕,一草一木皆能化灵,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大多数只是修成灵体,并无多少智慧,你可千万不要伤害他们。”柳白鹿在前边说道。 青崖抬头望去,周围的生灵此刻也冒了出来,葱葱郁郁的大树下,身穿绿袍的老人正对着自己慈祥地笑着,缤纷的桃树上,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对着自己盈盈而笑。 青崖眼见如此神奇的世界,显得有些兴奋:“万物皆有灵,我等身为万灵之长,自当与各位和谐相处,往后的悠悠岁月,还请各位多多指教。”说完,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看着眼前一脸欣喜的少年,前方的柳白鹿心里想到,尘世间漂泊数十年,赤子之心未染丝毫尘埃,看来这冷清的摇光峰,今后可算是有了生机。 跟在柳白鹿身后慢慢地向前走,一栋竹屋出现在了青崖的面前。整座屋子由粗壮又坚固的墨绿色竹子搭建而成,屋顶由劈成两半的竹身交叉咬合而成,确保雨雪不会渗透进来。走进屋子后,柳白鹿转身向里屋走去,边走便指着外面的房间说道,以后你住外面这间,我住里面这间,说着,抱着两床洁白的被褥走来出来,铺在墙边的一张竹床上。 摇光峰人脉凋零,往日除了柳白鹿一人和一干草木之灵除外便再无任何活物。其余的几脉,无一不是弟子成千上百,客供居住的房屋更是数不胜数,除了门下弟子居住外,也提供给访客居住,或以备有重大事件时的不时之需。 只有摇光峰除外,整一脉除了御首再无一人,柳白鹿又是不喜与人交往,摇光峰上终年不会有一人来访,实在是冷清至极,自然也就只有那么一幢房子供人居住。 铺好床后,柳白鹿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将两大碗白粥和一大碗馒头放着桌上,坐下来对青崖说道:“”操劳了一天,先坐下来吃饭,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展开对你的入门训练。” 此刻青崖是饥渴难耐,答应了一声,便坐下来狼吞虎咽。看着他狼狈的吃相,柳白鹿笑着将一整碗馒头推向青崖的面前,细嚼慢咽的喝这碗里的粥。 山间的夜色总是来得比尘世里更早,天边的夕阳还未逗留片刻便已是暮色四合。回想这两日的经历,青崖觉得有些如梦似幻,但他很清楚,从明天开始,自己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未知的世界,兴奋与激动充斥着自己的胸膛。窗外是深沉的夜色,晚风吹过竹海,带来轻缓的莎莎声,不知天璇峰在哪个方向,不知花青儿此时又在想些什么。 ------------ 第十七章 授业 第二天,东方的微光尚在地平线下,尚且是万籁俱寂的时候,还在睡梦中的青崖便被柳白鹿唤醒。 昨日二人只是口头上许下了师徒的名分,但这拜师的礼仪却是不可缺少。将夜里凝于竹叶上的露水采下,红泥炉火中热气翻滚,新芽在这上下翻飞之间重新唤起生机。 堂前归燕伸展双翼,少年净双手,正衣冠,双手奉茶,待师尊接过之后跪拜拱手至地,头也至地。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跪天地不跪君,天地间唯有养育之恩与传道授业解惑之情担得起跪拜。 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仙人抚顶授指玄,梦谒西华到九天。 柳白鹿折下一段竹枝,扣于青崖左肩之上,从这一刻起,世界的玄妙将在少年眼前打开。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天地不自生,故能长生,天陨九百五十六年,摇光御首柳白鹿愿为青崖护道者,守其寻道问境之途。万物寻宗,和光同尘,尔当致虚极,守静笃,居善地,心善渊,秉青云至志,乘扶摇之风。”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当时的青崖并没有理解师尊说的这番话,也还未知道护道者这三个字的重量,只记得那一日晓星残月,柳白鹿站在自己面前,似一轮明月。 “江湖路远,我们师徒一心,同去同归。”这句话青崖听懂了。 暗淡的天光微微照亮混沌的黑夜,柳白鹿站在自己身前,指着脚下的这条小路,开始对青崖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从今天开始的两个月内,你每天的任务就是沿着这条路,绕着摇光峰跑,从卯时一直跑到午时为止。记住,期间无论你有多累,可以放缓脚步,但是不准停下来。每隔一个时辰,可以休息一刻钟。千万不要偷懒,你今日付出了多少努力,将来你就会有多少收获。若是有朝一日那死死地卡在哪个瓶颈突破不了,那时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生怕这位弟子偷懒,柳白鹿一字一句地叮嘱道。 “弟子定当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青崖说完,便迈开脚步跑了出去。待到青崖的身影拐过一个弯,消失在视线里,柳白鹿也是一步踏出,向天际飞去。 此刻恰是申时的光景,天已经大亮,夏天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奔跑的少年身上。纵然在如此之高的摇光峰上,青崖此时依旧是汗如雨下。双腿如同被灌满了铅一般沉重无比,每踏出一步,脚就如同在地上扎了根一般,每抬起一脚,都像要把自己浑身的力气抽干。 再然后,仿佛是过了一个临界点一般,身上的疲劳瞬间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惯性,就好像是在身体里安装了发条一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是一味地向前跑去。 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随后,先前的疲劳感再次如同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青崖的身形顿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咬了咬牙,青崖再次迈开腿向前跑去。 额头上的汗水流淌下来,在睫毛上摇摇欲坠,青崖也没有伸出手来擦一下。自己此时实在是没有力气抬起手来擦汗,另外,自己的手上是大汗淋漓,衣服也是被汗水渗透,青崖只有大力地甩了甩脑袋,希望能将头上的汗甩出去。 正当青崖被苦涩的汗水模糊了视线,身体摇摇欲坠的时候,青崖感觉有人从旁边拉住了自己的袖子,又从前面托住了自己前倾的身体,青崖这才停下了脚步,稳住了身体。 一方洁白的丝巾,轻轻地擦去了青崖脸上的汗水,睁开眼睛,只见一位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一手拿着一块丝巾,另一只手拿着由一截竹子削成的杯子,里面装满了清水。 “小公子,一个时辰已到,还请休息片刻。”说着把水杯递给青崖。声音如同清泉流出山谷,清脆悦耳。 “多谢这位姑娘。” 青崖接过水杯,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虽然此时口干舌燥,但青崖还是忍住了一口气喝光的欲望。清水入口,青崖只觉得这水甘甜凉爽,还有一丝竹子的清香。 将水杯递了回去,青崖有些好奇地开口询问:“姑娘可是竹子化灵?精灵也能说话的吗?” “只是修行的时间久了一点罢了。小公子稍做休息之后请继续跑下去,妾身就此告退。”说完,她带着盈盈笑意消散在林间。 午时,摇光峰的竹屋前,青崖拖着凌乱的步伐,颤颤悠悠地跑了回来。到达终点后便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望着头上的青空,如同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渴望地汲取着鲜活的空气。 柳白鹿从竹屋中走出,来到了青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少年,然后从腰带中拿出一粒绿色的药丸,塞进了青崖的口中。 “身体是承载修为的容器,现在你的身体就像是一条小溪,就算给你一片大海,你也容纳不了,所以这第一步,就是先把你练结实了。躺的差不多了就起来吧,地上很凉快吗?”柳白鹿用右脚踢了踢咸鱼一般的青崖。 原本感觉身体已经被完全掏空的青崖突然感觉力气就像一阵流水一般灌进了自己的身体,片刻间,体力便已经恢复如初。骨碌地一下,青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满脸的不可思议:师尊,这是什么,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不过是一颗普通的回元丹而已,不值一提。” 虽然她说的轻巧,青崖对丹药也是知之甚少。可若是让旁人知道,一颗足以让修士回复全身元力的回元丹,就拿来让一位普通人恢复力气,一定回跺着脚大骂铺张浪费。 “现在你在这里站好,让我踢你一脚,而且你不许闪躲,不许抵挡,一定要用自己的身体接下来。” 一听此话,青崖脸上顿时被吓出了一阵冷汗,想起昨日柳白鹿踢自己的两脚,若是被她结结实实地踢中,自己怕是不死也残。 “别担心,你吃了回元丹,对于你这个境界的人,它会保护你的,不会受伤的。”看出了青崖脸上地担心,柳白鹿出声宽慰。 “那好吧,师尊你来吧,我准备好了。”青崖扎了一个马步,语气却是异常心虚。然后只听见噗地一声,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地面离自己而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柳白鹿已经一脚踢出,青崖根本没看到对面出招,自己就已经飞了出去七八丈远,随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又滚了几圈后才止住身形。 但是自己虽然感觉疼痛不已,却都只是皮肉之苦,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哪怕被地上的碎石划破皮肤的痕迹也没有。青崖心中感叹到:“这回元丹,当真是神奇。 柳白鹿在原地冲自己招了招手:“别在那里傻站着,赶紧回来吃饭。” 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只听见柳白鹿告诉青崖:“补充一下,以后每天我都会这样踢你一脚,两个月后若是你能完完全全接下来,训练就完美结束,若是不行,那就只好继续了。” 听见这话,青崖不由自主的脚下一软,今后两个月,每天都被踹飞一次,自己这个师尊,不会是踢人踢上瘾了吧。 ------------ 第十八章 传道 玉米排骨汤,竹笋炒肉片,桂花脆皮鸭,只听见厨房里声响叮当,不少片刻,几道佳肴便已经端上了餐桌。 “师尊,我听人说,修道者都是餐风饮露,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的,不曾想,师尊的厨艺却是这般惊艳。”青崖扒拉着碗中的米饭,这修道的方式,好像和自己想象的有些出入。 “再怎么修行,我等终究是凡人之躯,就无法避开一日三餐。的确,随着修为的不断精进,修士渐渐地不会再有疲劳饥饿之敢,但那也是有极限的,我等求仙问道,为的不就是能够突破这凡世的桎梏吗。”柳白鹿盛起一碗汤放在青崖的面前。 “往日里独自修行,对于一日三餐也不曾上心。但如今不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和我一同过的如此清苦。好在曾经学过的手艺不曾落下。许久未曾下山,山下的钱塘城到是变了许多。” 方才的几句言语,怕是比以往柳白鹿一个月来说的话还要多了,眼前的少年是第一次拜师,自己又何尝不是第一次收徒呢,别看在青崖面前柳白鹿一直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谁又能知道她心里的纠结呢? 午饭过后,柳白鹿手里捧着一堆书本,放在了书桌上。 “以后每天下午,你就在这里读书写字。”她一边翻看着手里的书本,一边对着青崖说道。 “师尊,修行之人也要像山下学堂里一般读书学习的吗?”看着桌上一本本装订精良的书本,青崖不解地问道。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书中包揽着前人的智慧结晶,与先贤对话,更易于日后自己在修行一途上的领悟。” 柳白鹿一边向青崖解释,一边将一本书放在青崖面前,“今日就从这本《论语》开始吧。” 这一下午的时间,青崖都在无数声的“子曰子曰”中度过,直到傍晚时分,看着摇头晃脑的青崖,柳白鹿宣布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 她的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微笑:“虽然是先贤的智慧,但毕竟也只是一家之言,当作参考对照自身言行即可,千万不要学那些书呆子一样将这些话语奉为形式准则,明天我们换一家学说,就学《墨子》好了。” 晚饭过后,青崖正书桌前读着《诗经》,这种诗歌一般朗朗上口的语言,让青崖觉得比绕口的论语来的有趣。 只听见师尊在外面呼喊自己,青崖便放下书本,跑了出去。 门外,不知道柳白鹿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大木桶,此时,木桶里装满了淡青色的水,还散发着一股药香。 “师尊,这是什么?” “这是聚灵丹稀释过后的药液,现在就要为你日后的修行打下基础,你赶紧泡进去。”柳白鹿一边挽起衣袖,将玉藕般的手臂伸进木桶里搅动着,一边对青崖说道。 这些药液一碰到自己的皮肤,就好像瞬间有了生命一般,一股脑地往自己身体里面钻,顿时感觉身体被撕裂了一般,青崖疼得吸了几口冷气。 “不要怕疼,不要喊出声来,初次灵气入体,进入四肢百骸与全身筋脉,自然是疼痛难忍。但是忍不住也要忍,一旦张口,灵气便会消散而出,那样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于是青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许久,似乎是身体适应了一般,疼痛感消失了一大半,青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感觉身体中有着一丝一丝的气,正顺着自己的血液在周身循环,这时只听见柳白鹿的声音传来,“注意自己身体里流窜的气,引导它们向自己的下丹田流去,就是在你小腹那里,肚脐往下一点的地方。清空杂念,周而复始,我叫你停的时候再停下来。” “接下来你只管听我说,不要思索也不要回答,专心引导灵气。修行一途,必先锻体,没有强健的体魄,则灵气无法充盈其身,所学之术也无法发挥其威力。 此时,你只能算是一个武者,还不能成为一名修士。锻体之后,方能练气,当灵气凝聚成海,之后方可筑基。正所谓一入筑基,仙凡永别,至此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行一途。 之后随着修为提升,会跨过一个个瓶颈,到达全新的境界,金丹,元婴,神动,出窍,灵虚,渡劫,每层分九阶,一阶一重天。然后便是踏上无上仙路,成仙化圣。”柳白鹿在一旁向青崖讲述修行的基本常识。 一个时辰过后,皮肤上的刺痛之感完全消失,青崖睁开了眼睛,只见原本淡青色的药液此刻已经清澈见底,聚灵丹的药效已经完全被自己吸收。 时间在青崖每天早上的长跑训练,然后被自家师尊踹飞,下午的读书学习,夜晚的浸泡药液中无声无息地流淌。 期间,青崖的体魄每日见涨,到最后,柳白鹿一脚踢在身上,青崖依旧能够不动如山,不曾后退半步。 哪曾想到,见此情景,柳白鹿脚下再次发力,蹬在青崖的胸口。于是青崖便再次飞了出去。半空中还看见她向自己招手笑着大喊:“考验通过,明日便不用再训练啦,爬起来之后就赶紧回来吧。” “小公子天资过人,勤加修行,日后定能成就无上大道。”竹韵扶起青崖,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说道。竹韵,正是那身穿绿衣的精灵,她每日为青崖送水,长此以往,青崖总觉得一直称呼人家为姑娘未免失礼,便为他起了这个名字。 又是寻常的一晚,青崖泡在木桶里,正引导着身体里的气流往丹田走去,突然感觉到周围有大量的灵气涌来汇聚在自己头顶,渐渐凝成一个漩涡。持续许久之后,便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向青崖身体中灌注进去。 睁开眼,青崖感觉到丹田处有一个气团正在缓缓旋转,周围的灵气被自己吸收后,正向这个气旋游去。 此刻,青崖终于是聚气成功,正式踏入练气期,成为一名修者。 ------------ 第十九章 相见 感觉浑身灵气萦绕,青崖心中有些跃跃欲试,调动灵气聚集与掌心,一掌拍在了身边的水中。只见水中一阵涟漪泛起,随后听见咔嚓一声响起,木桶顿时四分五裂炸了开来,清澈的药液淌了一地。 “糟糕” 青崖快速地将衣服穿好,抬头便看见柳白鹿一脸愠色地站在自己面前。 “成功了?膨胀了?三天不打上房揭,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坐到床上去等着我。” 得知自己闯了祸,青崖只有乖乖地蹲在地上收拾残局。 收拾干净后,柳白鹿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片玉简。 “放轻松,接下来我就会传授给你一些功法和技能,领悟之后记得勤加修行。” 说着拿出其中一片玉简,贴在青崖的额头,一阵流光转瞬,玉简上所记载的功法便涌进了青崖的脑海中。 天行决,昔日神将天澜所属功法,创立天陨后便代代流传,成为天陨专属修炼功法,功法共有九阶,一阶一重天。天行决的玄妙之处便在于它的适用性,根据每个人的天生资质,后天机遇,天行决时刻都在变换成长,永远都会与修行之人相辅相成,用当年孔夫子的话讲,它就是一位有教无类的贤师。 天陨能后起而居,超越其余道场成为天下修道领袖,一大原因便是这修行的功法将本门的下限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但同样,天行决的上限也是难以触及,自天澜往后千年,无一人能将其练至极境。 剑三十六,一剑可擎天,一剑亦隔世。柳白鹿的独门剑法。顾名思义,剑法共有四象三十六式,贪狼九剑为进攻,巨门九剑为防御,廉贞九剑为辅助,至于最后的破军九剑,是为禁忌剑招,柳白鹿没有在此时传于青崖。 逍遥游,若鲲鹏徙于南冥,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九万里。昔年老君骑青牛西出函谷关,而后修得正果,天地之间任逍遥,朝游北越暮苍梧。柳白鹿曾在读完《逍遥游》后神游北海,醒来便领悟这一套决胜千里的步法。 这一招一式的武技一直在青崖脑海里回映,等待自己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时候才渐渐淡去。 后半夜渐渐地下起雨来,兴奋了半宿的青崖听着绵长的雨声,才渐渐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青崖一直睡到巳时才醒来,此时雨还未停,窗外灰蒙蒙的一片,雨点打在竹子搭成的瓦片上,密集的雨声如同碎玉一般清脆,如同花盈楼中弹奏的琵琶声。 柳白鹿站在屋檐下,怔怔地望着雨线从天际坠下,她白衣若雪,好似远山上孤独绽开的雪莲,绝世而独立。 今日没有修行的课程,因为今天,是去天璇峰拜访的日子。 天璇峰,位于天陨山最西边,日落时分,山峰上的云雾便会被夕阳浸透,或红或紫,远远望去,整座山峰都被笼罩在如梦似幻的彩色云霞中。不过今日阴雨连绵,显然是见不到这般奇景了。 “柳白鹿?摇光峰御首,她怎么会来天璇峰?这么多年她可是连摇光峰都很少下来,怎么今日到我这儿来了。”天璇峰御首程彩衣,着一袭鹅黄色衣裙,云鬓挽起,露出一段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子,妩媚妖娆,身材曼妙,此刻正是一脸不解。 “总之同门来访,自当出门迎接。” 天璇峰上皆是女性弟子,建筑也显得小巧精致,一座座圆型的屋子建立在高高的支架上,蜿蜒曲折的栈道楼梯将一间间屋子连在一起,五彩的纱帐悬挂在半空,颇具梦幻色彩。 程彩衣推开大殿的门,便看到一位白衣女子站在雨中,手里牵着一个比她矮一点的少年,想必就是那日她所收的弟子。 以前从未端详过这位摇光峰御首,今日得见,当真是天姿国色,我见犹怜。得见柳白鹿容貌,愣是程彩衣自认貌美,也不由得感叹道。 “梅雨时节,尚有贵客来访。白鹿师妹,这位小师侄,快快请进。” 飞身来到两人身前,程彩衣牵起柳白鹿的手臂,将两人迎进了大殿中。 很快便有人奉上茶水,清明雨前时分采摘的龙井,散发着略带苦涩的清香。 “白鹿师妹,你我同宗同门,理应多多交流,还请日后多来我天璇峰做客。当然,若是哪日我欲上摇光峰与师妹一叙,还请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我不太喜欢出门,我会让我徒弟以后经常来摇光峰拜访的。”柳白鹿仿佛没有听出程彩衣话语中的结交之意,平淡地说道。 “哦?那想必今日,白鹿师妹也是为令徒而来的吧。”程彩衣笑着说道。 “没错,两个月前,天璇峰新入门弟子中,是否有一位叫做花青儿的姑娘?” 听到这里,程彩衣已将两人的来意猜得七七八八。 “自然,而且青儿她天资过人,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已经聚气成海,踏入练气之境了。”说到此处,程彩衣脸上也带着一丝自豪的神采。 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青崖,柳白鹿对程彩衣说道:“我这个徒弟,与那花青一同上山来,数月未见,便已经是整日念叨着那位姑娘的名字,练功都练不下去了。” “师尊,我哪有天天念叨着人家的名字。”青崖小声抗议着。 程彩衣低低地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此间少年,情窦初开,这可是人世间最纯真的情感,我自然是不会阻碍的。你从大殿走出去,往右边走,拐过一个弯,左边第三间屋子,便是青儿的居所了。你自己去找她吧。” 接过一人递过来的雨伞,道过一声谢后,青崖撑开伞,三步并成两步消失在雨帘中。 一间涂着粉色彩漆的房屋前,青崖撑着伞,放缓了脚步,伸出手,轻轻地扣了三下房门。 “谁呀?”房屋里传来少女悦耳的声音。 “青儿姐,是我,我来找你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房门哐的一声打开,眼前的少女,穿着水绿色的衣裙,如池塘中摇曳生姿,含苞待放的莲花。 ------------ 第二十章 三年 “这么久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些,也变得壮了些。”花青儿整理着青崖额前的碎发,语气之中,满是关切。 “别在外面傻站着,进来再说。” “这是我们天璇峰特产的桃花松子糖,又香又软,可好吃了。还有这是茉莉花泡的茶,快尝尝。” 花青儿端着一碟点心和一杯茶,递在了青崖面前。 “果然在青儿姐身边,总是会有好吃的东西。”青崖放下茶杯,舔了舔嘴角。 “你再这样笑话我,我就把点心端走,不给你吃了。”花青儿撇了撇嘴。还来不及对方搭话,花青儿继续讲了起来,青崖我和你说,就在半个月前,我已经踏入练气期一重,正式成为一名修者了,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天才啊。青崖你呢,修行情况怎么样了?”少女的脸上带着三分骄傲。 “说来惭愧,我是昨日刚刚聚气成功,踏入练气期。入门当日师尊答应我只要我聚气成功,她便会带我来天璇峰找你。” “你师尊?就是那天两脚踢了你半死的那个,脾气那么差,又那么心狠手辣,这两个月她是不是天天把你折磨地不成人样啊?”看起来花青儿对柳白鹿的印象不怎么好。 “不是这样的,师尊她常年独居,不善与人交流而已。师尊她不仅修为高深,而且厨艺更是精湛,两个月来对我悉心栽培,不惜耗费大量灵药助我修行,我能在两个月间进入练气期,全靠师尊她老人家。” “停停停,你怎么尽说她好话,有了师尊就不要姐姐了?”花青儿嘟了嘟嘴。 “师尊是师尊,你是你,不一样的。”青崖无力地解释着。 “好了,她对你细心负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喜欢,我就不讨厌。”花青儿甩了甩手,一时半会儿好像还不能改变她的初有印象。 “对了,那天在半山腰树林里找到的那枚鸟蛋,你没有弄丢吧,现在怎么样了?” “此事说来也奇怪,那日我回到摇光峰之后,就做了一个小盒子,在里面垫上棉絮,就把那枚鸟蛋放在里面。本想找一只母鸡来帮助孵化,最后连一只鸟也没找到。所以就只有一直放在盒子里。哪知道这枚鸟蛋竟然一天天逐渐变大,就像在成长一样,现在,差不多有我的脑袋这么大了。”青崖笔画着自己的脑袋回答。 “天陨山上果然处处有着神奇之物,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放在你那里吧。若是哪天孵化出来了就带过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动物。” 两人就这么闲散地聊着天,几个月的时间没见,青崖想把心里所有的话,都说给她听。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雨声依旧淅淅沥沥不曾停歇。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不知不觉已是天色渐晚,柳白鹿来带他回摇光峰了 牵着柳白鹿的手,飞离了地面。青崖自半空中回头望去,花青儿在雨中撑着伞,望着自己远去,天高地阔雨淋漓,看不清她的容颜。直到地上的人影渐渐消失不见,青崖摸了摸怀里的松子糖,转过头去。 “不过是两峰相隔,便如此魂不守舍,等日后你筑基成功,学会御物之法后,随时都可以去天璇,眼下可莫要懈怠了修行才是。” “是,师尊。” 夜晚,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摇光峰上的积雪融化后顺着雨水一道冲刷而下,在竹屋前形成一道小小的河流。屋檐下的石桌上,柳白鹿端着一方剑匣,放在了青崖的面前。 “从明日开始,便是正式进入修炼了,本门武学多以剑修为主,这柄‘捕风’现赠与你,作为修行之用。” 匣中是一柄淡青色长剑,呈半透明状,剑身长约三尺,比寻常的佩剑略短一些,入手轻盈,隐约之间似有清风流动。 “正如修士有着等级划分,天下兵器亦是如此。世间最寻常的钢铁锻造出的,是最低等的人级兵器。而在冶炼中掺入了诸如烈火岩,照星矿,极寒铁等稀有矿石后,兵器便能发挥相应的特殊功效,此为高一等的地级兵器。 再往上,无论是锻造的材料还是冶炼的火焰都是上乘的天材地宝,便是天级兵器,到这个地步,兵器便可与所修功法相互配合,此时的兵器,更像是一件法器。至于那更高的灵级兵器,顾名思义,乃是已经拥有了自身的剑灵,到达了可以化形成人的境界。这一般是在持剑者长久的心血浇灌下才会形成剑灵,当然也不乏有一些刚刚问世就已经产生剑灵的兵器。 到灵级为止基本上已经是这世间兵器的顶级品质了,这人间是少之又少,至于那传说中的神兵嘛,人间还从未见过神级的兵器。你手中的这柄‘捕风’,便是由精铁与天青石的合金打造而成,虽说只是寻常的地阶兵器,用于修炼却是在合适不过,日后你若有了机缘,我会再为你打造独属于你的佩剑。” 接着传剑的机会,柳白鹿适时地为青崖普及了一下兵器的基本常识。 “那么,从明日起,我会将你练成这天陨弟子中,最锋利的剑” 只见柳白鹿轻轻拂过剑身,捕风之上忽然狂风骤起,剑身不断颤动低吟,引得持剑的青崖一阵血气翻涌。 天陨山上的晨钟暮鼓已然不知敲响几回,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抱剑听龙跃,鹤过前堂,铜炉焚旧香。摇光峰上,日复一日的,是神女与少年舞剑的身影。 转眼间,三年时光悄然流过,青崖已经成长为十七岁的少年。 三年间,在柳白鹿的千锤百炼和自己的勤修之下,两年前青崖便已经突破练气期,如今,青崖的修为已经是筑基期四重境界。 在这期间,青崖修行取得一阶段的进展后,柳白鹿便会带他去天璇峰找花青儿,起初是柳白鹿带着他飞行。青崖突破筑基期二重后,便已经能够掌握御物之法,总算是能够借助外物颤颤巍巍地自己飞去天璇峰了。 立夏这一天,少年春衫薄,青崖已是早早地脱去了长衫,换上了窄袖轻便的鞠衣式常服,少年持剑凌清风,似芝兰玉树,俯仰天地。 柳白鹿也将长裙换成了更为轻便的半袖裙襦,依旧是白衣胜雪,只在腰间系一条月白色的腰带,轻纱织成的衣袖透出洁白的藕臂。此时,她正坐在火炉旁,轻轻敲打着正咕噜咕噜冒着泡的一锅茶叶蛋。 卤水带着茶叶的清香沿着蛋壳敲开的裂缝渗透进去,只见柳白鹿全神贯注地敲敲这个,敲敲那个,俨然已是沉醉其中。 而此时自天际而来的一道剑信,打破了这一恬静的时刻,三年已过,新入门弟子的比试大会也即将到来。 ------------ 第二十一章 抽签 这一次比试,将会首次采用双败赛制来决出胜负。在第一轮比试中落败弟子不会立即被淘汰,而是会进入败者组,然后,败者组弟子再次抽签对决,胜者进入下一轮,输的人会被淘汰。之后胜者组的弟子失败后,也会掉落到败者组,再由败者组抽签对决,直至决出排名。 最后再由胜者组冠军和败者组冠军决出总冠军。其中,胜者组冠军获胜一次则直接获胜,败者组冠军则要战胜两次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如此一来,赛程将会被大幅度拉长,也降低了运气成分的影响。 最终,前一百名将成为天陨的正式弟子,继续在此修行,而其余人则算是修行毕业,重回人世。 柳白鹿看着纸上的比赛规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思索片刻后对一旁的青崖说道:“听好了,这第一场比试,我要你无论如何都要输掉比赛,进到这个败者组里面,但是你必须给我将这第一名拿回来。也就是说,你只能输掉这第一场,其余场次都必须赢下。我要你用最多的比赛来赢下本次比试。“ “为什么呀师尊,轻轻松松地拿下冠军不好吗?”青崖不解地问道。 “我不是要你拿下这个冠军,你三年来一直在闭门造车,修为境界并不完全能衡量一个人的本领。”柳白鹿向青崖解释道,“除了我之外,你没有与其他人交手的经验,所以必须要在不断地战斗中巩固自己的修为,这次比试大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至于那个冠军,只不过是顺手牵羊之举摆了。” 新弟子比试大会的消息传出后,天陨山七脉都忙碌了起来,尤其那些新弟子,无一不在抓紧时间勤加修炼,希望能在比试大会上发挥良好,取得更好的成绩,若是一步之差,卡在了一百零一这个位置,那可真是功亏一篑。 摇光峰上,啪地一声,青崖再次摔倒在地,随即又再次站起来。 “再来。” 青崖不断变换着脚步,整个人在如闪电般向前冲去,身后留下一道“Z”字型的痕迹。青崖化指为剑,指尖金光闪烁,正是剑三十六中的第一式,玉贯长虹。 看见青崖冲到身前,柳白鹿只是将洁白手掌向前推出,轻松地就将青崖手中的剑势挡在手心里。 眼见攻势被挡,青崖脚步一踏,一个侧身便闪到了柳白鹿右边,同时抬起右脚,向柳白鹿腰间踢去。柳白鹿顺势将身体一转,向青崖身边靠过来,躲过青崖踢过来的这一脚,同时自腰间拍出一掌,落在青崖的胸膛上。 这一掌看似不急不缓,软弱无力,却包含十分强大的内劲,一掌就将青崖拍飞了出去。 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柳白鹿这一掌所打出的气劲此刻正在身体里乱窜,青崖此时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一阵撕裂身体般的疼痛让自己好久起不来身。 柳白鹿缓缓走了过来,蹲下身,在青崖的胸口点了一下,青崖顿时感到胸口乱窜的气流一瞬间散去,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再来。” 青崖正欲起身,却被柳白鹿一把按住:“今天就到这里吧,比试临近,我们该怎么练还是怎么练,过犹不及知道吗。” 转眼已是七日之后,天陨山的新弟子比试大会也在这一天正式拉开帷幕。 摇光峰上,师徒两人正准备出发前往天陨主峰。 这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其余几脉光是集结人数就好花费好长时间,这一边,师徒两人却是说走就走。 “你是自己御剑飞过去呢,还是我带你过去?”柳白鹿向身边的青崖问道。三年过去,当初柳白鹿比青崖高出一个头还多一点,此刻却是微微比青崖矮一点了。 “我还是自己御剑飞行吧。”青崖挠了挠头。也许是处于少年的自尊心,青崖已经不想自己被柳白鹿像抱小孩子一样带着自己飞行了。 “那你跟紧了啊。”说完,柳白鹿率先向天际飞去。 青崖也抽出手中的长剑,剑身上轻盈的微风缠绕在青崖的指尖,心念一动,便飞离了地面。。 此时,青崖御剑向天陨主峰方向飞去,眼前已经看不到之前柳白鹿的身影,所幸自己识得去主峰的道路,不至于在广阔的天际之间迷失了方向。 忽然间,青崖看见一个白色身影向自己飞过来,原来是柳白鹿去而复返。 柳白鹿飞到青崖身边,皱了皱秀气的双眉:“太慢了,照你这么飞,太阳下山了也到不了。” 说罢便一手抄起青崖,将他抱在身前,这才发现眼前的少年已经与三年前有了太多的变化,比自己还高的个子完全挡住了视线,于是柳白鹿把青崖往后一顺,放到了自己的背后。 “抓紧点,别乱动。” 青崖将双手合在柳白鹿的身前,环抱住她盈盈可握的柳腰,她柔软的身躯上有着寒梅一般的香味,让人不住地沉迷其中。青崖不由地抱地更紧了一些,将头靠在柳白鹿的背上,埋在她柔顺的长发里。 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天陨主峰,三年之后再次踏足这里,这流云广场上没有丝毫变化。四周山崖上的瀑布似银河垂落,天际的流云再次卷起又消散。 此前两人延迟了许久才动身,所以此刻其余几脉的弟子已经差不多全都到齐,广阔的流云广场,此刻也是热闹纷纷。 看见青崖正伸长了脑袋在东张西望,柳白鹿伸出手,在青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对他说道:“别找了,比试的这几天所有弟子都会住在主峰上,见面的机会多的是,这会儿就别着急了。” 被看穿心思的青崖顿时缩回了脑袋,红着脸说道:“才……才不是这样,我没有在找青儿姐。” “我又没说是谁,你自己倒这么大方就承认了,还逞什么强啊。” 看着眼前羞红了脸的徒弟,柳白鹿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脸上不由地绽开了笑容,如冰雪消融。 这时,人群已经陆续到场,大家在御首的带领下纷纷站好队列,每一位御首站在最前面,其门下弟子在身后排成一列,只见六只队伍大排长龙,唯独最边上的队伍短短的,只有两个人,如同三年前拜师大会上一般。 自己身边的队伍,统一穿着淡蓝色的服装,男的雄姿挺拔,女的英姿飒爽,应该是天权峰的人。 天权峰御首纪云生,一袭白衣,手握长剑,整个人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利剑一般,他只是站在那边,便如同抵天之剑,让人望而生畏。真不愧有着白云剑帝的名号,青崖暗自感叹。 “嘿嘿嘿,白鹿师妹,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漂亮。往日比试,摇光峰从不出席,这次总归是能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授徒之技啦。” 这位白云剑帝一出声,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让青崖想到了钱塘城里街上的花花公子一般不着边际。 “有劳纪师兄牵挂。”柳白鹿看也没看旁边的人,淡淡地说道。 那纪云生转头又对青崖说道:“小子,你可要加把劲啊,摇光峰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可不要早早地就折了啊,我还想看看你师尊将你调教成什么样了呢。” 青崖正要说话,柳白鹿便接话到:“放心,就算你们天权峰全军覆没了,我徒弟也不会被淘汰的。” “这么多年了,师妹你还是这般嘴上不饶人呐。”纪云生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地说道。 洞玄真人这时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众人前面,原本嬉闹的人群在霎时安静了下来。 “诸位师弟师妹,还有在座的各位弟子,三年前各位入我天陨门,今日正是考验诸位修炼成果的时候了。这次比试的规则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在座的各位只有一百人能够继续留在天陨修行,比试残酷,请诸位好好发挥,接下来请大家陆续上前抽签选定对战之人。” 只见在洞玄真人的身后摆着一个箱子,箱子中装着写着众人名字的纸条,众人依次上前抽取对战之人,抽到谁的名字那人便上前,两人见过面后便继续下一轮,当然,抽到自己名字就将纸条放回去再抽一次,比试将在第二天正式开始。 “摇光峰,青崖。” 一道粗犷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青崖抬头望去,是一位开阳峰弟子,长得人高马大,肌肉发达,青筋如同藤蔓般遍布在他身上。一看就是一位力大无比,主修肉身之人。 “摇光峰青崖见过师兄,明日交战,请多多指教。” 青崖走上前,和那位弟子互相行过一礼后,走回到柳白鹿身后。 ------------ 第二十二章 初试 “注意了,明天第一场不管对手的修为强弱,你都要输,掉到败者组去。但是之后的比试里,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你都必须赢下来。” 分别之前,柳白鹿慎重地叮嘱道。 “放心吧师尊,这次的冠军,我是志在必得。”青崖信心满满地说道。 “笨,冠军只是顺手牵羊而已,我要的是你在每场战斗中都要做到全力以赴,对方修为高于你还好说,若是对方修为低于你,你就压低了修为和他打,充分地在战斗中巩固自己的修为和对武学的感悟,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走了,你自己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明天别耽误了比试的时辰。”柳白鹿说完,便转身向流云广场另一边走去。 人群渐渐散去,青崖在纷乱的人群中东张西望,边看边往天璇峰队伍的方向走去。正看见那边有一名绿衣女子,与自己一样,一边向四周探头探脑,一边向这边走过来。看到自己后,笑着向自己招了招手,迈着小碎步向自己跑了过来。 三年时光过去,花青儿从当初的及笄之年,如今已是桃李年华。当初青涩的少女,已经出落地亭亭玉立,脸上褪去了几分稚嫩,多了一点成熟的韵味。 也许是今日同门相聚,也许是今日两人相见,略施粉黛的她让青崖止不住地心颤。像是初夏浅绿色的蝉翼,一如雨后挂着露水的蛛网。 看见花青儿向自己招手,青崖也加快了了脚步向她跑去。此时两人站在一起,青崖已经比花青儿高出了半个脑袋,看着眼前熟悉又亲切的容颜,青崖的笑意止不住地挂在脸上。 “方才便一直在找你,青儿姐,你今天真好看。” “一见面就嘴里没个正经,” 花青儿瞥了青崖一眼,继而说道:“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又长高了一些,现在我都要抬起头看你了,好像还瘦了一点,要好好吃饭才行啊。” 一边说,花青儿一边伸出手将青崖的领口以及额前散落的碎发整理了几下。 “都已经这么大了,记得时刻保持自己的仪容仪表,这样才会有姑娘看上你,知道吗。” “我才不在乎其他女孩子看不看得上我,只要青儿姐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这么多人呢,大庭广众之下你就别说这么露骨的话了。”花青儿一把捂住了青崖的嘴,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了红霞。 “好了你快回去吧,回去好好准备明天的比试。你的对手是个力大无穷的家伙,千万不要和人家硬碰硬啊。”花青儿一边轻轻地推了青崖一下,一边关切地说道。 “那好吧,青儿姐你也要加油啊,明天你的比试在我前面,我去给你加油。” “行,正好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我这边比完了就去看你的比赛。”花青儿挺起胸,骄傲地说道。 “那我走了啊。” “行了,快回去吧。”花青儿说着,又推了几下青崖的手臂。 青崖走出几步,回过头去,看见花青儿站在原地,朝自己挥了挥手,这才又转过身去,大步地离开了流云广场。 翌日清晨,青崖早早地起床,来到了流云广场上。 此时,流云广场上搭建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擂台,全部由坚硬的大理石砌成。昨天还是十分平整的广场上,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地上冒出了这些擂台一般。 “我记得青儿姐的比试场地是在天字七号,应该是在东边。” 青崖一边念叨着,一边向东边走去。果不其然,在东边靠南一点位置处的擂台边上,花青儿的名字写在一块公告栏上。此时,擂台周围已经有三位裁判坐在边上,看起来应该是几位年长的弟子。 花青儿也站在旁边的人群中,看见自己后,向自己笑着招手示意了一下。青崖也笑着向花青儿竖了一下大拇指,示意她比赛加油。 花青儿的身边,同样是一位天璇峰弟子,看见这番情景,扯了扯花青儿的手臂,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青儿,他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那个摇光峰的青梅竹马吗,果然是一表人才。” “哎呀师姐你别乱说了,比赛快开始了。”花青儿羞红了脸,低着头跺了跺脚,同时还向青崖这边看了一眼。 天字七号擂台第一场对决,天璇峰花青儿对战天璇峰刘钰。旁边的裁判宣布了对阵名单后,对决的两人便走上台去,这是一场天璇峰之间的内战。 只见左边那人,一袭淡粉色衣裙,身段妖娆,带起一阵香风,走上了擂台。右边那人,水绿色的衣裙,身姿曼妙,清艳的脸上稚气未脱,却也带着几分成熟的魅惑,如荷塘里盛开的莲花一般,濯清涟而不妖。 这一左一右两位佳人上台后,原本冰冷的擂台上顿时明亮了起来,旁边围观的人群中也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叹。 “青儿师妹,请。” “钰师姐,请。” 只见刘钰率先出手,一步跃出,已是跨过半个擂台,脚尖在地面上一点,一朵桃花的虚影在地上浮现,随即又很快消散。第二步踏出的时候,刘钰双手一挥,划出三道分身,一模一样的服装和样貌,分三个方向,将花青儿围在中间,随后同时向中间的花青儿打出一掌。 中间的花青儿也是脚尖在地面上一点,向上跃起,地上一朵莲花的虚影浮现,躲过了刘钰的攻击范围,花青儿同样是双手一挥,化作三个人影,各自向刘钰的三个分身拍出一掌,刘钰的分身此时也是回过身来,迎上了花青儿的分身。六人各自对了一掌,随后,两人的分身都在这一掌之后消失不见 “师妹,小心喽。” 只见刘钰的衣袖突然伸长,如同湍急的水流一般,向花青儿冲过去。花青儿一掌推出,在身前凝聚成一堵仿佛是由花瓣组成的墙壁,挡住了刘钰的飞袖。 看见攻势被挡,刘钰将手腕一转,两条飞袖交缠在一起,在花墙上旋转起来,瞬间,花墙便被击溃,花瓣消散在了空中,而飞袖的攻势也被磨去大半,呈现出一点颓靡之姿。 见此情景,花青儿一个后空翻,下落时正好踏在飞袖即散未散之际,一个借力之后,飞快地向斜下方的刘钰冲过去。 仿佛是流星穿过尘雾,花青儿如仙子临尘一般,一眨眼便来到了刘钰身前,趁着刘钰还未将飞袖收回的空挡,花青儿的手掌轻轻地拍在刘钰的胸口。 刘钰一声轻呼,身体倒退着向后飞去,带起长长的飞袖,如同天边的彩云一般,飞出了擂台。随后一个转身,刘钰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青儿师妹修为精湛,我甘拜下风。刘钰向台上的花青儿拱了拱手,向几位裁判说道。 “天字七号第一场比试,天璇峰花青儿胜。” 裁判宣布胜者后,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两人舞姿一般的战斗,着实牢牢吸引了周围人群的眼光,让人大开眼界。 花青儿啪嗒一下从台上跳下,来到青崖跟前,仰起头,像是骄傲的孔雀。 “怎么样啊青崖,我是不是特别厉害啊,哈哈哈。”她语笑嫣然,如彩蝶飞舞。 “青儿姐修为精湛,着实让人大开眼界。”青崖赞叹道,武学一道,果真是包罗万象。 三年来我一直在摇光峰闭门造车,自以为天下间的战斗皆如同师尊一般直来直往,看来确实是我一叶障目了,师尊说的没错,只有充足的战斗才能开阔自己的视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 第二十三章 认输 “你的比试是不是也要开始了,我们快过去吧,我记得是人字三号擂台是吧。”花青儿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青崖往人字三号擂台方向走过去。 人字三号擂台位于流云广场南边,两人赶到时,擂台上正有两名青年男弟子正在对决,一人持剑,一人持笔,此时两人之间的对决已经接近尾声。 只见那名持笔的弟子抬手挥毫,三道浓墨般的利刃分上中下飞去,封锁住那人的躲避空间,趁着那人提剑挡下三道飞刃的空挡,欺身上前,将笔尾准确的点在了那人的小腹处。 一声闷哼,那名持剑弟子顿时像失去了浑身力量一般,半跪在地上,将手中的剑抵在地面上,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天权峰游龙笔,果然名不虚传。” “”字三号第二场比试,天权峰张行云获胜。”一旁的裁判宣布了比试结果。 “承让了。” 张行云向那名持剑弟子抱了抱拳,便走下了擂台。那名持剑弟子也尽力地站了起来,向裁判行过一礼后,走下了擂台。 “人字三号擂台第三场,开阳峰刘全对战摇光峰青崖。”裁判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出一阵阵议论声。 “听说摇光峰几十年来都未曾出席过新弟子比试,这次终于是有人露面了啊。” “是啊,而且摇光峰这次就这么一根独苗,你说万一这第一场就输了,那摇光峰御首,岂不是很没面子。” “嘘,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影响他比试的心态。” 这些谈论的内容清清楚楚地传进了青崖的耳朵里,青崖丝毫没有在意,转身对花青儿说道:“青儿姐,我上去喽。” “加油青崖,不要紧张,你一定没问题的。”花青儿拍了拍青崖的手背说道。 只见那刘全长得人高马大,身上的肌肉将他的衣服撑得鼓鼓的,手握两把大锤,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虽说他的块头大,速度却是不慢。比试一开始,刘全踏出两步,瞬间便来到了青崖身前,手中的两个大锤由两边向中间压了过来。 见此情景,青崖脚踩逍遥游,向后一步退出,众人只见一阵虚影晃动,青崖已经躲开了大锤的攻击范围,两个大锤在空中相击,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一点寒光乍现,青崖提着冰冷的剑锋,展开了反击。见青崖袭来,刘全挥舞着两个大锤朝着青崖冲过来的方向狠狠地向下砸去,可是青崖此时却如同飞鸿过雪一般,闪躲之间,轻松地避开了落下的一个又一个大锤。 眨眼间,青崖便已经来到了刘全身后,那刘全还未反应过来,青崖的剑尖便已经点在了他的后颈处。 只是并没有想像中剑尖刺破皮肉的场景出现,反而是听见“叮”地一声,剑尖犹如刺到了一块铁板一般,随即又是“叮叮叮”三声,剑上所负载的寒光也在刘全身后炸裂开来,不过依旧没能破开刘全的防御,只是在他背后留下了三道白印。 开阳峰的雷钢金身,果真不同凡响。 眼见一剑未曾奏效,青崖收回长剑,横于身前,做出防守的姿态。果不其然,自己的攻势无效后,那刘全也是立马转过身来,双手举槌,就照着青崖的脑袋砸了下来,其势犹如开山裂石一般。 这边,青崖横着将剑举过头顶,双兵碰撞,那刘全的大锤被青崖的长剑挡在了半空,只见那细小狭长的剑身上,闪烁着一层金色的光芒,金光凝聚成一把巨剑,犹如巨灵神将手中之剑一般。 愣是刘全咬紧牙关,使出了浑身力气,也无法破开这金光的防御。这一招,正式剑三十六中巨门九剑之一,擎天之剑。 一剑西来向天开,清风流云共徘徊。 待刘全攻势全无,一力耗尽,二力未出的时候,青崖收回长剑,横于腰间,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只见白光一闪,青崖再次闪到了刘全身后。 一闪击中后,那刘全身上银光缭绕,随后,这些银光便一同炸裂开来,叮叮当当地声音不绝于耳,那刘全也是大声吼叫着,全力运起雷钢金身,死死地抵挡这青崖这一剑的所带来的剑气。 六合独尊洒剑意,流星落雨荡霹雳。 眼看这招万剑一闪将要被刘全扛过去,青崖心中也不免焦急,立即又是原地旋转而起,将周身气流凝聚在身边,围绕着自己不断旋转,借着这股力量,青崖短暂地停在了半空。 然后青崖将手中长剑扔出,长剑一分为三落下,插在刘全的四周,锁着了刘全的移动空间。只见空中寒光闪烁,凝聚成一柄又一柄彩色气剑,如流星坠落之势,向地面上的刘全下落。 那刘全硬抗青崖的万剑一闪,原本已是强弩之末,在这流星剑阵的第一轮攻势下,雷钢金身便被击溃,气剑划过刘全的身体,带起一道道血迹飞洒。 青崖暗叫一声不好,这流星剑阵的攻势才刚刚开始,刘全的金身便已经溃散,若是这剑阵施展完毕,刘全必定身受重伤,就算这次不被淘汰,掉落到败者组,也无法参加接下来的比试。而且最重要的是,师尊叮嘱自己这局是要输掉的,可是自己方才初次交战已然忘乎所以,将这一茬完全抛之脑后。 眼见如此情景,青崖强制收回插在地上的三把剑,捕风重新收回剑鞘,随后天上的气剑也渐渐地消失不见。 强制中断剑阵并将之取消,原本剑阵中所蕴含的剑意如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此时青崖灵力全无,被这如潮般的剑意一冲,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随即身体一阵摇晃,从半空摔落下来。 一道白影自地面飞起,在空中将下坠的青崖抱在怀里,然后从腰间掏出一颗回天丹,塞进了青崖口中。 “这一把赢了就赢了,下一场再输也是一样的,你怎么就是一根筋呢,施展如此凌厉的剑招还强制取消,没反噬死你都算你命大。”柳白鹿抱着青崖落回地面,虽然话语间充满责怪之意,可脸上的关怀却是不予言表。 “师尊,我这一剑不收的话,刘师兄就会身受重伤,同门比试切磋,本应点到为止,是我太过急功近利。”服下回天丹后,青崖伤势已经无恙,却免不了虚弱脱力。 “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柳白鹿叹了口气,转身向裁判席说道:“这一战,我摇光峰认输。”然后又对刘全说道,“你不必介怀,是我门下弟子学艺不精,强行施展剑招才会导致吐血受伤,本该就是你获得胜利。” 说完,便抱着青崖飞起,消失在了天际。 擂台下的花青儿满脸焦急,看到柳白鹿出手救下青崖,这才放下心来。正欲上前询问情况,柳白鹿却是不说二话带着青崖飞走了。花青儿也只有将一腔的担心藏起来,等待明日比试时见到青崖再说了。 ------------ 第二十四章 夜访 且说柳白鹿带着青崖离去,却并没有带着他在主峰上休息,而是直接一路飞回了摇光峰。 “师尊,我们怎么就这样回去了,不是说这几天要一直呆在主峰上的吗?”被柳白鹿横抱在怀中,青崖有些感觉不适应,毕竟自己这么大一个人,被一个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女子抱着,实在是不太雅观。 看着青崖在自己的怀里扭来扭去,两条手臂还荡在半空中,柳白鹿皱了皱眉头对他说道:“你要是在乱动,我就把你扔下去信不信?” “师尊,就算你把我扔下去了,我也可以自己御剑飞行的。”青崖提醒道。 “那我就把你的剑也拿走,看你怎么飞,几天没操练你了,居然敢顶嘴。”说着,柳白鹿佯装要放手将青崖扔下去。 眼看着柳白鹿就要将双手放开,愣是青崖知道师尊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是身处高空的他还是止不住地慌张了起来。 “别,别,师尊我错了,我不该和你顶嘴的。”慌乱间,青崖挺直了身体,双手搂住柳白鹿的脖子,在她耳边慌张地说道。 回过神来的青崖意识到此时自己正以一个十分羞耻的姿势被师尊抱在怀里,出于少年小小的自尊,青崖此时脸上一片通红。正欲放开手臂,柳白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放开,就这么搂着吧,免得你又乱动。” 两人靠地很近,青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吐息在耳边萦绕,如清泉一般,贯穿了自己的双耳。 她的雪颈修长而细腻,如无暇的白玉透着晶莹的光泽。雪白修长的脖子下,匀称而精美的锁骨堪比任何奇珍异宝的装饰,让人久久地离不开目光。 “方才的那场比试,面对以防御见长的雷钢金身,你与那名开阳峰弟子,修为皆为筑基期四重,以蛮横剑招压制实为不智,若不是那万剑一闪与流星剑阵强势凌厉,一旦被那人扛过了这几招,最后你灵力耗尽,就只能任人宰割。这次只是同门切磋,下次若是生死之战呢?” 柳白鹿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之意。 “师尊教训得是,当时我眼见两招未曾奏效,心中不免焦急,一时求胜心切,才会使出流星剑阵,却忽略了自身的修为情况。”青崖靠在柳白鹿的肩膀上,仔细地回想着方才的情况。 “所以说,闭门造车无异于坐井观天,提升修为固然重要,千锤百炼同样不可忽视。以后若非修为到达灵虚期,拥有悠长的生命,或者是碰到重大机遇外,都不要想着去闭死关,多多历练里番,才会有所领悟,知道吗。”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败者组之间的对决将在明日举行,师徒二人会到摇光峰后便开始了对今日对决的复盘以及剑术的修炼。 傍晚时分,摇光峰上下了一场雨,天边短暂的夕阳余晖下,雨点淅淅沥沥地落在摇光峰上,路边的青草间,一个个绿色小人探出脑袋,在草丛间手舞足蹈。 竹林间,身穿水绿色衣裙的竹韵显出身形,赤着雪白的玉足,似蝴蝶般穿梭于竹林间,若隐若现,舞姿蹁跹,时而靠在一根竹子上,吹奏起一支碧绿的洞箫,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夏天未至,桃花谢去,枝头上却已早早地挂满了红润的硕果。身着绯红衣裙的姑娘,坐在树枝上,合着悠悠箫声,摇晃着光洁的小腿,只见她忽的一下从桃树上跳下,手中拿着两个白里透红的桃子,垫着脚尖跑到了青崖身边,伸出手,将桃子递在自己面前,轻轻地说了一声:“请……请。” 声音很轻,很软,还有些停顿,也许是因为修为尚浅,还未完全掌握人类的语言。 “多谢绯月姑娘。” 青崖接过她手中的桃子,道过一声谢后,绯月朝青崖咧开嘴笑了笑,随即又转身跳回了树上。 “往日里我一个人居住的时候,他们总是躲得我远远的,你来了三年,他们看起来很喜欢你的样子。”柳白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站在青崖的身边。 “在我的心里,他们不单单是植物修成的精灵,我认为他们与我们人类一般无二,甚至更为善良,更为单纯。”青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修行的世界中,到处都有与众不同的神奇,天穹之上,九幽之下,愿我能扶摇御风,龙潜于渊。” 少年的眼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斜晖散尽,夜幕降临,下着的雨也渐渐的小了下来。 竹韵停下了舞步,提起裙摆向两人行过一礼:“小公子,柳御首,妾身暂且告辞。”说完,便消失在竹林中。桃树上的姑娘也是笑着向两人挥了挥手,消失不见。短暂的热闹之后,摇光峰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夜晚,青崖正在房间里读着《诗经》。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青崖缓缓的念着这几句诗歌,诗歌中的男子深深地爱着一位能与神灵沟通的巫女,她舞姿动人,容貌美丽,且身份尊贵,他纵是用情再深,也无法与她厮守。这几句诗歌经过了千年岁月的涤荡,如今读来,仍旧令人唏嘘。 咚咚咚,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青崖合上书本,站起身来,准备去开门。还未走到门口,屋外之人已经开口:“柳师叔,晚辈天璇峰花青儿,夜晚来访,多有叨扰。只是白日里见青崖受了伤,晚辈放心不下,可是晚辈寻遍主峰皆不见人,只有冒昧前来打扰,请问柳师叔,青崖他在吗,他的伤还好吗?” 门外少女的声音犹如夜莺啼鸣,婉转悠扬。 没想到是花青儿来看望自己,青崖顿时心中一喜,快步上前将门打开。 门外,一位穿着水绿色衣裙,长发及腰的少女,静静地站在浓重的夜色里。在这暗淡无光的夜晚,她的眼眸里,闪烁着星辰般的柔光,有着青崖不曾见过的万千风情。 ------------ 第二十五章 红袖 她俏生生地站在屋外,似望舒御月而来,驱散了身后的黑夜。青崖痴痴地看着门外的她,一时间忘记了将花青儿请进屋子里。 “你这是打算这么看我站在这里看一晚上吗。” 眼见青崖平安无恙,花青儿这才放下心来。可是抬头却看见他一脸呆呆地看着自己,花青儿不由地嗔怪道。 “啊,对不住对不住,青儿姐,我实在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晚过来找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实在是失礼。”青崖一边道歉,一边将花青儿请进了屋子里。 “快进来吧,小点声,这会儿师尊应该已经睡下了,我们不要吵到她了。”一边说着,青崖一边将花青儿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竹床上铺着洁白的被褥,窗台前的书桌上整齐地堆叠着高高的书籍,花青儿在房间里踱着步,一脸老气横秋地说道:“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嘛。看来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是可以照顾自己的嘛。” “师尊说,保持良好的生活起居习惯,能够减少修行的阻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再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收拾房间这点小事还会做不好吗?”说话间,青崖又搬来了一条凳子,放在了书桌前。 “青儿姐,快请坐。” “你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在我看来,你永远都是个小孩子,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你已经长这么高了。” 花青儿走到青崖身边,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青崖坐在凳子上,抬起头,看到花青儿的眼里,是无尽的温柔。 “咦,这就是三年前捡到的那枚鸟蛋吗,还没有孵化出来啊,而且,它怎么长这么大了。” 青崖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木盒,里面垫着干燥柔软的枯草,枯草上面,躺着一枚足有一个人脑袋大小的蛋,洁白晶莹的蛋壳上,布满了冰蓝色的花纹,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鸟类的图案。 “是啊,三年前我把它带回了摇光峰,起初它长的很快,两个月内就长到了这般大小。可是自那以后,它便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于是我便将它放在书桌上,如今三年过去了,它还是老样子。” “哎呦,它还挺沉的呢。” 花青儿从木盒中将这枚蛋抱起,在怀中颠了颠,手指顺着蛋壳上的花纹滑过,对青崖说道。 “你看,这枚蛋上的花纹栩栩如生,十分精致,而且蛋壳如此洁白无瑕,还透着光泽,依我看,这个小家伙一定非同凡响。你就好好地照看着吧,将来它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但愿如此吧。” 花青儿伸了个懒腰,又随意地翻了一下书桌上的那本《诗经》。 “嘿嘿,你在这里,除了每日修行之外,也要像学堂里的学生一般,读书学习的吗?我看看,春秋,论语,礼,乐,道德经,这么多,你看得过来吗?” 花青儿一边随意地拿起一本书翻看着,一边挽起衣袖,露出一段皓腕,轻轻地研开一方松墨。 “师尊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中可以与古时先贤交流,有助于个人心境的提升。所以她便要求我每日修行之余,还要读遍万卷书,先贤圣典,志怪传奇,都要有所涉猎。平日里师尊也会在一旁指导我,遇上不明白的地方,她就会解释给我听。” “看来,柳师叔对你真是教导有方,无微不至。三年前,你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小孩子,如今却是修为精湛,学富五车了啊,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 “青儿姐天资聪慧,修行一途上已经远远领先于我,未来寻求长生的路上,我希望青儿姐能永远与我同行。” 青崖提起笔,沾了一点墨水,在这本诗经的扉页提笔写下一首小诗: 山高水长又一重,胸怀壮志向青空, 孤灯提剑渡长夜,不及百年两心同。 花青儿念了几遍,笑着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青崖,也是学问渊博,若是上京,必定金榜题名呀。没想到只是三年,一切都的变化如此之大。” “如今三年不见,我想念钱塘了,想念花盈楼,想念姐姐。”说到这,花青儿的神色不免暗淡下来。 青崖自己还好说,从小便独自生活,早已习惯了孤独寂寞,花青儿只是正是花季少女,离开自幼长大的地方,离开如姐如母的花无意,难免会有思乡之苦。 “青儿姐,等这次比试完毕,我们向两峰御首告个假,下山回花盈楼去看看怎么样啊。” “当然好啊,师尊早就答应让我下山去了,要是能和你一起回去,就再好不过了。” “嗯,回头我就向师尊请假,她也一定会答应的。” “我自然是会答应的,你要是每天晚上这样吵吵闹闹地,别说放假了,你不走我也把你扔出去。”柳白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青崖的房间外,眯着一双凤眼,打着哈欠,软绵绵地说道。 “柳师叔,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到你休息了,”花青儿连连赔礼。然后转过身对青崖说道,“青崖,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明天主峰上再见。”说完,花青儿就要离开。 “等等。” 柳白鹿摇摇晃晃地走到花青儿身边,牵住了她的手腕。 “这么晚了,山风呼啸,露浓雾重,以你筑基七重的修为御物飞行,我不放心,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我传一道剑信于你师尊。”说罢,柳白鹿又摇晃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白鹿离开后,两人看了看彼此,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 “青儿姐,你早点休息吧,我再看一会儿书,明天上午没有我的比试,不必担心我。”最后还是青崖捧着那本《诗经》,红着脸说道。 “我,我明天上午也没有比试,我在这陪你看会儿书吧,我们安静一点,不要吵到柳师叔休息了。”花青儿放低了声音,脸色微红,声音低若细雨。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少女悠悠的低吟声如仙乐缥缈,她捧着书本,对桌前的少年,诉说着诗经中遥远的故事。一缕山风吹进窗扉,引起桌上的烛火不住地跳动,两人的影子也随之摇晃起来。读书灯下,一身是月;惊鸿照影,红袖添香。 ------------ 第二十六章 复试 “人字二号擂台败者组第一场比试,摇光峰青崖对战天玑峰赵光。本次比试的失败者,将会被彻底淘汰,请两位全力以赴。” 第二日中午,青崖也是迎来了掉落到败者组之后的第一场比试。 那天玑峰赵光,一身黑色武服,手握一根钢鞭,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青崖,仿佛是青崖把他打落到败者组一样。 “摇光峰青崖,见过赵师兄,请指教。”青崖向赵光抱了抱剑。 “哼,指教谈不上,不过我一定会打得你皮开肉绽的。早就听说过你了,比试中不自量力施展高阶剑术,最后导致体力不支而输掉比赛。看来只一次,你只好乖乖回家了。”这赵光的语气里,总是带着火药味。 他说完后,也不给青崖回话的时间,提着钢鞭便径直朝青崖冲了过来。只见双手抬起,将钢鞭举过头顶,就是照着青崖的头顶砸了下来。见此情景,青崖也是不慌不忙,单手举起长剑,出鞘两寸,迎上了赵光的攻势。 只听见“咔嚓”一声,那赵光的钢鞭恰好落在了出鞘的两寸剑身上,剑鞘和剑格死死地卡住了钢鞭,不差一丝一毫。 赵光用力地想要将钢鞭抽回,尝试两次未曾奏效后,果断地松开手,一记后空翻向后闪躲过去。此时青崖拍出的一掌险而又险地擦着赵光的身体而过,空气中传来了一阵破音的呼啸声。 这第一轮交锋,青崖挡下了赵光的攻击,赵光也躲过了青崖的反击,不过,赵光的钢鞭此时却在青崖的手里,倒是青崖略胜一筹。 “赵师兄,接着,我们继续把。”青崖将钢鞭扔了回去,正好那赵光一把接住。 “哎呀,青崖这是在干什么,对面没了武器,自己的胜率可就大大地增加了啊,还给他做什么嘛。”台下,花青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看见这一幕,本想出言阻止,却担心会影响到青崖的场上心态,只好着急地跺了跺脚。 擂台上,赵光接过钢鞭,挥舞了几下,开口说道,“哼,惺惺作态,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一会儿输了,你就自己到角落后悔去吧,接我这招地上蛟龙。” 说完,赵光将钢鞭往地上一点,一道黑光从钢鞭上流入到地上,只见黑光落地,地面上生出一根根尖锐的石柱。黑光似游蟒一般带着不断凸起的石柱向青崖袭来,一时间,平坦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 “赵师兄,我俩无冤无仇,同门切磋,何必出口伤人呢。”青崖笑着将长剑带着剑鞘往地上一插,此时地上的黑光来到青崖脚下,正好被长剑插中,黑光在地上闪烁了几下,似长蛇挣扎一般,随后便消散不见。 黑光消散后,地上凸起的石柱也是粉碎后化成了烟尘。 “哼,你挡得住一道,挡得了全部吗?”赵光又是在地上点了四下,四道黑光沿着钢鞭流入地下,随即四条黑影带着隆起的石柱向四方散开,从四个角落以合围之势向青崖冲过来。 “看你这下怎么挡,怎么躲。”赵光一下子使出四个地上蛟龙,一时间也是灵力耗去大半,此时正喘着粗气,抓紧时间恢复起来。 一剑横贯九千里,关山路遥定九州。 长剑出鞘,剑身上金光闪烁,青崖手握长剑,向下一挥,带起八道剑影。剑势结束后,剑影却不曾消散,反而是金光强盛,逐渐凝成实体,在空中旋转起来。 幻剑越转越快,剑身也是越来越大。等到地上的黑影来到来到青崖身边时,他的周围,已经有八把金色巨剑悬浮在空中,在他身边围绕。 “剑荡八方,去。” 青崖一声大喝,其中四把幻剑对着地上的黑光便扎了下去。犹如晨光刺破黑暗,那赵光的黑影一遇上幻剑,便顿时消散无踪。青崖的身边顿时烟尘弥漫,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看不见擂台上的情况,花青儿不由地紧张起来,踮起脚尖,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衣领,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擂台上青崖这边的情况。 烟尘散去,青崖站在原地,八柄幻剑依旧围绕在他身边,身上别说伤痕,就连灰尘也不沾分毫,并且还很臭美地将剑锋倒转,挽了个剑花,自认为很潇洒地把剑立在身后,一副白衣翩翩,侠客无双的模样。 “这个臭小子,亏得人家这么担心他,他还在哪里臭美,哼,真是气死个人。”眼见青崖这幅装模作样的姿态,花青儿生气地双手抱胸,气鼓鼓地转向一旁。 擂台上的某人还不知道惹恼了佳人,脸上依旧带着得意之情,执剑向前,轻喝一声,幻剑应声转向,对着赵光就窜了出去。 眼看剑势来袭,赵光也不得不终止回复灵力,面对眼前的攻势。 只见长剑如游龙一般向赵光掠去,赵光正欲闪躲,可是八柄长剑完全封锁住了他的移动空间,每一柄都携带者强势的剑压,让赵光无处可躲。无奈之下,赵光只有再次强行提起灵力,在自身周围凝聚成一个黑色的光幕,将他保护在里面。 光幕刚刚形成,幻剑的攻势也到了,幻剑每一次撞到光幕上,便亮起一阵金光,光幕也随之一阵晃动。八柄幻剑来来回回地撞击着光幕,那光幕在不断的攻击下越来越暗淡,可就是不肯消散,里面的赵光也是咬着牙,死死地支撑这光幕的维持。 “赵师兄,接我最后一击。” 青崖双手捏出一个剑诀,原本散乱的幻剑分成两批,四把插在地上,四把停留在空中,封住所有方位。然后从第一把剑上射出一道金光,照射到第二把上,第二把剑上又是一道金光射出,射到第三把上,如此接力下去,一瞬间,一道道金光将八柄幻剑连在了一起。 爆。 青崖放开双手,幻剑上金光四射,刺眼夺目。 金光炸裂,只见其势,不闻其声,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爆炸中心蕴含这多么凌厉的剑势。待到金光散去,众人的眼前还是一阵白光萦绕,许久才恢复了视力。 向擂台上看去,只见赵光此时衣衫褴褛,钢鞭折断,半跪在地上,四周的地板上,布满了深深地剑痕。 “扛过剑荡八方依旧未曾倒下,赵师兄好功夫。”青崖笑着向赵光冲了过去,身影闪烁,只是两步之间,就来到了赵光跟前。赵光还没反应过来,青崖手中的剑柄就已经点在了他的胸口。 “走。” 青崖话音刚落,赵光便应声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你,你刚才不是说最后一招的吗,现在竟然出手偷袭,言而无信,呸。”赵光爬起身,对着青崖狠狠地说道。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可是出自赵师兄之口,师兄指教,小弟自当谨记在心。再说了,我说是最后一招你就相信啊,太幼稚了吧。” 青崖站在擂台上,收剑回鞘,脸上的笑容十分欠揍。 ------------ 第二十七章 红莲 “人字二号擂台败者组第一场比试,摇光峰青崖获胜。” 裁判宣布完比试结果后,青崖也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别看对战时青崖满脸笑意,不慌不忙,看似很轻松的样子,其实心中也是紧张万分。虽然对于自己的实力满怀信心,可毕竟是决定淘汰与否的关键场次,万一出现什么意外,那就无力回天了。还好对面的实力不如自己,就算压下修为和他交手,那赵光依旧无法抵挡剑三十六的凌厉。 跳下擂台,青崖往人群中一瞥,那一抹水绿色的身影似莲花于风中摇摆,摇曳生姿,在人群中格外显目,只是花青儿此时扭着脑袋,只给青崖留下一个精致的侧脸。 “青儿姐,这边。” 青崖一边喊着,一边向她走去。可花青儿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撇着脑袋,看向一边。 “怎么了,青儿姐。”青崖来到她的面前。微微弯下膝盖,降到和她差不多身高的样子,把脸凑到她面前问道。 “哼” 看到青崖来到自己面前,花青儿理也不理,又把脑袋转向另一边。青崖也只有乖乖地跟着跑到另一边,蹲下一点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不让她再把脸扭过去。 “姐姐大人,不知小弟哪儿惹您老人家生气了,小弟在这里先给您赔礼了。”青崖讨好地向她告饶。 “好了好了,快把手从我脸上放下来,被人看到了多羞人,刚才比试时,你已经夺了那人的武器,为什么又还给他,直接扔了不好吗。如果因为这一念之差输掉了比赛,那你就没地方哭去了。”虽然是责怪之语,可她的语气中,却是充满了关怀与担忧。 “原来是这样啊,青儿姐你别生气了,听我和你解释。”青崖放下捧着花青儿脸蛋的双手,虽然很舍不得那柔软而光滑的感觉。 “刚才的比试,虽然那赵师兄言语上咄咄逼人,确实让人不喜。但是,师尊说比试成绩事小,关键是比试的过程中对于自己修为的巩固和领悟,若是我直接废掉了他的武器,轻松取胜,岂不是因小失大?再说了,我这不是赢了嘛,青儿姐,你就别生气了嘛。” “你就这么有把握你能赢吗?” 原本花青儿就没有真的生气,听完了青崖的回答后,也是认为言之有理,只是嘴上却不肯认输,再怎么说,也不能丢了姐姐的威严。 “昨晚青儿姐也听见了,师尊说,拿下这次比试的冠军,她就同意我陪你一同下山。其实刚刚在接到比试的消息时,她给我定下的要求便是拿下本次冠军,所以我是一定不能输,也一定不会输的。” “本次三百名弟子,我的修为在筑基期七重,其余的人中一定还有修远比我更高的,你才筑基四重,就这么有信心?” “若是拿下冠军如同探囊取物,那参加比试也就没有了意义。战胜比自己强劲的对手,才是战斗的乐趣所在,不是吗。” “行了,怎么说你都有理,我不和你说了。下面快轮到我的场次了,你来不来?”看尽青崖说的头头是道,花青儿果断地转移了话题。 “当然来,天璇峰的战斗,姿态优美,翩然起舞,青儿姐的舞姿更是惊为天人,恐怕此时擂台周围早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吧。” “别贫嘴了,快跟我来吧,天字六号擂台,我先过去了。”花青儿挥了挥手,率先跑开了。 果不其然,此时天字六号擂台,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观战的人群,相比之下,自己刚才那场比试的围观人群,可就显得冷清多了。 不单单是天字六号这边,流云广场上,只要是天璇峰弟子比试的擂台边,观众远胜于其他地方。不仅仅是新弟子,很多老弟子也是结束了修炼之后,匆匆地跑到流云广场上来观战。比较美丽的姑娘总是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天字六号擂台胜者组第一场比试天璇峰花青儿对战开阳峰陈广。” 裁判宣布完比试名单后,人群中一个背着一把重剑的年轻弟子大喝一声,高高的跃起,然后嘭地一声,重重地落在擂台上,声势之大,仿佛大理石砌成的擂台也是震动了几下,惹得人群里传来一阵阵惊呼。 那陈广虽说个子没有之前的刘全那般高大,可是他单手握着重剑却是毫不费力,修为怕是较那刘全更胜一筹。 此时人群中又是响起一阵欢呼,只见花青儿衣袂飘飘,似月宫仙子一般从半空缓缓而来,轻轻地落在擂台上,脚下绽放出几朵莲花的虚影。 “开阳峰陈广,筑基五重,请多指教。” “天璇峰花青儿,筑基七重,请陈师兄不吝赐教。” “竟然已经到达了筑基期七重,看来这一次,这开阳峰陈广可是要输了。”众人听见花青儿的修为,不由的对本场比试的结果议论起来。 对面的陈广听见对手已经至筑基七重,也是神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只见他沉稳地运起雷钢金身,身上光芒流转,很快在他身边凝成起一圈小剑,每一把只有手掌大小,足有十几把,围绕着陈广缓缓转动。 猛虎下山, 陈广双手提剑,大步流星地向前冲去,来到半途时,一步跃起,在空中旋转两圈,举起重剑就是向下砸去。 正当陈广蓄力结束往下落的空挡,只看见一红一蓝两道光芒从地上冲天而起,毫不费力地从陈广身前穿了过去。 招式被破,陈广脸色铁青,冷汗直冒,手上一阵乏力,重剑脱手而出,落在擂台上,插进了地面。随后陈广也是从半空落下,虽说神色难看,身上却是不见伤痕,只是原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小剑此时已是零零落落,所剩无几。 陈广落地后正要将重剑取回,便看到剑柄上一朵青莲开放,下意识地向后跳开,抬头看去,花青儿正好从空中落下,脚尖点在重剑的剑柄上,两手之间光芒闪耀,似审判女神俯视苍生一般,神色清冷。 等到她手中的光芒暗淡下来,青崖这才看清原来是两把短剑握在花青儿手里,一把湛蓝如冰,一把鲜红似血,两把短剑似宝石雕琢而成一般,光芒流转,晶莹剔透。 “竟然天级神兵双生莲。”人群中有较为年长的弟子认出了花青儿手中的武器。 “这可是上一届天璇峰御首的兵器,自从那位前辈重归凡尘后,也是将近有百年未曾见到这双生莲了。不曾想到,这柄神兵,竟然传到了她手里。” 花青儿原本修为就高过陈广,在加上神兵在手,这一轮比试,已经结束了 听见旁人议论,青崖才知道花青儿手中拿的,乃是一把神兵利器,青崖看了看台上的花青儿,又低头看了看手的捕风,也只有无奈地笑了笑。 唉,我也好想有一把这样艳惊四座的神兵利器啊。 ------------ 第二十八章 战局 “陈师兄,请。” 花青儿从剑柄上落下,伸手示意陈广将重剑拿回去。其实她也想像青崖那般潇洒地直接把对面的兵器扔回去,可无奈实在是提不起这百余斤的重剑,只好让陈广自己来拿回去了。 陈广经过片刻的恢复后,神色已经好转,走上前握住剑柄,往上一提,原本插在擂台上的重剑便被拔了出来。 “其实这场比试胜负早已知晓,方才你大可以在我坠下来的时机彻底将我击败,我知道你是要一场极致完整的比赛,既然承你留手之情,我自然会如你所愿。接下来我将全力以赴。”陈广一边往回走,一边对身后的花青儿说道。 “这是自然,请陈师兄出手吧。” 大魁贪狼。 只见陈广双手抡着巨剑在就原地旋转起来,并且速度也是逐渐加快。只听见呼呼的破风声不绝于耳,很快在陈广的周围便卷起一阵阵旋风,一个个小小的旋风逐渐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此时,陈广身处风眼,待狂风形成后,他便停止了旋转,但周围依旧是狂风呼号,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盘古开天。 陈广高举重剑,大声喝道。只见他手中的重剑金光闪耀,直指苍穹,原本普通的一柄重剑,此时在陈广手中,却给人一种可以将天地一劈为二的气势。 没想到开阳峰雷钢金身不仅防御能力一流,攻击招式也是这般强横,看着台上的对决,青崖对雷钢金身的认识又是多了一分。 “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草。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擂台上的狂风将花青儿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她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轻声低语,随着花青儿的吟诵,她的指尖浮现出一朵青莲,七片花瓣环绕四周,莲台上镶嵌着九颗莲子,小巧精致,栩栩如生。 青莲在她指尖缓缓旋转,体积也是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了手掌大小的样子才停了下来。此时,正好是陈广高举着剑光,携带着狂风席卷而来的时候。 去, 花青儿手指一弹,青莲便向着着对面疾驰而去,锵地一声,犹如两兵相接,发出一阵刀剑碰撞的声响。陈广手中的冲天剑光被这朵小小的青莲挡住了下落的攻势,丝毫前进不得。 “呀啊……,” 陈广长啸着,剑锋一转,身体带动着重剑一同旋转起来,一时间,擂台上狂风怒号,飞沙走石。 红莲焚天。 大风将花青儿的长发吹散,她左手一挥,手中那把火红的短剑脱手而出,,冲进了空中的那朵青莲之中。短剑入体之后,原本青色的莲花瞬间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般,冲天而起,来到了旋风的正上方,然后迅速地冲进了风眼。红莲冲进旋风后,只见凌冽的狂风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原本的旋风也变成了一个火龙卷。 狂风助涨了火势,滔天的烈火灼烧着空气,人们看向擂台的视线也是变得如同水波荡漾一般,这是空气温度升高打乱了光线反射的缘故。 冰莲净世。 花青儿又是将右手的蓝色短剑扔了出去,呲地一声,没有任何阻碍,短剑穿透了火焰旋风,进到了风眼里边。随后空气中飘来一阵寒意,方才被烈焰灼烧的空气顿时冷却下来。 这一冷一热间,青崖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赶紧抱住自己的手臂摩擦了几下,这才适应下来。 随着温度的下降,疯狂旋转的火焰旋风也是迟缓了下来,只听见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火焰旋风的底部结上了厚厚的冰层,并且逐步向上蔓延,不消片刻,整个火焰旋风已经变成了一座扭曲的冰雕,上大下小,像一个漏斗一般。 又是咔嚓一声,冰雕上出现了一丝裂缝,随即,喀嚓喀嚓的声响持续响起,旋风冰雕上的裂缝也是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到最后,嘭地一声,冰雕炸裂开来,四散的冰块逐渐化成一粒粒冰晶,弥漫在空气中。 阳光透过这些小小的冰晶,在擂台上架起一座座七彩的虹桥。刚才是如此气势磅礴的火焰旋风,此刻又变成了如此梦幻的冰雾彩虹,这场比试确实是让人大饱眼福。 片刻之后,冰晶消融,彩虹消失,青崖这才看清了擂台上的情况。 花青儿依旧站在原地,双生莲已经飞回她的手中,只是衣衫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其余丝毫没有收到伤害的痕迹。 得见花青儿无恙,青崖也是放下心来,往另一边看去。那陈广的情况,看起来就比较糟糕了。 刚才他位于风暴中心,连续受到一冰一火两次攻击,此刻他站在擂台上,重剑点地,自己靠在剑身上气喘吁吁,身上的衣物也是被火烧得七零八落,不少地方还被烧的黑漆漆的,不过却只是伤了表皮,并无多大伤害。除却被烧伤的痕迹外,陈广身上还挂满了白色的冰碴子,就连他呼出的粗气,也变成了阵阵白雾。 “你还是手下留情了。”赵光拄着重剑,声音有些颤抖。 “不,我已经倾尽全力了,开阳峰雷钢金身,果真不同凡响,陈师兄,承让了。” “天字六号擂台胜者组第一场比试,天璇峰花青儿获胜。”宣布完结果后,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声。这般精彩纷呈的比试,实在是难得一见。 “唉,这开阳峰的人也太能折腾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的头发都被吹乱了。”花青儿一边扎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走到了青崖身边抱怨道。 “你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陈师兄比你不知道狼狈了多少倍呢。”青崖瞥了瞥嘴。 “你懂什么呀,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就不好看了。” “我反而觉得,青儿姐,你披散头发的样子,真漂亮。” 青崖凑到花青儿的耳边说着悄悄话,蹭地一下,少女的脸上便染上了一层红霞。 ------------ 第二十九章 晋级 天陨山下,钱塘,西子湖上的一条画舫中。 一名女子在一张小桌子边席地而坐,桌上摆放着几道精致的小菜和一壶清酒。 她红衣似火,赤着双脚,裙摆下露出光洁的小腿,随着清酒入喉,她闭上了双眼,喉咙里发出一丝满意的呻吟,玲珑小巧的脚趾也舒畅地蜷缩起来。 “怪不得这尘世间所有人都想一统江山,果真是十丈红尘,一寸一销魂啊。”她单手托腮,打量着手中的酒杯,杯中清冽的酒液映衬着她如血一般的双眸。 天陨山上,数日过去,随着比试的推进,被淘汰的人数也是越来越多。第一轮就掉落到败者组的青崖一路摸爬滚打,经历的战斗,比起在胜者组高歌猛进的花青儿,多了将近一倍之余。 “人字三号擂台败者组第十六场,摇光峰青崖获胜。” 比试的人数减少后,流云广场上的擂台数量也是逐渐减少,现在广场上只剩下了三座巨大的擂台。负责裁决的评判,也已经由原本的年长弟子,换成了天陨长老一辈的人物。而本次比试的前一百名,也已经全部角逐而出,从明日开始,便是前一百名的排位赛。 “青崖,这边。”青崖刚走下擂台,就看到花青儿一步跳到了自己身边,重重地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可以嘛臭小子,能打败比修为比自己高两个小境界的弟子,总算是拿到了这正式弟子的名额。” “哎呦,轻点儿,就不怕这一下把我给拍散架了吗?”青崖活动了几下肩膀,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还好方才那天玑峰的师兄境界还未稳固,否则这次可就胜负难料了。唉,真羡慕你们这些胜者组的,只不过几场比试,就已经进入前一百,悔不该当初一时冲动啊。”青崖摆出一个悲痛万分的样子。 “行了,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嘛,说什么充分利用这次的比试机会,尽可能躲地经历战斗嘛。”花青儿及时地拆掉了某人的台阶。 “我就那么一说,不要这么不留情面嘛。”青崖苦笑着认输。 “不和你说了,明天开始就会决出排名,你快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到最佳状态来面对明天的比试。” “你也一样,青儿姐,希望最终我们能在决赛中相遇。” 两人分别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当夜,青崖坐在自己的床上,有条不紊地吸收周围的灵气,并引导他们在自己的经脉中流转,最终流进自己丹田的那一片气海中。周而复始,暗淡的荧光在青崖的身上亮起,青崖感觉到气海里冲出一道光芒,从丹田直奔天灵盖而去,没有任何阻碍,光芒冲出了青崖的头顶,将昏暗的房间照得通亮。 “唉,还以为今晚能直接越级,一步进入筑基六重的呢,怎么才筑基五重呢?”经过连日的战斗后,青崖终于在今晚有了进一步的突破,不过他还是对这次的进度不太满意。 咚咚咚,正在青崖苦恼间,门外想起了阵阵敲门声。 “嗯?主峰上我没有熟悉的人呀,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找我呢?难道是青儿姐,可她是怎么知道我的房间的?”怀着疑惑,青崖起身穿好鞋子,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夜凉如水,柔软的月光里,柳白鹿一身白衣如雪,如傲雪寒梅,绝世而独立。 “师尊,你怎么来了。”没想到本应是在摇光峰的柳白鹿到访,青崖不由的惊喜万分。 “我算了算,今晚差不多你应该突破了,所以就过来看看,怎么样了?”柳白鹿神色清冷,走进屋子后直接坐在了床边。 “前一刻刚刚完成突破,师尊您就来了,不过我本觉得这次可以一跃进入六重境界的,没想到只是到了筑基五重而已。”青崖无奈地摆了摆手,坐在了柳白鹿身边。 “今天对决一名刚刚踏入筑基六重期弟子,虽说最终取胜了,但已经有些拙荆见肘,接下来的比试,我怕会辜负了师尊的期望。”青崖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见他眼里有些失落的神情,柳白鹿的眉眼间也柔和了几分。轻声问道:“你知道三年前我何会打破自己的规矩,愿意收你为徒吗?” “当然是因为我天才呗。” 青崖想要活跃一下这沉闷的气氛,只是柳白鹿不是花青儿,神情完全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所改变。 “以往是由各峰御首自己选择弟子,我自然不会去凑什么热闹,但每次掌教都会向我推荐几名弟子,希望我能收下他们。他们每一个都是资质上佳之人,而我的规矩也是和现在一样,只要能接下我三招,我就同意收徒,可他们没有一人能通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可能是我比较抗揍吧。” “当初你身体这般消瘦,怎么能和那些从小受到栽培的人比。他们那些人,在发现周围的空气凝固后无法闪躲时,往往就会放弃躲避,就算他们扛下第一招后,却也因受伤而放弃了继续挑战。而你不一样,就算将你禁锢住,你也会拼了命去挣脱,在手臂骨折,膝盖粉碎后依然不曾放弃,这份执着,是我不曾见到的。” 柳白鹿将手掌贴在青崖的额头上:“记住,你是我柳白鹿选中的人,你比任何人都要优秀。纵然你的资质不是最佳,但资质不是修行的全部,我的徒弟,必定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她的手掌很凉,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让人产生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你现在修为尚低,不必一味的追求境界,资质上有所缺陷,就更要将基础打得牢固,切忌拔苗助长。再说了,你是我教出来的,只要对面的境界不超过金丹,未必没有获胜的机会,你要对你的师尊有信心才是。” 一向寡言的柳白鹿今晚为了矫正青崖的心境,一反常态地说了这么多的话语。 说完之后柳白鹿才感觉到青崖将手掌放在了自己手背上,手背上传来青崖掌心里温度,柳白鹿悄悄地地抽回了手掌,不过青崖却没有任何反应,此刻他已经沉沉地睡去。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衣服鞋子都不脱就这样睡着了。”柳白鹿将青崖的外衣和鞋子脱掉,小心地帮他调整好姿势,又给他盖好被子,最后看了一眼睡梦中的青崖,这才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也将夜色一同关在了门外。 ------------ 第三十章 人杰 第二天,百强弟子之间的排位赛也拉开了序幕。 今天很罕见地没有自己的比试,轮空的青崖早早地起来后,就来到流云广场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希望能多了解一点其他人的实力水平,日后对阵,也好有所准备。 “做什么呢,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听到花青儿的声音在身后,青崖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再把脑袋转回去的时候,却是咚的一声,鼻子恰好撞到了花青儿的额头上。 感觉到鼻尖一阵剧痛,青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尽管如此,鼻翼还是止不住地发酸,眼泪也不受控制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哎呦,要死了要死了,你干嘛突然就转过来了啊。” 花青儿捂着额头,正要抱怨,却看到青崖蹲在地上,捂着鼻子,眼泪哗哗地流淌。看见青崖这般痛苦的样子,花青儿立刻忘记了额头的疼痛,蹲下身来,检查他的情况。 “青崖,青崖。你怎么了?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你说话呀,你别哭了,是我错了,我向你赔礼道歉,受伤的话我们去玉衡峰看看吧。” 眼见青崖依旧捂着自己的鼻子不发一言,花青儿不免焦急了起来。 “别,别,我没有大碍。青儿姐,别担心,我没事的。“痛楚减弱几分后,青崖终于是能开口说话了。 揉着自己的鼻梁,青崖解释道,“我没什么大碍,这不过是撞到了鼻子,流眼泪是它自己流出来的,不是我哭了,我没哭,放心吧,我没事的。“ 看到青崖安然无恙,花青儿也是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片丝巾,先替青崖擦干了眼泪,随后又擦干了自己湿润的眼眶。把丝巾放回怀中后,花青儿蹲在青崖跟前,低着脑袋,小声地说道:“对不起嘛,我本来想逗你玩的,没想到把你撞得这么疼。” “别自责了,我其实一点也不疼的,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比较严重而已。到是你,肯定很疼吧。”青崖抬起手,轻轻地揉着花青儿红肿的额角。 “你没事的话,我也没事了。”花青儿解开了一束头发,遮住了额头上的伤痕。 “看,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快起来吧,今天可是有几场不可错过的精彩比试呢。” “对了,青儿姐你知道前一百名中,有哪些弟子实力比较强悍吗?”青崖站起来后在花青儿耳边问道。 “你啊你,平日里除了练功就是念书,简直和山下学堂里的书呆子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么多天的比试下来,连那些种子选手都不了解。”一有机会,花青儿就会在青崖面前努力地树立起姐姐的形象。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那些种子选手的实力。”花青儿牵起青崖的手,往最东边的擂台处走去。 “到了,你看,这一位是主峰天枢的沈别云师兄,修为已经达到筑基九重的境界,也是本次比试夺冠的最热门黑马,很多前辈都看好他。”花青儿指着擂台上左边那人说道。 顺着花青儿的指向看去,那沈别云面容白净,五官端正,手中折扇轻摇,气定神闲,到真有几分陌上人如玉的气质。也难怪观众里有不少女弟子正一齐喊着口号替他加油。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他看起来都没有我英俊。”虽然那沈别云修为高出了自己四重阶段,但是在花青儿身边,青崖就是不想承认别人强过自己。 看着青崖底气不足却还是一副嘴硬的样子,花青儿捂着嘴轻轻地地笑了起来:“我看,你是羡慕人家有那么多的师妹给他加油吧。”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他有多少师妹给他加油我完全不在意,我只要你替我加油就可以了。” “你就知道不正经。盯着我做什么,看比赛去。”被青崖盯得脸上火热,花青儿一把将他的脑袋扭了过去。 正在两人谈话间,场上的比试已经开始。这前一百名弟子中,每一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其中修为最低的,也到了筑基期五重的境界。 右边那名弟子,手持一柄碧绿色的长剑,刷刷刷三声,长剑挥舞间,三道剑芒便直奔沈别云而去,随后自己也是脚尖点地,脚下升起阵阵旋风,剑尖上一点青光闪烁,整个人如同流星一般向沈别云发起了进攻。 另一边,沈别云不慌不忙,手中折扇猛的向前一挥。瞬间带起一阵狂风似海浪一般向前扑去。三道剑芒撞上狂风应声而碎,击碎了剑芒后,狂风依旧势头不减,如潮水一般淹没了随后的那名弟子。 啪地一声,那名弟子落在了擂台外边,本场比试也就此结束。 沈别云拍打着折扇,语气柔和地说道:“你很不错,只不过不巧遇上了我,对于风力的运用,我远超于你,你算是刚好撞到了枪口上,继续努力吧,下面还是有机会爬上来的。” “的确是很强劲的对手,若是我遇上他,胜率不足四成,不过这断然不是他的全部实力,看来接下来的比试,困难重重啊。”看到了沈别云的实力,青崖也不得不对这号人物重视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强啊,这下你该服气了吧。”花青儿勾着青崖的脖子说道。 “哼,是有点实力,不过若是遇上了我,那也只有折戟沉沙的结果。”青崖依旧在嘴硬。 “你就吹吧你,哈哈哈。走,我带你去看看其他人。”说完花青儿就拉着青崖离开了人群。 广场西边的擂台上,一名身穿天蓝色衣裙的女子,手持一柄白色长剑,剑身好似寒冰雕琢而成一般,周身雾气缭绕,一看就不是凡品。 只见她长剑一挥,一道冰墙在自己身前竖起,挡下了对面的长鞭,随后又是剑光闪烁,一道道白色的剑芒在对面的四周逐渐凝聚成一面面冰雪城墙,任由那人怎么攻击,也不见丝毫损伤。最终,冰墙收拢,将对手完全禁锢在了里面。 咔,长剑入鞘,白墙也是应声消失,对面的弟子,身上沾满了冰霜,此刻正浑身发抖。 “这一位呢,是我们天璇峰新弟子中最厉害的江凝师姐,自幼便打下了修行基础,手中的武器,乃是由生长于极北冰海底下的万载玄冰和陨星之铁锻造而成,是她们家族的传家宝剑呢。厉害吧。”说到自己的师姐,花青儿的脸上也带着自豪。 “确实是天之娇女,而且还是个大美人呢。”青崖赞叹到。 “不许看,你刚才不是说完全不在乎别人的嘛,现在看到漂亮的姑娘就变卦了?”花青儿一把捂住了青崖的眼睛。 “哎呀,我只是夸赞人家一下嘛,况且在我眼里,青儿姐就是天下最好看的姑娘,我当然不会在乎别人啦。” “那,那柳师叔呢,她可是比我漂亮多了。”花青儿缩回双手,有些支支吾吾地说着。 “我师尊?你和她比什么呀,她是长辈,完全不一样的。我说你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青崖揉着花青儿的头发说道。 “哎呀,你别弄乱了,重新梳起来很麻烦的,没大没小的臭小子。”花青儿一把拍下了青崖蹂躏自己头发的右手。 百强弟子,果然各个非同凡响,我真的能突破重重险阻,完成师尊的要求吗?青崖用右手撑着下巴,思考着后面的比试中可能会遇到的情况,手心还残留着花青儿头发上皂角夹杂着茉莉花的清香。 ------------ 第三十一章 苦战 随着比试有条不紊地进行,青崖在一次又一次的鏖战中,从最初的败者,一步一步打到了四强的位置。 四强决出后,流云广场上原来的三座擂台已经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矗立在广场中心的一座足可容纳百人的巨大擂台。 八根雕刻着龙纹的大理石柱耸立在擂台周围,每一条巨龙的龙眼处,都镶嵌着两颗绿色的宝石,闪着莹莹绿光,在擂台的周围组成一张光幕,笼罩了整座擂台。 “百强排位赛四进二第一场,摇光峰青崖对战天璇峰江凝。” 四强赛的裁判席上,除了负责裁决的长老外,天陨七脉御首也赫然在座。 “这摇光峰的小家伙,第一轮就掉落到败者组,随后一路打到四强,着实不易啊,白鹿的确教导有方。不过,天璇峰的这位女弟子,自幼修行,又有神兵傍身,她应该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裁判席上,天陨掌教洞玄真人分析了一下场上的形式,此言一出,其余几位也纷纷表示赞同。 “既然诸位都认为我摇光峰会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柳白鹿坐在一旁,双手环胸,目光却不曾离开擂台上的青崖。 “哦?不知白鹿师妹想要赌点什么呀?”一听到有赌局,天权峰御首纪云生顿时竖起了耳朵。 “很简单,若是我那没出息的臭小子输了,是他技不如人,也是我教导无方,我就送给诸位每人一片悟道天心云。”柳白鹿侧过脸,眼角的笑意就像狡黠的灵狐。 “但是,如果我摇光峰一个不小心赢了,也不单单只是这一局,我给他的目标是拿下本次冠军。只要青崖拿下了冠军,静虚长老,我要你一粒破尘丹,纪师兄,我要你的白云剑诀。程师姐,我要一朵九色莲,雷师兄,我要你的《雷钢金身》,孙园主,我要你的生死丹,至于掌教师兄嘛,我要你的和合玉。 怎么样,这个赌注,诸位是接还是不接啊。” 柳白鹿眼里的笑意更盛,就像是看见陷阱捉到了猎物的猎人一般。 “白鹿,你每回想要吓唬人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你能吓得了别人,可吓不了师兄我啊,不就是和合玉嘛,就当作见面礼送给那小子了。” “既然掌教师兄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会拒绝,况且都是天陨弟子,我这雷钢金身传给谁都是一样的,这赌局,我也接了。”雷狮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我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我也接了。”纪云生随后也答应到。 “既然白鹿师妹开口了,这九色莲无论如何我都会拿出来的,不过师妹的悟道天心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这场赌局,我也接了。”程彩衣与柳白鹿关系较好,也答应了下来。 “大家都答应了,那我们两个老头子也来凑凑热闹吧。”静虚真人和玉衡峰主孙思景也答应了下来。 其实也不由的大家不心动,这里除了洞玄真人已经踏入灵虚期外,其余人都在出窍期巅峰,就差临门一脚,可这一层瓶颈,硬是卡了众人十几年也无法突破。 天陨山矗立于此不知几百万万年,在这山巅的背阴面,历万载风吹日晒,雷鸣雨打,各种天象中蕴藏的自然法则沉淀下来,凝成一片片的白玉,这便是悟道天心玉,其中蕴含着天地法则,若有机缘,便能瞬间让人感悟天地大道,突破瓶颈。 几位御首一时兴起下了赌注,裁判也不好直接开始,只好将台上的两人凉在那里。 江凝持剑而立,手中的剑未曾出鞘却能感受到她身边传来的阵阵寒气,她一身黑衣如墨,更是显得生人勿近。 “久仰江师姐芳名,今日交战,还望江师姐手下留下。”青崖率先开口 江凝没有接话,神情冰冷,就如她手中的寒星剑一般。 此时裁判正好宣布开始,青崖双手抱剑行礼:“江师姐,请指教。” 一叶知秋落寒霜, 江凝轻轻地将剑鞘点在地上,四周的温度急剧下降,几个呼吸的功夫,天空中便有雪花飘落,擂台上也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以筑基七重的境界,便能改编四周的环境,占尽天时地利。虽然效果不大,持续时间也不长,不过应对这场比试却也是足够了。”纪云生看着台上的变化,对江凝的胜利又是坚定了几分。 一剑万法点星光, 青崖缓缓地抽出长剑,长剑出鞘后,剑鞘口亮起耀眼的金光,随后一把接着一把的金色幻剑从剑鞘中连续飞出,只是一瞬间,擂台上空已经布满了金色幻剑。随后金光散去,出鞘的幻剑也消失在了空中。虽说幻剑消失,可江凝还是能感觉到四周弥漫着凌厉的剑意,仿佛随时能刺破自己的皮肤。 这是剑三十六廉贞九剑中的剑点星辰。 “这是领域?剑的领域?不可能,他才只有筑基期啊,这是怎么做到的?”纪云生一拍桌子,站起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台上的青崖。 “别那么大惊小怪,这不是领域,只不过是对幻剑的一种操控罢了,撑不了多久的。他有点冲动了,短时间要是压制不住对面,就会后劲不足导致落败。”柳白鹿看着擂台上的青崖,语气中有些担忧。 擂台上,青崖手持长剑,往虚空一挥,对面江凝的身前便闪现出一柄金色幻剑,江凝一时没反应过来,袖口被幻剑划破,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这第一剑,占了一个措手不及的便宜。 回过神后,江凝立即反转长剑于身后,叮叮两声,就挡下了出现在身后的两把幻剑。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江凝举起寒星,剑身上白光更盛,一圈圈蓝色的光环似水波一样从寒星上向四周荡漾开来。蓝光过处,地面上结满了厚厚的冰层,半空中,悬浮着足有几十根冰柱,那是青崖的幻剑被冰冻所致,失去了与剑主的联系后,这一根根冰柱丁玲当啷地落了一地。 幻剑突然断了联系,青崖也是被反震地后退两步,抬头就看见江凝的剑气化成一面冰墙朝自己飞了过来。 领略过她冰墙的威力,青崖果断侧身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冰墙。随后,青崖丝毫没有停留,立即向后翻出几步,果不其然,三面冰墙跟着自己在身后竖了起来。 随着场上的冰墙越来越多,青崖可活动的空间也是越来越小。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成为瓮中之鳖。此时青崖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可一时间也没有脱身的办法。 一剑横贯九千里,关山路遥定九州。 最后青崖不再闪躲,伸手推出八柄巨剑,击碎了四周合围而来的冰墙。然而得到一时的缓解只是杯水车薪,随后而来的冰墙更为坚固,并且层层叠叠而来,一时间巨剑与冰墙谁都前进不了分寸,僵持在青崖身边。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江凝裹挟着冰雪而来,一掌狠狠打在了冰墙上。原本支撑着八方的压力,青崖就将近油尽灯枯,此时前方又是一阵巨大的压力传来,青崖一时没有支撑住,手臂重重地撞在了胸口上,一道鲜血便从嘴角流出。 这四进二的第一轮比试一开始,青崖就已经陷入了苦战并且身处下风。 ------------ 第三十二章 冥影 “师妹,这一次恐怕要麻烦你破费啦。” 看到台上青崖陷入下风且有落败的势头,纪云生仿佛看到了那悟道天心玉就在自己手中一般洋洋得意起来。 难道就这么输了?师尊就在下方看着我,我就这么辜负了她的希望吗?青儿姐还等着我陪她下山去,只能就这样食言了吗?青崖撑着八柄巨剑,死死地顶住八面环笼而来的冰墙,仅凭借胸中提着的一口气,咬紧牙关维持着眼前的僵局,不让江凝的冰雪囚笼成型。 苦苦挣扎间,青崖感到丹田中的灵力逐渐枯竭,支撑着幻剑的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幻剑上的金光也是连连闪烁,一副即将消失的样子。 青崖向擂台下望去,穿越鼎沸的人声,柳白鹿的脸上古井无波,晨风卷着流云吹起她的发丝,似一双轻柔的手拂过心底的清泉,泛起点点涟漪。她的眼里有星光闪烁,如同深邃而清澈的星空,似乎将自己的灵魂也吸引了进去,霎时,青崖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江凝师姐呢?师尊呢? 青崖悬浮在黑暗的虚空里,四周星星点点,眼前的黑暗让他的心里不由的慌乱起来。 亘古的声音自虚空深处传来,咔哒,咔哒。那是甲胄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可四周明明是寂静无声的虚空。 咔哒,咔哒,甲胄的碰撞声似乎逐渐地和青崖地心跳声趋于同步,心中一阵悸动,青崖举目远眺,虚空深处,星光隐约之地,似有千军进发,万马齐喑。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来到了青崖的面前。那是数十万青色的虚影,模糊地只能看出他们形体地轮廓,恍若无主地幽魂,没有半点生气。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依旧如同山海那般横贯在虚空中央,如天陨山截断苍穹,压迫在青崖地面前。 在影之军的最前方,几道青光似线条交织,来回穿梭,逐渐勾勒起一人的轮廓,那玄甲之上狰狞的獠牙似要撕裂天空,浮屠假面遮住了他的样貌,唯有透出地双眼中带着望不尽的虚无,腰间漆黑的长剑正散发着荧荧月华,折射着冰冷的月光。 虽然青崖从未见过眼前之人,可对他却是再熟悉不过,昔日初上天陨之夜,青崖梦游仙山,误入深穴,在那洞穴的壁画上,赫然记录着眼前之人的身份。 千年前陨落与此的冥界之主,项苍穹。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眼前之人,究竟是昔日霸主,还是孤魂不灭? 但青崖似乎没有时间去思考眼前之人的过往种种,因为,自己马上就要输了。可青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更不知道该如何出去。 正苦恼间,冥王的虚影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原本青色的虚影上顿时笼罩上了一层雾蓝的光晕,那是出鞘后的剑锋正在肆意起舞。只见冥王高举长剑,剑尖凝聚成一点星光,正不住地闪烁,而恰好这片虚空之中,青崖头顶的方向,一颗星辰与之遥相辉映,洒下一束星光,照在剑尖上,随后又射进青崖地身体里。 随后, 冥王伸手在青崖胸口一推,青崖只看到眼前星辰迅速离自己远去,自己就像掉进了无尽的深渊。 等到眼前再次亮起,青崖恢复意识后,原本的疲劳感也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自己的身体。知道战局不能再拖,青崖果断选择主动出击。 收, 青崖右手握拳,幻剑也随之化成一道道金光飞回青崖的手心,便消失不见。失去了幻剑的支撑,八面的冰墙瞬间朝中间压了过来。不过青崖并没有显得慌乱,趁着这个空档,他还调皮地对柳白鹿眨了眨眼睛。 呼星召影生月寒, 只看见青崖的身体变得逐渐透明起来,最后,处于半透明状态下的青崖毫无阻力的从迎面而来的冰墙中穿了过去,没有丝毫接触,仿佛两者不在同一时空。 冰墙四合,在青崖的身后形成了一座牢笼。 什么? 眼见青崖穿透了自己的冰墙,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江凝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短暂的冲击让她一时间忘了继续攻击。 一剑西来向天开, 看见江凝愣神,青崖立刻横过手中剑,一道白光闪过,青崖出现在了江凝身后。 不过事先青崖将长剑收回了剑鞘,方才江凝攻势未收,毫无防备,而她又不像开阳峰弟子一样有雷钢金身护体,所以青崖选择了用剑鞘了发动这万剑一闪。 一阵剑刃爆裂过后,青崖并没有继续转身攻击,江凝也是站在原地,长剑下垂,没有继续进攻的打算。 “你是怎么做到的?”江凝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话,语气总算有了一丝波动。 “高人秘传,江师姐,请恕小弟无法相告。”青崖转过身,不好意思地向江凝抱剑行礼。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连最基础的出力不出尽的道理都忘了,局势逆转却不能立即做出判断,这场比试,是我输了。”说完这句话,江凝再也没撑住,一口鲜血吐出,滴落在她手中的寒星上,立即凝固成霜,如一颗颗嫣红的宝石滚落在地。 “江师姐!” 看见江凝受伤,青崖立即跑上前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刚一触碰到她的身体,青崖便感到彻骨的寒冷自指尖传来。 这盛夏的阳光下,江凝的身体却比数九寒冬的冰雪还要冷,青崖紧了紧眉头,忍住没有松开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回天丹,塞进了她的嘴里。 “江师姐,对不起,是我出手不知轻重。” “刀剑无眼,你不必自责,我输了。”江凝推开青崖,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擂台。 程彩衣从座位上离开,拉过江凝的手,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旁,柔声安慰道:“凝儿,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接下来交给青儿就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 第三十三章 疑惑 “百强排位赛四进二第一场比试,摇光峰青崖获胜。” 听到裁判宣布完结果后,青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虽然过程艰难,但自己最终还是赢下了这场比试。之前一直紧绷着的弦此刻终于得到放松,青崖瞬间感觉到全身无力,原地踉跄了几步后才重新站稳了身体。 台下掌声如潮,青崖在人群中环顾许久也没有看到花青儿的身影。想想也是,接下来是她与有着冠军黑马之称的沈别云的对决,她应该在全心备战中。 “师尊,现在就差一步之遥了。”青崖走下擂台,来到柳白鹿的身边。眼看目标即将达成,青崖此刻即使身体上疲惫不堪,精神却是异常兴奋。 看着眼前的徒弟一脸激动的神色,柳白鹿抬起右手,用袖口轻轻地擦去了青崖嘴角的血渍。 “今天下午是第二场比试,明天空出一天,后天才是决赛,你今天回家去好好休息,我这边完事了之后就回来。关于今天的比试,我们需要详细地总结一下。” “师尊,我想留下来看接下来的这场比试。”青崖有些扭扭捏捏地说道。 “我知道你关心天璇峰那小丫头,我想他对你也是同样的心情,但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来看你的这一场吗?” “不是因为她要全力准备下面的这一场比试吗,我已经打完了不会又什么影响的。”青崖一脸的理所当然。 “怪不得说男人的神经总是这么大条,”柳白鹿扶了一下额头,“我问你,若是刚才你在台上比试,看到她在台下替你加油,你会不会分心?” “应该是会的吧,”思索片刻,青崖便明白了柳白鹿话语中的意思,“你是说我在台下会干扰到青儿姐的发挥?” “看来你也不是太笨嘛,快回去把。”接着柳白鹿凑到青崖跟前,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我早上做了你最爱吃的虾仁鸡蛋羹哦。” 青崖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师尊,那我就先回去啦。”一边说,青崖一边就已经向流云广场外跑去。奔跑间,青崖身边金光一闪,捕风已然带着他化作一道流光向天际飞去。 许久没有回到摇光峰,这里的一切都还是这般熟悉而亲切。 青崖回到竹屋后,匆匆忙忙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把拿起叠放在床边的衣服,又快速地跑出了竹屋,直奔竹林而去。 在摇光峰万顷竹林中,有着一片方圆百里的湖泊,湖水清澈而凉爽,湖面虽广,深度却是不深,只能淹没到一个成年男子胸口。虽说夏天的摇光峰依然有着未化完的积雪,却已经些许燥热,而这里无疑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青崖一边疾走,一边脱去身上的衣物,还未到湖边,就已经一步跃起,噗通一声,水面上翻起重重浪花。 哎呀,岸边传来了少女的惊呼声。 不过此时青崖已经潜到了水底,并没有注意到岸上的情况。潜在水底的青崖荡着双腿游到了岸边,然后刷地一下钻出了水面。 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珠,青崖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自己对面一位穿着水绿色无袖轻纱裙的少女坐在岸边,她的双脚浸泡在水中,绿色的裙摆如同一片荷叶飘荡在水面上。 此刻,少女的身上被湖水洒得湿透,薄薄的纱裙贴在她的肌肤上,透出下面姣好的身躯。两人四目相对,竹韵的脸上的红晕比日落时的晚霞还要娇艳。 “小,小公子,你,你过来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啊。”竹韵双手搅动着衣角,眼里水光盈盈,声音细若蚊吟。 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不着寸缕,反应过来的青崖又重新潜到了水下,只有半个脑袋露出水面,只是这湖水清澈见底,他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多大用处。 “对不起,竹韵姑娘,我来的太过匆忙,没看到你在岸边。”青崖红着脸躲在水里,小心翼翼地对竹韵解释道。 “没,没什么的,小公子你安心在这洗吧,我,我先回去了。”说完,竹韵收回浸泡在水里的双脚,红着脸消失在了竹林中。 尽管竹韵已经离开,可青崖还是感觉到脸上烫烫的,于是就用手舀起一捧又一捧的湖水浇在脸上,等到心里的躁动浇灭,脸上的温度恢复原样后,青崖爬上岸穿好衣服,顺道在湖边把换下的衣服洗干净,抱着衣服离开了。 傍晚时分,青崖坐在竹屋前的石桌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局。 青崖对面坐着的,是桃树的精灵,穿着粉色的月华百褶裙,扎着双马尾辫子,将手中的“炮”啪地一下落在了青崖的“将”棋上。 “绯月我和你说,这炮呢,要中间隔着一个才能打过去,你这样直接飞过来是不行的,知道吗?”青崖重新将绯月的“炮”放回了她手中。 “嗯?”绯月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青崖。显然,她并没有听懂青崖所说的话。 “将军。”绯月又是把手中的炮放在了青崖的将棋上,声音稚嫩而坚定。 “好吧,将军就将军吧,这把你赢了。”没有办法,青崖只能投降认输。 “她的神志只不过相当于五六岁的孩童,你和她有什么好较真的。”却是柳白鹿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 “师尊你回来了,比试的结果怎么样?青儿姐赢了没有?”看见柳白鹿回来,青崖立即问起比试的情况来。 “ 比起我直接告诉你,不如你明天直接去天璇峰亲自去问她吧,这样不是更好吗。”看着青崖一脸关切的样子,柳白鹿偏偏给他留了一个悬念。 “我且问你,今天的比试中,你施展的那招穿墙之术,是怎么做到的?”柳白鹿提出了这个困扰了她一天的问题。 青崖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师尊,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做到穿透墙壁吗?” “可以,不过那是在渡劫期才能做到,到那时,人的身体可以和世间万物融为一体,自然就能化成冰墙的一部分,脱离后再将身体重新组合就好了。到了那个境界,就离飞升成仙不远了。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快要成仙了啊。”柳白鹿在石桌边坐下,右手撑着下巴,侧过脸看着身边的青崖。 “当然不是,说实话我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当时我在台上一直看着你,看着看着眼前一黑,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能穿过冰墙了,然后我便真的穿过去了。” 冥王的事情太过诡异,而且自己也是疑团重重,于是青崖决定将真相先暂时隐藏起来。 ------------ 第三十四章 落败 “哦?竟有如此神奇之事?我怎么没看出来,我收的徒弟,还是一位天选之人呢,真是失敬啊。”柳白鹿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却是强忍着笑意。 “师尊,你就别笑话我了,其实这一招式也就只能维持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而已,没多大作用的。”第一次对柳白鹿有所隐瞒而且还被她看穿了,青崖有些羞愧的挠了挠头发。 “行了,你不想说总是有自己的原因,无论你是怎么学会的总归是件好事,我就不问那么多了。不过,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若是能在一瞬间躲过敌人的必杀一击,完全可以做到逆转战局。” 柳白鹿甩了甩手,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追问了。青崖也暗自送了口气,若是师尊刨根问底,自己很难保证不会把冥王的事情说出来。 看到柳白鹿准备站起身来离开,青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道,“师尊,你先别走,你坐下来看着我。” “你要我看着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如此,柳白鹿还是重新坐了下来,伸出手捏住青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向左边然后又掰向右边,嘴里还念叨着,“确实很一般嘛。” “师尊快别闹了,让我看着你,我试试看能不能重新找回比试时突然顿悟的那种感觉。” 看着一脸认真的青崖,柳白鹿也是拿回了放在青崖脸上的手,看着他的眼。“那好吧,你看吧,不过我告诉你,进入悟道的境界是要看机缘巧合的,出现一次已是奇迹,你就不要太贪心了。” 青崖没有回答,坐直了身体后就一直盯着柳白鹿的眼睛,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旁的绯月看着两人一直坐在那里,打了个哈欠,扔下手中的棋子,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这里。 怎么回事呢,我明明是看着师尊的眼睛才进入星空的呀,现在怎么不行了呢?柳白鹿的眼睛依旧是那般清澈而深邃,可青崖却始终找不到那种面临深渊一般的感觉。 然而,当青崖重新回想起那片虚空的场景时,瞬间,意识像是被黑洞所吞没。 依旧是微弱的星光遍布在虚空四方,只是那数十万冥军却已经退去,唯有冥王双手拄剑,仿佛迎接着青崖的到来。 原来,只要我心有所想,便能进入这里。 尽管对这里还有着太多的疑问,但师尊还在看着自己,还是先出去为好。离开的念头一动,再次睁开眼,意识已经回到了现实。 “师尊,已经可以了。”回到现实世界后,青崖立即结束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怎么,看够了?看出点什么了没?”柳白鹿看着青崖窘迫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天地机缘果然不是什么好遇到的。师尊,这次麻烦你了。”不好意思说自己闹了个大乌龙,青崖只好随便找了个台阶下。 “行了,不陪你玩了。坐了一天我的腰都快断了,晚上你去做饭,我去睡一会儿,你做好了就来叫我起床。”说完,柳白鹿站起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清晨,青崖踩着霞光,降落在天璇峰上。径直来到了花青儿的房间外,青崖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青儿姐你在吗?我是青崖,青儿姐你起来了吗?”青崖在门口等待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回应。 难道出去了?那我去别处找找吧。青崖离开了花青儿的房间,向着座巨大圆形宫殿中间的大厅走去。 拐过一个弯,只见右前方屋子前的空地上,一位身穿黑衣的天璇峰弟子挥舞着手中长剑,似腾蛟起凤,剑招婉转如游龙,剑气凛冽如寒霜。修身的黑色衣裙将她的身材衬托地更为窈窕修长,只是她的眉间似有万载不化的冰雪,如同她手中的寒星一般。 “江师姐,”青崖在远处喊了她一声,向她走了过去。 锵地一声,江凝长剑入鞘,转过身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青崖。 “你来这里做什么?”江凝把寒星抱在胸前,冷冷地开口问道。 知道她一贯故此冷淡,青崖也没有介怀,笑着对她说道,“江师姐,我来找青儿姐,可她不在房间,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青儿?她现在应该在后山,你绕过中间的大厅,往后面的小路一直走就到了。”江凝伸出手向远处指了指。 “我知道了,谢谢你江师姐,就此告辞了。”青崖拱手道完谢后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江凝叫住了正要离去的青崖 “江师姐,还有什么事吗?” “昨天,谢,谢谢你的回天丹,也谢谢你手下留情。”虽然语气依旧冰冷,却是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江师姐不必介怀,昨日是我不知轻重,应该是我向师姐赔礼道歉才是,一颗回天丹算不得什么,江师姐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先告辞了。”青崖说完便匆匆离去。 与摇光峰的竹海上不同,天璇峰的后山种满了枫树,此时虽是盛夏,这里的枫叶却是一片火红,远远望去,如同夕阳下燃烧的云彩。 沿着曲折的小路一直往后山深处走去,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湖泊,四周由五色的彩石堆砌而成,沿着湖岸,还摆放着一张张大理石砌成的长椅。 此时小湖边的草坪上坐着一位身穿绿色衣裙的少女,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地样子,不时地还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用力地把它们扔进湖水里。 “青儿姐,什么事让你不高兴啦?”青崖从后面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啊,昨天怎么没来看我的比试?”花青儿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 “对不起青儿姐,我不是故意不来的,我是怕影响了你在比试中的发挥才没来的。”青崖向她解释道。 “算了,也还好你没有来,不然我就是当着你的面出丑了。” “发生了什么?昨天我问师尊比试的结果,可她偏偏不告诉我,让我自己来找你。” “我输了,而且不是因为修为上的差距,昨天我用了火莲,没想到那沈别云对于风力的掌握竟是如此地炉火纯青,一瞬间就把我的火吹了回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输掉了比赛,早知道用冰莲就好了。” 虽然比赛早已过去,可花青儿的语气里依旧充满了不甘。 ------------ 第三十五章 前夕 “就这样,我掉落到了败者组,一看到接下来要和你打,我索性就弃权了。” “青儿姐你这又是何苦,我们……” “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和你打的。”知道青崖接下来会说什么,所以花青儿及时地打断了他。 “好,我们不说这个,青儿姐,你和我说说,那沈别云师兄,究竟厉害在何处?” 花青儿落败,沈别云成为了胜者组冠军,这也就意味着青崖必须战胜他才能夺得桂冠,而且还要战胜他两次。对于明天的比试,自己实在是没有几分把握。 “首先他筑基期九重的修为已经是冠绝群雄,其次他对于风的掌握确实是无人能出其右,而且他手中的扇子一定是一件神兵利器,最后我怀疑他不单单只是能掌握风力,很有可能他还掌握了火的运用。明天的比试,你一定要小心呐。” 花青儿一脸关切地看着青崖。 “火?昨天他还运用了火的法术吗?以往也没看到他在比试中使用过啊。” “昨天他倒是没有使用,不过能把由我操控的火莲这么轻而易举地返还过来,他一定对火焰也有着不错的掌控力。”花青儿坚定地说道。 看着青崖紧锁着眉头,一脸苦恼地样子,花青儿用手指抚平他眉间皱起来的“川”字,柔声说道:“不过你也不必在意,你的修为境界和他相差太大,而且他有神兵傍身,就算你输给他了,也是虽败犹荣。我想柳师叔也不会那般不近人情,不让你下山去的。” “青儿姐,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在一个男人面前可永远不要和他说即使输了也无妨这样的话,因为在战斗之前,他的字典里是没有输这个字的。明天的比试,我一定会赢下来的。” 看着青崖一脸豪气干云的样子,花青儿弯下腰轻轻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青崖说道,“你,一个男人,这么点大的孩子就有男人的尊严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你不就是只比我大了一岁嘛,装什么大人呐。”青崖一把拍掉花青儿的手。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我告诉你,大了一岁就永远大过你一头,你在我眼里就永远是个小孩子,知道吗。”说完还伸手摸了摸青崖的头发。 眼看快要把青崖逗得炸毛,花青儿及时地收回了右手并且转移了话题,“明天的比试千万要量力而行,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无论是我还是柳师叔,对于你的安全都要远胜过这次的冠军,明白吗?” “这我当然知道,已经有过一次教训,我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明天的比试我会竭尽全力却不会不自量力,青儿姐你就放心吧。” “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这样吧,若是最终你能夺得冠军的话,我就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这样会不会更有动力一点呢?”花青儿凑到青崖面前悄悄地说道。 “什么要求都行?”青崖的嘴角勾起一阵坏笑,眼睛也亮了起来。 “你,你可不要学坏了。要是提些乱七八糟的要求,看我不揍你。”花青儿挥舞着拳头,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你想到哪去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先害羞起来了,还说我学坏了,我看学坏的是你才对吧。”好不容易抓到花青儿的破绽,青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还不都是你先笑得那么可恶的,哼!你要是再说这件事,我就不给你这个奖励了。”此时花青儿的脸蛋快要赶得上这里被染红的枫叶了。 “好吧好吧我不提了,但是呢我也不知道要提什么要求,就等到比完试再说吧。能赢最好,若是赢不了的话……” “就算你输了,我还是会答应你一个要求的。” 花青儿打断了他的话语,随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一片沉默。 “青儿姐。” “嗯?” “谢谢你。也许我十多年的漂泊,只为换来那一夜与你的相遇。以前我总是抱怨上天不公,现在,我却要感谢他呢。能遇见你,是我今生莫大的福分。” 青崖痴痴地看着花青儿的脸庞,她的眼里,闪烁着亿万年的星光。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做出来天陨拜师学艺的决定,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呢。”她的声音轻柔地如同吹皱湖水的微风。 两人对视,四下无言,偶尔有一两片枫叶飘落,轻轻地落在湖面上,落在两人的身边。 夜晚,摇光峰。青崖坐在自己的书桌边,神念一转,下一刻就来到了自己身体里的那片空间里。 望着寂寥宽阔地这片虚空,总得先替这里起个名字吧,青崖一边想一边来回踱步,他走在虚空里,漫天星辰在他头顶闪耀,亦有电闪雷鸣在他脚下炸裂。 既然如此,就叫这里星域罢了。 星域二字脱口而出时,眼前冥王地虚影眼中青芒闪烁,似乎实是在回应这个名字。 “你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听是吗?” 眼前之人已非千年前地冥界之主,并且昨日是他从星辰上传授给了自己虚化地技法,帮助自己化险为夷,也许他会长时间地与自己呆在一起,但千年前的他曾经为这片土地带来无尽的战火,如何面对眼前之人,青崖始终不知道。好在他已经死了,是非功过已如烟尘散去。 与此同时,明日决战的另一方,沈别云坐在一张桌子前,正看着自己地手上的一叠资料。闪亮的晶石将房间照得通透,他手中的纸上,赫然记录着青崖在这一次比试中每一场的具体表现。 “ 筑基五重境,身法灵活多变,剑术凌厉却又攻防结合,最诡异的招式便是这虚化的一招,可躲避关键一击。虽然可能会有些棘手,但是最终取胜没什么问题,明日交战,争取速战速决。”沈别云合上手中的一叠记录,指骨在桌上轻轻一扣,信心满满。 ------------ 第三十六章 决战 第二日,天光洒遍山间之际,本次比试也迎来了最终的决战时刻。 比赛还未开始,流云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除却外出的,早上有修炼任务的,天陨山几千名弟子几乎全部都到场来观看这场决出新一代弟子第一人的比试。 “沈师兄加油,沈师兄一往无前,沈师兄一举夺冠。”台下的好些女弟子看到沈别云登上擂台后,一齐欢呼起来为他加油。 “哼?喊得大声就能赢吗。”花青儿不屑地把脑袋扭向一边。随后又对着台上的青崖使劲地挥舞着右手,“青崖,加油加油,江师姐,你也帮他加加油啊。” 一旁的江凝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向台上的青崖挥动了几下拳头以示打气。 “百强排位赛决赛第一场,胜者组冠军沈别云对战败者组冠军青崖,比赛开始。”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后,围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的两人。 “青崖师弟,请赐教。”沈别云单手一挥合上了折扇,对着青崖在虚空中一点,一股看不见的气劲从折扇上向前方飞速而去。 青崖只感到看向沈别云手上的视线一阵扭曲,下意识地往右边一闪,刚刚踏出一步,就看到身后地面上的砖石被一阵气劲贯穿。 筑基期九重的实力果然不同反响,光是这一股如此迅疾而且刚猛的气劲,就不是我目前能做到的,况且这还只是他全部实力冰山一角而已,他肯定有着其它的底牌。 一击过后,青崖便感觉到沈别云的实力比自己原先预估的还要强大。 眼看一击不中,沈别云又是抬手用扇尾在空中连点三下,三道气劲呈品字形飞出,封锁了青崖的躲避空间。这边青崖也不再闪躲,右手按在剑柄上,长剑尚未出鞘,耀眼的金光就已经从剑鞘中溢了出来。 去,青崖拔出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半圆,一道似弯月一般的金色剑气便向四周蔓延开来。剑气一边前进一边不断扩大,很快便延伸到了擂台边缘。 这时擂台四周八根柱子上雕刻着的巨龙似睁开了眼睛一般,随着龙眼中光芒亮起,笼罩着擂台的光幕也显性了出来,青崖发出的剑气一碰上光幕便不再扩大,径直向前飞去。 两招相迎,沈别云发出的三道气劲碰上金色剑光似泥牛入海一般失去了声响,金色的剑气依旧势如破竹地向前推进。 眼看招式失效,沈别云丝毫没有觉得惊讶,仿佛早就猜到了结果一般。紧接着他将手中的折扇咔地一下甩开,打开的折扇上银光闪烁,随后沈别云如同青崖方才那般手持折扇向前方划出半圆,一道一道银色的光芒便从扇子上甩出,紧接着又调转方向,一道竖着的剑光与先前那道横着的剑光相互交织,向前方蔓延过去。 两边剑气相撞,爆发出一阵夺目刺眼的白光,随后以爆炸点为中心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气浪,两人都被这气浪逼得连连后退。虽然台上风起云涌,可是气浪一碰到外围的光幕便立即消散,丝毫没有波及到台下的人群。 白光散去,两人这一招的对决结果也显现了出来。场面上银色的剑气已经消失无踪,金色的剑气虽然已经暗淡无光,边缘还被撕开了一个个的缺口,可它依旧去势不减,继续向前方飞驰。不过终究是强弩之末,沈别云用手中折扇随意地向前一挡,剑气便无法继续前进分毫并逐渐消散开来。 虽然说沈别云的修为远远高过青崖,可他主要修炼的是对于风的秘术,在剑诀上的感悟和造诣,自然是比不上一心一意修行剑招的青崖,不过这差距被他用远高于青崖的修为弥补了。 不给对面任何喘息的机会,那边沈别云刚刚挡下剑气的最后一击,青崖这边立马一步上前,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来到了沈别云身前,远程对决不成,青崖立刻转变了战略,变为近身搏斗。 沈别云刚刚抬手接下剑气,还未来的及化解,就看见对面的青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前,此刻他手中的长剑,已然化作了一把巨大的九环大刀。青崖的身后,一位身穿金色战甲的巨大神像浮现,手中握着同样一把大刀,携带着开山裂石一般的力量一齐劈了下来。 山河镇岳。 就在青崖刀光下落之时,沈别云手中的折扇上浮现出一副层峦叠嶂的画面,三山五岳栩栩如生,似要破纸而出一般。刀光砍到折扇上,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响动,青崖感觉到眼前这柄小小的折扇,竟如同太行王屋一般难以撼动。 手上再次发力,青崖将浑身灵力集中在手中的兵刃上向下压去。一鼓作气之后,金色刀光再涨三分,青崖双手持刀,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誓要将眼前山河一分为二。 眼见折扇上的画面渐渐有山河破碎的趋势,原本单手持扇的沈别云不得不用双手来抵挡面前的攻势。只见原本摇摇欲坠的山岳下突然涌现出一阵又一阵的巨浪,破碎的山川也逐渐稳定下来。 嘭地一声,刀光散去,山河破碎,僵持着的两人也被震退连连。 连续后退了七步之后青崖才稳住脚步,手中的长剑在之前的比试中已经是伤痕累累,经过这一次的撞击后更是有要断裂崩溃的迹象。 青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结束战斗,否则一旦在比试过程中兵器碎裂,自己赤手空拳则必定落败。 另一边,沈别云也是被震退七步才站稳了身形。手中折扇上的山川湖海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张白净的扇面。 “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因为对手修为不高而掉以轻心,不过你的实力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能从败者组打败一个又一个强敌打入决赛,果然有独特之处。” 即使双方现在是对手,沈别云依旧是毫不吝啬他的赞扬。 “沈师兄谬赞了,实不相瞒,小弟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啦。师兄还是请继续吧。” “好,让我们尽快结束这场比试吧。长风破浪。” 说完,沈别云从手心中丢下几股细小的旋风。这些旋风一沾上地面就像海绵泡了水一样一个劲地长大,最后形成了十几股足有两人合抱粗细,一丈多高的龙卷风盘旋在沈别云的四周。 ------------ 第三十七章 初胜 去,沈别云右手向前一挥,这十几个龙卷风便一股脑地向青崖冲去。 旋风还未靠近,青崖便感觉到一阵强劲的风力刮得自己的脸庞生疼,身上的衣服也被旋风吹得猎猎作响。旋风逐渐靠近,风力更加强盛,似有一种不将青崖吹到天上去不肯罢休的劲头。 千斤坠。 只见青崖几个调息之间便将灵气重新沉下丹田,然后灌注双腿,脚下便如同生了根一般牢牢地站在原地。只是这样一来青崖也失去了快速的身法优势。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青崖的动作一样,看到青崖施展了千斤坠后,沈别云一伸手,一道道风刃便向青崖飞了过去。眼见风刃飞来,此时再取消千斤坠已是躲闪不及,况且四周强大的风力也大大地限制了自己的身法。青崖看了看手中缺口满满的长剑,咬了咬牙,只有做最后一搏了。 一剑横贯九千里,关山路遥定九州。 青崖长剑点地,身旁八柄金色巨剑浮现围绕着青崖迅速旋转起来。与此同时,沈别云的风刃来到了青崖身前。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沈别云发射的风刃被幻剑铸成的屏障全部挡下。 挡下了第一波风刃仅仅只是个开始,随后而来的风刃虽然较之前的更为细小却是如雨点一般密集。虽然幻剑组成的屏障几乎可以做到密不透风,可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窜了进来,锋利的刀刃在青崖的衣服上割开一个个口子,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要找到一个突破点才行。 突然间,青崖撤回了幻剑组成的屏障,并将它们呈一条直线排在自己身前。没有了屏障的阻挡,无数细小的飞刃一瞬间在青崖的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伤口,可是青崖如同毫无感觉一般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幻剑的操控上。 破,青崖一甩右手,一柄幻剑便疾驰着向沈别云飞去。 追上它,青崖右手向前一指,第二柄幻剑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飞去,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的那柄幻剑。 继续,走。第三把飞剑以超过之前的速度直追前面的幻剑而去。 连续将八柄幻剑全部甩出,青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半跪在地上,额头上布满汗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挥出第一把幻剑时青崖就已经是竭尽全力,此后的每一把飞剑青崖都是在突破了自身的极限后发出,一连七次,愣是青崖训练有素,此刻也是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且说八柄幻剑在飞驰的过程中第二把的剑尖瞬间撞上了前面第一把的剑柄,碰撞之下后面的幻剑化成光点消失,前面的幻剑加速疾驰而去。 就在第二把幻剑刚刚消失,第一把幻剑开始加速的时候,第三把幻剑也随之到来,撞在了第一把幻剑上,随后便消失不见。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后面的七把幻剑连续撞上了第一把,在经过了七重的加速后,剩下的幻剑以一种视线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向前飞去。 不见其形,只闻其声。沈别云看到青崖转变动作时就已经在身前竖起了一道风墙,随后继续向青崖甩去一道道风刃。可原本直线飞去的风刃被一阵看不见的气流打断,毫无章法地向四周散开,有的撞在光幕上消失不见,有的则在地上划出几道裂痕。 沈别云暗自道一声不好,可是他还没有做出应对措施时,幻剑已经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风墙,撞在了他的胸口。 噗地一声,沈别云吐出一阵血雾,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远远的飞出了擂台。这时候众人才听到空气爆裂的声音,才看到空气被燃烧之后所留下的白烟轨迹。 沈别云远远地飞出了擂台,虽然口吐鲜血却没受多大的伤,在空中稳定了身形后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将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慢慢地走回到擂台边,对着台上的青崖抱了抱拳说道:“摇光剑术果真不凡,这一战是我输了,不过下一场我是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回复后,青崖也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站起来对沈别云抱剑行过一礼:“我也一定会尽我全力来打败你的,沈师兄。”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离去。 看见青崖走下擂台,花青儿立刻放开了拉着江凝袖口的手,快步跑到了青崖身边。看着青崖身上一道道的伤痕,话还没说一句,眼泪就先在眼眶里打转起来。 “同门切磋而已,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呀,你看你身上还流着血。”花青儿语气梗咽,一眨眼睛,泪水便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别哭别哭,这些都只是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再说了,沈师兄受的伤可比我重多了。” 青崖想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可又看了看自己满是血痕的手掌,刚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他受没受伤关我什么事呀,他吐了点血跟个没事人一样回来了,可你都快破相了,这万一将来没有姑娘看得上你怎么办啊。”花青儿跳脱的思维一时让青崖无言以对,觉得女人的心思实在是难猜。 “青崖师弟,沈别云这场比试一定没有出尽全力,等会儿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一旁的江凝走到两人身边,一边用丝巾擦去花青儿脸上的泪痕,一边叮嘱青崖。 “多谢江师姐提醒,沈师兄修为精湛,又是这主峰上精英弟子,一定会有底牌留在最后关头使用,我会小心的。”虽然嘴上信心满满,可青崖看了看手中崩开了一个又一个缺口的长剑,心里实在是没底。 自三年前柳白鹿授予自己捕风以后,一人一剑形影不离,尤其是近日,在不间断的战斗,捕风在青崖的手里越来越得心应手,可它终究只是一柄地级兵刃,承载不起如此凌冽的剑意和无数次地碰撞,此刻已是摇摇欲坠。 “老伙计,希望你还能再坚持一阵,至少陪我打完这最后一场比试吧。”青崖在心底暗暗地为手中的兵器祈祷着。 ------------ 第三十八章 破碎 看到柳白鹿在裁判席上对自己招了招手,青崖向两人告辞后便向裁判席走去。 “把这个先吃了。” 没等青崖说话,柳白鹿就先把一枚回元丹和一枚回天丹一同塞进了他的嘴里。 “再把这个涂上。” 柳白鹿说着又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一打开便散发出一阵浓烈的异香。 “柳师妹,这是生机水?” 一旁的程彩衣在闻到香味后立刻向这边凑了过来。 “比试场上刀剑无眼,这一个不小心伤到了脸留下疤痕,以后再要复原可就麻烦了,我这个徒弟可还没成亲呢。” 柳白鹿一边回答一边将瓷瓶里的水倒在左手掌心,然后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涂抹在青崖脸上的伤口处。 “师姐若是喜欢的话,下次我让青崖带些去天璇峰。” 这生机水虽然没有活死人肉白骨那样逆天的功效,却也能够在短时间内治愈伤痕,而且还有延缓容颜衰老的效果,也怪不得程彩衣心喜。 这生机水颜色透明,像蜂蜜一样晶莹剔透,却散发着一阵草药的异香。柳白鹿的手指一碰上自己脸,青崖便感觉到一阵凉意从伤口处一直渗透到皮肤底下,不由得被激得浑身一颤。 只见他脸上的伤痕在柳白鹿葱白的手指轻抚过之后便恢复如初,新生的皮肤白嫩中还带着几分红润。 “好了。” 看着青崖恢复如初的脸,柳白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手心里还剩下一点没有用完,柳白鹿就将左手啪地一声拍在了青崖脸上,将手心里剩余的生机水一股脑地糊在了他的脸上。 “反正这东西也没什么坏处,就都涂上去吧。” 一旁,程彩衣被柳白鹿的这一举动逗得忍俊不禁,却也不好当着青崖的面笑出声来,只好用手掩面,肩膀不住地抖动。 青崖却是早已习惯了柳白鹿这般不着轨迹的性格,淡定地等到柳白鹿收回左手才睁开了眼睛。 “记住,越到最后关头,越要牢记戒骄戒躁。没有取得最后的成功就和刚开始没什么区别。对面一定还有底牌未出,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明白了吗。” 临近第二场比试开始,柳白鹿还是有点不放心,神色凝重地叮嘱着。 “放心吧师尊,入门时的考验我一直牢记在心,若是我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落败,我保证一定是因为对手的实力压制。”青崖坚定地看着柳白鹿说道。 “百强排位赛最终决战即将开始,请比赛双方迅速入场。” 一个时辰过后,两人的第二次对决也拉开了帷幕。 “师尊我上去啦,”青崖喝了一口水后便准备上台。 接过青崖递过来的水杯,柳白鹿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真的不是对手也不要逞强,虽然我还未传你剩余地破军九剑,但即使是其余三部地后几时,以你现在的修为也不要轻易使用,这点一定要记住了。 我们参加这次比赛的目标已经达成,就算是输了,我还是会放你下山去的,你不要有太多的压力。” “我明白了,放心吧师尊。”青崖说完便转身离去。 花青儿看着青崖走上擂台的身影,又看了看裁判席上的柳白鹿,心想自己以后是不是也应该经常带一些零食和水在身边。 经过一个时辰的休整之后,沈别云的伤势也已经完全恢复,脸色也不复方才吐血时那样苍白。 最令人值得注意的是,此时他手中已经不再拿着先前那把白色的折扇,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火红的长剑,长约三尺,剑鞘上雕刻着明亮的火焰图案,剑柄处有一只凤凰展翅高飞,剑未出鞘,青崖只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灼热了几分,赫然又是一柄天级神兵。 赤凰剑! 看到沈别云的佩剑,柳白鹿拍着桌子站起来恶狠狠地指着洞玄真人:“老头子,这不是你的兵器吗?怎么到他手里了?” “白鹿,你先别生气嘛。” 通玄真人苦笑着说道:“这把赤凰已经很久没有遇到适合它地人了,之前看到别云资质上佳,就将山河扇与之一起赠送给了他,这可并没有违反规则啊。” “行,你做得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柳白鹿地话音刚落,原本正午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直射大地的阳光收敛了所有光热,天地之间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天幕之上无星无月,此刻比黑夜还要深沉。 “日食,是日食了吗?”天降异象,众弟子纷纷抬头向天望去,好在当时学术认识已然较为先进,不至于发生“天狗食日”的恐慌氛围。 此刻,天地之间最耀眼的光芒,正握在柳白鹿的手中。 那是一道让人无法直视的剑意,像是太阳将所有的光华集中在一起,凝成一柄长剑。在她身边,黑暗像是被切割一般纷纷散去,曙光将她一身的白衣染上金芒,她持剑而立,似上古神话中的羲和神女降临人间。 “白鹿,你这是做什么,比试已经开始,你把自己的佩剑给他算是违规,况且,他才筑基的修为,怕是一接到你的剑就被烫死了,快收起来。” 没想到封剑多年的柳白鹿因为自己的徒弟在兵器上吃了个小亏,竟然再次祭出了她的曙光,洞玄真人见状立刻起身制止。 还好,她没有太过于冲动,只是瞪了洞玄真人一眼,便松开了右手,瞬间,天地恢复了一片清明。 “哼!” 柳白鹿讪讪地坐下,赌气一般地将脑袋转向一边。 “白鹿师妹纯真率直,性情中人,实在是太可爱了”。看着柳白鹿赌气,程彩衣过来拉着她的手安慰。 “原来,这便是师尊的实力吗,敢叫天地换色,日月无光。” 不少弟子和青崖一样,都还沉浸在放在的恍惚中。 “咳咳,摇光一脉第一次参与比试,柳御首方才正是在为自己的弟子加油打气,好,接下来比试继续。” 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这个掌教站出来胡说几句搪塞过去了。 擂台上,比试一开始,青崖一改之前后发制人的战略,逍遥游划出无法捉摸地轨迹,手中长剑上泛起点点寒光,径直向沈别云冲去。 看到青崖靠近,沈别云却是迟迟没有出手反击,只是紧紧地盯着青崖前进的路线,手心里渐渐凝聚成一个尖锐的风锥。 就是现在, 看准了青崖的身形,沈别云将风锥一推,风锥便嗖地一声脱手而出,正好落在青崖即将到达的路径上,若是青崖不躲闪的话一定会被风锥击中。 青崖一步躲开了风锥,可这仅仅只是对面的第一段攻击,第二枚风锥恰好落在了青崖的落脚点上。 呼星召影生月寒。 只见青崖的身影一阵氤氲就变成了半透明状态,那枚风锥就从他的身上直直的穿透了过去,在青崖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坑。 一剑西来向天开,清风流云共徘徊。 青崖现出真身后速度再涨一分,刷的一声白光闪过,青崖就出现在了沈别云身后。 随着这招万剑一闪的使出,青崖手中的长剑再也承载不住剑势的压力,咔嚓一声碎裂开来。碎片落了一地,青崖的手上只剩下了一个短短的剑柄。 陪伴了自己三年地捕风,终于在这一刻燃尽了自己。 “啊,”看到青崖兵器碎裂,花青儿倒吸了一口气,然后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担忧地看着台上的青崖。 旁边的江凝看到台上的状况后也不禁地握紧了手掌,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里。 裁判席上的柳白鹿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显然是随时准备冲上台去强制结束这场战斗。 ------------ 第三十九章 黑刃 拜托了,一定要成功啊。 手中兵刃碎裂,青崖只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方才的万剑一闪之上。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风鸣,沈别云提起手中的赤凰,只是才出鞘一寸,一阵强烈的热浪便向四周席卷而去。 青崖的剑光袭来,正好撞上了刚刚出鞘的赤凰。 随后无数道剑光炸裂开来,可是沈别云的身上浮现出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将原本应该在沈别云身上爆裂的剑芒全部隔绝在三尺之外。 由火焰组成的凤凰虚影展开巨大的双翼仰天长啸,似有直冲九霄之势,最后火凰收拢双翼,将周围的剑芒全部吞噬在火焰中。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花青儿不忍看到青崖接下来的落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却又偷偷地从指缝里注视着擂台上的情况。 不过之前站起来的柳白鹿此刻却是重新坐了下来,显然是不准备插手了。 “柳师妹,你不准备出手吗,现在双方实力悬殊,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你可要提早做好准备才是。”看到柳白鹿坐下,一旁的程彩衣疑惑地问道。 “方才他在台上看了我一眼,我从他的眼里没有看到任何的慌张和惧怕,你看,他的眼中正燃烧着对战斗的渴望。 既然他想要战斗到底,我自然不会插手。再说了,只要有我在,他就算被打死了,我也能把他从冥间路上给拉回来。” 谈话间,柳白鹿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擂台上。 “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呀,难道这就是师徒间的心有灵犀不成?“程彩衣看了看台上的青崖,心里更加充满了疑惑。 擂台上,青崖侧身往左边跳出一步,躲开了落在脚下的风锥。失去了兵器,只能暂且将战略转攻为守。 “果真如同青儿姐所猜测的一样,他不但熟练地掌握了风的运用,对于火焰的操作也是这般炉火纯青。” 青崖再次后退三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但他也没有将距离拉得过远,否则沈别云一旦用远距离的风刃风锥等招式攻击自己,没了武器的自己剑招大打折扣,怕是再也近不了身进行攻击了。 果不其然,在青崖拉开距离后,沈别云的脚下突然升腾起一阵火焰,若是刚才青崖盲目进攻的话必定会被烈焰所伤。 紧接着,一个个燃烧着熊熊大火的风锥沿着无法捕捉的轨迹从四面八方向青崖飞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近身不得,离远了这些无穷无尽的东西又像跗骨之蛆难以摆脱,必须要找到进攻的机会才行。 再次躲开三道炎刃,青崖一个侧空翻来到了距离沈别云七尺的地方。 就是现在, 青崖脚尖点地,瞬间来到了沈别云面前,以指为剑,直指沈别云的胸口。 来得好, 就在青崖的指尖即将碰到沈别云胸口,无法收招后退的时候,沈别云一脚踏在地面上,一圈火焰便如喷泉一般升腾而起,瞬时将两人全部笼罩在内。 可就在火焰吞没青崖的瞬间,他的身影再次变为半透明状,躲过了火焰的喷射。 不料沈别云的反应也是奇快,看到攻击未曾奏效后立刻提剑格挡,青崖的手指恰好点在了赤凰的剑身上,红光一闪,瞬间将青崖指尖的剑光吞噬。 九天玄刹遑遑威,寥落星辰薄暮雷。 眼见一击不成,青崖顺势变指为掌,掌心里电闪雷鸣,手腕一转,一掌印在了赤凰的剑身上。 虽然青崖三年来一直主修剑技,可是在与柳白鹿每天的切磋中将她的身法拳脚也是习得了不少,现在一击奇招,果然奏效。 得手后青崖再次后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看了看通红的手掌上正有丝丝鲜血渗出,再一次感叹道神兵的强悍。 赤凰剑被青崖一掌击中后,赤色的剑身上随即被几道闪电围绕,闪电见风就涨,一瞬间就把沈别云也一同包围在内。 神凰护身, 就在闪电光芒大盛,即将炸裂的时候,沈别云的身上再一次浮现出巨大的火凰虚影,一出现就收拢双翼将沈别云保护在双翼下。 咔嚓一声,如惊雷破云,闪电猛地炸裂开来,耀眼的白光与明亮的火焰交缠在一起,随后便一同消散不见。 虽然护身火凰消失,可沈别云却是毫发未伤,火凰在消散之际也将闪电的破坏力全部抵挡了下来。 这一招依旧不曾奏效,青崖暗道一声可惜,错过了这次绝佳的机会,自己又要陷入四处躲闪的被动局势了。 兵器,兵器,此时青崖处处受限,只因失去了兵刃之威。 猛然间,青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冥王的尸身前,自己的血液将断剑的残片重新连接在了一起,那把剑最后窜进了自己的胸膛。 起初青崖以为那不过是南柯一梦,但现在自己的身体里开辟了星域,冥王的影子也在那里,既然这一切都是真是的,自己是不是可以向冥王借用一下他的佩剑呢? 神念一转,青崖已经来到了星域。 冥王依旧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现在青崖依旧没有完全弄清眼前之人是不是还活着。 “前辈,情况紧急,晚辈斗胆借前辈佩剑一用,待我比试完成后定当原物奉还,恳请前辈成全。” 虚无的星域中听不到回响,冥王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不曾有任何回应。 “前辈?前辈?” “既然前辈默许,晚辈便叨扰了。” 虽然很失礼,但青崖已无暇顾及太多,伸手便向冥王腰间的长剑而去。 手心穿透了青色的虚影,既然冥王已是昨日幻影,剑又何尝不是呢? “唉。”青崖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 正在此时,冥王终于又动了起来,他将腰间长剑取出,横握手中,置于青崖胸前,青崖便感到胸口似有物体想要破体而出一般。 剑穗,剑柄,剑格……渐渐的,一柄同样的长剑从青崖胸口钻了出来。只是漆黑的剑身上不均匀地分布着暗红色的脉络,而且,与冥王手中地相比,自己手中的长剑缺少了那幽蓝的锋芒,也缺少了那刺骨的寒冷。 来不及多想,外边的比试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青崖必须立刻回去继续比试。 “前辈,情况紧急,晚辈暂且别过,他日再来当面道谢。” 说罢,青崖再次回到了现实。 此时,沈别云也已经停止了继续用风锥火刃的攻击,转而将手中赤凰剑高举,显然是准备用最后一击来结束这场战斗。 眼看对面赤凰剑上红光大盛,青崖知道自己也必须倾力一搏才有获胜的机会。脚下一转,脚尖一点,青崖便旋转着跳到了半空中,然后借着旋转形成的旋风暂时停留在了空中。 青崖右手握爪朝着虚空一抓,一道黑光破空而出,带着浓浓的黑雾“嗖”地一下飞到了青崖手中。 六合独尊洒剑意,流星落雨荡霹雳。 青崖也没有用剑去封锁沈别云的位置,直接在自身周围散下一阵云雾,云雾弥漫间,密密麻麻的七彩气剑若隐若现。 赤凰焚天! 地面上沈别云双手持剑用尽全力向前挥出,一阵嘹亮的凤鸣响起,一头巨大的火凤凰展开双翼直冲青崖飞来。 这一头火凰比之前出现的虚影更加凝实,身上燃烧的熊熊烈火烧灼着四周的空气,模糊了青崖的视线,火凤未至,热浪便已袭来。 ------------ 第四十章 落幕 火凰将至,剑阵也已经成型。 青崖手握黑剑,往前一指,云雾中的七彩气剑便如同暴雨一般坠落,密集如牛毛,剑势若长虹。 半空中,扶摇而上的火凰迎上了坠落的气剑,瞬间将气剑吞噬在熊熊烈火之中,并没有继续攻击到下方的沈别云。 然而在如此密集的气剑追击之下,火凰身上的火焰也是渐渐暗淡下来。 双方在半空中彼此消耗着,火凰飞行的速度被剑雨所减缓,在无穷无尽的剑雨攻击下,凝实的身体也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维持着剑阵的运转,青崖气海中的灵力也在迅速消耗,眼见火凰的身形开始变得恍惚,青崖知道胜负就在接下来的一招之内。 剑身一转,青崖将黑剑立在身前,云雾里的气剑化成一道道七彩的流光注入到青崖手中的黑剑中,吸收了气剑之后青崖的剑身上也覆盖了一层七彩的光晕。 随后青崖手持黑剑,化作一道黑色的流星冲向了下方的火凰。 原本已是强弩之末的火凰直接被黑色流星穿透,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之后消散不见。火凰消失之后青崖的去势不减,直指地面上的沈别云而去。 使出赤凰焚天之后沈别云也是灵力耗尽,原以为手无寸铁的青崖必定会在火凰的冲击之下落败,却没想到反而被青崖一击化解。 眼看黑光从天而降,沈别云知道自己此时大势已去。 但他也没有就此放弃,反手将赤凰朝地面上刺去,坚硬的大理石地板在锋利的剑刃下就像豆腐一样脆弱,赤凰深深的插入地面一尺有余。而后地面上便冲起一道火墙将沈别云完全隔绝在后面。 火墙升起后,沈别云又是甩手扔出一阵狂风,火势见风就涨,火墙也瞬间涨到了一丈多高。 看到下方的火墙升起,青崖依旧没有丝毫犹豫。反而更是提起灵力加速向下冲去。 火墙虽然声势浩大,但是青崖身上的七彩光晕一碰上火焰就爆开一道剑光,青崖身上剑光闪烁,硬是将密不透风的火墙开辟出一个了通道出来。 势如破竹地穿透了火墙之后,黑色流星也一并穿透了火墙之后的沈别云。 随后火墙消散,青崖也在沈别云的身后停了下来。台上台下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结果。 片刻之后,却是沈别云率先开口说道:“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青崖师弟如此深藏不漏,着实将我摆了一道啊。尽管一再提醒自己不要松懈,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是大意了。”说完沈别云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其实沈别云的心态已经很平稳了,方才的情况就算是青崖自己也没有哪怕一成的胜算,沈别云能做到没有一丝急迫已经实属不易。 “沈师兄,其实我并没有多余的隐藏后手,只论实力的话我定然及不上师兄,方才的情况,只能说是机缘巧合之下的意外吧,还请师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青崖有些担心如此剧烈的反转结局会对沈别云的道心造成影响,又不能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只好如此出言安慰。 “放心吧,这点小小的挫折是影响不了的我心境的,青崖师弟,恭喜你了。”沈别云擦去嘴角缓缓流下的鲜血,轻松地走下了擂台。 “百强排位赛最终胜者,摇光峰青崖。” 裁判宣布完比试结果后,人群中爆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掌声与欢呼。虽然结局有些出人意料,但两人送上的这一场精彩纷呈的比试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哇,师姐你看到了没有,青崖获胜了,他赢了。”花青儿抓着江凝的手兴奋地跳了起来,仿佛比她自己赢得了冠军还要高兴。 “青儿,你在这么跳下去,我的手臂都要被你拽下来了。”江凝一把按住了她的的肩膀,花青儿这才停了下来。 可是花青儿脸上兴奋的神情却是丝毫不减。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赢的,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赢的。“” 裁判席上,柳白鹿肆无顾忌地拍打着桌子说道:“各位,先前的赌约还请不要忘记了,改日我会一一上门拜访的。” 一改往日里的冷淡,此时的柳白鹿看起来就像是深山里成了精的灵狐一般狡黠。 青崖走下擂台,方才精神全部集中在与沈别云的对决上还未曾察觉,此刻才注意到手中的黑剑已经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先前对决中青崖的右手先是被赤凰所烫伤,手上被烫起了一个个水泡后又被黑剑的寒气所侵入,一冷一热之后,黑剑的剑柄就牢牢地黏在了自己的手心了。 轻轻地掰了两下没有成功后,青崖一咬牙一跺脚,左手猛地一用力,硬生生地将黑剑从右手上拽了下来。 呲啦一声,一大块皮肉随着黑剑一同被扯下,青崖的右手顿时一片血肉迷糊。青崖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不远处的花青儿却是被吓得一阵惊呼。 “你这是做什么呀。”花青儿快步来到了青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 也许是长期服用回天丹的关系,亦或是之前生机水的效果,短短一会儿功夫青崖的的伤口上已经止血,只是看起来依旧是狰狞恐怖。 怕自己的眼泪滴在青崖的伤口上,花青儿强忍住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取出怀中的丝巾将之撕成长条状,小心翼翼地替青崖包扎起来。 “粘住了的话只要淋上清水就可以拿下来了啊,你这么这么傻呢?”虽然是责怪的话语,可语气中却是充满着关切。 “放心吧青儿姐,这点小伤,只要一颗回天丹就完全没问题了。”在青崖的眼里,仿佛回天丹只是一颗寻常的感冒药一样。 “那你就不觉得疼啊,这么大的伤口,看得我都心惊肉跳的。”花青儿最后在青崖的手心绑了一个蝴蝶结,这才放开了他的手。 “好啦青儿姐,我以后会注意的,我先去找师尊,明日我再来天璇峰看你。” “那好吧,我还得答应你一个要求呢,你想好了就告诉我,明天我在后山的小湖边等你。”花青儿说完就低着头跑开了,随后便与江凝一同离开了流云广场。 “”我看不是你笨,而是想要在姑娘面前逞英雄吧。”柳白鹿在一旁将方才的情况看到清清楚楚。 “不是这样的师尊,这把剑实在是太冷了,不快点拿下来的话整个手掌都会被冻伤,我是怕青儿姐担心才没有告诉她的。”青崖解释到。 “好吧,这里没事了我们就回去吧,至于你手上的上,这次就不要用回天丹了。” “为什么呀师尊?”青崖有些不解,以往就算只是被小石子划破了皮肤,柳白鹿都会拿出这珍贵的丹药。 “你还真是不解风情呢,即使是再神奇的灵丹妙药,又怎么及得上佳人的一片热忱之心呢?” ------------ 第四十一章 青冥 夜晚,摇光峰竹屋。 青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冥王的佩剑静静地躺在摇曳的烛火下。 漆黑的剑身在明亮的烛光下散发着凌冽的寒光。鲜红的暗纹如同大陆上的河川一般纵横交错遍布在剑身上。 顺着红纹轻轻地抚过剑身,指尖上传来了一阵阵寒意。这上面的暗纹,真的是我的血吗? 神念一转,青崖已经来到了星域之内。 星域里依旧是无尽的虚空和暗淡的星光,先前青崖将三年前在山腰林间捡到的那枚鸟蛋放在了星域中。现在,它正静静地悬浮在青崖的身边,如同一粒小小的星辰。 而冥王依旧站在那里,身后的冥军已然不见踪影。 “多谢前辈借剑,今日特来奉还。” 青崖将黑剑递在冥王身前,可对方却不曾有丝毫动作。 “前辈?前辈?……”一如既往,冥王的反射弧是那么长。 两个时辰后,青崖盘腿席地而坐,不对,是席空而坐,怀里抱着圆圆的鸟蛋,正在无聊地把玩。 他的反射弧,也太长了些吧。 “咔嚓,咔嚓。” 正当青崖用鸟蛋托着自己的下巴,眼睛一闭一闭地打瞌睡时,甲胄碰撞的声音突然响起,着实把青崖吓得一阵激灵。 他走到了青崖面前,抬起右手,放在青崖身前的黑色长剑也随之悬浮在了半空。 “前辈你终于醒了,既然剑已经归还,晚辈就暂且告退了。” 外面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希望夜色还未太深,明日还要去找青儿姐,可千万不要迟到了才好。 青崖转身正要离去之时,黑剑迅速从身后穿过了青崖地身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哎呦哎呦。” 猛然看到一截剑尖从自己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即使没有感到疼痛,这强烈的视觉冲击还是将青崖惊地一阵呼喊。 黑剑穿过了青崖的身体,然后静静地横在青崖面前,回头望去,冥王只是方才走了两步,此外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青崖慢慢地伸出右手,缓缓地握在了黑剑的剑柄之上,刚一入手,黑剑便迅速化为一阵黑烟,钻进了青崖的胸膛。 它好像知道刚才吓到青崖了,这次不再直接扎进胸膛了。 “前辈的意思,是让我带走它吗?” 良久,冥王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青崖再次望向冥王,眼前之人,真的是千年前在人间燃起战火的那人吗? 回到了现实,时间才过去了不过弹指。 黑色的长剑静静地躺在青崖的腿上,往日的它不知饮下多少鲜血,如今,它不过是仙山之上求道少年的掌中兵器。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青崖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幽远的天空,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叫你青冥如何,我与冥王各取一字,往后岁月,你愿伴我左右吗?。” 青崖高举手中长剑,青冥剑在暗淡的星光下发出阵阵低吟。 原以为柳白鹿会过来询问自己白日里比赛中的情况,可她却是和往常一样早早回房休息了,思来想去青崖还是觉得不要去打搅师尊比较好,等明日在告诉她好了。 将窗前的烛火吹灭,摇光峰上便进入了万籁寂静的黑夜中,只有林间树梢中的飞鸟夏虫还在窃窃私语。 第二天一早,青崖向柳白鹿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直奔天璇峰而去。到达之后和守卫山门的天璇峰弟子说明来后便去往后山。 枫叶湖边的长椅上,花青儿双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平静的湖面。淡红色的衣裙如同铺满了湖岸边的枫叶一般艳丽。 一改往日的素颜,今日花青儿化了精致的淡妆,将他原本秀美的容颜刻画地更为清艳无双。如云的黑发间绑着一条月白色的发带,顺着她的长发一同垂落在腰间。 清晨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枫叶,在清澈的镜湖上投下几点斑驳的光晕。 阳光,湖水,枫叶与恬静的少女构成一副充满神韵的画卷,让青崖不忍出声打破这一刻的美好,只是站在远处痴痴地看着湖边的少女。 直到花青儿点着脑袋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青崖才走上前去坐在她的身边、 “啊,” 突如其来地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花青儿从迷糊的状态中猛地惊醒,看清楚来人之后才重新坐稳了身体。 “你怎么才来啊,我等的都快睡着了。” 花青儿有些抱怨地说道。 “不好意思青儿姐,其实我早就来了,只是看你如此认真坐在这里发呆,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没有了比赛的压力,青崖此刻显得格外轻松。 “什么叫认真的发呆啊,不是,谁发呆了啊,还不是你让我等那么久的。”说着花青儿就要过来扯青崖的脸。 “别,别,青儿姐我错了,我不该挖苦你的。” 看见花青儿扑了过来,青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连连求饶。 虽是无心之举,花青儿的身体还是紧紧地贴在青崖的身上,她的身上传来淡淡的荷花般的幽香,少女的柔软的身躯不住地撩拨着青崖的心弦。 不经意地向下一瞥,青崖便看到了世间最美的风光。 花青儿这才注意到两人之间暧昧的姿势,迅速地从青崖身上起来,然后红着脸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 “青儿姐,那个,我不是有意看到的。” 青崖也是同样红着脸向花青儿解释。 虽然记着书上的非礼勿视,男女之别等孔孟礼仪,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看到如此旖旎的画面青崖还是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看到了就看到了吧,又不是别人,你就别再说了。”花青儿嘟囔着回答,声音底若蚊吟。 “青儿姐,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去呢?” 青崖率先扯开了话题。 “那就明天吧,明天我来摇光峰找你,然后我们就一起回去。对了,我答应你的一个要求,你想好了没?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花青儿问道。 青崖思索片刻后开口:“其实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若是青儿姐你愿意的话,跳一支舞给我看好吗。” ------------ 第四十二章 一舞 “跳舞给你看吗?” 花青儿歪着脑袋轻笑:“这算什么要求啊,只要是你想看的话,我就会跳给你看的呦。” “这就是我现在的愿望了,青儿姐,现在你的舞技不会生疏了吧。” “我也是经常都有练习的,而且我天璇峰的武技可都是以舞蹈为基础的,你就坐在这看着吧。” 花青儿思索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就跳一支《清平调》给你看吧。”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花青儿缓缓走到青崖不远处的湖边,手指作幽兰,翩翩起舞。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花青儿原地旋转而起,红衣摇曳,乌发飘摇,一如绽放在湖边的牡丹花。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花青儿脚尖点地一步跳起跃入湖中,似一片枫叶一般轻盈地停在水面上,仿佛是望舒御月,漂流在天河之上。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指尖一点,平静的湖面上荡起点点涟漪,随后水花飞跃在花青儿身边形成一朵朵莲花,飞散的水珠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清晨的露水凝聚在牡丹花瓣上,让人心驰神往。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舞姿翩跹,红叶飞舞,任由是那再美丽的神女此刻也要失去了光彩。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水面上的花青儿云袖一提,带着一道长长的水痕跃起,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身旁水花环绕,花青儿在湖面上踏着步步生莲,最后似柳絮一般跃起,落在了青崖身前,手心里正有一朵湖水凝成的莲花,七瓣九芯,带着水波的流转。 “怎么样,好不好看?” 双手捧着莲花,花青儿微微喘着气,贝齿间吐出一丝兰花般的香气。 “喂,快醒醒,我已经跳完了。” 看着陷入痴迷的青崖,花青儿将手中的莲花重新化作湖水洒在了青崖的脸上。 “啊,” 被脸上的凉意惊醒,青崖这才注意到花青儿已经跳完了一支舞,正抱着双手站在自己的面前。 “青,青儿姐。你把湖水泼在我脸上做什么啊?”青崖擦去了脸上的水珠问道。 “做什么?你说,我在一旁辛辛苦苦地跳舞给你看,你干嘛坐在这里发呆?” 花青儿双手叉腰,略带嗔意地质问着。 “啊,这,对不起青儿姐,我不是有意走神的,你跳的舞实在是太美了,正如诗句里所描写的一样,经此一面惊鸿,便不再思慕神女。” “有那么夸张嘛,” 听到青崖的夸赞,一脸傲娇的花青儿却是立刻红着脸低下了脑袋,低声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专门跳舞给人看呢。” “真希望以后一直都能看青儿姐你跳舞。”青崖感叹着说道。 “只要青崖想要看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跳给你看的。” 漫天的红叶中,她是最艳丽的风景。 “这次下山除了回花盈楼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 一舞完毕,花青儿问起了接下来的打算。 “师尊说,这次下山除了走亲访友之外,她还让我在尘世间去游历一番,也算是一种修行。青儿姐你呢?” “游历?”听到这个词语花青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是说我们可以去其它地方玩一阵子再回来喽。” “人间疾苦,到处是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有什么好玩的。”显然青崖对这人间没有一点留恋。 “哎呀你别那么悲观嘛,大不了就当陪我去玩好了,好不好嘛。”花青儿摇晃着青崖的手臂央求道。 “好吧好吧,那你想去哪儿啊?” 经不住她的请求,青崖只得答应下来。 “我想去长安。” 花青儿立马脱口而出。 “长安?” “对,长安。那里是皇城,五湖四海,异国番邦的人都能在那里遇见。而且那里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很多传奇故事都发生在那里呢。说不定,我的双亲也会在长安呢?” “看着花青儿眼里满怀着憧憬,青崖也是想起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双亲,自己历经人间冷暖已经淡然,花青儿却是正值多愁善感的花季,自然免不了心中的思念之情。 随后青崖缓缓地说道:“那我们回过花盈楼之后,就出发出长安。” 此时正午已过,两人在这后山的湖边已经不知不觉地呆了一个上午有余。 看了看天色,花青儿缓缓起身:“不早了,我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下山要带的东西,明日一早我来找你一同下山。” 临别之际,两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拖了许久,直到阳光越过头顶,渐有西斜之势,两人这才各自离去。 今日早晨没有修炼,青崖一回到摇光峰就被柳白鹿拉着去切磋了,至于桌子上还没有读完的《九歌》,只有推迟到晚上了。 “今天就到这里,去洗个澡再回来。” 最后柳白鹿一脚踢在青崖的背后,将他远远地踢飞到了远处的竹林里。 噗通一声,青崖重重地掉进了竹林间的湖水里,掀起一阵高高的浪花。 所幸这湖水中心的深度远大于岸边,否则看这坠落的力道,青崖非得结结实实地撞在湖底不成。 浮出水面后,青崖苦笑着摇了摇头,无论自己的修为增长到了什么样的境界,柳白鹿始终能轻轻松松地踹飞自己,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也是如此。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青崖缓缓地向岸边游去。 “柳御首今日还是这般手下不留情呢,嘿嘿嘿。小公子,昨日的衣物已经帮你洗净晾干,你把换下来的衣服给我吧。” 看着青崖一脸狼狈的样子,岸边的竹韵也是忍不住掩唇轻笑。 “天天这样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每天在这片竹林里实在是无聊的紧,帮小公子洗几件衣服可是我一天里唯一能做的事了,就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竹韵将青崖换下的衣服拧干后整齐地叠放好,向青崖告辞后抱着衣服便走进了竹林深处。 ------------ 第四十三章 下山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夜晚,摇光峰竹屋。青崖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摊开放着一本《九歌》。 这战国时期的浪漫主义诗歌,竟是这般的诘曲聱牙,青崖反复地尝试了好几遍之后才能流利的朗诵这篇《山鬼》。 雷声滚滚雨势溟溟蒙蒙,猿鸣啾啾穿透夜幕沉沉。风吹飕飕落叶萧萧坠落,思念女神徒然烦恼横生。 看来就算是山中神女,也免不了情爱思念之心啊。 不知这山鬼究竟是何模样,在青崖的脑海中,他将这书中的山鬼想象成了自家师尊的模样。 “今晚就到这里吧。” 柳白鹿站在青崖身边,合上了面前的《九歌》。 “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去?” “明天一早,和青儿姐一同回去。“ “你这一走,怕是这山上又要冷清不少,以往一个人独居惯了还不曾觉得,现在你要离开了,心里却感到有些空落落的。” 柳白鹿侧过头望着窗外,夜风将她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师尊,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你还是不要那么早回来。所谓修行,不单单指的是境界上的修为,想要超脱红尘,必先投入到红尘中,人世间的游历,也是修行的重要一环。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 柳白鹿转过神来看向青崖。 “青儿姐说他想去长安看看,我会陪她一起去。” “长安,天子脚下,可是个好地方啊。那里鱼龙混杂,什么牛鬼蛇神都能遇见,你去一趟的话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当日你在比试的时候,其余六脉的御首和我打了一个小小的赌,今日我去他们府上拜访了一趟,有些东西你明日下山的时候带在身边。”说完柳白鹿解下了一直佩戴在腰间的香囊。 只见她轻轻地在囊上一抚,伴随着一阵隐约的金光,青崖的书桌上已是堆得满满当当。 “这是从静虚长老那里赢来的破尘丹,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只会给他的亲传弟子。他能帮你更顺利地突破到金丹期。而且我还顺手牵羊把他的绝学凌云步要了过来。” 柳白鹿拿起一个小小的玉瓶,打开后放在晶莹的鼻尖下闻了一下。 “还好,没过期,你带着吧。”柳白鹿说完就把玉瓶随手丢给了青崖。 “这是天权峰的白云剑诀和开阳峰的雷钢金身,你别看纪云生平日里没个正经,这白云剑帝的称号,可是在五方大会上力压群雄得到的,他所创的白云剑诀,就算是与剑三十六相比,也是不相上下。 还有着雷钢金身的威力你应该已经领教过了,这两部功法有空的时候你就尽快领悟了吧。” “还有这个,这是从掌教那里要来的和合玉。” 柳白鹿从桌子上拿起一枚球状玉佩,玉佩中填满了淡紫色的混沌之物,隐约还有明亮的火焰图案隐藏在其中。 玉佩的下方是一串暗红色的璎珞,系着一圈流苏。上方是一条有着精美刺绣的结绳,结绳上有一个小环可供系结。 “它可以在半柱香之内开启一个方圆九尺的防护罩,可以完全免疫出窍期以下的攻击,这个你也带着防身。”说完柳白鹿将和合玉系在了青崖腰间 “还有这个,这是从玉衡峰主那里要来的生死丹,这可是真正的灵丹妙药,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势,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它就可以让人伤势痊愈。虽然不希望你用到它,但你还是带在身边以防万一吧。” “师尊……” 三年前,初见之时,她是高天之上的冰雪,一顾人间不回头;三年里,她是,人间四月的芳菲,千里春华细无声;今夜,她青空之上的明月,孤冷清艳却温柔。 青崖是如此庆幸,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护道者。她是如此真实而又鲜明地站在自己眼前,只要自己伸出手,就可以到触及她的容颜,但是青崖不敢,他怕冒犯到了自己的师尊。 第二日清晨,摇光峰竹屋前的小院中,青崖又一次在被柳白鹿一脚踢飞中结束了今日的修炼。 任由自己向后飞去,青崖没有调动任何灵力来控制自身,因为柳白鹿每一次都会准确地把自己扔到竹林里的湖中心。 突然自己下坠的身体被人从后面一把接住,鼻尖闻到一阵莲花的幽香,青崖便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青崖师弟还真是勤奋呢,这么早就在这联系飞行之术了啊。”虽然一眼就看出青崖是被人给扔上来的,花青儿还是忍不住打趣。 “青儿姐你来啦,这不是趁着早晨灵气浓郁抓紧时间修炼嘛。” 青崖也是硬着头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行吧,那我们下去吧。” 花青儿也不戳穿他,带着青崖一同回到了竹屋前。 “青儿见过柳师叔,这是师尊答应给师叔的九色莲,今日托我一道带过来了。”说着,花青儿将一株带着茎叶的九彩莲花交到柳白鹿的手中。 “颜色深沉,九瓣环芯,嗯,再培养一段时间就能发挥它的功效了。“ 柳白鹿打量着手中的莲花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你们两个没什么事的话就下山去吧。”然后捧着手中的九色莲,完全没留意身边的两人,挥了挥手走进了竹林里。 “那我们就走吧,你自己检查一下还有什么东西忘记了的。”今日花青儿依旧穿着昨日里的红衣,一如三年前两人刚来到天陨山那般。 昨夜柳白鹿交给自己的东西已经放进了星域里,青崖此时是两手空空,一脸轻松。 “没什么要带的了,青儿姐我们走吧。” “嗯。” 三年未归,花青儿的脸上的笑容比此时的朝阳跟要明艳。 青崖也是感慨良多,三年过去,也不知山下如今是何模样,当日承桐君先生相救之情,此次下山,定要登门拜访,好生感谢才是。 ------------ 第四十四章 回楼 辰时光景,正是钱塘城门最热闹的时段,赶着马车进城办事做生意的,跳着担子进城摆摊的,亦或是背着行囊出城的,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尽然有序地移动。 城门口的这条官路一直延伸到远处,此时这条路上远远地走来了两个人的身影。 左边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姿修长挺拔,一身庄重典雅的白衣,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好一位翩翩少年。 右边是一位同样年龄的少女,火红的衣裙映衬着她婀娜多姿的身段,她的面容比远山更为纯净,她的眼眸比星辰还要璀璨。及腰的长发整齐地垂在身后,发簪上的蝴蝶随着她轻快的脚步似要展翅而飞。步步生青莲,笑靥如黄花,引得路边行人连连驻足回望。 一男一女,俨然如同一双连城,一对绝壁。 “三年没回来了,这条路好像没什么变化嘛。” 花青儿打量着路边的树木花草,不时地和身边的青崖说着话。 “因为这是朝廷修的路呀,这铺路的砖块,路边花草树木的品种,都是有规定的,这样可以更好地区分路段的方向。”拐过一个弯,巍峨的城楼便远远地跃入了青崖的视线,“看,青儿姐,我们到了。” 古老的城墙依旧挺立在那里,千百年来不曾动摇。在这座城里,自己经历了十多年饥寒交迫的生涯,看遍世态炎凉,也是在这座城里,自己遇见了生命中的曙光,第一次感受到人间的温暖。看着前方蹦跳着呼喊自己的姑娘,青崖将萦绕的思绪挥去,快步追了上去。 在冗长的队伍中等待许久,两人也来到了守城的士兵跟前。 “站住,做什么的?” 一左一右两把长枪相交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其中一名士兵开口向两人盘问道。 青崖走上前去向两人抱拳行过一礼后回答道:“两位,我们姐弟二人是从长安一路跋涉而来,去往钱塘探望家中长辈的。” 说话间,左边名士兵看见了站在青崖身后的花青儿,顿时惊为天人,直到青崖站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才重新回过神来。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长安来的?我怎么不信呢,那个,我现在要对你们两个进行搜身,不许反抗。”说完还伸长了脖子看向青崖身后的花青儿。 “哎呀,我好害怕呀。”看到士兵一脸凶狠的样子,花青儿一把拉住了青崖的衣袖,掐着柔柔弱弱的嗓音娇滴滴地说道。 “这位兄台,请你做好守城卫的本职工作,可不要耽误了大家的行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青崖的语气中显然已经带有愠色。 “好你个小子……” “对不住,对不住两位,这小子今天早上喝多了,还没醒过来呢。” 那名士兵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另一名士兵捂住了嘴巴,“王二牛,你给我安静一点。” 一边把那位叫做王二牛的士兵推到一边,这名士兵一边向两人道歉:两位请不要介怀,二位还请快快入城吧。“ 修行者的世界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修者不得以法术干扰俗世间的事物,亦不得用法术欺压普通的人民群众。 不好对两人动手,正在纠结的时候看见他们向自己道歉,青崖也就顺坡下驴不再追究,拉着花青儿的手便走进了城中。 两人走后,那名叫做王二牛的士兵向另一面士兵质问到:”我说李三行,你拉着我做什么呀,你是没看见吗?那姑娘水灵的,怕是连城主的千金都比不上,你怎么就放他们过去了呢?“ ”你个没眼力见的,我看你迟早要死在你这对招子上。“ 李三行重重地在王二牛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方才这两人身上的任何一件配饰,你在这里守一辈子的城门都买不起,这两位明显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若是惹恼了他们身后的家族,就是砍了你的脑袋也没人替你叫一声屈,知道吗!“ 且说青崖二人进了城门后也不急着去往花盈楼,而是在坊市间一路闲逛一路前行,两人有说有笑,缓缓而行,当真是和出府游玩的富家公子小姐一般。 ”你说我刚才装的像不像啊,可惜就这么被人阻止了,不然就狠狠的教训他一顿。“花青儿挥了挥拳头,一脸计谋没有得逞的失落表情。 ”你还说呢,要是真的和普通人起了冲突,又会惹上一身麻烦。“ ”谁叫那人想要欺负我来着,若只是寻常的女子,还不得默默地吃下这个亏。对于这样的人,教训他一顿不算违反修者的规定。“ ”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辩不过花青儿,青崖及时的转移了话题。 白日里的花盈楼,就像是卸去了妆容陷入成熟的佳人,虽然不及夜晚那般明艳动人,却依旧让人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来赞赏她的华美。 轻轻地推开大门,只见宽阔的大厅中整齐地摆放着一张张八仙桌,椅子也尽然有序地倒扣在桌沿上,不时地还有几名佣人前来将桌椅擦拭一番。 三年过去,这里的装饰没有任何变化,柱子上依旧是雕龙画凤,涂着明亮的彩漆。七彩的缎带从房檐的死角向中间延伸,在中央舞台上方悬挂着一个闪烁着七彩光亮的彩球。 此时的舞台上正有人在练习着晚上会出演的舞蹈,十几位年轻的女孩穿着艳丽的服饰保持着舞姿,台下一位稍年长的女子在指点着她们。 ”小蝶,手要往下放一点,对,和你前面的人保持在同一水平上。小薇,把腰再往下压一点,很好,注意不要驼背。“ 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青崖两人索性就在下边搬开两张椅子坐了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排练。等到排练结束众人散去,花青儿这才站起来向舞台边那位稍年长的女子走去。 “请问,这花盈楼几时开门迎客呢?” 晚上酉时才会开门,你们现在还是请回吧。嗯?这个声音是..... 那人正要送客,突然间好像记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随后她缓缓地转过神来,看清楚了来人之后一把将眼前的人搂进了自己的怀抱。 “青儿,你终于回来了。” ------------ 第四十五章 异教 “红袖姐.....” 花青儿话还没说完便已经哽咽起来,许久之后还是红袖先反应过来,擦干眼泪后捧着花青儿的脸也替她擦去脸颊的泪水说道:“好了,不哭了,久别重逢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哭哭啼啼地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来,让我仔细瞧瞧,都说女大十八变,青儿现在可是比无意姐还要诱人呢。” “哎呀红袖姐,你又在取笑我,青崖也在呢。”花青儿红着脸有些扭捏地说道。 此时红袖才注意到花青儿的后方还站着一位白衣少年,盯着他的脸老半天之后才感慨道:”方才还说青儿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变化最大的竟然是当年的小个子,任由谁也想不到这位俊俏的少年会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孩子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虽然红袖现在才看到自己,青崖也是完全没有在意。两人姐妹重逢,情绪激动之下自然注意不到旁人。 “红袖姐,久违了。三年不见,红袖姐还是这般光彩照人。“ “呦,不光样子变得俊俏了,连嘴巴也变得更甜了呢,哈哈哈。” 红袖的话让青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对了红袖姐,怎么没见到无意姐呢,以往排练的时候,她应该会在一旁指导的啊?没看见花无意,花青儿有些疑惑地问道。 “无意姐?哦,对了,青儿你才回来还不知道,当年你们俩走了之后差不多半年的样子,无意姐她便走出了花盈楼,说是云游四方去了。唉,她这一走倒是逍遥自在,可我就惨了,这两年多以来兢兢业业地维持这花盈楼的运作,愁的我白头发都有了。”红袖有些哀怨地说道。 “云游四方?好不容易下山一躺,没想到她却不在,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得知花无意不在此地,花青儿的脸上不免有些失落。 “青儿姐,只要我们勤加修炼,下山来的机会还是不少的,况且,老板娘她云游四方去了,我们去长安后会在那里遇见也说不定啊。” 青崖一边宽慰花青儿,一边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对红袖说道:“红袖姐,这瓶中的水你每日早晨滴一滴混和在饮用的水里,每日一杯,不出一个月即可重新焕发容颜,还你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 青崖取出来的正是生机水,只不过担心红袖是凡人之躯一次性接受不了那么大的药力,才让她稀释之后服用。 “真哒?” 一听到能够美容养颜,红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快速地从青崖手中接过瓷瓶,宝贝似的放进了怀中说道:“还是青崖懂事,姐姐当初可真是没有白疼你呢。你们等一会儿哈,我去吩咐厨房做点好吃的为你们接风洗尘。说完便匆匆的向后方厨房走去。” 中午时分,青崖围坐在一群莺莺燕燕之间,饭桌上除了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不时地还传来叮叮当当地碗筷碰撞声。 “青崖,这个笋片好好吃,你多吃点。青崖,这碗肉片好好吃,你多吃点。”花青儿将大把大把的菜夹到青崖的碗里,尽管青崖已经大口地扒着碗里的饭菜,可是碗里堆积的小山始终不见减少,而此时花青儿的面前已经叠起了三个空婉。 “青儿,你们这次回来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啊。“红袖花青儿递过去一杯水问道。 花青儿将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了下去后回答道:”这次回来一是来探望一下大家,更重要的呢是要在俗世间游历一番增长自己的阅历,我和青崖商量好了决定去长安城看看,青崖,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好啊。“花青儿转过来问向青崖。 “三年没有回来,我们不妨在这里多呆几天吧,现在是六月初,青儿姐,我们过了端午再出发吧。”青崖放下碗筷回答道。 “那我们下午去外边逛逛吧,好久都没有去过集市了呢。”花青儿也放下了碗筷。 没等青崖回答,她便拉起青崖的手向屋外走去,并对着屋子里的其余几人挥了挥手说道:“各位姐姐请慢用,我们先走啦。” 也许是大家都还在家中生火做饭的缘故,此时的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几家还开着的店铺,一片冷冷清清的景象。 “哎呀,这儿人都没有,这天气还这么热,青崖要不我们回去了吧,晚上咱们再出来好吗。”没走出几条街,花青儿便拉着青崖的手央求他回去。 突然,从路边的巷子里窜出一个人影来到了两人面前。 不做任何思索,青崖一步踏出将花青儿挡在自己身后,以指为剑,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 来人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宽大袍子,袍子上还绣着明黄色的火焰图案。那人的脸隐藏在兜帽下,看不清是男是女。 看见青崖警惕的姿势,那人伸出干瘦的右手挡在两人之间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又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了青崖,看到青崖接过去之后,那人又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什么人呀,神神秘秘的。他给了你什么?让我看看。” 花青儿跑到青崖身前拿过他手中的纸片仔细端详起来。 神怜世人,赐予神火。凡我教众,皆为同胞。神火之下,同心同劳。入我荒火神教,接受火神的恩赐吧。 一番充满引导意味的话语之后,是一副图画,画面上一尊红脸大神立于云端,手上燃烧着两团熊熊烈火,下方还有无数的人在对其顶礼膜拜。图画下方还写着一句话:今日午时,城北郊外,火神将大显神灵,赐予众人无尽的财富,凡我教众皆可来接受火神的恩赐。 ”这千百年来,除却我天陨祖师,竟然还有人敢妄自称神,简直是不知死活。依我看,这荒火神教也不过是一帮沽名钓誉的乌合之众罢了,看我这就去捣毁他们的老巢。“说着,花青儿拉着青崖的手就要往城北走去。 ”先不要着急,青崖拉住了花青儿的手:“这荒火神教确实是一帮乌合之众,不过我们也不好鲁莽行事,我们先去探探他们的底细,最好能将他们的面具扯下来,让百姓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走,我们就先去这个集会探查一番。” 达成共识之后,两人便快步向城北走去。 ------------ 第四十六章 圣灵 二人都有修为在身,赶起路来自是脚下生风,健步如飞。再加上一路上前往城北郊外参加这个荒火聚众的乡民络绎不绝,更是省去了两人寻路的时间,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青崖和花青儿便走出了北边城门。 沿着城外的小河一直向前走,虽然此时正值中午,毒辣的烈日照得河岸边的杨柳呈现出一片萎靡之姿,可依旧挡不住乡民们的步伐。 “好热呀,这个什么非法集会活动有多远啊。要我说,直接向官府告发,把他们全部赶走得了。”花青儿用丝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把青崖脸上的汗水擦去,又用双手朝自己的领口扇了扇风,好让自己感到凉快一些。 “我们到了青儿姐,你看。” 顺着青崖的手势看去,前方河岸边的一处开阔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乡民,看来此处便是这荒火教集会的地点了。 让青崖感到惊奇的是,在人群的中,还有不少身穿官差衙役服装的人,在他们的管理下,人群逐渐有条不紊地围成了一个大圈。 在人群中间摆放着三张披着红布的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有一尊一臂来高的神像,神像前摆放着一些香火和贡品。三尊神像的样貌于之前在图纸上所画的图案相差无几,身旁红云缭绕,面貌凶神恶煞,只是神像手中的物品有些不同。 最左边那一尊,双手持一把金刚杵,神色凌厉,仿佛神话中的因陀罗天帝一般降下神雷。中间那尊,生有六臂,双目半合,到是有几分神怜世人的样子,只是手中的那些刀枪斧钺,与之慈悲的面貌格格不入。再看最右边那尊,哪里是什么神明,简直就是地狱里的修罗鬼煞,只见它面目狰狞,一手提着一颗人头,一手还握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虽然只是一尊神像,但依旧看得人毛骨悚然。 “世间哪有这般凶恶的神明,分明是一帮邪教徒。”花青儿一边说道,同时手中红光流转,眼看就要要动手,却被青崖一把拉住了手腕。 “别冲动,青儿姐。这里有那么多的乡民,贸然动手怕会伤及无辜。而且官差也在,我们贸然出手只会引火烧身。这些人对这荒火教这般虔诚,若是他们反咬一口我们是邪魔,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就这样作威作福吗?” ”当然不是,当下人多眼杂不好动手,我们先看清楚他们在搞什么名堂,然后便去会一会他们的堂口,而且官府也插手了这件事,那城主府邸我们也得走一趟了。” 青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最后若是实在不行,那我们就把这邪教在钱塘的堂口连根拔除。”说着话时,青崖脸上的神色一片决绝,毫无犹豫之意,就如同柳白鹿当日教导自己惩奸除恶务必坚决时一般无二。 “好,我听你的。”青崖说的坚决,花青儿回答地同样坚决。初生牛犊两人完全没有考虑到前方的危险与困难。 说话间,原本嘈杂的人群已经渐渐地安静下来,看来是这场集会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青儿姐,我们也快过去吧。” 趁着众人围成的圆圈最终成型之时,两人干脆利落地挤进了队伍中间。 这时在人群靠近供桌的位置处走出来一位大约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穿火红鎏金长衫,手执一根黑色钢鞭,神色淡然地向人群压了压双手,原本嘈杂的众人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随后那男子开口说道:“天佑世人,降下神火,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也是一齐高呼:“天佑世人,降下神火,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简直就是邪门歪道。” 花青儿在青崖地耳边气呼呼地说道,右手握拳在身前挥动了几下,所幸周围人群都再高呼口号,没有人听见这一声谩骂。 三呼之后,那男子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再次开口说道:“我教自来到钱塘,已有一载之余,承蒙各位兄弟姐妹的虔诚信奉,才能让我们在这灵山秀水之地开枝散叶,前日里我教圣灵东来,听闻各位之诚心,今日特意在此设法回报各位兄弟姐妹。” 那男子说完便退到一旁,然后双膝下跪,以头抢地,十分恭敬地大声呼喊:“恭迎神火之子。” 随后,周围的人群也是纷纷下跪,齐声喊到“恭迎神火之子。” 在人群的呼喊声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青年站在人中央,身穿黑底绣金蟒的华服,头戴一顶火焰样式的发冠,面容清秀,神色平和,眉尖一朵红云,将他衬托地更为高贵神秘。 “那边的两位,为何不下跪恭迎圣子到来?对于不敬火神之人,老夫就让你们领教一下黑煞鞭的滋味。”那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看见场地上还有两人没有下跪,顿时抄起手中钢鞭,作势向两人打来。 眼见钢鞭将近,青崖上前一步将花青儿拉到自己身后,同时负在身后的左手捏成剑诀,指尖金光闪烁,只等敌人来到身前。 若是换了一些老江湖遇上这种情况,装作一个普通人躲闪两下也就过去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暴露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可是现在的情况下年少心高的两人那会懂得容忍,别人给我一剑,我反手就是一刀,年少的江湖里有的只是快意恩仇。 正当青崖准备抬手时,那名被称为圣灵的年轻男子开口了:“仲炎叔,不必大动干戈。这两位小友想必是第一次来,不知道礼节也是在所难免的,不知者不罪嘛。您还是快把您这黑煞鞭收起来,你看,都吓到人家姑娘了。 “是,圣灵。”那叫做仲炎的中年男子收回了手中钢鞭,用手指向青崖两人说道:“这次既然圣灵出口相劝,我就暂时放过尔等,下次若是再敢对火神不敬,哼!” 看到对方收手,青崖指尖的金光也暗淡了下去,只是向那圣子瞥了一眼,并没有在意仲炎的话语。 “两位小友,仲炎叔一向是如此心直口快,多有冒犯之处,请两位多多担待。”那名圣子一边向两人走来一边相劝:“两位小友,相逢便是有缘,我代表本教诚心邀请两位加入我们荒火神教,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那人一路走来,闲云碎步,声若暮鼓,到真有几分天选之子的姿态。 ------------ 第四十七章 生金 他的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两人,纵使花青儿貌美,他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也不待两人回答,他便继续说道:“两位无需现在回答,待片刻之后两位见到我教火神的仁慈和诸般神通,我想两位会自愿加入的。” “如此,便请开始你的表演。” 眼见浑水摸鱼不成,那便索性光明正大地看看这荒火教到底是何方圣神。 “那小友便请瞧好了。” 说罢圣灵转身向供桌走去,边走边从衣袖中拿出一枚令牌,通体鲜红,墨色压顶,隐约有火光跃动,又似苍天黑云压城。 火神令! 仲炎看到圣灵拿出的令牌,不由地惊呼一声。 火神令出,群火臣服。相传,昔年火神焚尽妖邪,离去之时给信徒留下一枚令牌,可唤天火,御灵兽,乃是火焰修炼之途的无上至宝。自此之后,零散的火神信徒凝聚起来,谁掌火神令,便以谁为主,长此以往,火神令也成为了荒火教的权利象征。 如今教主将火神令传于圣子,也就是选定了下一任教主的人选。想到这里,仲炎心中更坚定了追随圣灵的决心。 “起鼎。” 随着圣灵的一声令下,四位身着红衣的虬髯大汉抬着一尊方鼎从远处飞来。 那尊方鼎四脚约有一成年男子大腿般粗细,鼎身雕刻着天火红云,朱雀苍龙等祥鸟瑞兽,那鼎目测少说千斤,四人抬着踏空而来却是面不红气不喘,方鼎落地之后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仿佛大地也为之震颤,这一手绝活,让周遭百姓不断惊呼,直言神仙下凡。 眼看人声嘈杂,圣灵抬起右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开口说道:“昔年火神观天下地势,察四方气运,江南之地隐约金气喷涌,乃是金之龙脉再次汇聚,此等福泽,千载难逢。” 看着眼前众人满目殷切的样子,圣灵的脸上泛起满意的微笑:“遂火神降旨,命我等信徒待金气成熟之日,前来帮助此地百姓收获财富,造福一方。” “昭昭圣火,燎原四方,厚土之金,福泽悠长。” 圣灵一手握着火神令,一手在身前划出几道符文,将其赋在火神令上,随后指向方鼎之中。 原本空无一物的方鼎在窜入这几道符文之后,霎时间鼎身之上火光大作,勾勒天象鸟兽的图案泛起道道金光,众人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双眼。 随即,光芒散去,火焰内敛,只余鼎内的火焰依旧燃烧。 “现在,请诸位依次将准备好的本金投入鼎中,我再说明一次,本教绝不会收取诸位一分一毫,让大家投钱,只为向火神告知本金的数目,之后定将本金一并返还。” 一听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众人顿时兴致高昂,纷纷排起长龙,各自从口袋里,荷包里,衣袖中掏出银两来。 今天来的众人大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本身积蓄不多,所以大家拿出来的多是几枚铜钱或是散碎的白银,连成锭的银子都十分少见,更别说黄金了。 排在队伍最前的是一位黑脸汉子,粗布麻衣,手臂上的肌肉遒劲有力,双手结着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 只见他握着手中的一串铜钱,望着鼎中燃烧的火光,心中犹豫不决。 圣灵见状,亲切地拍了拍汉子的肩膀,一脸和善地说道:“这位大叔请放心,此地金气富足,绝无任何风险,我向你打包票,若是大叔的本钱被吞,我圣教愿出十倍价钱赔偿与你,如何?” 听到这,那汉子顿时有了底气,果断地将手中的那串铜钱扔进了燃烧的火光中。 看着铜钱入鼎,一旁的众人也围了上来,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望向鼎中,想要亲眼见识这以钱生钱的神奇场景。 不过,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金光漫天亦或是惊雷阵阵的场景,一旁的一位荒火教众径直走到鼎前,徒手深入鼎里燃烧的熊熊火焰,取出了两张崭新的银票。 众人亲眼见着这张银票从火中被取出,却无一点烧毁的痕迹,甚至摸上去还是冰冰凉凉的,又是不由地惊呼一阵。 “这位大叔,你一共投入本金一百文钱,现在返还一两银钱,另外,火神格外地将一百文本金也化作了一两银钱,大叔,这二两银子,你可得收好了” 看着递到手中的二两银票,黑脸汉子起初还有些许怀疑,将银票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直到确认无疑之后,才满心欢喜地向那圣灵满口道谢:“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看到真的能够钱生钱,后面的众人也变得积极起来,十分配合地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扔进了大鼎的烈火中。 “赶紧的,前面的你家的钱怎么就这么慢呢?” “你懂什么,老子有钱,多生点怎么了。” 每一位把钱扔进去的人,最后都得到了至少两倍的回报,就算只是散碎的零钱,经过火神的洗礼后也成为一张张完整的银票。 “银票,为什么大家拿到的都是银票呢?” 青崖看着大家满意地离去,心里面不免有些疑惑。 “青崖,你真的打算给他们钱啊,这种一看就是骗人的把戏,你不会也像他们一样见钱眼开吧。”看着青崖拿出一锭白银,花青儿赶忙抓住了他的手。 “当然不是,不过钓鱼总得有鱼饵,这便算是收集证据吧,总得弄清他们是怎么骗人的嘛,当然,如果他们真的有这样的本领,那就反而省心了。“ 说罢,青崖便走上前,将这一锭白银扔进了大鼎中。 似乎是青崖扔进去的钱多了些,那位荒火教众的态度也变得亲切了许多,只见他将两张银票取出后,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了青崖。 “怎么这人看起来巴不得我多来几次的样子,他们又不赚钱,这么殷勤做什么?” 这荒火教的一出好戏,却是让青崖看得疑点重重。 “这位小友,先前仲炎叔多有冒犯,在下先向两位赔礼了,待见识过火神的通天本领后,两位是否愿意加入我荒火神教,共浴圣火呢?” 青崖没有理会他,而是对一旁方才递钱给他的荒火教众说道:“这位大仙,我平日里用的都是零钱,可否将这两张十两的银票兑换成一两的呢?” 那人用眼光询问了圣灵一番,在得到首肯后从身后拿出了一叠一两面值的银票,交换给了青崖。 “那个,圣灵大仙,刚才你问我什么,加入荒火教是吗,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去,而花青儿压根就没用正脸看过圣灵,头发一甩,只留下一道曼妙的背影。 ------------ 第四十八章 夏瓷 天陨山,摇光峰。 “喂,臭小子,你有没有被人骗过?” 某一日的傍晚,在结束了一天的练功授课之后,师徒两人并排坐在竹屋门前的台阶上,也许是摇光峰上冷清了太久,柳白鹿对青崖在山下的经历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致。 说起来青崖在山下这些年的经历实在是平淡无奇,甚至称得上凄惨,可她依旧对此充满好奇。 “有啊,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张记米铺的老板娘让我去城东的裁缝铺取回她定做的袍子,并许诺事后给我五文钱作为报酬。那日当我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便按照她说的将袍子放在米铺门前。结果第二天她非说是我弄丢了衣服,当时无凭无据,人微言轻,不得已只有在米铺白干了五天活才肯放我离去,唉。” “那你可要记住了,天下的女人都会骗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那你会骗我吗?” “当然,现在你就再去跑一圈山路。” 钱塘县。 “我当是什么通天彻地的道法,还说什么金之龙脉,原来只不过是重号银票而已,怪不得他们这么大方呢?” 在花盈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长大,花青儿的眼光倒是练得凶狠独到,一看就看清了青崖手中这一叠银票的端倪。 这手段虽说简单,却也有效,重号银票,毕竟不是假银票,依旧可以在钱庄兑换现钱,关键是拿到银票的印版。只是长此以往,银票的价值会变得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废纸一张,到那时,老百姓可就真的穷得只剩钱了,而这些荒火教的人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卷铺盖走人了吧。 “既然如此,我们去钱庄查看一番,看看能发现什么线索,到底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子,敢私自印刷银票。” “以钱生钱,这种骗人的把戏我才不信,你们这生来生去也不过几两银子,有种你就把我这一百两黄金也翻个倍。” 青崖两人正打算离去,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豪横的话语,心中不免猜测是哪家的冤大头这么单纯,赶趟似的给人送钱。 顺着这一听就很有钱的声音望去,只见在鼎边那人,二八之龄,正值芳华。云鬓飞摇映辉光,红衣装点白羽裳,七分俏丽三分俊,疑似木兰戴红妆。这一弯春水环碧草,缘是惊鸿一面照影而来。 说罢,这位姑娘身后跟着的小厮打开手中的包袱,将沉甸甸的黄金利索地倒进了鼎中。 片刻之后,她望着手里厚厚一叠百两银票,秀眉紧皱,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不远处的青崖见此情景不由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想:“师尊说天下的漂亮女人都会骗人,但是这位姑娘肯定骗不了我。他们既然能够印刷重号银票,即使你拿万两黄金出来,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几张纸而已。” “人家被骗钱了你还笑,没心没肺,我去和那姑娘说说。”花青儿嫌弃地看了一眼正在傻笑的青崖,转身向那位姑娘走去,青崖也只好跟了上去。 且说那姑娘一边离开一边正在努力思索方才的种种蛛丝马迹,希望能找到拆穿他们的把戏,连马也忘了牵,还是后赶上来的青崖牵在了手里。 “姑娘,请留步。” 听见有人喊自己,她抬起头,看见眼前的姑娘似跃动的精灵一般站在自己面前,虽然自己也是女子,但还是忍不住被眼前的人儿深深吸引。 “这位姐姐,是在叫我吗?”似泉水叮咚,溪出深涧。 “没错,方才在远处瞥见姑娘的衣服,不由心生欢喜,特意前来询问姑娘,这如此精美的服饰,是在哪家店铺制作的呀。”花青儿没有开门见山地谈起银票,而是先从女孩子最感兴趣的话题开始交谈起来。 “这件是我从长安带回来的呢。” “姐姐你的发簪真好看。” …… 不多久,两位初次见面的女孩子便成为了闺中密友,牵手并肩走在前面有说有笑。只留下青崖孤零零的一人跟在后面,哦,对了,他还牵着那姑娘的马。 唉,我也想牵青儿姐的手啊。 “我叫夏瓷,钱塘本土人氏,姐姐你呢?” 在听到她的名字时,在这初夏的节气,青崖顿时感受到了一阵清凉,白色瓷碗中冰块与梅子在水中相互碰撞,青崖甚至有些口舌生津,虽然这样来形容对一位姑娘的感觉有些微妙。 “我叫花青儿,后面那个,是我弟弟青崖。也是钱塘人氏,只不过现居外地。” “姐姐,你们也是来以钱赚钱的吗,这一看就是骗人的把戏,待我回去想清楚来就来拆穿他们。” “其实,他们这也不算是骗人的把戏,毕竟他们给的银票的确不是假的,随后我们再去钱庄一趟,若是这些银票真的能换成现银,倒也不能说他们作假。” “姐姐你怎么帮他们说话,莫不是真信了他们的鬼话。”夏瓷一把抓住了花青儿的手,显得有些紧张。 “当然不是,我且问你,这银票和白银的区别在哪里?” “有何区别,不都是用来付钱的吗,如果有的话,应该是银票更方便吧。”似乎是被话题吸引,夏瓷的眼里充满了好奇。 “其实,黄金白银才是真正的钱财,银票不过是朝廷发行的替代物而已,本质上只不过是一张纸,没有任何价值。 你看手中的这些银票上的号码有不少一模一样,那便是他们印制的重号银票。现在他们在这里如此肆意地搜刮现钱,发放银票,等到将来钱庄中无钱可换时,百姓手中的银票都会变成废纸一张,连一袋米都买不起了。”华青衣耐心地对夏瓷解释着。 “岂有此理,好个抽丝剥茧,暗度陈仓之策,简直该死。”夏瓷不由地攥紧了小拳头。 “可他们哪来的本事,能将独一无二的银票印版仿制得一模一样,还是说,他们与朝廷也有勾结?”后方青崖牵着马插了一嘴。 “管他身后是谁,有何背景,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定不放过。青崖,你怕了?” 花青儿此时凸显出的豪情壮志,把身旁的夏瓷晃得一愣一愣的。 “怕?若是害怕我便无颜御剑,更无颜面见各位师长。有人在这钱塘搅动风云,我定一剑平之。” 走,回县城,去钱庄,会邪教。 ------------ 第四十九章 寻踪 “你们难道就是浪迹天涯。锄强扶弱的游侠吗,带我一起去吧。”一旁的大小姐听到两人决定去调查此事,顿时眼中冒出了止不住的向往之意。 意识到还有普通人在场,两人的豪情顿时收敛了下来。 “咳咳,小瓷啊,你是不是话本小说看多啦。我们姐弟二人只是被骗了钱心有不甘,所以想去钱庄问问而已,方才的话,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花青儿一本正经地向夏瓷解释。 “这天色不早了,从这里回去路程也不短,夏瓷姑娘,就此告辞了。” 夏瓷还想说什么,却被青崖一把打断,将马儿的缰绳重新放到夏瓷的手里,青崖两人便迅速踏着步伐离去,几个身影间,两人便已经走远。 “哼,还说自己不会武功,这走得比飞得还快,别以为就你们有胆子,这事儿本小姐管定了。”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夏瓷也是立刻翻身上马,轻喝一声,俊俏的白马便载着她飞快向前方奔去。 天宝钱庄,乃是朝廷设立在各个郡县的官方金融机构,主要承接的是一些现银和银票之间的兑换,银钱的存储,也有对百姓的一些放贷业务。因为有着官方的保障,平日里生意还算红火。 这天宝钱庄在钱塘县内设有两家分号,一南一北,方便老百姓的行程。 城北天宝钱庄。 伙计楚三户在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后,疲惫地挺直了弯久了的腰,张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哎哟,最近这些人咋老是来换钱啊,还总是这散碎的几两几两,可累死老子了。” 再往里走,钱庄的掌柜王老板正趴在桌上,左手算盘,右手提笔,随着他的算盘越打越快,他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似乎连身下的椅子坐着也难受了起来。 此时,正有两人来到钱庄,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正是青崖与青儿两人。 “两位,里边请。” 刚歇下的伙计瞧见来人,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不知两位是存钱还是取钱呐?”伙计热情地招呼着。 “都不是,伙计,麻烦你将这二十张一两的银票换成现银。”青崖边讲边从怀中拿出一叠小小的银票。 “啊这……” 看到又是来兑换现银,伙计的脸上露出一片难色,转过身去,无奈地望着掌柜,询问他的意思。 “哦,有难度?” 青崖挑了挑眉毛,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容,那模样,和柳白鹿简直如出一辙。 “既然掌柜的不方便,那就下次再换,不过掌柜的可否跟我们讲讲这其中缘由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走,来到柜台前,伙计很识相地搬来了两张椅子,放在了两人身边。 “多谢公子小姐体谅,不瞒两位,如今这钱庄,现银紧缺,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关门大吉喽。”掌柜放下算盘和笔,开始诉起苦水。 “两位看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钱塘县吧。这天宝钱庄本是朝廷设立,在这钱塘共有两处,本来完全可以应付城中百姓的金银互通。 只是在几个月前,这里的百姓好像发了财一样,时不时地拿几张银票过来换现银。 因为数额不大,一开始也没什么压力。可后来换现银的人越来越多,我拿了几张一瞅,好家伙,都是重号银票。 虽说重号,可每张银票却都是真的,没办法,也只有换给他们。这时间一长,库存的现银都快被他们换完了。现在只有让他们下次来换,等着上面发放现银了。” “原来是这样。” 青崖看了看柜台上堆积如山的银票,同情地看了看掌柜。 钱庄面临亏空,百姓手中的现银应该被搜刮得差不多了,看来这荒火教把这钱塘县的各个村镇都跑遍了,现在到县城来收网了吗。 “青崖,看来我们来晚了,他们快得逞了。”花青儿皱着眉头,一脸忧心。 “看来我们得抓紧了。掌柜的,可否告知最近来换现银最多,面值最大的是什么人呢?”青崖试探着找出一些线索。 谁知这时王掌柜突然站起身来,来到二人面前,作势便要跪下。 青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谁知这王掌柜的体重远远出乎青崖的预料,差点把青崖一同拉倒在地。 将他扶起来后,青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说道:“掌柜的,为何行此大礼?” “二位一看定非凡人,我在这里斗胆请二位相助,解救这钱塘县的百姓于水火,若是能及时制止这场阴谋,先前换走的现银,我天宝钱庄分文不追。”这掌柜的看着体胖,没想到竟有如此魄力。 这就是有朝廷撑腰的底气吗,真有钱啊。 “这些时日我将来兑换现银的每个人的身份都记录在案,这其中来往最多的,是在映月楼。” 映月楼,其实是一处船坊,在秀美的西子湖上有着大大小小几十艘画舫,这映月楼,便是其中之一。 像这样的地方,赌场,青楼比比皆是,鱼龙混杂,又缺乏监管,倒真是一处销赃的好去处。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今晚,便去闯一闯这映月楼。 “多谢掌柜相告,在下定还钱塘一个朗朗乾坤,就此告辞。”说完,两人快步离开了钱庄。 目送青崖和花青儿远走,王掌柜的心里正期盼着他们能把这事了解,远远地有听到一阵抱怨声。 “气死我了,竟然敢骗本小姐的钱,等我抓到你们,非把你们打个一百大板不可。老王,你给我出来。” 一听这声,王老板颠颠地跑出去迎接,只见外面一脸愠色的夏瓷正骑着白马,来到钱庄门口。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唉,您怎么也去凑那些邪教分子的热闹啊,这次您换了多少钱啊。” “诺,你自己看。”夏瓷瞪大了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可一点凶狠的神色也没有,于是,她又努力把眼睛瞪大了一些。 看着夏瓷甩在地上厚厚的一叠银票,王掌柜再次叹了口气:“唉,希望那两人真的能解决这个烦恼吧。” “老王,刚才有没有两人来问过你关于这些银票的事,一男一女,看起来武功很高强的样子。” “他们前脚刚走,大小姐您就来了。我把这事和他们一说,然后他们就去映月楼调查去了。” 王掌柜的正在愣神,一不小心被夏瓷套了话,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便只能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走远了了。 “大小姐,那地方混乱不堪,您不能去啊。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不行,我得快去向城主报告此事。” ------------ 第五十章 映月 华灯初上,湖畔红影摇曳,街边灯火,湖上渔火,天上星火交织成夜的锦衣,这江南暧昧的夜,开始了。 映月楼高约三层,船身灯晕浸染,光影斑驳,在这夜晚的湖面上,格外引人注目。 走进一楼,这里多是赌徒聚集,牌九,骰子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高高低低的大呼小叫频频响起,更充斥着各种杂乱的气味,来这里的大多是一些市井小民,这里不过是他们夜晚的一点消遣罢了。 二楼则雅致了许多,丝竹声声绕梁不绝。熏燃之香,袅袅升起,舞乐曼妙,尤似天籁,与下层相比,真好像从人间来到了天堂。 如此高雅之地,自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在靠窗的位置,铺的是柔软的羊毛地毯,摆的是梧桐木雕刻而成的凤凰小桌,桌边的那人,正慵懒地倚靠着窗扉的阑干。 她双眼轻闭,似是酒酣睡去,她的唇妆似用鲜血染就,夺魄而勾魂,轻启微唇,从白玉般的齿间发出不经意的喘息,引起无限的遐想。她一如既往,鲜红的衣裙在她身上绽放出忘川彼岸的花朵。 这样的美人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其中一名锦衣公子,倒也风流倜傥,便充满自信地向她走了过去。 “在下长安尉迟太尉中书令长子,敢问姑娘……” 靠窗的佳人缓缓睁开艳若桃花的双眸,赤红的双瞳如蛇蝎之毒,却让人自甘饮鸩,深深地陷入她眼里的漩涡。 众人只见那尉迟公子双目无神地走到窗口,爬上窗台,双腿一蹬,扑通一声直接跳进了西子湖。 “放肆。” 看见主子跳湖,尉迟公子身边的侍卫赶紧跟着跳下去捞人,剩下的却是对那红衣女子拔刀相向。 然而,那红衣女子只是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其余人也像是被抽走了魂一般,排着队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就像下饺子一样,在湖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此时,青崖二人正乘坐着一艘小木船来到映月楼边,正欲登上楼船,面前却传来了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显然,这些跳窗而出的侍卫的落水姿势并不优美,不仅声势浩大,溅起的水花也足有一人来高,若不是花青儿躲闪及时,此时怕是成为落水凤凰了。 “哎呀,这什么人啊,差点溅湿我的衣服。”花青儿一边闪躲,一边用手中的折扇挡住了扑向她面孔的水珠,至于她为什么拿着折扇嘛。 经过千年的修养,当世正值国泰民安,繁荣鼎盛之际。民间的风气也颇为开放,女子不仅可以入学堂求学,更可以参与科举,入庙堂为官。而这来来往往的风雅场所,更留下了无数红颜佳话。 今日花青儿便着一袭天青儒衫,作一文士打扮,却不将长发挽起,垂髫而散落,颇有当年魏晋狂士之风。虽说身段玲珑却窈窕有致,一眼便能看出是谁家姑娘作风流妆。 “话本小说里讲烟花巷柳必有纨绔之辈,看来并非胡扯。不必理会他们,会有人来捞他们的,我们走吧。” 小船来到映月楼边,船夫熟练地摆上一张梯子,待两人上到映月楼后,又划着小船离开,去接下一波等待的游人。 登上甲板后,首先便有小厮打扮的一人上来迎接,语言和气,说话利落:“二位看着面生,想必是远道而来,不知两位是在一楼试试手气还是想上二楼听听曲儿啊。” “本少爷当然是来大杀四方的,听什么曲儿啊,老子要赌钱。” 只见青崖摆出一副二世祖的豪横样,甩出一张银票扔给那小厮。 “前头带路,本少爷今晚包赢。” 这目中无人的样子,就差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了。身边的花青儿非常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打开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庞,摆明了告诉大家,我和这个憨货不是一路人。 “得嘞,二位请跟我来。”小厮瞟了一眼接到手的银票,往怀中一揣,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几倍。 “少爷,请问您想玩些什么呢,是骰子牌九,还是纸牌猜先呢?” “本少爷先四处逛逛,你先退下吧。” 青崖看着面前桌上的筛盅,挥手让小厮退下。眼角却始终撇着他,留意着他离去的方向。 “上二楼了去了,他不回到门口去迎接客人,反而这么着急地去二楼做什么?” 花青儿看去了小厮的异常,拉了拉青崖的衣角。 “咱们先在这里探探口风,然后在去楼上找找线索” “你不会真的要赌钱吧,你可别输光了。” 在花青儿的印象里,青崖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小少年,与赌钱实在是联想不到一起。 可谁又知道,摇光峰上仙子般的神女,在三年里教了他些什么呢。 摇光峰。 “双目不过外物,以心为眼,方可通明。” 一日午饭过后,柳白鹿看着对面用双手捂着碗口的青崖,正细心教导。 “所以你的碗里,还剩了七粒米饭。” 说话间,柳白鹿一把抢过青崖手中的碗,数了数碗中剩下的饭粒,不多不少,正好七颗。 “愿赌服输,今天你洗碗” 柳白鹿将手中的两个碗叠在了一起,连同自己的筷子一起放到了青崖面前。 “就算不服输也是我洗碗呀,不过,这世上真有透视的法术吗?” 强烈的好奇心压下了想要去洗碗的想法,毕竟这透视之法,是在太过玄妙。 “当然,所谓修行,便是与世间万物打交道。轻则飞花摘叶,重则移山填海,引雷九霄,就算吃饭喝水,也是一种修行。” “以心为眼,便是神识。当你的精神与自然接触之时,自然也会把事物反馈给你,这样你就能知道这碗里究竟还剩了几粒米饭。神识越强,你所能感应到的范围也就越大,越清晰。更有甚者,独坐楼台,千里方圆,皆在掌握。” “天行决第一层便有对于神识的修炼,只是神识对于灵力的消耗过大,非神动期者无法启用,不过我自有开启之法。” ------------ 第五十一章 鍉针 话语未落,只见一阵青芒闪过,映衬着竹屋更加翠绿鲜艳。光芒褪去后,柳白鹿的指尖正握着一根像是大夫作针灸之用的银针。约有一人中指般长度,细若牛毛,材质却是非金非银,非玉非石,倒像是枯骨一般,此刻依旧散发着盈盈绿光。 “师尊,这是何物?”看着柳白鹿手中的骨针,青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不会要拿这个来扎自己了吧。 “太素九针第六针,鍉针。” 柳白鹿没做过多的解释,她正在唤醒这根沉睡已久的骨针。随着她指尖光晕流转,原本枯骨般的长针逐渐露出了月牙般的光泽,再然后,逐渐透明,直至不见。 黄帝内经太素九针,青崖还清楚记得桐君先生日常行医之时,便时常用起这套针法。 “师尊啊,我的身体很健康,不需要扎针的。” 眼看着柳白鹿拿着针正对着自己比划,青崖顿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少见多怪,太素九针本为神农氏炎帝之物,取钟山之神烛龙蜕甲,以天意四象源火炼制而成。自上古神话时代之后,这些东西也都一同成为了传说,当年我偶然只得其一,其余八针已然不知散落在何处。” 青崖正被她所讲的神话故事所吸引,却不曾料到柳白鹿突然向自己发难,当然,就算青崖有所防备,在柳白鹿的面前依旧是形同虚设。 只见她二指提针,针尖之上寒光闪烁,针身还带着幽幽绿光,纵使柳白鹿天仙化人一般的风姿,在青崖的眼里,更像是地狱里的勾魂女罗刹。 “师……” 青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骨针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毫无阻碍地刺破了青崖的眉心,朝里面钻了进去。眼见骨针入体,柳白鹿紧接着用双指抵住青崖的眉心,封住了所有散落的绿光。 “听着,我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会非常痛苦,可能很快就听不到我的声音了,记住,一定要守住灵台清明,千万不可昏迷,不然你就醒不过来了。只要你熬过去了,就算你把这房子拆了我也不怪你。” 起初,青崖只觉得一阵凉意自额头袭来,这清凉的感觉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舒服。 然而,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刺痛的感觉从眉间开始,就像是沿着脑袋里的神经一般爆炸开来。 青崖根本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几座大山重重叠叠地撞了个满怀,只见眼前一黑,青崖便看不到眼前的人,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此时的星域中,冥王依旧在这片浩瀚的星河之中,眼前所见,或有星辉崩坏,亦有创世星云。 在不知几千几万光年的星空深处,穿过云层一般的厚重星辉,一团七彩的星云正酝酿着全新的世界。 只见这团星云如同支撑着天际一般巍峨庄严,云团内部光彩氤氲,斑驳的粒子四射开来,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气旋不停地搅动,其中已有亘古的恒星孕育而成,正散发着炽烈的光芒,这也许就是世界最初的样子。 这与神话中的不周山竟是何其相似,也不知冥王现在的样子,目睹此番光景是否也会有所感悟。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状态,是千年前冥界之主的遗蜕,还是灵力构筑的全新生命,但他是有着过去的记忆与自己的思想,他也知道,这是在一位少年的身体里。 就在冥王感悟之际,星域的不知何处突然涌进来一道又一道的绿色星光,如同天际流星坠落一般,将这片空间搅动得星辉散落,甚至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在青崖面前时刻保持着威严高冷形象的冥王,此刻却是有些慌乱地躲闪着坠落下来地一道道流星。 外边,在失去知觉之际,青崖用最后的一丝意识,得到了短暂的清醒。 传说,当一个人走过鬼门关再次醒来,他便是告别了前尘旧事,而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将和那人有着不可分割的羁绊。 鬼门关是什么样子青崖并不知道,不过方才他确实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睁开眼,外面的世界由模糊渐渐清晰起来。 眼见青崖失去知觉向后倒去,柳白鹿一手将他拉住,另一只手绕到青崖的身后,将他的身子抵住。 随后只见柳白鹿手指轻弹,她白玉般的额头闪过一丝剑光,嫣红的鲜血便自她的眉间流淌而下,一如远山雪上的红梅。 不待片刻,柳白鹿低下身子,将额头抵在青崖的额头上,想要将已经进入青崖灵台的鍉针之力吸收进自己的身体。 若是平日里,只有筑基期的青崖,在柳白鹿面前根本没有防护的概念。然而现在,柳白鹿的灵力却不能进入青崖的身体分毫。 一时无果,柳白鹿加大了灵力的输出,想要突破这一层障碍。 且说青崖睁开眼睛,眼前所见是柳白鹿的脸庞。如摇光峰上的积雪般清冷,亦如竹林间的清泉般柔情。 近在咫尺,青崖甚至觉得她的肌肤像是牛奶般的雪糕,这让他产生了想要舔一口的想法。 还好他克制住了,没有做出僭越之举。 突然,青崖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推力想要挣脱而出。它自四肢百骸而来,沿着全身经脉奔腾,最后凝聚于青崖的眉心,喷薄而出,瞬间将紧贴着自己的柳白鹿弹开。 青崖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来运筹帷幄的柳白鹿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她略微睁大了双眼,瞬间红了眼眶,双唇微启,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随即便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只用低哑的嗓音喊道:徒弟,我的徒弟……。 仿佛雪落红梅,霜打梨花,她的脸上写满了愧疚与懊悔,却让仍生不起任何责备之意,就算是青崖这个“受害人”,心中也只剩下了怜爱。 尽管青崖知道,自己的师尊,天陨山摇光峰御首柳白鹿,是自己见过的女子里最美的人,尽管已经朝夕相处了三年,可自己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这位天仙般的女子所惊艳。 谁言神女冷如霜,亦有愁肠百转难自禁。 ------------ 第五十二章 赌怪 “师尊,你别哭,我没事的。” 短暂地恢复了清醒后,青崖开口向柳白鹿安慰道。 “别说话,鍉针的效力远没有过去,坚持住,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看到自己的徒弟无恙,柳白鹿一改方才的柔弱,双手合并,手指交错间结起一座五品莲花印,成印之际,一朵五色莲花的虚影便笼罩在柳白鹿的双手。 随后柳白鹿再次将手印转换成五行木字诀,只见一串绿色的符文自柳白鹿的手掌里浮现。 这些符文一出现便自动连接成一道道锁链将那朵五色莲花压缩并固定在柳白鹿的指心。 最后,柳白鹿并起双指捏成剑诀,只见原本柔和的绿光瞬间转换成锐利的白光,迅速地指向青崖的眉心。 锐利的剑指撞上了青崖身前的一层绿色光幕,两道力量相互来往,一时不分上下。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分秒之间,就在柳白鹿话音落下之际,鍉针的第二波灵力便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不同于方才的雷霆一击,现在袭来的痛觉,犹如决堤的洪流一般,剧烈而持久。 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剧烈的痛楚顿时让青崖的面容扭曲,五官都挤在了一起,青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一遍又一遍地用拳头拼命地锤自己的脑袋,希望能有减轻一些痛楚。 虽然依旧是无济于事。 “破。”一声轻喝传来,柳白鹿终于冲破了鍉针的防御,将指尖的莲花送进了青崖的眉心。 此时的她,银牙紧咬,不知是咬破了嘴唇还是受了内伤,嫣红的鲜血沾染了她的双唇,正从她的嘴角一滴一滴地滑落,滴在她如雪的白衣之上,格外惊心动魄。 冰山之巅的雪莲,也会沾染世俗的尘埃。 星域里,绿色的流光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不停地冲击着这片空间。 为了维持星域的稳定,不让其发生崩坏,冥王也不得不像治理水患一样将这些绿色的光流分散引导到星域的每个角落。 只见他两手在空中飞速地来回翻腾,这些光流被疏散成一道道细丝,随后又像是被一根引线牵引一般,配合着冥王的手势向远处有序地飞去,到达一个星球之后向下一处飞去。 只是随着涌进来的光流越来越多,冥王渐渐地有些捉襟见肘。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冥王招架不及之时,一朵五色的莲花突然绽放在这片星空之中。 在莲花进入星域之后便迅速地消散成星星点点的光芒飞向漫天的绿光。随后这些星点如同粉末一般附在这些绿光之上,操控着它们有序地向远处的星体飞去。 只见原本暗淡的星空深处,在一道道的绿光连接后已然变得熠熠生辉,虽然无尽的星域依旧存在着大片的黑暗,但比起以前不知扩大了几百倍有余。 星云翻滚,风暴骤起,乱流循环,更有无数的星体相撞,诞生出全新的世界,大千世界的演变,正在这须弥天地有序运行。 而外面,冲击灵魂带来的巨大痛楚已经让青崖几乎失去了理智。 只见原本整洁的厨房此时已是一地狼藉,桌椅统统倒地,碗筷碎落了一地。其中有几个碗被生生地咬出了一个缺口,上面还带着残留的血迹。 而此时的青崖真如同疯魔一般,全身上下正有耀眼的青光似要破体而出,却又被一阵光幕牢牢地锁在青崖的体内。 青崖在这片狼藉之中来回翻腾,随着他挥舞的双手,一道道绿色的气劲倾泻而出,落在竹屋的四壁上。 也不知这竹屋是用何种材质搭建而成,如此凌厉的气劲,只能在其之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印子,无法毁其分毫。 虽说青崖看起来是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但柳白鹿知道,一旦莲花入体,他便再无性命之忧了。 性命无恙,但是折磨却一分未减。此刻的青崖,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哪还有一点仙家修士的样子。 半个时辰过后,全身的痛楚似退潮一般散去,浑身散发的青光也悉数内敛,终于是将这地狱般的折磨熬过去了。 疼痛散去后,全身的力气似乎也被抽空,吐出一口浊气后,青崖散架似的摊倒在地上。 就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此刻青崖正张大了嘴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汗水也止不住地从身体里渗透出来,伴随着几声咳嗽,还有些血沫也一同咳了出来。 “这就是修行之路,每一步,都在突破自身的极限,每一步都是逆天而行。在前方,还有更多的苦痛折磨在等着你,随时可能身死道消。” 柳白鹿来到青崖的身边,蹲下身,将躺在地上的青崖扶起,靠在自己的怀中,用一方洁净的手帕,耐心地擦去青崖脸上的汗水和血痕。 “疼不疼?” 青崖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下次我们不来了好不好?” “不,我还要……” 青崖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简直比破锣还要粗糙,就像两枚生锈的铁片摩擦一般。 “好啦,我知道了,我的徒弟,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苦难而退缩。” 柳白鹿从腰间拿出一枚丹药放进了青崖的口中,随着一阵暖流入腹,青崖感到疲倦一阵一阵地袭来,没过几个呼吸,青崖便已沉沉睡去。 “从来没有见柳御首这般温柔呢。” 一阵绿光闪过,古竹的精灵出现在柳白鹿的面前,一边从她手中接过熟睡的青崖,一边打趣道。 “比起我,你都快把他宠上天了,接下来就拜托你照顾了。” 映月楼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筹码,花青儿转过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崖,眼里溢出的好奇之心,都快把青崖给淹没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本事?”终于,花青儿忍耐不住问出了口。 其实青崖哪会什么赌技,只不过是鍉针带来的敏锐至极的感知力,只需集中注意看向筛盅,自然便能感知到里面的情况。 不知道怎么和花青儿解释,青崖只能胡诌道:“曾经有一位赌术高手,人称赌神,他的徒弟赌侠曾经创下了用十两银子赢到三千五百万两的辉煌传说。 而我师尊与这位赌神曾有过一面之缘,偶然习得了几招,闲来无事便传授给了我。所以我用二十两赢到五万两,不是问题,一般我们用两个字来形容这样的人——‘赌怪’”。 ------------ 第五十三章 相逢 “切,什么赌怪,我看你是土块还差不多。” 担心青崖经不起这些金钱的诱惑,花青儿又开启了姐姐模式:“这位师弟,我们修行之人心中应摒弃杂念,一心追求无上大道,万不可沾染这些世俗的陋习啊。” 看见花青儿这一本正经的姿态,青崖也学着门中那些须发皆白的古板长老的样子,双手抱拳,结一太极阴阳印,端着腔调回答: “多谢师姐指点迷津,师弟犹如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为表谢意,在下只有以身相许,不知师姐意下如何。” “噗嗤”,话还没说完,青崖却是率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又在拿我寻开心,看我不掐死你。”说罢,花青儿扑了上来,作势便要去掐青崖的脸颊。 看着她飞扑过来,青崖顺势握住了她的皓腕,细腻而又柔滑的触感让青崖想要一直握下去。 “天地之间,人若沧海一粟,所谓赌技,不过只是旁门左道而已。就算是那位赌神前辈,也因为在赌场上树敌太多,三任妻子皆被仇杀,最后只能隐居世外,避免纷争。 后来他便给弟子立下了规矩,凡是赢来的钱财,要将其中的九成五拿去做慈善之用,在江湖上广结善缘,这才结束了纷争。 纵使强如赌神,也不能幸免于难。所以赌之一字,沾之即毁。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间悲剧大多出于此,实乃万恶之源。” 青崖静静地说着,花青儿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双手就这样一直握着,也不知道是谁忘记了放下来。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身在赌场还说出这样的话,真当自己是什么圣人了不成,是在滑稽。” 直到有人出言打断了他俩,两人才从对方的眼睛里走出来,青崖也不好意思继续抓着花青儿的手腕。 松开她的双手后青崖不自觉地用手指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却像是在贪婪地吸吮着手指上花青儿的余香。 愣是两人感情好,这样暧昧的动作还是让花青儿羞红了脸。 她低着头小声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青崖抬头看了看二楼,说道:“看来此处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想要继续打探,还得继续往上走才是。” 说罢,便拉着花青儿向二楼的入口走去。 映月楼的第一层,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平民百姓,所玩的也是一些坊间常见的东西。再往上走,便是一些非富即贵之人。 一些世家子弟,还有富商巨贾为了与他们所谓的平民区分开来,追求的玩法也是更为显得阳春白雪,例如飞花令,投壶,掌上蹴鞠等等玩法在上流阶层颇为流行。 再往上走,便是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了。 二楼入口处的守卫虽说从未见过青崖二人,但瞧见他们的衣着便知道面前的二位定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更何况方才青崖在赌桌上大杀四方,有这样的冤大头赶着上去送钱,自然不会阻拦。 到底是盛开在夜晚的销金窟,就算是通往二楼的走廊,也是装点得极致奢华。旁边的扶手全用红木雕刻而成,龙吟凤鸣,似要破木而出。 脚下踩的是放牧天山下赛里木湖独有的羊毛地毯,踩下去仿佛置身云端一般。就连楼梯的每一个拐角处,都有一位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的少女为来往的客人送上真切而甜美的笑容,嗯,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很甜美。 走在青崖前面的是一位看起来又是一位高官之子,锦衣华服,手中晃悠着一把折扇,步履轻浮,身后还跟着三五个随从,故事里说的炮灰,大概就是长这样的吧。 只见那人一边高谈阔论,一边走向其中一位姑娘,二话不说就一把上前搂住了她的腰,同时又掏出一叠银票塞进了她的领口里,本来还有些嗔怒的女子瞬间喜笑颜开,反过来搂着他的手臂一同前去,把后面的青崖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真的可以这样吗?”青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哼,男人。”旁边的花青儿听见后却是冷笑一声,急匆匆地拖着青崖的手臂快速往前走去。 知道自己又触了她的霉头,青崖也只有乖乖地被她拖着前行。 要是青儿也能搂着我的手臂就好了,青崖的脑袋里冒出了奇奇怪怪的想法。 走过长长的楼梯,方才杂乱的叫喊之声渐渐远去,耳边似有丝竹之音渐渐清晰,待到跨上最后几阶台阶,展现在青崖眼前的是一片富丽堂皇的酒池肉林。 如果说花盈楼是风雅之意,那这里便是气派奢靡。蟠龙的金色纹柱,飞凤的画栋雕梁,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这里照耀得如同白昼,却又带着烛火的金辉。就连往来的侍女手中端着的酒器,也是金杯银壶,好生富贵。 在大厅的中央,是一处足够容纳几十人的舞池,四周则是由屏风隔离而成一处处小房间,正好将舞池围成一圈。此时舞池中间正跪坐着十几位舞女,手中捧着一个箭筒,舞池外一位富家少爷正端着一支箭簇,正向其中一位舞女手中的箭筒瞄准,当然这箭簇是没有箭头的。 “嘿,”随着一声轻喝,那人手中的箭歪歪扭扭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还没到人跟前,便有气无力地落了下去。 啪嗒一声,箭簇轻快地落在了地上,而与此相对应的那位舞女,只是缓缓地将箭簇捡起后,退出了舞池。 “第三轮,薛公子,出局。奖金累计至九千两。” 看着自己的赌注被纳入奖池,那薛公子也并无痛惜之情,想来这几千两的白银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呦,这又是谁家公子啊,好个翩翩少年郎,却是面生得紧呀。”那位主持着赌局的荷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摇着手中的蒲扇,向走进来的青崖打趣道。 “小公子,这赌局已经开始了,你是想在一旁等下一轮开始呢,还是想加入一位玩家一同参与呢。” 说罢,她又看了看四周,随后轻笑道:“哎呀呀,好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哦,在座的诸位有谁愿意和这位小公子搭个伙的吗?” 众人看了看青崖,都没有表态,毕竟谁都不愿意和一个陌生人合作。甚至还有人不屑地笑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知道这儿玩多大吗,还是带着你的小相好放河灯去吧,哈哈哈。” 正在众人打趣青崖的时候,却有一双眼睛一直打量着他。 且说那位风华绝代的红衣女子,酒酣闭目之时听到四周嘈杂的笑声,不满地皱了皱秀眉,缓缓睁开一双凤眼,想看看四周是个什么情况。 随后,她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青崖,那个三年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 第五十四章 红衣 三年前初夏的那个夜晚,在冲破了层层封印后来到人间的她,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在与一名青衣剑客对决中负伤,这一幕,恰好被阴影中的一位少年看了去。 少年的生命在她眼里与蝼蚁无二,随手便可以毁去。但也不知是受阻于试剑之约还是那少年傻傻地将背部让她依靠的举动,最终她没能狠得下心,只是将少年的记忆抹去后独自离去,那夜发生的一切,就让他觉得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 她曾走过江南,看过柔情似水的姑娘等候远方的良人,也饮过如同水乡一般的温润清茶。她曾穿越黄沙,看过似黄河般翻腾的西北风沙,尝过似风沙飞过的烈酒。从南至北,由西往东,她走过了这片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水乡的人,总是带着雨丝般的温柔;塞北的人,总是有着大漠般宽广的胸怀。苗疆的寨子里,人们的性格带着最原始的直接,敢爱敢恨,而北方的人们,有着最热情的笑容。 她看过人间大好河山,也见过人间温暖真情,虽然偶然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她觉得,这人间是美好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贪恋着人间的繁华。 而今夜,她来到这映月楼,正沉醉在这雨霖铃的醇香之中,却不曾想遇到了当年的那个傻小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个小子,长高了不少啊,这张脸,啧啧,得亏当初没下杀手,不然多可惜啊。”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青崖,然后便习惯地试探了一下他的修为,本以为他还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没想到结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按照他们的话来说,这小子现在已经是筑基期?旁边的那个姑娘,修为好像比他还要精进一分,有点意思。 “若是公子姑娘不嫌弃,不如就与妾身搭个伙吧” 如果说柳白鹿的声音是那高山之巅的冰雪融化,是那来自天域的清洌之泉,那青崖此刻听到的声音便是盛开在红莲地狱的曼珠沙华,好似恋人在耳边的呢喃,瞬间击穿人的灵魂。 等到青崖回过神来时,正看到一位红衣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与花青儿一道走了过去。 “多谢姐姐相助,不然今日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丑呢。青崖你说是不是?青崖?嗯?” 这边花青儿正在道谢,却转头看到青崖正在呆呆地盯着那红衣女子的脸庞,仿佛失了魂一样。 又来了又来了,他就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看到漂亮的姑娘就一直盯着人家看。 其实,这次青崖还真不是因为人家的美貌而看,虽然她的容貌的确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三年前,有一天晚上他出去为花青儿买宵夜,可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在街头睡着了,还是后来花青儿出来寻找才叫醒了他。 恍惚间青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离奇的梦,但他醒来之后便记不真切了,只是迷糊地记着有人在天空飞过,耀眼的光芒相互碰撞,有一个红色的影子,以及面临死亡的恐惧。 三年过去,那个原本就模糊的梦境青崖已经完全抛之脑后了,可今晚的相遇,青崖再次想起了那个梦境中的红影。 “敢问姑娘芳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青崖看着她的眼睛,有这些许忐忑,她的眼睛就像地狱的深渊,在她眼里青崖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你们男人是不是看见漂亮的姑娘,都会问这么一句话,你的小姐姐还在边上看着呢。”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青崖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不是的,姑娘,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好像是在梦里。”青崖低着头慌忙地解释,但却更像是一个登徒子的模样,一旁的花青儿已经不知道如何解救这个尴尬的局面,真想大喊一声“我跟这个傻小子不是一伙的啊”。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你看看你的脸,比这红木的酒桌还要红了。” 那红衣女子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向舞池中央,说道:“这投壶的把戏,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玩得来,先前运气好赢了几局,接下来就交给公子了哦。” “没问题。”青崖满口答应,这样的游戏对于会御物之法的修行之人来说,是在太过简单。 比赛自然是毫无意义地结束了,当那一叠厚厚的银票端到三人的面前时,虽然青崖知道这些王公贵族很有钱,但没想到他们这么有钱。 只不过是平日里消遣的游戏而已,奖池最后累计的金额就已经达到了十万两白银,而在钱塘,普通人家一年的支出也不过百两,一掷千金,果不其然。 那红衣女子放下手中的酒杯,低垂着眉眼,看也没看那堆银票一眼,淡淡地说道:“这游戏是你玩的,这钱你就拿走吧。” 十万两白银,在她的眼里却如同街边的瓦砾一般。 青崖看了看花青儿,却发现她也正在看着自己,对视片刻,两人会心一笑。随后青崖回答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钱财对于我等修行之人,够用即可。一味追求身外之物,只会在俗世之中越陷越深,这些钱财还请姑娘收好。” “既然你不要,那就让它该去哪就去哪吧。”红衣女子放下酒杯,站起身,莲步轻移,缓缓走到窗边。 青崖也跟站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她竟然比自己还高出了一个额头的样子。青崖不由地踮了踮脚,这才到达了和她差不多的高度。 看见青崖的举动,红衣女子忍不住地轻笑了两声:“傻小子,再过两年,你就会长得比我高了。” 一边说话,她一边缓缓地挥舞了几下手指,只见桌上的那叠银票便似轻歌曼舞一般地飞出了窗外, 再看她收回了手指,而夜空下那些飞舞的银票也瞬间炸成了一团烟火,不少片刻,只余下了灰烬湮灭在湖面上。 十万两白银,弹指间灰飞烟灭。 “你……” 青崖还没来得及阻止,银票已经付之一炬。 “唉”青崖底底地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吗,叹什么气啊,你这修行,也没修到家嘛。”红衣女子端起酒杯,静静地打量着青崖。 “姑娘误会了,姑娘修为精湛,这些银钱自然入不得姑娘法眼。但姑娘本可以将这些银钱做慈善之用,将它们散于穷苦百姓,岂不是好事一桩?” “嗯嗯嗯”花青儿在一旁乖巧地点头附和道。 “哦?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有着如此老气横秋的悲天悯人之情,可惜我,最讨厌的就是好人。” 她端着酒杯欺身靠近青崖,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道:“况且,这些重号的银票一旦流通到市场上,金额如此巨大,恐怕要不了多久,这小地方的物价怕是要崩盘了哦。到时候你说你是救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呢?” 原本青崖看她向自己靠近,下意识地往后躲去,但听到这番话语之后,青崖反而激动地又挺直了身体。 那红衣女子刚说完话来不及闪躲,就看到青崖的脑袋快速地向自己靠了过来。她只觉得自己的牙齿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就看到青崖捂着额头向后倒了过去。 ------------ 第五十五章 线索 “青崖!” 花青儿立刻上前扶住了青崖,拿开青崖捂着额头的手,正看到青崖的额头上一股嫣红的血正流淌下来。 好在青崖已经不再是寻常的凡夫俗子,在一身修为的加持和灵丹妙药的温养下,这样小小的创伤片刻就能痊愈。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花青儿有些不解地替青崖擦去额头的血污。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也不能怪罪别人。 “你也注意到了这些银票的不寻常之处?”而青崖此刻的注意力却是完全不在自己的额头上。 听青崖这么一说,花青儿也注意到了刚才红衣女子说的话。只是一看到青崖受伤,她的心思就完全注意不到别的事情了。 那红衣女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血,笑着说道:“你可要注意不要靠我太近,我可是很危险的哦。” 但随后她又皱起了眉头,心想:“他这血的味道,这么怪怪的?”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便也没有再多想什么。 “其实,这些重号的银票,只要是有心人便不难发现其中的蹊跷,但是,那又如何呢?”一旁花青儿开口说道: “至少到目前为止,它们确实能到钱庄去兑换真金白银,芸芸众生,谁能离得开钱财呢?”花青儿说到这停顿了下来,剩下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但这不过只是饮鸩止渴,所以我等修行之人,当平天下不平之事。”青崖默契地接过了话,转头又问向那红衣女子:“姑娘修为精湛,可否助我二人一臂之力?” 正当青崖以为遇到了一位同道中人而热血沸腾之时,那红衣女子一杯酒便浇灭了青崖的幻想。 只见她低垂着眉眼,没有再去看向青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幽幽地回答:“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充满正义的玄门弟子。早知你今日是这般模样,当初我就……”只是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止住了话语。 “我们果然是见过的对不对,那你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吗?” 好似飘摇的浮萍寻到了一丝须根,青崖不知觉地提高了嗓门,好在周围歌舞喧嚣,没人注意到他们。 “是是是,三年前我看见你快死在街上了,我还上前踢了你一脚行了吧”红衣女子本想着敷衍几句,没想到却看见青崖的神色瞬间暗淡了下去。 “三年前,若不是青儿姐,我可能真的就死在街头了。”说道这里,花青儿悄悄地拉过了青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默默地安慰着他。 这时青崖突然反手将花青儿的手抓住,十指紧扣,花青儿试着抽了几下抽不出去,便也贴紧了青崖的手掌,感受着他手心中的温热。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姑娘的帮助,我们还要继续追查这件事的线索,就此告辞了。姑娘恩情,他日定当相报。” 青崖正欲转身离去,却又听到身后传来的话语:“线索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们要走去哪里?” “姑娘所言当真?”青崖迷惑着又走了回来。 “骗你作甚,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吗?”红衣女子说着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了青崖。 “喝了这杯酒,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她将脑袋扭向一边,有些傲娇地向青崖说道,此刻如此高挑冷艳的她,却也显得有些可爱。 按照人族的说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是要向对方道歉的,但高傲的她还是不愿向一个人族小子服软。 “姑娘无心之举,并非你的过错。”也许刚才青崖的心里还有一丝芥蒂,但看到她如此娇憨的模样,谁又舍得狠下心去怪罪她呢? 青崖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想也没想便一饮而尽。嫣红的酒液入喉,沁在舌尖上的第一缕感觉就是略微的苦涩,随后而来的回甘却向潮水一般向舌尖涌来,最后在喉咙处留下的清爽挥之不去,就连呼吸都带着丝丝凉意。 “好酒。”青崖放下酒杯,不由地赞叹道。然而,两人都没有发现方才青崖喝的酒杯,正是红衣女子一直拿在手中的那一盏。一旁的花青儿本想阻止,不过见两人都没发觉,便也没有开口点破。 至于那两人是真的没发觉还是假装的,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姐姐,方才你说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呀?”花青儿率先续上了话题。 “他们所设的把戏越高级,线索也就越容易寻察。接下来,就是他们的重头戏了。”红衣女子换了个酒杯,看向舞池中央。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随着悠远的歌声响起,大厅的灯光逐渐黯淡了下来。只有晶莹的矿石和夜明珠散发着幽冷的光辉,仿佛瞬间从富丽堂皇的宫殿来到了尘封世外的深山老林。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身着绿萝裙的少女从阴暗的角落中欢快地跳了出来,就像山林中的小鹿一般欢快地蹦跶蹦跶。她脸上的妆容在幽暗的灯光下如同孔雀一般明艳动人,随着她的出现,原本嘈杂的大厅中已是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聪慧的小鹿化作神明般的少女,她摇曳的身姿就像在传递对自由的渴望。 这是《九歌》之中《山鬼》一篇,展现的是寻期不遇,充满着悱恻的哀思,大抵是神灵也以哀音为美,忍心让一位少女遭受凄风苦雨。 但此时在青崖的眼里,眼前的少女却像是被囚禁在笼中的小鹿,渴望着冲破枷锁,奔向自由。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鼓点骤起,婉乐哀鸣,阴暗的山林中迷茫的小鹿四处奔跑。暴雨倾盆,猛烈的天瀑布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娇弱的身躯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青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那片荒野之中,以至于这一舞什么时候结束的都没有发觉。 看他一副呆滞的样子,红衣女子往杯中的酒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杯面瞬间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 然后她将酒杯悄悄地贴在了青崖的脸上,眼前的少年这才如梦方醒。 “看入迷了?” 红衣女子饮尽杯中的酒液,吐出的一丝凉意喷在青崖的脸上,带着丝丝甜醉的迷幻。 “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就是你要找的线索了” ------------ 第五十六章 突变 她? 都说世间女子的美好各有千秋,有热情似火,亦有柔情似水。而此时舞池中的那位姑娘,浑身都充满着神秘而未知的独特魅力,想让人不自主地去靠近她,去了解她。 按照故事的发展,接下来应该是这位姑娘会在这些王公贵族之中通过比试挑选一位,吟诗作对也罢,彻夜长谈也罢。 “我可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线索,我也懒得与这些人争风吃醋,不就是跳跳舞嘛,青儿姐跳得可比她好看多了。” 青崖一脸正气地回答,身后的花青儿灵动的双眼已经弯成了两片月牙。 “你还真会说这些花言巧语,方才我还不确定,但现在,你要的线索就在她身上没跑了。” “哦?何以见得啊?”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青崖不禁有些疑惑。 “看腿。” “哦。”青崖乖乖地低下了脑袋,看向自己的腿部。 “啧,笨,谁让你看自己的了。” “哦。”青崖又把脑袋转了个方向,然后,他就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好看吗,再看就踢断你的鼻梁。”红衣女子收回右腿,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青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看向舞池中央的姑娘。 绿萝裙的裙摆只是遮住了她的膝盖,随着她的莲步轻移,青崖能够看到她羊脂玉一般的大腿,以及健康的肌肉线条,但除此之外,青崖并没有看到值得留意的地方。 这时只见红衣女子悄悄地翘了翘小指,舞池中那位姑娘的裙摆像是被人提了一下,透露出更多美好的遐想,随后便很快地恢复了原状,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 青崖虽说正在欣赏人家的姑娘的大长腿,但还是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一刻。 红云? 在那姑娘大腿根部约往下四寸的位置,纹着一朵火焰的云朵,而同样的图案,青崖在白天刚刚见过。 荒火圣教。 想不到,荒火教的根已经如此深入了这片土地,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只不过这是悬于万丈深渊上的繁华罢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却和青崖想象的有那么一丝出入。 “诸位公子,我知道大家都很想与我彻夜探讨诗词歌舞,但奴家毕竟只是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呀。” 空灵如林中鹿鸣,这样的嗓音本应是远离尘嚣的歌谣,此刻却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语,惹得所有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不如……不如大家就来与我比试一番吧,谁能打赢我,我就跟谁走。”此话一出,大厅中的所有人的呼喊着想要下场比试比试了。 也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似乎是谁都可以欺负一下的样子,也怪不得他们如此兴奋了。 但是,不少片刻,随着一位年轻的公子被一巴掌甩飞,撞到在柱子上,脸上的红印中正渗出丝丝鲜血,甚至于一张嘴吐出两颗被打掉的门牙,吵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我说,你们可不要把我看遍了啊。” 舞池中央,原本柔弱的姑娘此时却像高傲的女武神一般,轻松地拍了拍手掌,潇洒地将满肩的秀发扎成一束马尾,一脸挑衅地看着众人。 “不过只是打了个没用的纨绔废柴而已,算不得什么,就让我来驯服你这匹烈马。” 只见一位虬髯客走出人群,来到舞池中央,他浑身肌肉如同老树盘根一般交织在身上,魁梧地就像一头荒野中的棕熊,浑身都充满着力量。 此刻,原本的舞池俨然已经成为了擂台。 “喝啊” 只见那位大汉率先出手,抡起粗壮的胳膊就上前冲去,紧接着就是一记冲拳,看起来力道十足,若是一个寻常人被打中了,非得躺上几个月不可。 然而,这一记冲拳还未来到对方眼前,便止步于此,前进不得。 “怎……怎么回事?” 只见那位姑娘将纤细的手掌往前一推,大汉的拳头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戛然止步。 见此情形,大汉连续地打出了十几记拳头,想要用蛮力打破面前的阻碍。然而,这些沙包大的拳头却像打在了水面上一样,只在墙上留下几圈波纹,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啊” 说完那女子翻转了一下手掌,往外一推,那大汉便像被巨浪击飞一般向后飞去,撞掉了窗户的一角,落在了湖中。 “还有谁?” 然而现在却没人敢上前一步了,这些王公贵族虽说有钱有权,却也不过是凡人之躯,这点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 “一群废物,既然如此,诸位还是散了吧。” 说罢,她一甩手臂,正准备离去。 “各界修士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得对普通人动用修为的力量,姑娘此举怕是不妥吧” 那女子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玄衣的少年走了出来,虽然不及弱冠,却是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他站在那,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尽出。 “做出头鸟是吧,我才不管什么破规矩,有本事打赢我,我就任你处置,出手吧。” 说罢,她一甩衣袖,一团烈火便如游蟒一般向青崖窜了出来。青崖只觉眼前一热,火舌便已来到眼前。 “御。” 青崖抬起右手,掌心中一层光幕涌现,将喷涌的火焰全部挡在了身前。 “所有人都赶快离开这里。” 青崖一声大喝,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三步并着两步离开了大厅。 虽然他们对这样的打斗十分好奇,但事关身家性命,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人群很快撤了出去,青崖撑着光幕一步一步地向前靠近。 而那绿衣女子眼见青崖靠近,又一次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只见原本扩散的一团火焰瞬间凝聚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火柱,聚焦成一点向青崖击去。 “擎天剑” 青崖化掌为指,只见金芒闪烁,一柄巨剑虚影映在光幕上,阻挡住了汹涌的火势。 “掌心雷。” 待到火势渐弱,青崖再次化指为掌,掌心一团白光乍现,正噼里啪啦地怀绕在青崖的手上。 就是现在,看见对方在僵持中逐渐乏力,青崖看准收招的片刻,向一柄掷出的飞剑一般,来不及眨眼的功夫,青崖便来到了对方的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随后,一阵刺眼的电光流遍了绿衣女子的全身。 “啊——” 那女子口中喊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便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双腿一软,趴到在青崖的脚下。 不过看她的样子除了浑身脱力了之外,并无其它伤痕,休息个几个时辰也就没事了。 “怎么样,如果你还想打的话,等你力气恢复了,我们再继续?”青崖抓着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说道。 “行了,我知道你手下留情了,不然我早就昏死过去了。没想到今日领教到了如此凌厉的道法,喂,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她任由青崖抓着他的手腕,抬起头看着他。都说女子病弱美三分,此刻虚弱的她看着青崖,却是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天台此去九万里,陨落人间寻真仙。” ------------ 第五十七章 无忧 “天陨?” 她的嘴里反复念叨着,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她有些激动地想要站起身,然而还没等她站直身体,又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此时不知眼前之人的底细,青崖也没有上前搀扶,但还是将右脚往前踏了一步,正好垫在她落下来的膝盖上。 也许是他怜香惜玉了,也许是他觉得这么好看的双腿不应该添上伤痕吧,谁知道呢。 尽管如此,她还是疼得直皱眉头,但是青崖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现在知道疼了?他们只是普通人,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呢?” “哼。” 那绿衣女子瞥了一眼青崖后将脑袋转向一边,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拔出瓶塞后咕嘟咕嘟地将其中的东西一饮而尽。 一阵温润的清香传来,青崖弯下身想要去拿她手中的瓶子,也正好被她反手勾住了脖子,随后她便颤颤巍巍地扶着青崖的肩膀站了起来。 虽说还有些踉跄,但也勉强能站稳了。 “诶?”这下子青崖更对她刚才喝的药感到好奇了,也没问人家同不同意,顺手就将瓶子从绿衣女子的手中拿了过来。 青崖迫不及待地将瓶子放在鼻翼下闻了闻,然后又将瓶子倒转过来,将瓶中残余的药液滴在了手背上,浅浅地用舌尖沾了一点到自己的嘴里。 “姑娘,你这药……” “我叫无忧。” 青崖刚张开嘴就被打断了话语,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片刻后,青崖再次对她说道:“无忧姑娘,方才你服用的药中混入了不少的明玉断元花,此花虽有很强的治愈功效,却带有微量的元魂之毒。 头几次服用累计在元魂内的毒素微乎其微,让人觉得实乃疗伤圣药。可长此以往,元魂受损,一旦花毒发作,虽不会致死,但一身修为付诸东流,往后终日被元魂之痛折磨。此等毒物,还望姑娘早日弃之。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正道翘楚,灵丹妙药取之不尽,修行功法更是上乘之品,自然是无需顾虑其它。”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忧慢慢地恢复了力气,她松开青崖站在他面前继续说道:“可我一旦受了伤,等着我的就是赶尽杀绝,所以我不能被伤势所拖累,不然我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我不会去考虑以后怎么样,只要它能让我活过明天,那它就是我的圣药。” “就算我现在摆脱了那段噩梦般的日子,我也已经离不开它了,你知道吗?” “我……”青崖砸了砸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既然你赢了我,我就把你们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跟我来吧”说完,她转过身缓缓走出了大厅。 跟着无忧走过狭长的走廊,只见她推门走进了最后的一间房,随即,原本黑暗的房间里亮起了明亮的烛火。 她的这个房间,到是让自己想起了花盈楼中自己的那间房,虽然自己只在那里住了几个月的时间,却是他记忆中永远都无法忘怀的一段时光。 这次下山,都还没回房间去看过呢。 收回思绪,青崖走进了房间,却不禁愣神停住了脚步。 只见房间内摆满了茂盛的盆景,枝叶宽大,春意盎然,更有不少藤蔓顺着柱子蜿蜒而上或者蔓延在四周的墙壁上。甚至在房檐上还有长长的枝条垂下来,好似湖边的杨柳一般,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 一旦走进了这扇门,就像是从繁华的闹市穿越到了古老的丛林。 那红衣女子望了望四周,随后将手中的酒杯向外一洒,一阵红光组成了一道水幕将四人笼罩在了里面。 “行走江湖第一课,隔墙有耳需提防,记住了吗傻小子。”红衣女子摇晃着手中空着的酒杯,笑着对青崖说道。 “多谢姑娘教导,在下定当牢记。”青崖向红衣女子道过谢后又转身对无忧说道:“无忧姑娘,请说吧。” “自从圣教来到钱塘,差不多也有两年多了,现在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被人盯上也是应该的。”不等青崖三人从这幽暗的密林中走出来,无忧率先切入了话题。 “那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映月楼,也是荒火教派的据点吗?”青崖继续问道。 “我叫无忧,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头发上的饰品,随着她将一支竹钗从发髻上取下,一头柔顺的长发便像黑色的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用教中的话说,我现在是教中圣女。” “圣女?”听到这,青崖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站到了花青儿和红衣女子的前面。 “你们无需紧张,他圣灵是教主的儿子,受万人敬仰。而圣女可以有很多个,只不过只有我活到了最后。” 青崖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她接下来讲的故事。 “我从小无父无母,自我记事起,就已经在圣教中了,据说是教主收养的我,当然,与我一同的还有几百名被遗弃的小女孩。 那时候的我觉得荒火圣教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我们吃着美味的食物,穿着漂亮的衣裙,等到我们年级稍大了一些,他们还请了先生来教我们读书,更有专门得舞乐师教会我们唱歌,教会我们跳舞。 他们说我们是高贵的圣女,就像公主一样。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我一生中最欢乐的时光了。 我记得十四岁的那一年,我们被带到了一处海岛上,那鬼地方在哪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岛上覆盖着大片的参天密林,走在里面连阳光都透不进来,就像永远在黑夜中一般。 我们每人身上只带了两天的食物,外加一瓶明玉散,就这样被仍在了荒无人烟的小岛上。一开始,我们都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都觉得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接我们回去,不少人还在嬉笑玩闹。 过了几天,我们所带的食物吃光了,岛上连可以喝的水都没有。我们便开始采摘一些野果,抓一些小鱼小虾用来充饥,这时候我们还在相互鼓励,相互安慰,一定是他们有事耽搁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去。 原始的岛屿上充满着危机,我们当中有人误食了有毒的果子或菌菇,就这样疼死在了大家眼前,也有人被毒虫所咬,我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地没了气息。 我们将死去的姐妹放在编制好的小木筏上,让她随大海漂流远去,希望她来生能无忧无虑。而我们剩下的人,再也没有了其它念想,只想着如何活下去。 说到这,无忧的声音带了些哽咽,想必回忆往事,也带起了她的忧愁吧。而自幼心软的花青儿听到这已是红了眼眶,悄悄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 第五十八章 相托 无忧停顿了片刻,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背对着青崖,看不到脸上的神情,想来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吧。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家说的话也越来越少,每天只是机械般地出去觅食,我们好像变成了一群狼,都没有了人性。 渐渐地,岛屿上能找到的食物也越来越也少了,大家身上的明玉散也渐渐地快用完了。这个时候,我们看向其它人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充满着警惕,曾经情同手足的姐妹,似乎成了敌人一般。 后来有一天,有两个人因为半条鱼而争吵了起来,很快她们便扭打在了一起。而其他所有人都没有上前劝阻,那时的我们,都已经麻木了。 直到其中一人将鱼骨插进了另一个人的脖子,嫣红的鲜血从她的脖子中喷洒出来,众人这才四散着逃离,也许从这一刻起,这场游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我们躲藏在茂密的丛林里,一边要躲避其他人的袭击,一边又想着如何杀死别人。 那时我躲在树冠上,用海滩上捡来的石头将一根根折下的枝条削尖,一旦有谁路过,我就冲下去将树枝扎进她的脖子。 她们当中有的人和我从小吃住在一起,我们相互交换好看的裙子穿,我们还约好了长大后要一起去寻找自己的父母。 可她就那样死在了我的手里,我永远都忘不了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和她最后看向我的表情,但我没有一点心软,我知道如果她不死,那死的很有可能会是我。 我们自相残杀,相互争夺为数不多的食物和残留的药物,这座荒无人烟的岛屿,就像是一个容器,而我们就像是里面的蛊虫,直至最后一人存活。 当最后一个人倒在我面前的时候,这场游戏也就结束了。之后我被加冕为圣女,开始修行道法,成为了他们杀人敛财的一件兵器。” “可我能看出来,姑娘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方才你的舞蹈中充满着对自由的渴望,你大可以远走高飞,天地之大,哪里去不得?为什么要一直助纣为虐?”青崖问道。 “你们这些玄门正道的弟子,心思都这么单纯的吗?”无忧一边轻笑着一边卷起了自己的衣袖。 只见她的皓腕上,一道黑红色的暗纹正沿着她的经脉向上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肩膀。方才青崖还以为这是跳舞时所画的特殊妆纹,现在仔细看来,这道暗纹就像是从她皮肤中渗出的一般,绝不会是妆容所致。 “暗香浮动?” 青崖记得《神农经》上记载着相同症状的药物。西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四合,其顶接云。山巅有木,枝若游蛇,人若服之,暗香浮动,生死不离。 青崖说着还凑到了无忧的身边,仔细地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虽然有些失礼,但青崖也没想太多。 “果然没错,书中记载被种下了暗香浮动之人身体上会出现一道暗纹,并且整个人都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特殊香味。 此暗纹会随着时间的累积不断扩大,需要定期服用解药才能抑制,而一旦暗纹蔓延至全身,那此人便会迅速草木化,渐渐地变成一棵树,最终枯萎,身死道消,当真歹毒。” “世间竟有如此奇毒?”一旁的花青儿被青崖所说的话语所惊,而看向无忧的眼神也不禁柔和了起来。 “天陨门的弟子,当真不同凡响。此毒生于西海,较中原不知几万里之遥,你竟然还了解得如此清楚,我果真没有看错人。”说到这,无忧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青崖。 “姑娘方才所说没有看错人,不知此话从何说起?”青崖继续追问着。 “明玉断元花的毒素在我身体里累积已久,想来我也没几年的时光了。原本想着就这般像个木偶一样活过几年然后死去,就当没来过这世界上。但是今天,我看见了你。” 无忧有些激动地伸出手抓住了青崖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害怕青崖会突然消失一般。 无忧对青崖二人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重号银票一事而来,我可以告诉你们,这银票的刻板正藏于城主府内,你们只需将刻板销毁,便可解救这钱塘的万千百姓。” 这边青崖刚想开口,花青儿却率先一步打断了他的发言:“谁知道这银票的刻板是不是独版,毁了一个,却也难防后手呀。” “姑娘不必多虑,这东西打造得越多,越是不容易控制,所谓垄断,便是让其他人都效仿不了。所以这片刻板,当世仅存一份。 况且,能够完全复刻出官银刻板的匠师天下难寻,荒火教主因昔年有恩于其先辈他才勉强同意复刻,自是不愿再做第二版……” “那你方才所说的也只不过是一家之言呐,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花青儿再一次打断了无忧的话语。 “公子,无忧起誓,方才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如果不然……”无忧抓着青崖手臂的右手不禁握紧了积分,甚至她的指甲已近深深地嵌进了青崖的肉里,青崖疼地扯了扯嘴角,但看见她望向自己眼神,便也没有说话。 “如若不然,定叫我永生永世受尽明玉断魂之苦。” 在青崖所见过的女子中,她们的眼睛都是美好且动人。柳白鹿的双眸像高山上的冰雪,亦或是云端上的苍穹,充满着神圣的向往。花青儿的眉眼就是是西子湖中的水,温柔而清冽,想让人纵身一跃,沉醉在其中。 天陨山上与青崖有过接触的同门中,天璇峰御首的眼睛宛若天边的云彩,明艳而亮丽,江凝师姐眼底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却又带着欲拒还迎的色彩。 只有无忧此刻的眼神,仿佛是囚笼中的精灵,充满着对自由的渴望,还有那种抓住了一线希望的痴狂,让人由衷地升起恻隐之心。 “无忧姑娘,你继续说吧。”青崖有意无意地拿开了无忧握住自己手臂的右手,可没想到她刚松开自己的手臂,又瞬间抓紧了自己的手掌,任青崖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了。 “暗香浮动的解药,就在荒火圣子的身上,那是暗香树的一段树芯,希望公子能在毁去刻板的同时为我寻得解药,让我能在往后无多的年月里,好好地活上一回,也不枉来此人间走一遭了。” ------------ 第五十九章 幻梦 湖上的晚风温柔地轻拂着月光,断桥之上行人来来往往,俊俏的少年与窈窕的少女走过,带着几声嬉笑,引得有人不住回望。 “你就这么答应她啦,她可是荒火教的人,谁知道这是不是一处陷阱,就等着你这个小色胚往里跳呢。”一路上,花青儿似乎对青崖答应了无忧要为她寻来解药一事耿耿于怀。 “她没有理由骗我的,她所中暗香浮动之毒是做不了假的,这毒素每日子时发作,中毒者将饱受裂肤之痛长达一炷香的时间,她若真的想摆脱这每日的折磨,我们就是她最好的帮手了。 即便如此,城主府也不可贸然闯入,我们先去探探虚实,如若真有埋伏,我们自可另想他法。不过现在嘛,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青崖抬头看了看天空,皎皎明月于夜空中穿行,时不时地扯过几片云朵,悄悄地躲了起来。 “明夜月黑风高,看起来很适合杀人放火……啊不对,是很适合暗中潜入啊。” 一个时辰之后,花盈楼走廊尽头的那个小房间,那是青崖生命中第一个正式落脚的地方。虽然已是三年未回,但这房间里的一桌一椅却一直清晰地刻印在青崖的脑海中。 没想到,三年过去,房间里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桌椅摆放的位置也不曾变更。 床头叠放着的整整齐齐的被褥,就像是他早上起床后叠好摆放在那里,然后晚上回来所看到的那样,仿佛这三年的山中岁月,不过是眼前恍惚,他依旧是花盈楼的那个小厮,劳作了一天之后回房间休息。 青崖突然感觉心里一空,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活动了一下手指,掌心一阵白光闪过,还伴随着呲呲的电流声,青崖这才舒展开眉头。 青崖重新铺开被褥,熟悉地打开衣柜,换上了洁白的睡袍,钻进了被子中。床上的青崖用手臂枕着自己的脑袋,眼前晃过柳白鹿清艳的容颜,摇光峰上的山风轻轻地撩起她的一缕青丝,就连风也对神女无比眷恋。 眨了眨眼睛,眼前的画面来到了落满枫叶的镜湖边,在漫天飞舞的红叶中,洛神舞姿娉婷,惊鸿一面。 这些美好的瞬间,一幕幕地浮现在青崖面前,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三年的时光,不是南柯一梦。 青崖就这样渐渐地睡去,也不知怎的,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那如彼岸花一般妖艳,比夜色更为神秘的红衣女子踩着月光向自己踏来…… “姑娘,方才你不辞而别,在下还未感谢姑娘相助之恩,而且,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然而,回应青崖的,却是一道凌冽的剑光。 剑光落地,光芒散去,一柄黑色的长剑钉在面前的青岩上,入地三分。 红衣蹁跹,眼前的女子缓缓落下,光洁的足尖轻点,落在了犹在颤动的剑柄之上,青崖这才注意到,原来她的脚指甲上,也涂着红色的蔻丹。 原本青崖这样属于是失礼的举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调戏的行为,不过青崖觉得反正这是在自己的梦中,便也没有在意那些礼教之言, 红衣女子似乎觉察到了青崖的目光,她柳眉轻蹙,脚尖轻点剑柄旋转而起,顺势向面前的登徒子踢出了一脚。 青崖还没来得及反应,右侧脸颊已被重重地挨了一脚,只见他踉跄了向后退了两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诧异地自问道:“不是说梦中是没有感觉的吗,这么这一脚挨得如此疼痛?” “不过既然姑娘想切磋一番,在下自当奉陪。” 青崖没有多想,脚尖一点,身影如同流风一般向前窜去,不到眨眼的功夫,青崖已经突进到了红衣女子的身前。 他知道插在地上的那柄剑是她留给自己的,不过对方一个姑娘都是手无寸铁,出于那随着他年岁渐长而愈发强烈的男子汉的骄傲,青崖还是选择了赤手空拳迎敌。 也不知是哪来的默契,两人都没有动用修为道法。 见青崖突身而来,红衣女子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容:“身法不赖嘛,只不过还没练到家呀。” 说完,只见她轻轻地向后跳了一小步,恰好避开了青崖的落点。青崖一击不中再次跃起,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五步,青崖对击中对方充满了自信。 然而,青崖挥出的一掌再次打在了空气上,而对方恰好又在一旁轻笑地看着自己,而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恰好又是五步。 没有任何犹豫,青崖再次冲出身去,而这一次却是向她的身后奔去,如此短的距离,青崖需要的时间不过电光火石,纵使她还能够躲开,她下一步的位置也还是在自己的攻击距离之内。 但当青崖落地的时候,她依旧站在自己五步远的地方,负着双手,宛若闲庭信步。 “好快……”青崖不禁赞叹道,不知怎的,她好像每次都能猜到自己的心思,总是在自己动身之时便预判出了自己的方向和距离。 “你这身法属实上乘,只不过你修为尚浅,发挥不出它的十之一二,同时你的意图太过明显,你才刚动身,人家就已经猜到你要去哪儿了,日后若是遇到高手,交手时免不了要吃苦头。” “多谢姑娘,在下受教了” 自从柳白鹿传授青崖逍遥游以来,凭借着诡异的踪迹和极快的速度,在交战中青崖往往能够占据先机,然而这一次,青崖却是结结实实地碰了一鼻子灰。 “行了,再躲下去这架也别打了,接下来我要出手了,你可要小心喽。” 话音刚落,五步之外的红衣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目光没有捕捉到她的踪迹,青崖没有任何犹豫地向后一步跃去,然而在他即将落地之时,背后的汗毛像是被一阵冷风掠过一般直立竖起,此时无法借力转身,青崖只有将双手叠在一起,垫在了后背上。 手心突然触及一片柔软,略带冰凉,那是她的一掌推在了青崖的后背上。 “还好她没打在其它的地方。” 只是这一掌青崖以为自己预判到了对方的招式,却没想到对方是看到他将手掌背到身后之时故意打在他手上的,对面放水放得快赶上西湖了。 ------------ 第六十章 碰壁 虽然她这一掌所携带的内劲震得自己气息乱窜,但青崖还是强忍着被往前拍飞的趋势站稳了身体,同时用自己的右手牢牢地扣住了她拍在自己身上的手掌。 “抓住你了。” 一手锁定对方,青崖转过身来,借着旋转的惯性向对方挥出了蓄谋已久的一拳。只要对方不动用法力,这一拳她绝对躲不过去。 只不过青崖在出拳的时候犹豫了片刻,往上打,不行,美人如画,不容亵渎。往下打,也不行,非礼勿动,最后这一拳只有往她肩膀落去。 就在此时青崖右手紧扣的手掌仿佛突然没了骨头一般,变得异常柔软而细腻,轻而易举地就挣脱了控制。 青崖暗道一声糟糕,然而此刻他正处于挥拳进攻的状态,就算是他已经留了三分回旋的气力,却也没能逃过对方的反击。 胸口传来一阵撞击,青崖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涌,随后便是远远地飞了出去,就像平日里结束了晨练之后的必修课。只不过这一次他的下方没有湖泊,而是结结实实的青砖。 青崖下意识地想要催动御物之术来让自己下坠的身体稳住,可又转念一想,此番比试已经是处处被对方压了一头,若再试率先动用道法,未免太过丢脸。想到这儿,青崖心一横,只用双手护住头部,两眼一闭,任由自己向下坠去。 “这样的高度,大不了断胳膊短腿,可千万不能让人看扁了。” 只不过预想的痛楚没有到来,青崖感觉自己的身边吹过一阵微风,然后便是自己的身体缓缓地落到了地上,那是对方的一手御风之术拖住了自己。 “死脑筋,摔死你活该。” 那红衣女子缓缓落到青崖面前,她看了看自己手中消散的气旋,略带嗔意地向青崖说道:“现在是我先使用了法力,你就不会再有顾忌了吧,出手吧,抓紧时间。” 说罢,随着她纤指一挥,一道黑色的流星自后方袭来,沿着一道半月的弧线落在了青崖面前,正是方才的那柄黑剑。 随后她伸出右手朝虚空一握,一柄同样的黑色长剑便出现在她手中,意图很明显,就是告诉青崖你尽管出剑,公平对决,无需顾虑。 看对方如此洒脱,自己若是再拘谨便显得婆婆妈妈了。青崖踢起插在青砖中的长剑,接住之后顺势挽了个剑花,适应了一下黑剑的重量和长度,随后将剑锋垂下,恭敬地向对方行过一礼之后,一剑向对方刺了过去。 这一次,青崖没用借用身法,这看似直挺挺的一剑,却让红衣女子不禁皱了皱眉。 “好小子,果然学聪明了,怕我再次闪避,所以直接蓄招了是吗。”红衣女子同样也看出了这一剑的玄机。 虽说青崖这一招速度不快,但见他脚尖踏地之处气流涌动,显然已是蓄势待发,只等对方闪避之后迅速追击,此刻两人相距不远,青崖很有自信能在对方落地之前来到她的身前。 眼见那红衣女子向侧后方闪去,青崖在捕捉到了她的动向之后瞬间发动逍遥游步法,片刻之间便追上了对方,同时黑剑之上银光乍现,凌冽的剑气正要脱剑而出,直冲对方而去。 只可惜,现在不是方才了。正在青崖即将得手之际,眼前的女子却像是湖面泛起了涟漪一般渐渐地变得虚幻起来,而那喷涌而出的剑气就像是水中捞月一般击了个空,向天边倾泻而去。 这一幕的场景像极了当日百强排位赛上青崖与江凝对决的一幕,只不过当日施展这一手金蝉脱壳的是自己,没想到天道好轮回,今日自己也被这样的招式摆了一道。 记得柳白鹿说过,虚化肉身融于自然的境界只有到了渡劫期才能施展,自己因机缘开辟了星域,才有如此玄妙之招,莫非眼前之人…… 青崖来不及多想,因为那人已然出现在青崖身后,高举长剑,剑身之上黑雾缭绕,正对青崖当头劈下。 眼见躲闪不及,青崖横剑于身前,举剑上迎,却见原本漆黑的剑身金光骤起,一柄金色大剑的虚影强行撑开了坠落的黑雾。 攻势被挡,对方却是毫不在意,更是将剑身用力往下压了几分,同时剑锋之上黑雾升腾,愈演愈烈,势要将青崖完全吞噬一般。 虽然不知道这黑雾有何厉害之处,但若是被它缠上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只见金色虚影巨剑的剑格处金光大盛,映照着虚幻的剑格仿佛凝成实体一般,最后金光逐渐汇聚成一处,青崖调转剑锋,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出,将周身的黑雾冲散开去。 见此异变突起,那红衣女子的眼中不禁闪过诧异的神采,眼前的这个人,手中握剑时和赤手空拳时简直是两个人,仿佛他本就是为修剑而生的一般。 此时黑雾散去,青崖手中长剑上的巨剑虚影也破碎开来,散成了点点星芒,随后消失不见,这一次的照面,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青崖知道,这是对方完全压制了自身实力的结果,且不论她究竟有没有渡劫期的修为,光是方才她所展现出来的身法与敏锐的洞察力,绝非是筑基期修士所能比拟的。 但青崖也并没有因此而胆怯,师尊说只有不断地与高手战斗,才能在战斗中提升自我,那么这一次的切磋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 辗转腾挪间,青崖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剑身之上金光银芒不断闪烁,几乎已经将三年所学的家底托盘而出。 可对方却是淡定自若,灵巧的身姿上下翻转,便将青崖的进攻躲去了七成,而她手中的长剑,也从未出过一剑。 也许是考虑到对面那臭小子的犟脾气,她时不时地会提剑格挡一下以示尊重,不然他又会一把将剑扔了跑过来跟自己贴身肉搏,那就真的一点乐趣都没了。 虽说进攻不见奏效,但青崖在几次交手中也并非没有斩获。她的虚化躲过了自己的多次进攻,但青崖也渐渐地找到了规律,她的这一式,最少也需要三个呼吸的时间来进行调整。 一剑万法点星光,天地寂寥主锋芒。 这一式剑点星辰,乃是柳白鹿于剑三十六的基础上额外演化而来,剑三十六精妙绝伦,往日的修行里,青崖将进攻的剑招学了个七七八八,至于那防御和辅助的剑招却只学了个一招二式,更别说那剩下的禁忌九剑了。 黑色长剑上的金光化作层层叠叠的虚影,随着长剑的挥舞在其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尾翼,随后剑影从剑身上脱离出来,隐没在沉沉的夜色中。 相较于上一次使出剑点星辰,青崖无论是在施展的速度还是对于幻剑的掌控上都有了不小的提升,若是再一次遇上江凝师姐的冰天雪地,一定不会像上次那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 ------------ 第六十一章 轻罗 待幻剑隐于夜色,持剑的少年锋芒尽出。 风起千层雪,剑荡天外云。 青崖手持长剑,在身前挥出半圆,一道凝实的金色剑气便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开来,剑气沿着前进的轨迹不断加速扩大,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红衣女子的身前。 “威力可以,速度太慢。” 红衣女子没有任何闪躲,凌冽的剑气撞上了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动静出现,剑气穿透了她的身体之后继续往天际飞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而她的身体只像一阵黑雾一般恍惚了一下,便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青崖的攻势。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直处于她目光锁定中的青崖,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他的速度,这么突然变得这么快。” 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青崖裹挟着银色剑芒,如同一道流星一般划过红衣女子的身后,还来不及收招,青崖便已经因脱力而摇摇欲坠,不得已只能以剑点地,将大部分身体的重量支撑在剑上。 “静虚长老的凌云步,果真不同凡响。” 青崖喘着粗气,仍旧为方才的一瞬间所惊叹。 天玑峰凌云步,一步跨山河,一念千里间。当年入门之时,得见静虚长老只走出一步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青崖便对这样的境界十分向往。 后来拜入摇光峰,青崖也就没再有着样的念头,不曾想柳白鹿借着比试的机会,将天陨其余六峰的绝学宝贝都搜刮了过来,还是师尊想得周到啊。 对于这向往已久的功法,青崖自然是到手便学习了起来,只可惜仅凭借着这两日的钻研,青崖只能粗略地掌握一点皮毛,自然是使不出静虚长老那般的风采。只不过是这几步的距离,便已经让自己精疲力竭。 但这已经足够了,只见此时红衣女子的周围九十九把金色幻剑浮现,将其锁定在一尺方圆之内。随即,银色的剑光与金色幻剑一同爆裂开来,在红衣女子的四周像是燃起了绚丽的烟火。 而她一袭红衣摇曳,似盛开在忘川彼岸的花朵,在生命尽头绽放,带着睥睨众生的清冷与高傲,她比这绽放的烟火更加迷人。 但接下来,青崖却是再也无法再平静地欣赏她的美。 在如烟火般绚丽的剑光中,她的身形如同幽潭荡起的点点涟漪,让人看不真切,仿佛她随时会从这个世界离去,回归幽冥。 “这才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为什么她……” 青崖惊愕了片刻,但很快反应了过了,不由地苦笑道:“是了,之前的几次,只不过是自己得出的判断而已,以她的境界,怎会如此简单就让人摸清了路数。想来这三息的间断只不过是她故意露出的破绽而已。” 青崖突然升起了一阵无力感,自己压箱底的功夫都使出来了,却始终无法望其项背。 我辈修道者,当如是也,假以时日,定出其右。 片刻之后,剑光散去,四周回归黑夜。 红衣女子从容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望着眼前以剑撑地,面带几分虚弱的青崖,嘴角轻微地勾起了一个戏谑的微笑。 她抬起手臂,轻轻地捏住了青崖的下巴,还十分熟悉地往上抬了一下,青崖不得不抬起头来仰视她。 “没力气了吧,认输了吗?” 轻柔的衣袖顺着她的手臂滑落,露出的一截皓腕映着皎洁的月光,如莹似玉。只不过她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二世祖。 青崖不着痕迹地挪开了下巴,还好,她也只是戏弄一番而已,并未使多大力气。 “姑娘,子曰:非礼勿动。”青崖小声地发表着抗议。 “子是曰给那些正人君子听的,我是难养也的女人,自然不用听他的。再说了,之前盯着我的腿看的时候,就想不起子还曰过非礼勿视了?” 说着红衣女子还想着过来捏青崖的下巴,却被对方扭头躲开了。 “认不认输?”见青崖躲过,她也没再强求,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男子汉绝不认输。” “现在的你,就像是一只打架输了的小狼狗,只剩下嘴上倔强了。看来你还没有做好打不过的觉悟啊。”红衣女子眯了眯眼,赤红的双眸中闪过一阵精光。 青崖暗道一声不好,转身想跑,然而还没跑出几步,背后就结实地挨了一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还来不及喘息,雨点一般的拳打脚踢急速地落了下来,随后她又将青崖从地上踢起,又在半空一拳将其锤落。 挨打了片刻,青崖恢复了些许灵力,正想要再次施展凌云步溜走。然而还没等他运功,气海中原本就已见底的灵力像是被人吸走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又是什么情况?” 青崖向后望去,正看见一丝淡蓝色流沙般的微光跑出了自己的身体,像一道细流一般向红衣女子飞去,最后钻进了她的手掌中。 红衣女子将手掌收拢,笑意盈盈地看着地上的青崖:“想跑?我还没打够呢。今天我就好好地锤炼锤炼你。”说罢,又是一阵暴雨般的拳打脚踢落到了青崖身上。 此时的青崖,却还没从刚才的情况反应过来,一边挨打的同时满脑子都是问号。 她竟然能把我的灵力吸走,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再说了,哪有这么锤炼的啊,简直就是在蓄意报复,我又是哪里惹到人家了哦。 大约打了一刻钟,红衣女子看起来是气消了,终于放过了青崖。 她一边揉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又踹了踹地上的青崖,“别装死了,我打完了,我的手都打疼了。” 那我还要说声对不起喽?姑奶奶,你是手疼了,可是我全身还有一处不疼的地方吗? 当然,这话青崖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 不过刚才她打自己却没用动用任何灵力,两个粉拳像是锤子一般邦邦地锤在自己身上,到底是谁说会很舒服的啊。 “喔喔喔……” 一声鸡鸣打断了青崖的胡思乱想,似有晨光流转,从遥远的东方起始,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不知不觉,一宿过去了。 隐隐约约,似有一丝紫气从第一缕晨光中流出,像是烟花一般散作千丝万缕,向天穹散去。 红衣女子的鼻翼抽动了一下,像是闻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向天空伸出了白皙的手掌。 只见原本四散的紫气像是流进了漩涡一般,再次聚合在一起,向地面上涌来,最后被红衣女子吸进了手中。 当然青崖看不见这玄妙的紫气,他只看见眼前的女子将手掌向天举起了片刻,然后又放到了自己的脑袋上方。 “方才向你借了你一点灵力,怕你说我小气,现在还给你吧。”说罢,她翻转过手掌,淡蓝色的光流像指尖细沙缓缓地流淌进了青崖的身体里。 原本枯竭的气海仿佛雨季降临一般很快充盈了起来,青崖也渐渐恢复了气力,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青崖正想追问什么,却见她轻轻地推了自己一下,眼前的景象便像是在迅速前进一般从自己的视线中远去。 “天亮了,你该回去了。”红衣女子微笑着向青崖挥了挥手。 “等一下,等一下,敢问姑娘芳名?”看着红衣女子越来越远,青崖大喊着问道。 “银烛秋光冷画屏,小扇扑流萤。” ------------ 第六十二章 早市 “青崖,青崖……” 朦胧之中感觉有人呼唤着自己,青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花青儿未着粉黛的素颜,还未梳理的长发随意地洒落在她窈窕的身姿上,还有几缕自然地垂到了青崖的脸上,带着一丝痒痒的悸动。 似乎她也是刚起床的样子,穿好了衣裙还未梳洗便来叫自己起床了。难得的假期,两人都默契地偷了个懒。 而此时青崖也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还好只是做梦,不然就真被打了。 “青儿姐,现在什么时辰了呀” “辰时三刻,你快起来,我带你去吃早市上最好吃的菜盒子和蟹黄汤包。” 花青儿一边说着一边拿过青崖的外衣,在他钻出被窝后又将被子叠好,将床铺理齐后拉着青崖走了出去。 虽说此时已是天光大亮,但昼夜颠倒的花盈楼里,众人都还在酣睡之中,青崖二人悄悄地洗漱完毕之后,出门便往早市走去。 钱塘县的整体格局被拢月河分为南北两个半城,花盈楼所处的城北主要是商业集中之地,烟花巷柳皆集中于此。 而城南则是多以民居为主,相较于城北着实冷清了不少,但每天的辰时却是热闹非凡,究其原因,便是这早市。 比起那些商店高楼,早市上的货物多是一些民间小吃,手工小物,因为不用缴纳昂贵的租金,所以市场上的价格也更为亲民。 辰时光景,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会在这里解决早餐,而到了戌时,城北亮起金碧辉煌之时,夜市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两人脚步轻盈,不少片刻,便已经走之至拢月河边。河上之桥名安澜,据说从前每逢雨季,拢月河便会水位暴涨,淹没河边的民居,百姓苦不堪言。 后来有一仙翁云游至此,兴建此桥,赐名安澜,从此之后,水位再也没有淹没过河道,而南北半城也得以相连。至于真假虚实,便无人知晓了。 “青儿姐,停一下。”两人正要走上桥的时候,青崖拉住了身边的姑娘。 “怎么了,快走呀青崖,去晚了就卖完了。”花青儿满脸的不解。 只见青崖背对着花青儿半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三年前承蒙姐姐相救,今日小弟便以此身躯报答姐姐一背之恩。” “什……什么一背之恩,这儿这么多人,你害不害羞啊。”花青儿白净的脸蛋上瞬间染上了红霞,低着头小声抗议者。 虽然嘴上很抗拒,但花青儿还是低着头将双手从后面勾住了青崖的脖子,将通红的脸蛋埋进了青崖的发间,嘴里还一直嘟囔着:‘走……走快些,莫让人盯着看了。’ “青儿姐,放松一点,腿弯曲一点。” “嘿嘿,出发。” 青崖两手绕进花青儿的膝窝,将身后的姑娘往上颠了一下,花青儿不由地惊呼一声,与青崖贴得更紧了。 也许去往城南的道路并不远,自己也许很快就会放下背上的她,但她却会永远留在自己的年少时光里。 指尖的触感是温软的弹性,身后传来淡淡的幽香,似乎她今日用的是柑橘味的洗发水,一如今日的暖阳,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了早市,花青儿也早早地从青崖的背上跳了下来,脸上的红晕却是久久没有散去,艳若朝霞。 此时,正是早起的农家人干完早活,学堂上早课,商铺准备开门营业的时间,早市上更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走在街上,两旁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以及嘈杂的闲聊声,不时地,身边还会袭来一阵开锅时掀起的阵阵热气,夹杂着诱人的香味。还没走几步,便已经让人食欲大开。 花青儿走在青崖的身边,轻轻地拉住他的袖子,当青崖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却又小声地对他说道:“我怕你走丢了,得拉着你才行。” 没有人会戳破少女羞涩的谎言,两人便这样穿行在人群中,不再言语,也不知两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菜盒子是北方地区一道很常见的面食小吃,讲究的是皮薄馅大。煎成金黄的薄皮包裹着饱满的馅料,入口即是层次饱满,唇齿留香。 赵大婶如今年已过不惑之年,在她身上依稀还残留着些许的风韵,想来当年的赵大婶也是一位十里八乡有名的小美人儿吧。 如今也许已经没人记得她曾经的模样,但她的一手好厨艺却一直为人所赞不绝口,她支着这一处小摊,随着市场的浮沉,在这钱塘县里留下了十余年的足迹。 “赵大婶,麻烦给我拿四个菜盒子,两个韭菜鸡蛋馅儿的,两个肉馅儿的。” “好嘞,两韭菜两肉馅儿,姑娘稍等。” 赵大婶麻利地将四个菜盒子装进油纸袋中,当她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姑娘时,却是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好一会儿,她才揣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你是,花盈楼的青儿丫头?” “嗯嗯。”花青儿挂着可爱地笑容,甜甜地点了点头。 “哎呦,这得有三年没见到过了吧,这女大十八变,小丫头出落得这么水灵了,这该大的地方大了,饭量也大了啊。” 赵大婶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手上的活却是丝毫不曾减慢。 “哪有啊,两个人嘛。”花青儿一脸坚定地解释,听她这么一说,赵大婶这才注意到花青儿身边的少年。 “听说你捡了个小家伙,就是这位小哥吧,长得可真俊朗啊。我说小哥啊,青儿这丫头可是我看着长大的,除了吃得多了点哪都好,你可得好好把握住啊……哎,你这丫头怎么跑那么快呀。” 虽然赵大婶的闲言碎语多了一些,但这一手菜盒子的手艺确不得不让人赞叹。 中间的外衣煎得金黄酥脆,靠近边缘的面皮薄如蝉翼,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青翠的韭菜和嫩黄的鸡蛋,饱满的馅料将面皮撑得鼓鼓的,让人不由地想要咬上一口。 入口的瞬间便是韭菜的清香携带者一阵热气瞬间将口腔充满,随后而来的流淌的汁水沁入舌尖,最后是滑嫩的鸡蛋在舌头上翻滚,这一口,馅料饱满,唇齿留香,实在不可多得。 吃过这地道的北方小吃,再来尝一尝传统的江南特色美食,蟹黄汤包。 约莫一指来宽的汤包装在碟碗当中,还未动筷,便能看到里面的汤汁正在来回晃悠。这蟹黄汤包讲究的是先喝汤,再吃馅,切忌一口直接咬开,否则温度过高的汤汁很容易将你的舌头烫伤,而且汤水会溅得到处都是,十分不雅。 先用筷子将如纸片一般的面皮戳破,瞬间,里面的汤汁便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装满了整个碟子。待片刻之后舀一勺汤汁入口,舌尖感受到的是淳厚的质感,蟹肉与鸡汤交织在一起的鲜甜激活了全部的味蕾,让人食欲大开。 随后再咬一口瘪了的汤包,薄如纸片的面皮包裹着柔软的蟹肉与蟹黄,徜徉在口中,一口便满足了对于鲜美的欲望。 看着面前正在大快朵颐的花青儿,青崖有点想念摇光峰上每日早起为自己做早餐的柳白鹿,不论是眼前明媚的少女,亦或是山中清冷的师尊,青崖似乎已经习惯了与人一同吃饭的日子,曾经孤独的时光,仿佛已经过去了很远。 ------------ 第六十三章 切磋 夏日的暖阳似乎让守城的军士也松懈了不少,现如今天下太平,四方鲜有战事,百姓安居乐业,鸡鸣狗盗之辈也少有出没,以至于天空中划过两道风一般的身影时,他们只是揉了揉眼睛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眼见远离了人烟,身着水绿色衣裙的少女现出身形落到了地面上,赤红与冰蓝的火焰交织在她的身边,绽放出一朵耀眼的火莲。而另一边,少年持剑落地,剑锋之上金芒闪烁。凌冽的锋芒似要破剑而出。 “天陨山摇光峰首席大弟子青崖,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今日便让小女子来领教领教新一代弟子冠军的高招。”花青儿右手中的冰莲上冰晶迸射,就连初夏地暖风吹来,也带着些许刺骨的寒冷。 “青儿姐,要不咱们回去吧,我给你买糖葫芦和雪汤圆呀。”少年企图用零食蒙混过关。 “雪汤圆?” 花青儿的眼神不自觉地亮了起来,方才凌厉的气势也下降了一截,似乎青崖的贿赂之法奏效了。 但似乎,效果甚微。 “别想岔开话题,雪汤圆等回去后再给我买,哼。” “既然青儿姐如此雅兴,小弟只有却之不恭了。久闻天璇峰名动四方绝技,上次的比赛未曾遇见,今日也算得偿所愿了。” 说罢,青崖剑花轻挽,蓄势待发。 名动四方,是天陨七脉之中唯一不是由祖师天澜所传的武学。 相传,昔年天陨建立之初,只有五脉弟子代代传承,天枢主峰的天象剑变化万千,山河湖海,雷电风雨皆是剑招,百强排位赛上青崖已经领教过其中的山河与火凰之象,却也不过只是初见皮毛而已。 因得神将传承,天陨弟子多以剑修为主。凌云步与凌云剑是为天玑峰的两大绝学,凌云步缩地成寸,玄妙之极,凌云剑大开大合,一剑既出,便是一往无前。 天权峰星罗剑法攻守兼备,剑招如同星辰棋局一般多变,难以预测。此外天权峰独有的铭文之术,能在战斗中为自己的法宝以及自身施加各种增益效果,甚至能给对手施加各种不利状态,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下风。 而开阳峰一脉,则是回归了修行的最基础——体魄。门中弟子皆为体魄强健之人,绝对防御以及力破万法,便是雷钢金身的核心。 玉衡峰一脉则另辟蹊径,他们玄问天地,善假于物。门中弟子,无一不是万中无一的自然之子,世间万物,都是他们的一招一式。因此他们也是修行范围最广的一脉,不论你是求医,或是炼器,还是训宠制符,认准玉衡峰出品。 这五脉,传承了神将天澜的功法,逐步开枝散叶,至于其余二脉,则是后来的故事了。 门中记载,天璇峰初代御首仆兰羽并非中原人士,一手胡璇舞艺冠绝天穹下的草原。后来随着中原王朝的扩大与民族逐渐融合,仆兰羽随着南下迁徙的人群来到了中原。 怀揣着对中原舞蹈的好奇,仆兰羽来到了长安,跟随天下第一舞家公孙大娘学习剑器之舞,在融合了草圣张旭,诗圣杜甫,画圣吴道子三人的字诗画后独创的名动四方剑法,后进入天陨修行,寻得仙缘,最终开创天璇一脉,代代相传。 说话间,花青儿的攻势已经来到了青崖面前。 羿射九日。 花青儿横贯红莲,一道火弧灼烧着空气飞驰而出,火光所致,地上翠绿的青草瞬间萎靡,干枯的枝叶化为灰烬。 青崖提剑格挡,炽热的火焰爆裂在剑脊之上,灼热的焰浪烫得脸颊生疼,手中的青冥却是依旧冰冷,如同沉寂的海底。 须臾之间,九道火弧裹挟着焰浪将青崖包围,见那火弧上的火光更盛,青崖挥剑击退面前的火弧,随着剑势落下,八柄幻剑赫然怀绕在青崖的四周。 正当幻剑成型之际,九道或弧也一同炸裂开来,耀眼的火舌肆虐着向青崖袭来,却在青崖周身四尺被阻隔在外,不得前进分毫。 然而,此时火势却是丝毫未减,随着花青儿手中的红莲轻舞,爆裂的赤焰瞬间形成一道龙卷,而青崖,正处于这暴风眼。 红莲焚天?青崖突然想起当日花青儿与开阳峰陈广师兄的那场比试,方才未见青莲,青崖还未留心,没想到不过几日,花青儿已将这一式融会贯通,当真是人外有人。 正当火焰升腾而起,花青儿手中的红莲也似一道流星一般注入了焰浪之中,随即,龙卷似有燎原之势一般蹭蹭见长,似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千岩永固,百炼成钢。 处于龙卷中心的青崖没有选择破焰而出,反而是以剑点地,只见四面八方的土地上似有脉络跳动,金色的流纹似血液一般顺着这些脉络通过手中长剑流向青崖,最后形成了一层暗金的防护罩,将青崖包裹在内。 这正是开阳峰雷钢金身第一重,厚土之障。但青崖好奇的是,这一式只是最基础的借用厚实的土地增强自身的防御而已,这金色的脉络以及这坚实的防护罩又是怎样形成的? 不等青崖多想,四周的环境又起了变化。 升腾席卷的火焰在瞬间冻结,骤然的降温把所有的能量锁住,随后,在一瞬间爆裂开来。 刹那的冰寒在四周的土地上凝成白霜,凌冽的寒气侵占着狭窄的空间,防护罩上的金光已然暗淡了不少。 碎裂开来的冰晶结成细小的冰锥,如同坠雨般敲打在防护罩上,很快便将其表面打出了道道细纹。 龙泉天动,倒落长虹。 提剑而起,青崖剑指苍穹,剑尖之上似有清泉流动,氤氲的水汽从剑格处流转而上,在二者交汇之处洒下一阵波光粼粼,好似庐山飞瀑,飞流直下。 水幕形成之际,冰堆散成迷雾,二者相撞,四散的余波将周遭土地冻结,却看不清爆裂的中心是何光景。 在以往的修炼中,剑三十六中青崖主修贪狼剑招,一来是因为修行时间尚短,纵使再如何天资聪颖,也无法将前二十七剑融会贯通。 二来则是青崖觉得既是剑法自当是一往无前,哪有人用剑防御的呢?所以即使是柳白鹿耳提面命,青崖而只是浅尝辄止。 “年少意气,过刚则伤,小子不听,自讨苦吃。”柳白鹿便由得青崖折跟头去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于是,那天晚上青崖便被柳白鹿一脚踢出了竹屋,被罚今晚不许回屋睡觉。 嘻嘻,不睡就不睡,找竹韵玩儿去喽。 ------------ 第六十四章 夜临 冰雾之中,一红一蓝两朵莲花飞回花青儿的手中,重新化成两柄短剑。 “嘿嘿,知道姐姐的厉害了吧,你要不赶紧认……”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自冰雾中袭来,花青儿没有任何闪躲,却见剑光偏离了轨迹,只是斩去了不远处的一段树枝。 “哼哼,谅你也不敢打我。” 冰雾散去,青崖抖落一身的冰霜,拍了拍略有僵硬的脸颊,又耍了几个剑花,样貌虽有些狼狈,但这一击却没造成多大影响。 “多日不见,青儿姐的剑法比起当日在擂台上,更是变幻莫测,凌厉卓绝,不愧是天璇翘楚。” 正在说话的时间,密集的金色幻剑从青冥剑身浮现,纷乱地飞舞在青崖四周,随后逐渐暗淡,直至消失不见。 耳边似有刀剑相鸣,花青儿侧过脸庞,一道剑光便擦着她的侧脸疾驰而过,穿透了身后的树干,飞向远处的葱茏之中,惊起一阵飞鸟。 “看来你也长进不少嘛。” 花青儿笑意盈盈地转动着手中的冰莲,随后只见花青儿五指握拳,湛蓝的短剑便破碎成细小的冰晶,随着花青儿指尖的跃动,飘落在四周,看上去像是一层薄雾,笼罩在花青儿的周围。 待青崖意动,空气中反射过三道剑光,三柄幻剑浮出现在花青儿的头顶,迅速向下坠落,意图封住她的空间,但只听见“叮叮叮”三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疾驰的幻剑被薄雾中显现的冰晶截住。两兵相接,幻剑消散,冰晶破碎,二者旗鼓相当。 没想到,双生莲还能这般使用。 这是第一次,青崖真正见识到何为神兵之威,没想到这双生莲竟然还能变换形态,这属实让青崖颇为震惊。 而花青儿更是能在只见过一次剑点星辰之后便能掌握御敌之法,更是对青崖在夺冠之后日渐生长的傲气浇了一盆凉水。 虽然进攻受挫,但比试既起,唯有求胜。 长剑洒落漫天的剑光,似牛毛细雨一般向花青儿扫去,乘着漫天剑雨,青崖裹挟着凌厉的剑意,似闪电般疾驰而去,只见剑尖之上银芒大盛,就像天际坠落的流星般耀眼,这一击,势要贯穿星辰。 雷霆收震怒,江海凝清光。 花青儿手作莲花,红莲绽放出阵阵赤色光芒,原本散落在花青儿周身的冰晶像是被融化一般,汇成条条江河,逐渐汇成大海。 随后,红莲也像是融化的岩浆一般流进了滚滚江海之中,二者相遇,瞬间激起阵阵白雾,白雾中夹杂着阵阵雷光,迎上了冲来的那一道剑光。 一个时辰之后 “哼哼哼。” 冰皮包裹的豆沙在冰镇之后将甜蜜沁入心脾,以至于花青儿不由地发出了满足的哼哼声。 “果然还是豆沙馅的好吃,唔,这个是五仁馅的,给你吧。” 结果花青儿递过来的雪汤圆,青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五仁馅的食物啊。 暮色四起,墨染的黑暗正压着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不少片刻,黑夜便完全压了下来。姐弟二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胡服,晚饭过后便早早地出门了。 西子湖畔,茶山云水相互交织,隐约的山色下,曲径通向暮霭深处,道路四周种满了上百年的水杉。纷繁的枝叶遮住了升起的月光,一眼望去寂静无人,但暗处却不知有着几处暗哨,盯着这里的风吹草动。 只是今晚的来访者,走的却是非比寻常路,御剑的二人似夜鸦飞过,在夜色里不见踪迹。山林间的夜色愈发凝重,一座宅院的一角也显露在了二人眼前。 蜿蜒的山路向上盘旋,山路的尽头,一座宫殿般的院落在夜色中灯火通明,飞阁重楼,绿树掩映,丹墙黄瓦,金碧辉煌。院落整体以传统的中轴线对称的布局展开,分为东西两侧,两座三拱牌坊立于两侧,上刻“德配天地”,“道贯古今”八字。 据说此处原是前朝南北分裂时期南朝的皇室文庙,天下一统后也逐渐沿用为历代城主府邸。 两人如同黑夜里的蜉蝣,在宫墙上,树影间来回穿梭,越过泮池、棂星门、大成门,来到了后院,找准了灯火最亮的一间屋子,只是屋子四周皆有守卫巡视,两人无法在窗户中看见里面的情况,只有悄悄地落在了屋顶上。 却见花青儿用短剑火莲轻轻地在一片瓦片上触碰了一下,瓦片便被烧得通红,似有炸裂之势。随后又见她用冰莲花也触碰了一下瓦片,瞬间,原本厚重的瓦片瞬间化为一阵飞灰,花青儿挥了挥手掌,飞灰便消散不见,屋内的情况也顺势展现在了二人眼前。 虽说梁上君子有失礼仪,但青崖也不是迂腐之人,向下看去,只见一位大约四十余岁的男子坐在案桌前,桌上摊开着的是各地发生治安管理事件,他飞笔疾书地在纸上写下重重事件的处理方式,随后便喊来屋外守候的信使,连夜送到治下的各处村镇去。 也许是有了些许劳累,他放下笔揉了揉眼睛,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来回走了几步,随后又坐了下来,挑了挑灯盏中的灯芯,又提起笔来。 虽然青崖不曾见过这位城主,但在之前的十余年间,在百姓之中,城主的口碑是众人称赞的。他曾亲自监督钱江堤坝的修建,解决了沿岸农户每到雨季农田便被淹没的苦恼,也曾带兵剿灭了盘踞在四周山林里恶盗悍匪,造就钱塘如今的海晏河清,如此种种事迹不胜枚举。 从青崖自己的主观意愿上来说,自己是不希望这位城主会与荒火教扯上什么关系,但线索已经指向这里,希望最终的事实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糟糕。 片刻之后,青崖二人离开了此处,来到位于院落西边的厢房里,这里应该便是家眷的住所了。 还未等两人降落,便听见屋内传来了驱逐下人的声音:“是不是你们谁向爹爹通风报信了,不然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把我抓了回来,你们都给我出去,在你们承认之前,我是不会吃饭的。” 这声音清脆似冰块碰瓷碗,不是前日里所见的那位娇憨的夏瓷姑娘又是何人? ------------ 第六十五章 冲突 原来昨日里夏瓷从钱庄掌柜那里得知了映月楼的线索,便要直接赶去探查一番,只可惜,马儿的速度还是没赶上消息的传播速度,还未等她赶到西湖边,便被一直隐藏着的暗卫很客气地请回了家,此刻正在发着小姐脾气呢。 但她的修养却格外的好,既没有乱砸乱摔,也没有对下人动辄打骂,只是想着用不吃饭威胁他们,此刻正饿着肚子,强忍着姿态。 原来她是城主的千金,怪不得出手如此阔绰。 观察了半宿,直到明月西沉,四下灯火湮灭,两人都没有发现这里有着任何异常,但他们知道,越是夜深人静,丛林里的野兽才会结束潜伏,出没开来。 就在丑寅交接之时,山隐的道路上,传来了一丝奇异的声响,却是三辆马车悄然而缓慢地向城主府驶来。马车所有的车轮上以及马蹄上都包裹着厚厚的棉布,行驶间只发出了微弱的沙沙声。若不是青崖在融合了鍉针后感知力异常敏锐,还真觉察不到这细小的动静。 “走,青儿姐,外边有动静了。” 两人借着夜色隐蔽而出,只见外边的山道上,一伙人马正在悄然前行。如此浓重的夜色,他们也没有点起火把,却如老马识途般顺利地前行,看来已是轻车熟路。 没有打草惊蛇,二人悄然落在一颗水杉顶上,跟随着他们缓缓前进,他们越发靠近城主府,便越是证实了先前无忧姑娘所言非虚。 不过他们没有走向大门,反而是停靠在了一侧山石汇聚之地,随后从人群中走出几位大汉,正是那日扛着大鼎飞进人群的那几人。只见他们来到一块与山体连接的巨石前,拖住巨石的底座不停地来回晃动,不一会,巨石便晃晃悠悠地脱离了山体,露出后面漆黑的缝隙,原来这块巨石是可以移动的。 移出了一道缝隙之后,众人合力拖住巨石底部,一鼓作气将其抬了起来。巨石移开后,才发现其背后是一处洞穴般的空间,不见任何亮光,一直通向山体深处。 道路打通后,他们又从马车之上抬下了几个箱子,青崖猜测装的应该是他们从各地搜刮来的金银钱财。 片刻之后,他们走进了洞穴深处,重新合上了巨石之门,剩下的几位也赶着马车原路返回。等待确认四下无人之后,青崖二人才现出身来。 “没想到在这城主府的脚下竟然别有洞天,怪不得里面发现不了任何异常,走,我们跟进去看看。” 这巨石看似重达千斤,对于寻常人来说确实是难以逾越的重量,但青崖只是将青冥的剑尖插入了巨石底部的泥土中,往上一翘,巨石便被移开了。 只是在收回青冥的时候,青崖感觉剑柄突然变冷了不少,似乎是在抗议青崖方才将它插入泥土的行为。 走进洞穴之后,漆黑的道路一直向前方蜿蜒,伸手不见五指,仿佛眼前的道路一直通向地狱深处。 青崖下意识地伸出了右手,正好触碰到花青儿伸过来地左手,不需言语,两人瞬间十指相扣,在黑暗中,对方是他们最重要的牵挂。 两人摸索着墙壁缓慢前行,青崖牢牢地记下来一路走来他们拐过了几个弯以及拐弯的方向。黑夜中,一切的声响都像被放大了好几倍,青崖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地心跳声,也能清楚地听见身旁花青儿略有加速的心跳。 她的呼吸声也略有加快,手心中也渗出了微弱的汗珠,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真正的对敌,纵使她天资过人,也免不了会有紧张。 青崖用手指挠了挠她的掌心,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别担心,青儿姐,我有师尊给我的和合玉,纵使对方修为比我们高深,也伤害不到我们的。” 两人的脸庞贴得很近,青崖能够感受道她脸蛋上得温润,以及那沁入心脾的清香。 “我哪有紧张,这儿密不透风的,有点热嘛。”花青儿小声回应着。 经过这一番小插曲,方才紧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两人继续摸索着向前走去,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 两人同时放慢了脚步,前方似有谈话声渐渐清晰。 “上个月的数目总共是十五万两八千六百两,真不愧是江南富庶之地,就连这些平头百姓,都能搜来这些数目。” “这次已经算是少的了,看来此地的数量差不多快饱和了,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准备去下一处地方吧。” “山沟沟里的穷苦日子,可算是过够了,有了钱,老子也要狠狠地显摆显摆。” “都别扯淡了,当心隔墙有耳,下个月我们继续北上,去往金陵城吧” 最后说话这人,青崖听出来了,正是昨日那位险些与自己起了冲突的仲炎叔,看来这一次,这冲突是免不了了。 “连城主都是我们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还能从这里杀出一人来不成。” 仿佛是应征了他的话语,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从黑暗中袭来,击在他们围坐着的火堆中,溅起一人来高的星火。 “什么人。” 异变突起,众人反应过来纷纷祭出兵器防备,只见黑暗之中一男一女缓缓现出身形,正是青崖与花青儿二人。 “肆意搜刮民脂民膏,尔等还想一走了之?” 褪去了方才的内敛,青冥闪烁着阵阵寒光,青崖手提长剑,如同黑夜中的修罗。 “是你?”显然,对面也认出了青崖。 “原来昨天你就是来搞事情的,若非圣灵阻拦,你早已是我鞭下亡魂,今日居然还敢送上门来,看来是留你不得。” 说话间,仲炎已是运起灵力,钢鞭之上焰火升腾,随时准备给青崖二人雷霆一击,其余众人也是纷纷调动起自己的修为,一时间,刀枪斧钺之上布满了种种光晕,照得原本昏暗的山洞亮堂堂的。 “大叔,你就对自己的实力如此自信吗,小心驶得万年船哦。” 花青儿的指间光影翻转,冰与火两朵莲花正相互交织,岩洞的墙壁上结起一层冰霜又迅速消融,蒸腾的雾气萦绕在二人周围。 ------------ 第六十六章 交锋 “不过是两个筑基中期的黄口小儿,竟敢如此狂妄,老夫已至筑基巅峰多年,今夜你们俩就留在这里吧,看招,幽冥鬼火!” 只见原本升腾在钢鞭之上的焰火瞬间高涨,并且由明黄的火焰转变成了灰黑的色彩,青崖只觉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不少,而那灰黑的火焰中,也似有鬼影憧憧,似要破焰而出。 “成为冥焰中的亡魂吧。” 随着钢鞭的挥动,从灰黑的火焰中窜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鬼雾,夹杂着燃烧的噼啪声,迅速向二人袭来。 “羿射九日。” 随着一声轻喝,无数赤红的火莲似暴雨般倾泻而出,只是一个照面,方才来势汹汹的鬼影瞬间灰飞烟灭,其余众人纷纷提起武器抵挡,却仍有不少红莲落在了他们身上。 接触的瞬间,火焰瞬间焚毁了衣物,穿透了皮肤,将他们的血肉一同燃烧起来。好在火焰燃烧的范围不大,并没有将他们全身燃起,多数人只是烧伤了手臂,失去了战斗力,只有仲炎以鞭护体,抵挡了过去。 还未等他们缓过起来,一道流云般的剑光似水纹扩散,在火莲后面接踵而至,不得已,众人只得再次抵挡,金铁交鸣之下,他们手中的武器纷纷碎裂,在得到了青冥之后,青崖的实力也是不可同几日前而语。 而仲炎的护体罡气,也在这一击之下破碎,震得他连连后退几步。 “我荒火圣教与二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为何要坏我圣教大业?” “大业?既然尔等在这钱塘胡作非为,就要有被人找上门的觉悟,看剑!” 不等对方调息回复,青崖提着青冥,踩着逍遥游,不过一个呼吸,就来到了仲炎身前。 青崖的速度极快,但青冥剑尖上的寒芒更快,人未至,剑光已经照着仲炎面门打去,瞬间便击溃了他的护体罡气。 知道眼前二人并非寻常筑基修士,仲炎不得不拿出十二分实力对抗。 火神灭。 这位筑基巅峰的修士,在面对两名筑基中期的年轻弟子时,不得已使出了压箱底的武技。 仲炎再次大喝一声,身上煞气更盛,逐渐在背后形成一尊神像虚影,神像生有六臂,各执刀剑斧钺,正是那日青崖所见到的三尊神像的其中之一。高大的神像充斥着整片洞穴的空间,身形却依旧在涨,不多时便冲破了地表,带起层层的土石。 而战场也随之转移到了外边的夜空下。 青崖二人刚刚跃出洞外,一道巨大的火焰图腾便向二人打来,这一道图腾比起二人的身形大了不知几倍有余,二人躲闪不及,只有正面迎敌。 横贯八方。 抬手间,八柄巨剑化作护盾将青儿二人围在中间,紧接着,图腾巨剑相撞,金光洒落,火焰飞腾,二者一时僵持不下,花青儿看准时机,一道白练从巨剑的缝隙间穿过,绕过了巨大神像,直击后方的仲炎而去。 白练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凝冰的轨迹,那是空气中的水汽被冻结后留下的痕迹。 眼见白练袭来,可仲炎正操纵着神像想要攻破青崖的防线,若是继续僵持,定然会受此一击。 不得已,仲炎撤回了进攻,一跃而起,躲过了白练的一击,谁知这道白练像是会自动追踪一般,飞过头后竟又折返而来,再次朝着仲炎袭来。 “该死的。”仲炎不由地暗骂一声,却也只得继续躲避,但就在他躲避的空档,一柄金色的九环大刀正迎面向他劈来 终于他意识到继续躲闪下去不是办法,便再次提气,一道鲜艳的火光从他眉心射出,进入了神像虚影之中。 仿佛是被激活了某种开关,神像的虚影瞬间红芒大涨,身形也变得更为凝实,只见神像一手提起战斧挡下迎面的金刀,一手持剑击落飞速的白练,同时口中更是喷出一道火柱,直冲上方的青崖而去。 千岩永固。 青崖一手提剑,一手结印,瞬间明黄的光华环绕在他周身,没有做任何闪躲,青崖再次双手握着剑柄,金色巨剑也顺势涨了几丈,迎着冲天火光,青崖誓要将火光一劈为二。 凌厉的金刀穿过火焰,粗大的火柱不及锋芒,被刀气隔开,在青崖身后分成两股散去,而青崖身上的护体不住地闪烁着,幻化的金刀也像是被烈火烧红了一般,染上了一层赤红的光晕,唯有青崖手中的青冥依旧寒冷。 破, 金刀顺着火焰砍到底部,青崖再次横剑,剑芒由金化银,青冥之上承载的剑光不断闪烁爆裂,青崖一鼓作气,再次提速,犹如一道流星穿透了神像的头部。 银色的剑光在神像的头部炸裂开来,巨大的神像像是失去了与仲炎的联系,缓缓向后倒地。然而青崖却来不及得到丝毫的喘息。仲炎眼见神像无法抵挡青崖的进攻,退而求其次地埋伏在了青崖后方,只待青崖收招之际发动致命一击。 冥火吞天。 锁定了青崖的身形后,仲炎从灵台之中逼出一寸鬼火,转而仲炎将鬼火一口吞下,顿时,仲炎全身燃起了漆黑的火光。黑火瞬间将他吞没,此时的仲炎已然不见人形,犹如深渊中的幽冥厉鬼,携带着凄厉刺耳的嚎叫,裹胁着湮灭一切的力量向青崖冲来。 然而还未等他来到青崖身前,三道冰墙赫然出现在了他的前方,然而厚实的冰墙只是延缓了一下他的前进速度,鬼火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冰墙,继续向着青崖飞去。 这时,苍凉的夜色中似乎有飞雪飘落,在屋里赌气的夏瓷不禁搓了搓手臂,推开窗户向外看去,皎洁的月光下,不知何时已经是飞花飘雪。 而处于战场的中心,温度已是急剧下降,飞雪也化作了凌厉的冰锥。月华顺着银霜自天际倾泻而下,似要洗净世间铅华。 寒风呼啸,冰霜骤起,一朵晶莹的九瓣莲花在空中悄然绽放,洁净的花瓣映着天上月华,折散成斑驳的荧光,散落在黑夜里。 ------------ 第六十七章 不绝 此时,巨大的神像虚影结上了厚厚的冰霜,而全身黑炎缭绕的仲炎也失去了一往无前的劲头,在风雪交加之下慢了下来。 青崖回过身来,花青儿已然来到了自己身前,二十八星宿星辰印记在她指尖不断变化,双生莲在她手心里凝成三层九瓣二十七角冰莲,最后,花青儿将手印停在轸势之上,夜空中的冰莲也似有碎裂之象。 剑点星辰, 青冥之上浮现一层耀眼的金芒,层层叠叠的幻剑随着剑身的不断挥舞离剑而出,如过江之鲫一般全部注入进夜空中不断旋转壮大的冰莲之中。 “呵——呵——” 即使被冰雪所压制,周身鬼火环绕的仲炎依旧没有被击败,甚至于覆盖在他身上的冰雪也被黑炎所湮灭,残暴的气息再次充斥在夜色中。 “你们的实力,就此为止了吗?” 此时仲炎所发出的声音凄厉刺耳,犹如九幽之下恶灵怒号。 “还不够,必需在这一击下将其挫败。” 青崖握紧了手中剑柄,掌心之中雷光乍现。 “须臾天地间,风云自吞吐,囚日掩明月,雷电引神威。” 风雪未曾停歇,惊雷响彻山间,乌云低垂,相互交织旋转之间不断有雷光闪耀,雷云逐渐形成一道漩涡,天地之间的震怒都隐藏在这风暴中心。 在师尊所传授的道法中,除却剑三十六,青崖最钟爱的便是雷法,像神话中的仙人一样,驱雷驭电,除恶辅正,是青崖一直幻想着的场景。但由于雷电是借天地自然之威,非人力所能轻易掌握,所以柳白鹿只教了自己最基础的掌心雷。 但耐不住青崖央求,这一式剑引雷霆,也早早地在青崖心里蠢蠢欲动。 “咔嚓。” 终于,雷云散去,一道纵贯天地的闪电将夜空照得通亮,像是夜空裂开了一道缝隙,刺眼的电光下,青崖恍惚看见另一边的世界,由雷电组成的异兽正在呼啸着向自己冲来。 举起青冥,降下的神雷似是被手中长剑所吸引,不偏不倚地击在了青冥剑尖之上。 随后,青冥顺手向下斩击,雷光似被折射一般,携带着一金一银两道剑光再次冲进了冰莲之中。 “飘散吧,冰莲净世” 花青儿撑开双臂,容纳着极致威力的冰莲也随之破碎,四周的温度再次下降几分,而那原本就已被击碎的神像虚影此时已然化为片片冰晶随风散去。 破碎的冰晶在月华之下反射着金色的剑芒,那是方才注入冰莲中的幻剑,此时已经和冰晶融为一体。 疾, 花青儿剑指向前,冰晶剑雨向敌方飞去,密集的剑雨汇聚成一道江河,如飞瀑倒悬,尽皆冲刷在仲炎魔身之上。 刺骨的冰晶将跃动的鬼火凝固,嘶吼着的低吟声仿佛也随之冻结,凌冽的剑气将周身燃烧的冥炎一寸又一寸地压下,几个呼吸之间,原本大盛的冥炎已经熄灭,只余下阵阵青烟袅袅升起。 “你们……” 来不及等他发话,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的电光,瞬间穿透了他的身躯。 在强烈的天威冲刷下,已是强弩之末的仲炎不得已燃起了自己的本源之火来抵挡雷光,尽管如此,携带着万钧之势的雷光依旧将他的身体激起股股黑烟,而他自丹田燃起的本源之火也逐渐小了下去。 最后,雷光尽伏,尾翼上附带的剑光仿佛是点燃了一处干燥的草垛,瞬间引发了阵阵爆裂,带起的气流将仲炎掀翻了几丈之远。 青崖二人随即追击而去,不曾想,仲炎坠落之地却仅余下还未燃烧殆尽的一件法袍,想来定是此物替他挡下了雷光的大部分威力。 抬头望去,空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一直向东延伸,看来是他以燃烧自身精血为代价,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仓皇逃去了。 青崖不禁感叹一声:“这样都没能留住他,筑基巅峰的修为,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青崖,他逃走了,我们要追上去吗?”花青儿看了看东方的夜空,回头询问青崖。 “不,我们回城主府,既然已经证实城主就是荒火圣教之人,那我们盯着他,一定能找出出刻板藏于何处。” 说罢,两人再次折返城主府。 方才只顾打斗却忘记了时辰,等两人回到城主的书房时,只见灯盏已然是微弱如黄豆,纸上的墨迹也早已晾干,想来此人已经是离去多时。 “不好,夏瓷姑娘。” 二人火速来到夏瓷的闺房,正看见房门敞开着,家丁侍女在屋外躺了一地,青崖急忙上前查探,所幸他们只是被打晕了而已,出手之人没有伤及他们性命。 而那本应在闺房中发着脾气生着闷气的大小姐,却已经不翼而飞。 想来是方才的战斗闹出了太大的动静,城主在觉察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之后便挟持了夏瓷匆匆离去了吧,如此看来,那银票刻板也定然被他一同随身带走了。 方才只顾打斗,不曾想,不经意间却连累了夏瓷姑娘。 “青崖,别着急,那人只是打晕了这些人带走了夏瓷,定然是不会伤其性命的,当务之急,我们要赶紧找到他们。”看青崖陷入自责,花青儿赶忙出言点醒。 “映月楼,他们一定是去了映月楼,青儿姐,我们追上去,”经过片刻的冷静后,青崖断定他们一定是去了另一处藏身之所。 “好,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西子湖畔,这里依旧是温软如和风,醉意似佳酿,亭台楼阁,装点得奢华极致。 但,往日里最大的那条画舫映月楼,此刻却已然不见踪影。 “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不过,这恰好也证实了他们一定就在映月楼中,如此巨大的一条画舫,断然不可飞天遁地,青儿姐,我们沿着西子湖水系的出口一路寻去。” 青崖二人来到西子湖边,却不见了映月楼的踪迹,略微停顿了片刻,青崖立刻确定了追寻的方向。 ------------ 第六十八章 运河 西子湖的出水口众多,但能够容纳映月楼那般大型的画舫航行,便只有位于昭庆寺旁的九曲通湖水道。 前朝战火不断,群雄割据,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成群结队的难民从中原一路南下,来到了山水秀丽的江南,只为躲避战乱,寻求安稳的生活。 面对大批的流民,昭庆寺广开山门,接纳众人,捐衣赠食,救众人于危难。后来战乱逐渐平息,人们生活安定下来后,众人纷纷来为昭庆寺重修山门,再镀金身,昭庆也与灵隐、法喜、净慈并称为钱塘四大古刹。 午夜将近,山寺只余微弱的烛火摇曳,河道涨起的潮水哗哗地拍打着岸边的石滩,明月渐渐西沉,虫鸣也已经停奏,万籁俱寂,哪有什么大船的身影。 “他们没有走这个方向,这么大一艘船,会去哪呢?”青崖二人沿着水路追出十余里,依旧不见画舫踪影。 青崖的脑海中不断回忆着之前在洞穴里听到的谈话,希望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金陵城! 下个月他们会继续北上,去往金陵城继续开展行动,现在出了岔子,他们一定是提前连夜北上了。 而从钱塘去往金陵,他们一定会走的道路就是京杭大运河。虽然还不清楚他们是如何驱动画舫驶入运河的,但这条水道是唯一的航路,他们一定在那里。 “青儿姐(青崖)我们去京杭运河。”不约而同地,两人都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在千年前的那场战争更早的时代,诸侯并起,群雄争霸,数不尽的风流人物逐鹿中原。大运河便是始于吴国为北伐齐国而开凿的邗沟,后经前朝鼎盛之期大幅度扩修,南起钱塘,北至洛阳,如今已然成为南北往来的重要交通。 此时,广阔的水面上,一艘巨船正全速向北航行,船身撤下了平日里华贵的装饰和璀璨的灯火,船尾的船桨正在飞速旋转,犹如一尊黑色巨兽在水上奔行。 “不过两个筑基中期的小娃娃,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不瞒长老,此二人所说修为不高,道法却是异常凌厉,手中的兵器皆是天级往上,也不知是哪一派的弟子,这么大排场。” 此时重伤而逃的仲炎在教中长老的救治之下已无性命之忧,但是因本源之火受损,又加上失去了太多精血,已然没有了筑基巅峰的修为。 而被称作长老的那人,身着暗红火云纹的仿制道袍,头顶用红珊瑚发簪盘着一个太极髻,留着标准的山羊胡子,倒是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长老,您可是金丹修士,就算他们再有通天的本领,也绝不是您的对手,咱们何故要走得如此匆忙?”问话之人,正是那教中圣灵。 “我们在钱塘城的任务本已接近尾声,最近闹得动静太大,不免被有心之人盯上,按仲炎所说,那二人定是天陨弟子,如果只是他们二人倒是无妨,但若是哪位御首下来了,那咱们就都得沉在了西湖底。” 映月楼的大厅内,荒火圣教的众骨干相对而坐,正在谈论着接下来的事宜,而圣女无忧,却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圣女,你在映月楼中,可曾见过此二人?”长老看了无忧一眼,对其发问。 “回长老,楼中来往之人繁多,无忧不曾记得,但料其二人有如何了不得,也断然不是长老与圣灵的对手。”从始至终,无忧都没有抬起头回话,语气也如同提线的木偶,没有任何情感。 “我用转灵大阵将这艘船从西湖水域传送到这大运河上,不枉我花了数月的时间布置阵法,他们一定料想不到……” 长老的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像是撞到了什么物体一般剧烈地摇晃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航行情况如何?”长老问向驾驶舱里的舵手。 “禀报长老,我们遇到了袭击,后方有人正在追赶我们的船。” “难道是他们追上来了,怎会如此之快,来者共有几人?”慌乱间,船上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无忧低着脑袋,捏了捏拳头,似乎是有些紧张,但此刻已经没人会注意到她了。 “来者仅有两人,一男一女,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哼,简直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今日,便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感受一番金丹修士的实力。” 在得知对方只有两人后,长老的底气瞬间就起来了。 “传我命令,撤掉护船大阵,所有人都不许插手,待老夫前来会一会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看得出来,此时长老信心十足。 话音刚落,众人头上的屋顶被一道剑光削去一半,而那所谓的护船大阵早已暗淡无光,顺着屋顶破开的大洞向外望去,一男一女两名修士正御空而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正是追击而来的青崖与花青儿二人。 “诸位,别来无恙,此番匆匆,去往何方呢?”青崖微微抬起手中长剑,直指下方众人,青冥剑锋之上寒光闪烁,磅礴的剑气正蓄势待发。 “肆意搜刮百姓钱财,将钱塘的经济搞得濒临崩溃,尔等还想一走了之?”花青儿踩着青莲,手中双剑化作两朵莲花似星云环绕一般在她掌心旋转。 “狂妄的小子,先试试老夫手中的刀吧。” 只见那名长老冲天而起,手中提着一柄细长的刀刃,此刻刀刃之上火焰缭绕,很快,刀上的火焰顿时蔓延至长老的全身,此刻的他犹如一颗炸弹一般向两人冲来。只见他挥刀而起,身后赫然出现九柄高达十余丈的烈焰长刀,不同于青崖所施展的幻剑虚影,那是实实在在的实体烈焰刀。 这正是金丹修士的境界表现,化灵为形。 四方和合。 青崖轻扣腰间的玉坠,一道淡紫色的光幕瞬间撑开,将两人围绕在内,飞速袭来的烈火撞在光幕上泛起点点波纹。九柄长刀依次下砍,薄薄的一层光幕却不见有丝毫影响。 随后,光幕上扫过一阵阵蓝莹莹的电光,电光一遇上燃烧着的烈焰,瞬间像是引爆了炸药一番,将那长老炸得连连翻滚,结结实实地向甲板坠去。 咔嚓一声,木制的甲板经不住如此剧烈的冲击,一个照面便被击出了一个窟窿,所幸这里是楼船最高层,不至于被击穿漏水。 不愧是掌教真人所传宝物,这和合玉,果真超然。 ------------ 第六十九章 金丹 只是经过这短短的一招,和合玉中原本充盈的淡紫色混沌雾气少了将近一半,估计只能再用上两次了。 头一次对战金丹修士,青崖二人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两人缓缓地从半空下落,来到了甲板上,毕竟御剑滞空也要耗费不少灵力。 当修士的灵力从气态凝聚成液态,便是成功地踏入了筑基,可御物,可借由诸多法门将灵力外放,形形色色的招式也需到了筑基之后才能熟练地施展。 而当气海凝成固态,那便是凝丹成功,由筑基踏入了金丹。当然,金丹并不一定都是一粒金色的珠子,每个人的天赋不同,修习的功法不同,所凝结的金丹都是不尽相同。比如,剑修的金丹通常会是一柄小剑,御火的修士体内通常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苗。 迈入金丹境界,不仅体内灵气更加充盈,也更为纯净厚实,所以施展出的一招一式,威力都远超筑基修士。这也是长老见到来者只是筑基修士从而信心大增的缘故。 就在二人落地的时候,那长老已经从甲板的窟窿中再次跳了出来,周身毫发无损,方才的冲击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损伤。 “我说两位怎会如此胆大包天,区区筑基竟敢上门找事,原来还有此等宝物傍身,可你们躲得了一时,又能躲过几次呢?” 长老缓缓向两人走来,周身再次燃起火光,不同与方才赤红的火焰,那是带着灰黑色彩的冥炎,随着他的走动,脚下的甲板上留下了一个个漆黑的脚印,木制的甲板在一瞬间便被炭化了。 “长老使出了卷海刀绝技,对面两人一定走不出三招。” “那是,就连教主都要对长老的卷海刀忌惮三分,更何况是两个筑基中期的小娃娃。” 虽说众人有吹嘘的嫌疑,但毕竟是金丹修士的绝技,丝毫马虎不得,青崖已将全身的灵力调动了起来。 “旗来。” 随着长老的大臂一挥,高喝一声,四道烈焰战旗依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战旗一出,围绕在长老身上的冥炎再度高涨,颜色也加深了几分,而他手中的长刀上,火焰似乎已经凝成实质化的形态,正如同黑色的岩浆一般从刀剑上滴落。 而下一刻,在他的四周,金色的幻剑组成密集的剑阵,幻剑之上闪烁着耀眼的冰晶,犹如一阵细雨一般向下坠落。 “火神怒。” 随着长老的一声大喝,黑色的火焰像是岩浆喷发一般,在他周身喷出一道沸腾的火焰之泉,瞬间便将幻剑吞没在火焰中。 而在火焰之泉消散的瞬间,十三道火刀从四面八方飞速向青崖二人席卷而来,速度之快,两人甚至没有躲闪的时间, 横贯八方。 八柄巨剑瞬间撑开八尺方圆的防御,将席卷而来的火刀抵挡在外,火刀飞速地变换着方向,青崖操控着巨剑上下挥舞,挡下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却还是有几柄火刀凭借着凌乱的轨迹,窜进了巨剑防御的间隙中。 好在火刀还未近身,几堵冰墙已经将之隔绝在外,经过几番碰撞之后,火刀的去势渐弱,最终湮灭殆尽。 第一次交锋,双方各出一招,但青崖二人的防守,明显要比对方费劲许多,筑基与金丹之间的鸿沟,确实难以跨越。 来不及待二人多想,忽地听见一阵狮吼,却见那长老长刀挥舞,熊熊烈火瞬间化为百兽,盘踞在其四周,一时间,虎啸山林,阵阵音波带着剧烈的波纹弥漫在夜空中,这一手无差别的音波攻击,连船上的荒火教众,都瞬间被击倒大片。 “青崖,啊……,这声音,吵得我头好疼,我的心好像都快跳出来了。” 花青儿带着沉重的喘息,脚步一阵踉跄,显然在这音波的覆盖下,她正遭受着巨大的痛楚。 “别怕,青儿姐。” 青崖伸手将花青儿拉到自己的身前,环过左臂将她护在怀中。在阵阵音波席卷之中,青崖眉心闪耀着一丝青芒,但就是这微弱的青光,响彻云霄的兽吼之声却丝毫干扰不到青崖二人。 修行界有不少修士主修音律之法,长琴也算得上是一类比较常见的兵器种类,他们以声乐为载体,施展的各路招式多以音波为主。由于听觉直接连接着神经,这一类的应对招式,一般修士难以修炼,所以音律攻击,往往十分奏效。 归根结底,音波与剑气都不过只是灵力外放的形式,二者殊途同归,但一般修士对于音波的抵御之法往往比较欠缺,所以对此也比较忌惮。 但青崖不同,在融合了鍉针之后,青崖的神魂之力非比寻常,像这般普通的吼叫之音,无需青崖调动任何灵力,也不会收到任何影响。 ”青儿姐,金丹修士的确颇为棘手,但你我合力,未尝没有胜算,从现在开始你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我们共同进退。” “嗯,我听你的。” 花青儿将自己右手缓缓抬起,握住了青崖横在自己身前的左手,双生莲在她掌心飞舞,赤红与幽蓝的光芒将她的侧脸映出别样的色彩。 说话间,成百上千的幻兽已然聚合在一起,随着长老的长刀挥下,一齐向前方奔去。 一时间,兽潮汹涌而至,青崖似乎能听到熊狮的脚掌拍打在大地上的声音,以及天空中不知名的巨鸟挥动着羽翼所发出的呼啸声。 龙泉天动 六合独尊 红莲焚天 炽烈如阳光的水幕将两人包围,氤氲的水汽腾起层层云雾,七彩的幻剑在云雾之中不断浮现,冲天而起的火焰漩涡笼罩着二人。 剑荡天外云 一道流云般的剑光率先扩散而去,随着轨迹不断延伸,剑光越来越宽,不多时,剑光如银龙入海,在兽朝之中搅得天翻地覆,夜空中尽是星火飘落,那是幻兽被剑光斩落,所余下的火焰,燃尽后随即消失不见。 即便如此,没有灵智的兽朝根本没有退散的趋势,即使损失颇多,但余下的幻兽依旧不要命一般,向二人扑来。 雪飘人间。 剑光先至,飞雪紧随而来。 ------------ 第七十章 苍龙 凌冽的寒风将幻兽身上燃烧的火焰吹得东倒西歪,鹅毛大雪纷纷降落,在火焰的炙烤下瞬间消融,幻兽身上的火焰再次被压下去几分。 升腾的雾气里,冰棱似镜,折射着寒光,向着兽潮坠落。然而从雾气中袭来的,却不是片片冰晶,而是散发着七彩光华的幻剑,在幻剑的剑脊上,却又覆盖着一层冰霜。 此时的幻剑也不再是大范围地坠落,而是化作二道似青蛇般的剑流,如地脉喷涌,呼啸着冲进了兽潮当中。 龙随飞剑风生壑,鹤守神丹月满池。 银龙翻转,冰花绽放,两道剑流穿过层层的兽潮,在前进中不断交织,最后伴随着一阵高昂的龙吟刺破夜空,剑流交汇化作一条由幻剑铸成的剑之苍龙,苍龙浑身的鳞片抖落着七彩的剑光,洁白的月华从龙尾处扫过龙身,一层幽蓝的冰晶逐渐覆盖在龙身之上,剑光内敛,苍龙犹如冲出了千丈的冰川,直冲后方的长老而去。 “来得好,龙神怒。” 眼见苍龙袭来,长老全身气流涌动,身上的道袍虎虎生风,周身的火焰更是高涨,他举起手中长刀指向苍穹,一道火光直冲天际,在他身后,苍茫的夜色中映射出海市蜃楼般的景色。 大地崩裂,赤红的岩浆喷薄而出,山河倾覆,漫天的烟尘遮天蔽日。青崖看到天地之间失去了支柱,天空逐渐陷落,天河之水化作绵延无尽的大雨降落人间,地表隆起,到处都是烧灼过后漆黑的土地,天地逐渐归于混沌。 而就在这片虚无的混沌之中,一阵龙吟响彻天际,随后,一条火龙从大地的裂纹中飞向天空,就算只是蜃楼幻境,青崖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灼热的焰浪。 那巨龙金色的鳞片上燃烧着苍白的火焰,炽烈的白光从它耀眼的双瞳中激射而来,吞吐之间,天地的云雾仿佛傍晚的红霞,被火汽染得鲜艳欲滴。 这条苍龙,便是荒火圣教一直崇拜着的图腾,他们的神明,八荒炎龙。 炎龙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地,炽烈的双瞳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现实世界的青崖二人,也看到了那呼啸着的剑之冰龙。 也许是见到同类起了好胜之心,炎龙仰天长啸,随后疾速向下俯冲而来,恍然间现实与虚幻的空间仿佛被扭曲,硕大的龙头从幻境之中来到了现世,八荒炎龙降临了。 不对,那不是正真的八荒炎龙,从幻境中穿越而来的炎龙,鳞纹模糊,光耀内敛,就连体型也不知小了多少倍,那只是龙形的火焰而已。 青崖不禁松了口气,若是只凭金丹期的修为就能召唤八荒炎龙本尊,那这荒火圣教早翻了天了,原来这也不过是投影之术。 但这依然不容小觑,片刻之间,两条巨龙直冲对方而去,刚一个照面,便相互撕咬扭打在了一起。 火焰将冰霜融化,雪水将火焰浇灭,炎龙一阵撕咬将冰鳞扯下几许,冰龙一记爪击将火焰震得四散,随着冰层覆盖逐渐减少,剑之苍龙逐渐显露出了真实形态。 化作龙鳞的七彩幻剑激荡着挺立而起,纷纷向着炎龙激射而去,在密集的的剑雨扫射下,炎龙身上的火焰逐渐暗淡了下来。 最后,剑之苍龙一声长吟,龙首化作一柄巨剑,飞速射进了炎龙的眉心。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的炎龙被巨剑穿透了头颅,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身形不断闪烁,可依旧不曾消失。 可此时幻剑却已经尽数消散,炎龙在空中不断翻滚,酝酿了许久的力量,最后全部集中在这最后一击之上,恍若一道天外流星,燃烧着向地面上的青崖二人袭来。 炎龙撞上了船只,甲板上瞬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冲天的火光不断炸裂开来,浓烟滚滚升起,一时间,众人纷纷四散逃离。 待到浓烟散去,只见原本三层楼之高的映月楼,此刻已被生生地削去了一层,所幸其余众人早早地撤离到了下层,只有个别荒火教众受到了波及。 而此时交战的双方,长老披散着满头的灰发,周身鼓动的气流已经消失不见,此时正剧烈地喘息着,方才的交战,除了灵力消耗过多,并无大碍。 而另一边,青崖二人也现出身来,二人衣着如故,面容不改,仿佛方才的撞击全然不曾有过,只是青崖腰间的和合玉,其中淡紫色的混沌之气只余下了三分之一。 “呵呵呵,一次,两次,你们还能抵挡几次呢,待老夫灵力回复,便是你俩……什么……” 长老正打算拖延时间好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恢复灵力,不曾想到青崖却瞬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眼前少年的手中长剑,已然抵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不可能,世间任何身法,都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但此时已经来不得他有任何诧异的时间,青冥剑身上承载的剑光瞬间注入了他的身体,而青冥的剑尖,也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 又是静虚长老的凌云步,在僵局之中为青崖找到了破局的机会。 但青崖随后发现,倾泻而出的剑光只能在长老身体的表面流动,而手中的长剑,也是无法再进分毫。 却见长老的身上不断泛起层层红光,红光不断浮现渐渐清晰,最后凝成一副赤红色的铠甲覆盖在他的身躯上,而青冥剑尖却是被硬生生地推回去了几寸,青崖旋转剑尖,一道又一道的剑气轰击在铠甲之上,却只能在其表面炸开阵阵剑光,即便是高速旋转的剑尖,也只能不断激起点点火星。 “这可是本教镇教之宝,仅凭你筑基期的修为,想要破开我的防御简直痴人说梦,火神龙甲,合体。” 只见铠甲之上亮起一道龙纹,从龙首之中涌现一阵红光,沿着铠甲不断浮现的脉络走遍全身,随着一声龙吟响起,红铠之上再次覆盖上了一层龙甲。 威严的龙首胸甲,狰狞的龙爪肩甲,而在护臂腿甲等部位,更是将火焰凝结,仿佛是刚炼成的钢铁,散发着赤红的热能。 随后,长老一把抓住了青冥剑身,剑锋在他手中来回翻转,却依旧割不开铠甲的防御,而从铠甲上传来的热能,将青冥染得滚烫。 “青崖。” 花青儿正欲上前助力,却见一枚令牌飞速袭来,待她挥剑将其击飞之后,却见那荒火圣灵站在了自己面前。 ------------ 第七十一章 寒剑 “你的对手,是我。”圣灵气定神闲地来到花青儿面前,缓缓抬起手中长剑,依旧是那番风轻云淡的模样。 但花青儿此时全然没有和他纠缠的心思,双生莲携带着凌冽的寒风呼啸而来,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圣灵身上还未燃起的烈火便已被浇灭,刺骨的冰锥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就连他头上的发冠也被击落,狼狈不堪。 那发冠被击落后沿着地板滚了几圈,来到了一直沉默着的无忧脚下,她悄悄地伸出了左脚,将其踢到了自己的裙摆之下。 花青儿越过了圣灵,自始至终,花青儿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青崖的方向,看着他被火焰映成通红的脸庞,花青儿不由得心急如焚。 但是,从那龙甲上传来的热能似悬崖上的海潮一般,一阵又一阵地拍打在她身上。那热能中还伴随着强大的威压,将花青儿的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起来,仿佛自身被某种古老而庞大的生物注视着,不由地心生恐惧。 而直面龙炎的青崖,此时只感觉双目被刺眼的火光烧灼得脑袋一阵眩晕,但就在长老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之时,却看见青崖的身影逐渐模糊透明,恍惚之间,青崖已经挣脱了他的锁定,退到了后方。 “你的身上好东西可还真多啊,只可惜,它们很快就都是我的了。”看着不远处的青崖,长老的眼中充满着贪婪的神色。 青崖只感觉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挣脱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扎进了运河之中,仿佛是烧红的赤铁入水,运河的水面上瞬间泛起大量的白雾,同时还伴随着刺耳的“呲呲”声。 “青崖。” 花青儿呼喊着向水面望去,看见青崖浑身湿透地从水面窜出落在自己的面前,得见他此时脸色正常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但很快,青崖还是感觉到了自身的异样,严格来说,是青冥的异样。 只见青冥剑身之上,正有晶莹剔透的火光流转,而那一道道的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枯的河道被迎来了雨季一般,鲜红的液体顺着纹路不断流淌。 青崖想要松开剑柄,但此时的青冥仿佛已经和自身的血肉融合在了一起,那炽烈的火光像是熔岩一样在流淌在剑的内部,但青崖却没有感到一丝炎热,甚至于平日里的那微微的寒意也消失了。 后半夜的运河之上,水面平静地流淌,偶有微风吹过,只会带起阵阵浪花,但青崖耳边传来的,那振聋发聩的声响是什么? 潮水来了。 传说,人们在这个世界上不断历经生老病死,重复往回,是为轮回。当人死后,魂魄坠落九幽之下,在望乡台回望人间最后一面,红尘往事随风散去。直至沿着奈何桥跨过忘川彼岸,便与人间彻底告别。在十殿阎王悉数评判一生功过之后,再入六道轮回,重新开始新的一世。 倘若沿着忘川河畔一路往上游追寻,忘川之河逐渐变得如海洋般宽阔,这里的天空之上没有飞鸟划过,河水之中没有任何游鱼,就连风也无法在水面吹起一丝涟漪。又不知走过多少个几万里,也许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这里只剩下了一片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生命,甚至无法被观测到。而此处,就是忘川的源头。 一股清泉无声地流淌着,不知道它的流向,不知道它的大小,也不知道水流的温度。 而冥族,就是从这里,来到这个世界。 青崖挥舞着手中长剑,不,是青冥正引导握着它的少年,腾蛟起剑。仿佛是某种古老的仪式,而虚空之中,浪潮正如同海啸般跨越虚空奔流而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苍茫的夜色里,几十丈高的海浪一个接一个地打来,恍若一堵巨大的白墙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近。 最后,白墙穿过了世界的界限,降临在了现世之中。不同于召唤出来的的炎龙,具现化的大潮更为壮观,浪潮的最高处甚至已经盖过了天上的月亮。 突然,青崖感觉到好像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仿佛是被牵引着,青崖迎着十几丈高的浪潮踏去,在他的脚步下,汹涌的浪潮如履平地,几个来回,青崖已经站在了潮头。 踏浪前行,青崖四下望去,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 云层滞留在天空中,星光不再闪烁,风停了,树静了,水面上的波纹也不再扩散,而下方的众人,包括花青儿在内,全部都静止不动,仿佛时间定格在了这一刻。 “你是谁,你要带我做什么,你把她怎么了?”青崖连续发问,可得不到任何回答。 青崖这才明白过来,那人并不是握着自己的手腕,而是正在握着青冥剑柄。而此时青冥像是被黏在青崖的掌心一般,所以那人会牵引着自己而来。 青崖似乎感觉到,那人对自己有着一种嫌弃的心理,青崖好像还听到了“拖油瓶”这三个字。 拖油瓶?是在说我吗? 来不及多想,青崖被握着剑,从潮头一跃而下,青冥直直地向前刺出,无需再多的剑招,因为这一剑无人阻挡。 “叮”的一声,青冥剑尖恰好点在龙甲额前的宝石之上,那宝石外金内红,恍若巨龙之瞳,那似乎就是这副铠甲的力量之源。 果不其然,剑尖上滚动的熔岩尽数流淌进了宝石之中,青冥再度恢复了漆黑的色彩,而随着一阵月华注入,龙甲开始解体。 头盔,肩甲,胸甲,护臂纷纷脱落,化为一道道流光回到了龙眼宝石之中,最后,宝石缓缓向青崖飞来,扣在了青崖的左手食指之上,就像是一枚红宝石戒指。 一阵血气翻涌的感觉后,青崖便感觉到这枚戒指与自己建立起了联系,青崖也明白了,现在这副火神龙甲,是自己的了。 “多谢前辈相助,晚辈……”还未等说完,青崖便感觉到手臂一松,脚下的浪潮也消失不见,一击过后,那人已经悄然离去。 而这一场与金丹修士的对决,也落下了帷幕。 青崖从空中一跃而下,来到花青儿身边,见她已然苏醒,青崖又捏了捏她的脸蛋,看见她也跳着伸出双手要来捏自己的脸,青崖这才放下心来。 而另一边,荒火教众却是歪歪扭扭地倒了一地,任凭他们如何提气,却也无法站起身来。 ------------ 第七十二章 一夜 “钱塘城主何在?” 从两人追上来之后到现在,青崖一直没有发现钱塘城主以及夏瓷的身影,此刻面对失去了抵抗力的荒火教众,青崖再次质问他们。 “钱塘城主?钱塘城主不就在你眼前吗?” 长老半跪在地,以刀剑拄地,发出了不屑一顾的嘲笑声。 “先前二位深夜到访,怕是为了银票刻板而来吧,只可惜,仲炎他们来得不是时候,不然,又怎会让你们寻得机会?” 此刻,长老的声音已不再像先前那般,转而变得更为浑厚,而随着他双手在脸上一阵涂抹,他的模样赫然已经成为了那钱塘城主。 一直以来,钱塘城主竟是此人易容而成。 “那城主本人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青崖手中的剑锋再次往前几分,已是抵在了长老胸口。 “你说呢?”长老脸上的讥笑之意更深了。 “还有,你们所求的,不就是那银票的刻板吗,你们当真以为,我会随着携带吗?告诉你们,刻板不在这艘船上,也不在城主府,钱塘城中还有不少圣教弟子,你以为,你真的能解救这万千百姓吗?哈哈哈! 对,就是这样的表情,生气吧,发怒吧,你二人以筑基打败金丹,我承认你们确实有本事,可那又怎样,论计谋,论算计,你二人不过是涉世未深的毛孩子,拿什么跟我斗?” 长老的声调不禁提高了几分,脸上肆意的笑容更盛,近乎疯狂。 “你说的东西,是这个吗?”一声清脆如夜莺的话语,打断了他的笑声。 那声音从阴暗的船舱中传来,越来越近,借着月色,两道倩影缓缓走来。 一人未着粉黛,腰若流纨素,清辉玉臂寒,月白的长裙似乎与月光融为一体,她像是晨间醒来的朝露,就连夜色也在她身边泛起柔光。一人柳眉云发,耳著明月铛,罗裙香露玉钗风,羽衣随着莲步摇曳生姿,正是夏瓷与无忧二人。 此时,夏瓷的怀中正抱着一块青铜印板,上方赫然刻着年号面值等字样,此物正是引起这一场风波的银票刻板。 “小瓷,你被他们蒙骗了,快到爹这里来,他们很危险。” 看见夏瓷,长老立即端着城主的腔调,乍一听去,倒真有几分心系女儿安慰的慈父样。 “住口,你这个老怪物,假扮我爹爹一年多,我恨不得一剑砍了你。” “这一年来我一直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这刻板的藏身之处,我早就知道了。” 夏瓷端详着手中的刻板,随着刻板表层翻转,不同面值的印刻面全部展露了出来。 得见身份败露,长老转而向另一边的无忧发问:“你也有份吗,圣女?”这“圣女”二字,咬得格外重。 “如此娇滴滴的小美人,你竟然把她关在这艘船上,我于心不忍,便放她出来了。” 无忧的话语间,藏着住不住的兴奋。 “小瓷,虽然我假冒了你的父亲,可这一年多以来,我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宠爱,为什么你要怀疑我?我带你去金陵,去洛阳,去长安,等到我们赚够了钱,我会让你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我们就如同真的父女那般,不好吗? 圣女,荒火圣教养育了你十余年,你是从残酷的淘汰中胜利的天之骄子,待他日我教复兴,你会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为什么,你要背叛圣教?” 面对长老的疑问,无忧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回答:“曾经,我的确以为圣教会是我们的家园,可你们,用那座孤岛夺走了我的同伴,用明玉断元花夺走了我的健康,用暗香浮动夺走了我的自由,连我的尊严都要踩在脚下,我恨不得生啖你肉!”最后地几个字,无忧已是咬着牙,红着眼眶吐出来的。 也许是还觉得不够解气,无忧站起身来,走到圣灵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今自己需要仰望的人,然后,一脚踩在了他的面门上。 青崖看着她靴子上尖尖的后跟,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禁泛起一阵寒意,看来以后,还是少惹她为好。 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点点微光,不知不觉,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城主府的阁楼的屋顶之上,青崖与花青儿两人并肩而坐,看着天际升起的金光将黑暗驱散。青崖向西北的天空望去,远处还是一片苍茫,而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长安城,就在那片天空下。 “啪嗒”一声,身后的瓦片传来一阵落地的声响,来人安静地走到青崖身旁,靠着他坐了下来。 无忧换下了翩跹的羽衣,着一身水蓝的曳地望仙裙,一支白玉笄挽起她的长发,洗去了妆容的她,依旧艳若朝霞。 “这城主府的地下,不知道被他们挖了多少天密道,我们在里面找到了城主本人,万幸的是,他不曾有性命之忧,只是身体过于虚弱,夏瓷正在照顾她父亲呢。”无忧将下面的情况告诉了青崖, 还好,一切都赶上了,没有造成最坏的结果。不对,似乎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事情。 “圣灵在哪里,快带我去找他。” 青崖急匆匆地起身,正要跳下阁楼,却又被无忧拉住了。 “行了行了,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诺,你看。” 无忧向青崖晃了晃手掌,在她修长地指尖,正夹着一段枯木似的物体,青崖凑近细看,那是一段暗白色的树枝,表面有黑色的明纹交错,正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草木清香,正是无忧身上所携带的暗香。 “原来你已经拿到了,实在对不住,昨夜只顾打斗,竟忘却了如此重要之事。青崖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还好你的小姐姐心细,击落了圣灵的发冠,这不就被我给捡到啦,” 无忧侧着低下脑袋,从下往上看向青崖的脸:“诶,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明明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多大干系的。” “君子一诺千金,既然我答应了姑娘,在我心里,它就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此次有所失信,还望姑娘原谅。” “哈哈,你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太好玩了,这就是玄门正道的弟子吗?”无忧说着,还伸出了右手想去捏青崖的脸,却被另一边的花青儿啪地一下打落了。 “不许捏他的脸。” ------------ 第七十三章 毁教 曾经的人间界,人们沿袭着最原始的刀耕火种之法,羲和神女驾着金车从天空的东方走向西方,等到金车再次回到东方之时,是为一个昼夜。 后来,羲和根据金车的轨迹制定时历,又根据冷暖交替的轮回制定了纪年立法,从此,世间便有了春夏秋冬,二十四节气,十二时辰。 如今,虽说人们所使用的是同样的时间,处于东西方的人们,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东方海边的城镇,青崖三人正在阁楼顶上看着太阳升起,而在西南边陲的崇山峻岭当中,夜色依旧浓重。 翻过不知多少个山坳,矗立了千百年的古树缠绕着错乱的藤条,如同一张张绿色的网垂挂在树上,灌木与荒草覆盖了地面,神秘的沼泽不知藏在哪处角落。 一处古老的遗迹,就藏在这深山密林当中。 从天空望下去,一座巨大的玄火法阵躺在山体中央,这法阵不知有多久未曾启动了,阵面上只余下几道粗浅而模糊的黑色铭文。而法阵的中央,一团高耸的火焰雕像正矗立在那,即便是由岩石雕刻而成,但依旧能让人感到灼热的气浪在不断扩散。 沿着阵法的六条轴线往外延伸,整座山体被改造成了相互连接的道路,人们居住的房屋以及种种神像图腾。 这里,便是荒火圣教总坛所在。 深山里的夜色格外浓重,黎明前的黑暗时分,无星无月,天地之间一片寂寥。 霎时,天空突然亮如白昼,就像是太阳跳过了升起的步骤,一下子就挂在了中天之上。 山林之中,外出觅食的野兽瞬间逃散,栖息在树间的飞鸟振翅而起,青草迎露,野花绽放,天地间都在迎接新的一天。 可就在下一刻,耀眼的日光像是被人强行挤压一般,迅速收拢凝聚成一道细长的射线,射线从空中激射而来,击碎了一层纸片般的防护罩,落在了此处的祭坛法阵之上。 一声巨响惊动了整片山林,法阵瞬间四分五裂,那巨大的火焰雕像也在射线的穿透之下化为齑粉,法阵的下方,是永远燃烧着的地火,这里所散发出来的亘古的热能,是荒火圣教众人修炼的源泉。 而此刻,永不熄灭的地火已然化为阵阵青烟,只余下了一片焦黑的土层。等待教主以及众位长老赶到之时,已是裂石遍地,寸草不生。 最后,众人只见一阵火光冲天,一条炎龙幻影冲天而起,还未看清它的样貌,炎龙便已经跃入云海,天高海阔任遨游去了。 那是被囚禁在地火之下的炎龙之火,与本体分离后一直受困于此,今日终于脱困,归于天穹。 荒火教主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着一身黑色蟒袍,方正的国字脸不怒自威,可此时,却也是紧锁着眉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他很想大声地怒吼:是谁胆敢毁我圣教基业,我圣教弟子定追杀其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但他也明白,能够如此轻易打破护教大阵,击碎炎龙法阵之人,就算全教众人一起上,在人家手下也走不过一招,此番那人没有伤及众人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了。 虽然不知道是惹到了哪路神仙,但事已至此,自己不得不接受事实。 随后,教主遣散了众弟子,让他们各自回家,并好生叮嘱他们往后千万要低调做人,千万不要暴露了自己曾经是荒火教弟子,以免仇家上门。 最后,教主与那些不肯离去的长老一同关闭了山门,至此,世间再无荒火圣教。 而另一边的海边之城,天光已经大亮,即便是在昨夜,整个钱塘城的命运已经发生转变,可这里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这里的人们依旧生火做饭,这人间,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一晚上没睡,又饿又困,青崖,我们去城南吃早点吧,吃完了就回花盈楼睡觉去,嘿嘿,师尊师姐不在,我要睡到下午再起来。” 花青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修身的胡服将他纤细的柳腰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见此情景,无忧有些后悔换下了舞装羽衣。 “无忧姑娘,暗香浮动之毒已无大碍,待日后我寻得明玉断元之毒的解药你就会好起来的,但是今后,你可千万不要再服用那药物了呀。” 青崖注视着无忧的脸庞,从怀中拿出一枚剑信放在了无忧的手心。 “我一找到解毒之法,便以此剑信传话与你,你收到后便来天陨摇光峰找我,若你不愿进入山门,那便在山门前等我,我出来寻你。” 无忧看着青崖的脸庞,看他一字一句地对着自己说话。今天,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为了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他甘于去寻找不知道这世间是否存在的东西,少年的赤子之心,是如此的炽热。 她的眼里泛起层层雾气,可又立即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仿佛是在拥抱晨曦。 “傻小子,你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别人了呢,我的身上哪里有什么明玉断元之毒,那瓶药是我一直藏在身上骗取你的信任的,不这样做,这么唤起你的恻隐之心呢,像你这样初入江湖的玄门弟子,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遭受苦难了,对吧。” “我骗你去寻来暗香浮动的解药,如今,囚禁我的桎梏已经不复存在,天高海阔,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了。再见了,傻小子,别再费心思去寻那什么解药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说罢,无忧从楼顶一跃而起,乘着清风,向远方飞去。但她没有扔下青崖给她的剑信,晨间湿润的空气中似有几滴雾气凝结的水滴滑落。 “站住,你竟敢骗我们。” 花青儿正欲起身追去,却被青崖拦了下来。 “算了,青儿姐,这不正好吗,她没事了,我们也不用再费心思去寻找解毒之法了。” 青崖确实是初入江湖不错,但在十余年人间流浪的经历下,面对无忧,怎会不起怀疑之心,但青崖依旧选择相信了她,不论是真是假,人世间的苦难如此难熬,他不愿再有人背负痛楚。 当然,这也是经过仔细考虑之后,确认对自己并无任何损害后做出的决定,他虽善良,却也有着警惕之心。 ------------ 第七十四章 芳菲 花盈楼,申时三刻,少年依旧在睡梦中,昨夜连续的战斗透支了他所有的精力,早晨回来之后,沾上枕头,青崖就进入了梦乡。 似乎自己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睡到这么晚,以前在山下,天不亮就要四处奔波,为当天的生计所犯愁。后来在山上,每日清晨,师尊便会陪同自己一道修行,像今日这般,倒真是罕见。 青冥也静静地躺在窗前的桌子上,剑身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正随着青崖绵长的呼吸一同闪烁着鲜红的光芒。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角藕荷色的裙摆绽放在门槛,花青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烟霞云罗裙好似朵朵桃花绽放,她比那枝头的花蕊更为明艳。 她悄悄地来到青崖旁,看着眼前还在熟睡的少年,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微笑。 花青儿缓缓地俯下身子,秀发间的宝蓝点翠珠钗上垂挂着的几粒红珊瑚轻轻摇晃,一如此时暧昧的气氛。 将自己胸前垂下的一缕秀发绕在指尖,只留出一段长长的发梢,花青儿缓缓地靠近青崖的脸庞,将发梢慢慢地放在了青崖的鼻尖下,柔顺的发丝在青崖的鼻尖下来回晃动,好似天鹅绒抚摸着青崖的皮肤。 仿佛是秋日柑橘的清香,刺激着青崖的味蕾,古人曾说望梅止渴,今日青崖只是在睡梦中闻到花青儿秀发的香味,便控制不住地想要流口水了。 于是,身体的机能反射般地阻止了这一切继续发生下去,他醒了。 “哧溜”一声,青崖捂着嘴坐起身来,仔细咂了咂嘴巴,又吞咽了几下,还好,没有流口水。 伏在青崖身上的花青儿正想着下一步动作,不曾想到眼前之人却醒了并且快速地坐起身来,为了防止被撞到,花青儿迅速地向后仰去,不料一时用力过猛失去了平衡,只能胡乱地挥动双臂寻求平衡。 再说青崖醒来还处在睡醒阶段的迷糊中,一睁眼恰好看见花青儿在自己的床前正在向后倒去,来不及多想,青崖迅速地抓住了她的右手,一把将她拉回了自己身边。 于是在这个小房间里出现了这样一幕:只穿着睡袍的少年拉着一位美貌少女的手腕,少女的衣着有些凌乱,神色也有些慌乱,如果那少年的脸上再带着一丝奸笑,简直是一位二世祖强抢民女的画面。 还好,没有其他人看到。 “这太阳都快下山了,青崖你肚子不饿吗,还不赶紧起来吃饭。我说,昨晚你们两个是做贼去了吗?青儿这丫头是不是又跑你这儿来了” 红袖一边嘟囔着,一边侧着身子走进了房间,转眼却被正在拉拉扯扯的两人惊呆了。 “呀,” 毕竟是年岁稍长一些,红袖没有慌乱地逃走反而是拿两人打趣了起来:“就算你们两个感情好,也不用一睡醒就腻歪在一块吧。还是说你们修行之人,都是这般顺应内心的欲望吗,现在可还是大半天呢。” 刷的一下,花青儿的脸蛋红得比晚霞还要鲜艳,匆匆忙忙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低着头,三步并着两步跑了出去。 “青儿别走呀,我就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呀。” 红袖继续打趣着她,花青儿跑得更快了。 “那个,红袖姐,你……” 青崖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动作有些扭捏。 “我什么我,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也害羞了,赶紧起来,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等到红袖走后,青崖这才钻出了被窝,开始穿衣洗漱。 推开房门,太阳渐渐西沉,抬眼远望,云影金霞,重重似画,曲曲如屏,西子湖上的波纹也被染上了金边,一如金色的流仙裙。 吃晚饭的时候,花青儿依旧将自己的俏脸埋在饭碗里,两耳不问桌边事,一心只干面前饭。 青崖看着他如此可爱的样子,很想笑出声来,可转念一想又好像是自己把她弄得如此害羞的,只得忍住了笑意。 青崖用胳膊轻轻地蹭了蹭旁边花青儿的手臂,身边忙碌着的佳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瞥过来一个“别惹我”地眼神。 “青儿姐,等会儿我们出去逛逛吧,为表歉意,晚上所有的花销都包在我身上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不会是昨晚在城主府偷偷藏了几张银票在身上吧。”花青儿小声地嘀咕着。 “当然不是啦,下山之前师尊给了我好多钱呢,她说行走江湖,一文钱也能难到英雄汉,所以在红尘之中,钱一定要管够。” 这是多么质朴却又不可动摇的真理啊。 “你们俩在那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悄悄话呢?”旁边的姐姐好奇地问向花青儿。 “没……没什么呀,那个……我吃完啦,我和青崖出去走走,你们慢用哈。”花青儿放下碗筷,拉着青崖,从侧门跑出了花盈楼。 熏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初夏的晚风将白日里的热气吹散,凉爽的傍晚,人们纷纷走上街来,慰劳幸苦了一整天的身心。 勾栏瓦肆里,赏戏听曲,歌楼红船里,美人如画。而最为普遍的场所,便是这连接着条条街道的夜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看着穿梭在各个小摊位之间的花青儿,青崖觉得有些恍惚。 以前,自己从来都不认为这人间有何留恋之处,所以一心想要登上天陨,寻仙问道,修行的世界神秘而玄妙,处处都吸引着自己。 但曾经在花盈楼短暂的时光与这几日下山的经历,让青崖觉得,人间也有人间的美丽。 那簇拥在一起的孩童,天真无邪地欢笑着,一串糖画便是他们今天做美好的东西; 那并肩挽手而走的爱侣,他们相互诉说着自己的近况,讨论着他们的将来,也不知那男子说了一句什么话,那姑娘瞬间红了脸颊。 而那挽着妻子牵着孩子的家庭,这一刻的温暖,足以让白日里的疲劳一扫而空。 ------------ 第七十五章 偶遇 “小哥,别愣着了,你的姑娘都跑远了,买束花追上去吧。” 一位老妇人提着花篮,打断了青崖的思绪,随手付给老妇人几枚铜钱,接过她手中的花,青崖追着前方的花青儿跑去。 几株洁白的蝴蝶兰高低错落,兰花高高的花枝淹没在嫩绿色的迷迭香之中,夜色与花香融合得更为迷离。 灯红人影摇芳树,手动花阴落满身。灯影似繁花飘落,映在花青儿藕荷色衣裙之上,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而在那灯火阑珊处,一袭红衣比那花灯更为耀眼。也许是身处闹市,她拖着裙摆迤地的水仙散花碎叶裙,遮住了往常所展露出来的手臂,小腿等肌肤,低垂的鬓发有两束柔顺地流淌下来,比起先前的风姿,今日的她,多了几分少女般的俏皮。只是她那猩红色的双眸,即使戴着半面的面具,亦能让人沉醉其中。 “轻罗姑娘。”遇见了熟人,青崖自然是要上去打招呼。 即便不是初次相遇,但她的美依旧让人惊叹,她摘下面具的那一刹,时间也为之停留,过往的人群被视线自动忽视,灯影重重之下,她比夏花还要绚烂。 “这么有功夫出来逛街呀,看来你们的追查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没有否认青崖对她的称呼,便说明那夜青崖梦中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虚幻。 青崖不知道能够闯入他人的梦境需要达到何种修为境界,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自己的师尊柳白鹿能与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一较高下。 “多谢姑娘在映月楼中指点迷津,我与青儿姐一路追寻而去,虽有波折,但总算是有惊无险,从今往后,天下再也不会有重号银票出现了。” “哦?这样吗?”轻罗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更靠近了青崖一些,青崖也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啧,你躲什么。”她的嘴角吐出一个嫌弃的咋舌。 “金丹期的修士不好对付吧,真是刚生下来的小牛胆子大……”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青崖小声地打断了她。 “闭嘴,嗯?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都是你的错。”她眯起一双凤眼,就连皱眉都是如此迷人。 她应该不是中原人士吧,为什么自己在她面前总是会不自觉的就处于下风了呢,应该是她修为高深的缘故吧,青崖给自己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嗯,她刚刚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对方是金丹修士,莫非姑娘也去了运河之上,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青崖的眼神亮了起来,原来昨晚她一直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你想什么呢,我不过是去想找点酒喝,结果这么大一艘船却不见了,我顺着水路找去,不巧就看到你们两人追上来了。这下好了,雨霖铃没得喝了,你得陪我酒喝。” 他好像是自己的克星一般,以后还是少惹她才好。 “姑娘可以来我花盈楼,试一试寒潭香,若是此酒太烈,桑落的口味偏甜,姑娘一定会喜欢的,放心,姑娘的酒钱,就包在我身上了。”青崖拍着胸脯打下了包票。 但她的注意力好像又被别的东西所吸引了。 “好漂亮的花啊,你从哪里搞来的。”轻罗望向青崖手中的花,再次发问,她好像对人间的一切都很好奇,一如青崖对修行世界的向往。 “那是在街边的一位老大娘那儿买的,抱歉轻罗姑娘,这束花是送给青儿姐的,下次见面,我再补偿与你。” “切,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才不稀罕你送不送,快走吧,别打搅了我的雅兴。”她挥了挥右手,青崖便不受控制地再次往后退了几步,很显然,她向自己下了逐客令了。 再向那边望去,红衣佳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也罢,下次见面再赠予她一束花吧。 在人群中一番寻找,青崖找到了手中这束鲜花所属的姑娘。此刻,她正卷起了袖子,将十余个柳枝编成的小环套在自己的手臂上,而另一只手正拿着一个柳环,小心翼翼地扔了出去。 在花青儿面前的地上,正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由近到远,从小小的弹珠,到缝制的布娃娃玩具,甚至最远处还摆放着翡翠,金银等首饰。 柳环在她面前沿着一道弧线飞了出去,只可惜由于受力太小,没有飞出几步便坠落到了地上,这一环,又套了个空。 青崖自由在市井中长大,像这样套环的小把戏,他已经看得太多了。 柳枝柔软且有很强的弹性,那些靠后的大奖都摆放在一个个底座之上,就算客人扔得非常准,柳环在碰到底座之后就会弹开了,只有运气非常好的时候,柳环恰好挂在上面,才算是成功。 而且,就算是最后一排的大奖,那些翡翠金银全是瑕疵之品,它们全部的价值加起来,都赶不上花青儿发间的珠钗,但她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手臂上的十几个柳环全部扔出去了,她这才停手。转眼间,一百多钱变成了她手中的几粒玻璃弹珠。 “嘿嘿,青崖你来啦,这个一点也不好玩,根本就套不中,不是太远就是太近,好不容易扔到了,它居然自己弹走了。”花青儿低垂着双手,将食指勾在一起,小声地对青崖抱怨着。 若是她愿意的话,只需驱动御物之法,这些东西简直如同探囊取物,但她却像一个寻常的姑娘一般,沉浸在这小把戏里。 “那你还玩得这么开心,一个接一个的都停不下来了。青儿姐,这束花赠于你,且当时为我白日里的无礼之举道歉了。”青崖将那束蝴蝶兰递给了花青儿。 “迷迭香代表着回忆,你小小年纪,这般老气横秋做什么,还不如拿去放在菜里当调味料呢。”花青儿接过花束,看见了垫在下方的迷迭香,吃货本性暴露无遗。 “但谁让这是你送我的呢,还是不拿去炒菜了,拿回去找个花瓶养起来吧。” ------------ 第七十六章 端午 在花盈楼的轻歌曼舞中,日子就这样不经意地流去,转眼,已是农历五月初五。 走在街上,家家户户的大门上插着碧绿的艾草,家家户户的门前用清水浸泡着青翠的粽叶,家家户户的窗前飘来的是糯米的香气。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鬓。端午时节,花盈楼里显得冷清了不少,按照习俗,午饭前是要先祭祀祖先,谋求福荫,祈求接下去的日子能够顺顺利利,财运亨通。 而来自花盈楼的众人,那如水仙花一般的南枝姑娘是从中原一路颠沛流离而来,饿晕在了花盈楼门口,被花青儿发现的,平日里的她知书达理,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但每当问其当初南下的缘由,她却总是闭口不提。 那来自大山深处,如同自然精灵般的江篱姑娘是跟随着同乡出来寻工谋生的,不曾想那人转手却将她卖给了有钱人家的老爷当十八房小妾,更绝望的,是她的父母仅仅用五十两银子早已将她卖掉了。最后是花无意拦下了迎亲的队伍,将他带了回来。 家道中落的小姐,无依无靠的孤女,被人抛弃的女儿,聚集在花盈楼,重新组成了一个家庭,甚至还有从西域远道而来的古丽,据她所说,在她们那里的女孩都可以叫古丽。 想当初,青崖刚来的时候,一直以为她姓古名丽,古姑娘古姑娘地叫了许久,她每次都不纠正自己,就喜欢逗自己玩。后来青崖才知道,人家叫阿依努尔,意为月光。 孤身在外,祭祀祖先的习俗自然是一切从简,更多的,是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享受久违的悠闲时光。因为端午客人稀少的原因,这一天也成为了花盈楼的假日,同理,还有清明与中秋,众人都有着三日的假期。 于是,从下午开始,青崖便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阵阵粽子的香味,而花青儿,已经在厨房里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趟了。 青崖从街上买回来了雄黄酒,将其零零散散地洒在每一处角落。又将苍术捣碎放在莲花炉中点燃,随着一阵白烟袅袅升起,草木的清香便在大厅里弥漫开来。如此一来,这个夏天,便不会再有蛇虫鼠蚁的困扰。 花青儿正忙碌着将菖蒲、艾草、石榴花、胡蒜、山丹花挂在门窗之上,祈求一年的安康,五彩的绳结系在她的手臂上,更显得皓腕似霜雪。而她腰间的青荷香囊正随着她的脚步不断跳动,她垫着轻快的脚步小跑而来,在青崖的手腕上也系上了一条五色绳。 虽说修行之人鲜有被疾病缠身,但她依旧将避灾除病,护佑安康的祝福赠与青崖。 这一天,西子湖中的游船画舫也全部散去,转而是一艘艘气势昂扬的龙舟在花港严阵以待。 青崖与花青儿两人做完了手中的活,商量着来到西子湖边,观看这一年一度的龙舟赛事。 只听见一声令响之后,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沸腾了起来,十几个精壮的汉子在领头鼓声的指挥下,整齐却又快速地划动着手中的船桨,只见那一艘艘细长的龙舟当着如同蛟龙入海一般,飞速地在湖面奔腾,岸上的观众也忍不住爆发阵阵喝彩。 今日这种种习俗,都源于对一位古人的纪念,往日青崖在摇光峰上,便对其所作的诗篇《九歌》情有独钟。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夫人、少司命等等人物的形象一直在青崖的想象中。 《国殇》中那凛冽悲壮的肃穆之气透过纸张扑面而来,青崖第一次所读时便为那些慷慨赴死的将士所动容,而再次念起《山鬼》青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如林中野鹿一般的少女,不知今日她又在何方。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 花青儿在青崖的身旁轻轻地哼唱起《湘夫人》一篇,空灵的歌声带着青崖的思绪穿越时空,去往千年之前的战国时期。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写下的诗篇历经千年沧桑读来依旧振聋发聩,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后世的万千百姓对其无比怀念,诞生出繁花似锦的灿烂文化。 若是修行真的能够拥有跳转时空的能力,自己定要去目睹一番这位千古传奇人物的风采。 时至今日,端午节这一天的种种习俗,已经少了对逝去者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对当下的一种祝愿,人们总会在相遇之时,互相道一声“端午安康”。 也许,有一人会除外,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不知道今天大家都在忙些什么,但她觉得他们好像很快乐,她静静地坐在树枝上,手中拿着一枝方才在路上一位小女孩送她的榴花,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轻罗姑娘。”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这样叫她的,只有那个少年了。她轻轻地跃下树枝,降落早青崖二人面前。 “姐姐,端午安康。” 花青儿挽起轻罗的右手,在她的手腕上也系上了一条五色的绳结,并将一个天青色的香囊放在了她的手心。 她默默地任由花青儿为自己系上绳结,眼前的少女,总是让人升不起抗拒的想法,尽管自己并不是人类。 “好啦,带着它,这个夏天,就不用烦恼蚊虫会在你的耳边嗡嗡嗡地飞来飞去啦。” 这些年,她走过大江南北,每一年都会有这么几个日子,人间会变得热闹非凡。一年又一年,人们就在这样的不断轮转中逐渐长大,逐渐老去。拥有着永恒生命的她,从来都不屑去体会这般感受。 看着轻罗脸上茫然的神色,花青儿转过脸,对着青崖努了努嘴,青崖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轻罗姑娘,值此端午时节,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在下斗胆邀请姑娘晚上来花盈楼做客,小酌一番,不知姑娘可否赏光。”青崖对她发出了夜晚同饮的邀请。 但似乎,青崖有些高看自己了。 ------------ 第七十七章 共度 “无聊。” 轻罗扔下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不再理睬二人,转身离去了,留下姐弟俩面面相觑。 “是不是你哪里惹人家不高兴了,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人家名字的?”花青儿率先问向青崖。 “就在上次你玩套环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在街边遇到了她。” 虽然说这样的回答与真相有些出入,但她在梦中打了自己一顿然后告诉了自己她的名字这样的真相,青崖自己都觉得有些胡扯。 青崖继续讲述着上次在夜市中两人偶遇的场景:“临别的时候,她问我手中的花是什么,我说这是送给你的,然后她就把我赶走了。” 听到这里,花青儿顿时觉得脑袋大了一圈,不由地用手扶住了额头。 “人家也许只是单纯地想问问这是什么花,你倒好,把人家当什么人了,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不成吗? 还有,你干嘛不直接把手中的花送人家呢,回头再买一束给我不就行了?” “可是,我当时只想送你花。” “你……” 两人并肩往回走去,一路上,花青儿向他讲述了姑娘家的复杂心理。 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啊。 日落月升,花盈楼中,众人将桌子搬到了庭院里,暗沉的天色下,明晃晃的烛火欢快地跃动着。 桌上,产自高邮的大麻鸭咸鸭蛋足有拳头大小,用筷子轻轻地敲去顶端的蛋壳,然后扎进洁白细腻的蛋白中,“吱”地一下,蛋黄的红油便流淌了出来,随后用筷子将里面的蛋白蛋黄一点一点挖出来吃掉,留下一个完整的蛋壳。 花青儿把大家吃完的蛋壳都收集了起来,用清水洗净之后放了起来,等到天气再热一些,便去野外捉些萤火虫来,装在蛋壳里,在上头封上一层轻纱,就变成一盏小夜灯了。这样想来,古时候有囊萤映雪的故事,放到现在,说不定就成蛋萤映雪了。 推杯换盏之后,她们有人趁兴而歌,似天仙揉碎了狂云,抱琴前来与人对酌,歌声若谪仙瑶宫之乐,流连忘返。 也有人随歌而舞,迎风而去又复还,千回复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而阿依努尔的胡璇舞更是千回百转,仿若回雪飘摇。 都说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眼前的她们仪态万千,风姿绰约,青崖恍若身处瑶池仙境,应是天仙作歌舞。 随着月亮渐渐走上中天,花盈楼的晚宴也结束了。众人散去后,青崖提着一个食盒,拿着一束蓝花楹,与花青儿打了一声招呼便出门了。 虽说先前她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但端午佳节,怎能让其孤身一人在外,希望她不会责怪自己的唐突才好。 不过,自己究竟该到何处去找她呢? 青崖提溜着食盒,漫无目的地走在环湖的小道上,夏天的暖风迎面吹拂,带起柳枝与水波摇晃起来,三三两两的行人有说有笑,她究竟在何方呢? 就这样,青崖绕着西子湖走了一个时辰,依旧没有找到轻罗的身影。此时路上的行人都已经归家,四下一片寂静无声。 青崖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望着湖面,下弦月映在湖面上,微风偶尔激起一阵波纹,随后又恢复平静。看来,她真的是在怪自己吧。 烟笼寒水月笼沙,平静的湖面上,一艘小船由远及近,缓缓地飘了过来。乌篷船舱里点着昏暗的烛火,船头坐着的那人,似忘川彼岸的花朵,是开在人间的幽冥。 她将双腿浸泡的清冽的湖水中,破碎的裙摆在水中像是一朵鲜红的睡莲,又似一尾锦鲤,围绕在她的小腿边。 小船缓缓地驶向岸边,她看到了岸边的少年,少年也看到了船上的她。 眼下四处无人,青崖一跃而起,缓缓落在了距离湖面还有几丈远的小船上,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小船摇晃了几下,略微下沉了一些。 “先前允诺,下次见面之时,再为姑娘赠上花束,望姑娘不嫌弃才好。” 青崖在她身边盘腿而坐,将手上那一束淡紫色的蓝花楹递给了她,轻罗没有会话,只是接过他手中的花,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她的手腕上依旧系着五彩的绳结,在她的腰间,一枚天青色的香囊在红衣之上格外醒目。 随后,青崖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取出两壶酒,斟了满两个小巧的酒杯。一杯寒潭香清冽如泉,却带着无比的热情,一杯桑落殷红如墨,确像果汁般甘甜。 “这一杯,为我的莽撞无礼与姑娘道歉。” 青崖双手托起酒杯,递到了轻罗的面前,她轻微的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入口冰爽,感觉喉咙一片清凉,而后又有一阵后劲似火焰一般涌上来,一冰一火来回交替,当真是好酒。 “这一杯,是祝姑娘端午安康,虽然我不曾知晓姑娘来自何方,但佳节之时,总不能让姑娘孤身一人,往后他乡再相逢,青崖依旧愿意邀请姑娘共度时节。” 说完,青崖又将另一杯就递了过去。 这一回,她犹豫了片刻,青崖只感觉她的周围,孤寂感像是浓得化不开得墨,将她整个人淹没再其中。 这人间每一朵花,没有一朵为她而开,世间的每一阵风,没有一缕为她而留,这世间的熙熙攘攘千万人,没有一个为她而等,她仿佛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为什么,不能孤身一人,为什么,节日要与你一起度过呢,你们所说的孤独,究竟是什么呢?” 她恍然问向青崖,看着她的面庞,青崖只觉得她眼里的漩涡,更深了。一时间,青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既然是你有求于我,那我就陪陪你吧。”说罢,她再次接过青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桑落的甘甜冲去了寒潭香的后劲,而那萦绕在舌尖的桑葚的甜味却久久不散,甜而不腻的滋味让轻罗咂了咂嘴巴。 她好像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来陪她,怎么变成她来陪我了,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她不生气了就好。 今天青崖喝的酒似乎有些多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静静地睡去。一叶孤舟缓缓地飘荡在水面上,少年熟睡在船舱中,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 第七十八章 西行 夏日渐深,初升的朝阳晒干了昨夜留在荷叶上的雨滴,微风吹过,荷叶便带动着荷花一簇一簇地舞动起来。 自端午过后的几天,青崖再也没有看见轻罗的身影,而自己历练的行程,也将出发。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在西方的那片天空下,坐落着当今世界上最璀璨的城市——长安。 在那里,普通人类,仙家修士,佛门高僧甚至还有千妖百鬼相邻而居,给这座城市增添了一层又一层的传奇色彩。 从钱塘一路向北去往金陵,折道西北前往汴州,沿着黄河一路西行来到洛阳,最后继续向西抵达长安。从南至北,由东往西,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出远门。 走出花盈楼的大门,两人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的面庞。经此一别,仙路漫漫,再次回望人寰已然不知是何年何月,百年后,自己还会记得她们的容颜吗? 渡口的江水悠悠,带走春花与秋月,也带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奔向远方,在那里,一位清丽的少女牵着白马,时不时地踮起脚尖,眺望道路的远方。 瞧见远处缓缓走来了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她便翻身上马,马儿踏着轻快的脚步,“哒哒哒哒”地向那两人小跑而去。 “青儿姐姐,还有那个牵马的。” 隔着老远,夏瓷已经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呼喊远处的两人。只是这个“牵马的”又是谁呀。 哦,原来是我自己呀。自从第一次见面帮她牵了一次马后,自己就变成了她的马夫了,真不愧是大小姐的思维呀。 果然,她骑着白马一路小跑过来,来到两人面前时便如一只轻燕一般跳了下来,随后便把手中的缰绳顺手递给了青崖,然后与花青儿两人双手相牵,贴在一起去了。 “青儿姐姐,你们要去哪呀?” “青儿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青儿姐姐,下次回来再来我家做客呀。” 小姑娘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而青崖则是牵着白马跟在两人身后。所幸这匹白马对他十分亲切,一直拿脑袋在青崖的脸颊上蹭来蹭去。 再长的路途也总有走完的时候,这一段不短不长的路也来到了尽头,远处的江面上,船只的桅杆渐渐升起,离别的时刻总要到来。 夏瓷停下了脚步,略微低下头,轻声地说着:“我知道你们两位是传说中的仙家修士,来无影去无踪的,肯定不会一直留在这小小的钱塘城里。从今以后,我也要去寻找求仙之道,到时,我就可以和姐姐并肩作战了。 昔日青莲剑仙曾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而仙路之难,较之蜀道又是难于上青天。三年前曾有数千人与自己一同踏上天陨的山路,到如今只有一百人继续修行。 往后,他们之中,包括自己与青儿姐,都有可能在某次寻求机遇的路上身死道消,也有可能因为修为停滞不前而最终和常人一般寿元耗尽油尽灯枯,茫茫仙路,到底有没有尽头? 不过,自己断然是不会因此而打击夏瓷的信念,想来花青儿也是如此。 “小瓷,看到那座山了吗?” 顺着花青儿的指向看去,那是亘古矗立在苍天之下的高山,夏瓷从小就怀疑这座山是不是和天连接在了一起。 “十年后,天陨山,天璇峰,我等着小瓷成为我的师妹哦。” 船舶短暂地停靠过后再度启航,渡口边的少女牵着白马,望着渐行渐远的船只,轻轻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 谁都不知道,此番辞别会不会是最后一面。若是十年后夏瓷上得天陨来,自己却身陨他乡……唉,也不知今日对她所说的这些是对是错。 花青儿没有继续再想下去,只余一声微微的叹息。 而另一边,青崖的的兴致看起来也没那么高,因为直到最后,轻罗都没有出现。 那个如黑夜般神秘的女子,那个如同彼岸花一般美丽的女子,那个如同忘川河水一般危险的女子。 自己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她,想要离她更近一些,但那绝不是爱慕之情。 那种越迷人越危险的感受,好像会让自己上瘾一般的悸动,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但若问自己是否对谁有着爱慕之情,十七岁的少年心思怎会平淡如水,那就在自己身边,只要自己伸出手,便可以触及到她的肌肤,她是少年心底最初的,那一阵狂烈的心跳。 但仅此而已吗?少年再次扪心自问,得到的答案却是让自己羞愧不已。 她就像是天上的迢迢星河,但没有任何一颗星辰比她更耀眼,尽管她已经将自己的光芒遮蔽了起来。 人间的风花雪月,在她面前也都黯然失色。摇光峰上朝夕相处的日子,青崖多希望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但她是自己的护道者,是自己的师尊,长幼有序,青崖那心底里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情绪,让青崖倍感羞愧。 还有吗?青崖已经不敢再问下去了。 都说修行亦修心,修行一途,的确道阻且长啊。 花青儿回过头来,却看见青崖神色怪异地在原地扭来扭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在此处是船尾,并没有多少人看到注意到他。 “嘿,你在想什么呢,怎么把自己拧得像麻花一样,怎地,柳师叔什么时候教你柔体之术了。” 被心里的姑娘撞破了内心所想,青崖感觉自己得脸颊都似乎热了起来,赶紧抬起了脑袋,希望江面上得风能吹散一些自己脸上的温度。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你该不会是在想……”花青儿故意拖长了尾音,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 青崖刚想开口否认,花青儿恰巧地打断了他;“不行的,夏瓷还那么小,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怎么可以对她有什么想法呢?” “没有,我方才想的,不是夏瓷。”这一会,青崖却是立即矢口否认了。 “哦?不是小瓷,那会是谁呀,不会是……”她又在套自己的话。 青涩的少年终究还是红着脸跑开了,那一声“是你”临近嘴边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罢了,以后总有机会告诉她的,再过些年岁,两人再长大些,便可以说出来了吧。 ------------ 第七十九章 长安 金陵城中漫山遍野的枫林隐映着浮屠,待到秋日,整片人间都会迈入黄昏,在船桨声声与灯影重重的秦淮河上徜徉而过。 汴梁静静地等待在时光的角落里,后世,将会有一部《东京梦华录》,一幅《清明上河图》道尽这里的繁华。 神都洛阳,华夏的文明在这里起源,连接东西往来的丝绸之路从这里开始。走在这里的每一步,脚下都是历史的厚重。 走过了一座又一座城,待两人抵达长安之际,人间已是七月流火。 高大的明德门下五扇城门大开,迎接着五湖四海的来客,踏上十余丈宽的朱雀大街,眼前的道路一直向前方延伸,这条天街直达远处的皇城。 除却皇城之外,长安城的布局划分为东西九市,为了方便称呼,人们大多只称东西二市。 东市临近太极宫与大明宫,周围豪宅大院居多,达官显贵多居住于此,那些高端奢侈品的商铺也大多坐落在这里。 而西市则是平民百姓居住之地,大量来自东洋西域等地区的商客也都汇聚于此,天南地北来往的人,多居住于西市。 有人,这里自然也有非人。千妖百鬼,与万千百姓共同生活在长安城中,平日里他们隐匿自己的踪影,或者伪装在人群中,与大多数人一样,过着平凡的日子。 考虑到也许会在这里住上一些时日,两人在西市租下了一座僻静的小宅子。宅子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他们的儿子如今在朝为官,一直想把他们接到东市去住。但两夫妻觉得东市太过冷清严肃,依旧居住在西市。 这一座宅子原本是两夫妻为儿子的新婚所准备的,只因庙堂之事烦扰,他已经许久未曾回来看望父母了 院落的小门上,“花开并蒂姻缘美,鸟飞比翼恩爱长”的婚联还未褪色,红艳艳的灯笼也还挂在屋檐下。 “这里本是小儿的婚房,如今他居于东市,这里也就空了下了,咱们老两口一直没有撤下这些东西,也算留个念想。 两位结伴而行,想来感情不浅,住在这里,日后定是佳偶天成,共结连理,老婆子我在这里先恭祝二位白头偕老啦。” 热情的婆婆一边为两人清扫着本就不染尘埃的小院,一边与熟络地拉着两人说话,也许是这里冷清了太久,婆婆显得格外热情。 推开房门,桌上的红烛还未燃起过,喜糖,喜糕也成双成对地摆在一起,新绣的鸳鸯被整齐地叠放在大床上。 也许婆婆每日都会前来整理这些东西吧,就好像每天都期待着今晚会是自家儿郎的洞房花烛之夜。 屋外,婆婆拉着花青儿的手,俯在她的耳边与她悄悄地说些什么,只见花青儿低脑袋缩着手,脸颊红红的,明明有些抗拒却还是把耳朵侧过去听着什么。 还未等青崖走近,屋外的两人已经结束了谈话。 送走了婆婆后,青崖凑过来问方才她们两个都在聊些什么,花青儿却是笑着把话藏了起来。 “嘿嘿,以后你就知道啦。” 说完,花青儿背着双手,往门外走去。 “天色渐晚,初来长安,是时候出门走走,寻一桌美食啦。” 华灯初上,西市的街上,一个个小小的灯笼串成一道又一道的丝线,交织在道路人们的头顶,再往上,一盏一盏的天灯好似点亮夜空的繁星,镶嵌在墨色的夜空之下。 漫步在街上,便如同徜徉在花与灯的海洋,编织成了兔子、锦鲤等等形状的提灯,镂空成富贵牡丹的彩灯,在灯的外圈,还有刻成仙鹤,凤鸟等祥瑞的纸片,映照出它们腾飞而起的影子。 一排又一排的烛火将街道照得通亮,几位雍容华贵的侍女头戴牡丹,摇着团扇,忽而以扇掩面小声低语,忽而放声开怀大笑。 身着青衫长袍的文士取下一纸片挂在花灯下的灯谜,稍作思索便提笔写下了谜底,惹得周围有人不断拍手称赞。 身穿胡服的汉子挥动着手中燃着火焰的链子,戴着面纱的胡姬旋转着曼妙的身躯,有人在河桥上挥舞着焰火,焰火散成点点星火落尽小河,熄灭在一朵又一朵的莲花河灯之上,随着水流飘向远方。 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上,耳畔随处可闻的是仙乐缥缈,随处可见的是舞榭歌台,不论年龄,不论男女,不论人种,所有人,都是这盛世下的长安。 西市的千重楼阁,长安城的万千宫阙,都在这夜晚翩然起舞,这个奔放自由且浪漫的时代,恰好容得下这样一座长安城。 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只是师尊曾教导,平日无事不得饮酒,看来是没法不醉不归了。 两人登上了一处名为望塞北的酒楼,临窗而坐,先让小儿上了两个胡饼,两碗羊汤。 “两位客官,这是二位的胡饼,羊汤随后就来。“趁着这会儿的功夫,二位可将这胡饼掰成小碎块,待会儿往羊汤里一泡,那滋味,保管您停不下嘴来。” 见青崖二人是外来人,小二亲切地介绍起了胡饼的吃法。 硬实的胡饼在吸满了鲜亮的羊汤之后变得绵软,入口之后顺滑的口感混合着羊汤的鲜美填满了整个口腔,就好像是在喝可以咀嚼的羊汤一般。 片刻,烤羊肉串,烤羊排,水盆羊肉等等塞外的特色美食摆满了一桌,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桌佳肴和大快朵颐的两人,周围的食客都纷纷夸赞两人胃口好。 这时小儿走上前来,哈着腰笑着问道:“二位如此雅兴,岂能有肉无酒,不如再来尝尝产自塞外草原上的马奶酒?” “不行,师尊说无事不得饮酒。”两人含糊着语气,拒绝了小二的提议。小二正要转身离去,又听得一声“站住”,将他留在了原地。 “不知两位客官……”小儿一时间摸不着了头脑。 花青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舔了舔嘴唇,悄悄地和青崖打着商量:“反正现在师尊又不在,你说咱们是不是……” 青崖想象了一下柳白鹿板着脸,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嘴里还责怪着“叫你偷偷喝酒,叫你偷偷喝酒”的场景,又看了看花青儿期待的神色,转头吩咐小儿:“方才所说的马奶酒,拿两壶来。” “好嘞,客观请稍等。”小儿麻利地去拿酒了 其实自己也是想喝的吧,希望师尊不要知晓才好。 ------------ 第八十章 大音 在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里,一直以来都有着“马逐水草,人仰潼酪”的生活习俗,这被誉为“草原上的白玉浆”的马奶酒口感醇香带着微酸,不经意间,两人已经喝下了一大碗。 “这喝起来一点也不像酒嘛,那我们多喝一点也没关系吧。”花青儿侧过脸,悄悄地问。 “当然,这不是酒,不是不是。” 于是,两人又将师门训诫抛到了脑后。 待到月上树梢,街上的游人渐渐散去,静谧的小院里,小木门被推开,两道身影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推开堂前的大门,熨帖着金色囍字的红烛自动燃起,但此时的两人谁都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 红烛昏罗帐,鸳鸯被里夜成双。 一沾上床沿,花青儿便“骨碌”一下滚在了被子上,搀扶着她的青崖此时也是脚步虚浮,轻而易举地便被带了过去。 手掌没能撑住光滑的被面,青崖重重地摔在了花青儿的身边,还未等他起身,花青儿顺手摸索到了被角,顺势一卷,就像卷春卷一样,把自己和青崖都卷在了被子里。 轻飘飘的身体根本撑不住女侠的臂力,只见青崖连同着被子一起被掀了起来,顺势在空中翻转了几圈,直把青崖的酒意也转醒了。 眼看着自己的下方正是闭着眼呓语的花青儿,青崖赶紧张开双臂,撑住了自己下坠的身体。 即便如此,身体还是由于惯性往下落了一段距离,直到快要贴上花青儿的脸颊时才停住。 好近,近得似乎能感觉到她脸颊上的温热。 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盖在她的眼睑上,她眼角的妆容似有淡蓝色的波纹摇曳,晶莹的细沙像是海面上泛起的浪花,又像是留在眼角擦不去的泪痕。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就连呼出的气也带着微微燥热,扑在青崖的脸上,青崖感觉到自己的脸似乎也烫烫的。 在这座天下间最繁华的长安,在这鸾凤和鸣的房间之内,青崖静静地看着眼前熟睡着的姑娘。 雨夜的惊鸿一面,三十里路的相扶,莺歌燕舞里的温柔,凉夜长街上的相送,摇光天璇之间的相伴…… 不知不觉,这个突然闯进自己生命的姑娘,已经和自己走了这么远的路程。远到可以登上云巅的高山,远到可以跨越千里的旅程。 今后修行的悠长岁月,只要有你的相伴,再苦再累,我也甘之如饴。 最后,青崖轻轻地解开了卷在一起的被子,抽身出来,再替她小心地盖好,放下床沿的纱幔后便离开了,只有青冥与双生莲一同躺在桌面上,相互依偎在一起。 接下来的几日,懒散了一段时间的两人终于是记起了师长的教诲,恢复了每日早起修行的课程,日子像是回到了天陨山上那般波澜不惊。 但,就是如此平淡如水的生活,青崖似乎感到了有哪里不一样。 这几日,青崖总是不记得屋内的烛火是什么时候燃起的,起初还以为是花青儿点燃的,但随即,自己又发现每天早上起来,那一对喜烛,却总是没有燃烧的痕迹。 如此微末的小事,若是不注意,很容易就将它忽视了过去。但几天过去了,就连摆放着的喜糖水果,居然没有丝毫变质的迹象。 就好像这间屋子里的时间,每天都会重置一样。 午饭的时候,青崖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了花青儿。 “你也发现了这里有些奇怪对不对?” 花青儿收拢了筷子,坐到了青崖身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从前天开始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昨天我偷偷地吃掉了果盘里的一颗龙眼,今天早上却发现那颗龙眼又出现在了原来的位置。” 她放下筷子,把筷子尖指向了案台,再次小声地告诉青崖: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饭后,两人特意将果盘里的水果吃掉了一些,又在大白天将蜡烛也点了起来,然后,花青儿将火莲留在了屋内,做完这一切后,两人便向往常一样出门了。 等到傍晚,西市的街道小巷里处处飘起了炊烟,但两人依旧是坐在茶楼上,迟迟没有回去的打算。 “怎么还没动静呢?不会是我们的错觉吧?咱们吃掉了婆婆她儿子成亲用的水果,婆婆不会生气吧?”花青儿接连地发问。 “那些水果罢了这么多天都没坏,一定有问题,我现在担心的是,咱们吃了这么多,不会吃出啥问题来吧。”青崖漫不经心地回答。 “唔……”花青儿突然不说话了,还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眼神不自主地向四周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小声地嘀咕着: “都过去一下午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就在两人一边期待着一边担心着的时候,花青儿腰间的冰莲闪烁起了阵阵光芒,那便意味着,放在家里的火莲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东西。 “来了来了,有东西在我们家里。” 事不宜迟,两人付了茶钱便火速往回赶去。 出门的时候,青崖没有扣上院子的小门,所以两人回到屋门前的时候,并没有打扰到屋子里的人,或者说是什么其他东西。 花青儿探着脑袋,从窗户的缝隙往里看去,青崖看着她的脸庞。 只见她的神情从紧张变为震惊,又从震惊变为疑惑,最后,她小小的脑袋里似乎是装满了大大的问号。 等她将脑袋缩回来后,青崖也是好奇地向窗户里面看了进去。 屋内,原本已经燃烧过半的烛火正在一点一点地不断修复着,金色的贴字,已经流淌下来的烛泪,都在不断地变回原来的样子。 而那空掉的果盘上,那些龙眼葡萄一串一串地飞舞在四周,随后井然有序地摆放在了果盆里。 就像是有几只看不见的手,将这些东西放了回去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 这样的场景,青崖只在话本里看到过,好像说的是一个姑娘从家里水缸里的田螺中跑出来帮主人洗衣做饭的故事。 难道那个故事是真的? 而就在两人准备闯进去的时候,西斜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映在了窗户之上,里面的人一看到有人在门外,瞬间没了踪影,空中的水果也啪啦啦地掉了一地。 “不好,他要跑了。” 花青儿立即冲了进去,青崖则是堵在了门外,但任凭两人如何寻找,却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找不到了。 如果不是那已经恢复原样的红烛和已经摔在地上的水果,青崖似乎觉得也许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究竟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每天都要将这里复原? 他是一直在这里的呢,还是我们之后才来的?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缠绕在青崖的脑袋里。 回想起方才见到的情形,其余的东西都像是有人拿着放回去一样,只有这一对红烛,能将燃过的蜡烛修复,仅凭人力是做不到的。 也许关键就在这对红烛上。 青崖拿过这一对红烛,仔细地端详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它们与寻常的蜡烛有着奇特之处。 如果是师尊,她会有什么办法呢? 青崖想象着柳白鹿面对着这一对蜡烛犯愁的样子,最后看到的却是她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捕风,一剑将它们劈成了两半。 “不行不行,不能随意弄坏人家的东西。”青崖立刻摇头将这个画面摇出了脑袋。 但是,方才的想法确实让青崖想到了办法。 柳白鹿所创的剑法精妙绝伦,剑三十六更是包罗万象。 其中,廉贞九剑主要用于辅助自身,先前青崖所施展的剑点星辰便能够在战斗中抢占先机,出其不意。 虽然对廉贞一部尚未参透,护道者不在身边的时候贸然尝试新的剑招或多或少都会存在风险,但现在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大音希声。 青崖控制着灵力在筋脉中游走,在这一式剑经的催动下,灵力像是遵循着某种古老的音律一般在青崖的筋脉中不断跳动。 连带着青崖运剑的右手也止不住地颤动。 当握上青冥剑柄的一刹那,周身的灵力以黄河决堤之势瞬间冲进了青冥之内。这一次,比以往任何剑招的施展都来得迅猛。 因为瞬间的脱力,青崖一下子就摔下了凳子。花青儿立刻扶住了青崖,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而青冥则像是干涸的土地迎来了久违的雨季,瞬间将青崖的灵力全部吸收殆尽,并伴随着剑经的走势一同兴奋地颤动着。 这时候,青崖竖起青冥,用左手在青冥剑身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花青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她能感觉到,四周正有一道一道的像是涟漪般的波纹在扩散开来,那已经不是灵力,而是一种听不见的声音。 既然他是以常人无法感受到的状态存在,那么便以世界法则之外的力量来找到他,古人的智慧,便是无状之状,万物之象。 大象无形。 随着青冥的轻颤,夕阳仿佛也被声波卷了进来,余晖照在剑身上,经过反射后转化为一圈又一圈金色的光晕。 阳光化成了不存在的滤镜,终于照出了藏在房间内的两个小小的身影。 ------------ 第八十一章 烛鬼 昏黄的光晕下,两道身影渐渐浮现在那一对红烛之上,那是约莫只有三尺来高的两个小人。 两人都扎着两个冲天髻,穿着金纹红袄,眉心点着红色的钿花,圆圆的脸蛋看起来煞是可爱。 看起来,是两个小女孩呢。 此刻,她们俩正拉着手,缩着身子怯生生地看着手持长剑的青崖,似乎方才这个人所施展的剑招让她们感到了一丝畏惧。 “你们……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是谁吗?” 脱力后还未恢复的青崖断断续续地安抚它们,花青儿接过青冥,连同自己的双生莲一同放在了桌面上,表示自己不会伤害她们。 那俩小童看了看眼前的一男一女,又看了看对方,似乎是暂时相信了眼前的两位人类。 其中一位小童迈着小小的步伐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眼前的两人微微稽首: “见过两位侠士,我叫火儿,这是我的妹妹烛儿,我俩原本是大慈恩寺佛祖金身座前一盏琉璃灯中缠绕在一起的灯芯。 三年前的中秋之夜,一位小沙弥将我俩装进了灯盏之中来到西市游玩,不慎将我俩遗失在外,幸好这家的主人捡到了我们,我们才得以在这对红烛之上有了栖身之所。” “等等,你们是说,三年前?” 青崖打断了火儿的话语,转而发问。 “如果你们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但那时候怎么可能有这对蜡烛,婆婆的儿子不是前几天才刚成亲吗,你们怎么……” 突然,青崖想到了什么,惊奇地看向两位小童。 “难道说,方才的这一切,你们已经重复了三年?” “没错,这三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这里原来的样子,蜡烛融化了我们可以用灵力恢复,水果糕点坏了我们就到其他地方去拿新的来。 其实,如今距离婆婆孩子成亲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年。” 说罢,火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红笺递给了青崖。 青崖接过一看,大红的纸上贴着金色的囍字,打开对折的翻页一看,正是一纸婚书: 缔结良缘,订成佳偶,红绳早系,白首永携。 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谨以鸳侣之盟,定不老之约,书向鸿笺。 谨定此约。 长歌历三十八年。 看来这便是成婚当日拟下的婚书了。 等等,长歌历三十八年?可今夕,明明是长歌历四十一年啊。 如果这一纸婚书的时间没错的话,那婆婆为何会说她的孩子成亲才不过几天时间,她的这三年时间又去哪里了? “我知道两位侠士会觉得疑惑,是我们让这里的东西时刻保持着当时的样子,也是我们让婆婆老两口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三年前的时候。” 这时候,火儿率先回答了青崖的问题。 “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青崖继续发问。 “因为婆婆的孩子,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这一次,却是烛儿说出了原委。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婆婆天天在家盼着孩子回家,可等了好久,别说人了,连一封信,一条消息都没有。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东市那边传来这一些小道消息,说是有前朝余孽埋伏在皇宫里刺杀皇帝,东窗事发之后,皇帝就把这些人全部处死了。 那些名单上,正有这两夫妻的名字。 所以,大家都说婆婆的孩子在宫里误入歧途,已经死在了皇宫里。 可婆婆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依旧每天在门口等着她的孩子回家,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所以我们才出此下策,把他们老两口的记忆拨回到了婚礼之后的几天,那也许是他们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如此往复,我们不断将这里的时间重置,如今已经有三年的时光了。 听罢个中曲折,青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我的父母,如今又会在何方呢?他们也在等我回家吗? 随着夕阳渐渐下沉,屋内地光线微弱了下来,花青儿正要去掌灯,火儿和烛儿却是一下子跳到了红烛之上,随即,红烛上便亮起了明晃晃的烛光。 花青儿定睛一看,却发现红烛的灯芯丝毫没有在燃烧,但此时发出的亮光,却比寻常时候更加明亮。 “佛门有清规戒律,你们两个小家伙骗了两个老人家三年,佛祖知道了,不会怪罪你们吧?” 此时青崖恢复了精力,看着她们坐在烛火上憨态可掬的样子,便想着去逗逗她们。 “昔日玄奘法师西行归来,曾于大慈恩寺为众僧讲解大乘佛法,他曾告诉众人,佛门弟子,当与人为善,重要的是他人得到了善果,你结下了善因。 如此一来,因果即成,便是一段善缘。 不仅如此,道家有云,上善如水,谁又能规定行善的准则是什么呢? 没想到,这两位小童看着个子小小的,说起话来,却是头头是道。 不过想来也对,如今距离玄奘法师西行归来已有四十余年的时间,如此说来,这两个小家伙,可是比自己的年龄要大得多啊。 “你们说,婆婆的孩子,是真的已经回不来了吗?” 心思细腻的花青儿一想到婆婆每日都生活在自我的欺骗中,不由得悲从心来,可现在又不能揭穿真相,那样对他们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只要他们的孩子还有一线生还的希望,她就想去找到他们。 “我们灵力微弱,东市那边大多有镇宅灵器,皇宫里更是结界重重,我们无法前往打探消息是否属实,但如果是二位的话,或许可以。” “可皇宫之内禁制重重,仅凭我们筑基期的修为,怕是远远不够。”青崖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不,我说的不是让二位去闯皇宫。 眼下是七月初,再过些日子,便是中元节。到时地官中元赦罪,地府之门大开,往生之人皆会由望乡台重回人间,探望人间的亲朋好友。 到时百鬼夜行,二位可在家中等候,若有年轻的亡魂回家,那便表示他们已经身死,若是没有,那便说明他们尚在人间。 至于我和烛儿,那一天阴气大盛,我们只有躲在烛火里不出门了。 一番商量之后,青崖与花青儿都觉得此法可行,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青崖去向婆婆要来了她孩子的姓名画像以及生辰八字。 画中是一位清秀俊朗的青年男子,一位温婉娇小的双十女子,叶中涛,宁瞳悦。 画像上的他们,佳偶天成,嘴角挂着笑意,眼中满是对方的身影,想来当时的他们,一定是十分幸福的吧。 可画像终究记载的是曾经的过往,如今的他们,也许已是…… 青崖没有接着想下去,滚滚红尘之中,生老病死,新旧交替,都是天道轮回的秩序,谁都逃不开。 我等修士逆天而行,满世界地寻找功法,寻找秘宝,寻找机缘,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挣脱这天地地束缚吗? 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真正地做到逍遥自在。 可在那之后呢?那是真的跳出了天地间的枷锁,还是踏入了新的轮回? 思索了片刻,青崖选择了不去思考这样的问题,因为这不是他现在这个筑基期小修士该考虑的。 现在,他只需要听师尊的话,在人世间多经历一些事情,开阔自己的眼界,提升自己的修为,早日突破金丹。 至于以后的事情嘛,反正有师尊在就行了。 “婆婆,您就放心吧,哪天我在东市遇到了叶大哥,一定好好说说他,让他回来多多看望您二老。” 辞别了二老,青崖与花青儿照例开始了每日的修行,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与战斗,两人的修为都已经来到了层次的顶点,即将向下一层突破。 花青儿即将进入筑基的最后阶段,也即将面临金丹这一重大境界的到来。 在修行的世界里常常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一旦迈入了金丹的境界,便已经可以做到餐风饮露,摆脱人间的五谷轮回了。但如果是花青儿的话,这一点好像对她没有丝毫作用。 现在想来,师尊已经是出窍期的大修士了,可依旧热衷于生火做饭这些日常小事。 她甚至可以为了一锅茶叶蛋,守着炉子一坐就是一下午。 曾经青崖问过她,为什么修仙之人,还要像常人一样吃饭睡觉呢? 当时的她漫不经心地告诉自己:“无论我们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我们依然是人,是人就离不开吃饭喝水。 修行的日子是漫长且枯燥的,有人枯坐百年,有人走遍山川,若是再把心内喜欢的东西舍去了,那还修个哪门子仙?” 时至今日,青崖依旧没有完全明白师尊的意思,但他就是觉得,师尊说得对。 将思绪收回,在突破金丹的时候,所结金丹品质的好坏,直接决定了往后一生的修行道路。 金丹品质越高,便代表着以后突破瓶颈的难度越低,相反,则很有可能此生都无法再有任何突破。 临别的时候,师尊给了自己一粒破尘丹,以花青儿的天赋,在加上破尘丹的辅助,结成上品金丹,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自己,有师尊在,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 第八十二章 七夕 这几日,长安城里的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停了不少喜鹊,从早到晚都在窗外成双成对地卿卿我我,吵得青崖好生不自在。 不知不觉,转眼已是七月初七。 今日一早,花青儿神神秘秘地跑出门去了,青崖问她去哪里,她只是悄咪咪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哦”。 午后的长安下了一场阵雨,淅沥沥的雨水冲去了夏末初秋的余热,临近傍晚的时候,雨也停了下来。 阴雨很快地散去,天空像是被洗涤过一般蔚蓝通透,像一颗蓝宝石挂在天穹。 一道七彩的长虹架在天边,盘旋在长安上空的喜鹊一齐朝着彩虹飞去,直至消失不见。 它们是去往银河之上,搭成了鹊桥,让牵牛织女两颗星辰得以相见吗? 而在虹桥之下,似有仙子踏着夕阳而归。 绣着牡丹的水色迤地长裙外披着白玉色散花纱衣,如云似雾的纱衣上烟霞明媚。 羽衣如云霞,雪色的肌肤如莹似玉,是月宫中的玉兔来人间游玩了吗? 镂空雕刻的琉璃钗上金凤展翅,似要翱翔天宇,柔顺的秀发间编着几缕小小的鱼尾辫,她笑意盈盈而来,漫天的夕阳也因她而变得轻快了起来。 走得近了,青崖发现她的眉心画着两道血色的竖纹,中间一滴湛蓝的血痕仿若神明的印记。 她的眼角染着朱红色的墨韵,洁白的纹路似云朵似羽翼,飞翔在她的眼角,左眼之下,一朵小小的,漆黑的无名之花绽放在脸颊。 望着她从院门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青崖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忘记了一切。 “喂,别看啦,在看天都要黑啦。” 花青儿伸出右手在青崖眼前晃了晃,某人这才如梦方醒。 “怎么样,好看吧。” 花青儿将脸蛋凑到青崖面前,近到两人的面颊似乎可以贴在了一起。 少女的幽香窜进了青崖的嗅觉之中,撩动着他的心弦。 ”太近了,看不清。“ 即使内心波澜涌动,话到嘴边,却只是这般的平常之语。 “哼,谁管你,我要逛街去了。” 花青儿撇着嘴角将青崖推开,迈着轻快的步伐,像一只白兔一般蹦跶着走出了院门。 身后的青崖尬尴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短暂的黄昏很快褪去,今夜,是七夕佳节。整条朱雀大街,整座长安城,都沉浸在游园会的氛围当中。 皇城脚下,一艘十余丈高的花船停泊在广场之上,花灯欲燃,照得盏盏琉璃似漫天繁星般闪耀。 一层又一层的甲板上,华贵似牡丹的仕女们翩然起舞,洒下片片海棠花瓣。由此而起,每条街巷处,都是花团锦簇。 街角处,有人搭起了一个个的凉棚,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干草,上面放着一个又一个墨绿色的西瓜。 少女们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据说若是有谁在这一天在瓜棚中听到了织女星的私语,那她便能收获织女星的祝福,与心爱之人永结同心。 长安的盛会,从来都不单单只属于人类,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千妖百鬼,借着良辰美景,也一同在此。 那刺绣的摊位上,一位雪纺白裙的姑娘,轻而易举地迎着风将丝线穿进了针孔之中,按照习俗,她会获得最美女红技艺的祝福。 只是,这些对她而言似乎没什么用处,因为她的本体是一只雪白的蜘蛛,穿针引线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仿佛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她,她转过头来看向青崖,对她挥了挥手,微笑示意。 青崖正要抱拳回礼,突然看见她的腋下又伸出了一双手,她的额头上也再次睁开了两对眼睛。 一时间,一大二小三对眼睛一同向着自己微笑。 即便是青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还是觉得有些惊悚,赶紧拉着花青儿的手跑开了。 那女子看到青崖跑了,用袖口掩着嘴角,笑得更欢了。 而青崖则有些郁闷,这鍉针带来的能力,也不全是有用的嘛。 还没等青崖站稳,突然感觉脚下轰隆隆地响了起来,但青崖四下望去,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靠近,四周依旧一片欢乐祥和。 但青崖却清楚地听到了,那是激扬在大地上,尘土飞扬的马蹄声。 “你怎么了,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花青儿发现了青崖的异样,忙开口询问。 青崖牵起了她的手,瞬间,振聋发聩的声响也传进了花青儿的耳朵里。 两人向北方望去,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骊山。 片刻之间,两人便感觉到了一阵君临天下的压迫感。 此时迎面而来的,是一辆八架骏马齐驱的玄色车辆,漆黑的车身贴合着冰冷的金属,光是停靠在路边,便让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严。 马车之后,是结成队列的黑甲军队,操戈舞戚,仿佛出征之势。 能有如此气概的,怕是只有天子出行。 但车中那人绝不是当今天子,不论是马车还是战甲都以玄色为主,而以玄色为尊的王朝,又从骊山而来…… 毫无疑问,车中之人,正是当年横扫六国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 两人都感到有些震惊,不曾想到,这位传奇人物,竟然没有进入往生轮回。 他真的如他生前所说的那样,即便在死后,他依然统治着地下的一片世界。 此刻在两人眼前的,是厚重的历史。 马车的门帘被掀起,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十二珠帘的冕旒,这位曾经的王者走出了座驾,他仿佛一位长者,静静地注视着今日繁华的长安。 “曾经,朕曾以为,大秦会世世代代传递,直至万世。至今日,汉、魏、蜀、吴、晋、隋,到今天,天下已经不是我的天下。 咸阳……长安……” 这位千古一帝,望着如今的长安,微微叹出一口浊气,随后却是放声地大笑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他唱着古老的歌谣,重新回到了座驾当中,万千玄甲一齐掉头,直奔骊山而去。 “那个人,真的是书上记载的始皇?” 直到现在,花青儿还有些将信将疑,历史中的人物,突然来到了自己面前,任谁都会有些错愕。 正在这时,一位身着藏青色道袍,扎着一个混元髻,手持白云浮尘的道人来到了两人面前。 他微微稽首,开口便是无量天尊。 “两位小友神通过人,方才定时看见了那位帝王。其实小友不必惊慌,每逢佳节,始皇陛下都会从骊山赶来这里,想必也是在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 这座长安城,人与非人都生活在这里,往后还有更多有趣的事物等着二位发现,在这里,贫道便预祝二位的长安之行收获颇丰。” 说罢,那名道士便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看来着天子皇城,的确卧虎藏龙,自己这筑基期的修士,好像确实不够看。 此事之后,两人倒是没有再碰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花青儿在尝试了几次乞巧皆失败了之后,气鼓鼓地拉着青崖吃东西去了。 看着眼前化愤怒为食欲的姑娘,青崖感觉到,原来看别人吃饭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愿意每天都看着她吃饭, 当然,他也愿意看着师尊吃饭。 但师尊的饭量比自己要小很多,每次都是她吃完了,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吃饭。 “没想到,我们竟然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始皇帝哎,那位传说中自认为功过三皇,德高五帝的传奇人物。” 由于方才的经历过于震撼,两人依旧谈起了这个话题。 “只是他现在看上去,怎么有些多愁善感的呢?” 花青儿喝着番邦的石榴汁,酸酸的味道让她皱紧了绣眉。 “因为他的帝国已经不复存在,就连他自己也已经化作了一抔黄土。方才我们看向他的那一眼,可是跨越了九百多年的光阴。” “但这天下依旧是那个天下,秦也好,汉也好,几百年之后,再鼎盛的王朝也会烟消云散。” 看着花青儿悄悄地将石榴汁移到了自己面前,又把自己面前的西瓜汁悄悄地移到了她自己面前。青崖装作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 啧,的确很酸。 “卧龙先生曾经说过,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如今幸运地生在了王朝的鼎盛时期,远离了战乱纷争。 更幸运的的是我们踏入了修行之道,而且,我们似乎并非庸人。 将来,我们会有很长的生命,几百年,几千年,去看遍世间的沧海桑田。 但即使在悠久的生命,也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青儿姐,你看天上。” 花青儿顺着青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的不是皎洁的明月,而是无尽的,浩瀚的星空。 “师尊曾告诉我,洒在我们身上的月光,并不是它自己的光亮。而那些星星点点,却是来自亿万年的星光。” ------------ 第八十三章 恋鬼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它们亿万年前的样子。也许今天,它们已经消逝在无边的星河之中,但我们依旧能够目睹星光的璀璨。” 花青儿看着眼前的少年讲述着星空的故事,她的眼神里,同样闪烁着亿万年的星光。 “即使大秦已然化作尘烟,可我们至今还沿袭着它的一些法制,一些度量。而始皇帝的丰功伟绩,想来真的能够传至万世。” “青儿姐,眼下你即将面临进阶金丹境,我想……” 一声刺耳的嚎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青崖只得将已经拿在手里的破尘丹再次放了回去。 这一声长啸像是某种巨大的鸟类所发出的尖啸,却又带着蛇类吞吐信子那种阴暗的响声。 还未见到是什么怪物,光是听到这样的响声,青崖就已经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抬头望去,夜空下,一个巨大的阴影遮蔽了月光,正在向长安的上空极速飞来。 离得近了,青崖看到那是一头类似猛禽的怪物,却是生有九个蛇首。 它一边飞行,一边从空中喷出绿色的沼泽之水,这些液体还未滴落到地面,在空中便已经激起了阵阵青烟,似乎是空气都被腐蚀了一般。 在它飞行的路线上,各类飞鸟纷纷坠落,只是沾上了它的气息,便瞬间被夺去了生命。 但奇怪的是,如此庞大的怪物来临,城内的人群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依旧沉浸在节日的氛围当中。 领座的几位男子还在高谈阔论,说书的先生仍是侃侃而谈,起舞的仕女依旧迈着蹁跹的舞姿。 他们好像看不到那头怪物。 “那好像是……相柳,但又不太像,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青崖有些不确定地猜测着它的来历。 《山海经·海外北经》中记载着它的来历:“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 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种。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 在昆仑之北,柔利之东。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东。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冲南方。 可相柳是神话时代的凶兽,它早已被禹杀死,都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几千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等青崖多想,巨兽已经来到了长安上空。 纵使自身的实力在其面前只若荧烛之光,但青崖依旧抽剑起身,准备迎击。 “你不要贸然上前……唉” 花青儿还来不及劝阻,青崖已经乘着剑光,没入了夜空当中,花青儿也立即跟随而去。 当然,在这之前,她是先结了帐的。 青冥闪烁着凌冽的寒光,人未至,剑先行。 月牙般的剑光从剑锋之上倾泻而出,向着天际飞驰而去。然而,剑光再一次穿过了巨兽的身躯,随后消失在天边。 “怎么会这样?它明明是如此真实的存在。” 跟随剑光而来的青崖正在疑惑,却发现已经有着不少人较自己先一步到来了。 “如此浑厚的剑气,没想到却是如此年轻的少年。” “当真是江山代有才认出啊,又是两张新面孔呢。” 青崖环视了一圈众人,恰好发现了先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道人。 明明他们也发现了这头怪物,为何只是站在这里,没有一人出手拦截? 青崖飞身来到那名道人面前,抱剑行礼,疑惑地问道:“敢问道长,此方妖物,可是上古凶兽相柳?为何我会攻击不到它?” 那道人看着上方的巨兽,神色淡然地回答道:“昔年大禹将凶兽相柳杀死,它流出的血液渗透进了不知几千里的土地。 从此之后,凡是相柳之血流过的土地,皆是寸草不生。直到几千年后,大地才重新焕发生机。 但于此同时,有人将残留在大地中的相柳之血重新提炼出来,与现在的猛兽凶禽进行改造,便造出了眼前这样不伦不类的怪物。” “原来如此,那它今夜来长安,又是欲意何为?”青崖继续发问。 “二位小友初来长安有所不知,从七年前开始,每逢七夕,它便会来到长安。既不伤人也不离去,就在夜空之上呆上一整晚,每年都是如此。 这样一来,长安城的诸位修士也只是守卫在这里,以防它突然暴起袭人,希望它能速速离去。 还有一点原因嘛,小友方才也已经感受到了,我们根本打不着它啊。” 那道人有些无奈地摆了摆双手,苦笑着回答。 了解了事情地原委,青崖也只得暂时收起了手中长剑,想来两次见面,都还未曾请教对方姓名,不由觉得倍感失礼。 “在下天陨摇光弟子青崖,这位是我的师姐,天璇弟子花青儿,见过道长,不知道长尊号?” “哦?原来是天陨弟子,不愧是天下玄门翘首。咦?你说你是哪一脉的弟子?摇光?” 正在感慨的道人突然提高了嗓音,这一下,把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天陨摇光弟子?真的假的啊。” “那魔女真的收徒弟了?” “什么魔女啊,人家是仙女,你见过这么美的魔女吗? “你有没有一点出息啊,人家压根就不认识你好吗,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你没听过那句话吗,那啥到最后一无所有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青崖靠了过来,都想目睹一番当年名动天下的柳白鹿,收了个什么样的徒弟。 “当年威震天下的摇光神女,收的徒弟,确实十分俊俏呢。就是修为还低了点,不过没关系,姐姐会教你的,只要你把你师尊的糗事告诉我,我就……” “这位前辈,家师一向洁身自好,护我修行更是用心良苦,前辈你就不要套我的话了。” “行了行了,你们所有的人都一个样,净帮她说好话。” 说话的那人,同样是一名女修,墨色的软甲贴合着她起伏有致的身躯,鲜红的鳞片在软甲上构成一道又一道神秘的纹路。 如此具有标志性的服饰,非万龙岭莫属了。 昔年两派共同抗击魔族入侵,往后千年,双方世世代代交好。据说上一届五方大会之上,天权御首纪云生与万龙岭王女还有这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嘿嘿,个中细节,还是回去问问纪御首吧。 “你是她的弟子,相比也掌握了剑三十六吧,只可惜我没有弟子。不如这样,等你到达金丹之后,我压下修为,与你打一场,如何?” 送走了一人,还未来得及松懈,又是一柄晶莹似玉的纯白长剑横在了青崖面前。 持剑之人,似冰雪一般纯净无暇,亦似冰霜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倒是让青崖想起了江凝师姐。 刚摆脱了一位要问师尊糗事的,现在又来了一位直接上来就要打架的,师尊啊师尊,你当年到底对她们做了些什么。 “前辈修为高深,晚辈自是不敌,前辈也无需自降身份,与我一个无名小卒切磋,还请前辈……” “她的弟子什么时候这么多废话了?” 那人短短的一句话,便将青崖的推脱之词全部堵了回去。 “既然前辈有此雅兴,晚辈定当奉陪,他日踏入晚辈金丹之时,便是与前辈对决之时。” 花青儿在一旁拉了拉青崖的衣袖,青崖当然知道她的想法,只是那人搬出师尊来堵自己的退路了,那自己便是无法后退了。 况且,对方的实力早已超越了金丹,就算自己输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于是,青崖悄悄地张开手掌,握住了她的掌心,告诉她:我意已决,且安心。 那女子没有再回话,转手丢出几个瓶瓶罐罐给青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青崖接过那些瓶瓶罐罐,刚一入手,便感觉到了一阵冰凉。 清心散,冰灵丹,雪花草,六尾雪狐的内丹等等灵药材料装满了这些小小的瓶子。 其中,甚至还有无垢之水。 所谓无垢之水,非天上坠落之水,非地下涌起之水。只存在与雪原深处,冰川之下,被万载寒冰冻彻却依旧不曾结冰的水。 据传,无垢之水能净化一个人的血脉,即便凡夫俗子,饮用之后便能脱胎换骨,当然,能不能承受其中的寒气就另说了。 若是将其用于炼丹炼器,那么成丹成器的纯净度也会显著提升,用最简单的用途来讲,如果只是低等级的丹药,只要用了无垢之水,就绝无失败的可能。 当然,如此浪费的话,是会被世人所唾弃的。 另外,若是有人已然无力回天,无垢之水可保那人不会继续恶化下去,将所有的伤势病状停止在这一刻长达一整年,以便再去寻找救命之法。 总而言之,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姑娘,一出手,就是好大的手笔。 “多想姑娘,可萍水相逢,我不能要这般大礼。不然回去了,师尊该怪我了。” 青崖正要将这些还回去,却被先前那名万龙岭的女子给拦下了。 那人去而复返,将一枚鳞片状的物体塞进了青崖的手心:“就这些小东西,你就受之有愧了?这可比不上当年你师尊赠与我们的万分之一呢。” ------------ 第八十四章 长夜 此刻躺在青崖手心里的,是一枚金色的鳞片。 “这可是我们万龙之祖的一枚鳞甲哦,虽说只是从残蜕上脱落下来的,但元婴之下,此物可保君无恙。” 似乎是为了防止青崖推辞,那女子用锋利的指甲在青崖的手心了割开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点点嫣红渗出皮肤,金鳞一遇上鲜血,瞬间便被染红,随即化解,渗透进了青崖的掌心。 推掌而出,一面金色的光盾便出现在了身前,盾面上伏龙翔天,光华流转,合掌而下,光盾也随之收起。 “多谢前辈相赠,敢问前辈大名,今后晚辈定当报答。” 但那女子却和先前之人一样,送了青崖东西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眼看着众人将青崖围得水泄不通,疲于应对这样的局面,青崖向那名道人投去了救助的眼神。 “今夜还有要务在身,还等他日再重聚,现在,还是先放小友离去吧。” 还好,他很乐意地帮青崖解了围。 巨兽盘踞在上空,有这些前辈高人驻守于此,倒也轮不到青崖操心。虽然自己很想留下来助他们一臂之力,但还是被他们拒绝了。 “哼,我们这帮老家伙要是沦到要一个小家伙出手相助,传出去可就笑掉大牙了。” 其中几位脾气暴躁的老哥,已经给青崖下了逐客令。 不得已,青崖记下了那道人的姓名之后便同花青儿返回了地面。 但他心中有些疑惑,如此骇人的巨兽,来到这里真的只是什么都不做的吗,还是说我们根本没法观察到它在做什么? 花青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时不时地望向上空,她也想不明白,这样丑陋的一头巨兽,不干些什么坏事好像不符合常理呀。 俗话说,走路时不要抬着头东张西望,不然会很危险。这不,两人走街串巷的时候,恰好在他们抬起头看向上空的时候,青崖又撞到人了。 嗯?为什么要说又? 严格来说,上一次是青崖将人家给绊倒了。 噔噔蹬蹬,那人双手抱着一团七彩的丝线,被青崖撞到后连续退了几步,眼看着腾不出手就要摔倒的时候,那人却从腋下再次伸出了一双手臂,扶住了墙壁,稳住了身形。 青崖定睛一看,那人白衣胜雪,正瞪着一双大大的、黑漆漆的双眼看向自己,正是方才青崖遇见的那位正在乞巧穿针的姑娘。 “公子,又是你呀,走路时要记得看向前方哦,不然,可是会被哪个妖怪吃掉的。” 她的外貌看起来乖巧活泼,嗓音确实略显低沉,就像是抚摸在丝线上发出的轻柔的沙沙声一般,别有一番风情。 花青儿似乎是被刚才的一幕所震惊到了,她缓缓地靠近青崖,在他耳边悄悄说到:“青崖,你看她有四只手唉,你说她是妖族之人吗? “小姑娘,你就是再小声,我也是能听见的哦。你看,我还能再伸出一双手来哦。” 蜘蛛拥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力,变换成人形的时候,她的听力也变得非常敏感。 说罢,她又从腋下伸出了一双手臂。 “姑娘,” 青崖走上前来,躬身向她行礼。 “方才大意撞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先前一面,见姑娘女红之术精巧无双,当真令在下折服。”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又是道歉又是夸夸,她应该不会生气了吧。 “你这人真有意思。先前发现了我的真身就跑了,现在怎么不怕了?你们两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就不怕我在这里翻脸?” 那白衣女子脸含笑意,锋利的尖牙却在嘴角泛着寒光。 “在下以为,人与非人并无区别,天下的生灵并无贵贱之分。 我与姑娘不过只是出身不同,方才见姑娘乞巧之时眉眼之间满含笑意,与人类女子并无区别。想来姑娘定是善良之人,不会为难我俩的。” 此番话虽有奉承之意,却也是青崖肺腑之言。果然那女子听来十分受用,缩回了嘴角的尖牙,露出晶莹洁白的贝齿呵呵地笑了起来。 “姑娘,今晚月色可好?”青崖趁机询问道。 “嗯?月色。当然好啊,上弦月就像我的丝线一样洁白,只不过现在月亮已经往西走去啦,夜色渐深,你们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那女子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回答道。 果然,她看不见天上的那头巨兽。 起初青崖以为,只有修行之人方能看见那妖兽,但眼前的姑娘能达到化形的境界,修为定然不低,难道只有人族才能看见吗? 就在青崖这会儿思索的功夫,那女子已经走出了老远,似乎是要出城去。 ”姑娘,城门已禁,城外危险,还请姑娘小心。“青崖在她身后远远地喊道。 ”非人自然有非人的通道,小子,他日有空,来西山白荧洞窟找我玩啊。” 话音落下,那女子踩着月光消失了踪影,回头一笑,清澈了几许春秋。 “青崖,你有没有发现哪里有点不对劲?” 那女子走后,花青儿向青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方才她说,月亮已经向西走去了,可你抬头看看,月亮现在在哪?” 听此一言,青崖立即像是想起来什么,猛然抬头看去,此刻正是明月中天。 按常理来说,此时距离入夜已经过去了许久,两人一路游玩,吃饭,还与几位前辈高人寒暄了一番,怎么也得过去了三个时辰有余。 怎么现在还像是戌时那般的光景? 散市的晚钟怎么也一直没有敲响? 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了? 两人匆忙地往家赶去,一路上,只见行人渐渐稀疏,摆摊的商贩也纷纷准备收摊回家。 虽然他们此时已经无法判断出准确的时辰,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作息习惯已经在告诉他们:夜深了,该休息了。 也许他们也很好奇为什么月亮依旧还挂在天上,但他们也不会想太多,因为明天,依旧是辛勤劳作的一天。 总不至于,明天的天,亮不起来了吧。 匆匆忙忙赶回了家中,看着水缸里浮起的高高的刻度时间尺,却是亥时已过。 不对劲,今夜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先前听诸位前辈所说,那头巨兽自七年前开始,每逢七夕都会前来,七年,七夕,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恰好今年正是第七年。 即便此时对其发起攻击,可它看得见摸不着,不过是白费劲一场,只希望接下来不会再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吧。 水滴滴滴答答地落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转眼已是子时。 街上的万千灯火早已熄灭,长安已是万籁俱寂,即便天上的明月无法指引时间,但世间的人们依旧按照生活的规律而作息。 但…… “我每天辛辛苦苦地带孩子做家务,你却整天在外花天酒地……” “我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如今你竟要离我而去……” “你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你,你是怎么到我家里来的?救命呀,有强盗啊。” “我是你相公啊……” 几乎在同一时间,家家户户的夫妻之间都争吵了起来,男子大声的吼叫,女子凄厉的嘶哑,孩子尖锐的哭声,一时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我现在就回娘家,你就和你的破书过一辈子去吧!” 就在两人的小院对面,一位青钗布裙的少妇摔门而出,可这更深夜重的,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去到哪里? 一时间,委屈涌上心头,她蹲在了一处角落,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不是顾秀才家的云夫人吗? 平日里,顾秀才一边读书一边准备考取进士,有时还会担任家庭教书先生补贴家用,而云夫人则是将相公照顾得无微不至,体贴至极。 两人成亲多年,虽无子嗣,却是恩爱有加,可是邻里广为称赞的模范夫妻,怎么今夜会这样? “云姐姐?”花青儿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蹲在了她的身旁。 “青儿姑娘?”云夫人转过头来,看见是花青儿,立刻抱着她的肩膀,一边哭泣一边向她倾诉: “这些男人,平日里装得大义凛然,说什么将来高中进士,定不会抛弃糟糠之妻,结果今晚不过多喝了几杯,就开始惦记上了别人家的姑娘,呜呜呜…… 青儿姑娘,你可得擦亮了眼睛,你家的小哥如此俊俏,一定是想着齐人之福的事情。 ”咳咳咳,“ 意外被波及到的青崖被自己给呛了几声,无奈地笑着解释:“云夫人,我没有……” 见花青儿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青崖立马心领神会,留下花青儿在这里安慰云夫人,自己则走进了顾秀才的家门,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推开屋门,地上满是摔碎了的碟碗碎片和一滩滩的酒液,正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而平日里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顾秀才,此时却像一滩烂泥一般趴到在桌子上,鼾声四起,呼呼大睡,全然没有一点平时的样子。 “顾先生?” 青崖推了推顾秀才的肩旁,见他没有反应,两指一挥,一道水流便从厨房的水缸中流出,啪的一下,浇在了故秀才的脸上。 “谁……是谁?” 顾秀才猛地惊醒,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面前的青崖,也是悲从心来,向青崖诉起苦来。 ------------ 第八十五章 终尽 “我自幼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十余年来,我虽家贫,但幸得祖上庇佑,娶得云儿为妻,这几年来,我一边攻读一边教书,云儿对我也是十分支持。 今夜本是七夕佳节,我俩正在烛光下对酌,本来我们就没有子嗣,借着酒兴,情难自禁,我们正要……” “咳咳,顾先生,还是挑重点说吧。” 顾秀才说到自己的妻子时,双眼含光,喜上眉梢,满脸都是幸福之意,任谁都看得出他对云夫人的爱意。 “可就在方才,我也不知怎么地,心底倜然升起了一股对云儿的厌恶之情,竟然想着三妻四妾之事,居然还冠冕堂皇地说了出来。” 说到这里,顾秀才懊悔地用拳头使劲地锤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那,这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吗,是不是你一直有着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一直藏在心底罢了?” 谁知道青崖这一问,顾秀才立刻激动地跳了起来。 “我与云儿自幼青梅竹马,年少之时我俩便许下了终身。 我顾承宇从始至终,都只爱我妻子云儿一人,天地可鉴,日月可裱,若我有任何二心,定叫我……定叫我……” 也许是喝多了的关系,说道最后,他已是摇摇晃晃,吐字不清,很快便又摊到在了桌边。 “我怎么能说出如此天理难容的话来,云儿啊……呜呜呜……” 一个唐唐七尺男儿,就这么在青崖面前哭了起来。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青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转身推门离去。 花青儿正站在长街的对面,向自己招了招手。 “云夫人说,方才他们小俩口正在柔情蜜意,可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对自己的丈夫升起了一股厌恶之情。 正好那时顾秀才说自己想要再迎娶几个,所以就吵起来喽,你那边呢?” 两人将自己所听到的一合计,方才发生的一切,便不再是偶然。 “青儿姐,刚才,你对我的印象有什么变化吗。” “有哇,你这人除了长得俊俏了一点其它也没什么嘛,又呆板又好色,整天只会师尊说师尊说的,我说,你难道还是一个小宝宝吗?” 花青儿一本正经地数落这眼前的少年。 眼见青崖的神色渐渐呆滞,甚至眼神中都失去了高光,花青儿终于忍不出笑出了声: “哈哈,叫你平时没大没小,现在知道姐姐不是好惹的了吧。” 花青儿蹦跳着伸出双手,拉住了青崖两侧的脸颊,就是像是玩捉迷藏赢了的小孩子一样。 青崖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肆虐,咧着嘴笑着看向她,只要你不讨厌我,我便拥有了全世界。 短暂的欢闹缓和了之前紧张的气氛,方才种种,到底是谁在搞鬼。 其实结论显而易见,头顶上那么大一头怪兽,青崖很难不怀疑到它身上去,尽管先前几位前辈说它并没有袭击伤人,但谁又能保证它没有其它手段呢? 青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那头巨兽的九个脑袋一齐低下来看向下方,阴冷的蛇头上挂着狞笑,仿佛是在讥笑下方的众人。 看着依旧挂在中天的明月,即便方才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青崖也不打算放过它了,再这样下去,长安城的所有人可就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让无形之物现形,青崖的确有办法,可先前只是两个小童,而天上的这头巨兽,一个脑袋就顶的上一个山头,就算青崖把剑震断了也只是杯水车薪。 “你又想逞强了对不对,这里有着这么多的前辈高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操心,你把剑收起来。” 青崖刚抬起了右手,花青儿便洞悉了他的想法。 “来不及了,青儿姐,我怕下一秒,你真的会讨厌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对你……” “青儿姐,助我一臂之力吧。” 来不及等她说完,青崖周身已是剑气璀璨。 他要编织一架琴,一架奏出的声波足以让天上这头巨兽现形的琴。 金色的焰浪自青崖脚下喷薄而出,凝成一柄又一柄的气剑冲向夜空,宛若星辰点点。 银色的寒芒紧随其后,似飞瀑倒悬而上,飞溅的浪花化作利刃,与金色气剑相互交错,编织成斑驳的天网。 半空中,驻守于此的众人早已发现了蹊跷之处,可无奈与敌暗我明,一时间竟是束手无策。 突然,万载剑光冲天而至,在巨兽的四周蓄势待发,他们知道,尘封了多年的剑三十六,将随着那名少年的到来,再次重现人间。 下方,花青儿双手化作莲台,一红一篮两朵莲花在她手心绽放。 两朵莲花被灵力所牵引着飞速旋转,相互缠绕。长长的光晕拖尾因为高速重合,映成了粉色的光环。 此刻,双生莲如同一颗只有冰火两极的星辰,而那粉色的光晕则成了围绕在四周的星环。 她环抱着星辰,华服无风而舞,绚烂的光斑映衬着她的妆容,宛若创世的神明。 青崖夜终于认得了她的眼妆是何种图案,那是曾经守护人间,驱鬼逐邪的重明神鸟。 随着她的掌心不断合拢,双剑也在不断向内压缩,最终一道粉色的流光自她手中冲天而去,在夜空中炸裂开来。 如果说这是一发烟花,那么青崖保证,这是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最绚烂的烟花。 那一瞬间,莲花绽放时,大街小巷,亮如白昼。 盛大而璀璨的光焰从天空向四周洒落,染红了整片夜空。那些正在吵架的夫妻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天上那朵巨大的花火。 不知不觉间,他们再次牵起了对方的手,相互依偎在了一起。 短暂地的绚丽之后,粉色的光焰再次分离,化作焰浪与冰晶,与气剑再次交融,此刻,这一张天网已是密不透风。 似乎是因为方才那些爱侣们重归于好,那头巨兽开始躁动起来,九个蛇颈在天空下挥舞,仿佛天柱交错。 一定是你。 最后,青崖高举长剑,青冥一剑化三,呈三角之势,悬浮在青崖身边,一时间,雾气升腾,将青崖全身都掩埋在了雾气之中。 隐约间,雾气之中似有雷光闪烁,七彩的气剑在雾气之中浮现,一道道闪电打在气剑之上,为气剑镀上了一层电流。 这一次,青崖将雷法与剑法融合在了一起,以寻求获得更大的能量来使那巨兽现形。 随着电流迸裂,气剑如决堤之势,逆流而上,冲进了夜空之中,就连漂浮在空中的云朵,都被染上了七彩的光华。 至此,青崖编织的琴架,终于完成。 “没错,这就是她的剑法,依旧是如此锋芒逼人,看来她收的这个徒弟,倒也没有辱没了摇光神女的威名” 这一道又一道冲天而起的剑光,让他们再次回想起了多年之前,大家初入江湖之时,柳白鹿所展现的惊艳无双的风采。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其中的两道剑光,其实是花青儿发出的。 散去了所有的剑光之后,青冥再次便回了漆黑的样子。青崖横剑与胸前,轻轻地在剑身上弹了一下。 看似轻微的一个举动,青崖却在这小小的一个动作之后突然倒底,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原本他已将周身灵力全部化剑而出,这一下,似乎是将他的身体全部掏空。 青崖颤动着右手递出手中长剑,此刻青冥不断震颤着,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青儿姐,请为我,跳支舞吧。” 半空中,众人正等着那小子的亮相,等来的却是一位艳丽无双的姑娘,宛若玉兔精灵下凡。 “诸位前辈,晚辈天陨天璇峰花青儿,师弟此刻正在回复当中,接下来的演奏,就由我来继续。” 水袖倾泻而出,在花青儿的挥舞之间,犹如两道游龙般辗转腾挪,一下一下,精准地敲击在每一柄气剑之上。 宫、商、角、徵、羽。 每一种色彩的气剑都对应着一阶音符,每一次水袖敲击在剑身上,就像是点亮了某一处的按键,气剑也随即闪着明亮的光彩。 恍惚间,花青儿在空中舞动的身影让青崖想起了书中所描绘的壁画上的飞天神女。 城头月出星满天,曲房置酒张锦筵。 美人红妆色正鲜,侧垂高髻插金钿。 飞行云中,神化轻举,以为天仙,亦云飞仙。 随着水袖的每一次敲击,颤动着的青冥都跟随而来,与气剑相互牵引,双剑颤动引起的波纹牵动了月光,化作道道丝线,流进了剑网之中。 “这又是谁家的姑娘,颇有当年摇光神女的风采,这么看来,她才应该是摇光神女的弟子才对,怎么就让那小子钻了空子呢。” 花青儿的惊艳亮相,让众人纷纷侧目。 而此时在地面上调息的青崖,却感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自己的灵力,恢复得如此之快? 经脉枯竭之后,仿佛有一股寒流从丹田之中涌出,瞬间流经四肢百骸,灵力瞬间充盈了起来。 青崖不知道的是,那日在梦中,轻罗将一丝天际溢出的鸿蒙紫气注入了他的丹田,一直隐藏在他的经脉深处。 ------------ 第八十六章 退场 北斗九辰,中天大神。上朝金阙,下覆昆仑。调理纲纪。统制乾坤。大魁贪狼。巨门禄存。 文曲廉贞。武曲破军。高上玉皇。紫微帝君。大周天界。细入微尘。何灾不灭。何福不臻。元皇正气。来合我身。 气剑接连不断地被点亮,跃动的音符组成了制鬼怪祛邪的咒语,随着花青儿不断的吟唱,天上的月华像是被席卷一般吸入了这万千剑阵之中。 天上那头巨兽,越来越躁动不安了,一舞终尽,青冥的震颤也趋于尾声。 片刻之后,青崖气海中的灵力已然恢复了大半,姗姗来迟的他来到花青儿的身边,接过青冥,再次弹动着剑身。 这一次,青崖倒是保留了一分力气,不然,他可是要因为无法支撑御空的力气,坠落到地面上去了。 尽管如此,青崖还是不由得晃动了几下身形之后才站稳,而重新充满了灵力的青冥,随着花青儿的再次起舞,也飞回了她的身边。 忽然感觉自己左边的胳膊被一阵温软所包围,却是那位万龙岭的前辈牵住了他的臂膀。 “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虚呀,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有活力呢。” 看着她打趣自己,青崖也只得微笑着回应;“学艺不精,让前辈见笑了。” 随后,青崖却发现有一股暖流顺着自己的手臂流进了自己的经脉。 如果说青崖自身的筋脉中运转的灵力是河流的话,那么这一道暖流便如同大江之水,平缓却滂湃。瞬间充盈了青崖原本干涸的河床,甚至还将他的河道冲刷拓宽了一些。 大约一炷香后,青冥的震颤之声再次小了下来。 青崖松开了温软的臂弯,飞身来到花青儿的身边,接过长剑,并且将一把回元丹放在了花青儿的手心里。 说来惭愧,自从下山之后,青崖再也没有打开过星域空间,以至于时间一长,他将里面放着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想到自己每次都守着一堆丹药却在那傻傻自我恢复,青崖脸上不禁泛起了一阵苦笑。 真是个笨蛋,连这些事情都忘了。 而此时,青崖突然感觉到,手中的青冥好像闹情绪了。 只见它挣脱了青崖的掌握,围绕在两人周围飞了几圈,又在青崖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晃了几下,就像是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随后,青冥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舞起来,瞬间便点亮了大片的气剑。将原本正准备再次起舞的花青看得愣在了原地。 “原来它会自己动的呀,那你还让我来,又唱又跳的,都快累死我了。”花青儿撒娇般地推了一下青崖的肩膀。 “它现在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我刚才好像还听见它说我们把它抛来抛去的,它不耐烦了。” 讲这话的时候,青崖自己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来,倒确实有这样的可能。 从前,青冥是冥王的佩剑,异界之主的兵器,定然不是凡物。而后来随着冥王陨落,长剑断裂,剑灵也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中。 千年之后,一名少年用自身精血重铸利剑,那沉睡了千年的剑灵,也有了苏醒的迹象。 叮的一声,随着最后一柄气剑被点亮,这张天网在夜空中完全显现了出来。 横贯几十里路程,纵穿山岳般的高度,千千万万的气剑,已将这头巨兽完全包围在了其中。 恰好此时天上的阴云被晚风吹散,上弦月也显露出了全盛的姿态。说来,虽不知它是用何种手段停滞了黑夜的流逝,但却反而促成了捕捉它的大网成型。 月华似流水一般不断向剑网之中涌进来,像是在剑网之间的缝隙处镀上了一层水幕。 猎物既然已经捕捉到了,此刻便是收网之时。 随着气剑逐渐碎裂,天网也逐渐收缩,巨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逐渐被剑网所禁锢。 无论它如何挣扎撕咬,甚至从口中喷出大量散发着恶臭地沼泽之水,依然没有丝毫作用。 我打不到你,那你也别想打到我。 当所有的气剑化作尘烟,月华之幕也被染成了彩色。最后这七彩的光幕像是刷下了一层薄膜一般,巨兽真实的形态,七年来头一次出现在这众人眼前。 而它也似乎是觉察到了这一点,九个蛇首中吞吐着阵阵青烟,向下方的众人冲了过来。 但此时,它的对手已经不再是只有筑基期的青崖二人。 现在,舞台已经完全交给了在座的各位高人。 “吼” 一声高昂的龙吟响彻云霄,别说对面的巨兽有没有被震到,青崖自己已经先被震了个七荤八素。 这才是龙吟啊,足以将空气如水花般激起,足以将天上的云朵震散,清出一片朗朗夜空。 而她也如一条飞龙一般,长啸着冲向了上方的巨兽。贴身的软甲在夜空中留下一丝丝气流的痕迹,而她的右臂之上,缠绕着一条火红的巨龙,口中烈焰翻涌,随时准备一飞冲天。 当然,那巨兽也不会就此坐以待毙,只见它九个蛇颈之中一齐涌现出一团黑烟,随后,九个蛇首喷出了九道漆黑的火焰。 火焰在其前方聚焦成一点,凝聚成一股力量冲向了对方。 而那女子手臂上缠绕着的红龙则是化作了一阵白茫茫的火焰,就算隔着老远,青崖也能感受到那刺痛的灼热感。 面无惧色,她迎上了那道漆黑的火焰,黑白二色的火焰交织在了一起。 但很快,黑色的火焰便被白焰所吞噬,在她身边,惨白的火焰已然铺就成为一片云朵。 她就像是一片白云一般飘然而至,却是眨眼间就来到了巨兽面前。 而围绕在她身边的白云,此时如同长鲸吸水一般纷纷向她的手中聚合,她化拳为爪,在夜空中划下了散三道深深的痕迹。 黑夜的幕布好似被割裂开了一般,三道足有十丈之宽的抓痕撕开了黑夜,炽烈的白焰依旧在裂痕处烧灼,恍若白日里的阳光。 而再看那头巨兽,最中间的那颗头颅已然不翼而飞,断裂的蛇颈处,被烧得漆黑的身躯上依旧燃烧着火焰,一点一点,继续向下吞噬。 “万龙岭王女座下七牧之一的炎龙牧,秋池雨。出窍期三重的修为,苍龙七叠已至五重境界,抬手之间,便是龙焰漫天,今夜得见,她的境界已有冲破六重的迹象。” 此时那名道人来到青崖身边,向他介绍起了场上的众人。 “李道长。”青崖拱手答应着。 白焰散去,巨兽再次发动反击,剩余的八个蛇首一齐怒号,一声又一声如丧钟般的魔音贯穿而来。 青崖赶紧将花青儿来到了身边,确保她不会受到音波的伤害。 “释厄。” 一阵如黄钟大吕般的佛号响起,震散了所有的魔音,一座金色的浮屠从天空之中落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巨兽的身上,一段蛇颈当场断裂。 绿色的血液似暴雨般倾盆而下,青崖暗道一声“不好”,相柳的血液有着极强的毒性,若是就这般下落,那长安城非得死伤无数不可。 正当青崖准备拔剑之时,一片金色的光斑洒下,那断裂的蛇首连同喷洒而出的血液一同被净化得无影无踪。 “大慈恩寺空释禅师,迦叶尊者座下弟子,所谓‘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菩萨怒目金刚的一面,全在他身上了。” 青崖双手合十,遥遥地向空释禅师行了合掌之礼,禅师微微颔首,向青崖以及众人还礼,随后便独自离去了。 失去了两个头之后,巨兽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按照常理,两次交锋不敌之后,它应该聪明地逃跑才对,虽然不一定能逃走。 此时,他竟然挥动着着双翼,一副誓要同归于尽的样子向众人冲来。 它张开双翼,锋利的羽毛脱离了身躯,犹如片片利刃一般向众人袭来,而剩余的七个蛇首之中,污秽之水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忽有寒风呼啸而起,七月的长安如同胡天八月即飞雪一般,鹅毛大雪纷纷问下,恰如白云碎裂,降落人间。 幽蓝的光辉四起,天幕之下,万物冻结。 青崖只看见一片广阔无垠的冰原,那是一种无法用距离来丈量的广阔和寂寥。 “青儿姐。”青崖不由得呼喊了一声。 “嗯?” 还好,她还在。 片刻之后,冰原崩落,夜空重现。而那巨兽则已经被冻裂,一块块足有房屋大小得冰块中,正是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巨兽。 莹白的长剑挥下,巨大的冰块碎成点点冰晶,反射着月光,亦如漫天星辰,消散在了夜空中。 至此,困扰了众人七年的七夕巨兽,在一位少年一位少女的揭幕下,终于退场。 “映雪宫少宫主月夕颜,方才这一式万里雪飘,足以将整座长安城冰封。” 青崖现在很想知道,师尊柳白鹿当年在红尘之中行走之时,究竟是怎样的风采,能让眼前的这些天之骄子尽数折服。 “少宫主,明明还有这么多的脑袋,你一下就把活都干完了,我们怎么办呢?” “你是不是想在摇光神女的弟子面前出风头,打不过师尊,就吓唬人家徒弟是吧。” 月夕颜清冷的神色依旧像化不开的冰雪,对于众人的言论她置若罔闻,只是在离去之时看了青崖一眼。 青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无边的孤寂。 ------------ 第八十七章 中元 七月半,初秋时节,人们为了庆贺丰收,会举行各种祭祀活动。一来向天地酬谢这一年来的风调雨顺,二来向先祖报告今年的收成。 而这一天也是地官的生日,地狱的大门将会有为期一个月的开放时间。尚未轮回转世的孤魂将会重回人间,接受人们的供养。 上元节的时候,人们张灯结彩庆贺元宵,中元的时候,自然也要张灯。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所以中元张灯是在水里。 傍晚时分,长安不再像往常那样灯火璀璨,只有河流上漂浮着朵朵莲花水灯,随着缓慢的河流飘向远方。 传说中枉死的冤魂不得往生,来到人间之后若能寻得一盏河灯托着,便得托生。阴暗的河流如同返回人间的道路,指引着他们去往轮回。 入夜之后,人们会早早地回家,不在街上逗留,因为随着午夜的到来,这里将成为万鬼的乐园。 但总是会有人不听大人的劝告的,青崖与花青儿二人不在屋里呆着,又不知在院子里鼓捣着什么。 叶中涛,乙卯兔年壬辰月壬辰日己巳时,五行大全,天命西北。 宁瞳悦,丙辰龙年乙卯月丙申日辛未时,五行大全,天命西中。 两人各自拿着一组生辰八字,手托莲花烛灯,围坐在院子的石桌边,静待午夜的到来。 “这样真的有用吗,你都是哪里学来的呀。” 花青儿的声音有些颤抖,虽说踏入了修行的世界之后怪力乱神便不再是传说,但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花青儿对于鬼魂一事,还是有着一定的惧怕之情。 “师尊说,掌教真人以前未出世修行的时候,以云游四方,为人算卦做法为生,这一手唤魂之术,可是他老人家的看家本领呢。” “哇,掌教真人以前是这样的吗?柳师叔连这些都知道呀。” “当然啦,七夕那日我们见到的那位万龙岭的前辈,她们的王女当年还和纪师叔有着一段剪不乱理还乱的过往呢。” “啊?那位前辈看起来和纪师叔差不多大嘛,那她们的王女岂不是老牛吃嫩草?纪师叔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啦?嘻嘻嘻。” 谈起门中师长的八卦趣事,花青儿也忘记了心中的恐惧,两人攀谈着,不知不觉,子时将近。 “滴答,滴答。” 水钟的刻度来到子时的那一刻,天地之间突然阴风骤起,原本晴朗的夜空之中黑云迅速压境而来。 厚厚的云层透出点点天光,仿佛是地狱之门缓缓打开。瞬息之间,阴风怒号,黑云飘散,夜空又恢复了清朗。 而此时的人间,已然来了一批客人。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云篆太虚,浩劫之初。” “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天空中有无数的阴影划过,那是一位又一位被咒语吸引而来的游魂,但烛火中映照着的不是他们的生辰,便也很快地离开了。 蜡烛一寸一寸地燃烧着,如果说在蜡烛燃烧殆尽的时候依旧不见他们回来,那边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尚在人间,二是他们已经轮回转世。 浓重的黑云遮盖了月华星光,天地之间唯有盏盏烛火游荡,人间入幽冥。 烛火最后挣扎着跳动了几下,熄灭了。 直到最后,青崖都没有等到叶中涛与宁瞳悦两人的魂身归来。青崖此时有些庆幸,又有些苦恼。 他们二人极有可能尚在人间,不会上演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可天地辽阔,要到哪里去寻找他们呢。 青崖的目光顺着朱雀大街远眺,在长街的尽头,庄严的宫阙一重又一重,锁住了阶级的跨越。 事起宫墙,自然是要寻至宫墙。 但眼下,百鬼夜行之际,不如秉烛夜游。 花青儿似乎是有些害怕,但同时她心底的好奇之心愈发激烈,于是,她一边抗拒又一边期待地与青崖一同出门了。 推开小院的大门,恰好正有一道黑影站在门前。 与其说是一道,不如说是一团。 细长的椭圆形黑影中伸出了两只细长的手臂,双手托着一盏莲花灯,微弱的灯光却照不见他的脸。 此时他像是看到了两人一般,姑且称得上是头部的黑影中浮现出一张如同面具一般僵硬而惨白的脸。 这张诡异的脸看着两人,面具的嘴角“咯咯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似乎是在向两人微笑,却是比哭还要惊悚。 但青崖知道,它只不过是寻得了托生之处的幽魂,对二人并无恶意,但它的样子实在是太……太别致了。 硬生生地从嘴角挤出了一个微笑,青崖算是回礼了,而那幽魂也没有再纠缠二人,托着烛灯消失了。 咦?身边那个害怕的姑娘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青崖转过身来,看着藏在自己身后的花青儿,此刻正是一脸呆滞地望着前方,微微张开的檀口中那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喊出,便已经被冻结了。 “醒醒,人家已经走了。” 青崖轻轻地在她的俏脸上拍了两下,花青儿这才如梦初醒。 但,她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害怕的样子。 “刚刚那个就是鬼吗,好丑呀。故事里说的人鬼情未了都是骗人的呀,谁想与这样的人情未了啊。” 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样子,这些轮到青崖的脑袋转不过弯来了。 她怎么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她不是说她很害怕吗?她的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其他的鬼吧。” 还处于呆滞当中的青崖被她推搡着,在这万人空巷的西市游荡了起来。 今夜,整座长安城都是他们的,也是它们的。就连守城的卫兵也早早地回营去了。 两人一边往城门处走去,一边小声地讨论着路上所遇见的千奇百怪的鬼怪。 “青崖你看,那只鬼的头好大啊,它又这么矮,走起路来就像是一颗会动的蘑菇哎。” 两人的脚下,一只大头鬼托着自己硕大的脑袋,睁大着郁闷的双眼,一晃一晃地往前走着。 那生有四条手臂,怀抱着一把鬼面琵琶的鬼怪,边走边弹唱着手中的乐器。其手往前拨弦为“琵”,往后拨弦为“琶”,来来回回,永远都只有这两个音符,据说它能通过弹奏琵琶预知未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身穿残甲,身染的黄沙甲鬼,一柄残破的断剑穿胸而过,他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握着笔杆,脚步虚浮,徘徊在河边。 曾经他有着“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的冲天志气,可在黄沙的消磨和岁月的摧残下,客死异乡。如今只有魂魄重归长安,望一望这曾经出发的地方。 多少年来,他一次又一次徘徊在长安,不愿往生。 青崖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漫无目的的脚步。 也许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杀伐之气,他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容貌,他抬起头来,一张被风沙所消磨的沧桑面容出现在青崖的眼前。 “二位,可是前来送我往生?也罢,该走的,不该一直留在这里。” 青崖看了一眼他肩甲上的军章,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校尉,你久久徘徊于此不愿往生,可否还有心愿未了。” “我似乎是在找一个人,是一个女子,但她的名字,她的容貌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若是人死后在这一世逗留的时间太久,其知性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减弱,直至化作最精粹最原始的能量,消散在天地之间,便是人们常说的魂飞魄散。 “四十年前,我应召出征,临走前曾许诺与她,待我功成归来之日,定许她十里红妆。谁曾想,这一去便是四十年。” 他也许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临别的那一眼,却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听到此处,花青儿也是握住了青崖的右手,想那女子枯等四十年,等到容颜老去也没等来良人,不免被悲从心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而此时,东方亮起了点点微光,百鬼游行的夜晚过去了。虽然这一个月它们都会逗留在人间,但也不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们眼前。 “校尉大哥,在你离去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你要找的那人。” 面对青崖的好意,他将插在自己胸口处的断剑拔了出来,放在了青崖的手心里。 那断剑的剑格上,刻着一个“秦”字,这便是掌剑之人的姓氏。 “谢谢你,小兄弟……” 他的话语随着晨曦一同消失不见。 长安城有着三十六万余人口,如果一户一户地找过去,那找到猴年马月也找不到。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找到四十年前出征的军士名单,凭借着他姓秦,拜至昭武校尉,尚未婚配,有伴侣这些线索,即便不能准确地找到目标,也八九不离十了。 可关键在于,要怎么才能找到当年的名单呢。 皇宫,兵部。 现在青崖要找的三个人,线索全部指向了朱雀大街的尽头。 师尊说,入世修行便是要多经历一些事情,所以青崖才会如此“多管闲事”。但眼下的却是龙潭虎穴,自己要不要闯进去呢? ------------ 第八十八章 寻龙 今日一早起来,没有见到往日花青儿欢快的身影,而一股天行诀高速运转的气息却牵动着青崖体内的灵力不断翻涌。 青崖知道,那是花青儿正在突破的迹象。几个月来,从仙山到人间,从江南到长安,终于再次迎来了突破。 同样的,自己的修为也早已充盈,此刻被花青儿突破的迹象所诱导,也迎来了破境。 “糟糕,等我一会儿,等我一会儿。” 青崖强行压下了逐渐沸腾起来的躁动,还来不及洗漱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因为境界突破的时候,身体就像是水面上的漩涡,会大量地吸收四周的灵力。若是两个人在较近的范围内同时突破,那有限的灵力被两人分流吸收,突破的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出了院门,街上已是人潮涌动,青崖风风火火地穿越过人海,出了城门之后,人迹逐渐减少,青崖一跃而起,踩着剑光,向西山飞去。 远离了人烟,峰峦叠翠的群山渐渐出现在青崖眼前,在这初秋时节,黄绿斑驳交错的色彩覆盖了整片山体,偶然还有几只夏蝉传来零落的鸣叫。 清幽的山涧中流水潺潺,倒是一处登高游玩的好去处。但青崖却已经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风景,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便开始了突破。 原本被压制着的修为仿佛沸水顶起了壶盖,还未等青崖静下心来,一阵气浪以青崖为中心喷涌而出,周围的小树被震断,枯草落叶被吹飞,就连脚下的土地也在震荡之下裂了开了。 “轰隆”一声,土地下陷,青崖还来不及跃起,脚下便已经失去了借力之物,只能与黄土树木一同掉进了下方的空洞之中。 怎么自己随便选了一个地方,下方就有空洞的啊,这也太倒霉了吧。 阳光透过洞口在激荡的尘烟中洒下道道光斑,照亮了昏暗的洞穴。只见洞穴的墙壁上闪烁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那是一种名为星耳的菌类植物,许多人会将这些收集起来作照明之用。 借着微弱的光点,青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四周的情况。 墙上挂着梅兰竹菊的字画,一座座的木架上,摆放着一个个的木雕,加之周围的桌椅妆台,很明显,有人生活在这里。 这里不会是哪路神仙修行的洞府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青崖的猜想,一股坚韧的绳索悄无声息地袭来,迅速地缠上了青崖的手臂。 一道寒光闪过,青冥割断了纠缠自己的绳索。来不及作何解释,更多的绳索如同触手一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一时间,昏暗的洞穴之内寒芒乍现,青冥的寒光交织成密集的剑网,封住了每一处死角。 但青崖一开始就猜错了,那并不是一股股绳索,而是一道道丝线。 如同烟花炸裂一般,万千条丝线顺着细小的缝隙,轻而易举地便穿透了剑网的防御。 火神龙甲,合体。 左手食指的龙纹戒指上,龙眼散发着耀眼的红芒,头盔、肩甲、胸甲、护臂、拳套等部件贴合着青崖的身躯逐渐浮现,随着一道红光扫遍青崖的全身,一副武装了全身的铠甲再次出现。 密集的丝线一碰上铠甲,瞬间便被烧成了灰烬。青崖顺势抓住一把丝线,掌心一片火焰翻涌,像是点燃了火药的引线一般,火光迅速地向洞穴深处蔓延燃烧。 借着火光,青崖这才看清了洞穴内的景象,也顺便看清了了在上方的洞穴名字。 白荧洞窟。 不好,青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回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迅速解除了铠甲,青崖踩着逍遥游,身影快过了飞速蔓延的火焰,来到火焰的前方,一剑切断了缠绕在一起的丝线。 很快,火焰燃至尽头,熄灭了。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姑娘,是我。七夕之夜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误打误撞损坏了姑娘的洞府,实在抱歉。” 说话的瞬间,原本再次袭来的丝线停在了青崖的面前,这一股丝线的顶端逐渐向着青崖弯曲了几下,就像是对着青崖勾了勾手指。随后,万千丝线犹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而随着丝线退去,洞穴的墙壁上亮起了点点萤石的光芒,虽然不怎么明亮,但足以看清一切。 “啪嗒,啪嗒。” 青崖的脚步声回响在洞穴里,渐渐消失不见。 另一边,花青儿推开了房门,方才的突破,她轻松地越过了筑基七重境,直接迈入了八重境。 同样,她也感受到了青崖留下的临界突破的气息,便知道他一定是另寻地方突破去了。 她乖乖地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院墙之外,张望着远处,盼着青崖归来之时,第一时间向他展示自己越阶的成果。 院落里的丹桂弥漫着幽香,几粒金色的桂花散落,落在她的肩上,点缀在她的秀发上。在这秋高气爽的早晨,她比桂花还要动人。 云夫人送别了前往东市教书的丈夫,看见对面院墙下坐着的花青儿,年少时的记忆再次浮上来心头。 谁家的姑娘,在等待着她的少年郎。 长街的尽头,有人径直地向这处院落走来,虽然换上了宫裙,但花青儿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来人正是万龙岭炎龙牧,秋池雨。 “秋前辈。” 待她走得近了,花青儿站起身来,率先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你怎么坐在门口呀,看你东张西望的,莫不是在等你的师弟回家?”秋池雨拉过花青儿的手问道。 “前辈登门所谓何事呀,青崖他一早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花青儿小声地回答。 “万龙天陨历来交好,如今天陨弟子前来长安,我等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更何况,你们俩,一个是摇光神女的弟子,而另一个,快赶得上那时候的摇光神女本人了。” “托柳师叔的福,我还差得远呢。” 听到这样的夸赞,花青儿有些害羞地低下了脑袋。 “所以今日,我在家中准备了一些菜肴,特来邀请两位赴宴,还请两位不要推辞才好。” “前辈相邀,晚辈自当前往,只是青崖如今未归,还请劳烦前辈稍等片刻。” “不,今天的家宴,你才是主角,至于那小子,我给他留个地址,就让他自己找来吧。” 说罢,秋池雨随手甩出一道龙息,在院内的石桌上刻下了自己家的住址,随后,不由分说地拉着花青儿离开了。 白荧洞窟。 青崖盘坐在蛛丝铺成的地毯上,柔软的触感比映月楼中的羊毛地毯还要轻盈,而他的对面,白衣如同月光倾泻而下,与地上洁白的蛛丝融为了一体。 “你说,你要进皇宫,还要去兵部?你以为你是新科状元吗?皇家重地,纵使你的修为远超同期的水准,但皇宫之中卧虎藏龙,小心有去无回啊。” 她一边说话,手里还拿着一块方木,随着她锋利的指尖上下翻飞,一个人偶的雏形便雕刻完成。 “所以我也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恰好今日突破在即,情急之下,损坏了姑娘的洞府,实在惭愧。” “那只不过是外层罢了,不碍事的。倒是你,若想进得皇宫之中,倒是有那么一条门路。” “还请姑娘指点迷津。” “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皇帝既为真龙天子,自然是崇拜苍龙图腾。所以,位于西北荒凉之地的万龙岭素来得到皇室的敬重。 加之如今的皇后绣的一手绝妙的女红,也非常喜好收集民间精妙的女红作品,恰好,我是一只蜘蛛精。 若是你能得到万龙岭门中的推荐,我愿意赠与你一幅我的心血之作,二者结合之下,相信入宫不是问题。” 这条道路,对寻常人可谓千难万难,但对出身天陨的青崖来说,倒是大有可行。 “如此,便多谢姑娘。” “你先别急着谢我,我肯出手助你,自然是有条件的。” “理应如此,姑娘但说无妨。” “既然你是要去皇宫寻人,不如帮我也找一找吧。” 又是寻人?难道我就和找人杠上了不成? 反正找两个也是找,找四个也是找,那就一齐找了吧。 “不知姑娘要找的人,姓甚名谁? “她姓秦,四十年前曾随军出征,得胜之后班师回朝,官拜定远将军,我要你找到他,看看他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听到前边的话语时,青崖差点就把那柄断剑掏出来了,可听到后面,才发现二者不是一人。 “不知姑娘找他所谓何事?在下也好一并转告。” “也没什么,只是很多年没见了,就想知道他的近况罢了,你就别问这么多了。” 她低着头平淡地回答着,但她的语气里,却透着深深的落寞。 有人战死沙场,心爱的姑娘依旧痴痴在等,哪怕青丝成白发,红颜成枯骨,依旧等不来良人。 有人功成名就,却抛下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但她拥有着悠长的生命,那曾经惊艳了岁月的人,终究只是她生命中划过的一道流星。 想来却是命运最无情,偏将造化弄世人。 ------------ 第八十九章 秋雨 辞别了白荧洞窟,迈入了筑基七重的青崖回到了西市。这次自己直接越过了六重境,岂不是已经和花青儿同一境界了? 哼哼,这下还不轻松地拿捏? 归心似箭,青崖的脚步也不禁迈得快了起来。 “青儿姐,我迈入七重境了。” 一推开院门,青崖便呼喊着花青儿的名字。但,今日却见不到她欢快地跳出来迎接自己。 很快,他便注意到了刻在石桌上留下的字迹。 “东市万安栖霞府。” 起初,青崖是不会觉得花青儿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以她的修为,一般宵小之徒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但此时石桌上的痕迹非刀剑所留,深可见底,豁口处的岩石已经被高温烧成了晶莹的琉璃,出手之人,绝非凡响。 这些时日,青崖自问没有与任何人有过冲突,更何况之这样的高手,究竟是谁掳走了花青儿? 但青崖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她有危险的念头一起,青崖便什么都顾不了了。 长安城高低交错的重重楼阁之上,一道身影如飞鸿过雪,疾速飞驰。以至于人们抬起头时,只会将其误认为是飞燕过迹。 青崖不知道万安是在东市的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栖霞府是在什么位置。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鍉针的感知力外放并且扩散到了最大范围。 方圆十里的景象如同被一阵光线扫描过一般,清清楚楚地映射在了青崖的脑海当中。而随着图像一同传输进来的,更是猛烈的痛楚。 以青崖现在的修为,将感知力外放无异于是将自己最薄弱的精神世界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出来,同时,大量的信息一股脑地塞了进来,青崖又是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差点从房檐上摔了下来。 再加之不断维持着逍遥游所持续消耗的灵力,青崖此时已是虚汗淋漓,气喘吁吁。 但他也看到了栖霞府所在何处,青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像是倒糖豆一般将几粒丹药倒进自己的口中,再次飞身而起。 “砰“的一声,栖霞府的大门被暴力地推开,守门的门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已经飞进了院内十几尺之远。 内院,假山流水点缀在花团锦簇当中,被紫藤萝所缠绕的秋千上,两名女子正乘着微微摇晃的清风,欢声笑语地畅聊着。 一人如春花般明媚,一人如夏花般绚烂,就连那池子中的锦鲤,也一个劲地靠在离她们最近的角落。 “你说那傻小子是你从大街上捡来的?拜师的时候还被人家踢了个半死不活?啧啧啧,真是长得俊俏也能当饭吃啊,你这个小姑娘春心荡漾也就罢了,就连摇光神女也……” “嘘……秋姐姐你别乱说啊,柳师叔是青崖通过了试炼才收他为徒的,不是那样子……。” 花青儿慌乱地阻止了秋池雨继续说下去,整个天陨谁敢拿摇光御首开玩笑啊。 “欸?你只说了她不是,那你就是喽?小小丫头不学好,学人家玩养成啊,嘻嘻嘻。” “哎呀,好姐姐求你快别说了,不是的不是的。” 面对秋池雨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纵使花青儿聪明伶俐,也只得败下阵来。 秋池雨摸了摸花青儿的脑袋,又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两人正聊得起劲,不想这时却有门卫禀报有人来砸场子了。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栖霞府找茬,老娘非把他的头发烧光了丢到朱雀大街上去不可,哼!” 秋池雨风风火火地来到外院,正看见府中的侍卫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正当她提起拳头就要重拳出击之时,却在那人抬起头来的瞬间,看清了来人到底是谁。 这不正是方才自己还在打趣地傻小子嘛。 但她却感觉到,眼前的小子有点奇怪,他好像控制不住了自己的力量,再看他的眼中青芒大盛,似乎是走火入魔的迹象。 “不是叫他来做客的吗?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但眼下,还是先让他清醒清醒才好。 秋池雨借了花青儿一些寒冰之气附魔在了她的手臂上,一个风场在她手上飞速旋转起来,呼啸着发出阵阵轻微的龙吟。 “喝。”面对这直接的一拳,青崖却不做任何闪躲,居然也是抬起了手臂,只见青崖的手臂上瞬间镀上了一层火红的战甲,两个拳头就这样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 看似粉嫩的拳头牵动着烈风,席卷着冰霜,那火红的战甲在一次相撞之后闪烁了几下便消失了。 于是冰霜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烈风将冰霜扩散开来,结结实实地在他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而后,冰层散落,青崖吐出了一口浊气,眼中再次恢复了清明。 “青崖!” 花青儿呼喊着他的名字,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过来,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睁开眼的那一面,看见的是她在自己身边那关切的容颜,他傻傻地看着她,只要她无恙便好。 意识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花青儿,青崖正要赶紧带她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正站在前方的秋池雨。 “嘶~”,青崖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方才,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蠢事。 现在逃已经是逃不走的了,青崖只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在秋池雨面前躬身行礼,傻笑着说道:“秋前辈,你也在这里啊,嘿嘿,嘿嘿嘿。” 啪的一下,却是青崖的脑袋上轻轻地挨了一下她的拍打。 “装什么楞呢,叫你来做客,你怎么吧自己整得走火入魔了,搞什么呢?” “做客?” 青崖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事情的原委。 “原来,院内石桌上的痕迹是前辈所留,我看那上面蕴藏的气息如此强烈,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将青儿姐劫持走了,所以才急得乱了头脑,还望前辈见谅。” 青崖再次向秋池雨躬身道歉。 “啊……原……原来是这样啊,行吧行吧,你人没事就好。” 听他这么一说,秋池雨也想了起来,当时自己的力气好像是大了一些,本来只是想给摇光神女的弟子一点小小的池雨震撼,没想到他居然想岔了。 如此说来,事情的导火索,倒还是自己喽? 不过这才半日不到的功夫吧,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就这么着急啊,看来他们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行了,现在没事了,青儿你扶他到西房去休息一会儿吧,瞧他现在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我去厨房做饭去了,等一会儿过来喊你们吃饭。” 说罢,秋池雨匆匆地离开了,看起来,倒像是在逃避什么事情。 西屋的房间里,青崖无精打采地接过花青儿递来的水杯,完全不顾形象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于是,花青儿又倒了一杯给他。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你看起来,好像很困的样子。” 看他喝得如此猛烈,花青儿又来到他的身后,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没什么,只是精神力透支了而已,青儿姐,我想睡一会儿,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此处只是待客的大厅,并没有可供睡觉的地方,即便是这样,青崖却是枕着自己的手臂,靠在桌子上,只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便进入了梦乡。 这时却见秋池雨搬着一张大大的躺椅去而复返,也许是怕吵醒了熟睡的青崖,她轻轻地将躺椅放下,又指了指放在躺椅上的毯子。 花青儿回了一个明白的手势,秋池雨便又离开了。 缓缓地将他放在躺椅上,又轻轻地为他盖好毯子,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绵长的呼吸声似乎将时间也放慢了。 如果能够这样一直看着她,就好了。 整座东市有着数不尽的街道,而在万安路上又有数不尽的民宅,他能如此之快地找到自己,想来一定是用了非比寻常的办法。 如果一个人想要换取超越自身的力量,那么,他也要付出相应的,超出自身承受范围的代价。 纵观筑基全境,也没有能让人搜索得如此精准的力量,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这样的力量,但看到现在的样子,一定不好受就是了。 自从下山以来,两人是第一次分别这么长时间吧,但回想一下,这也不过是半日光景罢了。如此说来,在其他人的眼里,我们好像的确总是形影不离的样子。 虽说山中的岁月总是聚少离多,但你知道,我在天璇峰过的怎样吧,同样的,我也知道你在摇光峰过的怎样。 你如此焦急地前来寻我,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 但如果是能将我轻易掳走的人,你又怎么会是别人的对手呢? 可你还是来了,甚至不惜耗费巨大的代价只为更快地找到我,对吗? 花青儿看着面前少年熟睡的容颜,嘴角泛起浅浅的微笑,眼角却落下了晶莹的泪珠。 直到夕阳西下,橘黄的暖光透过窗子,照在了青崖的脸庞上,他还未曾醒来。花青儿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了一些,遮住了仅有的阳光,随后回到躺椅边上,继续守着他。 来喊他们吃饭的秋池雨来了又去,一次又一次地将开饭的时间往后推移。 ------------ 第九十章 大明 直到月明星稀,青崖才睁开了双眼。 屋内没有掌灯,隐约的星光投进窗户,感觉自己脸上痒痒的,那是花青儿的发梢落在自己皮肤上的触觉。 她的眼眸亮如星辰,即使在黑夜里,青崖也能看到她眼底闪烁的光芒。 “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刚过,快些起来吧,秋姐姐已经等我很久了。” 青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院也好,府邸也罢,只要醒来的时候能看见你就好。 从钱塘到长安,有着一千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跨越了不知多少的山脉与平原,山川异域自然也造就了独具特色的饮食风味。 虽然来到长安有一段时日了,但两人依旧对这里的吃食抱有很大的好奇心。 就像羊肉泡馍与肉夹馍都是馍,但为什么一个烤得如此敦实,而一个却能烤得层层分明,外酥内软呢? 还有,这经过了煮、蒸、炸三道工序之后的葫芦鸡,皮酥肉烂,只需用筷子轻轻一夹便能脱骨,香味淳厚,渗透整个舌腔,不愧是长安的经典名菜。 看来,往后不仅要跟随师尊修行道法,还要将她绝妙的厨艺也学过来才是。 “所以,你们现在揽了一摊子别人的事情在身上,分别是找人、找人、还是找人,而委托你们帮忙的,有不知道真相的人,从地狱中跑出来的鬼,还有西山上的妖。” 秋池雨扶着额头,这些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不已,他们是怎么一股脑地就答应了下来啊。 “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精力真好,真能折腾。你们知道,当今的皇宫,究竟是什么地方吗?” 晴朗的夜晚云层稀薄,秋池雨带着青崖与花青儿两人脚踏白云,自上而下望长安。 即便是站在这样的高度,依旧掩盖不住长安的繁华。 在这片近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接天连夜的璀璨灯火自入夜起一直燃至天明,长安城,永远不会陷入黑暗。八十万人口生活在这里,东至大洋彼岸的扶桑,西至大陆尽头的西海岸,所有人都向往着这座世界上规模最大,最繁华的城市。 将高度下放一些之后,下方的宫阙楼阁跃入眼中,沿着中轴线一直向前方延伸,长安城北郭之外,渭水之滨,一道由西南向北而走的山脉贯穿六十里,恰好落在此处。 山脉高低起伏,状若伏龙盘踞,而落在此处的龙首地势高亢,世人称之为“龙首源”。 而帝国的大朝正宫,正坐落于此。 相传当初兴建宫殿之时,在龙首之上挖出了一面古铜宝镜,有人认出了这是当年始皇帝用来清除异己的宝物。 据说它能照见人体内的五脏六腑,清晰可见,更能照见群臣的忠奸、国运的兴衰,史称“秦王照骨镜”。 后来,这面宝镜也被悬挂在朝堂之上震慑妖邪,所谓“明镜高悬”,宫殿也因此得名“大明宫”。 宫城之外的东西两侧皆驻扎着禁军,皇城的禁军并非寻常的将士,大多都是处于锻体阶段的武者,更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迈入了练气期,而北门夹城内的“北衙”,则隐藏着禁军的指挥机关。 除此之外,宫城之内处处都是历代仙师设下的防护结界,各种杀阵、迷魂阵层出不穷。 最后,人们往往会忽略了,当今皇朝,也是一处修行宗门。只不过他们是以血缘纽带为传承,虽说门人不多,但个个生来都是天赋异禀,再加之从小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修炼资源,每一位都不容小觑。 “即便是这样,你们也还要进去吗?” 秋池雨再次问起了两人。 青崖没有立即回答,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师尊曾告诉我,这个世界,大得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在北海以北,还有更冷的冰原,在那里,就连时间也被冻结。 而在我们无法跨越的无尽之海另一头,生活着最古老、最神秘的种族。这是我们目前所能探知的,最远的世界。 即便是这样,我们依旧像是被困在孤岛上的人,外面还有更大的海域,更广的大荒,充满着神秘与未知。 若连眼前的皇城都不敢闯,将来怎么去往仙路尽头?”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话到此处,青崖有种现在就要提剑入城,在皇城之中来个七进七出的冲动,还好他忍住了。 “啧啧啧,师徒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当初也是这样,这天下间,就没有她不敢去闯的地方,青儿你呢?” 秋池雨再次问向花青儿。 “他去哪我就去哪。” 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是敲在青崖心底最重的承诺。 “行吧行吧,既然如此,那就走一趟吧。况且,我们又不是去逼宫,找几个人而已,不会闹出多大的动静的。” 秋池雨满怀信心地拍了拍青崖的肩膀。 希望如此吧,接下来可不要再牵着到其他的事情了。 辞别了秋池雨,二人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远远的便瞧见门前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她披着清冷的月光,幽静地站在桂花树下,静静地等待着这里主人归来。 “白姑娘,” 她转过身来,怀中正抱着两幅装裱完成的刺绣,一幅是阎立本所作的《步辇图》,另一幅则是唐宫仕女图中的《簪花仕女图》,两幅皆为传世名画,想来也是她的珍藏吧。 “白姑娘,怎能劳烦你亲自前来,你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落脚之处的呀。” 青崖推开院门,将客人请进了屋内。 “我顺着你的气味一路寻找,就找到这里来了,你们两个还没有成婚吧,这么早就住在一起了呀,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问话,差点将正要进门的青崖绊了一个踉跄, “我们是同门师姐弟,不是夫妻。” 花青儿在后面神色淡然地解释道。 第一次正式与他人见面,花青儿端起了师姐严肃的架子。 “可我看七夕当日你俩浓情蜜意,你来我往的,就算是师姐弟,也是偷偷留下山幽会的那种吧。其实这也没什么,同门互生情愫也属正常,只希望来日,你们莫要忘了今日的点点滴滴才好。” 她幽幽的声音仿佛不是在与二人对话,更像是在对着自己倾诉。 “还有,我叫云岫,总不能因为我是一只白色的蜘蛛,你就觉得我一定姓白吧。” “啊这……” 这下子,青崖却是真真切切地又闹了一个笑话,但青崖心里也很委屈啊,白天我明明就是这样称呼你的,你都没有纠正。现在在青儿姐面前给我来了当头一棒,很难让人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啊。 她不会真是故意的吧,白天我震塌了她的洞府,她表面装作不在意,私下却偷偷地怀恨在心,于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上钩,让我在青儿姐面前出糗。 越想越觉得可能,青崖心底不禁替那位秦将军捏了把汗,不知他又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呢? 捉弄了青崖一番,云岫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也终于将话题说到了正事上。他将手中的两幅刺绣递给了青崖,借着屋内明亮的烛光,青崖能清楚地看到画上太宗皇帝那沉稳威严的面容以及来访者那诚挚谦恭的姿态。 而另一幅画上,朱砂、石绿等矿物色还原得分毫不差,画中的侍女蛾眉如烟,云鬓高耸,就连身上轻柔的纱衣都是那般飘逸。 如果这不是刺绣的话而是画作的话,恐怕天下最高明的鉴宝师来了都得愣上两眼。 “虽然我对云姑娘的技艺抱有了很高的期待,但这两幅刺绣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天下怕是再也没有人能达到这样的水准了吧。” “我是妖,当然不能拿人来跟我比,但俗话说妖外有妖,比我更绝的手艺有的是呢。” “既然如此,这世间为何不能由一些妖族来负责相关的职能呢?云姑娘你们一族是天生的绣娘,那人间所有的刺绣都由你们一族来统筹。再比如,犬妖一族可胜任寻物寻人的职能,如此这般,岂不是人妖和谐,天下大同?” 青崖激动地与云岫分享了自己的远大理想,但换来的,却是人家的不屑一顾。 “切,你还真是天真啊,若真的能这样就好喽,你来人间趟这浑水,小心把你自己染上奇怪的颜色。” “哈哈,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向道之心,岂能这般轻易受污。” 一般在有其他人在场时,花青儿都是默默地站在青崖身边,此刻也是如此。得见青崖谈吐之间引经据典,方才又向秋姐姐与自己描绘了一幅未知世界的版图,在他的身上,好像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初那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身影了。 眼前的少年,一事能狂,风流如画,曾经那依靠在自己身边虚弱的他,如今已是不知道多少次将自己护在身后。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他就长大了。 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 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 ------------ 第九十一章 羌笛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自从出征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盼望着班师回朝的日子。 曾经,我怀着满腔热血,憧憬着有一天我们能像冠军侯霍去病那样,封狼居胥,在无垠的大漠之上纵横沙场。 我幻想着我带着满身的功勋,沐浴着荣耀再次回到长安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我会铺就十里红妆,娶你过门。 每当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象你穿着嫁衣缓缓向我走来的样子,我轻轻地掀起你的盖头,将你一生刻进我的心中。 这也许是我漫长的军旅生涯唯一的牵挂。 没有战事的时候,我就会一直看向东边的天空,城门的高墙锁不住我的目光,千次万次,我望向长安。 那里是我的故乡,那里有着我心爱的姑娘,但现在,我只能在行军的地图上看见它,纸上的长安。 大漠里的日落有种地老天荒的凄美之感,我多想把这景象画下来给你观看,可我的手里只有战旗,没有画笔。 城头上传来悠悠的羌笛声,我问身边的战友那是什么曲子,他告诉我那叫《折杨柳》。是啊,想来现在,长安城的河边,也已经是杨柳依依了吧。 只可惜在这黄河远上,一片万仞的地方,春风吹不过玉门关。 大漠中的夜晚寒冷刺骨,以前滴酒不沾的我,现在也学会了喝酒。我知道你讨厌喝酒,你放心,等我回到长安,就一定戒酒。 绿洲中的泉水酿成的酒清冽甘甜,每当我端起酒碗的时候,看见我的影子照在酒碗中,我总是会把它想象成是你的影子,这样一来,就好像是你在陪我一起喝酒。 你还一如既往地站在山坡上,等待着远方的消息吗?鸿雁托信,鲤鱼传书,我这里都没有。 虽说春日来临,但也不要穿的太过单薄,我担心,清冷的月光会让你觉得寒冷。 在这里的每一次日落我都会极目远望,看那一层又一层的沙丘泛起阵阵破浪,可我怎么也望不尽这无尽的沙漠。 天上的明月缺了又满,我都快记不得来了多久了,我看不见长安,只能希望那羌笛声能够绵延千里,将我的惆怅传到你的身旁。 晚安了,我的姑娘,思念的青鸟会来接你入梦。 这里的风吹起漫天的黄沙,将枯死的胡杨掩埋,就像掩埋了我身边那些倒下的战友一样。也许有一天,我也会长眠在黄沙之下。 现在你一定认不出我来了,塞外的朔风在我的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沟壑,我的皮肤变黑了,我的手上布满了老茧,也不知道再次牵起你的手的时候,会不会刺疼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身边的那些战友,那些他们许下的愿望,最后都凋零在了漫天的黄沙之中,成为了一片荒凉。 他们临死的时候,总会拜托我照顾他们的家人,我全都答应了下来,仔细数来,已经有几百户家庭需要我照顾了,可我连自己的家都回不去,又怎么照顾他们呢? 现在我已经是一名校尉了,也许我再坚持一些时日,战争很快就能结束了,到那时候,我就能回来娶你了,虽然还没有当上大将军,但你一定不会嫌我官职低的吧。 残破的战旗插在被染红的黄沙之上,一场交战之后,又是几千人永远地沉睡在了这里。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生前他们各奉军令,出生入死。现在他们倒是可以放下恩怨,好好相处了。 轰天的战鼓被敲破,城头上的大旗被砍下,鲜血浸透了旗面,在长枪之上滚滚滴落。 身上的铁甲被刺穿,鲜血从我的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就像是出征当日喝下的践行酒。 历经四十年,终于攻破了敌人的城池,这场战争,也终于要结束了,只可惜……只可惜我再也回不来了,我的姑娘。 我走过无边的黑暗,人间离我越来越远。我穿过开满红花的河畔,走过深不见底的河流之上的石桥,有人让我饮下这一碗遗忘。 我告诉她,我不愿忘记,我想要再次看见你,我已经四十年之久没有见到你了。 她没有说话,又有人掌着一盏青灯将我引走,从此我便徘徊在幽冥。 七月十四那天,别忘了来接我的衣冠还乡,我的姑娘。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我将每一首诗篇织成锦书,愿远去的鸿雁能将我的思念传递到你的身旁,可是西边的万里长空之下,你究竟在何处呢? 这座长安城,每天都有数万人进城,可那日出征的军队,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自你离开以后,我时常望向月亮发呆,因为在这天底下,只有这轮明月,是唯一能同时看到你我的东西。 春花开了又谢,那秋风又将夏月吹走,冬雪纷纷而下,转眼又是一年。 以前我总与你说,我最讨厌喝酒的人,可我现在,却也学会了借酒浇愁。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这相思之苦可真难熬呐。 我将一杯长安春饮下,希望能浇灭那相思之情,再将一杯倒入河中,你曾告诉我,这条河的源头就是在往西千万里的雪山之上,如此一来,也算是与君同饮一江水。 每每午夜梦回,云里传来的断雁声叫得西风更为凄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为何,青鸟不能将我带到你的身边。 等的时间久了,周围的人们也就渐渐忘了我在等谁。上门提亲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我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媒人离开的时候问我,姑娘如花似玉,到底为谁而留? 我今生的嫁衣,只为一人而留。 从那以后,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孤独。我知道,这相思之苦,我应该是熬不到头了,于是我便习惯了有它的存在。因为相比于这般苦楚,我更怕我会慢慢地将你遗忘。 如果我能永远将你刻在我的心间,那我甘愿忍受时间带给我的所有折磨,不记多少年月。 转眼,你已经走了二十年,我搬离了人群,独自居于田园,因为,我不想听到有人再叫我“老姑娘”了。 我不知道我还要继续等多久,但我知道,我会一直等下去。 如果说我与你相处的年月需要我用余生的等待来作为代价,我也丝毫无悔。 我开始重新去往那些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 洛阳城里的牡丹花依旧开遍了人间,只是当年在花楼之上绣着牡丹的小姐却不再是当年之人,想来她也已经嫁作人妇了吧,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四月烟雨江南,除了一路的芳菲,便是一路赶往长安赶考的书生。风起于青萍之沫,在他们当中,或许就藏着将来的国之栋梁。如果他们能够在朝堂之上让战争早日结束,那你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我看见在那渡口处,又是谁家姑娘送别了她的良人,从今往后,他也会与我一样,一直等候着一个人。 离别的时候,花也缱绻,月也温柔,她抖落了肩头落满的柳絮,挽起长发,从此只为一人留。 天下的长街千千万万,每天往来的人群熙熙攘攘,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却始终找不到有你的方向。 我一个人走,一个人回,当我再次走到长安城下的时候,我还会抱有期待,也许在我外出的这些时日,你已经回来了,只要我走进家门,你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于是我回到了曾经的故居,看见的只是一片草木深深,曾经的屋墙如今已经爬满了藤蔓,开出了整片的花墙,石板台阶上的青苔告诉我,你没回来过。 饮罢了今年的屠苏酒,算起来,你离开我已经有四十年了。我已经不再幻想着有朝一日你会回来。在这四十年的时间里,即便你没有战死沙场,怕也是躲不过岁月的消磨了。 我开始强迫自己接受往后余生我再也见不到你的事实,就像是把我的心剖开,将这一句话硬生生地塞进我的心里。 如果你真的已经魂归九泉,那每年的中元节,你能否回来看我一眼?还是说,你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只是我无法触碰到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吹灭桌上的蜡烛,我有四十年的话语,想要与你诉说。 在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各自的故事被云游的说书人看在眼里。于是,惊堂木收声的时候,故事里的他还在大漠的深处向东远望,故事里的她还在等候。 只可惜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遥远到就连口耳相传的故事也传不过来,他们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对方的故事。 时间与距离对于凡人来说,实在太过残酷。 所以这世间的所有人,都对修行有着趋之若鹜的向往。不老不死,与天地同寿,一日千里,寰宇任我傲游。 人间的悲欢离合莫过于此,这一场跨越了四十年的相遇,会在这一个中元来临吗? ------------ 第九十二章 军神 青崖脚下踩着平整的青砖,眼前建筑的大门正向他敞开着。抬头望去,“兵部”二字遒劲有力,一笔一划如道道剑痕,即便只是这般注视着它,青崖的双眼便能感觉一把把细剑正在刺向自己的目光。 凭借着秋池雨万龙岭炎龙牧与自己天陨弟子的身份,皇城的宫墙并没有将青崖阻拦在外,而那《步辇图》与《簪花仕女图》,更是让人对两位来访者的好感大增。 就连秋池雨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次的入宫之行会如此顺利,难道说天陨的身份真的就这么好用吗? 其实,如果不把皇朝当作是人间集权的至高之地,而将它看作是一处修行宗门的话,就很好理解了。 玄门之首派弟子来访,又带了礼物而来,作为主人,自然是欢迎之至。至于背后是否还有着其他原因,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而想要借四十年前的兵籍一览这一青崖自认为的不情之请,对方却怀着一丝神秘的笑容轻松地答应了。 这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但既然已经站在了兵部门前,岂有回头之理。 踏上台阶的第一步,一阵强烈的劲风吹来,掠过青崖的面庞后风势回转,在其身前形成一堵风墙,阻挡着青崖前进的脚步。 见此情景,青崖反而会心一笑,难怪他们答应得如此顺利,看来这兵部,倒是内有玄机。 青崖用手掌贴上面前的风墙,用力推了几下,反而却被一股借力打力之势往后推去。 于是,青崖提剑而起,挥起两三道剑痕,风墙犹如火刀入雪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一声长笑,说与深宫高墙之内的诸位王子王孙听。 青崖席剑入门,且当这一回,给皇城一点小小的天陨震撼。 “他刚刚什么意思啊,才不过筑基期,口气就这么大啊。” 东宫之内的一幕锦缎之上,正显现着青崖的身影。这幕锦缎名为照影纱,只要剪下一段丝线置于建筑的顶端,那么这栋建筑里面发生的一切都会显现在幕布之上。 这一面照影纱曾是西域三十六国中安息王朝的至宝,在大漠的黄沙掩埋了短暂的王朝之后,照影纱也辗转流落到了中原。 此刻,照影纱之前两拨人正相对而坐,而且看起来,气氛有些微妙。 方才发出质疑之声的,是一位年幼的皇子,大约十五岁的光景,听到青崖讲了一句几曾着眼看侯王,当场就炸毛了。 “可是你好像连筑基都没有呢,人家修炼三年筑基七重,你自幼修炼,怎么才练气九重啊。” 坐在他身边的一位稍年长的皇女,很不给面子地拆了他的台。 “李谨颜,你居然向着外人说话,你还是不是我皇姐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皇姐啊,哪有你这么直呼皇姐大名的?真是修为小小,嗓门高高啊。” 而另一边,花青儿正襟危坐,眼神从未离开过锦缎片刻,对于周遭的大闹声,她全然不曾理会。 “青儿姑娘,方才莫非是青崖少侠发现我们了吗?” 其实李谨颜也很好奇,怎么现在人人都不把天朝放在眼里了啊,有人相视一笑轻王权,有人名落孙山之后取名轻侯,现在上门来的少年看都不看王侯一眼了。 “他这人很要强的,你别看他平时说起话来斯斯文文的,打起架来可是凶得很。既然你们给他设了考验,他自然也要给你们一个下马威。” “哦,可我不认为,未及金丹的他,能通过兵部的考验。” “既然如此,那边拭目以待喽。”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秋池雨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一边感叹着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啊。 走入兵部的大门,院内的演武场上,十余名将士分站两侧,正严阵以待地看着青崖的到来。 “挑战者,你可以任选一名……” “我要打十个。” 一进门,青崖连规则都没听,直接扔出了这样一句话。 嗯? 嗯? 嗯! 将士们听完之后个个义愤填膺,誓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好教训一顿。 诸位王孙听完之后每个人都望向了花青儿,李谨颜更是忐忑地问道:“你方才说他斯斯文文的?” 秋池雨则表示这才哪到哪呢,比起他的师尊,他真的已经很斯文了呀。 敌不用兵,我不用剑。 火神龙甲,合体。 一声龙吟响彻四方,一道火柱冲天而去,火焰中,如烈焰般燃烧的铠甲覆在青崖的身上。 这几位将士,个个都有着筑基初期的修为,平时哪一人不是在军中一呼百应,今日却被这小小少年所看轻,一时间,他们已经将武德抛之脑后,向着青崖一拥而上。 二十个能穿金裂石的拳头纷纷打在铠甲之上,却只能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看着他们脸上那惊愕的申请,青崖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但在那被面具覆盖的假面之上,却是一片轻蔑的神色。 “喝。”一记长拳,拳风带着庞大的气旋,爆开一阵冲击的气浪,将所有将士震翻在地。 “咔嗒,咔嗒。” 铠甲在行走之时带着机械触碰的质感,随着青崖从他们身边走过,铠甲自动消散在一阵红光之中。 走出演武场,又是一道狭长的回廊,还未靠近,青崖便已经能听到飞剑在空中蓄势待发之时剑身的轻颤声。 “喂,他想干什么,他不会就像这么直接走过去吧,来人,快去把回廊上的剑阵关掉,不然他会有危……” 等不及李谨颜的命令,青崖径直走进了回廊,隐藏在屋顶上、墙壁中甚至地板上的飞剑如大雨纷纷而下,一齐向青崖袭来。 但,没有任何一柄飞剑能靠近他三尺之内,密集的剑光在他身边不断浮现,所有的飞剑均被拦截了下来,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密密麻麻的飞剑堆满了整天回廊。 “嗨呀,你们别在他面前用剑,我们掌教真人亲口说过,他们摇光一脉的剑法,当属天陨第一,不过还是要谢谢谨颜师姐方才的关心。” 花青儿托着自己的脸颊,笑颜如花。 她唤她姑娘,那是皇女对来访者的称谓,她唤她师姐,那是同为修士之间的关系。 穿过回廊,走入一座仿佛是被黑夜吞噬的屋子,青崖从来没有见过黑得如此纯粹的色彩,黑得没有任何光线能够逃遁。 就连那道门槛,青崖都看不清它到底又多高,为了防止被绊倒,青崖跨了一大步,迈进了大门。 “扑哧” 正紧张地注视着青崖的李谨颜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方才还是一幅舍我其谁的高人姿态,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台阶面前现了原形。 “你笑什么呀,这么黑,换谁来都看不见呀,跳一下有什么嘛。” 花青儿终于把脸转了过来,质疑地问道。 “没有,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李谨颜已经摸清楚了,只要自己不去说他师弟,眼前的少女还是十分温柔可爱的。 走进漆黑的殿堂,就是是跳进了没有星光没有月色的夜空,一瞬间,青崖便失去了方向感,更别提去看清里面的情况了。 于是,青崖闭上了双眼,将鍉针的灵力稍稍外放一些,周围的事物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绿色的薄膜,浮现在了青崖的脑海里。 残破的战甲,折断的兵刃随处可见,破损的沙盘上,旗帜全部被清扫,黄沙沿着断裂的缺口流了一地。 这里似乎是一处行军指挥的营帐,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咚,咚,咚……” 战鼓敲击的声响仿佛自心底传来,而随着一阵眩晕之感,仿佛是跌进了无底的深渊一般,等到再次站稳的时候,青崖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方才的黑屋之内了。 这里依旧是黑得看不见任何东西,此刻,广阔的虚无使得鍉针的感知力也失去了作用,青崖不禁更加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似乎在这一刻,青冥变得更为寒冷。 终于,青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疾速飞来,但如此遥远的距离青崖还无法捕捉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完美地隐藏在黑暗里,直到青崖面前之时,才显出了踪影。 是一柄长枪, 青崖侧身闪躲,长枪擦着他的衣服堪堪飞过,若不是有鍉针与逍遥游傍身,这一击,非将青崖扎个透心凉不可。 长枪未中,大刀又至。 青崖一步后跳,一把偃月大刀自青崖的面前砍下,距离之近,青崖可以看清锃亮的刀面上自己的脸庞。 接二连三的失手,出手之人似乎有些急躁。瞬间,刀、枪、剑、戟、斧、棍、锤、鞭等等十八般兵器一齐出现在了青崖的四周,封住了所有的移动空间。 不知道这些兵器会从何处落下,青崖无法操控幻剑将其拦截,就在众兵砍向青崖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变得半透明,兵刃划过落在他的身上,不曾留下丝毫痕迹。 东宫。 “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不见青崖,花青儿有些焦急。 “那里曾是兵部最初的封疆台,现在,那里居住着一个人。之所以我敢断言青崖少侠一定无法通过考验,因为那人,是军神。” ------------ 第九十三章 对阵 观元历二十年,兵马大元帅谢霖岚率十二万将士收复常年战乱的西南蜀地,由此为始,伏夏皇朝开始了不断扩疆的征程。 观元历八十三年,东突厥率军南下,直指长安。谢霖岚自张掖率千人轻骑驰援长安,一举摧毁数万敌军的指挥系统。而后,从长安一路向北打去,直到将东突厥王账攻下,广袤无垠的草原也就此纳入了伏夏的版图。 观元历一百二十一年,西域诸国中最为强大的高昌王国停止了对伏夏皇朝的纳贡,并擅自切断了两地往来的商路,仅仅一年之后,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了高昌国的存在,伏夏开始在西域张开帝国的臂掖。 大夏历十六年,楼兰王国的佛塔倒下,楼兰臣民集体迁都,从此这里成为了大夏放牧西域的第一站哨所。 大夏历十八年,世代生活在大漠中的精绝王国在最后一任女王死去后,永远消失在了地图之上。 大夏历二十五年,戎卢、小宛、婼羌三国在铁骑的践踏之下并入伏夏。 大夏历三十年,西夜、蒲犁、依耐等国表示臣服。 大夏历五十年,在乌孙、安息、大月氏等最西边的诸国并入之后,伏夏正式统治了整片西域。 大夏历一百零八年,东边半岛上的高句丽在常年的袭扰之下已是国运衰退,这一年,谢霖岚率军渡江,一举拿下了高句丽王国。 大夏历一百五十六年,谢霖岚在穿越了无尽的戈壁黄沙之后到达了另一片海域,并在海上开辟了新的航线回到长安。 至此,伏夏皇朝的疆域空前盛大,内陆大海两条商道连接着整个世界,不同民族的文化开始不断融合。 大夏历一百年九十八年,谢霖岚辞去一身官职,进入当初自己入伍之时的封疆台,开始了长期的闭关修炼。 从无名小卒到大元帅,谢霖岚辅佐两任帝王开疆拓土,一生征战不知几万场,最终以全胜之姿功成身退,军神之名传遍了他所有征战过的地方。 当今的皇帝已经继位近半百年,依旧无一人敢松懈对伏夏的臣服,所有部族的首领世世代代流传着一句警言: 但使龙雀军神在,不教兵卒向长安。 现在,青崖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位跨越了跨越了三百多年的传奇。 一闪过后,所有的兵器一击而空,青崖如同游鱼一般穿过了包围。青冥剑柄之上携带着长长的雾气拖尾,随着青崖身影的上下翻飞,很快,雾气便结成了一片片云朵。 云层之中雷光乍现,数万把气剑随着青崖手中长剑挥下,一齐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霎时间,七彩的光华照亮了黑暗的虚空,这一看,却是让青崖头皮发麻。 就在自己前方的数十丈之远,密集的军队如黑云压境,直到目光的尽头,青崖都望不到军队的尾巴。 飞散的气剑击中了前排的部队,数十名军士应声而倒,消散在黑暗中。但很快空缺的位置便被后面的人所填上。他们持枪而立,只等着主帅的一声令下。 “呼,” 青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现在,青崖也只好希望对敌之人不会一言不合就采用人海战术。 在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鬼地方,连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 光,我需要光。 闭上眼,出现在青崖脑海当中的,是那一日当沈师兄祭出赤凰剑的时候,师尊柳白鹿一剑可让天地变色,一剑可让日月无光。 如果师尊在这里就好了,现在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啊。 嗯?我的手怎么一直在颤抖?不对,不是我的手在抖,而是青冥在跳跃。 时至今日,青崖已经不会再去羡慕别人的神兵利器,手中的青冥,已经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喜。 大运河上的巨浪滔天,长安上空的天罗地网,都是青冥留下的杰作。 手上的剑柄愈发寒冷,青崖快要握不住它了,而青冥剑身之上,也闪烁起了幽蓝的荧光,正随着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 曾经,在初入星域之时,冥王手中的青冥幻影,正是覆盖着这样一层更纯粹,更盛大的幽蓝光芒。 手上传来的寒冷之感已经冻僵了皮肤的知觉,青崖却始终没有松开右手,如果一个剑修,连自己的佩剑都握不住,那还修什么剑法。 “如果你需要汲取我的力量,尽管拿去便是。” 青崖伸出左手托住青冥剑身,左手传来冰冷的触感瞬间麻痹了青崖的半边身子,此刻,青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热量在源源不断地流失。 片刻之后,青崖全身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冰霜,就连口中呼出的冷气,都带着冰渣。 终于,青冥自己飞离了青崖的右手,静静地悬浮在自己的头顶,此刻犹如夜晚的海面一般平静而辽阔的虚空之中,一轮明月骤然升起。 不似人间的月亮那般皎洁,这轮明月的幽幽蓝光,只一眼便让人望而生畏。没有玉树,没有月兔,没有清辉,在这里,唯有永恒的寒冷。 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幽光,但它依旧明亮,月华撒遍了整片空间,即便照不见虚空的边缘,但青崖终于看清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那人。 布衣灰发,肩上扛着一柄环首长刀,这位相貌平平的老伯,看上去就是一位山中砍柴的樵夫。 但就是这样一位不起眼的老前辈,却高坐在万军之中的最高处,四周千千万万的将士尽在他的脚下。 伏夏皇朝的龙雀军神,此刻就在青崖面前。 他低垂着眉眼,视眼前的少年若无物,只有当那一轮明月升起的时候,他才抬起了高傲的目光。 青冥似乎是不满他那蔑视的眼神,一道寒光直射而下,谢霖岚提到格挡,寒光被反射之后飞向虚无,他手中的长刀上也结上了一层冰霜。 谢霖岚抖落刀身上的冰霜,倒转刀身,刀尖直指青崖。 “风。” 一字即军令。 一浪卷起千堆雪,军令一出,所有的将士瞬间沸腾了起来。 风, 风, 风! 他们高喊着,振聋发聩的声响如海潮奔涌,一浪又一浪地向青崖袭来。可以想象,当年沙场之上,敌军面对这样的压迫之时,恐怕早已未战先怯。 明月洒下一阵轻柔的月华,如一层纱衣一般笼罩在青崖身上,瞬间所有的压迫感烟消云散。 而下一秒,漫天的箭雨乘风而来,万箭齐发,万箭齐发,又是万箭齐发。抬头望去,就连头顶的天空都被这密密麻麻的箭雨完全覆盖,看不见一丝光亮。 而此时原本平静的月光也瞬间残暴了起来,月华仿佛凝成了实体一般,青崖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光线。那是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媒介,飞箭穿不透月光,却被月光轻易斩断。 劈里啪啦地,青崖面前落了一地的断箭,断箭越堆越高,青崖踩着不断隆起的山峦一路攀登,带到重见天日之时,青崖已经离开地面十余丈之远。 此刻,这里已经不在是青崖多面对的关卡,而是青冥与军神谢霖岚之间的较量了。 月华奏起风的乐章,吹散了如山一般堆积的断箭,青崖乖乖的一跃而下,缓缓落在地面上。 现在,他只需要跟着青冥的脚步便好。 风声过后,雷声大作。 紧接着箭雨而来的,是他们所投出的长枪,虽然不像之前那般一波接着一波,但它们所携带的威力却是非同寻常。 青崖能清楚地听到长枪划过的破空声呼啸而来,随即,头顶上的月光也结为了冰霜。 这次,月光不在是洒向大地,而是如同冰雹坠落一般。不,那不是冰雹,而是一场流星雨。 硕大的光团如同陨石一般纷纷坠落,击打在长枪之上,瞬间便将枪杆砸断,而光团上的光晕,更是像火焰燃烧一般蔓延至整个枪身,不少片刻,枪身便被焚毁,就连那精铁打造的枪头,也在融化之后再度被气化成阵阵青烟。 这还是月光吗?简直比太阳还要炽烈,太阴太阳,在这一刻相互轮转。 方才还见得堆成山高的断箭,而现在,千千万万的长枪却化作了虚无,谢霖岚终于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前方。 青崖知道,他不是在看自己,他的目光,始终都紧盯着头上的这轮明月。 “疾。” 又是一字军令,这一回,青崖听见的,是声如雷霆的战鼓隆隆。 随着战鼓不断敲击,前排的士兵将手中的长矛横放,形成冲阵之势,而后方的士兵则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大刀,准备短兵相接。 这一回,却是青崖最不愿看到的人海战术。 但青崖自己也许都已经记不得了,曾经在星域中,自己也曾目睹过千军万马。冥王将自身的佩剑交予青崖,也意味着他将万千冥军的指挥权交到了青崖的手上。 只因为青崖从未历经战事,所以也不曾考虑过会将这数十万铁骑纳为己用,在他的认知里,修士都是独来独往,从未见过在战场上厮杀之人。 但现在,在战场之上的,是青冥,那把曾经指挥着全体冥军的神剑。 ------------ 第九十四章 破阵 常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即便对方只是一人一剑,谢霖岚依旧如同攻城略池一般,向青崖发动了冲锋。 磷火青青,山鬼喑喑,曾经多少的山河人间化作指尖流沙。双月同天,一轮明月依旧悬于高空,而另一轮寒月则是再次回到了青崖的手中。 又是那样熟悉的感觉,自己的手腕冥冥之中被人握住,青崖再次成为了连接幽冥与现实之间的桥梁。 曾经,千人万人千里万里血染河山,三界之争搅得周天寒彻,终究只是一场过眼云烟。 冥王身陨,神将羽化,魔界至尊在那之后绝迹人间,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而今天,将再现当年神魔大战的一角。 古老的歌谣从虚空深处传来,那是冥界的死亡女神在吟唱。歌声不断回荡在青崖的胸膛,他的胸口也在不断散发着冥河的蓝光。 这一次,冥河的潮水不再是与天相接那般汹涌,而是在青崖的身体之中不断奔流。 此刻,青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冥河之水的不断洗涤之下变得幽蓝通透。 具现,投影。 破体而出的蓝光映射在脚下,所过之处,黑暗中站起了一排的一排的魔军,他们依旧没有自己的身体,仿佛是那自青崖身体中激射而出的光芒赋予他们行动的力量。 战局瞬息万变,刹那间已然是两军对峙的局面,只不过这一次,两军交战的实质,实为两人对招。 谢霖岚座下,将士们的甲胄之下只有一片漆黑的虚无,而青崖所投影出的,也只不过是冥军的虚影。 长枪,铁骑,刀剑在两军碰撞的瞬间交织在了一起,混合着各式各样的剑影刀光,这一刻武力与道法混合在一起,炸开了绚烂的花火。 他们没有痛觉,也不会退缩,他们所接到的军令只有冲锋,一人倒下,十人接上,交锋的战线犹如一道深谷,不断吞噬着临渊的将士。 一阵狂风呼啸,就在冥军的上方忽然天降奇兵,厚重的战车恍若一座座山丘坠地,将地面震得不住摇晃,俨然,在这虚空之中,到处都是谢霖岚的藏兵之所。 有道是善守着,藏于九地之下;善攻着动于九天之上,这一击从天而降的突袭,让原本均势的双方产生了一丝倾斜。 “黄泉九变,幽冥降临。” 虽然青崖并不知道这一句口令意味着什么,但心底却有一股冲动借由他之口将这句口令发了出去。 幽冥降临。 在青冥辉光的扩散之下,所有冥军停下了正在战斗的身躯,清冷的月光在他们身上覆盖上一层黑色的茧,任凭对方刀砍火烧,无法伤其分毫。 就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喀拉”一声,不知哪一处魔茧破裂,一只手臂从魔茧中伸出,一把抓住了砍向自己的刀刃。 先前的冥军,在外形上看起来至少和人类无异,所施展的武学也与人间的道法相差无几。但现在,那漆黑的手臂之上布满了麟纹,关节处突起了尖锐的骨刺,而手臂之上,更是携带着一柄血红的骨刃。 “卡……卡……卡……。” 冥将低吼着震碎了束缚自己的魔茧,待他完全显露出来时,已有一丈之高。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是身穿甲胄的军士,他们自身骨骼所化的铠甲覆盖在他们身上,他们已经是从幽冥中爬出的鬼怪。 他们跃入大军之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瞬间被清出了一片虚无,即使对面的将士并不是真的人类,但眼前的场景,还是让青崖一阵胆颤。 那些都是什么?那些怪物,都是我搞出来的吗? 我是谁,我是人类吗?还是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不! 自从握起剑来的那天开始,青崖平生第一次,松开了手中的长剑。在以往的日子里,青冥也好,捕风也好,青崖一直都把它们当作是自己最值得托付的战友,可今日,是青冥让自己召唤出的这些怪物的吗? 黑暗的虚无没有边界,失去了执剑者的力量,青冥瞬间失去了光华,再度变回了黑红交错的长剑。 这一次,是青崖主动切断了与青冥的联系,所以,它不再保有任何力量,如同一柄寻常的铁剑一样,像虚空深处坠落。 感觉到手上一片空寂之感,青崖这次啊意识到青冥已经离自己远去。 我做了什么? 当日,从冥王的手中接过它的时候,它就像是一条顽皮的小泥鳅,在自己的身上钻来钻去的,想必它也为自己能重回世间而感到高兴吧。 一路走来,天陨之巅一剑定胜,大河之上力克金丹,七夕之夜剑捕相柳,一次又一次奇迹般的决胜,都是青冥带给自己的。 方才,我居然怀疑它? “青冥!” 虚空之中无处借力,若是寻常向下飞去,定然赶不上青冥下坠的速度。于是,青崖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双脚踩在手臂之上。 砰的一声,逍遥游之后接着凌云步,青崖将自己的速度提到了从未到达过的程度, 几个呼吸之间,青崖已经来到了青冥的身边。 颤抖着右手重新握上了青冥的剑柄,这一刻,剑柄上传来的寒意似乎要将青崖的心脉全部冻住。 ”你在怪我吧,也对,你是应该生气的。” 青崖握着剑柄的双手不断颤动,方才为了追求极速,他用自己的手臂为借力点,起步时候的巨大冲击力已经将他的手骨震断,一如当年初入天陨之时。 “对不起,我的伙伴,我的战友。我知道,你是从冥族来的神剑,自然会有不属于人间的力量。方才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就像是我自己在屠戮人族一般,对不起,我还是太过于弱小。” “一路走来,我都在依靠你的力量,往后,我也同样离不开你。请,与我再次并肩作战吧,我的战友。” 战场之上,随着青冥剑走,青崖追寻而去,千千万万的冥军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绿光消散在虚空之中,人族的将士也再次恢复了阵型,严阵以待。 似天穹的流星逆转而下,一道长虹从下方划过,青崖手持长剑,再次回到了战场之上。 假如他能够及时把口中的丹药咽下去的话,这一定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入场,现在,就像是一位偷偷吃完东西的小毛孩。 冥军消失,谢霖岚也屏退了麾下的将士,长刀直至青崖的面门,很显然,他要与青崖来一场最终的对决。 若单论修为,十个青冥也赶不上有着几百年修为的龙雀军神,但只要有青冥在,那就未必没有胜算。 高座之上的谢霖岚身形一阵恍惚,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虽然青崖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但敏锐的感知力还是大致预判到了他出现的方位。 一道半月的剑气向虚空中划去,恰好下一刻,谢霖岚出现在了剑气的前方,正准备拔刀突袭的他突然望见头顶正有一弯明月袭来,瞬间将长刀收回刀鞘。 “咔哒” 刀鞘合上的瞬间,一层玄黄的光盾出现在了他的周围。弯月砍在光盾之上,溅起的点点光芒就像是用锯子在钢铁之上快速切割而产生的花火。 相互消磨之下,最终剑气散去,光盾破碎。 光盾消失的瞬间,谢霖岚再次消失在了青崖的面前,这一次,如此近的距离,他不相信青崖还能预排到他的位置。 但是他错了,鍉针的感知力随着距离的拉近而不断增强,就在眼前这一丈不到的距离之内,他的身法在青崖的眼中已是无所遁形。 须臾天地间,风云自吞吐,囚日掩明月,雷电引神威。 青冥剑尖之上月光骤起,与上空的那轮明月遥相辉映,而剑身之上,正噼里啪啦地闪着电光火花, 一切都在刹那之间,青崖根本来不及蓄力,直接将电流朝着右前方打去,就在谢霖岚出现的瞬间,电流击打在了他的身上。 但瞬发的威力始终还是小了一些,电流无法凝聚成闪电,自然也无法对谢霖岚造成任何损伤。 一击之后,谢霖岚再次失去了踪影。这一次,青崖却是将青冥高举头顶,承载了高负荷的青冥此刻犹如一座电塔一般,正无差别地向四周降下电流。 而随着青崖举剑时间的不断增加,细小的电流逐渐加粗,最后凝成了一股水缸般粗细的电光,向青崖身后的位置降落。 “咔嚓。”雷光击中了谢霖岚。 但,青崖看清了击中的事物后却立即撑开了八柄金色幻剑环绕在自身四周。因为他看到雷光击中的不过是谢霖岚身上的盔甲而已。 即便如此,青崖还是慢了一拍,刀柄的环首处一下撞击在了青崖的胸膛之上,瞬间,幻剑破碎,青崖直直的向后飞出了五六丈之远。 “咳” 感到五脏六腑之中传来一阵天翻地覆似的绞痛,青崖以剑尖点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口中滴落的血珠落在青冥之上,被其吸收殆尽。 以现在自己的修为,的确难以撼动这座伏夏皇朝的大山。 ------------ 第九十五章 记名 一击即中,随即而来的是雄鹰搏兔般的气势,谢霖岚五指作爪,只听得一阵龙吟象鸣之声,直击青崖的胸口。 千岩永固,百炼成钢。 没有了厚土之障,雷钢金身所带来的防御也低了不少,青崖再次举起擎天之剑,抵在了谢霖岚压下来的掌心。 掌心与剑尖接触的一瞬间,一阵巨大的威压压弯了青崖的手臂。一鼓作气,谢霖岚将金色的幻剑撕成星星点点;再而衰,龙爪再次撞上青崖的胸口,光障被锋利的尖爪撕碎,再次溅起点点星光;三而竭,青崖提臂而挡,尖爪便在青崖的手臂上留下了三道血痕,收兵而去。 细小的伤口泛起点点血沫,很快血沫凝聚成血线,顺着青崖的手臂缓缓流淌下来。 眼前之人,究竟是什么修为,元婴?还是神动?这样的无力感,让青崖感到十分暴躁。 我渴望,能战胜一切的力量。 手中的青冥更冷了,鲜血从青崖的掌心漫出,化作涓涓细流,再度被青冥所吸收,漆黑的剑身上却抹不去鲜红的血痕,在血流的冲刷之下,青冥也被鲜红的色彩所覆盖。 “请将身心,交付与我。” 仿佛是自天外传来的话语,青崖无法分辨那究竟是男声还是女声,那既是从九天之上传来的神谕,也是从九幽之下爬出的低语。 “如果你需要我的力量,那便尽管拿去。” 青崖再次将先前对青冥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将永远无条件地相信你,我的伙伴。 这一次,青冥之上不再闪耀着幽蓝的光芒,也许是被青崖的鲜血所染就,此刻的青冥,犹如当年赤霄染白蛇之血一般,鲜艳欲滴。 月影霜华。 悬挂于天空的那轮明月被青冥所牵引,飞旋着来到了青崖的身后。此刻,他已经不需要月光来照亮自己的视线,我,即是明月。 曳影而动,在谢霖岚消失的瞬间,青崖也失去了踪迹,虚空之中,只能偶尔看到有残破的影子闪过,两人在视线之外,已然交锋了不下数百次。 “铮” 青冥划过长刀,寒月将其冻上冰雪,剑柄精准地命中了谢霖岚的胸膛,就连伤口,都和先前青崖受伤的位置丝毫无差。 青崖替换了握剑的手掌,飞身而起,右掌化爪,不同于谢霖岚的龙象之力,此刻,虚空中传来的是黄泉之水的咆哮声。 那是从高天坠落幽途的巨大冲击力,青崖肉体凡胎的手掌犹如天外化身,从云层之中直击而下。尽管谢霖岚展开了全部的防御之姿,但依旧在冥爪的冲击之下瞬间崩溃。 “刺啦” 那是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殷红的温热溅在青崖的脸上,寒月的光辉笼罩着他,青崖提着血红的长剑,饮过鲜血的右手如厉鬼之爪。此刻他已经不再是仙山中修行的少年,而是来自幽冥的鬼神。 本体的意识虽然不能左右自己的身躯,但青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周遭发生的一切。 青崖从来不会担心有朝一日自身的秘密被师门发现后会怎样,无论是仙家道术,还是冥界神通,自己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任何无辜的人。 任天地世间几度秋,我自守心一枝春。 如果是师尊的话,她一定会鄙视地看着自己说“就这?”然后一脚踢飞自己。 方才是青冥以牙还牙,现在,它要让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主人”看看,他所学的剑法,到底是如何惊艳。 风起千层雪, 这一回,微风卷起的,是漫天的流云,层层叠叠,如巨浪拍打着海中的礁石,而剑气则如同浪花一般,以青崖为圆心,向四周无差别地扩撒开来。 谢霖岚的踪迹已经不用再去寻找,月华已经牢牢地锁住了他的身影,现在青冥已经不再将谢霖岚作为对手。 虽然他是跨越了三百年的人间传奇,但在冥界之王的面前,依旧只是一粒尘埃,尽管现在仅有一柄佩剑留存。 剑气形成血色的波浪,一重接着一重,越来越高,直接往天空之中打去,相比于青崖先前只能发出一道剑气,此刻的剑起流云,才算称得上剑荡天外云。 青崖一手托举,虚空之中平地隆起了一座座山脉,宛若自然的鬼斧神工。身影一闪而过,绵延几千里的山脉座座碎裂,飞沙走石遮蔽了整片天地,厚厚的尘埃堆积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散去。 青冥将青崖的武学一招一式地再次施展了一遍,现在它已经不是在对敌,它就是在炫技。 以往,青崖一直自认为在剑修一途上自己是颇有天赋的,但今日一见,任他如何也想不到剑三十六竟是这般惊奇,这与自己施展的,是同样的招式吗? 其实这里倒是青崖妄自菲薄了,毕竟以他筑基期的修为,无论再怎么逆天,也是施展不出这样的剑招的。 现在的青冥,就像是一个闹了脾气的小孩子,先前你差点抛弃我,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么强大,强大到你永远都要依赖我。 剑点星辰。 两道龙卷冲天而起,幻剑组成的天桥连接了天与地,青崖将两道剑之龙卷握在手中凌乱地挥舞,一时间,漫天都是幻剑抖落,淅淅沥沥地就像下了一场大雨。 但,此刻青冥所用的,终究只是一位筑基期人类的躯体,接连的狂欢之后,青崖的灵力很快便被挥霍一空,漫天的幻剑也消失不见。 自己的意识再次掌控了身体,第一感觉就是身体上下就像是没了骨头一般绵软,青崖瞬间像是被寒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紧接着,两眼一黑,青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明月消失,青冥也重回暗淡,一切的光彩消失殆尽,这里又回到了漆黑的虚无之中。 谢霖岚这时才重新现出了身形,望着四周重归虚无,他长叹一声:“可算结束了,哪里来的小怪物,可真能折腾,老年人还是喜欢呆在安静的地方啊。” 他弯腰将青崖抗在自己的肩膀上,缓缓地向虚空深处走去。 当青崖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小黑屋的门墙之下,而自己的手中,不知被谁塞了一把钥匙在里面。 东宫,此时一片寂静无声,谁都没有说话,甚至还降低了自己的呼吸声,他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黑屋的大门。当看到青崖一脚踏出门槛,再次沐浴在天光之下时,花青儿这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 她并不知道青崖在里面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之前听得李谨颜说那是他们的军神,戎马一生,未曾有过败绩。但她依旧坚定地相信青崖能创造奇迹,不败的神话,就是用来打破的。 果真,他从那位军神手中拿到了军籍处的钥匙,他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失望。 但这一次,严格来说,谢霖岚是败于青冥之手,毕竟再怎样的天才,也不可能跨过一个甚至两个大境界正面击败对方。 而此时的李谨颜,却像是被冻结了时间一样,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愣在了原地。 “军神输了?”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谢霖岚会败给天下间的任何一人,所以当结果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们意识还不愿接受这一事实。 而另一边,随着钥匙机关的转动,军籍处的大门被推开,入眼看见的,便是一座又一座足有两层楼高的书柜。 它们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底座下装有滑轮,深深地镶嵌在地上的轨道当中,每一个柜子上,都标有士兵入籍的时间。 四十年前,那也就是长歌历元年所发生的事。 找到写着长歌元年的书柜,青崖抓住扶手向外轻轻一拉,书柜便缓缓地向外滑动出来,一册又一册军籍簿,整齐地排放在一起。 长安,长安。 再次找到籍贯为长安的一栏,秦大哥的身份信息,便藏在五六本厚厚的书之中了。 纸张翻阅的声音不断在静谧的军籍处回想,时间缓缓流过,青崖将翻过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全部记在了心中。 尽管它们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它们依旧为了自己的家国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值得被人所铭记。 有了,找到了。 青崖拿起军籍簿,放在眼前一字一字地小声读了出来 “秦向歌,长歌历元年四月一十日入籍,随军西征。家中无另外亲属,唯有一名未婚之女,名云岫。” 谁? 青崖,青崖睁大了眼睛仔细盯着上面的名字,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 云岫,云出岫,燕归双的云岫。 一妖一鬼,它们拜托自己所寻找的人,竟是他们双方自己。 这世间的缘分未免也太过无情,他们已有四十年未曾相见,至今更是阴阳相隔,就算是这样,就算是他已化作游魂回到长安,上天依旧不愿意让他们在某一处相遇吗?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倘若真的没有超越自然的力量,倘若不是中元那一夜自己与花青儿在长街上遇见了秦向歌,倘若七夕的灯火阑珊中自己没有看穿云岫的真身,是不是等到他魂飞魄散的那一天,他们依旧无法相见? ------------ 第九十六章 殊途 似乎,有哪里对不上? 按照当日在白荧洞窟之中云岫所说,她要等的那人如今已是将军之身,又岂会是徘徊在忘川河畔的孤魂呢? 就算他们不是彼此等候的人,那就找下去,直到他们与心中之人相见为止。 这一桩事情已经暂时落幕,而另一桩,却没有那么简单了。谋反之罪,光是想想就够死上十回了,所以对于这件事青崖提都没有提,只能找找其它的信息渠道了。 傍晚,斜晖在庄严的宫殿之上镀上一层沧桑,落日挂在含元殿外,金砖红瓦的殿堂投下一纸剪影,站在这里向南远眺,整座长安城尽收眼底。 如今的帝王继位才不过四十一年的光景,对于一个修行的王朝来说,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一百三十岁,对于一位帝王来说,还很年轻。 但就是这样本应该施展自己宏图伟业的君王,此刻却如同他身后的夕阳一般,一身的暮气。 相传,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一个春秋,是为一劫。 如今,已经走过了三百余年的伏夏皇朝,也走进了命中注定的这一重劫。开国之年,第一任帝王曾请来天下第一的术士推算伏夏国运。 谁知这位术士与他的师弟二人一开始推算便进入了忘我的境界,竟然一直推算到了伏夏之后两千余年的天下兴衰。 最后还是师弟率先醒来,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之后这才停止了这场演算。无限的天机不可观测,若是知道的人多了,那世界的运行规则将会发生改变。 至此,两人将这一日的推演结论尘封在心,只留下只言片语算是应付了皇帝的请求。 “东临沧海西山流,万千诸侯尽俯首。昨夜晚灯风满楼,仙山一剑荡宵寇。” 年轻的君王念着百年之前的谶言,看着宫墙之下三人远去的身影,他们,会是预言中的应劫之剑吗。 “你们俩怎么这么急匆匆地就走了啊,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怎么不在宫里多玩一会儿,如此繁华之地,你们俩竟能视之为云烟?” 秋池雨走在前头,两人一左一右地跟在她的身后,用当下在民间很流行的比喻来说,就是年轻的母亲带着两个娃。 “师尊教导,我辈修士当以追寻无上大道为己任,凡间种种不可过度沉溺,切忌玩物丧志。” 后方的青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就她?还不要玩物丧志,她当年可是……”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秋池雨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能说不能说,万一这个臭小子回去告诉她我在徒弟面前揭她的短,那我可就没安生日子可过了。 她轻轻地把花青儿拉到身边,悄悄在她耳旁问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一口一个师尊说,一口一个师尊说,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那可不,修道三年,我看他已经把柳师叔当成自己娘亲了。”花青儿连连点头附和。 娘亲? 算来,自己与她同龄,至今自己都还未曾有过道侣,怎么她在摇光峰上清修,就被人当成是娘亲了。 不过这倒可以用来日后偷偷地挖苦他,以后当着她徒弟的面,我也叫她娘亲,看她如何应对,嘿嘿。 三人在临河的酒家用过晚膳之后,偷偷地飞出了城门,直往西山而去。 远处,西山的剪影在一片苍茫的暮色中尽显诡异的色彩,山林呼啸,鸟兽啼鸣,一切都在预示着人类勿进,毕竟入夜之后,这里是非人的乐园。 “哒,哒,哒” 一头足有两个青崖那般高的黑熊正在丛林之间奔走觅食,忽地闻见一阵人类的生气,它的眼睛之中立刻放射着绿光,以摧枯拉朽之势向三人冲来,撞断了一颗又一颗的树干。 但它却在靠近三人之时瞬间一个急刹车,调转身体想要快速往回跑去,只是由于巨大的身体带来的惯性,它还是止不住地向三人滑行过去。 啪,秋池雨白皙的手掌拍打在它黑色的鬃毛之上,激得它浑身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只能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中间的那个女人身上,正散发着刻进它血脉之中的恐惧感,它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的气息,但基因告诉它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小孩子大晚上不要乱跑哦,还是赶快回家吧。” 秋池雨侧过脸蛋示意它可以走了,如蒙大赦的黑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它那硕大的身躯是如何跑得如此之快,看来此子颇有修行的天赋啊。 告别了这一段的插曲,三人继续往西山深处走去,青崖沿着上次的记忆寻找坠落之地,却发现当如被自己震塌的窟窿已经修补好了。 白荧洞窟的大门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小山洞,越往里走,空间才越大,点点星耳照得这里如同夜空般神秘而绚烂。 到底是女子啊,就连居住再山间野外,也将这里装点地如此瑰丽。 来到刻着白荧洞窟的门牌下,青崖轻轻地拍打了堵在前方的巨石三下, “云岫姑娘,我已从宫中复还。” 巨石隆隆地降了下去,显露出通往深处的道路。 青崖将自己的鞋袜脱下走了进去,秋池雨二人虽不解其意但也只当是登门拜访的礼仪,也脱下了自己的鞋袜,光着脚走进了里面。 “好软啊,就和走在云端一样,” 花青儿踮着脚尖在地毯上蹦蹦跳跳,秀发间的珠钗也跟着欢快地起舞,秋池雨则想着,是不是能整一些回去铺在自己的卧室里。 山体深处,云岫坐在一张低矮的桌子边,盘着双腿,静静地等待着来人。四十年来,她一直都是在这样的等待中度过,总算在今日,有了结果。 “我还以为,我又要等上四十年了呢。” 看见青崖走进来,她幽幽地低声说到。 “还请云岫姑娘不要取笑在下了,请容许在下来为云岫姑娘稍做介绍,这位是万……” “万龙岭炎龙牧秋池雨,长安城的非人谁人不知炎龙牧的威名,我虽是乡野之人,这点见识还是有的,晚辈见过秋前辈。” 云岫率先认出了秋池雨的身份,并且站起身来,微微侧福行礼,并且为三人斟上了热茶。 “不必多礼,我只是陪他们俩来的,你们的事情还是让这小子和你说吧。”秋池雨又开启了旁观者的喝茶模式。 “不知云岫姑娘,可否认得此剑?” 青崖从星域中拿出了秦向歌交与他的断剑,递到了云岫面前。 云岫瞬见睁大了双眼,一把拿起断剑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她用自己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剑格处刻着的“秦”字,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睛里直直地滑落。 她将这柄断剑牢牢地握在手心,紧紧地贴在胸口,仿佛下一秒,断剑将会再次离她而去。 而后,她低下头,弯下腰,将其深深地抱在自己的怀里,一如四十年前,她最后一次抱紧自己的心爱之人。 四下寂静无声,只听得微微的啜泣之声传来,青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这时候让她安静地哭泣,才是最好地宽慰吧。 看着云岫如此凄苦的样子,花青儿也是眼眶泛红,看向了一侧的青崖,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池雨也放下了茶杯,神色无波地看着眼前的三人,神龙的后裔天生绝情断爱,她无法体会,也想象不到那种刻骨民心的感受。 不知过去了多久,云岫再次抬起头来,用依旧擦去了眼角的泪痕,依旧带着哭腔问向青崖, “他在哪?” “他……他……” 这一回,青崖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自己要怎么开口,难道就这样告诉她,她等的人早已魂归幽冥,她这一生再也等不到他了? 四十年的枯等却等来一场空,那对她是多大的打击。可如果不告诉她的话,难道还要继续让她抱着那渺茫的希望枯等下去吗。 “说啊,他在哪,这个负心人他在哪,你说啊!” 云岫有些激动地提高了嗓音,就连身体也在不知觉地颤抖。 “不,不是的,他不是负心人,他一直在找你,他……” 慌乱之中,青崖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应对。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是不是已经娶妻生子了?我明白人妖殊途,我从来都不奢求陪伴他一生,可若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连说都不愿与我说一声。” 云岫凄苦的话语更像是在对自己诉说,她笑自己这四十年来的痴痴等待最终只是一片空白。 “不是的,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你,他……” 青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他死了。” 一直坐着默默无言的秋池雨,一下道明了事实。 空气顿时陷入了凝固当中,直到一刻钟之后,云岫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青崖望向她的身影,好像看到的只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云岫仿佛机械般地回答道:“如果你们去年告诉我他已经身死,我可以接受,毕竟四十年光阴,凡人躲不过时间的磨损。 可就在今年年初,我看到军队凯旋,听到他的名字封为定远将军,现在你们却和我说,他已经死了?” ------------ 第九十七章 续缘 子夜,星光暗淡,明月西沉,天地之间一片寂寥,西山在沉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幽闭,重重树影就像是自地下伸出的鬼爪,让人看得心里直发颤。 青崖向云岫要来了秦向歌的生辰八字,缠绕在断剑的剑柄之上,花青儿点亮一束花火,将剑柄上的纸条焚毁,飞灰带着还未燃尽的光亮向西方飞去。 天下间修士的派别千奇百怪,层出不穷,这唤魂之术只不过是鬼术中最为基础的法门,只能感应到那些寻常的魂灵。 大约一炷香之后,散去的飞灰携带着盈盈的绿光像萤火虫一般飞了回来,那点点绿光在三人面前慢慢汇聚,逐渐凝成一人的形状,身披残甲,带着一身被风沙吹尽的沧桑。 四十年的光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容貌,眼前的秦向歌,已经不再是当年出征之时那意气风发的少年。 但总有人的目光能够跨越时间的阻隔,哪怕经历了沧海桑田,在她的眼中,他依旧不变。 “是他!” 云岫惊呼着,这一声呼喊,饱含着久别相逢的惊喜,又怀着阴阳两隔的悲叹,四十年等一面,这一面却是永别。 “你别太过激动,徘徊在阴阳之隙越久,他的人性就越少,也许他现在已经记不得你了。” 秋池雨提前告诉了云岫最坏的结果,以免接下来造成太大的心理落差。 “岫姑娘,岫姑娘。” 秦向歌看到了云岫,散去的记忆瞬间潮涌而来。他跑向自己心爱的姑娘,逝去的岁月也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他不再年迈,不再沧桑,他的样貌,一如当年离别之时。 他奔向自己的姑娘,她跑向自己的良人,拥抱的瞬间,两人却各自穿过了对方的身体,时空已然辗转,星空都已置换,他们已经触及不到对方了。 他的身躯,早已埋在了无尽的黄沙之下。 短暂的错愕过后,他们也都明白了彼此的状态,只是缓缓地走到对方身前,举起右手,将两人的手心贴在一起,哪怕他们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 这一面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好在,他们还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为什么,会有消息说你平安归来,还当了将军?与其是这样,那我宁愿是你将我丢下,至少你还活着。” “不,我只怪我犹豫太久,我只怪这路途太过遥远,车马太慢,若能让你早一点对我死心,你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了岁月。” “你看到了吧,我没有变老,我可以等你上百年上千年……” 青崖三人悄悄地走开了,四十年未见,他们一定有很多对话想要和对方说,那便不要打扰他们了吧。 三人回到了白荧洞窟,路上,秋池雨还在对于秦向歌在瞬间记起了往事并恢复了容貌感到十分不解。 “没理由啊,就算没有完全忘记,也不会像这样子啊。” “秋姐姐,你说方才,云岫姑娘心里的感受是怎样的呀?” 花青儿看了青崖一眼,随后向秋池雨问道。 “还能怎样啊,不就是四十年嘛,不过只是弹指一瞬罢了。” “可那是她心爱的人呀,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呢。” “心爱的人是怎样的?会与寻常人有什么不同吗?” “秋姐姐,你有没有很想念某个人的时候?” “没有。” 花青儿没有再问下去了,她感觉到了,秋池雨的七情六欲并不完整。 万龙岭历代的传承者都有着神龙的血脉,但也因受到此血脉的影响,他们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与人类不一样的地方。有人缺情少爱,有人却暴戾成性,相比于其他几位牧使,秋池雨已经是很贴近人类的了。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秋池雨便向两人说起了曾经的过往。 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有人永远是传奇,但这江湖,永远都在诞生新的传奇。 曾经,她们一行人翻越了接天高原,想要跨过无尽的海域去寻找外面的世界,可当她们在茫茫大海上飞行了不知多少时日之后依旧看不到海岸,不得已只有原路返回。 只有柳白鹿孤身一人继续向大海深处飞去,又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柳白鹿踩着朵朵浪花归来,没有人知道她到底走了多远,有没有到达海的那一边,她只丢下了一颗颗海龙的内丹,再也没有提及其他事宜。 白山黑水之间,崇山峻岭之中,柳白鹿斩落巨人的头颅肃清了巨灵一族的暴乱,那些身躯若山丘一般高大的巨人,在她的面前顶礼膜拜。至今,他们的部族还崇拜着这位神女的雕像。 无尽的草原上,柳白鹿超越了狻猊奔跑的速度,这位龙的第五子在输掉了比试之后发誓若不能赢回来,便永远不再好动,于是在人们的刻画中他便成了喜静的形象,常常被人用来装饰香炉的脚部。 说起以往种种,秋池雨总是不断地提起柳白鹿的名字,青崖沉浸在那些玄妙无极的过往中,想象着柳白鹿的风姿,内心一片神往。 青崖发现,自己未免也太不了解自己的师尊,此番长安事了之后回到天陨,不知她是否愿意将那些过往说与自己听。 花青儿在桌子下扯了扯青崖的衣袖,看他转过来小声地问:“以后,你也会与我一起,去看这万水千山吗?” 少女的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只一眼,青崖便沉溺其中。 “当然。” 这是他的回应。 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秦向歌与云岫二人终于是回来了,对于云岫非人的身份,秦向歌没有一点介怀,反而还有些庆幸。 还好这四十年的光阴只是她生命中短暂的一瞬,自己并没有耽误她的一生,她还能去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他没有告诉云岫自己的想法,此间心愿已了,自己可安心往生而去。以后,时间会冲淡于我有关的记忆,她会开始新的生活。 云岫来到三人面前,跪坐下来,再次将他们面前的茶杯斟满。 “秋前辈,青崖少侠,青儿姑娘,大恩不言谢,往后云岫愿为三位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云岫躬下身,深深地拜伏在三人的面前。 “年纪轻轻的,不要老是把生死挂在嘴边,地下的阎君可是会听到的。况且,你们俩还有未来,更应当好好活着才是。” 秋池雨还在悠闲地喝着茶,云岫却是猛然抬起了头。 “前辈是说,我们还有未来?可……” “嗨呀,他的魂魄不好好地在你身边嘛,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等着转世续缘吧。二十年后,你要在茫茫人海当中找到他,唤醒他的记忆,这样你们便能再续前缘,你愿意再等上二十年吗?” ”晚辈愿意!” 没有丝毫犹豫,云岫坚定地点了点头。 四十年她都等过来了,再登上二十年又如何。 秋池雨站起身走到云岫面前,剪下了她的一缕长发,编成了一串手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每个人的头发中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印记,那是只属于自己的记号,世间没有一人相同。” 秋池雨割破了自己的眉心,一滴精血从她的额头渗出,低落在她手心的发环上,随着一阵龙焰升腾,发环被燃尽,却留下了一个半透明的虚影,就像是那发环的魂灵一般。 她将这枚发环递给秦向歌,向他叮嘱道:“你且带上它,往生之后,你身上会沾染上她的气息,来世,她便能由此找到你。切记,从现在开始,你要一直带着它。不然这天下有着数万万人,她便是穷尽一生,都找不到你了。” 秦向歌小心地将发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解下了绑着护臂的绳子,将其牢牢固定在手腕上。 “前辈大恩,晚辈定当不忘,若当来世,定当听从前辈差遣。” “我又不与人打仗,要差遣你做什么,你们俩个,还是好好地过自己地日子吧。” 秋池雨打着哈欠伸了个拦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天亮啦,该回去睡觉了,以后若有事,可来东市万安栖霞府寻我。” 青崖二人也站起身来,与云岫告辞。 走出了白荧洞窟,下山的道路蜿蜒曲折,深深的荒草之上挂着昨夜的露珠,清脆的鸟鸣之声从四方传来,脱下了夜的黑袍,西山再次变得迷人。 走在前方的秋池雨这时却控制不住地一阵踉跄,一下子没有站稳,扶着路边地树干,跪坐在了地上。 “秋姐姐。” 花青儿立刻上前扶住了她,青崖也赶紧走上前去,却看见跪坐在地上的秋池雨,脸色一片苍白。 “怎么会这样?” 青崖将回天丹倒入她的口中,可依旧不见好转。 “你这小子,那这些糖豆喂我呢,我这是本源受损,补不回来的。” 此刻的她没有了平常的生气,就连说起话来,也是软绵绵的。 “本源受损,难道是方才那一滴血?” 青崖想到了先前她划破自己眉心的那一瞬间,流出的那一滴血,像是火焰在燃烧。 “不然你以为转世续缘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若是人人都能做到,那样岂不是生死要乱套了,要骗过判官的眼睛,我只能用自己的本源龙血了。” 逆天行事,自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天地间永恒的法则。 ------------ 第九十八章 六叠 我们永远都被天道的法则所约束,即便是居于高天之上的神族,也无法跳出这方天地。修道之人终其一生,到底为何而修? “为什么……” 青崖虽然不知道本源龙血究竟是何物,但看着眼前秋池雨虚弱的样子,也能猜个大概。 “我从来都不知道,何为情爱,我看着你们俩,觉得那好像很甜,但看着他们俩,却又觉得很苦。如果我能成全了他们,我是否也能感同身受?” 她的声音更轻了,似乎快要睡去。 “但我依旧没有任何感受……” 话还没有说完,秋池雨便靠着花青儿沉沉地睡去。青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尽量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免路上的颠簸会吵醒了她。 天空之上风大且寒冷,所以青崖没有选择御剑返程,而是就那样抱着她,于花青儿两人慢慢地走回去。 即便是修为再高的人,熟睡之时也会展现出她最真实的一面。往日里生龙活虎的她,现在却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怀里。似乎是有一阵风吹来,秋池雨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 温香软玉在怀,青崖却没有任何心猿意马,眼前的她,也在寻找自己未曾拥有的东西,对此,她不惜损耗自己的身体,她是如此的纯粹,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西山到长安的路程并不漫长,尽管两人放慢了脚步,也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回到了栖霞府。 青崖不知道秋池雨的卧房在哪,便将她放在了上次自己睡觉的那张躺椅上,替她盖上了毯子,坐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她。 “也不知秋姐姐何时才能醒来。” 花青儿托着自己的下巴,眼巴巴地看着秋池雨,脑袋一晃一晃地,像是一个不倒翁。 “对了,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 青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从星域中掏出了一朵红红的灵芝,花青儿一见到此物便想了起来,这正是当年登临天陨的夜晚,在山间寻药的试炼中,两人所获得的血灵芝。 三年来,青崖依旧将它保存得如此完好,包括那株火焰草也是一样,都安静地躺在星域之中。 血灵芝一碰上秋池雨的嘴角,很快便化成了一股鲜红的暖流流进了她的嘴里,也不知道此物对于本源受损有没有功效,青崖现在所做的,也只有祈祷了。 未曾想,秋池雨这一睡,竟事三天三夜依旧未曾醒来,若不是她的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青崖怕是要将师尊从玉衡峰主那里赢来的生死丹拿出来了。 时间又过去了三日,这几日里,青崖二人轮流着坐在这里照看这秋池雨,两人吃饭睡觉的时间全部错开了。 筑基期修士虽有着远超常人的精力,但还是经不住连续数日的疲劳。花青儿在一夜的守护之后暂且去休息了,青崖一人坐在秋池雨身边,等着她醒来。 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她的手臂上,锁骨处,耳后这些位置正有金色的龙鳞不断浮现,还伴随着轻微的龙吟声响起。 青崖看着她身上的变化,对于这些鳞片的纹路感到十分好奇,鬼使神差的,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想要去摸一摸那些鳞片,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还没有醒来吧,摸一下,她不会知道的吧。 触碰到她手腕的瞬间,青崖便感觉到一阵炽烈的灼烧之感传来,强烈的刺痛感瞬间扎进了青崖的心里。 完蛋了,青崖的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下完蛋了。因为那滚烫的温度已经将自己的皮肤穿透,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已经粘在秋池雨的手腕上了。 很快,大片大片的血液从手掌中不断渗出,在她滚烫的皮肤上升腾起阵阵白烟,而那些金色的鳞片,正在贪婪地吸收着他的血液。 青崖一边咬着牙忍受着钻心似的疼痛,一边还要担心着自己的手掌是不是会被烫熟了,身心的双重煎熬,简直度秒如年。 良久,秋池雨皮肤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冷却之后,青崖终于可以缩回了自己的手掌,看着自己一片焦黑狼藉的手心,青崖也只能怪自己手贱。 而秋池雨,也在这时醒来了。睁开双眼的一刹那,两道强烈的火光从她眼中四散开来,此刻她威严的金色眼眸中竖立着细长的瞳孔,那是属于龙族的眼眸。 而随着她的再次眨眼,火光散去,她的眼眸也变回了正常的黑白色。 感受到自己体内不断翻涌的力量,秋池雨摸向了自己的后颈处,一二三四五六,她的苍龙七叠,已经来到了六叠的境界。 “竟然突破了。” 秋池雨惊奇地打量着自己,很快她便发现了自己手腕上留下的深深血痕,再看到身旁坐着小子,他的手心处已是残破不堪,秋池雨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他的血让自己突破到了六叠境界,难怪摇光神女愿意收他为徒,看来此人的血脉一定非比寻常,他现在还这么弱小,一定不能让别人发现了才是。 她也真是的,在山上清修脑子不灵光了吗,放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在着鱼龙混杂的长安乱跑,叫人一口吞了怎么办,看来,还得是我出手呀。 要不然,把他抢过来当我徒弟好了,到时候看她怎么办,嘿嘿。 “秋前辈,你醒了?” 见她睁眼后却在痴痴地傻笑,青崖担心她是不是睡太久睡迷糊了。 “咳咳,没事了没事了,喂,你的手拿过来我看看。” 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摊开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她用自己的食指轻柔地抚摸着青崖手掌上那一道道突起的伤痕,结痂的伤口处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 “你知道吗,龙涎可以治疗任何外伤,你想试试吗?” 现在,不仅仅是手掌上痒痒的,青崖的心里,也有点痒痒的。 龙涎? 他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秋池雨的脸庞,她丹朱般的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一如三月的桃花般艳丽。 “不行不行,那样太冒犯前辈了。” 青崖立刻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冒犯?” 秋池雨正感疑惑,却发现眼前的小子正在看着自己得嘴唇,瞬间她便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 “呸呸呸。” 秋池雨朝着青崖的手掌里啐了几口唾沫,然后就把他赶走了。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竟敢轻薄于我,目无尊长,太过分了。” 而青崖则是慌乱地逃离了栖霞府,说来倒也真是神奇,就这么几个呼吸地功夫,青崖手心里的结痂片片脱落,露出了下面新生的皮肤。 此番之行,虽有波折,但还算圆满。云姑娘与秦大哥再次相见,并有了转世续缘的法门,那接下来,便是继续寻找叶中涛和宁瞳悦夫妻二人的踪迹了。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几天,青崖思来想去,还得是要去往宫墙之中,去寻找那叛乱的根源。 恰逢这一日,秋池雨再次来到了两人的小院,邀请两人参加长乐公主举办的极乐之宴。 所谓极乐之宴,乃是王公贵族的子弟之间为增进交流而时常会举行的宴会,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名为增进交流,实际则是为了相互拉拢关系。 朝堂之上的一片祥和之下是暗流汹涌,人人勾心斗角,各股势力相互角逐,拉帮结派,相互打压。稍有不慎,轻则牢狱之灾,重则人头落地。 而这帮朝堂大臣的儿女们自然也要帮衬着家族拉拢关系,于是便借由聚会为由,相互勾搭。 但这样的聚会不好由他们来主办,他们不能是主人,只能是客人,于是,这活也就轮到了各位皇子公主的头上。 听完了秋池雨的解释,青崖对这样的极乐之宴更是嗤之以鼻,原来朝堂之上才是这座长安城最浑浊的地方。 他向往的,是有着无限未知的玄妙世界,上古典籍中记载着的大荒大海,千奇百怪的奇珍异兽,那才是修道之人该追寻的东西。 “你也觉得这里污浊不堪是吧,但你要寻找消息,就必须要走进这谭浑水中。你放心,如今我已至苍龙六叠之境,整座长安城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我会保护你的,等此间事了,我也会离开这里,去寻找踏入最终七叠境界的机遇。” 如今的秋池雨,放眼长安的确鲜有对手,当然,要把那些修炼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排除在外。 皇城,东宫。 李谨颜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几百号人,却是提不起一点兴致。 如此大费周章地损耗人力物力,却只是为了这些官家子弟的私交,实在太过浪费。伏夏皇朝幅员辽阔,许多偏远地方的百信还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若是能把这些钱财为他们购买粮食,添置衣物多好。 但她没有选择的权力,钱财不是她出的,宴会也不是她提出举办的,她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 李谨颜越想越觉得烦躁,从小在这深宫里长大,她多想有朝一日能走出这重重的宫阙之中。 可即便如今自己即将迈入金丹境,她依旧无法走出宫门,那云雾缭绕的仙山,那充满毒瘴的十万大山,那辽阔无边的海域…… 据说天空的深处,海洋的深处,都生活着不同的种族,多希望自己能去到那里呀。 ------------ 第九十九章 极乐 霓裳羽衣定格着尽态极妍的美妙舞姿,远自波斯而来的幻术师在星斗之下斜过斟满了天下春的夜光酒壶。 青翠的酒液从壶口出连成一条线,疑是银河落九天,却在将要落到众人头顶之时被定住,形成一道道珠帘悬挂在上方,只要一张嘴,那青翠的酒液便落进了口中。 而随着酒壶渐空,它便会从空中落下,摔裂后的碎片却在众人的脚下开出了一朵朵牡丹,很快,一片花海便绽放在这亭台楼阁之内。 院内回流的溪水是醇香的酒泉,那不时弥漫而来的轻烟是百年的沉香,就连那朵朵盛开的牡丹,也是从神都洛阳连夜移栽而来。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这便是青崖走进这里的第一映象。 尽管是如此富丽堂皇的盛宴,青崖依旧穿着师尊与竹韵为他缝制的玄色绣竹长袍,他修长的身姿如长剑挺立,俊朗的面容如朗月覆云,即便是在众多极尽奢华的王孙公子之间,芝兰玉树的少年依旧鹤立鸡群。 而一向热衷于打扮自己的花青儿今天却也随着青崖一样,身着淡雅的水绿云纹长裙,安静地与青崖一同跟在秋池雨的身后。 可即便是她刻意收敛了自己的美貌,但云雾终究是遮不住月光,她依旧是今晚最耀眼的星辰。 骚动的人群不断向这边靠过来,却在他们七尺之外全部都被震了回去,有秋池雨在,没有人能够骚扰到花青儿。 虽说带着些许怒意的美人有着别样的风情,可他们还没有蠢到去触犯炎龙牧的威名,只得讪讪离去。 热闹的人群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侧目,望向走来的那人。似金色的凤凰翱翔天际,带着睥睨众生的姿态降临人间,这一刻,她仿佛是由天神雕琢的塑像,美得失去了人性。 “臣等叩见长乐公主,愿伏夏千秋万代,万世不竭。” 众人纷纷跪拜在她的身前,伏夏皇朝的官位大多采用世袭制,所以这些公子王孙们也都享有爵位,自称为臣倒也不为过。 “今日极乐之宴无分尊贵,还请诸位尽情纵乐,多多交流,护我伏夏根基永固。” 李谨颜微微抬起右手,示意众人起身,至此,极乐之宴才算拉开了序幕。 嘈杂的人声淹没了她的轻叹,这一身隆重的凤衣压得她都快喘不过起来,于是她独坐在高台之上,摘下了头顶的发冠,倾泻下的长发及腰,似浸染了墨水的夜间银河。 而青崖则在落座之后将自身的感知力四散开来,那叽叽喳喳的一言一语清晰地全部穿进了青崖的耳朵。 “我那府上新来几个东洋的舞姬,身段小巧玲珑,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哎哎哎,你看我的这个血玉手镯,这个是我父亲从北疆之地的火山岩矿中开采而来,怎么样,羡慕吧。” “喂,公主一个人在哪呢,你去不去请她喝酒啊,要是把事办成了,你就是驸马爷了。” 青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些乌合之众,全是混吃等死的角色,尤其最后一个,简直大逆不道,我得留个神注意一下公主那边才是。 先前青崖在兵部接受试炼中过长廊的时候,李谨颜看到自己贸然闯入长廊,立刻下令关掉飞剑机关,花青儿在事后向自己提及了此事,对于这样一位能对陌生人表示关心的公主,青崖还是很有好感的。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别人怎么可能回说起谋反之事,依我看,你且注意一下有谁在期间离席了,就悄悄地跟上去。” 秋池雨俯下身子在青崖的耳边向他支了个招,青崖觉得甚是有理,便悄悄地打量着在座的所有人。 “这位公子,你在看什么呐,难道这极乐之宴上,还有比奴家更美貌的姑娘吗?公子莫不是钟意奴家,假装四处打量,只为停留在奴家身上一眼吧。” 青崖正在寻找着疑点,却被这一声甜腻腻的声音挡住了视线,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红云鸾鸟宫裙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承蒙姑娘抬眼,在下深感惶恐,但在下不是望向姑娘,还请姑娘离去吧。” 青崖礼貌地向她下了逐客令。 “哎呦,公子别害羞呀,奴家就站在这里,让公子看个够如何。”谁曾想那女子反而变本加厉,想要在青崖的身边坐下来。 那女子身上浓郁的脂粉香味直冲青崖的鼻子,刺激着他冷不丁挺直了身子,就在这时青崖感到自己的右臂陷入了一阵温暖柔软的怀抱,那清淡的幽香让自己放松了下来。 “夫君,这位姐姐是谁家的姑娘啊,难道你有了我们还不够,还要再去勾搭别人家的姑娘吗?姐姐,你快管管他呀。” 花青儿靠在青崖的身边向他撒着娇,同时将另一边的秋池雨也唤了过来。 “夫君,虽然你玉树临风武功高强,但你毕竟与我姐妹二人才成婚不久,这么快就惦记上了别人,这样不太好吧。” 也不知道秋池雨是不是喝多了,尽然也跑过来抱住了青崖另一边的手臂,那龙族特有的麝香之味让青崖有些迷乱,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沉溺。 “哼,渣男。” 那女子见此情景,痛骂了青崖一声便跑开了,明明是她来勾搭的自己,结果自己却跑了。 见人走后,花青儿与秋池雨也松开了青崖的手臂,却又在起身的时候,贴近了他的耳垂,轻轻地啐了一句“哼,渣男”。 温暖而轻柔的吐气顺着青崖两边的耳朵窜进了他的脑袋,青崖突然感到腰窝处一阵酥软,一时间竟然没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趴到在了桌子上。 嗯? 秋池雨和花青儿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像发现了这小子的弱点所在了。 片刻后,酥软之感散去,青崖又重新坐直了身体。经过刚才一闹,青崖丢失了许多人的视线,但眼下看去,确实是有不少人已经离开了座位。 出于君臣的礼仪,长乐公主没有离开之前,他们是不会擅自离去的,只会是短暂地离席。 所以,青崖也站了起来,往院落的偏僻角落走去,希望能寻到对自己有用的线索。 不远处的假山之后似有人影晃动,青崖正要悄悄上前打探,却在走近之时听到了一阵阵呻吟之声,关键那居然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如此强烈的冲击在青崖幼小的心里中造成了巨大的阴影。 青崖瞬间头也不回地逃走了,长安不愧是这天下最繁荣的城市,这民风未免也太开放了。 慌乱而逃的青崖正在漫无目的地奔跑,却突然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此处离开宴席甚远,只有一片静谧的夜色。 青崖向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贴上墙壁的手掌像是被一层浮力极大的水面阻隔在外,任凭自己如何使劲都无法前进分毫。 深宫院内,是谁在此处设下的结界? 感受着结界表面传来的灵力波动,青崖断定,这并非是由修士靠自身的灵力凝结而成,而是借由法宝释放出来的结界。 那覆盖在结界上的灵力正在以丝毫的速度缓慢流逝,待灵力耗尽之时,此处结界便会自动关闭了。 但青崖可等不了那么久,漆黑的夜色中,青冥的剑锋恍若无形,瞬间切开了波纹流转的结界。 就像刺入水面一样,青冥直接穿进了结界之中,而握着青冥的青崖,也一并钻了进去,随后,结界的表面再次合拢,恢复了水面般的平静。 一进入其中,青崖便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青崖瞬间降低了自己的呼吸,借着夜色,逍遥游隐去了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地,青崖向话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今日极乐之宴上有高手坐镇,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先以极乐散麻痹众人,随后听我命令行事。长乐公主即将踏入金丹境,务必做到一击擒之,如果不然,那我们就只能提头去向圣主复命了。” “是,尊者。” 极乐散?圣主? 青崖思索着他们的对话,难道自己又撞上了哪个邪教不成? 听见他们没了动静,青崖耐着性子等着他们的下一步行动,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这极乐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对,他们分头行动了,宴席那边恐有变故。 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话语,青崖快速抽身离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结界,里面的众人丝毫没有发觉这里曾有有人进来并且已经离去了。 近了,宴会的灯火就在眼前,可为什么,却是如此安静? 重新返回宴席,眼下的一幕却让青崖惊叹不已。只见所有人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他们一边在地上翻来覆去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脸上却浮现出一片欲仙欲死的神色,不时地,他们的口中还发出放浪形骸的嚎叫之声,简直就和未开化的动物一般。 这便是极乐散吗?看他们的样子,到真像是踏入了极乐世界一般。 扫视一圈,高台之上不见了长乐公主的身影,空气中还残留着一阵柑橘味的香气,那是花青儿留给自己的信号,她们已经先自己一步去追寻长乐公主。 ------------ 第一百章 净土 顺着淡淡的清香,青崖在夜色中飞速穿梭,重重宫墙不断在自己身后退去,不知不觉,已是进入了皇城深处。 有秋池雨在,青崖不用担心两人的安危,但劫走公主之人蓄谋已久,怕是也已经计划好了逃跑的路线。 现在回想起来,方才莫不是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可青崖自问逍遥游的隐匿之法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被看穿,眼下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是找到长乐公主为妙。 少年哪里能想到,此时正有不知道几双眼睛正盯着他。 下一步,恍若星移斗转,时空置换,长夜变为白昼,宫墙变为长街,一时间,青崖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青空之下坠落点点雨花,长街的青石板上,油纸伞开出朵朵鲜花,这一步的距离,青崖居然跨越千里,从长安回到了钱塘。 似是从睡梦中惊醒,感觉自己此时头昏脑涨,也身上也是衣衫褴褛。尽管时光远去,但青崖依旧清楚地记得这一天,这正是花青儿背着自己去求医的那一天。 起初青崖只当是谁人设下的障眼法,但正当自己准备拔剑破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失去了与青冥之间的联系。 不仅如此,青崖一身的灵力在顷刻间化作了虚无,就连本门的绝学剑三十六,都已经忘得彻彻底底。 仿佛这几年的光阴不过自己昏昏欲睡之时的大梦一场,梦醒之后,梦境中的内容也在很快地消散,那些熟知的名字一个个被遗忘,一切又回归最初。 不,还有一人的名字,青崖还记得。今晚,自己将会再次见到花青儿,与她结下铭心的羁绊。 于是,青崖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在那个黑暗的墙角,静静地等待一扇门打开在自己面前。 可等到长夜渐尽,东方拂晓,花盈楼的侧门依旧紧闭,而花青儿这个名字,也渐渐地淡去了。 意识再次下沉,持续发烫的身体即将再次陷入昏睡,也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吧。朦胧之间,青崖的耳畔仿佛听到了远方的呼唤。 “睡吧,你来到世间本就是个错误,临走之前赐你一场好梦,现在,跟随我一同前往极乐之境吧。” 啪嗒,话音落下,青崖便倒在了地上。 “走吧,他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又是一位天才少年啊,只可惜,他挡了我们的路。” 黑夜中一声狞笑,皇城的晚钟敲响预示着子夜到来,也仿佛是敲响了送行的钟声。 良久,倒地的青崖再次睁开了双眼。 “不曾想,这幻术修炼到家了,竟是这般厉害,竟能直接控制人的思维。” 青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方才自己并非忘却了所有的事,而是自己的思想被人蒙上了一层幻幕,身体收到了错误的信息指令。 比如刚才自己根本就没有召唤青冥而出,但大脑却误以为自己与青冥断开了联系,便产生了从未有过青冥的错觉。 当然,这一切的幻想,在鍉针的锋芒下瞬间就被割破,后面的种种,只不过是青崖想要引蛇出洞,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谨慎还是粗心,这都不过来看一下。 “真是歹毒啊,竟然妄图置我于死地,等会落到我手上了,指定没有你好果子吃。” 但青崖此刻却有些担心起了秋池雨和花青儿二人,若是她们也遭遇到了这样的幻境,又该如何脱身呢?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相传,秦始皇二十八年,术士徐福上书说到在茫茫东海之中有着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三十八年,徐福带领着千名童男童女出海寻求神药,但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今天,长眠在骊山的始皇帝,是否还在等着徐福归来呢? 据传,瀛洲仙山在距离海岸七十万里的大海深处,占地四千余里,高有千丈,上有神芝仙草,玉石万千。山上流淌的泉水味道甘甜如酒,名为玉醴泉,凡人饮之一口,大梦七天,可得长生。 而这里,也是龙族居住的乐园。 但后来,在斗争中失败的部族被流放到了远离大海的内陆之地,只能栖息在深壑纵横,飞沙走石的高原之地,永世不得回归大海。 时至今日,神龙已经在世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了后人依旧在西北的高原上望向大海。 此刻,夜幕下寒星点点,秋池雨脱去了鞋袜,在松软的沙滩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足迹。在月光的牵引下,潮水一阵一阵地拍打在海岸上,留下一些海星,贝壳之类的小动物。 秋池雨垫着欢快的脚步,将它们一个个捡起,抱在怀里。它们身上还未干透的海水打湿了她的衣领,起伏的潮汐也浸透了她的裙摆,可秋池雨却是浑然不知。 无尽的海面倒映着青黑色的夜空,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黑曜石,原来这里便是大海,便是祖祖辈辈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恍然间,在大海深处,秋池雨听到了古老的歌谣,那是镌刻在她的血脉中,上古时期的龙吟声。 她听到了,那是故乡对游子的呼唤,那是跨越了不知千年万年,所听到的同类的声音。 秋池雨的神色渐渐陷入呆滞,怀中抱着的贝壳螃蟹落了一地,它们在重归大海之后欢快地游走了,而秋池雨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步地往深海走去。 海水渐渐淹没了她的脚踝,覆上了她的膝盖,来到了她的腰间,秋池雨还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此刻,她满身的修为发挥不出任何作用,因为此时是她最放松的状态,但她不是在回家,而是在走向黑暗。 更深了,海水已经淹没了她的胸口,渐渐地来到了她的脖颈处,只要再一步,她就会被大海所吞没。 就在这时,秋池雨感到有人在后方拉住了自己的右手,还来不及等她有任何反应,后面那人已将她环在了双臂之间,宛若相拥。 一阵暗淡的青芒扫过全身,幻象瞬间消失,眼前的景象是重重楼阁,哪里还有什么月下的大洋。 感知恢复的那一刹,海水淹没了脖子的窒息质感是如此的真是,秋池雨赶紧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没有水。 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拉了一把,而自己正靠在那个人的怀里,如此近的距离,她能够感觉到身后宽广而挺拔的胸膛,以及那凛凛剑意。 没想到,自己先前还说会保护他,现在却先一步被他所救,想及此处,秋池雨的脸上略感羞愧。 而在身后的青崖看到她的脸颊微微泛红,还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冒犯到了她,于是立刻松开了双手,向后退了一步。 “秋前辈,方才一切皆是幻术所致,那幕后之人一定还有其它手段,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青崖恭敬的姿态让秋池雨觉得有些疏远,于是她便走近了一步,好奇地看着他,问道: “幻术?那为什么你没有被迷惑呢?” “此时说来多亏了师尊料事如神,教导有方,我的精神力量远超常人。下山以来遇到种种危机,多亏了这精神力才能游刃有余。” “什么?她难道已经把鍉针打进你的身体了?” 听青崖讲起精神力,秋池雨瞬间便明白了缘由。 “对,没想到前辈连这也知道,你与师尊,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哼,她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倒是想拿她当朋友,但在她的眼里,恐怕没人瞧得上吧。不过她得胆子还真大啊,你才这么点修为,她就敢用鍉针扎你,也不怕把你扎死了。” 自己确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也是自己第一次,在柳白鹿得脸上看到了慌乱害怕的神情,那楚楚动人的姿态,青崖至今记忆犹新。 “秋前辈,青儿姐没有与你在一起吗?” 没有见到花青儿的身影,青崖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方才我俩正在追逐贼人,突然之间我便一头栽进了一片海岸,然后我便不知怎么地,感觉什么事都忘记了,就只是随着呼唤声一直向大海深处走去,也不知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青崖仔细地嗅了嗅空气的味道,那柑橘的清香虽然微弱但依旧明朗,一直往西宫蔓延而去。 “跟我走,我们快去找青儿姐。”说罢,两人继续追逐而去。 待两人走后,墙根之下竟然浮现出一张透明的人脸,若不是此刻显露出来的人脸轮廓,任谁来也发现不了这正真的隔墙有耳。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亲眼看着他倒下的,该死的臭小子,净坏我好事,现在困不住那女人,后面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说完,那人便要再次隐入墙壁之中,却忽然感觉头顶一片炎热,原来竟是一片红云聚集在他上方。 正要转身逃跑,那人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动弹不得,云层中强大的龙压已经将他的身体禁锢在了原地,只听见云层中传来阵阵电闪雷鸣,一道道手臂粗细的红色闪电纷纷击打在他身上。 片片赤红的花火绽放,被闪电打出道道血雾的伤口处燃起白色的火焰,将伤口烧的一片漆黑,瞬间封住了血液继续流出,随后,闪电再次打破伤口,白焰再次燃起。 青崖光是在一旁看着,都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 第一百零一章 暗影 “长乐公主在哪里?” 秋池雨双眼的金瞳之中燃烧着熊熊烈火,面对眼前之人的惨状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冰冷地发问。 “西……塔……” 在烈焰与闪电的折磨下,那人只能在痛苦的呻吟声中艰难地吐出一两个字眼,可还没等他说完,一道银光从他头顶破体而出,痛苦的叫喊声瞬间戛然而止。 他睁大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向东北方向,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什么人!” 秋池雨转身看向东北方,目光所及,电光所至,只见城墙的屋檐之下溅起了一朵血花,可等二人赶过去之时,却不见任何踪影。 青崖演了两场戏等来线索就在这里中断了。 眼下却已经来不及追凶,从方才的只言片语中得到的“西”字与花青儿留下的线索方向相同。至于那“塔”字,皇宫之内有着佛塔四百八十寺,只能再做打算了。 “走吧,去西宫。” 今夜的皇宫格外安静,安静得有些反常,往日里不间断巡逻的禁军去哪了?那些机关迷阵又去哪了? 莫不是幕后之人只手遮天,权力大到已经可以随即调动禁军,改变皇城的布局了吗? 与大明宫对应,被称为“西内”的太极宫包含别殿、亭、观三百余所,据说是当朝皇帝父亲居住的场所。 没有遇到任何拦路的关卡,二人径直来到了太极宫,仿佛一夜之间皇城人去楼空,只有秋池雨与青崖二人徘徊。 “这里的人都去哪了?把皇帝的老子一个人丢在这太极宫,这心也太大了吧。” 一边搜寻,秋池雨还不忘抱怨这诡异的氛围。 太极宫已经到了,那座塔又在哪里? 两仪殿前,两座巨大的石门一黑一白,矗立在大殿两侧,代表着乾坤阴阳,而花青儿留下的线索,也停留在了这里。 两人缓缓地走过两仪门,正当两人的一只脚踏进石门另一侧的时候,夜色的幕布再次被揭下,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再次置换了时空。 “怎么又来了,快抓住我的手。” 秋池雨向青崖呼喊,同时青崖也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左手,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因为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像这样抓住花青儿的手。 这里是哪? 昏暗的天空中无日无月,甚至连亿万星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这天空中的光亮又是从何而来? 沟壑丛横的黑色大地上,高耸的冰凌与深谷中喷出的火焰并存,天空之上,暗绿色的云团似是天穹的漏斗,天河之水正以倒灌之势向人间冲击而下。绵延万里的大地上不见一抹绿色,这里,完全看不到生机。 人间的大地上从来都不曾有过这样一处地方,难道这只是通过幻术搭建起来的场景吗? 青崖走到一处冰凌前,将掌心贴在冰面上,急冻的寒气瞬间蔓延至全身,青崖立刻收回了手掌,就这么短短一眨眼的时间,青崖的右半边身子已经被冻得有些麻木。 “这样的幻术,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吧。” 秋池雨拉扯着青崖的右臂,将滞留在他体内的寒气全部驱逐了出去,望着如此诡异的世界,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她,也倍感惊奇。 “不对,若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地方,一定不会如此真实,我猜,我们是闯进了某个人的幻象当中了。难道你没发现,我们的记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吗?” “对哦,你是说,我们现在就像是在看别人做梦一样吗,可这里是谁的梦境呢?” 答案显而易见,追逐而来的三人当中,秋池雨和青崖都已经脱离了幻境,那此时深陷迷境的,便只有花青儿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青崖的猜想,深谷之中正有一只飞鸟展翅而起,但细看之下,那飞鸟周身没有羽毛覆盖,组成双翼的除了轻盈的骨骼之外是一层薄薄的肉膜。 飞鸟翼展约有十余尺,那锋利的爪子和尖锐的牙齿都标注着它在空中的霸主地位,但此时,它却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向天际飞去。 但它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一道黑色的光轮从下方追逐而上,准确地套住了它的脚踝,光轮收缩之下,巨鸟的利爪也被平整地切割了下来。 巨鸟发出一阵哀泣的长鸣,失去了一条腿后它失去了飞行的平衡感,但它依旧拼命地拍打着翅膀,想要逃离身后死神的追赶。 一切皆是枉然,一道黑影从深渊中跃起,一阵寒光闪过,巨鸟被撕成了碎片,在天空中洒落漫天的黑色血雾。 那黑影背对着自己,仿佛正因杀戮的快感而颤动,他的手掌里,沾染的黑血正不断滴落,虽然只是远远地望向他,青崖便已经感到心里一紧。 那不是害怕,那是他在祈祷,祈祷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不要发生在自己面前,祈祷那人不是自己所想之人。 “不要转过身来,不要转过身来。”青崖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天上那人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下走来,如同高贵的女王缓缓走下自己的王座,在她脚下,亿万生灵如同蝼蚁一般跪拜在地。 黑色的长夜催开黑色的花,绽放在她的脚边,恰如她一身的衣裙飘飘。 传说中忘川之河的上游是冥月女神的居所,她司掌这冥界万物的生灭,就连冥界之主,亦要敬她三分。 而眼前之人,低垂着眉眼望向下方的两人,在她的眼中,这贸然闯入的二人与刚才的巨鸟没有任何区别,都需要被毁灭。 在青崖的记忆里,只有一人拥有这样死亡般的气息,是那神秘而又强大的轻罗。只是,此刻青崖所看到的容颜,却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姑娘。 “这个世界,不需要任何生命。” 在青崖的映像里,她的嗓音如泉水叮咚,如夜莺欢歌,但现在听在青崖的耳朵里,却是如死亡般冰冷而平静。 而此刻她的手中,一柄鲜红的长刀浸满了黑色的血污,双生莲也不知去向了何处。可以说,眼前之人,除了身体容貌与花青儿一致,其余看不到任何一点属于花青儿的特点。 可偏偏,她就是自己的青儿姐。 天空中传来雷神阵阵,浓厚的云层缓缓分开,云层之上,正有一物逐渐坠落。 那是一柄黑色的巨剑,比矗立在流云广场上的石剑还要巨大,仿佛是一座山岳倒悬与天际,正向着青崖二人倾塌而来。 这是一个不到金丹的修士能使出来的招式?怎么自己在幻境中变回了修为尽失,而她在幻境中却能为所欲为? 青崖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自己还有靠山。 龙拳冲破音障,带着清亮的龙吟声直冲天际而去,空气在剧烈的摩擦下燃起烈火,逐渐汇聚成巨龙的模样,向着巨剑撞去。 火龙明黄色的身躯在飞行中不断变换,焰色逐渐由红转白,触及剑尖那一刻,火龙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剑尖。 轰隆隆,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如雷霆万钧同时炸裂。威力巨大的爆炸掀起了阵阵气浪,冲散了周围百里的云层,而在那云层之上,依旧是一片虚无的天空。 巨剑碎裂开来的片片碎块如一阵箭雨般疾速落下,远去的火龙抬起龙首倒转龙身,在一声怒吼当中化作绵延百里的火海,那是最灿烂的晚霞,都无法比拟的绚烂。 火焰将所有落下的碎片所包围,炽烈的高温将其融化,汽化,直至消散不见,随后,漫天的火海也熄灭在长空下。 一击过后,两道黑色的光轮在黑色天空的掩盖下向两人袭来,见识过光轮的锋利,青崖也不敢托大,撑起擎天之剑,挡在了自己与秋池雨的身前。 光轮的边缘,黑色的锯齿飞速旋转,在金色的巨剑上激起剧烈的火星,却依旧切割不开巨剑的防御。 下一刻,光轮停止了旋转,却是碎裂成了点点黑光,包围了两人的全身,瞬间炸裂开来。 一阵黑色的猛焰吞噬了二人,天空之上更有数道刀光追击而来,一同没如了焰火之中。 滚滚的浓烟遮蔽了眼前的视线,青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灼热与刺痛,之间秋池雨一手搭着自己的肩膀,两人身体的表面也泛着一层青色的火光,外围的火焰一碰上青焰,像是被水熄灭了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她站在青崖身边,郑重地向他许诺,青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师尊柳白鹿的影子。 这一路走来的个个对手,都有着远高于自己的修为,直到现在,青崖都想不到如果仅凭自己的力量,究竟能不能战胜他们。 犹记得当日初试落败后,柳白鹿带着自己飞回摇光峰的时候告诉自己,只有在不断与强敌的对战中方能成长。 起初自己满口答应,却不曾想到正真与强敌对战之时竟是这般惊险,这还仅仅只是天下风云的一粒沙尘而已。 这世间每天都在有天才诞生,每天也都有天才陨落,修道之路,永远伴随着危机与死亡。 ------------ 第一百零二章 惊梦 但,眼前之人,她是自己人生中最初遇见的美好,她是自己年少的心中慌乱的悸动,她是自己倾尽所有也要保护的人。 曾经,她甘愿放弃自己晋级的名额也不愿与自己交手,今日,青崖又怎能忍心对她刀剑相向,哪怕这里只是幻境。 “秋前辈,莫要伤了她。” “放心吧,知道你宝贝她,一根汗毛都不会少了她的,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话虽如此,可等黑色的焰火燃烧殆尽,秋池雨却是瞬间来到了花青儿面前,白焰燃烧的拳头照着花青儿的脸蛋打了过去。 即便是火舌触及到了自己的皮肤,花青儿平静的脸上依旧看不见任何情绪起伏。她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如扇面一样覆盖在她的眼睑之上,自她的身前,一道漆黑的丝线拔地而起,撞上了秋池雨的拳头。 光与火产生了灼热的焰浪与光斑气旋,无差别地向二人袭去,不得已,秋池雨和花青儿只得各自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地距离。 又是一道黑线悄无声息地从地面攀爬而上,在距离秋池雨不远处的时候迅速激射而出,直至秋池雨的眉心而去。却在她的面前突然弯曲,漫无目的地射向了天空。 秋池雨原本黑白的眼瞳再次转化为金色的龙瞳,又是数到黑光袭来,却被她一一扭曲,扔进了天空的废墟之中。 “哪里来的坏丫头,怎么连偷袭都学会了呢,看姐姐怎么教训你。” 秋池雨五指做爪,照着虚空一握,花青儿便感到周身有一阵强劲的气流牵引着自己向她的手掌而去。 气流似漩涡,似沼泽,即便是花青儿想要御剑后退,也是效果甚微,只得一点一点的向前移动。 眼见如此,花青儿挥动着手中的长刀,同样形成了一股逆转的气流,瞬间中和了周身那挥之不去的拉扯之感。 脱身之后,花青儿怒视着前方的秋池雨,眉心处浮现处一朵黑莲,而在她的身后,一朵巨大的黑莲法相也随即盛开。 昔年,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这一典故也被记在了佛经当中,为万众僧侣所传颂。 从此之后,莲花在佛门当中也成为了至高的圣洁之物。可眼下,花青儿身后的那朵黑莲,却像是被世间最为黑暗的力量所浸染,在望向它的第一眼,便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凤鸣惊天阙,浮花吞沧海。 随着黑莲的绽放,花蕊之中正有一物展翅欲飞,却是一头由黑光凝成的凰,在黑莲的孕育下,黑凰的身形不断见长,很快便振翅跃上了天空。 上古时期,北冥之海中有大鱼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其翼若垂天之云。而此刻,黑凰张开了它的双翼,宛若遮天蔽日的乌云覆盖在云层之下,伴随着响亮的凤鸣之声,黑凰张开了它巨大的喙。 霎时,天地之间妖风四起,将深谷中喷涌而出的烈焰卷起,将地面上冻结了千百年的冰凌折断,将倾泻而下的天河之水向这边席卷而来。 这头胃口极大的黑凰,正要吞噬整个世界。 “小子,借剑一用。” 秋池雨从青崖的手心里抽出了青冥,向着天上的黑凰投射而去,青冥如同流星赶月一般,划过一道银光,钻进了黑凰张开的巨口当中。 黑凰的本质并不是生物,它只是由黑莲的法相幻化而来,飞剑毫无阻力地进入了它的身体。随后,青冥之上瞬间燃起了青色的焰火,火势无风而涨,青冥如同一条游龙一般在黑凰的体内横冲直撞。 而外边,秋池雨的身后也幻化出了一条火龙的法相,巨龙金色鳞片上燃烧着苍白的火焰,来自太古洪荒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没错,这样的气息,青崖曾经见过,秋池雨身后的法相,赫然就是荒火圣教所崇拜的图腾,八荒炎龙。 只是此刻青崖面前炎龙的法相,比起当日的幻象不知大了几倍,身上燃烧的火焰也更为清晰,青崖甚至能看到金色的鳞片上还生有玄妙的纹路,正随着烈焰的燃烧而有光晕流转。 巨龙向天而吟,仿佛是在感应着飞进了黑凰体内的青冥,而青冥也发出一声声清亮的剑鸣,回应着法相的呼唤。 锁定到了青冥的位置所在,炎龙自口中激射出一道烈阳般的光柱,打在了黑凰的腹部,而在黑凰体内的青冥也是将剑身上所燃烧的烈焰聚合在一点,与外面的光柱向同一个位置攻去。 黑凰没有痛觉,只是在一阵长鸣之后烟消云散,青冥又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在天空中打了几个转,飞回了青崖的手中。 黑凰散去,花青儿身后的黑莲法相也逐渐枯萎,但炎龙法相却依旧朝着夜空发出高昂的龙吟,秋池雨意外地望向东边的天空,那里,正有什么东西飞来。 ”是一团火,是炎龙的一团火。” 秋池雨有些激动地告诉青崖,甚至还带着一些欢呼雀跃。 没有人知道龙族是什么时候离开人间的,仿佛是突然间,人间只剩下了具有神龙血脉的人类。 炎龙牧的血脉来自于上古八荒炎龙,传说中,那是可以将整个世界焚毁的神龙。但如今,即便是拥有纯种龙血的秋池雨,也无法获得炎龙正真的力量, 因为如今,残留的龙魂是在太少太少,根本无法传授秋池雨更多的属于龙族的神通。为此,秋池雨翻越千山,跨越万水,只为寻找那些四散在世界各个角落的炎龙之魂。也就是在那次的旅途中,秋池雨结识了来自天陨摇光的柳白鹿。 而今夜,在这不知道何方的幻境中,却有一道龙魂听到了召唤而来。太古神龙的龙魂可以无视任何时间空间的阻隔,直接来到对方的身边。 那天边飞来的龙魂,正是那一日荒火圣教覆灭的时候,从玄坛地下挣脱了束缚离去的火龙,在人间游荡了几个月之后,它终于感受到了主魂的呼唤。 待青崖能够看见天边的炎龙之时,它便化作了一道火光,瞬间与主魂融合在了一起,炎龙法相一声长啸,扭转了蜿蜒的身躯,回到了虚空当中。 龙魂的回归让秋池雨的力量再次上涨一分,而在黑莲消失之后,花青儿也陷入了灵力枯竭的状态,无论在幻境中她的实力如何,她本身筑基期的修为是无法改变的。 见她在半空中摇摇欲坠,青崖立刻上前拉住了她的右手,没想到花青儿却是厌恶地甩开了自己,还挥起手掌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拍打在青崖的脸颊之上,这应该是第一次,她打自己吧。 “怎么会这样?” 青崖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是带着一脸的疑惑问向秋池雨。 “当然是因为她还没有从幻境当中醒来,现在她只是没力气了,并不代表她已经醒了。” “那为何她还不醒来?” 青崖心里依旧十分疑惑,先前自己只是拉了秋池雨一把,鍉针的力量瞬间便破开了幻境,而方才自己与花青儿接触的瞬间,鍉针已经扫遍了她的全身,为何她依旧不曾醒来? “依我看,她是入幻太深,仅凭外部的力量已经无法唤醒她了。” 秋池雨望着眼前怒气冲冲的花青儿,看出了症结所在。 ”三千世界,何为虚?何为实?当我们处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其它世界都是虚幻,反之亦然。现在她正处于另一个世界当中,无论我们在这边怎么呼唤,都是没有用的。 唯一的方法,便是入梦,但稍有不慎,你会与她一起永远被困在那个世界,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进入她的梦境当中吗?” “前辈无需多言,还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多犹豫一秒,花青儿在深境当中便危险一分,秋池雨以气化针,往青崖的眉心一戳,青崖便直挺挺地倒下了。 将眼前少年的身躯靠在自己怀中,秋池雨又拉过一脸不情愿的花青儿,强行将她也一并摁在了自己另一半的怀抱当中,真就像是年轻的母亲带着两个娃,一个玩疯了的孩子睡着了,另一个叛逆期的少女正在唱着反调。 “我好像,能体会到了一点那样的感觉,是不是为了对方,你们会将危险这两个字完全所抛弃?那我呢?” 她不知道,因为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觉得有什么对自己来说是危险的了,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个甘愿让她无视危险的人。 硬要说的话,当年一同旅行的摇光神女算一个吧,可在她的身边,自己更加遇不到任何危险了。 青崖睁开眼,依旧是昏暗的天空与黑色的大地,举目远眺,地平线的尽头,一朵黑莲悄然绽放。 那不是青崖用肉眼看见的,而是那黑莲告诉自己,她就在那里。 一路上,深谷遍布,岩浆翻滚,冰原无尽,飞雪漫天。即便是御剑,青崖依旧飞不过如此恶劣的环境,要到达那里,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走过去。 ------------ 第一百零三章 拥月 黑色的大地上布满了深谷与山岳,由上往下看去,这些纵横交错的奇异纹路,将这里点缀成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也许这里就是世界最初的模样。 剧烈的罡风终年不息,将那些山峦上的层岩风化成碎石与沙砾,沙尘飞扬而起,吹拂起绵延数万里的干旱与荒凉。 踩在这沙土上的每一步,都留下了深深的脚步。很快,风沙又将脚印所掩埋,仿佛从来都没有人留下过痕迹。 风无形,水无势,而这里的山峦却留下了风的形状。如夜空中旋转的星云,如古老城墙的断壁残垣,如海中迁徙的鱼群,如天空划过的飞鸟。 但青崖已是无心去欣赏这沿途壮丽的风景,他的眼里,只有绽放在遥远地平线上的那朵黑莲。 幽暗的地裂深不见底,青崖临渊而望,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下唯有一道火红的丝线闪着明亮的光华,那是地下的熔岩正在翻滚。 跨越了深谷,翻阅了山丘,碎裂的大地上少年的身影急速飞驰,一片混沌的天空下没有指明方向的星辰,青崖不得不时不时地停下来调整方位,确保自己没有跑错方向。 在自身灵力不断的耗尽与恢复中,青崖已经记不清走了多久,这里没有日月交替,青崖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回望来路,早已看不清来时的方向,同样的,现在青崖也看不到终点还有多远。在这片寂静的世界里,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人。 在这片大地的尽头,壁立千仞的峭壁垂直而上,耸入天际。抬头望去,峭壁那一侧的天空格外明亮,那是冰雪将仅有的微弱光芒反射至天空的缘故。 青崖伸出手掌触摸着眼前的峭壁,也许是背靠雪原的关系,峭壁的岩石上也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入手一片光滑,根本没有攀爬的可能。 青崖缓缓升空而起,向着天空不断攀登,筑基期的修为无法支撑青崖御剑升至峭壁之顶,于是在灵力即将耗尽的时候,青崖将手中长剑向着面前的冰岩刺去。 锋利的剑尖瞬间刺破冰层,深深地扎进了层岩之中,而青崖也随即一个挺身,翻上来站在青冥之上,开始恢复起自己的灵力。 越往高处,罡风的劲头越大,空气也就越稀薄,青崖每一次上升的距离越来越短,调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最后,青崖已是一步一跳地爬上了顶峰。 昔年剑仙太白夜宿山寺之时,神游天阙,手握星辰,恐惊天上人。而现在,青崖立于世界之极,天幕都已经在自己脚下,眼前的世界已经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平地,远处的地平线呈现出了一道闪着蓝光的弧线 那,便是世界的尽头。 忽地,青崖感觉到背后一阵光芒升起,回头看去,却是一轮明月从冰雪的世间中升起,悬挂在了夜空中。 习惯了昏暗的视线,猛地看见一阵明晃晃的月光,青崖的双目瞬间被闪的一片炫白,身体也不自主地摇晃了几下,差点把自己晃得跌下山去。 怎么会有月亮升起来的? 尽管不记得世间,但青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经在这个世间奔走了一月有余,从未见过日升月落之景,难道说,只有登上这世界之巅,才能得见明月吗? 青崖尝试着往下退了几步,让自己降下了山顶的高度,四周瞬间再度陷入了昏暗,而当他再跳到山顶上时,明月再度升起。 见了鬼了,难道这月亮也是活的不成? 如此的高度,明月就在青崖的眼前,望着眼前无暇如白玉的镜轮,柔和的月华轻抚着青崖的身躯,似温柔的春风,带起缱绻的睡意,让人想要沉眠在月光的怀抱中。 张开双臂,青崖将面前的明月缓缓地拥入怀中,月光流转,青崖也渐渐地闭上了双眼。 不断地奔波了这么多时日,被自己强行压下的疲劳之感潮涌而来,瞬间卸下了青崖所有的防线。 “我就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不会耽误时间的吧。” 青崖这样想着,逐渐沉沦在温柔的月光里。 就在青崖的意识将要消散之际,灵台之中一阵剧烈的痛感袭来,青崖瞬间睁开了双眼,却发现自己正好一脚踏空,若是再往前走一步,绝对会掉下山去,摔得尸骨无存。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一声清冷的法决在青崖的脑海中响起,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青崖的心中立刻安定了下来。 师尊,是你一直在注视着我吗? 再次看向眼前的明月,青崖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它所展现出来的大小,是和自己平时在地面上看到的一般大。 若是自己真的能触摸到月亮,那大小想来已经是铺满了整片天空,又怎么可能被自己抱在怀里呢? 看来自己还是没有修练到家啊,青崖自嘲地笑着,挥剑而起,眼前的明月一分为二,失去了光华,坠落下万丈深渊。 在前方,是绵延无尽的冰原,这片冰蓝的世界里,唯有一片死寂。 走吧,青崖持剑自顶峰跃下,走了这片冰天雪地当中。 静, 这时青崖闯入这里的唯一感觉。 在外层,尚有罡风呼啸,岩浆翻滚,虽无生命,但自然的声音依旧陪伴在自己的耳畔。而此刻,四周安静得让青崖快要怀疑自己是否失去了听觉。 只有当自己的脚印将地面表层的冰层踩碎,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之时,青崖才算恢复了听觉。 所幸,四周的温度不至于让青崖觉得寒冷,加上这里没有风雪吹嚎,青崖走得到也还算顺利。 走过茫茫的冰原,又是巨大的山峰矗立在自己的眼前,但与先前的峭壁不同,这里有着条条山路通向山顶,遥遥望去,山上似有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难道此处有人生活的痕迹吗? 青崖怀着一丝期待的心情,踏上了被冰雪所覆盖的山路。 一路上,青崖看到了茂密的竹林,枝繁叶茂的月桂树,高低错落的灌木丛,灵活的松鼠趴在枝头,白兔小鹿停靠在树下,只可惜,这些事物全部都是由冰雪雕刻而成,虽然栩栩如生,但也死气沉沉。 再次往上走去,那重重楼阁也逐渐浮现在了青崖眼前,一道飞拱连接着两侧的山壁,上挂一幅巨大的牌匾,“玉虚宫”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也不知这玉虚宫在这里多久了,那牌匾之上的色彩,都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望了一眼远处的宫阙,青崖径直走进了这座玉虚宫。 这里的时光仿佛是被冻结在了某一时刻,外围的院落内,潺潺的小溪流依旧保持着水花飞溅的那一刻,只是这几滴水珠,却是再也落不到下方的水流当中去了。 八角屋檐的亭中,正摆放这一副棋局,白子落在天元的位置上,黑子却只是从棋盒中拿出,还未来得及落到棋盘上,时间便被停止了,而这里对弈的两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往前走,冰冷的宫阙回荡着青崖的脚步声,廊桥中,大殿内皆是烛火通明,甚至还有厢房之内摆放着浴桶,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一切都是十分恬淡的样子,唯独少了人烟。 穿过种种楼阁,青崖走到了最里面的殿堂,不同于外面的建筑,这里完全是一座由冰雪雕琢而成的冰宫。 跨进大殿之内,两侧站立着座座冰雪侍卫,他们一手持剑,一手执镜,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闯入这里的人类。 咔。青崖听到了一丝响动,立刻转过身来看向这些冰雕侍卫。 在以往那些传奇故事的话本中,青崖看到过类似的场景,这些表面上看起来没有生命的雕像一旦发觉有人闯入便会立刻活过来,杀死贸然闯入的外来者, 这些雕像护卫往往力大无穷,而且由于没有痛觉,即便是把他们的手脚砍下也无济于事,极难对付。 现在,他们不会真的要活过来了吧。 青崖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些冰雕,手中的的长剑上已是寒光闪烁,随时准备出剑。 啪嗒,又是一阵响动,青崖抬头望去,却是发现有一座冰雕上裂开了一道缝隙,点点冰渣随着断裂的缝隙掉落下来。 喀拉拉,裂纹越来越大,很快便布满了那座雕像的整条手臂 轰隆,伴随着一阵巨响,冰雕的手臂砸向了地面,激起一阵冰雾,那由水晶打磨而成的地面,也被砸出了一个深坑。 还好青崖躲闪得及时,在没有被这无妄之灾所波及。 好险好险,青崖怕了拍自己得胸膛,回忆起自己刚才的想法,青崖顿时笑出了声。 你啊你,不好好用功修行,天天看那些志怪故事,现在好了,什么都乱看只会害了你。 以后自己一定要勤加修行,再也不花时间在这些故事上了。 青崖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但谁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严格执行呢? 前方,大殿的最高处,王座之下,盛开着一片由冰凌结成的花朵,在这庄严肃穆的冰宫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 第一百零四章 苏醒 繁花开满了王座,却又带着生命的凋零。冰花根植的土壤是厚厚的冰层,透过迷糊的视线,青崖勉强能够看见,冰层之下还有着一片空间。 啪嗒,又是一片碎冰掉落,青崖正想抱怨当年雕琢这些护卫的工匠未免手艺太差,怎么如此地不牢靠的之时,却猛然发现方才那尊手臂断裂的冰雕,此刻已是完好无损。 而地面上被砸出的深坑,也修复如初。 碎裂的冰块越来越多,迫使着青崖不断往后退去,直到走下王座的阶梯,一条断裂的冰雕手臂再次砸在了青崖的面前。 然而冰块坠落的趋势依旧不减,甚至又有好几尊冰雕之上一同裂开了纹路,青崖走到哪,哪一处头顶的冰雕便开始碎裂,似乎要把青崖驱逐出大殿的正门。 直到青崖退出了大殿之后,那不断掉落的冰晶才算停止,而眼前的大殿上,已经被掉落的冰块砸得坑坑洼洼,细小的碎冰堆地随处都是。 可就在青崖眨了一下眼睛的空档,眼前的一切再次恢复如初。 难道……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青崖再次走进了大殿,果不其然,当自己一踏进大殿,冰雕上便开始出现了裂痕。 而随着自己越靠近王座,冰雕也就坠落得越剧烈,当他走到那片花圃的时候,冰雕手中所执之剑从中断裂,锋利的剑身向着青崖的头顶坠下。 几步后跃,青崖再次退出了大殿,冰雕也再次恢复了安静。这一回,青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堆满了霜雪的大殿,想要看看它究竟是如何复原的,可等了一刻钟后,等到青崖的双眼又干又涩,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带着一丝怀疑,青崖眨了一下眼睛,而就是在这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大殿再次恢复如初。 正如那些话本中说的那样,这些冰雕,其实是具有生命的,它们,是不可被观测的存在。 青崖曾经在《山海志异·鬼界》中读到过类似的生命形态,它们诞生于两个世界相互碰撞产生的缝隙当中,是生命但又不是生命,它们拥有久远的寿命,以雕像的形态休眠在世间的任何一处角落。 当它们感受到人类的生气之时便会苏醒过来,躲藏在人们目光的死角处开始行动,当你注视着它们,它们便又恢复了雕像的状态,而在你眨眼的瞬间,便有可能被它们夺去了生命。 它们的身体坚硬无比,即便被破坏,也能很快地复原,当你遇上它们的时候,切记,千万不要眨眼。 而对付它们的唯一办法,就是两人轮流注视着它,让他一直处于雕像状态,然后将其封印在永远不见人烟的地方,千万年后,它们的生命力会逐渐耗尽,最终消散。 书中,将这样的生命体称为“冥河使徒”。 当青崖说出它们的名字之时,手中的青冥却轻微地颤动了起来,虽然听不到具体的话语,但青崖能够感受到青冥所传达的意图。 大意就是青冥在抗议着表示这些生命体和冥界的冥河没有一点关系,愚昧的人们又把黑锅往冥族的头上扣去。 所幸,此处的雕像并没有对青崖这位闯入者抱有敌意,相反,它们时刻所忌惮的,是那一处王座。 方才模糊地看到王座之下还有这一片空间,也许那里还藏着某种危险的事物,而这些雕像,便是这座宫殿的主人留下来镇守此地的机关。 想到此处,青崖很识趣地离开了大殿,因为此处并不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在远方,他的姑娘还等待着自己将她唤醒。 继续翻上雪山之巅,青崖回头下望群山,却发现玉虚宫正处于群山凹陷的盆地之中,而山前,一条干涸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河道环山而过,这样的布局,青崖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哪有把宫殿建在凹陷处的,这样看来,此处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宫殿,反而像是一处墓穴。 而在那大殿之中,王座上盛开的冰花接引灵魂往生,在冰花之下那片空间,难道正是埋葬着这里的主人吗?那人设下冥河使徒作为守墓人,是不想自己的长眠被人打扰吗? 青崖越想越觉得瘆人,搓了搓自己的双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反正这里只是幻境,待唤醒了青儿姐,这里的一切都将化作虚无。 千重雪岭万重山,又是花费了一月之余的时间,青崖才走出了这片冰原,而与冰原相邻的,是一片花海。 这里的世界仿佛是被人所精心设计好的一样,一条明显的分割线将冰原与花海整齐地一分为二,而那极寒的气候也在青崖迈过这一道分界线后变得温暖如春。 这个世界很奇怪,有些不该属于人世间的地方出奇的真实,比如冰原上的玉虚宫古墓,有些本应在人间地地方却又不符合常理,比如此处如此界限分明的不同气候。 温柔的暖风吹起轻扬的花瓣,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在青崖的面前不断回旋,仿佛着这里的花儿张开双臂,欢迎着青崖的到来。 但青崖已是无心去欣赏这片花团锦簇的天地,他的目光,除了远处山坡上那一朵盛开的黑莲,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 虽然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与外界所流逝的时间也不一样,但对于青崖来说,他确实是真真切切地两个多月没有见到花青儿了。 这一次的分离,比他们结识以来的任何一次分别都要长,就算在天陨两人身隔两峰的时候,最多一个月,青崖就会跑到天旋峰上去了。 也许对花青儿来说这段时间不过只是大梦一场,但对于青崖来说,他跨越了无尽的荒凉,起伏的冰川,忍受了万里无人的孤寂,只为唤醒睡梦中的姑娘。 现在,她就在自己的眼前,青崖已经是按捺不住悸动的心情,两三步就踏上了黑莲所在地山坡。 这一次,黑莲不再是虚幻的法相,而是真实的,可以触及到的莲花。三重九瓣的花朵包围着中心的莲台,上面恬静地躺着一位身穿黑裙的少女。 她侧着身子,微微蜷缩着双腿,将右臂垫在自己的脑袋下面,安静地睡着了。 青崖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的睡颜,一时间竟是不忍将其唤醒,就想这样平静地看着她,直到时间的尽头。 轻轻地牵起她的右手,这一回,你不会在再脱,并且甩给我一个巴掌了吧。青崖笑着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这一回,我将你弄丢了这么久,以后,可千万不要让我将你找不见了啊,不知不觉,自你闯进我的生命中,我们已经结下了如此深厚的羁绊,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记忆中的你总是很贪睡,在花盈楼的时候,每每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可自从我的到来之后,你总是会比我先醒,推开我的房门唤我起床,每一天的早晨,我睁开眼睛,眼里便都是你的身影。 这一次,你睡了两个多月,总算是睡够了吧,所以,赶快醒来吧,青儿姐。 青崖的眉心之处闪烁着耀眼的绿光,他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额头贴在花青儿的额头上,鍉针的锋芒如一根细针划破了幕布的遮掩,这片世界也像是揭下黑幕一般褪去了色彩。 “青崖。”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青崖忽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听到你呼唤我了吗? 在这个没有生命的世界,我不能与任何人说话,也听不到任何人的话语,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安静的世界。 乐天居士曾经在浔阳江头听到琵琶声时发出了“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慨,而此时你那短短的两个字,在我的耳朵里,恰是如仙乐那般动听。 侧躺着的少女睁开了双眼,如幽谭一般的眼眸中倒映着青崖的影子,而她在青崖的眼中,看到的也全是自己。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我对你和秋姐姐大打出手,我施展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法术,可我依旧打不过她。然后我就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看到你一直在跑啊跑,一直在向我跑来,当我醒来的时候,你就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了。” 花青儿颤动着双手捧起青崖的脸庞,温柔地抚摸着他地脸颊。 “我是不是还打了你一巴掌,疼不疼啊。” 说话,花青儿还朝着青崖地右脸颊轻轻地吹气。 兰花般的幽香扑打在青崖的脸上,青崖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伸手将眼前的姑娘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是啊,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以后,我再也不会将你弄丢了。” 青崖紧紧地抱着她,也许是在害怕她再次消失不见,也许是自己的内心早就想要拥她入怀了吧。 她带着温柔的笑意,也将双臂环绕在青崖的背后,紧紧地贴着眼前的少年,此刻,两人能够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心跳。 很快,他们将会回到现实,长乐公主的下落还未找到,不知道他们还将面对怎么样的对手。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可以抛去世间的一切,只是像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你。 ------------ 第一百零五章 佛塔 一觉睡西天,谁知梦里乾坤大;只身眠净土,只道其中日月长。 青崖枕着温香软玉醒来,深宫之下,夜色依旧浓重,面前的少女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不知何时,她一身墨色的长裙已然换回了先前的水绿,那也表示着,自己熟悉的花青儿已经回来了。 “秋姐姐。” 花青儿张开双臂搂住了秋池雨的脖子,将脑袋埋在她的怀中撒着娇。 “坏丫头坏丫头,做个梦都这么不老实,还动起手来了。” 秋池雨揉着花青儿的脑袋,眼中宠溺的神情自是不用言表达。 “青儿姐,你追查到长乐公主的去向了吗?” “当然,烬璃塔顶,金凤敛翼,万法归终,倾天覆地。这是我听到的他们的密谋之语,长乐公主,一定在这座烬璃塔内。” 可在这太极宫内,大大小小的佛塔有着几百座,这烬璃塔,究竟在何方呢。 “不如我们分头去找吧。”花青儿建议道。 “不行。” 即便此时三人分头行动一座一座地找过去,那也得找到天亮去了。况且,一旦分开,她们很有可能再次陷入幻境,顾及于此,青崖立即打消了分头行动的计划。 “秋前辈,请为我护法,若我再次陷入癫狂,请及时打醒我。”青崖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对二人叮嘱道。 “你又要用那天的办法?绝对不行,魔障之境一旦开启,若你无法将其完全斩断,只会越陷越深,这一次我不敢保证,能一拳将你打醒了。” 同样,秋池雨也是立刻回绝了青崖的方法。 “一拳不行就两拳,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还没等秋池雨回话,青崖的精神力已是天罗地网一般席卷开去。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青崖却没有感觉到那强烈的剧痛之感,方圆百里的景象扫描进青崖的脑海里,一座又一座佛塔被排查过去,可这烬璃塔就始终不曾出现。 “秋前辈,带我到更高的天空中去。” 大量地释放灵力,青崖已经无法再支撑自己御剑而起,秋池雨自青崖的腋下环过他的双臂,提溜着他,将其带上了天空。 精神力的感知范围与人的视线一样,登高望远,当太极宫的重重楼阁全部纳入眼中的时候,座座殿堂的清晰图像也纳入了青崖的脑海里。 但,这偌大的太极宫,没有一座名为烬璃塔的建筑。 按照皇城的建筑格局,宫内是不会出现一座没有匾额标注的建筑,因为随行的内官要清楚地记录下天子每天进出的各个场所,如果看不到这座名为烬璃塔地方,那它一定不存在于这太极宫之中。 回到地面,青崖收回了感知力,再一次大规模地外放精神力,青崖却没有感到之前那般如此疲劳的后遗症,只是伴随着一阵眩晕之感。 “喂,你还好吗,你脑子没问题吧。” 秋池雨用手背贴着青崖的额头,关切地问道,只是听来怎么感觉她好像在骂自己一样,没准她是故意的也不一定。 “不碍事的,我的身体好像已经习惯这样的感觉了。但是我搜遍了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发现烬璃塔这个地方。” “难道我们得到的信息有误?”花青儿疑惑地问道。 “不,先前我们抓住了一名幻术师,从他口中得到了‘塔’这一字眼,但他很快就被人杀死了,如果是他是在诱导我们,幕后之人不会急于灭口的。” 但眼下,这座烬璃塔究竟在哪呢,总不会平白无故地拔地而飞了吧。 “究竟去哪了,难道这塔,自己长了脚,钻进地里跑了不成?”花青儿有些焦急地跺了跺脚。 等等,钻进地里? 青崖想起了在幻境中的玉虚宫,在那冰殿之下,也许才是真实的地方,同样于此,如果把这座烬璃塔倒过来,是不是就变成了一口井了呢? “我知道它在哪儿了。” 两仪门西侧的千秋殿前,九座五彩脊兽环湖而立,莲花纹砖铺在湖底,湖中游鱼恍若空游无所依,月光直接照进湖中,鱼儿的影子仿佛是遍布湖底的岩石一般。 鍉针的感知力绝不是仅仅如同肉眼所见的场景一般,它更像是一种具有穿透性质的光线,青崖方才在空中,看到了这千秋殿前,正有着一处颇深的地下空间。 覆华池,这名字倒也真是有趣,究竟是覆盖了长安的繁华呢,还是繁华一朝覆灭呢?这繁华覆灭,不就像是琉璃燃烧之后余下的灰烬吗。 青崖环湖走了一圈,要打开这通往烬璃塔大门,答案就在这湖边的九座五彩脊兽当中。 燃烬琉璃之火属南,太极宫属西,秋季之金属西,子夜之水属北,金凤之黄位中央。 青崖按照以上的顺序,青崖将脊兽口中所衔的石球依次转动,湖底的莲花纹砖转来一阵咔咔的响动,但却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难道我猜的不对吗?” 青崖沉思着,思考着另外的解题之法。 “别动脑子了,门已经打开了,你这些奇奇怪怪的知识,都是哪里学来的,怎么,你师尊她还教你周易相法的吗?” 秋池雨双目之中金芒绽放,巨龙之瞳一眼便看穿了此处的虚实,此刻眼下那湖底的砖石不过是障目的一片树叶。 指尖捻过一阵法决,三人身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幕,秋池雨一手牵着一人,纵身一跃,跳进了水池当中。 水幕隔开了池水,三人缓缓地向着湖底降去,没想到这看似只有几尺深的湖泊,三人下潜了近半炷香的时间,还未抵达湖底。 又下潜了大概一刻钟,即便是施展了龟息之法,仅有筑基期的青崖也快坚持不住了,好在此时下方终于是看到了一阵微弱的光亮。 就像鱼儿跃出了水面,三人降到了湖底之后,却在另一片空间的顶端出现,才刚习惯了水中缓慢降落的青崖,此时又感受到了自由落体的刺激。 三人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抬头望去,顶上仍是一片波光粼粼,覆华池中的水像是被一处阵法锁在了那里。 ------------ 第一百零六章 凤息 不曾想,在皇城之下,竟然还有如此宽广的空间,当朝天子知道他家下面被人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吗?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看来这皇帝的日子,也没有那般惬意嘛。 看起来好像还是当我的小小山门弟子比较逍遥自在。 此处看起来像是一个溶洞,头顶的石壁上还不断地有滴滴湖水渗落下来,久而久之,形成了一根根长长的钟乳石,悬挂在几人的头顶。 昏暗的溶洞中看不清前方的道路,青崖担心打草惊蛇,便也没有点明剑光来照路。但这对秋池雨来说却是却不是什么问题。巨龙之眼能够看破世间一切迷障,夜中视物不过寻常而已。 她一手牵着一个,在昏暗的溶洞之中畅若无阻地穿行着,青崖二人看不清路况,只能任由她带着自己左转右转,不一会儿,两人就已经失去了方向感。 啪,当青崖与花青儿脸贴脸地撞在一起之时,两人才发现此时的秋池雨已经停下了脚步。 “行了,别腻歪了,我们到了。” 秋池雨嫌弃地将两人分开,在他们的头顶各自轻轻地拍打了一下,两人瞬间便恢复了精神。 此处是一座高台,此刻他们正在一处向外突出的岩石之上,而在他们的下方,又是高达百丈的深渊。 这里已经是在地下深处了,而在下方竟然还有着如此宽阔的空间,莫不是着皇城之下都已经被挖空了不成? 从上方看去,四周漆黑的岩壁映着点点火光,那是被下方所燃烧着的火焰所照亮。秋池雨暗示两人静声,三人悄悄地弹出脑袋,打量着下方的情况。 由于距离过远,青崖和花青儿都看不真切,只能隐约地看见堆堆篝火连在一起,一群人在篝火旁边又唱又跳的。 “这么晚了,他们居然偷偷地跑到这里开开篝火晚会,这也太费周章了吧。” “对呀对呀,难道出来玩还得躲着皇帝不成,这皇帝也太可怜了,人家出来玩儿都不带他,嘻嘻。” 看着眼前的两个小笨蛋没心没肺地笑着,秋池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随后仔细想想也对,以他们两个筑基期的视力,根本看不清这么远的距离。 她眨了眨双眼,目光凝成两道实质性的金芒,窜进了两人的身体里。 青崖忽然感觉视线的距离被拉近了无数倍,眼前景象的转变让他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待恢复之后,青崖这才发现,原本百丈之远的距离,现在却就像在自己面前一样,自己终于看清了深渊地下所发生的场景。 “啊,是长乐公主。” 花青儿也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熊熊燃烧的火堆将漆黑的深渊照得通明,广阔而平坦的岩地上,刻画着密密麻麻的星辰图案,四周牛羊牲畜、稻米五谷摆得满满当当,下方约有百来个身穿黑袍之人,正跳着不知名的祭祀之舞,唱诵着不知名的歌谣。 而他们所崇拜的那人,正悬浮在那些星辰中央,她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金色的宫裙似收敛起来的双翼,高傲的金凤此刻真被一道道带着符文的锁链,锁在了法阵之上。 青崖将视线往回调整了一些,以更高处的角度揣摩整座阵法。大致一瞥,三百六十五颗周天正星与天空分别对应,三百六十五杆大周天星辰幡各自立在星辰的位置上,此处阵法赫然便是周天星斗大阵。 在穹高上帝掌管神界之前,作为神界的至高神的东皇太一,自先天灵宝河图、洛书中悟得此阵,以周天星辰之力,加上太阳星与太阴星做阵眼,布下了这足以将时间湮灭的弥天杀阵。 但这些都已经是神话中的故事了,真假早已经不可考究,但周天星斗大阵却是真实存在的。 像此处这般不过是将三百六十五颗正星雕琢而成,缺少了一万四千八百颗副星的阵法,只怕是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烬璃塔顶,金凤敛翼,万法归终,倾天覆地……”青崖默念着先前花青儿得到的线索。 金凤此刻已然困于此地,所谓万法归终,倾天覆地,难道他们想借此来推翻伏夏皇朝的统治吗? 那他们,是不是将叶中涛与宁瞳悦二人牵着进来的反叛者? 炽烈的火光沿着符咒组成的锁链不断蔓延,昏迷中的李谨颜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即便失去了知觉,但灼热的痛感依旧让她锁紧了眉头。 此时,一位为首的黑袍人缓缓走进了阵法当中,怀着谦卑的姿态走到了李谨颜的身边。 “公主殿下,您是如此的善良,如此的美丽,可正是因为你的善良,才给你找来了如此的灾祸。 你是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金凤,是伏夏再续辉煌的钦定之人,也是我们复国的钥匙,只有你的血,才能彻底激活这周天星斗大阵,将伏夏皇朝的龙脉摧毁。公主殿下,委屈你了。” 说罢,那人抽出一把血红的匕首,就要向李谨颜的手腕割去。 拿匕首之上刻着深深的血槽,刀刃上还散发这诡异的红芒,那是嗜血之蛊盘踞在上所形成的景象。 一旦被此刀刃割伤,嗜血之蛊钻进身体中,伤口将永远不会愈合,而周身的所有血液都会被快速地牵引之伤口处,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会流干身上所有的血。 血红的道人映这炽烈的火光,死神的刀刃随时将会夺取少女的生命。 一道寒芒似银龙入尘,从天边激射而来,来不及反应,那名黑袍人的手掌瞬间被剑光所洞穿,匕首在接触到李谨颜肌肤的前一刻,掉落在了地上。 这也预示着,他们密谋已久的这次行动,宣告失败了。 “何人擅闯,还不速速离去。” 此时,那名黑袍人还想虚张声势,吓退来人。 “尔等意图谋反,按伏夏履历,当斩去肉身,以梦魇锁住灵魂,囚禁三百年,此为一罪。妄图残害无辜之人姓名,当斩,此为二罪。对长乐公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当斩,此为三罪。尔等是自我了断,还是让天子来发落呢。” ------------ 第一百零七章 梦醒 “什么,无相之境竟然困不住你们?” 下方另一位黑袍人看清了来人的身影后,发出了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 “原来是你。” 秋池雨的目光穿透了厚实的黑袍,看清了发言之人的面容,正是极乐之宴开幕之时表演幻术的那名幻术师。 而至于方才那名拿着匕首的黑袍人,秋池雨连看都懒得看,不过又是一位被人洗脑了,天真地以为只要推翻了伏夏的统治,自己就能一步登天的白痴罢了。 几道剑光划过,禁锢着长乐公主的符咒锁链被斩断,花青儿一步跃起,将下坠的李谨颜抱在了怀里,看着怀中少女苍白的脸色,花青儿对这些黑袍人,自然没有好脸色。 “赫连大师,你坐拥天下第一幻术师的美誉,当朝天子更是赐予了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的归墟幻梦之术,就是用来伤害长乐公主的?” 秋池雨的目光咄咄逼人,即便是赫连余光身披黑袍,也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炎龙牧大人,天子的确对我宠爱有加,但我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千绥帝国的血脉,这一辈子我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复国,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赫连余光激动地摘下了黑袍的兜帽,那有着胡人血统的碧绿色眼睛里,满是坚定慷慨的信仰。 “可笑,伏夏皇朝建立至今已经三百多年了,你的先祖还有几人在世?当年烈炀帝横征暴敛,南北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你难道认为,天下人会愿意回到那样的王朝治下吗?” 秋池雨向前迈进一步,赫连余光便往后退一分。 “你一路从西域走来,可有看到战乱,可有看到流民?可有看到黄河决堤,水淹千村的景象?你可有看到,灾民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的人间炼狱?你可还记得,这些画面,可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你们千绥帝国的统治下? 你以为你是卧薪尝胆一心复国的勇士吗?你只不过是在享有了钱财之后贪得无厌想要夺取权力的反贼罢了。” “不,你休得在此妖言惑众,这里有着我们的勇士百余人,任凭你炎龙牧修为通天,今晚你们也走不出这里。” 赫连余光跪倒在地,此时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秋池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挣扎着的蝼蚁。 “你想跟我动手?” 秋池雨脚下的星盘绽开道道裂痕,岩层被烈焰炙烤成焦黑的色彩,她的眼中闪着明亮的火焰,让人无法直视她的目光。 “大幻梦魇,炎龙牧,永远受禁于无色无相的幻梦当中吧。” 赫连余光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将自己的幻梦之术提升到了极致。这一次,他演绎出来的幻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真实,来得庞大,在这背水一战的心态下,他的归墟幻梦大法迈入了全新的境界。 “哈哈,哈哈哈,天佑我也,炎龙牧,你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赫连余光张开双臂仰天大笑,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刺啦一声,像是布帛被划破的声音,赫连余光的大笑声也随即戛然而止。 那迅速升起笼盖四野的幻梦,像是被一根针洞穿了一个小孔,随后被人顺着这个小孔撕裂了一般,化作片片破碎的光斑,消失在了黑暗中。 “什么?” 此刻,赫连余光宁愿相信是自己陷入了幻梦当中,也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自己已经炼至极境的幻梦之术,竟然被人如此轻而易举地破解了。 抬眼看去,秋池雨背后的少年恰好收起了向天刺出的长剑,触及到自己的目光,他还很有礼貌地向自己抱剑行了个礼。 可在赫连余光的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自己苦修了半辈子的得意之作,仿佛只是一个笑话。 一时间,急火攻心,赫连余光猛然突出一口鲜血,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挣扎了几下便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机。 回望一生,他从出生的时候开始,便被族人认为是光复千绥的福星,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更是表现出过人的修行天赋。后来,他跟随三十六国中最古老的巫师学习幻梦之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迷惑整个伏夏。 可如今到头来,他所坚持了一生的使命,不过是竹篮打水,也许这位天下第一的幻术师,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梦当中吧。 当年庄周梦醒时分,不记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那些被认为是梦境的世界,会是真实存在的吗? 群龙无首,剩下的黑袍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纷纷丢盔弃甲,拱手而降,但这些事情,还是交由皇帝老儿去烦恼吧。 伴随着一阵轻咳,昏迷的李谨颜悠悠转醒,她有些迷茫地打量着四周的石壁,又抬起头看了看那些跪拜着的黑衣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最后看向抱着自己的花青儿,脸上绽开了一抹亲切的微笑。 “青儿师妹,谢谢你们赶来救我。” “谨颜师姐,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呀,方才你可差点香消玉殒了呢。”见她无恙,花青儿一直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习惯了,有时候,我倒是希望他们把我杀死算了,省的我提心吊胆的。”她轻松的话语中,却带着深深的无奈。 “怎么会这样,难道你父皇不管你的安危吗?” 按理说,一国公主的身边,怎么也得配几个暗中保护的高手才对,更何况像李谨颜这在十九岁便临门金丹的天之娇女,更应该好生照看才是。这皇帝老儿,怎么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抛头露面呢? “父皇?呵,你们走出这里,回到地面上就知道了。” 覆华池中平静的湖水泛起了阵阵涟漪,青崖一行人不沾水花从池中跃出,重新来到了月光下。 而此时,原本空旷的千秋殿前,不见了整个夜晚的几千名禁军,正威风凛凛地站成一队队的方阵,铁甲森森,尽显压迫。 “末将护驾来迟,还望公主赎罪。” ------------ 第一百零八章 入空 说话之人,身披玄甲,腰间挎着一柄陌刀,此刻他正单膝跪地,迎接公主脱险。 “长孙将军请起,本宫无恙,今夜劳烦诸位将士出动,本宫深感愧疚。”李谨颜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既然公主无恙,那末将暂且告退,收队。”说罢,长孙将军便要带领将离去。 “将军且慢。”这时,青崖出声叫住了他 “自东宫至西宫,上百里路,他们挟持着公主一路奔走,为何不见将军出手拦截,我等三人在宫中随意闯荡,为何不见禁军夜巡?此刻却见将军如此兴师动众,你们真的是来护驾的吗?” 青崖的言语之间多有责怪之意,因为他是在想不通,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真的看不见公主被人掳走了吗? 反正他在不会去顾忌这番话会不会引得这位将军生气,甚至动起手来他也满不在乎,不曾想,这位将军的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客气。 “这位少侠有所不知,此世正逢伏夏三百年来第一次的劫难之期。昔日少侠入宫之时,陛下观少侠修为了得,连我朝龙雀军神都无法阻挡少侠的脚步,所以陛下认为,少侠正是预言中所揭示的应劫之人。 皇宫之内危机四伏,陛下已是有心无力,恰逢今日反贼有所行动,陛下便想要看看少侠与反贼交锋之时究竟谁胜谁负,现在看来,少侠当真是我伏夏之佑啊。” 这位长孙将军对青崖大加夸赞,但青崖却越听越觉得奇怪。 “等等,你是说,你们是故意不出手的,就看着我们互相争斗?那今夜若是我败了,你们是不是就继续放任他们日益猖獗,你可知,若我们晚到一刻,长乐公主便已香消玉殒了?” 青崖继续质问着他。 “他们的幻术实在太过诡异,我等实在是力有不及,还望少侠谅解。况且……” 长孙将军停顿了片刻,看了看青崖身后站着的李谨颜,下定决心后继续说道:“若公主殿下当真遭遇了不测,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们只好等待下一位应劫之人的到来。” 说完,长孙将军向着李谨颜再次跪拜了下去。 “等等,你是说,皇帝老儿觉得,这个女儿死了就白死了?” 青崖低沉着嗓音,一字一句地问向对方。 长孙将军没有回答,只是跪向李谨颜的头颅,更低了。 “原来最是无情帝王家,说的便是如此吗?” 青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觉得十分讽刺,而且眼前的长孙将军只是奉旨办事,自己没必要为难他,青崖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尊敬这位长乐公主的。 “这些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对不对?” 青崖转过头来,问向身后的李谨颜。怪不得,她说她已经习惯了,怪不得她会说她希望自己被杀死,怪不得提到她父皇的时候,她只是轻微的一笑。 看着眼前的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青崖忽然觉得浑身都难受了起来,仿佛是自己的身上爬满了黏糊糊的液体,压抑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痛痛快快地洗去一身的污垢。 想起之前自己还信心满满地对秋池雨说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样的豪言壮语,青崖真想狠狠地甩自己两个耳光。 此刻,青崖只想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踏进这座皇宫一步。 但,西市中婆婆老两口还陷在日复一日的循环当中,素未谋面的叶中涛与宁瞳悦夫妻二人还不知身在何方,君子一诺千金,所应之事,不可失约。 “青儿姐,我们走吧,等到这番事了,我们便回天陨去吧。” “好。” 花青儿听到方才长孙将军的言语,对这深宫也顿时失去了任何兴趣。 “既然如此,我等就先告退了,长孙将军,请。” “少侠请。” 长孙将军指挥着军队的方阵让出了一条道路,以便众人离去。 快要走出千秋殿时,青崖回头望去,李谨颜依旧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目送着自己一行人离去,她的眼里,满是悲凉。 “青儿姐,秋前辈,请稍微等我一下,我要……”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快去吧。” 花青儿向青崖点了点头,得到首肯之后,青崖迈着大步往回跑去,重新回到了李谨颜身边。 ”公主殿下,凤凰应该展翅翱翔在九天之上,绝不应受困于深井之中,此处危机四伏,你那便宜老爹更是不管你的死活,你愿意与我们一同走出宫墙,去往外面的世界吗。” “我……”李谨颜没有一刻不在幻想着自己能飞出这座皇宫,可当青崖真的向自己发出了邀请之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抬起双眼看了长孙将军一眼,大抵是在向他询问皇帝的意思。 “陛下说过,当应劫之人出现后,公主的一切事物皆由自己定夺,命运早已将一切注定。” 这话听在李谨颜的耳朵里,却是更加显得无情。现在,他连我要离开这里也不管了吗。 她闭上了双眼,往日的种种浮现在眼前。 “父皇,我想去花园里放纸鸢。”小女孩望着窗外草长莺飞的天空,一脸渴望。 “父皇,我想去修行门派求学。”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想要远赴他乡。 “父皇,我想与你一同去往江南巡查。”公主心系天下,想要为自己的父亲分担压力 “父皇,今天是我十八岁生辰……”李谨颜望着空无一人的殿堂。 从小到大,她的渴求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应,只有一道道旨意传下来,让她修炼,修炼,再修炼。 今日,父皇终于准许了她的请求,可为何,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也罢,离开了这里,天高海阔任我闯荡,从今往后,她将不再是伏夏的长乐公主,只是寻常百姓李谨颜。 她要去往伏夏疆域的最北端,听说那里冬天泼出的热水瞬间能结成雾霜,最南端的重重群岛之下,埋藏着无数宝藏。东边的渔民过着逐海而生的生活,而那西边的高原上,有着肥美的牛羊。 “谨颜师姐,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青崖伸出右手,再次向她发出了邀请。 她将自己右手的边缘搭在青崖的掌心,轻声说到: “带我走吧,青崖师弟。” ------------ 第一百零九章 移霄 “众将士听令,恭送长乐公主。” 长孙将军一声高呼,千百名将士纷纷单膝跪地,寒月照甲,浮屠有情。长乐公主的善良与美丽是所有将士军旅生涯中最美的月光,只是天命难违,他们不得不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危机。 如今,公主可以逃脱这座牢笼,但对他们来说,代价是也许永远都见不到公主的笑颜。 “恭送长乐公主。” 他们单膝跪地,看着李谨颜从自己身前走过,却不敢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直到她的身影远去,他们依旧跪倒在她离去的方向。 栖霞府 长夜终尽,李谨颜换下了华丽而冗长的宫裙,卸下了繁琐的头饰,此刻的她,不再是受万人敬仰的公主,从今往后,他也同众多玄门弟子一样,一心只为寻求大道。 “小公主,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秋池雨望着站在窗台前的李谨颜,她的背影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朵飘摇无根的浮萍。 “炎龙牧大人,还是叫我谨颜便好。” 李谨颜转过身来,缓缓地在秋池雨的身边坐下。 “皇帝未曾下旨抹去你长乐公主封号,你就担得起这个称呼,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修行天赋远超常人,就算把另外的皇子公主全都加一块都赶不上你一人。待他日你修行有成,皇帝老儿他肯定会求着你回去的。” “现在,还是先吃早饭吧,民间的粗茶淡饭比不得皇宫里的锦衣玉食,也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秋池雨说着盛起一碗米粥,在里面撒了几粒白糖,用勺子搅拌了几下,放在了李谨颜面前。 米粥的味道很淡,一丝米香中带着微微的甜味,平常百姓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永远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闲暇之余,人们会寻找一些乐趣,一如加在这碗米粥里的几粒白糖。 “小时候,我总想要跟随父皇外出巡游,看看这个天下的河山,如今虽然只有我一人,我也想出去游览一番。” “那在这之后呢,你总得找个栖身之所吧,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呀,不然可就成为流浪公主了。”秋池雨继续追问着。 “我……我还没想好。” “如果谨颜师姐不嫌弃的话,是否愿意来我天陨呢?” 花青儿也向李谨颜抛出了橄榄枝。 天陨,天下玄门之首,没有一位修士会拒绝天陨的邀请。 “可是,天陨的弟子选拔不是在就已经过了吗,下一次,可是还有六年多的时间呢。” “谨颜师姐,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你知道你十九岁便达到了筑基九重的修为意味着什么吗?即便是我们这一代中修为最高的师兄,他的修为同样也是筑基九重。 所以,像师姐你这样修士要进入天陨,是不会有太大难度的。我再于师尊修书一封,以后我们就能成为真正的同门师姐妹啦。 哦,顺便再提一下,那位师兄,可是在不久前输给了我们的青崖少侠呢?” 花青儿说着说着,请把青崖推到了话题之上。 “没有没有,侥幸而已。” 这倒不是青崖过于谦虚,他始终认为,自己能取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冥闪与青冥,若只凭借天陨的武学,自己是断然无法取胜的。 毕竟,沈师兄自幼修行,自己又不是什么天才,能在三年之内达到现在的境界,完全是柳白鹿教导有方。 “可是,你要一个人去旅行吗,江湖险恶,你一个从未走出皇宫的小姑娘,纵使修为高深,我也不放心你一人远行,不如找个人与你结伴而行吧。” 哪怕对于皇宫内外都没有好感,秋池雨对这位小公主还是很关心的。 “可是,谁愿与我一路同行呢?” 东市,宁定街,移霄府。此处是映雪宫位于长安的居所,映雪宫少宫主月夕颜,曾在皇城教导过还是孩童的李谨颜修行,二人亦师亦友,即便后来分隔两地,依旧保持着频繁的书信往来。 可以说,现在放眼整座长安城,月夕颜是李谨颜最值得信赖之人。 “秋姐姐,你是说,想要拜托夕颜老师与我一同出行吗,可老师身为少宫主,平日里一定事务繁忙,怎会有时间陪我呢? “看来,你还是低估了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啊。” 秋池雨笑着敲开了移霄府的大门,开门的家丁见到是炎龙牧来访,便直接带着他们去见月夕颜。 月白的长剑洒下点点朝阳,月夕颜恍若一片雪花般飘落,即便是身为少宫主,勤修不辍的习惯依旧需要坚持。 她收起手中长剑,正看见家丁带着一众人向自己走来。 “谨颜,你来啦。” “你也来啦。” “你们也在啊。” 第一句话,是对李谨颜说的,只有看到李谨颜的时候,月夕颜的脸上才会绽放笑容。 第二句话,带着些许敌对的意味,这些年来,两人一直明里暗里地较着劲,虽说熟悉,但碰到一起时,总免不了拌几句嘴。 第三句话,便是对着青崖与花青儿二人所说,自从七夕一夜定下对决之约后,双方已是许久未曾见面了。 “今天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怎么,还有你秋池雨搞不定的事情吗?” “都说了不跟你吵啦,你的小公主现在了落难了呢。” 秋池雨对于秋池雨的态度已经习惯了,直接把李谨颜拉到了自己面前。 “谨颜,发生什么事了,快与我说说,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月夕颜快步走到李谨颜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心,关切地问道。 果然,只要涉及李谨颜的时候,这位少宫主才会上心。秋池雨端着一脸悲切的神色向她诉着苦:“你天天在这移霄府中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可知你的小公主昨夜被她家老头子赶出来啦,现在她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野丫头啦,好可怜呐。” “什么,他竟然把你赶出来了,天下有这么当父亲的吗,我这就去打得他收回成命。” 秋池雨“惟妙惟肖”的表演当真引起了月夕颜的愤慨,当即抽出长剑就要进宫找皇帝理论。 “别,夕颜老师,是我自己要离开的。” ------------ 第一百一十章 远行 “一直以来我都渴望到外面的世界去,昨夜乘着机会,得到了父皇的允诺,我也就此出来了。不是秋姐姐讲的那样的。” “你一个出去怎么行,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出过远门,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远,这样,你且先在我这儿住下,我交代一番府上的事物,过几日便随你一同出门。” 看着月夕颜一脸关切的神色,秋池雨向青崖抛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似乎是在炫耀着天下还真就没我秋池雨搞不定的事情。 青崖偷偷地向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只能说,不愧是你。 三日后,朝阳下的古道芳草渐黄,带着几分秋天的萧瑟之意,晨风拂过喑哑的枝叶似吹奏起残破的笛声,也在为即将远行的旅人送别。 从长安往北是一片广阔的高原,那里黄沙漫天,鲜有人烟,再往北走,黄河九曲蜿蜒,在这里冲击成一片肥沃的塞上江南。继续向北,翻过草原遍野,牛羊遍地的高原,翻过终年冻土积雪的山脉,那里便是月夕颜的师门所在,映雪宫。 两人此番之行,便是先一路向北,看一看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再从映雪宫一路向东南而下,翻过太行山,去往渤海之滨。 如果不是映雪宫的修炼之法对于修士的体质有着苛刻的要求,月夕颜一定会让李谨颜拜入映雪宫的, “谨颜师姐,此番远行,还请好生照顾自己,他日我们天陨之巅再相会。”花青儿将一个绣着四叶草的小荷包放在了李谨颜的手心里。 “青儿师妹,皇城之中水深千丈,危机重重,你们千万要小心。”李谨颜说着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了一串似细小的银线串成的项链,挂在了花青儿的脖子上。 “这是我出生的时候护国大法师赠与我的平安符,它可助你消灾祛恶,我有老师的陪伴安危自是无忧,你且戴着它。” 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总是细腻的,临别之际,两人又是依依不舍地交代了许多,直到日上中天,李谨颜与月夕颜这才踏上旅程。 从此,长安城的皇宫里,不见了长乐公主的身影,而一位名叫李谨颜的江湖侠女,从这里开启了属于她的传奇篇章。 送走了李谨颜后,青崖三人还将继续寻找这越挖越深的逆反之案。经过这一次的失利,那帮反贼倒也收敛了一些,好些时日没有掀起丁点浪花。青崖虽急于揪出幕后之人,一时半会儿却也不知从何下手。 不知不觉,自李谨颜离去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一城秋雨银杏黄,长安城中千千万万的街道似乎在一夜之间被染上了层层的金色,在这个秋天,长安城有着独属于它的浪漫与恢弘。 红叶黄花秋衣晚,千里念行客。这一天,青崖三人又将送别一人的远行。这一次的远行,将是长达二十余年的分别。 自中元时节至今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当初逗留人间的百鬼早已回到地府,而秦向歌却不知为何在这人间多逗留了些许时日。 “那是因为我的龙血早已沟通了十殿阎罗,他们卖了我一个薄面,再加上他马上要进入轮回往生,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秋池雨站在一旁向青崖解释着。 “连地府里的阎君都要卖你的面子的,秋前辈,你向我透露一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吗? 青崖对于方才秋池雨的话,感到十分震惊,到不是说怀疑秋池雨的能力,而是在他的认知里,地下的阎君司掌万物轮回,和地上的修士八竿子都达不到一块儿去吧。 “不要大惊小怪的,地府的无常判官,包括十殿阎罗,其实都是属于人间界的修行范围,只不过因为他们掌管的是死亡轮回的范畴,于是便将地界划分到了地府之中。 你可以把他们看作是和你一样的修士,只不过他们有着皇天后土赋予他们的使命,所以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岗位。其实他们与我们一样,也会有着生老病死,也有着修为的高低。 比如哪天夜里你看到黑白无常来勾你的魂魄了,那你只管跟他们打起来便是,他们肯定打不过你的。若是他们回去之后找来判官帮手,你那就来找我,有因为就算是十殿阎王之一来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除非是地藏王菩萨老人家来了,那你还是乖乖地跟他走吧,从此在菩萨座下听妙法佛音,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和尚吧。” 花青儿走了过啦,恰好听见了秋池雨叫青崖去当小和尚这一只言片语,急忙拉着青崖的手臂,脑袋摇得就像小孩子手里的拨浪鼓。 “什么?当和尚,不行不行,他还没有成亲呢,不能去当小和尚的。” 看着她憨态可掬的样子,秋池雨宠溺地摸着花青儿的脑袋回答:“是啊,当然不行了,他要是去当了小和尚,你嫁给谁去呀,是吧。” 瞬间,花青儿的脸蛋上染上了层层红霞。 “哼,你们俩联合起来看我笑话。” 花青儿嫌弃地丢下了青崖地手臂,娇嗔着将面孔转向另一边。 另一边,云岫白衣如雪,手中掌着一盏冥等,正要送她心爱之人往生。 “岫姑娘,这一生我有负于你,让你痴痴枯等四十年,没等到几日相聚,这一别,又是二十余年地光阴。 秦向歌轻柔地抚摸着云岫地脸庞,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自己地灵魂深处。 “我说过,我从来都不曾后悔,当年短暂的欢愉我愿意以四十年的等待作为代价,今日,我也愿意以再等上二十年作为代价,来换得来生我们的缘分。 “秦大哥,这一去你很快便会忘了我,请再好好地看我一眼,来生,当我找到你的时候,千万莫要认不得我啊。 秦大哥,转生之后,愿你平安顺遂地长大,你不要跑的太远,也不要去做太危险的事情,就在原地乖乖地长大,等着我来找你,好吗? ------------ 第一百十一章 中秋 纵有千般不舍,离别的时分总要到来。荒凉的古道旁开出了一朵朵鲜红的虚幻之花,那是盛开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它带人走向死亡,也送别魂灵往生。 云岫将手中的冥灯交到秦向歌的手上,他的手腕上,云岫的发丝编成的手环牢牢地系在上面,那是来生他们相遇的信物。 四周的天幕被黑夜所笼罩,渡人轮回的石桥架在忘川之上,秦向歌手捧冥灯,苍白的烛火照亮了身边的黑夜,这一次,他不再迷茫。 “秦大哥,来生再见!” 云岫在身后高声哭喊着,这将是她与今生的秦向歌,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桥上的秦向歌停顿了一步,再次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轮回之路通往未知的来生,一旦踏上石桥便是与前尘往事彻底割裂,无论听到任何的呼唤都不得回头,否则轮回之路崩裂,他将彻底化为孤魂野鬼。 即便内心有着万千悲痛,却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的背影随着轮回之路逐渐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声最后的话语,乘着风,传进云岫的耳畔。 “来生再见。” 目睹这此番别离的青崖三人,此刻也是沉默不语,花青儿紧紧地抓着青崖的右手,她不敢去想象如果将云岫换成自己,她会怎样。 而秋池雨正皱着眉头,纷乱的思绪正在她的脑海里打转,看得出来,她已经尽量想要去理解这样的感情,可她的内心,依旧毫无波澜。 人世间的每一次别离,都有人期待着下一次重逢,从离开的那一刻起,重逢的期待便一天天地取代了别离的伤悲。 几日之后,天上的明月成为了最丰盈的模样,中秋已至,不知不觉中,自青崖下山,已经过去了一整个季节。 人间的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即便是客居他乡的游子,也会在一杯浊酒之中望月思乡。 细细数来,自己已经有一百二十一天没有见到师尊了,也不知道现在她在做些什么,是否与自己一样,在想着这个下山了一百二十一天的徒弟呢。 还有那个带着死亡的诱惑,如同彼岸花一般妖娆的女子,自己曾经说过希望能陪她度过每一个节日,今夜她又在何方呢? 杯中的桂花酒几次见底了又添满,像这样甜甜的酒在女子之间十分风靡,花青儿砸吧着舌头,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因为这桂花酒的后劲,还是被秋池雨逗得脸红。 云岫似乎是渐渐地从分别之痛中走了出来,她还有未来的希望可以等,不必一直沉浸在过往当中。 庭下阶前。觥筹交错,带着些许的醉意,青崖的视线也有些迷蒙,恍惚之间,他的目光穿越千山万水,跨越重重云雾,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摇光峰。 万竹扫天青欲雨,一峰受月白如霜。身处云雾之上,天穹格外的通透,带着苍蓝的韵色,笼罩着空寂的夜晚。 下方,明月从滚滚云海之上升起,即便是相隔天涯的人们,也沐浴着同一片月光。 山间的晚风呼啸而过,带起竹海泛起阵阵波涛,桃枝上的绯红精灵,竹林里的古竹之灵,无数的花草树木纷纷驻足侧目,在明月清辉下,有一人,御剑而舞。 她似醉酒而卧,向天而歌,清冷的月光拜倒在她的身下,随着她的跃起,月光化作一柄细剑,随着她的舞步一同凌于天空。 似踩着不断上升的云梯,又似云宫驻足回望人间,刹那的回眸间,无边空寂的月下顿时烟雨迷蒙,潇湘之雨如越女之泪,而她凌风而舞,悲悯人间。 婉转回流之间,月光垂下的剑穗也是痴痴地缠绕着她的手臂,剑随心动,不断的回旋里,衣袂飘然而起,在她身边绽开片片花瓣,谁言世间无神仙,月宫仙子月下舞。 忽而剑锋直下,她低垂的面容侧目而视,长剑挑起一道月光,向着夜空倾洒而去,纷繁的剑花随着她的舞步交织成黑夜中的一片锦衣玉华,手中的月光激起一阵昆山玉碎之音。 风停雨歇,她也驻足仰望着头顶的明月,修长的玉指轻抚过手中的剑身,长剑再次化作一道月光,回流至天上。 “师尊……师尊……” 似乎是听到了千里之外有人在呼唤于她,柳白鹿回眸望去,身后人影憧憧,却不见那少年的身影。 突然想起今夜已是中秋,按照人间的习俗,是相聚的日子吧。 柳白鹿走回了竹屋,在桌前摆上了两个酒杯,斟满之后,她轻轻地拿起了面前地酒杯,朝着虚空轻轻一碰。 呯地一声,青崖手中握着的酒杯像是与谁的杯子碰到了一样,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声响,他四下看去,身边三位都在欢声笑语中打打闹闹,并无一人与自己碰杯。 于是,青崖高举酒杯望向明月,也朝着虚空轻轻一碰, “师尊,中秋节快乐。” 阖家团圆的氛围覆盖了整座长安,有人说这里是天下最安定的城市,现在看来,至少对于寻常人而言,确实如此。 但对于修士而言,这天下间,又有哪里,称得上是安定呢? 当人们还沉浸在中秋的月色中时,原本晴朗的夜空之中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很快便遮挡住了明月,原本青色的夜空瞬间浸满了墨水。 但这座长安城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能看到天上所发生的异样,他们依旧在月下饮酒作诗,对着一年一度的月色感古咏怀。 “你们看到了吗,天上的那片乌云。” 觉察到异变突起,微醺的青崖瞬间清醒了过来。 “青崖,你看那云层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花青儿极目远眺,整看见云层只有正有一头巨兽的身影穿行。” “那是穷奇,是传说中西方天帝少昊的后代,毁信恶忠,崇饰恶言,更喜欢残害凡人,后来它就被舜流放到了四裔之地,鲜有在人间出现了,为何今夜,这上古凶手会出现在这长安城里?” 秋池雨的双眸能看清世间的一切迷障,她道出了云中之物的真身。 怎么又是上古凶兽,这好像是青崖来到长安之后,遇见的第二头凶兽了吧。 ------------ 第一百十二章 穷奇 《山海经·西山经》记载:“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蝟毛,名曰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 穷奇一直都秉持着惩善扬恶的行事准则,若有人争吵,它便会跑过去把正直有理的一方吃掉,听说谁是远近闻名的善人之时,它又会跑归去把那人的鼻子咬掉,又或者听说谁作恶多端的话,它反而会去捕杀一些野兽馈赠于他。总之它就是好事不做,坏事不落。 后来舜帝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打了它一顿,并将之流放到了如今的幽州一带,从此,穷奇的故事也就成为了传说。 “你们再说什么啊,什么乌云凶兽的。” 云岫随着他们的目光向上望去,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明月朗朗。 又是只有我们能看到吗?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七夕之夜,盘踞在天空中的相柳巨兽,难道这一次,又是他们卷土重来吗? “云岫姑娘,你且在此安心等候,你看不见它,不好与其交手。” “君子一诺,千金难求,我曾说过我会永远相助与你,又怎会被眼前看不见的敌人所吓到呢?” 青崖本不想让她参与进来,却不曾想到她竟是如此刚烈。 “就让她与我们一同前往吧,先前相柳来袭,我们一直以为它不会伤害长安城的民众,便一再忍让,觉得越少的人知道此事越好。 可我们却未曾想过,偷走了人们的七情六欲,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伤害。所以眼下的危机,绝不只是我们所要面对的,它是所有长安城万千民众的劫难,就看我们能否将其化解了。” 秋池雨将目光凝成实体的两道金芒,窜进了云岫的身体里,眼前景象的突然转变让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此刻,那乌云中的巨兽穿破了云层,正贴着长安飞过,它像是一头比山还要高大的猛虎,背部生有双翼,额前长有一对金色龙角,嘴巴则是锋利的鹰隼之喙,身上的毛发根根直立,像是刺猬身上的尖刺一般。 看着眼前穷奇着不敢恭维的样貌,青崖不由得暗暗好奇,难道被称为上古凶手前置条件就是长相丑陋吗?像这样的怪兽一出现在人们眼前,人们肯定会赶紧逃跑的吧。为什么它们不生得英俊一些,可爱一些呢,这样就能骗过凡人的眼睛了吧。 当然,这样奇怪的问题,已经是没人会来回答青崖的了。但眼下已经来不及容许青崖再胡思乱想了,几人一同跃上天空,向着穷奇追击而去。 而正如自己所料,夜空下追击着巨兽的身影纷纷而起,那些长安城里的高手也都出动了。 穷奇似乎是在等众人聚集完毕一般,眼前后方的身影越来越多,它也是逐渐停下了继续飞行的脚步。 离得近了,青崖才发现眼前的巨兽与传说中的穷奇凶兽,还是有些区别的,据记载,穷奇的双翼为一边雪白一边赤黄,而眼前的巨兽双翼却是像普通的飞禽一般生有褐色的双翼。同时,它身上的虎斑纹路也是十分浅显,并不像真实的穷奇那般黑黄分明。 很显然,这肯定又是谁人以穷奇之血融合而成的人造凶兽。而且,那人似乎是吸收了上次的教训,不再将穷奇隐藏在虚幻与现实的边缘,因为那样会大量消耗这头人造凶兽的灵力,使其本身的实力只在平平之间。 这一次,穷奇庞大的身躯直接站在众人面前,他将所有储藏着的灵力全部用来换取力量,今夜,他要将长安城里的所有高手斩尽杀绝。 当然,这是那人自己心里的设想,能不能成功,就看着穷奇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发挥出上古巨兽的几成力量了。 这些人为造出来的凶兽更像是一种武器,它们没有自我意识,不会进行思考,只能完全依据主人所下达的指令来行事,同样,它们的身体里也没有再生的灵力可供使用,一旦储藏的灵力耗尽,它们将会直接陷入瘫痪当中,所以他必须在灵力耗尽之前将这些人全部解决,若不成功,那也要尽快脱身离去。 吼,穷奇发出一身震啸山林的怒吼,挥舞着双翼,周身像刺猬一般的毛发根根激射而出,如唐门的武学暴雨梨花针一般像众人洒来,而它本身却变成了一只没了毛的大老虎,看上去更丑陋了。 “夷~,它好丑呀,身上一根毛都没有,本来就像个刺猬,现在拔了刺,变得更丑了。” 花青儿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人话,故意在青崖身后大声地嫌弃他的样貌。 那漫天洒下的毛发上闪着盈盈的蓝光,看样子他的身体里还带着剧烈的毒素,若是被它扎上,定然不好受。 可就在毒刺还未靠近众人的时候,一片红云瞬间燃烧了起来,将四周的天空蔓延成了一片火海,就连遮挡月亮的乌云也被着熊熊烈火所蒸发,化作氤氲的水汽向上跑去,最后在高空凝结成点点水滴,降落了下来。 一时间,一阵大雨落在了火海之中,可火势却一点也不曾减少,炽烈的火焰燃烧在大雨之中,这是人间不曾见过的奇异之景。 且说那些毒针在被大火焚烧殆尽之后,落下的雨滴刚好将飘散在天空中的飞灰相粘连,凝结成一点一滴的灰色雨水,像人间降临而去。 先前穷奇那气势磅礴的进攻在顷刻之间化作了虚无,只是在明日清晨,前来打扫长街的人会抱怨一声怎么一场雨竟将地上弄得如此肮脏。 “看来,得恭喜炎龙牧大人迈入六叠之境啦。无量天尊,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先前与青崖有过数面之缘的道长来到青崖身边,向着秋池雨微微稽手,表示道贺。随后又向青崖也行过一礼,表示问候。 “老牛鼻子,你自己修为通天却躲在后面不肯出手,躲躲藏藏的,像个女人一样。” 不知是何缘故,秋池雨对于这位道长,却是没有太好的神色。但青崖也没有追问,同样向他稽手还礼。 “晚辈见过李道长。” ------------ 第一百十三章 抽丝 “几日不见,小友的修为亦是精进不少,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友将来,定能超越我等。” 李道长与众人熟络地寒暄,其余众人也是纷纷攀谈起来,似乎在知道了秋池雨迈入了苍龙六叠之境后,所有人都不把这头穷奇放在了心上。 “你们……” 这些个家伙,平日里一个个都拼了命地修炼,内卷起来一个比一个狠,现在怎么全都畏畏缩缩的。 “既然诸位前辈相让,不如此战,由晚辈前去迎战如何?” 青崖看见眼前这头巨大的凶兽,有些跃跃欲试。虽然这头穷奇的实力在之前的相柳之上,但它最多也不会超过元婴初期,自己可还从来没跟元婴期的对手交战过呢。 当然,青崖不会自认为仅凭着自己就能打败眼前的穷奇,如果真的要是那样的话,那这里的几位前辈,以前的修行都算是白修了。 但只要有秋池雨在,自己是一定不会有危险的,这可是一次与元婴期交手的机会呀,青崖都快要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了。 “你可真是嚣张啊,筑基想跟元婴打,但是我喜欢。你放心,有我在,你尽管去打就是了。” 秋池雨拍着青崖的肩膀,似乎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不过,她确实没必要把这个只是人为制造出来,徒有其表的凶兽放在眼里。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放眼整座长安城,我是无敌的。 而一听到有一位筑基七重的年轻修士主动想要挑战穷奇凶兽,其余众人也纷纷表示江山代有才人出之类的客套话语。 手上的青冥轻轻颤动,似乎也在渴望着这场来之不易的对决,随着青崖修为的与日俱增,沉睡的剑灵也渐渐地苏醒,虽然现在青冥只能传达一些微弱的意念,但就是这样的力量,已经是龙雀军神都需要仰望的存在了。 而现在,剑灵也需要青崖在不断的战斗中找回昔日的力量,最好便是像上一次那样能够完全掌控青崖的身体。 此时,没了毛发的穷奇显得愈发凶狠,它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只是一味地向在它面前的人发起进攻。 利剑虽失,羽锋犹存,穷奇收敛双翼直指前方,片片羽毛如同钢刀一般耸立而起,在月下闪着森森寒光。 穷奇原地旋转而起,四肢收敛,犹如一枚云梭,向着青崖直刺而来。随着穷奇的旋转,它双翼上的羽毛又生出片片幻翎,像是云梭的前锋一般,向着青崖激射而来。 火神龙甲,合体。 炽烈的战甲覆盖了青崖的身躯,幻翎叮叮当当地打在铠甲之上,连一丝白痕都不曾留下,只听得一片密集的撞击声,好似夜雨落在屋檐之上。 九衢尘。 青崖双手握剑,一层厚实的光障覆盖了青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与青冥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 “他要做什么?这样一来,他不是只能双手舞剑了吗?笨笨重重的,如何对敌。” 秋池雨对青崖的举动感到十分疑惑,但见惯了青崖那些奇奇怪怪操作的花青儿,却是对他颇有信心。 “看来,他对于剑法,又有了新的领悟。” 九衢尘,这原本是雷钢金身中在地形不利之时才会施展的招式。因为没有坚实的大地可供借力,所以这一式便是将弥散在空气中的点点尘埃汇聚起来,将其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些关键部位的防御,比如心脏,脑袋这样的位置。 但青崖却用其将自己的手腕与青冥连接在了一起,这样,就能确保自己接下来不会因为过于剧烈的交锋而脱手。 只见青崖高举长剑,也学着穷奇的样子反方向飞速旋转起来,很快,他的身形也形成了一枚钢锥,对着迎面而来的穷奇直接冲了过去。 “竟然敢以筑基的肉身,去正面交锋穷奇的身躯,果真好胆识。” “胆子他是有的,本事呢?诸位不会觉得现在的他能硬刚过穷奇吧,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摇光神女找上门来,看你们怎么办。” “这……这倒也是,不过我看他的那身铠甲倒是挺唬人,估计可以碰上一碰。” “不管怎样,我们看紧一点,千万不能让他出事。” 对青崖此举,众人皆认为是不智之举。在万物的法则中,人族天生对于道法拥有更为亲切的感知力,所以修行起来会比妖族兽族等其它种族都要顺利,这也是许多其他种族的修士,会率先修炼化形之术的原因,只有以人类的躯体,才能更好地继续修行。 当然,人类的躯体也不是最完美的修炼容器,纯正的神魔之躯,是更为精纯的存在,它们似乎不存在修炼的瓶颈一般,是天地夺自然造化的产物。只是,拥有纯正的神血或魔血的神魔实在太少了,人族有文字记载以来只出现过一次,那便是千年前的魔尊与天陨祖师。 天地万物阴阳守序,人族虽然在修行一途上更为顺畅,但它们的肉身,却是所有种族中最为孱弱的,而且,它们的身体上还有着许多命门,极易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 所以,人族修士往往在修炼道法的同时,也会注重修炼肉身,雷钢金身便是非常典型的例子。 夜幕下,一梭一锥冲击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而从双方身上不断四散开来的金色幻剑与银色幻翎,也循着凌乱的轨迹不断相撞,在夜色中绽放出点点花火。 砰,两兵相撞,像是剧烈的炸药被点燃了一般,撞击产生的气浪刮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得亏在场的各位皆是高手,才没有被吹走。 而身处撞击中心的青崖更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所幸自己事先召唤了火神龙甲,该说不说,这八荒龙炎所打造的战甲,确实坚不可摧,自己肉体凡胎,也能正面对决残破的上古凶兽。 “这是何物啊,如此坚固的铠甲,为何之前从未出现过,也未曾有过记载?” 不少人一眼便看出了铠甲的玄妙,纷纷问其来历,不曾想,竟无一人知晓。 荒火圣教蛰伏百年,初临人间还未来得及展开宏图大业,便被下山而来的青崖与花青儿二人一举摧毁,就连它们的总坛也被神秘高人连根拔起,百年基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毁于一旦,这火神龙甲,自然是不曾在江湖上出现过。 “那副铠甲上的气息,怎么和我自己的气息如此想象,先前曾在照影纱中见过他穿上,当时只是觉得造型很合我的口味,现在看来,到真是与我有几分渊源,会不会是那一天……” 感受到铠甲上散发着的炎龙之息,秋池雨不禁想起了当日在归墟幻梦之中,与自身相融合的那一缕炎龙残魂。 这边众人纷纷猜测,而战场之上,战况正烈。青冥剑尖和羽翼之峰针尖对麦芒一般互不相让,逆向旋转所造成的摩擦引起了剧烈的高温,即便是如钢铁般锋利的羽毛,也禁不止这般温度的炙烤,在被烧得通红之后逐渐软化下来,最后化作黄灿灿的铁水,滴落而下。 而漆黑的青冥剑锋,丝毫未改,甚至青崖能感受到剑上所覆载的寒意更加剧烈了,那是剑灵正在欢悦的特征。 “此甲此剑,皆为一等一的至宝啊,没想带他小小年纪,身上的宝贝比我还好,着实令人羡慕啊。” “怎么,你想去抢啊,你有那个胆子吗?” “喂,话可不能乱说啊,万一被人家师尊听到,我就只得跑路了。” …… 此番仗着铠甲之坚与青冥之锋,青崖在这一击的交战之中取得了上风,但青崖知道,若是穷奇身上的毛发还在的话,自己断然会落入下风的。 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再多的灵力维持自身高速地旋转了,一旦灵力耗尽,即便穷奇破不开龙甲地防御,自己也是无力进攻了。 筋脉中的那一丝紫气再次活跃了起来,快速地流窜于自己的四肢,原本大量损失的灵力也很快充盈了起来。 穷奇似乎是不想给青崖调息恢复的时间,张开血盆大口,一道寒冰之息如白练一般向青崖席卷而来,凌冽的寒气将沿途经过的水汽都凝结成了点点冰晶,似雪花一般纷纷坠落。 对于冰火之术,青崖倒是没有过多涉猎,所以他正准备以横贯八方之巨剑来阻挡寒气的入侵,但正当他准备施展剑诀之时,却感到手中的青冥正传来强烈的渴望之感。 断断续续地,青崖大致理解了青冥的意思,此番袭来的寒气具有上古凶兽血脉中所携带的阴寒之息,这对于天性喜寒的青冥来说无异是极佳的养分,虽然含量微乎其微,但也聊胜于无。 洞悉了青冥的意图,青崖主动撤下了龙甲,所谓冰火不相容,在青冥的主场中,它不希望有其它元素力量的存在。 于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青崖没有任何防御地,手持长剑,直指冰息。 秋池雨此时已经迈步而出来到了青崖地身边,只见她手腕上火焰滔天,正要出手将这一股冰息摧毁。 “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 第一百十四章 剥茧 “那你自己千万小心,不要逞强。” 见他如此笃定,秋池雨也没再继续干涉,转身退回了一旁。 原本只有白练般粗细的冰息在飞行中不断扩大,飞至青崖面前时,已经是如同山崖上垂下的飞瀑一般,宽广而迅疾。 冰霜还未靠近,寒风已然化作刀剑一般扑打在青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割裂般的痛觉。 青崖横过手中长剑,青冥剑身上的血痕再次被激活,笼盖在一层幽蓝的光雾之下,让本就看起来带着杀气的青冥更显得恐怖,此刻在青崖手里的,仿佛是一把至魔之剑。 但也许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它本身就不是一把属于人间的剑。 冰息吹至眼前,青冥之上,朦胧的蓝雾像是不断坍缩的星团,将四周的一切能量物质全部吸收进无底的黑洞之中。 原本经过了长距离的飞行后冰息已然状若大河,但在靠近了青冥星团之后却像是被再次压缩了一般,重新被束缚成为一道白练的大小。不止于此,冰息被星团的引力所牵引,规模不断缩小,直至被压缩成为了一根丝线般粗细。 在漫天星河之中,并非所有的星辰都散发着恒久的光芒,有些则是像黑夜中的刺客一般。潜伏在冰冷黑暗的虚空中,出其不意地,将经过它身旁的一切事物全部无情的吞噬。 当柳白鹿第一次向青崖说起这些关于星空的知识时,青崖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捕猎方式,完全是一头生活在荒野之中的猛兽啊。究竟是这个世界上的自然万物是按照浩瀚星空的模式不断进化的呢?还是所谓的天地宇宙也不过只是一处生物的猎场罢了。 在宇宙之外,赤霄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的等级的文明存在?他们看我们这些苦苦修炼的人们,又是什么样的看法?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大道,会不会只是他们的起点? 那时候,充满了求知欲的青崖一连追问了柳白鹿好几个问题,但望着自家徒弟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神,柳白鹿也无法回答。 “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探索,当你日后登临天阙,你自会知道,天外是否还有天。修行是没有终点的,谁又能断言,自己的线路是正确的那条呢?千万年来,无数的修士前赴后继,为的仅仅是走到仙路的尽头吗?这些,只有靠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那时柳白鹿的目光好似穿越了无尽的星河,触及到了一片未知的世界,青崖看不见她眼底的景象,这让他有些慌张。 “那,仙路的尽头,师尊会在我身边的,对吗?” 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飘零中寻找自己的依靠。 “我是你的护道者,无论你走得多远,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即便你迷失了方向,我也会找到你。” 柳白鹿摸了摸青崖的头顶,向他许下承诺,从此,少年修行的心境不再迷茫。 而此刻,青冥也像是化身为黑夜当中的猎手,将压缩成一道细线的冰息全部吸收殆尽。先前那来势汹汹的寒潮就这样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眼前,而青冥也伴随着几下蓝光闪过,恢复了漆黑的样貌。 青崖悄悄地将青冥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只因方才吸收进寒气的那一刻,青冥迸发出了一阵钻心似的寒意,现在他的右手已经暂时失去了知觉。 “这又是哪里来的宝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冰息?这个筑基期的小子,已经毫发无损地接下穷奇两次进攻了。” “到底是天陨啊,财大气粗的,一个弟子的佩剑,就已经远远超过我等了。但我看他手中的剑,怎么邪气森森的,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用兵器来质疑别人?恕我直言,无论是何种功法或者兵器,都取决于使用他的人。” 众人对青崖的兵器议论纷纷,青崖此时却无法顾及到他们的言论,虽说青冥将穷奇所喷出的寒气全部吸收,但毕竟是毫无防御的贴脸面临着寒霜,不免有些寒气入体。 此刻,这些寒气正在青崖的体内发疯了似的乱窜,他能够感觉到,那些寒气走到哪里,自己身上那一处地方的血液流动就慢了下来。 青崖摊开双手,正看见自己的掌心之中时不时地泛起一块块青色的淤痕,那便是血液流动缓慢所浮现出来的症状。 “喝。” 青崖一声长啸,在以雷钢金身护住了自身的内脏经脉之后,将体内的灵力震荡起来,随着一阵轻微的爆裂,残留在青崖体内的寒气也一并被逼出了体外。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自身的内脏,你不要命啦?” 秋池雨冲了过来,一把按住了青崖的肩膀,将自身的灵力温和地输送进青崖体内,若他的内脏受到了损伤,便能够及时治疗,若无损伤,也能助他恢复灵力。 “对不起秋前辈,让你担心了,我们天陨的武学之一雷钢金身能够护住我的身体不被损伤,所以我才敢如此冒进。” 看着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秋池雨,青崖耐心地向他解释。 “可据我所知,那不是你们一脉的武学吧,难道现在,天陨各峰已经融汇到如此地步了吗? “天陨各脉传承有序,还未做到全面开放的程度,这些只不过是师尊她与各位御首打赌赢来的,下山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出门在外,技多不压身嘛。” “打赌?切,确实是只有她才能干得出来了。总之你没事就好,怎么样,现在已经接了两招了,过瘾了嘛,要不要我现在就直接把这个大家伙直接解决了?” 秋池雨挥动着自己的拳头,已经快要压不住想要一拳打爆这头扰人雅兴的凶兽了。 “再等等,它一定还有后手没出,若它的实力只有这样的程度,绝不会有元婴境界的实力的。” 青崖有些意犹未尽,还想再试试穷奇到底有何可怕之处。 就在这时,穷奇也似乎展露出了它真实的力量。 只见一道法阵从它的脚下浮现,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扩展开来,最为奇特的是,秋池雨明明和自己站在一起,但法阵却很巧妙地避开了她,只将自己笼罩在里面。 此刻,穷奇脚下的法阵中心处,一头鹰翼虎身的图腾闪烁着明黄的光彩,由内而外,青崖无法辨认的古老文字不断交替往复,正在逐渐构建起一个虚幻的世间,妄图将青崖困在其中。 这是,归墟幻梦之术吗? 看到幻象的那一刻,青崖立即猜测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幻境当中,但当鍉针的破幻之法没有生效的时候,青崖便开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就当穷奇构建的世界逐渐搭建完成的时候,虚空之中出现了三道巨大的爪痕,在青崖此时的世界里,这三到爪痕横贯整个天穹,那些高大的山川,奔腾的河流,瞬间被这利爪撕成了碎片。 “这是领域的力量。” 秋池雨的声音从天空深处传来,只见原本滞留在这个世界的爪痕处伸进了一双纤细葱白的手,将这个世间残留的天幕像扯碎布条一样全扯了下来,青崖再次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 但青崖脚下所蔓延的法阵却没有消失,秋池雨此举只为告诉青崖穷奇施展出来的手段,并不想直接结束他的历练。 所谓领域,便是在金丹之境能窥见一斑。元婴之境方能修习,神动之境才算登堂入室的法门。它是由修士将自身的灵力结合修炼的功法,将元婴世界投射到体外的一种运用。 由于每个人所结的金丹不尽相同,再搭配上千千万万的修炼功法,每个人的领域都是独一无二的。 领域所带来的最大益处便是一旦你的领域构成,那么在领域内,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对方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当然若是被拉入领域内的对手修为高出自身太多,那这领域不过只是一个装饰品而已,就像方才一样,秋池雨一爪,就将这头假穷奇的领域给撕碎了。 “你且安心对敌,无论怎样,它都伤不了你分毫。” 说完,秋池雨再次回到了花青儿的身边,趴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花青儿脸上满满的担忧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一波退去,一波又至,四周的幻象再次搭建起来,青崖向着穷奇本体挥出两道剑光,砍在它的身躯上却只能溅起点点火星。 虽然前两式青崖接了下来,但筑基期的力量,还远不足以能够撼动元婴期的躯体,青崖只能看着它的领域搭建而成。 出乎青崖的预料,正当他绷紧了全身的弦,准备全力交战的时候,前方的穷奇却消失了,而自己也突然置换了时空,身处于一座茅草铺就的农家小院之中。 似乎这里刚下了一阵雨,黄泥糊成的墙壁被雨水浸染了部分,呈现出一块深色,一块浅色的分布格局出来,上方的烟囱里正起升袅袅炊烟,院落中的黄狗正趴在台阶上无精打采地吐着舌头,如此清贫而简单地农家生活,却是曾经的青崖,一直梦想的样子。 他看着那条憨态可掬的大黄狗,不知怎的,心情也突然开朗了起来,他走过去,想要蹲下来摸一摸他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穿过了黄狗的身体,原来此刻,自己竟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状态。 忽地听到院落外传来争吵之声,青崖走出门去,正看见有三人站在门外喋喋不休地争论着什么。 “好端端地,你们怎么在家门前挖这么大一个坑,现在我家孩子摔倒了,皮都蹭破了,你们说怎么赔吧。” 青崖看去,一位贵妇人打扮的女子手中正牵着一个满身泥浆,哭花了脸的小孩子,而另一旁,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村妇正在不停地鞠躬道歉。 地上那泥坑其实并不深,一只脚都淹没不了,应该是此处的泥土被冲刷之后形成的,不知道为何那村妇却不曾讲明。 这不过是在村间地头上常会发生的琐事,青崖便也没有再多看两眼,转身离去,向着去找找这处领域的出口在哪里。 但随即,青崖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却见此时穷奇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那贵妇人的身边,张开满嘴尖牙的喙就要照着她的脖子咬下去,此刻虽然它的身形已然化作了与寻常猛虎一般大小,但依旧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撕咬下存活。 一时间,青崖忘记了自己的游离状态,一道剑光照着穷奇的脖子飞去,扑哧一声,剑光洞穿了穷奇的身体,它的身影随即消失不见,而四周的景象,也随着穷奇的消失而崩塌。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青崖再次身处于一座高墙大院门外,只见此时门外正聚集了大批的衣衫破烂之人,通过他们的对话,青崖得知他们是家乡受了水患逃难至此,一向心善的乡绅听闻他们的遭遇,便立即开仓放米,解救他们与水火。 于是,在一片片称颂声中,落难的百姓纷纷领到了一袋子粮食,磕着头跪着谢离开了,却不料他们刚走出不远,就被成群结队的家丁拦下,将他们刚领到手的粮食一扫而空。 于是,这位乡绅既得到了乐善好施的名声,又没有花费一粒粮食,这样一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青崖似乎知道穷奇为何会带自己来到这些地方了,不出自己所料的话,接下来它会带自己去见证一位虽然凶名在外,却时常做好事的人面前。 果不其然,四周的空间又开始崩塌,场景再次开始重构。 “行了,别白费力气了,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还请现身吧,正真的穷奇残魂。” 青崖高声呼喊着,他知道,穷奇一直都藏在自己身边。果然,话音刚落,四周的空间停止了坍缩,此刻青崖再次站在了那穷奇图腾的阵法之上,四周正有一幕幕人间的场景像是破碎的镜面一样漂浮在空中。 “世人皆谓我为不分善恶,残害忠良的凶兽,但他们又怎会知晓,真实的人心,是怎么样的呢。” 低沉的嗓音在青崖耳畔响起。 ------------ 第一百十五章 核心 “横行霸道,为祸乡里之人,难道我杀不得吗?你知道方才你阻止了我,那位村妇会遭到什么样的勒索赔偿吗?” 随着穷奇的发问,漂浮在四周的一面碎镜停在了青崖的面前。镜面中,那名贵妇人正指使着下人将本就清贫的家庭一扫而空,而那村妇却低着头跪在一边,一言不发。那条老黄狗对着抢走东西的众人呲着牙狂吠不止,却反被他们一棍子敲到,趴在地上抽搐不已。 青崖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些景象不过是穷奇搭建出来的幻影,但还是忍不住把头转向了一边。 “你以为你能逃避得了吗?” 又是一片碎镜飞到了青崖的面前。镜中,那些被抢走了粮食的灾民只能栖身在破落废弃的旧庙里,夜晚的寒风将他们吹得瑟瑟发抖,尽管他们抱团挤在一起想要获得一点温暖,但依旧有人永远沉睡在了寒冷的夜里。 “你闭上了眼睛了吗,你只会一味地逃避吗,那你可否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恰恰就是你自己。” 自始至终,穷奇都没有现身,但它的声音,却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始终围绕在青崖耳畔。 “若不是你阻止我杀死那些伪善实恶之人,种种悲剧便不会发生。人类总是被表象所迷惑,自以为行善积德,实为助纣为虐。枉你拥有如此高的修炼天赋,却也不过只是是非不分的凡人,你所拥有的一身修为,便是用来阻挡恶人受到审判的吗?” 看着青崖沉默不语,穷奇现出了身形,这一次,它不再是虚假的赝品,雪白与赤黄的双翼收敛在身侧,黑黄分明的条纹威风凛凛。此刻它像是一头等待猎物上钩的猛虎一般,虎视眈眈地围绕在青崖身边。 越来越近,眼看着青崖似乎已经陷入了迷茫的深渊中,穷奇也在这一刻亮出了它的利爪。 锵,剑锋划过穷奇的尖爪,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穷奇下意识地往后一跃,正看着青崖已经恢复了清醒,正抱剑于胸,用一种略带鄙视的眼神看着它。 “你不过只是穷奇的一缕残魂,没有战斗的力量,所以才想以攻心之术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吧。只可惜,你活了无尽的岁月,却依旧认知不到人族的智慧是何等伟大。 若我任由你将那贵妇人杀死,那你说,谁会被认为是杀人凶手,那名农妇面临的,将是永久的牢狱之灾,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若你真的杀死了那名乡绅,那些灾民便会被扣上谋财害命的罪名,乱世人命如草芥,处死他们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程序。你真的觉得自己比人类看得更透彻吗?” 青崖淡定地向穷奇解释着,看似沉稳,心中却免不了有些慌乱。 穷奇真身可是拥有非比寻常的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之术,还好自己面对的只是一缕残魂,只会卖弄一些小把戏,否则自己可真要沦陷其中了。 “难道面对伪善之人,你们人类只会坐视不理吗?”穷奇依旧心有不甘。 “非也,早在一千多年以前,万世之师孔丘便道出了个中真谛,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人类是十分感性的生灵,得人恩果千年记,君子报仇十年亦非晚,绝不只是简单的善恶二字所能概括。” “那我且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穷奇不断地往后退去,它所搭建出来的世界正在面临着崩塌。 “哈哈,穷奇啊穷奇,人世间的事,便不劳烦你操心了,待你凝聚了完整的魂魄后,再来与我坐而论道吧。” 面对逐渐崩溃的领域,青崖长剑一挥,整个世界就像破碎的镜子一样轰然倒塌,外界明亮的月光再次洒在了青崖的脸上。 但青崖知道尽管自己攻破了穷奇的心术,但外面这座实打实的元婴大山,自己是无法撼动的,不过,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下面就交给秋池雨便好。 转过身,青崖向不远处的秋池雨点了点头,领会了对方的意图后,秋池雨一记龙拳直出,赤色神龙摆动着烈焰之尾,长啸着一头扎进了穷奇庞大的身躯中。 如同山岳被神雷击中,迸发出剧烈的轰鸣,穷奇的身体瞬间被龙炎摧毁得四分五裂。对方想要派来杀尽长安城诸多修士的凶兽兵器,抵挡不住秋池雨的一拳之威。 像是在夜空中绽放开漫天的花火,五彩的火焰将夜空照得通亮,长安城中的居民纷纷走出门来,不曾想今夜除了皎皎明月,还有着盛大的烟花,为这中秋之夜,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纷繁的花火中,一颗小小的球状事物,映射着五彩的火光,从高空坠落而下。青崖眼疾手快,迅速下降了自己的高度,一把抓住了它。 “呼呼。” 这东西一入手,青崖便不停地将其在两手之间来回抛洒,因为它真的太烫了。剧烈的爆炸所携带的余温依旧残留在上面,尽管已经冷却了不少,但那强烈的灼热之感依旧让青崖觉得十分烫手。 就这样,青崖像是耍杂技一般将手中之物来回抛了十余次,这才将它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此物是由某种不知名的金属制成的一个圆球,在如此剧烈的爆炸下不产生弯曲,在如此高的温度之下不曾烧红,这样的材料,定不是凡品。 似乎是觉得重量有些不对,青崖将这圆球放在耳边晃了几下,听到里面有着液体来回晃动的声音,看来里面的东西便是驱动这头巨大凶兽的关键之物。 但自己要如何才能打开它呢,外层的金属经受了那样的爆炸都安然无恙,仅凭自己是无法用蛮力打开它的。况且,像这样精巧的装置一般都会有自我毁灭的功能,稍有不慎,便是鱼死网破的局面,所以,想要打开它,只能找到破解之法。 眼看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开,青崖只能将其放入星域之中,日后再做打算。 危机解除,众人也纷纷散去,如此中秋佳节,虽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众人依旧不改先前的雅兴,继续回到花月之下,饮酒赏月。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装着桂花酒的冰桶中冰块已经融化,于是秋池雨便到冰窖之中重新去取一些冰块回来。 花青儿将已经冷掉了的菜肴重新拿回厨房去加热了,青崖调侃着她会不会把原本的美味佳肴变成黑暗料理,于是,花青儿便不服气地哼哼着端着菜大步向厨房走去。云岫不了解花青儿的厨艺如何,便一同前去帮忙了。 明月之下,青崖举起酒杯,唯有影子与自己交杯。忽然想起,自己的影子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跟着自己一同忍饥挨饿,跟着自己一同刻苦修炼,自己却总是忽略他的陪伴,实在是有些愧疚。 在穷奇到来之前,青崖本已有着微微的醉意,方才在对决之中酒意全无,此刻放松下来,这朦胧之感,又爬上了青崖的身体。 也许是自己的意识有些混乱了吧,青崖端起一杯酒,向着自己的影子撒了下去,在地上溅起点点水花。 “影子兄,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地面上的酒液顺着地势流淌开来,也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自己看错了,酒液好像缓缓地流到了影子的嘴巴的位置,然后嗖的一下全部渗进了地下。 与其说是渗进了地里,倒不如说是被影子喝了? 醉意朦胧的青崖并没有注意到着这细微的变化,依旧端着酒杯,若有所思。 长安城,乱花渐欲迷人眼,在这座繁华之都,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回想下山之前,花青儿说过想来长安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虽然对寻找双亲这件事不以为然,可天下又有谁能真正做到绝情断爱呢? 谁又不希望,自己远行之时,能有父母的牵挂呢?尽管自己从未见过他们,尽管他们只是凡人,无法陪伴自己长久的岁月,但自己的心里,还是渴望能找到他们的吧。 但这天下有着几万万人口,自己也没有佩戴什么信物在身上,茫茫人海,何处是吾乡啊。 不过,青崖此刻却不会再感到悲伤。因为,在今天,有人会在远方牵挂着自己,有人会在身边与自己同行。今日种种,青崖已经十分感谢上苍的垂怜。 悠悠苍天,如果你已经无法再给予我更多,那我也知足了。只是请你,不要将我现在所拥有的拿走,千万不要让我在某天早晨醒来,发现那些人已经离我而去。 都说月是故乡明,长安城再繁华,终究不是我的栖身之所,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了却长安的重重疑团,回到那云雾缭绕,白雪覆盖的摇光峰上。与日月相处,与精灵为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山门弟子,只愿剑倚青天笛倚楼,观云弄鹤,闲暇之余,再与仙人扫下满地的落花。 当秋池雨端着冰块,花青儿和云岫端着菜肴再次回到桌边时,却发现青崖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双臂,已经沉沉睡去。 ------------ 第一百十六章 河西 “嘿呀,天陨新一代的榜首,摇光峰关门大弟子的酒量就这呀,还比不上三个弱女子呢。” 秋池雨将盘中的冰块放进了冰桶之中,看见趴在桌边熟睡着的青崖,一时玩心渐起,拿起一枚冰块,就要往青崖的脸上贴去。 “秋姐姐,别呀,就让他睡吧。” 花青儿急忙伸出手,拉住了秋池雨的衣袖。 “行吧行吧,知道你心疼他,就不逗他了,免得把你给逗急了。” 秋池雨将手中的冰块扔回了冰桶之中,在花青儿精巧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也将残留在指尖的寒意带到了她的脸上。 “嘤呀” 花青儿被冰寒之感一激,发出一阵煞是可爱的鼻音。 “哎,青儿丫头。趁着现在他睡着了,你和我们说说,你们两个,是怎么看待对方的啊。” 秋池雨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但是对于八卦趣事,却是感兴趣得很,好像天下间所有的女子对八卦都乐此不疲,一旁安静的云岫,也悄悄竖起了耳朵,向着这边靠了过来。 “哪有什么看法啊,当年在街边看到他,就只是想着既然遇到了,就不能见死不救。谁知他后来却专门跑到门口来候着我,见他品行端正,我便提出了留下他的建议,后来,后来我俩就一起上山去了啊,他就是一个我的小跟班嘛。” 花青儿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将两人的过往说起。却是故意将其平淡化了许多,听在秋池雨的耳朵里,却觉得是如此不可相信。 ”真的就这样吗?”秋池雨忍着笑意,再次明知故问。 “真的就只是这样啦。”花青儿端着最后的伪装还在嘴硬。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来说了哦。第二次见面,你就扛着人家走了三十里路,一步一步地带他去求医,试问哪家姑娘会带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男子如此关切,除非是对他一见倾心。 “原本只想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却在得知了他要去求仙问道之后,毅然决然地也跟着他一同踏上了求仙之路,这样关乎一生的决策只为一人而改,云岫姑娘,你说,这样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当然是想要与他长相厮守的人,一日不见君,如隔三秋兮,惟愿与君同,白首不相离。” 云岫也在此时很合时宜地接过了秋池雨的话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花青儿的脸蛋上说得浮现了片片晚霞。 “是谁,愿意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天陨御首,是谁,在三年里翘首期盼他来找自己,是谁,在得知自己对决的对手之后果断弃赛,又是谁,在湖边为他献上殷切的一舞?” “是你,是你,还是你,青儿姑娘。” 眼看花青儿低着头不再言语,她的脸蛋已然比盘子里的荔枝还要红艳,秋池雨这才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青儿?” “嗯?” 秋池雨搂过她的肩旁,花青儿顺势将脸蛋埋在了秋池雨的怀里。 “看看他,他很优秀,对吧?” “嗯。” 是啊,睡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在众多天才之中脱颖而出,夺得榜首。下山之后,更是以筑基战金丹,一举摧毁荒火圣教的阴谋,甚至在今夜,他能在元婴境凶兽的攻击之下毫发无伤。 “如此英俊而优秀的小修士,是很容易招惹那些仙子妖女的哦,你可得把他给看紧了。” 这个应该还好吧,花青儿仔细地回想着一路走来遇到的女子。 那荒火圣教的小妖女骗了他,青崖一定不想再与她见面了,至于那美艳绝伦的轻罗姑娘,一定看不上这家伙的。让我想想,山上还有谁呢?还好还好,天陨最美之人是他的师尊,这样一来,这小子身边也没有其它女孩子了吧。 “不会的,他这个师尊的乖宝宝,也只有我才不嫌弃他了。” 秋池雨轻轻地抚摸着花青儿柔顺的长发,心中暗自感慨:“傻丫头,究竟是你太小看了这小子的魅力呢,还是该说你太天真了呢,不过这些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留给你们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吧。” 明月遨游在苍茫的云海间,地上的人们在花前月下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天涯万里,无论人们相隔多远,因为有着相同的传承,相同的文化,相同的信念,它们驱使人们团聚在一起。虽然人类的身躯是孱弱的,寿命是短暂的,可在这无尽的岁月中,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乐土一直都是人类的家园,因为他们生生不息的传承,才是真正的永恒。 青崖在入梦之前,还心心念念地记挂着那枚穷奇核心的开解之法,为什么上次相柳之身没有落下像这样的核心装置呢。 幻梦之境,须臾之间便可跨越千里,恍惚之间,青崖看到的是一片无尽的黄沙。隐约记得自己从长安出发后一路往西走去,沿着祁连山脉,走进了无垠的大漠之中。 黄沙戈壁之间,有一处小小的凉棚茶摊,支着一面沾满了沧桑的旗帜,孤单地飘扬在烈日下,目送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驼铃声声,远处,一头骆驼缓缓走来。青崖披着宽大的披风,跳下了骆驼之背,摘下了遮挡风沙的斗笠,走进了茶摊,坐在了一张破旧的茶桌前。 “老板,来一碗凉茶,帮我把水壶打满,再喂一些水草给我的骆驼。” 青崖丢出一锭银两,解下了腰间的水壶,在梦境里,他已经十分熟练地适应了自己大漠旅客的身份。 “哟呵,你还敢指示起我来了。” 茶棚后简陋的小木屋内,传出了一声不屑的回答,似乎是一位女老板,怎么这声音,听着却是有些耳熟? “老板此言何意,你开门做生意,我又不少你的银两,何来指示一说呢?” 此时,青崖的倔脾气也上来了,站起身来就要走进去与其理论。 大漠里的黄沙,从未觉得自己与眼前的红衣是如此地相配。绣着金丝凤纹的纱衣衬托着她的肌肤一如祁连山上的白雪,沿袭了西域舞衣的风格,精短的上衣将她纤细的腰肢完全展露出来,腰间系着丝丝金线,垂挂着片片金鳞,正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丁零当啷的交响之音。 她一如既往地赤着双足,却不染丝毫尘埃,破碎的裙摆下,光洁如玉的小腿不断浮现,这样一朵开在沙漠中的红花,让青崖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离开。 即便是她用面纱遮住了容颜,青崖也能认出她是谁,因为天下,没有比她更明艳的女子。 似乎是为了更贴合身上的装扮,她将原本柔顺的长发在发梢处打了几个波浪卷,看上去,更加充满了异域风情。 “轻罗姑娘,一别多日,近来可曾安好?” “这位客观,你不是还想要我给你倒茶的嘛,来呀,你坐下,让我好好地伺候你啊。” 轻罗用双手撑着桌面,脚尖轻轻一踮,便坐在了桌子上,向青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坐下来。 “不敢不敢,” 青崖战战兢兢的坐在了桌边,伸手拿起水壶,翻过两个叠在一起的小碗,斟满了茶水,恭敬地递给了眼前的女子。 “轻罗姑娘,请喝茶。” 轻罗接过他手中的茶碗,放在嘴边,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些许逃离的茶水沿着她的嘴角滑落,形成一道细小的水流,流过她雪白而修长的脖颈,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衫。 似乎她一点都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有多迷人。 “那个,轻罗姑娘,这次也是你将我拉近梦中的吗?” 青崖轻咳了两声,开口转移了话题。 “不是哦,这些时日我一直在这河西走廊游玩,恰逢前些时日赶路有着些许劳累,便盘下了这一处茶棚休息几日,不曾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位客人,就是你这傻小子。” “可我明明实在长安啊,我在梦中,你在现实中,怎会如此? 青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哦?难道你觉得,上次我也是在梦中揍了你一顿吗?要不要再吃我一拳。” 轻罗扬起自己的粉拳,再嘴边哈了一口气,朝着青崖的脑袋挥了几下。 青崖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因为,她是真的会打自己啊,而且自己还打不过她。 “切,瞧你那熊样。须臾百梦,凡事种种,若你觉得是心之所向,那便是你的浮世之景。你觉得,此刻是你来到了河西来见我,还是我去往长安寻你呢?” 青崖回答不上来,以他现在的眼界和修为,着实还想不通根源所在,这究竟是这个世界的奇妙之处呢,还是因为轻罗的修为已经达到了通天彻地的境界。 “行吧,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想太多对你现在没好处,你就且当作是你专程来找我的可以吧,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遇到什么问题了?” 轻罗跳下了桌子,拉开桌边的长凳,再青崖身边坐了下来。 “姑娘料事如此,眼下正有一事困扰着在下。” 一边说着,青崖从星域中掏出了那枚穷奇的核心。 “呦呵,胸怀须弥介子之术嘛,不错不错。” 看他凭空拿出了一个金属制成的圆球,轻罗还不忘打趣几句。 ------------ 第一百十七章 千机 “姑娘可认得,此物是何来历吗?” 躺在青崖手心里的金属圆球,银色的光泽下却又透着漆黑的色彩,在不同的光照下,反射出黑白交织的光彩。球体上,一道道诡谲的纹路刻成了某种图腾的样式,层层叠加,辨认不出是何来历。 “拿来我看看,啥玩意啊这是。” 轻罗摊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是不是她刚从关外回来的缘故,还带着一点点关东地区的口音。 青崖将金属核心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轻罗将食指勾起,用指甲在他的掌心里挠了几下,这才将手收了回去。 沙漠中的阳光格外强烈,透过木窗的间隙,条条光柱洒在桌子上。轻罗将金属核心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了片刻,又放在耳边摇晃了几下,然后用小拇指的指甲轻轻地敲击了几下上面刻着的纹路,最后将这枚金属核心放在了阳光下。 双色金属将阳光反射在土墙上,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斑,轻罗将拇指的指肚在核心表面轻抚而过,刻在表面的玄妙纹路也像是等比例放大一般被投影出来。 “这好像是由很多图案叠加在一起的呀,我瞅瞅,一二三四……,差不多有九个呢。” 轻罗托着自己的下巴,一会儿歪向左边,一会儿歪向右边,看得出来,她正在很努力地辨认这些图案究竟是何方神圣。 “相柳、梼杌、穷奇,这个长着一双翅膀,长长的像是蛇一样的东西,是鸣蛇吧,还有一些……实在是看不清了,看来得先把这个玩意儿打开来才行。” 轻罗放下了手中的核心,闭上了双眼,搜寻起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与之相似的历史片段。 虽然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她可以将自己的神识与这个世界所存在的一切联系起来,换而言之,她天生就拥有打开所有知识宝库的万能钥匙。 但她总是懒得去寻找,因为她觉得,如果我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那我四方旅行的意义就没有了,对万物抱有未知,才是行万里路的乐趣所在,不过今天,就勉为其难地帮这小子一把吧。 轻罗的身后,历史的长河奔流不息,千万年来灿烂的文化像是一朵朵的浪花,时不时地跃出水面,留下绚丽的姿态。她徜徉在时间的河流沿岸,指尖闪烁的飞光是千万年沉淀下来的智慧。云水泱泱,尘土茫茫,河岸边的每一粒石头,正如史书上寥寥无几的笔墨,背后却是无数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她像是一个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孩童,在河岸边蹦蹦跳跳地,捡起一块石头,看了看不是自己想要的之后,又把它丢在了地上。 有了,早在先秦时期,那时的人们就懂得如何利用机关之术来作为生产工具甚至作兵器之用。其中最为亮眼的,莫过于诸子百家中的墨家,简直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后来曾有传闻,墨子的机关之术已然到达了沟通天地,赋予万物生命的境界。据说,墨子曾经乘坐着机关鸢鸟,扶摇直上,沿着银河遨游了三天三夜,后来还是掌管天河水军的大元帅亲自护送墨子回的人间。至此,墨子也脱离了凡人的境界,以机关术入道,白日举霞飞升,位列仙班去了,据说还有不少人亲眼目睹了飞升的场景。 当然,大部分人更愿意相信墨子是被宋国的王给终身囚禁了起来,因为他所制造的机关武器已然领先了那个时代不知几百年,已经到达了能左右战局的地步,为了防止墨子为他国制造武器,所以宋王便将他囚禁了起来,直到他死去。 墨子从这个世界消失之后,连同他那如神技一般的机关术也一并从人间绝迹了,以至于后来,最巧妙的机关术往往出现在了帝王的陵寝当中,用来防止盗墓贼侵扰他们的安眠。 历史的真相如今已经不可考究,但墨子留下的文化瑰宝却一直为后人所传承,尽管当世已经复原不出墨子当时的工艺,但机关之术一直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而现在刻在这枚金属核心上的,并不只是单纯的纹路装饰,更是连接在一起的精巧机关。 九重迂回,九兽相护,唯有解开了外层的九道锁,才能完整地将这枚核心打开,而机关之芯道道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步走错,再无重来的可能。 “原来是这样,好像也没有很难的样子嘛。” 轻罗睁开了双眼,信心满满地对青崖保证。 “姑娘可有破解之法?” “当然有,只不过,你得回答我,我凭什么帮你呀?” 轻罗把玩着手中地圆球,眯着双眼,笑意盈盈地看着青崖,仿佛是在等待猎物上钩的狐狸。 “这……” 这一问,到却是把青崖给问住了,是啊,自己与她,到底算是怎样的关系呢,算是朋友吗?也许她都不知道,朋友是什么? “姑娘,青崖一介山门弟子,身无长物,姑娘若有吩咐,只要不违背道义之事,在下赴汤蹈火,也绝无二话。” “别呀,别整的那么严肃啊,逗你玩玩的嘛,这么认真做什么呀,这样吧,下回见面,你给我带一壶好酒就行了,这个条件怎么样啊? 见他如此认真,轻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多谢姑娘相助,下回见面,我一定为姑娘带上世间最美的佳酿。” 青崖满口答应,长安之行结束后,待自己回到天陨,便邀请轻罗姑娘前来摇光作客,她修为如此高深,师尊一定不会拒绝的。但青崖哪能想到,眼前的女子天下任何一处都能去得,唯独不会登上天陨之巅。 后话再议,轻罗再次拿起金属核心,随意地扔在了地上,然后再次捡起,而后又扔在了地上。 重复几次之后,青崖也看出来了,无论是从什么角度落下,这枚圆球总是会朝着日出的方向倾斜,青崖猜测也许是内部重量分布不均的关系。 定好了基准的方向后,只见轻罗变幻出一把比针尖还要细小的薄刃,恰好能卡进圆球之上所刻的纹路当中。轻罗先是把最外层的相柳图层旋转了两下,使其最中间的蛇首对准了西方,那是相柳还作为共工臣属之时所时常仰望的方向。 随后,轻罗便将相柳图腾上的九个蛇首从中间往两侧以此砍掉,在砍掉最右侧的那颗蛇首之时,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机关齿轮相互碰撞的声音响起,最外层的相柳图腾缓缓地浮出了球体的表面,这九重之锁的第一重,就这样打开了。 第二重,轻罗将梼杌图腾的虎首转向西方,然后又敲掉了它口中两根长长的獠牙,咔哒咔哒,梼杌的图腾也再次浮现了上来。 第三重,穷奇之首向西,断其双翼;第四重,鸣蛇之首向北,断其尾;第五重,夔牛之首向东,断其足…… 如此往复九次之后,层层叠叠的图腾已然全部浮现在球体表面,此刻看去,倒像是一座圆底的九层浮屠一般,而每个图腾上,在各个异兽的不同部位都留有一处及其细小的圆孔,此刻这些小孔恰好重叠在了一起,连通了核心的内外部分。 轻罗将自己的秀发分出一缕,拔下了其中的一根,放在口中沾上了自己的唾液,头发便能够竖立起来了。随后,她将那根头发由上而下穿进了核心的小孔之中,在感觉触碰到了什么之后,猛然往上一提,这根头发便恰好被卡在了核心之中。 “好了,打开了,你帮我把我的头发再拔出来。” 轻罗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核心,青崖找到了卡在其中的那根头发的发梢,将其尾端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之上,先是向下一顿,再微微用力网上一拉,重叠着的九重图腾片片飞落,七零八落在桌面上掉了一地,而青崖也立即闻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 不像是寻常的血液所散发的腥味,那更象是许多种生物的血液交杂在一起所形成的特殊气味,有海的味道,有沼泽的味道,也有山的味道。 “哦?竟是如此繁多的异兽之血混合在了一起,在今日,想要搞来这些血液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你这个圆球,到底是哪里弄来的呀。 轻罗问向青崖,同时又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将发梢浸入了这约有半个球体之多的血液中,再次提起时,浓稠的血液正随着发梢末尾滴落,她好奇地将鼻子凑过去仔细地闻了一闻,便又立刻嫌弃地拿开了。 青崖详细地将先前两次遇到仿制凶兽袭击的事情告诉了她,而轻罗却显得有些漠不关心。 “算了算了,反正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去解决吧,解决不了再来找我好了,不过事先说好,我可不帮你打架哦。” “承蒙姑娘相助,在下已是感激不尽,怎敢要求姑娘再作更多,青崖得姑娘恩德数次,已是无以为报,往后……” “不听不听,你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唠唠叨叨的,我说,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赶紧回去吧。” 听见青崖的絮絮叨叨,轻罗捂着耳朵打断了他的话语。 “还有一事,在下要告诉姑娘。” “什么呀,我可不一定帮你哦。” 青崖从怀中掏出了一壶桂花酒,并拿出了一盒精巧的月饼放在了轻罗的面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相隔千里亦能共婵娟,轻罗姑娘,愿你中秋快乐。” ------------ 第一百十八章 拿捏 “中秋?那是什么,又是你们所谓的什么节日吗?怪不得呢,这几日都没什么人来这小店,感情都是回家过节了啊,怎么好像你们时不时地就会过节啊。” 轻罗拔下了酒壶的木塞,拿起酒壶放在了自己小巧玲珑的鼻尖下,鼻翼微微动了几下,嘴角勾起了一丝惬意的微笑,随后便是直接仰起头对壶而饮。 她如白玉雕琢而成的雪颈有规律地上下蠕动着,转瞬间,酒壶已然空掉了一半。 “啊~咂咂,好喝。” 轻罗很随意地发出了一阵痛快的呻吟声,又咂了咂自己的嘴巴,伸出舌头舔了舔红润的双唇,完全没有顾及所谓的“淑女仪态”。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世人每天都在为生活而奔波,总是要有一些放松的日子的嘛。况且,这每一个节日,都凝聚着千万年来无数民众的智慧与血汗,今世我等应当将其传承发扬才是。” “所谓中秋,便是万物收获之时,先祖们为了庆贺丰收……” 青崖耐心地向她解释中秋节的故事,但轻罗却只顾着眼前的桂花酒和月饼,她一边敷衍地回应着青崖的话语,嘴巴却一直没用停下来,两三下,一块巴掌大的月饼便进了她的肚子。 “太甜了这个,不好吃不好吃,下回你带个肉馅儿的来呗。” 轻罗拍了拍手上残留着的饼皮屑,又将自己的手掌在青崖的衣袖上蹭了几下,把粘在手上的油渍全部擦在了青崖的身上。 “没问题,你说话,我照办。” “嘿嘿,孺子可教也,没什么事的话,你就赶紧回去吧,酒过三巡,小女子有些乏了。这位少侠,不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四下无人之际,对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做些什么非礼勿动之事吧?” 轻罗双手抱紧了自己,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装出一番瑟瑟发抖的样子,就这般柔弱的外表下,却藏着足以将自己瞬间制服的力量。 “既然老板娘下了逐客令,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老板娘,我们江湖再见。”说罢,青崖丢下几枚铜钱放在了桌子上,拿起身边的斗笠,便要转身离去。 “慢着,这位客官,钱不够啊。” 不知什么时候,轻罗瞬间移动到了大门处,伸出了自己光洁而修长的右腿,拦住了青崖想要迈出门槛的脚步。” “哦,就这几碗茶水,老板娘想收我多少银两呢?” 青崖索性也靠在了门上,等待着她的报价。 “十两……黄金。” 轻罗将双手的食指横竖叠在一起,报出了一个比狮子大开口还要大口的价格。 “姑娘当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啊。”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青崖还是乖乖地将一锭十两的金子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唉,我一介弱女子行走四方,身上没点钱怎么行呢?你身为堂堂天陨关门大弟子,救济救济我这可怜之人怎么了嘛。” 轻罗笑嘻嘻地藏起手中的黄金,放下了拦着大门的右腿。 “嗯?你怎么还不走,不会真想对我做什么吧?” 见他还呆在原地,轻罗推搡着将他推了出去。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呢,我是说,我要如何醒来呢?” 核心的机关已经破解,自己应当速速醒来才是,但总不能像来时一样,一步一步再走回长安吧。 “对哦,差点忘了你还在做梦。” 美艳的红衣女子将右手藏在身后,怀着浅浅的笑意靠近了青崖,趁着对方没有防备之际,猛然扣起两根手指在青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咚”地一声,伴随着响亮的敲击声,青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再见了,傻小子。” 轻罗向着渐渐透明的青崖挥手道别。 长安,栖霞府,中秋之夜,皎洁的明月依旧挂在月桂树的枝头,看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疼疼疼,” 青崖捂着额头从梦中醒来,怎么每次梦见她都会被打一顿,下次还是在现实中见面吧。 青崖揉着还隐隐作痛的额头,却发现原本正在嬉戏打闹的三人,此刻也由于酒意渐酣,都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桌子上,眼睛一闭一闭的,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花青儿的酒量一直不怎么样青崖是知道的,但偏偏她是属于那种又菜又爱玩的样子,每次都想着要把自己灌醉,可每次都是她自己先趴下了。 不过这一次,自己确实是输给她了,也不知道刚才是我自己先醉倒的呢,还是轻罗把自己拉入梦中的。 云岫常年居于西山,习惯了独居的她虽说学会了喝酒,但以往都是借酒浇愁,每次端起酒杯,她都希望酒意能够快速地麻痹自己,所以,她也很快地陷入了梦境当中。 令青崖不曾想到的是,秋池雨竟然也醉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强大的实力的关系,导致青崖对她的映像一直都是千杯不醉的样子。在青崖的想象中,此刻秋池雨应该是抱着整个个酒坛,大声地对着几位发出“就这,就这”的笑声。 不知道秋池雨醒来后若是发现了青崖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会不会生气地敲他一头的包。但眼下青崖看着秋池雨迷糊酣睡的样子,却感到了一阵别样的反差之美。 往日里她略带英气的眉眼此刻也像是融化了一般,只剩下了若软的娇媚之意。都说女子醉酒美三分,现在看来,此言确实不假。 “青儿姐,青儿姐。” 青崖先在花青儿的耳畔呼唤了几声,花青儿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青崖在喊着自己,下意识地回应着他, “嘿嘿,青崖你醒来啊,这回是我赢了吧。” 说话间,她也没有睁开闭着的双眼,口中呼出的酒气扑打在青崖的脸上,那是茉莉花的清香夹杂着淡淡的甜味,让人不禁心弦撩动。 “是啊,这次你赢啦,你喝醉了吧,不如我们回家去吧。” “好啊好啊,嗷呜。” 花青儿朦朦胧胧地答应着青崖,却下意识地张大了自己的嘴巴,一口向青崖的脸上咬来。 青崖灵巧地躲开了她的“袭击”,只听见她的牙齿相互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然后花青儿便又趴了下去。 嗅嗅,嗅嗅。 她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闭着双眼想要通过气味来判断青崖的位置,锁定了青崖后,她又张大了嘴巴向青崖咬来。 青崖担心她像方才一样恐怕会咬到自己的舌头,于是这一次他没有闪躲,将自己的侧脸交给了她。 ”嗷呜“ 花青儿一口咬住了青崖的耳朵,但青崖却没有感觉到疼痛之感。花青儿只是用牙齿轻轻的咬在他的耳朵上,嘿嘿嘿地傻笑着。 上回极乐之宴之上,花青儿知道了耳朵似乎是青崖的弱点,这次便专挑他的耳朵下手。 如此近距离的呼气声传进耳道,耳廓上还能感受得到她唇间的湿润之感,一阵电流般的酥麻之意瞬间从青崖的腰部传遍了半边身子。青崖反射般地挺直了上半身,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任由花青儿摆布着。 “嘿,你以为我真的醉了吗?你这坏小子,喝醉了酒做个梦,梦见的却是别的姑娘,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念人家的名字。怎么,就这么对那个轻罗姑娘念念不忘啊?” 花青儿刻意压低了嗓音,那如清泉般悦耳的嗓音此刻就像是一滴滴的细小水滴,全部滴进了青崖的耳道之中,里里外外地冲刷着他的灵魂。 “这是作为你的惩罚,现在你只能乖乖地求饶了吧,作为姐姐,拿捏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花青儿吐出的每一个字,青崖都伴随着一阵麻痹之感与精神碰撞的快感,他很想让花青儿松开自己以摆脱自己现在浑身动弹不得的困境。可同时,他又希望花青儿可以一直咬着自己的耳朵低声说话,那种灵魂相互碰撞的感觉,让青崖有些着迷,他好像有点上瘾了。 “咦,你怎么好像很享受的样子啊?” 花青儿微微睁开了一半的双眼,却看见青崖的脸上满是陶醉的神情,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你不会,有着什么特殊的癖好吧?嘿嘿,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可是只有我才知道的对付你的小窍门,才不会让别人知道呢。” 花青儿松开了青崖的耳朵,只见他的耳廓之上还留下了一排整齐的,浅浅的牙印,上面还沾着一些湿润的唾液。 “呼” 青崖像是解开了定身咒一般,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 而此时,花青儿竟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一阵发烫,虽然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但他们却不曾有过比较亲密的举动,最多也就拉拉手这样子,还有在幻境中的那个拥抱,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毕竟那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自己现在可是一点都记不起当时的感觉了。 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吧,其实这在这个民风较为开放的盛世中并不算很亲密,但对年少懵懂的少女来说,却是足以让她羞涩不已的程度了。 ------------ 第一百十九章 假寐 好半晌后,遍布了半边身体的麻痹之感如退潮水般渐渐散去,青崖这才恢复了力气,软趴趴地坐起身来。 “不是的,青儿姐,轻罗姑娘她拉我入梦,是帮我解开穷奇核心的秘密的,你看。” 青崖从星域中掏出了仅剩的半个的金属球体,里面那浓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此刻仿佛是像有生命一般,正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着,如同在呼吸一般。将血液稳稳地放在了桌面上之后,青崖又掏出一把薄如纸片的金属片,正是那九头异兽的外层机关锁。 “你真的,做了个梦就解开了?” 花青儿把玩着片片小巧而精致的金属图腾,谁能想到,这些栩栩如生的工艺品,竟然是重重相叠的机关锁。 “没错,轻罗姑娘当真是见多识广,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机关锁的来历,三下五除二地就解开了。” 青崖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梦中两人是如何解开这重重机关的,而花青儿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哦,这样啊。” 这位轻罗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呐,居然还能直接掌控别人的梦境,她长得那么美,修为又那么高,也难怪青崖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能掌握这般天下独绝的机关术之人屈指可数,我们只要找到制造这枚核心的人,就能彻底解决这凶兽来袭的困扰了。” 花青儿漫不经心地翻转着手中的金属片,青崖说的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突然,指尖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感,瞬间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惊醒。 “嘶~” 突然袭来的剧痛让花青儿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却是那金属雕成的机关锁上尖锐的一角刺破了她的手指。十指连心的疼痛感让她立刻松开了右手,金属机关重新落在了桌子上,黑白双色交织的光彩上正沾染了点点嫣红的血珠。 按理说即便只是筑基期的修士,寻常的刀刃已经无法伤其分毫,也不知这金属到底是何种材质,竟如此轻易地伤到了花青儿。 “青儿” 情急之下,青崖连她名字后面的姐姐也省去了,捧起她的右手将她手上的手指含进了自己嘴里。 本来若是秋池雨还醒着的话,用她的龙涎涂抹一下便好,可现在青崖心里正焦急不已,也顾不得那些礼仪了。 感受到指尖所传来的温暖之意,还有他舔舐着伤口处微微的痒,花青儿的脸蛋上原本红霞还未褪去,此刻愈发显得明艳了。 “以后你睡觉的时候,不可以去找她,知道吗?” 右手被他捧在手心里,花青儿小声地嘟囔着,含糊的声音,怕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 “嗯?青儿姐你刚才说什么?” 含着她的手指,青崖的话语也是模模糊糊的,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像两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我说,你以后睡觉了就老老实实地睡觉好不好,不要去找她玩。” 花青儿低着头,嘟囔着嘴巴,脸颊有些鼓鼓的,像是心爱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了的小女孩一般,带着些许委屈和倔强。 “你想哪去了呀,以我现在的微末道行,可还做不到以梦寻人呢,只有到她主动找我的时候,我才能见到她。再说了,若我真的掌握了穿梭梦境的法门,首先来找的,一定是青儿姐你。” 将她的伤口处理干净后,青崖又拿柳白鹿留给自己的生肌水,滴了几滴在她指肚上的细小伤口处,几个呼吸的时间,花青儿的手指已然回复如初。 “哎,你就不怕那些机关上沾了毒啊,你这样二话不说地舔我的伤口,也中毒了怎么办?” 花青儿双手扭捏在一起,似乎是因为紧张,她一直在抓着自己的裙摆。眼下秋池雨和云岫都醉倒了,这里看似有四人实则只有两人,有些比较害羞的话语说出来,感觉像是冒着会被人发现的风险,花青儿感到了一阵偷偷摸摸的慌张感。 “那又怎样,如果你中毒了,我就陪你一起中毒嘛。” 青崖满不在乎的回答,却让花青儿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这样的话语,若是让睡着的两人听见了,自己怕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是,她又很期待这种在被发现的边缘徘徊的紧张感,这让花青儿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和青崖一样,有着什么奇怪的癖好。 洁净的夜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朵轻纱般的白云,树梢上的明月似乎也不想再看着地上腻歪着的两人了,便匆匆躲进了云层背后。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方才他们的一眼一行,早就被秋池雨完全洞悉了。原本她只是打了个盹,醒来正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听见身边的两人正在没羞没臊地说着悄悄话,于是,她只能继续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好肉麻啊这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还有,他们怎么还不回去呀,我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一天,秋池雨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是修为再高的人,想要克制住自己想笑的欲望,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直到两人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又取来两床毯子盖在了睡着的两人身上离去后,秋池雨这才重新睁开了眼睛,伸着懒腰坐了起来。 “哎呀,这两个人可真能折腾,可怜我这老腰啊,一把年纪了还得趴着假装睡觉,哎哟哎哟,浑身都快三甲了。” 秋池雨将自己的身体左扭又扭,正好也看到了睁开双眼坐起身来的云岫。 “嘻,原来你也早就醒了啊,趴着挺累人的吧。” 云岫不好意思像她那样大幅度地扭着自己的身体,只是用手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和腰部。 “是啊,等了他们好久呢。不过说来,这两人的关系可真好啊,当初青儿还骗我说他们只是寻常的是师姐弟呢。” “他们这样,便是人们所说的情与爱吗?“秋池雨若有所思地发问。 “他们现在的感情,就像是还未成熟的果子,带着些许青涩与微甜。对于从未尝过这种味道的他们来说,是全新的人生。可人生不会像水果成熟一般那么顺利。将来,他们会经历风雪雷电,经历种种悲欢离合,到那时,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记起今日点点滴滴的雨露。人生百味,到底什么才是情与爱,我也回答不上来。” 自己的情感是甜蜜的吗?的确,与秦向歌在一起的时光,那是云岫一生中最自在的日子。可自己的感情又是苦涩的吗?四十年的苦等,今后还有二十年的等待,她不希望,有朝一日花青儿也要经历同样的悲伤。 感情的事情,说又能说得清楚呢?她只能祈祷,祈祷给了自己希望的两人能够长长久久,不被岁月所累。 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云岫尚且说不清,与生俱来带有残缺的秋池雨便更加无法理解了,她只是单纯地觉得,看着他们相处的时候,自己也会感到很快乐。 也许这便是龙神对我们的惩罚吧,永远回不去大海,也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人类。 这个中秋之夜,虽有波折,但总算是有惊无险,无论怎样,第二天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此日,天光大亮,辰时末尾,秋池雨缓缓地敲开了青崖他们的小院大门,刚结束了晨练后的两人停剑净手,端来些许简单的早餐,再次参悟起这枚核心的由来。 “秋前辈,你可曾知晓,一千多年以前诸子百家中的墨家,如今身居何处吗?” 轻罗曾断言,如此精巧的机关之术,即便不是出自墨家之手,他们也定能从中看出些许蛛丝马迹。 “墨即为莫,由于机关术的独特地位,历朝历代的天子都对墨家采取了怀柔的政策。只不过自从墨子死后,他们所主张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的思想便逐渐没落了,因为自从汉武独尊儒术之后,天下已经不需要再有诸子百家那样百花齐放的思想了。 墨家人很聪明,从那时起便一心钻研机关术只为历代帝王服务,虽然还远远不及祖师爷墨子的境界,却也足以傲视当代了,渐渐的,墨家也就改为了莫家。他们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蒙受帝王恩德的世家罢了,已非当年的墨家啦。” 像这样避开了历朝历代战乱纷争的家族还有许多,像蜀中唐门,精通刺杀毒药之术,太行山下的柳家,铸造的兵器历来为天下人所争抢。像这样的世家,无论外界朝代如何更替,他们绵延的香火都不会因此断绝。 因为皇帝们需要他们的技术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只要他们不造反,皇帝向来都是厚待他们的。 而这精通机关之术的莫家,便坐落在长白山绵延无尽的崇山峻岭之中,平日里隐世不出,一心钻研机关术,时时刻刻都想着恢复昔日墨子在时的盛况。 也就是说,若想要解开这凶兽来袭之迷,几人还要到那白山黑水之间走上一遭。而且,青崖总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凶兽来袭与绑架李谨颜的逆反之事,似乎存在着某种关联。 ------------ 第一百二十章 林海 当关中地区八百里秦川还处在金色的秋韵之中的时候,位于伏夏皇朝最北端的极地岭中已然飘落了片片雪花。 在这里,除了望不尽的森林,还是望不尽的森林。这一片山岭,从水草丰美的牧场高原一直向东北方向延伸。在这片约为五万万亩的土地上,人迹罕至,是无数奇珍异兽最原始的乐园。 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格外早,才十月初,世代生活在这里的猎户们便沿袭着祖先的历法,开始组织今年最后一次大规模的进山打猎,为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季准备充足的过冬粮食。 从古至今,人类的活动足迹只是遍布在极地岭的最外层区域,从来都不曾走进过林海深处。因为从林场深入大约五百公里之后,在此繁衍生息的便不再是寻常的野兽,而是妖兽了。 妖兽生来便具有修炼的法门,它们能够完整地继承母体的血统。它们通过吸收日月精华,吞食天地灵根以及捕杀其它妖兽吞噬它们的内丹来使自己不断进阶,不断激活潜藏在血脉中的基因,最终向着它们的先祖不断靠近。 而在人们代代相传的故事中,在林海的最深处,盘踞着一条从洪荒时代活下来的神龙,是它给极地岭中的所有妖兽定下了规则,不得迈出外围五百公里的界限,将外围的林场,留给了人类作为栖息空间。所以,世人对这传说中的龙神一直都是敬畏有加,每次组织进山打猎采药之前,都会举行祭祀仪式。 当然,千百年来,也会不断地有人冒险深入极地岭中心地带,只因在那无人涉足的地方,有着太多的宝藏。夺天地造化的神药,上古神兽留下的万年不朽的尸骸,深埋于地下纵横交错的珍稀矿脉……,只要能找到它们,便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可无一例外的,进入林海深处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说百年前曾有一位灵虚巅峰的修士进入极地岭深处,想要寻找能够帮他抵御天劫的宝物,可从那之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了他的踪迹。有人说他陨落在了林海最核心的龙巢之中,也有人说他被龙神打得境界跌落,终生为其护林…… “三位,这眼下马上就要入冬了,山林之中的野兽一个个饿得眼睛都发绿光,实在太危险了,尤其是小哥你这样的还带着两位女眷,还是不要进山了吧。” 一支部落的猎户队伍正在往马车上一箱一箱地装着粮食武器等物资,这一次进山,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这近百名的猎户,排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在队伍的最后方,一位年轻的猎手委婉地想要拒绝面前这三人想要一同进山的请求。 “这位大哥还请放心,我们是长安城里做皮草买卖的,这眼看着要入冬了,那些个夫人小姐们便开始委托我等前来实地探查一番,若是有上好的皮料,我等便直接收购了,这就当作是我们的定金了。” 青崖一边向着这位猎户介绍着自己的身份,一边从袖子中掏出了两锭十两的黄金放在了那人的手里。 二十两黄金,已经赶得上一次小规模寻猎的成果了,自然是由不得他不动心,自然而然地也就同意了青崖三人入伙的请求。 几位巫师萨满正在跳着祭祀龙神的舞蹈,祭祀之语,说的是他们部族自己的语言,青崖一个字都没听懂,只能通过最前方那位大萨满所戴的龙形面具,推断出这应该是向龙祈求收获的仪式。 “秋姐姐,你们家还有长辈在这里当山神啊,那你能不能跟他说说直接带我们去莫家好了。”看着祭祀之舞,花青儿天真地拉着秋池雨的袖子说道。 “想什么呢小丫头,龙族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不知道多少万年了,早就没有了族群的理念啦,况且并不是所有的龙都认同自己的同族,有些龙说不定见面就打起来了呢。”秋池雨摸着花青儿的脑袋向她解释着。 自己的先祖,当初不就是因为在斗争中落败,才被迫踏上了陆地的吗。 三人坐在骡子拉着的板车上,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缓缓地向林场中驶去。 天空中不时地飘落着片片细小的雪花,这里的猎户们以青年男子居多,领头的是几位较为年长,有着丰富的进山经验的老猎手,其中,青崖还看到了几位女孩。 虽说是女孩,但青崖丝毫没有轻视她们的意思,记得下山前,师尊曾经告诉过自己,在江湖上,若是遇到独自行动的老人,女人和小孩,千万不要去招惹他们,因为他们没有强悍的体魄,能在江湖上打拼,一定有着过人之处。 同样,这几位女孩能够成功入选狩猎的队伍,一定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实力。说不定哪位就和秋池雨一样,是一位隐藏着的大修士呢。 “三位远方的客人,你们好。” 一声明媚的嗓音来到青崖三人面前,却是一位戴着一顶小鹿毡帽的年轻姑娘在向他们打着招呼。她帽檐下的双眼清澈而明亮,瞳孔带有一圈通透洁净的淡紫色,就像是这漫天雪地中的精灵一般,带有净化一切浮躁的力量。 “我叫塔纳舒舒,在伏夏语里的意思,便是紫罗兰的宝石,奉大长老之命,此行由我来保护三位客人的安全。” 果真是人如其名啊,青崖望着她的双眼,简直比公主凤冠上的宝石还要夺目。但青崖没有看太久,再她的目光接触到自己之前,青崖便移开了视线。 见三人有些犹豫,塔纳舒舒以为是眼前的三人不相信自己能有保护他们的实力,便立刻解下了背上的长弓,一手搭弓,一手拉弦。她没有用箭,只见双指之上银光闪耀,一支光箭赫然搭在了弓弦之上。 她将弓箭拉至接近满月,蓄力完毕,伴随着一声轻喝,一道银龙般的箭光直冲后方而去,将一颗两人合抱般粗细的松树拦腰斩断。 “你们可不要小看我,我可是有着筑基一重的实力,绝对会保护好你们的。” 她骄傲地高昂着下巴,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不是的,塔纳姑娘,我们没有小看你的意思,我们只是觉得……,觉得你戴着的帽子太可爱了而已。” “这样吗?这可是我们部族只有最勇敢的猎手才能获得的殊荣呢,很威严的,才不是什么可爱呢。” 年轻人之间不存在代沟,很快,率真直爽的塔纳舒舒便与三人打成了一片。 一踏进重重森林之中,原本明亮的天光瞬间暗淡了下来,成片成片高大的落叶松常年青翠欲滴,高大的树冠将天空洒下的光亮层层叠叠地遮挡在外,不时地,还有一捧一捧的积雪从树枝上落下,砸在人们的头顶。 好在新落下的雪花较为松散,打在人们的身上,只是激起了片片粉尘般的雪花,并不会感到疼痛。 “伟大的龙神大人保佑,保佑接下来的天气不会下雨,日日晴朗,您的子民在此献上最虔诚的祈祷。” 塔纳舒舒双手交叉,默默地向龙神祈祷着,这次她用的是伏夏官话,青崖听懂了。 一旦下雨,路面上深深的腐叶与泥土将会变成令人寸步难行的泥潭,树上的积雪也会因为沾染了水珠后再凝结成坚实的冰块,若是再像这样砸下来的话,可就不仅仅是砸疼了这么简单。 似乎是龙神听到了她的祈祷,此时就连从四面八方吹来的林间之风也小了很多。 队伍依旧有条不紊地行进着,经过一整年的狩猎,林海最外层已经很少有野兽出没了,只有等待漫长的冬天过去,野兽们重新繁衍生长,才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所以现在,他们要继续再往林海更深处走一点,虽然风险会更高,但与危险系数成正比的,便是他们的收获也将越多。 所有人都知道此行也许会有不少人永远留在林海中,但为了部族的生存延续,他们将其视为自己的荣耀。 青崖抬起头,看见的是一重又一重交叠的树影,它们密密麻麻地遮蔽了天空,随着板车的前进,不断露出一片片天空的留白。 茫茫林海,这莫家究竟再何处呢? 据秋池雨所说,这莫家为了躲避世俗的纷扰,举家迁徙到了这绵延不绝的极地岭中,将自己隐藏在了林海与雪原之中,与世隔绝,一心钻研机关术,只为重现当年祖师的荣光。 只有当他们每年向皇朝进献机关武器的时候,他们才会派使者前往长安,向天子禀告这一年来的种种研究成果,顺便再向皇帝申请一笔钻研的经费。 对于莫家这样不闻窗外事,不关心朝政,只为皇家服务的家族,皇帝自然是万分喜爱,所拨下来的经费,也是一年比一年多。 这也是皇帝最乐意看到的,臣子提出的要求。对于皇帝来说,要钱是最容易办到的,若是要些其它的什么,他就要掂量掂量了。 极地岭,板车的车轮在茂密的林中留下几道长长的车辙,这片未知的世界里,又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袭 短暂的白日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很快地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漫长寒冷的黑夜。据说在极地岭的最深处,每年只会有两个月的时间能见到太阳,其余的时间,则是无尽的长夜。 这里不像长安那样有着绚烂的黄昏,黑夜迅速挂满了天幕,仿佛只是眨眼的时间,天地已然置换。 队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众人纷纷原地挖坑生火,安营扎寨,很快,成堆的篝火燃了起来。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将这近百人以十人为一组,每一组驻扎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其它人的目光死角,确保了大家的警戒视线。 在这深林当中,很多时候,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会随着时间的变换而改变。人们为了储藏过冬的粮食而进山打猎,而那些饿极了的野兽为了能安稳地度过这个冬天也会铤而走险,向人类发起袭击。 而在这密林当中,人们最要堤防的,就是狼群。所以,大家在扎营休息的时候,同时也时刻注意着黑漆漆的幽暗密林中的突袭。 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寒冷的长夜,尽管以青崖几人现在的修为,已经不惧一般的严寒,但人类生来的本能,还是驱使着自己离光明与温暖更近一些。 木柴在火光中炸开噼里啪啦的声响,溅起点点火星落在积雪上,火光映照着几人的脸庞,青崖伸出双手靠近了火堆,尽管自己并不觉得寒冷。 “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走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什么猎物,往年里第一天就能捕到不少狍子的。晚上你们先去睡觉好啦,我在这里守夜,要是有什么动静的话我会马上叫醒你们的。” 塔纳舒舒将包裹里的肉干在火堆旁重新烤热后,又拿出了几壶热水,一同递给了青崖三人,而自己却只是啃着发硬的馕。 “塔纳姑娘,我等山野之人,没这么金贵的,寒夜重重,怎能让你一人守夜,还是我们轮流来吧。” 说着,青崖将手中的肉干掰了一半放在了她的手中,却不想,她又将肉干塞回了青崖的手中。 “不行的不行的,你们是客人,大长老吩咐我说一定要照顾好你们的,要是你们没吃好睡好,我回去要挨骂的。” 青崖抬头向四周扫视了一遍,发现大部分的年轻猎手都在就着清水啃着白面的馕,只有几位看起来地位较高的领头之人才分到了肉干。看到这里,他再次将那一半肉干放到了塔纳舒舒的手心里,并靠近她的耳边悄悄地说到: “嘘,我家掌柜的最近嫌弃自己的腰有些粗了,一个劲地嚷嚷着要瘦身。这不,连我这个伙计的晚餐都减少了标准。所以,塔纳姑娘你帮我吃掉一些吧,不然我可是要挨掌柜责骂的。” 一边说,青崖还悄悄地像秋池雨看了一眼。 “这样啊,你也好可怜啊,你们家掌柜的可真霸道,可她明明一点也不胖啊。”塔纳舒舒看着秋池雨窈窕的身姿,对青崖的可怜遭遇表示深切同情。 即便是这样的悄悄话依旧瞒不过秋池雨的耳朵,听见自己被描述成了一个霸道的坏掌柜,她也只是叼着一片肉干表示无语地白了青崖一眼,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也罢,在外人面前,就给他留点面子吧。 寒冷的夜晚总是适合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几人聊着聊着,就扯到了那些诡异的民间故事上去。 据塔纳舒舒所说,在他们的部落里,曾经有一位猎户晚归的时候在路边遇到了一只黄鼠狼。那黄鼠狼浑身油光水滑,立起身来足有半人来高,头上还带着一个斗笠。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黄鼠狼,一时惊讶之余,差点摔了个踉跄。 但更奇怪的是,此时这黄鼠狼竟然口吐人言,先是发出了一阵像是老头烟嗓般的刺耳笑声,随后便向那人问道:“老乡,你看我的样子,是像仙呢,还是像妖啊?” 那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起身拔腿就要走,却被那黄鼠狼死死地拽住了裤脚,这黄鼠狼力大无穷,任凭他怎么拉扯都无法逃离。而它也一直重复着那句话,问他自己到底是像仙还是像妖。 情急之下,那人连忙说着“像仙,像仙,这位黄大仙你行行好放我离去吧……”,而听到这一句”像仙“之后,面前的黄鼠狼立刻全身闪耀着淡黄的光晕,被一道天光所笼罩,飞向天际而去,临走前给那人留下了一句话。 ”你助我成仙,我会报答你的。“ 说来也奇怪,从那一天后,每一次外出打猎他都能满载而归,而有一天他在自家的地下挖出了不少黄金,从此他就过上了大富大贵的生活。 就这样过了几十年,就在他儿孙满堂的时候,有一天他看到了几只黄鼠狼从他家门前走过,而他就这样突然地倒地死去了,不仅如此,在他断气的时刻,他们全家老小都在同一时间全死了。等到人们前来查看的时候,正看见一大群黄鼠狼抬着十几口棺材走进了林海深处…… 后来事情流传开了,那些人才知道原来这是黄大仙在向人类讨封,如果你说它像仙,那它便能得道,还会让你大富大贵,但它只会保佑你一人,等你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它便会派子孙们前来收走全家人的性命。而你若说它像妖,它则当场堕入妖道,对你展开永远的报复。 塔纳舒舒刻意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讲着故事,花青儿对这些神鬼之说有些惧怕,双手拉着自己的袖口,身体微微往后倾斜,但她又很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发展,便侧着耳朵将脑袋微微前倾,在青崖看来,这不协调的模样有着些许滑稽。 “塔纳姑娘,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也许是太过紧张,花青儿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我也是听族里的老人家说起的,至少我这么多年,就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那要是万一真碰到了这样的黄大仙,我们该说什么呢?” 这时候,秋池雨插了一句问题,却将几人全部都难住了。 “这……” 一时间,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到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有了,我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青崖举起双手,神秘兮兮地向三人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说,你不像仙也不像妖,倒像是我的青儿姐,这样一来,它就会变成你的样子了,我就拥有两个青儿姐啦。” 扑哧一声,秋池雨不禁笑出了声,如此奇葩的想法,却是也只有他能想到了。 “哎呀,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像你这样的,以后哪个妖精要是变成了我的样子,你还不得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笨小子!” 花青儿嗔怪地拍打着青崖的肩膀,而秋池雨却在这时捕捉到了一丝积雪被踩踏的轻微声响。 那不像是人类的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而是带有肉垫的爪子踏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正如先前大家所预料的那样,在这寒冷的夜里,狼群来了。 那几位老猎手似乎也发现了响动,立即通知了大家。面对狼群,众人并没有表现得如临大敌那般,因为对于有着修为傍身的他们来说,对付一般的野狼不在话下。 黑暗中,有几道灰色的身影如闪电般袭来,目标正是那些看起来略显瘦弱的女猎手。 但比灰狼的身影更快的,是她手中的钢刀,只看到几道刀光划过,那位女猎手还未起身,几头灰狼的脖子处便炸开一团团血雾,那几条高大的灰狼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一命呜呼,倒在了雪地上,狼血慢慢地浸透了积雪,然后被凝固成块状的血冰。 “好快的刀。” 青崖不禁赞叹,自始至终,那位猎手都没有改变坐姿,只是单手挥刀便解决了战斗。而青崖也看出来了,她手里的刀,不过只是一般的钢铁而已,若是能换一把武器,哪怕只是地级的兵器,这样的刀法,才能发挥地淋漓尽致。 紧接着,陆续又有几头灰狼向几人发动了袭击,但都很快地被解决了,见此情景,那隐藏在黑暗中潜伏着的狼群便很快地撤退了。 这一场突袭来的快去的也快,若不是雪地上留着的几头灰狼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雪地,青崖都还没有意识到这时一场野兽对人类的进攻。 “它们走了吗?”青崖向塔纳舒舒问到。 “不,刚才的袭击只不过是狼王派来的先遣部队,只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实力情况。若是我们只是寻常人,它们便会直接一拥而上将我们撕咬。而现在,它们也只是暂时撤离罢了。 接下来,它们一直跟着我们,寻找我们虚弱的时机,再次发起袭击,只为了削弱我们的力量,直到它们认为可以发起全面攻击的程度,狼王才会现身。这便是着极地岭中狼群的狩猎之道。 但很可惜,它们遇上的是我们,无论它们发动几次袭击,我们都不会有任何损耗,除非……” “除非什么?”青崖紧接着问道。 “除非遇到那些生活在林海中部地区的妖狼,我们才会陷入困境,但只要不越过五百公里的界限,是不会遇到任何妖兽的,感谢龙神大人的眷顾。” 虽说如此,青崖心里却有些慌张,以自己这走到哪哪里就会出事的体质,该不会那么巧正好碰上这个除非吧,希望那传说中的龙神约束真的存在吧。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狼妖 接下来的几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青崖的到来赶走了他们的好运,一路上,队伍的收获寥寥无几。 尽管他们的议论声很小,但青崖还是捕捉到了他们的闲言碎语: “一定是这三个外乡人,不懂规矩,触犯了龙神,所以我们才会打不到猎物。” “大长老不应该答应他们一起同行的,他们只会拖后腿。” 不过对于这样的言论,青崖已经能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领头的老猎户眯着双眼,他的脸庞上爬满了岁月的沧桑。此时,他必需权衡利弊,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若是现在打道回府,那仅凭这几车的猎物,断然是不够全族人顺利度过整个冬天的。他们必需再向外界的其它城镇或部族用武器马匹等物资换取过冬的粮食。可那样一来,生产资料没了,明年该怎么办呢? 可若继续深入,他们已经快要走到人类足迹到达的最远界限了,再往前走,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仅如此,自从那夜狼群来袭之后,这些天它们一直跟随着队伍的脚步,潜伏在深林当中,一有机会,便会窜出来袭击众人,即便是多次无功而返,损兵折将之后,它们依旧不曾离去。 他用浑浊的目光扫了一边跟随在他身边的人,那些年轻的猎手的眼里,正散发着热烈而殷切的目光。对于他们来说,在这片林海中走出的路程越远,他们身上的荣耀也就越发闪耀。 这支部族的未来,是时候交到他们的手上了。 “继续往前走,只要不跨越五百公里的界限,就不会有问题。” 就这样,排成长龙的队伍再次移动了起来。 “又来了。” 夜色刚刚降临,众人来不及扎营休息,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再次对他们发动了袭击。人群中有一名年轻的男子抄起手中的钢刀就向扑来的野狼砍去,他很自信,以他炼气八重的境界,对付一头野兽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这次锋利的钢刀砍在野狼银色的皮毛上,像是砍在了一块生铁上一般,强大的后劲震得那名猎户手臂一阵酸痛,连手上的刀都握不住了。银狼口中的獠牙粗壮而尖锐,掌中的利爪犹如一把把匕首从皮毛之下全部伸了出来,正闪着凛凛寒光。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那银狼已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尖锐的利齿刺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通往地府的道路。 锵,一柄黑剑从狼口之下狭小的缝隙中钻入,青崖旋转剑柄,青冥已将这头银狼的满口利齿全部搅碎,一股一股的狼血正从它的口腔里不断喷涌而出。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将它劝退,反而激发了它的野性。银狼仰天长啸,发出一阵高昂的狼嚎,瞬间,原本与先前的灰狼一般大小的身躯变成了与猛虎一般,而它背上的银色毛发也是根根竖起,如同尖锐的利刺一样。 “诸位小心,这是狼妖,而且只是最低等的银狼。”拦下一击后,青崖向众人告诫着。 不知道是自己倒霉的体质原因还是他们信仰的龙神玩忽职守,青崖先前的猜想一语成谶,在这林场的外围,众人真的遇见了不会出现的妖兽。 随着刚才的一声狼嚎,一双又一双散发着碧绿光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数十头铁背银皮的狼妖将众人围在了众人四周,而在它们身后,还有实十几头更为高大,足有水牛般大小的青狼虎视眈眈,但这一次,这依旧不是它们的全部战力,因为最为强大的狼王还未出现, 一般的银狼,便已经拥有相当于人类炼气后期的实力,但身为妖兽的它们与生俱来便拥有强健的身躯和敏捷的速度,战力已是远远超出了一般炼气后期的修士。而那些青狼,它们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人类的筑基前期甚至中期的境界,同时,随着血脉的逐渐觉醒,它们也会使用与人类相对应的功法招式,十分棘手。 不等人类这边集结完毕,那数十头银狼迅速地冲进了人群当中,而紧跟着它们冲锋脚步的,还有在地上一直蔓延的藤蔓。 也不知如此寒冷的季节怎会生出如此又粗又密集的藤蔓,它们就像是火势蔓延一样一同冲进了人群当中,碰到一人便顺势捆住了那人的手脚,然后银狼飞扑而上,用锋利的爪子划开了他的胸膛。 “准备流明火,放弃物资,掩护大家撤退。” 仅仅是一个照面,大长老便判断出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即便能战胜这批狼妖,也会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更何况,狼王未出,这还不是它们的全部力量。至此,保全族人的性命才是最关键的,其它的一切都可以放弃。 猎户们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个个罐子,揭下上面的封口,将里面的黑色粘稠液体一圈一圈地撒了出去,随后,它们掏出了用来点火的火种,引燃之后将其抛进了黑色液体之中。 轰,那些黑色液体一旦碰上火星,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猛烈的火焰直窜天际,甚至超过了高大的树冠。 但也不知那些藤曼到底是何种植物,如此猛烈的大火却依旧无法立即将其烧毁,只见明亮的火焰在藤曼之上燃烧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才堪堪将其烧断。 但有了火焰的掩护,众人的撤退与抵挡也不再那么被动,它们一路点燃大火,一路边打边退,伤亡减少了许多。 “你们快走,我来掩护你们,这里不知出了什么古怪,中部区域的狼妖跑到外围了来。放心,有我在你们不会有事的,等出了这片林场,你们就速速离去吧,再也不要冒险到这里来了。” 塔纳舒舒一边将青崖三人护在身后,一边用手中的钢刀拦下了一匹又一匹扑上来的银狼。 从刚才青崖出手相助那一幕,她也能看出眼前的三人身手定当不凡,但既然他们是自己所要保护的客人,无论如何,自己永远都会挡在他们的前面。 多么率真且固执的姑娘啊,青崖绝对不会让这样一位女孩挡在自己的面前。 呲,剑锋从银狼的喉咙中穿过,那头银狼还未来得及伸出利爪,便已经一命呜呼。这一刻,塔纳舒舒完全捕捉不到眼前这名男子的身影,只看到他不断地闪动,每一次起剑,都精准地命中一匹银狼的脖子。 很快,已经有十几头银狼的尸体倒在了他的脚下,远处的青狼此时也发现了这个在狼群中大杀四方的人类,立即判定为他才是首要的捕杀对象。 那些青狼先是从口中甩出一道道风刃,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利刃激射而来,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撞击,一旦碰上一人的身体,便是溅起一阵血花。 而青崖也在这时将手中长剑挥出了漫天的气剑,剑雨立即和杂乱的风刃交织在了一起,纷纷将其打碎,重新化作空气消散不见。而此时气剑却不见多少损耗,循着那些银狼的身影便追击而去。 那些银狼根本无法捕捉到气剑袭来的方向,等到它们反应过来时,气剑已然洞穿了它们的身体,一阵剑雨扫过,场上的银狼尽皆伏诛,只剩下十几匹青狼还站在原地。 修炼到如此境界,妖兽也已经拥有了智慧,它们知道即便是它们一起上,也不会是这个人类的对手,于是其中一匹青狼向身边的两位同伴示意了一下,两匹青狼便立刻转身撤离。 但,它们已经没有逃离的机会了,一红一蓝两道剑光划着优美的弧线从天而降,将还未离开几步的两匹青狼钉在了雪地之上。它们甚至都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一匹被冻成了冰块然后碎裂,一匹被烈焰焚尽,化作了飞灰。 随后,两道剑光再次拔地而起,飞回了花青儿的手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三位前来搭伙的旅客,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剩下的青狼眼见后路被断,也燃起了必死的决心。随着它们的低吼,原本已经被烈火烧得萎靡不振的藤蔓再次疯狂生长,甚至不再是贴地蔓延,而是交织成一张巨网,长出了尖锐的毒刺,向众人头顶盖下来。藤网的缝隙中,还有一道道细小的风刃顺着网眼钻了进来,从四面八方向众人袭来。 一道如满月般的剑光如水中涟漪荡漾开来,所过之处,藤蔓皆斩,风刃皆散,那些飞扑而来的青狼也纷纷坠落在地,不再动弹。 片刻的安静之后,人群中这才响起了欢呼雀跃的潮涌之声,它们激动地抱在了一起,庆幸自己在劫难中得以生还,随后,它们也纷纷来到了青崖三人的面前,拱手跪拜,以谢救命之恩。 青崖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只会不断地念叨着“诸位请起,诸位请起”,同时很麻利地躲到了塔纳舒舒的身后。 秋池雨微微动了动手指,林间挂起了一阵微风,将跪拜着的众人托起。起身后,长老又立刻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话,很快,所有的猎户便行动了起来。 它们拿出钢凿,将那些狼妖的脑袋一个个敲开,取出了一粒粒珠子,装在了袋子中,递到了青崖的面前。 青崖好奇地看了一眼秋池雨,眼神似在询问她这些珠子是何物,秋池雨表示很无语,她再一次刷新了对青崖的认知,连妖兽的妖丹都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教了他些什么东西。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红狼 所谓妖丹,便是自妖兽诞生之时存在于他们的身体里,是它们一切能量来源的核心,妖兽修炼,修的就是这枚妖丹,只有当妖丹开始进化的时候,妖兽本体才能迎来进阶。 妖兽之间时常会相互厮杀吞食对方的妖丹来不断增强自身的修为。而对于人类来说,妖丹更是炼器炼药的绝佳材料。为此,还有不少修士专门猎杀妖兽夺取妖丹以换取所需的修炼资源。 经此一战,这百来头狼尸身上的血肉已经足够部族安稳地度过这个冬天,不仅如此,狼尸身上的毛发,牙齿,利爪等物件能够卖上一个不菲的价格。来年,部族将会更加繁荣。 牺牲的勇士将带着无上的荣光,去往温暖的国度,生者将永远铭记他们的事迹,世代流传下去。 至此,猎队的脚步将折返,而青崖三人寻找机关之秘的旅程还将继续。 夜晚,众人燃起了篝火,新鲜的狼肉在沸腾的锅中随着各种香料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他们拿出了为数不多却珍藏已久的酒壶,庆贺着这次的劫后余生和丰收。 连续几日的跋涉和面对死亡的挣扎让这些猎户们早已饥肠辘辘,但他们谁都没有却揭开锅盖,因为这第一筷子,是要留给他们最敬重的客人。 大长老抽出了腰间一直不曾出鞘的匕首,那未曾开封的刀刃和刀柄上镶嵌着的红宝石,证明这是一把权力与荣耀的象征。 升腾的热气将肉香弥漫来开,大长老割下了一块狼腿肉,将其恭敬地递给了青崖。 “承蒙贵客相救,我叶赫部族才能得以逃生。从今往后,叶赫部族的大门将永远为三位贵客打开,我族勇士也将听从贵客的调遣,舒舒,快过来。” 大长老将狼肉连同着手中的匕首一同交给了青崖,并把身后的塔纳舒舒也叫了过来。 “舒舒是我族最为美貌和英勇的的姑娘,贵客若不嫌弃,就留她在身边做个侍女吧。” 说着,大长老直接拉过塔纳舒舒就往青崖的怀里推去。 “什么?” 塔纳舒舒不好反驳大长老的命令,就这样被推搡着往青崖靠去,而青崖却十分机智地躲到了花青儿的身后。 这样的事情,就交给青儿姐去处理好了。 花青儿张开双手拦住了塔纳舒舒,顺势将她抱在了怀里,笑嘻嘻地回绝了大长老: “实在万分抱歉大长老,我们现在还只是门中最小一辈的弟子,山门规定,普通弟子万事必须亲力亲为,不得携带侍女。”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花青儿明显感到靠着自己的塔纳舒舒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 “既然舒舒入不得贵客的法眼,这样吧,舒舒你回去之后就离开部落吧,贵客看不上你,你已经是被抛弃的姑娘了,龙神不会容许像你这样被玷污的女子继续留在部族的。” “嗯?” 大长老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句话,让三人的大脑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了。 “你说的,是认真的?”花青儿再次向他确认了一边一遍。 “部族传承的族规,并非一人所能动摇。”大长老再次坚定地重申了一边。 “他说的,是真的?”花青儿又拉着塔纳舒舒的双手问了一遍。 塔纳舒舒没有回答,但花青儿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和不住打转的泪水,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个女孩,即便在面对群狼妖兽的时候,眉头也不见皱过一下,怎奈只因大长老的一句命令,便落下泪来。 “你们这是什么族规?把别人当作随意交易的货物吗?伏夏律令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干涉他人的人身自由,塔纳姑娘想去哪里那是她的自由,你们有什么权力自作主张,啊?” 花青儿用袖口擦去塔纳舒舒眼角的泪珠,同时大声斥责着大长老。 下方的众人看见他们对大长老无礼,即便是救命恩人,还是又不少人想要上前反驳花青儿,但都被大长老一个眼神退了回去。 “还请三位见谅,祖宗之法不可变,我等世代蒙受龙神圣恩,才得以繁衍生息,族中每一位女子都是由龙神钦定归宿。方才占卜之下,舒舒的归宿正是这位少侠。” 说着,大长老从粗大的袖口中排出八枚古老的铜钱,那并非是当今流行的钱币,上面刻着繁杂的铭文和巨龙的图腾,证明其的确是用来占卜的法器。 “大长老,我们要相信科学,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这时候,青崖也从花青儿的身后走了来了,只不过他的语气,却是柔软了许多。 “大长老,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不必依附于谁,也从来不应该被任何人左右他的命运,哪怕是神明。正因为我们有着完整的思想,我们才和那些动物区分开来,我们是人类,不是神明的眷族,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见他沉默不语,青崖只好继续解释: “舒舒姑娘她天赋异禀,勇敢无畏,容貌又如此出众,走到哪里都是应该被珍视的存在,你们把这样一位姑娘抛弃了,不觉得很可惜吗?” “客人,抛弃她的是你,不是我们。” “你……我……” 愣是青崖口才再好,此时也是一时语塞。 “他们当了太久的神仆,那种卑微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改不过来的。” 秋池雨在一旁向青崖解释着。 “我看着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又如此聪明伶俐,既然你们都不要,不如就来我府上,给我当个小丫头吧。” 青崖姐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此举可行。 “塔纳姑娘,你愿意跟随这位姐姐去往长安城吗?” 花青儿没有询问大长老,直接问向怀中的塔纳舒舒。 “舒舒愿意听从三位的安排。” 唉,青崖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如此英勇的姑娘,本应该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人生,却被这无形的规矩所牢牢束缚,什么时候,这天下才能做到人人平等? 秋池雨从花青儿的怀中拉过塔纳舒舒,解下了贴在自己耳垂上的一个红珊瑚鎏金耳坠,又拿出了一叠银票,一同放在了她的手中。 “我们此行还有要事在身,继续向前太过危险,待明天一早你且随着队伍走出林海,随后便直径往长安而去。到了长安城后就去东市万安街道的栖霞府,你把这枚耳坠交予守门的护卫,他们便知道你是我的人,你且在府中安心住下,等我们回来,好吗?” 秋池雨春风般温暖的笑容抚平了少女心中的慌乱,她小心地藏好了秋池雨交给她的东西,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从明天开始,自己将迎来全新的人生。 此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狂风,夹杂着风雪眯得人睁不开双眼,若有若无地,青崖还听到了一阵悠远的巨兽之音。 狂风很快地扫过,青崖四下望去,见众人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风,如此扰人雅兴。这一吹,把火吹灭了,把肉吹凉了,又得再煮一会儿啦。 ”小子,事情有点不太妙了。” 这时,秋池雨对着天空,说出了一句神秘兮兮的话语。 “秋姐姐,什么不太妙了?” 花青儿好奇地问道。 “那个老头,说到好像是真的,刚在的那一阵狂风中,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独属于龙族的龙压,恐怕在这林海的最深处,真的生活着一条从远古时期活下来的巨龙,它很强大,但肯定不会是龙神。 而且,它真的通过这个小姑娘,和我沾染上因果了,一旦我展现出龙族的力量,只要在这片极地岭中,它会立刻锁定我的位置。眼下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此行我恐怕帮不上你们了。” 青崖被这玄玄乎乎的概念搞得有些吃惊,没想到天下间还有如此玄妙的力量,但他依旧对秋池雨表示宽心: “没关系的秋前辈,我们此行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打架的,你本就不用出手的。” 随后,青崖又转头走到了大长老的身边,向他询问起是否知道莫家的位置所在。但正如青崖所预料的那般,天下多少能人异士都无法找到莫家的踪迹,他们一个小小的部族,又怎会知晓呢。 青崖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提供有用的线索,现在一无所获,倒也没什么心理落差。 第二天天明,三人辞别了猎队,准备继续去寻找莫家的踪迹,这一支同行了几天的组合,也将分道扬镳。 “秋姐姐,青儿姐姐,青崖公子,我会向龙神祈祷,祈祷你们能够平安归来。还有,你们千万不要跨过五百公里的界限,妖兽已经越过了过来,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临别之际,塔纳舒舒低着头,细声细语地向三人道别。 “放心吧塔纳姑娘,我们是来找人的。我想,总不会有人在林海深处安家吧,所以我们不会走太远的。” 得到了保证后,塔纳舒舒也安心地跟着族人离开了。 送别了众人的背影,原本繁闹的林间突然冷清了起来,四周的空气好像也变得肃杀刺骨了起来。 “看来,你们依旧不肯放弃啊,是打算不死不休吗。” 秋池雨盯着远处深林的雪堆之下,似乎在与谁说话,青崖直接甩出一道剑光,劈在雪堆之上,只见从地下瞬间喷涌出一道血柱,染红了周围的雪地。 “嚎~” 从四面那方传来了绵延无尽的狼嚎之声,数百头银狼从雪地之下钻了出来。它们抖落了覆盖着的积雪,身上的毛皮也从银色变换为青色,更多的却是变换成了红色。 红狼,已经是相当于人类修士筑基后期的实力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灭妖 即便昨晚已经将青狼尽数斩杀于此,但敏锐的狼群依旧捕捉到了空气中传来的血腥。狼行千里只为追猎,赌上整个狼族的性命,也定要将他们永远留在这片林海当中。 在这片原始的生命禁区,到底谁才是猎人,谁才是猎物。 银狼在进阶为青狼之后,便具有了召唤藤蔓与凝聚风刃的能力,而当它们进化为红狼之后,它们则诞生出与这冰雪世界截然相反的力量。 宛若熊掌般大小的狼爪踩在雪地上,将厚厚的积雪融化成一个个深坑,狼背上雄壮的毛发宛如烈焰燃烧,空气中的视线也因升温而扭曲。它们咧着尖牙,口中似有火星溅射,就连它们滴下来的口水,都像是滚烫的熔岩一般,瞬间将积雪洞穿,在地面烧出一团黑炭。 这百来匹红狼围着青崖三人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见它们队形整齐,进退有序,青崖便猜到,一定还有更高级的狼妖在指挥着它们,很有可能,就是它们的狼王。 这头谨慎的老家伙,即便对方只是三人,它也依旧未曾露面,对于它来说,手下的那些狼妖只不过是它用来削弱地敌方战力的炮灰。即便是这些红狼全部战死了,只要它最后能咬断敌人的脖子,那便都是值得的。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身高昂的嚎叫,剧烈的音波似乎将空气震碎,青崖的听觉也出现了短暂的失聪,就趁着这一个愣神的功夫,百道火舌如成片成片的赤炼一般向三人席卷而来。 顷刻间,周遭的雪地全部显露出原本的面貌,挂在树枝上的积雪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融化的雪水化成涓涓细流,逐渐汇成一个冰泉凌冽的湖泊,翠绿的枝头上也悬挂着道道银色的丝线,这片冰天雪地瞬间化成了一片水世界。 猛焰如火烧云一般将三人围绕在中间,花青儿手做莲印,眉心之处浮现出一朵湛蓝的莲花印记,手中的冰莲蓝芒大盛,化作一叠又一叠的浪潮奔流而去。海潮冲进了红云当中,恰如岩浆于海中翻滚,蒸腾起大片大片的雾气,将周遭渲染成一片茫茫的迷蒙视线。 海水被蒸发,火焰被熄灭,势同水火的两股力量一旦相遇便相互吞噬,你来我往之间竟是相持不下。 花青儿以一敌百,长久之下定然占不了便宜,眼下秋池雨不好出手,青崖必须尽快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青儿姐,请将烈焰的力量赐予我。” 接过花青儿手中的火莲,青崖将手中一长一短两把神兵贴合在一起,而青冥与火莲之间像是产生了一阵电流一般,将它们双方吸附在一起,就像是相互缠绕的双星。 层层叠叠的浪潮中闪过一阵粼粼的金光,像是初生的朝阳洒在海面上一样璀璨夺目,只不过在这片绚烂的光彩下,却是千百把气剑如阴影中的刺客一般,盯上了那些红狼的身影。 如同金龙入渊,金色的气剑携带着火焰的利刃在海潮中自由穿行,红狼维持着火舌的攻势无法撤离,气剑游至冰火交接之际,如鱼跃龙门一般激荡而出。 只见朵朵浪花之间有一阵倒悬的剑雨倾巢而出,气剑带着烈焰的伪装在火海中穿行,狼群根本捕捉不到气剑的踪影,等到它们发觉之时,气剑已经近在眼前。 红狼的皮毛像是赤钢一般坚硬,能够一击洞穿青狼的气剑此刻却只能刺入它们的身体三分,余下的却是再也进不去了。 但没关系,一把幻剑捅不死你,那就再来十把。 余下的气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进了红狼的脖子,眼睛,甚至直接顶着火舌窜进了红狼的口中。 就在一刻钟之内,百余条火舌逐渐减少,最后完全熄灭,那每一头红狼的身上都扎着十几柄幻剑,看上去倒像是一头头豪猪一般。 虽然红狼有着相当于筑基后期的实力,但在术法上,永远是人族更胜一筹,更何况它们面对的筑基修士当中的佼佼者。 虽然狼群大败,但气剑并没有将它们杀死。远处的林中再次传来一声嚎叫,这一次,像是带着振奋人心的力量。 一如青崖听到的那样,原本颤颤巍巍爬起来的红狼在听到着这一声嚎叫之后,竟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再次充满了力量。 此刻,它们纷纷仰天长啸,似乎是在回应狼王的呼唤,而狼王也确实像是给它的臣民们套上了一层光环一般,这些红狼原本已如黑熊一般的身躯再次涨大,硕壮的肌肉将幻剑挤了出来,平整的伤口很快愈合,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不曾想,妖兽之中,也有着像人族修士一般强行催生自己修为的秘法。但天下间的力量都是守恒的,它们所凭空增长的力量,一定来自于对它们潜力的透支,只要等待持续时间已过,青崖三人便能不战而胜。 狼王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它紧接着的命令之下,狼群像是不要命一般向三人一拥而上。 此时它们放弃了妖兽所拥有的种种术法,誓要以利爪和尖牙将三人撕成碎片。 横贯八方, 青冥撑开八柄巨剑围绕在三人身边,但仅凭着八柄巨剑拦不住如此多的红狼。于是,青崖借过花青儿手中的双生莲,一手持一剑,再次甩出八蓝八红十六把巨剑。 二十四把三色巨剑交织成一层密不透风的保护层,飞扑而来的红狼撞在巨剑之上纹丝不动,反而将它们自己撞得眼冒金星。 而就在它们短暂眩晕的时间,一柄七彩的气剑瞬间洞穿了一匹红狼的脖子,而随着气剑炸裂开来,红狼的脖子处也被炸开了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次,青崖所用的是六合独尊之术中用来固定剑阵的阵眼之剑,终于成功杀死了这皮糙肉厚的妖兽。 但此时那些狼妖也是红了眼,完全不顾身上的伤痛,它们用自己的爪子和牙齿当作武器,一次又一次地敲击在巨剑之上。 从天明到黑夜,在几百次几千次的撕咬之下,即便是再坚固的盾墙也出现了道道裂痕,而此时青崖三人周围的狼尸,已经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山丘。 “这帮家伙,简直比亡命之徒还要狠。” 青崖与花青儿此时也已经是精疲力竭,两人已经不知道服用了多少次回元丹,以至于他们的身体出现了短暂的药物免疫,眼下只能靠着自己慢慢恢复体力了。 “你们两个听我说,现在这些红狼死的差不多了,而你们也已经尽显疲态,那头藏在暗处的老狼随时都会出手,它的实力绝对在你俩之上,你们不要想着再做抵抗。 等下它要是杀过来我会在一招之内将它杀死,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听着,如果我出事了,你们就赶紧回长安去,乖乖在家等我回来,知道吗?” 秋池雨搭着两人的肩膀,郑重地交代着。 “秋姐姐你别骗人了,如果那林海深处的巨龙对你的威胁不大的话,按照你的性子,刚才你早就出手将这些红狼一击杀光了。” 花青儿很利落的拆穿了她的谎言。 “即便是狼王,我也未必不能战胜它,你们别忘了,就连龙雀军神,都曾拜倒在我的手下。” 青崖也断然拒绝秋池雨出手。 “你这性子简直和你师尊一模一样,什么都要逞强,什么都不肯服软。我知道你一定有着秘术能提高自己的力量,但这样的力量用一次就对你以后的修炼伤一次,你还想不想赶上你师尊的脚步了?” 青崖正想解释青冥之灵是不会伤及自己的根基的,但眼下却是来不及了。 生物在面临死亡之际所发出的警觉感让青崖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就连背后的汗毛都已是根根竖起,而作为修士的警觉性在自己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青崖已是提剑挡向后方。 看不到任何踪影,青崖感觉到剑身碰上了一道锐利的锋刃,青崖架不住如此强大的冲击,青冥回弹之后狠狠地撞在了自己的胸口。只感觉胸腔之内一阵气血翻涌,喉咙处一阵甜腻的滋味涌了上来,尽管他咬紧了牙关,但丝丝鲜血依旧顺着他的嘴角落了下来。 但很快,青崖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所托住,只听见耳边一阵龙吟之声响彻天际,那种被人在阴暗处盯着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随着一条黑色的火龙直冲天际而去,一颗金色的妖丹落在了青崖面前的土地上,掉进了冰冷的雪水中,激起一阵白焰。 直到现在青崖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青崖甚至连和合玉都来不及启用,方才如果没有秋池雨,青崖不知道青冥能不能在如此短暂的瞬间救下自己。 但他们谁都没有发现,方才狼王袭来之时,一道月光如利剑一般悬在了上空,牢牢锁定了狼王,直到确认青崖没有性命之忧后,月光也就随之消散。 而下一刻,更强大的对手从虚空袭来。 “它来了,我感觉到它的呼唤了。” 秋池雨怔怔地望向密林深处,一道白烟如银蛇一般在林中不断穿行而来,看似缓慢却是片刻之间蔓延到了三人的身前,随后,像是白练席卷一般,缠绕住了秋池雨的手臂。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希望 这一道白烟看似轻柔,实则却是坚韧异常,即便青崖挥剑而斩,也不过像是水中斩月一般,白烟在一阵扭曲之后再次恢复了原状。 狂风吹不散,冰雪冻不住,烈焰烧不尽,纵使有着一身本领,两人的种种招式却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一点效应。 而这白烟的另一边也不知连接着什么地方,秋池雨只感觉一阵猛烈的拉力拽着自己不断往林海中心走去,而且当自己被这诡异的烟雾缠上的时候,秋池雨发现自己的一身力气却是半点也使不出来了。 就像是有人强行按住了灵力的出口,明明能够完整的运转苍龙七叠,但灵力离体之时,又突然逆转回流到了体内。能够轻松压制出窍期的秋池雨,林中那头巨龙,莫非已经臻至渡劫圆满,距离褪凡化仙,仅有一步之遥了吗? 渡劫期,是天下所有修士修行一途上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在跨越了一重又一重的境界之后,人类的肉身已经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修为。渡劫期的进阶不像之前的出窍灵虚一般,灵力到达瓶颈之后顿悟到天地之间的奥义之后便能迈入下一境界。 而在渡劫期,修士已经不再追求灵力的增长,而是走遍三山五岳,游过四海七洋,只为寻找能让自己脱胎换骨的秘宝,待万事俱备,修士便会迎来仙路上的第一重雷劫。 如果只是肉体凡胎,那必然会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身死道消。而即便褪换了肉身,能否顺利地度过雷劫,就看修士交上的这份答卷,能否入得天道的法眼了。 而正是这一关,卡住了不知多少豪杰,多少天才终生停留在渡劫巅峰,直到千年光阴耗尽,也摸不到仙人境的门槛。 而此时,那一道白烟已是如锁链一般牢牢捆住了秋池雨的手臂,将她往密林深处拖去。无计可施之下,秋池雨皱紧了眉头紧咬着银牙,拿过青崖手中的长剑,高举着就要往自己的手臂上砍去。 危急之下,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壮士断腕。 但此时白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分裂出了另一道锁链缠上了她的另一条手臂,并且迅速勒紧。秋池雨一时吃痛之下,青冥脱手而出,再次回到了青崖的手里。 “你来,快动手。”秋池雨立刻转头向看向青崖。 青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挥剑斩向自己的友人,哪怕这一斩会有让她脱身的可能。 “我不会动手的,师尊教导我,手中的剑只能用来保护朋友,斩向敌人,尽管你修为比我高,你也是我想要保护的人。” “你砍下来就是在保护我!”情急之下,秋池雨的语气也是激烈了起来。 “你听着,我这人其实是很贪心的,我不仅要你脱身,更要让你安然无恙。 “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犟嘴。” 秋池雨的双手被禁锢住,无奈之下,她只能急得抬起右脚朝青崖踢了两脚。 花青儿死死地抱住了秋池雨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后推去,青崖也站在他的身后,从她腋下环过她的双肩,用力地将她往后拉去。 种种方法行不通,两人只能采取这最原始的办法了。 “你说的要我脱身。用的就是这样的办法啊。” 看着眼前这两人努力的蠢样子,秋池雨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苦笑着任由两人在推拉着自己的身体。 还别说,种种道法不见成效,这最原始的笨办法却起了效果,秋池雨的身体渐渐稳了下来,最后停在了原地。 白烟封锁住了秋池雨的力量,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一样,只需要一点点的力量便能拉动他。 而青崖两人虽说只有筑基期,但足以抗衡甚至压过那股力量。 但很快,白烟那头的存在发现了有人在反抗它的力量,从林海深处再次飘来了一阵白烟。 这一次,白烟不再形成锁链,而是不断汇聚在一起,逐渐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随着白烟不断涌来,空中的漩涡也是越来越大,从中传来的吸引力也是越来越强烈。 像是刮起了强烈的飓风,满世界的积雪纷纷飞起,那些融化的雪水形成一道道水龙卷逆流着向上飞去,在天空中打着旋飞向了漩涡中心,一时间,冰雪的世界突如一夜春风来,再次展现出郁郁葱葱的天地。 很快,漫天的积雪席卷之后,漩涡中传来的吸引力再次变大,先是那些低矮的草丛灌木被连根拔起飞向空中,再然后,那些高大粗壮松树也动摇了起来,随着底下的泥土不断松动,那些扎根在地下深处又粗又长的树根纷纷断裂,粗壮的树干拔地而起,被漩涡所吸引而去。 青崖将自己浑身的灵力下沉丹田,双腿像是被生铁浇筑一般与地面紧紧贴合在了一起。眼看着一颗颗粗壮的树木向自己这边飞袭而来,眼下秋池雨被锁住了灵力,青崖不敢打赌此刻她的身躯是否还有着龙的力量,便一手环住她的肩膀,空出右手将飞往这边的树木全部斩断。 感觉到三人还在负隅顽抗,林海深处的巨龙像是着急了一般,更加庞大的白烟从远方袭来。将整片天空遮蔽,一时间,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随着白烟不断涌入,凝成的漩涡也是越来越大,里面传来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强烈,青崖感到自己原本自己沉稳的脚步也渐渐的虚浮了起来。 青崖担心站在最前面的花青儿一时抓不稳被卷走,便将左手再伸长了一些,环过她的脖子,看上去就像是他将身前的两位千娇百媚的美人搂在了怀里。 不由自主的,青崖的脚尖踮了起来,那是天上的引力已经盖过了他的力量,此刻,青崖只有咬紧了牙关死命地往下蹲去。 ”小子,我知道你快要坚持不住了,你赶快放开我,以你的本事,带着青儿离开一定绰绰有余,你再拉着我,我们三个人都走不了。” 秋池雨对着身后的青崖大声喊道,还不住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把身后的青崖甩下来。 “要走一起走,丢下同伴独自逃离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回山只后若是被师尊知道了,她一定饶不了我的。” 风声呼啸,青崖也只得大声地回应着她。 “人力有所尽,你们俩只不过是筑基期的修士,就算天下人所知晓,也不会有人怪罪于你们的。况且,对方只是想把我带过去,我能感觉到,它是不会伤害我的。你们两个听我的话乖乖回去,在家等我回来,青儿,听我的话,好吗?” 秋池雨的声音也是变得轻柔了起来,她无法转过头看到青崖的眼睛,便温柔地看着眼前的花青儿。 “我不!” 花青儿带着颤动的哭腔,将脸埋在了秋池雨的胸口,躲开了她的目光。 “秋姐姐你不要再骗人了,我们要是就这样松手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青儿,听话。” “不。” 眼见花青儿这般执拗,秋池雨再次扭头看向身后的青崖,开口说到: “你的师姐不懂事又任性,你不会也这样不明白事理吧,你们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你还不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吗?” 即便知道怎么规劝都不会有效果,秋池雨还是不忍心就这样看着他们跟着自己一同陷入绝境。从长安到这里,本应该是自己保护他们的安全,现在却要连累着他们一同遭遇危险。 向来骄傲而坚强的龙女,此刻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你们俩要是出事了,就算魂归高天,我也没脸再去见你的师尊啊,你这任性的坏小子,就算是我死之后也要让我怀着愧疚堕入轮回吗?” 不懂情爱的龙女,也会因真挚的情感而哭泣。 “秋前辈,你曾与我说过师尊过去的种种事迹,你说,如果此时是她在这里的话,她会抛下你独自一人离去吗?” 不等秋池雨回答,青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一定也会和我一样,哪怕接下来我们面对的是龙潭虎穴。所以,你不必愧疚,师尊知道了,她也会支持我的选择。若我真的弃你而去了,师尊知道了,怕是会将我逐出师门了。” 青崖死死地坚持着自己的脚步,说话的时候也是断断续续。 “我永远都会败在你们师徒手里。” 知道自己劝不动他,秋池雨也放弃了,只能苦笑着接受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好了。” 秋池雨闭上了双眼,仿佛已经认命。 花青儿将秋池雨的腰抱地更紧了,她也闭上了双眼,即便对危险怀有惧怕之感,但只要自己的青崖和秋姐姐在身边,她可以面对一切。 青崖再也坚持不住自己的脚步,力量松懈的一刹那,三人像是飘零的浮萍一般,轻飘飘地飞向了天空,但他依旧不曾就此罢休,青崖握紧了青冥的剑柄,这一次,无望而不利的青冥,还能带着自己突破重重危机吗?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龙潭 传说中,这个世界最初的样子,是一片永恒的黑暗。那时候,没有天地,没有日月,也没有万物生灵。 没有分秒的流转,也没有年月的更迭,一切都在沉睡中,被压缩在一团混沌中孕育着。 而最原始的人类,就诞生在这片无尽的黑暗当中。于是从那时开始,人类便踏上了追逐光明的脚步,从始至终,未曾停歇。 而那种对黑暗的恐惧,也永远地刻在了人类的基因当中,代代相传。时至今日,无处不在的光已经将这种恐惧渐渐驱散,即便是最黑的夜里,也有点点星光和隐约灯火。 在被卷入巨大的烟雾旋涡后,青崖只能看到四周尽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一手搂着花青儿和秋池雨,一手紧握青冥,在方向颠倒的空中随风飘荡。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天上飘了多久,他看不到周围的景色。也许现在,他们已经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像是坠入了平静的湖面,青崖在感觉到自己冲破了一层薄薄的障碍之后,眼前的一切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与寂静。 纵有千古,横有八方,那是世界最开始的样子,青崖从未见过如此深的黑暗,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不是世界变黑了,而是自己的双目失明了的错觉。即便是将鍉针的灵力外放扩散开去,青崖依旧感觉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 而最为令人不安的是,青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臂之间已是空空如也,秋池雨和花青儿去哪了?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到她们的离去,就像是一开始她们就不存在一样。 一时间,青崖不禁慌乱了心境,现在秋池雨失去了力量,若是她再与花青儿分开了,那将会是…… 不行,她们任何一人都不能受到一点伤害,自己必须赶快找到她们,此刻,只有手中依旧握着的青冥,才能让自己安心下来。 在黑暗中分不清方向,青崖只知道自己是在一直往下坠去,就像在茫茫大海中,缓缓地沉向海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崖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沾上了地面,长时间的失重感让自己的脚步踉跄了几下,就像当初师尊第一次带着自己回到摇光峰的时候一样。 脚下的地面非土非石,踩在上面坚实异常,青崖蹲了下去摸了摸地面,只感到指尖传来一阵冰凉光滑的感觉。他又将整个手掌放在了地面上来回抚摸了几下,发现这里的地面却是非常平整,没人任何凹凸的触感。 无论再怎么鬼斧神工的自然,也开凿不出这样的地面,那么究竟是何方神圣,会开辟出这样一处永恒的黑暗世界呢,会是那头巨龙吗? 无论如何,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青崖尝试着点亮剑光来照亮道路,但在这黑暗的世界中任何光亮都很快地被分解吸收,完全照不见任何事物,就连自己脚下的地面都看不到。 在失去了方向感之后,人类的认知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当你觉得自己一直沿着直线行走之时,不知不觉,你已经偏离了方向,甚至在围绕着一个大大的圈子打转。 于是,青崖将手中长剑放在了地上,而自己则踩在了剑身之上,运行起御剑之术,青冥微微浮空而起,载着青崖贴着地面低空飞行。 起初青崖还担心青冥会因自己踩在它身上而感到不高兴,因为当初在钱塘追捕荒火教徒的时候,自己用它撬了一下石头,它都因剑身上沾染了泥土而埋怨自己。 但这一次,青冥却是异常地配合,它乖乖地让青崖踩着自己的剑身,载着他一路向前飞行而去。这一次,青崖完全放开了自己对于方向的掌控,全部交由青冥来掌握方向。 “青冥,谢谢你为我指明方向,等到哪天你完全苏醒,我们就能并肩作战了。” 青冥继续向前飞行,青崖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它的回应,似乎在说“就你?你还晚了两万年呢?” 早就习惯了它的性格,青崖从来都不会反驳他的话,因为很有可能它真的已经活了几万年。 在无边的黑暗中不知穿行了多久,青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怎么也得有几天了,可在这里,仿佛这样的距离不过是咫尺之间一般。 终于,青崖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一阵风,不知从何处而起,拍打在了青崖的脸上,仔细闻了闻,似乎还带着水汽的的味道。 在只有寂静陪伴的这几天里,这样的一阵风,便足以让青崖如获至宝。 “青冥,顺着风的方向,我们去寻找风起的地方。” 打了一个转,青冥调转了方向,青崖能感觉到,那阵阵的微风迎面向自己扑来。 哗~哗~ 那是浪潮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这也是几天来青崖听到的,除了青冥的破空疾驰声之外,第一种来自外界的声音。 青崖不禁有些激动,若是再像这样漫步目的地飞下去,青崖迟早会闷出精神上的疾病出来。 尽管人类现在已经脱离了原始的刀耕火种,部落集群的形态,但他们依旧是不可改变的群居动物,即便是脱了了社会而隐居的那些隐士,也是寄情与山水之间,与自然生灵自得其乐。 没有人可以长时间的忍受黑暗与寂静,至少对于目前的青崖来说他还做不到,也许那些跨越了仙凡之隔,走上无上仙路的人才可以做到吧。 直到空气中的湿润之感扑打再自己的脸上,青崖感觉到周围的温度猛然下降了一些,而青冥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浪潮打在岸上的声音就在耳畔,听着无边无际的旷野之潮,青崖意识到,这里不是一片河流湖泊,而是一片大江大海。 这里究竟是哪里,自己还在极地岭当中吗?为什么在纬度如此高的冰天雪地当中,会有这样宽广的一片海域呢? 青崖跳下了剑身,青冥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往前走了几步,没有想象中那样脚踩沙地的柔软触感,即使是在海边,这里的地面依旧是那样光滑而平整。 如此看来,这片大海,也不是天然形成的。 青崖再往前走了几步,直到海潮淹没了他的脚背,但他感觉不到海水渗透进他的鞋子,与自己的皮肤接触的感觉。于是,他又蹲下来用双手舀了一捧海水起来,这一次,自己的手掌又明显感觉到了海水那冰凉的触感。 甚至在海水从指尖流逝,海风将自己的手掌吹干后,自己的手心里,还留下了一些细如粉末般的小小颗粒,那是海水蒸发之后残存的盐分。 沿着海岸继续一路飞行,青崖依旧没人找到她们的身影,漫长的海岸线走不到尽头,自己也飞不过这片无边的沧海。 俯仰宇宙,人类的力量竟是如此渺小,即便是度过了漫长的修真岁月,在自然面前,人类依旧是如同一粒尘埃。 传说中那移山填海,斗转星移的力量,真的有人能够达到吗? 可即便是拥有了那样的力量,沧海在他面前不过一粟,那么,当他离开这个世界,面对浩瀚的星河呢? 自己修炼到了世界的巅峰,可依旧是宇宙中的尘埃。在宇宙中,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星体相撞,整片星云崩毁的场景,无论在那里是否拥有着高等的文明,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一切都无济于事,一切再次重归虚无。 都说蜉蝣不知春秋,可我们又何尝不是与蜉蝣一样呢? 正当青崖在哀吾生之须臾,羡沧海之无穷时,从远处的海上,传来了一片歌声。 那歌声没有唱词,只是轻轻地哼唱着简单的音符,可却带着一种纯净而空灵的穿透力,如同大海一般深邃而神秘,将人深深地吸引在其中,无法自拔。 若仅仅只是如此,拥有强大精神力量的青崖是不会被这样的声音所迷惑的,但即便抛去以上种种元素,只需一点,便已经让青崖着了魔一般深陷其中。 只因为,那是花青儿的声音。 “是青儿在唱歌!” 青崖兴奋地再次御剑而起,毫无顾忌地往海上飞去。 手中的青冥闪过几下幽蓝的光芒,剑柄的温度也冰冷了几分,青崖知道那是青冥在提醒他远处的歌声很有可能是幻象或者陷阱。 他也知道在海上传来花青儿的歌声这件事是在太过荒诞,但那又如何?哪怕在一万种可能性当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假象,只要存在一丝是她的可能性,自己都会毅然决然地去找到她。 这个世界很大,大到有着数以万亿的生灵生活在一起,而自己的世界很小,小道只有几座山峰一座高楼和几个人而已。 所以,自己绝对不允许这小小世界中仅有的几个人受到一点伤害,哪怕自己的力量很渺小,哪怕前方是地狱修罗。 越往海上飞去,海面上的浪潮也越来越猛烈,一阵阵的巨浪掀起高墙向青崖扑打而来,青崖看不到任何事物,只能凭借着听觉来调整自己的位置,好在青冥有着自动导航的功能,带着自己避开了一重又一重的浪潮。 而这时青崖听到了一声破水而出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冲上了海面向着自己袭来。这片非自然的海里,有着未知的生物。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海妖 一声破空之音疾驰而来,紧接着是一股独特的腥臭味从下方弥漫了上来,青崖迅速拔高了飞行的高度,想要躲开这不明生物的袭击。 忽的一声,那怪物扑了个空,正当青崖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自己的左臂却被一根粘糊糊的东西给缠住了。 那东西像是章鱼的触手一般,一旦缠上了自己,内壁上密密麻麻的细小吸盘立刻牢牢地抓紧了衣物,硬生生地想要将自己拽下飞剑,拉入海中。即便搁着衣服,青崖依旧能感觉到肌肉被拉扯的疼痛感。 掌心之中雷光骤起,五指之间电光闪烁,青崖一把抓住了缠绕在自己左臂上的触手。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流之声爆裂,青崖的鼻尖也闻到了一股焦香的味道,那触手吃痛之下,也只有松开了青崖的手臂。 青冥颠簸了几下,再次恢复了稳定,继续向前驶去。 借着方才电光闪耀的瞬间,青崖终于看清了这头怪物的一部分身躯。方才抓住自己手臂的,只不过是它巨大的展臂上的一处细小的分支。刚才一眼,它就像是生长在海中的参天大树一般,伸开茂密的枝叶,在空中肆意挥舞,黝黑的皮层蠕动着,带动着一个个的吸盘一开一合,抓捕过往的一切生灵。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开凿出这片汪洋,又能将如此巨兽降服,就像在自家的鱼池中养上一条金鱼一般将其放置在这里。 如果这真的是来自于神明的力量,那么想要战胜它,青崖需要更高阶的神力。 这里虽然依旧是一片黑暗,但自己的下面是真实存在的海域,只要存在具体的事物,自己发出的光芒是能够照亮这个世界的,不会再像先前一样,所有的光芒都会消散。 青冥再次回到了青崖的手中,无需向它发布任何指令,手中再次传来了那熟悉而刺骨的寒冷,幽蓝的荧光下,血红色的脉络随着自己的呼吸有序地起伏,身体中的热量在源源不断地向手中长剑涌去。 神剑有灵,它与自己心意相通,青崖渐渐地将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下来,将自己的身体交予青冥所掌控。 再次睁开眼,青崖的双瞳之中透着靛蓝的宝石般剔透的光泽,而在眼底的最深处,沁着两滴如死亡般嫣红的血珠。 在青崖的身后,一轮寒月骤然升起,清洌的月光将这个世界照亮,青崖向下望去,海面下一对巨轮般的双目正透过海水,死死地盯着自己。 它像是一头巨大的章鱼,方才所伸出水面像参天大树一样的臂展,只不过是他的其中一条手臂,而它现在正用半边身体的四条手臂死死地缠绕在海底的高山之顶,将自己的身体稳定在距离海面最近的地方,然后用那条最远的手臂对青崖展开了攻击。 只见巨兽再次高举它的臂展,十余条细小的触手交错着向青崖围过来,想要将他牢牢捆住。可那些触手还未靠近他的身边,便已经被一阵寒气所冻结,随即断裂成一片细小的冰块,重新坠落到了海里。 强烈的痛觉让怪兽想要立刻收回手臂,但只见月华凌空而照,不见任何刀光剑影,章鱼怪那条最长最粗的手臂已然从根部断裂。倒下的手臂犹如当年被共工撞倒的不周山一般,倾退向海,在本就不平静的海面上打起了十余丈高的巨浪。 失去了一臂,章鱼怪立刻收回了缠绕着山头的四条手臂,剩下的七条手臂在海面下猛然一蹬,它的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像海底逃遁而去。 它不知道眼前这个闯进它的海域的生物是什么,它没有人类这个概念,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凭借着本能捕食猎物,却会被猎物断了一臂。 它只知道若是现在不跑,那留下来的,可就不仅仅是一条手臂了,反正手臂还能再长出来,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如果执剑人是青崖,它的确能够成功逃生,但此刻,执剑之人,是冥界的死神。 即便是在它潜入了海底几百公里的深度,依旧逃不过死神的追踪。一道寒霜般的剑气跃入水中,随着剑气在海中穿行的路径,形成了一道纵贯海底的冰柱,而那头巨大的章鱼怪,正被这一根冰柱洞穿了脑袋,一同被冻成了如同一块海底大陆般的巨型冰块。 片刻之后,冰柱渐渐消散,章鱼怪的躯体也解开了冰冻,它静静地匍匐在海底,等待着自然的力量将它逐渐分解。 它曾是这片海域的霸主,所有水下的生灵都是它的食物,它站在这个世界食物链的最顶端几百年。如今,最为微小的生物却能将它巨大的身躯分解,重新供养这里的生态系统长达百年的时间。 它向这片海域索取了几百年,也会向这片海域奉献几百年,这便是自然平衡的法则,天道之下,众生平等。 而好不容易掌控了青崖身体,却只挥出了一剑对手便倒下了,这让青冥产生了一种拿雷电劈蚊子的感觉。 果然,青崖再次感受到了它的抗议声:“还以为是多强大的对手呢,就这?一招躺了,有什么好说哒。你也太没用了吧,像这样低等级的魔物,也配我出手的吗?” 知道它脾气如此,青崖现在一定得顺着它的话讲下去:“是是是,您老人家受累了,只怪晚辈才疏学浅,实在是应付不来这黑漆漆的环境,多多体谅,多多体谅。” 嗯?喂,你要做什么,不要擅自操控我的身体啊。 似乎是刚才没打够,尽管已经没有了敌人,青冥依旧高举着长剑,向着海面劈下了横贯天地的一剑。 惊涛骇浪的剑光劈在水面上,海水立刻向着左右两边的天空飞泻而去,如同瀑布倒流一般冲向九天,原本的海面上,海水消散之后,露出了海底的土地,只剩下深深的海沟之中还有海水残留。 这一剑,竟是将海面劈开了一条道路。不止于此,一剑斩下,青冥未曾再次抬手,而在青崖本体身躯的两边再次分化出六个和本尊一样的金色人影,他们同样高举手中长剑,一剑接着一剑向着海面劈下。 刚刚回流的海水再次被劈开,裸露的海床被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六剑之后,只见海底已然生成了一道纵有几百里,宽有几十丈,深不见底的新海沟。 待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海水慢慢的回流,将新的海沟填满,这一套剑招,竟是将海底的地形都改变了。 青崖能看出来。青冥所施展的这一招,同样是自己所学的剑招,仿佛它每一次的疯闹,都是在告诉自己真正的剑招应该有着何种惊艳绝伦的风采。 的确,与之相比,自己所施展的剑招,不过像是孩童拿着一柄玩具木剑随意地挥了两下罢了。 同样,青崖的身体撑不住如此剧烈的灵力损耗,一招之后,当青冥想要再次提剑而起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子已经是灵力空空,绵软无力了。 喂,你玩归玩,倒是剩一点灵力给我啊,我还要去找人呢,完了完了,下面是大海,这么高摔下去,我要成八瓣了。 失去知觉的前一刻,青崖再次听到了那悠远而古老的歌声,仿佛是冥河女神吟唱着安魂曲,引魂歌,渡他入幽冥。 然后,青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任由自己的身体向下坠去,青冥玩闹归玩闹,关键时刻是永远值得相信的。 当自己的意识渐渐复苏,最先传递到自己的脑海中的,是水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计时的钟表一般。 青崖想要睁开眼看看这究竟是哪里,可沉重的眼皮无论怎样都抬不起来,似乎感到有一丛轻软的水草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晃悠,不知不觉,青崖再次陷入了沉睡。 光,这无尽的黑暗中,青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然之光刺激着自己的眼睛,有光,一切便有希望。 缓缓地睁开双眼,因沉睡而迷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借着不算明亮的微光,青崖看到自己的头顶是一片木质结构的屋顶,这是只有人类世界才会有的建筑。 而自己现在正躺在一张有些老旧的木床之上,已经干燥了的海草垫在自己的身下,陪伴着自己的青冥,淡去了所有的光辉,也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而自己的床头,一个比自己脑袋还大的夜明珠正闪着熠熠光辉,便是它充当了这里的照明之物。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晃动,青崖坐了起来,借着打开的窗户与明珠之光,青崖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船舱之内,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有海水轻轻地推动着船舱,像是摇篮一般温柔。 咚咚咚,一阵脚步踏在木板上的声响传来,青崖猛然回过头望向来人的方向,心弦也紧紧地绷了起来。 来人会是谁?是青儿吗?如若不是,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还会有什么人呢?青崖再次握紧了身边的青冥。 脚步声走进更近了,青崖也看清了来人,不是花青儿。也许,来的也不一定是人。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飞雪 东海之滨,世代居住在这里的渔民一辈子都在和大海打交道。有时候,他们为了捕捞更多的海货,会在海上航行几个月的时间,久而久之,也会碰上一些大海上的神秘传说。 没有船员但依旧在海上航行了几百年的幽灵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世界的任何一片海域,就像死去的亡灵依旧驾驶着飞翔的船只穿行在大海上。 传说中史前时代的超级文明在一夕之间沉入归墟,从那以后,数不尽的宝藏从海底的各个海眼中喷涌而出,千万年来,有人寻宝而回,有人埋骨海底。 而最为出海的水手所忌惮的,是那栖息在海中礁石上,用歌声来吸引人们靠近,最终导致船只触礁沉没的鲛人。 据目睹过鲛人真容后得以逃生的水手所述,海妖经常坐在礁石上,只露出上半身,远远看去,是一位充满风情的奔放女子,她的歌声能够控制人的心灵,让人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而当船员们看清她时,才发现那是长着鱼尾人身的怪物,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海水已经倒灌进来,鲛人能够出现在任何有水的地方,出其不意地将船上的人全部杀死,最终,茫茫大海上再次恢复了平静。 那像海藻一般的栗色长发,因长期居于黑暗中而略显病态的白皙肌肤,她深邃的眼眶中棕色的瞳仁如海眼一般吸引着青崖的目光。 她高挑的身段挺拔而端正,丰润的身姿在亚麻色的长袍下依旧起伏分明,随着她的脚步轻移,修长的双腿交错着走出长袍下摆的遮掩,激荡起一阵晃眼的颤动。 “……” 她一边走来,一边说着青崖听不懂的语言。 见青崖没有任何反应,她指了指青崖的耳朵,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青崖的嘴巴,示意他说话。 “这里是哪?你是谁?” “这里……是哪?你是……谁?” 她又将青崖说的话磕磕绊绊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理解人类的语言特征。她又指了指青崖的嘴巴,示意青崖再多说一点。 “是你救了我吗?我要去寻找我的同伴,你知道她们在哪里吗?” “是你救了我吗,我要去寻找我的同伴,你知道她们在哪里吗。” 这一回,她已经能够同步重复青崖说的话了,只是语气依旧平常。 “你好,远道而来的造访者,我是海妖塞壬塔琉纳斯,请问你就是人类吗? 这一次,她已经能够清晰流畅地讲述伏夏的官方语言了。 这是什么样的学习速度,照这样来看,那她在仙道上的修炼速度,也是这般惊人且迅速吗? “请不要对此感到震惊,创造我的神明赋予了我对语言的复刻学习能力,所以,我能够掌握任何一种语言,因为我要靠着歌声来迷惑过往的水手。” 她毫不忌讳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与目的。 “请问,你是人类吗?造物主告诉我,我要在这里等待有人经过这里,然后唱着歌将他们吸引过来,最后杀死他们,可是我已经等了一百个纪年,才等来第一个人类。” 一百个纪年,也就是说,她至少已经活了一千两百年了。 “没错,我的确是人类,既然你的使命如此,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说话的时候,青崖已经蓄起剑招,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动手?是要做什么吗?杀死你的话,是要我对你做什么事吗?” 如此天真的回答,让青崖又收回了即将出手的剑招,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也许她现在天真的模样,只是隐藏杀意的伪装。 “所以,刚才是你在唱歌将我骗过来的?” 青崖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想着如何脱身,活了一千两百多年的妖怪,自己应该打不过吧,还是走为上计,要是实在走不了,就和她拼了。 “对呀,我能用你心里最想念之人的声音唱歌,你快告诉我,接下来我要如何杀死你呢?” 第一次与人类接触,她显得异常兴奋。 “杀死我就是……就是……,对,杀死我就是让我好好睡一觉,人在睡觉的时候的状态就叫做死,等我睡醒了走了之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所以人们也把死叫做永别。” 青崖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想这样破绽百出的话你总不能再继续装下去了,该露出真面目了吧。 “好啊,我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了,我来帮你吧。” 她兴冲冲地坐在了青崖的手边,一把拉过青崖的身体,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 她的力气很大,即便青崖有所防备,但在她手里就像是一个玩具一样被人随意地摆弄着。 但无论怎么说,此刻青崖的感觉是,这应该是自己人生中枕过的最舒服的“枕头”。 似乎是考虑到自己的长袍会摩擦他的脸部,海妖塞壬塔琉纳斯将长袍的下摆掀到了一边,直接让青崖躺在自己的大腿肌肤上。 她的血统更接近于波斯以西的那些国度中的姑娘,枕在她丰润的腿上,细腻的触感,柔软而充满弹性的柔韧度让人立刻只想沉沦在这美妙的舒适感当中。 这是第一次,青崖与一位女性有着如此亲密的举动,躁动的血液瞬间将青崖的面庞染红,从面部一直蔓延到耳后,渗透到脖子以下。 “你变得好红了唉,就像那些浮在水面上的虾蟹一样,原来这样就是死了呀,那你快死吧。” 这话怎么听来都觉得奇怪。 但青崖现在是绝对睡不着的,加速流淌的血液只会让他更加兴奋,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她甚至不是人类。而自己被她死死地按在了她的身上,自己的脸颊紧紧地贴着她腿上的肌肤,这种痛并着快乐的感觉,让青崖无比煎熬。 青崖只有在脑海中不断想着花青儿的容颜,才能将自己兴奋的躁动之感压制下去。 她的衣香鬓影,她的皓齿青蛾眉,她的玉骨之颜如海棠醉日,她的倾城一舞如谪仙入尘。 还有将她拥入怀中时的温暖与轻柔,越是这样胡思乱想,青崖的内心越是无法平静下来。 “师尊,快帮帮我。” 无奈之下,青崖只好回忆起往日柳白鹿严厉的样子,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无疑,师尊的美貌是青崖至今为止见过的女子中最绝艳的一位,但现在的他根本不敢对柳白鹿有任何不敬之心。 渐渐地,摇光峰上清修的光阴取代了脑海中的纷乱的思绪,青崖终于放缓了呼吸,躁动的心境也放松了下来。 海妖塞壬塔琉纳斯用手指轻抚着青崖的脸庞,带起一丝痒痒的感觉,轻微的触发之音像是催眠的音符,让青崖彻底放松下来。 “你是要睡着了吗?” 塞壬塔琉纳斯凑到他的耳边,悄悄地说着:“这样,我便是将你杀死了吧。但,等你醒来的时候,不要离开好不好?我在这里孤身一人,你是第一个与我说话的人类,我不要再回到一个人自言自语中,请不要让我永远都见不到你好不好?” 回答她的,只有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年那绵长的呼吸声。 天陨。 山中的四季总是春晚冬长,眼下才十月份,摇光峰上的雪线已经越来越低。细雪纷纷坠落,墨竹仍青,桃花仍红。 落雪之下,天地一片苍茫。山风携带着飞雪闯进竹屋的窗子里,驻留在她温柔的眉眼之间。 自己的徒弟这一去,不知不觉,已是半年的光阴。尤记得他来的时候,尚是晚春,很快,他们相识的第四个年头就要来临了。 她依旧白衣如雪,尤比雪中的寒梅更为动人。她轻轻地挽起衣袖,纤细修长的十指之间丝线飞舞,在她眼前的桌面上,摆放一件蟠虺引鹤锦袍,而柳白鹿,正一针一线地刻画着袖口上的朵朵云纹。 有些思念,是无关风花雪月的,游子远行,自然带动着她的牵挂,只是这些又能说与何人听呢? 明年,他就要十八岁了吧,顺利的话,他应该在五六月份就能迈入金丹境了。四年前,他可还是一个有些营养不良的孩子呢。 金丹之上,元婴神动的境界依旧遥远,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走下摇光,带着他去那些生命禁区,远古遗迹去闯一闯呢? 要不还是让他自己去吧,有我在身边,他还会有什么危险吗?那他还怎么成长。可我不跟着的话,那些地方会不会太过危险,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思绪纠结的时候,柳白鹿拿起手中的绣花针,用针的大头一端在自己的秀发间挠了几下。 即便是风采卓绝的摇光神女,即便她在面对巨龙恶鬼只是面不改色,但在如何教导徒弟这件事上,她也会犯愁。 不知不觉,那个对任何事物漠不关心,对待万物皆是冷若冰霜的神女,心中已经有了牵挂。 再过些时日,便是除夕了吧,山下的人们无论在天涯海角,都会在这一天之前回到家中,与家人共同度过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今年除夕之前,他应该就能回来了吧。 柳白鹿拿起锦袍的袖口,用贝齿咬断了最后的线头,抚平了衣服上的折皱,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龙窟 今天,已经没有人说得清,龙族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只知道当人类尚处于原始部落生活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对龙形图腾的崇拜。 在人类出现以前,时间的概念总是十分模糊。大约是在两万三千万年前,那时候,世界还没有四海八荒之分,在这片超大陆上,栖息着各种洪荒异兽。 长眠在海底的巨蛇能用自己的身体将整个世界围绕;天空深处的大气生物睁眼为昼,闭眼为瞑;驮着整片沙漠缓慢爬行的巨龟走到哪里,哪里便是赤地千里…… 它们统治着这个世界,尽管它们各自为王,但联合起来的力量,足以撼动天道。 于是,天道开始在这个世界下起了大雨,瓢泼的大雨一下就是两百万年,这一场雨,改变了整个世界的生态。 原本的超大陆上沙漠遍布,稀稀落落的干旱草原一直弥漫到天际,那时候的大陆没有极地,也没有冰川的存在。 这一场大雨过后,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了一片海洋当中,无数耐热的生物无法适应环境的变化纷纷灭绝,眼见万物凋零,那些如神明一般的洪荒异兽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世界失去了主宰之后,大雨停歇,陆地上的洪流缓缓褪去。而此时,原本聚合在一起的超大陆,已经被大致划分为了五块分隔的区域,茫茫大海将它们隔了开来。 湿润的环境迎来了新的物种大喷发时代,只是再也没有哪一种生物,能拥有上个纪元那般强大的力量。 而龙族,也是在这个时候,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一度成为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物种,直到后来神魔并起,仙路大开,这样的格局才得以改变。 而世代居住在瀛洲仙山上的龙族,在万万年的岁月中,自然也有王朝的更迭与兴衰,有着成王败寇。 极地岭,黑暗空间。 此处,也许是这片黑暗的天地中唯一存在光亮的地方了。那是一刻星辰燃烧时所发出的光亮,被一道神秘的力量所牵引,从不知多远的陌生世界照耀到这里,点亮了一片轻纱般朦胧的淡紫色光晕。 山峦明媚,溪流潺潺,山岚骤起,光华流转。飞流直下的瀑布散发着甘甜的酒香,就连脚下踩着的草地和泥土,也是松软无比,花青儿好奇地掰了一块泥土放到眼前,竟然发现这里的土地是由面饼做成的。 这里是哪位少女的梦境吗?不然怎么会如此的梦幻而甜蜜。 远处的雪山之上银河升起,却像是糖霜洒在了枣糕之上,沁人心脾的冰糖银耳甜汤倒在上面,组成了迢迢星河。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在天空的正上方,悬挂着一架由整块紫水晶雕琢而成的巨大龙骨,宛若天神一般,带着无上的威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片天地。 而在那龙骨头部的两个眼窝当中,闪耀着两团极为耀眼的火光,如果是这一架龙骨是真实的龙骸的话,那这两团火光便是它的灵魂之火,这也意味着它还没有完全死去。 龙族的身躯万年不死,死后万年不毁,究竟是哪位先辈陨落在此地,就连死后依旧要在此忍受无尽的孤独。 龙族生性向往自由,它们渴望在大海中遨游,渴望在长空中飞翔,它们最惧怕的,便是狭小黑暗的洞穴。 可眼前的这条龙,不仅在这无边的黑暗当中死去,就连灵魂也还要忍受万年这样的折磨。 “唉。” 想起了同样被流放到荒原上的自己,秋池雨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青崖睡在美人膝上的时候,秋池雨和花青儿也在一处奇异的世外桃源之地醒来。 而那些将他们引入此地的白烟也都消散了,只留下了一个手环一般的烟圈套在秋池雨的手臂上,一缕细小的白烟牵引着她的脚步,直达上方的紫晶龙骨。 如此说来,叶赫一族世代流传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龙魂镇守在极地岭深处,约束着这里的妖兽与人类划清界限,和谐共生。 它还通过占卜的形式为每一位部族女孩的姻缘牵线,也许是死后的世界太过无聊,所以它才想尽办法给自己找点事做。 也正因如此,才让它误打误撞地与当今的龙族后裔接连上了因果,将她带到了这里。它想让秋池雨也永远地留在这里陪着自己,万年的孤寂让它有些癫狂,凭什么她能自由地在海中遨游,而自己却要受困于此。 可当秋池雨真的来到了自己身边,白烟手环将她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了自己,原来她也是被流放的可怜之人。 不,她比自己还要可悲,自己曾经掌控整片大海,就连风雨雷电都要听从自己的差遣。而她生来就不曾见过大海,高贵的龙血也被稀释,导致她的魂魄出现了残缺。 也罢也罢,还是不要为难她了吧。 黑暗的海域上,客船随着波涛轻轻摇摆,明珠的微弱之光若隐若现,塞壬塔琉纳斯用手指轻抚着眼前少年脸上的每一寸,原来人类就是这样子的啊,和自己的身体除了有些地方不一样之外,其他的都差不多嘛。 造物主让我在这里等候人类的过往,所以创造我的时候也是按照人类的样子来的吗? 他的模样真好看啊,比那些水里虾头蟹脑的妖怪将好看了不知几万倍,他可以不要离开这里吗,或者,他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去到他的世界当中吗? 只是不知道尚在沉睡当中的青崖若是知道她拿自己和那些虾兵蟹将相比,又会作何感想。 所谓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当了半日的小神仙后,青崖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眼前凹凸有致的曼妙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青崖只能看见塞壬塔琉纳斯的一半容颜,此刻她也闭上了双眼,竟是坐着就睡着了。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虽然她的环抱让人留恋,但眼下花青儿和秋池雨下落不明,青崖必须尽快找到她们。 他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从海妖的怀中钻了出来,尽管青崖克制了自己的动静,但塞壬塔琉纳斯还是被惊醒了。 “你要走了吗?” 她的眼里带有一丝藏不住的慌张,可语气依旧是平常,就这么一段时间,她连人类独有的隐藏自己的情绪都学会了。 “承蒙塞姑娘相救,在下无以为报,但我仍有要事在身,姑娘请恕在下无法久留。” “你是要去找人对吗?我想,我知道她们在哪里。” 塞壬塔琉纳斯的一句话,让原本已经起身的青崖又坐了下来。 “从外面来到这个世界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像你这样的,被造物主放在最边缘的地带,想要见到造物主,在跨过了这片大海之后,还有几万里路程。一路上环境恶劣,危险重重。只是造物主设下了这么多的难关,却连闯关的人都不曾有过。 而另一种,则是造物主亲自选择的人,她们能够直接去到造物主身边,不过究竟是福是祸,这就不得而知了。“ 塞壬塔琉纳斯将这个世界的雏形大致地向青崖讲了一遍。 “你一直提到造物主,这个造物主究竟是何人,是龙神吗?” 青崖再次问道。 “它创造了我,自然就是我的神明,至于是不是龙,我怎么能擅自揣测神明呢?”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姑娘,他日若有机会,在下在来看望姑娘。 见他又要走,塞壬塔琉纳斯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再次将青崖喊住了。 “喂,你要去哪里?你连这片大海都渡不过,怎么去到造物主那里?” “我……” “你什么你,听我说完,我有办法让你到达那里。” 塞壬塔琉纳斯说完,站起来走出了船舱,双手舀起一捧海水走了回来。她将海水洒在青崖的手上,冰凉的海水刺激着青崖的皮肤,又很快滑落,在他的手上留下些许水渍,大部分又落到了船舱的地板上。 但,眼看着水流滴落,木板上却没有一丝水花溅起,也没有留下一点积水,就像未曾有过这一道水流一般。 “正如你所见,这里的海水是虚幻的,海里的妖怪是虚幻的,这艘船是虚幻的,就连我,也是虚幻的。” 塞壬塔琉纳斯一言一语讲来,语气平静,却带着低沉的压抑。 “不会的,你看,我的手上还有水渍,先前在海边,海水风干后还留下了盐分,怎么会……” 青崖说着正要抬起手,却发现前一刻还在残留在自己手背上的水渍,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些当然不是简单的幻境,它们也会欺骗你的眼睛,可当一切都被揭穿的时候,你就能看清世界的真相了。” 青崖突然想起,自己刚到海边的时候,明明双脚已经走进了水中,自己的脚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海水的温度,原来那时便已有端倪,所以后来海水调整了对我的视觉欺骗,让我不会再去怀疑它的真实性。 “你说,你也是不存在的吗?” 青崖抬起的右手不知该不该放下,他怎么也不愿意去相信,眼前这个带给他一场好梦的女孩,是不存在的。 ------------ 第一百三十章 轻雪 “你可以,摸摸我的脸吗?” 塞壬塔琉纳斯双手抓住了青崖的右手掌,将他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尽管她的体温要比人类低上一些,但青崖依旧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温度,她的呼吸,甚至感受到她的血液流淌在皮肤之下。 可这样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她,却要青崖相信她是根本不存在的。 “造物主创造我的时候,赐予了我一部分它的智慧,时间久了,我慢慢地也能看到一些神明的思维。 其实,造物主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这里的种种,不过是它的一念俱现罢了,在它长久的沉睡中,我们只不过是须臾一梦。 所以,我可以将这里的一切物质所唤醒,当它们的意识觉醒,虚幻的自我欺骗将无法支撑这个世界的结构,一切都会崩坏,一切都会消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你的脚步。” 塞壬塔琉纳斯闭上了双眼,感受着青崖掌心的温度,仿佛在说着一件日常琐事一般。 “那你呢?一切都会消失,你也会不见吗?” 塞壬塔琉纳斯没有回答他的话语,继续自顾自地讲述着: “你是在为我伤怀吗?我很高兴。但请不要悲伤,我原本就是造物主的一个梦,哪天这个梦断了,我也就消失了,就像大海上的泡沫一样。 只是我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没有见过太阳和月亮,没有见过风霜和雨雪,我在造物主的记忆当中看到过那样的场景,可我还想亲眼看见它们,去触碰它们。” 她的眼中泛起荧光,一颗颗玲珑剔透的珍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落在了青崖的手心里。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可以跨越千山万水,你且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出去,听到了吗。” 青崖极力地想要阻止她,却发现自己被她牢牢地禁锢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而外边无边的大海,正在逐渐褪去。 “我生于黑暗,也必将消散与黑暗,光明是我永远也无法奢求的东西,但是,这一百个纪的日子里,没有哪一刻,比今天更值得铭记。远道而来的旅人,请你再呼唤一次我的名字,可以吗?” “塞壬塔琉纳斯,我已经亏欠了别人太多太多,你这样,是想让我怀着对你的愧疚直到永远吗?” “这是造物主为我起的名字,现在我不喜欢了,你为我再起一个新的名字,可以吗?” 美丽的海妖丝毫不理会青崖的任何言语,她知道,眼前的少年现在说的一切话语,都是想要阻止自己。 “好……,” 青崖颤声答应着她。 “你知道雪花吗?在外面的世界,天气寒冷的时候,天上就会飘落片片雪花,它们每一朵都有六个花瓣,像无暇的水晶一样纯洁,但它们很快就会融化,向你一样消失在人间,我便唤你轻雪,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青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船舱外,无边的海域像是黄沙流逝一般飞散,片刻之后,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 ”轻雪,轻雪……” 她静静地默念着自己的名字,眼角的泪珠展开笑靥如花。 “你不会感到愧疚的,大梦醒来,造物主会忘记一切,世界会将我彻底遗忘,你从来都不曾拥有与我相关的记忆,今日一梦,却是我最珍视的时光。” 飘摇的客船也像砂砾一样飘散,自己很快,将看不见她的眼睛了。 “再见了,远道而来的旅人,愿你的旅途一帆风顺。” 青崖想要握住她的双手,可指尖的细沙越是用力却只能流逝得越快,自己什么都抓不住。 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能做些什么。 青冥,如果你真的有灵,如果你能司掌冥界的生死,可不可以将她留下来,她只想看一眼外面的世界,这有什么错? 造物主既然创造了生命,就应该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如果她的神明置之不理,就让我来回应。 黑色的长夜绽开鲜红的花朵,送魂的长歌唱到海洋的尽头,青冥之上的幽幽荧光,将原本已经消散的轻雪再次拉了回来,只要我心所向,天命犹可逆。 一切尘埃落定,青崖捧起长剑,只见剑格之下,一尊精美的人鱼雕像浮现在剑身之上。她将鱼尾盘踞在礁石之上,一手托着沧海明珠,一手浸泡在海水当中,当青崖看向雕像的眼睛之时,好像雕像也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微笑。 这世间,总会有一种力量,能够超越法则的界限,去做到那些不可能的事情。虽然这个世界已经崩落,但只要我还记得,你就永远存在,天上人间,一定会有再相见的一天。 轻抚着剑身上的人鱼浮雕,周遭的世界已然全部湮灭,茫茫大海一去无踪,这里再次回到了刚开始那样。但青崖已经不再迷茫,少年提剑而起,再次飞向远方。 虚无缥缈的仙山之上,秋池雨一手被白烟组成的手环所牵引,另一手又牵着花青儿,一步一步地登上青云长阶。 此刻,她已经能够明确地感受到,正是上方那巨大的紫晶龙骨之中的不灭魂灵在呼唤着她。 龙族骸骨通常晶莹如白玉,它们长眠在瀛洲之上的时间荒野当中。尽管肉体已经毁灭,但若是哪一日仙山受犯,被遗忘在时间中的龙骨将再次降临世间,驱逐一切来犯,所以,龙族的力量不会因为龙王的陨落而减弱,这也是它们一直站在世间顶点的原因之一。 可秋池雨从来都不曾听闻,哪位先辈留下了紫晶般的龙骨,所以当她亲眼得见之时,一时间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沿着青云梯拾级而上,秋池云带着花青儿已经来到了千里之上的天空深处。这里的夜空洁净而透明,淡紫色的天光下,夜幕触手可及,远处的云团中电光闪耀,照亮了些许的角落。 终于,两人走到了长阶的尽头,来到了巨大的龙骨头颅之上。 “你,便是当今的龙族血脉吗?” 四下无人说话,但在秋池雨的脑海中,却响起了一阵威严却又充满了娇媚的声音,那是不死的龙魂在与自己的心灵沟通。 “回前辈的话,我不过是血脉残缺的龙族后裔,真正的龙族,应该还居住在海中的瀛洲仙山之上。” 秋池雨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原来,你也是被流放到海内的败者。那么在外面的世界上,今天已经是寒武纪元多少年了?” 纪元,一般只有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计时单位,轻雪在黑暗中独自走过了一百个纪,为一千两百年,而一个元,则是十二万年。 “前辈,遥远的寒武纪元已经过去了一万年,现在已经是奥陶纪元的年代了。” 许久,这片空间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当中。一万年的光阴就在这长夜般的煎熬中走过,还要等待几个万年,自己才能重见天日? “唉……” 一切感慨,都化为了一声长叹。 亿万年以前,她身为龙族之王,统领数十万龙众,就连佛祖身边的八部之一天龙众,也是她的麾下之臣。 她御风驰电,造化万千,世间的一切力量,她都能轻易地翻云覆雨。那时候,天空是她的,海洋是她的,就连神霄之上,她也能来去自如。 据传,她所收集的珍宝,已经能够将一片海域重新填成新的大陆。 只是她太过贪玩,常年不曾居于瀛洲,麾下部众,也渐渐升起了不臣之心。也因她太过天真,太过相信自己的力量,当献祭了十万龙骨炼成的刺龙钉穿过她的胸膛的时候,她依旧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心脏被刺穿的剧烈疼痛让她踮起了自己的脚趾来稳住自己的身体不会倒下,在以雷霆之力一举击杀了在场所有人后,她拖着龙血不断喷涌而出的身躯,逃离了瀛洲。 紫色的龙血在天空之中铺就了一条天路,时至今日,站在东海边远眺仙山,依旧能看到一片淡紫色的云朵一直绵延到远方,那是她的血液将天空染就的色彩。 弥留之际,任然有着数万反叛之众追捕自己而来,她实在太过强大,不看到她的尸体,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她舍弃了高贵的龙身,化作最为平凡的人类,在深山密林当中寻求一线生机,可茫茫天地,没有一处可供她驻足。 终于,在极地岭这绵延无尽的林海中,她发现这里的地下有着巨大的空洞,在她耗尽自己的所有力量开辟出这片虚幻的空间后,她的生命之火,也就此燃烧到了尽头。 倒在林海之外的女尸骗过了追捕者的眼睛,他们亲眼得见龙王的尸体像是一片飘摇的浮萍一般在人间零落成泥。 但她依旧不曾死去,不灭的灵魂在这黑暗的世界里长眠,无边的孤寂让她快要失去理智,所以她创造出了一个个小世界,或者干预附近一些生物的习性,才能派遣一些自己的寂寞。 昨日之日不可留,沧海有时尽,烂柯人已冥,晃晃悠悠,世间已过一万年,再回想起曾经一呼百应的日子,不过是过眼云烟。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龙 如今,瀛洲仙山之上的王朝又不知更迭了几代,她也随着那些历史被埋葬在了时光的缝隙里。 “你渴望得到力量吗?强大到你可以回到大海,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瀛洲仙山,让整个龙族为你臣服的力量。” 诱人的低语在秋池雨的脑海中再次响起,龙王很自信,世代的夙愿摆在她的面前,她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挣脱祖祖辈辈的囚牢,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出乎她的意料。秋池雨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却是反客为主,向她提出了问题。 “前辈,你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一万年了,到底有什么事情你还放不下,以至于今日,要借我这个微末道行的晚辈之手呢?” 秋池雨的身影映在龙骨眼窝的火光之中,龙王看着她,满眼都是当年风姿绝代的自己。 “那就先听我讲个故事吧,这还是我第一次,说故事给别人听呢?” 在遥远的寒武纪元末期,天地之间已有新旧交替之象。天空出现裂痕,天河之水奔流而下;大地深陷千里,地心的岩浆随处喷发,海水倒灌进陆地,淹没了生物栖息的家园,飓风海啸等灾害接连而至,整个世界都处在压抑的氛围中。 作为当世最为强大的种族,龙族将海浪平息,将暴雨逆流,让山川大地重现生机。可这一切都是杯水车薪,天道要开启下一个纪元,势必要将整个世界重新洗牌。 就算是在当下,也没人知道天道究竟是何人,但就算是高天之上的神明,也依旧遵循着天道所制定的法则。 所以就算是龙族倾尽一切力量,也只能延缓世界的崩坏。 就在世界每况愈下的时候,有一天,瀛洲之上走来了一条通体雪白的巨龙,她金色的双眸中书写着超越一切的神格。 龙族不知道她的来历,但并不影响她成为龙族之王。那一日,她在打趴下了龙族所有的挑战者后踩着千重巨浪,如传说中的娲皇一样,她将南海深处的赤色神石用本源之火熔炼,补全了天空之中的那道裂缝。 在那之后,她乘着扶摇而上的金色风暴,穿过神霄,去往宇宙的最深处,那是当时的世界上已知的,最有可能是天道存在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找到天道,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力量是否真的能够撼动天道,只知道当她披着漫天的霞光回到人间之后,世界上的种种灾难纷纷褪去,这片天穹之下的生灵,再一次守护了自己的家园。 当所有人都认为龙族会在她的带领下冲出这个世界,去往更高层次的宇宙中时,这位白龙王却开始疯狂地游山玩水,搜集珍宝,整整百年,她连一次龙族内部的会议都没参加过。 而她所有的勇气和智慧仿佛也在那一次的神霄之行后被消耗殆尽,只留下了一身强大的武力。 眼见百废待兴,龙王又不理朝政,这个神圣的位置,自然有了很多人的觊觎。 “她不过是外来的龙,又有什么资格成为我们的王。” “她的力量是很强大,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位有雄心大略的龙王。” “不如,我们找个机会……” “可我们谁能近得了她的身?” “你们忘了吗,在时间的荒野中,有着龙族最为忌惮的力量。” 于是,在那一天,她从遥远的北海归来,正在享用臣下特意准备的接风宴上,他们向她投出了那枚沾之即死的刺龙钉。 那一天,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在百年前的灾难中活下来的生灵们繁衍生息,族群一片欣欣向荣,只是没有人知道,带领他们走出灾难的神明,却在这一天悄然陨落。 “所以,你觉得我能放下吗?不错,我是要借你的双手替我完成复仇,可我赐予你的力量,也绝对不会有假。” 说到此处,龙王的声音明显激动了起来,龙骨眼窝中的灵魂之火,也剧烈地跳动着。 “我没有经历过你的苦难,自然是没有资格劝你该如何看待那些往事,只是你呀你,心未免也太大了。” 秋池雨往前走了几步,伸出右手轻轻地摸了摸龙骨的头顶,就像是在抚慰小孩子一样。 “身为帝王,不仅要提防外患,更要小心内忧,连臣下有逆反之心都察觉不到,你这帝王,当的也太可怜了吧。” “要你管,我明明救了他们,可为什么他们却要害我性命,这个问题,我想了一万年也想不明白。” “这位龙姐姐,要是你到现在的人间呆一段时间,很快就能明白了。” 花青儿站在秋池雨身后,小心翼翼地说着话。 “你这小丫头倒是根骨聪颖,不如我也分一部分力量给你怎么样,这样一来,你年纪轻轻便是天下无敌,还不是想什么要什么?” 眼前秋池雨不理睬自己,龙王转头又开始对花青儿展开了攻势。 “小女孩你都要诓骗,这可不是龙族之王该有的风度啊。” 秋池雨将花青儿完全藏在了自己身后,不知怎得,在得知了龙王的遭遇后,秋池雨对她的距离感与敬畏之情,一下子消失了大半。 “借由他人之手的复仇,真的算是复仇吗?难道你就不想,亲手拿回曾经属于你的一切吗? 秋池雨停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她将背在身后被花青儿牵着的右手在她手心里蹭了几下,示意她安静下来。 “我无时无刻,都渴望着手刃仇敌,可是我现在只剩下灵魂在这里苟延残喘,连离开这个我为自己所创造的囚笼都做不到,谈何复仇?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能让你离开这里,而前辈只需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这样的交换,你意下如何呢?” “莫说一件,就是白件千件,也不再话下。” 没有任何思索的时间,龙王立刻承下了这桩交易。她被困在这无尽的黑暗当中太久太久,久到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自己重见光明。 “唉,一万年,你的性子还是这么直接,往后到了外面,可莫要像这般轻信他人啊,当年的穿心之痛,你也不想再经历一遍吧。” 秋池雨抚摸着龙骨,明明是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几代的前辈,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怎么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天天都在带娃呢。 那个像仙女一样的家伙,把自己的徒弟扔给了我,自己却在山上享清福,气死了。 “我答应了你的交易,你真的有办法能带我离开这里吗?”龙王显得有些急迫。 “别急嘛,光靠我一人是办不到的,但那个能帮你脱困的人,已经来了。” 秋池雨侧开身体,在她的身后,一道银龙似流星赶月一般向这边飞驰而来,正是千里迢迢一路而来的青崖。方才,正是感知到了他的踪迹,秋池雨才有信心向龙王提出了交易。 不过弹指,青崖冲上了高空,稳稳地落在了龙骨之上,落地之时,他还故意很帅气地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只是这紫水晶怎会如此坚硬,就连青冥都插不进去。 “滚,哪里来的臭小子,要是弄坏了我的骨架,我一尾巴把你拍到海底去。”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震怒,青崖脚下一个滑步掉下了龙骨,直直的往下方的雪山上坠去。 噗,洁白的糖霜扬起轻雾,柔软的枣糕嵌入了一个人影,青崖狼狈地爬了出来,御起手中长剑,再次回到了龙骨之上。 “叫你喜欢耍帅,这下吃苦头了吧,这位前辈可是龙族之王呢,你还是安分一点吧。” 花青儿细心地摘去了依旧挂在青崖身上的糖丝,而龙王也看出来了,这个少年,正是前些时日被自己扔在边缘地带的那个小子,没想到他居然能来到这里。 咦?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自己好像完全没有映像了。 管他呢,比起自己的自由,其它一切事情都不重要。 “你是说,他就是那个能助我脱困的人?” 看着眼前的少年,龙王有些将信将疑,虽然他的外貌即使是放在龙族化形的男子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可是他的道行嘛……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如此低阶的境界叫什么名字。 “没错,他的兵器,是一个世界的力量核心所在,足以为你开辟出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带你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而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当你重见天日之后,你要一直贴身保护着他,不必事事出手,但当他生命垂危的时候,请你一定要救下他的性命。放心,这笔买卖,你不会亏的。将来,他会成长为超越你的存在,风起于青萍之末,你有恩与他,他会记着你的好。这个条件,你意下如何呢?” “嗨呀你们不要婆婆妈妈的,我说了我什么都答应,快让我离开这鬼地方吧。” “好好好,那你到了外面之后要听他的话,你的力量太过强大,稍有不慎就会酿成灾祸。” 秋池雨又补充道。 “行行行,他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他说吃饭我绝不喝酒,他要上天我绝不让他下地狱……” 交代完龙王之后,秋池雨又转身向青崖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怎么样,你的剑里,应该还住得下一个人,哦不对,一条龙吧。” 青崖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住应该是住得下,就是可能会有些挤。”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世 “有点挤,是什么意思啊?你的剑里,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对于青崖的回答,秋池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她便拿过了青崖手中的长剑仔细端详了一番,正好发现了剑身上那栩栩如生的人鱼浮雕。 “哟,这才多久啊,又有小美人对你眉目传情了?还是一位鲛人呢,怎么着,这地上跑的还不够,还得勾搭上水里游的是吧,那以后干脆把天上飞到也一并拐走算了。青儿啊青儿,你在这为人家提心吊胆,人家却不知在哪个温柔乡里逍遥快活呢。” 秋池雨倒不是在讥讽青崖,她只是为花青儿而感到着急。这个少年太优秀了,现在尚且如此,今后他只会更加惊艳,她很担心,青梅竹马的情谊是否会在日后受到动摇。 “秋姐姐,你别说他啦,他才不会那样呢。” 花青儿拉着她的右手,恳请她放过自己的青崖。 “就你向着他,哪天他被别人偷偷地吃干抹净了,可由不得你后悔了。” 秋池雨点着花青儿的脑袋,简直像是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不是的不是的,如果没有她的话,我永远都不可能来到这里。” 随后,青崖向大家将前些时日的过往讲述了一遍,当听到轻雪为了让他度过重洋,甘愿化为泡影消失的时候,尽管花青儿心中存在芥蒂,也不禁为她而感到怜惜。 “幸得上苍锤炼,她的一丝魂灵被青冥强行重聚,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青崖突然想到,轻雪所说的造物主,不就是眼前的龙王吗?她既然能创造一个轻雪,自然也有办法让她复苏。 但很可惜,当青崖问起她关于塞壬塔琉纳斯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记不起自己曾经创造过这样一个大海的世界,正如轻雪所说的那样,一梦醒来,世界已经遗忘了她的存在。 但她曾经是如此真实地站在青崖的面前,她的生命已经和自己发生了交接的时刻。那么,命运之轮在这一刻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只要自己记得,她就不再是虚幻的梦境,即便上穷碧落下黄泉,自己也要让她回到现实的世界中来。 当然,青崖也不会去责怪龙王为什么不能将她挽留。梦醒影散,世界的法则如此,即便是万年前全盛时期的她,也无法改变天道的运行轨迹。 “唉,为什么天底下的好女孩总会让你撞上,青儿你可得看紧了啊,他以后还不知道要欠下几本情债呢。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许帮他还债啊。” 秋池雨用一种看自家傻闺女的眼神看着花青儿。 “什么帮他还债啊,真要有那时候,我就拉着姐姐你一起还债。” 花青儿急了,就想把秋池雨也一并拉下水,而当话题涉及到自己身上时,秋池雨却不知为何变得沉默了起来。 “我说你们到底在蘑菇什么,莫不是还想在这里养老不成,你们干脆在这里成亲生子算了。” 龙王在一旁焦急地催促着,她已经压抑不住自己躁动的内心了,在这里多待一个弹指的时间,都是无比的煎熬。 一万年了,自己终于可以重见天日,尽管已经失去了肉身,力量也不足当年的百分之一,但一切都还有希望。 “哟,这边还等急了。行了,挤就挤了点吧,龙王大人不会介意的。现在,远古的龙王,请告诉我你的真名。” 秋池雨托起双手,眉心之处燃烧起一簇淡紫色的火花图腾不断闪烁,正连接着龙骨中的两团灵魂之火,渐渐的,它们闪烁的频率达到了一致,就像是两人共同呼吸一般。 “我遥远的后裔,请在时光的荒野里,将我呼唤而起,吾名,帝曦。” 龙王回应着秋池雨的呼唤,梦幻的星光下,她们唱起了遥远而神秘的歌谣,悠长的歌声像是海中巨鲸长鸣,这种掩埋在历史中的语言,至今已无人能够读懂。 但青崖能她们的歌声中感受到,那种死亡的悲切和新生的希望。 随着歌声的牵引,那两团灵魂之火逐渐脱离了龙骨的眼窝,在它的眉心之处汇聚在一起。随即,这团火焰离开了龙骨,向着秋池雨的身边缓缓靠近。 而在失去了灵魂之后,这一架巨大的龙骨瞬间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带着长长的拖尾,钻进了火焰之中。 但即便失去了落脚的地方,众人依旧不曾坠去,此刻,他们无需借助外物,真的如同神明一般在空中站立。 “快,将她接到你的剑里。” 秋池雨双手捧着帝曦的灵魂,缓缓放到了青崖面前。 眼前的这团火焰,蕴含着可能是这世间最为古老而强大的力量,仅仅是看着她,青崖便感到了强烈的头晕目眩。 据说,当神明降临的时候,凡人只有跪拜着匍匐在他们的脚下,他们的神格让人无法直视,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人类的灵魂将会被燃烧殆尽。 神不客观,不可语。 帝曦不是神明,却比神明更加耀眼。 强忍着眩晕之感,青崖再一次祭出青冥,丝丝蓝光透出剑身,将眼前的灵魂之火缠绕,将它送进了剑体当中。 紫色的火焰覆盖了漆黑的剑身,青崖却感觉不到一点灼烧的感觉,只见一条白龙从剑柄的末端而起,缠绕着剑柄一路而上,最后也一同化为盘踞在剑柄上的苍龙雕像。 精致的片片龙鳞,清晰的尾翼,甚至在雕像的双目之中,犹有光彩熠熠,即便是天下技艺最为高超的雕刻师,也无法再现这条巨龙的神采。 龙王已然脱困,这个虚幻的世界也将迎来终结。 雪山之上层层冰川倾塌而下,糖霜冰糖与枣糕搅合在了一起,天上的星河决堤,大片大片的银耳汤倾泻而下,现在这个世界,一定甜得有些腻了。 青崖摸了摸贴合着自己手心的巨龙,能创造出如此梦幻瑰丽世界的人,应该是比较好相处的吧。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想起让轻雪重回人间的办法。 世界最终像细沙一般消散,地下的岩层和植物的根系浮现了出来,此刻他们已经脱离了虚幻的世界,重新回到了现实当中。一团巨大的紫光将众人包围,带着他们不断向上,重回地表。 大地剧烈地颤动,矗立了几百年的巨树轰然倒塌,震荡的余波在极地岭的中心清出了一片裸露的土地,栖息在这里的妖兽放眼世界也是极为强大的存在,而此刻它们却只能乖乖地让出自己的地盘。 它们能感觉到,那一股从自己出生起便压抑着自己的力量正在向地面而来,它们天生对这股力量怀着敬畏之情,哪怕他们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可依旧克服不了这血脉中的恐惧。 黑褐色的土层被冲上了百丈的高空,连带着巨树被连根拔起一同跃入云层,更有无数的妖兽来不及逃离一同被掀起,好在他们有着御空而行的力量,不至于在这平凡的一天因无妄之灾而丢了性命。 “嗷呜,一万年了,我帝曦又回来了,颤抖吧,整个世界。” 一声龙吟穿破云层,极地岭中所有的生物全部弯曲着前肢匍匐在地,一条白色的巨龙虚影冲上天际,当她的龙首钻入云层的时候,她的龙尾依旧可以触碰到大地。 她盘旋着在云中遨游,她巨大的身躯绵延不知几千几万里,就连最为高大的山脉在她的身下,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包而已。 青崖之前也见过龙身,尤其是在玄镜的那头见到的八荒炎龙,它的身躯已经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可眼前的白龙之影,却是毁天灭地的威压。 很难想象曾经的人们目睹她全盛时期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但无论如很,她的确担得起救世主和造物主这样的称谓。 起初,青崖还担心她会因为压制不住激动的内心而不见踪影,跑出去玩个几日几月,即便是那样,青崖也能够理解,就当做是给她放几个月的假罢了。 可出乎自己的意料,当她在云层中翻滚了几圈之后,却是乖巧地将自己的身躯缩小到了只有一人手掌般大小,然后默默地钻回了青冥之中。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可以在外面多玩一会的,一万年没有看见太阳了,就不多看两眼吗? 青崖扣了扣剑柄,仿佛在敲打一位归家的小姐刚闭上的房门。 “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个时代太弱了,难道现在突破肉身的界限,踏上仙路证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吗? 还有,为什么现在的山都这么低矮,为什么大海的面积缩小了这么多,为什么云霄之外是漆黑的宇宙,曾经的仙路去哪里了? 最后,我现在没了肉身,就算飞得再快,我也感觉不到风的气息,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回来睡觉,哼。” 然后,即便青崖再怎么唤她,她也不理会自己了。 万年前,世界的天比现在更高,海比现在更宽广,座座神山之上是仙人的居所,在他们的头顶上,一条亘古的仙路通往没有终点的未知世界。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离去 那时候的世界,灵气充裕,人类生来便是聚灵之体,今日的元婴神动,不过只是当初人们的起点。那时候,人类的身躯十分贴合天道,第一重雷劫只不过是洗涤肉身的一重阶段罢了,可以说,万年前的世界,只有当踏上了远古的仙路之后,才算开始真正的修行。 而所谓的灵气充裕与否,不仅仅只是说蕴藏在天地之间的种种修炼灵力,一位孩童见花而笑,身旁年长的陌生人会因孩童的笑颜而莞尔,这般人人诚心相待的天下大同,才是灵气愿意留在这个世界的原因。 所以,当时的帝曦十分天真,天真地以为所有人会因她拯救了这个世界而爱戴她。最后,她也因这份天真而失去了生命。 但错的不是她的天真,也不是她的善良,她的神性从来不会因不幸的遭遇而产生动摇。所以在这万年的岁月中,她依旧想不明白,因为她还愿意相信,不论何方种族,本性都是善良的。 总算在她万年后等来了重见天日的机会,而她等来的,是同族的后裔与有着赤子之心的少年少女,上苍没有辜负她的善良。 此次地底之心,让青崖得以窥见万年前的修真世界的一角,而望着头顶苍茫的天空,众人这才记起,此行还有目的没有完成。 也不知这神秘的莫家到底藏身何处,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在这极地岭的最中心地带。眼下,也只好先走出这里,边走边寻找了。 “你们要去找人是吗,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帝曦呢?在这片林海当中,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在青冥之中呆了片刻,耐不住寂寞的帝曦又跑了出来,只见她化作了一条一人手臂来长的白龙虚影,缠绕着青崖的胳膊,骄傲地抬起了脑袋,正带着一脸期待的神色等待几人向她发问。 是啊,在这悠长的岁月中,帝曦为了排遣时光,有意无意地影响着周围的一切事物,就连居住在最外层的叶赫部落的生活习俗都受到她的指引,想来就算这莫家再如何隐蔽,也逃不出她的法眼吧。 看她的样子似乎十分期待几人向她发出虔诚的请教,但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还是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迈着沉重的脚步,踩在不知几千年没有人迹的土地上。 “唉,我们已经走到最中心了,还是找不到,怎么办呀。” “没办法了,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只能原路返回了,要是这个时候,有一位全知全能的,伟大的,美丽的,受万人敬仰的向导来为我们指明方向就好了。” “对啊对啊,那样的话,简直比天神降临还要厉害,只可惜,没有这样的人呀。” 于是,在三人“装腔作势”的演绎中,帝曦终于忍不住了, “年轻的后辈,无知的人类啊,在这中心地带往西八百里的地方,有一条常年不会冰封的河流,顺着冰河一路而行,穿过一片翠柏,林尽水源之处,便得一山,沿着山体的小口走进去,便是你们要找的地方。” 说完之后,她更是摆出了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哦,龙王大人此言,莫不是胡诌出来诓骗我等的吧?” “哼,我乃龙族最为强大的存在,世间万物不过唾手可得,我有欺骗你们的必要吗?你们若是不信,就当我没说吧。” 得不到期待的夸奖,反而还等来了质疑,帝曦一气之下,就要钻回剑中。 见她急了,青崖也立刻停止了演戏,一片连珠妙语赶在她消失之前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别别别,帝曦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们几个晚辈一般见识嘛。我们目光短浅,冲撞了您老人家,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要我说,还得是您啊,即便过去万载岁月,对这天下依旧是了如指掌,您看,我们在这东一头西一头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乱闯也找不到地方,您一出手就不一样了,晚辈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 还好花青儿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巴,她不禁有些汗颜,以前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乖孩子哪去了,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到底是谁教他的啊。 唔,她又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仔细想想,还能有谁教他的呢,除了柳师叔还能有谁呢?但她可不敢妄议柳白鹿,每次去摇光峰,见到柳白鹿的时候花青儿都会很紧张,她的美足以让任何靠近她的人都手足无措。 “咦,怎么不继续说了,你这小辈虽说修为低了一点,但看在你这么会说话,样貌也勉勉强强的份上,我就认可你当我的小跟班吧。以后你跟着我,天下珍宝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你就是想躺在宝石上面睡觉都没问题……哎哟,谁呀……” 帝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秋池雨一把按回了剑里。 “先祖大人,您还是好好休息吧,等开饭了我再叫您出来哈。” 脚下踩着枯死的松针堆积而成的土壤,三人凭借着微弱的日光,勉强辨别出了方向。在这里。每天天亮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再过些时日,这里将会被漫长的黑夜所笼罩,在长达三百多天的日子里见不到太阳,一切将会陷入沉眠。 轻轻地用脚尖踢开堆积而成的落叶层,在厚实的落叶之下,随处可见的是一株株墨玉般的千年灵芝,冰晶草的汁液已经透出了叶面,滴落在土地上,雪莲的花蕊已经是落了又开不知几回,神奇的药效凝结开花又消散于天地。 除了这些常见的草药,那如刀片一般的银叶之藤缠绕着树干一路往上,那是天下最顶尖的刺客也是梦寐以求的原生飞刀。别看它长在藤上的时候绵绵软软,可一旦摘下,它会立即锐化成水火不侵的最坚硬暗器,发射之时无形无声,沾血之后还会自动回到主人的手里。 此草名为袖里剑,青崖只在天下兵器总榜一书上见过关于它的描述,但天下拥有它的人,寥寥无几。 本着贼不走空,不对,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青崖先问过了这里的主人,但帝曦只顾着睡觉不曾理睬自己,青崖只当她是默认了。 不过他们每人只摘取了一人份的量,自己偶然之间闯入深境,慷慨的自然愿意将它的结晶向远道而来的旅人分享,作为客人,自然要尊重自然。 很快,黑夜的步伐追上了三人的脚步,青崖亲眼看着一层浓重的暮色从自己的背后升起,由下而上地覆盖了整片苍穹,在黑夜的脚步之后,湛青如玉的极光像是被大气压下来一般透出了洁净的天空,阴阳交接时的天光洒在青崖的身上,仿佛身处于两个世界一般。 恰有一道流星从夜空的天际滑落,就在这大地的最北端,三人目睹着长夜将至,极光浮现,星辰坠落的奇异之景。世界的玄妙总是带着人类无法复刻的壮丽奇观,这正是少年所向往的玄幻世界。 比起大明宫中的钩心斗角,重重深潭,青崖更会将眼下的天光与身边陪伴自己的佳人所铭记,无论将来自己走到哪里,无论她们是否还陪伴在自己身边,自己都会记得年少时在林海雪原下的这一幕。 自己看着流星划过,也看着她们绝美的容颜,惟愿时光永恒。 人们常说,阴阳交替之际,潜藏在虚空中的魂灵也会透过时间的缝隙跑到现实世界中来,青崖的身边瞬间出现了一些泛着白色荧光的灵体,青崖只能隐约看出它们所具有的人型,却怎么也看不清它们的样貌。 修道之人,自然不会再像寻常人一般惧怕鬼怪,且不说它们只是最低等的灵体,就算是高等的魔物撕开裂缝来到人间,有帝曦在自己的剑中,它们也不敢靠近自己。 很快,虚空的裂痕被自然的法则所填补,趁机跑出来的魂灵也强行被不知名的力量拉了回去,青崖看不见那个世界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些魂灵到底是何物。它们曾经,也是像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人类吗? 重新收拾了心情,踏着夜色,三人向西方一路走去,幽暗的密林里,点点星光在三人的脚下闪烁。极地的天穹之上墨色如洗,星辰少得可怜,不曾想,在它们的脚下,却有着繁星点点。 那是深埋在地下的一道道矿脉,只因太久无人开采,矿石都已经快要冲上了地表。但青崖没有停下来将它们开采,这一次,自己已经向自然攫取了太多的东西,应该知足了。 青崖熟悉地伸出右手牵起了花青儿的掌心,一旁的秋池雨见了,也一把拉过了他的左手。 少年的手掌有些宽厚,温度也比自己的手心更为温热一些,这样的感觉包裹着自己的掌心,让秋池雨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怪不得,花青儿这么喜欢拉他的手,自己好像,也有点留恋这样的触感。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桃源 八百里的距离,对于三人的脚程来说不过一夕的时间,此刻估摸着已经是卯时的光景,但四周的夜色依旧浓重 在这里,只有未时到来的时候,薄弱的阳光才会洒下一丝在这密林当中,然后又很快地坠落到地平线之下。就像睡了一个大懒觉的人起床之后伸了个懒腰又睡了回去。 在地下的黑暗空间里,青崖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少时日。只记得当初跟着塔纳舒舒一族进山的时候,太阳还会走到人们的头顶上,看起来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样子。 眨眼间,从长安出来也已经有了不少时日,也不知道跟随映雪宫少宫主外出云游的李谨颜走到哪儿了,也不知道塔纳舒舒是否顺利地到达了长安,此间事了,便赶紧回去吧。 一定要赶在除夕之前解决长安的麻烦,然后回到摇光峰上去,半年多没有见到师尊,也不知道她一人在山上过的好吗。 忽地,青崖听到了一阵流水的哗哗声,在这片只有冻土的陆地上流水声显得格外明显,穿过重重树林,一道几丈来宽的河流横在了三人面前。 即便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气,河中奔腾的河水依旧不曾冻结,只有片片冰凌在水中不断翻飞,起起伏伏,河面之上此时还冒着阵阵白烟,清澈的水底却不见一条游鱼,不用尝试便能猜出此时河水的温度该有多冷。 所幸,他们的目的地不在冰河的对岸。 沿着冰花翻滚的河流一路而下,一路上树木的踪影逐渐减少,而河流中波涛翻滚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大。 甚至有不少冰凌被浪花托起,跃出了水面,掉在了岸边。青崖好奇地走过去将它捡起仔细端详了一番,却看到了原本水中的气泡被封冻瞬间,有些气泡在冻结的时候破裂开来,绽开的形状犹如一朵朵巨大的雪花雕刻在冰块中一样。 青崖不禁有些奇怪,为什么能将水中的气泡瞬间冻结的温度,却无法冰封这条河流呢? 暂且将心底的疑问压下,青崖重新将冰块扔进了河水中,跟上了前面两人的步伐。 正如帝曦所说的那样,在河流的尽头,一座高山拦在了三人的眼前,冰河之水在这里像是断流了一般戛然而止,不知流向了何处。 而矗立在他们面前的这座高山,倒是让青崖想起来当初闯入花青儿的幻境中时,当自己越过无边的荒原,来到雪原之前的那一处绝壁。一样的陡立,一样的光滑。 抬头看去,在那山腰处,一处峭壁之上,正有一处狭小的洞穴隐藏在深色的岩层之下,若不是先前得到了提醒,乍一看去,还真难以发现。 这般的高度,寻常的修士御剑也能到达,三人轻而易举地来到了洞穴面前,排成一列,一次走了进去。 狭窄的洞穴只能容纳一人侧着身子通过,秋池雨走在最前面,而青崖负责断后。 也不知时什么原因,秋池雨和花青儿前行的脚步显得有些缓慢,就好像身体被岩缝卡住了一般,但当青崖通过的时候,却又是格外顺畅,一点也没有阻碍。 “看你们平常吃吃喝喝不勤加练功,这下长胖了吧,这么宽的缝隙都过不去。” 却不想,这一句话说出口后,青崖立刻遭到了两位的一致回头鄙视。 “你这个大老爷们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呀。” “就是就是,我才不胖呢。”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但青崖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那就是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老实接受她们的批评。 继续往前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原本狭小的岩缝变得渐渐开阔了起来,前方也透出了一丝光亮,这一条隧道很快就要走到头了。 迎着亮光,三人终于走到了洞穴的出口,放眼望去,这里已经不再是悬空半空的山腰,一条由坚实的青砖铺成的道路一直向前方绵延而去。 在道路的两旁,片片肥沃的土地被划分地整整齐齐,有序地将这片宽广的土地所填充。 碧绿的菜畦中颗颗蔬菜圆润饱满,只等农家姑娘前来采摘。金色的稻田中沉甸甸的稻谷压弯了腰,又是一年的丰收近在眼前。 不仅如此,更有一列列的桃李果树落英缤纷,铺满了一地的璀璨斑斓,蜜蜂与彩蝶不断飞舞,花香四溢。走在旷野之中,一不留神,就会踩到一个又大又圆的墨绿色西瓜,只是脚尖轻轻地一碰,西瓜就自己裂开了,露出里面又脆又红的瓜瓤。 外面是严寒的冬季,而在这里,却有春天的花,夏天的瓜,秋天的果,唯独没有冬天的雪。 当年东晋太元年间那位以捕鱼为生的武陵人,意外闯入的,难道就是这片世外桃源吗? 再往前走去,屋舍俨然,鳞次栉比,一个个小小的池塘错落分布,池塘很浅,几尾鲤鱼在水中无忧无虑地摇曳着,池塘边,几位孩童想要去捞水中的游鱼,还未等他们靠近,便被他们的父母发现带回家去了。 这里的人们大多数还保留着秦汉时期的服装样式,来来往往的村民看到有外来人路过,也不曾感到惊讶,只是微笑着向三人点头示意,青崖也同样报以微笑回礼。 独避风雨,居于世外,好一片怡然自得之景。 “不曾想,在林海雪原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处梦幻之地,若是以后我们寻仙失败了,时日无多的时候,我们就搬到这里来。像这里的村民一样,你去耕田我来织布,再养一些猫猫狗狗作伴,用普通人的方式度过余下的日子,青崖你说好不好啊。” 触景生情,花青儿已经开始幻象着生命的最后时光了。 “不,我们的终点不会是这里,我们会沿着古老的仙路,走到不曾有人踏足过的世界,你我的生命也不会有尽头,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时间走完,我也不会让你死去。” 青崖握着花青儿的右手,坚定地说到。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啦,反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要寻仙我便陪你踏遍世界,你若厌烦了,我也可以青钗布裙。” 花青儿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回答。 “喂,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会觉得很难为情吗?我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你们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秋池雨没有情感,她无法理解其中的心思,她只觉得,如是让她来说出这些话,恐怕还是突破至苍龙七叠的最后一阶段来的容易。 脸色羞红的花青儿也顺势而下地扯开了话题。 “这里,便是曾经的墨家时代隐居的地方吗,你们说他们代代钻研机关术,真的能够重现当年墨子的辉煌吗?”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摆在了眼前。 从先秦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千五百年的时间,哪怕现在的莫家能将机关术达到先祖的一半水准,这个社会的生产水平以及王朝的军事力量都将是现在的好几倍。 很显然,即便是他们的机关术有所突破,只怕也依旧停留在试验阶段,还无法做到大批量生产。要知道,当年的墨子可是有着以一人之力装备整个国家军队的力量。 如今天下灵气式微,头顶的仙路也不知去向,那些仙人神明仿佛也抛弃了这个世界一样,千年不见踪影。 人世间的修士竭尽一生,也只能触摸到第一重劫难的门槛。恐怕往后,墨子的风采只会越来越遥远,直到后世的人们不愿再相信他们的先祖拥有这样的力量,将其归为古老的传说。 只有到那时,莫家历代所致力的梦想才会如梦幻泡影般碎裂,沉溺其中千年的莫家人才会醒过来吧。 现在,没有人会将这件事说出来,哪怕他们的心底早已知晓。就让他们继续沉浸在理想的国度当中吧,就像这片桃源一样,虽然梦幻得格格不入,却也能容得下这群浪漫的理想主义者所栖身。 但眼下,却有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摆在青崖面前,自己手中的那枚穷奇核心,是放出来想要消灭长安城中的修士的,只因幕后之人错误地估计了众人的实力,这才让青崖得到了这枚核心。 而在更早一些的时候,那一头隐藏在虚空中的相柳巨兽,已经连续七年来到长安城吸取人们相互爱慕的情感,以上种种,皆不是一个名门世家能做出来的事。 如果说,这枚核心的技术,真的来自于这里的莫家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莫家在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归顺之后,终于产生了反心,背着天子秘密进行着自己的大业呢?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自己三人,现在可谓是落入了虎口,只是不知道盘踞在这里的这头猛虎,牙齿够不够锋利,能否咬破自己的一层皮来。 可若是不是他们所做,那茫茫天地,自己又该到哪里去寻常这虚无缥缈的线索呢? 眼下,青崖也只能祈祷,在这莫家他们能告诉自己想要的答案吧。 斜晖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橘红色的光晕渲染在他们身上,远处高大的殿堂正如一个巨大的黑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兽笼 从地面望去,黑色的阁道犹如飞翔在天,架在云端之上的黑色虹桥,四周迂回婉转,像是一道道铁链将这座楼阁牢牢地捆在一起。 依凭起伏的山峦,楼阁的层次也像是有了呼吸的线条一般,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尊巨大的生物陷入了沉睡中。 这一片旷野之上都是低矮的民居,唯有这一处奇异的楼阁格外显眼。此时,阁门大开,屋檐下的牌匾上,”天机阁“三个大字尤为显眼。看来是墨家之人早已觉察到了青崖三人的来访。 但此时即无主人出门相迎,也无门童指路前往,看来这一趟,是来者不善呐。哦,似乎自己才是来着。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看看,盘踞在深林中千余年的猛虎,是否担得起天机二字。” 说罢,三人在无数双眼睛的暗中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天机阁的大门。 进门之后,没有青崖想象中那样精美的雕纹内阁,这里没有大殿,没有龙柱,没有楼梯,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漆黑走廊。 走廊被雕刻整齐的巨大黑砖所覆盖,砖面上还雕刻着种种凶恶的异兽,很显然,想要走过这一道长廊,定要先破解重重机关。 “哼,纵使天底下最危险的龙潭虎穴,我依旧如履平地,有我在,尔等无需担心。” 此时,休息了半日的白龙也醒了过来,对于她来说,眼前的种种不过只是过家家的把戏,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直冲而去。 “请稍等一下,帝曦前辈,若是事事皆有你出手,那我永远都只是一个扶不起来的废柴罢了。我渴望更多的战斗,在不断的战斗中提升境界。 一柄宝剑,若是一直躺在剑匣中,将其束之高阁,那么再锋利的剑刃也会有迟钝的一天。所以,还请前辈不要出手,这样的场面,晚辈还是应付得来的。” 说罢,青崖风轻云淡地将长剑负于身后,一步踏出,走上了这条幽深的长廊。 伴随着一声虎啸,原本便已是幽暗的光线彻底黑了下来,一道橘黄色的灯光从三人的头顶打了下来。那灯光中刻画的线条在空气中投影出来,只见原本悬浮在黑砖之上的图腾活了过来,一头足有三丈来高的虎形巨兽拦在了青崖的面前。 虽说体型像虎,但是这头巨兽的毛发却没有黄黑交互的条纹,反而像是根根贴合在身体上坚硬的犬类毛发,不仅如此,毛发的颜色也是像农家黄狗一般的黄褐色,只是它的毛发很长,长在背上的部分都已经耷拉到肚子上了。 而这头巨兽身上最为显眼的,便是一张上半是兽,下半是人的巨大脸谱,此时它张着血盆大口,据青崖目测,光是那张深渊一般的嘴巴,便已经足够将自己囫囵地整个吞下肚子去,更别说它的嘴角还长着四根粗壮的野猪獠牙正闪着寒光。 而在它的身后,黑暗将它身后那条长约八丈,末端带着尖刺和骨锤的长尾隐藏了起来。这根尾巴就像一条由钢铁铸成的毒蛇一般,埋伏在暗中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像面前的敌人发动突袭。 青崖在古书《神异经》中看到过眼前这头巨兽的记载,和先前遇到的穷奇一样,此刻拦在青崖面前的,正是同为上古四凶之一的梼杌。 相传梼杌是北方天帝颛顼的儿子,性格顽劣,难以驯化。此人一生不知诎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 即便在他死后,阴魂依旧不散,冲天的怨气最终形成了上古的大凶。 而在那枚穷奇的核心机关上,居于相柳和穷奇之下的第三重机关,正是眼前的梼杌,看来现在,即便是莫家人不愿意接见自己,青崖最想寻找的问题,便已经有了答案。 为什么,当日的天下第一幻术师赫连余光也好,今日隐居世外不问风雨的莫家也好,他们享受着伏夏的庇护,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天子赐予他们的无尽财富,却为何要倒戈相向呢。 皇朝的风云青崖看不明白,也不想参与到其中去。天子作为一名父亲,却视自己的亲生女儿性命为草芥,而他们身为人臣,却一直想着怎么推翻帝国的统治。这其中的道理,不是青崖一个小小的山门弟子所能参悟的。 他只想早日找到那两位被牵扯进来的普通人的下落,给等待在长安西市的两位老人家一个交代,然后赶在除夕之前回到摇光峰去,回到柳白鹿的身边。 但无论如何,现在还是先走过这片长廊,找到那些个藏起来的墨家后裔,与他们当面对峙一番。 对面,梼杌正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一般,微微低下前半边身子,粗壮有力的后腿牢牢卡在地上,随时准备给对面发动猛虎下山的一扑。 但猛虎未动,长鞭先行,正当青崖全神贯注地提防着梼杌向自己发动的攻势之时,却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迅疾的破空声传来。 如此近的距离,当人们能够听到声音的时候,梼杌的长尾已经贴近了敌人,再想躲闪已经是来不及了。 曾经,梼杌凭借着这一招声东击西,敲碎了不知道多少外来者的头颅,打断了不知多少潜入者的脊梁。 但它没有智慧,只是一味地遵循着别人给他制定好的攻击模式,毫无疑问,和之前的相柳穷奇一样,它也只不过是由梼杌残留的血液制造出来的机关傀儡。 “哼,还以为多了不起的天才呢,又是一见面就送命的家伙,看来今天是没什么好期待……什么?他人呢?” 阁楼之上,高贵典雅的大厅之中,一块巨大的琉璃水晶镶嵌在墙壁之上,长廊中的黑砖之上涂着特殊的涂层,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真实地记录了下来,并将画面实时传输到了这一块水晶之上。 此刻,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留着些许灰白的须根的中年男子,正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水晶屏。 他明明看到,穷奇长尾上的骨刺刺穿了这小子的胸膛,那巨大坚硬的骨锤砸进了他的脑袋,可为什么,站在原地的少年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在一刹那的恍惚之间,已经出现在了梼杌的攻击范围之外。 他的修为不过筑基晚期而已,连金丹都未达到,哪里来的如此速度。这般身法,众人扪心自问,在这片世外桃源闭门造车一千余年,还未曾有人能够达到如此的境界。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青崖现在所掌握的,不过只是凌云步的一些皮毛而已,连登堂入室都还算不上。 “好个狡猾的梼杌,这来势汹汹的样子竟然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原来藏在它的身后,不过这下你底牌尽出,接下来可就是我的回合喽。” 青冥一入手,漫天的幻剑便向四周散射而去,在这地势较为狭长的长廊内,任凭幻剑如何乱飞,绝大多数依旧能击中目标。 剑雨打在梼杌身上火花四射,它坚硬的毛皮就像一层厚实的铠甲一般,替他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幻剑,只有几剑突破了防御,刺进了它的血肉中。 但这般轻微的伤势对梼杌而言根本无伤大雅,反而更是激发了它的凶性。 只听得一声怒吼,一道粗壮的火舌席卷着雷光向青崖涌来,与青崖的剑雨一样,在这狭长的地形下,根本容不下躲藏着雷火之怒的死角。 紧接其后,梼杌像是破釜沉舟一般也纵身跃入了火焰当中,炽烈的火焰点燃了它身上的毛发,这一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的机械巨兽被熊熊烈火所包裹,像是那些西方的传教士带来的绘本中的地狱猎犬一样,前来收割青崖的灵魂。 来得好, 青崖不退反进前,青冥之上蓝芒大盛,映照着青崖的面容如同恶鬼修罗一般,青崖周身幻剑缭绕,随着手中长剑的舞动,身后八柄金色巨剑像是抡门板一般在青崖的指引下虎虎生风,这一次,本属于贪狼九剑的剑荡八方,终于是被青崖用来进攻了。 青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胆大了,上次遇见的穷奇实力在元婴境,自己要上去讨教几招,而眼前的梼杌应该是没有携带穷奇那样的核心,实力约在金丹中期样子,对于这个境界的对手,青崖已经有把握与之搏杀了。 但被设定好的梼杌也并非莽夫,眼见青崖来势汹汹,它瞬间停滞了前进脚步,但那雷火之威却在它的灵力交织下,幻化成了一头有雷电与火焰组成的梼杌幻兽。 明亮的蓝紫色泪光与显眼的橘红色火光相互融合,带着一阵劈里啪啦的爆裂声向青崖冲去。 但下一秒,阁楼之上的众人又一次瞪大了双眼,只见这蓄力已久的一击,在毫无死角可以躲藏的情况下,就这样恍若无物一般从那小子的身体里穿了过去,而后又被那小子身后的其中一位女子一挥手就打散了。 “这……这莫不是见了鬼不成?” 可就算真的是鬼,在如此高额的能量聚集体之下,也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这小子,还有他身后的女人,究竟什么来头?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战意 雷火幻兽消散后,梼杌傀儡丝毫没有退后的意图,它被制造出来的时候便只有往前和进攻,浑身燃烧的烈火和爆裂在身上的电光不断蚕食着它的行动力,这一击过后,不论能否重创青崖,它都会濒临崩溃。 这是金丹中期力量的全力一击,也是青崖衡量自己战力的一次标准,他故意没有用任何防御招式,只是携带着八柄巨剑和漫天剑雨迎敌。 这一次,剑雨不再是象雨点一般大面积地滑落,而是如同两道青蛇一样顺着青崖的双手蜿蜒着向前方冲去。金蛇相互缠绕,由幻剑组成的鳞片撞击在墙壁之上划出耀眼的火星,向着梼杌的双腿缠绕而去。 巨蟒捕猎之时通常会用自己强壮有力的身躯卷起猎物后不断收紧最终令其窒息而死,而此时,金蛇如同巨蟒一般顺着梼杌的前肢缠上了它的身躯,尽管在它三丈来高的身躯下金蛇显得有些细小,但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幻剑还是挤压进了它的血肉之中。但同时金蛇的鳞片也在电光的击打之下不断掉落。 梼杌青色的血液伴随着从金蛇上脱落的幻剑一同被烈焰所包裹,形成一滴滴炽烈的铁水从它身上滴落,在黑色地砖上冒出一阵阵青烟。 而随着黑砖在战斗中的波及,阁楼之上的那块琉璃水晶上的画面也变得不稳定起来,忽明忽暗,随时都会失去对画面的追踪。 “怎么回事,这可是采自极地岭中心一千里以外地下的玄磁黑矿,水火不侵,怎么会因这区区铁水而失去了磁力。” “玄磁黑矿可是当年叔父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从玄水巨蟒的看守下夺得,为此还付出了十余人的性命,竟然就这样被毁了?” 自从这小子进入天机阁以来,在这短短的时间,便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莫家人的认知。 但下方的青崖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毁坏了莫家的宝物,他还想着片刻之后与他们详细交谈一番。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了谈判的可能。 金蛇已将梼杌的身躯扎得千疮百孔,但即便它此时血流如注,梼杌血红的双目中凶狠的戾气却是丝毫不减,它挥舞着长长的尾巴,骨锤如一道流星一般向青崖袭来。 这八丈来长的尾巴赋予了骨锤灵活的移动距离,任凭青崖如何闪躲依旧逃脱不了它的追踪。 既然躲闪不成,那便只有迎面对敌。 巨剑带着山呼海啸的气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骨锤,两兵相接,第一柄巨剑瞬间在强烈的冲击下破碎,紧接着,二三把巨剑依旧不能阻挡骨锤的攻势,纷纷在骨锤的撞击下破碎。 直到四五把巨剑之后,骨锤下落的趋势逐渐变缓。 到第六把巨剑时,骨锤所携带的攻势已经式微。第七把,巨剑消散的同时在骨锤上留下了一道裂缝,最后一把,巨剑顺着这道裂缝砍进了骨锤之中,卡在了它一半的位置处,这才消失不见。 原本,青崖是应该用巨剑来斩断梼杌的尾巴,这样一来骨锤自然也没有了用武之地。但他这一次就是想硬碰硬,他想知道现在自己的剑法极限在哪里,眼下不多不少,金丹中期的力量恰好是这个平衡点。 对方最大的杀招受到了限制,青崖也是乘胜追击,一浪高过一浪的剑光不断斩落在梼杌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先前两次当青冥接管自己的身体后,虽然青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但意念一直居于灵台之中,对于青冥借由自己之手所施展的剑招,青崖感到十分向往。 也不知是不是青冥故意留给了自己学习的门路,在那之后,剑招的法诀就永远地留在了青崖的脑海当中。 喝, 长剑作刀,朝着穷奇的头顶狠狠地斩落,即便是它周身有着坚硬的毛发抵御,金刀依旧几乎将它的身躯斩为两半。 若是没有先前的烈焰和雷光对梼杌躯体的摧残,它倒也不至于在这一击之下遭受如此重的创伤,现在,它残存的力量已经无法支撑它开启防御,只能被动地接下了这一刀。 青崖看到,在梼杌的血肉之下,并不是苍白的骨架,而是银色的金属机械结构,其中不断运行着的精密仪器,此刻正冒着火花,俨然已是强弩之末。 但青崖的攻势还未结束,六道和他一样的金色幻影依次在他身边排开,向着梼杌的残躯发动了余下的六斩。 在青冥的手中,幻影的斩击与本尊的那一刀有着同样的力量,而青崖现在的修为不足以将力量一分为六后还拥有与之前同等的威力。 梼杌的身躯被斩断,金刀斩落在黑砖之上,将其砍出深深的裂纹,青冥能将海底的大陆砍出一道深邃的海沟,而自己却只能在这黑砖上留下深痕,两者之间的悬殊差距,让青崖更加激起了对于力量的渴望。 在经过七重斩击之后,梼杌高大的身躯已经斩落,七零八落的机械部件洒了一地,青崖四下搜寻了一番,并没有找到与穷奇之中一样的那枚机械核心。 看来这枚核心应该就是这些机械巨兽的力量激发装置,有了核心的穷奇不仅到达了元婴的境界,还能将青崖拉入他的领域当中,甚至残留在血液中穷奇本尊的分魂也会觉醒,对青崖展开迷惑之言。 这样的技术手段在当世的确无人能出其右,只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技术即便是在莫家,也依旧处于实验阶段,无法做到在每一头机械凶兽身上安装傀儡核心。 当年墨子随手而作的技术却成了现在的顶点,让人不由心生感慨,到底是世界的没落导致现在修行的整体水平下降了呢,还是不古的人心遭受到了世界的遗弃。 越过梼杌这一重关卡,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烈风骤起,一条身长十余丈,足有三人合抱那般粗细,生有一对巨大双翼的巨蛇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正是核心机关上的第四头凶兽,鸣蛇。 此刻,在狭长的地形下鸣蛇无法完全张开双翼,只能将其收敛在身侧,这样一来也降低了它的力量。 但青崖现在疑惑的是,这莫家,到底是从哪里搜寻到了如此众多上古异兽的血液。 这些早就消失在神话时代的东西,天下间没有人知道它们具体的陨落地点,若说在偶然之下寻得一处到也能理解,可现在为止青崖便已经见识到了四只异兽,按照核心上的机关排列,只怕还有五只异兽在后面等着自己。 他们世代隐居在这世外桃源,究竟是怎么得到这些珍奇的血液的? 对于没有核心的凶兽,青崖并没有将它们放在心上,毕竟傀儡终究只是傀儡,空有金丹期的力量,却无法像野生的妖兽那般懂得变通运用,更别提和人族的金丹修士相提并论了。 斩去了鸣蛇的双翼,斩断了夔牛的单足,刀光剑影过后,随着最后一头凶兽饕餮的倒下,莫家人引以为傲的九凶噬魂阵,就这样告破了。 虽说这次因为相柳和穷奇的缺席只有七凶,但它们也是倒在了青崖的手里,倒也来得凑巧。 收回长剑,不断的战斗让他战意高涨,到最后,那头饕餮傀儡只在一个照面之后便倒在了青崖的剑下。 寻常修士在遭遇这样的车轮战只会越来越虚弱,但青崖在这样快意的战斗下却是越来越强盛。 此刻他衣衫凌乱,血染长襟,眉宇之间不见任何神采,只有一片冷漠的杀意,黑色的双眼也变得血红一片,宛若杀神再世。 帝曦嫌弃他身上的血腥味太过难闻,早早地离开了青冥,缠绕在秋池雨的手臂上,她趴在秋池雨的肩头,一双龙目微微眯起,正打量着浑身散发着血气的青崖。 ”也许这丫头说得没错,这小子有着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不断的战斗只会让他越挫越勇,直到有一天,他会成为超越一切的存在,当然,前提是他能够活到那一天。” “快停下来吧,战斗已经结束了。” 帝曦清脆的话语带着穿透的魔力,瞬间将青崖浑身躁动沸腾的血液冷静了下来,随着血红的双眼恢复清明,青崖也逐渐恢复了理智。 “战斗不是为了创造更多的杀戮,也不是为了满足狂躁的内心。战斗是守护,是有力量的人保护弱小的人,神魔只在一念间,你也不想自己将来成为一个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吧。” 帝曦重新来到青崖身边,召唤出一片泡沫洗净了青崖身上的血污,却丝毫没有打湿他的衣物。 “前辈教训得是,晚辈受教了。” 青崖抱剑向帝曦行了深深的一礼,方才自己的确是难以抑制心中高涨的战意,但想让自己停下来还是可以做到的,但他没有,他放任了自己的狂暴,还好帝曦阻止了自己。 “真是的,浑身脏兮兮的臭死了,你可是与三位姑娘家同行的唉,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表才行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随意了……” 带着絮絮叨叨的碎碎念,帝曦再次回到了青冥之中。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归程 月明星稀,夏天的熏风吹得田间地头蛙声一片,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不断在夜色中响起,道路两旁的农家小院里,父亲正摇着蒲扇驱赶夏天的燥热,母亲指着天上的星空为孩子讲述那些过往的故事。 在井水中浸泡了一下午的西瓜被切开两半,用勺子将最中心的那一块瓜瓤挖下,这一口,便能驱散一整天的疲劳。 看见三位异乡人路过门前,热情的家主喊住了他们,往他们的手里塞了三个切成一半的西瓜。 他们独居世外,却又包容外界。 “要是那些个老头子,也像这位大叔一样客气就好了。” 花青儿双手捧着半个西瓜。嘴里叼着一根木勺,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她还是有些介怀。 当青崖突破了九凶噬魂阵后,一路往上,推开了阁楼紧闭的门扉,两伙人面面相觑之时,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片尴尬。 沉默良久,青崖也没有了和他们迂回的耐心,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问向他们为何要制造出这些机关傀儡来祸害长安的百姓。 但莫家人对此却颇有异议,他们拿出了当今天子降下的道道圣旨,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些机关傀儡是在皇帝的授意下才着手研究的,甚至那些珍惜的兽血,也是皇帝提供给他们的。 那几张圣旨的布料皆是由蚕丝织成的绫锦,轴柄乃是由黑犀牛角制成,布面之上祥云瑞鹤纷飞,两侧有银龙盘旋,作不得假。 这样一来,青崖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皇帝老儿,自己吩咐莫家人拼劲全力制造出这些机关巨兽,然后用它们来攻打自己的长安城? 任凭青崖如何揣摩他的意图,都无法找到一条合理的解释,只能说,能当皇帝的人不愧是让人猜不透啊。 本来以为自己能够顺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然后快刀斩乱麻,这下倒好,这线索弯弯绕绕地反而更加复杂了。 但青崖所面临的窘境还不止于此,自己打坏了它们的玄磁水晶传输装置,还捣毁了它们苦心经营的九凶噬魂阵。 原本莫家就在为即将到来的向皇朝进献剩下的几只异兽的日子而苦恼,现在被这小子一闹,他们终于不用烦恼了,因为一切的进度都归零了。 但即便是怀着满腔怒火,他们也不敢对青崖三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当对方的力量远高于自己时,一切愤怒的举动在对方眼里都是十分可笑的。 “诸位既然不做挽留,那我等就先行告退啦。” 闹了个乌龙错怪了它们,青崖也不好继续呆在这里,找了个台阶就赶紧离开了天机阁。 只不过花青儿却顾不得这些,只要谁对青崖大声说话,她就对谁没有好脸色。 她舀起一块大大的瓜瓤,嗷呜一下就塞进了嘴里,仿佛是这块西瓜惹到了她一样。 “你们在吃什么呢?掰我一点。” 听见外边的响动,帝曦好奇地从青冥中再次钻了出来。 “嗯?这是什么?” 生活在万年前的帝曦没有见过这样的水果,当时的人类还在草原山林间与猎物互相追逐,采摘着自然赋予他们的果实。 而那些常年居于洞天福地的仙人们,侧更加是无欲无求,所以帝曦才会像是叛逆一样地贪玩。 “这个东西呀,叫做西瓜,据说是从比西域还要更西边的地方传过来的,它可是夏天必不可少的东西哦。” 青崖端起自己手中的西瓜,任由帝曦趴在上面,只见她像是蛟龙如水一样,一个猛子向着瓜瓤扎了下去,但很可惜,她似乎忘了现在的自己是没有肉体的。 虚幻的身影穿透了西瓜,像是水中捞月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失败之后,帝曦没有在再尝试,她像是一只飞累了的鸟儿一般停在了青崖的肩膀上,她金色的眼眸似要望穿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万年前,她是天下最自由的生灵。可现在,她不仅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没有了身体的她注定无法再次感受到曾经的那些快乐,哪怕当初的世界是多么无聊。 “帝曦前辈,不如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重铸肉身,我来帮你呀。” 现在她就在自己的耳边,虽然她已经从万年的孤寂中脱困,但桎梏的锁链依然囚禁着她,像她这样神圣的龙,不自由,毋宁死。 帝曦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青崖,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很好奇,这小子是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想要重铸她的肉身,所需要的材料无一不是天下至宝,以现在这个世界的灵气浓郁程度来看,就算将天地倾覆,恐怕也找不到一样。而且现在放眼整个世界,连最普通的仙人境都找不出一个,谁又有这个实力,来助她恢复肉身呢? 能逃离自己设下的囚笼已是万幸,帝曦已经做好了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的准备,所以当她从这个境界低得不知道叫什么的小子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她都不知道自己改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该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呢,还是该夸他勇气可嘉呢? 但无论将来如何,自己借他的剑得到新生,以后,他和自己都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吧。 “傻小子,当你脱离凡胎,踏上仙路的时候,再来问我今日的问题吧。”说罢,帝曦将尾巴甩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回到了青冥之中。 离开了夏月明媚的桃源,三人再次步入了被冰雪覆盖的极地岭,只是这一日的功夫,外面的积雪堆得更厚了。 走下了冰冷的峭壁,回望山壁上的那一出洞穴,青崖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时何人开凿出了这片躲避世外风雨的乐园。 以现在莫家人所传承的机关术,是万万达不到这样的地步的。 青崖能想到的只有两人,一是还未陨落的帝曦,她能仅以梦境创造出大千世界,这样一片小小天地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当这里建成的时候,帝曦已经沉睡了八千多年了,而另一人,就是墨子本尊。 在他的手里,机关术不再是铸造器物的工具,更是一种修炼的法门。如果这方天地真的是出于墨子之手,那他的修为境界已经是丝毫不逊于那些仙人境的修士了。 以武入道是修炼,以法入道是修炼,天下修道者殊途同归。 几日之后,林场的最外围,一位头戴狍子毡帽的少女坐在一处木桩上,翘首期盼地望着林海深处。 她有着一双紫罗兰宝石一般洁净的双瞳,她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夕阳下冻成了一阵雾霜,一位老者缓缓走到了她的身后,像是炊烟升起的时候,一位父亲老喊自己的女儿回家。 “舒舒,别等了,已经两个月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不,他们答应过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要在这里等他们出来。” 自从当日一别后,本应该独自前往长安的塔纳舒舒却坚持在林场之外等着他们出来,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曾经也有不少修为高深的人群进入极地岭深处,可从来没有那一次像他们一样去了这么久。 族人们纷纷猜测青崖他们已经凶多吉少,可塔纳舒舒偏偏不信,她握着秋池雨给她的那枚红珊瑚鎏金耳坠,日复一日地守望在林场之外。 “唉,那你千万记得天黑之后早点回来。在冬天,即便是外部,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大长老又一次叮嘱后,也是悄然离去。 虽然林海之外的白天长了不少,但黑夜依旧来得很快,夕阳仿佛是跳下了地平线一般,瞬间就没了踪影。 天边几粒繁星开始闪耀,漫长的黑夜再次降临。塔纳舒舒也站了起来准备往回走去,却在这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踩雪的脚步声。 她自幼天赋异禀,能听见几十里之外夏蝉破土而出的响动,而她清澈的双眼更是拥有着暗中视物如白昼的能力,这也使得她能够成为部族中最优秀的女猎手。 但秋池雨早早地就发现了,她的潜力,远远不止于此。所以,她才会提出将塔纳舒舒留在自己的身边,一块璞玉,当然是要由名家来雕琢才是。 是他们回来了吗? 塔纳舒舒紧张地向林中远眺,暗淡的星光下,她能清楚地看到正有二女一男三道人影向着外边走来。 那少年如芝涵玉树般挺立,手中提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是他们,没错,是他们回来了。 兴奋的姑娘迈开脚步向三人飞奔而去,漫过膝盖的积雪根本影响不了她矫健的步伐,她头上带着的毡帽上那狍子的双角一蹦一蹦的,她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头欢快的小狍子一样灵动。 青崖也看到了林场之外向他们跑来的姑娘,远远的就能看到她头上的两个狍子的角,不是前些时日与自己一行人道别的塔纳舒舒姑娘又是何人呢? “秋姐姐,青儿姑娘,青崖公子,你们一去就是两个月,这下可算是回来了。” 塔纳舒舒有些兴奋地拉着秋池雨的双手,看得出来,她对当日为她解围的秋池雨抱有很大的感激之情。 “舒舒,怎么是你呀,不是让你在长安等我们嘛,怎么还等在这里呀,这儿多冷呀。” 秋池雨伸出双手摸了摸塔纳舒舒有些冻红的脸颊,只感到一阵暖意流遍全身,自己瞬间暖和了起来。 ------------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起 迎着纷纷降落的雪花,青崖一行人再次回到了长安。去时秋叶落满城,无边落木萧萧下,归时雪满长安道,我与梅花两白头。 十二月初,大雪时节,这段时间前后是一年中最有可能下雪的日子。这不,今天迎接他们回来的,便是下了一整夜的雪。 冬日里,以往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到是清闲了不少。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通常会宅在家中,升起一炉炭火取暖,静静地等待春天的到来。 走进西市,四处弥漫的是一阵翻炒花椒盐的香气。等花椒盐出锅凉透后,人们会将其涂抹在鱼、肉、家禽内外,放进缸里腌制半月,取出后挂在屋檐下风干,只是时间带给智慧的人们独特的风味,也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而初次来到现代人类所居住的城市,生活在万年前的白龙显得格外兴奋。那时候的人类,居住的还是天然的岩洞,想不到一觉醒来,竟是重重楼阁林立,即便是当年仙山上的道场,也不过如此了。 她忽然意识到,人类的确是一个伟大的族群,与神魔相比,人类实在是孱弱得可怜,那时候,一场大雨就能夺走他们的性命。 可在一万年后,仙路消失,神魔退散,无数的种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当中,唯有人类代代相传。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修行不是他们的唯一目标,尽管他们的寿命短暂,却能在这百年的时间里,留下数不尽的灿烂光辉。 现在,他们亲手建造了起了曾经属于仙人的宫阙,那么在又一个一万年以后呢,人类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帝曦徜徉在长安城上空,作为曾经的龙族之王,她一眼就盯上了雄伟的皇宫,想不到,万年后的人类居然如此了解自己的喜好,只有这样的宫殿,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嘛。 所以,她来到青崖身边,一本正经地提出了想要入主皇宫的提议。于是,青崖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从受命于天解释到人间律法,才总算打消了她“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的念头。尽管以她的力量做到这一切只是轻而易举。 数月未归,推开小院的柴门,院内的一切丝毫未改,这里依旧停留在一个时间点,不论风霜雨雪,在老人的记忆当中,家中的两位租客从未远行。 打开了封闭已久的大门,一对大红鎏金的囍烛依旧摆在高堂之上,一床鸳鸯被整齐地叠放在床头,仿佛今晚便是一对新人的洞房花烛之夜。 这些时日东奔西走,最后的矛头再次指向了深宫之中,看来想要解开这最后的谜团,自己还得在那皇城之中走上一趟。 夜晚,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依旧没有减弱的迹象,往日繁华的夜市也取消了,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一片寂静,唯有雪花坠落的沙沙声,宛若春蚕吞噬着桑叶。 花青儿从栖霞府中要来了一个铜锅,又在西市之内走街串巷,夜幕降临之前,她提着满满的菜篮推开了小院的木门。 屋内烛影摇曳,桌上的铜锅中正沸腾着冒着热气,锅中的高汤是由母鸡、猪蹄、干贝、花胶等食材熬煮了一下午的精华,菌菇和香料更是给这一味汤底增添了山野的风味。 带着雪花纹路的羔羊肉放在锅中约一弹指的时间,七上八下之后,鲜红的羔羊肉将将熟的瞬间将其捞起,沾上些许的酱料,入口之后细腻的脂肪香气混合着绵软的口感,回味无穷。 都说修行之人不应留恋人间五谷,但若是连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需求都要刻意避讳,那修仙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师尊她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口腹之欲,在修为登峰造极的同时,还不知从哪学了一身好厨艺。这不,下山的半年多以来,青崖一直对摇光峰上的一日三餐念念不忘。 人世间,芳景如屏,滚滚红尘中有着太多太多值得去做的事,逢春如酒,逢花如露,逢人如玉。行到水穷处,不如以天地为床被,以江湖为美酒,与这天下共饮一杯。 那些将终生的年月全部付诸在无情的仙路上的修士,他们拥有漫长的生命,却活得还不如世间的凡人。 凡人的生命短暂,却也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有过两情相悦的甜蜜,更有事业顺风的快意和老来的天伦。而大多数的修士,永远都在一成不变的修炼中度过年华。然后在哪一次的寻宝途中陨落,或者白白耗尽了光阴最终烟消云散。 还好,柳白鹿从来都没有告诉过青崖修炼一途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她觉得,十几岁的少年,就应该有着少年的样子,鲜衣怒马,快意江湖。 入夜之后,长安的雪,下得更大了。 青崖早早地吹灭了蜡烛,结束了极地岭之行后,终于有时间巩固一下这些时日以来不断精进的修为,不知不觉,自己又来到了筑基七重的瓶颈处。 就在这个寻常的雪夜,青崖和往常一样将体内的灵气在经脉中运行着周天,而很多事情,却在这个夜晚发生了改变。 大明宫,含元殿,烛火将金殿照得更为辉煌璀璨,只是这偌大的殿堂之中却空无一人,唯有最上方的龙椅上,蜷缩着一位将面容隐藏在黑影中的帝王。 莫家九凶噬魂阵告破的消息早早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此刻,他的右手之中正拿着一卷密令,犹豫着该不该将其发出去。 沉思良久,他终于掀起了龙椅右边扶手上雕刻着的金龙龙头,将自己的拇指按在了龙头的横截面上。片刻过后,只见原本封堵着的龙头下缓缓打开一条漆黑的通道,皇帝举起的右手再次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中的密令丢尽了通道之中。 不论是寻常的王朝还是修行者的霸业,统治者对于中央的权力一直都在不断加强,天子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天底下的一切信息,所以他私下组建了一支直接听命于自己的情报组织。负责为皇帝刺探天下一切情报,包括所有臣子的每日言行。 同时,这支天赋异禀,训练有素的队伍,也会在皇帝的授意下,绕开所有人的眼线,为皇帝解决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皇帝拖着蹒跚的步伐走下龙椅,缓慢地走到了含元殿之前,与几个月前青崖来到皇宫的那一次相比,他似乎更加苍老了。 他用浑浊的目光打量着层层宫墙,他知道,在这场繁华的下面,正酝酿这一层足以掀翻这座大明宫的风暴。 三百年的岁月,对于一个普通的王朝来说已经是末期的边缘,这一次,伏夏能够度过这一重劫难,走向下一重辉煌吗? 长安城的西边,在茂密的枫树掩映下,座座古刹若隐若现。当然在这个叶落枝枯的季节,山寺却是更体现出了它的宝相庄严。 伏夏向来尊佛,先帝为缅怀母亲故在此建起了千重佛塔,从此以后,这里也成为了皇家礼佛的圣地。 大慈恩寺终年香火鼎盛不绝,诵经念佛之声响彻昼夜。玄奘法师西行归来之后,皇帝特意为他在大慈恩寺修建了一座足有二十来丈之高的方锥七层浮屠,名曰大雁塔,供奉着玄奘法师从天竺带回来的佛经、佛像、舍利等宝物,玄奘法师也是长居于此翻译经文,为世人传颂大乘佛法。 后来,玄奘法师在完成了传播佛法的使命后再次踏上了求佛的旅程,这一次,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玄奘本是佛祖座下金蝉子转世,在人间历经劫难之后功德圆满,已经成佛升天,回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也有人说他在西行的路上遇到了一猴一猪一龙一水怪,四人受玄奘点拨过后皈依佛门,师徒五人再次出发,云游四方去了。 今夜,大雄宝殿外的雪越下越大,佛经诵了一场又一场,烛火和焚香的气味让人的心境不自觉地安稳了下来。 酉时过后,前来做晚课的僧人又换了一批,空释禅师单手合掌,他能觉察到,有什么东西趁着漫天的大雪混进长安城里来了。 大雪会掩盖一切留下的足迹,风霜会吹散它们散发出的气味,不日之后,长安城将再次陷入危机之中。 “阿弥陀佛。” 空释抬头望向端坐与上方的佛像金身,佛祖一手拈指,一手托花,低垂着眉眼,似乎是在垂怜世人。 人间百姓日日香火不断供奉着它们心中的信仰,如果佛祖真的有灵,你是否愿意睁开双眼,看一眼这人间,搭救这长安城的万千子民于水火之中。 口中的佛经又不知诵了几回,出家人以今生修来世,可若今生我无法助长安渡过这次劫难,那修得的来世又有何用,佛祖,弟子愚钝,恳请佛祖指点迷津。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倘若伏夏真的无法度过这次劫难,亦非你之过错,人力有时穷,你不必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肩上。” 说话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僧人,他一双慧眼如炬,似乎能够看清天下一切疑云,正是空释禅师的师父,迦叶尊者。 “师父,当年地藏王菩萨许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渡尽,方证菩提。弟子惭愧,却也愿意菩萨一样,人间遭受十方业火,若无人可渡,吾愿舍身而往。” 说罢,空释又在佛前扣下五体,虔诚地请求佛祖赐予他帮助一切的智慧和力量。 “痴儿,痴儿,阿弥陀佛。” 迦叶尊者仰望天穹,漫天的飞雪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前尘往事,还有不远的未来。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雪霁 在巴蜀地区,闭塞的道路一直以来隔绝着这里与关中地区的往来,巍峨的秦岭横绝在天府之国的北方,就连北上的云雾都越不过连接天际山峦。 西起昆仑,中经陇南,东至大别山,重重群山如同天然的屏障一般将伏夏大地分割南北,在巴蜀地区尤为高不可攀。 走在崇山峻岭之间的崎岖小路上,不见天日,西边太白山上的小道只有飞鸟才能走过,从那里一直走,可以到达峨眉山的顶端。 据说曾经羲和的六龙车在这里搁浅,善于高飞的黄鹤都无法飞跃。而下方,激浪排空迂回曲折的大川重重林立,青泥岭蜿蜒曲折,百步之内便有九道回旋。 怪不得当年太白剑仙曾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而就在这里,却有几道身影如履平地一般在山岭间飞跃,即便是两岸的猿猴都无法企及他们的身影。 长安的雪依旧在下,徘徊在周边的千妖百鬼也闻到了空气中传来那压抑的气息,他们无法通过长安城的防卫,便盘旋在外,只等长安倾覆之时,浑水摸鱼。 第二日天明时分,下了一天两夜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覆雪之下,繁华的长安也慵懒了不少,银装素裹之下,万籁俱寂。 一道黑线在皑皑白雪穿行,恍若觅食的飞鸟略过,它贴着低矮的屋檐急速划过,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了屋内,向着蚊帐之中激射而去。 一条还冒着热气的毛巾缠绕而来,将黑线拦截在外,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后,黑线也显露出了它的真身。那是一枚黑色的长针,不仅散发着森森寒气,针尖之上还沁着紫色的剧毒,只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毛巾之上已经结起了层层冰霜。 当青崖正专注于眼前的长针之时,锋利的刀刃已经无声地贴近了他的后背。黑色的锋刃不会反光,它藏在青崖视线的死角下,如同一条毒蛇,等待着见血封喉的机会。 一双鹰隼般的双目紧紧地盯着青崖的脖颈,就在那人准备动手的瞬间,胸前却像是被一座大山迎面撞了上来一样。任何精巧的杀戮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无济于事,那人瞬间飞身而出撞在了墙壁上,滑落到地上后便失去了再次站起来的力量。嫣红的血液从他的面罩下渗透出来,在地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潭。 任何隐蔽的踪迹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都逃不过鍉针的追踪,只不过还未等青崖反击,藏在剑中的白龙已经按捺不住了。 “前辈,快去青儿那边。” 自己这边遇袭,青崖下意识的担心花青儿的安危。 “知道啦知道啦,就你着急。” 话音还未落下,帝曦已然出现在了花青儿的房中。但对方的目标似乎只有青崖,仅有一墙相隔的花青儿正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门窗。 而另一边,那名刺客此时正弓着身子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已经无法顺利进行了。 当宇宙的尘埃落下,就是一座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肩膀上。对于帝曦来说,她只是轻轻地推了一掌,落在人类的身躯上,却几乎夺走了那人的性命。 当然,对于想谋害自己性命之人,青崖从不会心慈手软。但他也知道,这名刺客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将自己除去? 自己在长安的落脚点没几个人知道,而这名刺客能在门窗密闭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潜入,定然不是泛泛之辈,能驱使这样的刺客,幕后之人一定有着极其庞大的情报网络,同时,他不是高权在握的话就是富可敌国。 “一命换一命,说出主使之人,你可以离去。” 青崖在他的两条手臂上各刺了一下,让他失去了再拿起武器反击的能力,随后居高临下地将剑尖点在他的胸前,只需稍微一用力,就能穿透他的心脏。 但青崖却看到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变成了一道影子,顺着门下的那条缝隙像一阵水流一般溜了出去。 而且,青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似乎看到自己的影子提着剑向着逃离的刺客斩出了一剑,那刺客在留下了几滴黑色如墨的血液后逃离地无影无踪。 “青崖!” 房门被推开,花青儿脸也没洗头发也没梳慌乱地闯了进来,直到看到青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她胸口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回去。 “哦?竟然是御影术,不曾想,万年之后的今天,竟然还能看到西玄洞天的绝技,当真是令人怀念。” 帝曦看到地上的那几滴黑影的血液,才想起了其中奥秘。 万年之前,人间的灵气十分充裕,由此诞生了不尽其数的洞天福地,仙家阆苑。 西玄洞天又称“三元极真之天”,至今已无人知晓它曾经所在何处,只在古籍《云笈七签》一书中有着寥寥几笔的记载。 相传,西玄洞天共有两部功法,太阳曰为《郁仪》,太阴曰为《邻结》,经文以紫金色云纹刻在碧玉简上,玉如碧绿云水,字若日月之光,光照之下如碧云,因此,西玄洞天也称碧云洞。 门中男女弟子分别修炼郁仪邻结二经,施展之时相辅相成,远远超出寻常二人合力的效果,由此,西玄洞天的弟子通常都是一男一女结伴而行。 而这御影术,正是西玄洞天的术法之一,修炼之人能将自己的影子炼化,成为一个拥有自身全部力量的人偶,协助自己战斗,更可以作为假身瞒天过海,影子所幻化出来的人偶和本尊有着相同的气息,寻常人很难辨别真伪。 至于这御影术出自郁仪邻结哪一部,帝曦已经记不清了。当年西玄洞天的清灵真人只能远远的仰望自己,所以帝曦对此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前辈是说,刚才来刺杀我的,只是一个人的影子而已吗?那学会了这御影术,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反正挨打受伤的只是影子而已。” 青崖对世界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天下武学千千万万,自己的见识果然还是太过短浅了。 “你怎么净想好事啊,每个人都和自己的影子同心同体,影子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会原原本本地返还在本人身上。不过派自己的影子过来也是有好处的,打不过,就溜之大吉喽。” 虽然击退了来犯,但青崖悬着心弦越怎么也放松不下来。能掌握万年前的功法之人,若不是出自于底蕴深厚的门派或世家,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西玄洞天的传承,不论哪一种,都不是能够轻易受人驱使之人。 明明之前自己已经很高看他了,却不想,他的来头依旧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而这样的人却还只是对方派来的一名刺客,那幕后之后,又会有着怎样的权威。 自己到底是得罪哪路神仙了?对付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对方竟然舍得下如此血本。 这样的刺客有了其一,会不会有其二、其三? 透过窗户望向远方,整座长安城都被覆盖在一片白雪之下,看起来是如此地宁静而祥和,可就在这片大雪之下,不知道哪里就藏着重重危机。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这段时间我们还是搬到秋姐姐那里去吧。” 自己有帝曦在侧,倒不是很惧怕这些暗中的敌人,可对方若是盯上了花青儿怎么办,若是他们再狠心一点,盯上了婆婆老两口怎么办? 如果说有任何一人因为自己而受到无妄之灾,那么青崖无法原谅的对象除了下手之人外,便是自己。 “好,我们立刻去栖霞府。” 从西市到东市的这段路程,青崖从未走的如此缓慢而小心,仿佛在下一个拐角处,就会有刀光剑影在埋伏着自己。 青崖从未觉得这段路有如此漫长,平常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今天硬是走了半个时辰。好在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任何情况,一切都想往日一样平静,如果没有早晨的那一场刺杀,今天又会是惬意地一天。 龙族的习性比人类还要懒散一些,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眼下辰时已过,但栖霞府的大门依旧紧闭,如果今日无事的话,秋池雨一整天都不会起来的。 轻轻地在门环上扣了三声,等待片刻之后,栖霞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开门之人,有着一头棕色的长发,就像秋天的松树一般,青崖似乎能问道那一阵淡淡的松香。那人身着浅红色湘妃裙,高挑的身姿有着长安城里的姑娘不曾拥有的别样风情。 此刻,她那紫罗兰宝石般的双眼中倒映着青崖二人的身影,随后笑意盈盈的将两人拉近了大门。 “舒舒姑娘,你穿中原衣裙的样子可真好看哪,你这么高,这条裙子显得你的腰好细,腿好长啊……” 两位女孩一路走来一路闲聊,花青儿从不吝啬她的赞美之语,直把塔纳舒舒夸得红着脸低下了头。 “青儿姑娘莫要再笑话我了,我们关外长大的女子皮糙肉厚的,那里担得起美丽二字,如若不然,青崖公子当日也不会嫌弃地不要我了。” 嗯? 怎么好好地又聊到我身上了,我哪里有不要她来着? ------------ 第一百四十章 再现 舒舒姑娘,你不必依附于哪个人而存在,你就是你,你的美丽是独一无二的,我没有嫌弃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青崖耐心地向她解释,但换来的却是她天真的凝视。 “其实你们大长老的占卜也没有那么准,那一次只不过是龙神一时兴起闹着玩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为了让她能够打消顾虑,青崖还搬出了他们一族的信仰,这下你不明白也没关系,相信龙神就是了。 “你们真的见到龙神大人了吗,传说中的龙神是真实存在的对吗?” 提起龙神,塔纳舒舒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当然,龙神它居住在极地岭最深处,所有生灵的一举一动,都在它的掌握中。” “既然如此,那我一定会坚决遵循龙神赐予我的使命,青崖公子,我知道现在的我的确入不了你的眼,但我一定会跟上你的步伐的。” 有了信念的加持,塔纳舒舒更加坚定了她的认知。 青崖本想搬出龙神后她便能够相信这只是帝曦的无心之举,但自己却忽略了叶赫一族世代相传的信仰的力量,现在,怕是不论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唉。” “你叹什么气呀,有个小美人死心塌地跟着你,你就在心里偷着乐吧。” 见青崖叹气,花青儿上来安慰了他几句,但青崖听来总觉得怪怪的。 片刻之后。 “能够驱使自己影子前来暗杀的刺客?这倒是有点意思。” 秋池雨在了解了青崖早晨的遭遇后,微微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莫家在自己一行人走后怀恨在心,暗中买凶刺杀不成? 要说这小子唯一算得上得罪了别人的地方,也就是捣毁了莫家的九凶噬魂阵了吧。 这样说来,这莫家人未免也太小气了吧,明明是他们先放出梼杌的,怎么还记恨上了呢,他们在世外隐居一千五百年,就只有这点风度吗? 但如果不是莫家人…… “哦!” 秋池雨想到了什么,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九凶噬魂阵毁于一旦后,该着急的除了莫家人,便只有…… 秋池雨抬头向窗外望去,不远处的皇城在厚厚的积云之下,金瓦红墙尤为夺目,可就是在这样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下,却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倒是完全符合我们猜想的条件,位极天下最高处,掌握着一国的财富,的确能够轻易地派出这样的刺客。” 青崖对秋池雨的猜测表示赞同。 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证明究竟是何人所为,但种种蛛丝马迹都向矛头指向了皇宫之中。 究竟是因为自己摧毁了他苦心经营的异兽傀儡,还是因为当日带走了她的女儿? 不曾想,这皇帝老儿下起手来,竟是如此雷厉风行。没有丝毫预兆,刀锋就已经贴近了自己的脖子。 “这些时日你们就住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知道吗?我现在就进宫找皇帝问个清楚,如果真的是他干的,我就一把火烧了他的含元殿。” 秋池雨起身就要往外走去,却被青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你不要去。现在我们没有证据,你若是直接跟他挑明,保不齐他会翻脸。伏夏皇朝能够屹立三百余年不到,一定有着深厚的底蕴,真要动起手来,我怕你会有危险。” “那你的意思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皇帝老儿冲着我来,那我索性以此为阶梯,来突破目前筑基八重的门槛,我有预感,今日的刺杀只是前戏而已。” “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就算有帝曦在,你也不能如此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啊。” “这一次,我不会让帝曦前辈插手的,暴风雨来得越猛烈,海燕的羽翼才能飞得越高。” 见青崖如此油盐不进,秋池雨不免有些急了,她走到青崖的身边,一把拉住了他的两侧肩膀。 “你要不要听听你再说什么,你只是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就算你能越级杀敌,但随便来一个元婴境还是能够捏死你的,你不要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好不好,你要有个好歹,青儿怎么办,你师尊怎么办,我……,我要怎么和她交代,啊?” 虽说她的语气中带着责怪,可她略微翻红的眼里,却满是柔情。 “青崖,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回天陨去。” 花青儿不会像秋池雨那样对青崖语气激烈,她轻轻地拉着青崖的袖口,近乎是以央求的口吻向他劝说。 “相信我,青儿,我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不知道为何,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好像有什么东西等着我去发现。” 青崖拉住花青儿的手,温和地向她保证。 在皇宫深处,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力量,在牵动着自己的思想,似乎那是一样自己丢失了很久的东西,可青崖搜遍所有的记忆,却不曾有着任何印象。 “而且,现在走,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似春雷迸裂,一声巨响从西边传来,但眼下长安城的上空铺满了层层白云,虽然未见阳光,却也不会有电闪雷鸣。 “是城墙,有什么东西推到了城墙。” 长安城的城墙足有二十丈高,三丈来厚,每一处烽火台上还有阵法大师设下的阵脚,共同组成了一张覆盖了整座长安城的防护罩。 可以说,就算是元婴境高手的全力一击,也无法将城墙破坏,可当青崖三人来到西城墙下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残垣断壁倾塌,还压倒了附近的几间民房。 废墟之下不见其因,正当青崖想要上前探查之时,一片阴云恰在此时遮蔽了三人头上的天空。 抬头望去,却发现哪里是一片阴云,而是有一头巨兽的身影横在了天空之中,那巨兽生有九个蛇颈,背有双翼,正是七夕那夜被众人斩杀的凶兽相柳。 而它似乎也保留了上次的记忆一般,看见青崖三人像是见到了仇人一般,收起了双翼,向下迅速俯冲而来。尽管这一次,它的身形不再有几座高山那般庞大,但依旧如同一座浮屠高塔一般向青崖坠落。 可秋池雨却不曾在乎对方是何人,只见她右手之上龙炎缠绕,朝着下坠的相柳就是一记直拳升空而去。 拳风带起呼啸的怒号,一条炎龙像是从地底的岩浆中飞翔而出,带着浑身洒落的熔岩,朝着相柳最中间的蛇颈撕咬而去。 面对如此凌厉的锋芒,相柳也不敢托大,见它其中一首发出一声喑哑是嘶吼之后,一条巨大的黑色玄蛇从它背后浮现,玄蛇张开腥红的血盆大口,一条长长的信子吞吐着紫色的雾气,口中还不停地冒出一阵阵墨绿色的沼泽之水,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 炎龙冲天,玄蛇俯地,不多时,双方便相互撕咬缠绕在了一起,玄蛇湿润的身体在岩浆的炙烤下瞬间变得干燥无比,而从它身体中不断冒出的沼泽之水也一点一点地吞噬着炎龙身上的火焰,一时间,双方竟是难分高下。 当初的那头相柳,虽然体型极为庞大,可在显出真身之后却挡不住秋池雨的一拳之威,随后也在空释禅师和月夕颜的追击之下被打成了碎片。 当初秋池雨的苍龙七叠还停留在五叠境的巅峰,而眼前再次出现的这头相柳,却能与迈入了六叠境的秋池雨平分秋色,这力量的增长速度当真令人惊奇。 而青崖感到更好奇的是,当初的相柳已经被打成了碎片,如果莫家真的有实力能够制造出第二头相柳的话,也一定会放在自己突破九凶绝魂阵的时候。可若莫家没有这样的本事,那眼前这头超强化的相柳,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相比于之前的那头,眼前的相柳浑身覆盖了羽毛和鳞甲,九个蛇首的额头之上也各自有着一处坚硬的突起,那是巨蛇即将化蛟前的征兆,现在它的样子更加贴近上古的相柳本尊,实力也得到了大幅度提升。 片刻的僵持过后,玄蛇被岩浆烧成了一片焦炭,如同飞灰一般纷纷散落,得胜之后的炎龙虽然威力骤减,却依旧带着吞吐天地一般的气势向上冲去。 烈焰的獠牙在相柳冰冷的皮肤上激起点点白烟,可任由獠牙龙爪如何锋利,却依旧穿不透相柳的防御。最后,在相柳其余八个头的撕咬下,炎龙只在它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黑印后也就此消散。 “这头孽畜,不知道又从哪个阴沟里跑了出来,这下有点麻烦了。” 秋池雨甩了几下自己的手腕,眼前的相柳比她想象中要难对付一点,但依旧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她现在担心的是相柳只是暗中的敌人放出来牵制住自己的手段,以便在自己分心的时候对青崖发动致命的突袭。 “你们俩千万注意四周的动静,真要遇上了自己对付不了的情况就交给帝曦,打不过修为比自己高的人没什么丢脸的,若因此白白丢了性命可就真是大怨种了。” “秋前辈尽管放心,我能够保护好自己和青儿的。” 上方的相柳不给三人过多的交谈时间,一击未成,它的九个口中齐齐地喷出瀑布坠落一般的的洪流,墨绿色的洪水中携带着重重黑影,一条条像是鲇鱼一般的奇异生物跟着坠落的洪水降落,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青崖三人,而是下方正在疏散逃离的普通群众。 四方和合。 青崖一把拽下腰间的玉佩往天上扔去,瞬间,和合玉当中好不容易存储满的紫色云雾瞬间一撒而空,紫云像是烟雾扩散一般迅速蔓延开来,不到弹指的时间便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层防护罩。 而此时秋池雨身后一尊炎龙法相浮现,八荒炎龙现身的瞬间,四周的空气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滚滚发烫,那些倾泻而来的黑水瞬间被蒸发殆尽,那些藏在黑水中的怪鱼也立刻被烤成了鱼干。 但源源不断的黑水不停地从相柳的口中喷洒而出,而且水量也是越来越大。残缺的炎龙法相无法达到短时间内蒸发如此多黑水的温度,残留的黑水依旧向大地洒了下来。 带有剧毒的洪水浇在防护层上被严密地隔绝在外,只能顺着防护层的表面流向城墙之外,全部注入了护城河中。 原本清澈的河水瞬间变得污浊不堪,河里的鱼虾立刻翻着肚子浮上了水面,而那些原本藏在黑水中的鲇鱼却爬上了河岸,仔细一看,在它们的下身居然长出了一对像是大腿一样的尾鳍,此刻,它们正用这对有力的尾鳍支撑着身体在地面上爬行,看到人就上去一口咬在他的腿上。 慌乱的撤退中有不少人被这怪鱼所伤,而凡是被咬到的人在片刻之内便失去了行走的力量,没过多久便全身发黑,毒发身亡。 正在这时一阵佛号从远处传来,青崖侧目望去,正看到一群身穿僧袍,手持伏魔棍的武僧向这边赶来,领头之人,正是当日与秋池雨一同斩杀相柳的空释禅师。 这些武僧各个健步如飞,片刻之间就来到了人群中,二话不说提起手中伏魔棍对着地上的鲇鱼怪就是一记重击。 随着一阵阵佛光泛起,它们手中的附魔棍变换成了金刚杵的模样,携带着玄妙的佛法符文,一下子就将这些鲇鱼怪打了个稀巴烂,被摧毁了身躯后,这些鲇鱼再次化作了一滩滩黑水,渗透进了地下,而原本黄褐色的土地也沾染上了一处处黑点。 “众弟子速速帮助百姓撤离。” 降妖之后,空释又即刻带领着众僧人开始疏散人群,那些老人小孩被武僧一下子轻松地抱起,快速地撤离到了城外的安全地带。 而战场之上,炎龙分下一道火焰作长剑,秋池雨持剑而立,金色的眼眸之中燃烧着熊熊烈火,一剑挥下,一片火海像是夜晚山间的雾气升腾一般,形成一片连绵不绝的火烧云,向着滚滚而来的黑水压了下去。 恍若朝阳之下云霞蒸蔚,大片大片的白色水汽在长安城的上空形成了一片茫茫白雾,白雾之中隐约传来阵阵龙吟之声,随着一道道闪电划过,那些残存的鲇鱼怪像是枯焦的木头一般纷纷坠落,在地上摔成了黑色的粉末。 而在覆灭了黑水之后,秋池雨剑下的火海却是烧得更加旺盛,就连空气都像是成为了火焰的引线,蔓延着向相柳扑了过去。 苍白的火舌舔舐着相柳的粗糙的皮肤,可此时任凭刀剑也无法伤其分毫的鳞甲却在龙火的炙烤下逐渐龟裂脱落,露出了里面黑色的血肉。 羽毛被焚毁,鳞片被烧落,巨大的痛楚让相柳发出了一阵阵哀嚎,却丝毫激不起秋池雨的怜悯之心。 她眉间一朵红云浮现,手中的烈焰长剑如雨后挂在天边的虹桥,带着弯曲的弧度照着相柳长长的脖子斩落。 正遭受着烈焰焚烧的相柳深知自己定然无法扛着这一剑,只见它中间的那个蛇首毫不犹豫地咬住了自己最左侧的脖子,心一狠,用力一拽,一个蛇首就这样被它自己撕扯了下来。 相柳发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哀嚎,在身体的断裂处,绿色的兽血如同泉眼喷洒而出一般,瞬间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片厚实的血雾。 而正是这片血雾闪烁着凄惨的绿光,阻挡着火海的继续吞噬,也挡下了将自己斩断的剑火。 不曾想,它竟然以自己的一个蛇首为代价,挡下了秋池雨的必杀一击。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追击 以一个脑袋换回一条命,这已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失去了一个蛇首后,相柳不仅伤痕累累,实力也下降了一大截。 当相柳选择壮士断腕的时候,这场对决,它便已经输了,剩下的所有时间,都不过是苟延残喘。 秋池雨穿行在云层之间,炎龙法相在她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火焰拖尾,随着她的身影划过,正午的云朵像是被夕阳浸染的红霞。 “无间火狱。” 红云轨迹来回交错,逐渐交织成一座火焰牢笼从天而降,将负伤的相柳死死的框在了牢笼之内。 传言,人死之后魂归地府,首先要接受赏善司、罚恶司、阴律司、查察司四大判官对于魂灵一生善恶的审判,根据功过进行赏罚。 生前行恶累累之人,便会进入地狱受尽刑法,直到赎完生前的所有罪孽之后才能重新进入轮回。而那些罪无可赦之人,便会被打入最后的无间地狱当中,每时每刻都要遭受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凡间通常将地狱称为十八层地狱,认为地狱是一层一层往下延伸的,罪行越大的人就会进入越深的地狱。其实不然,地狱是按照时间、受苦程度、区域大小来区分的。 第十六层地狱名为末都干直呼,也称为火山地狱,那些行贿受贿,抢劫放火之辈死后便会被打入火山地狱,终日受火烧之刑而不死。 而此刻,火焰牢笼便如同火山地狱一般,将相柳牢牢地锁在了囚笼之中,剧烈的高温炙烤着相柳的躯体,原本不断流淌而出的兽血也被火焰所蒸发。 随着火狱将相柳身体中的水分不断汽化,它的身体也不断地缩小,当它正想凭借着缩小的身躯逃出火狱之时,却发现这座牢笼也随着自己一同缩小了。 而且,火狱收缩的速度已是远远超过了相柳身体的缩小进度,道道火焰已经勒紧了相柳的身躯,化作一把把锋利的火刀要将相柳的躯体切成碎片。 不得已之下,相柳只能故技重施,再次扯下了自己的一个蛇首,挡下了火狱完全收拢的一击。 失去了两个蛇首之后,相柳已是摇摇欲坠,将近全部被焚毁的双翼已经无法继续支撑它的身体御空而行。 “看你还有几个脑袋可以舍弃。” 相柳已是强弩之末,残破的身躯已经无法经得住再失去一颗蛇首了,下一剑,便是最终的审判。 此刻秋池雨的眼中只有相柳的性命,而就在这一瞬间,在空气中穿过了一道毫不起眼的亮光。 在白日天光的遮掩下,这道亮光简直无法被视线所捕捉,它从遥远的天际飞来,眨眼间便来到了青崖身前。 直至近身三尺之内,鍉针感应到了危险来临,在大脑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青崖已经提前而起挡在自己胸前。 叮的一声,光芒散去,一根细小的银针撞上了青冥剑身。此时,银针的针尖依旧高速旋转着,似乎想要将青冥穿孔而过。 虽然不知道青冥是由何种材质打造而成,但绝非寻常兵刃所能动摇,高速旋转的银针连一丝火星都无法溅起,更别说在青冥之上留下任何痕迹。 下一刻,银针突然停止了旋转,转而分裂出近百根细如牛毛一般的钉子,一股脑地往青崖的胸口扑去。 就在银针分裂成型之际,却有一阵冰雾吹来,将那些细小的钉子冻成了点点冰花,坠落在地。 “他们来了,要小心。” 花青儿贴近了青崖,两人呈背靠背之姿,全方位地防守着下一次不知会从何处袭来的暗杀。 但通过两次的刺杀,对方似乎知道了再怎么隐蔽的暗器都会被青崖所察觉,短暂的一击之后,对方便停手了。 但青崖知道对方从未离开,耐心是一名优秀的刺客必备的最基础的能力,他们往往会潜伏在暗处几天几夜,只为等待一个必杀的机会。 对方在等,等一个青崖放松警惕的时机,青崖也在等,等一个对方再次出手的机会,只要对方再有一丝风吹草动,凭借着鍉针的索敌和凌云步的位移,青崖有把握出其不意地将潜藏者揪出来。 上方,相柳濒死时的嚎叫笼盖了四野,退无可退,破釜沉舟的它将为数不多的相柳之血尽数燃烧,换取了短暂的力量。 干瘪的血肉逐渐饱满,七零八落的羽毛和鳞甲再次覆盖上了它的身躯,而先前被自己舍弃的两颗头颅也再次长了出来,片刻间的功夫,相柳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此刻,将它复原出来的相柳之血正在迅速地消耗,撑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头凶兽便会彻底死去,血液被耗尽之后,再也无法重新将其复制出来。 无论怎样,它落败的结局早已注定,但现在,它的使命只是尽可能地拖住秋池雨,让她无法分神去插手青崖那边。 看见上方相柳的动静,青崖也意识到对方已经忍不住了,他们必须在这段时间之内将自己击杀,否则等相柳陨落,它们将再无出手的机会。 正当青崖全神贯注地盯着四方的动静之时,忽地感应到了一阵危险靠近,当他下意识地拉着花青儿后撤一步的瞬间,一节月牙般弯曲的刀刃从脚下破土而出。 刀锋近乎是贴着青崖的鼻尖擦过,一道人影从从下方跃起,调转刀刃,向着青崖迎面劈下。 失去了最佳时机后,这一刀被轻松地挡了下来,只是令青崖感到惊奇的是,这名刺客明明就在眼前,自己却无法无法看清他的身影。 他就像是披上了一层与背景一样的斗篷,青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中填充着天空、房屋和街道的色彩,一晃眼便让人觉得眼花缭乱,趁着这短暂的空挡,那人再次钻进了地底,在他下落之处,街道依旧完整,不留一丝痕迹,仿佛刚才的刺杀从未发生。 “这是五行遁术,是近几年从东海之滨兴起的一种全新的刺杀之术,刺杀者可将自己隐藏在任何环境之中,出其不意。你们俩千万小心,该死的,这孽畜怎么还不死!” 秋池雨向二人传音而来,青崖这才知晓了其中缘由。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物质所组成,自古以来,人们认为世界上一切的物质大致可划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早在上古时代,当人们还处于原始的图腾崇拜之时,便诞生了对于世界的初步探索,但在那往后的几千年中,五行一直处于人们对于哲学的探讨范畴。 直至诸子百家并起,阴阳家开始将五行之法融入到修炼当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修炼法门,他们可以将自身的灵气根据战斗情况进行随意转换,金火主杀伐,水木主治疗,厚土主防御,他们集多种属性于一身,进可攻退可守,在战斗中无往不利。 始皇帝横扫六国之后,阴阳家再也不曾在江湖中出现,五行之法也逐渐成为了绝唱。 而今日青崖所见到的五行遁术,便有着阴阳家五行术的一丝神韵,他们根据外界事物的变化来调整自己的隐匿之术,造成一种视觉上的错误欺骗,从而达到“灯下黑”的效果。 躲过了来自地下的地下的一击,一道旭光从天上牢牢的锁定了下方的青崖,而就在旭光即将贯穿青崖身体的瞬间,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的青崖终于找到了机会。 只见青崖腾空而起,旭光穿过了青崖模糊的身体,天上那名驾驶着机关羽翼的刺客在确认旭光击中了目标后正准备返航,却在下一秒看到了一段黑色的剑尖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在极地岭中,没有永恒的猎物,也没有永恒的猎手,在不经意间,你便会陷入敌人的陷进当中,把握机会,一击制敌,这便是丛林中的生存法则。 特制的机关翼能够升空至金丹修士无法达到的御空高度,情报上说此次刺杀的目标只有筑基后期修为,在加上先前他亲眼看到旭光贯穿了目标的身体,他便将紧绷的心弦松懈了下来。 百丈高空的距离,青崖无法企及,但对于青冥来说却易如反掌。当青冥似流星坠落一般飞回青崖的手中时,剑尖之上犹有滚烫的鲜血滴落。 同伴的殒命并不能刺激到躲藏在暗中余下的暗杀者,自出道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唯一准则便只有将目标杀死,同伴只不过是自己完成任务之时的借力罢了。 所以,刺客最怕的不是死亡,每日将生命提在刀尖上生活,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一种解脱,他们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永远都无法逃离这条不归路。 他们最怕的,是受到重伤,一旦失去了力量,往日你所依赖的同伴会立刻将你抛弃,他们不会将一个拖累行动的人留在身边,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会像鬣狗一样将你的一切瓜分殆尽,最后亲手终结你的生命。 但现在,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已经互换了,对方的杀伤被一一防守下来甚至反击之后,攻守易形了。 天空之下红云漫天,大地之上冰雪飘零,刚放晴了半日,一时间又是洋洋洒洒的飞雪降落。 不,那不是从云端落下的雪花,以花青儿为圆心,方圆十几里外的一切动静,都在冰霜的掌握之中。 他们用厚厚的积雪作为自己的伪装,匍匐在雪地之下等待暗杀的时机。可现在,原本的保护色却成为了他们催命符。冰莲所降下的霜雪挥洒这沁入灵魂的寒意,他们的肉身经过最为严酷的训练,他们能够忍受极度的寒冷,却无法抵御这冻结灵魂的冰霜。 一旦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挪动了一下,盘旋在上空的青冥便像猎鹰一般精准地刺雪地,带起一股鲜血喷洒而出。 再隐藏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杀手的最后一张牌,便是以命相搏。雪地上爆开层层雪雾,就像巨鲸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遮挡了青崖的视线,他们以纯净的雪地作为伪装,将金丹初期的所有力量击中在一击之上,带着誓不回头的决绝之姿发出了最后一击。 刺客的唯一信条是完成刺杀任务,为此,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拿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 六七道透明的轮廓在雪地中穿行,即便是紧盯着他们的轨迹,也会在身影交错的一瞬间丢失了目标。 只要能有一人击中目标,他们的使命就能够完成。 但,他们已经没有近身的机会了。 宛若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的汹涌澎湃,千千万万的幻剑在这山舞银蛇之上潮涌而来,上有银河落九天,下有卷起千堆雪,剑潮带来的无差别冲击将来自任何一个角度的突袭全部覆盖。前冲的刺客像是被一阵巨浪拍打在身上,顿时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只能任由潮水将其推走,随波逐流。 但这不是水,而是剑,尽管分裂出如此繁多的幻剑后已经没有了强大的杀伤力,但他们的依旧像是被潮水冲刷上岸一般纷纷倒地,身上的伪装也被幻剑所撕碎,只留下身上密密麻麻的道道血痕,失去了再次站起来的力量。 至此,刚触及金丹境的修士,已经不是青崖的一剑之敌。 而这时,上方的战斗也临近了尾声,相柳之血燃尽后,巨兽的身躯瞬间变得七零八落,在炎龙法相的一声怒吼之下,向着地面坠落而来。 就像流星砸进海里带起冲天的巨浪,厚厚的积雪也在剧烈的撞击下扬起高高的雪花,相柳的残躯在坠地之后跌落成碎片,随后自燃成一阵飞灰混合在雪花之中,等到雪融化的时候,他们会一同化作来年的春泥,哺育新的生命。 而本就受伤失去了力量的暗杀者,也在着剧烈的撞击下不知飞往何处,能否生还,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呼,危机终于解除,青崖也是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方才以一剑化万剑损耗了自身太多的灵力,现在双腿还有些踉跄。 花青儿拉过青崖的手臂,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恢复灵力,青崖抬起头与半空中的秋池雨对视了一眼,做了一个一切安好的手势。 得见二人无恙,秋池雨身后的炎龙法相渐渐淡去,身上燃烧的熊熊烈火也褪了下去,这一次召唤出法相太久,也是损耗了不少的精神力,短时间内已是无法再次召唤八荒炎龙了。 一切尘埃落定,三人也准备打道回府,大慈恩寺的僧人已经来此安置受灾的民众,一切交给他们便是。 刺客的信条中还有一条箴言,当人们得胜之后所展露出疲惫的姿态时,才是最佳的猎杀时刻。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息壤 天有四象,二十八星宿环列四方天宇,每七宿为一宫,共同组成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东方七宿为角、亢、氐、房、心、尾、箕,化灵青龙,青龙非龙,它诞生于星辰之初,不属于龙族的任何一支,天上人间只此一脉。从世界之初,它便一直守护着东方。 西方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组成司掌杀伐的白虎之灵,它不仅是军队和威严的图腾,更是历代帝王用于镇墓的精神寄托。 当南方七宿位及中天之时,人间便迎来了炎热的夏季,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化灵朱雀。传说当年炎帝在逐鹿之战后沿着仙路离开人间之时,因放心不下人间的生灵故而留下了一团火种,火种升至南方之天,朱雀便由此诞生。 北方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组成的灵蛇与巨龟的图腾是为玄武,玄武走过冬季的天空,在星空下会留下一种能够自我生长,变化万千的神土,名曰息壤。 《山海经·海内经》中曾有记载,大禹的父亲鲧曾私自偷取天帝的息壤用于平息人间的水患,天帝发现后便派火神祝融将鲧杀死在羽山的郊外,鲧死后在腹中诞生了禹,最终禹成功治理了水患,划分了天下九州。 而若是将息壤制成武器,即便是神灵,也只有饮恨的结局。 就在青崖转身离去之时,原本便已经倾塌的城墙却在突然间被彻底摧毁,重重房屋也在顷刻间化为齑粉,这是青崖从未经历过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的目标,正是自己。 它前行的速度并不快,肆无忌惮地破坏者路径上的一切。青崖正想要带着花青儿逃离此地,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一双阴冷的眼睛盯上了,无论自己逃向何方,都躲不掉这股力量的追踪。 更近一些后,席卷的罡风已经将青崖的衣袖割裂,青崖也看清了来袭者的模样。 那是一支箭,看起来像是由黑色的泥土捏成的玩具一般,可正是这样一支平平无奇的箭,却让青崖升起了一股绝望的无力感。 现在自己灵力枯竭,即便将身体交由青冥掌控,也无法发挥出它的力量,而自己即便是打光所有的底牌也无济于事,接不下,躲不开,青崖似乎能看到忘川之水在眼前流淌。 青儿还在自己的身边,我不能,也不会就这样死去,更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吼,”远处传来一声足以震动大地的狮吼之音,那是匆忙赶来的空释禅师的大狮子吼,猛烈的音波打散了席卷的罡风,却在碰到息壤之箭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秋池雨不顾身体的虚弱与反噬,再次强行召唤出了炎龙法相,法相出现的瞬间,她的心头便传来一阵剧痛,险些站不稳身形。 炎龙不断扩散的火焰无惧罡风的割裂,可就在秋池雨落地之时,黑箭正好在她面前擦身而过。 她慢了一步,而这一步,却将会是隔绝生死的一步。 身体的动作快过了意识,她伸出双手,抓住了黑箭的尾翼,也将希望抓在了手里。 炎龙的力量减缓了黑箭的速度,秋池雨眉间的红云印记鲜艳得似要滴出血来。 息壤为北方守护神玄武的秘宝,尽管这支箭上只混合了一粒小小的息壤,但它所渗透出的壬癸之水却依旧浇灭了炎龙的火焰,也将秋池雨的双手生生地冻结在箭尾。 她感觉不到疼痛,在触碰到黑箭的瞬间双手便已经失去了知觉,冰冷的麻木感顺着手部不断往上延伸,很快,秋池雨的两条手臂也被冻住。 失去了阻碍的力量,黑箭再次提速飞去,而幽蓝的坚冰也正向着秋池雨的身上蔓延而去,但有炎龙缠绕在她身上,壬癸之水的寒气被阻挡了下来。 见此,秋池雨不假思索地将炎龙法相与自己分割开来,缠在了黑箭之上,黑箭的速度再次慢了下来。 只是尚处于残缺状态的炎龙无法完全压制息壤的扩散,沿着缠绕在箭上的龙身,黑色的息壤正不断膨胀,逐渐覆盖了炎龙的全身。最后,伴随着最后的龙吟,龙炎同化为壬癸之水,反而壮大了黑箭的力量。 法相消散,重新回归与虚空,经此一役,它将长久地沉睡在虚空中,未有归期。 眉间的红云破碎,秋池雨的容颜瞬间失去了血色。炎龙法相与她一身修为的根基相连,法相受到重创后,她的五脏六腑受到了猛烈的冲击。尽管她死死地咬紧了牙关,但依旧抑制不住从嘴角流淌而下的鲜血,点点红梅滴落在她的衣襟上,更添几分凄艳。 得到了更强大的力量后,黑箭开始高速旋转起来,携带着周围的罡风也形成了一股龙卷。 原本粘连着秋池雨双手的箭尾也将附在身后的冰封摔落,她像是深秋凋零的花朵,任由狂风将她带上天空之后缓缓飘落,坠落在地。 那个永远挡在自己身前,承诺着要保护自己的人,那个永远胸有成竹,骄傲的像是凤凰一般的人,那个只为故人之情,便甘愿舍去自己生命的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雪地里。 被风吹散的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坚冰碎裂后连同着她的衣袖一起化作齑粉,原本洁白如玉的藕臂此时却被冻成了酱紫色,而她的掌心之中更是血流如注,将她身下的大片雪地染成了刺眼的鲜红。 “秋姐姐!” 花青儿红着眼眶呼唤着秋池雨,可此时的她一并被息壤之箭锁定了踪迹,无法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而在青崖的眼中,此时已经没有了天地,没有了世间万物,只有秋池雨孤零零的身影,像一片零落成泥碾作尘的花瓣,躺在自己的面前。 为什么,这一路走来我从未做过一件违背道义之事,却要有人置我于死地?为什么,秋池雨只是承故人之恩,现在却会躺在雪地里生死未卜?为什么,花青儿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对方却连她也不放过?为什么,我的力量如此弱小。 我保护不了任何人,反而还要让她们受到牵连。 青崖的身体内,无垠的星域中依旧充满着亘古的寂静,在一片璀璨的星河中,四条旋臂围绕着星河的中心不断旋转。 在这里,有着亿万颗燃烧着永恒的光热之星,而更多的则是无法发光的阴暗星体。 在其中一条旋臂的边缘地带,这里的主星燃烧着的是明黄色的光能,这是一颗属于主序星下的黄矮星,即便是在这团星河之内也只是下阶的星体,更别说无尽的星域。 而就在这颗黄矮星的星系内,一颗被厚厚的大气所包裹的普通星体之内,却向外扩散出了一道就连星河中心都无法诞生的引力波。 那是一种介于物质之外的能量形态,一道看不见的光从星河的最深处射出,不过弹指的瞬间,这道光穿越重重星系,与这颗不知名的微小星体连接在了一起。、 在星河的最深处,是一处任何物质都无法逃离的地带,这里属于星域中所有天体的最高等级,它无法被观测到,却又真实存在,任何物质靠近它,都会被它的引力撕成碎片。 大雪之上,息壤之箭呼啸而至,已然来到了面前,而此时的青崖却只是半跪在地上,低下了头,陷入了长久的沉寂,除了那还在起伏的胸膛,他完全没有了任何生气。 生死之际,花青儿却完全没有了任何的慌张,她缓缓走到青崖身后,从背后环过双手抱住了眼前的少年,将自己的侧脸安静地靠在他挺拔的背上。 如果现在便是生命的尽头,我也无怨无悔,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当年送别的那个晚上,我任性地想要与你一同寻仙。才有了这将近四年一同与你走过的日子。 “青崖,如果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忘川河畔,请你一定要找到我,我还要很对话,想要对你说。” 花青儿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了青崖的后背上。 也就在这时,出神的青崖再次睁开了双眼,但此刻他的眼里,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恍若创世之初,第一缕光线还未降临时的颜色,也是星河最深处看不见的那个世界。 息壤之箭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视线中已经捕捉不到它的影子,可就在刹那之间,黑箭死死地停在了青崖的眉心之前。 轰, 以青崖为中心,那足以淹没膝盖的厚厚积雪被清空,统统被一阵强烈的冲击波震荡得飞扬在天际,漫天的雪像粉末一样纷纷飘落,落满了两人的肩头,也染白了两人的发丝。 结束了吗,我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一丝痛苦? 花青儿再次睁开双眼,看见的依旧是人间熟悉的景色,自己所依靠的身体,也依旧温暖。 而当他抬起头来时,却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支不可一世的黑箭,此刻正被青崖牢牢地捏在手里,它的去势依旧未曾减弱,在青崖的手中还不断地颤动着,想要挣脱青崖的控制。 青崖的右臂上爬满了银色的纹路,四道交互旋转而上云图从青崖的胸口一直蔓延到手上,朦胧的云图之中,数不尽的蓝白光点此起彼伏地闪耀着,其中掺杂着一道格格不入的黑线,穿过层层云团,直达青崖的手心。 正是这些奇异的符文,将星域内爆发而出的力量具现在青崖手中,让他能够与息壤之箭像抗衡。 不,不仅是抗衡。青崖的手掌已经深深地嵌入了黒箭之内,现在,外形酷似泥土的息壤之箭在青崖的手中真的如同泥土一般被随意拿捏了。 青崖的右手颤动地越来越剧烈,黒箭如同一条被捏住了七寸的毒蛇,濒死前拼命地甩动着自己的身体,妄图做出最后的反扑。 “不论是谁,射出这一箭的人,今天,必须把命留下。” 青崖的眼底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每一次红光亮起,青崖身上的云团纹路也像是被充血一般激起一片红晕,自己右手的力量也更盛一分,它像是星空下的巨大心脏,源源不断地向整个星团供给力量。 此刻,青崖已将手中的黑箭视为射出此箭那人那脖子,只见青崖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誓要活生生的拧断对方的脖子。 喝, 随着眼底的红光再一次骤起,息壤之箭的肩头被青崖捏断,掉落在他身前。失去了箭头之后,黒箭也不再挣扎,化作一抔黑土洒在了雪地上,只留下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蓝色土壤,正平静地躺在青崖的手心。 这,便是息壤。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生死 第一百四十三章生死 息壤本是神物,并无正邪之分,失去了载体之后,息壤也再次沉寂了下来,青崖将它小心地放进了星域之中,因为现在,还有事情未了。 “青儿,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青崖轻轻地解开了花青儿环抱着自己的双手,侧过脸,对她温柔地叮嘱道。 “青崖,你的眼睛……” “对不起青儿姐,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吓到你了,请不要害怕,我永远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现在的状态无法维持太久,在这之前,我必须要算清这笔账。” 青崖的语气依旧是那般轻柔,可任谁都看得出来,现在的他正强忍着一股即将肆虐而出的戾气。 原本青崖一位自己能够控制住身体中乱窜的力量,至少能坚持到将射箭之人斩杀之后,但青崖似乎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还未走出一步,一道黑色的剑光便毫无方向地激射而出。 好在剑光飞向了旷野,没有落向城区,也没有伤到身后的花青儿。 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内庞大的力量,在这样下去,青崖的意识将会陷入短暂的停顿,自己的身体将会被本能所取代,无差别地释放体内暴虐的力量,直到力尽倒下为止,而这样的状态对于自己的身体,则会产生不可逆的损害。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鍉针在青崖的脑海里守住了最后一丝清明。 砰, 青崖的脚下炸开一声音爆,瞬间踏空而出,向着皇宫急速飞去。 青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死死地守住了即将破体而出的戾气,豆大的汗珠像雨点一般从他的额头滑落,紧紧咬住的牙关也因充血而变成了粉红色。 青崖似乎能感到自己的皮肤正在龟裂,没有宣泄的出口,这股力量正在撕裂青崖的身体。 青崖对星域的了解还不到亿万分之一,星辰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便只是其中一缕,也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承受的。 但他又是星域的主人,当他极度渴求力量之时,星域是一定会回应他的,只是他的身体太过孱弱,无法容纳多余的力量。 青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一个人充满如此浓烈的恨意,此时的他已经抛弃了一切杂念,只为将暗杀之人斩于剑下,为此,他甘愿付出一切代价。 霎时,伤处于正午的白日突然陷入了黑夜,没有任何过度,云层之后的太阳失去了全部的光热,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弯月挂在了东方的天空。 在青崖的视线里,这一弯明月越来越大,那不是自然界中的月亮,而是一道凝聚在一起的月光,正洒在自己的身上。 摇光峰上,夏天的夜晚,月光穿过层层的竹叶,在青崖的窗前洒下斑驳的皎洁光辉,山巅的月色总比人间来得清冷,让人不由得静下心来,每一晚,青崖都是枕着月光入睡。 久违的月色笼罩这青崖,清寒的温柔地拂过他的脸庞,浑身的裂肤之痛在月光的浸润下逐渐减弱,渐渐地,体内那股肆虐的戾气也安静了下来,最后重新流回到了星域之中。 庞大的力量潮水般褪去,青崖身上的云团纹路也逐渐消失不见,他的双眼再次恢复了黑白分明的色彩,青崖也从疯魔的边缘退了回来,天上的那一轮明月也落下了天幕。 月落之时,日光乍现,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升起的红日,而是一道灿烂的光柱从高天之上降落了人间,就像是一道神雷劈下,准确地落在了皇宫之内。 片刻之后,日冕之光降落之处升起了庞大的蘑菇云,好一会儿,青崖才听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冲天的火光,半座皇宫都被滚滚浓烟所覆盖了。 而在降下这道日光之后,天色再次亮了起来,人间再次恢复了光明,就像是经历了一次天狗食日的自然之象一般,人们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但青崖直到这可不是什么天象,在最后的关头,是师尊将自己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也是她降下了那道日光,那射出息壤之箭的人,只怕已经灰飞烟灭了。 自己处于战场上,也只能判断出黑箭飞来的方向是皇宫之内,但师尊远在几千里之外,却能精准地斩杀目标,随着自身修为的不断提高,青崖越是觉得柳白鹿的实力深不可测。 但无论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师尊,会将自己拉回正道,也会为自己出气,这样就够了。 青崖小心翼翼地抱起凋零的花朵,用手指拨开覆盖在她脸颊上的发丝,秋池雨苍白的面容上,唯一的颜色是她唇边沾染着的点点血渍。 花青儿跪坐在青崖的身边,拉着秋池雨的手臂,放在自己的怀中,掌心的血痕依旧在往外渗血,顺着被冻僵的胳膊一直往下流,也将花青儿地衣裙染上成片的血迹,被花青儿滑落的泪滴所晕染,绽放出一朵朵血色的莲花。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在下山的前夕,师尊给了自己一粒特殊的丹药,那是她从玉衡峰主手里赢回来的生死丹。 生死丹,夺天地之造化,逆阴阳之生死,哪怕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也能将其拉回人间,并将身体的机能恢复如初。 生死丹并不在天下任何一张单方中,丹道一途也没有对于如何炼制生死丹的记载,此等神药,除了对炼丹师的境界有着苛刻的要求,更考验的则是炼丹的原料。 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药,非世界的极点不可寻,世界最高的山峰将天上的星辰甩在了半山腰,即便是仙人境的修士也无法攀登,传说在山巅有着一处时间的错误交点,通向过去未来中一处随机的时间节点。 这是世界尚处于一片洪荒的显生宙时期一次两条时间线相互撞击产生的乱流,那时候,时间相互交错,空间相互碰撞,不同的世界经常重叠在一起,一片混乱。 后来天道诞生后将缠绕在一起的时间和重叠的空间拨乱反正,制定了新的秩序,世界才得以继续发展下去,而这一出乱流却在天道的疏忽下没有被抹除,一直留了下来。 就在这时间的交点,生长着一种不断变化着形状与色彩的花,它有着能够逆转某一处特定的时间的力量,是世界上仅存的“后悔药”。 只是自从人类的文明诞生以来,它从来都属于传说,从未有过关于它确切的记录,但人们对这一味后悔药的追寻热情却从未泯灭。 于此类似,在比世界最深的海沟还要深的地方,在比最炎热的火山还要热的地方,在比最冷的雪域还要冷的地方,往往便会生长着蕴含天地的运行法则,能够小范围地颠覆法则的神药。 昔年魔尊曾在九幽之下的魔愁涧中在机缘之下寻到几株逆魔花,此花能够洗去魔族身上的魔性,让其脱胎换骨,彻底成为人类。 后来在神魔大战中魔尊输给了神将风澜,这逆魔花也落到了风澜手中,在后来又交予历代玉衡峰住所掌管,直到百余年前现任峰主孙思景成功将其中的治疗功效提取出来,炼制成了丹药。 这一批生死丹虽说不多但也不少,百年来的岁月里也只使用过三次,摇光峰上第一次接收弟子,玉衡峰主也非常乐意将此物赠与同门。 从星域中拿出生死丹,这一枚像是糖丸一般大小的丹药带着黑白交错的阴阳鱼纹路,正安静地躺在青崖的手心里。 在拿出丹药的时刻,一阵苦涩中带着清新的扑鼻要向直冲面颊而来,只是闻了一下,青崖便感到浑身顿时放松了下来。而且,就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四方的灵气便像是被漩涡吸引一般不停地朝这边涌来,纷纷往丹药中走去。 青崖将手中的生死丹放入秋池雨的口中,她原本白皙而晶莹的牙齿此刻浸满了鲜血,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依旧死死地咬着牙关。 现在,她脸颊的肌肉一直处于紧缩的状态,青崖试了很多次都打不开她的牙关,但他也不敢太用力,他怕会伤害到她。 丹药无法入口,每迟一点,秋池雨的危险便多一份。 “秋姐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张开嘴把药吃了,马上就会好了。” 花青儿就像哄小孩一样在秋池雨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而青崖也不停地按摩着她的脸颊,帮助她脸部的肌肉放松下里。 也不知是她听到了花青儿的呼唤还是受到按摩的刺激,秋池雨紧闭的牙齿微微地张开了一道缝隙。 还未等青崖将丹药放进口中,一大口鲜血便先从她的口腔中流淌而下,那是她一直压制着未曾吐出的内脏之血。 青崖立刻将她的上半身扶了起来,以防血液倒灌流进鼻腔中,等到片刻之后血流干净了,青崖这才将生死丹放进了她的口中。 但失去意识的秋池雨无法自主将丹药吞咽下去,即便是以清水服送也无济于事。 “秋姐姐,乖乖地把药咽下去。” 花青儿一边轻轻地拍打着秋池雨的后背,一边继续哄着她。 青崖却想起了之前秋池雨动用本源龙血陷入虚弱的时候,自己的血与她的身体融合的那一幕。 青冥的剑锋在手腕上轻轻一擦,先是一道红线出现,随后一大股血流沿着伤口不断涌出,顺着手臂一直往下流淌。 青崖立刻将手腕放在了秋池雨的唇边,不断淌出的血液形成了一股细流,流进了秋池雨的口中。 而就在生死丹沾上青崖的血的一瞬间,丹药便溶解在了血液当中,药效也随之激发了出来。 一团乳白色的光晕从秋池雨的喉咙处一直向下,不断扩散蔓延至全身,就像是一个朦胧的光茧一样将她包裹在内。 不多时,秋池雨的胸口有了明显的起伏,她的喉咙也开始轻微地蠕动起来,能够自主吞咽后,她对于血液的渴望也更多了。 青崖又在手腕上划了一道竖着的口子,交错的伤口中嫣红的血液像是壶嘴中倒出的水,而青崖也将手腕贴在了秋池雨的嘴唇上,让血液一滴不漏地流进她的口中。 生死丹的药效与血的功效混合在一起激发出了超乎想象的效果,随着药力流遍身体,一层金色龙鳞逐渐覆盖在秋池雨的耳后,锁骨,手腕等位置,青崖看到过这样的场景,那是她的身体正在自愈的征兆。 而她原本被冻成了酱紫色的胳膊也在药力的冲刷下重新变得白皙光滑,被摧残得不成样的双手也恢复如初,甚至于一枚被摧毁的红珊瑚戒指也重新戴在了她左手的食指之上。 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青崖重新感受到了她的鼻尖下呼出的热气打在自己的手背上。她的身体,已经重新焕发出生机。 生死丹的药效在青崖的血液激发下变得格外活跃,它游走在秋池雨全身的经脉和血肉中,甚至还渗透到了她的意识当中。不断修复并扩展她的经脉,温养并净化她的五脏六腑,洗练她的肉身,温养她的灵魂。 秋池雨还没有醒来,但青崖却以及知道她已经无恙,因为青崖突然感受到她柔软的舌尖正不断舔舐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龙涎让自己的伤口缓缓愈合,也不知是肌肉复原时的触感还是她的温柔,青崖只感觉自己的手腕上痒痒的。 上一次,她在自己的掌心吐了几口唾沫,因为自己的误会,青崖在言行之上有些冒犯,所以她把自己赶走了。而这一次,她将自己潜意识里的温柔全部留给了自己。 随着那些金色的龙鳞再次隐入皮肤,秋池雨的伤势也已经痊愈,她紧闭着的眼皮下双目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扑打着她的下眼睑。不多时,秋池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两道金芒从她的眼底激射而出,一举飞入高空冲向天外。而她的双眼,也有竖瞳的龙眼逐渐恢复成正常的人眼。 重新恢复意识后,秋池雨有些迟钝地看了看四周,依旧是阴沉的天空,熟悉的城墙,一左一右望着自己的,正是熟悉的面孔。 “我们活下来了吗,还是一起死了?这里是哪,是长安,还是地府?那支箭去哪里了?” 秋池雨呆呆地发问,她的气息沉稳,嗓音依旧悦耳,看来之前的伤势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我们还活着,秋前辈,这里是长安城的西城下,方才得以师尊相助,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射出那一箭的人,也已经灰飞烟灭。 青崖依旧很自然地将秋池雨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时间忘记了放手。 “又是她,摇光神女,当年在她身边之时,我便处处受到她的庇护。这些年我拼命地修炼,就是为了能够追上她的脚步。 当我在长安城看到你后,便将对她的情绪都转移到了你身上,也想向她当初保护我那样保护你,可不曾想到头来,还是她再次救下了我,看来我终生都无法望其项背了。” 秋池雨打了个哈欠,挣扎着从青崖的怀中站了起来,又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却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松了许多。 从未有过如此轻盈的感觉,现在,秋池雨仿佛能够精准地调动身体里的任何一处最为微小的组织,哪怕是一滴血的流向。 升起奇异之感的秋池雨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后颈处,虽然依旧自己依旧处于六叠境界,但已经来到了七叠的门前,只待有朝一日领悟七叠的真谛后,便可畅通无阻地臻至苍龙七叠的最后一个境界。 万龙岭中历代突破七叠者,无一不在六叠境界停留了极长的时间,少则一百余年,多则近千年,可自己就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从六叠初期直接来到了六叠大圆满,而她的修为境界,也从出窍期三重来到了出窍巅峰。 刚才在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秋池雨便想到了唯一的答案,青崖喝花青儿出身天陨,而在天陨之内能有如此神奇功效的东西,只有一样。 “你刚才,是不是把生死丹喂给我了?” 秋池雨再次在青崖面前蹲下,神情有些激动地拉住了他的双手。 “嗯。” 青崖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生死丹是何等珍贵的东西,这样的丹药,在世界上用一颗就少一颗,你为什么就这样用在我身上? 这样的伤势我又不会死,顶多睡个一百多年我就醒来了,你为什么不留着它?帝曦不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日后你若遇到性命之危也好用它自救,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秋池雨的语速有些快,看得出来,她已经完全没有大碍了,青崖也放松了下来。 “你还笑得出来,你个败家子……” “秋前辈,大病初愈,还请多多休息才是。” “你……” 青崖完全没有听进去刚才秋池雨在自己耳边絮叨的话语,反而把她接下来想说的话也呛了回去 “秋前辈,从我姐弟二人到长安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是挡在我们的面前,这些时日以来的照顾,青崖铭记于心。方才,你更以性命相救,此番恩情,青崖永世不忘。 这枚生死丹,若一直放置不用,那它永远和一块石头没有区别,现在,它将你重新唤醒,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我不想让你沉睡上百年,我要你健健康康地陪在我的身边。 秋前辈,往后可莫要再做如此冒险的举动了,我会保护你的。” 青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了她自己的抉择,他永远都不会后悔将生死丹给秋池雨,他只恨自己太过弱小,要让身边的人去冒这样的险。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扶伤 “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往后,只怕我永生永世都无法还清你们师徒俩的恩情了。” 秋池雨有些不知所措地用手指揉捏着自己的裙摆,现在的她,有点像花青儿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秋前辈,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不必将事事都分得如此清楚,反而显得生疏了。” 趁着秋池雨正在和青崖说话的功夫,花青儿也在这时候抱住了秋池雨的手臂,像只小猫一样蹭着她的身体,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 “秋姐姐,你若真的惦记着恩情,不如就……” 后面的话,不只是她们压低了声音还是特意屏蔽了自己,青崖没有听清,只看到秋池雨略带英气的眉毛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然后又嗔笑着在花青儿的腰间打闹着捏了几下。 “咳咳,” 片刻后秋池雨重新调整了心情,继续对青崖说到: “那你以后也不要总是叫我前辈可以吗,我总觉得像是在疏远我一样。“ “这倒是我疏忽了,那从此以后,我也与青儿一样,叫你秋姐姐,如何? 青崖也不知到底该如何称呼她,只能试探地回答着。 “不行不行,你叫我姐姐,你叫她师尊,那我在她面前不就小了一辈了,难不成,我也得叫她师叔不成?” 秋池雨一口回绝了青崖的提议。 青崖当然知道秋池雨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的师尊,只是自己却忘记了秋池雨暗中还和师尊较着劲呢,记得当初七夕夜第一次见到秋池雨的时候,她还想让自己告诉她师尊的糗事。 想到这一茬,青崖不禁会心一笑,她们之间的情谊,还真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那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呢?” 索性,青崖将这个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这个……” 一时半会儿,秋池雨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应该如何称呼自己。 “不如,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池雨,池雨,嗯,就这么叫我吧。” “好,往后,我便喊你池雨了。” 虽然青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池雨,容易让自己联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故事,不过等自己喊熟悉了,也就习惯了吧。 “走吧,回家吧,今天可是在阎君那里睡了一觉呢,回去做点好吃的,庆祝我们又活了下来。” 生死丹的药效将她被撕破的衣袖也复原如初,秋池雨简单的地拍了拍粘在自己身上的积雪,见自己的装束并无不得体的地方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往东市走去。 青崖二人也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积雪,一同晃晃悠悠的跟在秋池雨的身后。 “青崖,你叫秋姐姐都直接喊名字,叫我却还是喊姐姐,这样一来,那我岂不是听起来年纪大了很多?” “啊这……” 原来这丫头刚在一直低着头,竟然是在盘算着这样的念头,但这一下却正好说尽了青崖的心坎里。 其实,青崖很多次,都已经是若有若无地直接喊她青儿,因为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应该再躲在花青儿的身后,而是应该站在她面前来保护她了。 换句话说就是,青崖已经不再满足于两人姐弟相称,他希望与花青儿的关系,能够走得更近。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不如,以后我就直接叫你青儿?“ 不知为何,当青崖称呼自己为青儿的时候,明明只是少了一个字,花青儿却突然感到心跳一阵加速,脸蛋也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发烫,这是之前她喊自己姐姐时从未出现过的感觉。 “唔……好……好啊,你以后,就叫我青儿吧。” 花青儿红着脸,快要将自己的脸蛋埋进了胸前,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下来。 “青儿?” “什……什么呀。” 走在她面前一个身位的青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走到了她的右手边。 “刚才你站在我后面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你说有很多话想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话呀?” 听见这句话的青儿像只小兔子一样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 “才……才没有什么想对你说的话呢,你当时走火入魔,脑子都烧坏了,一定是听错了,对,一定是你听错了。” 她极力否认的模样实在太过于可爱,青崖并没有拆穿她,看着她低着头红着脸点着小碎布往前走的样子,青崖的心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秋姐姐了,你自己跟上来吧。” 实在装不下去了,花青儿逃一般地离开了。 看着她在眼前奔跑的身影,青崖的嘴角也泛起了点点笑意。 我当然知道你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同样,我也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你,往后的日子,我会一点一点地说与你听。 青崖转过身,向着城墙倒塌的方向望去,大慈恩寺的僧人们正在正在对受灾的民众加以施救,好在这些民众大部分已经提前撤离了,所以并没有人被倒塌的房屋压在废墟之下。 之前黑箭袭来之时,空释禅师也是不顾危险地向自己伸出了援手,虽然效果甚微,但对青崖来说这份恩情依旧厚重。 似乎是注意有人在看着自己,空释禅师转过身来,向着青崖低头合掌打了个招呼。方才他也看到了从天上降临的光束,虽然不清楚是何人出手,但他也为青崖能够幸免遇难而感到祝贺。 青崖也同样合掌行礼,又向他挥了挥手,示意告别。 先前在相柳吐出的毒水中,已经有不少人被那些鲇鱼怪毒死了,为什么,他们明明是要刺杀自己,却要连累那些无辜的百姓。 青崖低下了头,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但那些民众的伤亡多多少少与自己有些关系,这让青崖觉得有些内疚。 如果自己强大到没有人敢来惹自己,他们也就不会受到牵连了吧。 不知不觉,青崖偏离了方向,他没有去往东市,反而又走进了西市当中。 而就在青崖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扫视这长街两侧的时候,却看到在距离城墙最远的楼房倾塌处,好像有一个人被压在了下面。 这里受到波及不大,息壤之箭虽说是从皇宫中射出,但那名弓箭手也刻意在城内收敛了破坏的力量,直到靠近城墙之时才释放出来。 所以,这里只有几幢房屋倒塌了几个角落,而正巧就在一根倒塌的梁柱下,好像压了一个人影。 青崖快步走了过去,看清楚了情况,没错,正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因为没有及时逃离,被倒下的柱子压在了下面。 此时,她的脸上已是面无血色,就连呼吸都已经停止了,嘴角流出的血液也已经干涸,在她身边积了一大片。她的胸口有着一处很明显的凹陷,那是梁柱将她胸骨砸断,刺伤了五脏六腑,看样子,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青崖快步走到她的身边蹲了下来,沾了一点地上的血液,粘稠的血缠绕在自己的指间,那是一个年轻的生命最后的哭泣。 她也是因自己而死的吗? 当鲜活的生命就在自己的眼前凋零,青崖内心的起伏更剧烈了。 “喂,那位小哥,你离得远一点,她已经死了,你站在那里,小心人家当你是杀人凶手。” 高高挂起之人在劝说青崖离开。 “是啊,这位小哥,你还是快走吧,我们已经报官了,就让官府来料理后事吧。” 遵纪守法之人已经上报了官府。 “只是可惜了如此一位小美人啊,有道是自古红颜多薄命……” 卖弄风雅之人,不合时宜地附庸着风雅。 眼前的女子,的确生得十分动人,她看起来有着中原以外的血统,看见她的模样,青崖似乎能看到巴山蜀水地区那重重山涧里的岚气,迷蒙了游人的双眼。 她穿的一群并无艳丽色彩衣裙,也没有携带多彩的首饰,她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来长安做工的姑娘,只是她还没有赚到钱,还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青崖知道官府会如何处理她的后事,像这样没钱没势又没有亲人的遇难者,她们只会草草地将她放入义庄,再也不会有任何措施。 那样的话,往后她会成为一缕孤魂野鬼,忘记了自己的姓名,找不到自己的亲人,终日游荡在荒野,直至魂飞魄撒。 那样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她因自己而死,我绝不能让她就这样被人遗忘,至少,我要送她入土为安。 青崖一手掀翻了压在她身上的梁柱,引得围观的群众一片惊呼,原来这位小哥竟是修道者。 轻轻地将她横着抱起,青崖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便要往外走去。 这时,却有一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站住,你是何人,竟敢擅自移动尸体,莫不是想要偷尸欲行不法之事吗?” 青崖回过头,看到的是一队官兵站在一起,领头的是一位头戴花翎的九品小官,他们各个蒙着面巾,看起来对这份差事倒也专业。 青崖不曾回答他,只是测过身给他们看了一下腰间挂着的一枚金章,那是一尊金凤展翅翱翔的刻印之章,红蓝双色的宝石点缀着金凤的羽毛和眼睛,而金章之下,正刻着“长乐”二字。 在天子脚下为官,即便官职再小,他们的眼力见却十分刁钻,那领头之人一眼就认出了金章的身份,吓得他连连退后,熟练地跪在了地上,其余官兵见到领头的跪了又岂有不跪之理,也是纷纷跪倒在青崖面前。 “下官不知上使大驾,冒犯之处,还望上使多多赎罪。” 他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青崖没有理睬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飞身离去,跪着的官兵们直到青崖远去之后在敢站起身来,收队回府。 青崖本想寻一处僻静的地方,但闹市之中人影幢幢一时无处可去,于是,青崖便直接飞回了自家的小院当中。 两次刺杀,一次重伤而逃,一次全军覆没,青崖相信这些刺客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找上门来了。 青崖将怀中的女子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刚才将她抱起的时候,青崖听到了她的胸膛中,仍然有着微弱的心跳。 普通人无法感知到这近乎消失的生命特征,但青崖敏锐的感知力还是捕捉到了这一丝生命的挣扎。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就一定要将你就回来,任何美好的生命,都不应该停留再如此年轻的岁月。 而对于她现在的情况,青崖正好知道该如何施救。 第一次与秋池雨见面的那晚,她赠送给了自己一片龙鳞,那是从万龙岭的祖龙残蜕上脱落的一片鳞甲,这些时日,它一直温养在青崖的手心里。 青崖摊开手掌,一念一动,一枚金色的光盾便出现在了掌心之上,比起第一次召唤它而出的时候,光盾之上的金龙纹路明显了许多,也多了几似剔透的红线在光盾之中流动。 青崖捏着青冥的剑尖,正想割破自己的掌心,却发现手中的剑尖往回缩了几寸。 青冥逃离了自己的手掌,安静地躺在桌子上,当青崖再次握起青冥剑柄的时候,他也读懂了青冥传达的思想。 它似乎实在责怪自己为什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方才割伤自己放血是为了就秋池雨,它能够理解。可现在却为了一个陌生人,他还要伤害自己的身体,这让青冥有些抗拒。 “谢谢你的关心,但救人并不是要看那人的身份,只要自己能够相救,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当然,那些坏人除外。更何况,她是因我受到的牵连,于情于理,我都要救她。“ 所以,青冥,请再帮帮我,这一次我不会放血的,相信我。” 青冥的情绪软了下来,青崖再次捏着剑尖,划开了掌心的皮肤,那枚隐藏再血肉中的龙鳞也浮现而起,现在的他,显得更为金光璀璨。 继续用剑尖挑在龙鳞的一角,青崖一咬牙心一狠,一下子将这枚龙鳞挑了出来,但出乎自己的意料,青崖没有感到想象中的剧痛之感,只是有些痒而已。 看来这些时日以来,它未曾和自己的血肉粘连在一起。 掌心的皮外伤很快便开始结痂,青崖拿着鳞片小心地坐在了床前。现在,他要将这枚鳞片移植到她的身体中去。 “姑娘,接下来多有冒犯,但眼下事急从权,还望姑娘莫要怪罪于我。” 青崖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自己说话,在给了自己一个心里安慰之后,青崖便小心翼翼地解下了她的腰带,打开了她的衣襟。 青崖目测着找到了她锁骨的中心点下约有一指来长的位置,再次捏着青冥的剑尖,割开了她颈下的皮肤。 到此,青崖已经完全能够相信她还活着,因为现在她的皮肤依旧柔软,血液依旧能够正常地从身体里流出,这些特征无一不表示这眼前的姑娘还活着。 青崖沿着龙鳞的边缘在她身上割下了一片稍大一些的皮肤,然后将鳞片紧紧地贴合在她的血肉之上,又将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揭下,在她的创伤处滴落了些许血液,最后在将皮肤重新覆盖在切口处,用生肌水帮助她将伤口愈合。 鳞片很快融入了她的身体,自己的血能够帮助她没有任何排斥地容纳鳞片的力量。 在她的身体里,龙鳞一直渗透进了血脉当中,像一层护盾展开一样,将她原本断裂的胸骨再次接上并且撑开,而她原本凹陷的胸口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在龙鳞的浸润下,原本被胸骨刺破的内脏愈合,近乎停止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将健康的血液输送到全身,而她的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成功了,这个即将踏上奈何桥的女子,重新被自己拉回了人间。听见她有规律的呼吸声响起,青崖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这可是自己第一次当大夫,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由不得青崖不紧张。还好,这姑娘命大,也是自己运气好,打开了那条上天留给她的生路。 “姑娘,接下来你便好生歇息,我且守在门外,你若醒来,便可直接喊我。” 青崖重新替她理好了衣裳,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青崖正坐在小院的石桌上,这里还留着当日秋池雨留下的地址,今日自己有点失血过多,再加上经历了一场精神高度集中的救治手术,此时的青崖开始被困意所弄得昏昏欲睡。 “青崖,” 一声急促的呼唤将自己惊醒,正是花青儿风风火火地推开了木门,看到青崖坐在石桌边,她也赶紧坐到了他的身边。 “青崖,我听人说你在街上带走了一具女尸,你想做什么呀,不会是捡到了什么邪魔外道的功法吧。” 花青儿有些紧张地看着青崖,她有些害怕,害怕青崖真的会堕入魔道,她害怕看到自己身边温润如玉的少年会变成嗜血的魔头。 “你的小脑瓜里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对吧,嘘,安静一点,她现在正需要休息,我们不要打扰到她。” 青崖在花青儿的额头上点了几下,花青儿放心不下,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当她看到那位躺在青崖床上的女子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的时候,花青儿张着惊讶的小嘴,关上了房门退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玉衡峰主给你开小灶了? 花青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同样是三年的时间里,别人尽心尽力地专心修炼都不一定能够取得明显的进展,而眼前的这个人却能在夺得榜首的情况下学那么多其它的东西。 莫非这个人的时间过得比别人慢不成?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命运 “你还真把我当小神医呀,我哪懂什么岐黄之术呀,你还记的最开始的时候,池雨送我的那枚龙鳞吗?” 青崖摊开双手,他的掌心里几道结了痂的血痕交错叠加皮肤上,一天之内,青崖的右手,可算是遭了罪了。 她没有去责怪他为什么要将龙鳞用于一个陌生的女子身上,她了解青崖的为人。即便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也会施以援手,更何况是青崖认为这一切是因他而起。 “青崖,如果说今天你没能把她救回来,我希望你也不要感到自责,这一切不是你的过错,是他们不顾百姓安危,你没有理由要承担这些压力,知道吗?有时候,你的善良会成为你的阻碍。” 在伤疤恢复的时候,青崖一直感到掌心痒痒的,花青儿将自己的掌心紧紧地贴在青崖的手掌上,不留一点缝隙。带着一丝柔软而清凉的触感,如沐春风。 沉默许久,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拿开自己的手,就这样安静地感受着你的温度,看着你的容颜就在我眼前,便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虽然她今天没有增添妆容,在经过了一场生死之战后脸上还带着仓促的余韵,但她依旧是如此美丽,一如多年前,自己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到的那一束光。 而她也在看着他,虽然青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自己从来都不会回避她的目光。 “喂,”花青儿温柔地打断了他的目光。 “嗯?”他假装没听懂,依旧看着他。 “我是来喊你去吃饭的,你再这样看下去,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虽然修道者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容易产生饥饿感,但对于有些人来说,一日三餐已经不只是用于填饱自己的肚子,能和身边重要的人坐在一起度过一段悠闲的时光,这层含义已经超出了吃饭本身的意义。 在厚厚的云层下躲了一整个白天的太阳,却在日暮时分显露出了它的身影。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了云层上面,像是点燃了大片的棉花一样,云层由白色变成了橘红色,又由橘红色变成了玫红色,灿烂的晚霞催促的归家的人们加快脚步,即便是生死一瞬,今天依旧会和平常的日子一样过去。 平凡的人们,也照常过着平凡的日子。 再次推开房门,屋内有些昏暗,青崖没有掌灯,夕阳透过窗户的缝隙落在自己的被子上,床上的女子依旧安静地睡着,绵长的呼吸告诉青崖她已经恢复了健康。 青崖提笔写下了一张纸条放在了她的枕边,以免她醒来的时候见不到人而感到慌张。 尽管那些刺客已经伤亡惨重,但青崖担心他们还会杀一个回马枪过来,于是便将青冥留在了房间里。若真的又有不速之客前来,青冥会保护她的安全。 帝曦不愿意呆在剑里,虽然没有了肉身,但她依然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而且,今天青崖所爆发出来的庞大力量让她很感兴趣,这个渺小的人类,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这让帝曦对他的未来,有了一丝期待。 跳上了青崖的肩头,帝曦慵懒地趴在他的身上,大摇大摆地出发了,反正别人也看不见自己。 “前辈,如果今天我无法挡下那支箭,你会出手吗?” 走出院门,青崖有些多余地问了一句。” “不会,既然你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战斗,那便要有随时可能战死的觉悟,如果知道了会有人来帮你兜底,你还能激发出自己的潜力吗?” 帝曦打量着街边形形色色的商贩,看都没有正眼看一眼青崖。 东市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官轿都彰显着他们身份的不凡,但青崖却不曾理会,他现在只想吃饭。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今晚的主厨却不是秋池雨,当他走进栖霞府内院的时候,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气迎面扑来,于此同时,一股扑鼻的肉香也围绕着自己。 院内搭了几个烤架,烤架上的炭火烧得正旺,几头羔羊正穿在铁签上滋滋地冒着热油。 几位家丁蹲在烤架旁不停地转动铁签的木柄,而随着烤架上羊肉的不断翻转,饱满的肉香更加浓郁了。 塔纳舒舒绑着一条围裙,双手戴着手套,正在几个烤架之间来回飞舞。她不停地在每一只烤全羊上不断刷上各种香料,还要抽空料理各种蔬果配菜,似乎忙得有些转不过来了。 想不到,她会是今晚的大厨。 “舒舒姑娘,我来帮你吧。” 花青儿围上围裙,抄起一把菜刀,熟练地切起了土豆洋葱等配菜。有些出乎青崖的预料,花青儿的刀工竟然是这般游刃有余。 她切菜的速度十分迅速且节奏稳定,切下的土豆丝根根纤细且大小一致,果然,每一个小吃货都有成长为一代名厨的潜力。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雪后初晴的夜晚,长安城显得更为热闹,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踏雪而行,秉烛夜游。各家店铺商贩也全部开门迎客,叫卖不绝,昨夜的平静不过须臾,长安依旧是那个长安。 就像时间会愈合伤口,一场大雪,无法阻挡长安的繁荣。 东市的小院内依旧十分安静,昏暗的房间内传来了几声响动,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夜里醒来。 游离的意识还未恢复,记忆也有些模糊,自己仿佛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明明是昨天发生的事,却好像有了一世之隔。 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却好像又有一点熟悉。 随着大脑的逐渐清醒,模糊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借着窗外洒进来的灯光,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呵呵。” 她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声,想不到自己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一想到自己早上狼狈地从这里逃走,晚上竟然又在这里的床上醒来,不得不令人感叹一句命运无常。 没错,青崖花费了大力气,不惜动用龙鳞救下的女子,正是今早使用御影术想要夺取青崖性命之人。 蜀中唐门之威名远扬四方,江湖中一直流传着一句“宁惹阎罗王,莫惹唐门郎”的格言。因为唐门弟子十分团结,一人在外受到了伤害,门中所有弟子都会对那人展开无休止的报复。 而唐门弟子历来精通各种刺杀之术,也对下毒一道颇为擅长,人们往往在不经意间便会成为他们的猎物。 所以,唐门也成为了江湖上最庞大的暗杀组织,只要给的钱管够,他们能为雇主解决一切烦恼。 他们不是正道,也非邪道,但实力同样十分强大,所以正邪双方都不愿招惹上他们,倒也在江湖中站稳了脚跟。 但很多人不知道,唐门背后最大的雇主,却是当今皇朝。 前些时日,族中收到皇帝命令,请他们出手前往长安刺杀一名未及金丹的玄门弟子,皇帝在密令中没有告诉他们此人是哪门哪派的弟子,若他们知道自己刺杀的目标是天陨之人,那他们就得掂量掂量,是否承受得起天陨的神威了。 他们日夜兼程,不过三日的功夫便从蜀地来到了长安。 曾经,她在蜀地最西边的雪山之下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一处遗迹,那里碧云缭绕,却已经辨认不出是什么年代留下的遗址了。而在那一处洞天当中,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股未知的力量传送了出来,却在她的手里留下了一枚玉简,其中记载的就是着御影之术。 后来,她几次想要再次找到那片遗迹的入口,却每次都是无功而返,那里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样。 在她潜心修炼,掌握了御影术后,接连着做下了几单极为困难的刺杀委托,而她也一跃成为新一代弟子当中的佼佼者。 这一次的目标只是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偏偏就是这个筑基期的修士,只是一击,便足以夺走自己的性命,若不是御影术,自己已经命丧当场了。 影子受到的伤害会原样返还在她身上,即便她已经提起全部的灵力用于防守,依旧在瞬间被摧毁了一切机能。 她不敢回到同伴身边,因为那里已经是更可怕的地方。 她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哪里,她只想离同伴的藏身之地和那个男子的院落越远越好。 而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不断流失,她明白自己很快就会死去。而就在她靠着一处墙角喘息的时候,一阵巨响呼啸而过,现在她的行动已经变得十分迟缓,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倒塌的房屋压在了废墟之下,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谁能想到,当她再次醒来,竟然回到了这个梦魇一般的房屋之内。 她看到了放在自己枕边的那纸张,端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行端正的小字: “姑娘,当你醒来的时候请不要感到害怕,你的伤势已经痊愈了。这里是我的房间,很安全,你可以在这里继续休息,稍作片刻,我便会回来看你。”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去留 “怎么办,他马上就要回来了,他知不知道我的身份,我要怎么面对他……” 纸片上的只言片语,此时却搅得她心绪不宁,往日里一剑封喉时都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她,此刻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感受到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她将自己的双手放在叠放在胸口,这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他,将自己的心脏再次唤醒,给了自己新的生命 她知道自己的伤势,那已经是无力回天的情况,那个少年年纪轻轻,定然不会有着通天的医术,定时他用了什么天材地宝,才救回了自己。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是我的刺杀目标,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忠与义,从来都不可兼得。 一名优秀的刺客,从来不会有任何感情,他们唯一的信念只有杀戮,一旦有了情感的干扰,那他的剑锋将不再变得迟钝。 她想起了当年出师考试的时候,在成功刺杀了目标撤离的时候,只因自己救下了一只被捕鼠夹夹住的小猫,便被剥夺了考试的资格。 “以你的性格,永远成为不了顶尖的刺客。” 这句话她一直记在心里,从那以后,她一次次地狠下心来,将所有的感情藏在心底,给自己披上了一层无情的伪装。 “无论他是谁,我都要杀死他。” 她在心里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妄图催眠自己。 可面具能骗过众人却终究骗不了自己,她发现自己对他再也提不起杀意,这让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她有些害怕,因为那样的自己太过弱小。 她蜷起双腿,抱着自己的膝盖,他的被子上有着一丝淡淡的清新之意,像是竹海泛起的阵阵浪涛,也像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是趁他还没回来之前赶紧离开,还是在这里等他回来与他道谢。明天,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迷乱的她将自己的发梢查绕在指尖,一如自己的思绪,永远在打转,却一直转不到头。 刺客的本能告诉她,当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撤离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她决定当一回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咚咚咚” 可就在她穿好鞋袜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外却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姑娘,你已经醒了吗,请问我们可以进来吗?” 说话的是一位女子,她自然知道那是他的师姐,自打进入长安以后,他们便一直住在一起。 “嗯。”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继续选择了沉默,可自己的身体却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神出鬼没地答应了下来。 “今天我是怎么了,身体为什么变得如此迟钝。” 她在心里默默嘀咕着,可既然已经出声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开门了。 “吱呀。” 木门轻轻地被推开,屋外的光也随之撒了进来,门口站着的两人如一树一花,天造地设。 “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饿不饿,我们给你带了晚饭,烤羊肉吃不吃……” 花青儿连续地问了一大堆问题,但她却只是摇摇头或者点点头,最多只是发出了几声“嗯嗯”的语气词。 “莫非姑娘是无法出声吗?” 看着她只是摇摆着双手举足无措的样子,青崖上前多问了一句。 “欸?他把我当哑巴了,这样正好,我可以蒙混过关。” “嗯嗯!” 她激动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院落的大门,示意自己想要离开。 “你要走了吗,不如我送你回家去吧。” “嗯~嗯。” 她赶紧摇了摇脑袋,然后又用双手画出了一个大圈,用于指代伏夏的版图, 又在大圈的西南处点了一下,示意自己要回到蜀地去。 “原来是这样,你想回老家了啊。最近长安城可能会很危险,你赶紧离开这里也好,但晚上走夜路太危险了,姑娘请在这里暂住一晚,明天再出发可好?” 没想到,他竟然这般轻松地就答应自己离开,看来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暴露,那一切就等到明天再说吧。 “嗯嗯。”她又是点了点头。 青崖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她,又从袖口里取出了一叠银票塞到了她的手里。 “姑娘,此去蜀地路途遥远,这些银两你且作为盘缠,剩下的,就告诉家人你在长安赚到了钱。将来若有机会,我们蜀地再相见。明日舟车劳顿,姑娘还请早做休息,我们便不多叨扰了。” 说完,青崖怕她会不肯收下这些银两,便很快地与花青儿离开了。 将房间让给了人家,今夜只得去栖霞府借宿一宿了。 走出了小院,拐过几个街角,花青儿却突然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你刚才看到了吗,咱们问了人家一大串,那位姐姐却一直都是“嗯嗯,嗯嗯,嗯嗯地,好可爱呀,像个呆呆的熊猫。对呀,熊猫不就是生活在巴蜀地区的嘛,那里的人,是不是都像熊猫一样可爱呀。” 不得不说,花青儿的关注点,一直都很奇特。 “原来你刚才就在想这些啊,怪不得一直捂着嘴呢。” 青崖对此感到有些出人意料,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总比你好吧,费那么大劲,连龙鳞都搭进去了,却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要是下次秋姐姐问起你龙鳞去哪了,你怎么回答? “还能怎么说呗,我就说青儿睡觉的时候梦游把我手上的鳞片啃掉了。” 说完,青崖果断开溜,等花青儿反应过来后,青崖已经拉开她好几个身位了。 “站住,你这没大没小的臭小子,是时候要让你知道姐姐的厉害了。” 两人追逐打闹着,一路往东市走去。 而在院落的小屋内,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前,一张木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食盒,里面的烤羊肉依旧热气腾腾,浓郁的香味片刻便浸满了这间小小的屋子。 出于刺客的警觉,她没有去动这些烤肉,尽管重伤初愈后的她倍感饥饿。在食盒的旁边叠放着一堆约有一掌来高的银票,每张一百两,估摸着这里得有一万多两的白银,这已经足够一户五口之家无忧无虑地过上一辈子了。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即便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可对于一个陌生人,他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呢?”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能感觉到,在自己的胸前的皮肤下,正有一样时刻散发着温暖气息的事物存在,正是这样东西,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不仅如此,那滞留了很久的修为瓶颈,醒来之后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刚才说要回老家只是自己临时想出来的借口,但现在想来,倒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唐门的每一位弟子都有着一盏命座连接着他们的生命,一旦哪天弟子在外陨落,命座便会碎裂,最后会将死亡前的一刻画面记录下来传送回唐门总部,而唐门众人也会以此为线索前来寻仇。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命座已经碎裂,而传回去的画面只是自己最后看到的苍白天空,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 现在,作为一名刺客的我的确已经死了,但是,往后我将以新的生命活下去。 同伴们常说,只有当死亡降临的那一天,你才能摆脱这条道路的纠缠,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和那个阴暗的世界说再见了。 她将不用永远地生活在黑夜里,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阳光。 想到这,她又拿起搁在桌上的笔,研开墨水,在青崖留下的那张纸的背面,写下了几行字。 放下笔后,她感到自己的心情有一种久违的放松,那是她还处于孩童时期才拥有过的轻松和惬意,这种感觉,已经有十余年不曾有过了。 如果能拥有在阳光下行走的权利,谁又愿意生来就在黑暗中呢? 冬夜的卯时依旧处于万籁俱寂之下,小屋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位女子缓缓走出了房门,她一身朴素的布裙,却像夜间的昙花一般幽静而明媚。 走出小院的木门,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寻常的宅子,就是在这如此平凡的地方,在一天之内,自己的命运却是彻底被改写,那个赐予了她第二次的生命的少年,她将永远记得他。 漆黑的街道上一片寂静,只有来往巡逻的士兵来回走过,她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阴影里,没有人能够发现她的踪影,直至她翻过了高大的城墙走出了长安城,守城的卫兵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又过了一个半时辰,天色渐渐亮起,青崖回到了小院当中,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却已经是人去楼空,他的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尾,桌上食盒中的餐盘已经被清洗干净,那张自己写过的纸正被一个银镯子压在下面,青崖认得,那是昨天自己救起的姑娘身上佩戴着的唯一首饰。 拿起桌上的纸,在自己写过的背面有着几行娟秀的小字: “承蒙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铭记在心,永世不忘。公子乃得道仙人,小女子一介凡夫俗子无以为报,只能日日为公子祈祷,愿公子一生平安。他日公子若有闲暇云游至巴山蜀水,还请公子赏光前来西岭雪山之下凤凰寨中做客,小女子定当扫榻相迎。” 在留言的最下方,她还署下了自己的名字——唐诗雁。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应劫 “发什么呆呀,人家早走啦,我看,你就是贪图人家的美色,才执意要救下人家的吧。也是啊,常言道苗家女子敢爱敢恨,你是不是想着人家说什么大恩大德只有以身相许之类的呀,啧啧啧……” 花青儿站在青崖的身后,垫着脚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之上,看着书信上的留言,打趣着青崖。 每当自己这样说他的时候,他都会红着脸支支吾吾地极力否认,再也升不起和自己还嘴的气势,就像一只焉了的小狗。 可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是呀,只可惜啊现在小美人走了,该怎办才好呢?” 青崖转过身,摇晃着手中的银镯子,原本两人就靠在一起,现在就贴得更紧了。 “咦?这又是谁家姑娘呀,怎生得如此倾城美貌,不如就把她拐走吧。” 花青儿连连后退,青崖紧随其步,两三步之后,花青儿已是靠在了门框之上,青崖将右手撑在门上,拦住了她想要逃跑的步伐,慢慢地靠近她的脸庞。 清晨的朝阳越过云层,将橘红色的阳光洒在花青儿白玉般的脸颊上,她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就像她现在慌乱的内心。 她就这样胆怯又兴奋地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正当她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却感到手腕上传来一阵凉意,却是青崖将那枚银手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后,他就松开了自己。 “就这呀。” 花青儿转动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有些失望。 “那还有什么呀,或者说,青儿你想有什么呀。” 青崖一脸的无辜,十分天真地捉弄着她。 “哼。” 挖了个陷阱自己却跳了进去,花青儿只能留下一句狠话落荒而逃,等我重振旗鼓,再来好好杀杀你的威风。 今日的阳光似乎只是出来散了个步,很快又躲回了云层后面,风云变幻之下,厚厚的云层再次堆积在长安城的上空,似乎又要下大雪了。 大明宫,含元殿。 这几日皇帝摒弃了每日的早朝,整天都将自己关在大殿之中,茶饭不进。几天下来,含元殿前下跪的文武百官排成了几列,纷纷劝谏陛下保重龙体,俨然个个都是忠君爱国的皇朝栋梁。 但任凭他们跪断了双腿,喊哑了嗓子,皇帝也不会听见了。 在含元殿的地下十余丈,一座人工开凿出来的深坑占据了整片地下空间,从上而下俯视看去,九个地下水的湖泊首尾相连,而在这些湖泊的中心,仍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不知通向何处。 这一处空洞而庞大的深坑,足有半个皇宫的般大小,那些每天来来往往的臣子,就踩在空洞的土地之上。 此刻,在这些一个个的湖泊外围,排成长队的一列列人影不断流动,在宽广的湖边,他们的身影就像是大象脚下的蚂蚁。 他们身披黑袍,依次走到湖边,将手中瓷瓶中的各色液体倒进了湖泊当中。 片刻之后,从每一个湖泊之下,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黏液,他们色彩各异,正和倒进湖中的液体相同。 很快,九个湖泊便都被染成了九种色彩。 站在湖边的众人见此情景纷纷举臂欢呼起来,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齐声唱起了神秘的歌谣。 那不是庆祝丰收的歌,也不是祈祷安康的曲,它的旋律,就像是深渊之下的恶魔低语,诱惑着无知的人们打开封印它的枷锁,带着虚妄的幻想,似绝望的挽歌。 也许是他们的祭祀之歌真的感应到了什么,只见原本平静的九色湖泊中有八个顿时沸腾了起来,只有那一个青色的湖水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但那些人们丝毫不在意这些许的瑕疵,他们更加激动,围着湖泊振臂高呼,摩肩接踵之下,有不少人跌落湖中,但他们像是被固定了思想一样,继续欢呼着,沉进了湖泊之下。 沉没的时候,他们的双手依旧激动地挥舞着,而即便是那些站在岸边的黑衣人,也在剧烈的狂欢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像是死神的镰刀割过生命的稻田,他们成片成片地失去了生机。 湖水中翻起的气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从不知深度的湖中出水。 而就在地下发生着可怕的巨变之时,天空之上的云层也是越来越厚,压抑的水汽终于坚持不住,在寒风的吹袭之下化作片片鹅毛大雪纷纷而下。 只是,这一次降落的大雪却不是纯洁的白色,而是带着一丝寂寥的枯灰。 原本还未融化的积雪覆盖上新的雪花,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锦绣繁华的长安城像是被夺取了绚丽的色彩一般,只剩下了连绵的灰白之色。 山河失色,异变突起,一场压抑的风暴正在长安城的上空酝酿着。 起初,人们还为这从未见过的灰色雪花而感到惊奇,纷纷走出门去观赏这百年难遇的奇景,还有不少文人墨客有感而发,一时之间佳句频频,倒也诞生了不少名作篇章,而正是他们的诗句,见证了长安城三百多年以来的第一次危机。 随着雪越下越大,户外的人们渐渐觉得寒冷异常,任凭再厚的大衣却挡不住寒气的侵入,不得已,他们只有回到了屋内。 在没有人看到的积雪之下,灰色的雪像是植物扎根一般,向下伸出了一段段细小的根茎,穿过原本的白色雪层,扎进了地上的青砖之中,一朵朵灰色的九瓣花,盛开在雪之下。 大慈恩寺,终日不绝的诵经声传遍了山间的枝头,灰色的雪像是躲避着什么,纷纷避开了大慈恩寺的上空向别处飘去。 一位身着青衫道袍,手持一浮尘的年轻道人格格不入地穿过座座佛塔,敲开了大雁塔封闭了许久的大门。 沿着螺旋状的楼梯拾级而上,一边走,他还用手中的浮尘扫去飘飞的尘烟,似乎这里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在大雁塔的顶层,没有一座佛像金身,而是层层叠叠的书架挤满了不大的空间,在书架的尽头,一张落满了灰尘的桌子上,还放着几册未注解完成的佛经,桌前的烛灯燃着永不熄灭的火苗,只是这搁置下的笔,却再也没有人能够续写了。 “师兄,一别多年,你还好吗?” 他在无人的塔顶对着书桌之后的墙壁对话,只见墙壁上刻着的浮雕中一阵恍惚,那刻在画中的一位仙翁却是跳出了画中,走下了墙壁。 一落地,那仙翁长袖一挥,顷刻间便又恢复了年轻时的样貌,神若举霞,一片超然之姿。 “当初年少轻狂,仗着自己学了几手推演之术,便想着窥探天际,当日随口胡诌的预言,不曾想却成为了今日的祸端,淳风,我们在人间停留得越久,人间的因果便会越混乱,三百多年了,你还不愿离开吗?” “师兄,这三百年来我丝毫不敢干预人间任何是非,只是今日之祸乃因我二人而起,淳风万万不能坐视不理,恳请师兄与我一同助长安城的黎明百姓渡过这场危机。” 李淳风谦卑地弯下了腰恳求师兄出手相助,但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三百年前,袁天罡和李淳风师兄弟二人天资冠绝古今,他们在找到了对天道的回答后成功渡过了天劫,彻底摆脱了凡人之躯的桎梏。 但仙路无处可寻,他们终究没有化身成为真正的仙人之躯,为了寻找消失的仙路,他们重新化身为两位术师,寄希望于天下昆仑龙脉的终点长安城,希望找到走上仙路的钥匙。 却不想因为一次推算彻底干扰了人间的秩序,即便他们未曾将其透露出去,却依旧遭到了天道的压制。 他们半步仙人的修为被限制,追寻仙路的机会也也来越渺茫。 袁天罡心灰意冷,转头扎进了卷卷书海当中寄情于文字,自得逍遥之乐,久而久之,他发现此间之乐岂非更甚于寻仙问道?于是在书中一呆就是三百年。 而李淳风却始终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这些年来他一直观察着伏夏的国运运行轨迹,他不敢与人间的任何事物产生因果,只有当他看到那名携玄色长剑而来的少年时,他又一次感觉到了当年说出那则预言时的心境,那是一种明明是虚妄,却依旧感到无比真实的感觉。 预言是假的,但劫难真的即将来临,而预言中的应劫之剑,也如期来到了长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即便他们超脱了凡人之躯,依旧无法跳出命运的牵引。 “师兄,前些时日,我看到应劫之剑了。” 得不到回应,李淳风便聊起了其它的话题。 “哦?此人竟然真的来了,你且说说,天道特意为这个谎言捏造的人,究竟是何方英雄?” 袁天罡也提起了兴致,两人席地而作,再次畅聊起来。 “师兄可还记得天陨?” “当然忘不了,当年我两心高气傲,以半仙之身前往天陨挑战,自以为天下无敌却被人家掌教甩甩衣袖就挥飞了几千里远,实在是有些丢人。可时至今日我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渡劫期大圆满,却能轻松打败两个半仙呢?”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踪迹 谈起往事,李淳风也不禁轻笑了起来。 “天陨开宗祖师可是神界的飞将,其中传承自然非凡间武学所能相比,若非当年散云掌教无意与我二人争斗,我俩只怕是要成为最快陨落的仙人境修士了。” “你的意思是,这位应劫之剑,便是出自当今的天陨吗?三百年未见,不知今日的天陨又是何模样。” 袁天罡没想到,天道不仅捏造出了一个应劫之人,而且还给予了这人完整的人生历程。 “当年的天陨,七星只有其六,而现在,摇光已经归位了。” 李淳风常年行走于世间,对于天陨的起落,他一直都有留意。 “三百年的时间,天陨剩下的一脉也诞生了吗?如此年轻的支脉,一千年了,天陨还在不断地昌盛中啊。” 李淳罡有些感慨,一千年,已经足够让一个宗门从诞生到毁灭,直至消失在人们的记忆当中,天陨却依旧屹立不倒,仍在不断壮大当中。 “我就猜到师兄会这么想,可是这第七脉出现的时间,也就是这几年的功夫。” 看到洞悉一切的袁天罡也有出现纰漏的时候,李淳风不由得心情大好。 “师兄,说起这一位摇光御首,就连你我,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李淳风卖着关子,曼斯条理地娓娓道来。 “摇光峰当今御首柳白鹿,也是摇光峰的开创之人,出生何方已无法考据。二十年前,尚是幼童的她只身登上天陨之巅,在几千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拜于掌教洞玄门下。 三年后的弟子排位赛,正值幼学之年的她轻而易举地打败了所有对手夺得桂冠。 及笄之年,柳白鹿下山云游,三年的时间里,双天魔女的威名响彻江湖。师兄,在我们十五岁的时候,可有胆量独自前往无尽海深处吗? 桃李之年,柳白鹿云游归来,向掌教提出了开辟第七脉的提议,掌教只当她年少轻狂,便派了其余五脉御首前来切磋,却不曾想五人合力却也在她手下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让同为出窍境的众人十分受挫。 可哪怕是掌教亲自出手,也依旧无法挫其锐气,就这样,一位二十岁的天陨御首就这样诞生了,双天魔女也成为了摇光神女。 而我们的这位应劫之剑,正是这位摇光御首的唯一弟子。” 李淳风的描述很简单,但越是简单袁天罡的眉头也就皱得越深,二十岁的出窍境,古今未有。 即便自己师兄弟二人天纵之资,也是在不惑之年才迈入出窍境,只因在神动这一境界,有着太多的变数。 神动一境,修炼的最主要方向将不再是修为的提升,而是对于灵魂的修炼,将自己的神识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方为神动。 到了这一境界,强大的神识带来精神力的不断进化,已经达到了能够料敌先机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地步。 更有甚者,能够凭借特殊的神识修炼,干扰别人的思维,篡改他人的记忆,读取别人心中所想。 但是像轻罗那样能够将现实世界与梦境相连,实现两个世界的重叠交互,却尚未有人能够做到。 所以,人们往往会在神动这一境界停留较长的年月,而那些天生神识微弱的修士大多一生都无法更上一层楼。 修炼神识与灵魂往往伴随着极高的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对精神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陷入疯癫,走火入魔的修士比比皆是,不计其数的修士便这样被拦在了出窍期的门外。 况且,到达出窍期后,修士的寿命大大延长,百年之龄对于他们来说尚处于青年阶段。比如天旋峰御首,虽然已经度过了四十六年的光阴,但依旧风华绝代,美艳无双。 “如此看来,天道当真不是随意安排了一人前来搪塞当初的预言,那么这场劫难,定然也不会像寻常的改朝换代这般简单了。” 听完了李淳风的话,袁天罡也是感觉到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布满了长安城。 “所以,师弟恳请师兄出手助我解救这长安城的万千百姓,他们不应承受这无妄之灾,哪怕将来天道会有更重的劫罚压制,师弟甘愿一人承担。” 李淳风恳恳地请求着袁天罡,却不想袁天罡却是畅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师弟,几百年下来,你倒是沾染上了不少凡人的情绪嘛,说什么一人承担,只要师兄还活着,哪里有让师弟承担的道理。” “师兄,你可愿意……” 李淳风激动的话语还未说完,袁天罡便再次接了下去。 “这几百年来,我游览于书海,怡然自得,近乎忘却成仙之愿。但我始终记得,天道加诸吾身的枷锁,如此往复,我们只会离仙路之门越来越远,虚度光阴之后,依旧是一片尘烟,而这一次,也许会是我们打破枷锁的一次难得的机会。 来,让我看看,三百年过去,师弟的修为到底退步到了什么样的地界。” 说罢,袁天罡率先一步回到了墙上的壁画中,而李淳风也是纵身一跃,跳进了画中的层层云海里。 大雄宝殿中,空释禅师放下了手中的佛珠,他的一双慧眼能够看到天空中飘落的片片雪花之中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不详气息,那是一种从未刻在人类骨血当中的危险,正因如此,当它降临的时候,人类也无法发现它的古怪。 但是流传了万古的佛能够看见,在那个洪荒汹涌的时代,佛镇压了一头又一头拥有这种气息的异兽,在西方天地开辟出了一片净土,所以这雪,今天依旧飘不进大慈恩寺。 “告知尚在寺中礼佛的香客,外面大雪封天不便行走,大慈恩寺可为大家提供食宿,请他们在寺中停留数日,等冰雪消融之后再回去吧。” 空释向着身边的一位小沙弥吩咐着,那小沙弥不知道禅师为何要留住众香客,但他依旧小跑着去通知众人了。 皇宫深处的封疆台内,依旧是一片漆黑,外界的光被严严实实地阻隔在外,洒不进门槛。 谢霖岚依旧端坐在高高的将台之上,在他脚下模糊的大地上,他麾下的万千军士不断变换着阵型,他们奔跑着从南至北,从东到西,从未停歇,这便是谢霖岚的修炼之法,以兵入道,他一个人,便是一支军团。 没有访客的时候,这里也会有明亮的天光照亮四方,但即便是这样,这里也是光秃秃的一片,除去谢霖岚自己和他的万千将士,便再也没有其它东西了。 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无端的变化,谢霖岚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这个敢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依旧成竹在胸的华夏军神,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把握不住的感觉。 他与伏夏皇朝一同崛起,是将伏夏丰碑树立起来的第一人,他的命运已经和脚下的这片热土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如果真有什么事能够让他感到慌乱的话,一定是伏夏的根基将会受到动摇。 于是,他走下了将台,走出了这片空间,来到了封疆台的门槛前,打开了封闭许久的大门。 他抬头望去,那双藏在黑暗中锐利的双眼,捕捉到了那些藏在雪花之中的异样,而自己心底所升起的那一股慌乱之情,正是来自这些奇异的雪花。 他的右手扶上了腰间的刀柄,这把曾经痛饮敌血,如今尘封依旧的刀,也在散发着微微的轻颤。 “终于,我们又能够并肩作战了。” 谢霖岚带起了一个铁面,也戴上了一顶斗笠,扶着腰间的环首刀,走出了封疆台的大门,走进了漫天的大雪当中。 大明宫低下的深坑里,狂热信徒的祭祀依旧在继续,不知有多少人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欢呼着跳进了彩色的湖泊当中,沸腾的湖水很快将他们湮灭,连尸骨也没有留下。 环绕着湖泊四周,依旧有着长不见尾的队伍前进着,他们麻痹的双眼中看不到一丝神采,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 而在人群中,却又一男一女两人眼眶微动,动作也有些凌乱,那是他们还未完全泯灭的人性在挣扎,在这条通往黄泉的路上想要挣脱束缚。尽管如此,他们的脚步依旧被控制着不断往前走,眼看着已经来到了湖边。 他们,却正是青崖一直以来都在虚寻找的叶中涛与宁瞳悦夫妻二人。自从深陷朝堂之争深陷囹圄后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以来他们和天牢之内的所有囚犯一样,每天都被逼迫地喝下一种彩色的水,随着这种奇异液体的不断服用,越来越多的人没有了自己的思想,沦为一味地听从他人指示的傀儡。 也许是他们的体质较好,没有彻底被控制,但随着用量的不断增多,他们的意识也是越来越迷糊。 终于在今天,一个身穿黑袍之人念着神秘的咒语,将所有的囚犯从天牢内沿着一条地道带到了这一处深坑,用他们的生命去填满这九座诡异的湖泊。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折剑 绝命的峭壁就在眼前,尽管他们尽力挣扎,但依旧免不了走向死亡的命运。 凡人的一生是如此的渺小,百年的芳华转瞬即逝,前半生随波逐流,在社会的浪潮中寻求自己的立身之所,可即便如此,仅仅是努力地活着,就已经将大部分人折磨得筋疲力尽。 后半生,岁月的侵蚀爬上了逐渐衰老的身躯,当他们对人生有所感悟之时,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冲动。 当年华老去,回望走过的一生,发现竟然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事情,此时,哪怕再有更多的不甘,时间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像现在一样,不想,却又身不由己。 彩色的湖水翻滚地更加剧烈,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将要破水而出。 渐渐地,尖锐的角,锋利的翼,巨大的爪纷纷跃出水面,仅仅只是身体的一小部分,便已经极大地超过了普通人类的身躯。 翻腾的湖水不断涌上岸边,也许此时献祭的生命力量已经饱和,当这些巨兽崭露头角的时候,疯狂的祭祀也停了下来。 踩着红线得以生还的夫妻二人后怕地浑身颤动,但他们又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以免被人发现他们的异样。 除却那青色的湖水中没有任何动静,其余八个湖中俨然正站立着八尊巨大的凶兽。在它们的身上,彩色的湖水正像一道道瀑布一样从他们的身上倾泻而下,来自遥远时代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深坑。 它们只是像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下方的众人已经纷纷下跪,对其顶礼膜拜。 穷奇,梼杌,鸣蛇,夔牛……除却已经彻底被击败的相柳,先前青崖在莫家九凶噬魂阵当中见到的凶兽全部在此,在吸收了大量的生命力后,它们再一次被制造出来,怀着上一次被击败的怨恨,向青崖发动复仇而来。 在深坑之上,一道人影脚踏虚空,缓缓地走到九个湖泊中心的上方位置,在他黑色的衣袍之下,显露出来的,是明黄色的龙纹。 在他的掌心里,八个对应着湖水色彩的金属球体上浮现着各式各样的图腾纹路,若是青崖在这里,定能认出这八枚球型金属物体,正与当时在穷奇身体里得到的那枚核心一模一样。 不曾想,莫家倾尽数十年光阴,耗费了无数人的心血都只能制造出一个的核心,却在天子的手中被完全制造出来了。 核心的制造工艺并不是天下仅有,只是如何让本就十分稀释的兽血催动上古凶兽遗留下来的身体机能,甚至激活凶兽的血脉,唤醒它们的灵魂,这才是莫家人一直无法解决的问题。 他布这个局已经布了很久,尚在五十多七年前,在他还未继位的时候,当他被先皇立为皇储,公告天下将由他继任大典的时候,他便已经对即将到来的三百年之劫难有了准备。 与先皇相比,他不愿听从命运的摆布,他不相信所谓的应劫之剑能够逆转这场劫难。恰恰相反,他认为劫难之所以会降临在伏夏大地上,正是因为这位应劫之人的诞生。 所以,只要将这位应劫之剑除掉,那么所有的劫难自然就会烟消云散,应劫的人都没了,劫难又来做什么呢? 这样的想法一旦有了苗头,心底的火焰便会越烧越旺,直至遮蔽了他的双眼,后来他顺利继承大统,位极天下权力之巅,也让他有了实施计划的可能。 在他登基的第一年里,继位大殿上,万国来朝,远在西方雪域高原上的部族送来的贺礼当中,正有着一瓶来自于远古凶兽的残留之血。 当他看到这瓶血液的时候,便知道上天将他日思夜想的机会送到了他面前。他将这瓶兽血一份为二,一份自己保留,一份连同着一道圣旨,随着回城的莫家使者一同回到了关外的世外桃源。 从那之后,他一边四处收集上古异兽的血液,一边苦心钻研机关术,不得不说,这位天子的学识当真是天资卓绝,再加上一国财力的鼎盛支撑,短短几年的时光,已经收集到了另外八种兽血。 他一边继续让莫家复原出异兽的身躯,一边吸收着莫家的钻研成果,在莫家成功误打正着研制出了一枚核心不久之后,他已经青出于蓝地将剩下的八枚核心也复制了出来。 但空有血脉和躯体的异兽是不完整的,它们需要吸收更多的力量来壮大自己。 起初,天子只是放出相柳来吸收百姓心中的情感,但这样的剂量远远达不到激发这些异兽基因的程度。 在几番犹豫之后,他终于决定剑走偏锋,用人类的智慧和生命作为养料献祭给尚处于沉睡中的它们。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将天牢中那些重罪之人用于祭祀,它们本就该死,用他们的生命来为拯救伏夏做出一点贡献,也算死得其所了,天子这般告诉自己。 后来,随着复苏的异兽越来越多,意识越来越清醒,重犯的数量已经不够了,于是那些罪不至死的凡人也被拉进了祭祀的漩涡当中,可人数还是不够。 这个时候,皇帝是有过犹豫的,他想过就此罢手,但已经填了这么多的人命进去,现在收手,岂不是前功尽弃? 况且,这已经是他实现自己拯救天下的唯一方式,思索再三之后,他下旨在全境之内,严惩恶行,并且给各地下达了押送进京的犯人指标。不管是杀人放火,还是小偷小摸,一并押进天牢,作为供异兽苏醒的祭品。 而各地的官员为了完成下达的指标,纷纷开始无中生有,拉人顶罪,一时间,天下百姓皆是人心惶惶,时刻保持小心谨慎,就连在路上不小心撞了别人一下,双方皆是连连鞠躬,相互道歉。 直到近几年,献祭的人数渐渐的趋于饱和后,这股风气才被停止。而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已经有数十万人走进天牢的深处后再也没有回来。 倒霉的叶中涛和宁瞳悦夫妻二人,正是遭遇了莫须有的罪名后被拉近了献祭的队列当中,幸得上天垂怜,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在献祭了足够的生命之力后,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一味的只凭借设定好的套路,这样复原出来的异兽即便有着强大的力量,也不过是只懂使用蛮力的野兽罢了,要让它们的心中燃起仇恨的火焰,脑中只剩下除掉目标这一个思维,这才能发挥出它们全部的力量。 此事无需着急,那应劫之剑,早晚有一天会走进长安城的。 今年七夕的那一天,当他感知到放出去的相柳被人摧毁了之后,他便意识到,要找到人已经来了。 后来,万龙岭炎龙牧带来了一位来自天陨的少年,让军神尝到了生平的第一次败绩,当时他站在含元殿的屋脊上远远看着他的身影,预言中的最后一句是仙山一剑荡宵寇,更加坐实了今日的访客,便是预言中的应劫之剑,这一天真的来了。 几十年的心血,见证自己大业的一天即将来临,这位一百多岁的帝王,也不禁紧张和兴奋了起来,他用沧桑疲惫的身躯掩盖自己的野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计划的最后阶段。 他放出了装有核心的穷奇败于青崖之手,其一是为了让穷奇对其产生怨恨,其二则是为了考验一番这位应劫之剑。 自己布置了完美无缺的天网等待他的到来,天子按捺不住内心的好胜心,想要提前与青崖来上一次交锋。 若是他能够解开核心的机关,便会在机关的指引下前往关外寻找莫家,走进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当中。若是他解不开,自己也会给出更加简单的线索,他这也证实了预言中的应劫之剑不过只是酒囊饭袋而已,不足挂齿。 但出乎天子的预料,青崖只在一夕之间便解开了核心的奥秘,当然,这其中的奥秘,外人自然是无法得知。 在能够获得全知全能的轻罗眼里,过去的任何学识都无法难倒她,她所未知的,只有超越了时间限制的未来。 之后,他们果真按着自己设定好的计划前往关外,只是不知道他们在极地岭中遇到了什么,莫家迟迟不曾传来消息,天子甚至认为他们是不是就这样死在了极地岭当中,这让他有些欣喜,也有些失落。 欣喜的是应劫之剑死了,那劫难自然不会再降临,失落的是自己数十年的努力,耗费了数十万的人命,最后竟无用武之地。 正当他处于纠结的时候,莫家总算传来了消息,九凶噬魂阵被告破,所有的异兽都毁于青崖手里,天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切依旧按照他的计划运行着。现在,所有的异兽都败在了他的手上,这也点燃了它们心中仇恨的种子,当它们再次醒来,已经是完全体的异兽将对青崖展开汹涌的报复。 天子悬于空中,将手中的八枚核心扔进了相对应的湖中,湖水被九色的光芒照亮,如同长鲸吸水一般被吸收进了它们的身体里,当最后一滴湖水吸收殆尽,八头异兽的眼睛,一同亮了起来。 这一次,他要亲手折断应劫之剑,打碎困扰了伏夏三百年的预言。 ------------ 第一百五十章 祸斗 穷奇来自西方天,西方盛金,将人类的悲伤之情提炼为水,便是穷奇的最佳养料,暗金色的湖水如同血液一般流淌在巨兽的身体里,唤醒了最原始的记忆。 而梼杌的身体里则流淌着的是金青色的液体,梼杌生性凶残,与人类的暴怒之情相互吻合,怒为木,木属青,这数十万的献祭者,被剥夺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生命。 鸣蛇居北,冥海无岸,见之则旱,红蓝双色交织成紫色的液体流淌进鸣蛇的身体。夔牛自东来,声若惊雷,吸收的是融合了人类惊吓之情的青蓝色液体。西南有饕餮,饮红白之水;南海之外居祸斗,沐青红之浴…… 伏夏长歌历四十一年的一个冬日,一场灰色的大雪将整座长安城笼罩在了一片寂静当中,厚厚的积雪像是裹上了一层被子,一切都陷入了安眠当中。 栖霞府中,秋池雨在屋顶上撒下了一片龙炎,灰黑的积雪被融化后却不曾化为雪水,只听得一阵似孩童啼哭一般的尖锐之声响起,灰色的雪花被烧出一缕缕黑色的浓烟,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消散不见。 “这是一种寄生在水汽当中的微小生物,名唤琥,在我的那个年代,它们通常寄生在一些巨兽的体表,有时候,它们还会聚在一起化作一团黑雾,帮助巨兽捕食猎物,想不到一万多年过去了,那些巨兽都已经灭绝了,它们居然还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帝曦像只慵懒的猫一样趴在青崖的肩头,这些来自远古的微小生物,似乎勾起了一些她的回忆。 “不,也许它们不是活到了现在,而是随着什么东西一起,苏醒了。” 忽地,青崖听到皇宫的方向传来一阵万马奔腾之声,像是十万军马踏在大地之上轰隆隆的作响,紧接着,一声炸雷之音迸发,大地也震动着不停摇晃。 起初,青崖以为是地震之观出现,但随即又看到皇宫上空瓦砾纷飞,各色砖墙纷纷被席卷上天,那是一股自下而上的巨大冲击力摧毁了皇宫的地面。 惊变突发,三人立刻靠近了皇宫的上空前去一探究竟。只看到原本空旷的大明宫前殿已然消失不见,一个巨大的黑洞正代替了原本的地面。随着黑洞边缘的不断扩大,泥土瓦砾纷纷坠入深不见底的洞穴当中,甚至有不少的宫殿也倒塌了下来,原本的金碧辉煌纷纷化为尘沙埋入地下。 青崖想起了先前极乐之宴上李谨颜被掳走后所困的那一处地下空间,太极殿之下是空洞,含元殿之下也是空洞,这座皇宫的地下莫非已经被挖空了不成。 但青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前来查探虚实似乎是个错误,他能感受到,从那个巨大的黑洞之下,几道明显带着敌意的气息纷纷锁定了自己,青崖数了数,正好八道。 如此巧合,不得不让他联想起了不久之前刚刚交过手的进化版相柳,如果自己猜得没错的话,这下面的八道气息,正好是九凶噬魂阵余下的另外八头异兽。 它们也和相柳一样,在进化之后来找自己了。 “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找上门来了。” 青崖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道银白色的电光骤然在自己身旁炸裂,此时已经来不及闪躲,青崖举起擎天之剑抵挡,电光的威能震得金色巨剑一阵波纹恍惚,而自己握着剑柄的右手也被震得生疼。 不过这道电光终究没能破开擎天之剑的防御,而秋池雨见此,更是直接徒手握住了这道闪电,然后像是举起一柄标枪一般,反手就投进了黑洞之下,直到此时,一阵战鼓般的惊雷之声才在几人耳畔响起。 “哟呵,长本事了哈,之前的夔牛只能叫唤两声,现在可以释放闪电了啊。” 秋池雨的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说给地下的巨兽听,但她的目光却是一直盯着含元殿紧闭的大门,被制造出来的巨兽没有灵魂,自然是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藏在门后的皇帝却是能够听到她的话。 含元殿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身着龙袍的天子终于站在了他们面前,尽管他的修为不过金丹境,但面对出窍境的秋池雨,此时的他却显得格外沉着。 “秋姑娘,多日不见,你依旧是这般风姿卓绝,细细算来,秋姑娘来长安,也有五年的时光了吧。” 他像是与一位老朋友叙旧一般用亲和的语气向秋池雨寒暄着,只是在这像是被战火洗礼后的废墟中,实在是显得格格不入。 “两位来自天陨的少侠,久仰大名,前些时日小女承蒙两位救命之恩,朕还未来得及报答,不如就趁着今日赐予二位良田美屋,黄金万两如何?” 皇帝一扫往日的疲态,始终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与三人保持着一种亲近又疏远的距离,这是旧居高位的表现,也是他十足信心的体现。 青崖很难把这个平易近人的皇帝和那个下令射出息壤之箭夺取自身性命的人联系起来,只能说,凡是当皇帝的人,的确很善于伪装自己。 但秋池雨可没有青崖的耐心,一道火焰直冲皇帝的面孔而去,就算这一下烧不死他,也得把他的一把胡子给点着了,这一撮小小的山羊胡,秋池雨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喷涌而出的火焰直冲皇帝而去,却在即将靠近他的时候被一阵强大的吸引力改变了轨迹,火焰像是被一阵风眼所牵引,化作细小的流火,钻进了风眼当中。 而此刻在含元殿的屋顶之上,正趴着一只通体遍布着黑色毛发,外型像是一只巨大的细犬一般的异兽,只有它那长长的尾巴末端分叉开来,才显得与寻常的犬类有一些区别。 这便是火灾的征兆之兽,祸斗。 传说在上古时期,在南海之外有着一处名为厌火国的地方,那里便生活这着群结队的祸斗之兽。 那时的它们还只是寻常的妖兽,它们被附近无肠国的子民所驯服,成为它们家中负责点灯做饭的帮手。 无肠国因其中臣民没有完整的消化系统而得名,无论吃下什么样的食物,都会原封不动地从身体里排出来。在他们的教化之下,祸斗也逐渐变为了吃啥排啥的样子。 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直到南海火眼的爆发。 炽烈的岩浆从海底喷发而出,扬起巨大的烟尘,遮挡了阳光,世界被笼罩在一片灰暗中。 海底岩层的断裂伴随着海啸的到来,遮天的巨浪携带着岩浆一起将无肠国的文明顷刻间埋藏在时间的定格里。 那些祸斗为了挽救自己的主人不惜舍弃性命将岩浆吞下肚里,可岩浆很快又从它们的身体里流了出来,而它们的内脏也被焚毁,呜咽着倒在了主人的身边。 恰逢火神从此路过,从上空目睹了这一幕人间惨剧。但神明的准则之一便是不得干涉其余各界的自然运行规律,物种的生存与淘汰是天道之下的法则,强行干预只会引来天道对众神的镇压。 被祸斗舍己救主的行为所感动的火神终究是于心不忍,救下了一头即将死去的祸斗,并将他、它带在了身边,传其神力,助其托生。 后来,祸斗依旧履行着在人间的职责,成为了火神的管家和助手,直到后来诸神离去,祸斗也就在这个世界上绝迹了。 而眼前的异兽虽有祸斗之躯体,却无祸斗之灵魂,它只是一个被复制出来的傀儡,即便是沾染了过去的力量,也依旧是任人摆布的工具。 可以说,它和传说中那舍己为人,尽心尽责的祸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在九凶噬魂阵中,它们的原型不一定是为祸一方的凶兽。 若是它们知道了自己残留在世间的力量还要被人利用拿来祸害他人,想来也定是十分悲伤。 随着祸斗的出现,这也意味着天子正式揭下了自己的伪装,坐实了这些巨兽全部都是出于他的手笔。 “这位皇帝大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师姐弟二人是第一次来长安吧,过往,我们与伏夏朝堂也没有任何瓜葛吧。为什么堂堂一国之君,要对两个不相干的玄门弟子赶尽杀绝呢?” 花青儿手心里极冰和烈焰纠缠在一起,尽管今日免不了一战,但她依旧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东临沧海西山流,万千诸侯尽俯首,昨夜晚灯风满楼,仙山一剑荡宵寇。” 皇帝再次念起了这一段最为熟悉的话语,伏夏王朝三百年的种种,都离不开这几句话。 “当年伏夏建国之初,先皇曾邀请天下第一的术士前来推算伏夏国运,而它们也在留下这一则预言之后彻底从人间消失。 可是这短短的二十八个字却困扰了伏夏三百年,每一任君王都在害怕劫难的到来,也在期待着那一剑的到来。 直至近一百年,各地灾祸不断,天下纷争并起,从那时我便知道,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度过这场劫难,而这场劫难的根源所在,就是预言的最后一句,也就是你,青崖少侠。” “啊?” 即便是青崖思维流畅,一时之间也转不过这个弯来。 作为一个王朝的君主,竟然将领土内发生和祸事怪罪到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身上,有些灾难发生的时候,自己可还远远没有出生呢? 这也怪我?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八凶 “难道这三百年来,你们就没有质疑过这则预言吗?,还是说,预言只是借口,你们只是想把自己的种种过错,归咎到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身上吗?” 青崖举起长剑,锋利的剑尖指向的,是三百年的自我欺瞒。 “夏虫不可语冰,今日之后,伏夏将走向新一代的辉煌,至于你,青崖少侠,我花费了半百年的光阴,耗费了亿万的财富,填进去了数十万人命,有它们为你陪葬,伏夏开国以来,你是第一位享受这等待遇的。” 随着话音落下,含元殿的后方一时激起了一堵高墙,但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是密度极大的烟尘聚合在一起。又是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震颤,座座宫殿纷纷倒下,原本雄姿万千的大明宫,顷刻间化为了一片废墟。 地面塌陷,宫殿倾塌所扬起的尘烟遮天蔽日,使本就阴暗的天色变得更为深沉,透过漫天的尘土,青崖能够明显地看到几个巨大的影子矗立在废墟之上。 像是一座座山丘堆叠在一起,沿着岑峦起伏的背脊,透过浓厚的烟尘所散发着耀眼光芒的,是他们如同日月一般的双眼。 以秋池雨的实力可以碾压其中任意一头异兽,但只要有三头异兽将她牵制住,剩下两个筑基期的小修士,无论如何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今日,皇宫之中所有人都已经被驱逐出宫,只懂得服从的他们不会去质疑皇帝所说的话,所以,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知晓。 明日,自己只需对外宣布他们所看到的巨兽是守护长安的瑞兽,昨日已经深藏于地下的妖魔全部伏诛,就没有人会怀疑这其中的一切。 只听得擂鼓之声隆隆作响,伴随着电闪雷鸣,日月光辉齐现,夔牛的战吼落下,其余的异兽像是被施加了一层光环一般,显得尤为亢奋,而且,在它们的体表很明显地出现了一层水波状的防护层,这夔牛的战吼,倒是与天权峰的星罗剑法有着相似之处。 尘烟渐渐散去,八尊凶兽的真身也逐渐显露出来,一条生有四翼的巨蛇一马当先,吐着鲜红的信子向青崖扑来。 鸣蛇伸展开巨大的羽翼,四翼扇动之下卷起阵阵灼热的烈风呼啸而来,一阵阵热浪似波涛一般冲刷着,本就碎裂不堪的地面也是彻底被烤化。 传说中能带来大旱的鸣蛇觉醒了一部分曾经的力量,已经造成了小规模的旱地,靠近青崖之后,鸣蛇又将四翼收缩成环状,四散的热浪被集合起来,如同一发空气炮,轰向了下方的青崖。 只是这一阵热浪还未够得上青崖,便被一根细若发丝的冰锥所贯穿,热浪提前爆裂开来,推平了本就断裂的墙根。 秋池雨从花青儿双手捧着的一朵冰莲当中折下一片花瓣,轻飘飘的洒向了半空,飘摇的花瓣很快碎裂开来,却在裂缝当中传出了一声龙吟。 像是打开了其它次元的通道,一条燃烧着冷白色火焰鸟的炎龙凭空而出,而花瓣也碎裂成根根冰锥,和炎龙一同不断膨胀,直至成为和鸣蛇相当的体型。 龙蛇对峙,双方立刻撕咬在了一起,那炎龙身上的冷白色火焰看似温度不高,甚至火焰之上还冒着丝丝寒气。可当鸣蛇妄图用自己的羽翼去斩断炎龙的身体时,它的一对前翼却在碰到炎龙身躯的一刹那像是被分解了一般,化作细沙一般的黑色颗粒,随风而散。 仅剩的一对羽翼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鸣蛇在空中踉跄了几下之后向地上坠落,炎龙顺势而上缠住了鸣蛇的身躯。 一龙一蛇相互纠缠在一起,鸣蛇的身体一沾上冷焰,坚韧的皮肤就像是一张纸落到了水中一样,不曾被燃烧,却像是被溶解一般褪去。 没有了皮层的防御,围绕在炎龙身边冰锥毫无阻拦地刺破了腾蛇的身体,扎进了它的血肉当中。 双重折磨之下,鸣蛇巨大的身躯在皇城的废墟之上不断来回翻滚,可即便如此,炎龙却是将它的身躯缠绕地更紧了。 皮肤之后是血肉,血肉之下是骨骼,随着炎龙不断挤进鸣蛇的身体,支撑着它运转的内部机械也不断遭受着破坏,炸开一簇簇的火星。 鸣蛇发出剧烈的哀鸣声,储藏在身体里的热浪不受控制地向着天空随意喷洒而出,这些看不见的热流将大殿的屋檐烧成了焦炭,直至冲上天空,将厚厚的云层烧得一片赤红。 不同于相柳、穷奇、饕餮和梼杌这些凶名赫赫的远古巨兽,在旧时的鲜山之上,曾经就生活着许许多多的鸣蛇,而在那个年代,能带来旱灾的力量远远不止鸣蛇一族,其中最为强大的,当属于旱魃。 相传,上古逐鹿之战中,天女魃身披青衣,如同太阳一样助炎黄二帝破除了蚩尤设下的风雨迷雾。最终皇帝成功将蚩尤斩杀,也就此奠定了华夏文明的起源。 但在这场战争中,天女魃因为沾染了太多的业障导致神力尽失,再也不能回归神位,只得流落人间。 从此,无论她走到哪里,哪里便是赤地千里,寸草不生,引得人们争相驱逐,天女魃也成为了人们口中的旱魃。善良的天女不愿人间受自己所连累,独自一人走进了茫茫大海之中,人间再也没有了她的踪迹。 往事告一段落,这场战斗的片头曲,此时已经也演奏到了尾声,鸣蛇逐渐不再挣扎,那是它内部的结构被摧毁,已经无法驱动它再行动了。 只是令青崖感到有些费解的是,剩余的七头异兽竟然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它们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鸣蛇的身体渐渐被溶解。 若是说这些异兽没有灵智,可为何,操纵它们的皇帝也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慌乱的神色。 最终,鸣蛇的身体被溶解殆尽,只余下一堆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散落了一地,堆成了一座小山丘,而在山丘顶上,一颗红白双色的金属球体正熠熠生辉。 与穷奇一样,青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属于鸣蛇的核心,也难怪皇帝老儿这般无惧,只要有这枚核心在,再复刻出一头鸣蛇也是迟早的事。 身为皇帝,他无疑是十分自傲的,他认为即使是在失去鸣蛇的情况下,自己依旧掌握着绝对的胜算。 所以,他把握十足地派出鸣蛇来测试秋池雨的力量,别看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却抑制不住地紧张了起来。 五年前,万龙岭派遣使者入驻长安,那时候,炎龙牧只是一位普通的出窍期修士,尽管这个境界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但也算不上顶尖。伏夏境内大大小小几千个宗门,出窍境修士少说也有几百人,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就这样,皇庭和万龙岭一直保持着相互尊重的态度交流,直到预言中的应劫之剑来到长安。 在他和栖霞府走得近了之后,皇帝能觉察到炎龙牧的修为有了跳跃式地增长,尽管她依旧在出窍境,但自己已经看不透她的力量了。 任何不在皇帝掌握中的事物,都会被它们列为会危及到自己帝位的存在,再加上她和青崖走得如此之近,于是,秋池雨也列入了他心里的折剑名单。 今日,有着核心加持并且吸饱了人类的生命之力后,单论力量,鸣蛇已经赶得上出窍境修士了,可却就这样被她一招击溃了。 如此看来,必须得出动四头异兽才能将她压制住了,而且还必须要将穷奇和梼杌算在里面,还好,剩下的三头,已经足够对付两个筑基期了。 眼下,还是先将鸣蛇核心收回来吧。 皇帝对着鸣蛇零件的摊开掌心,那枚核心像是被一根绳索牵引一般,悬浮着迅速往回飞去。 青崖想要上前拦截,却见一朵硕大的骨刺花苞向自己袭来,在飞行的路径上,聚合在一起的骨刺逐渐展开,像是一张布满了尖牙的巨口向青崖咬来,同时,在骨刺之花的中心,一个在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尖刺的骨锤向自己飞奔而来。 再次见面,梼杌的骨锤也有了新的能力,已经可以脱离尾巴的束缚自由索敌了。 在骨锤的追踪下,青崖举起擎天剑抵挡,趁着这个空挡,花青儿闪到了那堆零件之上,想要拦截下核心的去向,可随后也被一柄迸发着电光的长枪所拦下。 耽误了一会儿的功夫,核心飞回了皇帝的面前,已经是来不及啦拦截了。 而就在皇帝准备将核心握在手心的前一刹,一道黑影以迅疾之势划过他的眼前,那是比一瞬更短的时间,黑影再次消失不见。 众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有不速之客闯进了这个战场,黑影从出现到消失,正好和它们眨眼的频率相同,以至于众人只是当成了眨眼时的恍惚。 可不争的事实却真真切切地告诉了他们,的确有人来过了,因为那原本停留在皇帝眼前的鸣蛇核心已经消失不见,而梼杌的骨刺也在黑影出现的瞬间追击而去,此刻,那像尖牙一般的骨刺之上,正滚落下几颗鲜艳的血珠。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帝玺 “原来你们还留有后手,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倒是缜密过人啊。” 鸣蛇核心被夺,即便是皇帝再怎么冷静,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想要完全复刻出一头远古巨兽,一是核心,而是身躯,如此庞大且精密的机械,铸造工艺当世绝无仅有,只有机关术一脉相承的墨家才能制造,再加上用生命之力浇灌,才能催生出一尊合格的身躯。 而核心的秘密,则连莫家也无法掌握。 但为何皇帝却能够手握九枚核心并且仅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就能完全复刻出九头凶兽甚至超越莫家的技艺? 当年始皇帝雄才大略,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从此,世间结束了割据混乱的局面,君权也从人为的夺取变为神授。 据说在始皇帝的册封大典上,至高神东皇太一亲临人间,赐予始皇帝一枚传国玉玺,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从此历朝历代的君王都必须得到传国玉玺的认可才能正式继位,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 近千年来前赴后继的欲谋君王者你争我夺,却不曾知晓传国玉玺的真正意义,除了君权无上的象征之外,玉玺中还封印着集天下气运为一体的天之核。 也正是在偶然间得到了一丝天之核中泄露出来的气运,皇帝才能凭一己之力制造出九枚异兽核心。 这九枚核心花费了皇帝所得到的九成气运,所以一旦核心被毁或被夺走,他将再也无法铸造出一头完整的巨兽。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自然会有人让你难堪,又何须我来留什么后手呢?” 其实青崖一点都不知道是谁抢走了核心,但这也不影响他继续对皇帝出言讥讽。 “罢了,先解决了你们,在去收拾那小贼。” 一根如同大殿中顶梁柱一般粗细的尾巴照着青崖的面孔打了下来,得到了完整的力量后,梼杌的身体已经都能随机分解,化成不同的手段追击敌方。 皇帝本想借此一击将战场分割成两半,只要青崖和秋池雨分开躲闪,那剩余的七头异兽便会一拥而上,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将他们撕碎。 但他似乎还是低估了秋池雨如今的实力,在摸到了七叠境的门槛后,虽然同为六叠,但相较于前些时日的她,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差距。 眉心的红云激活,鲜艳如血的火云投射出两道火光,化为两把火剑出现在秋池雨的手里,她金色的双眸中龙纹浮现,梼杌的尾巴在她的视觉中已经被剖析得一清二楚。 见她将火剑交叠,双剑重合之处亮起了一点白光,迎上了击打而下的梼杌之尾,相接的一瞬,众人很明显地听到了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下一刻,重若千钧的梼杌之尾突然从中断裂,那一点白光面对坚硬万分的钢铁之躯却像是一柄烧热的钢刀刺进了雪地之中,毫不费力地洞穿了梼杌的尾巴,随后火剑挥下,将其斩断。 一击不成,对方更是发动了更加激烈的反扑,一阵平地惊雷之声响起,在距离大海千万里之遥的大明宫中,却有重重巨浪奔流而来。 夔牛天生只有一足,它无法像其它巨兽那般来去自如,在陆地上它甚至都无法移动。但是在海里,它的灵活程度却能比肩游龙。 此处虽然远离大海,但它却能让这里变成大海。 汹涌的潮水很快淹没了这片废墟,就连大殿之前那个巨大的深坑也被海水所填满,青崖一时间感叹着复刻出来的巨兽竟然也能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做到移山填海,那上古时代的夔牛真身又会有着怎样的力量。 “这种把戏也就只能骗骗你们这些小孩子了,这些海水已经不知道在这里藏了多少天了,连海的气味都没有了,在这里装什么呢? 唉,可怜的夔牛啊,当年我还躺在它的背上去海底采珊瑚玩呢,没想到现在却要沦为凡人的工具,要不然我直接把它们全部弄死算了。” 青崖与自己心意相通,借住在其中的帝曦自然也能直接与青崖进行意识对话。 “原来如此,那既然这样,就更加不用您老人家出手了,在大海里战斗,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借着重重巨浪,夔牛在海浪中如同长鲸出水一般来去自如,而且,在它的战吼声加持下,那些原本生活在陆地上的异兽,也能够在海中来去自如。 穷奇像猛虎一般奔跑在朵朵浪花之上,如履平地的它不断挥动着双翼,带起强烈的飓风,掀起更高的浪潮向青崖袭来。 而梼杌则是直接站立了起来,它粗壮有力的前肢宛若巨树,坚如磐石的双腿好似岩石,它就像是浪里白条一样在一叠又一叠的浪潮之巅不断跳跃,每一次落水,都带起冲天的水花。 二兽作为前锋来势汹汹,而在它们的身后,饕餮的巨口一张,海水纷纷倒灌进它的嘴里,然后又是一吐,海水混合着宫殿倒塌的泥石,像是山洪暴发一样,滚滚而下的泥石流将一切冲刷殆尽。 这一次,青崖所面对的敌人不再和往前一样局限于一招一式,尽管它们的实力也就在神动和出窍之间,但他们天生所具有的神力却能比人类更加自如地运用自然之力。 但无论是面对多么强大的对手,作为一名剑修,他的剑锋永远都会指向前方,更何况,它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大海究竟是谁的主场。 秋池雨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血液中流淌着对大海的亲和力,而来自冥河的神兵,在茫茫大海中,也是如同虎入山林。 这一战,早在开始的时候青崖就已经让青冥占据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主动性,这一刻,他不用在经过无法掌控身体的虚弱阶段,也能发挥出青冥的一部分力量。 在青崖的身后,层层巨浪再次袭来,冥河之水奔涌而至,拍起的浪花远远高过了海中的浪潮。 而原本在海中迅疾如飞的穷奇和梼杌一沾上了冥河之水,它们的行动像是被放慢了好几倍一样,晃晃悠悠地在海面上扑腾了几下,随后便沉入了水中。 但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大海,海水带来的深度无法淹没它们的身躯,堪堪够得上它们的前胸。 而就在这一刻,凌冽的寒风从花青儿的身后吹来,寒风过处,顿时成为一片冰天雪地,那些还未来得及跃出水面的巨兽也被冻在了冰层之中。 尽管冰雪只能困住它们短暂的片刻,但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却足以改变战局。 这一刻,青冥已经完全占据了青崖的身体,而青崖等的也正是这唯一的机会。 曾经,在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相传这里是人间通往神界的唯一途径,直到后来水神共工驾着飞龙一头撞到了不周山,导致地上山川倒塌,大河改道,天上的星辰也发生了位置的变动。 天空向西北方倾倒,日月星辰便遵循着东升西落的轨迹运行,而大地向东南塌陷,天下所有的河流便由西向东奔流,可见不周山的雄伟程度。 而此刻,万顷海浪之上,被冻结的七兽正在奋力挣扎,夔牛的吼声如同滚滚雷声,激起了电闪雷鸣,劈在自己周围的坚冰上,冰块炸成片片碎屑逐渐减少,而梼杌则控制着游离在外的骨锤猛然砸在自己身边,一锤下去,冰面裂开道道纹路,岌岌可危。 但它们依旧不满足于破冰的速度,因为在天空之上,八柄如同不周山一般高不见顶的巨剑,正悬在它们的头顶。 经由青冥之手,剑三十六的威力被无限放大,原本在青崖手中只若门板大小的金色巨剑,此刻却如同根根天柱一般矗立在冰原之上,也宣告着对这七头异兽的审判。 青色的高山垂直落下,所有的喧闹都在一瞬间化为一片寂静,七头庞大的巨兽瞬间被天剑击溃,组成身体的零件四分五裂地落了一地,它们虽然没有被彻底摧毁,但已经失去了再次站起来的力量。 眼前的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无论皇帝的情报如何准确,他都无法预料到只有筑基境的青崖能有如此力量,这一刻,他手中的所有筹码荡然无存。 但是,过硬的心理素质让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他知道,越是在临近毁灭的边缘,越能找到转机。 他看到,青崖在斩出这一剑后无法再支撑御剑滞空的力量,而那个冰封大海的小姑娘也是精疲力竭,无法再继续维持冰封状态。 这一刻,他们看似已经得胜,但也来到了最为虚弱的时间点。而自己的手上,还有逆转占据的底牌。 制造出九枚异兽核心耗去了自己从玉玺中得到的九成气运,但只要核心不灭,剩下的这一成,却能够再次给予这些巨兽完整的力量。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复生 皇帝摘下了顶上的王冕,取下了镶嵌在其上的一颗拇指盖大小的金色明珠,随后,他又将这枚明珠扣在自己右手大拇指的血玉扳指上。 两者接触的瞬间,血玉扳指中的红晕像是化开的墨水一般荡漾开来,分裂成一道道如经脉一般的红线沁入到明珠当中。 金红交织之下,最后一丝气运从明珠之中离体而出,向着逐渐融化的冰层流去,而那些近乎被摧毁的机械巨兽在得到了气运的注入后,散落的零件再次重新组装起来。 而在失去了最后一丝气运之后,皇帝原本容光焕发的面容一下子苍老了下去,看上去像是从知天命之年跨越到了花甲。 所谓气运,是世界形成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特殊物质,就连司掌一切的天道都无法将其控制。 它没有任何力量,也不会带来任何修为上的增长,却能在冥冥之中影响一个人的命运,小到走在路边捡到一枚铜钱,大到躲过必死的灾劫,每个人的一生中都离不开气运的伴随。 而由东皇太一所赠的天之核当中,封印着来自众神起源之地所凝结的气运之精,它是君权神授的象征,也是庇佑一个朝代屹立不倒的源泉。 只有当昏君当道,暴君独裁的时候,天之核才会抛弃这个凋零的王朝,直到下一任明君的出现。 但当天之核中的气运加诸于身的时候,从未有人能够以血肉之躯承受一个王朝的重担,即便是天子,也会遭受反噬,他所付出的代价,则是他的寿元。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够顺利渡过这一劫,伏夏将迎来一个新的辉煌纪元,而他,也将成为足以比肩开国皇帝的千古一帝。 失去了冰莲的支撑后,冻结的冰原很快便重新融化成一片汪洋,七头异兽重新完成了身体的组装后再次踏着巨浪而来。 梼杌那如同巨树一般的拳头如同天火坠落一般来到了青崖的头顶,灵力近乎抽干的青崖在囫囵地塞下了一把回元丹后借着短暂恢复的灵力,以凌云步带着花青儿一同撤离了梼杌的攻击范围。 后方的穷奇追击而至,锋利的羽毛洒落在海绵海面上,如成群的飞鱼穿梭前进,跃起的瞬间,羽刃将海面隔开一道道裂缝。携带着不断滴落的水花,欲将青崖包围在内。 而就在这一刻,原本冰凉的海水却突然沸腾了起来。 没有海底火山的喷发,也没有天火的坠落,覆盖了整座大明宫的海水就像是被煮沸了一样不断翻腾,而那七头巨兽,正是那瓮中之鳖。 直到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之声在海面炸裂开来,以龙吟的原点为中心,一道道水柱被炸上天空,在风中席卷的穷奇羽翼被吹散,夔牛所发出的雷鸣声也被掩盖,一条赤色的巨龙从海底一飞冲天。 不知什么时候,八荒炎龙的法相脱离了秋池雨的身体,它在海中自由的游曳,那是不知多少年前刻在骨血里的记忆。 在将海水蒸腾之后,炎龙蹿出了了水面悬于半空,瀑布般的海水从它身上坠落,更多的则是被它体表的高温所蒸发,形成一团白色的云雾缭绕在巨龙周围。 这一刻,原本三九之下的寒冬却变得犹如三伏天一样,而随着周围温度的不断提高,海面上竟燃起了烈火。 如同点燃了枯草一般,燎原的烈火在海面上迅速扩张,在龙炎的不断炙烤下,海水发生了离奇的变化。 不再被蒸发为水汽,而是被灼热的火焰将水的本源物质所燃烧,混合着空气中杂乱的大气,雷电就这样在海面上诞生了。 无边的海洋被铺上了一层电网,尚处于海水中的巨兽瞬间被电了一个通透,虽然他们坚硬的身躯能够抗住一时的雷电之威,但随着水面上的火势越来越大,电网上所携带的电流也是越来越强烈。 皇帝早已向它们下达了撤离的命令,但此时再行动却是为时已晚,被持续的电流所麻痹,支撑着它们的身躯运转的系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扰,皇帝的指令已经无法激活它们的行动,刚刚复生而来的异兽又将被摧毁,而这一次,却再也没有多余的气运来助它们再站起来了。 在海中,龙族无疑是最为强大的力量。 但异兽毕竟是传承了上古巨兽的血脉,在自然的审判下,刻在肌肉记忆当中的力量在告诉它们通往生命的道路。 与大海有着最为亲密关系的夔牛受到电流的影响最小,他也最先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可最先得到解脱的它等来的不是继续战斗下去的希望,而是以自己的身躯为代价,抗下即将到来的最强雷击的一道指令。 只有这样,余下的六头异兽才能保留继续战斗下去的力量,皇帝便还能将局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对此,他可以果断地选择牺牲夔牛。 在传说当中,夔牛生性善良且温和,它一直居住在东海的流波山上,激起风雨,唤起日月,悉心地守护着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每当有迷失了方向的船只经过这里,它都会令四周的风雨停歇,将身上的日月之光化作指引方向的灯塔,帮助人们找到返航的路。 而在后来的逐鹿之战中,夔牛更是牺牲了自己,让皇帝将自己的皮肤制成战鼓,将自己的骨骼制成骨锤,鼓声响彻万里,将蚩尤的部队所震慑,也为炎黄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不曾想,万年之后,残余的夔牛之灵,却依旧逃不开这样的命运。 只是万年前它是甘愿以身殉道换回华夏大地的安宁,而这一次,它只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没有任何自己的思维。 夔牛仰天长啸,雷鸣电闪纷纷自云中而来,成片的黑云压境,让本就是一片废墟的大明宫显得更为萧条。 云层之上,闪电在不断翻滚,波涛之上,电流依旧在肆虐,眼看着组成电网的电流越来越粗,已经化成了一捆长鞭握在秋池雨的手中,夔牛也来不及犹豫,扬起头颅引下雷霆万钧击打在自己身上。 砰的一声巨响,夔牛的身体被击碎,但它的皮肤却依旧完好,根根断骨将皮肤撑开,组成了一柄巨大的保护伞,将余下的六头异兽护在了下方。 七道由雷电组成的长鞭一头握在秋池雨的手中,一头洒满了整片海洋。秋池雨像是放起了一张巨大的风筝一般,挥动起手中几百丈的电光,她苗条纤细的身躯在粗犷的雷电之下显得格外渺小,但自她身体里所迸发出的力量却能主宰这片海洋。 这一刻,她由搅动风火的战士,成为了掌控雷电的女王。 雷电之鞭照着夔牛之下的六兽砸了下去,七道长鞭如同七把巨剑将海水劈了开来,露出了条条道路,重新显露出了大明宫的地砖。 随后,长鞭更是交织在一起,将所有的力量聚焦在一点上,犹如一根长针,刺进了由夔牛皮肤组成的防护伞。 长针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夔牛的皮肤,但在经过皮肤的时候,原本那聚合在一起恐怖的电能之威却被皮肤上的毛发所吸收平摊,被化解成一丝丝细小的电流荡漾在外,已是无法再对其下的异兽造成伤害了。 夔牛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力作为代价所凝结而成的保护伞拥有着绝对的防御力量,在场的所有人中,恐怕只有帝曦出手,才能攻破这一层防御。 在经历了半个时辰的闪电乱舞之后,原本将大明宫全部覆盖的海水已经被蒸发地七零八落,只余下一个个水坑提醒着众人这里曾有大水过境。 随着炎龙法相重新回到秋池雨的身后,粗壮的雷电之鞭消散在她的手中,天上的黑云逐渐褪去,那已经被雷电烧得焦黑的保护伞也终于支撑不住,化为飞灰向着东方飘落而去。 在漫天的灰烬中,青崖仿佛看到了夔牛的身影跃着欢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地向东海跑去,那里是它的家园,在经过了万年的沉睡后,被人所打搅的它终于又能够回家了。 只有那里,才是它灵魂所栖息的地方。 万年前,一条洁白的龙舒服地躺在夔牛的背上,她一路听着夔牛讲述起东海里发生的奇闻异事,一边徜徉在宽旷的海底,看着巨大的藻类像是参天大树一样林立在自己的眼前,去寻找传说中最美丽的珊瑚礁。 后来,那一丛赤金色的珊瑚像是王冠一样戴在了自己头上,夔牛也是继续驮着自己送到了瀛洲仙山的海岸边。 在那之后,珊瑚王冠和自己的其余珍宝一样被收藏了起来,随着时光流逝,她也会忘记重新开启这件珍宝。 直到后来叛乱而起,自己出逃瀛洲直至命陨林海,那些曾经的记忆也和自己的千万宝藏一样不知被丢到了世界的哪一个角落。 今日得见故人,尘封的往事涌上心头,曾经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再次被记起,尽管眼前的夔牛并非当初之人,但帝曦见来依旧亲切。 只是转瞬之间,万年后再次见面的故人却烟消云散,帝曦的心里也升起了无名的火焰。 她不会去责怪秋池雨,她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穿着华丽外衣的人类,而且,在自己面前,他竟然还自诩为真龙天子,简直狂妄。 “今日,那个人,不能活,如果你弄不死他,那就我来。” 她来到青崖的耳边,轻柔的说出了杀意凛然的话。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破军 这是第一次,青崖从帝曦的语气中听到肃杀之意,她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存在,对于人间乃至六界的一切她都一笑置之,但有些东西却不可以。 在独自忍受了万年的孤寂,在世间已是沧海桑田之后,曾经的回忆,在帝曦的心中比那些宝藏还要珍贵。 一场混战过后,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眼见着半日不到的功夫,昨日雄伟壮丽的重重宫阙已然化作尘土。 长安城的百姓只听得皇宫的方向传来不绝于耳的雷鸣怒涛,好奇的人从窗户外探出脑袋望去,也只能看到滚滚尘烟,辨不清虚实。 但所有人都知道,长安城,变天了。 绵延不绝的灰色大雪依旧不曾停歇,千家万户的门槛逐渐被积雪埋没,它们像是流淌的积水一般,一点点地渗透进了百姓的家里。 御沟流水晓潺潺,直似长虹曲似环。流入宫墙才一尺,便分天上与人间。 这是世人对于大明宫之繁华的印象,可今日,宫阙万千都化作了土,三百年的历史赋予它的底蕴一朝化为虚无。 “废土之上,会绽放新的花朵,劫难之后,会诞生新的辉煌,你们的实力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料,且就当做是你们最后的死亡之舞吧。” 夔牛的身躯已经灰飞烟灭,就连核心都被摧毁,但皇帝却已经丝毫不在意,在他的眼里,力竭的三人已经无法再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即便是秋池雨的修为再高,也无法以一敌六。 “皇帝老儿,你当真认为,预言中的劫难,是因我而起吗?你还是张开眼睛看看,你的大明宫,你的长安城,已经是什么模样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三人比对面更需要时间来恢复灵力,既然他还有闲心来过一过嘴上的瘾,青崖自然是不介意陪他耍耍。 “昔年商纣王大兴土木,建其大三里,高千尺之鹿台,劳民伤财,引得百姓怨声载道,最终刀兵四起。始皇帝为建阿房宫耗尽六国之力,最终也逃不过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的结局。 在这片废墟之上,想要再建起一座大明宫,又将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过重的赋税徭役只会给百姓带去更多的痛苦,这样的结果,你还觉得是渡过了劫难吗?” 青崖将双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将一把回元丹藏在手心里,偷偷地递给了身后的花青儿,只等三人灵力恢复。 “住嘴,治国之道岂是尔等所能妄议,朕的苦心……”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自你继承大统以来,一未开疆拓土,二未建功立业,甚至相较于五十年前商贾倒退,农户耕地减少,就连今年科考的学子也只有往年的七成,祖上的余荫,你又能够挥霍到何时? 一生未立寸功,我看你这皇帝,还不如让给你女儿算了,只是可惜呀,她现在被你赶走了。” 青崖的话语咄咄逼人,即便是皇帝自由学习百家之言,一时间竟也是哑口无言。 继位的这四十一年以来,最初的几年他的确体恤民情,减税轻徭,更是招兵买马,放牧天山,秦向歌就是在那个时候跟随军队出征的。 可当他逐渐沉湎于制造完全体的九凶噬魂阵来度过三百年之劫后,他变得荒于朝政,每日醉心于复原机关巨兽,久而久之,国事渐微。 尽管如此,可他依旧坚信这一切都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并将它们全部归罪于还不知道在哪里的青崖,只要应劫之剑一死,种种灾劫自然会烟消云散。 “黄口小儿,只会逞口舌之快,你以为用这些花言巧语拖延时间就能打败我吗?现在你们的灵力已经恢复大半了吧,只可惜,你们没有机会回到全盛时期了。 九凶,解体。” 随着皇帝话音落下,矗立在他身边的六头巨兽纷纷开裂,它们的身体各部分从身体上脱落,一时间,六头二十四爪如弥天大阵一般将三人包围在其中,不仅如此,穷奇的羽翼,梼杌的骨刺,饕餮的巨牙等等诸多用来攻击的部位也化作了兵刃盘旋在它们头顶,像是丛林中锁定了猎物的野兽。 不待三人有所反应,饕餮那张似乎要将整片天空都吞下的巨口罩着三人的头顶直接盖了下来,青崖正欲闪躲,却被梼杌的骨锤拦了一个正着。 似乎是记恨着上一次青崖将它的骨锤毁坏,这一次梼杌下手更是直接,张开了骨锤上所携带的所有骨刺,像一个巨大的流星锤一样抡了过来。 青崖化剑为刀,自下而上竖着像骨锤砍去,金色的幻片洒落,长刀被打回了原型,骨锤也被推离了轨迹,砸在了几尺之外的地上,一个深坑就这样留在了那里。 趁着青崖收剑的空挡,密密麻麻的羽毛尤比锋利的刀刃,如同春雨下细如牛毛的大雨一般像青崖倾洒而来。 花青儿手中的冰莲上九片花瓣飘落,形成九面足有一臂来厚的冰墙挡在了三人的周围,羽刃叮叮当当地砸在冰墙之上,却只能溅起点点冰花,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见此情形,梼杌再次催动着自己的骨刺和骨锤一齐向着冰墙撞去,就连祸斗的那个狗头嘴里,也喷出了滚烫的岩浆,洒在了冰墙表面,而那些巨兽的头部爪子纷纷入场,抓的抓,咬的咬,很快,双生莲所凝结的冰墙已是摇摇欲坠。 青崖祭出横贯八方,将八柄巨剑分别贴在冰墙的内则,剩下的一面,他将雷钢金身只之千岩永牢加诸于身,随后靠在了冰墙之上,用自己的身体略微稳住了局面,随后更是剑指高天,一柄巨剑冲天而起,挡住了梼杌咬下来的巨口。 灵力未曾恢复,青崖无法再次托付青冥出手,花青儿也无法再次施展大规模的天象,秋池雨正欲催动炎龙破阵而出,却被青崖给拦了下来。 “你不要冲动,方才一击对你的损耗太大,你的身体还未完全吸收生死丹的药效,这时候过度透支自己,会将药效浪费的。” “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要怕,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们的。” 打断了秋池雨的回绝,青崖按着她的手腕放下了她的拳头。 “青崖从不会无的放矢,秋姐姐,我们就相信他吧。” 花青儿乖巧地站在青崖的身边,她总是无条件地相信她身边的少年,无论遭遇何种困境。 “好,但你不要逞强,生死丹已经让我触及到了七叠境界的门槛,我已经不奢求更多了,在我这里,你们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这些时日以来,秋池雨已经很了解青崖的为人,当他决定了认为对的事情,哪怕是撞到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秋池雨暗中又将苍龙七叠运行到了极致,若是青崖力有不逮,她会第一时间出手。 在剑三十六当中,柳白鹿从来没有传授过自己最后九剑,那最后的破军九剑是柳白鹿从神墟遗迹中所悟剑法,承接着剑神的前路,凡人之躯无法窥其分毫,但只有柳白鹿是例外。 只要她想,世界的一切限制都将不复存在,包括远古之神设下的诸多法阵,也包括修行一途上的跨境瓶颈。 在择师的手册上她所标注的是出窍境,但就连天陨掌教都不知道她究竟已经到达了哪一处境界。 她从人间游历回来后,常年清居在摇光峰上,很少与他人来往,但每一次见她的时候,洞玄都会感觉到,他已经越来越看不透自己的师妹了。 而这些年来,也从未有人能够一睹破军九剑的真容。 即便是拥有者绝顶剑意的剑客,在到达灵虚境之前,也无法窥探破军九剑的门槛,但世上的一切都没有绝对。 破军九剑是神的遗留,能驾驭神力的,只有神。 当修士以神物之力量引,便可强行暂时地打开封闭的剑门,重现当年剑神的风采,只是这一招的代价便是神物上所携带的神力将会消耗殆尽,从此成为凡物。 以一个神物为代价施展一次剑招,这样的成本,放眼整个修行世界,也没有人能承担得起。 青崖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那枚火红色的戒指,那是当日在对阵荒火圣教长老的时候所获得的一副火神龙甲。 它是曾经八荒火龙的真身所褪下来的一部分残躯打造而成,虽然微弱,但却实打实的有着一丝神龙的力量。 而后,青崖又从手心里摸出了一小段干枯的树木,这一截枯木之上生长着暗红色如同人体经脉一般的纹路,一拿出来,一股低沉的暗香便弥漫开来。 这是一段暗香树的树芯,当初无忧从圣灵身上得到此物后,解开了缠绕了她多年的噩梦,而这一段剩余的树芯,她也在临走的时候交给了自己。 西海几万里之遥的暗香树曾经是神农亲自记录下来的天下至毒之物,在加持了神农的愿力之后,原本就已经脱离凡木状态的暗香树,更是直接拥有了一丝神力。 青崖手中的这两样物品,都是只和神话有着一丝微弱的关联,但只要其中存在一丝的神力,便能够催动破军九剑的运行。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星剑 也许柳白鹿从来都不是一位严师,至于青崖能不能成为高徒,她似乎对此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疑问。一如那天晚上她告诉青崖,她的弟子,永远都不会平庸。 “师尊,为什么剑三十六,我却只学了二十七剑呢?” 刚登上筑基的青崖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气不断盘旋,顿时产生了一种想要扶摇直上,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冲动。 二十七剑尚未完全掌握的他,也开始对最后的九剑跃跃欲试。 “你连前二十七剑都没学好,怎么就想着后九剑了,在你未到灵虚境之前,就别想着最后的破军九剑了。” 一开始,柳白鹿的态度很坚决,看得出来,她努力想成为一位严师。 “可是,师尊你好像也才是出窍境吧,如此说来,岂不是师尊你也无法施展这破军九剑吗? 哦不不不,我是说师尊修为通天,早已跨越了境界之界限,只是弟子眼光尚浅,今日得以筑基却对修行之路仍是一片迷茫,还请师尊为弟子解惑。” 在青崖的一激一夸之下,柳白鹿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一日,天陨七脉之上众多弟子和往常一样在结束了课业之后继续修行,只听见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一声巨响,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却发现最高处的摇光峰的整座山体消失在了原地。 仿佛天陨之上从未有过这座摇光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低洼的盆地躺在山坳里。 泥泞的沼泽落满了枯叶树藤,被苔痕所染就的古树郁郁葱葱,千百年未曾有人类踏足的世界里草木繁茂,徜徉在这片绿色海洋中的,是成群结队的巨象,它们的身躯远比现在的象族来得更为高大,象牙如同两柄利剑一般从它们的口中延伸而出。 那是早已在四千多年以前便完全灭绝的剑齿象,今日却在这里重现踪影。 正当众人为看到消失在历史中的生物所震惊的时候,青崖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得张不开嘴。 自己仿佛是穿梭在一条星光铺就的隧道当中,可到底是什么样的隧道,才能容纳得下一座千丈之高的山峰。 自己的头顶,是璀璨的星河组成的飘带,就在自己一闪而过的时间里,无数的星辰膨胀爆炸走向毁灭,也有数不尽的物质组合在一起,诞生新的世界。 而在自己的脚下,是一片旷野一般的空洞,与上方的星河组成反差,在这片就连光都要走上几亿年的荒芜中,不见任何闪耀的光彩,只有稀疏暗淡荧光点缀在黑暗中。 “师……师尊,这……这是哪儿?” 见此奇幻之景,年少的青崖再如何故作镇静,也免不了些许慌乱,如果不是柳白鹿还站在自己身边,青崖一定会认为自己陷入了梦境当中。 看着小小的少年不着痕迹地悄悄靠近自己,右手颤颤巍巍地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一贯不苟言笑的柳白鹿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这里是距离我们的世界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多远呢,远到我们御剑飞行,就算飞上几万个万年,也飞不到这里。 在你脚下的这片空间,曾经也和你头顶上的一样,布满了绚烂的星辰,可是在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之后,这里的世界悉数被毁,只剩下了一些幸运的世界残留下来,这才造成了这片虚无的诞生。” 如果说,上方的每一点亮光便是一个世界,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战争,能够将这里的世界全部摧毁? 而参与这场战争的人,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而正当青崖还处在感叹当中未回过神来的时候,柳白鹿以指化剑点向上方的星河。 这一指看似没有动用任何灵力,青崖也感觉不到任何波动,可就是这寻常的一指过后,青崖看到自己的上方,炸开了绚丽的烟花。 连绵不绝的云团从星河的东边而起,沿着河流一路而下,团团烟火铺满了整片星河,让青崖想起了除夕的夜晚的时候自己曾站在山丘之上俯视着整座钱塘,千家万户将爆竹升上夜空的画面。 不知是距离太过遥远还是声音在这里无法传播,青崖听不见星辰爆裂的声音,只能看到绚烂的花火。 而在片刻的绚烂过后,璀璨的星河已经不复存在,悬在自己头顶的,是和自己脚下一样的空洞,青崖甚至能看到有些星辰还未被完全摧毁,只剩下半个球体的它们地表上已经被高温烧得通红,如同一弯红月挂在夜空中。 千千万万个世界,就在柳白鹿的一指之下完全覆灭。 她微微仰起头望向残破的星河,暗淡的星光打在她一身白衣之上,青崖似乎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他突然觉得明明站在自己身边的柳白鹿突然离自己好远,如同穿梭九天的玄女,抟土造人的娲皇,那是一种无法企及的遥远。 “师尊……” 青崖弱弱地呼唤了她一声,她低下头,带着温柔的眉眼,冲散了青崖眼中的迷雾。 “别害怕,我在这里。” 柳白鹿将掌心缓缓托起,仿佛是支撑着万千世界一般,随着她将手掌举过头顶,那片残破的空洞,竟是再次亮起了点点星光。 从稀稀落落到璀璨漫天,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星河再次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世界的诞生与毁灭,就在神女的一念之间。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好像刚才搞出来的动静太大,惊动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了。” 柳白鹿看了看下方,在那片空洞里,似有一双巨大的血红双眼注视着二人。 柳白鹿牵起了青崖的右手,纷乱的隧道再次启动,载着整座摇光峰往回走去,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天陨山间的盆地消失不见,高耸入云的山峰再次矗立在眼前。 直到蔚蓝的天空出现在眼前,青崖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怀疑地揉了揉双眼,直到确认自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师尊,方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吗?你真的抬手毁掉了万千世界,又覆掌将它们复原了吗?” 这一次短暂的旅行,已经超出了青崖对于修行的全部想象,所以他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梦。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你认为,师尊我有那样的力量吗? 柳白鹿没有回答,反而回问青崖。 “弟子,弟子愚钝。” 青崖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便是破军九剑的第一剑,星辰。怎么样,喜欢吗?” 那一日,她站在自己的眼前,天姿如仙。 从那之后,青崖再也没有向柳白鹿问起破军九剑的事,只是这一剑的风采,青崖日夜犹记。 “师尊,弟子在外,从来都不会辱没师门。” 此时尚处于白天,天空被厚厚的云层所覆盖,就连太阳都不见踪影,又何谈漫天星辰? 青崖撤下了举着的青冥,支撑着饕餮巨口的巨剑却不曾消散,随着青冥运动的轨迹,金色的幻剑布满了四周的空间,这一次,青崖没有操纵幻剑往外攻击,而是继续将幻剑分裂,一分二,二分四,如此往复,直到形成了三百六十五柄主剑,一万四千八百柄副剑之后才停了下来。 密集的幻剑堆叠在一起,已经将三人的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巨兽的各个部位一齐向着幻剑撕咬,妄图破开一个口子,却始终未曾奏效。 “落。” 青崖剑指大地,所有的幻剑纷纷挺立起来,剑尖向下,一同向着地面扎了下去。 所有的幻剑瞬间迸发出的力量将紧密的包围撑开了几圈,眼见攻守双方的天平逐渐反向倾斜,皇帝意识到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青崖施展出这一招。 无需他的任何指令,一道道黑影如水中的游鱼一般从地下迅速地接近了青崖,而正当它们潜行至青崖脚下的时候,下坠的幻剑正好落在了他们头上。 鲜血瞬间浸满了整片地面,这一次,皇帝所调遣而来的刺客全军覆没,可仍然有着最后的漏网之鱼,在临死前,循着最为刁钻的角度,向青崖刺出了,必杀的一剑。 青崖控制着剑阵无法闪躲,花青儿将双剑交叠挡在了青崖面前,但就在她拦下了暗箭的一刻,那剑锋却再次偏转了方向,拐过一个弯,在她的胳膊上划开一道血痕继续刺向后方的青崖。 赤红的龙爪一把捏住了剑锋,去势未减的剑刃在秋池雨的手中割开了一道口子之后才停了下来。 这看似黯淡无光的一剑却能破开秋池雨化龙之后的防御,看来物定然不是凡品。 而此时,青崖的剑阵也已经落成,三百六十五柄主剑和一万四千八百柄副剑在废土之上刻画成一座法阵,而火神龙甲之戒和暗香树芯正好遵守着一阴一阳的位置落在太阳和太阴的位置。 这正是当日在解救李谨颜的时候,青崖曾经看到过的周天星斗大阵。 这一次,青崖以幻剑为幡,以身上的两件宝物为主星阵眼,布下了这周天星斗大阵,用以接应天上的星辰之力。 但有些出乎青崖预料的是,徒添了鲜血之后,大阵中平添了些许压抑不住的戾气,让本就弥漫在大阵中的杀意更盛了。 随着大阵的落成,诸天之上,万千星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直射而下,在青崖三人的四周组成了繁密的华光,那些巨兽的各个部位像是被神秘的力量所驱赶一般纷纷逃离,却又被四散的星光所围困。 青崖无法和师尊一样摧毁所有的星辰,但只要将这些引渡下来的星光所引爆,便已经足够了。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覆灭 “青儿,借剑一用。” 青崖从花青儿的手中接过两朵莲花,花蕊之上,冰晶与火焰的核心绚丽夺目,但青崖却视若无睹,他的眼里,只有花青儿的右臂上那一道醒目的伤痕。 殷红的血液浸透了她的衣裳,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带疼痛一样一声不哼,这一剑就连秋池雨的防御都能划破,在她的手臂上,伤害可想而知。 匆忙间,青崖将整瓶生肌水全部倒在了她的手臂上,哗啦啦的水花将她吓了一跳,同样的,青崖又将一整瓶也倒在了秋池雨的手心里,反正此事了结后便回天陨去,这生肌水也用不着节约了。 青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将恢复过来的灵力运转之最佳状态,此刻,天上太阳太阴二星投射下红蓝两道光柱,固定在阵眼处的火神龙甲之戒和暗香树芯之上,在双星之力的照耀下,两件神物很快被融化吸收,仿佛是细小的灰尘弥漫在光线当中,原本有些虚幻的星光变得凝实起来。 而余下的一万五千一百六十五道淡蓝色的星光如同牵引着木偶的提线,和大阵中的幻剑所连接,所有的光线形成了一个从天空一直蔓延到地上的巨大漏斗状光牢,将所有的巨兽零部件全部禁锢在内。 冰火双莲将太阳太阴双星之力牵引至自身,两朵莲花缓缓地飘到了大阵中央,青冥自手中投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飘至双莲之间,被双星之力所牵引,一长二短三柄剑相互缠绕在一起,将所有的光线如同线团一般逐渐收拢。 醉里黑须三岛黯,怒抽霜剑十洲寒;剑气星河十万万,苍茫宇宙惊神眠。 三剑在大阵之中飞速旋转缠绕,将所有的星光也搅在了一起,那些被星光所禁锢的巨兽身体也一同被聚合在了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头和谁的爪子交缠在一起。 青崖学着柳白鹿的样子剑指天河,将所有投射而下的星辰之力尽数切断,在失去了和本星的联系之后,散落人间的星光不受控制地暴乱起来。 可周天星斗大阵将所有的星辰之力全部框死在了大阵之内,逐渐狂暴的星光无处宣泄,只能聚合在一起,积压出难以相信的力量。 人类的身躯无法承载诸天星辰之力,即便只是一束微弱的星光,累计到一万多束之后,依旧像是天空塌陷下来一般压在青崖的肩膀上。 常言道,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定着,青崖现在总算是能够领略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只是顶着天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体内的所有的灵气被调动起来,天行决疯狂地运转着,青崖的气海中也是如同云海翻腾一般掀起了惊涛骇浪,所有的灵力像是被一道水龙卷一般吸走,气海正在逐渐干枯。 但青崖现在还不能松手,大阵中的星辰之力还没有压缩到极点,只有将它们挤压成最密集的那一刻,才能发挥大阵和星辰之剑的最大威力。 自己绝不可能再施展出第二剑,所以必须做到一击制敌。 承载的星光又在他的肩头压下了几分,青崖所站的大地上,坚硬的青砖早已被踩裂,青崖的双脚也已经深深地凹陷进了土地之中。 他的背脊也被压得有些弯曲,浑身更是像从湖中捞出来一般浸满了汗水,此刻的他就像是烽火台上即将燃尽的狼烟。 没有人可以帮到他,想要借用星辰之力,首先便要承受得起星光的压力,这是天道之下万物平等的法则,也是修行路途上不断前进的真理。 只有当他完完全全抗下这一剑的力量之后,在那些亿万年的星光中将会刻上他的痕迹,只有被星辰认可的人,才能再一次借用星辰之力。 秋池雨和花青儿站在一旁捏紧了双手,祈祷着压缩星光的极点快点到来,而皇帝也是捏着一把汗水,希望青崖撑不到出剑的时候便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所压垮。 遥远的东海边,天陨之巅,摇光之上,柳白鹿站在波涛席卷的云海之上,她举目向西远眺,在西方的天空之下,星辰之力被牵引而下,而星光落下的方向,正是长安城。 “柳白鹿啊柳白鹿,你这护道者当的,可真失败啊。” 当初将星辰之剑传授给青崖的时候,她心里还盘算着就算他学会了剑招,没有神物辅助,他也是无法施展的,施展星剑所需承受的压力太大,绝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抵挡的。 可往往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容易发生,今日,世上终于有第二个人,施展了星辰之剑。 这小子,越来越不让人放心了,不看着他一会儿,就能整出大动静来,看来以后,不能放着他乱跑了。 而此时远在长安的青崖还不知道自己的自由已经被师尊所“剥夺”,被冥河之水冲刷过的身体终于扛下了所有的星光,他能感受到,大阵之中的星辰之力已经压缩到了极点。 一如在宇宙中炸开的烟花,四周寂静得听不见任何声响,只见周天星斗大阵之内一片白茫茫粒子之潮像四周喷涌出来,就像是决堤了的洪水一般淹没了河岸,只不过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光。 当所有的色彩融合在一起,展现在青崖眼前的只有一片刺眼的白光,即便已经将眼睛闭上,青崖依旧短暂地被夺去了视力。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底只有一片黑色的眩晕之景,伴随着霓虹之色不断晕染开来,眼前的世界一点一滴地呈现在了自己眼前。 当视力逐渐恢复后,青崖看到周天星斗大阵已经消失,留在地上的只有那一万多个密密麻麻的剑孔,而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皇帝所引以为傲的那六头巨兽。 终于,一切尘埃都已经落地。 而青崖,也终于可以卸下全身紧绷的神经,再也坚持不住,软趴趴地摔倒在原地。 秋池雨一把搂过了青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花青儿兴奋地拉着青崖的手,欢呼雀跃地告诉他胜利的消息。 我们赢了吗?应该是赢了吧,我都已经拼尽全力了,怎么着也该是我赢了吧。 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青崖想法也变得天真了许多,但似乎却有什么地方感到不对劲。 为什么这漫天的大雪还在下,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总还是有些担心,为什么,长安城里的其它修士直到现在都不曾露面? 为什么,失败的皇帝却在笑? “呵呵呵,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筑基期的境界好像完全无法限制你的力量,能够一举摧毁我花费了五十年的心血所铸成的九凶噬魂阵,不愧是上天排下来的应劫之剑。” 说到此处,皇帝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随后对着天空怒吼道:“老天,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伏夏皇朝就此走向衰败吗?那你也太小看我对于带领伏夏走向辉煌的觉悟了。” 可青崖却对此话嗤之以鼻:“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吗?这一切的结局都是由你造成的,你怪罪与我又怪罪老天,就不会想想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在最后的结局没有到来之前,你还是收起这番话吧。” 皇帝看着虚弱的青崖,摘下了头顶的王冕。 “长安城,很多年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皇帝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下达了一道指令一般,原本只是飘飞的雪花突然被狂风所席卷,霎时,一场暴雪便降临在长安的长空。 伴随着风雪的怒号,更有刺耳的哀鸣之声和大雪一同而来,尽管人们已经将门窗紧闭,可依旧挡不住这些哀鸣声穿透进来。 天上是这些声音,地上也是这些声音,就连自己的屋内,也是这些声音,百姓们这才明白,原来它们早就藏在了这些奇异的大雪之中。 这些名唤琥的微小生物化零为整,在雪花的伪装下,形成一团一团的雪球散落开来,别看它们现在的样子有些可爱,但它们现在却是死亡的收割者。 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琥见到人就往他身上粘上去,而人们一旦被其沾上便再也甩不下来了,它们的根须像是扎进土里一般刺进了人的血肉当中,将人们的生命全部吸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人便像是睡着了一样倒在地上,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看着从四面八方升起的一道道灰色光雾,皇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决绝之意,又很快转化为一声狂笑。 “就算以整座长安城为代价,今日,我也要将你这柄剑折断。” 说罢,他从王冕当中取出一把通体透着晶莹绿光的断匕,朝着自己的眉心扎了下去。 “你简直是无药可救,长安城有着五十多万人口,他们的性命,在你的眼中当真如同草芥吗?” 说罢,青崖挣扎着起身,拖着虚弱的身体向皇帝飞奔而去,这一剑,自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将他斩落,阻止这一切继续下去。 也就在这时,长安城的四方响起了黄钟大吕一般的妙音佛法,佛光从长安城大大小小几千座寺庙佛塔中冲天而起,将压在长安上空的云层染成一片金色,云层碰上金光就像是泡沫遇到了烈火,纷纷破裂,云层也逐渐变薄。 刚升起不久的灰色光雾也是戛然而止。 ------------ 第一百五十七章 齐聚 响彻整座长安城的佛号将琥的哀鸣声完全压了下去,流窜在四处的雪团在佛光的照射下融化,伪装在雪之下的琥也化作了飞灰。 这一场本该造成大规模伤亡的灾难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闻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净信者,须菩提!如来悉知悉见,是诸众生得如是无量。” 大慈恩寺,所有的僧侣与众香客一同颂起佛经,迦叶尊者坐于佛祖金身之下,随着他的吟唱,卷卷佛经当中的经文化作金色的字符,交织成连绵的悬幡,为所有的诵经者覆上一层佛光,随后飘摇而去。 西明寺,弘福寺,兴善寺,卧龙寺,凡是悬幡过处,皆有佛经颂唱,一时间,雪中的长安仿佛身处于西方灵山之上,格外庄严肃穆。 空释禅师睁开双眼,停下了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抬起头望向外面的天空,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 迦叶尊者闭目诵经,宛若佛陀临世,金色的佛光在他身上闪耀着夺目的光彩,空释禅师听到了师父对自己的嘱托。 “去吧,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去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 空释禅师从蒲团上站起,深深地拜倒在迦叶尊者面前,然后再次起身,走进了外界的风雪当中。 大雁塔之顶,在墙绘的世界中未分胜负的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结束了比试,不曾想须臾一梦只见,外面的长安城已然大变样。 劫难已然降临,但长安城显然被保护得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好。 不仅仅是伏夏的这三百年,自古以来,在这片土地上,有人为寻求光明而追逐太阳,有人为救死扶伤而尝遍百草;有人将洪水泄之海洋,有人将青天补上;有人舍身求法,有人为民请命…… 只要人类还行走在这片土地上,人族的脊梁就还在。即便是帝王将相编撰的历史,也无法掩盖他们的光芒。 “师兄,你看到了吗,这便是我们人族,他们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坚强,为难来临的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将万家灯火护在身后。” 看着佛光缭绕的长安城,李淳风的心情显得有些激动。 “记得我们刚刚学有所成下山历练的时候,也是那般怀揣着行侠四方,仗剑江湖的梦想吧,怎么后来随着修为日益增长,人间的种种不平事,却再也入不了我们的眼里了呢。” 回想起年少的岁月,袁天罡胸膛中那颗早已沉寂许久的心,也再次迸发出强烈的冲动。 “师兄,也许我们都错了,摆脱了凡人的躯壳后,我们的心依旧在老去,时光对于我们的磨损依旧在持续,所以无论我们如何寻找,也找不到仙路的方向。师兄,你看到大明宫中发生的一切了吗?” 站在塔顶远眺,巍峨的大明宫依旧化作一片废墟,废墟之上,三人以自己的身躯,扛下了本该波及整座长安城的灾难。 “那位少年,便是我们所杜撰出来的应劫之剑,在这几个月里,我越看他,越觉得他像以前的我们,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侠骨柔肠,一样的剑胆琴心……” “咳咳,师弟,这些话,我们私下自己知道就好了。” 如果不是袁天罡及时打断,李淳风的自夸之语,还能再说上半个时辰。 “师兄,他就是我们当初所期望的自己啊,不被岁月所侵蚀,永远怀有一颗赤子之心。” 而此时,伪装在大雪当中的琥依旧在大片大片地消失,这些自远古苏醒的微小生物也是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再度遮天蔽日地增援而来,曾经的他们到底有多少族群,没人知道。 大明宫,皇帝的眉心中鲜血止不住地流淌,将他原本端正的脸庞染得破败不堪,在天之核当中的气运带走了他的一部分寿元之后。这一柄断匕,又带走了他的一部分生命。 一天之内,生龙活虎的一位帝王年华老去,白发爬上了他的头顶,皱纹也在他的脸上浮现。 尤其是在失去了那些灰色的光雾后,皇帝生命的流逝更为明显了,而他,也近乎丧失了全部的理智。 “乱臣贼子,往我伏夏历来尊佛重道,今日尔等却背刺与我,实在胆大包天。” “阿弥陀佛,陛下,你着相了。我等佛门弟子皆为普渡众生为宏愿,我们永远会站在黎明百姓身前,我们的立场从未改变,是陛下你站到了百姓的对面。” 皇帝的话音刚落,自青崖的身后缓缓走来一位身穿武僧僧袍之人,他刚毅的面容之上浮现着慈悲的眉眼,正是青崖熟知的空释禅师。 “青崖少侠,青儿姑娘,炎龙牧大人,多谢你们挺身而出,救长安于危难水火之中。” 说罢,空释禅师对着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青崖见状,立刻上前将其扶起。 “禅师万万不可,上回承蒙禅师出手相救还未曾得报,今日众僧更是力挽狂澜,阻止了这场灾难的扩散,我等实在担不起禅师大礼。” 而正当青崖和空释正在相互礼让之时,花青儿却突然发现,漫天的鹅毛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青崖,雪停了。” 经花青儿提醒,青崖也是结束了与空释的寒暄。 “青崖少侠,万万不可大意,雪停了,佛光还未停歇,那些藏在大雪里的东西,还没有消失。” 仿佛特意为了印证空释的话语,在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长安城的西边,一尊巨大的雪人站了起来。 他的身形和九凶噬魂阵的巨兽大小一致,只是它的样貌却和青崖以往看到的憨态可掬的雪人相去甚远。 它浑身的雪堆处处隆起,看上去像是强壮的肌肉,但哪有人脑袋上也长肌肉的呀,而它空洞的双眼当中正有无数的琥在杂乱地爬行,简直让人无法直视。它的躯体很短,但双手双脚却又很长,这让青崖想起了夏天的傍晚在池塘的水面上经常能看见的水蜘蛛。 总之,这些远古的琥堆成的雪人,实在是不堪入目。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丑的雪人,这些琥岂止是愚蠢,简直是愚蠢。” 花青儿刚想开口吐槽,秋池雨却先一步骂了出来,于是她也附和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仿佛是听到了有人在骂它愚蠢,刚刚成型的雪人不等有任何动作,便高高地跃起,向着青崖四人坠落而来。 琥在远古时期只是作为洪荒之兽的附庸所存在,它们没有强大的力量,而数以万计的它们聚合在一起的时候,却能改头换面,叠加出更强大的力量。 巨大的阴影覆盖了众人,却在下坠的时候撞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青崖从内部看去,一座巨大的金钟将它们牢牢地罩在了里面,即便是外部遭受如此强烈的冲击,青崖在里面却没有任何震动之感。 反而是雪人被这一撞倒飞出去,远远地跌落在地。 可由大雪组成的装甲厚厚地覆盖在琥的外面,这一次的撞击对它们造成不了任何伤害。雪人再次站起来后,抡起两条手臂就像是挥舞长鞭一般疯狂地抽打在金钟的表面,荡起一层层的波纹。 “喂,小和尚,赶紧把你这罩子打开,老娘出去一拳打爆它,实在太嚣张了。” 虽然在金钟之内不会受到伤害,但略显憋屈的方式还是让秋池雨有些恼火。况且,这敲打在金钟之上发出的咚咚声听来实在惹人心烦。 于是,空释打开了金钟,秋池雨燃起手上的烈焰正要轰击而去之时,天边划过一道流星闪影的刀光,雪人那长长的双臂应声断裂。 由于这一刀来的太快,当雪人的双臂断裂之后,它的身体仍旧因为巨大的惯性而不断旋转着,没有了双臂后的它失去了平衡,再一次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击斩落雪人的双臂之后那刀光更是趁胜追击而去,只见纷乱的刀光不断在四方涌现,就像是组成了一个刀阵一般,而被禁锢在阵法当中的雪人此刻只能任人宰割。 很快,刀光隐去,巨大的雪人被砍得七零八落,而此时,忍耐了许久的秋池雨终于是一拳轰出,熊熊火焰很快便将雪人的身躯燃烧殆尽,化作一片飞灰。 琥虽然能够凭借巨大的数量来改变形体,但它们依旧太过于弱小,蝼蚁组成的联盟,依旧是蝼蚁。 当所有人都在诧异着来着是何人之时,青崖却向着刀光消失的方位抱拳道谢: “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没错,青崖见过这样的刀法,来者正是常年闭关在封疆台那片空间当中的龙雀军神,谢霖岚。 一身灰衣头戴斗笠,铁面遮脸横刀于前,浮现在众人面前的谢霖岚没有回答青崖的感激之情,转头对着不远处的皇帝严厉地斥责道: “李建民,你在搞什么?毁了大明宫,还想要夺取长安城五十余万人的性命吗?你还记不记得接过皇位的时候自己说了些什么?你说你要做一个让世人敬仰的好皇帝,现在你就是这样做的?” 谢霖岚的嗓音如同利剑一般锋利而冰冷,扎在皇帝的心里,他的脸上覆盖阴沉的神色,看不穿他心中所想。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终幕 “没想到,连您老人家都被惊动了,怎么,伏夏的军神,要将手中的刀,对准伏夏的皇帝了吗?” 尽管在李建民这一百多年的岁月里,见到谢霖岚次数并不多,但他从来都对谢霖岚尊敬有加。不仅仅是他,所有的现任皇室成员,都视谢霖岚为他们的守护神。 从小,李建民就在谢霖岚丰功伟绩的耳融目染中长大,试问,哪个男人不对这样驰骋在沙场上,纵横四方,立下不世之功的军神所向往呢? 所以,在谢霖岚面前,即便登上大典之日,李建民依旧弯着腰,细心聆听他的教导。 五十年的时光对于谢霖岚而言不过弹指一瞬,而对于人间的皇帝来说却是很久,久到可以将很多事情改变。 “家国天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所能掌控的,黎明百姓拥护你为他们的帝王,你要将他们的福祉放在首要位置,民族复兴,百姓安定,又怎会有叛乱兴起?哪怕天灾降临,天下百姓也能众志成城共同度过,何愁不能国祚绵长?” 民贵君轻的道理天下人都明白,可当他真正做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才知道这四个字的重量。 都说古来圣贤多寂寞,孤独的皇帝一旦走入思想的误区,天下间不会有人能将他拉回来。 随着他所投入的筹码越来越多,他也在歧路之上越走越远,直到将整个国家的命运作为赌注。 “哪怕我将整个伏夏的命运作为赌注,这一场豪赌,我也还没有输。” 皇帝的手中紧紧地握着那一柄断裂的匕首,原本如同翡翠般透绿的匕首吸饱了他的精血,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纵使我负天下人,我依旧将成为这天下共主,历史会记住朕的选择,往后时代的兴盛会颂扬朕的功绩,虽千万人,吾往矣。” 伴随着皇帝的豪言壮语,已是一片废墟的大明宫再次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含元殿前方那巨大的空洞之前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如同大漠之中的流沙过境,将四周的旅人吞没在内。 众人纷纷跃起,想要御空而行脱离这股吸引力的范围,可他们的脚下上顿时生出了一道道黑色树枝一般的嶙峋触手,牢牢地绑住了几人的脚踝。 原来是那由琥所组成的巨大雪人在被秋池雨的龙炎焚毁之后,却在地上留下了一滩焦黑的痕迹,方才那阵剧烈的震动像是有着某种特殊的催生力量,竟然将已经化作焦炭的琥再度激活起来。 琥不愧是从远古时期一直存活到现在的生物,它们虽然没有那些巨兽强大的力量,却远远比他们生存地更久,这让青崖想到了那些经常出没在厨房灶台的蟑螂,据说这种生物也已经存活了好几个纪元的时光。 它们不仅拥有同样顽强的生命力,也同样的惹人讨厌。 见此情形,秋池雨再次燃起烈火,在众人的脚下,一片火海迅速蔓延开来。那些由琥所伸展出来的触手恰如枯枝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被烧成了灰白色的灰烬,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断响起,但身处火海当中的青崖却不曾感到一丝燥热。 片刻之后,琥的残躯被彻底焚毁,虽然青崖知道这里绝不是它们的全部,这些古老的族群一定还有相当一部分数量依旧沉睡在世界上的任意一处角落,但今日它们已经无法再对自己造成威胁了。 只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众人脚下所踩的大地已经完全开裂,自下而上传来的吸引力透过地表的裂缝变得极度疯狂,秋池雨双手拉住花青儿和青崖二人,将炎龙法相缠住五人的身体,想要接着法相的力量带众人飞上天去。 可这一次,下方像是有什么力量抑制着炎龙力量一样,无往而不利的法相之力变得无比虚弱。 法相和秋池雨一心同体,在法相受到了虚弱的干扰后,秋池雨也失去了浑身的力量,不得已,她只得收回了炎龙。 青崖扶住了她软下来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恢复元气,这样的虚弱并非灵力耗尽所产生,回元丹无法发挥疗效,只能凭她自身的恢复力逐渐复原。 “下面一定有着一样天地珍宝,能够抑制八荒炎龙的力量,一定是拥有着比它更高神力的东西,下去之后,你们千万处处小心。” 秋池雨虚弱地在青崖的耳边叮嘱着,话还未说完,脚下的土地彻底消失,青崖五人包括皇帝在内一齐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坑洞当中。 下坠的那一刻,青崖能够清楚地看到皇帝嘴角勾起的笑意,他用一种决绝的眼神看着自己,缓缓吐出一句: “你,见过真正的黑暗吗?” 而后,青崖的视线再次被黑暗彻底覆盖。 黑暗?那我可见的太多了,你在这里和我装什么神秘呢。 封疆台中,谢霖岚一人化身千军万马,青崖以十万冥界军士迎战,也正是那一次,青崖见识到了自己手中的神剑,究竟有多么强大。 极地岭最深处,自己在茫茫大海之中遇到了一位诞生在梦境当中的姑娘,也见到了一万年前统御着世上最为强大种族的王。 对青崖来说,幽闭的黑暗已经不再恐惧。 但这并不意味着青崖已经掉以轻心,师尊曾经告诉过自己,在战斗的时候,要在战略上蔑视敌人,却要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每一次交手,无论对方有多么强大,自己必须要有必胜的决心,而在交战之中,无论对方表现得多么弱小,须知狮子搏兔亦尽权利,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时机。 抬头看去,头顶那个巨大的空洞离自己越来越远,下方的吸引力在自己坠入空洞之后也变得越来越大,青崖能够感觉到自己下坠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可脚下依旧望不见地面。 青崖抬手挥出一道剑光,银色的剑芒向着下方飞驰而去,短暂地照亮了一尺方圆的黑暗,这里的空间从上往下呈现出一个倒着的漏斗状,下方的空间越来越大,剑光奔流而去不见终点,此番下坠的形式似乎还有许久。 好在下坠之前秋池雨将自己二人拉在手里,青崖的左手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温度,只要她们无恙,自己便安心了。 谢霖岚之前一直闭关在封疆台中,想来已是早就习惯了如此的黑暗,况且他的修为已是登峰造极,应该不会有事的。 而空释禅师身为佛家弟子,身怀佛光护体,在五人当中,只怕是最不惧黑暗的一人了。 如果皇帝所说的黑暗只是这样的话,青崖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果然,只要是不好的事情,自己总是说什么来什么。 只见深不见底的下方骤然亮起了道道绚丽的光段,其中一道红白双色交织的光芒擦着青崖的廉价飞过,其携带着的巨大热能烫得青崖脸颊生疼,若是寻常人受此一击,只怕是立刻灰飞烟灭了。 于是,在下方不断有着断断续续的光段袭来的困境中,众人四散开来断躲闪着光芒,就像青崖以前玩过的弹珠游戏一样,只是这一次,自己成为了躲避弹珠的人。 由于上方的空间较小,竖着激射而来的光段被众人躲过去后击打在层层堆积起来的岩石上,这些被击落的岩石也向着青崖众人洒落下来,一时间腹背受敌,众人躲闪的身影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又是一阵碎石从自己的身边滑落,青崖一眼看见划过眼前的岩石有些异常,便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它。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副某种动物的腔骨,而此时在青崖手中的它,已经是完全石化了的状态。 这是生活在遥远年代的动物死后尸骸被埋入地下,沉积在特殊的环境中万年不腐,最终被石化,才形成现在看到的样子。 由此可以看出,自己的确已经深入地下很远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从下方射来的光段终于得以停歇,而从青崖头顶坠落而下的岩石也让自己听到了落地的回响。 “诸位,准备着陆了。” 说完,众人纷纷运气护体,用自己的玄力来阻挡长距离的下坠带来的巨大冲击。 虚弱状态减轻了不少之后,秋池雨也再次凝成一个火盾,准备将三人一同护在里面,却不想刚抬手施法的瞬间一把就被青崖拉了过去。 青崖双手牵住二人,将她们拉入了自己的臂弯当中,随即撑开和合玉恢复了将近一般充能的护盾,有将雷钢金身覆盖在三人的体表,这才迎来了下坠的冲击。 几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和合之盾的表面云层一阵荡漾,将反震而来的冲击力系数化解。 身边,空释禅师脚踩莲台,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而谢霖岚更是直接,他没有动用任何玄力,只如同寻常跳了一步一样,轻松点地着陆。 秋池雨看了看谢霖岚,有看了看青崖,俯首而下对着二人说道:“其实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轻松落地的。” 青崖知道那是她奇奇怪怪的好胜心在作祟,天性率真的秋池雨即便身姿高挑,却也不乏娇憨的可爱一面。 “当然,只不过我担心你的身体还未恢复,便自作主张了。” 青崖附和着她,花青儿低下头偷偷地笑了两声,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时所带来的压迫感,也被此冲淡了不少。 接下来,今日这场戏的终幕,也将揭开。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闻道 脚下是几亿年沉积下来的古老岩层,那些曾经的参天大树在时光的沉淀下化作了煤炭。白骨为石,残木为碳,也许我们生来的血肉之躯和组成整个世界的本质并无不同。 在这五十年的时光里,原本夯实的大地完全被掏空,如此巨大的工程,也只有集一国之力于一身的皇帝才能做到了。 众人落在这一处深坑的最边缘地带,在他们面前,是九个巨大的已经干涸了的湖泊,这些湖泊围绕着一个更大的深坑所排列,而在湖边,正有一群披着黑袍的人跪在地上,他们低着头一动不动,似乎实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而与众人一同下落而来的皇帝,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青崖,那里有人,他们,他们还活着吗?” 花青儿也看到了那些跪在湖边的人群,问向青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上次在千秋殿的地下,那些掳走了公主的人,似乎也穿着同样的黑袍,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所忠诚之人,又是谁?” 没有人能够回答青崖的问题,无论如何,青崖还是打算上前一探究竟。 此时秋池雨的虚弱已经解除地七七八八,她抬手一挥,一道赤红的绳索便缠绕在了青崖的腰间。 “万事小心,一旦有任何异变,我就把你拉回来。” 当青崖靠近的时候,这些黑袍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青崖好奇地蹲在一人身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揭下了那人所戴着的兜帽。 眼前是一位双十出头的女子,她紧闭双眼,面容苍白,像是被病魔折磨了许久的病人,而她的左手,正和旁边另一位黑袍人俩连在一起。 青崖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心脏还在跳动,不只是她,跪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还拥有着生命的特征。 而且,青崖看着眼前女子的面容觉得甚是眼熟,似乎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他又揭下了傍边与他双手相连那人的兜帽。 尽管他们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变得十分虚弱,但青崖依旧能确定,他们就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目标,叶中涛和宁瞳悦夫妻二人,也是自青崖到达长安以后引出种种事件的开端。 这几个月来青崖四处奔走却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今日总算是了却了心头的牵挂。 虽然此刻无声的危机依旧弥漫在众人四周,但今日无论如何,青崖都要将这二人活着带出去,带他们安全地回到婆婆的身旁。 不仅是他们,这里所有活着的人,一个都不能死。 星域之内无法存放活着的生命,但此时的他们已是介于生与死的界限,恰好能够藏在星域的判定界限之下,就像当初的那枚鸟蛋一样。 张开星域,将眼前的这些黑袍人全部吸收进去之中后,青崖又来到了那九个巨大的湖泊边上,打量着干涸的湖底。 下面没有岩石,叶没有淤泥,更没有水生的各种生物,青崖所看到的,只有堆得高高的黑袍。 如果说,一件黑袍便是一个人的话,这九个湖泊之内,吞噬的生命已经不计其数了。 而在每一个湖泊的湖壁之上,都雕刻着一尊巨兽的浮雕,看来这里,便是九凶巨兽的诞生之地。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几人来到青崖的身后,也看到了那些人葬身在湖底的痕迹,纷纷为此神伤,空释禅师念起了往生咒欲渡他们轮回,而即便是见惯了死亡的谢霖岚,也不忍心地侧过了脸。 没人知道面具之下他是何种神情,只是他握着长刀的右手,更紧了。 曾经连年的征战,无数的牺牲,不就是为了伏夏的百姓能够不再提心吊胆地活着,所有人能够安心上学、工作。可现在,依旧有这么多人,被夺走了生命。 皇帝口中灾难的根源一直在守护着长安城,而百姓本该信任的帝王却无情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到底谁才是这场劫难的根源? 正当众人触景生情之时,干涸的湖底再次涌出了水源,只是这一次,却都是清一色的黑色之水。 这些无色无味的湖水很快就漫了上来,却在触及到湖壁上的巨兽浮雕后水位停止了上涨,而那些被黑水浸泡过之后的浮雕也亮起了银色的光芒,即便是隔着黑水也看得一清二楚。 而湖泊中的黑水也没有完全沉寂下来,湖面上不断有涟漪荡开,这就说明下方的水依旧在涌上来,那多出来的水去哪了? 青崖望向了九个湖泊所环绕的那个深坑,它是如此的醒目,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它的存在。 可青崖却尽量地想让自己忽视它的存在,因为它太过诡异了。 这里已经是不知道地下多远的距离了,在这样的深度居然还能再往下延伸,这个深坑莫非是要将地心挖穿不成。 还有,这九个湖泊是九头巨兽的诞生之地,那居于这九个湖泊中心的深坑,又会有什么样的东西存在? 直到哗啦啦的流水声传来,青崖这才确定了九个湖泊中水流的去向,从深坑的边缘探出去一看,底下依旧看不到边际,而那些黑水正沿着深坑的边缘流淌而下。 一股不知从何处升起的召唤力在青崖的身体里升起,严格来说,是从星域当中传出来的。 联想起那些葬身于湖底的黑袍,青崖立刻明白了这股力量正在驱使着剩余幸存的人继续赴死,这让青崖不禁感到一阵气愤,果断地切断了星域和外界的感知,这股召唤力也随即被斩断。 眼见到手的生命力就这样飞了,从深坑的底下,立刻传出了一阵震荡的咆哮声。 这声音非龙吟虎啸,也非风号雷鸣,却像一面战鼓一般敲打在人的心头,青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古怪的叫声,也没有在任何典籍当中看到有有关的记载。 在几声咆哮之后,自深坑之下,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地下显得格格不入,大家都清楚,此时来的人,是敌非友。 “世间所有修道者寻遍天机,将自己的身体开发到极致,无不为得到成仙,可谁又知成仙之后又是什么样的世界? 即便强大如诸天之上的神族,也终究无法做到真正的自在逍遥,所谓朝闻道,夕可死也,事到如今,你们还认为,我的目标只是铲除应劫之剑吗?” 从深坑之下踩着悬梯缓缓而上之人,正是与众人一起落下来后又不知所踪的皇帝。 他眉心处依旧裂开着一道伤痕,只是他的神采却不复先前的老态,又恢复到了壮年时期的样子。 在他的手中托着一方宝玉,所有人一眼就能认出这便是历代帝王权力的象征,帝玺。 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丝天之核中流出的气运之后,皇帝再也坐不住了,仅仅一丝的气运就能支持他完成九凶噬魂阵的制造,若是将所有的气运完全为己所用,岂不是能够直接化境登神? 为此,皇帝用尽一切办法,想要解开天之核的封印,但始终无济于事。 当初东皇太一将此物赠与始皇帝,是为了护佑人间平安长久,天之核的封印从来都没有打开的方式,只有在时光的冲刷下,才有一丝流出的可能。 但人性总是贪婪的,在见识过了气运的强大力量后,生来修炼天赋不高的他,也开始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降临神界。 长生,这是自古以来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无数修道者前赴后继,不就是为了这个目标吗? 在经年累月的钻研之后依旧无法解开天之核的封印,但外层的宝玉却在千年的累积当中沾染了气运的神力。 为此,皇帝不惜用玄玉琉璃来制成利刃,通过自己的精血来提取自己的寿元,用以激活渗透在宝玉当中的神力。 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宝玉当中存留的神力极其稀少,根本无法被利用,即便像他这样用旁门左道强行激活这股力量,也只能带来短暂的巅峰,等到神力消耗殆尽,他也将因生命枯竭而死去。 而帝玺也会因在人间沾染的气息被洗去后变得不再认主,成为不受控制的状态。 是福是祸,又是一场未知。 “现在,便是我登上神路的第一个阶梯。” 皇帝将那柄断匕刻在帝玺之上,刀刃无法在上面留下划痕,却能将他的寿元滴落在宝玉表层,其中的神力被激活,一道白光也从帝玺中流出,流进了皇帝眉心的伤口之内。 “呃啊~” 皇帝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他的双眼之中也被那道白光所染,透出了耀眼的光芒,现在的他,倒是有点像青崖在被种入鍉针时的模样。 渐渐地,皇帝整个人都被白色的光晕所包围,伴随着他的狞笑声,一道道白色的线条在他身下来回激荡,也托着他的身体不断升空,直至几十丈的高度之后才停了下来。 那些白光流窜得越来越剧烈,光的粒子不断分裂增加,像是有人拿着一支画笔勾勒出一个巨大事物的线条。 而随着画笔不断落下,勾线完成之后,大片大片的光华填充进来,一尊奇异的身体就此组装完成。 ------------ 第一百六十章 神使 生有三头,背长八翼,浑身似羽似鳞,猛禽和野兽的利爪化作与人类相似的手臂,只是背后那条细长的尾巴上还留着坚硬的骨锤,眼前这头被光的粒子逐渐填充完毕的巨兽,像是将九凶杂糅在了一起。 现在,它看起来已经脱离的巨兽的范畴,更像是一名巨人。 据说,在遥远的西方国度,那里的天神会派遣一些名为神使的生物作为人类和天神沟通的媒介,远道而来的传教士绘下了他们图样,那里的神使,便是像这样背后生有四对翅膀。 也不知皇帝是不是受此影响,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远古巨兽,在它的融合之下,竟然成为了西方世界神使的模样,不知道若是这些巨兽有知,会作何感想。 在神使的背后,一圈圣洁的白色光轮不断旋转,即便是穷奇梼杌等凶兽身上的戾气也被完全洗净,转而散发着一股神圣的威严。 而神使的三个头颅像是被实质性的光团所包裹,只能依稀地辨认出模糊的五官,在中间那个头颅的眉心处,正映出一个人形,通过他手中所托的帝玺,众人才能辨认出他的身份。 皇帝为了激活帝玺中本就不多的神力,不惜赌上了自己的全部生命力,而为了能够完全操控这一尊神使的身躯,他已经将自己完全与其相融合。 此刻,身为人类的李建民已经不复存在,站在众人面前的,只是一尊似神非神,似兽非兽的怪物,这便是他所选择的登神道路。 “果然,人族能够长久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道理的,虽然他们的身体孱弱,可他们却拥有无穷的智慧和想象,有着这两样东西,人类便能创造无限的可能。” 感受到了这股久远的力量,帝曦也从青冥之中探出头来,当她看到眼前的这尊神使的时候,也不由得对此感到新奇。 “但很可惜,不是所有的智慧都能带来时代的进步,当选择的方向错误时,无论多么惊艳的才华,都将化为虚无,况且,他所拥有的智慧,只不过是别人赐予他的一角而已。 即便你们杀不死他,他也活不长了,接下来,请好好享受你的战斗吧。” 说罢,帝曦又钻回了青冥当中。 “青崖少侠,这位神龙又是哪位高人,它的身上有着一丝古佛的气息,龙族已经许久未曾现世了,今日却能见此神迹,阿弥陀佛。” 在帝曦的年代,佛祖座下的八部天龙众也是她的臣下,贪玩的她时常会跑到灵山之上,捉弄那些老僧入定的佛陀,又或者,偷吃他们的贡品。 在遥远的万年以前,帝曦的身上,有着太多传奇的色彩。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们,现在那皇帝老儿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力量绝不是你们所能抗衡的,想尽办法拖过他的巅峰期就好了,如果实在不行,就让我来吧。” “可是前辈…… “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什么自己的战斗绝不会让旁人插手,你要是出手了我还怎么成长这样的话,省省吧,你差的这一次两次吗?你要是死了,我还觉得怪可惜的。” “前辈,我是说,他现在的力量之源,可是天神东皇赐下的天之核,前辈你对付起来,会不会有些吃力呀。” 谁知这一问却惹得人家不高兴了,帝曦摇摆这自己的尾巴,神色高傲且不屑地回到道: “切,东皇太一,他有几个爪子?” 说罢,她由一头栽进了青冥之中。 虽然帝曦说过万不得已可以拜托她出手,但青崖依旧将她的战力排除在外,他怕一次两次之后,自己将会越来越依赖帝曦的力量,到时候,可就真的成为废柴了。 若是师尊见了,还不得把自己逐出师门呀。 在片刻的宁静之后,那尊神使巨像,终于动了起来。 他托起自己的双手,一根金色的权杖出现在他掌心,双螺旋结构的权杖相互交缠,在其顶上正镶嵌着一颗布满了凹槽的核心,若是青崖能够看清帝玺的话,便能发现这枚核心正和其中的天之核一模一样。 “低等的人类,我已登神。” 皇帝的声音已经分不清音色,像是由冰冷的机械碰撞所产生,听不出任何情感,正如他的本体一样,化作了没有思维的机器。 只见神使倒转手中的权杖,由原本的横托变为双手竖握,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之后,青崖便感到自己的背后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之意。 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可又不像是被某种生物所注视的感觉,极度敏锐的感知力让青崖能够触及到这种感觉的边缘,那是一种未知的力量锁定了自己。 身边几人显然也觉察到了那种异样的感觉,他们也是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寻找那躲藏在暗中的危机。 而几人分散的阵型也逐渐靠在了一起,将自己的背后交给战友,专心面对前方的进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青崖心中的直觉越来越清晰,直到一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青崖不由分说地一把冲上前去推开了大家的阵型。 “千万不要站在一起,这是一股从天上降下来的打击,它锁住了我们每个人,站在一起只会让它们威力叠加在一起。” 在刚才的一瞬,青崖看到了五道蓝黄交织的光柱从天而降,向着他们的头顶追击而来。 没有任何的犹豫,空释将金钟护在了每个人的四周,就在金钟形成的同时,道道光柱将他们笼罩在内。 明明只是光的形式,却有接连不断的爆炸火焰在金钟的表层裂开,维持着五座金钟本就到达了空释的极限,此刻他又必须撑住金钟不被摧毁,一时间,巨大的威力压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内脏震伤,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不行,这样下去空释支撑不了多久,一味地退缩不是办法,青崖抬头望向上方,虽然已经看不见地表的洞孔,但他依旧能捕捉到这些光柱的发射源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神使的身上只有三个脑袋,原来另外五头巨兽的脑袋被他留在了地面上。 严格来说,它们已经算不得巨兽的头颅了,悬浮在上空的,不过是单纯由机械组装而成的仪器,在失去了核心之后,更是直接以兽血为燃料,强行驱动这它们的运行。 在有了神力的加持下,这些机械元件所发挥出的力量,更甚之前。 青崖直接蓄起剑光,锁定了地表之上的机械兽首,他没有将剑光一分为五,在无法保证一击团灭的情况下,他选择了集中力量先打掉一个。 可就在这时异变再次升起,盘踞在地表上空的五个兽首突然全部炸裂,而在地下也不知从哪飘来了一片云朵,围绕在空释的身边,被巨大的压力所伤的空释,竟在片刻之间恢复了过来。 “又是何人,胆敢违背神的旨意。” 神使又是抬起手中的权杖,核心之上激射出一道银光,向着下方的众人轰击而去。 可未等银光落下,在一阵刀光剑影中,银光被斩成了碎片,而谢霖岚已是长刀出窍,腾空而上,落在了神使的肩膀上。 又是一轮弯月般的刀光闪现,谢霖岚手中的刀刃已经落在了神使的一颗脑袋的脖子上,可是这一次,他的刀锋没能斩下神使的头颅,反而是那颗头颅的双眼中再次射出两道金光,好在谢霖岚及时闪走,才没有被击中。 “唉~” 从众人的头顶传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只见两位道人乘着云梯迅速降落在众人身边,其中一人青崖认得,正是那位几次得见的李道长。 “不曾想当日的戏言今日却在今日酿成了此等局面,一切事端皆由我二人而起,便由我二人来结束吧。” 两位道人越过青崖众人,走到了神使的面前。 “两位国师躲了三百年,今日终于肯露面了吗?可惜,你们来得太晚了,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包括二位。” 说罢,神使率先发难,只见它背后的光轮浮现至身前,随后,神使一手执光轮,一手持权杖,组成了远攻近战浑然一体的攻防姿态。 两位道人也没有再多的话语,各自从浮尘之中抽出宝剑,踩着祥云直冲神使而去。 即便是身形相差了几百倍,但两人的剑光依旧能够破开神使的防御,每一道剑光落下,神使的体表便被划开了一道伤口。 但即便如此,神使的伤口之中却没有一丝血液流出,反而是透过割开的伤口,耀眼的白光粒子不断从它的身体里流窜而出,很快便将伤口修复了。 而此时的青崖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对自己颇为客气的李道长,正是当年伏夏开国之时留下那一则预言之人。 要论因果的话,的确是他们捏造了应劫之剑的这个概念,也由此引发了皇帝对自己的敌视。 但青崖自然不会将责任归咎于他们,皇帝种下的种种恩果,必须由他自己来承担,即便当初没有这则预言,今日的他依旧会走上另一条歧路。 每个人都应对自己的选择所负责,这是人族得以长期兴盛的重要法则。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阶 一方是半仙之体,一方是伪神之躯,双方在进行了几十回合试探性的进攻皆无果之后,法则的轨道浮现在他们的身边。 当修士将自己的身躯打造成极致之后,若是天道认可了他所领悟的法则,便会将此法则编入天地运行的轨迹当中,从此,修士将能够直接与自身法则所涉及的万物沟通,以此来展现出超越人力极限的力量。 登神之路亦是如此,只不过神族天生就拥有这般的力量,他们的生命,凌驾于诸多法则之上,但同样,他们也被更多的法则所束缚,无法对其它世界进行过多的干扰。 昔年天陨祖师便是因为强行插手了人间的那场大战,才不得不舍去神格,堕为凡人。 当你走遍人间道路无法寻得因果,也许你该登上天阶,去另一个新的世界寻找。 这便是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当年悟道时所奉行的法则,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直达的方法让众修士登上仙路,所以他们一直向着高处寻找,用自身的信念铸成登上天阙的长阶。 但因为三百年前的妄言,两人被天道所压制,筑起的长阶也因此支离破碎,后来袁天罡意志消沉,李淳风隐与市井,这段登天的长阶,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走过了。 两人御空而行,一前一后,一如几百年前那样,虔诚地走在自己用尽所有的心血和机缘所铺就的阶梯之上,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仙路。 每踏出一步,四周的空气都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仿佛是有着一根巨大的琴弦围绕在众人的周围,弹奏出涤荡灵魂的音符。 在神使还未愈合的伤口中,那些光的粒子在受到一声声踏步之音的干扰后,逐渐失去了平稳循行的轨迹,变得躁乱起来。 粒子开始乱流,开始顺着伤口不断喷涌而出,每当有一定数量的粒子离体之后,神使的身躯也缩小了几分。 看来这些光的粒子便是他的力量之源。 但很快,那些伤口便悉数愈合,直至最后,神使也不过是失去了十分之一的力量,尽管无法对其造成致命的影响,但这只是天阶的前奏。 随着两人不断攀升,似乎他们也越来越接近完整的仙人之体,在在他们身后的长阶纷纷破碎,化为法则的碎片将神使整个包围了起来。 这些碎片不会像利刃一样刺穿神使的身体,但它们之中所蕴含的边缘力量却能不断虚化被困之人的法则力量,简而言之,碎片将会以消耗自己所蕴含的法则力量为代价,与敌人进行同等级的削弱。 但一方只是被边缘化的碎片,一方却是身体内的完整力量,这样的交换,是神使不愿看到的。 同样,他也拥有着法则的力量,而且这股力量,是来自于神界的至高神,东皇太一。 世间的一切,包括神魔万界,包括时间和空间,过去和未来,都在无穷的宇宙当中所运行,只有成为宇宙的本体,才能凌驾与一切之上,主宰万物的生灭。 从诞生的那一刻,神界便降临了一位新的统治者,而这一位神王,他所追求的信念,是取代传说中的天道,成为新的万物主宰。 尽管只是继承了东皇太一所残留的一丝力量,但神使所释放出的法则之力亦是瞬间击溃了那些围困着他的法则碎片。 帝曦说得没错,即便是有了两位半仙的力量,在此刻的神使面前,众人依旧不会是他的对手。 天阶之上的袁天罡和李淳风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步,舍弃法则的碎片对他们来说也不是轻松之举,就这样轻易被人化解,对于神使的力量,他们心中也有了新的判断。 但仙人自有仙人的骄傲,他们从来都不会认为自己所领悟的法则低于其它人,被天道认可的法则,每一份都是世间仅有。 所以,即便对面是至高神的力量,他们也要碰上一碰,只要登上天阶的最高处,他们将会暂时拥有完整的仙人之躯,对付一个将外力强行掌控的投机者,他们不认为自己有输掉的可能。 下方众人也意识到了两股力量之间的博弈,虽然在法则的力量之下,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但他们依旧不曾袖手旁观。 残缺的法则和借来的神力都不完整,无法对他们进行有效的压制,尽管机会渺茫,可他们依旧能够影响战局的变动。 青崖等人没有贸然出手,寻常的攻击对于神使来说只是徒劳,他们要等一个机会,等一个破绽。 上方,神使高举手中的权杖,核心之上绽放出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原本昏暗的洞穴顿时被照的通亮。但这不是简单的光照,而是压制一切的神王法则。 在被阳光所照射的那一刻,青崖顿时感到两股不同的压力禁锢着自己的身心,一股如同山岳压顶一般将自己的身躯压在原地动弹不得,而另一股却是从自己的气海中升起,将自身的全部灵力所化解,顿时,青崖一身修为皆被封印。 青崖侧着脸,正好能看到秋池雨看向自己的目光,她动了动自己的嘴巴,似乎在和自己说些什么,但青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万物法则的压制下,就连声音都无法传播。 而向着天阙登临的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也被法则之光所影响,他们的法则也在不断抵消神使的入侵,虽然没有被禁锢,但他们的动作也被迫减缓了下来。而且,他们脚下的天阶在神使的影响下开始颤动,摇摇欲坠。 “淳风,将所有的天阶连接在一起,今天我们不踩楼梯了,我们爬坡。” 很快袁天罡便有了应付的方法,也李淳风也立刻心领神会。两人同时驱动天阶的形态发生改变,将原来分离的一段段阶梯倾斜过来,前后相粘联在了一起,天阶也就此成为了天坡。 重新稳定下来的天坡虽然变得不再那么容易攀登,但也不再受到神使所干扰,两人再次起身,向着天阙进发。 神使知道自己的巅峰期不会停留太久的时间,若是他们也和自己一样登临到力量的顶点,即便他们无法战胜自己,也足够拖到自己的境界跌落了。 不能任由他们登临天阙,漂浮在身边的光轮一分为三,其中两道化作太阳和太阴双星交织着像天坡飞去。 太阳之轮化作炽热的光能在下方炙烤,太阴之轮化作阴冷的寒气侵蚀这上方的路面,见此,两人也将手中的仙剑祭出,与阴阳光轮纠缠在了一起。 但在未到达最高点的之前,袁天罡和李淳风的力量仍旧不足与抗衡完全驱动的万物法则,很快,两人的仙剑便落入了下风。 而神使也找准了他们还未将仙剑收回的这一时机,手中的第三光轮迸发出冲天的粒子流线,如同高举的粒子长刀,要将这一段天坡站为两段。 可就在这时,从神使胸口处钻出了一道绚丽的光芒,虽然他感受不到痛苦,但这道光就像是打断了高速运转的机械一般,神使聚气的粒子流线消散无踪,日月双轮也变得暗淡无光。 下一刻,青崖高举着手中长剑,身后还带着炎龙佛光刀刃冰花于一体的绚烂拖尾,穿过了神使的胸口。 原来,先前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不敌神使的原因是他们释放了自己的一部分法则之力用以解除青崖等人身上的压制力。 这一次,他们采用了暗度陈仓之计,用正面战场的弱势来激起神使的破绽,当他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在进攻的时候,身体的防御自然随之降低。 而青冥拥有洞穿一切的锐利之锋,在得到了众人力量的加持之后,青崖终于是破开了神使的防御。 身上沾染了神使体内的白色光粒,他们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电极一样在青崖的皮肤上乱窜,带起阵阵强烈的电流。 为了刺穿神使的身体青崖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在这断断续续的麻痹之下一时无法御气,就这样从高空坠落下来。 但此时的他已经无需担心,众人都已经恢复了身体的掌控,将下方交给自己的战友,他完全可以放心。 一团红云从下方吹来,飘在了青崖的身下,急剧坠落的身体也变得如同一叶扁舟般缓缓飘落,随后落在了秋池雨的臂弯之间。 “你怎么样,身体可以不适之处?” 秋池雨和花青儿拉着青崖的左右手,将灵力探入他的身体,检查是否存在创伤。 “我没事,但在他的身体里我看到了汹涌澎拜的光流,他的力量远远没有耗尽,只怕只一次的打击,无法对他的本源造成影响。” 正如青崖所言,刚才的一击不过只是暂时阻断了光流的涌动,在没有了阻碍之后,光再次奔流起来。 暗淡下去的光轮再次迸发出耀眼色彩色,前方的天坡再次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但经过了刚才的折腾,在青崖拖延了不少的时间之后,袁天罡和李淳风已是即将登顶。 蜃楼般虚幻的景象平地而起,二人依旧沿着不疾不徐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登仙 青崖还记得当年入门的时候,自己等人便踏着几百阶的云梯缓缓登上天陨,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经被灌输了修行一途切忌焦躁的心态。 登仙之路漫长且悠远,即便是半仙之体的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也无法打破这一层制约。 这剩下的几十步路程,恰恰是天阶最难攀登的一段距离。 神使已是卯足了劲想要阻止他们登顶,他手中的光轮再次喷涌出不见其顶的粒子流线,纯白的光流组成隔世的天剑,剑光挥舞之处,裂石翻飞,整座深坑都被搅得一塌糊涂。 而重新焕发出耀眼光泽的日月双轮如同交织在一起的双子星,不断向着天坡迸射出太阳太阴之力,整座黑暗的巨大空间里恍惚是日月同天,沙尘漫天。 而那一柄权杖也是自神使的背后悬浮而起,遥挂在众人的头顶,在不断的旋转当中张开一个虚无的洞口,弥漫在周围的法则之力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牵引,纷纷向权杖的核心处跑去。 这便是神使所能继承到的至高神东皇太一的法则之一,同化。 每一个被天道所认可的法则都是独一无二的,寻常的情况下,它们如同油和水一样,即便是搅合在了一起,彼此也不会相融,自古以来,只有人的强弱,没有法则的优劣。 但东皇太一诞生于天道的背面,所以他不必完全按照天道的轨迹所活,其中之一就是能将别人的法则之力化为己用。 此刻,在核心引力的作用下,组成天坡的法则化作片片碎裂的石块不断向着权杖飞去,在它们靠近那虚无的边缘处便瞬间被洞口吞噬,那些法则的碎片化作最精粹的能量,从权杖的尾端再次流向神使的身体当中。 在接受了新的力量之后,神使背后的光华更甚,手中的粒子流线也变得更为粗大,日月双轮变得更为耀眼,此消彼长之下,天破的崩裂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这样下去,只怕是等不到它们登临巅峰,天坡便会提前倾塌。 不得已,袁天罡和李淳风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两人将手中的剑仙交叠在一起,金红之光在剑锋之上不断闪烁,众人仿佛看见翻腾的云海之上旭日初升,朝霞漫天,座座仙山化作海上的岛屿,仙鹤衔来带着露水的花枝。 如来禅性如水,体静风波自止,兴居堪堪常清,不独坐是方是,是名诸天神通,但见十方虚空。 三百年来,袁天罡在书海中畅游,李淳风在红尘里跋涉,两人在一虚一实之间,各自都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感悟。 在两人相互切磋的时候,一套飘渺梦华剑诀就在一招一式之间诞生,师兄弟二人本就心意相同,施展出这套剑诀更是如虎添翼,一时间,竟是与巅峰期的神使战至平分秋色。 随着云海不断在天破之上蔓延,原本濒临崩裂的法则再次变得稳固起来,一时间双日相互照射,云海和月光不断融合,两股力量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但这样一来,维持着飘渺梦华剑阵的二人无法再继续向前,此时一旦他们分出一丝心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之下,他们的守势将会被瞬间击溃。 挡住了太阳太阴之力,悬在头顶的那一道光流却再也无力将其牵制,在这样的平衡之下,神使也不再急于将剑阵击破,而是将体内的粒子不断输送进手中的光轮之中,在粒子流线之上聚焦起更多的能量。 这一剑之下,任何法则都会被斩断,眼前的二人接下来也会如同他们的命运一样,在追逐仙路的道路上折戟沉沙。 三百年前,他们妄言这个国家的命运,今日,他们也将逃不开自己的命运。 眼见上方的局势越来越不利,青崖再次捏起剑诀,准备冲上去阻断神使的进攻。 “这次你不准去,你仔细看看,你以为他是要斩断天坡吗?他的目标,是你。” 秋池雨及时拉住了青崖的手臂,借由龙族的视力,青崖分明看到神使在自己的背后凝聚了一层厚厚的护盾,而他手中的光轮所射出的粒子流线,也在最高处像是一条毒蛇一般调转了方向,随时准备将冲上去的自己吞噬。 “在等等,等到最紧要的关头,我送你上去。小子,你一定是有着提升速度的秘法对吧,到时候你接着我的加速,用我的刀来斩破他的护盾,再用你的剑来刺穿他的身体。” 身边,一声沉默寡言的谢霖岚提出了他的战术,在经历了数千场生死之战后,他能够在任何一个危机的时刻做出最正确的指挥,龙雀军神的威名,可不仅仅是体现在他的修为之上。 “好,谢前辈,我听你的。” 再一次,金色的佛光注入到青崖的身体中,炽烈的炎龙围绕在他周围,片片飞雪从他指尖飘落,每当青冥掌控他的身体之时,冥河之水都会将自己的身体冲刷得更为坚韧,这也使得青崖的身体能够容纳更多的力量。 上方,神使虽有余力防范青崖的突袭,但也仅此而已了,他无法再分出心神观察下方的情况。 而此时手中的粒子流线巨剑已经将能量凝聚到了极致,这一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光流漫过地表的空洞,将宫殿的废墟划开一道地裂,光流从地表之上一路斩落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地路径上的岩层斩成两半,在将整个地下世界一分为二之后,粒子光流也斩落到了天坡之上。 “就是现在。” 谢霖岚一把抓起青崖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在到达了他虽能瞬移到的极点之后,他也将手中的长刀交予青崖,一脚蹬在青崖的身后,随后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在刚劲的加速之下,青崖运起凌云步,身形再次化作几根线条虚影,在不到眨眼的片刻,青崖已经出现在了神使的背后。 当神使注意到背后来人之时,慌不择路的他一时不慎,多用了一分的力量凝聚出玄盾,而粒子流线的巨剑也调转剑锋,向着青崖直冲而来。 “叮,” 长刀砍在玄盾之上,由于这多出来的一分力量,青崖未能立刻将神使的防御斩碎,光流也趁着这绝佳的机会,穿过了青崖的身体。 可神使预想当中青崖的身体被高额的能量所焚毁的场景没有出现,光流在穿过他身体的时候,青崖变得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光流只在空气中荡漾开层层波纹,当他的身体再度凝聚起来的时候,却是毫发无伤。 “这是什么力量?” 来自冥界的力量完全出乎了神使的意料,他机械般冰冷的语气中也带着些许的震惊。 但眼下的战况已经来不及任由他再做犹豫,青崖手中的长刀已经斩破了玄盾,佛光炎龙冰雪的力量在青冥之上汇聚在一起,青崖身后浮现出一圈又一拳七彩的气剑,跟随着青崖的冲锋,一同向神使斩去。 领教过青冥之威的神使不敢大意,将余下的光流斩在天坡之上,悬浮在其头顶的权杖飘至他的身后,吞噬一切的虚空之洞翻转过来,青崖连同气剑一起被阻隔在了权杖的覆盖范围之外。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两枚同一极的磁体相互靠近一般,青崖被一阵等同于自己的反作用力一直往外推去,他所冲击的力量越大,那股反作用力也越大。 而光流的斩落也是打破了日月双轮和飘渺梦华剑阵之间的平衡,云海瞬间被吹散,红日也坠落到了地平线之下。 “卑微的蝼蚁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在神的旨意下苟延残喘……” 正当神使以为奠定了胜局之时,转头却发现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已经登上了天坡的顶峰,原来竟是谢霖岚顶替了二人的位置,以一己之力与神使所抗衡。 龙雀军神曾经说过,他一人,就是军团。 在他的四周,原本潜藏在云海之下的千军万马显露出了他们的身形,尽管他们此时已是残破不堪,但这些历朝历代的精锐所组成的军阵,在谢霖岚的带领下,却是硬生生地抗下了神使的半招,一如他们当年跟随军神所打赢的每一场战争一样,只要军神在,他们的旗帜便不会倒下。 天阙之顶,那些蜃楼般的镜像逐渐变得如同迷雾一般,顺着一个虚空的风眼不断向袁天罡和李淳风的头顶聚集,他们的境界随着雾气不断涌入节节攀登,很快便来到了完整的仙人境。 两人合指为剑,一道从天而降的光柱瞬间贯穿了神使的身体,光柱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不断逼迫神使体内的光粒子向外挤压而去,神使的力量再一次遭到了持续性的消耗。 他明白,今日已是再无将眼前之人团灭的可能,心灰意冷之下,神使也是下定了最终的决心。 既然如此,那我便拼着这尊神躯灰飞烟灭,也要将应劫之剑站落于此,大不了自己再等上三百年,再一次复刻今日的成功。 此时的皇帝还不曾意识到,他已经连明天都没有了,他现在的所思所想,只不过是被污染的神力徘徊在人间的一缕执念而已。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坠落 仙人一指能囚禁神躯,神王一怒亦能击碎仙力。神使的权杖穿梭在光柱四周,在其表面留下连绵的波纹,在相互排斥的两股力量作用下,光柱被一分为二,沿着权杖划过的轨迹裂成了两半。 在得到了完整的仙力之后,两人的实力与处在巅峰期末尾的神使相当,但神使的手中光轮权杖神力层出不穷,而他们手中却只有自己的剑。 双方都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将自己的力量提升到了极致,战场也从天阙之上重新转移到了深坑之底。 此刻神使眼中只有青崖,而他想要将青崖斩落,就必需要越过袁李二人的封锁线。 粒子的光流和灵力的剑光交相辉映,层层叠叠的光盾聚起又消散,双方的力量都在不断减弱当中,谁都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比对方支撑地更久。 山河入画,气吞天下;笔走龙蛇,千秋为墨。 袁天罡和李淳风的道法同源,但因心境的不同,相同的种子开出了别样的花。两人的剑法驳杂着梦幻与现实,却是相得益彰,绘下了一篇篇灵力肆意翻飞画卷。 袁天罡以剑为笔,笔锋下落为山,藏锋之处为谷,出锋之时,大河之水天上来,寥寥几笔之下,便是一方世界。 面对如同玄镜一般挡在自己面前的画展,神使不以为意,挥动着手中的粒子光流作势便要将画布斩断,可谁知当光轮的剑刃刺进画布的刹那,自画中世界传来了一阵莫名的引力,将神使一并吸入了画中世界。 获得了完整的法则后,袁天罡也获得了独立于世界运行轨道之外的能力,在他的画镜所覆盖范围内,他能够改变被自己法则所影响物质的组成序列,将对方转化为自己法则之内的物质。 例如现在,拥有神之躯体的神使被袁天罡化为了水墨的图画,被囚禁在了虚幻的画中。 但这样的法则是有着诸多限制的,它无法永久地改变物质的序列,也无法剥夺对方的能力,即便是仙人拥有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法则,也无法逆转天道的轨迹。 而身处于画中的神使在略微一阵愣神之后也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只要能将这方画中世界摧毁,他就能再次返回到现实当中。 两人一里一外,以画镜为疆界,展开了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神使将光流催升至极点,对着苍茫的天空一剑批下,苍穹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透过这道缝隙,神使看到了外界的众人。 可就在他拔地而起正要沿着裂缝飞回现实的时候,李淳风的仙剑之上洒下几滴雨露,投射到画中,便是遮蔽了天宇的倾盆大雨,而天空中的那道裂缝,也在云和雨的填补之下重新愈合。 虽然转移了战场,但胜利的前提条件依旧是要将对方击败。 绵延的山川在千岩万壑之间起伏,每一座高不可攀峰峦之上,袁天罡留下的笔墨都会化作纠缠着神使的黑影,它们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要将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拖进地下。 汹涌的长河在百转千回之中奔腾,龙飞凤舞,一湾又一湾,飞起而上欲上青天的水花凝结成冰刀,打着卷向神使飞奔而去。 在这个世界中,千里路,云和月,三山五岳,五湖四海,都是神使所要面对的敌人。 与此类似的须臾幻境之术,神使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那位可怜的天下第一幻术师赫连余光,到死都不知道他所一直忠诚的对象,却是自己一心想要推翻的帝王。 为了让应劫之剑赶赴这场鸿门宴,皇帝早在几十年以前,就布下了这个弥天大谎,为此,他甚至能够放弃自己的至亲骨血。 在藏尽了杀机的山水之间,神使将自己身后的八翼全部张开,抖落浑身的羽毛化为利刃,翼骨化为金刀,将四周的山水砍的七零八落。 可有着李淳风的天象作为辅助,那些被划破的缝隙在风雨的浸润下很快就能恢复,同时还伴随着电闪雷鸣,处处阻碍着神使的脚步。 不能在这里继续消耗下去了,一旦自己的境界跌落,那便万事休矣,而这一场斗争不知不觉已经持续了整个白天。 当长夜降临,月华洒落在晶莹的积雪之上,反射而来的月光将夜空照亮,长安城迎来了一个如同白昼的夜晚,仿佛是天地倾覆,人们脚下是亮堂堂的天空,而头顶是深色的土地。 在经历了白日的一场灾祸之后,大家都已经猜到定然是皇宫之内出了什么大事,有不少人压不下心中的好奇,壮着胆走进了皇城。 可平日里四处巡逻的禁军今天却是一个也见不到,百姓们也毫无阻碍地走进了对他们而言如同禁地一般的皇宫。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再也不是辉煌的重重宫殿,目光所及,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废墟。 “发生了什么,皇宫呢?禁军呢?陛下呢?” “完了,完了,伏夏要完了,天下又要大乱了。” “赶紧回家收拾细软,快离开长安,若是等到敌军铁骑踏来,这里将成为人间炼狱……” 一时间,人心散乱,亡国之语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熙闹的人群也开始胡乱涌动,推搡之下,有不少人被推到踩伤。 在四方天下处于一片祥和之时,倒是着万人向往的帝都长安却乱了阵脚。 不知何时,长安的天空中,又飘起了片片飞雪。 眼下,百姓们已经是闻雪色变,见到落雪,更是变得恐慌万分,四处连窜。 “诸位,长安城不会有事,伏夏也不会有事,我将永远保护伏夏的所有百姓。” 尽管是在严寒的冬季,但百姓们此时却像是如沐春风一般被这一句轻微的话语所抚慰,纷纷安静了下来。 “这个声音是……” 众人侧目望去,宫墙的残垣断壁之下,站着两位似月宫仙子,一人轻纱掩面,宛若终年化不开的冰雪,她的目光中一片清寒,只容纳得下她眼前之人。 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将自己的风华所遮掩,一身素白的她站在那里,像是唱着为谁送葬的挽歌。 “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回来了。” 眼下站在百姓面前的,正是外出云游的映雪宫少宫主月夕颜以及伏夏的长乐公主,李谨颜。 这些时日,民间一直都有小道消息说是长乐公主被皇帝贬去了公主的身份,被流放到边疆去了,李谨颜一直以来都对民众十分亲和,长乐公主的地位在人们的心中占据了很大的比重。 今日得见公主殿下重新回到了长安,百姓们一直悬着的心也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只要有公主在,伏夏就不会有事,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而此时地下二仙一神的战斗依旧在你来我往的持续当中,神使破不开镜的壁垒,袁天罡和李淳风也无法在画中将其击败,等到二人身上的仙力褪去,画镜自然无法困住神使,可那时,尘埃也将落定。 昼夜交替之时,天际发散出一股全新的灵气,作为人皇的帝王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微妙的变化,他知道,僵持了许久的占据终将迎来结局。 此时恰逢紫微星破开云层,在感应到了这一丝天际诞生的新生力量后,帝星率先将其捕捉了过来,而后,神使接借着皇帝的身躯,将这股力量从空中牵引而下。 人间的帝王的确能与紫微星相互感应,但像这样直接汲取帝星的力量,人类的身体也将被这股力量所反噬。 但神使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他的眼中,只有应劫之剑的性命。 一道幽光从地表沿着深坑一路往下,窜进了僵持在空中的山河图中,在接受到了新的力量后,经过了连续的消耗后变得萎靡的神躯再次绽放出耀眼的光华。 尤其是日月双轮,它们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将太阳太阴之力相互融合,一时间,山河之中日月并行,波涛席卷,天塌地陷,整座画镜即将面临崩溃。 这一次,李淳风还来不及修补,一道冲天的粒子光流就破开了画面,紧接着,神使庞大的躯体也跃出了画镜,反手倒转手中光轮,将这幅山河图撕成了碎片。 法则受到创伤,袁力二人被震飞而去,经此一战,他们完整的仙人境界也开始消散。 而神使的情况同样不好,在帝星的力量冲击下,封印在身躯里的皇帝彻底死去,而帝玺中所残留的神力也即将耗尽。 在撕碎了山河图后,没有了操纵思维的神使开始进行无差别共攻击,地下的土层不断被割裂击碎,片刻过后,整座深坑中泥土碎岩如同雪崩一般滚滚而来。 “快走,这里要塌陷了。” 恢复过来的袁李二人用光束将众人和自身牵连在一起,准备带着他们重回地表,可谁知此时神使却是疯狂的透支全身的力量,将它们的去路封死。 此时神使全身的光华转化为了赤红的闪光,将它的身体道道割裂开来,那是他所启动的自毁程序,只见它的全身瞬间液化,化为一张张液体的巨网将众人隔开之后死死地封印在了原地。 由他的身体所铸成的神网只能被更高的力量所摧毁,可现在,没有了完整仙力后,这里再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步了。 而他的三个头颅却是化作了三颗布满了红光的巨星,两张巨口咬住了青崖的双臂,剩下的一头撞在了青崖的胸膛上。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青崖撞飞,三颗头颅带着他的身体高高飞起,坠落到了九个湖泊所围绕的深渊当中。 ------------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绝世 从古至今,人们对于这个世界的探索,从未停止。鲲鹏化鸟,扶摇直上九万里,背负青天,振翅图南。潜龙在渊,遨游海底任寰宇,击水三千,吐雾化蜃。 而对于脚下踩着的大地,人们也坚信,在深层的地下,是荒凉的九幽世界,那是比黄泉更深的地方。 神使的身躯分裂后,大部分的神力都被聚集在三颗头颅当中,撞在青崖的胸膛上,青崖还来不及感到疼痛,便已经昏死了过去。 如果一直往地底坠落,究竟会去往什么样的世界?青冥呢,我怎么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我又把它弄丢了吗?青儿和池雨,还有其它人怎么样了? 被封印在水网之中的花青儿看不见外边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心却像是坠入了无尽的黑洞一般。身体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花青儿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胸腔中传来的压迫让她的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即将和自己永别。 “青崖……青崖……” 花青儿不断地念叨着青崖的名字,祈求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唤,不要离自己而去。 而她的手中,双生莲深深的刺进了水网之中,可任凭烈焰燃烧,寒霜冻结,由神使的残躯所化的水网却始终不见丝毫的损伤。 兵刃刺不穿,花青儿就用自己的双手去扯开水网,承载在水网上的电极不断爬上她的手臂,朵朵火花在她身上绽放,直到她被全身的电流所麻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依旧不愿放开双手。 不知过了多久,青崖悠悠转醒,出现在眼前的,是神使那一颗凶神恶煞的头颅,只不过此时它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色彩,只是凭借着剩余的力量继续推着青崖往更深处坠落。 青崖转过头来向右手看去,原来自己的臂弯处的经脉已经被另外两个头颅的巨口所咬断,怪不得自己感觉不到任何触觉的存在。 可尽管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双手的操控,青冥依旧紧紧的贴在自己的掌心,只是现在的它和自己一样,也失去了神韵的光彩,重新变回了漆黑的铁剑模样。 周身的灵力正在自己体内疯狂流转,身体的创伤也在一点一滴的修复,只要有着充足的时间,这些肉体上的伤痕迟早会痊愈。 可那又如何呢? 自己似乎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了,青崖似乎能听到下方有瀑布飞流直下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耳畔似乎还有微风吹拂的痕迹,可当青崖艰难地侧过身向下望其的时候,依旧看不见任何事物。 人们常说死亡并不可怕,等待死亡来临的时间才是最折磨的,任由这般下落的话,自己的结局恐怕也不会好到到哪里去。可是这等待的时间似乎也太久了,久到青崖的手指已经能够活动,久到他再次将青冥握紧的时候,自己依旧在往下掉。 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环境里,青崖一度以为自己已是悬浮在深渊中,保持静止的状态。 和下方的寂静不同,深坑地步已经是巨石滚落,暗流涌动,虽然地层的倾塌无法对困在水网中的几人造成有效的伤害,但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长埋于此。等到千百年后,他们也会化为尘土,回归这个世界的本源。 花青儿依旧安静地陷在昏睡当中,这样也好,就当是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吧,至少在梦里,心中的少年未曾离自己而去。 秋池雨卸下了全身的火光,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静静地等待命运的降临。仔细数数,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海上瀛洲的故乡,天陨山巅的恩情,不曾属于自己的情爱,还有成天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和少女…… 僧人吟诵着连接极乐世界的经文,刀客用自己的衣袖将刀刃再次擦亮,两位道人重新谱写起他们未完成的书页,在最后的时分,一切都很平静。 明月升起,在这片辉煌的废墟里镀上了一层银光,长乐公主在疏散了人群之后,独自跪倒在含元殿的遗址之外,为远去的魂灵送行,也接受着未来的加冕。 星月之下,自东向西划过一道飞驰的流星,在夜空中留下了一道银色的光华,就像是月光顺着天梯洒下一律降落在人间。 深坑底下,秋池雨的嘴里正在碎碎的念叨着什么,听起来似乎是与青崖和花青儿黄泉相逢后,自己该向他们说些什么,终究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吧。 欸? 似乎是有一丝寒意落在了自己脸上,秋池雨睁开眼,看见一道淡淡的月光不知从何处照来,洒在了自己身上。 真好啊,在自己即将走进黄泉的时候,还能再看一眼人间的月色,此生此年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但在这月色的清辉当中,秋池雨似乎还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她永生都不会忘却的记忆。 “是你来了吗?” 秋池雨的话音还未落下,只看见眼前的景象一片扭曲,束缚着自己的水网被璀璨的隧道之壁所粉碎,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皓月当空。 在自己的身边,空释、谢霖岚、袁李二人皆毫发无伤地端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态打量着周围,而花青儿,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脚下。 “诸位,我们得救了。” 秋池雨蹲下身来,抱起沉睡中的花青儿,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和鲜血淋漓的十指,秋池雨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了,这丫头,昏迷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现在,所有人都回到了地面上,只有青崖依旧在地下越陷越深。 难道上天是认为我天生怕黑吗?一次两次都将我送进无尽的黑暗当中,最终也将用黑暗来将我埋葬。 的确,我从来都不喜欢黑夜。 我喜欢那个黑夜中打在我面前昏暗的光,它将人间最善良的姑娘送到我的面前;我喜欢风,喜欢风吹动漫山的竹海,身着翠绿衣裙的精灵舞姿翩跹;我喜欢雪,不论是寒冷清艳还是消融还暖,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我还喜欢月光,它带着寒意的温柔,让自己流连忘返。 久违的一丝光亮照进了黑暗的世界,也在少年黑色的眼里,刻下了一生的记忆。 那是一缕月光,从东海之滨跨越千山万水来到长安,又无惧千岩万壑,向着自己奔来。 青崖终于看清楚了这道月光,她白衣若雪,广袖飘然,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千秋无绝色,唯有眼前人。 “师尊……” 青崖喃喃地念叨着她,少年也曾顶天立地,面对妖魔无所惧,可有些时候,他也会将心中的柔弱,展现在最值得依靠的人面前。 凭什么,自己永远都在和修为高于我的人打;凭什么,皇帝要对我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痛下杀手,这些话,我只能告诉你。 月光很快便追上了青崖,柳白鹿挥了挥手,神使头颅便化作飞灰消散,她向青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青崖也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左手递了过去。 冰肌藏玉骨,肤弱凝霜雪,当青崖再一次触碰到柳白鹿的手心,他才最终得以安心,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临死前的须臾一梦,师尊真的在我身边。 柳白鹿轻轻的拂过青崖的双臂,被撕咬断裂的经脉立刻恢复如初,她将手掌扣在自己的胸前,被撞断的骨骼也重新连结。 “师尊……” 青崖又重复着呼喊着她,半年多的时间未曾见到她的容颜,青崖似乎心底似乎泛起了当年流云广场上初见时的悸动。 柳白鹿搂过青崖的双臂,将他护在自己身前,自己的徒弟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似乎已经超过自己了。 “怎么,下山大半年,话也不会说了?你怎么变重了,我都快拎不动你了,是不是只顾着吃喝玩乐,荒废修行了,怎么才筑基七阶呀。” 尽管这里是地下万丈,柳白鹿仍旧像是在天陨的竹屋中一样,细细地数落着久未归家的游子。 “师尊……” 青崖再次呼喊着她,从她的臂弯中转过身,将自己紧紧地藏在自己师尊的怀中。 地表之上,众人经过反复的确认之后,最终接受了自己已经得救的实时。 “炎龙牧大人,你似乎知道是何人出手相救,对吗?” 劫后余生,空释的心境依旧有些忐忑。 “这股力量我永远都不会记错,是那小子的师尊来了,有她在,那小子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秋池雨的回答十分坚定。 所有人都知道她口中所说的那人是谁,尽管过去的岁月难以追回,但总有人惊艳了无数人的光阴。 双天魔女,也是现在的摇光神女。 可是,即便是她再如何天纵之子,她所表现出来的境界,似乎也有些匪夷所思了。 就连袁天罡和李淳风都无法解开的水网,竟在她的覆手之下灰飞烟灭,那她现在是何等境界? “阿弥陀佛,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空释也曾听闻摇光神女的绝世风采,今日得见一斑,更甚传言。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加冕 为什么,那日在后山的枫叶湖边,自己要提出去长安的建议呢?如果当初不是我央求着他陪自己一同前去,今日他便依旧是摇光峰的亲传弟子,心无旁骛地于山中修行。 自己与他所拥有的,也不仅仅只是回忆,山中悠长的岁月,都将是他们的未来。 也许,是我亲手把自己最珍视的人,带上了绝路,多希望,我们从来都没有踏足过长安。 如果可以,花青儿希望自己永远都能沉溺在梦境当中,就这么往复轮回地经历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可梦境总有醒来的那一刻。 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一滴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随后,眼角的泪痕被轻柔地抚去,花青儿看见自己正躺在秋池雨的怀里,头顶,是苍茫的夜空。 “怎么哭了呀,青儿,已经没事了。”秋池雨扶起花青儿,指着四周的夜色说道:“看,我们已经出来了。” “秋姐姐,反正我们都已经死了,你就别逞强了,我知道是我害死了大家,要是我们当初不来长安,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即便身处于天穹之下,尚未完全清醒的花青儿依旧将这里当成了死后的世界。 “傻丫头,在说什么胡话呢,你们不来长安怎么遇见我啊。别担心了,他的师尊来了,我都已经脱困了。” “柳师叔来了?如此说来,我们真的没有死吗?” “你没有死,青崖也不会死,以后,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呢,他们应该是不会从这里上来了,我们先回家吧,方才他师尊给我留了一道神念,他们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见花青儿又锁紧了丽眉,秋池雨牵着她的双手宽慰道:“你恐怕还不知道你柳师叔的本事吧,只要有她在,天上地下,青崖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安抚了花青儿的情绪后,秋池雨带着她来到众人面前一一道谢。 “禅师,军神,两位仙长,今日幸有三位鼎力相助,我等才能安然无恙。大恩不言谢,他日诸位若需相助,秋池雨定当倾力而为。” “炎龙牧大人不必介怀,普度众生乃我佛门弟子职责所在,苍生无恙,足以告慰我心,两位施主,小僧还有课业未完,便先行一步。” 空释禅师带着一身的伤痕,在千妖口中被称为“血浮屠”的他,赤着双脚踩着满地的沙砾,口诵佛号,身后隐约有佛光浮现,消失在去往大慈恩寺的道路上。 龙雀军神谢霖岚没有作答,只是重新将长刀收回腰间,背对众人走进了废墟深处,封疆台被毁,也不知他会去往何处。 袁天罡和李淳风经此一役,似乎亦是重新捕捉到了一丝仙道的信息,两人徘徊人间三百年,终于在遇到了当初两人立下的谶言之后,再次踏上了寻求仙路的征程。 “此事说来本因为二人而起,酿成今日的局面实乃我等之失,所幸有诸位鼎力相助才没有造成生灵涂炭,这一声谢字,实在愧不敢当。” 说罢,李淳风向秋池雨和青崖两人说起了当初推算国运之后为隐藏天机遂编撰了一段预言的往事,不仅感慨冥冥之中自有天道捉弄。 而他们当初所推演的六十四像国运图,从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到一阴一阳无始无终,终者曰终始者曰始这六十象将来会渐渐流入民间,当天机一旦被人所窥探,无论如何都是藏不住的,但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流传和篡改后,到那时真相已经无从考据了。 至于这最后的四象,已经触摸到了天道法则的边缘,正处于无法被观测的状态,就连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也会在经年累月之后将其忘却。 “原来其中还有这般荒诞的往事,这一来二去,究竟谁是劫,谁是剑呢?” 送别了众人,秋池雨和花青儿也离开了这片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宫阙,而在断裂的宫墙之下,一身缟素的公主长跪不起,而在她的身边,映雪宫的少宫主,如一树玉枝般守护在她的身边。 “公主,你……” 秋池雨在李谨颜身边驻足,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本以为,上次出宫之后是天高任鸟飞,摆脱了公主的身份之后,她能够无忧无虑地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可这才过了多久,血缘所带来的压迫和使命再次将她从自己的世界拉了回来。 从今往后,在她的眼里自己又将是什么样的身份? “不必担心我,能拥有过这段自由的时光,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是李谨颜,更是伏夏的长乐公主,父皇走错的道路,我会将其修正,伏夏将会迎来新的辉煌,我保证。” 月光沐浴在她的身躯上,为她披上只属于她的荣耀,就在这片荒芜的废墟之上,伏夏的女皇,即将迎来新的明天。 “青崖师弟,他怎么样了,为何不见他与你们在一起,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思索良久,李谨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即便是今后自己无法踏足仙山,但至少,有些人会永远留在自己心里。 “公主放心,青崖在他师尊身边,不会有事的。” “好……好的。” 即便是她已经做好了承担起一国命运的准备,可也不过是一位未及双十的少女,心中的悸动,还是藏不住的。 秋池雨又看向了站在公主身旁的月夕颜,以往见了面就要吵架的两人,今日却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少宫主,” “炎龙牧,” 之前两人一同沉默,现在却又异口同声地开口,只是他们却在称呼了对方一声之后,再次选择了沉默。 这一冰一火二位绝色女子相对而立,月夕颜白衣如寒霜,秋池雨红衣似晚霞,她们的身边各自都有一位美丽的少女,今夜过后,她们的命运又会走向何方? “喂,记得告诉那小子,金丹期的那一场对决,是我一时心中不忿,其实他不必放在心上的。” 临别之际,月夕颜向秋池雨提起了当日的约定,只是现在看来,这份约战或多或少都显得有些幼稚。 “怎么,怕自己打不过人家呀,这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乖乖认输,以后就在栖霞府给我当个端茶递水,洗衣叠被的小丫鬟,我就勉勉强强替他答应你吧。” “秋池雨,你……” 果然,这两人一见面久安生不了,方才的沉默,只不过是暂时的压抑罢了。只不过经过她们俩的这一打闹,几人沉重的心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好了,不和你争了,不论是仙途还是皇权,我都愿你们安好。此番别后,他日再相见,希望我们一如今夜。” 秋池雨已经触摸到了苍龙七叠的最后瓶颈,在长安度过最后一个新年之后,她也将踏上不知祸福的寻仙之旅,也许他年再相见,人间已是沧海桑田。 “青儿,我们回家吧。” “嗯。” 秋池雨拉着花青儿手也离开了这片废墟,只留下了伏夏的公主面对这一地的荒芜,正如处在迷雾中的伏夏一般,看不清未来。 今夜,月光为她加冕,残垣为她颂歌,瓦砾为她祈祷,那些残落在废墟中的不尽珍宝,见证着这一幕,也将在伏夏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深坑之下,柳白鹿抱着青崖,下坠的趋势依旧未曾减弱,藏在她怀中的青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有些羞耻的模样,扭扭捏捏地探出了脑袋。 还好,在这距离不知地表多远的地下,没有人看到自己出糗的样子。 “师尊,我们还在往下走吗?” 柳白鹿的御空之术已是登峰造极,她抱着自己飞行,青崖根本感觉不到气流的涌动,加之四周漆黑一片,自然是无法准确的感知方向。 “你下来的地方,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们现在已经不在人间界了,只有穿过冥界与人间的间隙,我们才能重新回到人间。” 柳白鹿的声音依旧淡然无波,仿佛去往的冥界间隙,不过是摇光的后山而已。 青崖从来都不会怀疑师尊的判决,其实自己也已经发现了其中蹊跷,哪有人能够将大地挖出一条这么深的通道呢?按照自然的法则,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全都被熔岩所覆盖才是,又怎会是这样冰冷黑暗。 只是令青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坠,竟然跌落到了另一个世界。若是没有师尊前来,只怕自己及时没有死在神使的最后一击之下,也永远回不去人间了吧。 冥界,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对于凡间的人们,冥界是不可言状的恐怖世界,但对于青崖自己来说,从未到达过的冥界,却有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似乎自己身负的一切秘密,都是和这座冥界相关。 在自己身体中那片神秘的星域之内的,不正是这座冥界曾经的主人吗?也不知道千年过去,他的国度究竟是何模样了? 尽管从进入星域以后,冥王从未与自己有过交流,但他却不止一次帮助自己度过了难关。更别说曾经属于他的配件,而今握在自己手中的青冥,更是每每危机关头力挽狂澜。 如今,自己已经习惯了青冥的陪伴,将来有一日若是它要重归冥界,青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幽冥 幽冥世界究竟是何模样?闻之者众,见之者少。常听人言,人死如灯灭,死后身躯化为尘土重回大地,魂魄下至九幽往复轮回。而那黄泉地界,便是幽冥。 其实非然,黄泉之下,乃至十八界地狱,仍旧是属于人界的范围,人们的生老病死,一直都在同一个世界当中。 而幽冥世界,则是独立与人间的另一个体系,那里有着自己的历史与神话,有着独属于冥族的修炼道法,如同人族的修行境界一样,冥族的修炼一途也有着森严的等级。 和人间一样,冥族之人也并非生来就拥有强大的力量。最低等的冥使等同于人间的锻体,只是在体魄上强于普通冥族。 当修炼出冥力之后,他们便可进阶为冥灵,才算正是开始了修炼一途。再往后,冥将、冥煞、冥魂……逐级而上,直到抵达往生境,方能跳出六界的束缚,去往更高的位面。 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多少个夜晚,青冥都会通过梦境潜移默化地向青崖传递那个从未谋面的冥界,每当午夜醒来,青崖总是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那个古老的荒凉世界,似乎一直在召唤者自己。 又不知下坠了多久,两人终于停了下来。脚尖踏上地面的瞬间,传来的是一种介于水面和陆地之间的感觉,异常柔软,却又十分坚固。 柳白鹿拔下了梳在秀发间的一支海月青璃簪,一松手,这支发簪便如同一束月光般悬浮在两人头顶,照亮了四下的空间。 青崖低头看去,脚下踩着的是一团乌云般的混沌之地,每踩一步,都像是踏在一团棉絮之上。透过一丝浑浊的视线,青崖只能看到在这混沌之下是一片色彩斑驳,光怪陆离的世界。 伸出手去,矗立在青崖面前的,是一堵无形的高墙,拨开浓郁的迷糊,青崖在墙面上,看到的是自己的脸庞。 “走吧,我们跟着光就能出去了。” 那支悬浮在上方的发簪如同呼吸一般闪烁这青蓝的荧光,在这布满了浓雾的空间里开辟出了一条幽径,柳白鹿拉着青崖的右手,两人一前一后地随着荧光缓步向前。 轻柔的脚步声在幽寂的空间里响起,青崖不由得走快了两步,来到了柳白鹿的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大半年的时间未见,青崖似乎已经高出他的师尊半个脑袋了,几年前自己刚入门的时候自己还只到她的下巴呢,自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在她身后的场景犹在眼前,没想到一眨眼,时光已经过去了如此之久。 有时候,我是不是也能站在师尊的面前,以自己的身躯,来保护她呢? 如此之近的距离,青崖的鼻尖里充盈这师尊身上那熟悉的清冷香,天下没有任何一朵花,能够与之争艳。 一边跟着师尊的脚步,青崖禁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她,因为拔下了发簪的关系,柳白鹿梳起的发辫已经散开,只余下一条梨白色的发带,依旧系在她身后的发束上,在墨色的飞瀑间,一直垂到她纤细的腰际。 “你偷偷看我做什么?下山历练了半年,怎么越来越小个小孩子了。” 在她面前,自己的小动作有怎能瞒得过去呢? “师尊曾经说过,以后当我在人世间见识到的人和事多了之后,就不会觉得师尊的容颜有多么出众了。可弟子却认为,即便在这天下间最繁华的长安城,也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师尊。” 柳白鹿的身形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青崖似乎还听到了她的一声轻笑。 “这个世界的宽广,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天空深处,海洋之下,大漠彼端,都生活着无数的族群。即便跳出我们这个世界,另一片大陆上的精灵一族素来以貌美著称,跟别提九天之上的女神,封印在世界尽头魔族中的那些魔女,等你以后走遍了整个世界,你还能对我说出这句话吗?” 见青崖沉默不语,柳白鹿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 “古人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世界如此之大,即便是为了见到更多不同风情的美人,你也应当勤修苦练才是呀。” 没想到,柳白鹿会以这样的理由来督促自己修行,不过回忆起这段下山的时光,青崖又不得不认同师尊说的十分有理。 如同山野精灵一般的无忧,恍若彼岸花那样夺魄的轻罗,似晚霞般明艳的秋池雨,如月桂树那样纯净的月夕颜,如同璀璨紫罗兰宝石的塔纳舒舒,像海洋那般神秘且诱人的塔琉纳斯,也是他的轻雪……这一路走来,青崖的确结识了许多风姿卓绝的女子。 还有那万年之前的龙族之王,虽然青崖未曾见过她化为人性的样子,但她的容貌也一定极为美丽。 似乎是感应到了心中所想,帝曦渐渐地浮现在了青冥之上,随后有很熟练地趴在了青崖的肩膀上。 “帝曦前辈,快回去快回去,别让师尊发现了。” 自从借住在青冥当中之后,帝曦与青崖便也能够直接通过意识交流,她这时突然出现,倒是令青崖一阵慌乱。 “放心放心,我动用了心灵屏蔽,她看不见我的。我说,这位就是你日夜思念的师尊吗?的确是冠绝天下的美人啊,恐怕在我重新凝聚起肉身之前,这世间不会有比她更美的女子了。” “我哪有日夜思念……” “别装了,你一天到晚在想写什么,我可是清清楚楚,哼,别看你长得如此俊俏,内心却是这般的……,嗯?用人类的话该怎么说来着。” “青崖,你的身边,可是有着龙族的存在?” 这时候,柳白鹿却是似乎看穿了帝曦的心灵屏蔽。 “这怎么可能,我的心里屏蔽从未有人能够识破,这小姑娘充其量也就二十来岁,哪来的那么大本事?你快帮我问问。” 帝曦不肯现身,青崖只好替她向柳白鹿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师尊,你能够看到我的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柳白鹿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继续追问道:“看来你这一路的确经历了不少,在你身边的,莫非是那万年之前的龙族之王?” 这下,帝曦却是再也藏不住了,顿时现出身来,雪白龙身晶莹剔透,她虚幻的金色双眸,正对着柳白鹿的眼底。 “果真是你啊,几年前,我曾经沿着东海的波涛一路远走,深入大海腹地,偶然间寻得传说中的瀛洲仙山。 只是当我登上仙山的时候,山上已经没有任何生灵的痕迹,但我却在龙宫的遗迹当中,看到了曾经的过往。 仙山之外那片紫色的云海,传闻便是你的鲜血染就的吧,方才我在青崖的身边,再次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柳白鹿伸出右手,任由帝曦的身躯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她能感觉得到,眼前的巨龙,对她没有恶意。 “那在他们的口中,是如何描述我的?” 帝曦有些好奇地问道。 “根据龙宫中壁画上的记载,你是一位四处掠夺宝藏,强抢各族美男子,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的暴君呢,所以他们才联合起来推翻了你的统治。” “切,无聊。” 对于这样的描述,帝曦早已预料到了,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但,今日得见,我却相信你不是这样的。因为,能够待在我的徒弟身边的人,不会是坏人。” 柳白鹿的给出的理由很牵强,却又令人无法反驳,帝曦却也能欣然接受。 “当今龙族血脉耗尽几代心血都无法重回瀛洲,你竟能以人类的身躯登上仙山。也许除了来到龙窟的几人之外,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我的存在的人了吧。他有你这般强大的护道者,将来的成就定当非凡。” 说罢,帝曦也离开了柳白鹿的手臂,再次钻入了青冥当中。 “看来即便是我不出现,只要有她在,你也不会有事的。” 就在说话间,发簪也停了下来,重新落到了柳白鹿的手里。 “好了,我们到了。” 柳白鹿拿着它在两人面前的无形之墙上一点,一方扩散着涟漪的玄镜便出现在墙上,透过镜面,青崖第一次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一角。 荒凉,即便是被黄沙掩盖的大漠中,也会有着零星的绿洲分布,可在这里青崖放眼望去,入目皆是灰褐色的焦土绵延不知千万里,寻遍四周见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哪怕是连一片绿色的树叶都无法得见。 天空之上没有日月星辰悬挂,只有透过天穹洒落而下的深紫色光晕照亮了整个世界。天空之下是永远都不会散去的乌云,在烈风的席卷下乌云形成了一座座巨大的云漩,不断激起的雷光在其中生成,随后沿着云层奔走在天空的四方。 这里,便是冥界和人间的交界处,无岸地界。 柳白鹿重新梳起发辫,将海月青璃簪再次没入秀发之中,匆忙之间,她梳起的发辫远没有来时精致,几缕发丝还垂挂在她的侧脸。但青崖看来,却依旧是那般动人。 “走吧,穿过这片世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岸 茫茫焦土之上,龟裂的大地被炙烤得沟壑纵横,狂风席卷而过,吹起漫天的沙尘,扬起遮天的风暴。 风暴消散之后,那些原本居于大地的沙尘,飘扬过不知几千里,最终缓缓坠落到另一片陌生的区域。 天空中明明是浓郁得散不去的乌云,电闪雷鸣亦奔腾在云层之中,却从来没有一丝雨滴降落而下,只有茫茫烟沙,如同雨点般落下。 也不知这个世界最初的时候便是这样,还是在千万年的演化中逐渐褪去了生命的痕迹。 无岸地界,恰如无边苦海,神佛难渡。 远处的沙丘之上遥遥走来两道人影,越过贫瘠的山坡,趟过流动的岩层,继续向远方走去。 “师尊,我什么我们不能御剑而行,反而要像这样一路走过去呢?” 归心似箭的青崖对此感到十分好奇。 “那,你就御剑飞上去试试呗。” 还未等青崖答应,柳白鹿便直接在青崖的脚下挥手弹出一股气旋,载着他直直地往空中飞去。 随后只听见砰砰几声,半空中的青崖像是一个弹球一样,在四周上方那些看不见的空气墙上来回碰撞,直至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才颤颤巍巍地重新落到了地上。 扶着晕乎乎的额头,青崖的眼中仍有金星旋转,好在他的体魄已经远远超过常人,这才不至于被撞得鼻青脸肿。 “师尊,你早说上面有着那么多堵墙呀。” 看见眼前脚步都有些晃悠悠的青崖,柳白鹿也是有些忍俊不禁,“俗话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嘛,不亲身经历一番,怎么知道到底能不能飞行呢?” 青崖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话,在自己看来,她这样做,纯粹就是拿自己找乐子。在外人眼中,自己的师尊,天陨的摇光神女,正如同高山上的冰雪,苍穹上的星辰那般不可触摸。 但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之下,青崖却渐渐地发现,自己的师尊,对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直都抱有高度的热情。 在山中清修的岁月里,她会走下仙山去往人间的繁华中习得一身的厨艺,哪怕一日三餐永远都只有自己。 在她的衣柜中,霓裳羽衣,流仙华裙不尽其数,即便是天上的月华,她也能将其摘下,装饰在自己的衣角。 但也正因如此,青崖才会觉得,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她,永远都是那样真实且迷人,即便是她偶尔会捉弄自己,青崖也乐得其中。 两人身处幽冥,却全然没有一丝本应保持的警惕心,她的手心里,有着月光般的清冷与温柔,这让青崖无比留恋。 终年不断的风暴呼啸着席卷过两人的身旁,却连他们的衣袂都无法吹动,又不知走出了多远,青崖终于看到了生命曾经存在的痕迹。 横在两人面前的,似乎是一片已经干涸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海床,即便是经受了岁月的侵蚀和风沙的掩埋之后,已然还保留着当初宽大的规模,由此可见,当初的无岸地界,也有过繁茂的生机。 究竟是怎样的变故,才让这个世界变得如此荒凉? 不对,生命似乎还没有从这个世界完全消失。 在被沙土所掩埋的大陆架中,正有着几道线条状踪迹在快速游动,起初青崖以为只是流沙下陷所引起的沙土置换,可当一条似鱼非鱼的白骨生物从沙土中跃起又落下的时候,青崖又不得不再次更新了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青崖看见,那是一条细长的鱼类生物,它拥有着坚硬的头骨和宽大的双鳍,从它口中保留完整的尖锐齿状骨骼来看,它曾经也是一位动作迅捷的猎杀者。 可如今,它身上的血肉早已化作尘土,即便是保留下来的骨骼大部分也已经被石化,只是它眼中燃烧着的两簇魂火已久明亮,也驱动着它一直“存活”在世界上。 而这条鱼骨的出现仿佛是一个讯号,在这之后,茫茫沙土之中泛起了如同过江之鲫一般的浮浪。 巨大的海兽跃出沙地,如同山丘般的巨大身体砸在地面上,扬起高高的沙浪,随后再次钻进了地表之下,只留下高墙般的尾翼卷起千堆沙,直至完全没入沙海之下。 在这尊巨大海兽翻滚之后,更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鱼成群结队地四散在周围沙土之中,即便是失去了躯体,它们依旧按照着生物的本能和习性躲避着捕食者的追击。 不仅如此,除却大大小小的鱼骨生物之外,被风化成枯枝的水草依旧生长在礁石之上,借由翻腾而起的沙浪,迎风招展着自己的姿态。而那些没有骨骼的海洋生物,也依旧保留着曾经的形态,尽情地在沙海中遨游。 青崖甚至还看到一条身形长达几百丈的巨型水母,它像是蜿蜒在山间的道路一样一圈一圈地盘旋在沙海之中,凭借着身体各处的那些上万条细小的触手,缓慢地游动,尽管它的身体已经风化,可依稀能够辨认出曾经那令人惊奇的样貌。 片刻之间,呈现在青崖眼前的荒凉世界,顿时热闹了了起来。 “这是一种名为管水母的生物,严格来说,它的存在介于单个生物个族群生物之间,现在你所看到的形态,是由上万个微小的部落聚集在一起所呈现出来的样子,但它们每个部落之间又各司其职,共同来驱动同一个身体。” 柳白鹿耐心地向青崖解释着眼前生物的奥秘,同时缓缓抬起右手,沙海中的巨型水母便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抬起错综复杂的头部,向二人游来。 “像这样的生物一般只会栖息在深海中,靠着捕获微生物为生,它会出现在这里,说明这里曾经并非一般的海域,究竟发生了什么,改变了这里的环境?” 很快,水母的头部便来到了二人面前,而它那极长的身躯,却是基本没怎么动弹,青崖也终于能够仔细地观察到它的组成。 那是一团又一团干燥的菌囊交织在一起所组成的个体,其间还有浓密的微小触手正四处挥舞,看起来的确有几分让人不适。 它来到了两人面前,却像是在惧怕什么一样,将自己的个头放得很低,恭恭敬敬的拜倒在柳白鹿的面前。 “沉睡于时间中的记忆,在我的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过往。” 宛若司掌万物的女神,柳白鹿的话语中,带着不可违背的魔力,仿佛在她面前,一切都是如同尘土般卑微。 时至今日,青崖早就认识到自己的师尊的力量,远远不是一个出窍期的境界能够衡量的,青崖甚至觉得,只要她愿意的话,世间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是无所不能。 一声令下之后,管水母那极长的躯体开始涌动,它一圈又一圈地将自己盘了起来,随后,那些原本已经枯死的生物重新燃起了湛蓝的火焰,而那些早已遗忘在时间当中的故事,也在火焰中重新浮现。 曾经的无岸地界,有着茂盛的雨林,广阔的大海,海洋和陆地之间有着正常的水循环,天空中也有着风晴雨雪,飞鸟展翼,百兽奔腾,万类霜天竞自由。 大约是在四千年以前,一团耀眼的火光从天空坠落,从此之后,无尽的干旱开始由陆地的最深处蔓延开来,树木化成焦炭,大地变为焦土,就连海洋也在顷刻之间被蒸发,所有的哀嚎和迁徙都是徒然,生命在颠覆自然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世间万物都在这场覆盖整个世界的灾难中死亡。 但这个世界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一股神奇的力量将死亡化作了它们生命的形态。从此,任凭时光流逝,它们永远都“存活”在死亡的形态当中,只是这里再也不会有新的生命诞生。 看来想要解开这个世界变得如此荒凉的原因,关键就在那一簇从天而降的巨大火光之中。 短短的片刻,青崖却亲眼目睹了一个世界的衰亡,世间的一切绝非偶然,这是人间之外的间隙,这样的灾难,是否有一天也会蔓延的人间呢? 仿佛是看出了青崖的担忧,柳白鹿挥手让巨型水母褪去后,再次牵起青崖的右手,一路往北走去。 “虽然此地相距人间仅有一墙之隔,但这里的干旱却永远不会威胁到我们的世界,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便是来自于人间。” 带着充满疑惑的青崖,两人一路北上,又经过了不知多少时日的跋涉,终于在一处名为赤水之北的大湖之畔停了下来。 也正是在这里,青崖见到了或许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水源。 湖水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充其量也就和摇光峰上竹海间青崖常去的那处湖泊相当。湖水清澈见底,能够清楚地看到遍布在湖底的鹅卵石,水中也没有任何鱼虾的存在,甚至连一株水生植物都无法生存。 而在湖边,青崖也终于得见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人。 有一袭青衣,恍若一片飘摇的竹叶,独坐于湖边,从那纤细苗条的身姿来看,应该是一位女子。 她背对着青崖二人,将云雾般的衣裳半脱而下,她的青丝沿着秀美的背脊一直垂到地上,落进湖中,像是水藻一样在湖水中散开。 而在她光洁如玉的背上,却又一道道狰狞的火焰之痕,交错在她那姣好的身躯之上,格外醒目。 她似乎还未察觉到有人来访,依旧将自己的双腿浸泡在湖水当中来回荡漾,轻轻地哼着古老的歌谣。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女妭 我以左手向东指月,我以右手俯瞰人间。 十方闪电与我相伴,烈日之晖在我眉眼。 秋兰之佩无迟暮,终将时光化成年。 神山惶惶以冥冥,人间暮暮又朝朝。 …… 遥远的歌声穿越了时光的荏苒,将曾经神界的一角在自己的耳畔诉说,青崖听不懂那些上古的语言和文字,却在柳白鹿轻轻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之后豁然开朗。 沿着时光的长河逆流而上,四千年的飞光在青崖的眼中流转。 茫茫大荒之中有一座名为系昆的高山,其上有一座高台,名为共工之台,高台上居住着一位天女,由此,人间射猎的人们都不敢向北而引弓,没有人见过天女的样貌,只知道她一袭青衣,名唤女妭。 岁月在神族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系昆山上的白鹤飞走又飞回,人间已是匆匆百年。 也不知是历史上的那一天,天女妭和往常一样,端坐与公共之台,将身边的流云织成轻柔的飘絮,将雨雾点缀进无缝的天衣,更将羲和女神洒下的光辉缠绕成七音的琴弦,奏出渺渺仙音,福泽四方。 而这份祥和的宁静却随着一位人族的到访而被打断,来访者是一位面容俊朗的青年,名为轩辕氏,此行正是为请求天女拯救天下苍生而来。 原来,此时的人间正经历着一场空前的战争,自从阪泉之战后,神农与轩辕两族部落逐渐趋于融合。炎黄二位首领厚德载物,带领族人播种百草谷物,铸造各种生产器具,制衣冠,作舟车,鼓励各族通婚交流,几年之内,炎黄部落已经遍布中原大地。 中原地区丰茂的水土和宜人的气候自然也引来了其它部族的觊觎,针对炎黄的争夺之战常有发生,而其中最为强大的则是九黎部族,以及他们的首领,天生拥有无穷力量的蚩尤。 起初,炎黄面对九黎九战九不胜,蚩尤扬起大雾弥漫三天三夜,困炎黄大军于迷雾之中,幸得轩辕之臣风后在北斗七星的启示下,制造出了指南车,这才得以冲破迷雾。 而就在不久前青崖所面对的夔牛,也正是在一场战斗将自己的身躯化鼓,震慑住了九黎部落。 战争进行到白热化阶段,轩辕呼唤背生双翼的应龙蓄水于冀州之野,而蚩尤也请来风伯雨师相助,一时间风雨大作,战况迟迟僵持不下。 这时候,轩辕氏想起来居于大荒系昆山共工之台上的天女传说,她拥有世间最为炽烈的光芒,定能停风止雨,还天地朗朗。 天女看着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而来的人类,她的天目将眼前之人的生平看透,认定了此人的确是一位仁德之君。 善良的天女答应了轩辕的请求,停下了纺织云雨的双手,告别了神山上的鹤灵,说自己要去人间走一趟,不日便回,请它耐心等待。 但身为人族的轩辕氏却并不知道,神族擅自干预人间之事实乃触犯了天道法则,战争结束之时,天女将会受尽拆骨之痛,最终被夺去神格,终生无法返回神界。 而天女明知此番下界便是一去不回,可即便前方是绝路,她也依旧甘愿为人间芸芸众生而堕入凡尘。 天女下界后,人间迎来了久违的晴天,很快便是风停雨歇,洪水退散。而在失去了自然之力的优势后,九黎部落也是连连溃败,炎黄部族乘胜追击,最终得以将蚩尤杀死,平息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后人也称此为“涿鹿之战”。 土德之瑞聚起四方的星辰,明炎之火照耀五方天地,经此一战,这片大地上的精怪妖灵纷纷俯首,炎黄一族迈向了统一融合的多元化进程。 人们追逐着战争之后带来的和平,神农氏尝遍百草以著《神农经》,轩辕氏更将各种的巫医之术融合改良之后写下《黄帝内经》,从此原始的部落中医疗之术突飞猛进,炎黄子孙的寿元大大延长,逐渐远离了病痛的折磨。 但战争胜利所换取的代价永远都是残酷的,人们安居乐业的背后,却有人在承受着难以言说的折磨。 黄河之畔,崩腾的激浪呼啸而来,声势宛如千军万马席卷而过,千千万万的浪花堆过一叠又一叠,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即便是坚硬的岩石也经受不住如此猛烈的冲刷。 可即便是如此猛烈的浪花,却依旧浇不灭她身上的痛苦。 一身青衣在汹涌之潮的冲刷下紧紧贴着她的躯体,天女的身体皎洁无瑕,此刻却如同白玉之中沾染了花火,狰狞的火纹在她的身上涌动着,蔓延着,所过之处凝脂的肌肤瞬间龟裂开来,金色的神血像是暴雨中堵不完的缺漏一般,不断从她的身体各处渗出来。 胸腔中传来剧烈的撕裂感,像是有一双手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身体撕开,然后将自己的脊骨狠狠地抽走,天女顿时摊到在了岸边的岩石之上。 失去了力气的她眼睁睁地看着神血不断从自己的身体中流淌出来,渐渐地,金色的神血褪去了耀眼的光彩,化作嫣红的血液在自己的身下弥漫开来。 此时的她再也不是系昆山上那个无忧无虑的天女,可堕入凡尘之后,她却连选择以人类的身份过完短暂一生的资格都没有。此番下界造成的结局影响了人间往后几千年的格局变迁,天道的惩罚下,她将化身为灾难的象征,为人间带去无尽的业火。 冰凉的黄河之水拍打在她滚烫的身躯之上,激起的阵阵雾气让她的面容变得若隐若现,她满头的青丝像是从深渊之下伸出的藤曼,缠绕着她的身体,要将她拖入无间地狱。 系昆山上的流云依旧沿着每日来时的方向穿过共工之台,却再也不会有人将云朵捞起,以阳光穿针引线,尚未完成的华美天衣也依旧搁置在高台之上,仍旧在等待着归来的天女再次将它拾起。 天女的神力是光与热,可现在,她所拥有的神力却化作了将它围困的囚牢,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日升月落,万箭穿心般的折磨这才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地褪去。 重新站起来的她神力大减,而她也无法完全将自己的力量所掌控。从此之后,不论她走到哪里,哪里便是赤地千里,旱灾频生。 为人间赢得涿鹿之战的英雄,迎接她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人们对她的恐惧和厌恶。 但由于她的神力依旧强大,人们不敢对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能不断地疏通水稻和沟渠并向她祷告:“神啊,请你一路往北走,回到北方去吧。” 可人类对她的伤害远远不仅于此,到后来,在一次次的传言中对她的容貌也产生了极大的扭曲。 天女的名字中“妭”便是因为她的容貌而在《说文解字》一书中被释义为妇人美也,由此得见,天女的美貌定然是风华绝代。 出于对天女的畏惧,渐渐地,人们将对她的称谓也由原来的“女妭”替换成了“女魃”,直到后来,人们在流传下来的文字中对天女的记载已经变成了身高只有二三尺,眼睛长在头顶上,行走如风的丑陋生物,甚至人们私下里还会称之为“旱鼠”。 再后来,随着人族文化水平的不断提升,他们对于女妭的丑化却变本加厉,在王族之墓的画像石中刻有“虎食女魃”图样,到最后,女妭的形象索性和僵尸扯上了联系,并且此类风气一路高涨,直至成为传说中的四大尸王之一。 天道加诸于她的惩罚远不止身体上的苦痛,即便被夺去神格,不再拥有永恒的生命,即便是没有了无上的神力,她也不曾悔过为人间众生带来和平。 可当那些曾经她甘愿舍去一切而守护的人们对她的情感只有恐惧和怨恨,甚至对她恶语相向之时,即便是内心善良的天女,也不禁潸然泪下。 人们叫她一路往北走,去往那人烟稀少的地方,可此时的大地上早已遍布人类生活的足迹,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不曾被人们所接受。 此时的女妭突然发现神人二界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可以容纳自己的地方。她回不去大荒,再也无法登上系昆山,她也到不了人间,走不进这人间的锦绣河山。 自己当日下界而来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呢? 心灰意冷的女妭漫无目的地一直往北走去,尽量避开人类生活的城镇,可依旧造成规模性的旱灾,茫茫大地,到底哪里是她的容身之所。 直至某一天,天女走到了北冥之畔,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天女像是流浪的一生的游子终于找到的归宿一般,闭上双眼,跳进了冰冷的北冥之水当中。 从此,人世间再无天女女妭,对于她的那些流言蜚语,也不会再有人会去在意了。 而在遥远的大荒中,系昆山上,共工之台,飞鸟还巢的鹤灵却依旧等待着天女的归来。当初离别之时天女曾告诉它不日便回,那么这一次它将要等上多久呢? 将时间拉回到现在,如果共工之台上的鹤灵还在等的话,它便已经等待了四千年之久。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抱薪 北冥之水寒冷彻骨,传说这里是金乌死后的长眠之地,大鲲从这里击水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而北冥之底究竟是何模样,至今没有任何文献有相关记载,没有任何修士能够承受得住那里极寒的温度。 也许这里,是最适合埋葬神明的地方。 轻柔的微风吹拂过她的面庞,温暖的春水浸润过她的衣裳,好奇的鱼儿围绕在她的小腿旁,和煦的阳光将她再次唤醒。 似乎是回到了共工之台,当天女再次睁开她的双眼,眼前的一切是那般如梦似幻,只是她的眼里,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光。 举目四望,旷野千里荒无人烟,她本以为,她找到了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可当干旱的赤色再次蔓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出这片旷野,这个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如果说这就是天道对我的惩罚,也请将罪业加诸我身,我愿忍受永恒的孤独,换回这个世界的生机。” 天道听到了她的请求,但它却没有应允她的条件,它夺走了她仅剩的自由,却只将这个世界以死亡的形式继续存活,任何生灵,都在死亡中得到了永生。 从此,天女再也无法离开无岸地界,虽然天道没有将她永远囚禁在这里,但这里已经是她最好的归宿。 君不见,天河之水百转千回,不辨人间枯荣。 君不见,冥海无岸滔滔不绝,不见尘世百态。 只愿长梦不复醒,乘风归去望人寰,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间绵绵无绝期。 …… 婉转的歌声终了,青崖依旧沉浸在往事当中,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切,以至于他一时间忘了醒来。 直到柳白鹿再次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眼前的世界再度恢复成一片荒芜,阴沉的天空压抑不绝,无边的荒野呼啸着寂寥,眼前的青衣依旧显得如此落寞,此时的她却已经发现了来人,无尽的岁月中,她的眼中第一次有了人类的身影。 她的眉间似乎永远都凝聚着淡淡的愁云,却在眼里藏着一丝怯生生的羞意,满眼的柔光潋滟方好,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一笑一倾城。 也许是太久未曾见过他人,她的青衣尚有些凌乱,敞开着的交领从她精巧细腻的肩膀处划下,浑圆的肩头如苍山覆雪,柳腰春风过,芳华随香走,百媚从中生。 “远方而来的生灵,可是自人间而来?炎黄一族,如今可还安好?” 她没有开口,轻柔的嗓音却清晰地在青崖的脑海中响起。 “风雨激荡,山海不改,幸承天地之佑;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人间烟火依旧;万家灯火,生生不息,神魔已别千秋。” 柳白鹿一字一句地向天女讲述着自涿鹿之战以后人间的变迁,同时也一步一步地向湖边的天女靠近。 “别……别靠近我,会伤到你们。” 从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光与热,足以让沃野变成焦土,任何生灵都无法在她身边驻足,她就像是一朵带刺的蔷薇,美丽而危险。 “天女一别人间四千年,今日我师徒二人有幸相见,实乃天赐机缘。” 说话间,柳白鹿已经带着青崖走到了天女的面前,丝毫没有被灼伤的迹象。 “原来人世间还有人记得我,原来如今人族也能拥有如此卓绝的修为,真好。” 天女鹤柳白鹿四目相对,一人一神皆是身姿窈窕,仪态万千,此刻站在一起,恰是天雪展颜,春水润物,胜过世间风景风景万千。 “你真美,即便是那时候神界的帝女,也没有你好看。” 天女怔怔地望着柳白鹿,不禁也为她的容颜所倾倒。 “还有,你能够靠近我的话,那……” 说到这儿,天女有些羞怯地勾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地继续说到: “那我可以触碰你们吗?我从来都没有,和人族有过接触。” 系昆山上岁月悠长,与她为伴的,却也只有流云白鹤,而自从下界以来,世人皆谓她为灾祸之源,唯恐躲闪不及。所以,虽然天女经历了几千年的沧桑,但她却近乎从未与他人有所交集。 而在青崖眼里,此刻站在湖边的,已经不再是传说中那高不可攀的神明,那些镌刻在古老书页当中的冰冷文字,正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亭亭玉立。 “天女之姿,才算称得上国色天香,毕竟在当今的文字中,你的名字,就是美丽的象征。” 柳白鹿大大方方地牵起了天女的右手,在自己的手指被眼前之人触碰到的瞬间,仿佛是由一阵电流划过全身,天女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这是她先前太过紧张所致,而在片刻过后,她也完全放松了下来。 “原来,人族的触觉是这样的,好像和我们的身体没什么区别呀。” 说话间,天女又将自己的左手也伸到了青崖的面前, “少年郎,别害怕,也请让我触碰到你,可以吗。” 青崖抬起右手,却是越过了天女的手臂,径直抚摸在她的脸颊之上,原来,尽管她一直散发着光与热,可她的身体,却是如此冰凉。 她没有拒绝青崖的触碰,反而是闭上了双眼,似乎很是惬意。 “你的手,很温暖,好像羲和洒下的光一样,我都快忘了这样的感觉。” 她的肌肤如轻柔的云朵,可青崖却在指尖感受到了一丝滚烫的热议,竟是天女不知为何潸然泪下。 “为什么你们要来到这里,我本已经习惯了此间孤寂,可你们的到来,却又让我再次心生对自由的渴望,为什么,几千年了,它还是不肯放过我。” 瞬间涌起的情绪让天女有些崩溃,她连连退后几步,远离了面前二人,独自蹲坐在湖边。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哪里像是传说中高贵的天女,此时的她,只不过是被流放于时间之外的囚徒。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天女女妭为人间几千年安定献出了自己的所有,她不应当经受这般困苦折磨,即便没有拥戴,她也该得到自己的阳光。 青崖从星域之中拿出了一枚小小的黑色泥土状物体,它安静地躺在青崖的手心里,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但谁又曾知道,这枚小小的黑泥,差点夺走了自己一行三人的生命呢。 “师尊,我……” 青崖转过头来,想要询问柳白鹿的意愿,但他的师尊却仿佛早就意料到了他的一举一动。 “去吧,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师尊永远拥护你的选择。” ------------ 第一百七十章 新生 “自从上古神话的时代结束后,那些远去的过往,被人类以口耳相传或文字记载的方式代代流传下来,历史虽然像个任人打扮的姑娘,但她却是无法抹去的存在。” 青崖走到湖边,在天女的身边正襟危坐,方才因为师尊在身边的缘故,青崖尚且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可当自己只是远离了柳白鹿几步,灼热的刺痛感便爬满了青崖的全身。 但很快,息壤所带来的寒气便将周身的炎热之感中和了下去。 “时至今日,涿鹿之战中的种种细节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变得模糊,但总有人,会将赐予人族安定的英雄所铭记。 青崖再次握紧了天女的手,也将自己掌心中的那枚息壤,贴在了她的手心当中。 “以往在书中读到你的故事,总是不由地心驰神往,而今日,我要找回属于你的自由,看。” 青崖从怀中掏出了一枝蓝花楹,那还是端午之夜,自己去寻轻罗时所赠与她的花束,那夜自己酒醉之后于船舱中睡去,醒来之时身上便躺着一枝花,想来便是轻罗离去之时所折下的吧。 四千年来,在这个满眼尽是荒芜的世界,再一次见到了生命的花朵。 这一枝人间随处可见的蓝花楹,却足以将她的目光全部占据。 “来,握着它。” 青崖将花枝放在天女的手心里,可她却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双手,藏在了衣袖当中。 “不,我看看就好。” 青崖将手中花朵的枝条掐短了一些,别在了她的发间。 “你不属于这里,在你找回自己的神力之前,你也将在大地上自由地行走。” 湖水的倒影中,青衣蓝花绕鬓影,当数天香第一流。 “它没有凋谢,也没有被焚毁,它还活着。” 看着水中自己的影子,天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摸着发间的花瓣,那种湿润而绵软的触感,是她已经忘却在时光中的回忆。 “是因为它吗?” 天女再次摊开手掌,一枚黑色的泥土正贴在她的手心里,她体表的温度很低,当青崖将息壤放在她手心里的时候,她并未过多察觉到异样。 “此物名为息壤,是北方天神玄武遗留之物,乃天下至寒所在,你将其带在身上,便能和从前一样,不会再伤及到周围的生灵,天女,你愿意与我们一同回到人间吗?” 她的眼中闪烁着憧憬和向往的神采,但又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不,玄武虽为四方天神之一,但以它的力量,还不足以与天道的诅咒抗衡,我回不去人间,能够像这样拥有一朵花,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四千年的孤寂,已经将那个曾经自信且美丽的女神,变成了一个作茧自缚的囚徒。青崖也终于意识到,将她困在这里的,不仅是天道的惩罚,更是她早已封闭的内心。 “神话的时代,早已成了过往,莫说虚无缥缈的天道,就连神族,也已经有千年未曾出现过了,而人族登仙的道路,也早已在虚空中荒芜。如今的人间,已经不是那个曾经的世界了。” 柳白鹿走到二人的身边,蹲下来在湖中舀起了一捧湖水,又将其洒在干涸的沙地上。 当清冽的湖水低落在沙土之上,一抹新绿也就此与荒漠之中诞生。而这一捧湖水,也像是叩开了尘封千年的封印之门,被阴沉的天空和绵延的黄沙所覆盖的世界,正在恢复属于它的色彩。 如茵绿草如同风暴一般席卷着大地,风中吹来的,不再是刀剑般的沙粒,而是湿润的水汽。 恍若一夕之间春风来,千树万枝飞花层染,荒凉的世界仿佛只是一层虚幻的外衣,将其揭下之后,森林与海洋再次浮现在眼前。 须臾之间,浓厚的云层被阳光冲散,四处奔走的雷电酝酿了千年之后,终于洒下了久违的雨滴。 不少片刻,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漂泊的大雨倾盆而下,绵密的雨丝在大风的吹拂下相互交织在一起,似乎也将天空与陆地相互连结。 这场雨,正在改变无岸地界的面貌。 天女怔怔地伫立在雨中,任由豆大的雨滴拍打在她的脸上,溅起点点细小的水花,她的青衣被雨水打湿,贴合在她姣好的身躯之上,一直注视着她的青崖也不由地低下了视线。 一如江海凝清光,恰似春雨拂柳枝,雨中的她勾指起舞,漫天的水花也就此围绕着她千回百转。 每一步,她都尽情地舒展自己的身躯,她的舞步也近乎疯狂,似乎要将隐藏在心中四千年的情绪一泄而空。她似乎要重新告诉所有人,她不是恐怖的邪神旱魃,她是象征着祥瑞的女神。 直到赤水之北的湖水开始上涨,逐渐淹没了她的脚踝和小腿,她依旧沉浸在漫天大雨当中,似乎是陷入了无尽的幻梦。 而作为她的观众,青崖自然是及时地将她从幻梦中叫醒,拉着她的手二话不说就往高处跑去。 雨幕之下,青崖没有选择御剑飞行,似乎随着大雨的落下,一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降临。 微凉的雨水将两人的掌心贴合在一起,从她身体上传来的温度,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 他们在被雨水浸透的沙地上奔跑,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便被倒灌的湖水淹没,在他们的身后,追赶着的是不断上涨的水位。 “师尊,师尊……” 青崖一边牵着天女不断向前飞奔,一边呼喊着柳白鹿,天女也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跑去,不论去往何方。 屹立在沙丘之上的神女,一如既往,雨滴在她三尺之外被隔离开来,望着向她飞奔而来的二人,她用衣角遮住了轻轻的笑意。 是她舀起一捧湖水,让这个世界改投换面,似乎天道的降下的罪业在她面前也显得如此渺小。 听着下方向自己奔来的少年不断呼喊着自己,柳白鹿不知怎地,心底升起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她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的未来,久到世间的沧海化为桑田,日月崩落在自己的面前,少年也像这般,呼喊着向自己跑来。 此时的青崖却没有那些久远的念头,只有筑基期的他无法施展避雨之术,现在他只想快点跑回柳白鹿身边躲避这场前所未有的大雨。 而跟在他身后的天女更是将思绪飞出了不知多远,远到她想起了曾经坐在鹤灵的背上遥望人间的记忆。 那是一个初夏的日子,人们会将这时候雨水繁多的季节称为“梅雨”。这时候农田中的水稻还是一片翠绿的秧苗,农夫裹着蓑衣骑着黄牛,在泥泞的水田里耕种冬天的期望。 而由于下着大雨,这一日的学堂给学生们放了一天的假期,贪玩的孩子即便顶着大雨,依旧在田间地头欢快地撒泼。 直到炊烟四起,两小无猜的一对小童手拉着手匆匆往家跑去,相邻居住的二位母亲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盼着回家的孩子,盼着回家的丈夫。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农家生活,在独居系昆山上的天女眼里,却是格外新奇,一天的时间,在世人不过百年的生命里都显得微不足道,更何况是在她久远的岁月中。可也就是这一眼,她记了不知几千年。 此刻跟在青崖身后奔跑的她,好似回到了那一日的情景当中,青梅竹马的二人无忧无虑,玩耍之余便是回家,一切都是那么心安。 神界千年万年的岁月恍若白驹过隙,留不下任何映像,而只此人间的一天,却让自己永远铭记,如果可以,真想如同凡人一般,经历世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啊。 终于,二人跑回了柳白鹿的身边,她挥了挥右手,雨滴便不再落到二人的身上,而他们湿透了的衣裳,也在片刻之间恢复如初。 “天女女妭,你看到了吗,即便你逃离了命运的轨迹,所谓的天道惩罚也无法显现,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回到人间去了。 虽然曾经的大荒已经流逝在岁月之中,你曾经所居住的系昆山也倾塌在了传说里,但天地之大,还是有足够的地方,能够容纳得下你的过往和未来。” 柳白鹿沿着眼前逐渐恢复的海洋对天女说道,“无岸地界即将复原,这四千年的荒芜就当作是一场漫长的梦境,现在梦醒来了,这里的万物都将获得新生,而你也一样,去迎接新的明天。” “师尊说得没错,现在的人间,不同种族的人可以融洽地生活在一起,没有神魔,没有隔阂,如果你没想好要去的地方,那我们的家门,永远欢迎你的到来。” 青崖在一旁附和着,柳白鹿没有接话,却在谁都发现不了的空档,她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因为,她不太愿意任何人走进山中清幽的日子,那是只属于她们师徒二人的时光。 “在我们的那个年代,所有神明的一举一动都在天道的照耀之下,从来不会像这样被轻易改写,物换星移之后,就连永恒天道都不知去向何方了吗?” 不知她是在问向柳白鹿,还是问向自己,抑或是虚无缥缈的天道。 恰逢巨大的海鲸跃出水面,巨大的尾翼在海面上拍起千层巨浪,柳白鹿指着浪花消失的方向回答到: “也许,天道也想浪花一样,死在了不知哪一年的星海当中了吧。” ------------ 第一百七十一章 避雨 连绵的大雨一直未曾停歇,柳白鹿纤指一点,一方洁净的云朵自脚下升起,三人枕云而坐,静待着下不停歇的骤雨散去。 “这里是冥界与人间的间隙,六界的封印就连神明都无法解开,你们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 几番喧闹之后,回过神来的天女好奇的问起了师徒二人的行踪。 “世界之大,总会有遗漏的角落在不经意的时机被发现,天女当年坠落而下的北冥之底,不正是这样一处角落吗?” 柳白鹿一边仔细的将沾染在青崖身上的沙尘拂去,一边若有若无地与天女交谈。 “只是这些细小的通道都是单向,我们能从人间穿越至此,却无法原路返回,只有借助冥界之门的力量,才能重新开启通往人间的道路,天女若要返回人间,还需与我们同路而行才是。” “可是……” 天女迟疑了片刻,不知心里还有顾忌,还是有什么无法启齿的心思。 “怎么,天女若不是在这里呆久了,不舍得走了?” “不是的,不是的,你们别丢下我……” 说道后面,天女的回答已经变成了嘟嘟囔囔的轻吟,明明自己是神明,却不知为何在眼前这位人类女子面前显得如此拘谨,也许是自己已经太久未曾见过旁人了吧,天女这般宽慰着自己。 无岸地界没有昼夜之分,坐的时间久了,天女渐渐地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为何,我突然觉得脑袋变得好沉好沉,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怎么记不起来了,我为什么很想闭上眼睛躺下来呢?果然,天道还是降下了它的惩罚,我是不是要死了?” 天女挣扎着保持头脑的清醒,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这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让她有些害怕,四千年的岁月才等来的希望,可千万不要是黑暗中的昙花一现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人类长久以来的生活规律,也是铭刻在人类骨血当中的定律。从这一刻开始,你不再是高天之上的天女,也不是降下旱灾的邪神,你将以人类的身份,在人间开启新的生活。” 柳白鹿轻柔的话语如温柔的和风,让本就已经被困倦缠身的天女很快便陷入了梦乡,端坐着的身体软绵绵地向后倒去,落在了青崖的臂弯当中。 这是天女自诞生之日几千年以来第一次睡去,不知她的梦境,又会是何种模样? 不多时,绵长的呼吸声传来,枕在青崖腿上的天女舒展了一直以来锁着愁云的修眉,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到是和花青儿有些相仿,青崖也不由地将掌心贴在了她的脸上。 究竟是什么时候,天地间有了神与魔,人与妖的分别,我们都是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物种,为何相互之间会有着难遇逾越的鸿沟? 寿元、力量、智慧……不同的种族之间虽然相差悬殊,可无一例外的,他们所展现出来的躯体,都是大同小异,这是不是说明,在很久很久以前,所有的种族都来自于同一位祖先呢? 可纵观人族有所记载的历史,即便算上文字诞生之前的时代,便已经有了对于神明的崇拜,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段久远的历史,究竟消失在了哪一段时光中了呢? 纷乱的思绪和嘈杂的雨声交织在一起,青崖感到自己的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了,太过于古老的历史,还是让它就此沉淀在岁月中吧,说到底,现在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尚未结丹的小修士罢了。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兴起之时,奇景当前,青崖不由地学着文人骚客想要吟诗作对,可奈何自己学识短浅,竟是一时语塞,只好将他人的诗词借来聊表于心,却不想,却遭到了师尊一个不屑的眼神。 “所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你这般年纪,霏霏之雨在外,倾城之姿在怀,怎念起这般愁苦的诗词来。才下山不到一年,这背井离乡的思归之情,你能感悟几分呢?” “师尊可知,思乡之情念的不仅仅是家,令我魂牵梦萦的,乃是家中之人,对她的思念之情,我自问可不输于诗中人哦。” 茫茫大雨遮蔽了世间的一切声音,眼见周遭一切都笼罩在一面迷蒙的烟雨之中,不知是不是环境使然,此时的青崖言语之间也变得大胆了许多,丝毫不在意自己会唐突到柳白鹿。 “你……” 向来在青崖面前镇定自若的柳白鹿这回却是慌乱地将脸转向另一边,如同夕阳在冰雪上染上的晚霞,柳白鹿本就清艳的容颜此时更为妩媚,直让青崖痴痴地看了许久。 只是这话刚出口,青崖便瞬间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今日不知怎得,竟然对师尊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但这的的确确是自己的肺腑之言,这半年多的时间以来,青崖已经数不清几次梦回摇光。 清晨时分,山岚还未散去,带着寒意的朝阳刚从地面下跃出一丝光亮,师尊已经早早地备好了早餐,静静地坐在堂前等待自己醒来,开启一天的课程。 星月漫天之时,每当自己从修炼中结束,等着自己的,永远会有一份几乎每天都不重样的宵夜,作为一日勤修苦练的奖励。 夏天的傍晚,师尊会搬来两张竹椅,再从清凉的湖水中捞上浸泡了半日的西瓜。师尊一半,徒弟一半,然后安静地躺在她的身边,听她讲述修行世界中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偶有闲情逸致,摇光之上的四方精灵都会欢聚在一起,冷清的竹屋前也会迎来久违的欢闹,天真的绯月,温柔的竹韵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身旁,青崖也在一声声的小公子中迷失了自我…… 此刻,明知自己应该收起这无礼的目光,但自己的眼神怎么久不听使唤了呢?也罢,反正师尊转过脸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她吧,索性久多看一会儿好了。 “逆徒,还在看。” 直到师尊带着嗔怪责备之语轻轻地传来,青崖这才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目光,这次回去之后一定会被师尊责罚了,可那又如何呢?只要能这样一直注视着她,青崖什么都无所谓。 师徒二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中,柳白鹿微微侧过身体背对着青崖,她柔顺的长发落在秀美的背脊之上,月白色的发带一直垂到腰间,交织着发梢的末端,让原本就纤细的柳腰显得格外曼妙。 但若是自己再这样看下去,师尊可就真的要生气了,恰好此时枕在自己腿上的天女发出了喃喃的呓语,缓解了暧昧的气氛,也让青崖有些躁动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也不知正在熟睡当中的天女梦见了什么,她的檀口当中不断吐出无法分辨的低语,似乎是上古的语言,青崖听不懂其中之意,却是若有若无的,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思念。 离开了神界四千年,相比她也有一直牵挂着的事物吧,只是如今的世界神人二界相隔甚远,仅凭着剩余不多的力量,她已经回不去神界了。 即便是现在重获了自由,镌刻在古老的文字当中的天女终究是成了了神话和传说,现在躺在青崖腿上的,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间女子罢了。 “鹤灵,鹤灵……” 这回青崖听清楚了,原来她梦见的,是当初再系昆山上,往返于共工之台的仙鹤。 它每日为天女衔来第一缕被朝阳染就的云霞,也为她收集起凝聚了月华的露水,天女将这一丝一缕都织近了无暇的天衣当中,就像是编织着一场绮丽的梦境。 即便是近乎永恒的神界,四千年的光阴也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曾经的鹤灵,不知现在又在何方飞翔呢? 睡梦中的天女呆呆地翻了个身,缓缓地顺着青崖的身体不断往上爬,最后自双臂搂住了青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了青崖的脸上。 这是对待动物时才有的亲昵之举,看来梦中的她是把自己当成了日夜陪伴着她的鹤灵,青崖只得端坐着身体,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仙鹤修长的脖子一样,任由她爬在自己的身上,到处蹭啊蹭的。 好不容易等到她安静了下来,玩够了的天女又重新变得软趴趴的,继续瘫倒在青崖的怀里,看起来,她的第一次睡眠,暂时还不会醒来。 “师尊,什么时候雨才会停歇啊?” 沉默了许久,青崖的发问再次打破了僵持了很久的寂静。 “大雨正在冲刷这荒芜的世界,等到积攒了几千年的沙尘被洗净,当这个世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大雨也随之消散,只是这个过程,并不短暂,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啦。” “原来是这样。” 青崖心里有些忐忑,眼下他可以和师尊近距离相处很久,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这样的光景,可真当自己亲临之时,又怕自己的言语多有唐突,惹得师尊生气。 少年纷乱的思绪,可不比外边的大雨来的简单啊。 ------------ 第一百七十二章 犯上 迷蒙的大雨中,时间已然不知过去了多久,无岸地界原本就没有昼夜之分,此时更是如同天河倾覆,似乎要将一切洗刷殆尽。 放眼望去,入目之处全然是灰蒙蒙的一片,仿佛天空和陆地都在这场大雨之中被搅和在了一起,分不清天地,辨不明四方。 而脚下原本高耸的沙丘也早已被高涨的雨水淹没,消失了四千年的海洋,正在重新占据这片大陆的绝大部分地区。 天女依旧沉浸在她美妙的梦境当中,脚下的浮云正载着躲雨的三人,如同一叶轻舟一般,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 虽然雨期漫长,但青崖却丝毫不觉得无聊,出于自己的私心,他甚至希望这场雨能够下得再久一点,如果就这样一直顺着洋流飘到地老天荒,也算是师徒一心,同去同归了吧。 可人间还有着自己无法放下的牵挂,芸芸众生,谁又能离得开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呢,他们的每一次前行,都不仅仅是为自己而出发。 “贪睡的小猫,还不醒,看得我都有些困了,逆徒,把她的靠垫留一半给我。” 柳白鹿捏了捏天女的脸蛋,她吹弹可破肌肤上便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柳白鹿有些慵懒地伸了懒腰,顺其自然地靠在了青崖的另一半臂弯当中,不多时,她也进入了梦想。 自己的师尊,从来都和寻常的修士相去甚远,在常人日以继夜的修炼时,柳白鹿一直保持着凡人的生活作息,她会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一日三餐,裁衣凝香等琐事之上,同样也遵循着每天四个时辰的睡眠规律。 此刻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自己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雪衣,清冷的幽香和淡淡的体温占据了自己脑海中的全部思绪。青崖缓缓地低下了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柳白鹿的头顶,她的发丝间暗香萦绕,直让青崖也随之沉沉睡去。 就这样,一片浮云载着梦中的三人,缓缓地向着陆地飘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不知过了多久,青崖缓缓醒来,梦中的场景也随之消散在眼前,隐隐约约,青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而自己的修为,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筑基八重。 连绵无尽大雨终于散去,碧空如洗的蔚蓝天际笼罩在头顶,浮云轻舟搁浅在一片翠绿芳草之上,耳边是此起彼伏莺声燕语,眼前是纷繁多彩的浮花浪蕊,无岸地界,在四千年之后,结束了荒芜的岁月。 “醒了?梦见了谁家的姑娘啊,叫都叫不醒,再睡下去,你就在这里当个渔夫算了。” 不知何时,柳白鹿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如雪的烟纱散花罗裙之上流云暗纹飘逸散落,恍若立于云端之上。 直到柳白鹿和天女并肩走出大老远,青崖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站起来,继续他们走回人间的旅程。 “师尊,我们还要走多远?” “谁知道呢,只要一路往前走,人间的路,总是在我们的脚下的。” 青崖知道,每当柳白鹿故作神秘的时候,那她的心情就一定还不错,而接下来,她很有可能又会那自己寻开心了。 “怎么,才和自己的小师姐分别了片刻,就犯相思病了?这大半年没人管着你们,你俩到底做了什么没羞没臊的事情啊?” 正当柳白鹿继续打趣着青崖的时候,漆黑的剑锋却停在了她的面前。 “师尊,多日不见,弟子的武艺略有生疏,还望师尊不吝赐教。” 羞愧难当的青崖逃避不得,只有借着切磋的理由来分散柳白鹿的注意,尽管他知道,片刻之后自己一定会被狼狈地踢翻在地。 “逆徒,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干出此等欺师灭祖之事,看为师今日如何清理门户。” 一旁的天女还未理解为何原本亲密无间的师徒二人为何突然之间刀剑相向,柳白鹿和青崖的身影已经交织在了一起。 方才一觉醒来迈入筑基八重之后,气海之中便如同潮水沸腾一般躁动不已。刚刚跨越了境界门槛,隐约之间又触及到了九重的瓶颈。 青崖还搞不明白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沸腾的气海中庞大的力量已经无法控制地顺着四肢百骸流入了全身脉络当中。 一股接着一股的浪潮不断冲刷着肌肉与骨血,无处喧嚣的力量驱动着青崖握剑的右手,现在,他希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逍遥游被催发到极致,来回交错的身影在柳白鹿的四周留下了变换万千的残影。一影一剑,寒光纵横,一时之间,青崖的身影已经结成了严密的剑阵,而青崖的真身便藏在这变化万千的残影当中,真真假假的剑招里锋芒凛冽,铸成八方之壁,围困着柳白鹿的行踪。 只见东南方向突然亮起星辰之光,柳白鹿头也不回地直接用双指接住了剑芒,却见原本闪烁着耀眼锋芒的剑光突然暗淡了下去,虚晃一招之后,西北方向再次亮起了一道赤红的火光。 火光不断分裂,直至九星连珠之后,火线首尾相连,一张火弓便悬挂在天空之上。 炽烈的火蛇直射向地面,赤红的火焰中苍白的獠牙滴落着足矣穿透钢铁的熔岩,巨大的身躯向着下方的柳白鹿缠绕而来。 眼看火蛇来势汹汹,柳白鹿依旧分毫不动,只是对着火蛇伸出了一根手指,便将从天而降的烈焰所击溃,巨大的长蛇在天空上炸开了漫天的烟火,璀璨而绚烂的花火染红了蔚蓝的天穹,也映衬着柳白鹿如雪的白衣分外妖娆。 而就在花火炸开的瞬间,四方闪烁的残影也挥动着手中虚幻的长剑向着中心的柳白鹿发动了突袭。 月牙般的剑光,密如牛毛的剑雨,虎虎生风的巨剑接踵而至,剑三十六的一招一式都被青崖的残影记录下来,向着这套剑招的创始之人轰去。 只是所有的剑招还未靠近柳白鹿的三尺之内便被一股无形的引力所扭曲,化作了水华一般的流光四泄开来,霎时间,柳白鹿的视线陷入了白茫茫的一片。 趁着柳白鹿失神的瞬间隐藏在幻影当中的青崖终于显出了身形,在柳白鹿的头顶,青崖将手中长剑高举,毫无保留的挥下了一段再寻常不过的斩击。 这一剑,不是剑三十六当中的任何一式,甚至凡间武者的一剑在此面前都显得高深了起来,可就是这一剑,还未落下的时候,柳白鹿身后的海岸已经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这一剑,青崖将经脉当中无处宣泄的力量全部注入了青冥当中,青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此刻的青冥正欢呼雀跃着,作为曾经冥王的佩剑,自苏醒之日起,它便一直渴望着能与强大的敌人战斗。 从运河之上身穿龙甲的金丹修士,到深宫之内一夫当关的龙雀军神,青冥每一次接管青崖的身体后,都要将他体内的灵力宣泄一空之后才会褪去,它渴望正真的对手,又或者等待着青崖能够成长到完全将自己掌控的那一天。 此番借助着磅礴的力量,青冥之上幽蓝的光芒大盛,寒冷刺骨的剑身也燃起了冰蓝色的火焰,四周的空气顿时结上了层层冰霜,惊涛拍岸的巨浪瞬间被冻结,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中也飘起了鹅毛大雪。 “想不到,如今的人间,一位少年便能掌握如此澎湃的力量,也许现在的他们,已经不需要神明的相助了吧。” 看着师徒二人相互交接的几招几式,天女也不禁感叹到人族的学习与适应能力如此之强,也无怪乎人间这片乐土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的家园。 而当这一剑压下来,靠近柳白鹿的眉心之时,柳白鹿却闭上了双目,任由磅礴的剑气向她的身躯倾洒下来。 虽然知道以师尊的实力,无论自己发挥出超越自身几倍几十倍几百倍的力量,都无法伤及她分毫,可眼见她不做任何抵抗,青崖还是强行撤回了宣泄而出的力量。 无论如何,青崖都不想看到师尊受到一丝伤害,哪怕这仅仅存在着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不允许。 “不许撤回去,尽你最大的力量,将这一剑发挥到极致。” 柳白鹿却是立马就看穿了青崖的心思,而在师尊的命令之下,原本正极力控制着即将决堤的力量的青崖,顿时将所有沸腾的力量全部宣泄了出来。 炽烈的白光直冲天际而去,将蓝色的天空洞穿,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穴,那是六界的封印被穿透的景象,当然,这仅仅只是视觉上的假象,巨大的冲击打乱了封印中流动的粒子,将虚空的景象短暂地浮现在了天幕之上。 很快,界限的封印重新被修复完成,天空在一阵扭曲之后再度恢复了原本碧蓝的模样,而在天空之下,原本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却突然浮现出几座零星的岛屿,搁浅了的海洋生物正在裸露的地表上艰难地喘着粗气。 剑锋落下之时产生的巨大冲击将靠近岸边百里之内的海水冲上了天空,这才造成了附近的海域水位出现了大幅度的下降,而那些原本属于海底的高山也浮现出来,成为了暂时的岛屿。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失落 片刻之后,晴空之下突然再次落下雨来,却是原本消失的海水去而复还,在巨大的震荡下大量的海水直冲天际,纷纷化作一场局部地区的暴雨再次坠落。 海水带着些许凉意浇在青崖的身上,将他体内的躁动短暂地驱散了一些。此刻,他的面庞正被青冥之上所燃烧的冥炎所映得恍若幽冥,而柳白鹿却依旧闭着双目,足以斩裂山海的力量却依旧无法靠近她三尺之内,即使冥炎持续高涨,火网依旧只能像是分裂的蛛网一样四散在柳白鹿的周围。 躁动的力量被挥霍而空之后,青冥剑身上的冥炎也逐渐暗淡了下去,可即便如此,青崖气海当中却源源不断地升起了一股暗淡的紫气,每一缕紫气都足以让已经枯竭的气海再度充盈起来。 自天地诞生之初,混沌之源诞生万物之母,原始的贤者称其为最初的道,后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不断的演化当中,天地间却始终保留着自混沌世界中诞生的鸿蒙紫气。 时至今日,昼夜交替之时阴阳向负,全新的生命形态诞生的时候,便会产生一缕的鸿蒙紫气,它维系着整个生命物种的兴衰,在世世交叠的进化与演变中不断流传,直到这个种族的最后一个生命体彻底死去,这一缕鸿蒙紫气便会重新回到世界最初的源头,等待下一个物种的延续。 昔日钱塘一梦,在青崖与轻罗对决之时,她将一缕回归本源的鸿蒙紫气捕捉后注入了青崖的气海,由此孕育出了源源不断的灵力,从规模来看,也许在那日凌晨,一支毫不起眼的物种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鸿蒙紫气根植于青崖的身体中,借着气海中的灵力循环不断生长,期间,紫气的不断反哺也激活了青崖远超常人的恢复能力,而刚才的沸腾也催生了紫气的开枝散叶,它就像是一株新芽,正要舒展开第一片枝叶。 原本如潮水般退去的灵力再度盈满,青冥之上冥炎再度燃烧,而青崖也再次将自己的身体掌控权交给了剑灵。 而就在剑灵接管过青崖身体的瞬间,还未等它凝聚起灵力来驱动剑诀,一只无形的手腕死死地锁住了咽喉。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柳白鹿双目之中折射着刺骨的霜雪,以青冥现在的力量,甚至都还未捕捉到她的行踪,便已经陷入了她的牢笼当中。 “你是谁,怎么到他身体里去的?出来!” 藏在灵台当中的青崖从未见过柳白鹿生气的样子。此刻,她不再是自己面前护道者,也不是外人眼中的天山雪,她的手中烈日之辉透过青崖的身体直刺进青冥虚无的灵体当中,青崖能够隐约地听见青冥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现在的柳白鹿,俨然如同传说中的羲和女神,正降下她的审判。 “青冥,快退回剑里去。” 灵台中的青崖大声地呼喊着,想要让青冥将身体的掌控权归还自己,可青冥作为曾经的冥河之神,手握万千亡灵的生灭,即便是当年冥王何等天纵奇才,也未能完全将其降伏。 可今日,一名人类却能在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瞬间制服了自己,虽然这名少年的身体对于自己来说还十分孱弱,但眼前的人类竟然能够直接伤及自己的灵体,无疑,她的修为绝非寻常人类修士所能比拟。 这一次,青冥没有理睬剑主的呼唤,作为冥河之神的它,绝不能输给一名人类,哪怕自己的力量十不存一,哪怕眼前的人类有通天彻地之能。 它切断了自己与剑主的联系,借着这一次任性的机会,它终于等来了一位有价值的对手。 虽然青崖的气海中灵力已经再度充盈,但青冥却丝毫没有调用青崖的灵力,在一片虚幻中,青冥经过了长时间的复苏后逐渐勾勒出身躯的灵体再度变得暗淡且迷糊。 它将自己的本源之力作为战斗的驱动,来面对眼前的对手。 铮,青冥挣脱了柳白鹿的束缚,径直推出一掌,直至柳白鹿的面门。 随着掌力的不断推进,夜幕也从青冥的背后升起,不断蚕食着朗朗乾坤。 “这是冥河之神的力量,姑娘你且退后。” 说话间,天女的掌心之中白芒大盛,仿佛是那烈日之光在她手中轮转。 最为神界的天女,女妭对于冥魔二界的气息尤为熟悉,从刚才青崖被禁锢住的那一刻起,她便感到青崖的身上的气息转变得极为古怪,但她并未多想,知道此时夜幕四起,曾经的记忆也不断闪回在天女的脑海当中。 柳白鹿并未应允天女的劝阻,黑夜之潮肆虐而来,却在她的面前戛然而止,再也无法前进分寸,甚至随着柳白鹿的每一步靠近,黑夜都像是被阳光所驱散一般不断退去。 青崖玄衣似墨,柳白鹿白衣若雪,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七步之远,却分别身处于黑夜和白昼之中,明明紧紧相贴,却始终无法触及,这让青崖感到十分不悦。 “原来在几千年之后,就连曾经不可一世的冥界之神也衰落至此,无论神与魔,都逃脱不了岁月的侵蚀,天道之下,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永恒。” 见此情形,天女也收回了自己手中的光。 在诸神的时代,冥河之水常常倒灌天河,而冥河之神更是将天界作为自己的后花园一般来去自如,每次都将天河之水搅得天翻地覆最后扬长而去。 天女虽然居于大荒,却也常常能听到冥河之神大闹天河的消息,不曾想四千年后竟然能在无岸地界再次相遇,只是曾经她们,已经在岁月的磨损中失去了太多。 而此时柳白鹿也发现了青崖并非被人所夺舍,他的元神和精气没有丝毫被夺取,这让她想起了青崖在和天璇峰江凝以及天枢峰沈别云对战之时所展露出来的秘法,还有他那把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神秘黑剑,原来竟是如此。 夜色愈发的浓重,似乎像是浸满了墨汁一般正要滴落而下,黑夜与白昼也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而青崖手中之剑,也已经消失在浓重的黑夜之下。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正邪 幽夜中,赤色的闪电将黑曜石般的夜空分成不规则的区块,那是遍布在青冥剑身上的血纹,闪烁着狰狞的雷光。 每一节闪电的末端,鲜艳欲滴的血纹都凝结成摇摇欲坠的天星,最后形成万仞之高的天剑,它们相互牵引,在剑域的规则之内形成了一座光牢,只是由于夜空无法越过柳白鹿的身前,光牢也不得已就此倾斜来锁定她的身影。 不知从何时起,潮汐也已经漫上了海岸,随着水位的不断上涨,四周呼啸的风静止了,摇曳的树沉默了,飞鸟和游鱼都滞留在原地,只剩海水悄无声息地侵蚀着金黄的沙地。 不,那不是潮汐,那是由虚空中奔流至此的冥河之水,极度寒冷的河水将此处的时间定格在了这一瞬间,怅然辽阔,寂静无声,似乎现在才是无岸地界本该有的样子。 夜空中高悬的剑域如同九天之上的宫阙,正欲坠落人间,却在此时被一道从白昼中划过的流星打破了运行的轨迹。 一颗,两颗,三颗……组成四方天神之座的二十八星宿纷至沓来,在黑暗的深空中划出璀璨的花火,缠绕在每一道血纹的末端,它们像是一根根牵引绳,将这座横跨了半边天空的宫阙锁在了天际之下。 星辉从黑夜横跨到白昼,柳白鹿纤细的指尖缠绕着层层星光,她像是牵着一个漂浮的气球一样,精确地掌控着天上的宫阙。 淌过冥河之水,越过凝固的时间,柳白鹿的足尖在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缓缓地走向面前之人。 岁月的流逝无法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时间的凝固也无法将她的脚步停下,仿佛在这一刻,她凌驾于世间的任何法则之上。 在失去了对剑域的掌控后,整座星宫的压力一下子落在了青崖身上,青崖的身躯只是肉体凡胎,断然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若是这一击结结实实地落在身上,青崖可就真的要去地藏王座下当一个小沙弥了。 就在星宫之力坠落之时,柳白鹿指尖的星光瞬间将夜幕之上的星宫洞穿,九天宫阙在顷刻间化为了一片齑粉,那宛若垂天的巨大压力也随即烟消云散。 但在她将星宫击碎之前,青崖的身躯之上,却无端地浮现出一层幽暗的深蓝色丝线,它们相互交织,一层又一层,像是春蚕吐尽了自己的蚕丝,化作了一层厚厚的茧,将青崖包裹在内。 这是一个透明的淡蓝色光茧,若隐若现的魂火覆盖在丝线之上,也就是在光茧形成的这一刻,青崖的意识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在以往每一次灵魂交换的时候,都是青冥闹够了之后主动退出自己的身体,而这一次,青崖却感觉到青冥的灵魂猛然间萎靡了下去,自己的意识也就此回到了身体里。 在灵台之中,青崖虽能看到外界发生的一切,但只有当自己的六感恢复之后,青崖才真切地感受到覆盖在自己身躯之上的光茧是何等玄妙。 看似厚重的光茧笼罩在自己的身上温暖而柔软,像是云端的风吹拂过自己的身体,而且,从内部的视角看起来,它更像是一层薄薄的气泡,正随着自己的动作而舒展,完全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行动。 暗淡的魂火如旷野的星火,将青崖被鍉针所激活的精神力滋养得异常活跃。这一刻,青崖无需刻意调动鍉针的灵力,却也能感受到柳白鹿的几缕发丝调皮地从束发当中挣脱出来,轻快地贴在她细腻而修长的后颈处。 自己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两界的阻隔,观测到人间的日月运行,风晴雨雪。最后,光茧开始收缩,逐渐贴合在青崖的身体上,随即消失不见,青崖穿越两界的目光也就此收回。 青崖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冰冷的触感依旧如此熟悉,只是剑中的魂灵却没有回应自己的呼唤。 在星宫坠落的刹那,青冥耗尽了自从苏醒之后一点一滴所恢复的全部魂力,来为青崖挡下这致命的一击,虽然柳白鹿及时摧毁了星宫,这场危机原本就不会发生,但它依旧毫不犹豫地为青崖舍弃了自己的全部。 现在,青冥再次陷入了沉睡,不知要到何时,青崖才能再次听见它的声音。 “师尊……” 看着眼前的柳白鹿,青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字眼也没能说出口。 天陨诞生于人间动荡之后,千年以来都一直以维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历经岁月的更迭不曾衰落,如今更是天下正道之首,是天下所有修士所向往的圣地。 眼前之人,是站在天陨最高点的七脉御首之一,而现在,她的徒弟却接受了冥界之王的传承,天陨七子誉满天下,自己不能让师尊的英名就此蒙尘。 “师尊,弟子不肖,恳请师尊废去弟子一身修为,将弟子逐出师门,若有来生,弟子愿再来摇光,追随师尊左右。” 青崖单膝跪倒在柳白鹿的面前,低着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她的裙摆在自己的眼前轻轻摇摆,一如她温柔的掌心,抚在自己的头顶。 “你以为,我会责骂你,会惩罚你,甚至废去你的一身武学吗,难道在你的眼里,我是如此凶恶的样子吗?” 她的话语像是湛青的夜空下那片泛着月光的湖水,流进了青崖本就不设防的心田。 “天下有正邪殊途,六界已有仙魔之隔,但是与非,从来都不是看一个人手里拿着什么兵器,学着什么样的功法,而是取决于使用它们的人。 常言道,君子论迹不论心,你且扪心自问,自从你接触到冥界的力量之后,可有做过一件伤害他人的事,可有一时想过违背道德伦理的念头?” 莫说上山学艺以来,自青崖有记忆开始,便从来未曾做过任何违心的事,哪怕曾经饥寒交迫,也绝不会盗取别人家一粒粮食。 见他的眼神愈发坚定,柳白鹿再次追问:“万般诸事,你可曾追悔莫及,待人接物,你可曾问心有愧?” 柳白鹿手中洁白的光晕渲染成一面水镜,悬浮在青崖面前,青崖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团不染丝毫污浊的云朵。 “禀师尊,弟子问心无愧。”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故地 “既然问心无愧,你又何惧我会责罚与你呢?” “可是,弟子怎能让师尊名誉受此牵连……” 在青崖的心里,柳白鹿是世间最完美无瑕的花朵,他渴望能够守候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渡过沧海桑田的世事变迁。为此,他不愿师尊的一切沾染一丝尘埃,哪怕那一粒尘埃是自己。 “傻小子,你知道一千年的时间,到底有多久远吗?它足以将最为辉煌的王朝覆灭,足以将神明的痕迹在这个世界上抹除。” 正如柳白鹿所言,这一千年,是人类诞生历史以来,关于神魔的记载最少的岁月,似乎是从那一场战争之后,各界都放弃了对于人间的探索。这万里河山,正在由神治的格局转变为人治的时代,不论前路如何,人类的命运,终究是掌握在人类自己的手里。 而芸芸众生,也将在时间的冲刷下将记忆模糊,现实会在传唱中成为传说,会在代代更迭之下成为虚构的神话,直至千年万千之后,人类会将它们看作是古人天马行空的想象…… 到那时,世间还会有修士存在吗,曾经响彻苍穹的名字,又会被何人铭记。 “所以,你无需有什么顾虑,今日若不是天女,我也无法分辨出你身边的魂灵来自何方,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还是说,你厌倦了我的唠叨,不想让我当你的护道者了?” 青崖半跪在柳白鹿的面前,宛若神明虔诚的信徒,眼前的神女向自己伸出右手,发出了温柔的邀约。 “江湖路远,师徒当一心,同去同归。” …… 辽阔的旷野无岸无边,三人如同茫茫大海上沉浮的轻舟,寻找着通往人间的道路。 此刻,青崖正穿行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之上,不同于先前的荒芜,在这里,风将植物的种子潜藏在枯萎的沙棘当中,带着它们迁徙到未知的远方,在经年累月之后,黄沙中会诞生新的绿洲。 天穹之下,覆雪高山巍峨耸立,俯瞰着脚下的滚滚黄沙,眼前的世界三色交叠,黄沙、绿树、白雪层次分明,即便是世间最为高明的画师在此,也难以描绘自然的鬼斧神工。 飘落的雪花扑打在青崖的面庞之上,靠近雪山之后,周围的气温便持续下降,只不过,与青崖并肩而行的是光与热的神明,无论寒气如何侵蚀,青崖依旧感觉如沐春风。 “这样的温度可以吗,会不会太热了一点?” 天女小声地询问着青崖的感觉,现在的她完全放下了神明的距离感,反而像是一位柔弱的侍女一般,小心翼翼地追随在青崖的身边。 “你肯定是我见过,最善良的神明了,虽然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你一位神明。” “公子的话,女妭听了,又好像没听呢。” 天女掩面轻笑,一如春日的暖阳。 “其实,哪有什么神明与人类之分呀,浊骨凡胎,仙神妖魔,都不过只是芸芸众生罢了,终究是逃不脱命运的轮回。” 天女望着遥不可及的天空,曾经的大荒已经淹没在传说当中,化作不可追忆的前尘,她的脸上,也只展开一丝凄苦的微笑。 “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相信我。” 看着眼前坚毅的少年,她只是轻笑着闭上了双眼。 “好,我等着那一天的来临。” 黄沙渐渐远去,青崖三人走进了连绵的雪山当中,走过了旷野,穿过了沙漠,究竟何处才是回家的路? “咔吱,咔吱……” 寂静的雪原上,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刺耳,不知是对于未知的恐惧还是奔波了太久带来的疲劳,青崖的精神显得有些恍惚。 似乎是心底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般,而随着青崖越往深处走去,这股心悸的感觉变得越为强烈。 “师尊,我好像来过这里,在雪山的深处,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叫我过去,可是我受到了什么诅咒不成?” 青崖向柳白鹿说出了心中的困惑,但柳白鹿却对此有些惊奇,“看来,即使我不来长安,你也死不了的,走吧,在前方等着你的,究竟是机缘,还是祸根呢? 柳白鹿轻盈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那是她此时纷乱的思绪充盈着她的脑海,从而没有控制自己前行的力道所致。 “如此说来,那一日我赶至长安,究竟是我自己的意志,还是命运使然,我们师徒二人的羁绊,究竟是来自我们的内心,还是冥冥之中有人将这一切相连,柳白鹿啊柳白鹿,你究竟是谁?” 雪原的尽头,巨大的雪山矗立在青崖的面前,从未有人踏足的世界,却有着条条人为修筑的山路一直向上延伸。 举目眺望,在层层云雾当中,似有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沿着巍巍山路向上而行,眼前的景象也逐渐重新浮现在青崖的记忆当中,被冰花所包裹着的月桂树颤颤巍巍地落下一树雪花,高低错落的灌木丛稀稀疏疏地散落了一地,就连趴在枝头的松鼠,奔跑在林中的雪兔都是那样熟悉,它们皆由冰雪雕刻而成,有人将死气沉沉的冰块赋予了最鲜活的生命力。 至此,青崖终于明白了这里的场景会是这般熟悉,因为自己的确来过这个地方,这里是当日大明宫中,自己为唤醒花青儿,从而进入的那一处梦境的世界。 那一次,自己只是经过这里,发生的一串怪诞的惊变让青崖毛骨悚然,当青崖从梦境中醒来后,已经逐渐忘记了它的存在,就把它当作是一场梦,不愿再记起。 可现在,梦中的景象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清醒着,还是已经陷入了梦境当中。 “师尊,我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为什么,我们会来到曾经梦中的世界?” 青崖的声音有些慌乱,柳白鹿牵着他的右手,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须臾百梦,自成万千世界,梦境可以通过意识映射在现实当中,我想这里应该是不知何人留下的一片意识世界,别怕,有师尊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到你。” “青崖公子,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天女也同样握着青崖的左手,她的肌肤上传来了舒服的暖意,散去了青崖心中的紧张。 “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子呢,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在梦中,你看到了什么?” “此处名唤玉虚宫,埋葬着一位未知的存在,这里的守墓者,是近乎永生不死的冥河使徒。”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滕六 谁是世界上第一个做梦的人?这个问题,距今已经无人能够回答,好像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起,梦境便伴随着他们一同来到了世间。 千万年来,人类探索周遭世间的步伐从未停止过,无数人想要越过茫茫大海,翻越无尽高山,甚至登临九重天阙……,虽然人类目前对于世界的认知依旧甚微,但也在迷茫中探索出了希望的曙光。 对于梦境的诞生,先贤们早就给出了答案,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梦,可现实真的能够如此解释吗? 穿过覆雪的丛林,高崖之上飞拱相连,“玉虚宫”三个大字赫然雕刻在牌匾之上,一切都和青崖幻梦中经过的场景一模一样。 曾经的刻字红褪墨残,层层宫阙沿着起伏的山峦层层交叠,而在雪山之巅,记忆中那开满了繁华的王座之上,正传来一股莫名的力量,让青崖的内心悸动不已。 当三人踏进玉虚宫时,青崖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阴雨压顶,阴阳之气升腾成风,阴云随之降而为雨,山间的气候也随即变得阴冷起来。 “这里阴阳之气相争不下,交缠自成生气,雨落而万物生,凝霜而四野冥,山路之形百转迂回,两山之间有大川而过,山峦之处有卧龙盘踞之势,还真是一处长眠的宝地。” 望着眼前的景象,柳白鹿也不由地赞叹,谁人竟有如此大的手臂,穿越两界的阻隔,在群山之中酝酿出一个气候永恒轮转的小世界来作为自己的归宿。 “师尊,天陨还教弟子分金定穴之术的吗?难道咱们还会去干摸金校尉的活吗?” 听到青崖在一旁打岔,柳白鹿不由分说地弯过两根手指,在他的额头上“咚咚”地敲了两下,青崖便又安静了下来。 “修行的世界,没有入土为安,死去的人想尽一切办法复活转生,只为重续自己的修行之路。而活着的则是为了埋葬的至宝互相残杀,只为自己的修行更上一层楼,修行之路,永远都在与天地相斗,与他人相争,这也注定了,修行是一条孤独的道路。” 柳白鹿似是有感而发,神色之间略有落寞,年少的青崖没有注意到她眉眼间的神色,只是看着眼前风雷交织的天空啧啧称奇。 细心的天女看见了柳白鹿眼里的孤独,对于被困在荒芜中四千年的她而言,这世间恐怕没有一人能够比她对孤独有更深的感受。 可她又怎会知道,在青崖玄色的长剑当中,酣睡着一位已经死去了万年的龙魂,凡人逆旅百年光阴,神明孤寂万载时光,在世间,所有生灵都有着自己的苦难。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天女走到了柳白鹿的面前,拉着她的手没有言语,只是眼角瞥了一眼身侧的青崖,柳白鹿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驱散了面容上的薄雾。 不知不觉,四周的气候渡过了雨雪,也走过了晴空,即便是在白雪皑皑的时间里,青崖依旧能看到生机无限的奇景,那是由冰雪铸成的古树拔地而起,晶莹剔透的野兽精怪自由地奔走…… 看着这些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生物”在自己的眼前跑来跑去,青崖不由地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而在转眼间,原本万物生长的雪山也走进了气候的寒冬,前一刻还在青崖眼前蹦跶的所有生灵瞬间失去了生机,茂盛的雪树散落成冰雾,活蹦乱跳的野兽也随即化成一堆了白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原本热闹的雪山再次陷入了沉寂中。 而当青崖还未从墓主人精妙的手段中回过神来时,已经长眠在此不知多少年月的亡者似乎开始驱赶前来打扰他安眠的不速之客了。 天穹之上,阴云间奔腾的雷电由原本炽烈的白光转为了鲜艳的赤红,那顺着阴云的口子倾泻而下的,不是迅疾的闪电,而是滚烫的熔岩。 像是从天空之中刺下来的岩柱,正从四面八方向着青崖三人蔓延而来,熔岩落下之处,白雪瞬间被汽化,裸露出的山体似是水晶雕刻而成,在高温的浇灌之下,也呈现出一片焦黑之色。 “看来,这里的主人已经发现了我们,而且,他似乎不欢迎我们的到来” “师尊,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东南角点上一支蜡烛,如果蜡烛灭了我们就应该乖乖退走……” 青崖的话还没说话,额头上便又被柳白鹿的手指敲了两下,“别贫了,这次回去之后就把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志怪小说给收走,修道之人不跪天地不敬鬼神,机缘祸根,皆掌握在自己手里。” 说罢,柳白鹿化指为剑,向着阴云打出一道剑光,恍若烧热的快刀刺入雪地,剑光毫无障碍地刺进了厚厚的云层,随后,青崖只见云层之内白红二色光面来回翻滚,似乎是剑光与熔岩正在一决高下。 不多时,天光骤然亮起,布满了整片天空的阴云被彻底点亮,耀眼的光晕刺得青崖睁不开眼睛,转瞬之后,光芒散去,而原本盘踞在苍穹之上的黑云也随之消散殆尽。 那些还未落到地面上的熔岩,也如同无根的浮萍一般,零星地飘落而下,化作片片的花火,给这片银色的世界徒增了几分绚丽。 紧接着,四周异变再起,万里无云的天穹之下不知何时雪花纷纷飘落,但青崖可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的下雪之景。 这里的雪花不再是轻柔而狭小的样子,它们六瓣的花翼上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分布在雪花表面上的纹路更是迸发着的寒光更是锐不可当,起初雪花飘落在高空中的时候青崖还未曾察觉,离得稍微近了一些,青崖才看清了虚实。 这哪里是什么雪花,分明是足有屋顶般大小的冰刀,千万片如此巨大的雪花,正朝着三人的头顶砸下来。 四方和合, 重新充能完毕的和合玉再次将防御的结界开启,鲜艳的云纹扩张开来将他们笼罩在内,随后,青崖凝剑于身前,一道月牙般的剑气倾泻而出,直冲天际而去。 月牙随风见长,在不断的扩张中撞上了坠落的雪花,锐利的剑光斩在雪花之上,只听得一声冰凌断裂的声音,巨大的兵刃表面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剑纹,沿着直线坠落的雪花在剑光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被撞得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向着远处无力地坠落而去。 还等不及青崖喜上眉梢,正欲向柳白鹿显摆的时候,原本被剑光击散的雪花像是受到么某种力量的牵引一般,在空中划出了纷乱的飞行轨迹,重新向着青崖担任飞速坠落,而雪花表面上的裂痕也在瞬间被修复如初。 离得越近,镌刻在雪花上的那些纹路中寒光更盛,在其四周凝成了恍若实质的光团,山峰之上那些高大的古树,还未等到雪花靠近,便已经被那四散的刀光整齐地切断,巨大的树干倒塌在雪地上,将地上的积雪如粉尘般高高扬起,迷蒙了青崖的视线。 咚,咚,咚…… 坚硬的雪花落了下来,撞在了和合玉的屏障之上,那些锋利的兵刃斩在防护层的表面,却只是像在水面上轻轻的点了一下,微微泛起一丝涟漪,连带着其中的云雾晃荡了几下,便再无任何动静。 反而是那巨大的雪花,在沾染上了云雾之后,像是被烈焰所点燃了一般,极寒的雪花燃烧着诡异的紫火,很快便化成了一汪清水,浇在了地面上。 只是接连不断的雪花仿佛没有尽头,而和合玉的能量却在不停地消耗,这样下去定然坚持不了多久,柳白鹿正欲再次出手,天女却将她拦了下来。 青衣袖间一团烈日之晖蛇形而出,由内向外覆盖在和合玉的屏障之上,那些接连不断的雪花还未靠近便已被消融殆尽,同时,天女指了指天穹之上。 在那高天深处,似有一人御空而立,那里,正是这些雪花落下的源头。 “你们看,天空上面有人,而且,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属于神族才有的气息,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上方那人,应该是雪神滕六。” 相传当初武王伐纣之后分封诸侯,武王的十四弟姬秀便成了滕国的国君,后传至姬宏之时,人称其为滕文公。 周显王四十三年,当时还是太子的文公使楚,途中两次拜见孟子向其请示治国之道,在孟子的教诲下,文公在继位之后实行仁政礼制,兴办教育,改革赋税,滕国也因此欣欣向荣,远近之人皆称文公为“贤君”。 而在滕文公仙逝之后,滕国下了一场百年未遇的大雪,葬礼也因此而推迟,世人皆认为是文公想要停留一下安抚社稷江山,也就在此时,文公的遗体在众人的注视下举霞飞升,成为了司掌降雪的雪神,护佑天下瑞雪兆丰年。 这是凡世间对于雪神的记载,而神族也确实存在这样一位雪神,雪花又称“六出”,六为阴之极,雪为至阴之性,神界的雪神之名,便是“滕六。” 至于这位雪神是否是曾经的滕文公,则不得而知了。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悬魂 但滕文公生活在距今不到两千年的战国时代,而雪神滕六早在上古大荒之时便已经证道成神,所以,人类对此的记载应当只是为了歌颂文公的丰功伟绩而杜撰的神话色彩,当然,其中也不乏有雪神本尊下界重走轮回的可能。 雪花依旧纷纷而下,只是在烈日的光辉之下已是动摇不了屏障分毫,眼见攻势被拆解,天上的雪神却好像完全不曾在意,依旧无休无止地向下锋利的冰刀。 “书上不是说雪神是贤君吗,怎么一见面就向我们扔雪花啊,看来书中也不可全信嘛,看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就不爽。” 虽然青崖此刻很想把那所谓的雪神给打下来,只是以自己现在的修为,连雪神所站立的高度都飞不上去,也只能望天兴叹,过过嘴瘾了。 “既然公子看他不入眼,女妭这就去把他给解决了。” 天女挽起了自己的衣袖,俏脸之上一片跃跃欲试的神色。 “别别别,我就随便说说,如今你的神力骤降,不要贸然和别的神明起了冲突。” 青崖伸手拦住了她,却被天女温柔地推开了,她看了一眼青崖身旁的柳白鹿,随后即是青衣猎猎,腾空而去。 “曾经帮助炎黄帝主打败了魔神蚩尤的系昆山神女,即便失去了神格,又怎么会敌不过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雪神,况且这位雪神,也早已不是当初的神明了。” 曾经的神界,比起人间大了不知多少倍,各类神明层出不穷,自然也像人间的修炼体系一样,有着明确的等级划分。 而降雪的神权,不仅只是滕六所有,可以说在神界,即便是神官座下的侍女,在得到了许可之后,就能施云布雪。 而能够驾驭烈日之光的神明,最为强大的,便是广为人知的太阳女神羲和,除此之外,便是系昆山之主天女女妭。 柳白鹿幻化出一面水镜,万里高空之上的景象便清楚地传递到了二人眼前,女妭将阳光化作广袖,弹指间已将坠落的雪花全部驱散,滕六还未来得及出手,一道金光便穿透了他的身躯。 神明之间的神位差距,远比人间的修为境界之间大得多,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雪神便已经败下阵来。 正如柳白鹿所预测的那样,站在天女对面的滕六,只是一具半虚半实的躯体,此刻的他仿佛只是遵循着某种设定好的程序一般,盲目地驱赶着踏入这里的来客。 而在被金光所击溃之后,滕六的身躯也化作了一道银色的光华,向着远处山巅的玉虚宫飞去。 “他不是真正的雪神,只是留有一丝神识的分身而已,而且这一缕分身已经完全丧失了灵智,我怀疑,雪神本尊,已经陨落了。” “难道说,这里便是雪神本尊的长眠之地吗?” 天女将自己的所见告诉二人,在水镜中,青崖也看到了雪神的异常,对此便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你的猜想也不无可能,看来只有继续往前一探虚实,才能解开这里的谜题了。” 这一段插曲之后,青崖三人继续向着山顶的玉虚宫攀登,虽然上山的道路蜿蜒交错,稍有不慎便会陷入迷阵当中,但青崖只需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便能到达最深处的王座。 但,这里的世界,真的是青崖梦中见到的那个世界吗? 银装素裹的世界一片迷蒙,三人行走在山林之中,还未感觉到这个这片天地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这座山有这么高吗,都快走了一个时辰了,还在山腰间,我记得当初没多久就登山山顶了呀?” 深林之中古木高耸,亭亭如盖的树荫将天光所遮蔽,一时间辨不明方向,殊不知,这里的道路已经和记忆中的山路发生了偏差。 “不对,先别走了,我们应该是闯进了一处阵法当中。” 尽管这里的草木分布得毫无逻辑可寻,丝毫不像人为所栽种的样子,在加之这里的气候本就非天然形成,进入之后,大家都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柳白鹿衣袖轻摆,瞬间卷起千堆雪,方圆十里之内的积雪被一扫而空,原本的山体也就此裸露出来,正如青崖之前所看到的那样,自己脚下的整座山体皆由湛蓝的水晶所铸成,正倒映着青崖的脸庞。 而在这些分布茂密的丛林之下,有些树木的根部正散发着荧荧星光,它们掩藏才普通的树木之间,在积雪的覆盖下仅凭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原来是一处悬魂阵,怪不得我们会迷失在这密林当中。” 对于悬魂阵,青崖也是略有耳闻,这是一个从上古时期便流传下来的阵法,布阵者一般会在室内通过建起没有章法可寻的墙壁来困住对方,使其永远在一个平面之上不停打转,殊不知,真正的出口却不在他所在的那个平面上。 这是一种将对方拖到更低于自己位面的一种手段,就像画中人永远不会想到在画外的才是真正的世界,在悬魂阵中的人,也很难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循环当中。 而此时,布阵者以树为墙,将青崖三人困在了这座迷宫之内。 好在柳白鹿精通诸多阵法,很快便意识到了古怪之处并随手揭开了这里的神秘面纱。 既然是阵法,便只需毁去此处的阵眼便可,被白雪所覆盖的玉树之上绽放着冰凌般的花朵,形态万千,如吹风吹开了寒冬,在枝头点缀下艳丽的生机。 沿着七星拱瑞的脚步,柳白鹿驻足在一株玉树之前,恰好在她的眼前,一朵七瓣的冰花正鲜艳欲燃。 她随手将冰花折下,在冰花离开树枝的刹那,四周的积雪再次飞舞起来,在迷茫的雪雾中,棵棵玉树化作齑粉随着飘雪一同消散,眼前的景象也随之清明起来。 “走吧,这朵花你留着,说不定以后能用到” 柳白鹿将手中冰花抛向了青崖,青崖也明白能用作悬魂阵眼的事物定然不简单,将其收进了星域当中后快步跟上了师尊的脚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正当青崖准备登临山巅的时候,却怔怔地停下了脚步。 自己一行人走了这么久,究竟走到哪了?明明我们一直在往上走,又怎么会走到原点了呢? 青崖抬头望去,在自己的后上方,山崖之间飞拱相连,刻着玉虚宫的牌匾赫然在上,而那些被雪神降下的冰刀所斩断的树木也整整齐齐地躺在雪地里,从这些树干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来看,这里的时间并未流逝得太久。 “师尊,这也是悬魂阵吗?” “不,悬魂阵只能迷惑双眼,却无法真正做到移形换影,这里的确是我们进来的地方没错,如果不是我们走回了原点的话,那就是这里的山川在移动,我们再走另一个方向试试。” 走之前,青崖还在原地堆起了一个简易的雪人作为路标。 一个时辰之后,在解开了又一处悬魂阵之后,就在青崖即将到达山顶之前,不过是一个转弯的时间,三人又走回了原点。 而那尊站在路边的小雪人也依旧举着手中的树枝,似乎正在欢迎他们的归来。 雪山中风晴雨雪依旧,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样子,而踏入这里的来客,已经折腾了半天的时间。 青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天女单纯的脑袋似乎也没有转过弯来,只有柳白鹿望着眼前的山川,眼中渐渐明亮了起来。 “这里绝不是雪神的长眠之地,之前我们遇到的雪神,应该只是这里的守陵人而已。” 柳白鹿坚定地做出了决断,并随手抽出了青崖手中的长剑沿着山谷底部早已干涸的河床辟出了一剑,伴随着一阵晶体破裂的巨响,两山之间的河谷被整个劈断,一阵飞扬的雪花散落后,正有一条未曾冻结的溪水潺潺而下。 而这条溪流,正是这里空间交错的命理所在,先前在山间布下的各处悬魂阵,不过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沉睡在这里的主人以绝对的法则之力留下了这一条永不枯竭,永不冻结的河流,并以此水流作为轴承,驱动着这里的山川草木不断地移动,将闯入这里的人永远阻隔在外。 而且,此时随着地表的裂纹不断扩大,河床之上的水位也在不断上涨,这里的地形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裂开的地面不断陷落,不出片刻青崖的面前已经形成了道道深谷,奔流的河水也在这巨大的落差之下形成了道道飞瀑。 青崖好奇地向下望去,想要看看这些深谷究竟有多深,但目光所至皆是一片白雾,看不清下方的虚实。 而就在飞瀑形成之后,下方那迷蒙的云雾也如同一个漩涡般不断流转,云霞蒸蔚,光华流转,似有一条水龙从泉眼处向上飞腾,正欲将往生的魂灵渡往仙界。 “原来此处竟是一座水龙梯,怪不得能将雪神作为他的守陵人。” “师尊,什么是水龙梯啊?” “所谓水龙梯,已经超出了凡间的墓葬格局,这条永不枯竭的河流便是水龙之源,千万年后,飞瀑能将所葬之人的一切痕迹冲刷殆尽,六界之内再也不会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而蒸腾的云霞也将带着他的魂灵去往更高的位面世界,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原来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墓葬之法。” 听完柳白鹿的解释,即便是天女,也不禁发出了惊奇的感叹。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神墓 “但这终究只是传说,生前尚不能飞升,死后又怎能如愿,如果一个人奢望通过墓葬之穴来达到登仙之境,那他活着的岁月,岂不是成了笑话?” 柳白鹿对这样的行径颇为不屑,看起来她像是在对造墓者表示鄙夷,实则却是在敲打敲打自己的徒弟。 仙路茫茫,江湖弟子踏歌而行,在这浊世当中,谁能做到初心不负?若是自家这傻小子听信了此番旁门左道能助他登仙,从而脑子一热荒废了修行,从此一门心思研究如何埋葬自己,那可就完蛋了。 “师尊,你别总是把我当傻子好吧,我才不舍得去死呢。” 青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当场表示抗议。 “行吧行吧,我的大聪明,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这声大聪明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算了,还是继续往前,去找到自己一直心悸的原因,然后早些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人间去吧。 青崖甩了甩脑袋,平复了一下加快的心跳,继续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再次往山顶的玉虚宫进发。 但事与愿违,当青崖正欲出发之时,水龙之晕腾空而去,搅得天空之上的云雾一片混沌,重重阴云交叠在一起,却在聚合之后有一道天光从黑云之中激射而出,天光不断扩张,宛若天宫之门缓缓打开。 呼啸的旋风似是列队的先锋,暴雨纷纷而下,欲将空气中的飞尘全部肃清,青崖定睛望去,天门之中正有一道身影缓缓而出。 黑金色的羽衣将他的身躯包裹在内,半面神妆的面具将他的面庞遮挡了起来,而在那人的肩上,一只玄色的雷鸟正睁着一双怒目,仿佛下一刻,便会落下审判世人的雷电。 而当看见他的那一刻,青崖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中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正在离自己而去,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深的疲惫感,无边的倦意顿时爬满了青崖的全身。 撑开惺忪的双眼,青崖看到了自己手背上的皮肤正在变得干瘪而苍老,扯过身后的头发一看,不知何时,自己的头发也已经变得花白一片。 “公子,别看他,他会抽走你的寿元。” 天女率先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捂住了青崖的眼睛,青崖只感觉一股暖流淌进了自己的身体,原先的疲惫感也随之一扫而空,在看向自己的身体,已是恢复如初,先前的老态仿佛只是幻觉。 “师尊,师尊……” 待青崖反应过来,慌乱的一把拉过了柳白鹿的左手,却见她皓腕凝霜,青丝如墨,青崖这才放下心来。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柳白鹿的歌声威灵显赫,有声震八方之势,而青崖也此刻也终于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那是神话中司掌凡人生死的司命之神。 曾经的楚国之人能连接天地,沟通鬼神,在神魔远去的今天,楚人留下的浪漫倒是成了追忆神明的史诗。 东皇之下,有两位司掌生命的神祇,大司命统御人之生死,而少司命则掌管人之子嗣有无,眼前之人第一眼就来剥夺自己的生命,俨然就是大司命降临。 没想到,梦境中的玉虚宫虽说怪异却也平静,即便是冥河使徒也没有为难自己,可当自己真的来到这里后,曾经的神明一个一个都冒了出来,这还怎么打? 如果没有师尊和天女在身边,自己岂不是分分钟完犊子。 但此时不知为何,青崖忽然想到了一幕极为荒诞的画面,那位不知身份的墓主人站在中间,指着自己恶狠狠地叫嚣着: “那个叫青崖的你就是个憨货,你不用给我整事儿,我就在玉虚宫哦,这是你什么人你自个儿看好了哦,你敢跟他作对?” 站在他右边所指之人正是之前青崖所见到的雪神滕六,此刻他面若冰雪,根本没有理睬青崖的意思,只是对着墓主人不屑地回应着: “对他,我只有两句话,你,来玉虚宫,我等你。” 你这已经明明讲了三句话好不好,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三言两语吗?青崖的脑海中已经无法控制地越来越荒唐了。 只见墓主人又指向自己左边之人,继续向着青崖不屑地讥讽着: “这位更是重量级,大司命嗷,我们仨在这甭管你什么天女啊神女啊往后稍一稍……” 而此时大司命也拍着墓主人的肩膀应和着: “我告诉你哦,那个叫青崖的,到玉虚宫了,指定没有你好果子吃,你记住了哦……” 就在此时,此青崖的灵台之中一丝清凉之意流转全身,青崖被刺激地打了一个激灵,却也从方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醒了过来。 此人竟然趁我松懈只是令我坠入幻境,当真是防不胜防。 “师尊,你还好吗,那人的本事厉害得紧……” 就在青崖问向柳白鹿的这一会儿,天空上突然云消雨散,打开的天空之门也已经重新合上,那位矗立在云端的大司命也失去了踪影。 他,走了吗? 为什么,这里会有神明不断出现,如果说这位大司命和之前的雪神一样同为护陵人,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看来,这里不是埋葬的不是哪一位神明,而是众神之墓。” 望着远山之上缥缈的玉虚宫,柳白鹿告诉了青崖他心中的疑惑。 “也许,文公长逝的那一天,雪神滕六也一同陨落了,而当楚国被铁骑所践踏,九歌中所歌颂的神明,也彻底离开了人间吧。” 方才所见的大司命,与雪神不同,雪神尚有实体所能被攻击,而大司命则完全是灵体的状态,他就像是大司命本尊离去之时所留下的烙印,常年守护在这里阻挡外来之人。而当本神留下来的生死剥离之术无法奏效时,他便没有了应对之策,只得退走了。 至于柳白鹿为何能在大司命的神力之下依旧安然无恙嘛,哼哼,那可是自己的师尊,青崖不觉得天下有任何人能伤到她。 时至今日,青崖早就明白了柳白鹿的实力深不可测,当初那本新生择师指南上所记录的出窍期修为恐怕只是她随手填上去的罢了。 能够在覆手之间将窃取了东皇之力的神使湮灭于虚无,即便是冥剑之灵加诸己身,也依旧在她的轻描淡写之下被化解,还有青冥不惜舍去全部灵力来阻隔的反噬之力却在她的弹指间分崩离析,在青崖面前,柳白鹿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想象。 更何况,当初在幻境中自己被月光所迷惑,是她即使将自己拉了回来,尚在千里之外她的玄音却能穿透虚幻与现实的界限,现在的青崖甚至都无法想象这是如何做到的。 还有,当日长安城外,秋池雨用血肉之躯为自己挡下了致命的息壤之箭,柳白鹿以日冕碎敌,以月华愈己,千里的距离对她来说不过咫尺。而今日,即便是司掌生死的远古神祇,她也依旧视若无物,她的修为只怕已是难于预测的程度。 但那又如何呢? 她是自己的护道者,她永远都不会伤害自己,她将是我永远的依靠,但是如果可以的话,青崖更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向她保护自己那样,将师尊保护得很好。 就在青崖思绪纷飞的时候,一旁的天女却是对柳白鹿展露出了浓烈的好奇心。 “柳姑娘,如今的人族,已经修行到如此通天彻地的地步了吗?” “柳姑娘,你不会是哪位神女下界而来的吧?” “柳姑娘,柳姑娘……” 天女围绕在柳白鹿的身边问得停不下来,柳白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到了青崖的面前。 “天女如此好奇,不妨以后就伴随我家徒儿左右吧,时间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柳白鹿本是随口一说,哪知道天女听后却立刻安静了下来,看她的样子,正是一本正经地在思考着什么。 “你别听我师尊乱说,如今你已经获得了自由,待我们重返人间后,天大地大你哪里都能去得,莫要因此违背了自己的内心。” 青崖赶紧解释,但天女却只是低着头轻轻地摇摆着自己的身体,小声地回答:“如果我说,我如今内心的想法,就是以后伴随在你的身边,你会赶我走吗?” 还未等青崖回答,天女便继续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我现在没有了神格,已经不能算是神明了,我已经回不去神界了。那个时候,地上的生灵也唯恐避我不及,即便如今我已不会给大地带来灾难,可我依旧不愿太靠近她们。 公子助我脱困,更予我掌握贴近自然的法门,女妭自当追随公子左右,虽说女妭如今神力低微,却也愿意护君无恙,公子,女妭的心愿,你可听清楚了? 悦耳的天籁低吟婉转,恍若暮色下的霞光,温暖而细腻,沿着她的一字一句流进青崖的新泉,荡起点点涟漪。 这一世,她已经无牵无挂,没有了神的使命,也没有了人的轮回,也许在她第一眼看到有人走到她的身边,轻抚着她的面庞的时候,自己便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这里是众神的墓地,却是我的新生。 ------------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使徒 她的心愿,青崖自然是听清楚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被困在无岸地界四千年后,重获自由的她仍旧愿意呆在自己的身边。 青崖正当年少,对于这个世界自然会充满各种美好的想象,试问谁的年少时光没有幻想过高不可攀的佳人降临在自己面前呢。 她是传说中高贵的神女,自己曾经只有在古老的诗歌当中对她有着一知半解,而如今她却是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试问谁能拒绝她的相随? 若说青崖天女有爱慕之情吗?不,现在的他们依旧是无关风月的同伴。 现在青崖所爱慕的人,是那时始终围绕在自己身边,如同青荷一般的姑娘,还有青崖一直藏在心里不愿透露半分的,背离了人伦之情的情感。 青崖相信,上苍对自己是十分关切的,那些像花儿一样美丽而善良的女子在自己的人生当中留下了或浅或深的痕迹,在注定漫长的修行岁月中带来明媚的色彩。 青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拥有高尚的品格,他知道,其实自己是很贪心的,她们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人生,自己不会去改变,但若是她们的轨迹与自己相接,自己也不会轻易放手。 “将来,我会翻过最高的山峰,越过最远的海洋,我会去寻找已经失落的大荒,我会带你回到曾经的故乡。” 天女依旧低着头没有回话,青崖也只听到了一声细若蚊蝇的回应,但此时已经无需过多的言语,同伴之间的信任,从来都不需要说出来。 现在青崖十分渴望快点回到人间,虽然不知道如今人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但他突然无比地想念花青儿,想念秋池雨,不知道她们是否还在为自己而担心。 那位神秘而强大的红衣女子,是否知道自己坠入了幽冥的边界,她是否也会为自己而牵挂呢? 摇光峰上的竹海和白雪,那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地方,跟随在师尊的左右修行,闲暇之余去往天璇峰找花青儿玩耍,这样的日子,曾经以为会是十分枯燥,如今才离开了大半年,却又止不住的想念了起来。 伴随着一路上山而行的脚印,古朴的宫殿终于再次浮现在了青崖面前,这一路上,数十位神明在这里留下了残存的力量,他们长眠于此,也守护于此。 但奇怪的是,这里却没有一位神明的本尊,整个墓园,都给人一种隆重的假象般的感觉,好像有人精心布置了这里的一切,却只是为了演一场戏一样。 走进宫殿之后,这里依旧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细小的溪流之水跃出水面被冻结在那一瞬间,亭子里的棋盘上,白子依旧落在天元的位置上,灯火通明的每一处殿堂里正进行着日常起居的一切,却是唯独少了生命的踪影。 当时的青崖尚且疑惑这里的人都去哪了,现在看来,这里的一切本就不是为活人所布置的,说不定,此时青崖的面前,正有三五位看不见的亡灵,一边喝着茶一边好奇的谈论着久违的来访者呢。 修道者无惧怪力乱神,即便这里真的另有他人,也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有师尊在,寻常的鬼怪根本不敢对他们动手。 走得越近,青崖心中那莫名的感应便越强烈,初入玉虚宫时,青崖便希望呼唤着自己东西千万不要在那冰宫之中才好,现在看来,想要解除心中的疑惑,定要再次面对那无解的冥河使徒。 繁花依旧开满了王座,扎根在厚厚的冰层之下,由冰晶所凝结的花朵相互缠绕,却不约而同地匍匐在了座前,就像是跪倒在座上之人的脚下。 大殿之内,两列由冰雪雕刻而成的剑士严阵以待,它们手中的巨剑寒光凛凛,依旧是那般居高临下地看着走进冰宫的三人。 “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一样,这些雕像,真的是活着的吗?” 锐利的视线让天女感觉像是有一柄剑悬在她的头顶一样,可即便她如何仔细观察,也依旧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当你盯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就是真的冰雕,只有当你眨眼或者背对它们的时候,它们才会活动起来,现在我们轮流盯着它们,交替眨眼,然后走到那王座上去。” 青崖对此已有经验,便立即制定要了应对的计划。 “不行,你们不能盯着它们太久。” 然而这个方案却被柳白鹿立刻否定了。 “为什么呀,师尊,这是对付他们的唯一办法了。” 青崖有些不解,却看到柳白鹿随身掏出了一面小镜子,她将镜子对准了其中一尊冰雕,那尊冰雕也就倒映在了镜面上。 但不久之后,却见镜面上的影子越来越真实,最后竟然渐渐浮现出了那尊冰雕的实体,而当它跃出镜面的那一刻,微小的冰雕瞬间巨大化,向着三人的头顶落下的手中的巨剑。 铛,巨剑被青冥所挡下,三人连连后退,直至退出了大殿,冰雕这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按理说,当他们退出了大殿之后,只需一个眨眼的瞬间,里面的一切都将恢复原状才对,可青崖特意眨了一下眼睛,也看到柳白鹿和天女都了眨眼睛,大殿中心的那一尊冰雕依旧站在那里,和两列整齐的雕像显得格格不入。 “还好你上一次没有看他们太久,虽然是在幻境当中,但面对这种生物,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想不到的事情。” 柳白鹿拉过青崖和天女,仔细地看着他们的眼睛,似乎是在寻找他们的眼里是否留下了冰雕的倒映。 “尽管在《山海志异·鬼界》一书种对于冥河使徒有着简单的记载,但人族对于这种神秘生物的研究是在太少了。凡是使徒所能承载的物体,最后都将被使徒所同化,之前我一直不信,方才看来确实如此。“ 看着大殿中央那尊多出来的冰雕,青崖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若是自己盯着它们时间久了,自己的双眼中是不是也会跳出两尊冰雕来,这样场景,青崖想想就起鸡皮疙瘩了。 这便是不可被观测的存在,世间最神秘的物种之一,介于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之间的冥河使徒。 它们没有强大的灵力,无法造成巨大的毁坏,可它们的身体同样不会被任何物体所摧毁,它们只会用手中的巨剑,用最原始的方法将对方杀死。 但这也并不是说,这种生物就是无敌的,世间任何物种,不会存在真正的无解,这是天道之下永恒的法则。 在这个被冰雪覆盖的世界里,一缕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落在了柳白鹿的手中。 当日在与沈师兄的最后一战之时,青崖看见过师尊将阳光化为自己的兵刃,那一刻日月无光,她手中的烈日成为了世间唯一的光。 只见柳白鹿握着烈阳之剑直指苍穹,在她的身后,一轮朝阳便由此浮现,不,那不是太阳,青崖仔细看去,却见那朝阳之内正有一枚金色的眼瞳,注视着前方,那是一只如同太阳一般的眼睛。 “这,这莫非是昊天之眼?柳姑娘,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作为神明,有的与生俱来便拥有神格,相应的,神界也自然有着他的神位,天女便是如此,自诞生之始便为天神。而有的则是经过了漫长的修炼,经历了不知多少劫难才最终证道成神。 如今神界的至高神是东皇太一,而在东皇太一之上,还有一位统御众神的无上天尊,昊天穹高上帝。他经历了三千劫难方证金仙,后又经历了亿万之劫,修成完美的身躯,证道成帝,只是他常年居于太微玉清宫中,极少过问诸神之事。 而就在神帝度过一重又一重的劫难中,在某一世,他的肉身腐败之后唯独有一只眼睛留存了下来,后世的神帝找到了它,便带着它一同经历余下的劫难。 在亿万之劫当中,神帝尝遍人间疾苦,这只眼睛也随着他一同看遍了众生之苦,而当神帝劫难圆满即将证帝之时,这只眼睛也为众生的苦难留下了一滴眼泪。 这滴泪化作了滋养万物的水润,从那时起,人间的灾年大幅度地减少,虽偶有发生,但人类已经拥有了与之对抗的力量。 而这只看遍世间苦难,为众生流泪的眼睛,也随着神帝一同证道,化作了能够驱散世间妖邪的昊天之眼。 但神眼虽已证道,却不愿留在飘渺的神界,它穿梭于六界之内,誓要散尽世间所有的邪恶。 女妭上次见到它的时候,那还是在七千年前,神眼从外面的世界归来,路过系昆山的时候,感受到了和自己相似的力量,便前来看了一眼,她还记得神眼离去之时说到那句话: 神不应当高高在上居于天外,天道错了,这个世界也错了,终有一天,这个世界将被改写,你和我一样,都是先驱者。 从那之后,神眼再也没有离开过神界,而在那之后三千年,自己不也就此下界而来了吗。 可今日,神眼又怎会在柳姑娘的手中,自己不在的岁月里,神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 第一百八十章 玄棺 昊天神眼听八方苦难之音,观六界生灵疾苦,在每一个世界的古籍当中,或多或少都有关于对神眼图腾的崇拜,即便是冥魔二界,亦有芸芸众生。 当天女七年前后再次见到神眼的时候,它已经褪尽了曾经的神性,完全不复往日的辉煌,可即便如此,它低垂着的眼眸中玄音大震,金芒四射,被神眼所注视着的冥河使徒纷纷开始颤抖了起来。 由坚冰雕琢而成的巨剑从它们的手中滑落,砸在水晶铺就的地面上,裂开深浅不一的纹路,而这一次,即便青崖不再去看它们,大殿之内的一片狼藉却再也无法恢复了。 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无法在冥河使徒的身上留下一丝伤痕,而此时,昊天神眼的视线凝成金光,只是扫过了它们一遍,冥河使徒的身躯便开始消融,坚韧的盔甲纷纷脱落,冰锥雕成的骨骼就此消磨,不出片刻,王座之下严阵以待的两列冥河使徒已经消失得得无影无踪。 哗~ 冥河使徒所融化的雪水浸满了整座大殿后随即沿着门外的台阶缓缓流了下来,青崖迅速地拉着柳白鹿和天女的手臂往后退去,谁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真的死去,要是被这些水沾上了,保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冥河使徒的形态万千,这些冰雕只不过是它们所寄生的载体而已,现在它们的本体已经消亡,这些只不过是普通的雪水而已,不必在意。” 柳白鹿张开手心,那一束阳光便乘着风一路扶摇而上,冲破了苍穹之上的层层云雾,直奔天外天而去。 而浮现在她背后的神眼,也在阳光离去之后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消失在了原地,从始至终,它连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只是眯了一下,这些在记载中难以破解的冥河使徒就这样轻易地消失了。 “师尊,这是什么?这也太酷炫了吧,那是神王的眼睛吗?” 青崖踏上修行之路三年有余,天陨山上诸位师伯师叔的道法神通惊奇百变,长安一行的或敌或友也是展露出了各家所长,还有那皇帝所化身的神使更是充满了压迫感,青崖觉得自己的见识不说见多识广,也已经超出了井底之蛙的层次,可今日,柳白鹿又一次刷新了他的眼界, 青崖来到柳白鹿的身后,挽起了她柔顺的长发,将手心贴在她的背脊上,似乎是在寻找刚才那灿烂的神眼去哪了。 “傻小子,你这样和刻舟求剑有什么区别,你自己都有神秘的空间,师尊我也有一个很奇怪吗?” 柳白鹿转过身来拍掉了青崖贴在自己背上的右手,伴随着她的转身,她的发丝飘扬而起,轻轻地扫过青崖的脸庞,带着清冷的淡香。 青崖的鼻尖被柳白鹿的发丝弄得有些痒痒的,想打喷嚏的冲动从咽喉处一直往鼻腔上冒,可到最后又消失了,青崖只得摸了摸鼻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们师徒俩先别玩了,柳姑娘,你是在何处得到这枚神眼的,为什么昊天神眼现在变成这样了?” 天女的神色有些激动,昊天神眼从诞生之日开始,从始至终都只跟随一位主人,那便是昊天穹高神帝,但如今神眼已是神性全无,那神帝会不会也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它叫昊天神眼,那是我当年悟剑之时神游太虚,于九霄之上的一处废墟中遇到的,当时这枚神眼似乎正欲离去,可当它看见我的时候,却突然钻到了我的手心里。 原本我想把它甩掉的,因为它看起来怪怪的,还有点吓人,但无论我怎么甩都甩不掉,没办法就只能把它带回来了。” 柳白鹿的回答轻描淡写,似乎一切都是稀松平常,但若是让外人听了,怕不是已经被惊掉了下吧。 若问修士最佳的修炼状态,莫过于天人之境,一旦修士进入此境界,都将在他的修行一路中得到新的领悟。 然而进入天人之境不仅对修士的天赋有着极高的要求,对于修炼的环境也有着苛刻的条件,例如天星坠落,地火喷涌或者遇到各种罕见的天象之际,修士便有几率开启对此自然之景的悟道境界。 而像是悟剑之境这般对于自身功法或武学的天人之境,则完全依仗的是修士本人绝佳的修炼天赋,更别说悟道之后神游外界,得到六界罕有的至宝,这样的人,哪怕从人族开始修行到现在,也数不出一掌之数。 “从那时起,它就一直是这样懒洋洋的样子,不会说话也没有记忆,原来它就是当年跟随神帝一同历劫的昊天神眼。” 对于神帝证道成帝的故事,在人间已经被编撰成脍炙人口的神话,如今已是家喻户晓的知名度了,柳白鹿对此自然是有一些了解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今的人界风调雨顺,这就证明神界依旧平和,若是神帝真的有什么事的话,人神二界早就不得安宁了,只是这神眼为何会找到我嘛,恐怕只有等它恢复了以前的记忆才能知道了。” 尽管天女心系神界,此时也只能干着急罢了,柳白鹿和青崖都只是人族,自己也没有了神格,要弄清这几千年里发生了什么,还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 就在三人谈话间的功夫,大殿之内的雪水已经流淌殆尽了,原来是冥河使徒在消融之前它们手中的巨剑在地板上砸开了几道裂缝,雪水便顺着这些裂缝流进下面的空间中去了。 和青崖上次来这里时所看到的一样,在这个大殿的下面,的确存在着一片独立的空间,一直牵动中青崖内心起伏的感觉,就来自下方。 要不要下去,此时青崖的心里泛起了嘀咕,上方这座用以掩人耳目的大殿尚且以冥河使徒作为守墓人,那下方真的是墓主人的长眠之地,岂不是还会有更难以对付的东西,师尊的神眼能解决冥河使徒,对下面的东西也能奏效吗? “别担心,都走到这里了,不去一探究竟的话,几百年以后,当你垂垂老矣,即将身死道消的时候,你是否会后悔今天的自己没有跳下去的勇气?是不是这时候的自己再勇敢一点,你就能突破生命的极限了呢?” 柳白鹿拍了拍青崖的肩膀,为他扫去了心中的顾虑。 “几百年以后,师尊还会在我的身边吗?” “当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是你的护道者,在我的生命凋零之前,你不会死去。” “我不要永远都在你的背后,千百年后,要换我来保护你了。” 青崖抽出手中长剑向脚下的水晶刺去,即便是冥河使徒的巨剑都只能在水晶地面上砸开一道裂缝,青冥却是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地面。 喀拉,喀拉, 从剑锋之处,整块水晶地面瞬间像是蛛网一样四碎开来,弹指之间,整个地面都陷落了下去,青崖三人也踩着碎裂的水晶块一同落进了下方的空间。 大约三息之后,青崖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自己的衣服,青崖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片晶莹剔透的水池的边缘。 绚丽的冰花散落了一地,零落成泥碾作尘,像是秋日凋谢的静美之态,点缀了一池春水。 倒塌的王座倾斜着靠在地上,失去了威严的它,看起来像是被世间所遗弃了一般,不复往日的荣光。 仿佛是将整条银河拓印了下来铺在水中,青崖的脚下,踩着的水池深度不过一指,却像是无尽的星空深渊一般,让人深深地陷入其中。 柳白鹿和天女也落在了青崖的身边,她们的脚尖轻轻地点在水面上,荡起轻微的涟漪,便顺势在水面上站稳了身形,青崖没有这样的境界,只能趟着浅浅的池水,走向更深处。 在水池的中心,有一座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水晶棺椁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它沉睡在这里不知多少年月,青崖此时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棺椁之内正有着什么东西链接着自己的呼吸。 青崖走在水中的脚步在身后留下两道划水的浪花,柳白鹿和天女只在水面上留下小小的波纹,青崖想象中比冥河使徒更难对付的东西并没有出现,似乎到了这里以后,墓主人不再将他们拒之千里之外。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水花的声音不断响起又消散,即便自己不信鬼神,但对于亡者的尊重,三人都保持了沉默。 湛蓝的水晶被打磨得如同一面镜子一般,站在棺椁的边上,青崖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容貌倒映在镜面当中,镜子中的少年已经有了几分沉稳的神色,在柳白鹿的庇护下,这几年青崖成长得很好。 青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截白色的蜡烛,来到长安以后每次和花青儿出去逛街的时候都会买上很多杂七杂八的商品,时间久了,青崖自己也已经记不清星域里到底放进去了哪些东西。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将蜡烛放在东南角,只是将其点燃之后捧在手心里,闭上双眼,以此来表达对亡灵的敬重和缅怀。 ------------ 第一百八十一章 解印 豆大的烛火在青崖手中跳动着,这片空间中没有一丝风的流动,微弱的火光却是不住地舞动着,似乎是有人站在青崖的面前,轻轻地吹动着火苗。 而此时原本四散的烛光却像是化作了一阵水流一般,顺着青崖的手臂一路流淌而下,滴落在面前的水晶棺椁之上。 在这里青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手中的蜡烛的燃烧速度却变得异常之快,片刻之后,青崖手中只剩下短短一截还未燃尽的底座了。 而不断流淌的烛火,也已经将棺盖铺满,原本平滑的镜面之上像是燃起了一层温和的火焰。 “师尊,为什么会这样?” 青崖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力量能够将光的形态转换,创造这座墓园的人开辟出一条永不干涸的河流也就罢了,现在都已经能够无视世间万物的运行法则了吗? 自己面前这一村棺椁中,躺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的主人生前一定是一位盖世大能,在他所创造的领域之内,已经做到了逆转天道的法则,幸运的是,他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 柳白鹿将一丝火光接在了自己的手心,点点微光就这样在她的掌心燃烧,没有任何灼热的刺痛感,柳白鹿只觉得火光如同一股涓涓细流一般温和。 烛光化作荧焰磨去了棺盖上的镜面,当微弱的火光渐渐消散后,棺盖已经变得如同薄冰一般透明,青崖也终于看清了棺中之物。 没有想象中那般沉睡着一具遗骨,也没有任何神丹或宝藏,方才牵动着青崖内心的呼吸感也在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之后荡然无存。 但青崖的脸上依旧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在棺中的那一截青玉枕上,摆放着一样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这是一枚金色的玉玺,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由于这枚玉玺是侧着倾倒在玉枕上,青崖能够清楚地看到上面所篆刻的字样,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正是不久前下落不明的传国玉玺。 长安城中与皇帝所化身的神使的惊天一战还未远去,青崖现在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惊险,若是师尊晚来一步,自己只怕早已远走黄泉。 而青崖自然也清楚地记得,皇帝之所以能短暂地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来源便是这枚充满了奇幻色彩的传国玉玺。 这是至高神东皇太一赐予人间历代君王的礼物,其中封印着一枚凝聚了东皇神力的天之核,世人皆知,得此物者,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这不是传国玉玺吗,为何会藏在这里,难道说这些年,人间的那个一直是假的不成?” 柳白鹿丝毫不会认为眼前这枚玉玺才是假的,能在无岸地界开辟出这样座逆转自然墓园的人,绝不会放一枚假的玉玺在自己的棺椁当中,因为就算是真的也不够资格躺在这里。 “不,师尊,伏夏皇宫中的那一枚,的确是真的。师尊当日救下我的时候,我正被三颗巨大的头颅所钳制,那便是当今皇帝窃取了玉玺中外泄的神力而化身成的怪物,可不知为何,传国玉玺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说话间,青崖手中的蜡烛以及燃尽,四周又恢复到了一片幽暗之中,此时暗淡的星光从青崖的脚下升起,像是一直由水组成的手一般,握住了青崖的右手。 还不等青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只手便一把将青崖的右手按在了棺盖之上,位置正好在那枚玉玺的正上方。 “怎么回事,师尊……” 青崖话还没说话,从馆内的玉玺之上便迸发出一束及其耀眼的金色光柱,瞬间将青崖的身体吞没在其中,即便是站在他身旁的柳白鹿和天女都没有反应过来,而等她们想要上前把青崖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如何都靠近不了光柱了。 一道同样闪烁着金光的利刃斩在光柱上,却只能在其表面绽开几点光粒子,又是几十道接连不断的光刃劈砍下来,却依旧撼动不了分毫。 脸色苍白的天女望着眼前吞噬了青崖的光柱,眼中一片悲凉,自己忍受了几千年的孤寂,才遇到一位值得信赖的同伴,如此短暂的时间,上天又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吗? “柳姑娘,这下怎么办?都怪我,我不应该跟来,是我害了他。” “你不要胡思乱想,他不会有事的,这里的主人所拥有的力量绝非我等能与之匹敌,若是他想要加害我们,我们是绝不会走到这里的。还有,这傻小子的一切祸福旦夕皆是他自己的因缘,你莫要如此自责。” 柳白鹿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青衣女子,度过了漫长岁月的天女此时就像是一位受到了惊吓的少女一般,展露出完全不符合她年龄的稚嫩,也 不由得叹了口气,温柔地将她靠在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但谁又能说得清,这匆匆而过的百年时光,真的不及神界的万载光阴吗? 还好这丫头遇到的是我的徒弟,若是别人,指不定就被人给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而此时被困在光柱之中的青崖的却如柳白鹿所说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还很舒服。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从棺内的玉玺之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穿过薄如蝉翼的棺盖,正输送进自己的身体当中。 昔年东皇将自己的一丝神力连同天下最为精粹的气运封印在玉玺的天之核当中,不仅仅是将此物作为历代帝王的象征,更是为整个人间留下了一道保险。 若是有朝一日人间面临无法战胜的邪恶之人,身怀赤子之心的勇士便能在命运的指引下打开天之核的封印,借助自己的神力短暂地拥有这片天地顶尖的修为,以此便能战胜人类的不胜之敌。 而在经过了旷世之战后,人间必定是满目疮痍,同样封印在天之核当中的气运精粹便在这时候四散开来,化作春风吹开姹紫嫣红,化作甘霖帮助万物生长,化作瑞雪等来丰收之年,帮助人间度过最为为难的时刻。 但此时,任何手段都无法解开的封印却已经悄然开启,天之核中所封印的气运精粹一股脑地全部流进了青崖的身体里。 按理说,凡世间任何人都不可能以血肉之躯承受如此纯粹的气运精华,这是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绝非一人虽能承载。 每个人生来都伴随着或多或少的气运,有人少一些,那他的人生便相对坎坷一些,但只要他努力刻苦,同样能够功成名就。 而有的人生来便是气运加身,做起事情来总是事半功倍,但若是因此荒废了学业工作,到头来还是会一事无成。但总体来说,气运少的人,要比气运多的人多付出几倍的努力,才能达到和别人同样的水准。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即公平,又不公平,没有什么生来人人平等,有的只是自强不息。在苦难中开出的花朵固然值得称赞,但若是有人因此而歌颂苦难是鲜花的摇篮,那么他不是蠢蛋,就是坏蛋。 而此时,天之核当中的气运精粹已经差不多完全流进了青崖的身体当中,可他却是丝毫特殊的感觉都没有,没有爆炸的能量裂体而出的疼痛,也没有盖世修为醍醐灌顶的领悟,只有像是清冽的湖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那般畅快的舒适感。 光柱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样子终于渐渐的微弱了下来,在外等候已久的天女看到青崖的身影重新浮现在自己的面前后立刻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里里外外,直到确认了青崖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创伤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身上有什么其他的感觉没有?你放空身心,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老怪物乘机占据了你的身体。” 柳白鹿之前还在安慰天女,现在看见青崖出来,却也免不了有所担心。 青崖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师尊,他闭上了眼睛,任由柳白鹿的手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她掌心的温度有些凉凉的,让青崖感到十分惬意。 “奇怪了,没有其他生物的入侵,也没有任何力量的灌注,那你刚才究竟在干什么?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有人想要夺舍你的身体然后被你反杀,又或者是那位神秘强者留下的力量赠与了你才对吗?” 柳白鹿收回了手心,拖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青崖,模样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师尊你怎么对这些套路了解得那么清楚?哦~,你一定是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偷偷看我书桌上的小说读本了对不对。哼哼,还说要把它们都收走,我看是你自己想独吞对吧。” 看穿了柳白鹿的小把戏,在她面前终于扳回了一成的青崖毫不顾忌地双手叉腰,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神色有些慌乱却依旧装的镇定自若的柳白鹿。 嘿嘿,师尊真的越来也可爱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行 虽说身体无恙,但青崖的心里总觉得这次的遭遇没有那么简单。整座玉虚宫危机四伏,就连逝去的神明也在此驻守,可似乎,一切又好像都在谁的掌控之中一般。 就像是长眠在这里的主人特意为自己设下的一场游戏一般,但他作为本应该最终登场的压轴之人,却早早地退出了游戏,只留下了这方作为通关奖励的帝玺。 而自己,就像是一枚棋子,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按部就班地来到这一处地下的殿堂,青崖甚至有些怀疑,柳白鹿的到来和与与女妭的相遇,都在这张棋盘的轨迹当中。 这样的想法一经升起,青崖立刻摇晃着脑袋把它甩了出去,这种感觉就像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当中一般,带着一种窒息般的绝望,这让青崖很不喜欢,乃至于想要逃避。 “你怎么了,可是方才的那股力量可有异样?” 柳白鹿正欲上前再次探查青崖的情况,却见自己的徒弟气海之处亮起一阵九色光晕,随后相互交织在一起不断旋转,犹如一团星旋一般朦胧。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光晕散去,青崖的身上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但有些东西却在不经意间悄然发生了改变。 天陨七脉,每一座传承都有着独特的修行法门,包罗万象,近乎涵盖了人类迄今为止所有的修炼方式。但追本溯源,天陨所有弟子修炼又是同样的功法。 天行诀,这是每一名弟子从踏入天陨的那一天起便开始修行的法诀,它伴随着每一位天陨弟子走遍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度过在修行世界的每一个时刻,直到他们身死道消的那一刻。 在天陨弟子的眼中,天行诀就像是刻入了骨血当中的记忆一般,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对法诀的不断锤炼。 没有人知道天行诀究竟该如何修炼,就像是年岁的增长一般,境界到了,天行诀自然也就随之不断升级。 从感知到灵力的那一刻开始,天行诀便进入了第一重境界,而在弟子的修为到达金丹境后,天行诀也自然而然地突破到了第二重。 没有任何瓶颈,也无需任何准备,天行诀的进阶就像吃饭喝水一般自然。但也正因如此,自天陨开宗立派以来,除祖师天澜之外,没有一人能将天行诀修炼至七重以上。 原因很简单,以渡劫期大圆满的境界只能到达第七重,无法跨过仙凡之隔,就无法继续突破。 当然,这些只是被大家所知晓的数据,千年来究竟有没有惊才绝艳之人突破了天行七重的限制,就这不得而知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在未结丹之前,天行诀不会有突破至第二重的可能。 “师尊,我们快走吧,这里太奇怪了,继续呆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自己的身体接二连三地发生状况,尽管没有感到任何不适,青崖也感到了些许慌张。 “别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在方才,你已经获得了最适合你的机缘。现在,你将剑三十六再施展一次。” 柳白鹿的神色有些激动,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银光骤起,沿着剑脊一路倾泻而下,剑三十六中最为基础的剑招,在青崖的手中,已经和肢体的记忆语言融合在了一起。 但这一次,剑光还未离剑,青崖便已经感觉到了与往常的不同之处。 灵力从气海沿着经脉进入手臂,再由手臂注入剑中,虽然这一切都发生在片刻之间,但青崖自身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灵力的运动轨迹。 每经过一寸经脉,灵力的冲劲便会削减一分,当剑招完成整个闭环激荡而出之时,它所携带的灵力,大概只有最初的九成九。 这是自然亘古不变的法则,任何事物的任何运动都需要消耗能量,世界上不存在完全没有消耗的运动方式,所有的生命都遵循着这样的法则,就连神魔也不例外。 可就在此时,青崖却感到自身的灵力在经脉间奔走的时候有着从未有过的畅通,就好像是不存在消耗的阻力一般,这让青崖感到十分惊奇。 不仅如此,以往在剑光激射出去之后,青崖若想再次施展这一式,会有一段预留的时间,间隔大约是自己一次挥剑的时间。而这一次,一道剑光之后,青崖还未收剑,便是又一道剑光飞泄而出。 此时的青崖大概也能想到,一定是方才那一枚帝玺中的力量,给自己带来的变化。 “呵,谁说我的弟子天赋不如其他人,现在,你是天陨历来第一个在筑基期便将天行诀修行至第二重的人。” 看着青崖挥出的一剑,柳白鹿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千年以来的壁垒无人能够撼动,却在今日被自己的弟子所打破,她的心中莫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比当日青崖夺得排名榜首只是更甚。 “原来,这就是天行诀的第二重境界吗?” 此时的青崖还未留意第一位在筑基期冲破天行诀二重境是什么样的概念,他只觉得只是突破到第二重便能让自己的整体力量迈进新的台阶,若是将天行诀修炼到圆满,又会是怎样的令人惊叹。 怪不得,在同一境界的对战当中,天陨弟子总能强于众人,传承自神界的功法,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但青崖并没有对天行诀的第三重境界感到急迫,修行一图,戒骄戒躁,这是每一位天陨弟子的入门第一课,青崖始终不曾忘记。 看着青崖眼中兴奋的神色很快地退了下去,柳白鹿也不禁对其感到欣慰,不骄不躁,稳扎稳打,这是修行最为基础的道路,却是很多人都无法做到的一点。 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人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获得机缘,可时至今日,别说褪凡化仙,就连到达渡劫期的修士也是凤毛麟角。在残酷的修行世界,每个人都是蝼蚁。 所以,自己还是好好准备即将到来的金丹期吧。 “轰隆,轰隆” 似乎是什么物体倒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青崖的头顶,是大殿的地板,此时已经碎裂成了一块块的坚冰,坠落到了下方。 只是这些如同梁柱一般的冰柱砸在青崖脚下的水面上,却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就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泛起,就像是一片片落下的枯叶,丝毫不曾打扰到长眠在此的人,尽管这里的棺椁中看不见任何人。 茫茫雪山之间,四季依旧轮转不停,飞瀑之水从九天坠落,托着即将往生的魂灵,去往高天之上。 像这样的墓葬格局,已非人力所能毁坏,除非天崩地裂,水龙梯将会永恒地悬挂在天地之间。 就在此时,安静的雪山深处传来了一阵巨响,皑皑白雪似天上的云层坠落,瞬间笼罩了这一片所有的雪山,瞬间,一切神迹都被埋没在了雪堆之下。 如同海面上的浪潮席卷而至,几百丈高的雪墙不断向外扩张,生长在雪山外围的茂密丛林也在顷刻间被掩埋,茫茫大雪一直蔓延到最外层的荒原之上才堪堪停止。 漫天的雪雾依旧笼罩在上空,随着一阵破空之声,三道人影从雪雾之中冲了出来,正是从地宫中离开的青崖三人。 “呼,怎么说塌就塌啊,现在的人们所造的宫殿,都是这么不结实的吗?” 带着些许后怕,女妭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作为光与热的化身,她与生俱来便对冰霜雨雪会产生抵触之情。 若只是遵循自然的天气变化倒也无碍,可若是像今日这般遇上了雪崩海啸等灾害,虽然她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可本能却会驱使着她速速离开。 “在人间的冬天里,孩童们会在雪地上用一根短短的木棒撑起一个箩筐,在箩筐下洒下一些稻谷,木棒的一段系着一条绳子,等到有鸟儿落在箩筐下来吃这些稻谷的时候,箩筐也就盖了下来。” 这是人类世界里家喻户晓的知识,但在女妭听来,却是格外的新奇。 “然后呢,然后呢……” 女妭的眼中满怀期待,渴望知道接下来发生的故事。 “这座宫殿就是那个箩筐,而那枚玉玺中的力量,就是洒在箩筐下的稻谷,只是今日稻谷被人吃了,箩筐也没能盖住鸟儿。” “师尊,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陷阱吗?” “别胡思乱想,反正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你也得到了机缘,就不必再有芥蒂,免得日后对你的修行造成影响。” “走吧,我想,距离回到人间的路途已经不远了,回去后,你就找一片雪地陪她抓几只麻雀玩玩吧。” 在天女的一声声追问中,三人再次朝着未知的人间路走去。 此次雪山中的遭遇,总算是有惊无险,只不过让青崖感到些许遗憾的是,在玉虚宫崩塌的时候,自己来不及将帝玺一同带出来。 如今的伏夏失去了帝王,青崖知道,这个国家的重担将会落到长乐公主的身上,她获得自由之身还未多久,又要回到那深不见底的宫阙当中。 若是帝玺还在,她的帝王之位将会更加稳定,只可惜,如今帝玺遗落在两界的间隙,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重现人间了。 ------------ 第一百八十三章 界门 长安城,朱雀大街的尽头那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落不见踪影,满目疮痍的废墟也已经被清理干净,旧时的王权已经随风散去,新的希望沉睡在大雪之下,等待着重生的那天。 西市的那座小院里,居住在烛火当中的精灵终于见到了这里的主人,洞房花烛依旧,仿佛时光在这里不曾流走。 花青儿将夫妻二人送回了家,火儿和烛儿解开了老两口的记忆之封。在这三年里所经受的磨难,没有人会将其提起,在这个小家里,一切都没有改变。 栖霞府,朱红色的大门上新桃换了旧符,花青儿扫清了门前的积雪,习惯性地往大明宫旧址望去,果然,今日他还是没有回来呢。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说起来,二人相识这几年来,都还没有在一块度过新年呢,柳师叔,快带着青崖回来吧。 少女悠悠的思绪飘在冬日的天幕下,似乎是要跨过世界的界限,飘向那在异界寻找回家之路的少年身边。 日升月落,风晴雨雪,不知走过了多少时间,脚下的旷野终于抵达了海岸,长鲸掀起巨浪,蛟龙唤起海潮,天空的雨雾纷至沓来,低沉地压倒在青崖的面前。 这里,似乎是世界的尽头。 柳白鹿挥了挥衣袖,如同抹去窗棂上的霜花,眼前那一团团雪泥般的云层被擦去,透过浅浅的云雾,碧空如洗的天际之下,一片模糊的光幕十分不合时宜挂在半空中。 就像是一幅画上被强行打上了一个补丁,显得十分不和谐。此处,便是无岸地界通往人间的一处节点,亦是此地的界门。 自从各个世界相连的通道陆续关闭之后,六界之间几乎已经断绝了往来的可能,但事无绝对,总会有那么一些地方,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开通往异界的窗口。 没人知道界门是如何形成的,也没人能够掌握界门出现的规律,也许这一刻你还在吟诗作对,下一刻出现在你面前的已是霞光满天的神界,或是不见天日的幽冥。 当年女妭纵身跃入北冥之海,在冰冷的海底正巧遇上了一处界门的形成,由此便来到了这荒无人烟的无岸地界,也被囚禁于此四千年。 当然,界门出现的概率极为稀少,放眼整个修行世界,留下记录的,也不过一掌之数。 “看见那片糊糊的云团了吗,穿过它,我们就能回到人间了” 一片洁净的云朵翻滚了几圈后飘然而下,恰好停留在柳白鹿的脚下,邀请着这里的三人登上回乡的方舟。 “师尊,传说中的界门缥缈无踪,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算准它们的现身之处,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相比于重返人间的希冀,青崖目前更多的是对柳白鹿的无所不能再一次感到惊叹。 “找到它的不是我,而是你,帝王之玺承载了一方国运,先前在那玉虚宫中,虽然我还未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从中得到的,绝不仅仅只是将天行诀突破至第二重的力量。 我猜,那虚无缥缈的国运,都有可能钻进了你的身体,所以我们的运气才会如此之好,一下子就找到了两扇门。” 说罢,柳白鹿伸出右手,手掌如同一尾游鱼一般左右摇摆,随着她的手势,青崖面前的海水也随之分开,就像是两道悬挂着的瀑布一般,冲刷着下方裸露出来的海床。 这片海域也不知几千几万年没有人涉足,茂密的珊瑚丛生长得如同参天大树般高大,厚厚的珊瑚灰里堆叠着老去的时光痕迹,就在那珊瑚丛中,一枚足有三人合抱般大小的蚌珠躺在那里,就像是鸟儿在大树的枝丫间筑起的鸟巢。 蚌珠的贝壳之上没有任何藻类附着,也没有任何藤壶栖息的痕迹,玉石般晶莹剔透的贝壳上七彩光华流转,此时蚌珠的两片外壳微微张开,正散发着一束暗紫色的微光,却丝毫看不清里面的虚实,似乎是通向什么地方的路径。 这枚蚌珠即便是在四千年前还未死亡的时候便已经十分古老,如今再次醒来,它的年纪恐怕可以追溯到人类文明诞生之初了。 “师尊,下面那团暗紫色的光,莫非是通往冥界的大门?” 无岸地界位于人间和冥界的交界处,自然是有着前往两个世界的界门,一念人寰,一念幽冥。 “你身上所肩负的秘密,都来自神秘的幽冥世界,如今进入冥界的大门就在眼前,你想不想跨过这扇门,到冥界走上一遭呢?” 柳白鹿背着双手转过身走到青崖的面前,她的眼角带着微微的笑意,青崖知道,现在的她心情一定很好,所以,她又忍不住来逗自己玩了。 “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往后你纵使寻遍一生,都可能再也找不到进入冥界的机会了哦,难道你就不想,去寻找潜藏在你身体里的秘密?或许,在冥界,你会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很有可能你的修为就能一下子超过为师了呢。 放心吧,为师不是老古板,只要你不做违背道义的事,即便是冥界的力量,我也不会介意的,怎么样,去不去?去不去?” 青崖没有直接回答,尽管他的确很想去往冥界寻找千年前的答案,但现在的自己太过渺小,还远远触及不到那些力量,将来若有机会,自己一定会再回来的。 而且,在人间还有人在翘首以盼地等着自己回去。 “再过几天,人间便是除夕了,师尊,今年的除夕,徒儿不想待在外面,我还想和师尊一起点亮云海之上的焰火。” 青崖望着下方的通往冥界的大门,再次将目光移到了上空的云团之上。 “嗯,也对,过年就应该吃吃喝喝,而不是和那些不明生物打打杀杀,既然你这么想念某人,为师还是快些带你回去吧。” 踏上眼前云团,距离回到人间不过一步之遥,青崖免不了有些兴奋,几番波折之后,终于结束了此次长安之行的种种事端。 青崖的身后,此时女妭却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她站在那里,左脚迈出了半步却又收了回来,人道是近乡情怯,四千年后再回人间,此时的天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青崖望了望自己的师尊,柳白鹿正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知道,这位被囚禁于此的神女,并非后悔了,而是如今的人间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她不知道回到人间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些曾经在人间广为传播的流言蜚语如今是否还在?即便当今世界已经无人知晓我是谁?但一想到自己会再次听到那些刺耳的话语,天女便忍不住地想要回避。 “你知道人间的除夕,是什么日子吗?” 青崖将双手贴在她的脸上,缓缓地捧起她低着的面庞,骄傲的神女不应向任何事物低下她的眉眼。 “女妭不知。” 在她的那个年代,年末的习俗还尚未形成,年兽的传说也还未诞生,她自然是不曾知晓的。 “在这一天,无论离家多远的游子都会回到家中,劳作了一整年的人们会放下肩上的担子,去寻访因忙碌而许久未曾见面的亲朋好友。 我会带你走进人间最热闹的地方,那里有最美丽的花火,最动人的歌舞,璀璨的花灯就像天上的星星那般绚丽,还有来自世界各地最好吃的东西都能看见,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 青崖向他描述着人间的繁华与美好,只是自己尚且涉世未深,读不透人间的冷暖,听起来,倒像是在哄闹了脾气的小孩一般。 “况且,那些闲言碎语本就不必理会,你知道师尊以前可是被大家称为双天魔女呢,那时候每个人见了她都逃得远远的……哎呦。” 青崖的话还没说话,脑袋上又挨了两下来自师尊关爱的重击。 “这帮老不死的,竟敢在徒弟面前揭我的短,多年未见,看来今年我得要一家一户登门拜访了。” 看着柳白鹿恶狠狠的样子,青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那些前辈所祈祷:师尊一怒,晚辈已然无法自保,诸位前辈还是自求多福吧。 “阿嚏,阿嚏,阿嚏。” 而此时,远在人间的栖霞府中,秋池雨正无精打采地眯着眼躺在长椅上打着盹,突然感觉鼻子痒痒的,还未等她爬起身来,三个喷嚏已经打了出去,还好,如此不雅观的一幕没有被人看到。 “真是奇了怪了,到了我这样的境界,还会得感冒的吗?” 且说一脸纳闷的秋池雨尚且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青崖面前的女妭看着青崖的样子也不近莞尔。 “女妭说过会跟随公子,自然不会食言,但女妭还是要多谢公子方才的劝慰之言,不论其他人怎么想,有公子的理解,女妭便知足了。” 青衣神女的微笑如和煦的暖阳,让青崖的内心也感到了一股暖意,走吧,让我带你回家吧,不论是人间也好,神界也罢,我都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史书上的寥寥几笔,神话中的只言片语,背后却是眼前这位女子几千年的孤独,尽管历史不曾改写,但我可以带她去寻找新的未来,无论她是神还是人。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归乡 伏夏版图辽阔无边,最东边的大河之上惟余莽莽,厚厚的冰层之上冬捕的渔民收获了一年中自然最盛大的馈赠。 最西边的狼烟在烈风的席卷下聚起又飘散,两地之间相隔万里之遥远,而在这其中的,便是这片土地上和而不同的自然与人文,尽管风俗相去甚远,可在这一天,所有伏夏的百姓又怀着相同的信仰,迎接新年的到来。 纵使王朝不断更迭,这天下还是那个天下,人间也还是那个人间。 川蜀地界,剑门关如同一柄上苍斩落的利剑般横跨在两地之间,峥嵘而崔嵬,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剑阁之下,茫茫飞瀑水天相接,远远望去恰是连接天与地的一匹白练,激起的水花在阳光的映射下架起两道飞虹,恰是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虹桥之下,七彩光晕逐渐内敛,一扇尚流淌着水花的石门凭空出现,古老的石门上沾满了厚厚的青苔,湿润而丰茂,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扇石门究竟在水中躺了多少年月。 “卡拉拉,卡拉拉,” 石门由内而外被缓缓推开,门中依次走出三人,黑衣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较之美玉修竹不遑多让。 青衣女子恰如云水泱泱,带着上古神祇般的梦幻色彩,她的眼中倒映着此处的奇山异水,神采奕奕。 而那白衣女子恰如谪仙入凡尘,所有的山水,所有的花草在她面前全部失去了神采,正是从无岸地界返回人间的青崖三人。 界门出现的位置无法琢磨,青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但空气中传来的苍松翠竹之意,告诉他的的确确已经回到了人间。 长安城,腊月二十九 又是一夜的落雪之后,冬日的暖阳缓缓地起身,似乎在如此寒冷的天气,就连太阳也显得有些懒散。 东市之内的街道早早地就被清扫干净,最近一段时间,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变得异常忙碌,这些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之人,总是凌晨出门,深夜而归。 那日,皇宫一战之后,禁军,百官陆续归来,无一不被眼前的一片废墟所震惊,大明宫没有了,皇帝不见了,他们又该向谁效忠呢? 但很快,他们便又有了主心骨,矗立在废墟之上的公主迎着晨曦,朝阳为她披上最为耀眼的荣光。 尽管还未举行继位大典,但长安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自伏夏开国以来三百余年,第一位女皇,已经开始了她的执政生涯。 移霄府中,大片的禁军将此处防守得密不透风,尽管他们知道有映雪宫少宫主坐镇,没有人能够伤害得到女皇,但他们依旧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枪。 在他们的眼中曾经柔弱善良的长乐公主,眨眼间已经肩负起了一个国家的命运,先皇为她定下“长乐”的封号,便是希望她一生都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度过,只是从今往后,她的脸上还能绽放笑容吗? “好了,诸位大臣,明日便是除夕,今日便请早些回去吧,元宵之前,若无要事,诸位可以不必来朝。” 李谨颜依旧身着金凤宫裙,女皇的身份压得她已经喘不过气来,那冗长的皇服尽管已经在工匠的日夜兼程之下已经完工,但她却从未看过一眼。 送别了百官,李谨颜推开了小院的大门,外面众将士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齐声喊道: “拜见女皇陛下。” 连续好几日未曾休息,即便是有着修为傍身,李谨颜的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曾经高傲的凤凰,如今脸上总是带着微微的愁容。 如今,月夕颜的移霄府已经成了临时的朝堂,百官不止一次提议早日重建大明宫,但都被女皇一一回绝了。 “大兴土木,必定劳民伤财,我要让伏夏所有的百姓无一人受冻挨饿,让边陲所有的城镇不再受到外敌的侵扰,到那时,再来重建大明宫。” 栖霞府中,秋池雨的房间里,尽管已是日上三竿,但慵懒的龙女依旧未曾起床,柔软的鹅绒棉被此时已经卷成了一团,披散着满头的青丝,雪白细腻的肩膀裸露在外,老实说,秋池雨的睡相,实在是不怎么样。 花青儿和塔纳已经早早地出门去购买这几日的食材,烟花爆竹等物品,只有她,还沉浸在梦乡里。 厚厚的窗帘遮挡了阳光,此时的房间里依旧寂静如夜,却不知何时,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此。 一手拉起床前的挂帘,望着眼前仍在酣睡中的龙女,柳白鹿随手唤来一道水流,正绕着她的指尖不断旋转,下一刻,她看准时机,将冰冷的水流倒进了秋池雨的脖子里。 “噫~~” 伴随着一阵尖叫,秋池雨瞬间惊醒,单薄的衣裙贴合着她起伏的身躯有着万种风情,可当她看清了站在自己窗前那人的容貌时,却连穿好自己的衣物都忘了。 白衣如雪,天姿如仙,脸上永远都带着骄傲与自信,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如同绽放在夜晚的昙花,不是柳白鹿又是何人? “你,你回来啦。” 秋池雨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不知为何,此时的自己,竟有着些许紧张。 “你还不赶快把衣服穿起来,要是被那逆徒看见了,岂不是白白被占了便宜。” 柳白鹿拿起床边的衣裙放在秋池雨的手里,秋池雨一遍穿衣一遍还嘟囔着:“他什么便宜没占过呀,这算什么呀。” “嗯?他的胆子现在都这么大了吗?都敢对你动手动脚了?” 柳白鹿脸上看起来一片震惊,可内心却不由得一阵欣喜:“好啊,看你还怎么跟我斗,只怕你以后也得乖乖地叫我一声师尊了。” “不是啦,他没有对我不敬,先前……” 秋池雨向柳白鹿说起了青崖几次救她的经历,再次提起息壤之箭的遇险,现在想来仍是惊心动魄。 “你可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啊,无价之宝的生死丹,他想也没想就直接给我了,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丹是死的人是活的,再珍贵的丹药都不及你的一条命,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了什么的话,不如就以身相许算了。” “你认真的?” 听到柳白鹿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提议,秋池雨反而没有立刻反对,却是又一次向她确定了一遍。 “当然了,明年他就十八岁了,作为师尊,是该为他考虑道侣的事了,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呗。” “但你应该你知道你徒弟已经心有所属了吧” “不就是天璇峰的那个小丫头吗,那又怎样,你们一起不就行了?” 不愧是柳白鹿,一语更比一语惊。 “走走走,你赶紧出去,我算是明白了,我和他成了道侣,不就得喊你师尊了吗?凭空比你小一辈,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啊,我才不会答应呢,哼。” 即便是秋池雨的情感再过迟钝,此时她的脸颊之上也染上了一层红霞,所以,她赶紧对柳白鹿下了逐客令。 “好吧好吧我出去,不过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哦,若是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带着你的嫁妆,来摇光峰找我吧。” 柳白鹿正要迈出房间的门槛,却又被秋池雨给喊了回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徒弟呢?” 秋池雨坐在床边,手中抱着被子,把有些发烫的脸颊埋在了被子里。 “我们在那边,遇到了一位身份非同寻常的旅人,我那逆徒本着天下漂亮姑娘都不放过的原则,就把她骗了回来,眼下,正陪着人家一同逛街呢?” 于是,柳白鹿又被秋池雨赶出了房间。 而在朱雀大街上,青崖还不知道在师尊眼里自己已经被描述成了什么样子,不过眼下他确实陪着天女在街上闲逛。 且说三人从川蜀之地一路疾驰而来,到达长安之时青崖本想直接奔向栖霞府去见花青儿,柳白鹿却告诉他女妭第一次来到现在的人间,让自己应该先带着她认识一下现在的世界才对。 看着女妭眼里对现在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的神色,青崖也觉得之前自己归心似箭反而忽略了她的感受,当下便答应师尊先陪天女在城中多逛一会儿再回去栖霞府,柳白鹿也答应他先去和大家打个招呼,于是,三人便分头行动了。 “青崖公子,这便是现在的人们所居住的家吗,好气派啊,还有这些道路,修得如此平整,还有这些两个轮子的小房子,马儿拉着就可以到处跑了。几千年过去了,人类的文明越来越昌盛,真好。” 女妭一身单薄的青衣太过引人注目,青崖带着她走进一家成衣店,为她量身定做了一套冬裙,现在的她,神性内敛,看上去倒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大家闺秀,尽管如此,街上的行人依旧纷纷驻足回望。 长安城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位名动四方的美人? “为什么他们都看着我,我的样子很奇怪吗?” 众人的目光让女妭觉得十分害羞,她悄悄地挪了几步,躲到了青崖的身后,右手抓着青崖的袖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前夜 见状,青崖顺势握住女妭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环过她纤细的柳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过,青崖担心自己太过唐突,他没有搂紧她的腰,只是将左手握拳,轻轻地贴在她的后腰上。 “呀,” 尽管如此,女妭还是被青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的她只是缩了缩低着的脑袋,任由青崖将自己搂在怀中,两人亲昵的举动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众人眼见如此美人竟然已是名花有主,顿时一道道“善意”的目光纷纷锁定在了青崖的身上,但长安城里的人哪个没有眼力见,眼前这位少年一身锦衣虽然朴素却是光彩内敛,还有腰间那枚熠熠生辉的金凤之章,无不彰显着这位少年崇高的地位。 所以,即便此时的青崖看起来十分欠揍,众人也只能将那一拥而上揍他一顿的想法压了下去。 不得已,众人只能悻悻而去,青崖也搂着女妭快步离开了这里。 直到人少了些,青崖这才松开了一直搂着女妭的手,而这位曾经端坐在神山上的天女,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躯。 后背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电流感,胸腔中跳动得愈发剧烈的心脏,微微出汗的额头打湿了几缕发丝,就连她放松下来长长的呼吸,都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方才多有冒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唐突之处,还望天女不要怪罪。”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断然是不会做出如此唐突之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性格也悄悄地有了微小的变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没……没有,女妭多谢公子出手解围,我……我不介意的。”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秀发间的朱钗也随之发出轻微的叮当声,明明只是最为普通的装饰,却在她的身上堪比珍宝。 走进西市,较之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这里倒是安静了些许,只是那四处传来的吆喝声和在空气中飘香的味道,让青崖有些馋了。 由蜜桃、杏子、脆梨等水果制成的果脯沾着洁白的糖霜,在舌尖绽放出甜蜜的溪流,沿着身体一路往下,整个人都好似沁在了蜜糖之中一般。 在她的生命中,食物从来都是不会去考虑的东西,在上古的神界,众神皆认为人类需要定期补充食物是他们的身体较之神躯更为低阶的特征。 可今日,她的手中捏着两枚橙黄色的杏仁果脯,些许糖霜粘在了她的手心里,她也学着青崖的样子十分不着相地伸出舌头在掌心舔了几下,作为神明的条例早已被抛之脑后。 因为,这种东西真的很甜,很好吃。 “别吃太多了,不然就会腻了,可得留着肚子回家吃饭才是。” 青崖用手背擦去了女妭嘴角沾着的糖霜,带着她继续在西市中闲逛。 栖霞府,窗台前的花盆中栽着几株赤红色的小草,像是一束火焰般正在燃烧,此时的房间里冬季的寒冷被驱赶在外,在火焰草的作用下,温暖如春。 “那次,我带着他第一次入宫,他便以一己之力,打败了从未有过败绩的龙雀军神,后来,极乐之宴上……” 柳白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端起茶壶又将两人的茶杯斟满,继续细细地听着秋池雨讲述起这几个月来青崖在长安城里的种种事迹。 “下山一趟,徒弟,的确是长大了啊。” 采自明前的龙井带着些许江南的甘与苦,柳白鹿咽下的,是这些年来青崖不断成长的身影。 “秋姐姐,我们买了好多东西,明天要在厨房忙一天了。” 一声悦耳的欢声打破了两人的畅谈,却是花青儿和塔纳舒舒提着满满的篮子,从外采购回来了。 看见坐在秋池雨身边的柳白鹿,花青儿立刻放下了篮子,将还带着水珠的双手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快步来到了柳白鹿身前。 “弟子见过柳师叔。” 在柳白鹿面前,一向活泼的花青儿总是显得有些拘谨。 一旁的塔纳舒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花青儿对眼前之人如此恭敬,也是跟着来到柳白鹿面前,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师叔。 “柳师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那个,青崖呢?” 花青儿的心里有些忐忑,明知有柳师叔在,青崖一定不会出什么事,但见不到他的人,总觉得空落落的。 柳白鹿没有回答,只是朝着花青儿身后的门口使了个眼色,还没等到转过身去,身后便传来了那再熟悉不过却又令人日思夜想的声音。 “青儿,我回来了。” 门口的少年,和自己思念的身影逐渐重叠,他就站在那里,花青儿的眼中却再也容纳不下其余任何事物了。 “青崖,” 花青儿呼唤着他的名字,提着裙摆快速跑到了他的面前,但突然又想到柳白鹿在这里,便又放缓了脚步。 “你,你回来啦,平安回来就好。” 也就在这时,花青儿才看到青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 她的身上,带着亘古和荒凉的气息,即便同为女子,花青儿也发自心底地赞叹眼前之人的美丽,即便是见过人间无数芳华,也难于寻见如此这般充满神性的女子。 “青儿,这位姑娘与我一同自异世而来,她的名字,你一定知道,她唤作,女妭。” “我又没见过这位姑娘,怎会知晓人家的名字……等等,你说她是女妭?《大荒北经》中所记载的,系昆之山者,有人衣青衣,名曰皇帝女妭的那位神女?” 花青儿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她不会觉得青崖在诓骗与她,眼前之人,竟然是生活在古老的神话中的天女,现在她却俏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花青儿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她的触感穿透了文献典籍,触摸到了冰冷的文字所无法传递的真切感受。 典籍中不会说,天女原来如此貌美,典籍中也不会说,天女也怕生,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会害羞地躲在别人身后。 “难道说,你去往的地方,是神界不成吗?这样算来的话,姑娘应该是千年以来第二位降临人间的神明了。” “不,如今的我,和大家一样,也是肉体凡胎,过去的种种,就让它过去吧。” 天女不愿提及往事,花青儿便也没有追问下去,她认为,为人间赢得了战争胜利的神女,无论怎样都不会失去神力流放在人间,她只当时文献的记载有误,毕竟几千年了,事情的真相谁又知晓呢。 天女很自然地住在了栖霞府,没人对她曾经的身份有所顾虑,柳白鹿和青崖带回来的人,她们同样视为自己的姐妹。 夜晚,晴朗的雪夜仍有些许寒风吹过,一轮弯月挂在中天,洒下的清辉在雪地的反射下,照得长安城的夜晚亮堂堂的。 栖霞府的屋顶上,青崖和花青儿并肩而坐,月色洒在他们的身上,像是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就像我们的祖师无法返回神界,当年涿鹿之战后,女妭也回不去大荒。那时候,大地上的所有人都驱赶着她,她一直往北走,走到了北冥之海边上,跳进了海底,却也因此去往了人间与冥界的交界处,从此,她在那里枯坐了四千年。” 花青儿望着头顶的月光,安静地听着青崖为她讲述女妭的过往,没想到,自己曾经怀疑典籍中故事的真实性,是因为自己不相信英雄会落得如此下场,没想到,真实的历史竟比典籍中记载的还要残忍,想到此处,花青儿不禁为女妭潸然泪下。 原来,曾经遥不可及的神女,也有着如此悲惨的过往,从今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再吃一点苦。 “青儿,若是哪天,人间再次遇到了这样的危机,你可千万不要牺牲自己的安危投身于拯救世界的大业中,比起这个世界,我更不希望失去你。” 青崖郑重地叮嘱道,尽管这个突然升起的想法很荒谬,但一想到若是花青儿有朝一日也要遭受诸如女妭那般的痛苦,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形,自己都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端端地说什么呢你,世界那么大,天塌下来都有个高的顶着,哪里需要我们瞎操什么心呀,再说了,如果世界真的毁灭了,那我们不也就没了嘛,我牺牲不牺牲的,也没什么两样了呀。” “不,不一样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个世界灭亡了,我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你受苦,倒不如一起轮回转世,就像云岫姑娘和秦大哥那样,下辈子再相遇。” “笨,世界都没了,哪来的下辈子呀,我呀,不求来世,只要今生长长久久,活它个一万年,到时候,我们也像这样,坐在屋顶看月亮。所以,从今以后我不许你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知道了吗?” 不知不觉,两人的双手交叠握在了一起,十指紧扣,像是真的失去过彼此一般。 “但是,我想了想,要是我们真的活了一万年,不就成了老妖怪了,就像帝曦前辈那样……唔” 青崖还没说话,便立刻被花青儿捂住了嘴巴, “你悠着点,被帝曦前辈听见了,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嘿嘿,她去找师尊和女妭聊天去了,不会听见的。”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新岁 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 今日是长歌历四十一年的最后一天,在经过了几日的放晴之后,地上的积雪已经化去,冬日的风吹来仍有些寒冷,可即便如此,长安城的繁华之景丝毫未曾减少。 大明宫旧址前,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空闲的李谨颜走出了移霄府,自从那一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曾经的家,已经随着被清理干净的废墟一同埋在了不知何方。 “谨颜师姐。” 一声熟悉的呼喊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转过身去,站在他身后的,许久未见的少年正笑着向她走来。 尽管这些时日以来李谨颜被繁琐沉重的诸多事端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在见到来人的时候,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在那个夜晚,死亡的刀刃即将夺取自己的生命,原以为能就此一了百了。不曾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下,他的剑锋,救下了自己。 她觉得,自己此生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寻常的夜晚,那个雄姿英发的少年提着三尺青峰,越过满地的甲胄,来到被囚困在深宫之中的她面前,邀请自己与他一同去往自由的世界。 什么王权富贵,什么等级森严,在他的眼中没有任何阻碍,而李谨颜因此也拥有了一段虽说不长,却又值得铭记的自由时光,也许此生,自己都无法拥有像这样的日子了。 “谨颜师姐,你果然在这里。” 青崖来到她的面前,那个凤凰一样高贵的姑娘,此时却是清瘦了不少。 不是公主,也不是女皇,他仍旧称呼自己师姐,真好。 “青崖师弟,得见你平安归来,谨颜也就放心了,父皇对你所做的一切皆由我来偿还,往后师弟若有任何要求,谨颜定当竭力满足。” 青崖远离皇权的中心,他是山间自由的风,他是天际潇洒的云,现在的李谨颜,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不是那个人人所尊崇的女皇。 “师姐无需挂怀,说来惭愧,伏夏的镇国之宝帝玺被我不慎遗落,如今师姐初登大典,没有此物的辅佐,恐怕还会给师姐带来不少的麻烦,该赔不是的,是我才对。” 没人知道帝玺是自己遗落在了无岸地界,其实只要自己不说,天下人都会认为是先皇毁坏了传国之宝。但思索片刻之后,青崖还是对李谨颜如实相告。 先皇的陨落,自己的确没有责任,但如今的女皇非常需要帝玺,而自己却把它弄丢了,对于李谨颜来说,实在有些不公平。 “传国玉玺,对我而言,只是一个象征而已,难道没有帝玺,我就无法治理天下了吗?过去的历代先皇,都视其为国之重宝,殊不知,天下百姓才是国之根本。我一定要让伏夏所有的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大同,如此,也就不会有人对我继承大统再有任何质疑了吧。” 说话间,原本有些娇弱的李谨颜身上升起了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之势,青崖忽然意识到,也许早些让李谨颜执掌天下的话,长安城或许就不会有这一重劫难了。 “师姐,此番事了,我等便要离开长安了,师弟今日前来,主要是来向你道别的。只是前日里移霄府上未有空闲,自是不好打扰,还好今日终于等来了师姐。往后江湖路远,惟愿师姐一如往昔,长乐安康。” 一阵寒暄过后,青崖表明了来意,李谨颜自然也知道他是来向自己辞行的,她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大明宫之外,朱雀大街的尽头,冬日里的寒梅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那一日,是除夕,片片梅花在微微冷风的吹拂下纷纷坠落,落在了少年的肩头,落在了她的发间。 今日一别,你是仙山中翱翔的雄鹰,我是深锁在宫阙中的游鱼,今生今世,我们也许不会再有相见的一天,但有些回忆,我将永远铭记。 李谨颜呆呆地看着青崖,在离别之际最后的一分一秒里,她似乎想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自己的眼底,直到青崖再次将她唤醒,她才收回了目光。 “青崖师弟,往后的年月,你还会再来长安城吗?” 李谨颜也知道,像青崖这样的天骄,随着境界的增长,他的眼界会越来越高,他注定是要飞翔在九重天上的,人间的种种不过只是过眼云烟。 而自己身负一国之责,注定无法在修炼一途上走远,经年过后,只怕两人再也不会身处一个世界。 “长安不会离去,天陨也不会离去,谨颜师姐,新春快乐,青崖就此告辞了。” 李谨颜的身后,清冷如霜的月夕颜缓步走来,看着转身离去的青崖,又看了看似要望断长街的李谨颜,不由得轻叹一声。 “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栖霞府,从一早开始,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响便未曾停过,平日里十分宽敞的厨房今日竟显得有些拥挤。 花青儿为了向大家证明她绝不仅仅是一枚小吃货,自己的厨艺同样也十分精湛,昨日便自告奋勇地承包了今日团圆宴的工作,塔纳舒舒担心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与她一同进入了厨房。 可平日里懒散惯了的秋池雨今日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把推开了厨房大门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就要向大家露两手。 花青儿还记得自己与青崖刚来长安城的时候做客栖霞府,那天的晚饭便是秋池雨亲手做的,独特的西北风味让人流连忘返,只可惜她太懒了,一直都不想下厨。 今日怎会变得如此勤快? 只见她的面前堆着一条完整的羊腿,随着她手中菜刀飞舞,片片肥瘦相间的羊肉片已经整齐地码在一旁。 哼,论武学修为自然是比不上你,论容貌你更是冠绝天下,但你常年独自清修,一定不会做菜吧。看今日老娘如何让你折服在我的厨艺之下,摇光神女?今日便是我的手下败将。 想到这里,秋池雨已经压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了,手中刀法也变得更加眩目。 初次来到人间的女妭对一切都很感兴趣,没想到人间百味便是在这方寸之间一点一滴烹饪出来的,各式各样的食材在她们的手中变换成五花八门的食物,人类的智慧当真不可小觑。 “女妭姐姐,炸烹虾仁做好了,你尝尝呀。” 花青儿夹着一个裹着金黄外衣的虾仁放进了女妭的口中,咬开一层薄薄的酥脆外壳,脆嫩鲜甜的虾仁丰润多汁,微酸微甜的味道中还带着些许葱丝的清香之气,让人顿时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太好吃了,做人真好,可以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女妭的想法很天真,引得众人一阵欢笑。 “得,以后又是一个小吃货,也不知道青崖那小子养不养得起你们。” 秋池雨明明说的是女妭,看的却是花青儿,为什么要说又呢?当然是被另一个小吃货惯的。 另一边,堂前大厅中,柳白鹿特意去街上兑换了一些崭新的现银,此时她坐在桌前,正一个一个地将之塞进红色的纸包里。 青崖出门之时没有佩剑,此时的青冥正安静地躺在柳白鹿面前的长桌上,尚未苏醒的剑灵再度沉睡后,青冥已是许久未曾绽放出光彩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呀?为什么要把钱藏在这些个口袋里?” 一条细长的白龙从青冥之中探出头来,对柳白鹿的举动感到十分好奇。 “这个叫做红包,在人间的传统中,每个除夕之日,家中长辈都要将一些零钱放在这种红色的口袋里赠予小辈,祝福他们能够平安长大。算起来,这里我的辈分比他们都大,自然是要准备好红包喽。 对了,帝曦前辈,你的辈分才是最大的吧,你的红包准备好了没有呢?” 柳白鹿向帝曦摊开手心,笑眯眯地向她讨要着红包。 “切,你们人类太无聊了。” 很显然,帝曦对此不屑一顾,翻了个身,又回到了剑中,青冥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剑格之下,一尊栩栩如生的人鱼雕像,巧笑嫣然。 且说一早出门而去的青崖辞别了李谨颜后,踩着满地的枯松走进了大慈恩寺。据说在西天世界,除夕之后的新年正月是诸佛圣诞的日子,比如明天初一便是弥勒佛的诞辰。 所以这几日,大慈恩寺一直都是热闹非凡,大批的信众前来进香朝拜,祈福、点灯、放生等活动更是从不停歇…… 青崖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信众人堆里,从大雄宝殿一路挤到了后院的禅房内,见到了正在清理旧尘的空释禅师。 空释告诉青崖,那日之后,袁李二位仙师已经离开了长安城,继续游走四方寻找登仙的法门。 龙雀军神谢霖岚虽不知去往何方,但眼下年轻的女皇刚刚继位,他一定会确保这位仁德之君安然无恙,他一生的使命就是守护伏夏,而如今的女皇,就是伏夏走向辉煌的希望。 而青崖的辞行也在空释禅师的猜想之内,佛门中人看重因果机缘,只要有缘,天下何愁不相逢,对于别离,空释看得很明朗。 “小僧祝愿青崖师弟仙路无阻,早日登临大道。”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欢宴 天色渐晚,喧闹的白日也随着天光的逐渐暗淡而变得安静起来,这一日,人们都会早早地回家,和家人度过久违的团圆时光。 此时青崖却逆着人群的潮流,出了城门之后匆匆往西山赶去,只可惜今日白萤洞窟的石门紧闭,一封书笺正夹在门缝当中,上书:栖霞来者启。 看完了云岫的留言,青崖这才知道她离开这里已经有一些时日了。 算起来,自从秦向歌往生之后,如今的他已经出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了吧。如此一来,云岫自然是坐不住的,虽然现在的秦向歌连行走都还没学会,但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也是好的。 今日访遍了长安好友,唯有一人,青崖找不到她的足迹。在这个人间团圆的日子,她又在何方冷眼看繁华。 夜幕降临,无边的天穹下,长安城中的灯火比星光更为璀璨,这座人间之城,犹比天上玉宇琼楼。 栖霞府的堂前,通明的灯火映照的夜晚如同白昼,今夜的他们不再是远离凡尘的修士,和长安城里的所有人一样,他们亦是芸芸众生。 秋池雨从冰窖中取来了满满的一盆冰块,将其切成了一寸长短的方块,和切好的羊腿肉一起放在了铜锅中,又在之上铺了一层佐料之后盖上了锅盖。 “秋姐姐,用冰块煮的羊肉,真的好吃吗?” 花青儿将一碗调好的蘸料放在了青崖面前,对于如此新颖的火锅,大家都感到十分好奇。 “那是自然,只需再等上片刻,保证好吃到你们的牙齿都掉下来。” 当铜锅再次掀开的一刻,上好的羊肉特有的异香顿时充斥在所有人的鼻腔中,经过了冰块与沸水的双重交替,此时的羊肉口感异常细嫩,配合着奶油乳香味的花纹脂肪,满口留香,唇齿之间充斥着羊肉的弹性,确实让人的牙齿都要掉下来了。 花青儿的手艺来自江南,江湖河鲜在精雕细琢之后更是风味上乘,一道蟹粉狮子头在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小火炖煮后入口已然不需要用嘴去咬,不经意间便像一团雾一样化开了。 在漫长的岁月中,人族也许没有进化出最为强健的体魄,也没有诞生通天彻地的大能,短短百年的时光便是他们生命的极限,但只要人间星火不灭,他们的智慧始终是灿烂的星汉间不曾暗淡的光辉。 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一个人一生也走不完,人间至味,也在这天南海北的差异中,绽放出异彩纷呈的格局。 自然带来丰盈的馈赠,时间给予食物无穷的变化,将所有的灵感调和,在不断的融合中诞生新的味道,谁又能说,烹调不是修行呢。 青冥静静地躺在青崖的身后,自从在无岸地界陷入沉睡后,它已经很久没有亮起光彩了,暂住在剑中的龙神探出了脑袋,正看见柳白鹿将白日里她所说的红包分发给众人。 对于他们来说,即便是黄金万两也不会多看一眼,此刻却因为这零碎的散钱激动不已,神龙的心中默默地给众人打上了幼稚的标签。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是不是也要入乡随俗,学着长辈的样子,送这些年轻的后辈一些小礼物呢。 就在不经意间,谁都没有发现一层薄雾悄然出现,不出几个呼吸的时间,所有人都七歪八倒地躺在了地上,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在龙族众多的类别中,有一分支名为蜃,体态如蛟,生有鹿角,它张嘴吐出的蜃气会变成巨大的幻景,让人轻易地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蜃龙远居海外,所以它所制造的幻景多出现在大海之上,久而久之,人们也称之奇景为海市蜃楼。 帝曦作为神话时代的龙族之王,精通龙族众部的所有法门,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众人便陷入了幻梦当中。 “送你们一场美梦,就当做是我的新年礼物了。” 钱塘郊外的一处村庄,几缕炊烟升起在苍茫的暮色之下,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柳叶的音符,趟过浅浅的溪水,悠闲地往家回。 散了课的学堂有着些许冷清,一位年轻的教书先生将课本收拾好之后,锁上了学堂的大门,转身走进了厨房,挽起衣袖,用执笔的双手燃起灶火。 原本这处偏远的村落是没有学堂的,三年前,一匹骏马托着一位陷入昏迷的年轻人途径此处,一阵颠簸之后青年坠落在地,骏马依旧奔向远方。 村里人的老人用土法救醒了他,为报村民之恩,青年便留在了村里当起了教书先生,村头那件破旧的祠堂也在简单的翻修之后成了孩子们的学堂。 不知是经历了何种变故,他完全没有了过往的记忆,唯有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陪伴在自己身边,这里的人不知其姓名,只因当日他着一身青衣,便称呼他为青先生, 如今的自己身似闲云,心若野鹤,宛如临崖而立,心境悠远,他便为自己取了单名为崖。 夜幕降临之后,空气中飘落了几粒雨滴,不少片刻,一场绵密的细雨便降了下来。 掌起烛火,青崖坐在桌前提笔写下明日的课案,张大爷家的孙子记忆力惊人,明日可向他讲述一些前人文章,这篇《送东阳马生序》再合适不过了。 王大娘家的孩子思维活跃,可教之数理之道,还有那刚入学的小二牛,便从最基础的诗歌教起吧…… 灯下的人影沉浸在奋笔疾书当中,书桌前挂着一幅画卷,画中是云雾缭绕的仙山,云霞明灭之间,有一人白衣若雪,遗世而独立。 此刻的画中人,似乎正低垂着眉眼,望着画卷之外的青年,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红烛泪干,当青崖写下最后一句话时,烛火已经噼里啪啦地燃烧到了最后的尾部。 放下笔后,再次拿起长剑,手中传来一种熟悉莫名的熟悉感,让自己觉得很安心,而当他伸手触及墙上的画之时,只见一阵水墨氤氲,眨眼亦是画中人。 这里是终年覆雪的神山之上,天边最高的流云飘荡在自己脚下,画中有一谪仙之人,舞剑如腾蛟起凤,三年来,青崖每晚都会前来与之学剑,那人也慷慨地倾囊相授。 虽然画中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也听不见任何话语,但青崖可以肯定的是,画中之人一定有着如仙之姿,倾城之貌,久而久之,青崖也不由得对她心生向往。 收剑之后,青崖乘着飞泻而下的流云回到了现实世界,白昼黑夜相互交替,青崖不由得感到一阵恍惚,何处是现实,何处是梦幻? 此时潇潇雨歇,草间的虫鸣,池塘里的蛙声再度响起,后半夜里,天地之间寂静无声。 忽的,青崖听到了一丝微笑的响动,那是衣物在空中飞过划出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道。 吹灭了烛火,青崖提剑而起,悄无声息地伏在窗前,打量着屋外的动静,村落里的一草一木,他都不允许遭到任何形式的破坏。 破空声疾驰而来,一道水绿色的身影点过池塘的水面,就像睡莲的荷叶一般无二,随后又飘散而去。 紧接着是数不清的黑影融合在夜色中,如今青崖已至剑心通明,一眼便看出了这些黑影不是人,而是真正的影。 簌簌几声,黑影来回穿梭,很快便封住了所有逃离的空间,在本就漆黑的夜里,青崖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从天空中降临,此刻眼前的夜幕,却是一层足以毁灭整个村庄的威压。 锵,一道月光自地面而起,轻易地划破了暗夜的笼罩,微弱的星光撒下,还未等那几道暗影回过神啦,他们的身躯便如同一阵烟雾般被搅散。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村庄的宁静没有丝毫打破,依旧是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躲藏在黑夜中的女子,因体力不支而晕了过去,此刻她如同一片荷叶般飘落在沾满了水珠的草地上。 而当青崖看到她的第一眼,遥远的画面瞬间充斥着他的脑海,只是迷糊的记忆依旧看不真切,青崖只能隐约地看到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之下,眼前的女子也像今日的自己一般,找到了无助的自己。 尽管回忆中的她还带着几分稚气,与眼前有了些许妩媚的她有着些许改变,但青崖可以肯定,眼前人一定是忆中人。 转换了时空,穿越过两界,已是截然不同的你我,终究会在命运的安排下,再次重逢。 从那后,学堂中多了一位女先生,她教会了孩子们礼仪和乐律,在和青崖相辅相成的因材施教之下,几年之后,这座破落的村庄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人杰地灵之乡。 “散课,同学们明天见。” “明天见青崖先生,明天见青儿师娘。” 和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一样,青崖救下了落难的姑娘,两人一见如故,在日复一日的寻常生活中二人坠入了爱河,也顺其自然地喜结连理。 往后,他们也会像这般迎来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等到桃李满天下时携手老去,度过这平凡而又安定的一生。 而自从青崖遇见青儿的那天起,那幅墙上的画也变成了一幅再寻常不过的卷轴,画中的风云不再流动,画中仙也不知去往何方,青崖再也走不进画中的世界了。 时光悄然走过十余载,长大成人的学生们都已经成为了栋梁之才,而这小村落的学堂里,朗朗书声从未断绝。 在这十余年里,学堂中二位先生的容貌丝毫未改,也许二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产生了些许疑问,但谁都没有将话题挑明,这般平和的日子,他们都不愿意将其打破。 故事的发展总是不会和剧中人所期盼的那般,平静的生活也会在那不经意的某一天被打破,一如两人初见的那天。 那一天是惊蛰,门前的桃花开得格外艳丽,青儿提着花篮,在漫天飞花中去往山间采集花瓣做胭脂。 “等我回来,我给你做鲜花饼吃呀。” 今天的青儿,艳若桃花,绯红的衣裳像是成婚那日般耀眼,而青崖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可终究只余一声叹息。 “家里的胭脂用光了,明天就来不及了。” 那一日,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地飞花之间,直到夜深人静,青崖依旧没能等到妻子的归来。 那天之后,青崖暂且关闭了学堂,将自己锁在黑暗的后厅中,仿佛与堆砌在这里的杂物融为了一体。 那柄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黑剑也尘封于此,自从成婚后,已是许久未见天日了。 “啪嗒”一声,却是那幅藏起了许久的画卷不知从何处落到了青崖的面前,卷轴自行徐徐展开,即便只露出了一段,画中的云霞之光依然照亮了整个厅堂。 十余年后再次进入画中,眼前的一切一如往昔,流云飞雪绕过身边,清风明月与我相伴,而那位白衣若雪的画中仙,正踩着月光,缓缓向青崖走来。 这一次,青崖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世间所有的文字,历史长河中所有的诗句,天下间所有的色彩,都无法描绘出她的绝色,同样的,对于面前的仙人,青崖同样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沉迷女色,荒废修道,该打。意志消沉,一蹶不振,该打。毫无责任,枉为师者,该打。” 画中仙人的声音如雪山之水般清脆,只是第一句话却将青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而那一直伴随着自己的黑剑更是被对方握在手里,像是烧火棍一样一下下地抽在了青崖的身后。 打了几下之后,画中仙收回了长剑,而挨在身上的那几剑,青崖也不曾感觉到任何疼痛。 而青崖也终于从消沉的颓废中走了出来,自己早就知道她会有离开的一天不是吗? 她一定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既然如此,我去找到她,把一切阻挡在我们面前的问题都解决了不就行了吗? “一路往北而行,找到最深的深渊,她在那里等你。” 说罢,画中仙人将黑剑放回了青崖的手中,而青崖也感觉到了一股精粹的力量瞬间充盈了自己的身躯,像是十余年的苦修一朝获得,青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多谢仙子相助,他日青崖定当厚报。” “叫师尊,然后赶紧滚吧。”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撰言 在给所有的学生放了一个长假之后,第二天的凌晨,青崖锁上了学堂的大门,走出了这座生活了十余年的村庄。 村口的道路上芳草连天,一匹骁勇的骏马正等候在路旁,那年正是它托着青崖来到这里,如今它依旧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村头的古树下,新生的绿叶上露水尚未凝干,这一去,也不知何日是归期。 传说,遥远的东海深处,有潜龙入渊,有飞龙在天,它们施云布雨,给予人间风调雨顺,福泽连绵。 画中的师尊告诉青崖,自己要去的深渊之下有着无尽的魔瘴,只有采得归墟之眼当中的熔岩火精才能破除迷瘴。 骏马入海化作灵鳐载着青崖一路往大海深处进发,远离大陆之后,青崖放眼望去四方皆是无边的浪花,蔚蓝的天空,蔚蓝的海水,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颜色。 也许只有在这里,渺小的人们才能意识到,自己所居住的世界,是一个水的世界。 潜入海底,太阳的光照逐渐暗淡,但青崖的视线却没有感到任何阻碍,在海水中自己仍旧可以自由地呼吸,巨大的压强也没有将自己的身体压扁。 大地上的江河湖海之水最终汇聚在大海之中,而海水去往的方向,便是归墟。 刹那间,原本阴沉的海底亮起了成片成片的火花,像是天穹之上的极光倒映在海底,只是如此奇景却不像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美丽。 归墟之地龙气大盛,炽烈的火浪和极寒的海水将此地的岩层不断融化又再度冷却,这里的海底只有表面一层极为脆弱的焦土,其下是不断翻滚的熔岩。 而地下的火浪在饱和之后持续受到挤压,阴火便会顺着地表的缝隙喷涌而出,将路经这里的一切焚毁殆尽。 在重重海浪之中,一声龙吟在青崖的耳边炸裂开来,一条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巨龙用它长长的身躯将青崖围困在了几尺方圆之内。 不是蛟龙,也不是其他亚种,这是一条真正的神龙。 想要拿到熔岩火精,必须先要打败它。 手中长剑亮起雪月的清辉,火海的温度瞬间冷却了下来,滚烫的海水瞬间凝结成寒冰,阴火瞬间被一扫而空,而就在这望不见天空的海底,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雪花落在炎龙的身上,那足以将岩层融化的火焰却在顷刻间被浇灭,绵密的雪花很快覆盖了炎龙的全身,极寒的温度让炎龙失去了行动的力量,它随着飘落的雪花一起沉到了海底。 只需一招,便制服了传说中的神龙吗?自己什么时候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咦?怎么会这样,按理说他不得打上个几天几夜,然后被打的奄奄一息,最后我作为伟大的龙神降临帮他度过难关,然后他对我顶礼膜拜才对呀。” 栖霞府,众人依旧沉浸在蜃气所布下的幻景当中,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青崖侧身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条洁白的龙正趴在他的身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她赐予青崖的梦境。 “就算是做梦,也不能太离谱了呀,是不是有人在帮他作弊啊。” 帝曦仰起头,正好看见原本枕着双臂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柳白鹿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不用说,方才的变故,一定是她搞的鬼。 蜃龙的幻景困不住她,梦境与现实的阻隔也拦不住她。 “你可不要太偏心了,我堂堂龙神的后裔,就因为你的干预,一下子就被打败了。” 帝曦洁白的身躯上下跃动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正跺着脚表达自己的不满。 “龙神的后裔,迟早整个人都得进我摇光的门,反正梦里我已经撮合了一门亲事,再来一位又怎么样呢?” “好哇,原来你早就醒了,我说着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大胆子,二话不说就向人家求亲,你不许再出手了。” “嘘,神龙前辈你小声一点,当心我在梦中给你捏个身体,然后也送到我家逆徒的身边哦。” “你,等我力量恢复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那可等得有点久了哦。” 归墟之地,两道身影冲破了水面,疾驰在平静的海洋之上,被制服的炎龙化作美艳的女子,跟随着青崖继续向北而行。 远离了人烟,青崖带着化而为人的炎龙秋雨穿梭在绵延千万里的密林当中,在这里生活着身躯有山岳那般高大的巨灵一族,他们射出的弓箭足以穿透任何妖兽的身体,在丛林中,他们已经站在食物链顶端数百年了。 万兽当中,伴随着祥瑞而诞生的神鹿引领所有的族群奋起反抗,神鹿的双眼能够洞察到巨灵族所布下的任何陷进,它所接引而下的星光亦可将锐利的箭矢挡下, 只是神鹿的力量终究只是杯水车薪,一人之力始终无法抵挡族群的溃败。 巨灵在密林中燃起火焰,有毒的浓烟弥漫在林间久久不曾散去,大量的兽族因此死去,就连神鹿的双眼也在毒烟的侵染之下失去了光芒。 也就在此时,携剑而来的青年挥剑卷起大风,吹散了弥漫在林间的浓浓毒物,天性狂躁的巨灵一族一见到停驻在天上的人影,纷纷跪下顶礼膜拜。 在他的身上,巨灵族人感受到了镌刻在血液中的压迫感,这种身体里最为原始的崇拜之情,他们只在古老的圣殿中那尊屹立不倒的神像上感受过。 巨灵撤回了他们的部族,立下永不侵犯万兽栖息地的誓言,神鹿为报相救之恩,化作一名身姿高挑的异域少女,跟随青崖一同继续向北而行。 “你够了,这样丝毫没有战斗情节的故事是没有人会喜欢的啊……” 帝曦焦急地围绕着柳白鹿飞上飞下,柳白鹿能够轻易地改写她所编制的梦境,而她自己却无法将之逆转。 在这之前,帝曦还有些自我怀疑,自己编撰的故事会不会太过老套,毕竟在那一万年的时光里,有些故事情节已经翻来覆去的也有了千万遍。 但现在,帝曦十分自信地认为,自己编故事的能力还是十分优秀的,相比于另一位什么都逻辑都不讲,遇到什么就把什么变成姑娘往自己徒弟身边一塞的情节来说,自己的故事简直是传世经典好吧。 “好好好,你这样玩是吧,那我看你怎么把这个神界的小丫头塞到他身边去。” 在帝曦的设定里,每个界面都是独立的世界,不会存在相互关联的可能,众神看不见人间百态,凡人也没有图腾崇拜。 柳白鹿虽然能够修改故事情节,但总体的纲领和背景的构成是不会变动的。 跋涉过万水千山,这片大陆的最北端不是洁净的冰雪世界,茫茫焦土蔓延千万里,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半点生机。 被天火烧成焦炭的树木依旧矗立的大地上,尚未熄灭的火苗吞噬着它最后的时光。 飘荡在天空中的黑烟盘旋在青崖的头顶,它们化作全身都被黑袍所笼罩的鬼怪不断纠缠着踏足这里的人类,它们低吟怪叫让人心里不住地颤动,仿佛自身的魂灵都会被它们摄取。 青崖没有理会它们的纠缠,一阵龙炎过后,一切碍眼的事物尽皆消散。 前路逐渐低沉,青崖似乎正在向一个枯竭了的海床深处走去,掩埋在土层之下的残骸叙说着这里的过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在最深的深渊之底,囚禁着你的所爱之人,用你手中的剑,斩落一切阻碍,去将她带回到你的身边。 地火的精粹驱散了覆盖在深渊之中的魔瘴,洞悉万物的神鹿之瞳让潜伏在黑影中的魔物无所遁形,青崖手中的长剑在浸透了魔血之后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不,那更像是沉睡的力量被魔血所唤醒,这柄不知从何处所得,一直陪伴着青崖的长剑,终于也在故事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重新展开它的锋刃。 而就在青崖一往无前不断深入之时,如同江河决堤所泛滥的黑水瞬间灌满了整座深渊。 地火和龙息无法将其蒸发,纵使青崖一剑斩落另一侧的峭壁,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疏通的航道也无济于事。 即便是青崖最为强大的一剑,也在穿透了水幕之后落进了深渊之下再无音信,黑色的玄水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不断起伏的呼吸间瓦解了青崖所有的攻势。 我需要太阳的力量,驱散所有的风雨。 可在这座深渊之下,透不进任何光芒。 也许是上苍听到了青崖内心的呼唤,就在青崖一筹莫展之际,炽烈的天光划破重重黑暗,犹如穿云的利剑刺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当中。 最为耀眼的阳光将黑色的玄水烤干,也照亮了深渊之下的所有区域,现在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青崖的脚步。 而那随着阳光降临人间的,是一位身着青衣的神女,从故事的一开始,青崖开始成为一名教书先生的那一年,她便在遥远的神界注意到了这位青年。 故事与最初的设定再度出现了偏转,人神二界本应相互独立,无法被对方所观测,可在这里,神女却能透过天幕看到人间的景象。 也不知是柳白鹿擅自越权修改了帝曦的设定,还是失去了力量后的帝曦所释放的蜃气无法完全影响曾经拥有神格的女妭,在这段故事里,她依旧重复着自己的命运,用自己所有的力量,为他人驱散风雨,照亮黑暗。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人间的芸芸众生,此刻,她只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同样甘愿倾尽自己的一切。 同样,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受到任何痛苦的刑罚,为人为神,由她自己所掌握。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如果 她诞生于世界最黑暗的深渊之下,在这个没有色彩的世界里,不知在哪一天,一颗天星坠落于此,在经过了剧烈的燃烧之后只余拳头般大小,恰好落在了她的身边。 来自天外的星铁如镜面一般洁净,映出她姣好的容颜,也映出了世界的另一面。 在这枚星镜之中,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于是她疯狂地想要离开这里,但来自深渊之下的枷锁牢牢囚禁着她,哪怕她飞跃了千山万水,也逃不开宿命的追捕。 就是在那一晚,摄魂的魔怪被一道剑光斩断,连接在自己身上的无形锁链也一同被毁灭。 就像是前世有过无数次的相遇,她想,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然而,深渊的牵引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在十余年的积累下,枷锁的力量已经无法阻挡,当她注意到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青儿!” 隐约之中,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是太过思念而带来的幻听吗? 下一秒,炽烈的阳光穿破黑暗,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在自己的面前,一如当年他们相遇的那天。 故事的尾声,还是在那座不知何处的村庄,远游许久的教书先生再次打开了学堂的大门,平静的日子一如往常。 “先生先生,我努力读书的话,真的能够和你一样娶好几位师娘吗?” “自然,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梦境之外,熟睡中的青崖舒展开双眉,已有醒来的迹象,帝曦嫌弃柳白鹿的故事太过老套,已是早早地离场而去。 大梦初醒,青崖分不清究竟自己是化蝶入梦,亦或是蝶梦化我。 睁开双眼,青崖看见花青儿不知何时钻到了自己的身边,此刻的她像是一只小猫一样蜷缩着身体,她的脸颊紧紧地贴在青崖的肩膀上,她的长发间柑橘味的香味让青崖渐渐地清醒。 而当青崖习惯性地想要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伸出的手臂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在梦中,他们的年岁都有所成长,而眼前的青儿仍是绽放的花季,现在的自己,还没有拥抱她的理由。 可是,没有理由又如何呢? 只要我想,这就够了。 青崖将本想收回的手臂绕到了花青儿的后背,将她往自己的怀中拉近了一些,现在,她柔软的身躯贴在自己的胸口,青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声。 燃烧的红烛,请你慢一些,再慢一些,让这一刻的温存停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花青儿长长的睫毛扫过青崖的脸颊,她呼出的热气扑打在脖子了,此时此刻,她的梦,也即将结束。 “夫君?” 花青儿迷蒙着睡眼,稀里糊涂地喊出了梦中最熟悉的称呼,等到她的意识逐渐清晰,却发现自己正躺在梦中之人的怀抱中,只是他的面容,还没有梦中那般成熟。 “呀,” 花青儿猛地惊醒,这时的她才意识到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而看到青崖那一脸震惊的表情,摆明了他已经将刚才的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了。 咕噜一声,花青儿立刻挣脱了青崖的怀抱坐直了身体,双手遮住了红透了的脸颊,嘴里还嘟囔着“他没听见,他没听见……” “青儿,我方才做了个梦,梦中的我是一个教书先生,就像当年你捡到我那样,在一样的下雨天,上天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青崖将手臂枕在脑后,佳人之香仍旧萦绕在耳边,正想继续讲述梦中的故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打断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 “好奇怪啊,我怎么变成一头小鹿了。” “我居然被那臭小子一招就打败了,太不科学了。” 秋池雨醒过来之后,还在为梦中的桥段耿耿于怀,还顾不得其他人在一旁,不由分说地扑了过来骑在了青崖的身上,拉着他的肩膀不住地来回摇晃。 “好你个臭小子,竟敢骑在我的身上还拉着我的角,我让你拉,我让你拉。” 面对秋池雨的“发难”,青崖只能任由她在自己的身上任意肆虐,而且他看起来,好像还有些乐在其中。 因为她的胡闹,倒是缓解了花青儿的尴尬,她不动声响地来到了刚醒来的塔纳舒舒和女妭的身边,乖巧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这样萌混过关了。 一阵嬉闹过后,众人也都明白了方才众人做了一个连接在一起的梦境,而对于所有人都成了师娘的这一点,大家都很默契地选择了隐瞒,反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让这荒诞的一幕藏在各自的心底。 “如果,青崖你真的是一位教书先生,如果我不曾出现,我们的命运是否会不一样?” 在梦中,花青儿来自最为黑暗的深渊,若是将梦境与现实颠倒,自己断然是不会被这个世界接受,这样的话,自己还是不要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比较好吧。 “虽然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命运早已被上苍所注定,但命运中属于我的东西,我也绝对不让失去。 青儿,你是我所要守护的人,无论世界如何改变,无论你身在何处,我都会找到你的。” 这还是第一次,青崖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向花青儿吐露心声,也许方才的蜃气麻痹了他的思维,也许是他借着今晚的契机故意为之,毕竟那日在城外他们死里逃生的那一天,青崖告诉她,自己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和她诉说。 很多很多的话,多到这一生一世都说不完。 “嗯~~” 秋池雨抱住了自己,摇着头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地从青崖的身上爬了起来,躲得远远的。 “你们越来越目中无人了,今天的菜里我也没放多少醋呀,怎么就这么酸溜溜的呢。” 这是秋池雨的不屑一顾。 “你们俩的感情真好呀,真好呀。” 这是女妭最为天真的羡慕。 塔纳舒舒宝石般通透的紫色双眸中倒映着他两的身影,如果自己真的能像梦中的神鹿一样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 第一百九十章 画仙 灯火之下,是人间的千秋绝色,花青儿拍打着自己红红的脸颊,好让脸上的温度尽快降下来一些, 秋池雨刻意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似乎还在为梦中青崖的行为耿耿于怀。 命运让我们相遇,便再也没有如果的可能。 “其实,你们……” 青崖刚想说些什么,秋池雨却好像早有预判一般打断了他。 “我们预测不到未来,谁又能知道现在的你我是否是另一个世界的如果呢?所以,就在你眼前的人,可千万不要松开她的手,不然可就会再也找不到了。” 秋池雨眼里的柔光倒映着花青儿的身影,有些话语每个人的心里都知道,也只适合放在心里。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似乎周围的空气也陷入了短暂的凝固。 栖霞府的中庭之下,夜凉如水,竹柏之影子如水草一般微微摇曳。月色入窗,银辉铺就了屋内的一角,一件轻纱的覆雪外衣随意地丢在地上,在月下泛起氤氲的柔光。 屋内没有火光跳跃,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像流水一般被不知名的力量所牵引,蜿蜒地流淌在四方。 青崖推开了半遮掩的门扉,将鞋袜脱在门外,尽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不去打扰屋内之人。 没走了几步,青崖看见一双月白色的长靴散落在地上,金蓝色的绣线构成流云与飞鸟,一双雪丝制成的长袜正慵懒地躺在长靴上,看起来像是它们的主人进屋之后便随意地脱去了鞋袜还未曾收拾。 月光在黑夜中起舞,缱绻地围绕在她的身边,似月宫而来的谪仙此刻正安静地伏在桌前,提笔在面前的纸上留下点点墨痕。 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柳白鹿未曾抬头,依旧自顾着作画。 “醒了?怎么不和她们多呆一会儿,总不会是被赶出来了吧。” 走近之后,青崖跪坐在柳白鹿的面前,此刻的她解开了发带,柔顺的青丝有着些许散乱地在她身后蔓延开来。 “梦中未见师尊踪影,醒来也不见其人,所以我才找过来的。” “噗,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刚拜师的那会儿你可不是这样的,完了,我好像误人子弟了,把你教成了一个离不开我的废柴了。” 只有青崖知道,自己的师尊有着世界上最有趣的灵魂,孤独的山中岁月,没有消磨她一丝的人性。 “你肯定被她们嫌弃了对吧,至少秋池雨肯定要找你算账,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在梦中任你驱使,她不生气才怪呢。” “的确,醒来后她一把将我按在了地上,还说……” “还说什么来着?” 柳白鹿放下了手中的画笔,眼中神采奕奕,满怀期待。 “她还说我简直以下犯上,竟敢骑在她的身上,要骑也应该她骑我才对。然后她还真骑在我身上把我晃得七荤八素的。” 好吧,看来真的如自己所说,万龙岭的炎龙牧,早晚是摇光的人。 “那你呢,是喜欢梦中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呢?” 她站起身来,莲步轻移,走到青崖的面前,这时青崖才发现柳白鹿平日里及腰的长发已经垂到了脚踝处,围绕在她周围的月光顺着长发流淌而下,落进了青崖的手心里。 她缓缓地拿起桌上的画纸,尚未干透的墨迹让色彩格外明艳,画中的世界远山含黛,在一处莲花盛开的池塘外,一座古旧的学堂下,有一男子正席地而坐,而在她的身边围绕着人间的绝色。 有人绿衣微漾,似清晨沾染了阳光和雨露的青荷,有人红衣似火,似绽放在中的玫瑰,有人如高天之上的神女,有人如丛林深处的精灵,画中之景,正是青崖梦中之景。 “自初夏之时你下山而去,只是这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就不知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多少次,当日我授你鍉针之日曾问过你,不来了,好不好, 今日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愿意带着她们居于世外,悠然自得几百年时光,还是在这走不到尽头的修仙一途上继续行走, 现在的人间仙路无踪,再也没有人能够得道成仙,与其在危机重重中漫无目的地闯荡,不如逍遥一生,不是吗?” 她站在青崖的面前,轻抚着青崖的头顶,当年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茫茫仙途虽已没有了终点,但我的眼里,却刻下了毕生追寻的目标。 青崖没有回答,转而来到案前,继续在未完成的画卷上作画。 “世间寻仙问道之人如过江之鲫,逍遥几人得,况且,没有师尊的逍遥,算不得逍遥。” 画中,天台之上流云下阶,白衣谪仙之人飘摇落凡尘,虽然青崖的画技实在一般,但柳白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师尊赐我幻梦一场,却将自己置于梦外,这可算不得完美。虽然师尊站在我面前,但我知道我和师尊的距离,比银河两端的距离还要遥远。” “你又在说些什么胡话,我就在这里,往后不论你身在何方,只要你一回头,师尊就在你的身后。” 柳白鹿又向前走了半步,她将双手放在青崖的后脑,让他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身上,青崖的额头紧紧地贴在柳白鹿的腰间,如果月华也有芳香,那一定是此刻充盈在青崖面前中的绝艳。 “悠悠岁月,求仙问道最终不过一场梦,千百年后,你可会后悔年少时的决定?” 柳白鹿又问了青崖一遍,她的声音恍若来自遥远的太古,主宰着众生的命运无常。 “万万年,弟子绝无悔。” 一阵惊雷,绽放在晴朗的夜空之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浓厚的雷云盘旋着汇聚在长安城的上空。 一时间,黑云压城,雷光在云中蕴藏着天罚一般的威光,随时都会降临人间。 而在雷云中央,一道比发丝还要细小的雷光率先激射而出,牢牢地锁定了栖霞府中青崖的身影。 仿佛是感应到了来自天穹的威压,青崖的眉心处映出一柄金色的小剑,一道剑光逆流而上直冲天际,在半空与降下的雷光撞在了一起,两股力量破碎成细小的威力四散开来,如星光点点,消失在黑夜中。 柳白鹿一念之下,案前的画卷飞至青崖身前,画中天台之上的流云凝聚成一团漩涡状的光晕,梦境中的虚实之界再次被打开。 “速速入画,今夜之后,世间再无人能够掌握你的命运。” 无岸地界之行,青崖得到了贮藏在伏夏至宝当中的气运之精,修为早已来到了筑基之巅,今夜柳白鹿借着帝曦的蜃气以画入梦,给了青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而青崖的回答也和她所预想的一样,自己的这个徒弟对于修道的决心从未有过动摇,而她也或多或少地能够感觉到,青崖对自己有着一丝莫名的感情。 但她对此没有过多的想法,正值少年的他就像起飞之前的雏鸟一样对自己有依恋之情这很正常,等到将来他飞翔在九天之上就会发现年少时的这些情感太过渺小,就让这独属于少年的情感自由生长便好。 方才青崖的回答引起了世界法则的共鸣,属于青崖修行之路上的第一次雷劫也就此到来。 ------------ 第一百九十一章 龙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求仙问道本是逆天而行,当世间万物的能力足以影响世界的运行法则之时,天道便会降下重重劫难,肃清一切,维护世界的运行轨迹。 不论神魔,不论人鬼,天道之下,众生平等。 在天劫之下消亡之人多不胜数,但也不乏有惊才绝艳之辈以天劫为历练,破茧重生,铸就崭新的境界。 天道漠视一切,强者逆流而上,这便是修行。 当然,在灵虚之下,几乎没有人能够引来天劫,更别说像青崖今日只是从筑基突破金丹,更是前所未闻。 而在青崖入画之后,盘旋在长安城上空的重重劫云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仿佛方才末日般的天象从未出现过,还未散去的元夜又聚拢起来。 但长安城里所有的修行之人以及千妖百鬼早就注意到了如此诡异的天象,天劫降世,一位灵虚修士即将诞生,长安城的风云,又将被搅动。 一时间,数不清的身影纷纷飞过夜空,降落在栖霞府的附近,只是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靠近,如今的炎龙牧,放眼长安近乎无敌,没有人敢去触她的霉头。 所有人都认为今夜的劫云是由秋池雨引来,而对于为何此番天劫又很快消散,却是众说纷纭。 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栖霞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袭红衣如火,秋池雨如同睥睨众生的女王,出现在众人面前。 “除夕之夜,诸位若要上门拜年,恐怕还是早了一些吧,若无要事,还是早些回去吧。” 秋池雨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一些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便就此离去了。 可有些人却迟迟不肯退去,盘踞在长安城之外的妖族鬼怪众多,其中不乏有强大的存在割据一方,自立为王。 这些妖王鬼王是最不希望看到长安城中有人突破到灵虚之境界的,以往城内城外双方力量相互制约,所有人都默认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就像今夜这般,他们虽然也可自由入城,但也不能在寻常人面前显露真身,更不得无端生事。 可若是今夜渡劫之人成功迈入灵虚境,双方的平衡就此打破,他们以后恐怕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而此时他们眼见秋池雨身上的气息虽已经无法匹敌,却仍旧在出窍之境,只要她没有到达灵虚,便不会撕毁那不成文的条约。 眼见有人尚未死心,秋池雨的双瞳之中金芒闪烁,她知道方才的动静一定是因为柳白鹿师徒俩,虽然不清楚为何会引来天劫,但她也决不允许他们被人打扰。 一尊燃烧着金炎的巨龙法相在秋池雨的背后升起,隐藏在黑夜中的妖王鬼王们无所遁形,那金色的火焰所携带的温度直接穿透他们的身躯,炙烤着他们的灵魂,此时的他们才明白,即便秋池雨没有迈入灵虚,也足以一人将他们覆灭。 而就在他们萌生退意之际,从栖霞府中传出一阵响彻天际的龙吟直接贯穿天地,莫说击穿天上的云层,就连悬挂在天边的明月也在这声龙吟当中被击碎,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化作点点波纹消散在夜空中。 明月消散之处,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空洞,周围的星光瞬间被扭曲,被吞噬,无边的黑暗如同水墨一般在天空中晕染开来。 这个世界就在他们的眼前逐渐开始破碎,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们根本看不到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拉扯着,随时都能把自己撕碎。 所有的法诀,所有的灵宝在这一刻皆为沙土,几百上千年的修为顷刻间化为乌有,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人都是蝼蚁。 就在死亡的利刃架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一眨眼的功夫,一切又都消失无踪,天上依旧明月繁星交相辉映,一切都和寻常一样。 他们可以确定方才的一切绝对不是幻境,而长安城所有的寻常人却没有感到一点异常,依旧庆贺着新年的到来。 那是什么样的力量?灵虚?渡劫?他们所具有的认知完全无法企及这样的境界,那是他们耗尽一生都没有资格仰望的存在。 “诸位还是请回吧,长安城内外还是和往常一样,随时欢迎大家前来做客。” 秋池雨也卸下了所有的力量,没想到帝曦会在此时出声震慑众人,她相信今夜过后再也没有人敢觊觎长安城,而她也不会将所有人都驱赶出去,一切点到为止即可。 这里是天下作为繁华的地方,长安城包容一切异类的存在,只要你我和谐共处,长安城的大门便会为你敞开。 所以人都心惊胆战地离开了,但他们却没有即刻逃离,依旧蛰伏在长安四周的山林里,有些还回到了闹市当中的酒肆勾栏里,他们本就生活在这里,早已成为了这座城的一员,他们离不开长安。 他们不希望有人到达灵虚是担心自己会被肃清,如今得到了秋池雨的承诺,他们只需依旧像个人类一样好好生活在这里就好。 巧合的是,与栖霞府所熟知的几位,却是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出现,更不会担心会爆发什么冲突,有她在,栖霞府是整座长安城最安全的地方。 送走了众人,秋池雨和大家一起推开了柳白鹿房间半遮掩的门扉,正看见柳白鹿将一幅画卷徐徐展开在案台之上,却不见青崖的踪影。 “柳师叔,青崖他去哪了,方才的异象,是他吗?” 不见其人,花青儿不免有些担心。 “别担心,没想到只是金丹之境的突破,竟会引来天劫降世,我让他进入画中渡劫以免伤及无辜。别怕,只是金丹的天劫而已,不会有危险的。” 柳白鹿拉着花青儿的双手轻声宽慰,但她心里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金丹之劫,迄今为止还从来未有人能够触发过,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仅仅是金丹之劫,就连灵虚之劫,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柳白鹿如今的境界早已无法用现世的修行体系来衡量,她自己也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境界,一路走来,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瓶颈,修为到了便自然而然地突破了。 只要自己还在这方天地,姑且当做自己还未突破渡劫吧,至于当初那本指南上的出窍期,完全是按照其他御首所填。 花青儿看向画卷,此刻的画纸上已是雷云滚滚,卷面已经完全被墨色填充,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连青冥都没有带在身上,万一……” 花青儿相信柳白鹿的话,可却总是放不下悬着的心,冥冥之中,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离自己而去。 “没有万一,相信你选择的人,也相信我选择的人。” 作为弟子,青崖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而最为最亲密的人,青崖也没有让花青儿失望过。 古旧的青冥依旧躺在堂前大厅的桌上,剑身上幽蓝的微光不停地闪烁着。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劫 画中世界,此时已然完全没有了白昼黑夜,风雷呼啸而至,席卷着飞沙走石压抑了整片天空。没有过多的酝酿时间,在青崖进入画中的下一瞬间,天劫已然降临。 青崖以指为剑,将擎天之剑汇聚头顶,准备接下第一波天雷,雷光奔腾在云层之中,但直指地上的青崖而来的,却不是雷电。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威力,青崖所提起的防御瞬间被瓦解,云团中似乎只是像镜面反射了一道雷光扫过了地面,青崖便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阴沉的雷云缓缓下降,漫天的浪潮逐渐从四方合拢,万里水烟四海阔,孤村花落,千林尽晚,潇潇风雨就这般拉上了这方世界的帷幕。 在众多修士的认知中,天劫便等同于雷劫。的确如此,雷法是天地间最为凌厉之法,也是众多修行法门中极难所掌握的道法,以雷劫肃清异数,是最为常见的天劫。 但青崖此刻不过筑基,即便是顺利破境,也不过只是金丹而已,莫说放眼整个人间,即便是在伏夏境内,金丹修士同样并不稀有。 青崖的修行天赋从来都不属于绝顶的天才,此时的他不可能拥有影响世界法则的力量,即便天劫降世,也不会是最为直接的雷劫来将其肃革。 也许是天道刻意作弄于他,也许是世界的法则出现了纰漏,命运无常,人定胜天和天命既定都是存在的。 而此刻降临在青崖身上的,是为心劫。 长安,钱塘,天陨……过往的记忆如同虚幻的水镜围绕着青崖不断回旋,凝聚成一个不断下沉的黑洞,拉着青崖不断坠落, 而随着自己那些画面逐渐离自己远去,青崖脑海中的记忆也在逐渐倒退,女妭,塔纳舒舒,李谨颜,袁李二人…… 这些自己所熟知的名字正在逐渐离自己远去,他们的面容也像抽丝剥茧一般从自己的身体中分离出来,而青崖的记忆也像是装上了倒带一样一直往后退去,而自己的灵力和修为,也随之不住地下降。 他正在失去他的一切,这四年来他最为珍视的回忆,足以让他骄傲的一身修为,他所想要守护的人,都在一点一滴地离他远去。 明明就在刚才,她们就在他的身边。 空白的回忆追逐着过往,在遥远的极地岭,在那片虚幻的大海中,天真善良的海妖再次出现在眼前,只是下一秒,她的身影也在回忆中渐渐消散。 只要我还记得,你就不会消失,可现在,自己正在将她忘记。 “不,我不会让你消失的,轻雪,我会带你看到外面的世界……” 然而一切挣扎不过是徒劳,很快,极地岭的回忆完全在青崖的脑海中被移除。 再往后,这座长安城,也随之在记忆中摇摇欲坠。 秋池雨的红衣艳若晚霞,而她也随着下沉的夕阳不断远去,直到青崖再也没有了长安的记忆,再也不记得那舍身为自己挡下致命一箭的龙女。 “不要,不要再将她们从我的身边夺去,如果破镜金丹的代价是失去这一切,那我宁愿永留筑基。” 此时的青崖已然分不清虚实,他开始后悔方才没有听师尊的话,难道真的是我太过贪心,所以上天要将一切从我身边夺走吗 画外的世界陷入了寂静当中,所有人都围坐在画前,注视着画中之景,但依旧看不清虚实。 花青儿的双手牢牢地抓着自己的裙摆,呼吸有些急促,秋池雨拉过她的右手,发现此刻她的掌心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指甲印,而她的手指也因长时间的僵硬有些发白。 画中的世界已是一片苍茫,这是他的劫,并非为了抹杀青崖而来,相反,如果青崖放弃了抵抗,他将会毫无障碍地迈入金丹之境。 佛经中说人有三毒,一曰贪,二曰嗔,三曰痴,此三毒像是刻在人族血脉中的诅咒一般,与生俱来,并且将伴随每个人的一生。 这是人族生来的缺陷,而人族若是想要得道成仙,便要在不断的修行当中将它们完全从身体中分离出去,向着最为纯净的形态所进化,最终完全脱离人类身躯的桎梏,获得天道的认可,修成仙人之躯。 如此修行的方向是对是错,没人能够说得出来,但似乎天道的确在对人族往这个方向指引,不,那更像是天道在驯化他们。 将他们驯化成毫无感情的机器,一味地遵循着制定好的法则,直到最后化为黄土一抔,世界就这样安安稳稳地继续运行下去。 这些人,哪个不是心比天高,哪个不是想要逆天而行,但最终,都还是顺天而为,他们说,这是人族生来的宿命。 但这次,天道似乎特别“关照”了青崖一番,他人皆是在漫长的修行岁月中一点一点地逐渐并入天道的轨迹,而现在却像是天道强行想要改变青崖的命运。 这第一重,便是三毒心劫。 此间少年如利剑一般不蔓不枝,心怀赤子的他即便在逆境中也没有抱怨天地不公,嗔之劫对他无用。 同样,自幼时起他便已经明辨是非,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入天陨修行之后更是心怀大道,从不矢志,痴之心劫对他也无用。 钱财外物从来都不会入他之眼,王权富贵他亦能一笑轻之,但谁又能说,他不贪心呢? 他向往更大的世界,便渴求更为强大的力量,勤修不辍,不正是为了这一身的修为? 而那走进他生命中的人儿,和他的命运产生纠缠之人,虽然他从来没有强制希望她们能够陪伴着自己,但若是想要他主动放弃她们,他是绝无答应的可能。 仅仅是这两样,便足以证明他的贪心远远甚于寻常之人,所以,贪之心劫便直击青崖心中的要害。 将你一身苦练的修为,将你所珍视之人,将你最为宝贵的记忆全部夺走,让你变会昔日那个在钱塘中流浪的浮萍,这一刀,足以斩落他的骄傲和坚持。 都说盲人惧怕的不是黑暗,而是给他们三天光明之后再将其夺走,而在青崖的内心里最恐惧的,就是当初的自己。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回身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面临无数个选择,有些选择无关紧要,而有些选择,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人生百年,在修道者的眼中,百年如梦,而在那些长生种族看来,百年的光阴更是须臾,也许只是一个回眸的瞬间,有些人已经消散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当你回望人生,那些你所做出的选择就像是一个个闪亮的标记点,留在每一个拐弯处,一直连接到最后的终点。 常有人说,选错了,没关系,只要继续努力,机会就还会再有。 不是的,机会只会出现在这百年间的一两次当中,一旦错过,就是彻底不同的人生。 现在的青崖,会对当时做出的选择后悔吗? 也许会有吧。 那日清晨,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寻找他们人生的方向,山间微凉的风卷着丝丝流云,吹开他们一生的画卷,迟来的少年三步并着两步,匆匆忙忙地赶来…… 时间退回到四年之前,那个初夏,少年寻仙而来,仙人授我长生。 松鹤檐下,她折下一段竹枝将青崖微微下坠的剑尖扶正,有时候不耐烦了,她还会将竹枝轻轻地抽打在青崖的背后。 明月当空,她扫去满阶的落花,将雪水煮沸,冲开一壶清茶,和她的弟子俯仰宇宙之无穷,观万物之盈虚。 繁花落在已经睡去的青崖身上,她悄悄地抚去他身上的落花,等待着弟子神游太虚归来,时光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平静中悄然走过。 “师尊,我已习得御剑之术,明日我可以自己去天璇了。” “师尊,这些气剑不听我使唤了,它们朝我飞过来了,师尊救我。” “师尊,人真的能够通过修炼得道成仙吗?” “师尊……” 摇光峰上空的星辰不知倒转了几个周天,陪伴在青崖身边的白衣也在逐渐离自己远去。 这一天,这是青崖第一次见到柳白鹿,而这也意味着下一刻,青崖将彻底忘记她。 就在这时,这些即将从自己的身体中抽离出去的画面突然变得格外真实。 就像溺水的人在水中挣扎了许久终于浮出了水面,那些像是堵在身外的声音骤然变得格外清晰。 “这位师弟,你若再不快些,恐怕今日便选不上自己心仪的师门啦。” 一声提醒将青崖逐渐沉沦的思绪拉回,眼前的一切不再是回忆,青崖回到了四年前走进天陨的那一天。 也许正如柳白鹿当日在赤水之北所说的那样,在万万年悠远的岁月当中,也许那无法捉摸的天道,早就死在了不知道哪一年的星海当中。 如今的世界,只不过是在按部就班地围绕着陈旧的法则无情地演变罢了,而想要完全复刻一个人完整的一生,似乎已经超出了现有的法则范围。 而青崖也立刻意识到,想要跳出这场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死局,现在便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只有打破记忆的轨道,才能渡过这一重天劫, 下定决心之后,青崖径直朝着那一列无人所排的队列走去,在那里,是自己最熟悉的人。 “师尊,我要挑战你。” 青崖斩钉截铁的声音并不轻微,周围许多人都注意到了,他们纷纷回头看向这边,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扬言挑战天陨的御首。 “少年郎,挑战请往他处,拜师也请往他处。” 她的回答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冷,但青崖的眼中却闪着激动的神色。 这句话,和当年不一样,自己的央求变了,她的回答也变了。 此刻青崖已经可以确定现在自身所处的空间不完全是天劫所创造出来的模板,几乎将要重叠在一起的过去和现在已经出现了分歧。 “我相信挑战之后,师尊会收我为徒的。” 说吧,青崖不等柳白鹿回答,脚踏七星,以逍遥游之姿闪出几丈之远停在一处空地之上,这是当年自己硬生生挨了师尊两脚的地方,那一次,她可是见面就把自己打残了。 柳白鹿自然是认出了眼前陌生的少年使的身法乃是自己的武 “接下三招,算你获胜。” 柳白鹿话音刚落,青崖顿时感到了身边的空气陷一片凝重,对方学有逍遥游,虽有些惊奇,但她仍是不改神色地也来到了青崖的面前。 没错,就是这种置身于泥潭当中无法抽身的感觉,青崖的心脏迅速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激动,即便是对战神使之时,也没有这般紧张。 当年,面对柳白鹿的进攻,自己无能为力,今日却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而且这应该是自己和柳白鹿交手以来,她最弱的一次。 如果说当时她将自己的修为压到了筑基境界,那么此刻青崖所面对的她,绝不会超过筑基的力量,对于从来没有赢过师尊的青崖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况且,此时的青崖已经没有了退路,想要打破这倒转的时空,他必须将过去改写,而此战的胜负,便是最好的时机。 青崖腾空而起,周身凝成一股气旋,三两下便冲破了滞重的空气,只是还未等他落地,三道气剑已分三个方向而来锁死了他的空间。 青崖以掌为盾,金色的巨剑化为盾墙挡下了袭来的气剑,尽管如此,青崖仍旧被气剑所携带的冲击力震得不住后退,再次落在了地上。 没有丝毫喘息的片刻,一道纯白的剑锋轻易地刺穿了巨剑所化的盾墙,直指青崖眉心而来,青崖顿时一惊,可等他想要收招之时却发现自己凝成的巨剑已经失去了控制。 盾墙在此刻化为了枷锁,禁锢住了青崖的上身,剑尖已至眼前,即便是逍遥游也无躲避。 蓦然,青崖的身体化作一阵氤氲的水汽,剑锋穿透了他的身躯,如同镜花水月被打碎一般,青崖的身体连同剑盾一同化作了点点星辉。 当散落的星辉再次聚起,青崖的身形出现在了柳白鹿身后,不等她回过身来,青崖的掌刀化为冲天的剑光,随着这一剑挥下,剑影的轨迹化为凝实的光刃,汇聚成七柄天剑,激起了一重又一重的巨浪,向着处于风暴中心的柳白鹿劈下。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前路 曾几何时,当青冥每次接管自己身体控制权的时候,它总会借着青崖的身躯施展出剑三十六独有的境界,在那片茫茫大海上,青冥一剑化七刃,斩开整片海域,在海底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海沟。 虽说如今的青崖达不到那样的境界,但这一幕自那天起一直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推演,试问,谁不想自己能挥出如此惊艳绝世的一剑呢? 但分身之术,只有到达出窍期才能窥见门槛,进入灵虚之境后方能习成,现在的青崖无法化出分身执剑,也不知这经过自己篡改后的一剑尚能保有原先的几成风采。 七剑相继落下,剑刃之上所携带的气浪更是层层叠叠扑了下来,可就在惊天的浪涛卷起千堆雪势要淹没柳白鹿之时,却见巨浪的中心泛起一点白光,在剑浪中显得如此不起眼的白光却像是一轮烈日从海底升起一般,将翻腾的巨浪炙烤得沸腾了起来。 太阳升起于汤谷,又在虞渊之地落下,那时候,天有十日,他们栖息在两棵相互交织的巨大桑树之上,神桑舒展开的枝丫连通了神、人、冥三界。 随着神话时代的崩落,神桑树也不知何时被斩断,十日也只余其一,再后来,人们已经无从考证这些事迹的真伪,只能当作幻想的故事口耳相传。 而在这不断呼啸而至的剑浪之中,一片桑叶浮现而出,任凭剑光席卷,桑叶自岿然不动。 密密麻麻的剑浪之后是第一道剑光斩落,犹如天柱倾塌,剑影将巨浪一分为二,斩在刚刚抽芽的一截桑树树枝上,可莫说将其斩断,这一击就连一点白印都没能在树枝上留下。 其余的六道剑光接踵而至,从四面八方连续斩落,而那沸腾的剑浪更是变得异常狂躁,可那一株在浪涛中飘摇的桑树枝,却始终不曾被斩落。 而那一片片舒展开来的新叶像是遮天的帷幕一样逐渐将剑浪收复在叶片之下,只见原本躁动的剑浪瞬间变得风平浪静,而在七道剑光过后,剑散浪消,唯有风暴中心那一袭白衣如雪,她的手中握着一段桑树枝,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化解了青崖的攻势。 一如摇光峰上最为寻常的清晨,她折下一段露水尚未凝干的树枝,校准着自己的招式,这一幕,是青崖眼中看的最多,也永远看不厌的画面。 压下了滔天的剑浪之后,柳白鹿提着桑树枝朝着青崖走了两步,而青崖却噔噔噔地后撤了好几步,因为他已经猜到了柳白鹿接下来的举动了。 以往习剑的时候,每当自己略有松懈之时,柳白鹿便会像这样向自己靠近两步,然后举起手中的树枝轻轻地打在自己的背上。 虽说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丝毫没有皮肉之痛,可这一下却会打乱青崖周身的灵力流动,仿佛是将身体里的经脉扭得乱七八糟,虽然感觉不到疼痛,却让青崖时刻感到浑身酸胀,丝毫没有缓解的办法。 果不其然,柳白鹿抬起手臂作势就要将桑树枝抽打在青崖的身上,青崖知道这一击不能抵挡,否则灵力被打乱,自己在瞬间就会失去所有的战力。 霎时,青崖提起所有的灵力,将身法提升到了极致,堪堪避过了擦身而来的树枝,当青崖再次停下来站稳的时候,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大片汗珠,止不住地喘着粗气。 从始至终,柳白鹿的攻势十分简单,提了一脚,刺了一剑,用桑树枝打了一下,就连最为孱弱的孩童相互打闹也比之来的激烈,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三招,却让青崖这个排位冠军汗流浃背了。 即便是只有筑基期的柳白鹿,依旧是那般让人仰望的存在。 以往,在每个晴朗的夜晚,璀璨的星穹下,青崖神往的便是师尊所讲述的故事,下山之后更在众人口中听到了柳白鹿往日的风采,起初他还有些疑惑,当年的师尊不也是只有双十之龄吗,为何能做到傲视一切呢? 今日自己总算是领教到了一丝皮毛,尽管他知道每次和柳白鹿切磋的时候她都是放水了的,可没想到她放的是整片茫茫大海。 “三招已过,你赢了。” 柳白鹿垂下手中的桑树枝,缓缓地踱步来到青崖的身前,居高居高临下地打量眼前身姿单薄的少年,此时的他明明那么瘦弱,就像是一株在风中飘摇的野草一般,却能展现出让自己眼前一亮的力量。 而此时的青崖也才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是四年前的样子,他的个头只到柳白鹿的肩膀处,他还需要抬起头看她。 “我们也许相识了很久吧,或者,你是哪个未知世界的来客,在那里,我也是你的师尊吗?” 她看着青崖的眼睛,她的目光能够直达青崖的心海,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她也同样拥有独立的思维,也许当她看到青崖的那一眼,虚实的界限已经发生了转变。 “抱歉师尊,弟子这一次,要违抗你的话了,今天,我必须要赢得完全胜利,如若不然,弟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也许现在历史已经被改写,即便青崖现在收手也算是度过了天劫,但是万一呢? 青崖不敢赌,这次输了的话,他将一无所有,也许即便是自己赢了柳白鹿依旧没能度过天劫,也许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徒劳,但至少要把自己能做到,做到极致。 “既然如此,那你便让我见识一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如何教导弟子的。” 柳白鹿将右手负在身后,却是先发制人,青崖还没看清她是如何移动的,她的双指已经抵在了青崖的胸口。 同样是逍遥游,如果说青崖是飞鸿踏雪泥的话,现在的柳白鹿便是流光过隙,丝毫没有反应的时间。 凝, 青崖眉心之间绿芒闪耀,鍉针之力化作实体的剑芒透体而出,迎着柳白鹿的剑指缠绕在她的手臂上,造成了一丝短暂的麻痹,趁着这一瞬间的空档,青崖避开了柳白鹿的攻势,侧身闪过了这一击。 但这样一味地躲避下去迟早会落败,自己必须找到进攻的机会,躲闪之间,青崖飞速思索着对应之策。 自己的一身武学皆是柳白鹿所传授,尽管自己在剑道上的造诣有着些许天赋,但任凭青崖手中的剑三十六如何变化,在这套武学的创造者眼中,一切都显得那么稚嫩。 青崖最引以为傲的剑术此时全然无用,他想要赢,必须要用额外的武学。 冥河之水从虚空中冲上了岸边,蔓延在青崖的脚下,柳白鹿踮起脚尖,轻轻地踩在了逐渐聚拢的水面之上,随后,她再次向上走了一步,悬空在寂静的冥河之水上方。 当初在无岸地界中,他可以无视有青冥召唤而来的冥河之水,而现在,她却刻意避开了青崖召唤而来的河水,现在的她,比起现实中的师尊的确弱了不少,自己并非没有获胜的机会。 星域之中,缥缈的星璇孕育着未知的世界,万物的本源在这里呈现出最原始的样子。 在星璇的中央,是光线也无法逃离的深渊,正是它巨大的引力牵动着星璇的运转,而此时从那无法被观测到的深渊中传出一道幽蓝的星光,星光逆着星璇转动的方向不断向外圈流转,最后更是沿着星璇所伸展开来的臂旋向外界冲去。 杳冥之中见吾宗,玄景观来觉尽空,无边畔,迥朦胧,四序为秋作丹风。 此刻的青崖带着无边的肃杀之意,恰如无边落木萧萧下,四周的温度也不免下降了几分。 随后,青崖闭上了双眼,而周遭的天象也像是遵循着他的法旨一样迅速暗淡了下来,闭眼为冥,青崖犹如传说中的钟山之龙一般,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之势降临于此。 柳白鹿背在身后手中泛起一缕朝阳的光辉,但很快柳白鹿又将其湮灭在了手心当中。 此时漫长的黑夜当中刮起了猩红的风暴,犹如沾满了魔血的绯刃向柳白鹿袭来,她摘下一片桑叶扔进了风暴的中心,不少片刻桑叶之上便沾满了殷红的魔气,尽管绯刃依旧无法将桑叶撕碎,却能将其同化,污染它的神性。 被魔气沾染后的桑叶倒转了飞行的轨迹,反而向柳白鹿飞去,而当她提起树枝挡下向自己袭来的桑叶之时,附着在桑叶之上的魔气也顺着树枝一路向她的手臂蔓延。 见此,柳白鹿果决地将桑树枝扔了出去,而那已经完全被浸染成殷红的树枝在空中打了个转便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借此机会,青崖掌心之中凝成一团气旋,气旋吞噬着周围的引力,逐渐在柳白鹿的脚下生成一团无重力的区域,而她也不受控制地漂浮了起来,直到此时她的神色也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在接连丢弃了树枝和失去了重力的情况下,此时的柳白鹿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青崖化作一阵劲风袭来,指尖寒芒闪烁,直指柳白鹿的眉心而来。 可当青崖的指尖停留在柳白鹿眉心一寸距离之时,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往前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白鹿像是跃入了水中一般,如游龙一般轻轻地飘离了自己的攻击范围。 而此时的青崖却像是置身于被施加了几番重力的迟驻之水当中,灵力的运转变得极为缓慢,就连一小步都迈不开来。 原来先前她所表现出来的的慌乱不过只是以敌示弱罢了,而青崖求胜心切,没有丝毫顾忌地便欺身而来,没想到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柳白鹿如惊鸿一般翩然落地,却没有出手回击困于迟驻之水当中的青崖,此时的他已经无法运转灵力,只需片刻之后他身体力竭,这场比试自然也就结束了。 但出乎柳白鹿意料的是,围绕在青崖周围的迟驻之水却突然翻涌了起来,猩红的风暴从青崖的气海中呼啸而出,旋风和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龙吸水,将封锁着青崖的迟驻之水排空殆尽。 就连青崖自己也没想到,在天行诀进入第二重后,灵力的运转竟然可以不受外力的干扰,在青崖的身体中自成体系,即便是被打乱,被阻隔,依旧能够在短时间被恢复如初。 重新掌握了力量之后的青崖再次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而他的右臂之上也迸发出一团冷色的火焰,火焰在青崖的手中凝聚成一柄长枪,青崖手握枪身将长枪掷于柳白鹿的身后,封住了她后退的脚步,一掌向她的左肩打去。 而柳白鹿只是简单地用指尖便抵住了青崖的攻势,一击不成青崖再次测过掌心,顺着柳白鹿的手臂一路向上,掌风化作锋利的刀刃隔开了她的袖口,还不等柳白鹿抽身而去,青崖作势用手臂缠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地锁在了自己身边。 如果再像先前那样以道法对决,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柳白鹿的对手,只有将两人贴近,以拳脚相搏,才有取胜的机会。 手臂被锁住之后,柳白鹿同样也没有强行挣脱,青崖的一招一式都被她拦截在身外,每一次攻击都像是打在了一层柔软的水面一般,虽然那水面柔弱无力,但任凭青崖用尽全力,每次都只能在堪堪擦到柳白鹿的皮肤之时便无法更进一分。 “我猜,你是几年之后来到这里的吧,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回到过去,是为了改写前路,对吗?” 面对青崖越来越频繁的攻势,柳白鹿看出了她眼中焦躁,而且她也能感觉到,他眼底的清明正在逐渐被狂暴所取代。 柳白鹿的平静的话语如冰雪消融,清冷的雪水流淌过青崖的眼底,将他心中的狂躁彻底浇灭,而青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陷入了当初打破九凶噬魂阵时的状态。 “当你害怕失去的时候,你所做出的举动,往往会让你失去得更加彻底,戒骄戒躁,稳步向前,我有这样教过你吗?” 柳白鹿永远都是那个柳白鹿,不论她在哪个世界,哪个位面,即便是虚拟的她,依旧无愧于青崖的护道者之名。 “你自己的前路在何方,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想要打败我,又何须顾虑太多。” 柳白鹿的话语让青崖茅塞顿开,是了,自己是一名剑修,剑客的前路便是他手中的剑,自己却产生了用剑绝不是对方之敌的想法,实在太过可笑。 “现在,告诉我,你的剑在何方。” ------------ 第一百九十五章 破境 天地风尘三尺剑,江湖岁月一诗篇,纵观江湖所有的剑修,无一不是爱剑如命,有些人甚至还悟出了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此类的独特法门,足可见其嗜剑如命的程度。 在一次次的并肩作战中,青冥早已和自己心意相通,将它握在手中的时候,青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所思所想,在一次次的危机关头,他们合二为一,血脉相融。 “我的剑,就在我的手中。” 意随心动,即便如今青冥之灵再次陷入沉睡,但青崖和它的联系从未断绝。 画外世界,躺在大厅桌上的青冥幽光闪烁,而等在画外的众人只看见一道疾影从门外闯进,一头扎进了画中的世界。 “是青冥,是他在战斗吗?” 画中的每一次异动,都牵动着花青儿的心弦,而此时见到青冥入画,她也愈发担心起来。 “别担心,当他的剑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之时,这一重天劫,也就此结束了,他应当是度过了此劫。” 没有人会质疑柳白鹿的判断,直到此时,她们一直悬的心才放了下去。 柳白鹿坐在花青儿的面前,将她的手掌摊开,放在自己的掌心当中,花青儿的手掌中还留有一道道深深的嵌痕,泛着深红的血印。 柳白鹿将掌心贴在她的掌心当中,轻轻地抚去那一道道血痕,如同清洌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土地。 “将来,你和他会面对无数次的劫难,我希望不论什么时候你们都要相信彼此,成为彼此的依靠,好吗?” 她知道,眼前的少女是青崖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部分,对她,柳白鹿同样不曾吝啬自己的温柔。 “柳师叔,我一定不会让青崖为我担心的。” 画中世界,随着冥河之水逐渐退去,笼盖四野的黑夜逐渐消散,就在暗夜的帷幕之下,一道凌厉的剑光从天边袭来,伴随着清亮的剑吟,那是青崖最为熟悉的声音。 剑光滑进青崖的手中,此刻青冥之上蓝光大盛,青崖再一次听到了它沉寂许久的心声。 “果然还是离不开我啊。” 青崖轻抚过剑身,他能感受到此刻它的雀跃,青冥从来都是如此,它渴望强大的对手,恰巧的是,当它重新睁开眼再次迎来的第一个对手,正是当初将自己所击败之人。 “欢迎你回来,青冥。” 此时青崖松开了柳白鹿的手臂,向后跃出七步,随着他的脚尖每一次点地,他身上的气势便更盛一分,青冥剑身上的光华也更凝实一分。 直至七步踏完,青崖手中所握的长剑,已经化成了一道深蓝色的光柱,雷霆万钧之势蓄在剑上静待爆发。 这一剑,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繁琐的兼收并蓄,这一剑,只是最为简单的向前刺去,但在柳白鹿的眼中,这一剑已经化作漫天的剑雨,青崖的身形在数不尽的剑势中来回闪烁,根本无法分清哪一剑才是真正的剑意。 “师尊,弟子得罪了。” 青崖侧转剑锋,略微偏转了方向,向着柳白鹿的左肩刺了下去,柳白鹿推掌而出挡住了前来的剑锋,随后用双指夹住了剑尖,威力巨大的剑浪在她身前爆裂开来,吹起她的长发,吹动着她的白衣。 可青崖的攻势远不止于此,青冥之上的剑光化作灵蛇长舞,顺着柳白鹿的手臂一路缠了上去,直至将她牢牢地锁在原地。 只是现在的情况有些超出了青崖的预期。 他将剑光化作灵蛇是为了封锁住柳白鹿的下一步行动,但青冥却将灵蛇缠绕得越来越紧,青崖能清楚地看到柳白鹿白皙的脖子上映出了红色的勒痕。 “青冥,你松开一些,不得无礼。” 直到青崖对其勒令之后,缠绕在柳白鹿身上的灵蛇这才放松了下了,虽说如此,柳白鹿已经被剑浪的冲击一直击退,直到她撞上了矗立在流云广场上的巨大盘龙柱。 而一直被她的双指所夹住的剑尖也冲开了她的防御,擦过了她的颈侧,削下了她的一缕发丝,深深地扎进了她身后的盘龙柱当中。 四下顿时安静了下来,柳白鹿靠在盘龙柱上,卸下了所有的灵力,此时的她看起来有些虚弱,她的右手紧紧地贴着身后的柱子,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她的一缕发丝轻轻地飘落在青冥剑身之上,很快又被剑光所斩断,悠悠地飘落在地。 “师尊,你为何……” 青崖倍感好奇,为何此时的柳白鹿变得如此虚弱,方才的那一剑自己的确用尽了全力,但柳白鹿绝不会如此轻易被击败,莫不是她完全放弃了吗? 就在青崖疑惑只是,原本晴朗的天空顿时阴沉了下来,一道横贯天际的闪电划过,将正片天空分割地四分五裂,而当闪电消失之后,被割裂的天空却没有恢复如初,天际之上真的裂开了一道道天纹,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 随着闪电一道又一道滑落,天空也就此变得支离破碎,此时悬挂在天上的太阳被击碎成星星点点的花火,如同世间最为绚丽而灿烂的烟花从天空向大地四散开来,映衬着如同黄昏般的绝美之景色。 “原来,这是世界不过是虚拟出来的,我也不过是某人的一道意念罢了。” 柳白鹿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着天空逐渐崩裂,支撑她所站着的力气也逐渐微弱了下去。 “扶着我,好吗?”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断断续续,青崖立刻收回了青冥,双手扶着柳白鹿的肩膀,并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此时的他才意识到,柳白鹿的身体正在一点一滴的失去温度。 “原先我还觉得奇怪,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现在看来,原来我这里才是另一个世界。” 天空的碎片化越来越严重,每次划过的闪电都会使得天空像是被击碎的玻璃一样一片片滑落,而在那些滑落的天空之镜碎片当中,柳白鹿看到了未来。 他跟随着自己拜入了摇光,像个跟屁虫一样在自己的身边师尊前师尊后,他的天分不算顶尖,修为进展也在同代弟子中不算前列,他偷懒过,撒娇过,也受伤过,却唯独没有放弃过。 后来,他以一骑绝尘的姿态,打败了当代最为强大的弟子,摇光峰上不知名的少年,渐渐地在所有人心中愈发清晰。 再后来,他离开了自己一段时间,从钱塘到长安,战荒火,破九凶,自己看着他战胜一个个远比他强大的对手,那个原本躲在自己羽翼下的雏鹰,在四年间的成长中已经展翅高飞,向着更高的天阙飞去。 “原来如此,你长大了。” 柳白鹿看着眼前尚年幼的青崖,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身影逐渐重叠,她轻轻地展开笑颜,在这天地变色万般皆寂的时空里,她是最明艳的风采。 “师尊……” 青崖能感受到柳白鹿的身体正在变得软弱无力,他不再扶着她的肩膀,此时他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的礼仪,也顾不得冒犯师长的教条,紧紧地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伴随着天空中下坠的碎片越来越多,那些消失在青崖脑海中的记忆也逐渐恢复过来,这也就意味着这一重天劫即将湮灭,这个虚拟的世界濒临崩溃,而自己怀中的柳白鹿,也即将消散。 虽然此刻青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柳白鹿只是虚幻的意识体,可是,可是她是柳白鹿啊,是自己的师尊啊。 自己将过往逆转,不正是为了不让她们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吗,而现在自己终于成功了,却仍旧要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这一重天劫,成败与否,对青崖来说,都是十分失败的。 “别再犹豫了,拿起你的剑,冲破这一片天空,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吧。” 柳白鹿的声音已经变得很轻,她努力地让自己离青崖的耳边更近一些,轻柔的话语撞在青崖的心底,明知眼前是虚妄,他依旧不愿意放手。 贪之心劫,自己究竟是度过了,还是失败了呢? “师尊,别离开我,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一回头,师尊就会出现在我身后的吗?师尊莫不是要食言了?” 此时青崖的话语也带着微微的颤抖,红着眼眶央求这着柳白鹿不要离自己而去。 “哭什么,我只不过是虚幻,你现在尽快离开这里,你的师尊还在外面等着你,不是吗?” 虚弱的柳白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推开了青崖,而在青崖的眼中,她的师尊向后踉跄着跌倒在地上,来不及等自己伸出手去,她已化作漫天飞雪,随着卷起的风,和流转的云一同消散在天际。 “师尊……” 青崖缓缓念叨着,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十方闪电交汇成一道金光万丈的天剑向着地面直冲而来,而青崖也腾空而起,眉心之中浮现出耀眼的剑纹,持剑向天斩去。 刺眼的白光遮住了一切,画中世界的一切物质归于虚无,水墨交织的画卷上惟余一片空白,吐出一股交织的气旋,最后化为一张普通的画纸,飘落在地。 而青崖的身影从气旋中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在了众人的注视下,青冥也恢复了漆黑古朴的状态,静静地躺在青崖的手中。 在青崖的周围,相互交缠的剑气逐渐内敛,映刻在他眉心处的金色剑纹也渐渐隐去,他的双瞳之中两道剑光闪烁着直冲天外而去,片刻之后,青崖身体里的异动才恢复了平静。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熟悉的人也一个个坐在自己的眼前,她们没有消失,方才的一切,就当做是一场噩梦,青崖再也不愿意记起。 “青崖……”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呼唤,花青儿轻盈地冲到了自己面前,如飞燕还巢,她用双手捧着青崖的脸颊,一点一滴地打量着他身上是否还有受伤的地方,而她的眼眶早已微红,晶莹的双眸就是一泓清泉,让青崖想要纵身一跃。 “抱歉诸位,让你们担心了,我回来了。” 至此,青崖终于突破筑基之境,成为一名金丹修士,茫茫天路在他脚下缓缓铺开,延伸到未知的远方,而他的这条路,注定了与众不同。 “青儿,如今我已是金丹之境,以后,就换我来保护你了” “你只不过是比我快了一点点而已,等着吧,回去之后,我很快就能超过你了。” 见他无恙,花青儿终于放下心来,正要抽身离去之时,双手却又被青崖一把握住了,同时,她还感觉到青崖塞了什么东西在自己的手心里。 “青儿,这一枚破尘丹是当初下山之日师尊赐予我的,本想以此来突破到金丹之境,如今我金丹已成,便将此丹赠予你吧,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花青儿手中握着破尘丹,转过身去有些怯生生地看向柳白鹿,似乎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我从来都不会干涉他的决定,况且这东西,本就是从静虚长老那里赢来的,你们谁用都一样。” 柳白鹿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这种小事就不要再来问我了。 再次听见她的声音,那恍惚在青崖心头的梦魇减轻了几分,即便是在虚拟的世界,面对她的离去,自己的心头犹如万刀割裂,在这个真实的世界,希望那样的场景不要再上演。 “咚……咚……咚……” 窗外的一声声烟火爆裂打断了众人的谈话,青崖和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的天空,青苍的夜幕下,一朵朵绚烂的花朵绽放在夜空中,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光彩,映照在她们的容颜之上,眼前的佳人,犹比天上的花火更美更妖娆。 这是迎接新年的礼花,人们会在一年中最后一天子时的末尾点亮烟花,送走一年的坏事物,祈求来年的平安顺遂,这是人民最为朴实的愿望,也是他们一生所奋斗的方向。 “别闷在家里了,我们出去看烟花吧。” 不知是谁提出的建议,大家纷纷应允,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裙,雀跃着跑出了屋外。 青崖刻意走在了最后,他来到柳白鹿的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该把天劫中的经历告诉师尊,那样只会给她徒增烦恼罢了。 看着他扭扭捏捏的样子,柳白鹿掩着嘴角轻笑了起来,“怎么了,初临金丹可还有些不适应吗?” “没有,师尊,弟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习得更高深的武学了。” “好好好,等回到摇光之后,我再传授与你。”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归程 天上银河,人间星火,逆飞的流星在天地间点亮明媚的夜色,在这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夜晚,长安是一座不夜城。 一艘艘花船沿着铺满了花灯的河道顺流而下,尽态极妍的仕女在花船上蹁跹起舞,石桥上的胡人口中喷出一团明亮的火焰,这一手杂技引得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千灯映笼花,曲江池的春水围绕着芙蓉园,曾经有人在这里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而今夜的芙蓉园化作灯火铺就的天街,如星河在水,萤火漫天,来往之人亦如众星对酒,明月当歌,无论什么时候,长安城总会有着不曾见过的美貌。 移霄府中,万千的铁甲浮屠铸成森严的堡垒,可即便是在这肃穆的夜里,也有暖色的灯火冲谈了冰甲的寒冷。在灯火通明的书房中,伏夏的女皇承载着整个国家的兴衰,她的眼里没有今夜的繁华,她执笔写下的墨痕,都将是这片土地上新的篇章。 大慈恩寺的香火络绎不绝,诵经声更是不曾间断,佛祖金身坐下的禅师仿佛入定一般,将经文唱了一遍又一遍,他唱着万千百姓无灾无病,唱着国祚绵长繁荣富强,唱着世间的烦恼和业障不再困扰,为此,吾愿舍身而往。 钱塘,城主府,玲珑少女向着月色许愿,愿此去长安多日的两人平安归来,愿时光快一些,自己有朝一日能走进那座向往的仙山,追寻那玄妙的世界。 而在远离了伏夏的极北之境,这里被常年的冻土所覆盖,一座风雪之城屹立在冰川之下,这里的长夜永不休止,就在一个寻常的夜晚,一位如同精灵般的女子披着漫天的雪花走进了这座风雪之城。 西南边陲,一座由二十八个部族的人民聚居在一起的群落已经历经了几百年的沧桑,西岭的雪山之下,这座古老的城寨宛若振翅欲飞的凤凰。 两岸青山之下一弯碧水流淌,古老的吊脚楼中烟火不息,一位青钗布裙的少女推开夜色的窗扉,耳边的银饰交织出丁零当啷的乐章,她将燃烧在神凰座下的灰烬取下,洒在东去的河流中,祈愿那远方的牵挂之人能够平安顺遂。 若是纵观整个伏夏的版图,无处不是人声鼎沸,烟火漫天,在这片东西横跨万里之遥的广袤土地上,不同的自然风光,不同的风土人情,他们有着各自的语言,各自的信仰,却又怀着同样的文化认同,他们相互融合,求同存异,共同组成了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家园,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包容和认同,非一日之功,亦非一己之力,但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位长眠在骊山之下的千古一帝,是他将统一的烙印深深刻进了这个民族的血脉当中。 今夜的热闹属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寻常人类,千妖百鬼,他们都有自己的归属,不是吗? 但,唯独一人除外。 她行走在千丈之外的高空,朵朵升起的烟花绽放在她的脚下,无暇的月色映着她血色的衣裙,在飘摇的云层之上投射出忘川的花影。 果真如他所说,人类总是会特别认真对待庆祝的日子,这就是他们所称之为节日的东西吧。 他不是说过,每当节日的时候,自己可以去找他吗,只是这一次,他的身边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这让她本能地有些抗拒,于是,她只是在某个灯火阑珊的角落远远地望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当长歌历四十一年的最后一朵烟花湮灭的时候,一丝晨曦的微光从遥远的地平线上走上了天空,长歌历四十二年的第一天,就此来临。 原本按照惯例,新皇继任大典之后,需要启用新的年号,但李谨颜却依旧沿用了长歌纪年,对于其中原因,她没有过多提起。 一夜无眠,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花青儿腰间的荷包装了满满的零食,天璇峰上的诸位师姐妹,她都为她们带了一分,她一边盘算着是否还有哪位遗漏下了,一边把手中的袋子全部挂在了青崖的手臂上。 “这些就先放在你那个小空间里吧,等回到了天陨,我再拿回去。” 此间事了,青崖一行人也即将离开长安,大半年的时间未回,青崖也已经归心似箭。 今日之后,柳白鹿,青崖,女妭和花青儿四人返回天陨,而秋池雨也将带着塔纳舒舒离开长安,去寻找能够突破苍龙七叠境的机缘。 江湖儿女没有缠绵的姿态,一声珍重,静待他日重逢。 众人出了城门一路向野外走去,直到走进了荒无人烟的西山这才准备在此分别,青崖还特意去白萤洞窟看了一眼,云岫依旧不曾归来,想来她已是在秦向歌的出生之地定居下来了吧。 “行了,我们就在此地分别吧,栖霞府中自有万龙岭的人来打理,他日若是你们再来长安,依旧可以住在那里。” 秋池雨潇洒自由,长安的基业对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向往的始终是无上的大道。 “秋姐姐,那你们会去哪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呀。” 花青儿自是舍不得分开,这大半年来秋池雨待她如亲生姐妹,如果可以的话,她很希望秋池雨能和他们一起回天陨去。 “天下之大,哪里是突破的机缘,我也不知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会先回一趟万龙岭,舒舒的身上有着神龙的气息,万龙岭是最适合她的修行之地。至于我嘛,还没想好去哪里呢。 别担心青儿,你只管好好修行,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再见面的。” 柳白鹿来到秋池雨的身边,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画了几笔,秋池雨一眼便读懂了她的意思,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向东方。 “世间万般皆有缘法,如遇不成,切莫逞强,须知来日方长。若是实在不行的话……” 柳白鹿贴着秋池雨的耳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青崖听不到她们的说话的内容,却好像看见师尊说完话之后秋池雨的脸颊似乎红了一些,有些莫名的可爱。 纵有千般不舍,临别的一刻总会到来,柳白鹿挥手招来一片云朵,载着四人如一片流云飘向天际,秋池雨牵着塔纳舒舒的手,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火光一路往西而去。 这座记录了他们相知相识的长安城就此变得越来越远,凡尘之事渐远,他年再回首,万般皆幻梦。 青崖二人从钱塘来的时候,车马行舟,用了几个月的行程,而当日柳白鹿从天陨来到长安,不过瞬间。 如今,他们驾云而归,虽说没有刻意放慢脚步,青崖却也能看清下凡的座座山川,道道河流。 日薄西山之后,夜幕很快降临,青崖四人依旧飞行在云端之上,片刻之后,明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牛斗星宿之间。 青崖向下望去,下方是一片江海,茫茫白露覆盖在江面之上,水光接天,隐隐约约能看见江雾之中有一叶扁舟如一片苇叶一般随意漂流,挂在船舱外的一盏昏黄的灯火在白雾之中若隐若现。 船在水上,我在天上,二者皆是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凭虚御风,飘飘呼入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天在水,水在天,人既我,我既人,青崖顿时有所感悟,一时之间进入了感悟自然的物外状态。 此刻,耳边的风,眼前的月,就连花青儿的声音他都屏蔽在外,只有道心通明的感悟之态。 “柳师叔,青崖他怎么了,怎么一动不动了。” 花青儿还担心他是不是修习出了岔子,忙叫来柳白鹿一看,柳白鹿看见青崖的样子便知道他已经进入了顿悟之境,便招呼花青儿安静一些,免得打断青崖的状态。 “原来这就是顿悟的状态,谁说青崖的天赋不好来着,其他人怎么找都找不到的状态,他不就找到了吗。” 听完柳白鹿的解释,花青儿的心里也有些羡慕,毕竟哪个修士不希望自己能进入这般天人合一的状态呢? 但更多的,却是为青崖所欣喜,依稀记得排位赛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认为青崖天赋平平,将来的成就不会太高,即便是他打败了当代最强的沈师兄,仍旧有许多人认为青崖不过侥幸而已。 更别说还有那些女弟子没几个给青崖加油的,这样的情形花青儿想来就觉得不解气。 可现在,青崖已是金丹之境,更是能够进入缥缈无踪的天人之境状态,此番回去,我看还有谁敢小瞧了他,哼哼。 许久之后,青崖缓缓睁开双眼,却见他振臂一跃,从云端直直地往下坠去,见此,花青儿正要御起双生莲追去,却被柳白鹿拦下了。 虽说御剑飞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了若指掌,可若是像青崖这般没有任何外物的借助直接从如此高空坠落的话,仍旧有着不少的危险。 可就在下一秒,青崖翻过一个筋斗,又从下方精准地落在了云上,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御剑飞行,就好像他的身体像是一片落叶一样,飘飘然落地,又飘飘然飞起。 “俯仰如鲲鹏,海运南冥,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天地万物以息相吹,背负青天,振翅图南,原来如此,逍遥游果真玄妙。” 没想到,江上的一叶扁舟,竟能让自己的逍遥游更进一步,师尊说得没错,天地大道就藏于天地之中,等着人们前去发现,闭门造车,无异于自绝后路。 “师尊,我成功了……” 青崖欢呼着来到柳白鹿的身边,像是一位考了好成绩的孩童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柳白鹿的夸奖。 “好啦好啦,回去之后给你做好吃的哈,不过你可不要太得意了,天外有天,你的逍遥游,才刚刚起步而已,你看。” 顺着柳白鹿手指的方向,青崖向上望去,只见璀璨的银河之下,一条白龙的身影在星汉之中腾空又潜渊,而在那白龙之首,站着一位白衣剑客,恍若谪仙降临,潇洒自如,大有霓为云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下来之意。 究竟是谁,能肆意穿梭在星河之间,御白龙而行,呼风云而走,莫不是真仙入凡尘? “那只不过是一道影子罢了,他的名字,你一定认识。” 柳白鹿招呼大家在云端席地而坐,又不知从何处端来一片像是酒壶一样的云朵,她将身下的云像棉絮一般摘下,捏成了四个小小的酒杯,倾过酒壶,像是牛奶一般却又散发着醇香的云之酒缓缓从杯中流出。 青崖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此酒入口异常绵软,丝毫没有辛辣之味,反而有着淡淡的甜味,却又带着独特的酒香,让人爱不释手。 “真好喝,柳姑娘我还要。” 女妭喝完了一杯,可可爱爱地向柳白鹿继续讨要,柳白鹿索性将整个酒壶都给了她,慢慢地向青崖说起眼前之人的来历。 此地位于皖东地区,是当年最为惊艳的剑修和天下第一的诗人青莲剑仙,李太白最后一次出现在人间的地方。 在这里,无数追寻太白而来的人为他立下了一座空墓,毕竟目前为止没有人能逃过生老病死的轮回。 据说当年李太白游船江上,醉后不知天在水,一声狂笑之后纵身跃进了江心,从那之后,世间再无谪仙身影。 从此往后,在他离去的江面之上,在大雾升起之时,人们时常会看到有一白衣剑仙的身影长袖舞剑,时而跃于九天之上,时而沉于深渊之下,时而一剑隔世,纵使星汉迢迢也为之变色,时而长歌当哭,引得所问之人一片悲恸。 有人说这是太白的魂灵留恋人间不愿离去,有人说这是太白留下的一道剑意传于世人,至于事实的真相如何,已经没有人知晓了。 听完了柳白鹿所说的往事,青崖再次抬起头望向那徜徉在银河之中的身影,他相信青莲剑仙不会就那般死去,世间万物从来没有绝对,他一定是离开了这片天地,踏上了新的旅程。 就像当年玄奘法师传颂完大乘佛法之后绝迹于人间,青崖同样相信玄奘法师还活着。 ------------ 第一百九十七章 离人 与其他动辄上万年的种族相比,人族的历史实在过于短暂,但在这几年前的光阴轮转当中,人族却创造出了浩如烟海的灿烂文明,其中更是诞生了数不尽的传奇之人。 春秋之时,李耳以身入道,开启了天下道统的源头,其本人更是到达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修为也是早已超越了凡人的极致。人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李耳骑着一头青牛,一路向西出了函谷关,从此绝迹人间。 战国之乱,天下英雄并起,诸子百家齐头并进,墨家能以机关术飞跃人神两界,儒家修身沟通天地万物,阴阳家以术法问鬼神……孔丘,墨翟,东皇等人早已脱离了人类之躯的范畴,可即便是如此灿烂的时代,也在六王毕,四海一之后逐渐凋零。 典籍中的一簇簇星火,都在讲述着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史书上翻过的每一页,便是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 像这样的能人异士,绝不会突然在人间销声匿迹,即便是死去,也必定会留下他们独特的痕迹。 可如今看来,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青崖自然不会觉得这一切的种种都是巧合,也许他们找到了去往更高位面的道路,用现在的话来说,他们应当是飞升了。 “你们想不想下去看看,见一见这位传奇的青莲剑仙?” 柳白鹿的提议很快获得了一致的赞同,青崖自是不必多说,一直以来他都对这位诗剑双绝的前辈敬仰万分,甚至自己的名字都是从他的诗句中来。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好像师尊的名字和自己同出一处嘛,也许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缘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吧,注定会相遇的人们,无论相距多远,都会有相遇和重逢的那一天。 女妭身为唯一一位驻留在人间的神明,她对于青崖口中高度赞扬的这位青莲剑仙同样十分好奇。在她的那个年代,人类的文明十分原始,四千年时间对于神魔来说不算漫长,人类却能将修行达到如此高的境界,着实令人惊叹。 云舟缓缓下落,停靠在江岸之上的一处滩涂之上,一座看起来和寻常百姓的坟茔毫无区别的墓葬坐落在江岸的高地之上,墓园周围的杂草被清理地干干净净,墓碑上也是不染纤尘。 “名贤李太白之墓。” 墓碑上只是简单地刻着太白的名字,其生平,墓志铭,甚至连立碑者的名字也没有留下。 “为何他的墓前有着如此多的酒呀,而且都是开了封的,若说祭祀的话,也用不着这么多吧。” 正如女妭所见,在太白的墓前,放眼望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酒,本土酿造的白酒,从西域远道而来的葡萄酒,来自草原上的马奶酒,产自江南的花果酒,几乎天下间所有酒的种类,都能在这里看到。 “剑仙太白平生的一大乐事,便是饮尽天下美酒。据记载,每当酒酣之时,太白总能思如泉涌,写下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 太白虽然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他所留下的万千诗篇却永远为世人所传唱。这世间人们从来都不觉得他已经死去,每逢路过此地,就像是来拜访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举杯同饮,共话天下事。 所以,这些美酒其实不是用来祭祀的,而是用于和太白共饮,而且人们还怕他寂寞,有时还会在酒瓶上写上友人的名字,来陪伴太白一起饮酒。” 青崖说着四下寻找一番,果真找到了他所说的东西。 只见晶莹剔透的夜光杯中葡萄美酒泛着深紫色的光泽,而在酒杯上正写着一人的名字,杜子美。 所谓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昔年因读李杜诗,长恨二人不相识,即便是在群星璀璨的历史长河当中,此二人也称得上是最耀眼的星辰。 李杜二人一生只见过三次面,但他们之间的情谊却早已超越千山万水,只可惜后来乱世而起,子美最终只以凡人之躯郁郁而终。 直至后世今日,人们愿将二人齐名而论,子美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是欣慰万分的吧。 青崖自然是没有见过李杜二人的,他们的事迹也只是在史书和民间的各类典籍中读到,但即便是冰冷的纸张和文字,所透出的情谊读来依旧教人热泪盈眶。 人们常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他们名字和他们的故事将会世代相传,即便是千年万年之后,那时的人们还会传唱着他们的诗篇,讲述着他们的名字,着实让人羡慕不已。 都说修仙岁月悠长,可天下修士千千万万,又有几人能够名垂青史,流芳万古? 万年以后,自己也许早就已经身死道消,魂灵都已湮灭在虚无之中,而他们的名字依旧被人所铭记,这也许才是永生。 “为什么我的心里好像很温暖的样子,而我的眼里却感觉很承重呢?”女妭疑惑地问向青崖。 青崖望向女妭,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莹莹泪光在她的眼里若隐若现,都说神魔无情,可她也会为素未谋面之人的故事而热泪盈眶。 “我们人族会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而感动,人与人之间最为真挚的感情,是我们最为珍贵的东西,我想,这就是我们和其他种族不同的地方吧。天女,现在的你,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女妭浅浅地笑着,一如夜色中展开的昙花,她用指尖擦去眼角的泪花,看着眼前这位俊朗的少年。 是他,不惧任何侵蚀接触与我,是他,为我解开命运的枷锁,是他,在我几千年的孤寂中栽下明媚的光。 你说眼泪是属于人类独有的情感,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人类还是神明,我只知道,我的泪水只为你而流。 “青莲剑仙前辈,还请宽恕我们今夜突然的叨扰,一盏浊酒敬于前辈,他年星海之外若能再与前辈聚首,晚辈定当与前辈不醉不归。” 青崖从女妭手中接过酒壶,倒了一些在太白的墓碑前,又将剩下的云之酒连同酒壶一同放在了墓前,便准备告辞继续赶路。 谁知青崖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徜徉在星汉中的剑仙之影如一道白虹贯日直冲天涯头顶而来。 不等青崖抬头发现异样,隐藏在身体里的剑意更先一步地感应到了这股从天而降的剑势,青冥在他手中闪烁着威光,眉心出的金色剑纹再次浮现,熠熠生辉。 青崖此时也感应到了这股强大的剑势,但他没有提剑迎战,他能感觉到剑仙之影对自己没有恶意,他更像是有什么信息想要传递给自己。 剑仙之影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凝成了一道纯白的剑光,青崖抬起头,剑光便顺着青崖眉心处的剑纹穿进了青崖的身体里。 随后,青崖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柳师叔,青崖他莫不是……” 为了不干扰青崖,花青儿悄悄地问向柳白鹿,而柳白鹿也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眼神。 没错,就在青崖从天人之境中脱离出来没过多久,他再一次进入了这个玄妙无比的状态。 寻常之人苦苦追寻却无法如愿的状态,青崖一夜之间便进入了两次,这还是那个资质平平,前途并不长远的普通玄门弟子吗? 此时即便是一向沉稳的柳白鹿,似乎也压不住嘴角的淡淡笑意了。 你们一个个地都说我的弟子资质不好,赶不上这个那个的天才,可现在看来,就算是把你们六脉的所有弟子加起来,都比不上我家的一个手指头。 柳白鹿的想法自然是有些夸大的,但如今青崖的实力,的确领先于同代弟子。 当然,这大半年来其他弟子同样也有十分显著的进步,排位赛之后,许多名次靠前的弟子都选择了下山历练一番,想必以他们的天分和气运,也一定是收获颇丰。 且说青崖入神之后,眼前的四野逐渐褪去,入眼之处只剩下一条宽阔的江面,江河之水不断上涨,逐渐淹没了四方的土地,水位也在不断升高。 而青崖就踩在水面上不断升空,直到伸手即可摘到星辰之时方才停下。 此时,青崖的头顶是灿烂的银河,脚下是不知有多深的九渊之地,天地万物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这一人来高的距离,便已经是整个世界了。 脚下的河水缓缓流淌,那些飘散在岁月中的往事尘烟也在水面中不断浮现。 云水泱泱,尘土茫茫,一声声古老的编钟唤醒尘封的过往,历尽沧桑,千人千往,都记录在这条漫漫岁月长河当中。 太初混沌之时巨人劈开洪荒,从此世间有了天地之分,也有了日升月恒,三皇五帝在此开启了广阔的疆域。 东方的神木之下,赤龙衔来火烛,点燃文明的星火,从此这团火焰长燃于这片土地上所有子民的五脏六腑之中。 天有十日,民不聊生,英雄挽弓于烈日之下,九支神箭重还于无垠的霄汉。民生多艰,炎帝尝尽百草以身殉道,夸父追逐太阳饮尽大泽。天河倾塌,娲皇斩断大鳌之足再立天地玄黄,从此这里人们从此有了不再弯曲的脊梁。 北斗七星恭迎人皇,历史的第一章由此开启,常羊山上无头的战神发出不屈的呐喊,九天之上的玄女乘雾正法。 生有四目双瞳的才人拜受洛书,创下了文明的标识,道破一点天机。湘江之上,九歌一梦,悠扬的七弦琴音流淌在后世子孙的血脉当中。 浩荡的东海之上,七尺红绫斩断巨浪,脚踏金轮,少年的六瞳之中莲花绽放,三更夜来有飞熊入梦,猛虎入帐,西山之地有彩凤飞翔。 这些是流传在过往中的神话,人们以文字的形式将他们代代流传,今日青崖却能瞥见一眼那些辉煌,面对先贤,青崖心生敬仰。 人族传承至今,有些东西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血脉里,不容亵渎。 天塌了,自己炼石补天,再立天柱。 洪水来了,自己挖通河渠梳理大水。 疾病横行,自己试药治病。 在东海淹死的精魄誓要把东海填平,被太阳暴晒就去把太阳射下来。 谁愿意做拣选的石子就让他去吧,谁愿意做俯伏的羔羊也让他去吧, 谁愿意跪天子跪权臣就让他去吧,谁想不问苍生问鬼神也让他去吧。 自从鸿蒙初开,那一斧劈开的,是永不屈服的人族。 过去的神话色彩万千,但传唱的是属于人族自己的神话,没有与生俱来的神力,但人族却有永远向前的勇气。 这便是青莲剑仙所要传递给我的信息吗?我辈修道之人在天地之下寻找长生之法,究竟是逆天而行还是顺天而为始终没有答案。 但世间又岂会只有一条非黑即白的道路呢?天道有自己的法则,我们亦有自己的坚持,不是吗? “前辈,在下大抵是明白了前辈所授之意,多谢前辈教导,在下自当铭记于心。” 青崖向着前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纯白的剑光再次从青崖的体内窜了出来,重新凝聚成仙剑之影,站在青崖的面前。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青崖只听见一声悠远地吟唱之音,似乎来自星空深处,伴随着诗句的传唱,剑仙之影腾剑而舞,疾影飞驰,变换万千。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剑影舞动得越来越快,青崖仅凭肉眼已经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此时青崖感到自己的眼前像是被一层清澈的河水冲刷过一般,那眼花缭乱的舞剑之姿已然变得可以捉摸。 这是当日在无岸地界当中青冥陷入沉睡之时用尽了它所有的灵力为自己设下的防护,如今这股力量已经成为了温阳青崖六感的源泉。 青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你能听到我的心声吧,我青崖盛幸有你,我的伙伴。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浮生 掌心中传来的微微凉意让青崖倍感安心,真希望哪天能够亲耳听到你对我说话,青冥散发着幽幽微光,青崖听懂了它的意思,那一天不会很远的。 剑影的一招一式倒映在青崖的眼底,他的眼眸之下泛着一层幽暗的黑光,就像是一方最为纯净的幕布,把青崖所见到的每一个瞬间都封存下来。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自古以来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青崖面前的剑影在一瞬间化作三千侠客之影,千家武学博采众长,放眼望去漫天都是侠客舞剑的英姿。 他们每个人都曾闻名四方,千里丹心侠骨万里也留香,尽管如今的他们已经逝去,有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却在太白的剑意中刻下了毕生的辉煌。 最终,漫天的侠影再次收拢,最后重新化成剑仙的身影,这套融合了三千侠客的武学也就此印在了青崖的脑海中。 原来这一篇侠客行当中,竟然藏着太白的武学,青莲剑诀。 不曾想,太白竟将自身所学融合在了笔下的诗句当中,凡人读来只觉得慷慨激昂,唯有被剑仙认可之人才能看透其中奥秘。 一剑终了,剑仙之影随即化作纷繁的星光坠落,当青崖从这套包罗万象的剑法中走出来的时候,只能看见江河之上被涟漪所打碎的星光,剑仙之影早已潇洒离去。 “今日幸得前辈传承,在下定当承前辈之志,以手中之剑,斩尽天下所有不平之事。” 遥望浩瀚的星海,青崖始终相信,剑仙太白一定是去了遥远的星海之外,他垂下剑尖,在此对着穹顶行过谢礼。 上涨的江河之水渐渐褪去,水位不断下降,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片刻之后,青崖再次睁开眼,入目的是苍苍荒野,还有她们关切的目光。 “你还好吗,精神有没有觉得虚弱?” 青崖今夜连续两次进入天人之境,柳白鹿感到欣喜的同时,更多是担心青崖的精神力会因此受到影响。 她将手背贴在青崖的额头,确认青崖的精神意念一切正常之后才放下心来。 “师尊,我在这儿站了多久?”长河汇聚的史书太过雄壮,以至于青崖现在仍有些恍惚。 “不到一个时辰,你感悟到了什么?” “青莲剑诀,这是太白的一部分传承,师尊,我……” 话说到一半,青崖却突然闭口不言了 不过柳白鹿一看到他扭扭捏捏的样子就知道自家徒弟的心里又在天人交战了,而且柳白鹿更知道,大多时候这种情况下,都是他自己过不去自己那关。 “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到得了别人的传承,觉得有愧于我了? 没有谁生来就知道自己道路,每个人都是在不断的学习中走出自己方向,天下道法何其之多,只有集百家之长,才能领悟自己的道。难道我在开创剑三十六之前之学了一种剑法吗?更何况……” 说到此处,柳白鹿靠近了青崖,在他的耳边悄悄地继续说了下去,“更何况你身体里有没有其他人的传承,我还不清楚吗?” 想来也是,别说是其他人的力量了,自己的身体里可是潜藏着冥界的力量,冥界之主的神兵就是自己的配剑,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再次拜别了太白墓,云舟从江面之上缓缓升起,一眨眼便遁入了云层,东海之滨已然不远,天亮时分便可回到天陨。 回家了,如今的自己终于也是有家可以回了,在长安的时候,秋池雨有时会说自己带着青崖和花青儿二人就像是离异带两娃的母亲,若是这般看来,此时的柳白鹿是不是带了三个娃呢? 天女虽然身姿高挑,甚至比柳白鹿还略微高出了一点,但在青崖的排列中,她应当是最小的那个女儿。 青崖看着柳白鹿的背影,她端坐在云舟的最前面,晚风吹起她的发丝,青崖伸出手便能够触及到她飘舞的发梢,青崖的掌心里,有些痒痒的。 这些年,总是师尊护在自己的身前,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呢? 长夜将尽,苍茫的夜色渐渐变得通透起来,东方的天际之下,海岸线依稀可见,青崖的耳边似乎已经能够听到浪花拍打着岸上礁石的声音,晨风将海洋的气息吹进了陆地,逐海而居的渔人已经点起了炊烟。 海雾茫茫之中,矗立着一座上接天穹的高山,在那云层之上的山巅,是青崖魂牵梦萦的家园。 云舟不断升高,直到看不见大地,光华流转,彩云缭绕的天陨浮现在了眼前。 “青崖,我先下去啦,明天你再来找我好不好?” 在天璇峰放下了花青儿,看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她欢快的身影簇拥在众多师姐妹的欢迎声中,青崖远远地向她挥了挥手,明天再见,我的青儿。 冬天的时候,摇光峰上的雪线会下降不少,厚厚的积雪铺满了一地,通往竹屋的道路上却被清扫得异常干净。 “这就是人间的雪吗?凉凉的,好舒服呀。” 从未见过下雪的女妭在雪地上蹦跳着踩出一个个脚印,像个孩子一般渴求着那份不曾拥有的天真。 系昆山上终年四季如春,无岸地界烈阳如尘,几千年的漫漫岁月中她从未见过人间的风霜雨雪,所以她会对那一场很久以前,再寻常不过的大雨记忆尤深。 在典籍中,她应该是俯瞰众生的神女,是端庄的,是高冷的,如果人们见到现在的女妭,很难将她和书中描写的形象联系起来。 但史书上的三言两语又怎能描绘出一个完整的人呢?如今的她没有了任何责任负担,在背负了几千年的枷锁之后能够无忧无虑地在世间行走,青崖更乐意见到这样的她。 就像自己的小师妹一样,帮她把将一切烦恼都阻挡在外。 推开房间的竹门,自己的床铺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自己下山而去的时候是初夏,盖的是薄薄的毯子。如今已是寒冬,床头摆着的也换成了厚厚的鹅绒被,被子面上绣着的云鹤之纹,在下山的时候青崖还未曾见过。 一件蟠虺锦袍安静地躺在窗前的书桌上,袖口处的线头剪得整整齐齐,柔软的布料传来舒适的触觉,青崖似乎看到柳白鹿的身影坐在窗前,一针一线地缝制这件衣裳。 桌上的书本叠在一起,最上方的是一本《山海志异》,而下方是一本民间话本读物,名为《重生之后我天下无敌》,青崖还没来得及看便下山去了,而此时这本书虽然叠放在下方,青崖却从书的封脊另一侧看到了翻阅的折痕。 果然,师尊也会偷偷地看这些故事吧。 咚咚咚,青崖身后的墙壁上传来了一阵敲打的响动,随后一声轻柔的呼喊传进了青崖的耳朵里, “师兄啊师兄,你在隔壁吗?” 原来女妭的房间就在自己的隔壁,这一声软绵绵的师兄,喊得青崖的心里有些痒痒的。 来到她的门前,青崖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装点过了,几支常年不败的桃花在一片翠绿的竹屋中尤为醒目,而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妭,也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素雪轻叶纱裙,青崖曾经看到柳白鹿也穿过这身衣裳。 “怎么样,好不好看?” 女妭在青崖面前转了个圈,发间的青玉坠樱步摇也随着起舞。 “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而且,你怎么喊我师兄了?” “嘿嘿,柳姑娘说,天陨正统长幼有序,以后总是免不了和其他人有所往来,所以从今日起在外人面前我就喊你师兄,至于在这里嘛,你想听我叫你什么呀,公子?师兄?还是……” 女妭一点一点地靠近青崖,侧过来的上身近乎已经贴在了青崖的胸膛上,就在青崖想要逃离之际,她却先行一步向后跳开了。 “哈哈哈,师兄啊师兄,我们来日方长,以后请多指教啦。” 闹了个笑话的青崖即便心中没有奇怪的想法,脸上却也有些红红的,至于他方才真的有没有什么想法,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不过,女妭能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生活,一切都好。 冬天的夜晚,摇光峰上的温度有些许寒冷,几片飞舞的雪花稀稀落落地从夜空飘洒而来,这样的温差变化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就算少年的衣衫单薄,也无惧寒冷。 “这碗汤也太好喝了吧,为什么它看起来如此清澈,喝起来却如此鲜美,而且这汤明明不粘稠的呀,怎么会黏嘴巴呢。” 女妭咕嘟咕嘟地喝完了之后舔着嘴唇,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吃饱了的小猫,正在给自己梳理毛发。 “你告诉她,我做饭累了,不想说话。” 柳白鹿看都没看眼前的两人一眼,专注着对付盘中的珍馐。 “这是一种流传自东南方向更靠近海洋地区的做法,人们会将出海捕鱼是捞上来的鲍鱼,海参,鱼翅等食材晒制成干货之后再次泡发,如此一来可以极大地激发出食材中所蕴含的鲜味,最后和蹄筋,鸽子蛋,瑶柱等等一起炖煮上好几天的时间,而这道菜也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佛跳墙。” 青崖耐心的向女妭解释着佛跳墙的做法。 “佛跳墙?就是佛祖喝完之后也会跳过墙的意思吗?哈哈。” 女妭虽然没有去过西天佛界,但听神界中的其他人提起过,那些佛陀浑身冒着金光,一天到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说起话来总是高深莫测,一嘴的大道理。实在想不出他们也会因为人间的食物而做出跳墙的举动。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修佛修心,不如逍遥自在,浮生当一梦,花月诗酒伴我行。” “师兄啊,你现在你好像故事书里的二世祖啊,美人美酒美食我全都要的那种,你房间里那些故事书里的炮灰,都是这样子的。” 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溜到自己房间里去了,还偷偷看那些故事书,青崖有些无语地扶着额头,回到摇光之后,女妭似乎开朗了许多,不过无论怎样,她喜欢就好。 “那个,书中的故事当不得真,你若是喜欢的话,待会儿我拿几本给你,不过可不要看得太晚了,不然明天就起不来了。” “嘿嘿,我又不用早起练功,我就要睡懒觉,等你做完早课之后,再来喊我起床吧。” 青崖有些无助地望向柳白鹿,恳请师尊来帮他解围。 “师尊,你管管她。” 柳白鹿自然是读懂了青崖的眼神中传递的信息,不过她只是瞥了自己徒弟一眼,眼神中是满满的敷衍。 “我管什么,自己师妹自己管。” 随后,柳白鹿放下了碗筷站起身来向着屋外走去。 “你们俩把碗洗了,然后出来喝茶。” 说完,柳白鹿从厨房拐了个弯,拎着她平日里常用的茶壶向竹林深处走去,在那里,有着最为纯净的雪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虽然柳白鹿从没有禁令青崖不准喝酒,但绝大多数时候青崖是不会喝酒的,当然,下山的时候师尊不在身边他也是会偷偷喝一点的。 雪水在茶壶中融化,逐渐升起气泡,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春日雨前采下的清茶将自然的芬芳重新绽放在这冬夜里,过了这么久,青崖终于再次喝到了柳白鹿泡的茶。 竹屋前的回廊上铺着一层柔软毛毯,一张小方桌摆在毯子上,桌上的茶壶冒着热气,四周摆放着各类瓜果,三人围绕着方桌席地而坐,就着屋外的雪景,饮下一杯清闲的茶 明明是在冬天,柳白鹿却不知从何处找来如此多种的瓜果,尤其是那西瓜,瓜皮薄如纸,瓜瓤像是一个巨大的红宝石,没有一颗籽,柳白鹿将西瓜切成一块块小方块的时候,那沙沙声简直就是动人的乐章。 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没有师尊做不到的事情,违背季节规律的瓜果,来自五湖四海的食物,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它们出现在青崖的面前。 而这位主宰万物的神女,正坐在自己的面前,切下一片西瓜递给自己,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东西了吧。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往事 婆娑的竹影抖落细雪,一声清歌惊破了青崖的神游,恰见明月栖于山河之间,几寸桃花灼灼,飘落在半盏茶杯之中,似乎也在为归来的云中游子而庆贺。 饮下杯中的竹影幽阑,举杯正逢天边的玉蟾出于东山之上,眼前之人眉目嫣然,霜雪飘过经年之后,惟愿衣常旧,人如故。 “师尊,你知道千年前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青崖将手中长剑放在了桌上,月华映照在青冥之上,一点一滴地渗透进剑身之中。随着修为不断提升,青冥所给予自己的帮助也越来越大,青崖迫切地想要知道千年的那场战争的真相。 青崖始终认为最终的结局不会像是传说那般,魔尊临阵倒戈,和祖师一同联手击败了冥王,至少不会如此简单,其中定有是非曲折。 如今自己的身上有着太多和冥界相关联的力量,神秘莫测的星域空间,会在最危难的时刻给予自己无穷的力量,冥王的意念化身和数万万冥军就蛰伏在那里,谁知道将来他们会不会脱离自己的身体,具现化投射到现实世界中呢? 如果那样的话,天下苍生岂不是又一次面临生灵涂炭的境地,那自己也就真成了天下第一的罪人了。 而且,当年所有人都认为冥王已经死去,但当年青崖初临天陨的那一晚,恍然间看见了死去的冥王睁开了眼睛。 在梦中,自己的血液将断裂的青冥重铸,当初自己以为这不过是幻梦一场,但如今青冥就躺在自己的面前,剑身上起伏的暗红色纹路将它和自己的血脉深深地融合在了一起。 在这座广袤的天陨山里,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处洞穴,锁着冥王千年不灭的残蜕? “你是说那场神魔之战吗?我自然是知晓一些的,作为七脉的御首,我们会离那场战争更近一些。但我毕竟没有亲眼看到事实的真相,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门内所历代相传的一面罢了。” 柳白鹿为二人的杯中添了新茶,缓缓地说起了千年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旷世之战。 传说中,冥王和魔尊二人是因为觊觎人族世代居住的家园而妄图侵占整个人间,但天道之下六界不得互相干预的法则亘古不变,若是有任何人触犯了这道法则,便会面临无上的天罚。 他们对人间所造成的影响越大,所要遭受的天罚也就越严重。 天陨祖师便是因此永远失去了返回神界的资格,而青崖身边的女妭更是被硬生生剥离了神格,遭受了四千年的囚禁和唾弃,若不是青崖师徒二人坠落无岸地界,她还不知道要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多久。 由此可想而知,冥魔二界入侵人间,即便他们最终取得了人间的掌控权,也会在天罚之下灰飞烟灭,与其如此,还不如待在自己的世界中。 所以,入侵人间夺去家园的说法,其实是不成立的。只不过天下的凡人不知道其中缘由,这样的说法反而会更加令人信服,只是最初是谁以此说法来告慰大众的,已经无从考据了。 当年一战之后,冥王陨落,魔尊也不知去向,往后千年魔尊都没有再次出现过,渐渐地,人们也认为是魔尊在与神将的战斗之中受伤过重最终不治而亡。 但实际上,从那一战之后神将曾多次寻找魔尊的踪迹,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是祖师离开天陨后的第九十九天,那天的凌晨,自下界以来从未有过败绩的神将却身负重伤归来,而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已经断裂的纯白之剑,当年参与过神魔大战的人一眼便认出了它的来历,那是已经消失了几百年的魔尊佩剑。 断剑之上,尚未凝固的血液沿着剑脊滴落在地面上,蒸腾而起的魔气刺痛着所有人的皮肤,无需任何佐证,残留的血液中魔气依旧如此之盛,定为魔尊之血。 “魔尊已经陨落,我也总算能够安心离开了。” 神将长叹一声,他的胸口也正在不断渗出神血,没有人知道二者之间的战况如何,但能让魔尊战死,神将负伤的战斗,无需众人去猜测有多惨烈。 归来之后的第九十九天,神将羽化而去,他为人间抹除了最后的隐患,为后世留下了一片太平清朗的盛世。 当时的天陨弟子每个人都会寻找冥魔联军在人间留下的种种痕迹,以求寻找到他们入侵的目的。然而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他们的痕迹就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一般,总是会消失得格外干净。 这一切的事迹太过扑朔迷离,即便是战争结束了几百年,却依然感觉双方在不断僵持着。 直到最近几百年,人间已经找不到冥魔联军所留下的任何痕迹,才算是结束了这场战争的尾声。 而对于他们入侵人界的目的,天陨的历代弟子总算是在一次次的扑空之中找到了几处残留之地,他们占领了土地之后总是会在古老的遗迹,供奉图腾的神庙,还有那些人烟稀少的贫瘠之地留下频繁的活动痕迹。 他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可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两个世界的所有人堵上一切,不惜遭受天罚也要将其找到,对他们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人间呢? 他们最终找到了吗?他们找到究竟是一样东西,还是好几样? 联军最后没能占领人间,绝大部分冥军埋骨他乡,残余的魔族也退回到了西方魔界,自我封印,不得再次踏入人间一步。 唯一留在人间的魔尊,也在神将离去之前被诛灭,而后两界又被降下的天罚所洗礼了一番,残存的冥魔二族已经十分凋零了。 如今,经过了一千年的繁衍生息,冥魔二族是否会卷土重来,若是他们知晓了神将早已离去的消息,千年前定下的契约还能制约他们吗? 这一切的一切有着太多的疑问,即便是当今天陨所掌握的全部信息,也无法回答。 “那场战争的关键在于魔尊和神将的联手,但此后二者却又拼杀至一死一伤,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魔尊愿意倒装剑锋,杀死了冥王呢? 难道他想要独占人间?可只有他一人的话绝不是祖师的对手,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青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想方设法把自己带入魔尊的视角,也无法理解他究竟为什么为做出如此举动。 “对于这一点,祖师当年也从来没有透露过,流传下来的信息很有限,不过我倒是觉得,祖师和那魔尊之间的关系,绝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柳白鹿的猜想的确很大胆,千年来在天陨子弟的眼中,祖师的形象是至高无上的正义,和那嗜杀成性的魔尊有任何的纠葛,都是对祖师的亵渎。 “嘘,师尊你小声点,万一被什么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怕什么,祖师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雕像也不是画像,他有自己的情感,理性和感性都会驱使他做出不一样的决定,就算是和自己的对手,有一些接触又如何呢?” 不得不说,柳白鹿的思想真的很现实,也很超前,但却是十分全面的。 “如何看待一个人,从来都不要以旁人的眼光出发,那样只会影响自己的判断。设身处地地带入那个人生活的环境,根据他的所作所为来给出最直接的看法, 祖师舍身为天下苍生力挽狂澜,此乃天下之英雄也,如果就因为他与对手多接触了几次而去刻意抹除的话,反而落了下乘。” 对于柳白鹿所说,青崖表示无比赞同。 如今的世界人们之间的信息交流越来越密切,越来越多的人敢于在大众面前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本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但随着大量的人涌入信息交流的渠道,人们的心态也在一点一滴地发生了转变。 不知从何时起,人们相互友好的交流不再有了,转而的是三言两语就给对方扣上一顶帽子随后开始言语攻击。 有人因为喜欢田园派诗歌,却被不喜欢此类风格的诗友群起而攻之,人们总是乐意和自己兴趣相投的人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圈子,然后对那些单独的人们发动言语攻势,却总是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享受胜利的喜悦。 甚至于对那些做出了重要功绩的英雄人物,人们会以极其苛刻的要求去看待他们。比如当今改善了粮食种植技术的户部元老,只因为某一次在外看了一眼一辆豪华的马车,就被有心之人特意画下然后传播出去,诋毁他贪慕虚荣等等…… 反正大家谁都不认识谁,打打嘴仗也不算触犯刑法,这近乎无成本的环境,成为了人们心中邪念滋长的土壤。 在山下游荡的这几年,青崖见惯了诸如此类的事情,若是人人都能像师尊这样,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这天下的言论潮流,会清静许多吧。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发起呆来了。” 柳白鹿看见青崖一直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动不动,实在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嗯?哦,我在想下次若有机会再去长安的话,我定要让谨颜师姐好好整顿一下这腌臜的言论环境。” “你还想得挺美,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女皇,会听你这一介山野村夫的?” 山野村夫?青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形容自己的词语,但思来想去又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自己不就是住在山上的人嘛,只不过是这座山高了一些罢了。 “她会听的,不是听我的,而是听大众百姓的。” 想起李谨颜温柔婉转却又带着坚毅的眉眼,青崖觉得未来的环境一定会变好的。 “听青儿说,你在皇宫里,当着众多护卫的面,亲自把那位女皇带走了对吧,她怎么就这么听你的话,说走就走了,就不怕被绑回山里做压寨夫人吗?” 一旦话题涉及到自己身上,柳白鹿就开始不着调起来了。 “当日她性命垂危,身处皇宫对她来说无异于羊入虎口,我自然是要带她离开那危险之地的,其余的,我没有想太多。” “师兄啊,你难道不觉得,在众人的注视下,你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出家门的一幕,其实很浪漫吗?你看,书中都写了,天下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抵挡这样的攻势的,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她看你的神情就不一样了哦。” 女妭正摇晃着手中的故事书向青崖一本正经地解释,也许是刚才听师尊讲话太过入神,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去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书里的故事都是瞎编的,都是那些作者的自我幻想罢了,你可千万不能当真啊,不然哪天就真的被人骗走了。” 青崖郑重地叮嘱着她,对于这位天真的小师妹,自己还是很有责任教导她的。 “切,都是假的你还看得那么认真,一本接着一本的,翻都翻不完。嗨呀,你放心吧,我活了几千年了又不是傻子,要骗也只给师兄骗的呀。” 青崖看了一眼她手中书本的封面,书名叫做《重生之后我被师兄宠上天》……, 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本书的?怎么完全没印象了,希望以后她不要变得奇奇怪怪才好。 青崖甩了甩脑袋,把纷乱的思绪甩了出去,现在仅凭已有的信息,完全无法推断出当年之事,千年前的往事就像隔着一层重重迷雾,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师尊,我想……” “想都不要想,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这一次,青崖刚开口,就立刻被柳白鹿打断了,而且她的神色突然变得尤为坚决,容不得半点回旋的空间。 “如今你拿着这柄剑,想必应该早已知晓当年冥王的遗蜕就被镇压在天陨之中,你想要亲自去看看对不对? 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去的,冥王虽已身死,但遗蜕千年不腐,当年祖师布下锁龙大阵将其封印,其后的历代御首都在不断地加固封印,如今封印之处的杀阵已然不下数百种,即便是掌教亲临,也不敢说能够闯进去,你觉得你去的话,还有命回来吗?” “而且……” 柳白鹿停了下来,看向青崖,青崖抬头望去,她从来没有看到师尊流露出如此哀伤的神色,她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哀求,我见犹怜。 ------------ 第二百章 望舒 “而且,万一冥王真的借助你的身体复生了,那你让我怎么办?” 她的眼眸灿若星辰,青崖却在她的眼底看到了害怕和无助,她害怕的不是冥王复生而来,对她来说,即便是冥王复生,她完全有把握将力量不完全的冥王斩落。 可是,如果到那时站在她面前的是青崖的身体呢? 她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得到的结果都是迷茫,身为天下正道之首的七脉御首,她理应将一切危害人间的隐患斩杀殆尽,这世间唯有一人会让她犹豫。 所以她害怕了,害怕一切如果真的发生了,她会因为自己的犹豫而给这个世间带来灾祸,她也害怕失去眼前这个怀着赤子之心的徒弟。 “听我的,别去好吗?” 青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也读懂了柳白鹿心中的想法,也不免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自责。 是啊,自己现在只不过是金丹的修为,贸然前往根本没有自保的力量,如果冥王真的蛰伏着想要借自己的身体复活的话,自己岂不是白白送死? 现在的自己终究还是太过弱小了,没有强大的力量,连寻求当年真相的资格都没有,无论为了什么,自己都必须不断变强。 “对不起师尊,刚才是我莽撞了,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我不会贸然涉险的。” “我真怕你一意孤行,我知道你心中渴求知道真相,但千万不要急于一时,相信我,你和冥界的渊源如此深厚,将来,真相会逐渐自己找上你的。” 直到青崖松口,柳白鹿这才放下心来。如果他真的执意要去,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他周全。 至于这份代价究竟几何,柳白鹿自己也无法估量。 “师尊,” “嗯?” “你刚才哭了吗?” “没有,别胡说。” “师尊,” “干什么呀,” “师尊还是笑起来更好看,我以后一定不会让师尊哭泣的。” “你喝茶也能喝醉的吗?” 当夜,青崖将周身的灵力在经脉中完成了最后一个循环,自踏入金丹之后,自己对于灵力的调用和感悟变得更加得心应手。 一招一式皆已到达意随心动的境界,现在的自己,就算不刻意修炼,自然间的灵力都在一点一滴地被吸收进自己的身体里。 怪不得修为的境界越高,每个境界之间的差距也就越大,一百个出窍期的修士即便燃尽精血也无法耗死一个灵虚境的修士,两者之间的差距,已经有了云泥之别。 窗前的明月逐渐西沉,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后半夜,青崖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尽量放轻自己的动静,以免打扰到已经休息的柳白鹿和女妭。 冬日的夜晚没有什么比温暖的被窝更加舒适的地方了,即便修行之人无惧寒冬,却无法摘除作为人类的本能。 轻便而柔软的被面上传来那熟悉的淡淡幽香,让青崖很快放松了下来,正要闭眼入眠的之时,却听到隔壁传来了轻微的敲击声。 “师兄啊师兄,你睡着了吗?” 竹屋的墙壁没有那么强的隔音效果,即便是她的轻声细语,也能清晰地传进青崖的耳朵里。 女妭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就像是夜空中飘过的云朵。 “你怎么这般时辰还没有睡觉,不会是看故事书看入迷了吧。” “才没有呢,我一直等着你,担心打扰到你修炼才一直没睡的。” “是床铺不舒服吗,还是山上有些冷,要不我再拿一床被子给你吧。” 女妭是光与热的神明,如今居住在这雪满山头的清寒之地,青崖担心她会不会有些不适应。 “没有,其实我很喜欢冷一些的地方,那样会让我感觉舒服一点,我要和你说的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 “你看出我的修炼方式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谈及修行,青崖的困意也消失了,虽然如今的女妭天真得像是一位未曾出世的少女,但她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神明,她对于自己修行上的看法,青崖自当是十分重视。 毕竟,真要论起辈分来的话,自己哪里担得起她喊一声师兄呀。 “也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啦,只不过方才我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是很想探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吧。” “是啊,我不清楚自己从哪里来,总要弄清楚自己要去往何方吧,我想要将身体里的力量完全为我所用,就必须明白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就好像一直在等着我一样,当我登上天陨的第一个夜晚,他们就找上了我。虽然我很庆幸能够得到这不同寻常的强大力量,能让我这个资质平庸之人超脱寻常,不然的话,我也不会遇到你们了。” 青崖侧躺着身子,对着墙壁安稳地诉说着心中的惆怅,其实这些烦恼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将来会怎么样,他自己也说不准。 另一侧的女妭也面对墙面侧躺着,安静地听着仅有一墙之隔的青崖低声细语,她伸出手掌轻轻地抚摸着面前的墙面,就像抚慰着他的脸庞。 “师兄,你结束修行的时候,望舒还在天上吗?”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神话时代,月之女神每一晚都架着银色的月车从天空的这一头驶向那一头,她的神目能够看清一切发生在月光下的事。 凡有趁着夜色行不义不法之事的人,都会被她以月光禁锢,若是十恶不赦之人,望舒洒下的月光能够当场将其净化。 她带来海洋的潮起潮落,为沿海的人们留下丰富的物资,她在漫漫长夜中陪伴着天下所有的失意之人,所以千百年来文人墨客从不吝啬对于她的赞美。 人之暮年是时所见到的月光依旧是他少年时的模样,即便是沧海桑田之后这天下的夜晚洒下的依旧是望舒的月光。 自从神话时代崩落之后,望舒神女再也没有驾起她的月车在夜空中奔走,只是那亘古不变的月光,依旧照进了少年不眠的思绪之中。 在女妭生活的大荒之中,她素来与太阳女神羲和交好,自然也和月之女神关系匪浅,所以直到今天,她依旧称呼太阳为羲和,称呼月亮为望舒。 “她已经回家了,时候不早了。” 此时明月西沉,璀璨的繁星也变得暗淡了几分,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以前冥河之神时常会将冥河之水倒灌到神界来,望舒曾经好几次去阻挡过河水的侵蚀,只是冥河之神从来都没造成过什么严重的破坏,所以诸天神帝也就没有过多阻拦。 那个时候,望舒和我说起过,她在冥河之神的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力量,最为直观的就是她也能够控住冥河之水的潮涨潮落。 那个时候我没有多想,但如今看来,望舒的力量真的和你身体里的力量有着相似之处也说不定,所以我偷偷地传你一些望舒的术法,你借助月光便可将其修炼,也许会对你掌控和探索身体里的力量有所帮助,当然这件事情别让她知道啦,不然她又要拉着我和她一起去天上值班了。” 傻丫头,若是需要借助月光的力量方能修行,若是天上的明月之上望舒女神还在,又怎么能躲过她的法眼呢? “师兄,你现在张开嘴巴。” 虽然不清楚她想要做些什么,但青崖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九天以为正,黄昏以为期,既与余成言,既不难离别。 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 女妭一字一句地念着月神的心法,一丝看不见的幽光也从她的身体里逐渐浮现出来,顺着她的目光所想,穿透了薄薄的墙壁,飞进了青崖的口中。 眼前的黑夜骤然变得明亮万分,眩晕的刺痛感照射得让青崖睁不开眼睛,等到片刻之后他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线环境,青崖这才缓缓睁开眼来。 而眼前的一切,不禁让他惊叹不已。 自己仿佛扶摇腾空而起,万里云海在自己的脚下奔腾翻滚,青崖从来没有到达过如此之高的天穹,天空的顶端就在自己的头顶,只要伸出手,就能够触摸到这个世界的最高点。 青崖此时已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自己进入了梦中亦或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幻想,但此时强烈的好奇心完全胜过了内心的其他想法。 他伸出手掌,贴上了天穹的最顶端。 想象中,天空的最高层,应当有着一层极为强大的防护层,隔绝了这个世界的人离开,也阻挡其他世界的人进来。 但此时青崖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阻挡,他的手掌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黑夜的天幕,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之外的感触。 冷,这是青崖最为直接的感触,不像是这个世界那种低温的感觉,就像是突然之间将你的手掌完全斩断一般,却又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若不是片刻之后再次恢复了知觉,青崖已经对自己的冲动追悔莫及了。 这种感觉无法言状,冷只是青崖从现有的知识储备当中觉得最恰当的表达,除此之外,青崖还能感觉到流淌在手掌中的血液突然变得躁动了起来,剧烈的胀痛之感让青崖怀疑自己的手掌是不是马上就要炸裂开来。 于是,青崖立刻缩回了手掌,却发现手心之中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块赤色的伤痕,就像是被剧烈的火焰灼烧过一般。 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青崖顾不得手中的异变,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想要探出头去一探究竟,却发现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层防护罩上,传来的剧烈反扑震得青崖左摇右晃,险些从高空之中坠落下去。 幸好,有人伸手拉了一把,青崖这才稳住了身形,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此时的青崖才注意到自己正坐在一辆银色的驾六之上,而自己正在最高的夜空中疾驰。 青崖的面前,六头通体银白,浑身散发着银辉的神鹿奔跑在夜空之中,它们纯净无瑕的鹿角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银铃,随着它们奔跑的步伐在夜空中奏响清脆的乐章。 而控制神鹿方向的缰绳正握在青崖身边一人的手中。 她端坐在自己的身边,天地间最为纯净的月光披在她的身上,她的双眼蒙着一片轻纱,青崖看不清她的样子,却依然觉得惊为天人。 巫山之云化作她的长发,在夜空中散发着旖旎的芬芳,她的身上有着青崖最为熟悉的幽香,那是月光的味道,是柳白鹿身上的暗香。 她的嘴角像是一弯新月,勾画出世间最完美的弧度,那像是月夜的雨滴坠落,敲打在竹瓦上的天籁,从她的口中,传进青崖的耳朵里。 “来自人间的少年,送你来到这里的那人如今可还安好?” 她没有看向自己,继续操控着手中的缰绳,而青崖也已经大致猜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自然也明白了她所说的那个送自己来到这里的人。 “她现在很好,但她也遭受了很久的痛苦。” “原来是这样,四千年了……” 眼前之人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什么,随口她再次开口问向青崖, “那她如今在你的身边吗,你应该是她最信任之人了。” “我带她回家了。” “回家?你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她,可以吗?你别看她活了这么久,其实傻乎乎的,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月神前辈,没有她就不会有我们人族的现在,我一定会倾尽我的所有守护着她。” “我名望舒,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月神了,更谈不上什么前辈,你唤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正如青崖所猜想的那样,自己面前绝美的女子,就是神话中的月之女神望舒,只是如今的她已经远离人间,青崖此时见到的,也不过是一道幻影罢了。 “四千年前,一位名叫轩辕氏的人类请求她去往人间协助他们,她想也没想就去了,我身上的这身月之羽衣就是她亲手编织的,我一件,羲和一件,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织完羲和那件,就再也没有回来神界。” ------------ 第二百零一章 静夜 “如今六界分割,不只是人间沧海桑田,神界的格局也早已不同往日,她在人间,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望舒停顿了片刻后,将话题转移到了青崖的身上。 “方才她传你的月之心法,你是不是觉得有些熟悉?” 青崖心中也正有这样的想法,刚才女妭念的那一段,分明出于楚辞当中的一角,传说中当年的楚国人具有能够和神明沟通的力量,难道传说是真的? 当年楚人在大商军队的驱逐下,被迫离开中原,一路向南迁徙,在几百年间,楚人在黑暗中苦苦等待着重回中原的那一天,在大商灭亡之后,他们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国家。 然而,大周的王依旧不忘南下攻楚,楚人回归中原的满腔热情也在大周王朝的傲慢和冷漠中浇灭。而后楚国国君封子为王,楚国从此要让天下刮目相看了。 尽管如今的楚国已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当中,但它给整个人族留下了无尽的瑰宝。 历史上的第一段长城,第一个县,第一支毛笔,都出现在楚国大地,它曾经是这片土地上文化最为灿烂辉煌的国度,也曾经是人族文明的最高峰。 在那灿烂的八百年里,楚国人唱诵着神明的诗歌,问道九幽的玄妙,众多神明的化身都曾经降落在这片富饶的国土之上。 他们曾经在一个个晴朗的夜晚仰望明月,其中有一人名为灵均,他生来便能够读懂自然的思想,月神也曾经将包含着灵力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在他所著下的诗歌中,人们至今还能听到神明的回音。 “那人的确是人中之灵,云中君就一直都很喜欢他写的诗篇,只是后来他沉江殉国,再后来,我们也看不到人间的一切了。” 神鹿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这也代表着望舒的御月之行也即将结束。 “把你的手给我。” 青崖摊开了手掌,悬空着伸到了她的面前,望舒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张开后和青崖的手掌贴在了一起。 她的掌心带着些许清冷,一股清凉的意念顺着掌心流进了青崖的四肢百骸之中,在月光的照耀下,青崖身体里的经脉正在变得更为坚韧。 对于修士来讲,气海是基础,灵力是源泉,经脉便是他们的渠道,经脉越是通畅,灵力流转的速度也就越快,而经脉越是坚韧,修士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越大,所能发挥出的上限也就越高。 当这股月光之灵重新打磨了一遍青崖的经脉之后并没有消失,而是随着不断流转的自身灵力一同进入了青崖的气海之中。 而当望舒松开手的时候,青崖掌心中那片因探出外界而留下的赤色伤痕也已经消失殆尽。 “如今你习我之法,得我之灵,希望它能对你有所帮助,作为条件,你一定要照顾好她,我期待着将来我们能够真正相见的那一天。” 月车渐渐地停了下来,停靠在一座高过天穹的山峦之上,望舒用手心蒙住了青崖的双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摇光峰的竹屋之中,自己依然躺在温暖的被窝中。 虽然方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不知多久以前望舒本尊留下来的一道幻影,但依旧让青崖铭记于心,青崖也意识到自己的前路有多漫长,千年前的真相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神界的去向,那回不去的大荒,仙之一途的终点,仙路的踪影,虚无缥缈的天道,万年前的龙族……,一切的一切都在遥远的未来等着自己。 “师兄,师兄,……” 直到隔壁女妭呼唤自己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青崖这才从茫茫幻想中清醒过来。 “嗯?怎么了。” “你还说怎么了,刚才我说的法诀你记住了吗,这么难记的东西,我可是废了好大劲才想起来的,你刚刚不会偷偷睡着了吧。” 就算隔着墙壁,青崖也能想象得到她现在那鼓鼓的脸蛋,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随后告诉了她方才自己的所见所闻。 “方才这一段法诀让我神游天外,见到了望舒女神,她穿着那件你织给她的月衣,她很关心你。” 青崖说完,却听见隔壁传来吸了一口凉气的动静,随后便听见女妭有些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完了完了,这下被她发现了,以后见到她,她一定会叫我去其她值班的,然后她就会坐在车里对我指指点点的,完蛋了。” “你好像很不愿意的样子嘛,驾车有那么可怕吗?” “当然了,我一个不小心缰绳脱手了怎么办,那天上的月亮可就要变成六个了……” 女妭正说得起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缓缓化作一声轻叹,“我一直都还没意识到,羲和与望舒,已经不再天上了。” 她的话语微凉,尤比窗外的雪夜更加寂寞,这个世界上没有她的同类,即便隔着一堵墙壁,青崖也能深深地感觉到她心中的落寞。 “方才,望舒女神授我一束月光之灵,她其实一点也没有怪你的意思,而且她还让我转告你,你们终将重逢,在那遥远的未来,而我,也一定会带你回家。” 墙壁的那一面许久没有回答,青崖却能听到轻轻的啜泣声,望月思念,从来都不是凡人才有的情感,纵使神明,也有柔肠百转。 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青崖静静地守候着隔壁之人,直到她的哭泣声不再传来,直到听见她轻柔而绵长的呼吸声,直到确定她已经进入了梦乡,青崖这才放心睡去。 而此时东方的天际之下已经出现了点点微光,浓浓的雾霜弥漫在幽密的竹海之间,点点微露等候着晨曦的到来,这漫漫长夜,也终将迎来天明。 如今的青崖,对于睡眠的需求已经不再那么明显,即便只是短暂的休息,青崖的精力也已经充盈。 和往常一样,当青崖推开房门的时候,柳白鹿已经做好了早餐,等着自己醒来, 此刻她的手中托着一份早点,朝青崖抬了抬头,示意他早餐在桌上你自己吃完就去做早课,然后轻轻地敲开了女妭的房门。 师尊她一定是天下最温柔的女子了,这是青崖心中长久以来不变的答案。 覆雪之下,竹影悠悠,少年舞剑的身影似腾蛟起凤,他挥出的每一剑,都会有一道凝实的剑气聚而不散,围绕着他的身体复制着一招一式。 当青崖剑如疾风,身若游龙之时,一道又一道的剑气逐渐交叠,青崖一人的身影此刻仿佛幻化出三千剑影,如同暴雨般密集的剑招不断交错往来,一招一式之间有虚有实,没人能够预判到他的下一剑究竟是普通的刺砍还是真灵爆发的杀招。 这一套青莲剑诀融合了百家剑法之所长,又在太白的融会贯通之下衍生出了变化万千的剑招,若是自己拥有充足的灵力,将剑三十六藏进这密集的剑影当中,其威力自是可想而知。 而且,青莲剑诀有着十分特殊的包容性,任何一套剑法青崖都能将其融合在一起,这完全是一套为剑修量身定做的武学。 也许青莲剑诀的每一招都没有强大的杀伤力,但在融合了剑修自身的武学之后,青莲剑诀就是完美契合的辅助剑招,不论是干扰,诱敌还是迷惑对手都效果都十分显著。 而且青莲剑诀仅仅是太白武学的九牛一毛,当年的青莲剑仙,实力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 当青崖挥出最后一剑之后,磅礴的剑气也随之迅速收拢,很快便完全消失在了青崖的体表,而眼前的这一片坚韧的竹身之上,早已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剑痕。 这些墨绿色甚至有些发黑的柱子的坚硬程度简直超乎青崖的想象,迄今为止,即便是他用尽全力发出的最强一击,也无法将其斩断,自从上山的四年以来,自己连一根竹子都没砍断过,即便是今天的自己已是金丹境界,依旧无法做到。 进入金丹后,自身的气海不但扩大了数倍,灵气传输的速度也非往日可比,灵力枯竭的状态出现的次数会越来越少,当然,青崖若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再次去尝试使出破军禁忌之剑的话,一切都是白搭。 东方的日头逐渐升至中天,在冬日就连太阳都显得如此苍白,就像是在刻意躲避这寒冷的冬天一般,离得人间如此遥远。 不知何时,青崖的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由竹节削成的水杯,装着满满的清水,水杯旁几块粉色的桃花酥依旧温热,喧腾的酥皮在清风的吹拂下微微起伏。 青崖自然是知道这水和点心是谁放在这里的,没想即便是金丹境,依旧无法察觉到她的出现。 青崖盘腿而坐,微甜的清水入喉,扫清了身上的些许疲劳,桃花酥的流心在唇齿之间荡漾开沁人心脾的甜蜜。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青崖闻到了那久违的芳草清香,一袭描风洒金的浅绿轻纱衣裙跪坐在青崖的身边,用她的袖口,温柔地擦去青崖头顶的汗珠。 “小公子昨日归来,为何不来找妾身?妾身左等右等,总算是将你等来了。” “实在抱歉,昨日事端太多,一时之间未曾想起,竹韵想要责罚我的话,尽快开口便是。” “妾身没有怪罪小公子的意思,只是太久未曾见面,有些心急了。小公子此番回家,不会再离开了吧。” 竹韵的想法很简单,作为柳白鹿座下唯一的弟子,青崖只要按部就班地在山上日复一日的修行,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可限量。而自己,只需要每天都能看到他,为他做一些点心,为他洗衣服,为他而歌,为他而舞,这就够了。 “出门在外我同样对摇光日夜思念,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不会轻易下山而去的。” “如此,妾身就安心了。” 竹韵低垂着眉眼,安静地坐在青崖的身边,直到青崖休息够了准备离去的时候才收起了托盘和水杯,目送青崖离去。 对于摇光之上有了新的成员,她自然是知晓的,她能感受得到,那神秘的女子绝非寻常之人,青崖没有说起,她也不过问。 对她来说,不管柳白鹿的徒弟,还是那女子的师兄,都是一样的,青崖也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小公子,这就够了。 当青崖回到竹屋的时候,却发现今日的家中格外安静,平日里柳白鹿总会在门口等着自己回来,然后耐心地对今日的课程进行复评,指正,今日却不见她的身影,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而女妭的房门依旧紧闭,看样子她真的如昨夜所说,还赖在被窝里吧。 咚咚咚,青崖轻轻地敲打着她的房门,此刻巳时已经过半,再不起来,也就真是浪费良辰美景了。 “女妭,你醒了吗,快中午了,该起床了。”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响,于是青崖又敲了几遍门,又喊了几遍。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此时师尊不在家,青崖一时半会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强行推开了房门,闯了进去。 房门没有上锁,进门之后正看见女妭将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似乎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小师妹,小师妹,醒醒,醒醒,别睡了。” 轻轻地呼唤了几声之后依旧女妭依旧没有反应,青崖这才将她的床被往下拉了拉,却发现女妭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正一点一滴地渗出汗水,打乱了她因蒙住被子而原本就杂乱的长发。 她的脸上还带着昨夜的泪痕,此时虚弱的她,显得更加惹人怜爱。 “难道是生病了吗?” 虽然修行之人的身体早已超脱了寻常凡胎,但也是会遭受病痛的,青崖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那滚烫的感觉告诉青崖,她发烧了。 “女妭,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现在就去找玉衡峰为你寻药,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知道吗?” 青崖握着她的双手,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之上,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带去一丝凉意,也不知是不是青崖的做法真的有了效果,女妭迷迷糊糊之间有了些许清醒。 “师兄……,你回来了吗……,我的头……好疼呀……” “小师妹,我很快回来,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别怕,我让昨晚那个在竹林中唱歌的姐姐来照顾你,我很快就会回来。” ------------ 第二百零二章 玉衡 摇光的万顷竹海之上划过一道黑色的闪电,向着南方疾驰而去,虽说青崖入门已有将近四年的时间,但天陨七脉他却只认得其中之三。 除了日常生活的摇光,经常拜访的天璇,剩下的便是只去过几次的天枢了,青崖只记得玉衡峰的位置是在摇光的南方,跨过开阳之后,便是玉衡。 连绵起伏的山峦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山峰上的雪线却比摇光之上高了许多,隐隐已有消融之势。 此时尚未开春,雪山脚下却早已是芳草萋萋,绿树如茵,百花争艳,不知名的鸟儿歌唱着自然的音符,俨然已是春日之景色。 举目眺望,望不断起伏的山峦,望不穿无垠的花海,玉衡作为天陨占地面积最广的一脉,身临其境之时,让人只觉得误入了桃源世界,根本不像是身处山巅。 这里的房屋大多是一些低矮的木屋,屋顶之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紫藤花,花藤没有刻意修剪的痕迹,以至于这繁茂的紫藤已经和房屋结合在了一起,往来的飞鸟衔来花木的种子,春暖之时,玉衡的弟子便居住在了一片繁花锦簇之中。 玉衡弟子所学百家之长,天下所有的道法都有所涉猎,但玉衡峰最主要的修行之法,便是医理。 玉衡之上,历代弟子都恪守着当初的创立者创下的济世之则,治一人为医,救一国称圣,泽后世为神。 玉衡弟子遵循着先贤们的脚步,行遍九州,纳遍百草,将天下良药移植在玉衡的药田之中,不断进行培育改良,解百疾,应万象。千年来玉衡是弟子在凡间行走最多的一脉,不论天灾降临,或是疫病横生,玉衡弟子总会出现在危急关头。 当青崖降落在玉衡峰之上时,成片的药田中正有不少玉衡弟子忙碌的身影,他们同样也发现了青崖的到来。 “不知是哪一脉的师弟到访,如有要事,还请移步议事大堂,此处荒野之地,恐会怠慢了来客。” 为首的一人戴着一顶草帽,肤色晒得黝黑,卷着裤腿,手上还沾着些许泥巴,看起来倒像是一位寻常的农夫。 “见过诸位师兄师姐,在下摇光峰弟子青崖,很抱歉今日贸然前来叨扰,只因家中师妹今日一早高烧不退,所以特来求医,情急之下擅闯玉衡,还望诸位师兄师姐莫要怪罪。” 青崖十分恭敬地向他们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天陨弟子同心一体,即便未曾见过面,彼此之间依旧十分友好。 “原来是最新一代弟子当中的第一人青崖师弟,师兄眼拙了。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师弟无需自责,只是修士之病定非寻常草木可医,我等医术浅显恐无法胜任,我这就带你去找我们的大师姐,她一定能帮到你的。” “如此便多谢师兄了,他日青崖自当登门拜访谢过诸位师兄师姐。” 没有过多的寒暄,那名师兄向身后的弟子交代了一番之后便穿云而去,青崖御剑紧随其后,飞离了药田。 天陨弟子多以剑修为主,但同样不乏修炼其他道法的弟子,尤其是在融合天下百家所学的玉衡峰,他们修行的法门不下千万种,所铸造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 而此时为青崖带路的这位师兄,他的法宝便是一柄锄头,但青崖丝毫不敢小觑于他,那锄头的木柄看起来像是一断枯藤,青崖却能从中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浩瀚灵气,灵力如此磅礴却又尽皆内敛,此物绝非凡品。 而他此时御物飞行的速度丝毫不亚于没有动用逍遥游的自己,青崖甚至怀疑他是担心自己会跟丢而故意放慢了速度。 由此可见,这位师兄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一位耕作在田间的农夫,但他的修为,绝不会在金丹之下。 大约半炷香之后,那名师兄领着青崖缓缓落地,来到了一处小院之外,院墙的篱笆上盛开着朵朵雏菊,院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猫叫声,一名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正坐在院内小屋的门前,怀抱着一只橘色的大猫,看样子是在为它治伤。 “大师姐就在里边,我就不陪着师弟一同进去了,药田那边事务繁多,我就先告辞了。” “等一下师兄,还未请教师兄大名,来日在下也好登门答谢。”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我姓柏,松柏的柏,救人要紧,青崖师弟无需多礼,告辞了。” 柏师兄说话便匆忙地离开了,看他飞行的速度似乎比来的时候更快了几分,就好像,就好像是在逃离此地一般。 怎么如此着急,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玉衡的大师姐姓甚名谁呢,贸然敲门多不礼貌,看来现在也顾不得太多了。 青崖轻轻地扣响了小院的木门,伴随着一声暖如春日朝阳的回答,轻盈的脚步声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来了来了,是谁啊。” 吱呀一声,小院的木门被拉开,一位有如海棠醉日般的玲珑少女站在青崖的面前,见她乌云叠双鬓,眉眼含春山,一双秋水眼,横波入画来。转盼流光,艳若惊鸿,就连洒在她身上的阳光,也婉转留香。 她的怀中还抱着一只胖胖的橘猫,它的左边前抓正缠着一层纱布,也许是橘猫太重了,在她的怀里一直往下掉,所以她时不时地就要往上提一下。 “你是谁呀,怎么没见过你呀,是新入门的师弟吗?” 她笑意盈盈,语若流莺声似燕。 “见过师姐,在下是摇光峰青崖,今日贸然前来打搅师姐,乃是家中师妹高烧不退,所以前来玉衡求助,还望师姐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青崖抱拳恭恭敬敬地行礼,却被她及时地拦了下来。 “原来你就是当日夺魁的那人呀,、你们摇光可真厉害,仅凭一名弟子,就打败了七脉近百人呢。 我叫燕栖迟,大家同属师门,无需行此大礼,治病救人乃医者天职,不必言谢,只不过我没去过摇光,还请劳烦师弟前边带路了。” “如此,便有劳燕师姐了” 青崖腾空而起径直冲向云霄,过了片刻之后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飞得太快了,要是把燕师姐丢在半空中可就太不礼貌了。 可当青崖回头望去的时候,却看到燕栖迟乘坐着那只变大了数倍的橘猫正紧紧地跟在自己的后面。 这哪里是橘猫啊,这分明是一头飞天神虎,所谓如虎添翼,指的就是现在这样子的吧。 只是青崖左看右看,那异兽的样子就是一只放大版了的橘猫,看到青崖停了下来它也停了下来,还对着青崖一个劲地喵喵叫。 “抱歉青崖师弟,是不是吓到你了,菲菲她就是一只普通的猫,只不过养着养就就这么大了,她很乖的,不会挠人的。” 燕栖迟一遍摸着大猫的下巴,一边向青崖解释着,大猫在她的抚摸之下眯着眼睛发出了呼噜噜呼噜噜的轰鸣声。 “青崖师弟还是快些带路吧,早到一分便能让病人的痛苦减少一分,不是吗?” “好,那师姐你跟紧我。” 青崖运转起逍遥游,很快便有如背生双翼,鲲鹏展翅一般极速向前飞去,身下的云海之中座座山头犹如浮岛一般快速被甩在身后。 后方跟着的大猫也如同奔驰的猎豹一般,踩着片片祥云,虽然一直追不上青崖,却也能一直保持着一段不远的距离。 这般速度之下,两人一猫很快赶回了摇光峰,一落地,燕栖迟便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她不禁抱紧了自己,在双臂上来回摩擦了几下,来适应这突然的降温。 “山中清寒,怠慢了师姐,我去为师姐拿一件外衣吧。” “无妨,我只是突然有些不适应,很快就好了。” 说话,燕栖迟双掌以拇指为引相互交叉,一片墨绿色的荷叶光灵便浮现在她的双手之中,这片荷叶越变越大,像是一层防护罩一样将燕栖迟笼罩了起来,随后又消失不见。 “好了,这下不冷了,青崖师弟我们快走吧。” 玉衡术法,果然非比寻常。 回到竹屋,柳白鹿依旧没有回来,整座屋子依旧静悄悄的,似乎也在沉睡当中。 走进房间,青崖看见女妭依旧昏昏沉沉的,只是她的额头上正敷着一条毛巾,一旁的桌前还有一盆打好的清水,她凌乱的长发也已经梳洗整齐,看来是竹韵一直照顾着她,直到自己回来之时才离开。 “小师妹,我回来了,别怕,我请来了玉衡峰的大师姐,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青崖俯在她的耳边悄悄地呼唤她,即使没有触碰到她,青崖也能从她的肌肤上感受到那股炽热之感。 “嗯……嗯……师兄……” 青崖只能听见她模模糊糊地说了些什么,又很快陷入了沉睡当中。 “燕师姐,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青崖起身退后,让燕栖迟坐在了女妭的床头,她用双指轻轻地搭在了女妭的手腕之上,思索片刻,却见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后,她再次凝结出一片荷叶的光灵,拿开毛巾,将其放在了女妭的额头。荷叶幻化出水波一般的道道微光,围绕着女妭的身体一圈一圈地流转。 虽不知这是何道法,女妭一直紧皱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了,可见这些光华,确实能让她感到舒服一些。 “青崖师弟,我大致知道师妹的情况了,我们不要打扰到她休息,出去说话吧。” “好,师姐有何需求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到。” 青崖跟在燕栖迟的身后走出了女妭的房间,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师弟莫要心急,以我看来,师妹并非得病,更不是发烧。” “这,怎会如此?” 燕栖迟的判断让青崖倍感震惊,但他依旧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我们人类的身体生来就有一套免疫系统,当外界的病原体进入我们的身体之后,这套免疫系统就像是守卫城墙的将士一般会对这些病痛围而杀之,所以这时候我们的身体温度就会升高,就像火攻之法一样,目的就是为了杀死这些病痛。 但有时候病痛太过强大,而我们的身体承受不住过高的温度,这时依靠我们自身的力量已经无法治愈,所以才会需要借助外界比如药石的作用来加强我们身体里的力量。 我这么说,师弟你能够听明白吧。” “师姐讲得通俗又透彻,自然不难理解。” “但根据我方才的观察,师妹的身体里十分纯净,没有丝毫的杂志,她的身体比那些天生灵体的天才们还要纯粹,想来师妹将来的成就定是不可限量。” 那可不,神明的躯体比起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完美了。 “她身体温度的升高就像是理所当然一般,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至于她为什么感到如此痛苦,迟迟未能醒来,请恕师姐道行尚浅,还无法得知。 但你放心,我可以减轻她的痛苦,而想要师妹能够醒来,我想等到柳师叔回来就有办法了。 对不起呀青崖师弟,师姐天资愚笨,帮不了你了。” 燕栖迟说着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青崖解释,本来只是觉得一个简单的发烧根本没放在心上,谁知一来就遇上了自己所学的盲区,这些丢人都到家了。 “师姐哪里的话,我这师妹体质异于常人我是知晓的,此事怪不得师姐,还请师姐千万莫要自责,” 两人再次回到了女妭的房间,燕栖迟素手一挥,一幅山河长卷便浮现在她的面前,只见她从图上的几处山岳之间抽出了一道散发着翠绿光芒的线条,又从二道长河之中捞起了一层近乎透明的水幕。 水幕轻轻地覆盖在女妭的身上,那几道绿色的丝线点在她身上的几处关节,最为纯粹的自然灵气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进了女妭身体,很快她的神色便平静了下来,燥热的呼吸渐渐变得越来越稳定,在经历了几个时辰的痛苦之后,女妭总算是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接下来就只要等到柳师叔回来就行了。” “燕师姐,难道师尊她也会医术吗,为何你如此坚信师尊回来就好了?” “我不确定柳师叔是否精通医术,但所有年长一些的天陨弟子都知道,这世间没有柳师叔做不到的事情。” ------------ 第二百零三章 月耀 燕栖迟维持着山河长卷的运转,直到月上黄昏,明明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青崖,也是她第一次来到摇光,一句医者天职,她便甘愿倾付自己所有的力量。 “燕师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了。” “没事的,我可是已经到达元婴境界了呢,这点灵力对我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燕栖迟的语气十分轻松,可任谁都看得出,她现在的状态已经十分虚弱,她的额头布满了细小的汗珠,一直紧闭着的双唇也有些苍白。 元婴境的修士,即便是持续作战几天几夜都不会出现灵力透支的状态,而这幅山河长卷也不知是何方宝物,需要耗费如此庞大的力量。 “师姐你别骗我了,我这就传输一些灵力给你。” “不可,青崖师弟,天陨七脉虽师出同门,但各有自己的传承之法,每个弟子的灵力更是不尽相同,若是贸然传输的话,两股不同的灵力会流窜到双方的身体中相互排斥,你我都会因此受伤。” 说话间她停顿了片刻,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后再次宽慰青崖, “你别担心了,我自然是有分寸的,医者是不会在病人痊愈之前倒下的。等等,你这是……” 一股最为纯粹的原始灵力从燕栖迟的背后缓缓流淌进她的身体,青崖一手抵在她的后心,一手按着自己的手臂,将自己体内的灵力净化提纯之后输送进她的体内。 天行诀进入第二重后,它所带来的提升不在武道也不在修为,但青崖却时常能在各个方面感受到和以前的不同。 天地之间蕴含的灵力十分原始,浓密程度也不尽相同,修士需要依靠自身修炼的功法将其同化提炼之后方能为自己所用,但灵力沾染了自己的烙印之后也就不再是通用的了。 就像每个人的血液一样,一般只有自己的父母儿女之间是最为合适的。灵力的匹配远比血液来得更为苛刻,每个人的修炼法门不同,灵力也便是千人千面,而此时青崖却凭借着天行诀将自身如利剑般的灵力重新转化为最原始的状态。 不仅如此,在逆向转化的同时,青崖还将灵力不断提纯,确保流进燕栖迟经脉中的,是最为纯净且浓郁的灵力。 犹如即将枯竭的河流迎来了久违的雨季,而且还是异常瓢泼大雨,涓涓细流很快在燕栖迟的经脉中汇聚成江海,经过提纯后的灵力无需再度炼化,直接被同化成她自身的力量,燕栖迟感觉瞬间轻松了不少,原本苍白的嘴唇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青崖师弟,你初入金丹,竟然已经将天行诀突破至第二重,但如此做法对你自身的消耗实在太大了,你快松开吧,我已经好多了。” “燕师姐,你别劝我了,今日是我有求于你,我已承你之恩,不能再让你因此受到伤害,你放心好了,我的灵力恢复速度特别快,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青崖体内的灵力就像是长鲸吸水一般往外倾泻,不多时气海已经接近枯竭,没想到今日才说完自己灵气枯竭的次数会越来越少,谁知世事无常,自己的脸上好像有些火辣辣的。 很快,青崖的话语得到了应验,在他的灵气即将枯竭的时候,气海之内再度传来了熟悉的感觉,那一丝鸿蒙之气缓缓地在自己的经脉之中来回游走,原本即将枯竭的气海再度充盈了起来。 一丝微弱的紫气浮现在青崖的手臂上,分裂出了极其细小的一段,顺着灵气传输的方向一路窜进了燕栖迟的经脉中,进入了她的气海,静静地沉寂在其中。 燕栖迟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中突然传来了一丝暖流,也许因为是在灵力补充的状态下,这一丝小小的变化并未引起她的注意。 入夜之后,摇光峰上变得更为清冷,燕栖迟将自身的全部力量都用于维持山河长卷的运转,夜晚的寒气就这般悄悄地刺痛着她的肌肤。 虽说随着修为的增长修士能够无惧酷暑严寒,但抗拒寒冷和炎热是人的本能,尤其是当修士调动全部的灵力集中在其他事物当中,作为人类的本能也会愈发明显。 青崖从后面能看到她有时候会微微地颤抖,在她晶莹白皙的后颈处,透过长发的间隙,青崖也能看到她的皮肤上泛起了点点小小的疙瘩。 见此,青崖只能再度加大的灵力的传输,一边保持她身体中灵力充盈,一边帮她抵御寒冷。 此时两人都没有了谈话的力气,唯一的动力就是维持着山河长卷免于崩溃,女妭尤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月上中天,青崖内体的鸿蒙紫气也早已回到了气海当中,毕竟这一缕紫气的力量不是无限的,过度使用之后便重新进入了休眠状态,而青崖和燕栖迟的意识都已经有些迷糊,以至于他们都没有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一袭白衣踏月而来,似月宫中的仙子降临,摇光之上寒冷的雪夜更加衬托着她的清艳绝世,外出了一整日的柳白鹿终于回来了。 她的手中拿着一枝月桂,翠绿的叶间挂满了暖色的花簇,盈盈月光绽放在细小的花间,在这严冬里,也不知这一枝月桂从何而来。 她一走进竹屋便径直来到了女妭的面前,正好看见青崖和燕栖迟两人摇摇欲坠的样子。 “两个小傻瓜。” 柳白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来到了二人的身后,一手各放在他们的身后,轻柔的月华抚过二人的身体,解除了他们一直僵持着的状态。 长卷被收起后自动飞回了燕栖迟的体内,女妭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青崖和燕栖迟在月光的作用下逐渐清醒过来,青崖的缓缓张开迷蒙的双眼,柳白鹿的身影也在她的视线中逐渐清晰。 “师尊,你回来了?” “我倒是有些小瞧你了,没想到你竟然一个人跑去玉衡峰上搬救兵,还有你,怎么也傻傻的。病人还没治好,你自己怕是要先垮了。” 虽说柳白鹿批评着二人,但她温和的语气中却没有任何责备之意,相反,她对于燕栖迟有着高度的赞扬。 “柳师叔,我有分寸的,而且,这不是还有青崖师弟在的,你看,我们都没什么事嘛。” 燕栖迟微微低着头,似乎有些惧怕柳白鹿,青崖发现,其余六脉的弟子,在柳白鹿的面前,似乎都有些拘谨,就连花青儿,也是恭恭敬敬的。 “百川千山图的消耗太大,你才踏足元婴,对此物的掌控还未得心应手,以后莫要再这般胡来了。” “柳师叔,我知道了。” “行了,你去休息一会吧,青崖,把你师妹抱到外面来。” 青崖走到床边,从被窝中将女妭抱起,她的身体依旧很热,此时更是柔软无力,青崖似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就像抱着一团软软的云朵。 跟着柳白鹿来到屋外,月光洒在了青崖的身上,也洒在了怀抱中的女妭的脸上,在月光下,她的肌肤莹如白玉,身体的温度似乎也降了一些下来,青崖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只睡着了的小猫。 柳白鹿将手中的月桂枝举过头顶,在空中随意地挥舞了几下,只见从天边的月亮中有一道莹白的光带像是一匹白练一样飘然而至,缓缓地缠绕在青崖怀中的女妭身上。 随后,月光渐渐地埋进了女妭的身体中,青崖也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正在不断下降,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而一直沉睡着的她也开始微微皱眉,隐隐已有醒来的迹象。 不多时,女妭睁开了双眼,她的眼中倒映着天上的明月,也倒映着青崖的身影。 “师兄?早上好呀。” 她痴痴地笑了起来,先前神经一直紧绷着的青崖也被她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笑了, “还早上好呢,月亮都晒你身上了,你这一睡可是一整天呐。” “是嘛,我有些记不清了,师兄,这是哪位师姐呀” 怀抱中的女妭侧过脸看到了一旁的燕栖迟,也向她笑着问候。 “这位是玉衡峰的燕栖迟燕师姐,今日一早你高烧不退,幸得燕师姐相助你才逐渐好转,等过几日你身体恢复了,我带你去玉衡峰亲自登门拜谢。” “嗯。” 女妭乖巧地点了点头,尽管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此时的她依旧十分虚弱,没有太多的力气说话。 “师妹你好呀,我是玉衡峰的燕栖迟,今日之事是我玉衡分内之事,我们天陨弟子同气连枝,不分你我。今日观师妹天资卓绝,将来定是人中龙凤,壮大摇光的重任,还要靠你们二人呢。” 说到这里,燕栖迟突然感觉自己的话语是不是带了一些歧义,但说都说了也收不回来了,只能装作没注意到一样。 “那个,柳师叔,青崖师弟,还有小师妹,我就先告辞啦,来到时候没和我爹他老人家讲,再不回去,他又要召集全峰弟子翻山头了。” 而此时的青崖也才知道,原来燕栖迟,竟然是玉衡峰御首的女儿。 玉衡峰御首孙思景,对于自己的唯一的女儿宝贝的不得了,再加之她天资聪慧,不论是修为还是医术在玉衡弟子都属上乘,这就让她爹更加宠爱了。 在燕栖迟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她看了医术之后偷偷跑出去寻药,结果夜幕降临之后还未归来,孙思景果断召集了玉衡峰上下所有的弟子出去寻找,就算对玉衡峰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 “就算把所有药田都翻过来也要找到,出了事我担着,你们尽管找就是了。” 据说此时还惊动了天枢峰上的掌教师兄,直到人们最后发现了在药田中睡着了的燕栖迟,这场闹剧才算了结。 “也好,你早些回去休息,莫要伤了修为的根基,这束花你拿着,找个花瓶养着便是。青崖,你送你燕师姐回家去。” 柳白鹿将手中的月桂放在了燕栖迟的手心里,方才以花引月的一幕燕栖迟尤为印象深刻,虽不知这一株月桂是何物,但绝非寻常之花。 “多谢柳师叔,如此便劳烦青崖师弟了。” 青崖将怀中的女妭轻轻地放在了一张躺椅之上,正准备离去的时候,柳白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喊住了青崖, “你如果有什么其他事的话,可以晚一些回来的。” 青崖自然是知道柳白鹿说的是什么,昨日回到天陨之时,自己和花青儿相约今天会去天璇找她,不曾想今日却失约了,于是柳白鹿便示意他记得去一趟天璇峰。 青崖也正有此意,便应允下来,随后和燕栖迟离开了摇光。 但师徒二人却不知,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在燕栖迟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柳师叔让青崖师弟晚一些回去是什么意思,他送我回家,又要晚一些再走,莫不是…… 难道柳师叔终于意识到了摇光人口稀少,所以想要开枝散叶了吗?等会儿他会说什么,自己又要怎么回答呢……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呀,不会今早就是柳师叔派他来的吧。 侧身坐在大猫上的燕栖迟此时心中正在天人交战,一旁飞行的青崖见她沉默不语,便以为她是因为耗费太多灵力而感到虚弱,便也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加速了一点点,飞在了她的前方,减少了一些她的阻力。 另一边,青崖和燕栖迟离去后,柳白鹿也随意地坐在了女妭的身边,开始盘问起来。 “说说吧,昨晚你们两个,都干了什么好事?” “干了什么呀,柳姑娘,你可不要乱说话,我和师兄是清白的。” 女妭的眼神望向了别处,柳白鹿却摆着一脸明知故问的神色,直勾勾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你别看着我了,我不就是传了一些道法给他嘛,我觉得应该会对他有所帮助的。” 女妭缩了缩自己的脑袋,说出来的话处处透着不自信。 “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这样吗,昨晚你是不是把自己的本源之灵给了他一部分,先前我们靠着息壤压制了你身体里的诅咒,但你将自己本源分离出去,诅咒的力量也就显露出来了,然后你又死死地压着它,所以才会陷入那样昏迷不醒的状态,知道吗?” 柳白鹿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之意,她没想到女妭竟然也会如此不知分寸地乱来。 “嗨呀,其实也就分离了一点点而已,没多大事的,这不是有你在嘛,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真是受不了你们,就为了这一点月耀,我足足找了一整天。” 女妭的本源属于神物,要想弥补,必须找到同种属性的神物,女妭的神力与太阳同源,而月光也借助的是太阳的力量,月耀虽然性寒,却能转化为日灵补充女妭失去的本源。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只要他好,我没关系的。” ------------ 第二百零四章 赴约 “往后,莫要如此冲动了,在你拿回自己的神格,解除身上的诅咒之前,不可动用本源力量,你现在就像一艘小船,要是甲板缺了一块,可就要沉没了。” “知道啦,但你说,我的神格真的还能拿回来吗?你们天陨的祖师,昔年也是神界之人吧,他不是直到羽化,都没能返回神界吗?” 四千年过去,女妭早已和自己的神格失去了感应,也许它被天道抛弃在了六界的任何一处角落,也许已经被摧毁,也许又被谁所吞噬,重新找回来的希望十分渺茫。 “有些事不去做怎么知道不行呢,他的年纪还那么小,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你可不要在他面前说些丧气话。” “我又不教徒弟,这种事情你来操心就行啦。” “那你还一口一个师兄叫得如此亲切,本来只想着掩人耳目,谁知道你好像上瘾了是吧,” “哎呀呀,我的头好像又疼起来了,我不说了,回去睡觉了。” 女妭装样子扶着自己的额头,很灵活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而另一边,当青崖送燕栖迟回到玉衡峰时,却见整座山峰灯火通明,成百上千的弟子将各自法宝的光芒发挥到了极致,万千色彩绚烂夺目,即便是还隔着浓浓的雾气,依旧十分夺目。 百草堂中,夜耀石的光辉照得厅中亮堂堂的,玉衡峰御首正来回踱着步伐,心急如焚地看着大堂的门口,来来回回的弟子一拨又一拨,可谁都没有发现燕栖迟的身影。 “师尊,四下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啊。” “去其他峰找,先去天枢和天璇,剩下的弟子继续找,一下往下找,也许她跑下山去了也说不定。” 孙思景的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身为医者的他自然知道这是因肝火旺盛而引起的,只需一杯凉茶便可,但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呢。 此事说来也巧,今早青崖来请燕栖迟的时候,有几名玉衡弟子是知道的,但今日他们刚被派下山去为附近的百姓义诊。 他们本想着以大师姐的医术,一个发烧无需耗费多少时间,便也没有和其他弟子提起,谁曾想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师尊,找到了,大师姐她回来了” 一名玉衡弟子跌跌撞撞地飞进了百草堂中,听闻此讯,孙思景一步便来到他的面前,扶着他的肩膀询问道, “人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师尊放心,大师姐无恙,是由一位不曾见过的师弟送回来的。” 啊?一日不见我的掌上明珠就被人摘走了? 冷静,冷静一些,孩子有这般岁数了,这很正常,很正常,好歹是同门,没有跟什么野小子私奔之类的。 片刻的时间,孙思景已经脑补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果然是父女,想象力都是同样的丰富。 “爹,我回来了。” 不多时,青崖和燕栖迟已经来到了百草堂前,孙思景正欲上前好好说道二人,给这占了大便宜的小子一个下马威,却不曾想来人竟是熟面孔。 “弟子见过孙师伯,今日之事皆因在下而起,还请孙师伯莫要责怪燕师姐,诸位玉衡师兄师姐,今日连累了大家,实在万分抱歉。” 青崖见过孙思景后,又向着在场的玉衡弟子行礼道歉,众人本就是关心燕栖迟的安危,又见青崖如此有礼,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呵呵,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到来人是青崖,孙思景想好的长篇大论也就咽了下去,若是柳白鹿上门前来兴师问罪,自己就只有跑去天枢峰躲起来了。 “回师伯,我与师尊昨日刚回摇光,今日因突发之事,贸然前来求助燕师姐,让师伯担心了。” 话说到这里,大家也都弄清了原委,既然燕栖迟平安归来,玉衡弟子也就此纷纷散去。 “小子,这大半年在外面可还顺利?那枚生死丹还在不在?” 当日青崖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再加上她又是柳白鹿唯一的弟子,也许是因为爱屋及乌,也许是因为爱才心切,天陨七脉御首对青崖都很关心。 “说来话长,师伯,生死丹已经被我用掉了,而且若不是师尊赶来相助,弟子只怕是回不来了。” “没想到你这一路竟如此凶险,是你服用了生死丹吗?是的话,你到玉衡来住几日,我帮你把留在你身体里的药效充分激活了,对你修行大有裨益。” 说着,孙思景搭着青崖的手腕,替他仔细检查起身体的情况来。 “师伯,不是我服用的,那人因救我而濒死,我自是不能无动于衷,灵药珍贵,也抵不过救命之恩。” “哈哈哈,说得好,再怎么珍贵的药,也是拿来治病救人的,若是束之高阁,那和地上捡块石头有什么两样。 这一次外出,你不仅有了生死之战的感悟,还交到了生死与共的朋友,一枚生死丹,很值了。” 说着,孙思景悄悄地又往青崖的手里塞了一枚圆圆的东西,青崖低头一看,熟悉的黑白阴阳双纹,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一片丹云已经飘然而上,此物正是又一枚生死丹。 “师伯,你这是……,万万不可,”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有多宝贵,要是哪天你没了,你师尊能把整片天都翻过来,所以你可千万别死了。” 孙思景一时兴起正和青崖聊得火热,却忘了顾及到燕栖迟还在一旁傻傻地站着,便假意咳嗽了两声,岔开了话题。 “咳咳,那什么,女儿啊,天色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青崖师侄大老远送你过来,怎么也得留人喝杯茶再走不是?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孙思景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百草堂,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师弟不着急的话,喝杯茶再走吧。” 青崖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去天璇峰赴约,但此时拒绝未免太不礼貌,便也只好跟随燕栖迟回到了她的小院里,反正只是喝杯茶的功夫,要不了多久的。 再次回到那座小院,推开屋外的木门,满园的繁花在夜色下翩然起舞,青崖听到茂密的花丛间传来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它们看到是燕栖迟回来后,纷纷从躲藏着的花田里跑了出来。 橘色的大猫,黑白色的奶牛猫,狸花,玳瑁,三花,还有许多青崖未曾见过的西域猫,一连串地跑了出来,围绕着燕栖迟鹅黄的裙摆,来回蹭个不停。 有一只长毛三花猫不声不响地走到了青崖的脚边,抬起头用它一金一蓝的异色双瞳直勾勾地盯着青崖,然后在青崖的双脚之间绕来绕去,用头顶一直在青崖的脚边蹭呀蹭,从始至终,它一声也没叫,从没养过宠物的青崖却被这柔柔弱弱的小猫完全拿捏了。 青崖蹲了下来,只是象征性地往前伸了伸手,三花便轻巧地跳上了他的手臂,然后一路往上,蹲在了青崖的怀抱中,还不时地用自己的脑袋去蹭青崖的下巴。 “花花可是第一次如此亲近他人呢,你知道吗,在猫的世界里,三花猫可是大美人哦,而花花更是大美人中的大美人哦,有多美呢,就像柳师叔那样美。她平时可高冷了,就连我都是爱答不理的,看来它很喜欢你呀。” 燕栖迟将一地的小猫都赶进了屋子,却发现青崖呆呆地站在台阶之下,抱着花花站在了原地。 “夜深人静,师姐的闺房,我还是不进去了,师姐清白之身,可不要蒙受了流言蜚语才好。” “你,榆木脑袋,行吧,随你的便好了,那我倒杯茶给你,你等着我啊。” 燕栖迟说完走进了屋内,门外的青崖站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怀中小猫的头顶,不多时,小猫已经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来了,给,我特意放了冰块的,喝吧” 冰块?什么茶是用冰块的? 青崖倍感好奇,只见燕栖迟双头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是一个青瓷茶杯,里头却不是茶叶泡的茶,柠檬,菠萝,西瓜,石榴籽,青崖在杯底看到了许多切好的水果,明晃晃的茶汤上漂浮着些许冰块,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模样。 入口之后,茶味虽然很淡,却依旧明显,淡淡的微苦之后是复杂的果味,酸甜交织,冰镇过后更是增添了不少风味,的确算得上佳品。 “好喝吧,这是我发明的果茶,你以后想喝的话,就来玉衡找我呀。” 燕栖迟乖巧地将手中托盘放在自己的腿前,有些笑得得意洋洋,果然,自己的品味被他人认可是一件很让人满足的事情。 青崖喝茶的功夫,怀中的小猫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青崖的肩膀上,青崖将手中茶杯放回了托盘中之后,又把肩上的小猫也抱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天色已晚,师姐劳累了一天还是早些休息吧,他日我再来讨一杯茶喝。” “你……就没……什么……” 燕栖迟小声嘀咕着什么,细若蚊吟。 “燕师姐,你说什么来着?” “没……没什么呀,夜晚山风刚猛,你御剑千万注意安全。” “谢燕师姐挂怀,我这便告辞了。” 说完,青崖飞身入云,瞬间不见了踪影,只是他的去向不是摇光的北方,而是往更南方飞去。 “怎么这就走了啊,唉,走了也好,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燕栖迟蹲下来将花花抱在了怀中,似乎是在对着猫说话,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小花猫,羞羞羞。” 月光下的云海静谧无边却又席卷不停,青崖飞过了天玑和天权之后,终于再次来到了久违的天璇。 天璇的道路青崖早已熟记于心,落地之后便直奔后山而去,却突然被一道寒月般的剑光拦住了去路。 却是一柄剑鞘横在了青崖的面前,如同最为清澈的晴空,碧蓝无瑕的剑鞘似美玉雕琢而成,长剑还未出鞘,森森寒气却依旧刺痛着青崖的脸庞。 持剑之人,一身修长的黑裙让她本就高挑的身姿更为有致,她站在黑夜当中,似诞生于黑暗中的幽冥,美艳无双,却冷如冰霜。 “江师姐,许久不见,近来可曾安好?” 许久未曾见到江凝,青崖发现她的境界俨然已经到达了筑基之巅,随时都会踏入金丹,不禁感慨果真是天之骄女,自己若没有种种机遇,定然是追不上的。 江凝放下了寒星剑,却没有让开挡着青崖去路的身体,她的个头和青崖差不了多少,离得如此之近,青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的刺骨寒气。 “这么晚了还来,你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虽然江凝丝毫没有和青崖客气,但青崖知道她本性使然,并无恶意,便也笑着开口求她放自己过去。 “江师姐,今日我已经失约,若再不来找青儿,怕是她以后就不再理我了,师姐行行好,放我过去吧。” “啧,你走吧。” 江宁看着以前一脸贱兮兮的青崖,也懒得和他多说几句,反正本来也没有拦下他的意思,直接潇洒地转身离去,淹没在了黑夜当中。 青崖顺着布满了鹅卵石的幽静小路一直往林中深处走去,冬夜的枫叶湖没有层林尽染的满山红叶,平静的湖水映照天上的月光,照亮了坐在湖边的姑娘。 从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便期待着与他见面的那一刻,尽管只是一日的分别,他们却在长安早已习惯了形影不离,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有人为悦己而容,有人为悦己者而容,她着以烟霞之霓裳,妆以星月之微光,从日出东方到明月当空,她一直都在这里等着相约之人的到来。 身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她回头望去,林间走出来的,正是她所一直等待的少年。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湖水倒映着他的身影,他在湖中,在月中,也在少女的心中。 他缓缓地走到少女的身边,半蹲在她的面前,她的眼底,星月生辉。 “青儿,我来赴约了。” ------------ 第二百零五章 五方 直到天边再次微微亮起,青崖才离开了天璇,今日过后,花青儿也将着手准备突破金丹,这也意味着,两人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昨夜青崖姗姗来迟,花青儿却没有一丝责怪自己的意思,听天璇御首说,这一代的弟子中天骄辈出,远远超过前几代的师兄师姐,这大半年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人触及到了金丹的瓶颈,而沈别云师兄更是已经到达金丹第二重的境界。 面对如此激烈的角逐,向来不敢居于人后的花青儿自然也要奋起直追,所以昨夜,她是来和青崖做一个短暂的告别。 “我们上山也差不多快四年了吧,时间可过得真快啊,你那时候那么瘦那么小,现在都已经这么高了,你的肩膀也变得如此可靠了,” 明镜般的湖水倒映这二人并肩而坐的身影,花青儿靠在他的肩膀上,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回忆过往,她的脸上笑意浅浅。 四年的时间,已经可以改变很多事情,身边的姑娘也在不知不觉间出落成倾城之貌,她是自己心中的第一次悸动,这一份异样的情感,一直埋在青崖的心底。 时间的流逝无法吹散这份情感,反而像是野火烧过的荒草一般,在一复一日的形影不离之间肆意生长。 山中无岁月,修行的路途曲折且漫长,身边的人会陪着自己走过多少岁月,没人知道。 仙路上的先辈都说修行是忍受时间的孤独,即便是千百年的时光,最后都是一个人走向灭亡。 也许将来我也会埋葬在时间的荒野当中,但至少现在你在我的身边,不知不觉间,青崖不知何时已经将她的手掌握在了手心里。 昨夜,他们回忆着曾经的过往,幻想今后的未来,聊着一路走来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花青儿突然发现,出现在青崖身边的,无一不是艳绝四方的美人,想起中秋那一晚秋池雨对自己说的话,她不禁将自己和身边的少年贴得更紧了一些。 回到摇光之时尚未天明,摇光之上的生灵都还在熟睡当中,青崖落地的动静也十分小心,以免惊到它们的美梦。 竹屋外,熟悉的白衣如同坠落人间不曾消散的月光,在晨风中等候自己归来,她的发丝之间沾着点点微露,像是在这里等了一夜。 “回来了?” “师尊,你还未曾休息吗?” 青崖知道平日里柳白鹿的作息很稳定,每当入夜之后她总是早早地睡下,今日却一直站在门前等着自己归来。 “总要见你平安归来,不是吗?” 摇光峰上的日子就如同娟娟细流一般平静,转眼已是暮春时节,沉积了一个冬天的大雪正在逐渐消融,以至于这段时间,雪水融化成的小小溪流,在摇光随处可见。 女妭赤着双脚,淌过一道道小小的溪流,她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雪水的冰冷,提着裙摆踩着水花,还把溅起的水珠踢到了青崖的脸上。 这些时日以来,青崖未曾专注于修为上的进阶,如今的他依旧停留在金丹第一重。 因为自己是越级进入的金丹,此后又先后获得了太白剑仙的青莲剑诀和女妭望舒所传授的月神心法,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对此进行融合稳固,一味地冲击境界上的突破反而会导致道基不稳。 而且,即便是金丹初期的境界,在同代弟子中也算是凤毛麟角了,大多数天资较好的弟子此刻都面临着金丹的门槛。 就在两人嬉戏打闹的时候,一则来自天枢峰的消息传到了七脉御首的手上,邀请每一脉各派七名弟子前来天枢,百年一届的五方大会即将召开。 青崖对这五方大会倒是略有耳闻,天权峰御首纪云生便是上代五方大会的冠军得主,白云剑帝的称号便是自那时闻名天下,其余的情况,青崖便没有过多的了解了。 “师尊,这五方大会,究竟是怎么样啊?” 由于摇光一脉只有自己一名弟子,那么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要去的,所以青崖想要事先多了解一些关于五方大会的消息。 “所谓五方大会,乃是整个人间的修道者所共同组织的一场武道大会,五方之意便是东域,南郡,西荒,北天,中原这五大区域,这已是涵盖了迄今为止所有修士的地域范围。 每逢百年,天下各界都会派出最为优秀的弟子来进行最终的角逐,以求证明谁才是当代的修仙领袖。而近五百年来,每一年的冠军都是天陨,上一届的冠军就是天权御首纪师兄,上上届的冠军是天玑御首静虚真人,再往前一届的冠军是掌教师兄,再往前的话我也不知道了。” 柳白鹿曾经是洞玄真人李羡渊的弟子,但自从她开辟摇光一脉担任御首之后,按照惯例,天陨七脉御首属于同级,所以她也称呼其余六人为师兄师姐。 虽然以往她性格清冷,极少与其余六脉有所往来,但六位御首仍旧习惯把她当做小辈一般关怀,自从青崖来到摇光之后,所有人都明显地感觉到一向孤僻的柳白鹿开朗了不少,对于摇光上的师徒二人,他们也倾注了更多的关怀。 “师尊,那你会去参加这次的五方大会吗,如果是你的话,冠军岂不是如同探囊取物,天陨修道领袖的位置怕是没人能够撼动了。” 青崖没有觉得自己有所托大,他相信柳白鹿的实力,更直白的说,他相信柳白鹿能够碾压所有人。 因为上一届的冠军,白云剑帝纪云生,就曾败在柳白鹿的手下。 “傻小子,我都已经是长老级的了,哪能再和那些后辈弟子去争。再说了,五方大会的规定便是元婴之上不得参加,毕竟新生代的力量才能代表一方势力的未来,若是老家伙们都出来打的话,那就真要打到天昏地暗去了,况且我也不喜欢如此抛头露面的,所以这次就有劳你代我大展身手啦。 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这些年肯定有不少人刻意压制着自己的修为不去突破元婴,为的就是卡着规则参加五方大会。 他们的实力显然已经和元婴修士相差无几,若是真的不敌,千万不要莽撞,在我眼里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听到了吗。” “放心吧师尊,我有分寸的。” 看青崖答应得如此爽快,柳白鹿就知道他肯定不会照做的,自己的弟子虽然看起来无欲无争,其实好胜心比谁都强,希望到时候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五方大赛不同于门内的比试,大家点到为止,很多事情可能会超出你的预想。 这次正魔二道都会派弟子参加,你从未接触过魔道众人,他们的手段异常凶狠,下药下毒无所不用,比赛之中刀剑无眼,他们想要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除掉一些正道的天才弟子,从而削弱正道的力量,你若是遇上了,千万要小心。” “师尊,那直接禁止他们参加不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柳白鹿没有回答,她看着青崖的清澈的双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向他解释原因。 “我们称呼他们为魔道,他们却称呼自己为圣道,修行一途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只是他们的手段过于凶残,以人炼毒,以血祭器,所以正道当年结成联盟对魔道进行了一次大清洗,从那以后他们就躲藏在荒无人烟之地寻求发展,如今百年之际已至,他们也该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五方大会的举办者不是正魔双方之人,所以更不会限制魔道众人参加,如今正道势力压过魔道,所以我们掌握了大部分话语权,若是哪天魔道的实力压过了正道,那我们就成了世人口中的魔道了。 人间流传着一句真理,叫做落后就要挨打,弱者是没有资格说话的,而修行的世界,远比这来的更为残酷。日后你行走江湖,一定要提防着他们一些。” 没想到,修行界的格局竟然也是这般动荡,这些年正道弟子们在门派羽翼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地成长,心思更是一个比一个单纯,若真遇见了那些从小在杀戮和搏斗中成长起来的魔道弟子,那可真是危险了。 “距离五方大会正式召开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且先去天枢听从掌教师兄的安排,等你回来后我再与你详细讲一下有哪些魔道门派,将来若是遇上了也好有所防备。” 青崖离开后,女妭也没有继续玩水了,她甩干了脚上的水珠,穿好了鞋袜,虽然她不知道这五方大会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但从方才柳白鹿的话中,她也听出了这次行动青崖可能会遇上危险。 “要不我陪他一起去,虽然我没有以前的全部力量,但应该还没什么人能够威胁到我。” 而这一次。柳白鹿的态度却是异常坚决。 “不,让他自己去,他想要飞到九天之上,就必须磨砺出最坚硬的翅膀,在不断的危机中,他才能不断地成长,若是一直有人护着他,修为再高,也只是温室中的花朵罢了。” “万一他真的遇到生命危险怎么办,你会去的吧。” “即便是生死危机,也要靠他自己挺过去。” “那如果他没能挺过去怎么办,你真的舍得让他陷入如此危机?” “我会等,等到他再一次来到天陨,再一次入我门下,他还是他,不会改变。” 生老病死乃天道法则,人间虽有轮回转世,但曾经的那个人,却是永远消失在了人间,就像秋池雨能让转世而来秦向歌依旧能记起云岫,但转生而来那个人,终究不再是秦向歌。 柳白鹿曾经对青崖说过,即便是天也无法将他从她的身边夺走,没人知道这样的诺言要如何去实现,但此时女妭却能从她的话语中感到无上的威严,以至于切身体会过天罚的她,真的相信柳白鹿能够做到她的承诺。 世上没有两朵相同的花,她却要逆转生死,超脱天道的法则,恰值此时万里晴空之中一声惊雷炸响,似乎是在驳斥柳白鹿的承诺,而原本的晴空竟然在片刻间黑云压顶。 刹那间,却是天罚降临。 柳白鹿所说的那句话,已经触动了天道法则的底线,维护规则的机制自动识别出承诺之人,为了维护法则的威严,便对许诺之人降下天罚。 却见柳白鹿抬手一挥,一道刺眼的日耀之光直冲云霄而去,瞬间击溃了所有的黑云,天光破云而来,雷声也就此消散,就在一眨眼的瞬间,天罚如同纸糊的一样,被柳白鹿一击打散。 “我要做的事,谁都拦不住,你也一样。” 柳白鹿抬头望向天穹,她的语气并不重,却像是不可违背的法令一般,宣告着她的法则。 正在去往天枢峰的青崖只看到乌云聚起又飘散,这般短暂的异常天象自是没有引起他的在意,更不会想到是自己的师尊引来的这一切。 不多时,青崖已经降落在了天枢峰之上,而一落地,青崖更是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当日的决战对手沈别云师兄,如今他的修为已经稳固在金丹二重,下山历练一番之后他的锋芒变得更加内敛,却又张力十足,就像是一柄蓄势待发的长枪,锐利无往。 天璇峰的江凝师姐,昨夜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她远远地朝青崖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此时虽然来往之人众多,却没有一人愿意靠近她。 除此之外,昔日排位赛上的前十位弟子,青崖都看到了他们的身影,加之上几代的师兄师姐,恰好有四十三名弟子。 江凝抱着寒星独自站在角落,即便是天璇的师姐妹,也不愿靠她太近,因为她的身上实在太冷了,再加之她是唯一一名新一代的弟子,关系自然是没有同代的弟子之间来得要好。 “江师姐,怎么不见青儿?” 青崖却毫无顾忌地来到了江凝的身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常年居住在最高最冷的摇光之上,对于江凝身边的寒冷,他觉得倒也没有那么可怕。 ------------ 第二百零六章 魔道 “青儿如今正值突破金丹的关键时期,而且她正在将双生莲和自己进行彻底融合,你想见她还得再等上一些时候。” 江凝冷淡的语气没有丝毫情感,在和青崖说完花青儿的近况之后便没有再开口,周围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寂当中,青崖也不知该不该打破这份沉默,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待众人全部到场之后,掌教真人也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喧闹的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李羡渊的话音环绕在流云广场之上。 “想必来天枢之前诸位御首已经和大家说过即将开启的五方大会一事,此次大赛关系到天下修行世界的格局,诸位是我天陨元婴之下最为优秀的弟子,这一次天陨未来的一百年,还需仰仗诸位了。” 从掌教真人的解释中,青崖才真正了解到了这一届五方大会的情况。 整个人间的修行格局,除却相互对立的正魔双方,还有绝对保持中立的第三方,他们称自己为,天道维系者。 如今已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翻阅修行的史书,他们活动的痕迹可以追溯到人类修仙文明诞生之初。 他们从不干预人间任何势力之间的争斗,即便是千年前神魔大战之时也未曾出手。根据人们猜测,天道维系者不仅只是人间才有,六界之中都存在他们的踪迹。 上古时期修行世界远远没有如此多的规矩,各方势力相互争斗厮杀不止,无数人间百姓也因此流离失所,更有甚者直接对凡人进行屠城血祭,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后来,天道维系者强行镇压下了各方躁动的势力,并定下规定,凡修仙者不得主动对寻常之人出手,违者将受到天道维系者的灭杀。 而这次的五方大会,也是由天道的维系者所召开,将各方势力集中在一起,让年轻弟子相互角逐来决定往后一百年里势力划分,以此来将修行世界的争斗对凡人的影响降到最低。 而至于比试中下黑手,比完后是否会蓄意报复,天道维系者一概不会过问。可以说,这是一场明里暗里都在相互较量的争斗。 这一次,天道维系者决定启用名额争夺制的方式来决定参与五方大会的人选,他们将随机开启一处密藏世界的入口,然后将连接这个小世界的权限交给各方势力以此来让所有的备选弟子进入这方小世界。 如果将如今已知的六界看作是六个相邻又相互独立的大气泡的话,那么所谓的密藏世界就是分布在这六个大气泡之间的小气泡。 他们有些是从六界之中分离出来,有些则是自然形成,密藏世界蕴含着无尽的未知,至今人们对这些密藏世界的探索也不超过一成。 而这一次天道维系者打开的密藏世界是一处名为黄泉海的小世界,那里究竟是何模样,其中藏着哪些危机,没有人知道。 他们将三百枚天机令随机投放在这黄泉海中,让各方势力几千名弟子进入其中相互争夺,时间为期一个月,直到黄泉海关闭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会被强制传送出来,而最终持有天机令的三百人,则获得参加五方大会的资格。 如此规定其实是尽量给那些中小型门派一些更多的机会,天机令在黄泉海中的位置是随机的,所有人传送进去的位置也是随机的,密藏世界虽然比不得六界之大,但只是投放几千人的话,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是十分遥远。 若是有中小势力的弟子运气好进去就获得了一枚天机令的话,他只需要找一处绝佳的隐蔽场所一直等到时间结束传送出去便能获得参与五方大会的资格,而只要能够在五方大会上露个脸面,对于门派日后的发展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前提是他藏得足够深。 而最终的角逐还将会是正魔双方的对决,只要从对方的手中夺得更多的天机令,或者在最初就得到绝大部分的天机令,那最终参与五方大会的人数将远远多于对方,从而立于先天优势之地。 除此之外,密藏世界中往往都是危险和机遇并存,许多小型门派根本没有把争夺天机令当作目标,他们只当这是一场百年一遇的历练机遇,只要有人能够获得强大的功法或者神兵,那么他们就有机会在激烈的竞争中崛起,逐渐发展成大宗大派。 “兵贵在精不在多,诸位此去第一要务便是保全自身的安危,千万莫要冲动行事,进入黄泉海后首先便去寻找同门弟子,切莫单独行动,以防陷入围攻之中。注意,是同门弟子,天下正道门派众多,人心难测,在其中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兄弟姐妹,诸位务必牢记于心。” “谨遵掌教真人教诲。” “前往黄泉海的通道将在三天后开启,诸位回去之后早做准备,三天后午时整再于此地集合,我再重复一遍,这次密藏世界之行会伴随着极度的危险,可能会有人因此丧生,千万,千万要小心谨慎。” 其实李羡渊的意思是若是有人想要退出的话没有人会责怪他们,但他知道没有一个人会因危险而退缩,天陨弟子维护天下苍生和平千年,慷慨赴死者众,临阵退缩者无。 当青崖回到摇光之时,柳白鹿已经将如今天下魔道众派的信息刻在了一枚玉简中,青崖吸收了玉简中的内容之后,一幅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修行区域划分地图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在这片大陆的西南边陲,分布着蔓延数千里的茫茫十万大山,无数最原始的生物栖息在这片人迹罕至的生命禁区当中,三千年前,这里是一个古老的王国作为鼎盛的时候。 曾经,池国的王统一了西南地区的绝大部分,建立了统一的王国,他们崇拜一种名为蛇神的图腾,历代的国君和巫祝等人继位之时都会在蛇神的通灵之下掌握古老的巫术,维持着王国的辉煌。 后来,伴随着国君的权利到达顶峰之后,当代池王便以莫须有的罪名给大巫安上了叛国之罪,实则是想要除掉王国之中除却王室血脉之余的掌握巫术之人,只有这样,他的王权才能高枕无忧。 大巫和他的追随者们被迫一路逃亡,直至十万大山深处,幸存者已经不足十之一二。 那时候,愤怒的大巫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为了复仇池国,他已经堕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将剩余的追随者全部作为血祭,请求蛇神赐予他强大的力量完成复仇,从此,一种比巫术更为邪恶恐怖的东西来到了世间,蛊术。 大巫以血肉之躯为蛊,将蛊虫寄生在人体之内,攫取人在死亡之时所产生的恐惧憎恨等等负面情绪,从而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力量。 从那之后,不出十年的时间,曾经辉煌一时池国完全覆灭,大巫带着一批愿意拥护他为新王的臣民走进了十万大山深处,建立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邪教,神巫教。 神巫教众以大巫为最高统治者,其下又设有玉蟾,圣蝎,灵蛇,天蛛,鸩蜈五大分堂,他们所掌握的蛊术杀人于无形,能飞游,能变幻,甚至远在千里之外都能中蛊,而且蛊术千变万化,除非能找到下蛊之人,否则必定是药石无医,在折磨中死去。 历经了千余年的时间,神巫教的势力逐渐壮大,渐渐走出了十万大山,一时间,西荒和南郡接壤地区的百姓陷入了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直到天火城的众修士开展了对神巫教的对抗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后来天下正道结成联盟对魔道之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神巫教也就此重新逃遁回了十万大山之中,蛰伏起来等待复仇的时机。 如今的十万大山边缘生活着许多个少数民族的部落,神巫教的踪迹似乎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了,这一次的五方大会,将是他们重新探头的一次良机。 而在这片大陆的最西端是无尽的高原,这里和大地的垂直距离足有几千里高,是无数的神话中距离神明最近的地方。 传说这里有着一片育灵湖,凡间之人沐浴其中便能超凡入圣,若是常年饮用其水更是能够直接褪去凡骨,一步登神,成为神族的一员,但这也仅仅只是传说而已,几千年来,从未有人能够找到这片育灵湖。 这里是人们视为心灵净土的地方,的确,这里的天空很近,干净得像是洗过一样,这里的湖泊像是大海的眼泪一般,点缀在茫茫高原之上,这里的动物生来就有灵性,据说这里还是佛陀转世的圣城。 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经盘踞着一门最为黑暗的教派,灵降宫。 在一座神庙当中,竖立着四座高约一丈的十字网纹灵器,它们形制相同,色彩不一,分别被安放在神庙中的四个主殿当中。 这四座灵器分别指向天地四方,分别立在一个方形基座之上,基座中盛放着鸟类的头骨,羽毛和血液,下层奴仆的头颅,还有被视作血牲的青壮年男子的鲜血等等邪恶之物。 他们被填埋在一百零八个墓地中取来的土和一百零八个泉眼中取来的水中,再加入厉鬼作祟之地的砂砾和宝库中珍藏的种子,各类昂贵的布帛,丝绸等等。 最后,他们将敌方重要人物的俑像放入其中,一切准备完成后,需要一位灵官闭关修练七天,祈请一位本尊神的相助,同时神庙之内所有的灵仆需要日以继夜地诵读经文。 一切完成之后,灵器被搬出主殿,立在朝着敌人的方向,选择一个吉日将其焚毁,而在这场诡异的仪式之后,他们所对立的仇敌便会遭受无妄天灾,而仇敌的首领也会因此暴毙而亡。 而这如此诡异的仪式,便是出自统治了这片高原近千年的灵降宫之中。 在那段漫长的岁月中,灵官和灵仆是上天受上天选择而成的,他们自认为拥有高贵的血脉,而那些寻常之人,不过是长得像人一样的牲畜罢了。 他们掌握着寻常之人所无法抗拒的灵法,奴役着这片高原上所有的寻常之人,他们将其称为“农奴”。 在灵降宫的统治下,农奴生来便欠着一生都还不完的债,孩子出生要交出生税,如果是男孩则加倍,如果是单眼皮则再加倍,而当一名农奴死去之时,还要向灵降宫上交死亡税…… 他们被肆意地奴役,屠杀,践踏,被敲断了骨头吸干了骨髓,也无法满足灵降宫中那些灵官和灵仆的贪欲。 那些灵官和灵仆视农奴的生命作为草芥,他们将农奴的皮画成精美的唐卡,将他们的头骨制作成法器,砍下他们的手臂最为做成权杖,他们把这些作为祭品献给给予他们力量的本尊神,祈求能够维持他们的统治千年万年。 在这片被誉为人间净土的高原之上,满地都是农奴的骨和血。 直到后来,自东方而来的正道联盟打进了这片隔绝天地的高原之中,在雪山和风暴当中一举摧毁了灵降宫的基业,而那些灵官和灵仆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半,在短短半日的时间内消失在了茫茫雪山之中。 从此之后,这里的农奴挣脱了束缚在身上几辈子的枷锁,翻身当家做主,他们放牧牛羊,和中原大地互相通商,迎来了平和安定的日子。 这里的农奴不知道什么是修道者,也不知什么是正道联盟,他们用自己所能理解的方式来表达感谢,他们把前来解救他们的众人称作菩萨派来的菩萨兵。而在这片高原之上,到处都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东方出了个顶红顶红的太阳, 太阳里站这个顶高顶高的菩萨,他什么都看得见。 他看见了这世界上最高的地方,有人在受着最深最深的苦, 菩萨的手一指,菩萨兵就越过了千山万水,来解救人们的大苦大难。 每个菩萨兵的头上,都顶着一颗五个角的红星星。 青崖凝神聚气,玉简中的文字汇聚成一幅幅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阴暗的一面,如今这些绘制出地狱之景的魔道妖人即将再度出世,而斩断他们的剑,就握在我们这一代的手里。 ------------ 第二百零七章 黄泉 以血气换取狂暴力量的血宗,以魅惑之术汲取他人生命力的天欲教,争勇好斗四处劫掠的修罗道…… 这些曾经活跃在这片大地上的魔道宗门一个接一个在青崖的眼前划过,青崖记下了他们的特征,在黄泉海中和他们定然会有交锋,知己知彼才是万全之策。 想到这里,青崖倒也不得不佩服所谓天道维系者的手段,魔道各派这些年隐藏得很深,正道众人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他们的踪迹却始终效果甚微。 而天道维系者却能联系上他们并交给连接密藏世界的权限,只可惜天道维系者是不会将魔道众派的藏身之地透露半分,若不然,倒是可以一句剿灭他们。 在这三天中,青崖依旧和往常一样遵循着修行的作息,三天后的临近午时之前,他手持长剑,身着玄衣,和每个平凡的往常一样出门了。 “师尊,小师妹,我出发了。” “一个月后记得早点回来,别在天枢听掌教扯东扯西的,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走的。” “知道了师尊。” 青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竹屋,随后转身御剑而起,很快便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就这么狠心,都不出去送一下?” 屋内的两人站在窗前,女妭看见柳白鹿明明好几次想要探出头去看一眼青崖离开的身影,可又每每停了下来。 “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好送的,再说了,不是有人去送了吗?” 女妭探出脑袋向外望去,青崖离去的地方,一位绿衣女子正牵着一位绯色少女站在那里,少女挥着小手蹦跳着送别已经远离的青崖。 “啧,你这徒弟,的确是福大命大之人,你说得对,这样的小场面,他绝对死不了。” 天枢峰,流云广场,四十三名弟子全部到场无一人退出。 午时整,随着掌教真人一手打开了空间的裂痕,一处将四周的景物全部扭曲的通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朝里面望去,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有一片绝对的漆黑,只有偶尔泛起的几点荧光,揭示着其中的神秘。 “诸位切记,自身安危为上,千万不要将你的后背交给其他人,务必找到同门一起行动,回来的时候,你们四十三人一个都不能少。” 青崖看着师兄师姐们一个个走进那一处裂痕当中,无边的黑暗很快吞噬了他们的身影,这让多次陷入黑暗困境的青崖本能地有些抗拒,直到江凝用寒星剑鞘的末端戳了戳自己,他才将脑海中过往的回忆甩了出去。 “你千万别死了,你死了的话,青儿会很伤心的。” 即便是善意的提醒,江凝依旧是那般生人勿进,但青崖却并不在意,他能够感受到江凝话语中的关切之意,只是她性格使然,不善言辞罢了。 “江师姐,等等。” 青崖叫住了正欲离去的江凝,拿出了一瓶冰晶铸成的小药瓶,递在了江凝的面前。 这是当日在长安和大家初遇之时映雪宫少宫主月夕颜赠予自己的冰灵丹,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提升冰系功法的力量,黄泉海藏着无限的未知,能多拥有一分力量,就多一分活着的希望。 “此物名为冰灵丹,是映雪宫之物,与师姐所修功法十分契合,你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即便青崖没有说明此物,江凝却早已感受到了冰灵丹与自己的力量所相同的气息。 但她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当日输给青崖之后她一直觉得自己总亏欠着他,所以这大半年以来她拼命地修炼,甚至不惜以身涉险,本以为再见面时能够偿还当初他的手下留情,却不想他早已迈入金丹之境。 如果再接受了他的帮助,自己只会越欠越多,再也无法还清了。 “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江凝没有接受青崖的好意,直接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那片空间裂痕当中。 见此,青崖也只好将手中的冰灵丹重新放回了星域当中,也罢,之后在黄泉海中见到了再说吧。 空间的裂缝中同样也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在一片混沌中青崖分不清方向,点点星辉拖着长长的尾翼从自己的身边划过,如此一直往复,青崖甚至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移动过半步,一直在原地打转。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在青崖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方空洞,预料未及的青崖就这般有些狼狈地跌进了黄泉海中。 当青崖在空中御剑而起重新站稳了之后,和人间完全不同的世界风貌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自己的脚下,是无边无际的雨林,几百丈高的巨树连成一片,他们生长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之中,茂盛的藻类将海面完全覆盖。 在这片红海雨林之间,一块块巨石排列成一组奇异的图形,巨石的上半部分在时间的风化之下仍旧保留着被焚烧过后的痕迹,而下半部分则在海水常年的侵蚀下变得又细又尖,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它们便会轰然倒塌。 抬头望去,这里的天空似乎永远都是黄昏,天边的落日比人间所看到的大上了好几倍,一直停靠在地平线之上。 被夕阳灼烧的晚霞如同海啸时卷起的巨浪一样,从天空的西边一直向东方涌去,一浪接着一浪,不断地冲刷着青苍的天空。 而青崖所要寻找的天机令,就藏在这片充满了奇幻色彩的世界中。 青崖御剑穿行在茫茫红海之上,方圆几百里之内别说其他人的身影,就连生命的迹象也不曾见到,自己似乎是被传送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缘。 不多时,青崖只听见一阵雷声轰隆隆地响起,却不见天空之中有任何异象,随着雷声越来越近,原来竟是一场沙暴正从青崖的身后席卷而来。 且不问为何在这个被水所覆盖的世界会出现沙暴,这里声音传播的速度也和人间不太一样,茫茫沙暴像是一片从天空中挂下来的黑幕一般吞噬了这片空间里的一切事物。 那矗立在海面上的巨石在没入沙暴的瞬间便被打成了齑粉,青崖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去硬抗着沙暴的冲击,运起逍遥游心法,似一片反方向的落叶一般垂直升空,随后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好在这场沙暴的前进速度并不快,青崖很轻松地就甩开了,他继续在茫茫海面之上飞行着,希望能够找到能够着陆的地方以及天机令和天陨各同门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里没有昼夜交替,没有天星辩位,青崖已经失去了时间和方向,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感觉估算,距离自己降临这里,应该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好在青冥能够自动导航,青崖不至于迷失了方向,而此时青崖终于看到了红色海洋的边缘。 这里的陆地看上去和人间的相差无几,一片平原之上分布着茂密的丛林,随着青崖继续往内陆深处飞去,一片横绝东西方向的山岭出现在了眼前。 仿佛是矗立在大地边缘的天然屏障,平原上氤氲的水汽越不过高山,那从海中席卷而来的浪潮红云在也就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而青崖却发现在这一片山岭之中,似乎存在着人类文明的痕迹,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青崖不断降低了自己的高度往山谷中降落,却也没有立刻落到地面上,在这个未知的世界,一切小心为上。 自上而下看去,整条山脉就像是一匹永不停歇的骏马奔腾在大地之上,而随着距离逐渐拉近,在骏马的头部,一座座人为搭建起来的建筑群也越来越明显。 这些建筑群的四面围绕着十座巨大的门阙,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城内的建筑高低错落分布,像极了人间的皇家宫殿布局。 在建筑群的东侧有一条从山中流出的河流,河流之上还冒着蒸腾的热气,隐隐约约还能闻到硫磺的气味,这似乎是一条温泉河,地下的矿物溶解在水中被一并带到了陆地之上,河道也在中段由南北向东西方向改道,绕过了这片建筑群, 至此,青崖也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密藏世界独立与六界之外,也存在着像是人族或者神魔那样的原住民种族,而且从这篇建筑群的风格和工艺来看,这里的种族也已经掌握了一定程度的文明,既然如此,这里会不会也有修仙之人,他们的实力如何,对于自己这位外来者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怀揣着许许多多的疑问,青崖降落在了一座巨大的门阙之前,入眼看到的便是两尊巨大的铁骑之像。 其中一尊全身都被厚厚的铠甲所包裹,头盔上两个巨大的牛角似乎是表明了它的身份,它的手中握着一柄巨大两刃戟,即便身上落满了尘土,也无法掩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压迫感。 而另一尊则是全身覆盖着灵巧的轻铠,手持一把细剑,头盔上同样有一大一小两对尖耳表明身份,仅仅是站在它的面前,青崖就像是被一条毒蛇顶上了一样浑身难受。 青崖正想进入城中一探究竟,却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一股强大的杀气从自己后方袭来。 但杀意来得快青崖的动作更快,在领悟了逍遥游新的境界之后,青崖又将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凌云步融合了进来,现在的青崖已经能够自由操控短距离内的缩地成寸之法,不至于再像以前那样施展一次就耗尽了灵力。 一步瞬移之后,青崖已经出现在了五尺之外,拉开距离青崖回身挥剑,一道月色的剑气落在敌方身前,激起浓浓的烟尘。 等到烟尘散尽之后,青崖却发现对方已经失去了踪影,青崖不敢怠慢,将自身灵力飞速运转,青冥之上月光盈盈,随时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而那尊身着轻铠的铁骑已经消失了踪影,那尊身着重铠的巨像也已经改变了方位,矗立在了青崖的眼前。 头盔之下,一对猩红的双眼激射出夺目的光芒,青崖将剑身上的月光化作一面水镜,横于自己胸前,当激光撞在镜面上的一刹那,青崖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后退了几步。 但他很快稳住了身形,不断调整着镜面反射的角度,最后,由对方射出来的激光原路返回,原封不动地击中了它的胸口。 但那厚实的重铠防御力惊人,激光打在它的护心镜上造成不了任何损伤,反而更是激起了对方的怒火,它举着手中的两刃戟,像是一头蛮牛一样横冲直撞向自己奔来。 而青崖也再次感到了那股从背后而来的凉意,定是那一尊轻铠隐藏在暗处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方才的一个照面之下,青崖大致地推断出了眼前这两尊铠甲的修为水准大致相当于人类修士的筑基中期,而二者一力一巧,一明一暗相互配合进攻,其效果远远大于寻常的二者相加。 而这仅仅只是这座城的守门者,想来城中定是龙潭虎穴,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哪有不进去闯一闯的道理。 青崖竖剑于身前,双指抚过剑身,漫天的金蓝双色气剑不断倾泻而出,围绕着青崖五尺方圆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剑域,直到青崖的手指停留在剑尖之上,剑气幻化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致,剑域的涵盖范围也越来越广,青崖感觉到那一股盯着自己的凉意也在逐渐撤退。 在月神心法的驱动下,剑点星辰所幻化的剑意不仅数量倍增,更是直接衍生出了一阴一阳两种气剑。 金色主肃革,破除一切来犯之敌,蓝色主控场,以月之寒气冻结敌方,将剑域的力量的发挥到极致。 身着重铠的蛮牛不知退缩,硬生生地闯进了剑域当中,月华之剑击穿了它的盔甲,凛冽的寒气入体将它冻结在了原地,但毕竟是防御力惊人的重铠,此时的它却能在如此迟缓的速度下挥动着手中的两刃戟,朝着青崖直直的劈下来。 但它的动作却只停留在了半空,金色的气剑完全能够穿透它的身体,磅礴的剑意在它的身体中不断累积,直到最后充盈之时这尊重铠已经完全被打碎解体,随后在一阵耀眼的剑光爆裂中,重铠巨像化作了片片碎屑,落了一地。 ------------ 第二百零八章 灵犀 重铠巨像碎裂之后,从中掉落了一枚类似于令牌的事物,青崖不禁心中一动,但他此时没有上去捡起来查看的功夫,暗中的刺客依旧潜伏在自己的周围寻找着机会。 尽管这一副轻铠的修为不高,但它的隐匿之术却十分高明,比起当日在长安城中遇到的刺客更为精湛,青崖虽有一击必胜的把握,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锁定它的位置。 既然如此,青崖自行解除了剑域的覆盖范围,漫天的气剑在一阵闪烁之后消失殆尽,看起来就像是青崖的灵力已经无法维持了被迫散掉了一样。 剑域散去后,青崖似乎显得有些急躁,胡乱地将剑气甩向四面八方,希望能击中躲藏起来的目标。 见此,隐匿之中的轻铠将计就计,故意短暂地露出了破绽,而对方也恰巧注意到了自己所布下的陷进。 只见青崖将所有的灵力汇聚于长剑之上,剑气暴涨至几丈之高,朝着轻铠的现身之处狠狠地砸了下去。 厚厚的尘埃扬起,却不见轻铠的踪影,青崖这才明白原来这竟然是对方的诱敌之计,但此时想要撤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快剑如影,迅疾如风,这是一道最为朴实的剑光,却将坚实的地面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而青崖的身影也被一分为二。 就在轻铠收剑之时,那被斩断的身影化作了一阵尘烟散去,紧接着一道流星平地而起,当轻铠反应过来的时候,它的视线中只剩下了半尊自己的身躯站在原地。 青莲剑诀所化三千剑影,一虚一实变幻莫测,青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身为饵,斩敌于剑下。 而在这尊轻铠碎裂后,同样也掉落了一枚令牌,青崖将它先前那枚重铠令牌一同捡起,却略显失望。 “还以为是天机令呢,不过想想也是,这么大的世界中仅有三百枚,哪有如此运气一次遇上两枚。” 这两枚似乎是两尊铠甲的身份令牌,上面刻着的文字有点和人类的小篆类似,其中一枚上面刻着“子鼠,极影王”,而另一枚上则刻着“丑牛,爆裂王”。 原来这竟然将十二地支之兽和机关术相融合而诞生的金人机甲,如此工艺,只怕是能赶上当年墨子的手笔了。 如此推算,在这座城中定然还有十位同样的机甲,若是它们联手御敌,怕是不好对付。 眼下也只有见机行事,小心为上了,这般思索着,青崖走进了这座异世界的宫城之中。 方才青崖所处的位置是外城外,越过了高大的门阙之后才算真正走进了外城,外城围绕内城而建,而在内城中心则应当是这座城的核心之处。 如此规模的建筑定然不是寻常之城,其核心之内即便没有天机令,想必也自有其玄妙之处。 在外城之中,青崖入目之处精美的房屋鳞次栉比,屋外还挂着各种旗幡,酒肆勾栏,锻造冶炼,生活百物应有尽有,可见当时这里的繁华程度已经具有相当完善的规模。 但从进城的那一刻,青崖心中便已经充满了疑惑,这座应是已经废弃的旧城,南边背靠连绵起伏的山川,西边是一条温泉河,东边是一道鱼池水,北边更有一条不知名的大河沿呈东西走向。 嗯……,自己的运气不会如此差劲吧。 青崖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外城的街道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人俑,他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每个人身上的着装色彩依旧鲜艳,也表明了他们来自不同的身份阶层,有人行礼有人下跪,还有人将自己的后背当做马镫让贵族踩着自己上马。 看戏的,闲聊的,吵闹的,追逐的……一个个人俑在外城的大街上刻画出一幅熙熙攘攘的无声浮世绘,他们神色各异,栩栩如生,就好像是活生生的人在某一个瞬间被定格,被同化成人俑,永远停留在了原地。 而在外城的周围,青崖在其余的门阙之下看见了另外十尊铠甲巨像,和自己所料的不差,从它们的外形中就能辨认其特性,他们静静地矗立在城下,守护着这座早已没有了生命的枯城。 而在外城的另一侧道路上,文武百官的俑像纷纷朝向内城跪拜,各类奇珍异兽的陶俑争奇斗艳,而此时的青崖也终于能够完全断定,这座城是一位帝王的陵寝。 尽管岁月模糊了曾经的辉煌,风沙将他的名字埋在了地底,但青崖从这座旧城的规模中依稀还能看到当年这位帝王创的王国有多么辉煌。 以至于在他死后依旧不愿放下这一切,将凡世间的一切带进了自己的这座陵寝当中,以十二金甲生生不息相守护。 此时,青崖却突然听到外城之外传来了一阵金铁交鸣的碰撞声,向城外看去,原本矗立在西侧的寅虎和卯兔两尊铠甲已经发起了战斗。 难道是同样被传送到这附近的争夺者吗? 不知来人是敌还是友,青崖暂且按兵不动,身形就像飞蝶一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在高大的门阙之上。 下方,寅虎之铠甲面目狰狞,全身覆盖着一套复合型铠甲,手持一柄巨型钢刀,挥刀之间隐有山河激荡之音,刀刃每一次砸在地面上都会引起一阵剧烈的震动。 而卯兔之铠甲手中没有持任何兵器,它站在寅虎的身后,双耳能够精准的捕捉到对方的任何一丝动向,故而寅虎的刀每一次都能够预判的敌方的落点,两者配合得天衣无缝,剧烈的攻势一重接着一重,一时间,对战之人陷入了苦战当中。 来者是一位女子,应该也是从人间而来,她着一身明显区别于中原地区的淡紫色衣裙,稍短一些的上衣将她纤细的腰肢完全显露出来,银色的水滴状配饰悬挂在上衣的下摆,正随着她的来回飞跃而奏响清脆的乐章。 不同于青崖寻常所见的服饰那般典雅,她的小腿上缠绕着几圈镂空的丝线,让原本就展现在青崖眼前的双腿显得更为晃眼。 而那人在为了躲避寅虎的斩刀正像一只灵活的兔子一样来回闪躲,直到她转过身,正巧发现了站在门阙之上的青崖。 她的双眼艳若桃花,迷离中却又饱含热情的奔放,当她看到青崖之时明显也愣了一下,想来也是对这里有着一位人类而感到惊奇。 随后她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朝着青崖所在的房屋飞了过来,卯兔自然是算到了她的落点,于是寅虎的长刀向着青崖的头顶砍了下来。 青崖本想接着逍遥游迅速远离此地,但眼见她向自己飞来,眼神中满是渴求的希冀,自己虽然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和修为,但总不能看见同样来自人间的老乡就此香消玉殒,便提起青冥飞身上前挡下了寅虎的这一刀。 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之后,那紫衣女子也开始了反击,从她修长的十指中迅速地飞出了十道淡紫色的丝线,瞬间缠绕在了两尊铠甲的兽首之上,随后只见她双手握拳,那两尊铠甲的头颅也就此被切成了碎片,整座身躯轰然倒地,断裂成好几截,失去了站起来的机能。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手中的丝线更是快如闪电,但青崖却看清了虚实,被青冥强化过的六感能让他捕捉到更为细小的东西。 那是由千千万万细小的带着钩刃的短匕连接而成,也不知是何种材质能将它们凝聚在一起却又如此灵活,赫然又是一件天级神兵。 解决了两尊铠甲之后,那女子将丝线刀刃收回了手中,缓缓来到青崖面前,学着中原之地的礼仪,微微下蹲祈福向青崖道谢。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嗯……,然后该说什么来着。” 一时之间忘记了问候之语,本就蹲得歪歪扭扭的她更是突然间失去了平衡,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青崖正欲上前拉住她,还好她及时稳住了身形。 青崖忍住了想要笑出声的冲动,看她的样子应当还是比较好交流的,也许可以向她打听一些关于这个世界或者同门的消息。 “姑娘不必介怀,看姑娘的装扮应当非中原人士,不必遵循中原的礼仪,随意就好。” 青崖先是套了个近乎,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双方道不同,也不至于落得刀剑相向的地步。 “在下青崖,乃天陨摇光弟子,不知姑娘师承何处,姑娘来此地途中,是否有见到我天陨同门?” 青崖表明了身份,同时暗中已经将灵气运转了起来,若是对方乃魔道众人,自己必须要提防她率先发难。 “哦,原来是天下正道领袖天陨的弟子,怪不得如此俊朗。如你所见,我是苗疆人士,是一名散修,无门无派。我的中原名字嘛,叫做灵木樨,如果你觉得不顺口的话,叫我灵犀就行。” 她歪着脑袋,发间的银饰也随着倒向一边,憨态可掬,看起来的确是一脸的天真烂漫。 但青崖可不会就此被她的外表所蒙蔽,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修为更是达到了金丹之境界,一介散修能够如此年轻就达成金丹初期的修为,定然非同寻常。 “至于你说的同门,很抱歉,我一路走来,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 她的答案倒也在青崖的预料之中,眼下还是去寻找天机令为先。 “既然如此,你我就各自分别去寻找天机令吧,姑娘,在下就此告辞。” 说罢青崖转身离开,继续向着内城走去,却不想灵木樨仿佛没听见自己的话一样,一蹦一跳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似乎也打算进入内城。 “姑娘,你……” 青崖正想再次告诉她不要跟着自己,灵木樨却先一步抢过了话。 “我什么我,你当我傻呀,这座帝王之墓如此规模,其中定有宝物,说不定天机令也在里面,而它的封土也一定就在内城的地宫之中,你休想把我骗走。” 没想到她竟然是这般想法,青崖笑了笑,这位姑娘虽然心思缜密,倒也不失为率真之人。 “好吧,既然姑娘看上了这里,那还是在下离开吧,里面的一切请姑娘自便,我去他处寻找天机令好了。” 在这里,青崖的原则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找到天机令然后安安稳稳地和同门一起回天陨就好。 说完,青崖头也不回地往外城走去,身后的灵木樨似乎是被他的回答给绕住了,在原地愣了许久。 修行世界之中谁人不为灵物珍宝抢得你死我活,她一介散修更是见惯了尔虞我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尽在眼前的给予拱手让人的,这哪里来的傻小子啊。 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小跑着上前拉着了青崖的手臂,强行留下了他。 “你就如此狠心把我一人丢在这里啊,这外城尚有如此厉害的雕像怪物,地宫之中定是危机重重,要不我们还是结伴而行吧。要是里面真有天机令,那令牌给我其他的东西给你,若是没有令牌我们就平分,怎么样?” 青崖本就想要进入其中一探究竟,只是不想与她起了冲突,她的提议倒是可行,哪怕最后她反悔真要动起手来,青崖倒也乐意奉陪。 “如此也好,那你我二人便结伴而行,地宫之中也好相互关照。” 就这样,两人在互相若即若离的提防与合作中打开了内城的大门,走进了最深处的地宫之中。 尘封的大门带着沉沉的历史厚重之感缓缓打开,门后是一条高大幽暗的隧道,走进其中,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当年无数工匠的呐喊,以及他们最后被坑杀时绝望怒吼。 只为满足一人地下称王的夙愿,无尽的生命被一同填埋在了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 青崖二人一进入隧道,身后便落下了一道重若千钧的石门,将两人的后路完全封死,紧接着,青崖听到隧道深处传来了一阵狂风呼啸的声音。 风声越来越近,前方隧道的拐角处亮起了明亮的火光,原来这风声竟是一柱烈火扑面而来,如同一条火龙一般席卷了整条隧道。 而随着火龙越来越近,两侧的墙壁之上还喷洒出了黑色的不明气体,这些气体一遇到火焰便轰然焚烧起来,不仅使得火龙更加壮大,还伴随着色彩各异的斑点,一看便知其中含有剧毒。 ------------ 第二百零九章 铜门 四方和合, 就在火龙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二人之际,青崖腰间的和合玉骤然亮起,一片红云升腾而起将二人笼罩在内,火龙庞大的身躯从二人身边穿过,却不曾伤到他们一丝一毫。 也不知何时灵木樨已经躲到了青崖的身后,露出一脸瑟瑟发抖的神情,看她如此楚楚可怜的样子,若是寻让人见了,定然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保护欲。 但青崖却不以为然,金丹期修士怎会惧怕如此普通的火焰,从头到尾,她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实力。 不多时,火龙已是燃烧殆尽,青崖也将和合玉的防护层收回,而玉中的云纹,还留有一大半之多。 “咳咳,这也太呛人了,快走快走。” 空气中充满了灼烧过后留下的刺鼻焦味,灵木樨似乎特别讨厌这样的味道,捏着小巧的鼻子一个劲地催着青崖赶紧往前走。 青崖一边要注意前方的重重机关,一边还得提防着后面的人随时给自己来上一刀,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内城深处走去。 幽暗的长廊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往地狱深处延伸而出,青崖二人就像是转生的魂灵,徘徊在忘川河之畔。 当眼前的道路一直走不到尽头的时候,人们往往会生出一股恐惧之情,既是对前路的迷茫,又是对来路的怀疑,夹杂在这两种自我否定的情绪之间,将自己所击溃。 哒,哒,哒…… 长廊逐渐变得狭小,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着,若说先前灵木樨的柔弱是装出来的话,此间的她倒是真的有些忐忑了。 如果这条道路真的通往无间地狱,那自己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这里不是人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仿佛是为了应征她心中的不安,隧道的墙壁不再是坚实的石壁,而是由某种不知名的半透明矿石组成,青崖二人就像是被困在琥珀中的虫子一样,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 不仅如此,隧道中回荡着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杂乱,完全不像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果不其然,透过半透明的墙壁,青崖看到另一边正有一个个高大无比的人影从身后追来,和他们的体型相比,隧道中的二人就像蚂蚁一般渺小。 越往前走,后方人影追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这些人影的手中有的捧着一顶王冠,有人双手奉上一柄权杖,而从这些法器当中各自升起了一道烟雾的影子,在道路前方的最顶端汇聚成一个人影,等着青崖二人前去自投罗网。 见到如此阵仗,即便是青崖道心坚定,即便是灵木樨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停下来脚步,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会怀有恐惧之情,而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应对眼前的怪异之时,青崖心中同样也会升起无力之感。 “这些都是什么怪物,要不,我们退回去吧。” 但青崖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们走过的身后传来了一道道石门落下的巨响,他们唯一的退路也就此被封死了。 任何打扰帝王安眠的人,必将葬身于最深的地底,最后一道石门落在他们的身后,上面刻着这座陵墓的永恒的诅咒。 灵木樨缩着脑袋再次躲到了青崖的身后,苗疆之地不似中原那般开化,对于鬼神之说她们有着特殊的信仰,此刻就连青崖也无法分辨出她究竟是真的害怕了,还是依旧在伪装自己。 不过青崖倒是瞧出了一些端倪,若是这座陵墓中真的有足以将自己完全抹除的力量,又何必在这里刻下诅咒让来者见到呢? 当然也不包括想要让他们在无尽的绝望中死去的可能,但无论如何,青崖都决定赌一把。 此时摆在自己眼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往前走,和那个在尽头等着自己的未知生物拼了。 另一条就是一直待在原地,直到一个月后被传送出去,只是那样不仅失去了参加五大赛的资格,还特别丢人。 “灵姑娘,可以请你闭上眼睛吗?” “嗯?怎么了?” “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闭上双眼,便意味着将自身的安危交到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手中,灵木樨在青崖的身后再次打量了一眼,少年的脸上见不到一点杂念。 最终,她照着青崖的意思,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我听你的,你莫要欺负我。” “姑娘无需担心,稍后只管跟在我身后便是。” 只见青崖横剑于身前,青冥之上月华盈盈,直照得四周四周的墙壁近乎透明,随后青崖也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大音希声, 青崖在剑尖之上轻轻地弹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无边的月华却像是水面荡起的涟漪一般层层扩散。 光波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穿透了墙壁,耳边那传来的脚步声也逐渐小了下去。 大象无形, 光波扩散开来之后,青冥之上月光更甚,青崖高举手中长剑,满月之辉犹如烈日一般,化作道道光柱洞穿了四方墙壁,而那些在墙壁之后的怪物身影也在月光的照耀下荡然无存。 听到耳边不再有动静传来,灵木樨刚想张开眼,却听到青崖立刻喊住了自己, “姑娘,不要睁开眼睛,否则他们将会再次出现。” 双目不过外物,以心代眼,可辨万物之荣枯,原来眼前的一切怪异之像竟然是这些如同矿石一般的墙壁所导致的。 在黄泉海的地下深处,埋藏着一种稀有的矿藏,能够直接通过双眼将刻画在矿石上的景物投射在他人的脑海当中。 即便对方闭上双眼也无法将其抹除,这种特性倒是有点和青崖当初见过的冥河使徒有些类似,只不过冥河使徒能在人的眼底直接复刻一个完全的自己,而此物只是停留在心理层面。 但心理的预示往往都是最直接的,即便你不相信眼前的事物,内心的暗示却是骗不了自己,若你的内心认定了前面有着不可匹敌的鬼怪,那么即便你修为通天也没有了亮剑的勇气。 青崖虽然不知这些矿石是何物,但他依旧以一音一形完全击垮了幻景,之后只需要一直闭着眼睛走过这段矿石之路便可脱困。 “姑娘,现在你跟紧我一直往前走,切记千万不要睁开眼,记住了吗。” 青崖在前方叮嘱着,灵木樨却在后方犯了难。 “闭着眼睛怎么走路啊,万一我一头撞破了墙壁,里面的怪物跑出来了怎么办?” 听闻此言,青崖将手中之剑往后递了一些,却不想一时没控制好距离,不小心刺在了灵木樨的腿上。 青冥没有剑鞘,这一下的疼痛可想而知,好在青崖未曾使用灵力,金丹修士的身躯也远非寻常人所能相比,所以灵木樨并未受伤。 “啧,你做什么。” 灵木樨差点就睁开双眼还手了,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伸出一根手指,一道丝线飞射而出缠绕在了青冥之上,想让他在前方牵着自己走。 但这一举动好像惹恼了青冥,青崖只感觉手中的剑柄变得异常寒冷,对此青崖再熟悉不过了,青冥每回不乐意的时候就会这样,不想让自己拿着它。 而灵木樨更是感觉自己的掌中传来一阵强烈的拉扯感,似乎自己的刀刃正在被扭曲扯断一般,见此她也迅速地收回了丝线,青冥这才安静了下来。 “你的剑,好像脾气挺大的啊。” 她的语气中有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好像在揶揄自己作为兵器的主人却不能将其完全掌控。 “是啊,有时候我还得听它的呢。” 青崖对此不以为意,他早已将青冥视为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完全尊重青冥的意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不容易瓦解了危机,却在这点小事上犯了难。 “行了,都别婆婆妈妈的了,你把手伸过来。” 最终,灵木樨还是下定了决心,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并让青崖也把自己的手指伸到后面。 青崖只感觉一阵柔软的清风拂过,自己的食指便被灵木樨的食指缠绕而上,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却有些异常冰冷,青崖没有在意,每个人的体质和修炼的功法不一样,体温自然也不一样。 “我警告你,你最好老实一点,我是苗疆来的,你知道那里的女子都会下蛊,当心我放虫子咬你。” “是是是,我们还是快走吧。” 两人在这狭长的隧道中缓慢前进,青崖凭借着鍉针的力量能够感知到前方的路况,但他并未将灵力外放,毕竟身后的姑娘来历不明,自己不宜暴露底牌。 直到脑海中传来的影像不再是那怪异的矿石,青崖这才睁开了双眼,灵木樨感觉到青崖停了下来,便也一同睁开了眼。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青铜之门,尽管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岁月,青铜之门上却没有沾染一丝铜锈,两人站在门前,就是是山脚下的尘埃。 青铜门上刻满了栩栩如生的浮雕,从下至上,似乎正在诉说门后面的长眠之人那传奇的一生。 天神赐子,自幼为嫡长之位,孩童时便能引弓骑射,后帝国来犯,他不得不作为质子远离了自己的家乡。 在遥远的他国,少年天子虽然依旧被奉为上宾,但却失去了自由,他没有一天不想着冲破着层层高大的围墙,飞跃万里回到故国。 一晃多年,少年天子已经长大成人,他也在不断的磨砺和学习中习得一身武艺和城府。 再后来,更强大的国家吞并了这里,他在一片混乱中重新获得了自由。 他沿着回家的方向一路跋涉,在途中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接触到了修行的法门。 少小离家老大回,当他和同伴们再次踏上故国的土地时,距离他的离开已经过去了十年。 天子归来,尽管帝位已由他人所掌,但他依旧轻而易举地重新夺回,至此,帝国开启了空前绝后的盛世。 平山造田,填海造陆,铁骑所至,万国臣服,帝王的寿命悠长,帝国的寿命也同样悠长。 但万物终将会迎来衰老的那一天,当帝王发现自己的青丝成华发的时候,当年与他一同征战的同伴都已经故去了。 他害怕死亡的到来,他渴求长生不老,为此,他不惜举国之力,只为寻找长生之方, 也许是他的意愿触动了上苍,一位神使从天而降,延长了他的生命。 但自然的法则终究无法撼动,帝王最终还是看到了自己的终点。 他不甘一切就此消散,即便死亡,他依旧要掌控这世间的一切,于是,这座庞大的墓葬群就此而起。 他以俑人代替殉葬的士兵和妃嫔,却依旧将铸造陵寝的工人坑杀殆尽,最后铸造了十二金甲永远守护着他的长眠。 青铜之门的最上面,衰老的帝王最后一次指向苍天,似乎发出了最后一声呐喊,随后这位千古一帝就此陨落。 往后的事迹无需镌刻,历史会记下一切过往,宫阙万间终究化土,天下兴亡也只是时间长河中的一朵浪花。 青崖在长安的时候,那个七夕的夜晚,长眠于骊山的始皇驾车出游,尽管已经逝去近千年,他也未能放下曾经所统治的土地。 “王权富贵,长生不老,真的如此诱人吗?” 青崖不禁感慨,身后的灵木樨却有不同的见解, “你不曾体会过苍老的折磨,也不曾将天下握在手里,又怎么知道那种感觉呢?你们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嘛,说什么你不是鱼,怎么能知道鱼是怎么想的呢?” 没想到她还知道庄子和惠子的那段千古问答,青崖不禁对她更加认可了几分,喜欢读书的姑娘,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眼的吧。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能只有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你的愿望是什么呢?你如此年纪就已经是金丹之境,想必也是为了心中夙愿吧。” 话音刚落灵木樨却有些后悔了,两人相识尚短,不应说起这般交心之语,但不知为何,她对眼前的这位少年,充满了好奇。 “如此说来,姑娘心中,又有何求呢?” 也不知青崖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如她所料,青崖没有告诉她心中所想,只是拉起了青铜之门上的铜环,扣响了这一扇封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大门。 ------------ 第二百一十章 辰龙 “小心。” 身后的灵木樨传来一声惊呼,青崖也感受到了身后突袭而来的危险,两人的身影迅速撤离,一道海蓝色的光束擦着青崖的身边掠过,轰在了青铜巨门之上,沉寂的沙土也从铜门的顶端簌簌落下。 两人闪避的动作出奇一致,此时青崖才发现他们的食指一直都还缠绕在一起,走过那边漫长的隧道之后,他们都沉浸在了青铜之门上的浮雕之中,一时间竟忘记了松开对方。 “切,” 灵木樨一声冷哼甩开了青崖的手,而从他们的身后,暗淡的荧光正照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悬浮着向他们靠近。 一身复合型铠甲处处透着尖锐的张扬,威严的龙首彰显着它的身份,深蓝色的机体在铠甲之下隐藏着爆炸性的力量,手中的古剑依旧能够辨认出曾经的功勋。 赫然是十二金甲当中的辰龙位。 虽然同为十二金甲,但青崖在辰龙的身上感到了完全不同的气息,它无需借助任何外力便可悬空而行,当真犹如龙游四海之姿态,可见这尊铠甲的铸造之法一定在其余十一金甲之上。 青崖看不穿它的修为水准,但可以肯定绝不会在自己之下,恐怕已经到达金丹中期的水准,即便自己和灵木樨联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眨眼的瞬间,辰龙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近乎以瞬移的形态出现在了青崖的面前,同时它也将手中古剑收回到了身后的剑鞘当中,转而在两处臂甲之下各弹出了一柄湛蓝的钢刀,誓要将两人从头至尾一分为二。 却不想在他靠近青崖三尺之时速度突然变得尤为迟缓,竟是青崖不是何时已经在自身周围布下了剑点星辰领域,万千气剑如同潜伏在沼泽当中鳄鱼。当辰龙进入剑域的一瞬间,隐藏在空中的金蓝双色气剑全部显形,密集的剑雨在瞬间全部打在了辰龙的身上。 金色的气剑能够轻易地穿透丑牛的铠甲,却无法攻破辰龙的防御,此时的剑雨对他来说当真犹如水滴一般效果甚微。 不仅如此,辰龙缓缓地将手臂交叉与胸前,胸口那枚护心之中泛起一道龙影,紧接着一层湛蓝的防护层从它的胸口逐渐扩大至包裹了全身,落下的剑雨也逐渐被阻隔在防护层之外。 但月之气剑的侵蚀却能穿透这层防护,此时即便剑雨无法对辰龙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也能让它动弹不得。 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在剑雨还未落完的时候,青崖已经来到了辰龙的头顶,手中长剑在闪烁之间化为七道剑影,剑影不断扩大逐渐将辰龙围困在其中,剑影还未落下,剑浪已经呼啸而至。 青崖一声轻喝,七道剑影遮挡住辰龙头顶的整片空间轰然落下,奔腾的剑浪也在剧烈的冲击之下爆裂开来,一时间剑啸漫天,将辰龙淹没在了层层叠叠的气剑当中。 就在剑浪逐渐褪去的时候,青崖不管结果如何再一次祭起青冥,一道仿佛是青冥放大了几十倍的幽蓝幻光悬浮在辰龙的头顶,只等青崖这位持剑之人立下宣判。 落, 幻光之剑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猛兽,向着下方的辰龙直扑而去,只听见一阵清脆的碎裂之声响起,待漫天剑影散去后,辰龙再次显出了身形。 它所撑开的防护层被青崖强行击碎,它胸口的那枚护心镜也已经碎裂,一道剑痕从它的肩膀处一直斜着向下蔓延到腰部,剑痕之上还冒着阵阵青烟。 辰龙正欲起身反击,却不知何时自己四肢的关节处已经被一道道紫色的丝线缠绕得死死的,那十道紫色的丝线之上闪耀着诡异的幽光,万千细小的刀刃切割着辰龙的铠甲,丝丝火星不断从它的关节处溅射开来,而一股强烈的麻痹之感也逐渐在辰龙的机体之内蔓延着。 在两人联手一连串的攻势下辰龙似乎已是溃不成军,青崖再次提剑化影,身如流星一般划过辰龙从身侧,但这一次,青崖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格挡之声,原本已经有些放松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果不其然,一剑西来之后,青崖没有看到剑光炸裂,原来竟是辰龙在四肢被控的情况下依旧能以气御剑,召唤出古剑挡下了青崖的追击。 而灵木樨也感觉手中的拉扯之力越来越大,不多时,只听见一声怒吼,龙吟声响彻四方,辰龙也就此挣脱了束缚,那侵入身体的麻痹之感也随着一簇黑色的血液从它身体中透出后就此消失。 辰龙铠甲和其余十一金甲最大不同便是铠甲之下有着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在操纵着这副铠甲,青崖从方才的那一声龙吟中对它的真面目也有了一些猜测。 若说青崖听过的最为震撼的龙吟声那一定是万年之前的龙族之王帝曦之龙吟,那是足以威震天下,响彻寰宇的至高之声,这是最为纯正的龙吟。 秋池雨是龙族的后裔,但她的血脉并不完整,龙吟声也缺少了一丝压迫心灵的震撼,掺杂了一些作为人类的色彩。 而眼前这尊辰龙铠甲的龙吟声则显得更为嘈杂,青崖甚至还在其中分辨出了虎啸鹰啼之声,青崖猜测铠甲之下的机体应该是一种混有龙血的亚种生物,而且血脉的纯度不高。 挣脱了束缚之后,辰龙身体表面泛起了一层水花一般的光晕,那一道青崖留下的剑痕正在逐渐缩短直至消失,被灵木樨的刀刃所割裂的刀痕也在不断减少,这尊铠甲竟然拥有自我修复的功能。 “不能让他完全恢复过来,灵姑娘,我们必须尽快解决掉它。” 不等灵木樨的回答,青崖再次化身为影,青冥之上一道长虹引弓待发,辰龙见此也展开了和青崖的角逐,它的双掌之中亮起了一道道错落的光纹,原本的铠甲之上再度显现出两对羽翼般的护手。 辰龙抬起双掌重重地拍在地面上,一阵强烈的冲击波震得整座内城地动山摇,在极速穿行中的青崖也被震出了身形。 但在青崖的身后,一朵暗紫色的蔷薇花从青崖的身边激射而出,花枝准确地扎在了那枚已经碎裂的护心镜上。 既然它是血肉之躯,那它的心脏一定是最为脆弱的部位之一,如今它的护心镜已破,这里便成了最适合攻破的地方,前面青崖的攻势不过是为了给灵木樨的这一击打掩护而已。 也不知这蔷薇花究竟是何物,即便护心镜碎裂但铠甲的坚韧程度依旧不容小觑,而这朵蔷薇却能轻易地穿透铠甲,就像扎根一样牢牢地钉在辰龙的胸口。 只见暗紫色的蔷薇迅速地褪去了色彩,其中的毒素迅速注入了辰龙的身体中,直到蔷薇变成了透明之色,碎裂开来之时,辰龙的铠甲已经完全被染成了紫色。 尽管能够看到铠甲正在不断修补失去的机能,但依旧赶不上蔷薇之毒的侵蚀力度,由内而外爆裂开来的花火正在不断摧毁这尊坚硬的铠甲,从它那已经变为深紫色的机体表面正有毒血不断地流出。 而祭出了这一朵蔷薇之后,墓灵犀也像是被抽空了气力一般,不断踉跄着向后跌倒在地,她看了青崖一眼,其中之意不言而喻,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青霜吞鲸海,紫电引长风,倚天须万里,星斗化浮云。 青崖脚踏虚空扶摇而上,每一步都在空中留下一片星团的虚影,手中的青冥更是剑影重重,随着青崖不断升高,他的背后也浮现出了一对由七色水晶组成的幻剑之翼,当青冥停滞在辰龙的头顶之时,背后的剑翼已是不住地颤动,七色光华近乎凝成了实质。 起, 青崖抬手向下一挥,身后的剑翼化作四散的剑光从四面八方向辰龙疾驰而去,锁定在了辰龙的周围,里里外外水泄不通。 随即,七色的电光将所有的水晶之剑连接在了一起,竟然将这一尊巨大的铠甲身躯吊了起来,任凭它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青崖手中之剑向前随意一挥,一道七色剑气就此滑落,落在辰龙的身边,化作一柄巨剑的幻影。 两道,三道,四道……青崖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巨剑,钝器,长枪,战斧各式各样的兵器幻化在辰龙的四周,直到青崖挥出第八十一剑之后才停了下来。 天下诸般兵刃悬于身前,铠甲之下的机体从喉咙之中发出阵阵低声怒吼,待阵法已成,青崖一步流星下落,将钝器的幻影握在手中,朝着辰龙的头顶便是当头一棒。 一击过后,青崖迅速置换了身形,手握长枪,身若游龙,朝着辰龙的心脏穿透了它坚实的铠甲。 刹那间,空中闪影腾挪,到处都是青崖的身影,直到九九八十一种兵刃全部用尽之后,青崖这才缓缓落地。 青崖不断地喘息着,这一式消耗了太多的灵力,但他相信此时的辰龙已经绝无再站起来的可能。 果不其然,辰龙的铠甲在剧烈的蔷薇之毒的侵蚀下变得极为脆弱,它的机体也已经被完全麻痹,而这八十一道伤口更是道道致命。 被浸染成深紫色的铠甲上布满了裂纹,随着第一块胸甲的碎裂,辰龙整一副铠甲全部脱落,青崖也看清了机体的本尊。 原来是一条翼龙。 翼龙是龙族较为旁系的一支,它的血脉经过了太多的杂糅,龙性已经大大减弱,与其说它是龙,还不如说它是一种鸟类。 此刻它的身上已是血流如注,暗紫色的血液在它的身下已经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只是他那尚留有龙族特征的淡金色眼瞳中依旧透着无尽的怒火和宁为玉碎的决绝。 翼龙仰天长啸,发出了生命最后的怒吼,从它的身体中一道四方之体的电网迅速扩展开来,力竭的青崖和灵木樨来不及闪躲,一下就被这一层电网围困了起来。 两人像是被电流所组成的一双大手举了起来,即便他们已是金丹之身,但在金丹中期拼死发出的最后力量面前依旧显得渺小。 青崖的身体被冥河之水洗涤过,被月神净化过,所以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抗电网的力量,但另一边的灵木樨却陷入了危险当中 女子的体质生来较为柔弱,没有经过强化后的身躯在雷电的冲击之下顿时绽开了片片血花,她运起全身的力量来抵抗雷电之威,但因先前消耗了太多灵力而陷入虚弱状态的她此时已全然没有了招架之力。 她紧咬牙关,晶莹的牙齿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染红,从她的嘴角缓缓滑落,滴在胸口的衣领之上,四肢百骸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尽管如此她依旧不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忽然,灵木樨感到身体轻松了许多,自己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知觉,张开眼,她看见自己的周围有一层火红的祥云环绕,正是它将雷电之威挡在了外面。 她自然是知道祥云从何而来,她转过视线看向另一侧的青崖,此时的他也像自己一样被闪电组成的电网举在半空,雷电鞭挞着他的身体,朵朵花火在他的皮肤表面炸裂开来,他紧闭着双眼硬生生地挨着雷光,同样一声不吭。 他为什么这么做,明明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他却将自己的保命之物用在了自己的身上,灵木樨怔怔的望着青崖紧皱眉头的身影,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般弱小,保护不了自己,还要牵连他人。 好在辰龙的生命力已经完全流逝,当支撑电网的力量全部消散之后,两人也从空中坠落,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面上。 “咳咳,咳咳。” 背后传来的冲击力让灵木樨不住地咳嗽,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地踉跄着像青崖那边跑去,她看见青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身上还冒着阵阵青烟,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喂,喂,你怎么了,你了千万别死啊。” 她拍打着青崖的脸,但他依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见此,灵木樨一时间红了眼眶,眼睛一眨,滴滴泪水滑落,滴在了青崖的脸上。 终于,灵木樨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怀中拿出了一粒血红色的药丸,正想放进青崖嘴里的时候却见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在方才雷电的鞭挞之下起初青崖还觉得痛苦万分,可渐渐地身上传来的疼痛感越来越小,倒是自身的肉体在雷电的淬炼下正在不断新生。 所以,青崖索性沉浸下来运转起月神心法,借用雷电之威再度淬炼自身经脉,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电网已经消失了。 直到脸上传来一阵滚烫的湿润感,青崖这才从内心的沉浸中退出,睁开双眼,正好看见灵木樨梨花带雨的容颜。 ------------ 第二百十一章 天宫 “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没什么,你那个圈圈太热了,都出汗了。” 灵木樨急慌慌地将那枚血红色的丹药放了回去,然后如无其事地拍了怕自己的脸颊,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裙,重新站了起来。 “喂,你还好吧,有没有被雷劈傻呀,你身上还在冒烟呢,不疼啊?” 灵木樨看着青崖一脸后知后觉的样子,都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类了,同样都是金丹初期,怎么你一点事都没呢? “说什么呢,你傻了我都不会傻。” 青崖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还好,师尊缝制的衣服尚且完好无损, 此时青崖正看见一枚令牌掉落在已经碎裂的辰龙铠甲之中,便敷衍地回应着身后的灵木樨,一边往前走去。 “你……哼。” 灵木樨狠狠地在地上踢了一脚,扬起的沙土划着弧线直追青崖而去,却又落在他的身后。 “以后再和你算账。” 灵木樨小声嘀咕着,走快了两步,追上了前方的青崖。 辰龙的血肉之躯被腐蚀殆尽,暗紫色的血液蔓延了一地,凡是被这毒血所覆盖的地方,只余下了一片焦黑之色。 这朵毒蔷薇竟如此恐怖,如果是自己的话,能够应对这一招吗? 青崖若有所思地看了身旁的灵木樨一眼,却不想她在和自己的目光对视之后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连连后退。 “你想做什么?” 灵木樨突然意识到眼中的少年来自天下正道的领袖天陨一门,自古以来正道中谁人不对毒之一道深恶痛绝,他从小在那些古板师长的熏陶下此等观念怕是已经深入人心,此刻怕不是要对我动手了吧。 “刚才我就不该用蔷薇花语,现在灵力尚未恢复,真要动起手来怕是要吃亏,看来我得先下手。” 灵木樨这般想着,手中的刀刃已经箭在弦上。 “灵姑娘?” 见她突然恶狠狠地看向自己,青崖倍感不解,正要上前询问,却见一道细小的白色丝线划过了自己的脸颊。 脸上顿时传来一阵温热之感,随后才是轻微的疼痛之意,青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掌心之中是成片的殷红,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还手,你们这些正道弟子不是最痛恨我们这些旁门左道的吗?” 她愣在了原地,青崖脸颊上的殷红之色刺痛着她的双眼,疑惑,内疚,慌张充斥着她的内心,只能用不断的责问来掩饰。 “原来你是在顾虑这些。” 青崖伸手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道不浅的伤口已经愈合。 “我的师尊曾经告诉我,兵器也好,功法也好,它们从来都没有好坏之分,只是取决于使用者的善恶而已。天下道法万千,毒之一道传承悠久,我虽才疏学浅,却也知晓毒能害人亦能救人之说,只要姑娘不曾以此伤人性命,我对姑娘不会有任何敌意。” 看青崖言辞诚恳,灵木樨不由得追问: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曾伤人性命?我现在大可用谎言欺骗与你,等到从这里出去后,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从一开始你每一次使用兵器之时它都是紫色的,想必那些刀尖上也是喂了剧毒吧,可方才的那一次,却是白色的,所以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 “你这般天真,早晚有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话语中依旧透着不客气,但灵木樨却是再次走到了青崖的面前,这也表示她此刻完全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呼,” 青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当然不可能如此天真,这座地宫之中危机四伏,仅仅是守护在门外的辰龙铠甲已有金丹中期的修为,那在这扇青铜之门的后面又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所以现在青崖必须确保自己的背后是绝对安全的,眼前这位陌生的苗疆女子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一身毒术更是令人惊叹。所以青崖不惜以身涉险也要让她放下心中的对自己的戒备,只有如此才能消除进入铜门之内的后顾之忧。 青崖甚至已经做好了两人只能有一人活着进入铜门的准备,幸运的是自己赌对了,虽然她功法诡异,却也绝不会是魔道中人,两人之间的结盟虽说短暂且不怎么牢固,可也总算是形成了。 青崖捡起了辰龙的令牌,和其余的金甲一样,上面刻着它的身份,曰:“辰龙,四海王。” 而青崖也注意到了在青铜之门最顶端,上面刻着帝王铸金甲镇帝陵的画面中十二尊金甲唯独辰龙的腰间缺少了一块,而补齐那一块的钥匙此时就在青崖的手中。 但青崖却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二人在外城都没有和辰龙铠甲展开交锋,而此时回去的道路已经被层层重若千钧的石门所堵死了,如果辰龙不出现的话,自己岂不是永远都拿不到开门的钥匙了? 那辰龙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的主人,好像有意地在引导自己进入这扇青铜之门。 灵木樨似乎也看出了这似乎有着请君入瓮之意,她看了看青崖,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到底要不要进入这未知的地宫,此去可能一无所有,也可能万劫不复。 “几百年之后,当你垂垂老矣,你是否会想起今天,是否会因为没有打开这扇门而后悔呢?师尊告诉我,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给自己留下一丝遗憾。与其我们在这里胡乱猜疑,进去一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青崖的脸上迟疑之色一扫而空,灵木樨从未见过有人能在面临未知的抉择只时笑得如此清澈,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的话,往后你还会相信我吗?” 她侧过身,注视着青崖的双眼,希望从他的眼底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要姑娘不以毒术害人性命,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那我就当你不会骗我的吧。” 她移开了一直看着青崖的视线,扭过头去将自己的神情藏在长发之后,也将自己的情绪藏在平淡的语气之下。 当辰龙的令牌归位的时候,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青铜之门缓缓地伸了一个懒腰,伴随着“咔吱咔吱”的声响,门后的世界一点一滴地出现在了青崖的面前。 在这座地宫之中,没有想象中那样是一片黑暗的空间,也许这里已经不再是空间。 是苍穹,在黄昏的夕阳下一半天空被霞光染成沁血般的绯红,一半天空被暗夜的苍茫浸透了青霜。 是江河,九曲十八弯沿着起伏的山峦绕过大地的四方,在夕阳之下,半江瑟瑟半江红。 是旷野,群星低垂着似乎要降落在无边的大地之上,一轮巨大的明月从地平线上升起,明月在东,日暮在西。 一声长鸣在青崖的头顶响起,两人抬头望去,却是一条荧光点点的巨鲸从上方掠过,从它背后喷洒而出的泉水化作点点星光,挂在了遥远的天际之上。 自己打开的究竟是地宫的大门,还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两人身处万丈深渊之上,向下望去,深渊之下隐约透出一丝暗红之光,青崖的视线穿透了层层黑暗,看到了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在那里,永不凝固的熔岩汇聚成河流,缓慢地蠕动着。 咔哒咔哒咔哒…… 车辙压在路面上的声音滚滚而来,紧随其后的是如同奔雷一般的万军行进之音。 青崖看见两乘铜车马从夕阳之中飞奔而来,前一乘之上竖着一柄苍蓝的青铜巨伞,四匹早已石化了的骏马灵活地拉着车马急速前行,是为开路征伐之用。 后一乘车厢密封着,一扇绘着彩漆的窗户半开,其中之人戴着一顶十二旒冕冠,想必此人便是曾经统治着这片大地的君王。 只是这一切就和那已经石化了的骏马一般,即便它们还在奔跑,也不过残留的执念罢了。 驾车的人,车中之人,就连跟随在后面的千军万马,也已经是没有任何生命的石像罢了。 帝王出征的大军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在天空中来回奔走,一如当年那般巡视着自己的国土,虽然他没有获得长生,却真的将生前所有的一切带进了自己的地底世界当中,在这里,他是永远的王。 在大地的远方,矗立着一座近乎完美的锥形山体,强烈的火山爆发伴随着电闪雷鸣相继而至,浓烟很快遮蔽了整片天穹,山体附近的一切事物都被吞没在和岩浆之中,但此等惨烈的迹象维持了不过一刻钟,这里的时间仿佛瞬间跨越了几万年。 远古大山的残体孕育出了最为深邃的湖泊,常年不散的云雾缭绕在湖边,青崖却在云起云落当中看到了飞檐的一角。 十六座高大的山峰将其隐藏得近乎完美,若不是帝王的千军万马回到夕阳之中导致日光发生了一些细小的偏离,当真无人能发现茫茫云雾之间竟是另有乾坤。 “你看到了吗,在那座雄伟的大山上,在那一座座山峰之间,那里一定有着离开这里的方法。”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灵木樨惊叹于这里的天地造化,自然没有捕捉到那一丝异样。 “我们都太想当然了,谁说地宫一定就是在地下的,他曾经如此渴望长生,死后自然不愿长眠在阴冷黑暗的地下,所以他创造出了这奇幻的世界,将自己葬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祈求有朝一日能够飞天化神。” “那我们还等什么,这里虽然很美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虽然不知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但直到现在两人连一枚天机令都没有找到,如今离开这里的大门就在不远处,灵木樨也不由得有些焦急。 “等等,先别飞出去。” 青崖一把拉回了正要御剑而起的灵木樨,他取出了那枚在外城获得的子鼠令牌,以御物之法操控着它飞出了深渊之外,而正如自己所担心的那样,令牌在飞到了悬崖上空之后便不受控制地极速坠落,任凭青崖如何操控依旧无济于事,不多时,这枚令牌便消失在了深渊之下。 青崖上次在无岸地界中吃过这样的亏,所以这一次他多了一个心眼,也正是这样,才让二人躲开了这无形的危机。 灵木樨伸出脑袋往下看了看又很快地缩了回来,虽然她的脸上依旧神态自若,可不断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是显露出了她的后怕。 出窍期之下的修士无法做到完全凭借自身的力量御空飞行,所有人都需借助外物的力量。 虽然不需要踩在剑上像滑板一样御剑飞行,但所御之物必须在自己的身上,以往青崖都是持剑飞行,而灵木樨的兵器就藏在她的指尖,看起来更像是不假于物,飘然似仙。 “那,那现在怎么办?” 明明希望就在不远处,可此时却像是有一道天河横在两人的面前。 而此时的灵木樨也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变得迟钝了许多,遇到状况第一反应就是问他怎么办,全然没了往日一点果决的样子。 她甩了甩脑袋,心里想着等这次出去之后一定要和他离得远远的。 “呜——” 远古的巨鲸在此飞过了他们的头顶,再次喷洒出一片星辰。 “有了。” 灵木樨趁着巨鲸飞行的高度距离自己最近之时甩出了五道白色的丝线,缠绕在了巨鲸的尾部,对于它庞大的身躯来说,这一丝异样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走,我们爬到它的身上,让它载着我们飞到那座山里面去。” 灵木樨一把拽过青崖的衣领,借助巨鲸拔高时所带来的升空之力一举飞离了地面。 “你猜得没错,只要我不动用灵力,我们就不会掉下去。现在你沿着我的紫霜刀慢慢爬上去,到了之后再把我拉上去,听到了吗?” 两人悬挂在空中,风声呼啸,灵木樨喊话的嗓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不少。 “好,你坚持一会儿,我马上拉你上去。” 灵木樨一甩手臂,把青崖扔到了自己的上方,青崖抓住了那五道白色的丝线,却发现那千千万万的刀刃已经缩进了丝线之内,握在手中如蚕丝一般轻柔却又异常坚韧。 ------------ 第二百十二章 天池 巨鲸不断向上攀升,很快冲破了云层,带着长长的拖尾,一直往神山方向飞去。 垂天雌霓云端下,快意雄风海上来,两人爬上了巨鲸的背后,一如曾经庄子御鲲鹏扶摇九天,一梦尘蝶。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盈虚之下,两人从进入青铜之门后一直绷紧的神经也得到了些许放松。 “等到以后,我也要找一个如此梦幻的洞天福地,然后开宗立派,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灵犀宗,我还给你留了个副宗主的位置呢,等你以后被逐出师门了,就来当我的副宗主好了。” 迎着风,灵木樨张开了双臂,让自由的风穿过她的身旁,像鸟儿一样,幻想着自己的天空和海洋。 “你就不能盼着我好一点嘛,怎么好好的我就被逐出宗门了呢。” 灵木樨身后的青崖扶着额头,实在是有些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你建你的灵犀宗,我当我的山中人,以后天各一方,偶有书信来往不好吗。 “我们苗疆女子生来就有独特的第六感觉,像你这样色胆包天的登徒子,以后肯定是要犯大错误的,到时候天下所有人都唾弃你,你肯定没地方去了,只有我才不嫌弃你,你不就只能当我的手下了?” “停停停,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听她说得越来越离谱,青崖不得不打断了她难得的放松心情,若是再这样下去,自己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十恶不赦之辈呢。 “你干嘛,我看人很准的,别以为你仪表堂堂我就会被你骗了,你的内心压抑着最狂野的欲望,贪嗔痴三毒会主宰你的思维和行动,这是与生俱来的,无论你如何压制都改变不了。” 灵木樨转过身来,指着青崖的眼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青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能够看穿未来。 自己以后真的会如她所说,变成那样的邪恶之人吗? 青崖自然是不信的,只要有柳白鹿在,即便自己真误入歧途了,师尊她也一定会把自己拉回正轨。 “差点被你骗了,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师尊说陌生女子的话千万不要相信,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你不信?好,我们就来赌一把,如果你以后真的被逐出师门了,就必须要来当我的手下,怎么样,你敢不敢接?” 眼看青崖如此拧巴,灵木樨的脾气也上来了,反正距离神山还有很远的路程,我就不信拗不过你。 青崖看着灵木樨双手叉腰抬头挺胸一脸底气十足的样子,倔脾气也上来了,他就不信自己的将来还由不得自己了? “好,有什么不敢的,那要是我没有被逐出师门怎么办?” “那我就把自己赔给你。” 嗯? 青崖顿时不知道正面回答了,这样的条件,自己是接下呢还是不接呢? 此时灵木樨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还有其它的意思,慌张地急忙改口: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要是赢了的话,我就当你的手下好了,你别想歪了。” 这一下,灵木樨先前“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低下了脑袋,脸上还有些红红的。 “我只是师门中一介最为普通的弟子罢了,用不着手下的,若是我赢了,你的灵犀宗就多行善事,造福一方百姓,如此便好了。” “你……你别以为我会输啊,十年后,我等你来找我。” 对于今日的赌局,青崖没有太放在心上,只要自己有柳白鹿的教导,断然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而灵木樨却对此深信不疑,她已经认真地规划起来十年后的灵犀宗是什么样子,似乎她真的能够看到青崖的未来。 清风流云穿梭而过,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神山越来越近,无论将来如何,他们必须先从这里离开 伴随着一声长鸣,巨鲸下降了高度,趁着它飞过神山的时候,两人从它背上一跃而下,降落在了神山的顶端。 先前离得太过遥远看不真切,直到走进神山的云雾之中青崖才发现,这座不知有着几万年岁月的神山,依旧保持着十分活跃的地质运动,已经有着几万岁的它,还很年轻。 炽烈的容颜沸腾着,像是大地上的河流一样遍布在一篇焦黑之中,甚至熔岩的流域面积已经远远超过了裸露在外的土地。 不断升起的白烟携带者岩层中的各种毒素形成致命的毒气,混杂在茫茫云雾之中,稍有不慎,这片壮丽的火山便会是来人的坟墓。 “你小心一些,不要吸入这些毒气,不然我也没把握能够救你回来。” 灵木樨对毒之一道了若指掌,但这里不是人间,有些东西她也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 “风起,” 青崖托起自己的双手,只见两团微小的旋风在青崖的手中越转越快,在旋风的牵引下,围绕在他们周围的云雾和毒气一同被吹散了。 去, 青崖将掌心往灵木樨的身边轻轻一推,那一团微型旋风就慢慢悠悠地停靠在了她的身边,虽然旋风能够将毒气和云雾完全吹散,但在其身边的灵木樨却只是感觉如同微风拂面一般轻柔。 “你这是什么呀,还挺方便的嘛,天气热的时候可以拿来吹吹风。” “简单的御风术而已,你要是想学的话,不妨入我天陨的大门如何?” 青崖稍微试探地询问她有没有拜入天陨的想法,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万一她答应了的话,有着师门约束,她这一身非正非邪的力量,便不会有危害人间的可能了。 “切,用这么个小把戏就像把我骗走,你当骗小孩呢,我可是灵犀宗的宗主,怎么可能跑去当你的小师妹。” 没骗到她,青崖也不曾在意,两人低空飞行在熔岩汇聚成的湖泊之上,寻找着那座隐藏在山峰深处的天宫。 越过熔岩湖,将仍旧在喷发的火山甩在身后,暗红色的世界逐渐被一片冰蓝和雪白所取代。 自然的鬼斧神工能将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就像在这里冰与火融合成最为雄伟的山巅绝景。 在一片高耸的山峰环绕间,一池湛蓝的湖水如同雕琢在王冠中间的蓝宝石,这里似乎是这座神山第一次喷发的火山口,在岁月的沉淀下形成了如今的一片大湖。 通透的湖水沿着一侧较为低矮的山谷流淌而下,和延伸过来的焦土相互接壤,熔岩冷却后形成的火山岩经过了湖水长年累月的冲刷化为一滩细沙,铺展成一片色彩斑斓的画卷隔开了两个世界。 但青崖此时却无暇欣赏这般自然风光,先前他看到天宫的飞檐的确藏在这一座座山峰之中,可当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却失去了踪影。 “到底藏在哪儿呢,难道此处有幻形大阵不成?” 四下探查了一番依旧没有发现,灵木樨有些不确定地问向青崖,她相信他的判断,他们一定是被什么蒙蔽了视线。 青崖望着眼前这片足有上千丈之宽的大湖,他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深邃的湖水。 “也许它从一开始就在我们的面前,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 “你是说,那座天宫就藏在湖底,你想要下去寻找?” 灵木樨自然明白了青崖的想法,但她很快地否决了青崖想要潜入湖底的想法。 “不行,你不能就这么贸然进去。你知道湖底有多深吗,你知道下面的湖水有多冷吗,你知道水里会不会藏着什么危险的生物,你这一去上不来了那怎么办?” 面对她的问题,青崖一个也回答不上来,但即便对眼下的情况一无所知,自己也必须试一试。 “灵姑娘,你问的这些,我一概不知,但若是不去尝试一下的话,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我们现在真的还在黄泉海这片密藏世界中吗?如果一个月后传送的通道无法找到我们,那我们就只能永生永世困在这里了。” 青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柳白鹿交代他一个月后要早点回去,花青儿正在渡过她冲击金丹的关键时刻,女妭还等着自己带她回家,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困在这里。 “出不去就出不去呗,外面有什么好的,大不了你和我……” 和青崖不同,此时的灵木樨却突然发现自己对于离开的渴求没有那么强烈了,甚至还有一丝不想出去了的想法。 她和青崖不同,对于她来说,外面的世界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她在一次又一次死亡的边缘爬了出来,才有了如今金丹的修为。可她知道她的命运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她还要去面对一次更甚一次的危险,爬到元婴,爬到伸动,爬到出窍,无穷无尽。 她突然有些累了,想着就在这里停下来算了,好带还有个人陪着自己,就在这个美丽的世界渡过往后的几百年,然后就这般死去罢了。 “灵姑娘,灵姑娘……” 直到青崖将自己唤醒,灵木樨才发现自己发呆了许久。 “嗯?你说什么?” “灵姑娘,稍后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先下去探明情况,若是下方有出去的道路,我再回来喊你。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也不要放弃,继续寻找,一定能离开这里的。 到时候,拜托你去一趟天陨山摇光峰,找到我的师尊柳白鹿,告诉她,若有来生,我还是会找她做我的师尊。若是有一位来自天璇峰喜欢穿水绿色衣裳的姑娘问起,你就说我已经堕入了魔道,叫她不要记挂了。” “停,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要交代遗言你就自己去,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替你送信。” 灵木樨完全不顾青崖一字一句的叮嘱,捂着自己的耳朵摇着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见此,青崖也无需言语,她相信灵木樨会做到的,随后,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进了湛蓝的湖水中。 骤然间,刺骨的寒冷直往青崖的心底里钻去,似乎是要将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一般,但很快,月神的真灵在青崖的身体中滋养开来,将这彻骨之寒驱散了绝大部分。 而就在他跳进湖水不过一息之后,青崖听到自己的后方再度传来了一阵落水的动静,青崖回头望去,灵木樨正如一尾人鱼一般向着自己的方向一直下潜。 离得近了,青崖这才发现她的嘴唇已经冻成了紫色,游得也越来越缓慢,她不像青崖那般有月神之灵护身,即便她的身体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抗阴寒之毒,在这极度低温的水中依旧无济于事。 这样下去不出一刻她就会因为失温而昏迷,在这冰冷的湖水中,昏迷就意味着死亡。 见此,青崖立刻加速往回游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此刻的灵木樨浑身透着冰凉,青崖不由分说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冰晶药品,取出了一枚冰蓝色的丹药。 冰灵丹能够暂时提升冰系修士的力量,也能增加修士对于冰系伤害的抗性,虽然无法长时间地维持这种状态,但眼下也别无他法了。 青崖将冰灵丹放在灵木樨的嘴边,但此时的她因为寒冷而导致面部的肌肉已经麻痹,她张不开自己的嘴来服用这枚丹药。 “别怕,我有办法。” 青崖递给她一个相信自己的眼神,将灵力集中在掌心,让自己手心的温度提高了几成,然后他捧着灵木樨的脸庞,一点一滴地将手心的温度传到她的脸部。 很快,灵木樨的脸部恢复了知觉,她试着微微张开嘴,青崖看准时机迅速将冰灵丹递了进去。 眨眼间,冰灵丹的药效显现,她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恢复正常,嘴唇也逐渐有了血色,她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不敢去看青崖的眼睛,她知道在这里自己只能成为他的累赘。 但青崖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即便是她有着许多的顾虑,即便她很害怕,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跳了进来。 也许她早就已经对自己放下了戒备之心,也许她已经愿意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自己,也许她已经真心把自己当做伙伴。 ------------ 第二百十三章 潜渊 再度进入另一个充满神秘和未知的领域,青崖将鍉针的灵力进一步往四方扩散开来,未知的世界所带来的不仅是恐惧,更有一种独特而令人兴奋的情绪。 宁静、深邃而神秘,虽然湖水的温度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的危险,可这里依旧孕育着生命,冰蓝色的鱼类形态各异,在青崖二人的身边自由地穿梭,它们的鳞片在微弱的阳光下反射出七色的光彩,犹如宝石般绚丽夺目。 藻类和珊瑚为他们提供了栖息的场所,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套独特的生态系统,自然的生命是脆弱的,一次天灾便可夺去他们的性命,但生命同时也是顽强的,即便是在最为恶劣的地方,依旧能够开出生命的花朵。 随着潜入的深度逐渐加深,能够透进来的阳光也越来越少,湖水的温度还在不停地下降,水流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 一片萤火之光在青崖的身旁亮起,只见灵木樨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瓶,瓶中飞舞着几只像是萤火虫一般的小虫,它们身体的尾部散发着荧光,在这片黑暗的湖底,恰似一颗孤独的星辰。 恍若隔断阴阳般的决绝,当青崖下降到一定的深度之时,仅剩的微弱光线瞬间被切断,两人进入了一片比夜空更加幽邃的世界。 萤火之光照不到任何影像,这让青崖想起了曾经柳白鹿带着自己遨游星空之时,在那璀璨的星河之间有着绝对的黑域,那是一个个世界彻底死亡后被遗忘的角落。 青崖再度迷失了方向,唯有不断向上的水流划过自己的脸庞,青崖才能知道自己依旧在不断下潜。 忽然青崖感到自己的手臂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缠绕住了,借着暗淡的荧光,青崖发现灵木樨的那些发饰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也许是哪一次湍急的水流将它们冲散在了湖里。 失去了约束之后,灵木樨长长的头发像是一团柔顺的海草一般自由地舞动,有几簇便偷偷地缠绕在了青崖的手臂上。 此时她还尚未发现自己身边的异样,荧光映照着她的侧脸,似乎这冰冷的湖水也温柔了几分。 直到她注意到青崖的视线一直集中在自己的脸上,灵木樨这才看到了青崖的手臂上缠着自己的长发,她正想要将其解开,青崖却向她摇了摇头。 他能感觉到缠在自己手臂上的长发正在越来越紧,想来定是凌乱之中有些已经打上了死结,现在若是分心将其解开定要耗费不少时间,眼下两人在这样的状态下多待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将自己的手指打结一般地缠绕在了一起,随后又指了指下方,告诉灵木樨此地不宜久留,先找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再做打算。 灵木樨看懂了青崖的手势,虽然她觉得青崖把自己的手指缠绕在一起的动作有些幼稚,暗淡的微光中她悄悄地把脸转到了另一边,偷偷地笑了出来,这里这么黑,他肯定发现不了。 突然,一直平静的鍉针传回来了一丝异动,一个不明生命体正在从下方不断往自己这里靠近。 根据映射在脑海中的图像,青崖看到它具有十分细长的身体,从头到尾将近有两丈之长,它的身体很薄,大约不会超过一指来宽,就像飘在水中的一条长绳一般。 但是它游动的速度十分之快,青崖可以断定它一定是冲着自己二人而来,随着二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鍉针所传回来的图像也逐渐清晰。 这条巨型怪鱼的身体近乎透明,一条银色的脊椎骨在它的身体中格外明显,为了适应此地幽暗至极的环境,它的双目已经退化成两个细小的黑点。 但在它的头部却生有十余条又细又长的触须,这条怪鱼便是以此来感觉水流的变动以便分辨方向。 也许是因为青崖二人闯入了它的领地,从而导致它将二人视为了争夺领土的对手,所谓先下手为强,它率先对来犯者发起了进攻。 它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青崖发现它透明的身体中原来竟有很长一部分是空心的,它能够在平时将湖水储存在自己的身体中,到了捕猎或打斗的时候,它能瞬间将身体中的湖水一股脑地从尾部喷射出去。 如此一来它身体的重量会大大减轻,而湖水喷射而出的反作用力更能把它的速度提升到极致,青崖不禁为它独特的身体构造而感到惊叹,甚至会怀疑它是不是经过了人为的改造,才能拥有如此巧妙的技能。 但惊叹归惊叹,青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减缓,他快速地把身边的灵木樨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往自己的前方一转,那条巨大的怪鱼正好穿过了原本灵木樨所在的位置。 在一阵短暂的惊愕过后,灵木樨很快也意识到了危险已然逼近,但此时两人身处水中,敌在暗我在明,十分被动。 那怪鱼一击未中之后即可远遁,将自己身体中的空间再度蓄满了湖水,随时准备发动下一次冲锋。 不仅于此,从它的身体中亮起了一丝丝银白色的微光,从它的尾部一直向头部汇聚,不多时,只见它那原本柔软的触须之外结上了一层锋利的冰刀,瞬间化为了利刃。 这一次,怪鱼的速度更甚以往,它相信眼前的两人绝对无法躲过这一次的追击,它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冰刀将两人一齐刺穿的画面。 电光火石之间,怪鱼的身体犹如一柄钢刀划过,湖水也因为这一刀而出现了短暂的分离,尽管如此,怪鱼的这一击依旧没能击中二人。 青崖将灵木樨搂在自己的身前,虽然有些冒犯,但危急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人类的水底的速度是绝对没有水族生物快的,但唯独现在的青崖可以 北冥之鲲身长不知其几千里也,却能化身为鹏扶摇九天,逍遥游所带来的加持绝不仅仅是速度上的提升,而是宛若鲲鹏一般挣脱一切束缚,摆脱一切桎梏,不论四海八荒,天下任我遨游。 此时的青崖当真有如海中鲲鹏背生双翼一般,在这阴暗冰冷的海水宛若游龙,但他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自己必须尽快解决掉这条怪鱼。 青崖将身前的灵木樨往左边带了一些过去,腾出了自己的持剑的右手,她的腰肢十分纤细,青崖只用左臂便能完全绕过她的腰。 而灵木樨也明白了青崖想要速战速决,她一手绕着青崖的脖子,同样也腾出了右手,指尖紫芒大盛,两人一刀一剑,张开了绝命的渔网,等着猎物闯进其中。 大千世界,物竞天择,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怪鱼再一次蓄满了湖水,这一次它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弯曲折叠了起来,细长的身体就像弹簧一样,在湖水排空之时顺势弹射开来。 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身影已经化成了一道迷糊的虚线,但青崖从来都没有用自己的肉眼观察过它,在鍉针的扫描下,即便它将速度提升到何等程度,在青崖的脑海中依旧无所遁形。 就在不过眨眼的瞬间,怪鱼快如闪电的身影撞在了一道剑光之上,在如此之快的速度下,怪鱼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剑光从头到尾斩成了两半,紧接着,五条细小的紫色丝线接踵而至,从下往上划过了它的身体。 怪鱼甚至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便已经被分成了十二段。 从开始到现在,灵木樨根本就不曾看清楚这怪鱼的样子,最后青崖只是轻轻地抬了一下她的手臂,灵木樨立刻便领悟了攻击的方向,在两人一纵一横的配合下,终于摆脱了这突发的危机。 逍遥游之翼还能再持续一炷香的样子,青崖索性将速度拉升到了最大,当真是潜龙入渊一般极速往下潜去。 灵木樨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不得已她只能用双手将青崖的脖子搂得更紧一些,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前以求减少水流的冲击力。 终于,鍉针传回来了一丝异动,就在下方不远处,青崖感觉到了十分宽阔的空间,相比那里便是湖底的世界了。 见此,青崖一手护着灵木樨的后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再次加快了下潜的速度。 周围的世界再度发生了变化,星星点点的微光从下方不断升起,生活在湖底的藻类发出微弱的荧光,迎接着两人来到着从未有人踏足的世界,在星辉之下,他们再度打破了世界的界限。 下方的光亮越来越多,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里的湖底就像是水面倒过来了一般,悬挂在一片巨大空间的上方。 终于,青崖跃出了水面,湖水的浮力也就此消失,两人从高处缓缓落下,重新踏在了坚实的土地之上。 “呼,终于可以呼吸了,差点没憋死我。” 虽然二人都能以龟息之术屏住自己的呼吸,但长时间维持这样的状态会让人逐渐陷入虚弱状态,落地之后,青崖也同样用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气息。 “等等,你手别乱动,压我头发了。” 直到自己抬起手臂耳边传来她一声吃痛的惊呼,青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的长发依旧向海草一般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经过了一番打斗和冲刺之后,它们似乎缠得更紧了。 “都打死结了,要不一剑砍断算了。” 青崖假意晃了晃手中的长剑,却不想小腿处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你敢,你要是弄断了我的头发,我咬死你啊,给我慢慢等着。” 灵木樨四下望了望,攥着自己的长发就往不远处的一片珊瑚走去,青崖也不得由她拉着自己一同跟了上去 “给我好好地坐在这里,我没解开之前不住乱动。” 没想到这些随处绽放在路边的珊瑚像是一片片贝壳一样,刚好可以用来当休憩的凳子,青崖摊开手心,将手臂任由灵木樨摆布,她半蹲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地整理着已经交错纵横的头发。 当她解开几束发丝的时候才发现,因为缠绕地太紧,青崖的手臂上已经被勒出了一道道密集的血痕,甚至有些地方的皮肤已经发白,轻轻一按,肌肉甚至已经失去了弹性。 “疼不疼?” 她的之间轻轻地抚摸着青崖手臂上的血痕,他本可以在一开始就让自己解开的,可为了能尽快离开那片水域便就此耽搁了,一直拖到了现在。 “有些痒,我皮糙肉厚的一会儿就恢复了,你只管继续便好” 但灵木樨却停了下来,双手一下一下地按捏着他手臂上已经发白的地方,帮助血液尽快再次流通。 阻断的血液再度活跃起来,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燥热流经青崖的手臂之中,他的手臂有些发烫,只有当她带着些许凉意的手心贴在上面的时候才能好受一些。 青崖不曾说出口,灵木樨却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她一遍解开一个又一个的死结,一边将自己的手心来回地抚平那一道道血痕,动作轻柔似水,让青崖不由得泛起了阵阵困意。 一直维持着鍉针外放的状态,又加之展开鲲鹏之翼,即便青崖的精神力远超常人,此刻也因消耗过度而感到困乏了。 手臂上传来的微凉之感让青崖倍感安心,终于架不住不断闭上的双眼,靠在背后的一簇珊瑚之上沉沉睡去。 “终于解开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灵木樨打理着自己的长发,一抬头却发现青崖正侧着脑袋靠着珊瑚已经睡着了,原来先前是他一直用自己的精神力在黑暗中辨明方向。 “居然如此大胆地使用自己的精神力,现在好了吧,睡得比猪还死,你就不怕我一刀弄死你,然后抢了你的一身宝物跑了?” 青崖自然是没有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回答她的只有不断起伏的呼吸声。 “喂,我是说真的,以后你来当我的副宗主吧,我会对你好的。” 灵木樨坐在青崖的身边,双手托着下巴,等着青崖醒来 ------------ 第二百十四章 深空 “你要去哪?不许走,我让你停下……” 一片朦胧中,青崖似乎听见有人在背后呼唤自己,但无论如何青崖都无法听清那人的声音,而自己的身体也早已不受控制地一直往暗黑的深渊中走去。 渐渐地,身后呼喊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浅,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沉,直到青崖最后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在路的尽头,青崖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当青崖再次睁开眼,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梦一场,只是梦境中的一切太过真实,以至于青崖久久无法挣脱出来。 也许是先前精神力消耗过度了吧,青崖这般想着,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处痒痒的,像是轻柔的羽毛落在自己的皮肤上。 原来在自己休憩的时候,灵木樨不知是太过无聊还是感到了疲惫,竟也不知不觉地靠着青崖的肩膀睡去。 淡淡的幽香让青崖想象着紫罗兰的花海,青崖没有叫醒她,借着现在的空余时间,青崖观察起这片水下的空间。 青红交织的水雾弥漫在自己的头顶,像是天际的云彩一般随着水流姿态万千,几座高高的岗哨矗立在自己的前方,绵延不绝,一直延伸到远方的金碧辉煌,只是在时光的冲刷下,岗哨之上早已没有了放哨的人。 看来自己没有猜错,藏着最终秘密的天宫就在前方,机缘也好,祸根也好,一切终将水落石出。 “嗯……” 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呻吟,扑打在自己脖子上的热气也急促了几分,身边的灵木樨,隐隐约约已有醒来的迹象。 片刻之后,灵木樨也睁开了双眼,醒来后,她习惯性地将自己的嘴唇在青崖的衣领处蹭了几下,随后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本就十分纤细的腰肢显得更加盈盈可握,青崖有些讪讪地将目光移到了另一边。 “呀,” 听得一身惊呼,青崖转回来之后却见她急匆匆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又闪躲着瞄了自己的衣领一眼,脸上不知为何有些红红的,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吧。 “原来你睡觉的时候还会有流口水的习惯啊……” 青崖的话还没说完,却看到灵木樨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一把扑了过来,双手抓着自己的肩膀来回摇晃。 “你要是敢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就和你不死不休,你到哪里我都缠着你……”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你轻点好吧,我都快被你摇散架了。” “我不信,你发誓,要是你说出去的话,你就得孤独终老……” “好狠毒的女人,你当我傻吗,这样的誓言我才不会乱发。” “你……堂堂天陨弟子连发个誓都不敢吗?胆小鬼。” “天陨弟子又不是傻子,干嘛发誓咒自己。” 灵木樨见青崖油盐不进,又拿他无可奈何,一时之间又气又急,一把将青崖甩在原地,独自转到一半,一声不吭,似乎是在生闷气。 此时青崖也好像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太过火了,睡觉流口水这样的事情对于女子来说的确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自己应当为她保守这份秘密。 青崖轻轻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透过她垂下来的长发,青崖似乎看到她的眼眶中有泪光盈盈。 “喂,刚才是我不好,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青崖小声地劝慰着,同时郑重地立掌起誓: “天道在上,我青崖再次起誓,若是我将灵木樨睡觉流口水这件事泄露出去的话……” 青崖的誓言还未说完,灵木樨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及时打断了他最后的话语。 “别,千万别,我只是说说气话,我相信你会替我保密的。” “那你不生气了吧。”青崖小声地试探着。 “你以为你是谁呀,有什么值得我为你生气的吗,你要是休息好了就快出发吧,都是你不好,害得我也睡着了。” 灵木樨埋怨着青崖,一边推他快些往前走去,经过了这一场小小的闹剧,两人整装待发,继续朝着远处的天空走去。 但青崖的心里总免不了有些忐忑,自从上次金丹之劫后,青崖就发现所谓的天道似乎特别关注自己一样,自己成功破境金丹已经违背了它的意愿,要是它刚才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即便自己没有将誓言完整,可万一它对自己蓄意报复怎么办? 青崖越想越觉得有这样的可能,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嘭的一声,走在青崖身后的灵木樨突然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青崖的后背上,巨大的弹力差点把自己给撞倒了。 “你干嘛,怎么一声不吭就停下来了。” 虽然灵木樨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不然也不会撞在青崖的后背上,但此时可以怪他,灵木樨又有何乐而不为呢。 “你说,没发完的誓言还算数吗,万一要是天道当真了怎么办?” “原来你一直在纠结这个,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万一要是真应验了,你就来找我好了,呃……,当了我的副宗主,我指定给你找好几个道侣。” “你又想诓骗我,我还是祈祷天道没有听见我的誓言吧。”青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切,爱要不要,我还懒得给你找呢。”灵木樨轻啐了一口,跟上了青崖的步伐。 当远处的天宫离自己越来越近,脚下的道路上也铺满了洁白的贝壳,风化的礁石像是一柄柄巨伞盖在自己的头顶,长长的藻类植物悬挂而下,无风而舞。 走过一片留霞的虹带,一座珊瑚雕琢而成的飞檐横跨在前方的一处峡谷之间,珍珠一般的气泡和五彩的礁石悬浮在空中,而青崖二人的终点,就在这座飞檐之后。 越过飞檐,沿着一条雕琢成巨龙的石像道路一直往深处走去,一座百尺之高的天宫渐渐从视线中缓缓升起。 天宫殿前排列着一座座的牌楼,上面雕刻着青崖从未见过的图腾之像,眼睛占据了身体绝大部分的怪异云团,首尾相连的巨蛇,由九个脑袋所组成的塔状生物…… “这些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信奉的神明吗?这也太怪异了,长成这样真的有人信吗?” 看来即便是与毒物相伴的灵木樨,也无法摆脱女子对丑陋事物的厌恶天性,就像当初在长安的中元之夜,花青儿明明倍感惧怕,却依旧忍不住吐槽有些鬼怪实在太丑了。 想起她的笑颜,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是否已经顺利进阶金丹,越是这般想着心中越是迫切,现在青崖只希望顺利从这里离开,找到天机令,然后回到摇光去。 “别管这些,我们快些走吧,也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希望天机令还没有被抢完才好。” 沿着层层青石台阶不断向上,踩着风华碎裂的贝壳粉末,青崖二人来到了天宫的门前,巨大的青铜之门上雕刻着飞翔的巨龙,推开大门的机关就藏在巨龙的口中。 “等等,小心有机关。” 灵木樨让青崖推至一旁,一只约莫只有米粒大小的蚂蚁从她的指尖爬出,快速地爬进了巨龙的口中。 片刻之后,龙首之上忽然传来一阵火光,只见一阵白烟从巨龙的口中喷吐而出,而那只蚂蚁早已灰飞烟灭。 紧接着,盘踞在青铜之门上的巨龙雕像像是活了过来一般,不断来回游动着,青崖看到它们身上雕刻的鳞片竟然是可以活动的,此刻这些鳞片正在不断排列重组,似乎是在寻找开门的答案。 最后,青崖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碰撞之声响起,巨龙雕像停下了活动,紧闭的青铜之门也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好厉害的蚂蚁,竟能解开如此精妙的机关,就此死去未免太可惜了。” “这可是我精心培养的寻宝蚁,好不容易才成功了这一只,这下没了,你得赔我。”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以后你想要什么都行,但眼前我们还是先弄清这里的情况再做打算。” 当两人前脚踏进天宫之后,身后的青铜之门再次重重的关上了,退路再次断绝,青崖的面前,迎来了悠远的深空。 深蓝色的无垠深空中璀璨的繁星漫天,当所有的星辰一同沿着同一方向运转之时,青崖只觉得自己所站立的大地正在不停地旋转。 一阵轻微的眩晕之感传来,青崖因为自己的身体中存在着一片星域,眼前的景象对他而言没有多大的影响,但身边的灵木樨却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还是她一把抓住了青崖的手臂才没有摔倒。 “怎么会这样?头好晕,我快要站不稳了。” 灵木樨几乎是将自己的全身挂在青崖的身上,强烈的眩晕之感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剩下了天旋地转的一团混乱。 青崖再度将鍉针的灵力放射出来,凝聚成一根深绿色的光针,沿着灵木樨的眉心钻了进去。 不少片刻,灵木樨逐渐恢复了清明,她扶着青崖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不断拍打着自己的额头,看来着深空的强烈震撼之感仍旧留有些许后遗症。 “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这里也太奇怪了,我只看了一眼就晕得不行,还好有你在,你刚才用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 青崖看着眼前不断转换的星空,极目眺望,他的目光似乎能够穿过遥远的深空,直达星空的彼端。 “我将自己的精神力分了一部分给你,一路走来我们都没有遇到任何活着的生命,但在这片星空的最深处,应该有着一股力量在操控着这里的一切,这强烈的眩晕感,应该就是那人所设下的阵法。” “你确定那里的是人吗?” “在这古怪的世界,谁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说不定是外面牌楼上我们所见到的那些奇异生物也说不定。” “那我们怎么办,要到你所说的地方去吗?可是这茫茫星空,我们该如何渡过去。” 此时灵木樨已经恢复了正常,但面对着浩瀚的星空,此时的她是真的没了法子。 漫天星辰依旧按照自己的轨道运行着,它们划过的轨迹在青崖的眼中逐渐划成了一条条弯曲的丝线,白线的影像停留在青崖的眼底,当星辰之光运转过一个周天之后,一幅星空路线图也就此浮现在了青崖的脑海里。 “我找到通往那一头的路了,接下来你千万要跟紧我,不要偏离我的身位半步。” 看青崖严肃而认真地叮嘱自己,灵木樨也意识到这段路程应是一步之错便会万劫不复,郑重答应的同时也从手中弹射出一条丝线缠绕在了青崖的手臂上。 “你尽管往前走吧,我会跟紧你的。” 乾为天,坤为地,艮为山,坎为水,南离至九,北坎化一,青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座座凌空的纯白阶梯,但只有其中一座能够通往星空的彼端。 所幸青崖对周易之道略有涉猎,经过一番推演之后总算是找到了方向。 当青崖一踏上那一节阶梯之后,分布在周围的阶梯全部化作粉尘碎裂,这也意味着一旦你做出了选择,那么无论对错,再也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漫长的阶梯似乎没有尽头,二人之间的气氛也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如果我走错了,你会怪我吗?” 脚下的阶梯浮现又碎裂,灵木樨看不到无形的阶梯,她只能踩着青崖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跟在她的后面。 “如果走错了的话,我们会怎么样呢,会死吗?” “也许我们就会向着漫天的星辰一样,永远在这片深空之中游荡,直到生命耗尽的那一天。” 自己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若是连累了灵木樨也一同葬身于此,青崖怕是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般重压之下,青崖紧绷的心弦似乎快要崩溃,尽管他十分确定自己的选择不会出错,可万一呢,万一道路的选择方式不是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呢? 所以他想要和身后的灵木樨说说话,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你知道吗?其实我有好几次都觉得活着太累了,总想着要不死了一了百了,但我又怕黄泉路上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一直不敢去死。 如果说我们今天会死在这里,奈何桥上有个伴,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 第二百十五章 星神 遥远的星空广袤无垠,青崖和灵木樨二人一前一后踏着虚空的阶梯走在一片混沌之中。 传说人间的最高处有着一条古老的仙路,只有走过它的人才算真正的褪去凡人之躯,超凡入圣,二人现在的样子,到是真有几分走在仙路之上的样子。 越过了不知几重交叠的星轨,脚下的星空之路渐渐有了起伏,沿着逐渐向上的台阶攀登,在重重阶梯的最高处,一团逆转的星云正等着这片荒芜世界的第一次来访。 两人停下了脚步对视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地踏进了这一团未知的星云当中。 眼前的一切再度转换,苍蓝的星空逐渐颠倒,转而成为脚下站立的土地,重重星轨再度划分了地域的疆界,灿烂的星光化作黑白之棋子落入地面。 以天为局,以星为棋,逆转阴阳,倾天覆地,绵延无尽的星空棋局一直向远方延伸,而青崖他们所要寻找的答案,就在这盘棋局的最远处。 天地这盘棋局无人可下,青崖也无法撼动星辰落下的棋子,现在的自己只管往前走。 突然听见了一阵双翼扑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崖回头看去,发现竟是一只奇特的鸟儿正在追赶自己步伐。 它有着宽大的身体,像是凤凰一般华丽的羽毛,不仅如此,它的叫声极为凄烈,完全不像寻常的鸟类,若是仔细辨认,似乎能听出来它的叫声是在不断重复着“伤魂”二字。 “这是什么鸟啊,为什么它的叫声听来如此凄惨,像是在为谁送行一样。” 这只怪鸟飞到了二人的身边后一只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凄厉的叫声持续不断,让灵木樨的心里直发慌。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伤魂鸟,书中可是记载这它们已经绝迹于人间了。” 伤魂鸟,相传当年涿鹿之战后黄帝斩杀蚩尤之时,黄帝的一位先驱误伤了一位妇人,在当时医疗手段极为原始的条件下,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妇人在痛苦中死去。 那名妇人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七天七夜,黄帝倍感痛心,就在她死后以双重之棺加石椁埋葬了她,下葬之后不久,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种鸟类不断地飞翔在那妇人之墓的上方,口中不停地喊着“伤魂,伤魂……”,人们便以此为其命名,名曰伤魂鸟。 从此以后,每逢天下大乱,大灾大祸的时候,伤魂鸟便会成群结队地出现,到处吟唱,似乎是在为即将死亡的万千百姓而哀嚎,伤魂鸟也被赋予了死亡使者的含义。 如此不祥之物自然是遭到了人们的厌恶,在长达几百年的驱赶和射杀之后,伤魂鸟这一族群只能在典籍中的文字和图画中才能见到它们的身影了。 不曾想今日在这不知何方世界中能够见到它们残存的身影。 “喂,你说得如此玄乎,那它现在一直飞在我们的头顶,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就要死了?” 苗疆之人大多信奉鬼神传说,灵木樨对这种死亡的预言尤为敏感,恍然间她的心底升起了一股无力之感。 好像自己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的一切都是被某种力量安排好的一样,一次次的绝处逢生,却又在即将看到希望的最后关头降下了死亡的宣判。 “那些终究只不过是神话传说而已,我们自己的生死从来都不是由别人说了算的,走吧,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那一根缠绕在青崖手臂上的丝线尚未取回,在这一场棋局当中华,两人的生死也就此绑定在了一起。 当伤魂鸟停下了飞翔的双翼,青崖也来到了这一局棋盘的尽头,深空尽头的星辉凝聚在一片七彩的晶体之上,凝聚成一座日晷将时间的影子刻在虚空之中,而在那座日晷之后,正有一人的身影缓缓走过星穹下的阴影,出现在青崖的面前。 她银色的长发像是将星河剪下,一直流淌到她的脚踝处,她的眼中有着最深邃的星旋,她的容颜比最为纯净的星光更为迷人,她将自己的全身都笼罩在纯白的长袍之中,她走过的每一步,都留下了灿烂的星辉。 她的脚下停靠着各类奇异的怪鸟,但青崖却能依稀辨认出它们的来历。 有着像老鼠一样的身躯却长着鸟类双翼的寓鸟,不时的还会发出类似羊叫一样的声音。还有形状与喜鹊相似,身体呈青色,长着白色的嘴,白色的眼睛和尾巴的青耕鸟,预鸟能够助人抵挡兵灾之祸,而青耕能够帮人抵御疫病的困扰。 诸如此类种种,青崖在这里见到了许多只在典籍中出现过的鸟类生物,它们一同收敛双翼,停靠在那人的脚下。 “人类?” 她没有开口,青崖二人却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这不是传音之术,它不曾传达到青崖的意识中,确确实实地在耳边响起。 “如前辈所见,我二人的确来自人间,敢问前辈,可是当年降临在这个世界的神使?” 从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青崖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样,她的身边围绕的皆是来自人间的羽族,她一定和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直到她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青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确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的。 在地宫的那一扇巨大的青铜之门上,雕刻着发生在这里的往事,在浩渺的时间一角,她的身影也曾出现在那段历史当中。 当年统治者这方世界的帝王临终之时曾向上苍祈愿,有一位星之神回应了他的愿望,延长了他的生命,虽然在浮雕之上看不清那位神使的样貌,但这一身洁白的长袍却不曾更改。 原来当年帝王最终死去之后星神也就此完成了他的祈愿,因果已了,她本可以就此回到来时的地方。 却不曾想到帝王不知什么时候将一种神奇的诅咒散播在了整座王城之中,诅咒风力量将她永远困在了这座地宫的深处,直到她的神力完全被这个世界所剥夺,到那时,死去的帝王将以神明之躯复生。 但世上的一切都不会如同想象中那般顺利,诅咒的确困住了星神,但她的力量却不曾有任何分离,发现被诓骗之后的她气恼地将帝王的身躯顿时化作了飞灰。 从此,她便永远地困在了地宫深处,只有当初自己带来的一些鸟儿陪伴着她,直到如今帝国的痕迹只剩下了这座陵寝,她依旧没能离开这里。 “你们也想夺取我的力量,实现那可笑的长生不死之梦吗?” 也许是因为困在地宫之中太久,她对青崖而来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还不等青崖回答,两座星辰连接起来的牢笼出现在了二人的脚下。 仿佛是整座星宿的重量叠加在一起然后重重地压在自己的背上,灵木樨的身体没有青崖这般坚韧,瞬间就被压倒在地,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缓缓滑落。 而青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尽管他以擎天之剑抵挡了部分重量的冲击,但依旧被压得单膝跪地,只能倒转剑锋,以剑尖点地,支撑着自己不被压垮。 见青崖未曾倒下,星神翻转自己的手掌再度往下一压,青崖顿时感到背上的重量再度加重了几成,自己一时差点没能握住剑柄,不得已只能以双手撑地,硬生生地扛着不让自己跪倒在地, 修道者不跪天地不敬鬼神,能让自己下跪的只有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和自己的师尊柳白鹿。 而在青崖身边的灵木樨此时就像是一个破碎的娃娃一样,口中流出的鲜血早已染红了她的衣襟,甚至她的眼角也留下了丝丝血泪,她静静地爬在地上,浑身的力气早已被抽干,她用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最后看了青崖一眼,绽放出一个凄苦的笑颜。 “这一次,我们好像真的要死了,你先前问我会不会怪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反倒是你,要跟着我这个邪魔歪道死一块了,你会不会感到遗憾?” 她挣扎着说完这句话便将自己的脸庞埋在了臂弯当中一动不动,青崖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 这就是完全体的神力,仅仅只是弹指一挥,便能够判决一个人的生死。 青崖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已经渐渐发白,青冥之上的寒气越来越盛,那熟悉的感觉逐渐充盈了自己的全身,这一刻,青冥再度和自己融为一体。 “神也好,魔也罢,都无权决定我们的生死,是生是死,由我自己说了算。” 青崖的眼底迸发出血红的微光,青冥之锋向天而指,一道雷龙盘旋着冲向了遥远的深空,只听见座座星辰爆裂之声响起,压在两人身上的力量瞬间被瓦解。 星神感觉到眼前之人的气势突然攀升至一个极其恐怖的高度,即便是她也不得不认真相待。 她将双手结成一个三叉星辉的阵法,随后之间她身后的那片星空之中渐渐地点亮了成片的星光。 最初稀稀拉拉的寥落之星很快连接成密密麻麻的繁星,随着她的指尖指向青崖,一道道流星就此从深空之中滑落,向着青崖坠落而来。 这才是真正的流星雨,一个个被点燃的星石带着星辰之力和极高的温度照着青崖的头顶砸落,如此阵仗若是放在人间怕是足以毁灭一整座城镇。 青崖却不慌不忙地将剑柄出亮起的一座暗影护罩覆盖在了身后灵木樨的身上,以防她在战斗中受到波及。 山海一剑,八荒归元。 一道极为复杂的图阵从青崖的背后张开,图阵在一瞬间扩展开来,逐渐覆盖了整片天地,最后隐于深空之中。 随着图阵的扩散,青崖脚下的棋盘开始崩裂,青崖身后的星空开始动摇,星星点点的剑光在四方天地不断浮现,随着青崖长剑所指,万剑齐发,朝着坠落而下的星辉反扑了过去。 轰轰轰…… 当年柳白鹿一剑灭万星的景象再度浮现在青崖的面前,虽然这一次的规模小了许多,被击碎的也不过是飘荡在深空的星石而已。 再一次和青冥融合,青崖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青冥所能发挥出的力量比前几次更为强大,看来只要自己不断变强,青冥的力量也会逐渐恢复。 星辰尽散之后,滔天的剑影却未曾消失,万千星剑化作剑之苍龙,倒转龙首如同银河飞瀑坠落九天一般向着星之神倾泻而下。 见此,星神不慌不忙地将举起掌心,一团混沌的星云便浮现在她的上方,星云不断旋转着,似要吞噬周围的一切事物,剑之苍龙一靠近这片星云便被巨大的引力逐渐分解,而后一点一滴的被星云全部吞噬殆尽。 从始至终,星之神都没有移动过半步,只在手掌的翻覆之间,便轻松瓦解了青崖的剑招。 这是青崖遇到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神,若不是自己拥有青冥这般逆天的神兵,自己只怕不是她的一招之敌。 但眼下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就是拼着自己底牌尽出,也要将其打败。 而此时青冥的好战之心已经燃烧到了顶点,眼前的敌人的强大让它兴奋不已,而这一次借着已经踏入金丹的身体,它也能够进一步发挥自己的力量。 剑格之上冥火缭绕,像是冥神双目的死亡凝视,青崖眼底的血色也是越来越浓,剑身上那起伏的血纹也散发着透彻的血光。 但此时对面的星神却没有了再度出手的意图,她将自己的右手放回了长袍之下,喊停了这场战斗。 “人类,告诉我,你身上为何会有着月神的气息,你究竟来自何方?” 星神一直盯着青崖的双眼,似乎想从他的眼底寻找到答案,可此时他的眼中只有一片血红,看不见任何神色。 从古至今,星月相伴,曾经月神望舒在茫茫天穹之下走过一年又一年,陪伴在她身边的星辉之力也逐渐拥有了自我的意识。 借着最为纯粹的月华,星光之灵在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后终于修得神格,一位星之神就此诞生。 ------------ 第二百十六章 酣战 星之神的神格是天地之灵修炼而成,自然是比不上那些有着特定神位的神明,为了证得更高位的神格,星神不惜游走在天道法则的边缘,时常降临在人间或一些密藏世界,在不造成重大影响的前提下完成祈求之人的心愿,以此换取信仰之力来使自己的神格不断进化。 可以说她的行为十分大胆,在人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只南郡的蝴蝶扇动它的翅膀,就能在遥远的北天引发一场风暴,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就有可能是改变世界格局的导火索,而这样一来,她所遭受的天罚足以让她灰飞烟灭。 所以,不论神魔都很少有人愿意冒着如此风险去获得那微不足道的信仰之力,只有星神毫无顾忌,每一次都以自己的全部去赌未来的命运。 “我不像你们生来就有无上的神位,我要变得更强大,只能如此。” 月神曾经不止一次劝她就此收手,但她的回答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决绝。 她以为,自己将一切置之度外,便能无惧一切,可她却忽略的人心的复杂和世事的变迁。 那一年,为寻求长生的帝王近乎深陷疯魔,她所赐予的十余年生命无异是杯水车薪,你能赐予我光阴,为何不能赐予我永恒? 是不是将你的神力剥夺,我便能死后重生,成为这个世界永远的神?这样的想法一经升起,便像是旷野上的野草一般再也无法抑制。 即便他已经近乎腐朽,却已经规划着他死后的一切,他以举国之力换取了一个古老的诅咒,在他身死魂消的那一天所应验,她就此被永远的困在了这座地宫之中。 当苍天崩塌的时候,会有二位仙童从天而降,接引死去的皇帝复活成神,这句诅咒的后半部分在今日也即将应验。 “我们二人都来自人间,而我身上的月神之灵,则是……”青崖向她说起了自己的来历。 “等等,你是说,你们有办法离开这个世界,是吗?” 听到青崖他们将在一个月后回到人间,星神毫无波澜的语气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她已经在这里不知度过了多少年月,每一秒都像是末日般的煎熬,而在今天,她终于等到了离开的办法。 “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话,我们首先要离开这座地宫,而且,接引的力量对应着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此方法也许并不能为前辈所用。” 虽然青崖不忍浇灭她刚升起的希望,却更不想欺瞒她,便只有将事情的可能一五一十地和她讲个明白。 “你把你身后的那人杀了,不就空出一个名额来了吗,出去之后,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什么?” 青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星神那圣洁却又没有任何情感的脸庞。 “用一介凡人的命来换我的对你一个愿望,天底下没有比这更便宜的条件了,我觉得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来到她面前的两人,她知道所有凡人的内心都是贪婪的,财富,权利,生命……,人们所追求的东西在她的眼里是最为低等的,人类本身亦是如此。 但青崖此刻却只想离她越远越好,漠视生命,目空一切,世间最为残忍的话语从她最为平淡的口吻中说出来,这让青崖的后背直冒冷汗。 “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在我眼里,我找不到任何一个答应你的理由,今天我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带她离开,你若是想阻止我的话,尽管出手便是。” 青崖的回答中已经没有了先前谦卑的语气,青冥之上也再度泛起了月光。 “她是你什么人,你要这般维护她?虽然她有几分姿色,但我保证,出去之后我可以补偿你十个八个比她更美的女子给你。” 星神依旧对自己所开出的条件深信不疑,自认为完全掌握了人性的弱点。 青崖忽然无比地想念那个从无岸地界跟着自己来到人间的神明,那个为挽救人间与水火而甘愿被抽去神格的神明,那个一直围着自己喊着师兄娇憨可爱的神明,为什么,明明都来自神界,却有如此大的差别。 “你是我所见到的第二位神界之人,但你和她相比,却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事已至此,青崖完全没有了和她继续谈条件的想法,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以为你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吗,我把你们都杀了,大不了再等下一个人来到这里。” 原本平静下来的战火再度被点燃,这一次,星神不再作试探的进攻,只见一幕似乎是放大了千万倍的星辰区域从她身后迅速席卷开来。 刹那间,九颗巨大的星辰遮蔽了整片深空,它们各自围绕着轨道不断轮转,像是一张弥天的巨网,将青崖完全笼罩在其阴影之下。 “星月相伴,星神的本源来自月神,青冥,这一次我们不以剑法御敌,以双月之法,定能出其不意。” 在短暂的战术沟通之后,青冥再一次掌控了身体,早在青崖获得月神之灵前,青冥便能召唤冥月御敌,若是将冥界的月灵和神界的月灵融合在一起,青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铮~ 即便没有剑鞘,青冥的咆哮之声已经穿透了剑身,一轮苍白色的冷月从青崖的背后升起,世界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就连天上那九颗巨大星辰的运行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 天幕之上,当两颗散发着炽烈橘红色火光的星辰交汇在一起时,强大的引力在双方之间不断拉着,这两颗由气体所组成的星辰开始不断分裂融合,逐渐脱离了运行的轨道,向着地面快速坠落。 即便这颗交融的双星还未靠近地面,原本降至冰点的温度再次攀升起来,就这样两股力量以青崖的身体为界限,一冰一火针锋相对,不断地来回对峙。 随着双星渐渐压迫下来,青崖身后的寒光已有不敌之势,而就在此时,一道苍蓝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从青崖的胸口处窜出,经过他的肩膀,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注入了手中长剑,只见青冥的剑格之下,那尊人鱼浮雕手中捧着的明珠骤然亮起了碧蓝的光华。 曾经在极地岭的虚幻空间中消失的海水再度涌了上来,围绕着青冥剑身形成了一层飞瀑般的天华。 而面对近乎来到了头顶的双子星,青崖只是简单地横剑一挥,滴滴水珠就这般画着优美的半圆形扩散开来。 一滴水在巨大的耀眼双星面前近乎无看捕捉到,可当二者相遇只世,双星的光辉却像是被一个极其细小的口袋所吸收了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反常的变化让星神一时间竟是愣住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凡人能拥有如此毁灭性的力量,什么时候,凡人也能直面天神之威了? 但青崖却对此丝毫不在意,因为此时的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青冥和自己同心相连,海妖轻雪也与自己携手而战,更别提,自己的长剑之内还有一位睥睨天下的龙族之王,虽然她应该对自己的生死完全不感兴趣。 趁着星神发愣的空挡,青崖率先发难,此刻攻守之势转换,当星神反应过来的时候,青崖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而此时的星神突然发现,眼前之人一旦靠近自己,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月之辉便会对自己产生绝对的压制力,像是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力量削弱了三分一般。 而且他离自己的距离越近,这种压制力也就越强。 “怎么回事,这人真的是人类吗?” 看着已经来到面前的青崖,星神以一次瞬闪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却不想青崖的速度竟是丝毫不亚于自己,同样以瞬闪之姿捕捉到了她的踪迹。 接连几次,不管她闪至何方,青崖总能紧追不舍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不得已,星神再度召唤了一颗星辰脱离了轨道。 这一颗通体散发着天蓝色火光的星辰比先前那两颗融合在一起的双星还要大上数倍,它燃烧的火光太过耀眼以至于让整个星体近乎变得纯白,可即便如此,当青冥挥洒而下的水滴碰到星辰的时候,它依旧逃脱不了被吞噬的命运。 而在这颗星辰消失的背后,青崖的剑锋已经贴近了星神的胸口,见此,她在慌忙中合掌与胸前,一团混沌的星云拦下了青冥不断往前的剑锋。 青崖手中再次发力,青冥剑锋再次往前刺进去了半分,直至抵在了星神的胸口,刺破了她洁白的长袍。 这是什么兵器,竟能如此轻易地刺破我的神衣? 星神越看眼前之人越觉得不对劲,此人就像是天道所派来的自己的克星一样,从他进入那种奇怪的状态之后,他所散发出来的气场,他的一招一式都将自己克得死死的。 就连自己的九星降世,在他面前也像是纸糊的一样,实在太诡异了。 星神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和他打下去了,可对方无论是速度还是术法都不下于自己,此刻她就连逃离都无法做到。 该死的,心神将双掌之间的星云向着青崖的胸口一推,如此近的距离,星云顺着剑锋一路而上,尽管在剑身穿透的过程中被损耗了大半,但依旧残留着部分的星辰之力打在了青崖的胸口。 却不想星云撞在青崖的身上连他的护体月光也无法击破,青崖只是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便再次站稳了身形。 再次一个瞬闪,这一次星神来不及闪躲一把被青崖抓住了手臂,青崖顺势将她的手臂往前一拉,星神只能拉扯着向青崖靠近,随后青崖倒转剑锋,以剑柄的末端击中了她的胸口。 星神发出一声闷哼,却也借此机会反手抓住了青崖的手腕,一起回旋踢照着青崖的侧脸就踢了过来,更是借着青崖低头躲闪的空档再次将一颗星辰转换了位置,在她的手中不知浓缩了几倍之后拍在了青崖的胸口,随后强行将自己的手臂扭转了大半圈脱离了青崖的控制。 轰,一朵青灰色的蘑菇状烟尘爆裂开来,星罗棋布地表裂开了十几道深深的裂纹,可当尘烟散去之后,却见青崖横剑挡于身前毫发无损,就连他体表的护体月光也只是震起了几片涟漪,随后便恢复如初。 青崖再次闪身追击,星神见状也迅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一来一回之间,两人竟是谁也追不上对方,谁也无法摆脱对方。 情急之下,青崖在一次瞬闪之后将鍉针的灵力集中在一点外放之至最大额定,在预判到了星神出现的位置之后将青冥挥了出去。 没人能够看见青冥的速度,当星神的身影再度出现的时候,恰好青冥的剑锋和她落在了同一位置, 星神不得不就此后撤一步,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青崖来到了她的身后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后青崖飞身而起弯曲右膝,一道螺旋状的剑光以青崖的膝盖为顶点化为剑锋,此时星神已经来不及闪躲,只能交叉双臂接下着一击膝撞。 噌噌噌…… 星神在这一击膝撞之下不住地后退,但她依旧挡下了青崖的攻击,青崖望去,又是一团混沌的星云像是一面盾牌一样覆盖在她的手臂之上。 这一团星云也不知是何方神物,进能将自己的剑之苍龙吞噬,退能挡下自己的近身攻击,已经瓦解了青崖数次的进攻机会。 明明现在的状态已经完全压制了星神,却始终无法正面将她击溃,青崖心中不免开始焦急起来。 而情况也正如青崖所担忧的那样,虽然自己的金丹之身强于过去数倍,可在如此长时间的剧烈消耗之下,青冥所能战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星神似乎也看穿了青崖此刻的状态已经有了些许的不稳定,她知道局势已经由对手的完全压制渐渐扳了回去。 但她依旧没有出手还击,她不会去赌青崖最后的反扑有着何种威力,况且在刚才的战斗中,她对于眼前之人的看法已经有了些许改观。 “你的状态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再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我收回之前对你所说的话,你只需要帮我解除这里的诅咒,回到神界的路由我自己来找,而我先前所允诺与你的条件也依旧有效,你看如何?” ------------ 第二百十七章 凝魂 目空一切的神明,就连讲和都不愿放下她那高傲的身姿,但此时对青崖来说也没有其它的选择了,自己的状态正在加速跌落,青冥也已经回到了剑中,自然是不能再打下去。 说到底,自己终究还是凡人之躯,能在金丹境和一位神明交手,仰仗的完全是青冥的力量和月神赐予自己的灵力,仙路漫漫,自己仍旧是那个离起点没有太远的小修士。 “好,我答应你,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在一千年前,六界之内往来的通道已经完全关闭,你当初应该也是通过人间来到这里的吧,即便你能离开这里,怕是也无法回到神界了。” 神界位于六界的顶点,自然是不会允许其他世界之人随意进入,即便是在千年之前,也只有一条连接人神二界的道路,而且,人族想要逆向去往神界,非天选之人无法到达,也就只有像当年的轩辕氏才能在茫茫大荒之中登上系昆山。 “一千年前?那我在这里究竟多久了?” 岁月无情,世事的变迁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离开了神界,神明也只能在时间长河中随波逐流。 “你当初通过的时候,人间是什么样的景象?” “我记得那时候凡人们都在打仗,一位叫做商汤的人打败了夏桀,然后建立了一个叫做商的王朝,你们人族为什么永远都在打仗,今天你灭了我,明天他又灭了你,永远都在重复犯过的错误。” 虽然青崖并不完全认同她的话,有时候战争是为了更长久的和平,但此时却无心和她争辩,青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如此说来,你来到这里已经有两千余年了。“ 从大商到现在,两千两百余年,历经九个朝代,其中大大小小的政权迭代更是不计其数,而时间在他们的身上,永远都是不痛不痒。 ”方才你说想要离开这里就要接触这里的诅咒,那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做吗?” 青崖追问着她如何离开这里,但她的回答却让青崖再度陷入了迷茫。 “当年的诅咒的代价是这个国度的一切事物,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属于它的一草一木,诅咒就不会消失,所以,当你将一切都毁灭的时候,诅咒自然也就解除了。” 两千余年的时间带来了巨大的信息差,如果按照她的说法,这里的诅咒早就已经化作了尘埃才是。 “其实,这个国家的一切人和事物都已经不存在了,也许你早就已经可以离开这里了。” “不对,我无时无刻不再试着离开,但我能明确地感受到诅咒还在,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消失。” 此刻的局面似乎陷入了一盘死局,想要离开必须先消除这个国家所遗留的事物,但此刻他们已经无法离开地宫,又该如何将那未知的事物消除呢。 当你历经千辛万苦,走到终点的时候,却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徒劳罢了,上天站在最初的起点,嘲笑着自己的无力和弱小。 “从我们进来之后便已经没有了退路,这一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也许永远都出不去了。” 青崖的情绪明显陷入了低落,即便他还没有放弃离开的希望,但此时的确无计可施。 星神也低下了头,也许这一切都是天道对她的惩罚,从她擅自干预其他世界开始,便注定会被永远的囚禁在这里。 “不,我不相信命运,区区人类所造就的地宫,绝对困不住我的。” 突然之间星神的气势再次攀升,尤比方才和青崖交战的时候更为盛大,在她身后剩余的五颗星辰高速旋转着,直到它们的轨道化为一圈圈的光轮。 而这一轮星盘像是时间的轨道一般,随着它的旋转,头顶的深空和脚下的棋盘都在不断后退缩减,直到最后诸天星辰湮灭,脚下万物不存,青崖发现自己一直悬浮在一片什么都不存在的虚空之中。 原来这既是这座地宫最初的样子。 星神托着星辰的轮盘,将其扔进了无尽的虚空之中,明亮的烟火点燃了深空,连绵不绝的火海覆盖了这里的一切。 可当火海逐渐消失之后,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这样的结果早就在星神的预料之内,两千年来她无数次尝试着想要将这里毁掉,但从来都是无济于事。 突然,星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快速来到了青崖的面前,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力量凝聚在手心,然后抓着青崖的手腕,一股脑的将至输送进青崖的身体中。 “这里的诅咒只对我生效,现在我把力量借予你,你把这座地宫给我毁了。” 此刻的星神已经没有了那份从容和淡定,她同样不曾屈服于命运,即便事实已定,她也要将所有的可能都尝试一遍。 “等等,你慢一些。” 青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突然来这一手,庞大的神力瞬间充满了他的全身,若不是自己的经脉经过了数次的冲刷和洗练不论是宽度和柔韧性都远远超出常人,只怕是当场就被撑爆了。 “你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如此孱弱的身体能爆发如此强大的力量,能湮灭我的九星,最起码也得有着主神级别的力量才是。” 青崖没有在意到她所说的主神是什么概念,他的身体中充满了星之神力,但这盲目灌输进来的力量和自己的本源根本无法融合,自然也无法进入气海,只能留在筋脉中越积越多。 突然青崖一声轻喝,充盈的神力化作一阵波纹从青崖的身体中弹射而出,将仍在传输神力的星神震得连连后退。 “替我保护好她。” 来不及多言,青崖如同逆飞的流星一般冲上了天际,在茫茫深空之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尾翼,那是不断倾泻而出的神力化作的云烟,不过一眨眼,青崖已经消失在了虚空深处。 刹那间,世间安静得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混沌之源,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日月,没有天地…… 直到一丝来自亘古的微光划破了混沌,斩断了黑暗,这个世界再度亮了起来。 一道星光从天空的最西边一直向东蔓延,直到将整片天幕一分为二,那道星光才从天空的最东边坠落下来。 当青崖落地的时候,庞大的星神之力已经在这一剑之后消耗殆尽,但他不知道的是,早在神力注入的一开始,星域中的运转着的星漩已经吸收了一部分星神之力,若不是如此,仅凭青崖的肉身,真不一定能够承受如此庞大的力量。 横跨天穹的星光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在不断地壮大,虚无的深空被这道星光不断向两边拉着,透过中间的缝隙,青崖看到了深空之外的世界。 波光粼粼的水纹,绚烂多彩的珊瑚树,形态万千的海底礁石,一切事物都在告诉青崖,冲破这片深空,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 “你猜对了,这座地宫的诅咒只对你生效,在我的面前它只是一座人造的建筑罢了,缝隙的另一头就是外面的世界,我们快走。” 还没等青崖说完,星神已经早早地向那道天之裂痕飞去,虽然它看起来就在上方,但其中的距离却是异常遥远,星光维持的时间不会很久,若是错过了,谁都无法保证有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青崖也迅速地蹲下身将灵木樨横着抱起,此刻的她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也已经清醒,当青崖抱住自己的身后,也很自然地将手臂环在了青崖的脖子上。 “我们不会死的,你抓紧我,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我相信你,从来都是。”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青崖幻化出鲲鹏之翼迅速向上飞去,星神的身边不断泛起点点星光,沿着她飞过的轨迹留下了长长的拖尾,而青崖的鲲鹏之翼本就没有实体,自然也没有向她那般华丽的效果。 却不想这时候灵木樨松开了抱着青崖脖子的右手,随后之间一片片紫色的蔷薇花瓣从她的掌心不断飘落,在青崖的身后留下了一道梦幻的花瓣拖尾。 “你这是做什么,身体尚未恢复,不要动用太多灵力。”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想让你比这个坏女人差了。” 虽然此时的她有些任性,也有些不理智,但青崖又怎能忍心去责怪她呢。 天之裂痕越来越近,星神的眼中已经容不下其它事物,两千多年,终于能够离开这鬼地方了。 却不想这时候异变徒生,从裂开的深空之底突然浮现出了两只金色的手掌,恰好分布在裂痕的南北两边。 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想要将这道裂痕并拢一样,两只手掌开始不断地往中间靠拢,原本宽大的裂缝正在一点一点地收缩。 “给我滚开。” 星神一声暴怒,一道七星之光向着那双手掌斩去,可就在半途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座青铜巨鼎拦下这一道星光。 咚…… 一声长鸣在深空中不断回荡,剧烈的声波不断干扰着他们的心神,星神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但作为人类的青崖和灵木樨却被一阵阵的眩晕感弄得心神不行。 大音希声, 无需青崖持剑,青冥自行飞舞着挡在了青崖的面前,无声的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将青铜鼎的声波完全冲散。 青铜声波散去之后,剑纹却依旧不减凌厉之势,反而越穿越快迅速覆盖了那双手掌所在的空间。 而操控那双手掌的主人也逐渐在剑纹的涤荡下渐渐浮出了身形。 那是一个巨大的淡金色人影,头戴十二簇冠冕,腰悬天子剑,青崖在外面的牌楼上所见到的图腾也浮现在他的黄袍之上,即便青崖从未见过他,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原来诅咒最后遗留下来的东西,就是你。” 当年星神被困于地宫只是便已经将他的肉身摧毁,以此断绝了他一切重生的可能,可没想到他对于复活的执念如此之深,即便身躯已经毁灭,却能在两千多年以后重新凝聚魂灵,来阻碍他们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赐予我永恒的生命……” 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魂灵已经没有了作为人类的思想,只能凭借着死前的执念维持着凝聚的状态。 他将这一份执念连同诅咒一起抛洒在这片国度的每一寸土地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沾染了诅咒,更不用说生活在这里的数十万民众。 所以,在诅咒生效之后,他的国家也就此走向了衰亡,而他所残存的魂灵不断吸收着这些死亡的力量,一步步壮大,潜伏在虚空之中,等着一个能够将星神完全吞噬的机会,到那时,他以不再需要人类的肉身,直接化神成圣。 若不是青崖一剑斩开了地宫,他也不得不就此提前现身,虽然时机未到,但已经容不得他继续等到了。 “世间万物都不存在永恒,哪怕是神明都会死去,你如此贪婪,当初那十余年的寿命我都不应该给你。” “虚伪的神,你只不过是想要继续保持你高高在上的地位罢了,你们都一样,害怕其他种族在某一天会凌驾在你们之上,今天我就亲手将你的神力剥夺。” 面对星神的呵斥,帝王金身同样也不做退让,咆哮着举起右臂朝着星神挥拳而下。 在吸收了举国万物死亡力量之后,这尊帝王金身的确拥有者和神明叫板的力量,而这样的行径也让青崖想到了深藏在十万大山中的神巫教,他们同样以残忍的手段吸收人们在死亡之时所产生的负面能量来壮大自身,难道二者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关联? 但眼下情急来不及多想,帝王金身那巨大的拳头就像先前星神所召唤出来的九星一般庞大,即便面对的是星神,青崖也依旧逃不开它的攻击范围。 见此,星神迅速地退到了青崖的身旁,张开手掌,那一团阻挡了青崖进攻的星云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 “先前我耗费了太多的神力,你且助我一臂之力。” ------------ 第二百十八章 天裂 当金身的巨拳轰击在混沌的星云之上,一层金色的剑光骤然浮现在星云的外围,剑光如同抽穗的新芽一般不断生长,直接将巨拳穿刺而过,那金身见状想要快速将巨拳收回却已为时已晚,剑光之刺牢牢地将其锁在了星云的表面。 混沌的星云不断旋转,吞噬着比它本身超出数十倍的巨拳,就像是一头大象踩进了沼泽之中,任凭它如何挣扎,都逃不过被淹没的命运。 不少片刻,庞大的巨拳便已经消失在了星云之中,而在完成了吞噬之后,星神身上的气势再度提升了几分。 “就像这样,你去将他控制住,我让星云把他整个人都吞进去。” 在将巨拳成功吞噬之后,星神显得有些兴奋,若说死去的帝王对复活长生的执念已经深入灵魂,此时的她对离开这里的执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觉得它不会再给我们这样的机会了。蛰伏了两千余年,它的手段断然不会如此简单,方才只不过是它的试探罢了。” 正如青崖所预料的那般,第一次接触之后,帝王的金身那巨大的身形开始不断缩小,同时它所外放的气势却在不断攀升。 他那巨大的金色身躯也随之不断向内凝聚,直到金芒尽散,帝王的金身已经化为一团深紫色的光团。 一声似咆哮似哭泣般的低吼在青崖的耳边炸裂开来,无视了遥远的距离,像是在青崖的心头重重地敲了一锤,青崖来不及防备,被这一声低吼震得连连后退。 而此时星神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正捂着双耳,努力地想要驱散着摄人心魄的低吼。 而趁着两人被震慑心神的契机,金身化成的光团如同流星坠落一般飞速向两人袭来,重重地落在两人的面前。 浓烈的黑烟掀起强大的气浪,青崖再次撑开和合玉,赤色的祥云将青崖三人笼罩在内,只是这一次祥云在如此强烈的冲击之下只撑过了三息便烟消云散,而青崖腰间的和合玉也再度变得暗淡无色。 漆黑一片的烟幕中不断浮现赤色的闪电,一个具有人形的生物正不断地将它的身体扭曲成各式夸张的形态,亮点耀眼的明黄色光斑穿透了厚厚的烟幕来回摇摆,那是他疾电一般的双眼。 终于,迫不及待的亡魂怨念现出了它真实的形态。 “这下难办了,现在它的力量只怕是不再我的全盛状态之下,即便你我联手,也不一定能够将其毁灭。” “难办也得半啊,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出去以后的事情。对了,你说出去后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不可以体现将它兑现啊。”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条件,好吧,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青崖看了看抱在怀中的灵木樨,转身想星神提出了他的条件, “她是你所打伤的,现在你将她治好,我们也能多一分力量对敌。” 此话一出,不论是眼前的星神还是怀中的灵木樨都以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青崖。 “你确定吗?机会只有一次,我能给你超越你们人类的修行功法,能够延长你的生命,你确定要在这里将它用掉吗?” 星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类,似乎自己的一切条件在他的眼里都是无足轻重。 “我确定,你快一些,远处的那个家伙可不会等我们讲完话再出手的。” “既然如此,我答应你。” 说罢,星神将掌心放在了灵木樨的心口处,随着一阵梦幻的星光转换,灵木樨体内的伤势正在不断恢复。 但灵木樨的目光却从来都没有在星神的身上停留过,自始至终,她的眉眼中带着万千柔情,粘连在青崖的脸上就没离开过。 “你老是看着我做什么,我的脸上又没有花。” “从今以后,我给你一个心愿,不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见青崖有些迟疑,灵木樨的眼角也带上了些许忧愁, “你不想要吗?” 她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明明是她在给予青崖愿望,却显得如此卑微。 “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你不必如此的,我视你为朋友,不是要你做些什么的。” 灵木樨正想回答,星神的治疗恰在此时停了下来。 “好了,她的伤势已经恢复,我的允诺也已经完成,接下来你必须帮我离开 这里。” “君子一言,我自然会尽全力助你。” 青崖小心翼翼地将灵木樨放了下来,她扶着青崖的肩膀适应了一会儿,很快便站稳了身形。 “小心,它来了。” 不过眨眼的瞬间,那化身的怪物便来到三人的身前,同时它的双瞳之中十余道紫色的闪电如同挥舞的长鞭一般向三人抽打而来。 空出双手的青崖再度将青冥握在了手中,一道十丈之长的剑光化作金色的剑盾横在三人身前,紫电劈在金剑之上,炸开团团火光,直到一排璀璨的花火隔开了闪电的与剑光,双方这才纷纷后退。 “在诅咒的压制下我的力量会大打折扣,我会将我的神力不断传输给你,我们能不能出去的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 星神又将一道神力输送进青崖的体内,在神力的加持下,青崖已经勉强能战平现在的化身怪物。 长虹落流光,剑气化苍茫, 青崖持剑跃至对方之上,青冥剑尖之上不断喷洒出烈日的辉光,很快便凝聚成一片夕阳般的赤色剑云,照着那化身怪物的头顶强压下去。 面对盖天的剑云,化身怪物视若无睹地将自己的身躯扭曲成了两半,下落剑云正好落在了它一半的身躯之上。 只是那怪物的一般身躯却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失去了实体,剑云穿过了它的身体落在了地面上,而随着那怪物再将身体扭回了原本的样子后他的身体也就此复原,抓过落在地面上的剑云原封不动地朝着青崖扔了回来。 借着剑云作掩护,化身怪物的身后泛起一圈白烟,只听得一阵声音爆裂的巨响传来,那怪物再青崖来不及回击的瞬间变来到了他的面前。 此时青崖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眼前的怪物虽说保留着人形,但浑身都是深褐色的裂纹沟壑,只有双眼异常善良,而此时它的头部中正有七色的光斑不断朝着它的头顶汇聚,青崖感觉到正一道恐怖的力量正将酝酿而成。 立天柱,正玄黄,神剑引,万钧雷, 青崖高举长剑,这片虚无的空间之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雷声阵阵,不见虚实的雷云凝聚在青崖的身旁,九道神雷纷纷落下击在了青冥之上。 青冥之上承载着万钧雷霆之势,而雷云却未曾消失,一道道细小的闪电不断击落在那怪物的身上,可它却是不痛不痒地继续向青崖冲来。 青崖将手中的剑势蓄到最大,在他的身后一道遍布雷光和剑纹的阵法浮现,雷剑还未挥出,剑上的雷霆之力便已经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落, 终于,青崖身后的阵法随着青崖长剑所指之向犹如排山倒海般摧枯拉朽而过,而从那怪物的头顶也凝聚起了一个七彩斑斓的光团,特意朝着青崖的雷剑之光迎了上来。 刺啦~ 道道粗壮的雷光落在那团光球之上,也不知那光球究竟有着何种力量,如此凌厉的雷光竟然已是无法将其穿透,只能附着在其表面。 随着越来越多的雷光坠落,那团光球终于出现了变动,在密集的雷击之下,那光球终于裂开了几道缝隙,而那七色的光彩也随着表面的裂隙散落开来。 七色之光划过之处,虚无的空间像是被烈焰灼烧过一般泛起了阵阵透明的波纹,一条无色无形的尖刺出现在青崖的身后,朝着他的后心刺了下去。 虽然看不见任何异样,但此时灵木樨的心中却突然升起了不可抑制的慌乱之感,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正在威胁着他们。 “金蝉之瞳,现。” 灵木樨将带在纤指上的一枚暗金色戒指放在自己的眼前,那枚戒指的形状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一般,而此时更像是活过来了一半眨了眨眼睛。 而当灵木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眼中的世界已经变得重重交叠,而在七重光影交叠之后,灵木樨终于看到了那一根就在青崖后心处的尖刺。 “小心,快向前闪开。” 但此时青崖已经完全沉浸在战斗之中,无法立刻抽身离开,情急之下,灵木樨将掌心中的十道紫霜全部甩出,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那尖刺之上。 密集的刀刃像是锯齿一般死死的咬住了尖刺,剧烈的毒性很快将其腐蚀,可就在这根尖刺被分解成碎片的时候,又是一道尖刺出现在了青崖的后方头顶。 那光球中泄露了几道七彩之光,此时就有几道尖刺出现在青崖的周围,灵木樨虽能面前毁坏其中之一,但面对如此密集的尖刺,她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喂,那边坏女人,你就真的打算袖手旁观吗?” 虽然灵木樨很不情愿向星神求援,但仅凭她自己的力量已然无法应对,不得已,她也只能开口。 “哼,卑微的凡人,今日我切饶恕你这不敬之罪,等到出去之后再找你算账。” 星神挥手散落点点星光,如同密集的暴雨一般四射开来,那些尖刺一遇上星光,便像雪水消融一般退至无踪影。 原来这就是神明和凡人的区别,她只需要一抬手,便能置自己与死地,而自己全力以赴尚不能敌的东西,却在她的挥手之间全部覆灭。 她看着星神的背影,绝对的差距未能打击她的道心,反而使她更为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你,将你也踩在我的脚下,以报今日之仇。 嘭地一声,青崖不断后退的身影来到了两人的身边,那原本一往无前的雷剑阵法也一同退至他们的面前。 紧接而来的,是烈日般闪耀的光辉。 原来竟是雷电将那光球击碎之后蕴藏在其中的能量彻底爆发了出来,青崖一时不敌只能选择回撤。 烈日之光在剩余雷光的阻碍之下只是晃动了几分便再次恢复了那吞吐天地之势。 想必是那怪物也担心持久生变,竟是将自身最强的一击隐藏在那不曾起眼的光球之中,当青崖击破光球之时定然无法保持强盛姿态,正是将其一举击溃的大好时机。 “你们速速推至我的身后,星神,请将你的力量全部借我一用。” 青崖一手化掌托着巨大的雷光法阵,一手将青冥刺进了法阵的最中心,此时身后传来一阵磅礴的神力,青崖顿时将天行诀运转到极致,而在星域之内,那片片星漩也不断旋转起来。 此时青崖完全将自己的身体当做了神力的过滤器,在自己身体中游走一遍之后化为自身灵力一股脑的输送进手中的青冥之中。 突然得到此庞大的力量,青冥像是干旱了许久的荒漠一般源源不断地吸收着这股神力,原本已经消失的雷光更甚先前。 道道雷光从青冥剑尖的连接处再度注入阵法当中,原本已经暗淡下来的阵法再度亮起耀眼的雷光,更有金色的剑气不断均匀地游走分布在阵法之上。 在得到了雷光和剑气的加持之下这道阵法不断扩大,逐渐形成一个碗状的气场将三人包裹在内,而随着气场的形成,耀眼的烈日之光瞬间吞没了这方天地。 一切形象,一切声音就此消失,青崖只能看见烈阳侵蚀着防护气场是随产生的道道光波不断在气场的表面荡漾开来。 可就是看起来薄薄的一层气场,却能在如此强烈的冲刷之下安然无恙。 眼前自己的最强一击依旧没能奏效,那化形的怪物好似陷入了癫狂之态,一次又一次的凝聚起磅礴的光球砸在这层气场之上,想要以此将眼前的三人彻底扼杀。 “你们看,这里的天好像快裂开了。” 灵木樨的金蝉之瞳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经她提醒,青崖也看到了被冲刷成一片苍白的世界竟然开始出现了一块一块不规则的形态,就像是组成这个世界的物质开始分离脱落一般。 ------------ 第二百十九章 破咒 青崖凭借着星神的力量能够一剑开天,而当那激荡了两千余年的怨念和此时汇聚了星剑之力的法阵相互冲击之时,这座地宫终究是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压力而即将崩塌。 而那化身怪物似乎也已经意识到当地宫破碎之后将再也困不住他们,更是将全部力量狂轰滥炸地砸在星剑气场之上。 压力陡增,可青崖此时的状况却已经到达了极点,而且已有逐渐衰退的趋势。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经历了不间断的高强度作战和连续的神力灌输之后,青崖的身体已经承受了最大的负荷,人力有时穷,人类的身躯终究是有极限的。 “你怎么样,我来帮你。” 尽管青崖一直掩饰着自己的颓势,但依旧没能瞒过灵木樨关切的目光,她正要将自己的力量也传输给青崖时,却被他阻拦了下来。 “不要白白浪费你的力量,我虽力竭,但对面也已是强弩之末,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地宫之外很有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出去之后我们两人其中必须要有一人保有战力。” 青崖看了一眼一旁的星神,他知道虽然此时三人被绑在一条船上,可当他们一旦从这里脱身之后,星神绝对不会再和自己站在一起。 “我不相信她,我只相信你,稍后,你且注意我的动作……” 青崖悄悄地在灵木樨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地宫的崩裂程度不断加大,那怪物的反扑也越来越疯狂,炽烈的光芒已经将气场的范围一压再压,甚至已经有了穿透气场的迹象。 “吞噬了你们的力量,这个世界将完全由我主宰,神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一片纯白的光幕中突然冒出了一颗黢黑的头颅,那没有了五官的脸庞紧紧的贴在气场之外,他的双手不断撕扯着气场,他看向青崖三人,就像看着瓮中之鳖。 “灵姑娘,就是现在。” 青崖突然一声大喝,灵木樨灵木樨迅速地握住了青崖持剑的右手,而青崖也很快将自己的右手抽离,留下了磅礴的剑气附着在青冥之上。 “长河落日,剑开天门,起剑。” 随着青崖念出剑诀,灵木樨接过青冥双手将其高举,只见她掌心之中紫芒大盛,在她的灵力催动下,冲天的剑气如江河奔腾一般垂直冲天而去。 金色的大河伴随着紫色的浪花,将本就濒临破碎的地宫完全击穿,这一次,青崖抬头看见的不再是水下的世界,而是那永远处于黄昏的天空。 这一剑,直接穿透了整座地宫,外城的那些城阙门墙纷纷倒塌,全部掉进了地宫之内。 “陛下,陛下,陛下……”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声的呼唤,那原本已经陷入了癫狂的怪物就在这一声声呼唤当中暂缓了进攻的意图。 “看来我猜对了,这一回,我们应该是真的能够出去了。”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青崖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向上望去,那些自己在外城所见到的人俑正纷纷坠入这片空间当中,也正是他们,在呼唤着他们的天子。 在外城的时候,青崖注意了这些人俑很久,不单是因为他们太过栩栩如生,青崖更在他们的身体中感到了一丝灵魂的波动。 起初青崖以为他们是被以活人殉葬的方式所残害,心中不免认为他们的帝王太过残暴,可直到在这地宫中看到了有万千怨念所凝聚的帝王金身之时,青崖才恍然大悟。 两千年前伴随他的诅咒生效,他的国度也一同走向了灭亡,所有的百姓横死当场,其灵魂全部在死亡的恐惧中化作怨恨之力成为了他的养料,但仍有一部分幸存的魂灵躲开了这场灾难。 当初帝王在修建陵墓的时候,为了将一切都带进自己的地下世界,他命工匠以陶俑完全复制了整个都城的繁荣景象,其中便包括了生活在其中的百姓和驻守都城的将士。 而他们在死后其灵魂也得以栖身在自己的陶俑当中,尽管在时间的侵蚀之下他们的灵魂已经变得十分虚脱,但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天子。 而青崖也正是赌他们能够唤醒眼前这尊怪物身体中属于那位天子原本的智慧,在青铜之门的壁画上,青崖能够感到曾经的他是一位胸怀天下,心系百姓的明君。 虽然有着很大的风险,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自己是赌对了。 七道金色的人影从万千人俑当中飞身来到了那怪物的身后,正是那十二金甲当中留存下来的七尊。 巳蛇,万毒王;午马,驰疆王;未羊,祀灵王;申猴,斗战王;酉鸡,定乾王;戌狗,御林王;亥猪,聚金王。 七尊战甲纷纷在其身后单膝而跪,失去了前五位铠甲之后,巳蛇作为领头之人时隔两千两百年再次劝谏他的天子。 “陛下,生死已定,天命难为,臣等愿意追随陛下而去,等候来生再次守护陛下左右。” “怎么只见你们七位,辰龙他们呢?” 此时那怪物虽然尚未恢复人身,但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缓和,一直压着青崖他们的旭光也在不断减退,青崖也是终于可以撤下了一直举着的双手。 “回陛下,辰龙及四位兄长已经先行一步而去。” “原来,你们也是会死去的啊,我的国土,我的臣民,好像我从来都不曾拥有过。” “陛下,陛下,陛下……” 万千人俑纷纷跪倒在他的面前,一如当年他所统治的那个盛世,他们齐声高唱,为他们的天子祈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万岁,万岁……” 他的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沧桑,仿佛是在回忆那些峥嵘过往。 “你们喊了我一辈子的万岁,最终却是我将你们害死,而我听了一辈子的万岁,最终也只能沦落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又什么资格担得起这声万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怪异的身躯再度被一层金色光茧包围,当金光散去之后,他也恢复了先前威风凛凛的帝王金身。 “你还记得当年你被交换到敌国当质子时的心愿吗?那时候的你,想到会是希望自己能永生成神吗?” 青崖的话语让他回忆起了遥远的过去,在那被四周的高墙所围堵的日子里,他想到唯一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的国家强大,庇护自己的人民不会周到他国的侵略。 “你曾经做到了你的梦想,可你又将它新手毁灭了,不是吗?” 青崖说完此言,灵木樨忍不住往后拉了他一下,毕竟眼前之人刚才还正要杀死他们。万一这话再次惹恼了他,可就万事休矣了。 他的金身逐渐暗淡了下来,隐约之间还能看见他壮年时的样子,高大威猛,意气风发,他将自己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时间里。 “你说得对,没有了臣民,没有了国土,纵然登神,又有何意义?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那般恐怖的模样呢?” 他看着脚下跪倒了一片的铠甲和人俑,低头沉思着,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张开手臂,向他的臣民做最后的告别。 “我的臣民们,感谢你们愿意陪着我这腐朽的身躯度过了两千余年,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当留,这一去我定当堕入无间地狱,我在此祝愿诸位来生安定,遇上一位开明之君,一生平安,无疾而终。” 说罢,帝王的金身突然变得极其不稳定,一丝丝黑暗的魂灵正挣扎着从他的金身中破体而出,伴随着声声凄惨的哀嚎,曾经那死去的万千百姓之怨灵也终于获得了自由。 他们哀嚎着,似乎是在倾诉这两千余年的痛苦,他们高歌着,似乎是在庆贺久违的新生。 直到他们最终消散在深空之中,帝王的金身也就此被分解,这位曾经创下了辉煌盛世的帝王,这位苟活了两千年的帝王,就此真正消亡。 而眼见他们的天子死去,七尊铠甲纷纷卸甲自我了结,那万千人俑之中的残存魂灵也全部追随他们的天子而去,很快,这片深空之中再次恢复了宁静。 无声的世界中,青崖只能听到他们三人的呼吸声。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一切都像梦幻泡影,灵木樨的眼前有些恍惚,好像近日以来发生的种种都是一场幻梦,直到他看见身边的青崖正在不断揉捏他那早已因酸胀不堪而失去了知觉的手臂,她才得以确定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你还好吧,我有一蛊名为舒筋活脉蛊,只要我放一只小虫子到你的身体里,它就会帮你把僵硬的肌肉放松下来的,要不要试试?” 说着灵木樨还真的拿出了一只小小的蚂蚁在青崖的眼前晃了晃,吓得青崖连连摇头。 “不了不了,姑娘的好意心领了,我自己来就好。” “嘿嘿,瞧你那胆小的样子,吓唬你的啦,怎么可能有那种奇怪的蛊虫啊。” 灵木樨说着也不知将那只蚂蚁弹飞去了哪里,转而握住了青崖的手臂,轻柔地来回揉捏,一点一点地让僵硬的肌肉放松下来。 “你们两个就继续在这里打情骂俏好了,我们之间的账已经一笔勾销,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心神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二人,她的眼神中依旧是那般高傲,话音落下之后。她也化为一道星光冲出了上方的空洞,眨眼间已是不知去向。 “坏女人,一点礼貌都不懂,等我以后能打过她了,非得狠狠地教训她一番不可。喂,你说她出去后会不会大开杀戒滥杀无辜,要是那样咱俩就成帮凶了。” 灵木樨捏着自己的粉拳,恶狠狠地说出了豪言壮语。 “即便她能离开这个世界,也只有人间能够容得下她,在天道法则的压制下,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也许以后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到那时,你就真的可以亲手打败她了。” 青崖舒展了几下自己的手臂,原本麻木的肌肉已经大致恢复,也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我们还是早些离开这里,抓紧找到天机令才是。” 外城之外,方才这里巨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附近或路过之人前来围观,他们同样也正在四处寻找天机令的下落,见此奇景,纷纷前来一探究竟。 人群越聚越多,从他们各式各样的服装来看应该都是一些小门小派的弟子,还有一些散修也在其中,这些人的修为基本相当,也都各自为战,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发生冲突。 “都让开,都让开,好狗不挡道。” 一声极不和谐的叫喊出现在人群之外,随后只见几名散修纷纷被击飞,落到地上口吐鲜血,一群看起来十分嚣张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人群中间。 “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都归我们所有,识相的速速离去,不然的话就把命留在这里好了。” 如此嚣张的话语终于是激起了大家的愤怒,来到黄泉海的众人哪一个不是天才之辈,谁能忍受得了如此侮辱,当即便有人反骂起来, “你们又是哪里来的狗贼,天下宝藏有能者得之,哪里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 可是这人的话还没说话却突然一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很快他的双眼泛白,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之后就不再动弹了。 这一下原本吵闹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人的修为怎么也有筑基八重的样子,竟然死得如此潦草,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在众人的一片惊愕当中,一位身穿藏青色宽厚长袍的高大男子站了出来,双手合十,像是慈悲的神明一样说着最为恐怖的话语。 “这里,我们灵降宫要了,谁若是再有一句异议,我保证他会死得比那人还惨。” “灵降宫,竟然是那可怕的灵降宫,魔道又要卷土重来了,我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众人在议论纷纷之中仓皇逃离,却不想又有从四面八方合而围之的纯白光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 第二百二十章 灵降 “诸位且慢,在下还有一事需要在座各位帮个小忙,黄泉海中危机重重,请你们把自身的功法,兵器以及各类丹药交予我灵降宫保管,待一月之期截至,自然会交还给大家。” 不愧是名门大派,就连抢劫的行当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明明就在刚才还在痛下杀手,此刻又做出一副圣人的嘴脸。 可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意图,却又无人能够站出来反对,修者的世界实力为尊,谁的拳头硬,谁就掌握了话语权,弱者是没有资格说话的。 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愿,但在场的众人却只能将自己的兵器灵药等物品取出放在像是履带一般缓慢旋转着的四方光墙之上,最后落到他们的手里。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黄泉海已经过去了十六日,若是再寻不到天机令怕是只能错过这百年一遇的机会,本以为终于走运找到一座陵寝的废墟,却不想还没能进去,反而自己被打劫一空,一时间,众人纷纷心灰意冷,只能悻悻离去。 “快看,那废墟里有什么出来了,莫不是异宝要现世了?” 随着这一声呼喊,正准备离去的众人也都停下了脚步,虽然他们知道即便是真有异宝多半也是落入灵降宫的手里,但是万一呢? 万一自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天选之子,否极泰来之后获得天地至宝,从此修为一日千丈,打遍天下无敌手,岂不美哉。 试问谁人刚踏入修行之路时不曾这般幻想过呢? 等不及灵降宫之人将所有人驱离,一道璀璨的星光从内城的废墟之中冲天而起,有一灵降宫之人正欲上前拦截,可还未等他靠近那道星光,便被一股无形的冲击力拍翻在地,四肢尽折,口吐鲜血。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星光已经在天际消失了踪影。 而当青崖和灵木樨二人在星神之后离开地宫来到外城之时,正看到约有百十人早已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让人十分不适。 “原来此处已被二位捷足先登,既然如此,想必二位定然知晓那异宝的去向,不知可否告知与我灵降宫呢?” 又是那位身穿藏青色长袍之人开口,虽说话语听来像是商量的意味,可那命令般的语气却又是那般不容置疑。 “灵降宫?接天高原上消失了百年的灵降宫?不知你在宫中是灵官还是灵仆?” “不错,我名阿合曼,乃是宫中七十二灵仆之一,道友既然知晓我灵降宫威名,定然不会自讨没趣的吧。” 灵降宫内,由灵尊执掌全宫,旗下共有三十六位灵官,七十二位灵仆维持运转,随后是历代弟子,若是有弟子能够将战胜在其之上的灵仆,便可取而代之。 能成为灵仆,即便只是第七十二位,也足以证明此人修为不凡。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灵降宫,这么说那位死去道友,也是贵派的杰作了哦。” 青崖注意到了那名死去的修者,不免为此感到惋惜,一位小宗门崛起的希望就这般夭折在这里。 “此人胆敢对灵仆大人出言不敬,留他全尸已是大人法外开恩,小子,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不想你那漂亮的女伴受欺负吧,哈哈哈。” 这一次,阿合曼没有答话,反而是身后的另一位灵降宫弟子上前耀武扬威。 而阿合曼更是信心满满,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落单而行,基本可以断定是出自某个不知名的小门派而已,虽说他们金丹初期的修为已是人中龙凤,但自己在宫中秘术的加持下早已是金丹中期的境界,就算这两人不答应,也由不得他们。 他的嘴角不由得绽开了一丝狰狞的笑容,却不知青崖此时已经蓄起了剑招,如此草菅人命,即便他不是魔道之人,今日叫自己撞上了,也定然饶不了他。 身旁的灵木樨听到他们竟然出言轻薄自己,更是已经在心中宣判了他们的死刑,她是一朵沾满了毒性的蔷薇花,她能对青崖诚心相待,亦能让人见血封喉。 就在双方相持之时,一声破空之声从上空传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金一紫两道飞光从天而降,落在了青崖和灵木樨二人身前,随着光芒渐渐散去,众人这才看清了来者是何物。 那是两枚由不知名金属打造而成的令牌,一枚如烈日灼灼,一枚月华盈盈,上书天机二字,正是众人寻而不得的天机令。 “天机令,那是天机令,原来天机令竟然会自行选择它们的主人,此二人定非寻常之人。”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青崖不免感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和灵木樨独闯地宫九死一生为的不正是眼前之物吗,本以为虎口脱险一无所获,却不想天机令竟然自动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而灵降宫众人见状更是决定不能放任两人离开,异宝的去向,天机令,还有他们身上的法宝,统统都要搜刮过来。 “我劝二位道友还是乖乖地把天机令交给我们,否则,我可保证不了二位的安全。” 阿合曼的双掌之间凝聚起两道长刀一般的光刃,还朝着青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却不想正是这个时候,他的脖子突然感到一紧,随后便是强烈的窒息感让他顿时失去了抵抗力。 原来竟是不知何时他的脖子上已经缠满了深紫色的丝线,即便他很快反应过来运起灵力抵挡紫霜刃的撕扯,但依旧感到无比压抑。 “快,快,救,救……” 阿合曼只能从喉咙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身后的灵降宫弟子纷纷上前相助,只见他们在原地双手合十一齐念叨着什么,像极了正在祈福诵经的样子,而随着他们的吟唱,阿合曼原本被缠绕得死死的脖子处白光大盛,正在慢慢地将紫霜刃撑开。 青崖自然是不能就此让他们得逞,对付此类嗜杀之人哪里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他们死得越快江湖才能越清静。 流霞漫天, 青崖抬手起剑,早已蓄满了剑气的青冥化龙而舞,吐出漫天的彩霞纷至沓来,众人一时间被如此绚烂的霞光吸引了目光,以至于忽略了掩藏在美丽之后的杀机。 磅礴的金红双色剑气洋洋洒洒落下,打在那些正在祈福的灵降宫弟子身上溅起片片血花,三两下的功夫那些普通弟子已经倒了一片,非死即伤。 只有阿合曼的身上覆盖着像是一片蝉衣般的光影,替他挡下了大部分的剑气,同时他大喝一声挣脱了紫霜刃的束缚,紫色的丝线纷纷后退,被灵木樨收回了掌心。 “你到底是何人,今日你杀我灵降宫弟子,灵降宫定与你不死不休,你的宗门也必将被血洗,所有人都将为此偿命。” 阿合曼此时的样子白光盈盈,蝉衣披身,看起来却是有几分神样,可配上他那恶狠狠的癫狂之姿,倒像是恶鬼套了佛衣。 “在下天陨摇光弟子青崖,阁下若想复仇,天陨随时恭候你的到来。” 青崖手中长剑直指阿合曼的心脏,无论如何,今日决不能放任此人离开,至于他所说的血洗宗门,呵,有胆量的话,就让他们尽管来好了。 “天陨,你竟是天陨之人。” 阿合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段话语,灵降宫底蕴深厚,在蛰伏了百年之后实力更甚以往,但在天陨两个字的面前,依旧像是大山之下的一颗野草。 此行出发之前宫中灵官千叮咛万嘱咐,大业未成之前千万不要招惹天陨之人,想要辨认他们也很简单,他们一定会选择结伴同行,只需要避开他们,黄泉海中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行走。 可为什么,眼前这落单之人,竟然会是天陨弟子。 “呵呵呵,天陨弟子又怎样?我的确找不了你们宗门的麻烦,但你们两人不过金丹初期的修为,等我把你们都杀了,又有谁知道是我做的呢?” 短暂的慌乱过后,阿合曼很快镇定了下来,自己乃是金丹六重的境界,没理由会怕了他们两人。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顿觉不妙,纷纷开始逃离,却见阿合曼闭目诵起经来,而那些正在逃离之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一般,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今天没人能够离开这里。” 就在阿合曼还没来得及高兴之时,一道翠绿的飞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了他的眉心,他所倚仗的护体蝉衣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他引以为傲的强大精神力也在此时彻底瓦解。 “诸位道友速速离去,此魔头残忍无比,莫要受此牵连。” 青崖将鍉针之力凝聚在一点释放出去,轻松地击碎了他所撑开的念力牢笼,快速疏散众人离去之后,青崖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怎么可能,你明明不过金丹初期……”、 面对阿合曼的一脸震惊,青崖却丝毫不以为意。 “像你这般催生而成的修为,莫说金丹中期,便是元婴,也不是我的一剑之敌。” 青崖御剑而起,脚踏星斗,青冥之上月光逐渐满盈,阿合曼见此正欲出手相对抗,却见青崖一剑化七,七柄彩色气剑瞬间封锁住了他所有的动向。 而后他只见十道深紫色的灵蛇向着自己飞舞而来,任凭他拼劲全力催动蝉衣的防御,依旧轻易地被灵蛇的尖齿所撕碎了。 阿合曼的身上顿时炸开了片片血雾,化为灵蛇的紫霜刃威力更甚之前,穿透了他的各处关节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此时的阿合曼只能引颈就戮。 御四方之气,凝六合之剑,落。 青崖手托剑阵,剑锋指向之处彩色的气剑密如牛毛一般纷纷坠落,阿合曼还来不及发出哀嚎便被淹没在了喷涌的剑雨当中。 当剑雨落尽,青崖重新落到地上,紫霜刃所化的灵蛇也再次回到了灵木樨的掌心,而在剑雨的穿刺之下,阿合曼早已没有了生命的迹象,连带着在他身边那些尚未气绝的灵降宫弟子也一并没了呼吸。 “既然你们如此渴望知晓地宫中的秘密,那你们就永远地留在那里好了。” 说着青崖再次挥出一道剑气,在经历了先前巨大的冲击和剑雨的洗礼后,本就破碎不堪的地表彻底碎裂,一干灵降宫之人便就此向着下方的黑暗坠落而去, 这座两年余年的陵寝,也就此成为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青崖的手中不是没有染过血,可当青冥再一次完成生命的收割之时,青崖的眼前突然感觉到一片血幕正在不断跳动,青崖感觉到身体中的血液正在沸腾,一股充盈的力量正无处宣泄,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渴望更多的杀戮。 直到青冥之上传来一股穿透全身的凉意,青崖体内的燥热之感才逐渐消退,眼前一片血红的世界也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你怎么了?” 身旁的灵木樨注意到了青崖一样,当她握住青崖的手掌之时才发现他身上的温度竟然如此发烫,而当青崖转过头来看向他时,灵木樨也被他血红的双眼吓了一跳。 “你,你还好吗?” 看到青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感到他身上的温度也退了下来,灵木樨也终于放下心来。 “对不起灵姑娘,我的样子一定吓到你了吧,我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感到气血翻涌,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看着她被自己惊吓到底样子,青崖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愧疚。 “你到现在还对我如此生分吗?还一口一个灵姑娘灵姑娘的,叫我灵犀好吗?” 她的眼眸之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像是幽暗的密林,吸引着青崖前去探寻。 “你们正道弟子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想必你没有怎么见过血吧,所以你才会如此敏感,试问谁的仙路之上不是沾满了他人想鲜血呢,想要飞到最高处,就必须将别人踩在脚下。” 这是她一路走来的丛林法则,她看着青崖,希望眼前这位单纯的少年能够领悟到世界的残酷。 “你说的对,我会记住的,灵犀。” ------------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争夺 斩尽一众灵降宫弟子之后,原先那些已经离去之人不知从何处又冒了一批出来,显然他们对所谓的异宝仍旧抱有幻想。 “两位小友天姿卓绝,令我等大开眼界,此处的异宝定是非二位莫属,只是不知二位可否透露一些……,也好让我等那什么……,诸位说是吧。” 说话之人是一位留着一撮山羊胡,看起来十分圆滑的修士,五方大会只限修为不限年龄,不少散修会以极大的代价换来一次进入黄泉海的资格,以求能在其中获得打破自身桎梏的机会。 这座遗迹如此雄伟,即便是让他们进去捞上一些边角料,也是不枉此行了。 青崖自然不会责怪他们太过贪心,他们挣扎在修行这座高塔的最低端,拼劲一切想要往上爬,却很少有人能够摆脱与生俱来的缺陷。 在凡人之中尚有勤能补拙,笨鸟先飞的典故,但在修行一途之上,天资不足,则永无翻身之日,除非遇上极大的机缘,脱胎换骨,洗筋伐髓,否则终究只能在泥淖中沉沦。 “诸位道友,很不幸地告诉大家,下方的地宫之内没有任何宝物,而方才诸位所看到的星光也并非什么异宝,在下言尽于此,诸位若是坚持想要进入其中寻宝,请自便。” 他们之中有人选择进入地宫赌一把,有人则打算就此离开。萍水相逢,他们的命运青崖不曾在意,此间事了,青崖还要去寻找天陨同门。 “对了,在下尚有一事叨扰,不知诸位一路走来可有遇到我天陨弟子,若有人遇见了,还请告知在下。” “这位少侠,我从西方而来,三天前距离此处约八百里的一片沼泽之内正有两拨人马相互对峙,不知是不是少侠要找的人。” 能在此地引起双方对峙的,极有可能是正魔双方弟子碰上了,不论是不是天陨之人,青崖都打算前去一探究竟。 告别了众人之后,两人化作两道长虹一路往西方飞去。 长凤猎猎,吹动着灵木樨的长发随风而舞,也将她的话语吹进了青崖的耳朵里。 “喂,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但你一定要答应我,到那里之后若是魔道中人占了上风,双方差距悬殊之下,你千万莫要逞英雄。 我知道你本领不凡,但魔道众人皆是狠辣之徒,尤其是那神巫教,他们所掌握的蛊术无色无形,无声无影,即便相距甚远也能精准下蛊,可比我的恐怖多了。” 听着灵木樨的叮嘱,青崖也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其实我考虑了很久,正魔双方交战,我身为正道弟子定然义不容辞,但你没有必要以身涉险,灵犀,我想我们还是在此分别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灵木樨没有回答青崖的提议,只是慢慢地梳理着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 “你这是,想要丢下我了?” “不是的,我……” “那就是觉得我拖你后腿了?” “不是的,我……” “还是你觉得与我一介邪魔外道走在一起怕被你的师兄弟们说三道四?” “不是的,我……” “那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你放心好了,该走的时候,我会走的。” 灵木樨都把话说道这份上了,青崖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些什么,两人再度启程,朝着西方寻找那片沼泽之地。 越往西去,被夕阳染就的红霞也就愈发鲜艳,下方密林也随之变得越发幽暗深邃。 生有巨翼的类鸟形长蛇时常从密林当中一跃而起向青崖张开血盆大口,又在扑了个空之后像是坠入海面一般激荡起层层落叶,惊动了成群的飞鸟走兽四处逃散。 而就在青崖二人飞过此地上空之后,却又见原本平静的大地之上突然裂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一张巨大的嘴巴从地下伸出,迅速地咬住了刚落地的长蛇,任凭它如何挣扎,也只能被那张巨嘴拖入地下,随后裂缝合并,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它到底有多大啊,即便已经远离了那里,青崖仍旧免不了有些后怕,要是刚才它朝着自己来上一口,自己可就真成了飞不出五指山的孙行者喽。 “那东西应该从远古时期就存在了,那一带就是它的地盘,所有的生灵都是它的食物,希望我们去的沼泽中不要有这样的怪物才好。” 灵木樨也忍不住回头望去,拍了拍自己胸口表示后怕,在那样的力量面前,人类是显得如此渺小。 两人大约飞行了一整天,天边那永不落幕的夕阳变得尤为庞大,近乎占据了一半的天空。而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上空之上正弥漫着一片超过方圆百里的天然瘴气屏障,看来那人所说的沼泽就在那片瘴气的下方。 “走,我们下去吧,万事小心,不要离我太远。” 当两人一进入这片丛林,夕阳的余晖瞬间被阻隔在外,仿佛就在瞬间夜幕降临。 在这片古老的密林中,到处都生长着超过千年之龄的参天古树,密密麻麻的藤蔓挂满了粗大的树枝之间,其间更有不知名的黑影来回游荡,发出吱呀吱呀的怪叫声。 经年累月的腐叶和枯枝堆积在这里,层层叠叠的动物尸骨腐烂在这里,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早已被深深的沼泽所覆盖,粘稠的混合液体还在不断蠕动着,冒出一个个绿色的气泡,随着气泡破裂,沼泽中诞生的瘴气也就此弥漫在空气中。 “这些瘴气只怕都有剧毒,注意以气护体,御剑低空飞行。” 在青崖的提醒之后,两人分别调动灵力围绕着自己形成了一圈薄薄的防护层,保持着离地十余尺的高度继续往沼泽伸出飞去。 越往深处走,瘴气的浓度也就越大,肉眼的能见度也越来越低,有时候快要撞上一颗参天大树的前一秒青崖方能看到它。 见此,青崖再次将鍉针的灵力外放至方圆十里的范围,附近的地形事物就像经过了扫描一般浮现在青崖的脑海当中。 “这里视野太差了,我在前方带路,你贴紧我。” 灵木樨再次甩出一条白色的细线缠绕在青崖的手臂上,这一次她没有系得很紧,反而是让自己靠得青崖很近,两人的手臂几乎都贴在一起了。 “现在距离那人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天之余,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里,希望不要扑了个空才好。” 青崖这般念叨着,一边不断地躲闪开随时会出现在眼前的障碍,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从右前方呼啸而来,青崖顿时停下了步伐,眼疾手快得一把拉着灵木樨的胳膊一同向后退去。 眼见一道漆黑的剑光正从自己的眼前划过,随后才是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看来对峙在此时的正魔双方还未离开。 一片瘴气之中集中了约有两百余人,恰好呈对峙之列分布,双方人数大致相等,刚靠近他们到时候,青崖便发现了天陨同门的身影。 除却天陨弟子之外,还有另外两拨人的人数较多,其中一批人的服装样式看起来倒是和月夕颜的有些相似,看来他们便是映雪宫的弟子了。 而另一波人的服饰皆以红白配色为主,其中每个人的身上更是纹有火焰图腾,想来他们便是位于西南之地的天火成弟子。 余下的大多是一些小门派的弟子或是一些散修,他们没有绝对的立场,有些站在正道弟子这边,有些站在对面,有些则是两边都不站,离得远远的却又不肯真正离开,看样子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双方似乎是采用了派出代表一一对决的方式来决定胜负,想来也是,若是在这片沼泽之中来上一场两百余人的大混战,那么来年参加五方大会的恐怕没多少人了。 此时位于中央的战斗似乎已经接近了尾声,一名映雪宫的弟子手持一把冰扇,从容自若地挥出一面面冰墙,将对方的所有攻势完全隔绝在外,不时地还从扇骨之中射出一根根近乎透明的冰棱,对方功守相顾不及,时常是刚砍出一道剑气还没来得及收招肩膀处便已经钉上了一根冰棱。 那人手持一柄赤色大剑,搭配着他高大的身躯倒也算融洽,在一次次进攻之下发现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摸到,那人不由得越打越急。 “喝啊……” 突然那人提起大剑朝着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划了一剑,他的手臂上顿时血流如注,可就在此时从他身上喷洒出的鲜血没有溅落到地面上,反而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牵引着围绕着他的身体不断旋转。 渐渐地,血液化成的细流在他身前凝聚成一个斧头的图案,只见一阵血光闪过,这血之巨斧便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体表。 而那人也像是突然获得了巨大的力量一般,浑身的肌肉顿时变得具有爆炸性的冲击之感,而他的眼中也不见了黑白,只有一片血色。 “这位师弟小心,这是血宗独有的秘法,以自身鲜血作为代价来换取身体机能的暂时提升,在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和他硬拼,注意避战,把它的强盛状态拖过去。” 青崖认得那位出言提醒的师兄,那是一位来自天权峰的弟子,论辈分应该比青崖高上两届,一身修为也是实打实得来到了金丹七重。天权峰弟子精通百家之长,此时更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血宗的奥秘。 而此时红了眼的血宗弟子已是陷入了狂暴状态,那一柄巨剑在他手中像是匕首一般挥洒自如,漆黑的剑气一道接着一道密不透风地向那映雪宫弟子飞去。 正当他挥出一面冰墙想要抵挡袭来的剑气之时,却发现此刻自己凝成的冰墙竟然在剑气一击之下便已破碎,不得已,他只能再次连续挥出三道三道冰墙,这才堪堪把剑气挡了下来。 青崖在一旁观摩着他们的对决,不仅也对着血宗秘术感到惊奇,无需服用任何丹药竟能将自身的力量,速度和肉身强度全部上涨一个阶层,当真有几分独到之处。 就是不知这样的状态能够维持多长时间,会不会是以自身原本的势力来决定这种狂暴状态维持的时间呢? 天下道法万千,在柳白鹿长时间的熏陶下,青崖已经养成了看到一种新的武学便免不了想要对其观摩分析的习惯,若是有机会能学上几招更是再好不过,不过像这样先要自残的道法,青崖还是不想去尝试的。 正在青崖思索的时候,那名血宗弟子看准对方撤下冰墙的末尾突然暴起,不过眨眼的时间变已经来到了对方的面前。那映雪宫弟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速度为何变得如此之快,来不及闪躲之下,那柄赤色大剑依然落到了他的头顶。 所有人都斌住了呼吸,部分正道弟子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然见此残忍之景,青崖却悄无声息地弹出了一枚冰灵丹送进了他的口中。 那名映雪宫弟子突然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自身的敏锐程度也提升了一个台阶,借此机会他瞬间往后一跳,正好那刀剑在距离自己鼻尖不超过一根手指来宽的距离落了下来。 死里逃生之后,他只感觉背后早已被冷汗打湿,胸膛中那颗近乎跳出来的心脏还在喉咙处徘徊,就差那么一寸,自己可就葬身于此了。 但很快他便调整了过来,战斗还未解除,他还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紧要关头帮了自己一把,现在的他之感觉自身从未有过如此充盈的力量,甚至已经有了些许突破瓶颈的迹象。 那血宗弟子一击不成便想要故技重施,随着他手中的大剑挥舞,又是几道连接在一起的剑气向对方飞去。 但他却不知此时的对手也已非比往昔,只见他以扇做刀,扇面之上正有不断的冰纹闪耀,凝聚在扇骨上的寒光也越来越盛。 斩山河,落九川, 随着一阵凌冽的寒光闪过,那疾驰而来的黑色剑气皆数被从中斩断,歪歪扭扭地落在了四方的丛林之中。 那道寒光斩断了剑气之后丝毫不曾减弱,更是照着那血宗弟子的头顶斩了下去,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法。 ------------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交战 但那血宗弟子岂会就此坐以待毙,随着他的一声大吼,身体上的血纹更加深了几分。又是一阵狂暴的血气爆发,面对来势汹涌的寒光,他不仅没有躲闪,反而高举手中大剑,迎着落下的寒光逆流而上。 霎时,一阵声浪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激起满地的枯叶漫天飞舞,不少沼泽之水也被扬起,而此二人在两兵相接之后便始终保持着上下相互僵持的姿态,两人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烈,胜负就在这一招之间。 冰扇大开,扇骨之上堆积的坚冰如同山岳起伏一般盘踞其上,扇面上的冰雪仿佛将要透体而出,寒气逼人。 而下方的大剑同样不逞多让,赤色的血气附着在剑锋之上鲜艳欲滴,正化作一道道利齿撕扯着不断侵入的寒气。 此时谁都没有了退后的可能,谁先力竭,谁便落败。 血宗弟子以自身血气为代价,映雪宫弟子却是有药物辅助,两人修为大致相等,终归是冰雪占了上风。 渐渐地,那血宗弟子身上磅礴的血气开始消退,他所进化的身体也开始变回原样,眼看就要败下阵来。见此机会,那映雪宫弟子一鼓作气,聚起全部力量一击斩下,誓要将对方化为自己的刀下亡魂。 最终,这一道寒光重重的落到了地上,将沼泽之水从中斩断,溅起的水花还未落地便冻结成了冰霜,满满落了一地。 而那血宗弟子却是及时地被一位带着修罗面具的魔道弟子给救了下来,得以捡回了性命。 这时一枚赤红色的令牌却从他的怀中缓缓飞出,落到了那名映雪宫弟子的面前,它的色泽也由原本的赤红色逐渐变化为纯白,赫然又是一枚天机令。 原来他们在此地展开争斗所为的就是天机令的归属权,双方交战,谁赢谁便能得到对方手中的天机令,直到一方没有人再能站出来为止。 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有效解决正魔对抗的办法,毕竟双份阵营的组成也没有那么牢固,若是展开混战,这里的人至少要死上一大半不说,夺得天机令后同盟之内很有可能会因为分配不均而再次交战。 “应无极,插手战局,你可是违反了规定。” 说话之人是一位来着天枢峰的师兄,青崖曾经听花青儿说起过,此人名为上官宥,在上上届入门择时大会之时被掌教真人收为亲传弟子,修为已至金丹巅峰。据说他体质特殊,很有可能此生都无法突破元婴,但若有一日他结婴成功,则实力可直追神动期修士,这一次的五方大会是他能否突破元婴的一次大好机遇。 “上官宥,你不会没有看到是你们的人先出手的吗,现在只不过是双方扯平了而已。” 那位名叫应无极的魔道弟子带着诡异的修罗面具,一身玄甲,手握腰间一柄长刀,长刀古朴而内敛,但其上凶恶杀气却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此人既非灵降宫弟子,也非神巫教之人,更不属于其他门派,也不知是哪方势力,才能培养出一位如此狠厉的角色,看来魔道的力量远比如今所知道的更为强大。 眼见映雪宫又夺得了一枚天机令,天火城的弟子也按捺不住,其中一位手持一柄烈焰戟的弟子自告奋勇,又和一位魔道弟子交战在了一起。 青崖带着灵木樨穿过了人群来到了天陨弟子之中,恰好沈别云转过身来,看见了前来的青崖二人。 “青崖师弟,快过来,你可算出现了,怎么半个月了一点踪影都找不到。” 得见青崖归来,天陨众人都放心了不少,上官宥也走到青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来了就好啊,师弟,你的天机令找到了吗?没有的话,等一会儿挑个差不多的上去打一场,师弟的本领我可是一直有所耳闻。” 人如其名,上官宥在面对同门师兄弟的时候,非常宽厚,平易近人。 “回师兄,机缘巧合,我已经取得了天机令,这些时日以来一直被困于一处秘境,直到昨日方才脱身。” “看来真的如沈师弟所言,青崖师弟洪福齐天,想必此番又是一场机遇,哦,对了,不知这位姑娘是……” 此时天陨众人才注意到了青崖身边的灵木樨,青崖也借此机会向大家介绍了一番。 “这位是灵木樨灵姑娘,在秘境中多亏了灵姑娘相助我才得以逃生,还没来得及谢过她呢。” “散修灵木樨,见过诸位天陨师兄师姐,有幸承蒙青崖的照顾我才能绝处逢生,要谢也该是我谢他才对。” 灵木樨学着中原的礼仪见过了天陨众人,这一次她倒是熟络多了。 “灵姑娘一介散修,竟能在如此年纪便踏入金丹之境,果真不凡,不知姑娘可否有意愿来我天陨,相信在天陨姑娘的天资一定能得到更好的教导。” 如此年轻的金丹,还是一位散修,简直就是沧海遗珠,也难怪上官宥一见她便想要拉拢她。 “多谢师兄挂怀,只是小女子山野之人,登不得什么大堂之雅,还是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见灵木樨没有入门的意思,上官宥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嘱咐青崖照看好她之后便继续关注场地中央的对决中去。 也许是前一场的胜利让那名天火城弟子放松了警惕,也许是对手的阴寒功法克制于他,随着战斗时间逐渐拉长,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已经疲于交战。 最终对手的九节长鞭打穿了他的护身火焰,若不是他动作快了一步,怕是要当场被穿个透心凉。 而在他落败之后,原本属于他的那一枚天机令也自动飞到了对方的面前,被人毫不客气地收下,转身离去的时候那人还不忘比了一个你太弱了的手势,直把他气得再次起身就要和对方拼命,好在最终还是被拦了下来。 总体看来场上的局势势均力敌,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青崖已经获得了天机令暂时没有上场的打算,此时他的目光正在人群中左看右看,环视了一整圈,发现好像少了个人。 “沈师兄,江师姐未曾与你们相遇吗?” 青崖没有见到江凝的身影,便上前问问沈别云是否知道她的去向。 “她和你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想应该是遇上什么事情给拖住了,不过师弟你不用太过担心,现在的江凝师妹只怕我都不是她的对手,加之她又有寒星傍身,不会出什么事的。” 话虽如此,但见不到人青崖始终免不了有所担心,但眼下也不知道她到底身在何方,只能继续在此等候,希望她能早些找到这里。 “喂,你好像很担心你那个师姐啊。”灵木樨用手臂捅了捅青崖。 “同门之谊,我自然是会担心的。” “那,要是我不见了,你会不会也像这样担心我?”灵木樨将双手放在背后,食指交叉扭捏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见了,我自然是要担心的,而且还会更担心一些,江凝师姐聪慧过人,遇事沉着冷静……哎呦,怎么了这是。” 青崖话还未说完,后腿处便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脚。 “你的意思是我比较笨喽。” 灵木樨双手插着腰,正一脸恶狠狠地瞪着青崖。 “我可没说哦,是你自己说的。” 青崖正躲在人群中和灵木樨说话,正想着要不要自己先行离开去找江凝,却不想已经有人将矛头对准了他。 “那个谁,躲在别人身后和姑娘家眉来眼去的那个,就是你,别看了,出来。” 起先青崖还未曾注意,直到沈别云提醒后才发现正有人指着脑袋想要挑战自己,见自己不理会他,便一直在那骂骂咧咧。 “你已有天机令在身,大可不必答应他的挑战,至于他的挑衅之言,完全不必理会。”沈别云在他身旁小声说道。 青崖看向那人,似乎是一位神巫教的弟子,一身筑基巅峰的修为,面目狰狞,手臂上还缠绕着一条翠绿色的小蛇,正和它的主人一同盯着青崖的方向,吐着那鲜红的信子,似乎已将青崖视为囊中之物。 “这位道友,我们近来可有恩怨,为何偏偏选我呢?” 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弱的样子吗? “从一开始就躲在女人的身后,只知道一个劲地赔笑,一看就是被包养的小白脸,你的金丹怕是强行用药物催生出来的吧。” 这番话语一出,还不等青崖回答,身旁的灵木樨已经捂着嘴笑个不停,完了还用手在青崖的脸上拍了拍,倒是真有几分女主人的姿态。 “去吧,小白脸,可不要让我失望哦,哈哈哈。” “你别把口水呼我脸上啊喂。” 青崖根本没有理睬那人的叫阵,反而是用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擦了几下,然后作势要呼到灵木樨的脸上去。 “滚蛋吧你,我的口水擦你脸上都是香的,你还不识好歹了。” 灵木樨一把拍掉了青崖伸过来的手掌,又轻轻地在他脚上踢了几下。 这边两人还在打闹,而另一边被无视之人已经怒发冲冠,自己上前挑战,那小白脸竟然还在打情骂俏,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愤怒的火焰一经燃起便迅速替换了他的理智,也不管青崖还未下场,也不顾以己之长攻其之短,抬手放出一阵绿色的毒烟,连同着手上的小蛇一齐向青崖攻了过来。 剑荡天外云, 突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将那一股极速前进的毒烟吹散,众人只见狂风之中闪过阵阵剑光,当风消云散之时却见青崖似乎根本没有离开原地一般,只是那被斩成了几节的小蛇和那名神巫教弟子身上七零八落的衣服告诉大家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战斗便已经结束。 一枚翠绿的天机令从他怀中飞至青崖面前,光华也转换成了一片金色,青崖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一次花青儿没来,这枚天机令正好可以给她。 “为什么,你才金丹初期,却那么快……” 那神巫教的弟子只是被剑气擦伤了几处,但是当众衣物被毁却让他羞愧难当,他更是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青崖能这么快,难道这一扇门的间隔,当真有如天堑不成? 只是从始至终青崖都没用正眼看过他。 “回来,别在那丢人现眼了,就你还想用激将法,轻而易举便被人家激怒得脑子都没了,乱七八糟的招式一股脑全出了,还以为自己很猛对吧。在别人眼里却是一身的破绽,若不是他剑下留情,你早就死了。” 应无极虽然对他颇有苛责,却也道出了他失败的关键所在,那人面对应无极似乎显得尤为谦卑,连连点头称是。 青崖本以为解决了一个麻烦之后便不会再被打扰,谁知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又是一位血宗弟子走了出来将剑锋指向了青崖。 “小子,老子名叫薛岳山,乃血宗之人,告诉你,你别想躲,方才那神巫教的傻子只是中了你的计谋罢了,这也足以说明你的本事平平无奇,不然,为什么连正面较量的勇气也没有。 你放心好了,小懦夫,在你入场前,我是不会出手的,你要是怕了的话,就躲一直躲在女人身后好了,哈哈哈。” 那血宗弟子将手中一柄细剑收到了身后,就站在那里一脸鄙夷地看着青崖,从他身上发出的气息来看,此人的实力应该是刚刚触摸到金丹的瓶颈。 既然躲不过,还不如一劳永逸,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更何况,自己接连着被人称为小白脸,小懦夫,就是泥人也生出了三分火气。 原本魔道一方的众人还在跟着薛岳山一同哄笑,却见对面人群中的青崖一个瞬闪便来到了场地中央,顿时所有的笑声全部哑然。 谁说他本事平平无奇的?单说这样的速度在座的有几人能赶上,更别说打起来会怎么样了,还好我稳了一手,不然就是上去送天机令了。 不止一个人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就连场上的薛岳山同样如此,但豪言既出,此时若是后退岂不是成了笑话,现在的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别慌,这小子只是速度快而已,金丹初期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我用上底牌,不一定会输。” 薛岳山这般告诉自己,额头不自觉地冒出了颗颗汗珠,而他的对手却是站在原地风轻云淡。 “别紧张,你能撑过一招,算你赢。”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巨蛇 “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血神怒。” 随着薛岳山的一声怒吼,自他脚下迸发出一股强烈的血色气流,四周的沼泽也因此而不断翻腾,一阵浓厚的血雾从他的体表浸透而出,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浴血的战士。 而他手中的细剑也幻化出了一柄长着獠牙的长刀,双刃挥舞之下,血气刀光犹如抽丝剥茧一般不断袭来,而薛岳山整个人更是化作一头出笼的猛兽,咆哮着向青崖扑了过来。 “薛岳山竟然能以金丹之下的境界领悟血魔身,看来他倒是有几分狂傲的资本,” 薛岳山的强势之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如果说先前那名血宗弟子仅限于肉体上的强化,那么施展了血魔身之后的薛岳山,则是连武学之道都已经彻底升级。 此刻他的双手已经化为鬼爪,重重地划过长刀的锋刃,只听得一阵火焰呼啸之声响起,长刀之上已经燃起了一层血色的烈焰,随即,薛岳山携带着开山裂石之势一跃而起来到青崖的正前方,如同山岳坠落一般砸了下来。 沼泽在蒸腾,方圆几尺之内的大地似乎正在龟裂,炽烈的血气如同岩浆一般从青崖的脚下喷洒而出,岩浆四合而围,就像深渊的巨口将他吞没在一片血色当中。 成了,薛岳山的心中闪过一阵窃喜,被血色岩浆吞噬的人绝无逃离的可能,现在的他,只怕是已经化作一滩血水了吧。 可他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完全绽放,却见那喷涌而出的血色岩浆正在不断往中间倒灌而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岩浆尽散,本应被吞噬的青崖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岿然自若,而他手中的漆黑长剑的血色纹路正闪着刺眼的红芒,似乎依旧渴望着更多的血气。 “打完了,这下轮到我了吧。” 青崖的脸上依旧是那么人畜无害的和气之态,但在薛岳山看来却像是死神的微笑,此刻他已经知道自己必败无疑,可是就连撤退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剑断西风,洞庭惊龙眠, 这一刻,穿行在密林间的阵阵阴风停了下来,簌簌落叶似乎也停在了坠落的半空,在场的众人,不论正魔,修为稍低一些的,此刻顿时感到了一阵如芒在背的阴冷,就像是这幽暗的密林中,深不见底的沼泽之下着埋伏着数不尽的刺客一般盯着自己。 而青冥剑锋所指的薛岳山此时更是已经六神无主,在他眼中,青崖的身后正有一座巨大的龙首缓缓抬起,当巨龙睁开它的金瞳之时,薛岳山脑中的一些思维顿时化作了一片空白,青崖剑锋还未落下,他便已将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血魔之身瞬间解体,那张狂的长刀也随即消失不见,此刻,薛岳山就连手中原本的细剑也掉落在地,随后便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剑意未出,对手却已落败,见此青崖也只能将不断高涨的剑势尽皆收回,苍龙之首也就此消失在了青崖的身后。 这便是青崖自踏入金丹之后所掌握的廉贞九剑中的第三式,剑惊龙眠。 又是一枚天机令从薛岳山的怀中飞出来到了青崖面前,转化成一片金色之后被青崖所收下,而直到此时青崖完全卸下了剑意之时,众人那针扎一般的感觉在逐渐褪去。 这名突然出现的少年,真的只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吗? 虽说修为境界之间一步一重天,但在金丹这一境界显然不会有如此大的差距,更何况两人只是一步之差呢? 为什么,又是天陨,强势了千年,为何直到现在依旧人才辈出。 对于所有的魔道中人,天陨两个字就像一座压在他们身上的大山一般,永远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躲藏百年,本以为百年之后天陨的年轻弟子会逐渐式微,而他们也可趁此机会入主中原,可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实却是如今的天陨弟子比百年之前更为强大。 莫说那上官宥,就是那最小一届的沈别云也在方才一举击败了三名神降宫弟子,而现在又冒出了一位连挑二人如喝水一般的少年,当今的天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魔道在这百年间也并非只在一味地躲避,各宗各派之内都有足够的后手傍身,同时新生的魔道宗门也逐渐崭露了头角,那位应无极便是来自一个神秘的魔道宗门。 虽然他籍籍无名,却在双方对峙的一开始便和上官宥交手了数百招依旧不分上下,也正是在双方最高战力均衡的前提下,众人才会同意一对一的比斗。 按照约定,应无极和上官宥两人都不得参与比试,全凭其余之人的力量,而此时原本旗鼓相当的双方,在青崖的到来后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 打败了薛岳山之后青崖依旧不曾退场,而是将剑锋对着魔道众人环视了一圈,说出了令所有人都火冒三丈的三个字。 “还有谁?” 此言一出,即便明知实力不如青崖的魔道弟子也按捺不住了,纷纷想要下场想要和青崖一较高下。 你的确很强,连斩我方二人,但你总归是一个人,我们就算是用车轮战不停地消耗你的灵力,你总有败下阵来的时候,到那时,不论你手中有几枚天机令,都得老老实实地全部吐出来。 “你们想要车轮战是吗,我看也不用做这么麻烦了,想来的尽管一起上好了,早些打完大家早些散场吧。” 倒不是说青崖有多狂妄,只是他觉得这样你来我往地要打到什么时候去,江凝师姐一直不见踪影,青崖心中不免牵挂,早些把这里的争端解决了,便能早些去寻她。 况且,自己这一次还真的不是无的放矢,对面一百余人当中金丹修士不过十指之数,其余尚在筑基期的修士,的确对自己造成不了多大伤害。 “小子,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们以多欺少,大家一起上。” 说着,一众魔道弟子纷纷下场,祭出手中五花八门的法宝一股脑地向青崖这边招呼,见此情形,正道众弟子自然不会就此死板地让青崖以一当百,即便映雪宫和天火城的弟子尚有些犹豫,天陨之中除了上官宥此刻已是全部站在了青崖的身后。 一时间,战场之上飞沙走石,光影连天,虽然双方人数相差一倍有余,可天陨弟子似乎个个都能以一敌十,没过多久这八十余人便已败下阵来。 剑惊龙眠, 这一回,青崖身后的龙首双目之中金光乍现,一身龙吟让众敌心惊胆寒,沉睡的巨龙抬起了它的龙首,金瞳之中光芒四射,巨龙跃动着它的身躯,就像苍龙出海而又潜龙入渊一般,抬起的龙首朝着人群之中再次扎了下去,没有溅起任何的波纹,消失在了大地之下。 丁零当啷,所有人的兵器法宝落了一地,只见他们眼光呆滞,神色迷离,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只可惜这八十余人获得了天机令的却只在少数,大多数修为较高之人都没有入场。 “一群不自量力的饭桶。” 应无极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和其余的魔道众人一同把这些失去了战力之人拉了回来,如不然不出片刻他们便会被下方的沼泽所吞噬殆尽。 “应无极,我看现在也没有比下去的必要了吧,与其在这里和我们死磕,还不如去寻找剩下的天机令。” 应无极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其实魔道这边的高端战力几乎没有损失,若要继续交战自然可以,可对面的情况同样如此,有天陨之人在,想要将抢得对方的天机令已经不太可能,还不如早作打算。 “天陨身为天下正道领袖,在下今日总算是领教了威名,来年五方大会再分高下,我们走。” 应无极正要率人离去,此时众人脚下的大地却突然强烈地震动起来,下方的沼泽也突然沸腾起来,一声声闷响从远处传来,那些历经千年不倒的参天巨树也像是被斩断了一般轰然倒塌,惊起一大片飞鸟走兽。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在众人的慌乱与猜测当中,传来的震感越来越强烈,似乎在地下深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欲喷薄而出。 不少人御剑而起低空飞行,想要飞离这片震区,但青崖却突然想起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各位师兄师姐,抓紧时间升空,全力往上飞,不要继续待在地面上。” 青崖在人群之中大声呼喊着,同时快速找到了灵木樨,一把拉过她的的手迅速向上空飞去。 “你觉得是那东西来了吗?” 灵木樨也同样猜到了青崖的想法,两人一同加速升至上空,展开了护体的气场阻隔瘴气的侵入。 “不确定,但我总觉得心里慌得紧,如果真的是那东西,那可就麻烦了。” 魔道那边大多数人都没有听从青崖的劝告,上方毒瘴漫天,贸然升空无异于自寻绝路,天陨那小子一定是想借此机会将魔道一网打尽,他速度如此之快,自然能在毒瘴中来去自如,可他们一旦沾染上了瘴毒,可就不好说了。 而正道这边除了天陨众人之外,其他弟子同样也对上空的毒瘴颇为忌惮,也有不少人选择继续穿行在林间远离此处。 最终来到密林上空的,魔道那边只有以应无极为首的四十余人,正道这边包括天陨在内也只有六十余人。 “继续往上飞,飞得越高越好。” 弥漫在空中的这片毒瘴少说也有百丈来高,青崖带着天陨众人义无反顾地往中心地带冲去,余下的众人虽有疑惑,但也选择一同继续往上深入。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大,即便在半空中也能感受到强烈的波动,浓厚的瘴毒在地下漫出的波动影响下变得极为不稳定,瘴气开始四处流窜,众人也不得不调动更多的灵力来加固自己的防护。 咔嚓一声,恰如平地起惊雷,这一整片密林突然之间下沉了一大截,一道贯穿南北的缝隙骤然裂开,地面上的一切事物都被混在了一起流进了这道地裂之中。 而随着地裂不断扩大,从幽暗的地下猛然传来了一股强大的吸力,那些低空穿梭在林中当中的人瞬间就被吸了进去,不知生死。 直到此时,一阵遍布了整片大地的低吼声从下方传来,原来方才地震之时所传来的巨响竟是它的吼叫之音。 一条巨蛇从地缝之下突然跃出了地面,它的一张巨口便足以覆盖整片沼泽之地,方才的那些人,即便他们再怎么飞,也没能飞出它的嘴边。 轰隆隆,轰隆隆,漫天的尘土飞扬,连绵的树木倒下,将遍布在大地上的沼泽搅得一塌糊涂,大片大片的毒瘴从沼泽之中冒出,弥漫了整片密林,很快,这里的上上下下都被覆盖在了一片瘴气之中。 “都别掉以轻心,它上来了。” 青崖将鍉针之力外放,精准地扫描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长在不断上升,青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生物,仅仅是它的一个蛇头,便已经赶得上一座中等城镇的大小,方才那些人掉进它的嘴里,显然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而此时它冒出地面的,也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而已,青崖甚至怀疑这条巨蛇在地下的身躯是不是能把整个黄泉海绕一圈。 浓浓的瘴气之中,巨蛇对着众人便再次张开了巨口,此刻左右四散根本逃不出去,想要逃生便只能不断向上飞。 “应无极,你我双方暂时联手,先将这怪物击退如何?” 上官宥对着应无极大喊,此只有众人一齐阻止巨蛇不断向上的势头才能自救,而不远处的应无极更不是蠢人,他自然也知道非常时刻需要非常的举动。 “上官宥,我们的账以后再算,当然你要是死在这里了,那就最好了,哈哈。” 应无极虽然这般说着,但却立刻抽出了腰间的长刀,顿时墨色的浓焰弥漫开来,连他周围的瘴气也被点燃,围成了一片火海。 ------------ 第二百二十四章 险地 南之太阳,烈火现,焚天阙。 应无极的长刀出鞘之后,那原本古朴而内敛的气息荡然无存,就像是一头被囚禁在深渊之下的洪荒凶兽脱困一般,浓烈的狂暴之气瞬间肆虐开来。 四周修为稍微低一些的人,不论正魔,都被这股狂暴之气震得有些头晕目眩。 而伴随着凶恶的狂暴而来的是长刀之上浮现而出的烈焰图腾,那是一只全身披着黑色羽鳞的神鸟,仰天长啸,尽管无声却依旧能感到那份凄厉之色。 随着图腾逐渐清晰,青崖能够清楚地看到神鸟双目之中各有一对重瞳,瞳孔之中似有无尽的怒火在永远地燃烧。 “竟然是重明鸟之精魂,可为何,传说中仁义的神鸟,此时竟会是如此狰狞的模样?这应无极,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时双方暂时走到了一起,但维系这层关系的窗户纸十分脆弱,青崖虽心有疑虑,却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将殷实的剑气外放,为正道众弟子当下了这股狂暴之气。 东之少阳,草木生,奎狼舞。 当重明鸟回到长刀之上,紧随而来的是身环七彩霞光,一头青脸白牙的苍狼之像,恰是二十八星宿中的西方第一宿,奎木狼。 身为四木星宿之一,这头奎木狼精魂一出现,青崖明显地感觉到下方绵延无尽的密林中传来了生生不息的草木之气。 以木生火,以火引毒,围绕在众人身边浓厚的毒瘴瞬间化作了一片黑紫色的火海,将追击而来的巨蛇头颅连同正魔双方所有人一同吞没在无边的黑火当中。 一时间,正魔双方之人纷纷祭出法宝防御,谁都没有想到应无极会在这时向众人发难,唯独青崖依旧停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你愣着作什么?吓傻了不成,不要命了?” 青崖只觉得手心传来一阵轻柔的凉意,一朵紫色的蔷薇花便绽放在自己的面前,随后才是灵木樨关切的声音自耳后响起。 “师弟,可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着了?” 上官宥的实力的确无法估量,竟在刹那之间便在火海之中开辟出了一处真空地带,汹涌的火势也就此隔绝在外。 “我觉得,他没有想要对我们出手的意思。” 青崖向另一侧望去,正好遇上应无极抬起头来和自己注视的目光,他的眼里,满是对正道弟子此刻有些慌乱的鄙夷之色,就连上官宥似乎也没能入他的眼。 他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青崖再一次刷新了对于应无极的认识。 一切都在眨眼的瞬间,尽管毒瘴与火海交织在一起封锁了所有人的视线,但青崖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了来自下方的巨大威胁。 如同长鲸出海,巨蛇一头撞进了火海之中,跳动的火焰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纷纷化作一簇簇的火苗沿着巨蛇层层叠叠的鳞片缝隙钻了进去,立刻响起了血肉在高温下被炙烤的呲呲声。 重明鸟精魂燃起的火焰,足以伤及这头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巨蛇,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却是着看似无差别的火海竟然没有对所有人造成一点伤害,不论正魔双方。 眼见自己的攻击奏效,而正道之人又被自己戏耍可一番,此刻即便应无极的心境如何沉稳,也免不了有些得意。 “不好,” 一直锁定着巨蛇的青崖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人影未动,剑光便如流星飒沓一般飞至应无极的身前,而此时应无极还未注意到局势的变幻,一张血盆大口便已经将其笼罩在内。 直到闻见一阵剧烈的血腥味,应无极这才反应过来,竟是那尚在远处的蛇首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正当他想要后撤之时,一声尖锐的嚎叫穿透了他的心神,令他短暂地失去了行动力。 正当巨蛇獠牙即将穿透他的身躯之时,一道银色的剑光飞至,青冥从巨蛇之口的下方袭来,无往不利的剑刃划开了巨蛇的上牙膛,却无法穿透它那坚硬的鳞片。 青冥所承载的剑气在巨蛇的口中炸裂开来,掀一阵污血喷涌在应无极的脸上,也让他恢复了行动力。 趁此机会,应无极立刻逃离了巨蛇之口,惊恐未定的他还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污血,一道毒液便潜伏在火海当中再次袭来。 凭借着本能,他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道毒液,而原本借着草木之气燃烧的火海却在毒液所过之处纷纷熄灭。 最后,毒液分散成无数细小的雨点,将这一片火海彻底浇灭,所幸众人尚未撤去先前所筑起的防御结界,倒也阴差阳错地躲过了这一场毒雨。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到巨蛇庞大的身躯,先前的火焰没能在其身上留下任何伤痕,唯有被青冥所刺破的口中尚有黑色的血液流淌。 “喂,你怎么样?” 青冥自动飞回了赶到应无极身边的青崖手中,一入手,青崖便感应到了青冥所传来的不满之意。 当初在钱塘,青崖只是用青冥翻动了一下泥土便引来它的不悦,更何况青崖将它刺进了巨蛇的血肉,粘上了一身腥臭的污血。 随着青冥发出不断的颤动,剑身上黏着的血渍也被清理地干干净净,像是一直优雅的猫抖落了身上的灰尘,用舌头梳理着自己漂亮的毛发。 “死不了,没想到你的动作还挺快的,天陨这一代,总算是出了个像样的弟子。” 青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自傲之人,即便是上官宥,他都不曾放在眼里,日后若是遇到了,还是离他远一些微妙。 眼见应无极无恙,青崖也准备回到天陨的队伍之中,只是当他想要转身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怎么也动不了了。 “喂,我才说你像点样,你却在暗中偷袭,你们正道众人当真如此无耻吗?” “你觉得,如果是我下手的话,我还会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吗?” “怎么你也……” 应无极的话音未落,强如烈日般的两个光源在他们的身后亮起,那是巨蛇睁开的双眼,白色的蛇瞳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青崖和应无极二人就站在悬崖边上,只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此刻二人像是被巨蛇瞳孔中所散射的白光所照射着,白光逐渐在他们的体表凝固成一层坚硬的岩层,无法动弹的二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石化。 见此情形,正魔双方弟子同时发起了猛烈的攻势,想要阻挡巨蛇的行动,可任凭那些五花八门的法宝的道法轰击在它的身上,却连它的鳞片都无法打破,跟别提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枉我自诩天陨同辈无敌,却不曾想连这孽畜的一丝皮毛的都无法伤及,青崖师弟……”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青崖和应无极二人已是凶多吉少。 “灵姑娘,你要做什么?” 正当上官宥思索如何才能解救青崖之时,却忽略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灵木樨突然飞离了人群,正迅速往青崖身边飞去。 被巨蛇双瞳注视着的青崖眉心青芒大盛,早已和自己的灵台融为一体的鍉针无需身体的调动,已然自主激发出了全部的力量来助青崖脱困。 不过三息的功夫,已经覆盖到青崖腰部的石化层被击碎,青崖同时也重新恢复了行动力。 顺手一剑斩落,剑光落在同样被禁锢住的应无极身上,青崖这一剑本来只做尝试,大敌在前,他自然不会拼尽全力去救一个魔道之人。 没想到剑气落在应无极的身上瞬间便在石化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纹,狂暴的魔气顺着这道裂纹一同迸发出来,将本就摇摇欲坠的石化层震得粉碎。 脱困之后,两人没有开口的功夫,立刻想要离开蛇瞳的注视范围,可还没等他们飞离,却又一头撞在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之上。 霎时,青崖手中剑光四射,应无极身上更是魔气滔天,可任凭他们如何横冲直撞亦或集中破点,都无法打破将他们禁锢的牢笼。 巨蛇扬起庞大的头颅,惨白的双瞳逐渐转化为鲜艳的青色,同时一块巨大的绿宝石出现在他的面前,而青崖和应无极二人,正像是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静数着自己生命的终点。 在悠长的生命中巨蛇早已诞生了自己的智慧,此时的它知道在场所有的外来者对它而言都不过只是蝼蚁,唯有眼前的两人能够对它造成一些伤害。 青色的毒烟从绿宝石的底部缓缓升起,巨蛇的血盆大口咧开了一丝狰狞的笑容,它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玩弄着眼前的生灵。看他们尽全力去挣扎,最后在绝望中死去。 但很可惜,它没能看到蝼蚁临死前的挣扎和绝望。 青冥散发着幽蓝的月光,青崖的眼底一片冰凉,朔月之辉从剑尖升起,此刻他们合二为一,无往而不利。 就在剑气穿透毒烟的瞬间,一朵鲜红的蔷薇花飞驰而至,与剑气一里一外恰好击中了同一处点位,终于将绿宝石坚硬的外壁所击穿。 血色的蔷薇像是扎根一般迅速在整个宝石的表面不满了根茎,而宝石的外壁也像是被翻松的泥土一般碎裂开来,化作齑粉纷纷散落。 挥散了周围的毒物,青崖见到灵木樨的身上散发着骇人的力量,她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青崖却有一种仰望神山的无力感。 “灵犀?” 青崖小声地问向她,他无法确定,眼前的她是否还是自己所认识的灵木樨。 “是我,你速速离去,我给你们断后。” 灵木樨看着青崖,青崖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陌生和冷淡,她的瞳孔布满了比血色更加狰狞的鲜红,仿佛是九幽之下的鬼神潜藏在深渊之下。 “这巨蛇不知活了多久,我们绝不是它的对手,你和我一起走。” 但无论她是谁,青崖都不会放任她一人前去面对危险。 “啰嗦。” 不曾想,灵木樨没有和他废话,直接一掌拍在青崖的胸前,将他推回了天陨中弟子的身边。 根本来不及反应,青崖只觉得身体一阵麻痹,四周景物飞速往后退去,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灵木樨已经在他们之间布下了层层叠叠的水晶花墙,隔绝了青崖的追逐,也隔绝了自己的退路。 而眼见煮熟的鸭子突然飞走,巨蛇突然变得无比狂躁,更将一身怒火瞄准了在它面前的灵木樨。 它扬起的巨大头颅遮蔽了整片天空,人们很难想象一座城镇被连根拔起,被人高举在天空然后重重落下是什么情形,如果在史书中,那将会是末日的一天。 “上官师兄,我不能留下他一个人,你且带诸位师兄师姐离开,我要回去帮她。” 青崖匆匆交代了一声,此时的他尚未解除和青冥合二为一的形态,灵木樨留下的花墙无法有效地将他阻隔在外。 前方,灵木樨的身影被遮天蔽日的阴影所覆盖,而在她的身后,一株血色的桃树拔地而起,不过眨眼的时间,桃树撑开了巨大的树冠,开始抽枝发芽,艳丽的桃花便似春雨般纷纷落下。 一声巨响,巨蛇的头颅重重的砸下,激起的气浪瞬间席卷了方圆百里的土地,青崖有着青冥的力量,此时并没有被气浪所掀翻,只是晃动了几下便稳住了身形。 趁此空挡,青崖回头望去,一众天陨弟子在上官宥的庇护下躲过了气浪的冲击,正跟随在自己身后不断向前。 千年来,凡天陨弟子,慷慨赴死者众,临阵退缩者无。 巨蛇的这一重击最终没能将它眼中的蝼蚁砸成碎片,那一棵只有它几片蛇鳞大小的桃树,却是硬生生地撑起了这千钧之势。 后方赶来的青崖浑身剑意汹涌,手中剑指之向,一道天门般的金色巨剑冲天而起,将原本和桃树僵持在一起的巨蛇彻底掀翻,那巨大的头颅似乎是被巨灵天神击飞一般,重重地落在地上。 霎时,整片沼泽被掀起,方圆百里的花草树木尽皆折断,散落的飞花与树叶洋洋洒洒地落了许久。 “灵犀,你怎么样了?” 面对青崖的询问,灵木樨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的男子,青崖似乎觉得她对自己的神情比方才更为疏远。 她闭上双眼停顿了片刻,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青崖又觉得她对自己亲近了一些。 “这巨蛇似乎是被封印在这里,它只能将自己的头颅探出地面,而它的身躯,应该还无法动弹,这是我们唯一能够伤到它的机会了。”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封印 此时青崖自然早已察觉到了灵木樨的异样,她一定是动用了秘法或者服用了秘药换取了短时间内的修为提升,而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同样如此。 金丹之后,青崖的灵海虽已十分庞大,但依旧经不起青冥的大肆挥霍,方才一剑便已经消耗了不少灵力。 如今距离一月的期限尚有些时日,若是巨蛇追逐不休,这里的所有人怕是都要葬身蛇腹,不如就趁着自己力量最为强大的时机,将这个麻烦解决了。 “好,但你千万不要强撑,灵力不支的话,我立刻带你离开。” 不过一句话的时间,巨蛇已经重新昂起它巨大的头颅,此时它的双瞳再次转换成一片惨白,纯白的光束从它眼中激射而出四处飞散,凡是被其所照射之物,全部化为了枯草般的灰石。 月落沾衣,枯叶借剑。 只见青崖身上折射出一片月下涟漪般的水纹,他的身边就此分裂出了七个一模一样的自己,随着水纹的荡漾,分身再次分裂,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青崖一人已化作千军万马。 这自然不是青崖已经掌握了一气化三清之法,这万千的身外化身不过是幻剑的拟态罢了,青莲剑诀变化万千,在与剑三十六融会贯通之后更是显得奥妙无穷。 蛇类的眼睛与人类不同,它们依靠人体散发出的体温来锁定目标,此刻在巨蛇的眼中,身前密密麻麻满是敌人的身形,愣是它拥有不输于人类的智慧,一时间也是无从下手。 骗过了巨蛇的眼睛,青崖的万千化身重新化作幻剑,闪耀着一齐向巨蛇身躯之上每一片蛇鳞的缝隙中钻去。 先前应无极的重明之火所未能对巨蛇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但它紧闭的鳞片却在灼烧之下松开了一丝空隙。 于是,宛若大雨倾盆,天冰坠地,金色的剑芒瞬间覆盖了巨蛇露出地面的全部身躯。 就像青崖之前被石化之光所禁锢住那样,剑芒不散,巨蛇就那样一直被僵直在原地,直到许久之后剑芒逐渐暗淡,金光之下便是不断渗透而出的青色。 那是巨蛇的流出的血液,由青冥所施展出的剑招依旧无往而不利,巨蛇身上喷涌而出的血液如同高山上坠落的飞瀑般磅礴。 “走,快离开这里。” 一剑斩落之后,青崖气海中的灵力已然所剩无几,虽然此刻巨蛇的模样狼狈不堪,但青崖自知自己这一剑还未能致命,继续与之缠斗不是明智的选择。 可就在青崖正要抓住灵木樨的手腕,招呼诸位同门速速离去之时,自己的手掌却轻易地穿透了灵木樨的身体,只见一层水纹般的涟漪荡漾,眼前之人就这般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还未等青崖回过神来,下一秒,灵木樨的身影却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而当青崖再次触碰到她时,却再次化作了一片泡影。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 她如穿梭在暴雨中的飞鸟,苦苦的支撑着巨蛇的攻击,毒雨纷纷坠落,她避无可避,剧毒侵蚀着她的身躯,她挣扎着朝自己看来,眼中满是无助…… 但青崖却没有飞身上前,反而是抬起握着青冥的右手,在鍉针的探照之下,一缕青色的丝线不知什么时候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而另一边,灵木樨眼见青崖正向着自己飞来,却突然静止在了原地,不仅如此,他更是回过身想要飞回巨蛇的面前,而此时的巨蛇身上的伤痕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双瞳之中更是青芒大盛,像是控制着青崖向它飞去。 来不及多想,灵木樨十指之间紫霜刃尽出,严严实实地缠在了青崖的身上,防止他再入蛇口。 就在重重丝线缠在青崖身上的时候,青崖原本混沌的目光再度恢复了清明,原来竟是先前巨蛇在青崖携剑而来之时悄无声息地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丝控制神经的毒素,方才它正是借此让青崖深陷灵木樨被围困的幻象,只等他来到自己的身边,一击制敌。 “你捆着我干嘛?” 恢复神智后却见灵木樨的紫霜刃把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若不是重重丝线是那般洁白无瑕,青崖只怕是怀疑自己还未走出神经之毒的幻象。 “你醒了?你可知道我是谁?出自何门何派?” 在腥风血雨中爬出来的灵木樨依旧保持着警惕之心,谁也不知道此时的青崖是不是已经被巨蛇占据的魂灵。 “当然是尊贵的灵犀宗宗主啦,睡觉的时候还会……” “闭嘴吧你,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灵木樨借着将紫霜刃收回的功夫立刻打断了青崖的回答,又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听着,我现在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我想你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好,接下去我独自去应战,你们赶紧走。 你放心,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我还等着收你做手下呢,绝不会死在这里的。” 青崖能感受到灵木樨此刻正在死死地压制着不断攀升的力量,这股力量若是无法宣泄出来只怕会对她自己造成极其严重的反噬。 “先前,我都是听你的话,这一次你听我的,好不好。” 她眼底的血色愈发浓郁,青崖看见自己的身影在他眼中不断浮现又消失,便也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 眼下魔道众弟子早已远遁,唯有应无极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而正道弟子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天陨众弟子站在青崖的身后。 也不知青崖和上官宥说了些什么,他招呼着天陨弟子开始离去,见此,应无极也迅速的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偌大的沼泽之地,只留下了灵木樨一人。 是的,此时此刻,就连时刻虎视眈眈的巨蛇也不知所踪,但所有人都知道它正潜伏在四周,紧盯着它的猎物。 方才青崖的那一剑,的确让它结结实实地吃了苦头,此刻眼见他们分散,主动削弱自己的力量,自然是乐意至极。 只等自己先杀死眼前的女人,再去找那些人的麻烦。 灵木樨回头望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青崖的身影,随后眼中带着一丝诀别之意,将一朵血色的蔷薇托在掌心之中。 就在此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化为黑夜,无星无月的暮色将整片沼泽笼罩,四野一片寂寥,却见如墨的夜空之中却有鬼影重重交替浮现。 脚下的大地似乎逐渐被溶解,低头看去,灵木樨能清楚地看到不见首尾的蛇影在其下游荡,它巨大的身躯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一起,夜空中的鬼影也随之愈发凝实。 不知何时空气中传来了一丝腥甜的气味,尽管灵木樨封闭了呼吸,却依旧无济于事。 这是地下的巨蛇所释放出的元神之毒,它直接作用于人的神魂,没有任何能够抵御的手段。 霎时,灵木樨只觉得脑海之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可就在此时自她胸口映出一道血色的红芒,直指正北的夜空。 而原本没了知觉的灵木樨再次睁开双眼,只是这一次,她的眼里只有一片惨烈的鲜红。 血色的红芒自心底生长,像是不断扩散的裂纹一样爬满了她的身体,从她雪白修长的脖子一直蔓延到苍白的脸上。 此刻的她,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 终于,鬼影四合,巨蛇的身躯如千层巨浪般涌来,直接覆盖了整片天空,不留一丝缝隙。 空间不断被压缩,巨蛇所释放出的元神之毒便愈发浓烈,它侵蚀着灵木樨的神经,撕咬着她的内脏。可她的痛觉早已被封闭,眼角流下的血泪滑落,滴在她手中那朵血色的蔷薇之上。 “天上花开,人间伐罪,腾蛇起雾,肃革八荒。” 伴随着她浅唱的低吟,汲取了充足养分的天上花,终于绽放在黄泉海。 正北的夜空,血色的光芒愈发闪耀,黑曜石般的天穹下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在不见万物的夜色中,淅淅沥沥的大雨中,一道腥红之光从天而降,瞬间便将如崇山峻岭般的蛇影所击碎。 一同击碎的,是那沉默的夜空。 当天光再度照亮这片沼泽,已然不见那巨蛇的身影,而矗立在沼泽之上的,却同样是一条生有双翼的大蛇。 随着上古时代的崩落,北方天神玄武绝迹人间,而后却有一蛇一龟司掌北方之地的妖邪,其龟为神龟,其蛇为腾蛇。 有人认为它们是玄武的化身,也有人认为腾蛇是由蛇怪修炼而来,蛇修千年为腾,腾过天劫则为龙。 不是幻影,也非魂灵,这是一条拥有肉身的腾蛇,在绝对的力量和血脉压制之下,黄泉海的巨蛇被一击击溃,不见踪迹。 “赢了吗?赢了吧。” 灵木樨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强行召唤腾蛇的负担远远超出了她身体的极限,而降临此世界的腾蛇也在此时重新化作一道红芒,消失在了北方的天际。 可就在此时,恢复了平静的沼泽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一颗巨大的三角头颅再度浮现,正是方才被击溃的巨蛇再度归来。 这条巨蛇的真身是一种名为尘世巨蛇的族群,当一方世界达到一定规模之后,便有可能孕育出一条如此庞大的巨蛇,只有超越整个世界的力量,才能将其彻底覆灭。 在上个纪元,六界尚未分明,那时候的世界便孕育出了一条这样的巨蛇,只是那时候像这般强大的存在不再少数,所以它平时蛰伏在海底,不曾轻易现身。 后来,天道以其无上力量改变世界格局,一场下了两百万年的大雨之后,一切都变了,那尘世巨蛇也不只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死在了那场大雨中。 黄泉海的尘世巨蛇虽不及那般强大,却能将整个黄泉海作为它的后盾,即便灵木樨所召唤的腾蛇能够将其击败,他却依旧能够卷土重来。 当初将其封印在地下的人想必也是没能将其完全杀死,所以才将它封印在地下。 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巨蛇的血盆大口遮蔽了灵木樨头顶的天空,将他笼罩在一片死亡的阴影当中。 “就这样死了吧,什么烦恼都不会再有了。” 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血色的泪痕在她脸上开出凄美的花朵。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呐喊,灵木樨原本陷入混沌的神识被唤醒,她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中,天陨弟子从八方飞来,来到自己面前的是,是青崖去而复返的脸庞。 这方黄泉海,既是尘世巨蛇的后盾,同样也是它的桎梏,在它被腾蛇击败而又重来的那一刻,青崖已然想到了制敌之策。 以他们现在的力量,断然没有杀死它的可能,但他们可以借用这个世界的力量,将它再度封印。 它的全身依旧被封印在地下,如果只是一个头部的话,青崖心中倒有几分胜算。 天陨七脉除了各自的传承,自然也有统一的道法,此时,天陨弟子四十二人各自站在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奇门八位,青崖手持青冥位于中央,青冥之上月华盈盈,来自冥界核心的力量催动着黄泉海不断轮转的法则与纲常。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顷刻之间,天地四方再度变幻,尘世巨蛇来不及招架便被一张纵横八方的万象之阵所镇压。 万象法阵之上日月交替不休,满天星辰有序运行,自然生灵肆意生长,仿佛是整个世界承载其上。 只是那尘世巨蛇虽被镇压,却依旧不曾落败,它巨大的头颅将四周搅得一塌糊涂,巨大的双目之中白光大盛,正在不断冲击着头顶的万象法阵。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将整个黄泉海编织成一张大网镇压尘世巨蛇,青崖最为其中的媒介所承受的压力也不小,若是一直这般僵持下去,最先崩溃的一定是自己这一方。 正当青崖飞速寻找纰漏所在,却不知从何方传来一声虎啸,未见人影,却见一头背声双翼的黑虎从天而降。 那黑虎浑身邪气凛然,落在万象法阵之上显得与周遭万物格格不入,但在下一刻,黑虎却十分融洽的飞奔在了法阵的山川河流之间,俨然已和万象融为一体。 “哈哈,你们这些正道弟子各个呆板,这世界有光就会有影,只有白的世界,算不得世界。” 笑声中带着一丝得意之色,竟然是早已远遁而去的应无极去而复返,他一身魔气似熊熊烈焰燃烧,那古朴的长刀此刻似乎是沉眠的魔神睁开了双眼,剑格之上满是狰狞扭曲的魔眼。 应无极落在青崖的身边,一人剑气万丈,一人魔气滔天,显得尤为不合。 但青崖却明显感觉到,自从黑虎入阵之后,这万象法阵变得尤为充盈,镇压在其下的尘世巨蛇渐渐停止了挣扎。 片刻之后,万象大阵压进了大地之中,大地迸发出了一阵剧烈的颤动,似乎是地下的世界正在不断分裂又重组,不只是这片沼泽,山川平原掀起尘土飞扬,大川大海巨浪咆哮。 停滞在空中的众人纷纷坠地,青崖收剑之后顺势将灵木樨拉到了自己身边,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昏迷。 血色的纹路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呼吸闪动,青崖探了探她的鼻息,又贴了贴她的额头,不曾发现有什么异样,便也放下心来。 这场剧烈的动荡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等到一切尘埃落尽,天空再度恢复晴朗的时候,大地之上已经不见尘世巨蛇的身影,唯有这四周的一片狼藉,还在诉说着这场战斗的过往。 无论何方,光与影,黑与白从来都是共生的,青崖不由得笑自己太过急促以至于遮蔽了双眼,还不如魔道中人看得透彻。 而当青崖四处寻找应无极的身影之时,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早早离去,想来也是,面对天陨众人,他的确没必要一直呆在这里。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别离 黄泉海中的夕阳永远不会落下,浓厚的晚霞依旧笼罩着天际,在这里时间的概念变得极为模糊,不经意间,一个月的期限已经越来越近。 摇光之上吹来三月的风,夹杂着冰雪的微寒迎来久违的访客,似一朵清荷悄然绽放,花青儿压着脚步声音,却又不自主地走快了几步。 此时的花青儿,迫切地想要见到她的青崖,可刚从天璇秘境出来的她,还不知道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竹屋的大门打开着,花青儿匆匆走上前去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堂前有一位身穿鹅黄衣裙的女子,此时正拿着一株桂树的细枝,在一幅长长的卷轴之上临摹着。 她的脚下,一只胖胖的橘猫正慵懒地蜷缩在一起,即便是听到了花青儿的到来,也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耳朵,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似乎它对于这里已经十分熟悉。 她以月桂为笔,山河为画,笔走龙蛇之间似有百川归海之势,却又在迂回婉转之间变为潺潺溪流,入神之际,她全然没有发现门外已有人来访。 尽管只能瞧见她的侧脸,但花青儿也依旧被眼前之人的天姿所吸引,思来想去却又不曾有关于她的印象。 “请问,柳师叔在家吗?” 片刻之后,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堂下的女子这才反应过来,见她眉眼如春醉,身似风拂柳,恰是玉衡峰来客,燕栖迟。 “柳师叔外出了,得要些许时候才能回来呢,不知师妹登门所谓何事?” 燕栖迟不曾认得花青儿,但摇光一脉向来冷清,若无要事,想必只有熟悉之人才会前来拜访,眼前的姑娘又是如此貌美,想象力丰富的燕栖迟已经将她的身份猜出了七七八八。 “那,青崖在吗?” 花青儿轻柔的语气更让燕栖迟笃定了心中的猜测,怪不得,眼前这位像是雨中清荷一般的姑娘,任谁见了,都会不由得升起怜爱之情,更不用说他们青梅竹马,相互扶持一路走到了现在。 “你是天璇的青儿师妹吧,你想要找青崖的话可得在等上几天,他现在不在家呢?” “诶?师姐怎知我的身份呀,莫不是柳师叔新收了弟子?” 方才见她正在修炼,花青儿想想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虽然天陨十年开一次山门,但各峰御首收徒的限制却不在此之内。 “如果是那样的话再好不过了,我叫燕栖迟,是玉衡峰之人,幸得柳师叔指点,有幸前来请教罢了。 至于我为何会知道你是谁嘛,在这摇光之上,还有谁不知道天璇的青儿师妹是他最为牵挂之人呢?” “不是的,不是的……” 花青儿的辩解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以至于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完便红着脸低下了头,燕栖迟见她如此娇憨的模样也不禁对她更为亲近了几分,便借机岔开了话题和她讲起这些时日青崖的去向。 黄泉海,不知沉睡了多久,当灵木樨悠悠转醒,眼前依旧是不变的黄昏和熟悉的脸庞。 当她的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涌入了无数陌生的信息,它们像是接踵而至的浪潮一般冲刷着自己的记忆和认知,她的心底不由地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慌乱感。 “你醒了,可有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灵木樨侧着抬起头,恰好能看见青崖关切的眼神,他明明就在眼前,可为什么在印象中越来越远? 正当她想要伸手去触摸眼前之人的面庞,却看见了自己的手臂上那交缠着的血色纹路,灵木樨慌乱地坐起身来,挽起衣袖,却见那血纹一直从自己的手腕处一直向身体延伸…… 似乎是与生俱来一般,狰狞的血纹已经嵌入了她的血肉,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融入了她的命运。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幻化出一方水镜,当她见到镜中的人影之时,即便是一旁的青崖,也觉察到了她的身体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镜中的她,眼底似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血色的纹路在她的脸颊绽放出夺魄的花,而当她眨眼的瞬间,两道血色的泪痕顺着她的眼见流了下来,就这样生生地刻进了她的身体中,无法抹去。 于此同时,在灵木樨的身体中,似乎有潜藏的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以至于她的的意识出现了断断续续的恍惚。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喃喃地低语着,忽然快步起身迅速御空而起,像是逃离般地往外飞去,但很快便被其后紧随而来的青崖追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看我,你别看我,别看我……” 见她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挣脱自己,青崖索性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扶着她的肩膀略有强硬地让她面对自己。 “别看我,别看我,求求你了,不要看我……” 相识的这些时日以来,青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她,没有了金丹修士的骄傲,没有了历经生死的从容,此刻的她如同一盏被打碎了的瓷器,却又极力掩饰着已然破碎的身躯。 “灵犀,灵犀,听我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我们回到人间,我就带你就去找我的师尊,她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青崖尽可能地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却不想灵木樨在此时突然想自己发难,只见她的手中紫芒闪烁,不等青崖反应过来,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 她的内心深处正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苏醒,那不是夺舍,也不是寄生,而是与自己灵魂纠缠在一起,永远也无法抹除的东西,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现在的她,只想远离所有人,尤其是眼前正抓着自己手腕的人。 此刻的灵木樨的意识受那莫名之物的影响产生了混乱,出手的时候也没有了分寸,本想着这一掌下去,青崖定会闪躲,自己便能借机远离,却不想他竟是硬生生地扛下了这一掌,即便青崖的肉身强度远超常人,也不禁发出了一身闷哼。 “你放手啊,你疯了吗,我不知道接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会放手,和我一起回天陨去,让我师尊看过之后,我再放你走。” 青崖的态度也强硬了起来,虽然他不知道灵木樨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和先前她所释放出来的力量有关,如果这是某种药物或者秘法所带来的反噬,柳白鹿一定有办法。 “你……” 只见灵木樨眼底闪过一丝血光,随即她的指尖布满了锋利的刀刃,深紫色的雾气缠绕在刀尖之上,更有殷红的血光凝成实质从刀尖滴落。 灵木樨抬起右手,这一掌在空中停留了许久,最终,这一掌还是没有落在青崖的身上。 可正当青崖以为她会就此收手的时候,灵木樨却不曾将灵力撤回,她平静的看着青崖,滴滴热泪顺着血红的泪痕从她眼角滑落,她就这样,将自己指尖的刀刃,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如果你一定要带我走的话,就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吧。” 她看着青崖,迟疑了片刻,她的喉咙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的前胸也因逐渐剧烈的呼吸而起伏。 见她如此模样,青崖也感觉到了此时的她的确不是在吓唬自己,她真的随时可能自我了断。 最后,灵木樨缓缓长吁一声,最后看了一眼青崖,随即紧闭双眼将指尖的刀锋刺进自己的喉咙。 “好,我答应你,你不要做傻事。” 没想到灵木樨竟是这般刚烈,尽管多有担忧,青崖也不得不向她妥协。 “但是,你还记不记得,在地宫里的时候,你说过如果我对你许愿的话,你什么都会答应我,是吗? 我现在可以放你离去,但你千万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一年后的五方大会,我要见到一个安然无恙的灵犀,无论你变成何等模样,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这是我的愿望,你听到了吗?” 青崖缓缓放下了一直握着她肩头的双手,后退了几步,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那是自然,你别忘了,莫说一年,我们还有十年后的约定,我走了,你要还去找你的同门师姐,不是吗?” 灵木樨侧着脸庞,青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虽说她应允了自己的愿望,但她的语气中却透着一丝诀别之意。 青崖不敢再多问,只是隐约地感觉到,一切都不会像今天约定的那般顺利。 灵木樨的回音还在耳边缭绕,她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天边,青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从她眼中滑落的泪滴依旧滚烫。 仙路一途,缘起缘灭,谁又能知道,今日一别到底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谁又能知道今日一别将会错过多少呢。 不灭的晚霞灼烧着青崖的身躯,夕阳下的少年如同飞倦的归鸟一般在天空中飘摇。 青冥之上传来一阵让人舒适的微凉,残阳披在青冥之上,起伏的剑脊镀上了一层金边,剑格之下的人鱼雕像依旧捧着沧海明珠,她眉宇间浅浅的笑意也冲淡了青崖的愁绪。 人间三月的阳光投射下丝丝的暖意,终年积雪的摇光峰上依旧有着些许清寒,大概是晌午的光景,外出的柳白鹿总算是回来了。 她是明月的清辉洒在落雪之上的第一道月光,回望人间一顾,万千颜色作尘土,在她的身边,一袭青衣似姑射之仙,如皎画映水,迷离而出尘。 “你说的法子真的管用吗,我的嘴唇都快破了,这样泡出来的茶叶,真的会更好喝吗?” “我还不是一样的,骗你做什么?” 女妭走在前面,步伐轻盈似月兔,柳白鹿走在她身后,步步生莲。 竹屋门前嬉笑打闹的二人远远瞧见了柳白鹿,便匆匆地停下来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裙,恭恭敬敬地来到柳白鹿的面前。 “柳师叔好。” 二人同声的问候轻柔甘冽,似要让人沉醉其中。 “天璇密藏果然有其独到之处,双生莲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来它心仪的主人。只是我那逆徒还需等上几天才能回来,今天就留下来喝杯茶吧。” 看到花青儿的第一眼,柳白鹿便看出了如今的她直接越过了金丹,到达了元婴的境界。 双生莲在天璇峰封存了近百年,期间曾有无数弟子想要得到神兵的认可,但只有花青儿能够将其驱动,如今二者相融之后,花青儿对双生莲的掌控已然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上一任天璇御首天资卓绝,竟能将地底火眼和天外玄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如今其中蕴含的庞大力量更是直接让花青儿越过了金丹这一重大境界。 若是在从前,柳白鹿除了对她的天资感到惊叹之余,总是免不了和自己那不成器的徒弟相比,可如今她却对青崖有着充足的信心,假以时日,纵观天陨历代弟子,也无一人能出青崖其右。 她现在所关心的,除了自己竹篮当中的新芽,便没有其他事物了。 三月之际,春雨还未落下,雪峰之上的云绿却已经抽发了新叶,明前的春茶正是一年当中风味最佳的时候。 所以今日柳白鹿早早地叫醒了赖床的女妭,趁着露水还未消散的时候便将第一批云绿采下,因为再过些时日,自己徒弟便要从黄泉海回来了。 花青儿和燕栖迟二人乖乖地一人捧着一个茶篮跟着柳白鹿进了厨房,只觉得手中的新芽带着扑鼻的清香,那不仅仅是从自然中采下的味道,似乎还是柳白鹿身上的暗香。 “这茶叶到底是怎么采的呀,好香啊,什么时候我得让柳师叔教教我才行。” 两人没有明说,也没有彼此交流,但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浮生半日便如闲云野鹤般轻轻掠过,直到夜幕降临,花青儿和燕栖迟才各自回去天璇和玉衡。 晚风吹过竹海泛起阵阵波浪,不少片刻竟然下起雨来,丝丝细雨敲打在竹屋瓦上似有人在耳边轻语,柳白鹿和女妭坐在青灯之下一点一点地将茶叶装进一个个纸包当中。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寒冷,怎的这些时日却见你乐在其中?” “因为这里有你在,有师兄在的关系呀。”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寻星 一个月的期限将至,黄泉海通往人间的道路也即将打开,尽管这里无法辨别时间,但估摸着也就是在这一两天了。 这些时日,天陨众人几乎是寻遍了黄泉海,却依旧不曾发现江凝的踪迹,青崖猜测她也许和自己一样,被困在了某一处独立的空间,若是天道维系者感应不到那一处空间,这也就意味着江凝也许永远都无法离开黄泉海了。 随着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所有人心中也很清楚找到江凝的概率已是微乎其微。 此时众人正在一处河岸边的高地上稍作休整,几名修为较高的弟子守护在外围,还有不少弟子负了伤,几名玉衡弟子正在对他们进行简单的治疗。 “上官师兄,我想自己再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江凝师姐。” 青崖向上官宥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却立刻遭到了对方的回绝:“万万不可,这片黄泉海中危机四伏,你也看到了,这些天我们走在一起都不安全,你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放心。” 尽管黄泉海的规模不大,但这里曾经也有过文明的辉煌,可如今却早已不见人类活动的踪迹,取而代之的只有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各种未曾见过的奇异生物。 在这短短的几天,青崖一行人便已经遭遇到了大地塌陷,重力陡增,气温骤降等等天灾,又遇到了冰河化蛟,岩土成蟒等等生物的袭击,此刻的众人早已精疲力尽。 “如果你实在要去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去,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上官宥环顾了一周,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之意,青崖自然是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他是此行天陨弟子的领头人,他必须对所有人负责,若非危急时刻,他不会拿大家的安危去冒险。 “师兄,比起我来说,这里的大家更需要你,如果在离去之时我能回来一切都好说,如果我回不来,你也要带大家平平安安回到天陨,这是你的职责,不是吗?”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你难道就不是我要负责的人了吗,如果江凝师妹真的回不来了,我不能再让你有什么意外。 也许你会觉得我无情,但我要告诉你,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可以出事唯独你不能,你,就是天陨的未来。” 上官宥的声音很轻,却又异常坚定。 “师兄,我知道我现在说服不了你,换做是我的话,也一定会和你一样,但我真的不是无的放矢,我有把握能够安全回来。 青崖的话音刚落,上官宥只觉得眼前的青崖逐渐恍惚起来,伸手触碰之后才发现青崖的身体已如幻影消散,抬头望去,天边青崖的身影正如鲲鹏扶摇,一骑绝尘。 “掌教真人说的一点也没错,这摇光的师徒二人,简直一个模样。” 苍穹之上,青崖的眼前是茫茫天空,脚下是无垠的大海,永恒的落日悬挂在水天之间,到底哪里才能找到江凝的踪迹? 往上飞,飞到更高的地方去,进入金丹之后,青崖的精神力远非往日可比,而在无岸地界当中青冥又将一部分苏醒的魂力给了自己,如今若是将鍉针的感知力完全释放,也许可以找到江凝的踪迹。 只是这黄泉海不知到底有多高,即便是青崖竭力飞行,已经无法穿破上空的云层,似乎当自己到达一定的高度后,便被困在了同一水平面上一样。 这方世界处处透着古怪,被镇压的尘世巨蛇,人类文明的一朝湮灭,悬浮在上空的法阵,到处都有着人为干预的因素。 青崖甚至怀疑这片黄泉海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某人从六界之中将其分裂开辟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人留下这么大的手笔,天道维系者又为何将东域地区的天机令争夺场地选在这里呢? 但此刻容不得青崖多想,飞到极限的高度后,青崖调动起九成的灵力来驱动鍉针的灵力向四周扩撒开去,闭上双眼,这个世界的真实样貌正一点一点地在青崖的脑海中扫描开来。 凝神聚气,抱元守一,青崖的眉心之处青绿之光大盛,从地面望去,便如同一颗翠绿的星辰闪耀在天际。 山川之中的空洞,大河之下的暗流,土地之下的岩层,黄泉海像是有层次的纹路一般浮现在青崖的脑海里。 但青崖很快发现自己还是太过理想了,即便将鍉针的灵力覆盖到最大,也只能展开到一座长安城那般大小,而且,一味地追求覆盖范围的话,自己的感知力能够探索的深度也便浅了几分。 青崖一边缓缓地向前飞行,一边搜索着脑海中的图像,此时的他就像是一盏探照灯一样一点一点的搜寻着目标,虽然这个方法效率不高又十分耗费灵力,但除此之外青崖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许久,青崖将扩散的灵力全部收回,巨大的灵力消耗让他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几乎从天上摔下来,好在他事先保留了一分力量,这才迅速地重新站稳了身形。 “到底在哪,到底在哪?” 青崖皱着眉头不禁有了几分慌张,眼下自己灵力损耗太大,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展开如此大规模的搜寻,一向沉稳的他也免不了焦躁起来。 就在青崖缓缓下坠,想要到地面恢复力量的时候,偶然间的抬头却发现了天空中有了一丝异样的地方。 黄泉海的天空被成片成片的云霞所笼罩,虽说是黄昏却看不见任何星月的踪影。而此时在青崖的正上方,正有一颗深蓝色的星辰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这颗深蓝色的星辰散发的星光和寻常的星光不同,更像是有人将那颗星辰逆转了角度一般。 “无界之视,开。” 青冥的魂力再次附着在身上,那一层轻盈的茧丝包裹了青崖的全身,极目远望,青崖的眼底似有两道波纹直冲云霄,那模糊的星光正在眼中逐渐清晰。 “呵,” 不过眨眼的片刻,青崖的眼中瞬间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所幸有魂力之茧的守护,青崖才没有被伤及根本。 尽管如此,青崖依旧紧闭双眼,冥河之水再度涌来,一遍一遍涤荡着他的双眼,大约一炷香之后,青崖才重新睁开眼。 “原来星辰之力竟是如此庞大,现在的我根本无法注视它的本源。” 这一贸然的举动虽有惊无险,但青崖依旧免不了一阵后怕,自从金丹之后,自己好像莫名地自信了很多,甚至有时会高估自己,修行亦修心,回去之后还得好好静下心来才是。 但方才冒险的举动也不是全无收获,尽管只是一瞬,青崖依旧看到了那是一颗有气体组成的星辰,由于内部缺少能源,星核冷却后就会变得极度寒冷。 在多少个夜晚,青崖沿着柳白鹿所指的方向仰望头顶的星空,听她讲述那片未知的世界。假如黄泉海的上空曾经也存在漫天的星谱,而且还是和人间所对应的话,那青崖就可以肯定,这颗深蓝色的星辰便是乌拉诺斯星。 那是距离我们这个世界最近的冰巨星,柳白鹿曾告诉青崖,沿着乌拉诺斯星投下的寒光,便能找到世界上最冷的东西。 江凝的佩剑寒星是由万载玄冰和陨星之铁打造而成,的确称得上是天下至寒之物,青崖猜测,江凝很有可能就在星光映射之处。 念及至此,青崖再度驱动鍉针扫描上方的天空,的确发现了一道深蓝的天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一直投射到北方。 黄泉海的中央地区是被赤色的海洋覆盖,再往南北两边走则是呈环状分布的陆地,曾经的人类和各种生物大多栖息于此,而再往两极方向前行,最终则会到达一片荒芜的世界。 这里有着连成片的山脉,似矗立在天地之间的巨像,可这些山脉却都失去了山峰,像是有人挥出一刀将所有的山峰削去了一般。 而在山座之上见不到一丝生命存在的痕迹,却有数不清的沟渠一直从山顶绵延至山脚。 只是这如同水网密布般的沟渠早已没有了水流,唯有风沙和碎石滚落,诉说着过往。 也许这里曾经也是一片冰雪的世界,高大的冰川耸立云端,雪山之上融化的雪水流淌了千万年,逐渐在座座山脉之上冲刷出一条条沟渠。青崖似乎可以看见这里曾经千万条瀑布一同流淌的壮丽之景。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才导致如今气候混乱,文明绝迹? 乌拉诺斯星映射下的寒光在靠近陆地之时变得极为发散,所以青崖没有明确的坐标位置,只知道寒星应该就在这片荒芜的山川之间。 干燥的风席卷着飞沙和细石头拍在脸上有些生疼,青崖却毫不在意,他听到风吹来的方向似乎蕴藏着某种规律。 这里的风向似乎总是先由山川的吹向平地,再由平地吹回山川,而青崖能够明显感觉到从山川迎面而来的风带着些许暖意,从背后而来的风却是格外阴冷。 可当青崖继续往前走出百步开外之后,这里的风向却又变得杂乱无章,也没有了冷暖的区别,那一片区域的地下,一定有着不一样的东西。 此时,青崖的灵力也已经恢复了大半,于是他再度跃起来到半空,将鍉针的力量集中在这方圆百步之内,逐步往下渗透。 这一次,青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下方正有一片区域阻挡着鍉针的下潜,江凝很有可能就是进入了下方的那一处位置的空间。 随即青崖将鍉针灵力收回,抬手挥剑,十余道半月形的剑光飞泄而出,精准地打在了地面的同一位置,而原本脚下坚实的土地,也就此裂开了一道缝隙。 落到地面后,青崖发现这道缝隙却并非由剑气所斩开,两侧的豁口有着锯齿一般不规则的边缘,倒像是地震之时大地裂开的样子,只不过规模相比就小了很多。 而青崖也没有从下方感觉到有风吹来,这让他有些疑惑,下方深不见底无法视物,可当他伸手向下探去的时候,青崖的手掌却是结结实实地再度贴在了地面上。 运起灵力向下推去,青崖掌心之中电光骤起,青崖只觉得触摸到了一层厚厚的胶状物体,无论自己用多大的力气,最后都会被反弹回来。 原来此处竟是被设下了封印,而就在青崖还在思索的片刻,地上着这道裂痕已经开始逐渐愈合,而吹在脸上的风里也逐渐变小。 下方的空间正在变幻方位,若是等到裂缝彻底愈合,想要再找到它便是千难万难了。 来不及思考,青崖抬手将青冥的剑锋对着下方残余的缝隙刺了下去,剑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封印,一阵凌冽的寒风从下方吹了出来。 成功了,青崖心中不禁一喜,青冥之锋无往不利,这一次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可还未等青崖收回脸上的笑意,原本向外吹出来的寒气瞬间风回,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向下汇聚而去。 犹如长鲸吸水,江河倒灌,青崖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便被吸入了下方洞口。 又是一阵风沙吹过,裂开的大地重新并拢,严丝合缝不留任何痕迹,就连青崖留下的脚印也很快被风沙覆盖,就像从来都不曾有人踏足这里一般。 砰的一声,青崖重重地落在了一处坚硬的物体之上,不知下坠了多远的距离,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传来,青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颤动了一下,止不住地发出了一阵咳嗽。 许久,身体才恢复了平静,青崖眼前的眩晕之感才逐渐消失,而眼前的世界却是早已截然不同。 起伏的冰川绵延千里,太阳依旧斜着挂在天边,青崖眼见它逐渐变得鲜艳,逐渐下沉,可无论如何太阳都不会坠落到地平线之下,片刻之后苍白的太阳再度升起,可它却也走不到中天之上,仿佛是被囚禁在了地平线的周围。 放眼整个世界惟余莽莽,见不到任何其余的色彩,而自己正站在一座高塔的顶端,俯视着这片洁净的世界。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冰塔 与其说这是一座高塔,倒不如说是一座山峰,青崖在外界所见到的那些大山失去的山峰赫然坐落于此,星罗棋布似海面上冒出的岛屿。 不知是何人竟能移山填海,将座座山峰雕琢成高塔,而此时青崖脚下的塔顶,正铺着一片足有半个流云广场般大小的冰花棱镜, 冰花棱镜正如水面一般倒映着青崖的身影,在其上方有山川走势如游龙入海,座座山岭此起彼伏,却在最终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潜入了棱镜之下。 而在游龙最终消失的地方,正有一轮太阳般的冰雕悬浮在棱镜之上,此时它正随着天边的那一轮阳光的变化而不断旋转着,同时也催动着棱镜之中那不知名的流体不断晃动。 而当看到这轮太阳冰雕的时候,青崖顿时振奋了起来,因为在那冰雕之上出现了几道极为不和谐的裂纹,而造成裂纹产生的,正是一把雪白的长剑,剑身通体晶莹剔透似白玉雕琢而成,长剑四周寒气森森正如它的主人那般显得生人勿进。正是江凝的佩剑,寒星。 寒星的剑尖深入冰雕三分,像是坠落下来的时候刺进了冰雕一般。既然寒星在这里,那江凝一定就在这附近,可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她遗失了珍若生命的佩剑,也许她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自己必须快点找到她才行。 青崖上前握住了寒星的剑柄,一阵刺骨的寒冷瞬间浸透了自己的左臂,直让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麻木了起来。 青冥虽冷,却让青崖觉得异常舒服,但寒星之冷,却是深入骨髓。 不过很快青崖握着青冥的右手掌心处涌起了一阵微凉的触感,直接冲去了那极度的寒冷,握在手中的寒星也不再寒冷。 握紧了寒星之后,青崖一鼓作气往上一提,只听得噌的一声,寒星便从冰雕之中拔了出来。 这一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寒星被拔出之后,原本只有几寸的裂纹迅速扩大,随着咔嚓咔嚓的裂纹之声密集地响起,不过瞬息之间,这颗太阳冰雕便完全碎裂,淡金色的液体也随之流了一地。 也不知这淡金色的液体究竟是何物,当它触及冰花棱镜的时候,棱镜之中那不断晃动的液体剧烈地沸腾了起来,整座冰塔也开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不,不仅是青崖脚下的这座冰塔,放眼望去,四面八方正有茫茫雪雾奔腾,尽管这里没有高大的雪峰,天空之中不知从何处滚落了像是山洪般的雪线奔流,霎时,轰隆隆的巨大声响若战鼓阵阵,在这广阔的天际之间简直犹如四面楚歌一般。 “我去,哪来的雪崩。” 愣是青崖修养再好,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天灾,也不禁口吐莲花。如此大规模的雪崩,只怕要不了片刻的功夫,自己就得葬身在厚厚的积雪之下了。 好在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从冰雕中流淌出来的淡金色液体似乎对冰花棱镜有着很强的腐蚀作用,三两下的功夫,厚厚的棱镜变得极为稀薄,而其中那沸腾的流体却在此时依然消失不见。 就在这会儿的功夫,下方的雪堆已经像是涨潮一样漫了上来,眼看着就要覆盖塔顶,现在已经容不得再做多想,青崖索性抬起腿重重地在棱镜上面跺了一脚,原本已经薄如蝉翼的棱镜彻底碎裂,青崖也顺势跳进了这座冰塔当中。 说来也怪,当青崖进入冰塔之后,外面的雪堆依旧在不断升高,却没有从棱镜的空洞中倾泻下来,落下了几堆雪花之后便停留在了上方。 “看来进入这座冰塔的大门不在下方的第一层,而是在这最高的第九层,那枚太阳冰雕便是打开大门的钥匙。冰雕中的淡金色液体会引起棱镜之中流体的反应,从而产生巨大的声波激发这场雪崩,只留下上方的这一个入口。 若非寒星正好插在冰雕之上,只怕是还要浪费不知多少时间,神剑有灵,冥冥之中自会护主,寒星,带着我找到你的主人吧。” 青崖这般想着,突然却感觉头顶的天光突然暗淡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本碎裂的冰花棱镜不知何时已然复原,自己的退路也就此彻底被堵死了。 退路无门,那边只有继续往下,青崖聚起剑光用作照明,只见四周的墙壁之上雕琢出了上百个洞窟,它们有大有小,每一座洞窟之内都有一块玄冰封存着一种生物的头颅。 小到蛇鼠,大到象虎,不论是走兽还是水族亦或飞鸟,这里摆着的头颅,几乎已经囊括了人们寻常能够见到的绝大多数生物。 这些动物不知道已经死去了多少年月,可被封存在玄冰之中的它们依旧保留着被斩下头颅的那一刻,丝丝血液冻结在玄冰之中,几百双带着对死亡恐惧的眼睛一齐睁大着望向中央的青崖。 这番诡异的场景,纵然青崖胆子再大,也觉得不寒而栗。 青崖猜想这几百种死去的动物定是当时被建造这座冰塔的人用作了祭祀之物,自己曾在《神鬼志异》一书中提到过类似的记载,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初,人们认为所有生灵的灵魂潜藏在它们的脑袋里。 所以那时候的人们会在部族首领死去后将其头颅封存在树脂之中,树脂凝固之后万载不化,便可保全人类灵魂得到永生。 而当初这些动物想必便是以此方法来永远守护这座冰塔的入口,由此猜测,这座冰塔建成的时间,应该比青崖猜想的更为久远。 来不及多做停留,青崖立刻搜寻起了出路,所幸这一层的地面没有被封死,幽暗的角落处正有一座悬梯直通下方的楼层,青崖沿着楼梯缓缓往下走去,在上方看来并不长的楼梯此时却变得格外漫长,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到底部。 估摸着又走了一刻钟,青崖依旧没有到达下一层,将剑光发散出去,也是很快便碰到了墙壁被弹了回来,只有看不见虚实的下方邀请着青崖继续往下走去。 此时青崖就像提着一盏魂灯走在通往幽冥的路途上,四周的墙壁将自己的脚步声不断回弹,似乎有好几人在青崖的周围不断走来走去。 但此时的青崖却已不再被周围所影响,自从下山以来,比这更为怪异的场景比比皆是,青崖放松了呼吸,继续稳步向下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没能对青崖的心境造成感染的因素,往下走了十几步之后,青崖顺利地踏上了第八层的地板。 当剑光照亮周围的一切,出现在青崖眼前的却不是什么诡异之物,而是堆积成山的珍宝。 像是谷堆般的一座座金砂,铺满了整片地面的玛瑙,更有绚丽多彩的宝石如天上的群星般闪耀。 青崖随手捡起了一个散落在脚下的宝石,这块宝石被打磨成十分圆润的形态,完美无瑕如同鸽子血液般通透的色泽在剑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类似火烧一般的荧光之感,即便青崖不懂行情,也知道这枚红宝石若是放到人间,定然会掀起剧烈的轰动。 像这样的宝石不单只是单纯的漂亮,在其形成的过程中更是长年累月地吸收了天地之间的独特物质,不论是用来辅助修炼还是用以炼器,都是十分抢手的宝物。 而这只不过是青崖随手捡的一块而已,可以说此刻堆放在青崖面前的,不仅仅是凡人世界享之不尽的财富,更有不尽其数的修炼资源。 “帝曦前辈,这里如此之多的宝物,可有能入你法眼的?” 青崖敲了敲剑柄,许久未见的帝曦从剑柄中冒出了脑袋,她先是没好气地白了青崖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惊扰了自己的好梦。 随后她又瞟了四周一番,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又一头钻进了剑中。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这些破烂玩意还把我叫醒,赶紧都扔了。还有我告诉你,这些东西不知浸染了多少年的死气,你身怀天之核中的气运之精,这些东西对你没一点好处,还是离这些垃圾远一点为好。” 面对财富,青崖的确可以不为所动,但他对修行的执念却是颇深,方才自己的确动了对这些宝物的心思,若不是帝曦提醒,自己只怕是忍不住要将那些珍宝收入囊中了。 帝曦似乎是看透了青崖的心思,她低语的嗓音带着天然的妩媚之意,在青崖的心底响起。 “我知道你想要提高修为,但世界万物自有其适合的东西,如今你所拥有的,比起当年的众神更为高贵,所以有些凡浊之物只会让你适得其反,明白了吗? 而且,你真的想要宝物的话,等你的力量再强大一些,可以去找以前我留下来的那些,虽然我也不知道它们现在流落在哪里了,但你要找到的话,都给你。” 尽管青崖让帝曦不要过多地对他伸以援手,但帝曦实在不忍如此纯净的一颗种子被污染,更何况如今自己与他相生相伴,未来的某一天,自己重塑肉身的希望,也许真的会落在他的肩上。 “多谢前辈指点,我记下了。” 一念通达,青崖心中已无杂念,将手中的红宝石重新扔进了如山的宝堆之中,转身继续前往下一层。 帝曦身为龙族之王,其身份比绝大多数天神更为尊贵,青崖却在刚才她的话语中读到了一丝哄小孩的感觉。 就像母亲在劝告自己的孩子不要捡地上的东西吃,想要的话她会去给你买那样,再想起自从在极地岭接回她之后的点滴,青崖不禁轻笑了一声。 她真的有着天下至纯至善的心灵,即便是一万年的光阴也不能改变丝毫。 就这样,青崖沿着不断下降的悬梯一直来到了第二层,这座冰塔沿着山体的格局越往下层便越是宽广,到达这第二层时,差不多已有整个流云广场那般大小。 而在这如此广阔的空间里,却没有任何东西的存在,唯有千万张首尾相连的壁画浮现在山体之内。 粗略地扫了一眼,青崖便发现这里的壁画上描述的正是整个黄泉海底演化历程,由于担心江凝此时的情况,青崖只在最为正中的那幅最大最复杂的壁画上多看了两眼,随后又转身去寻找通往最下层的悬梯。 但这一层的地面却不再是雕琢而成的冰壁,而是切切实实的地面,青崖御剑来回飞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通往下层的道路。 “难道我记错了,这里已经是最下层了吗?可我明明记得是第二层,总不至于我连十以内的算法都会记错吧。” 很快青崖便冷静了下来,他坚信自己绝对没有记错,而自己也不应该产生那般幼稚的自我怀疑,一定是这里存在着某种会影响思维的东西。 既然这里只有壁画,那么通往最下层的关键一定就在这些壁画当中,再果断一点的话,一定就在中央那张最大的壁画之内。 那是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前更为远古的时代,整个世界杂乱无章,在没有天道法则的约束下,世界上无时无刻不在诞生如同气泡一般的小世界。 只是这些小世界虽然繁多,却也如同气泡一般大多都在短时间内湮灭了,只有极少数的小世界实现了内部能源的转换,从而真正的独立出来。 黄泉海便是由那时分裂出来的一个小世界,而随着黄泉海一同诞生的,则是一位新生的生命。 从壁画中来看,黄泉海的海洋面积曾经占据了整个世界的十分之九,而剩余的一成陆地则是位于最北端的群山。那时候的海水仍旧是湛蓝的颜色,不知什么时候,从茫茫大海之上飘来了一个巨大而洁白的贝壳,从贝壳之中走出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而她正是那位黄泉海之神苏醒后的化身。 当她的赤裸的双脚踏上海岸的瞬间,原本泥沼遍布的海滩瞬间变得如同黄金般绚烂,从海中冒出来的巨蛇甘愿在她面前俯首,让她站在自己的头顶,从而俯瞰整片黄泉海。 那条巨蛇的模样十分熟悉,极有可能便是如今封印在地下的尘世巨蛇。 ------------ 第二百二十九章 渡灵 那个时候,黄泉海的物种繁多,绝大多数都栖息在海洋之中,尽管过去了数千万年,却依旧没能诞生像人类这样的物种。 唯一的神明就居住在最北端最高的山中,她将从各地采集而来的矿石作为染料,一点一滴地刻画着黄泉海的演变历程。 不,也许她不应该称之为神明,她是黄泉海这个世界的意志化身,不属于任何一种生灵的形态。 也不知绘就这些壁画的色彩究竟是何种物质,黄泉海已是沧海桑田,这里的壁画却依旧不曾褪色。 后来,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一天从茫茫大海上飘来了一艘巨大的航船,当它停靠在岸边之后,从船上走下来的是一大群人类,以及他们所带来的属于外界的物种。 据他们所说,他们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只是那个世界如今已经被大水所淹没,他们为了寻求生路所以造了一艘巨大的航船,顺着大水一直漂了不知多久才来到了这个世界,找到了新的陆地。 黄泉海的意志很自然地接纳了他们,并让大海退去一部分,露出更多的土体以供他们耕种生活,几百年之后,人类的足迹以已经快要将陆地站满,他们需要更多的生存空间。 恰好在此时,黄泉海发生了剧烈的地质改变,海底的陆地升起形成新的大陆,气候也有了明显的变化适合更多的物种生存。 人们纷纷膜拜黄泉海的意志,感谢她为他们带去了更多的生存空间,但这一切却是这个世界走向灭亡的开端。 黄泉海只是一个很小的世界,它内部所具有的能量十分有限,承受不起如此大规模剧烈的地质运动,若是像这样演变下去,迟早有一日黄泉海的能源会被耗尽,这个世界也会就此凋零。 但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只能祈祷着灭亡的那一天迟一些来临,这里的人们能够安全撤离。 但那时的人类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他们肆意攫取着这个世界的物产,创造出了极度辉煌的文明,他们发展的方向不同于如今的修仙文明,更像是创造出了许许多多神奇的工具来实现文明的跨越,自己先前所见到的十二金甲,便是这里的文明所遗留下来的一些残章。 黄泉海的意志劝说他们早些离去,如今的他们已经有能力去探索其他的世界,可那时的人们却只顾大肆发动战争,夺取物产更为丰富的地方,他们用自己创造的武器,将自己的家园打得百孔千疮,直到灾难来临。 直到最后时刻,人们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在自然面前是如此渺小,他们创造出来的武器和飞船顷刻间被摧毁,此时的人们才意识到,末日来临了。 他们去祈求黄泉海的意志,希望她能拯救他们,可随着世界的崩塌,黄泉海的意志也已经羸弱至极,再也无法帮助他们。 绝望之时的幡然醒悟没有任何意义,黄泉海的意志就在他们眼前死去,人们在最后的时间里开辟出了这一片空间,将她安葬在这里,就算世界崩塌,也不会打扰她的安眠。 茫茫宇宙之中每时每刻都有世界灭亡,每时每刻也都有新的世界诞生,黄泉海的崩落在无声无息之间,丝毫不起眼。 又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沉寂了许久的黄泉海一点一滴地修复了自我的创伤,再度孕育出了生命,只是他们的文明实在太过脆弱也太过短暂,很快便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当中。 那蛰伏在地宫之中渴求永生的君王,便是距离现在最近的一个发展出文明的时代,如今也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 正中间的壁画之上,从海底跃出的巨蛇直冲云霄,它背负着消散的亡魂去往天空的最深处,大地上留下的繁华的城市也定格在了毁灭之前的一瞬间,曾经灿烂的文明就此湮灭。 壁画中的白衣女子紧闭双眼,眼角仍有泪珠滑落,黄泉海崩落之后,她也随之消散,连名字都没能留下。而失去了核心能量的黄泉海,已经没有了再度凝聚起意志化身的可能。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便称呼你为黄泉女神,从此之后,你不再是埋葬在荒野当中的无名之魂,我会将你的事迹,刻进历史。” 高尚的灵魂总能引起他人的动容,仿佛是尘封的过往回应着青崖的感慨,忽然之间,青崖似乎看到了壁画上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闪烁。 御空而起来到壁画的面前,青崖发现黄泉女神脸颊上滑落的那一滴泪珠正在散发着点点微光,而自己左手握着的寒星也响起了阵阵低吟。 随即,寒星挣脱了自己的手掌,悬浮在壁画之前,而它剑柄上镶嵌着的一颗无暇的水晶也亮起了微光,在和黄泉女神的泪滴到达同一位置之后,二者同时闪烁了璀璨的光芒,直让青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等到适应了眼前的环境之后,青崖正看见四面八方的壁画正在逐渐褪色,它们的色彩正凝聚成一条条涓涓细流,流进了寒星的镶嵌着的那颗水晶之中。 难道,这颗水晶便是当初黄泉女神死去之时所留下的泪滴吗? 青崖这般猜想着,却见四周的壁画在褪去了色彩之后开始碎裂,碎石和冰块混合在一起像雨点那般纷纷降落,这座巨大的冰塔竟然开始坍塌了。 眼见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青崖便准备趁着冰塔倒塌的瞬间强行冲出去,却见寒星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手中,随后便是不由分说地拉着青崖一头往坚实的地面撞去。 但青崖却没有撞在地上,而是一头栽了进去,在经历了短暂的黑暗之后,青崖的眼前再度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青崖从未见过的世界,自己身处高空,从下望去,地面之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工建筑,可这些建筑既非木质建筑,也非岩石所造,而是将钢铁集成在一起,通过十分精妙的组合所建成。 而这些建筑的门窗似乎是由透明的琉璃所组成,十分透光且轻便,而且,这里的建筑简直高得吓人,有一座耸立的白塔几乎都要穿破云层了。 而当青崖降落在地面之时,却发现如此庞大的一座城市竟然空无一人,甚至眼前的建筑,脚下的地面都像是一层虚幻的海市蜃楼一般无法触摸。 青崖想要推开距离自己最近一栋建筑的大门,却发现当自己触及到大门的瞬间,这扇大门竟然凭空消失在了自己眼前,而当自己离开之后,大门又再次出现在了原地。 “难道这也是某个人编织出来的梦境吗?” 但青崖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越走越发现这个世界曾经在那见过,眼前的世界,不正是壁画当中,黄泉女神死后,尘世巨蛇背着她去往天空之时,下方背景中的那座城市吗? 因为那壁画当中的背景距离太远,青崖一时之间没能将二者联系起来,但方才自己所见到的那座高耸入云的白塔却不会认错,难道黄泉海崩落之时,那时的人们找到了藏身之处,从而躲过了那场灾难吗? 那如今他们又去了哪里?他们的后代,依旧没能逃脱灭亡的命运吗?最为重要的,江凝是不是也来到了这里? 青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寻找着,希望能找到江凝来过的踪迹,但越找他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为什么这里的一切只能被看见却无法被接触到?如果说这里早已没有人类居住,却为何保存得如此完好? 青崖甚至在街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商品中还摆着热气腾腾的食物,难道说这里也像玉虚宫一样,时间被定格在了某一瞬间吗? 也不对,玉虚宫中的一切事物都是真实存在的,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绝不会像是现在这般介于虚实之间。 正当青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眼前的道路却突然出现了断层,一个巨大的深坑挡在了青崖的面前,而在深坑之内正有巨大的热量发散,周围的植物在其影响之下呈现出一片萎靡的姿态。 向下望去,深坑的底部仍旧燃烧了赤色的火焰,而在片刻之后火焰逐渐熄灭,显现出一枚赤色的陨星之时,青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的这一幕场景,不正是壁画中所描绘的,天灾来临之前所出现的预兆吗? 正是从这一刻开始,黄泉海开始地震海啸频发,天星坠落温度骤降,所以说眼前的画面是发生在过去,风暴来临之前的宁静。 那些壁画,除了最后一幅,其余全是黄泉女神所画,也就是说青崖现在看到的便是黄泉女神当时的视角。 此刻青崖终于明白了这里的一切为何如此古怪,只怕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黄泉女神某一个瞬间的记忆所呈现的投影。 仿佛是为了印证青崖的猜想,当他想到这一层的时候,眼前的世界突然倒塌,一切的一切在眨眼间消失,周围只剩下了一片雾茫茫的世界。 手中的寒星在不断颤抖,青崖知道它的主人一定就在这附近,青崖迅速释放出鍉针的灵力想要搜寻这片空间,却发现鍉针所传回来的图像依旧是一片白雾,这是鍉针第一次失去作用。 青崖探查了四方一番,很快便发现了白雾较为薄弱的一个方向,当他沿着东南方向不断往前飞去,白雾果然越来越稀薄,直到最后青崖在一处石壁之前停了下来。 眼前的石壁似乎是由一整块美玉雕琢而成,石壁之下有一张玉床,上方正有一位身穿白衣之人安静地躺在那里。 即便隔得有些远,但青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手中寒星的主人,而当青崖迅速来到她身边的时候,才发现此时的江凝双目紧闭,胸口没有任何起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鼻息,也是死亡般的安静。 尽管没有了心跳和呼吸,但江凝的脸色依旧健康,她的嘴唇也没有失去血色,甚至连虚弱脱水的迹象都没有,而后青崖摸了摸她的脸颊,发现她的皮肤依旧细腻光滑,肌肉也充满了弹性。 “莫非这是陷入了假死状态不成?” 说罢,青崖便要拿出生死丹喂给江凝,却在这时手中的寒星自主飞回了江凝的身边,轻轻地躺在她的身上。 而先前那些吸收进水晶之中的画面再度出现,它们像是一张张画册一样在江凝的身边展开,随后又一幅幅地渗透进了她的眉心处。 而最后那幅画卷上的黄泉女神竟然睁开了眼睛,从画中走出,来到了青崖的面前。 先前在壁画中青崖无法完全分辨黄泉女神的面容,现在看来,她的模样竟然和江凝一模一样,就连两人身上的衣裙,也丝毫不差。 黄泉女神是灵体的状态,却似乎能感知到青崖的存在,她转过身对着自己微微躬身点头,青崖虽然还没弄清眼前的以前,也随之向她抱剑还礼。 随后,黄泉女神缓缓走到江凝的身边,化作一道白光注入了江凝的眉心之中,而下一秒,江凝的身体再度恢复了心跳,她轻轻的呼吸声也传进了青崖的耳朵里。 不少片刻,江凝悠悠转醒,但青崖此时的心却猛然提了起来,此刻醒来的,究竟是江凝还是黄泉女神,如果是后者,江凝又去了哪里? 仿佛沉睡了许久许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世界在自己的眼前诞生又毁灭,以至于当她醒来的时候,恍惚之间已经不记得今夕是何年? 直到她看见眼前的少年那熟悉的脸庞,心中那缥缈的恍惚之感才逐渐褪去,自己的内心也逐渐沉稳下来。 “这是哪?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眼前的少年没有回答,而是来到自己的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睛,向她抛出了奇怪的问题。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一年前我和你交战的时候,谁赢谁输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等等,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里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江凝很快便意识到了青崖为何要这样问自己,立刻运功将灵力运行周天检视着自己的身体内部,却没有发现自己身体中有任何异样。 ------------ 第二百三十章 受困 “我的名字是江凝,天陨天璇峰弟子,一年前四强的对决中,你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赢了我,你是摇光峰柳师叔唯一的弟子,你最在意的人是青儿师妹,这些信息,和你的记忆对不对得上?” 她思路清晰,记忆完整,全然不像是被人占据了身躯的样子。 “不,也许是我的记忆也已经被窃取,它能知道我的一切,你过来,用你的剑刺向我,不要留有余力。” 突然间,江凝的情绪出现了很大的起伏,她看着青崖,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让青崖对她发起攻击。 “江师姐,你这是为何……” “让你刺来你就刺,这一剑之后,一切自有分晓。” “好吧,那师姐你记得躲着点啊。” 剑光如影,不出眨眼的瞬间青冥的剑锋已经抵在了江凝的胸前,但她却没有丝毫躲避或者抵挡的动作,青崖见此立刻将剑锋提起,青冥沿着江凝的肩膀擦身而过,可剑锋之上承载的剑气依旧将她的肩头划开了一道血痕。 “江师姐,你怎么样了,是我出手不知轻重,我这就为你治伤。”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半边的白衣,青崖慌乱地掏出了生肌水洒在她肩膀的伤口上,可江凝却是如释重负般的笑了起来, “还好,还好,我还是我。” “师姐,你是故意不躲开的对吗?” 江凝侧过脸看着青崖小心翼翼的样子,肩上的伤口处传来一丝丝清爽的感觉冲淡了疼痛之感,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我在梦里,梦见了很多从未见过的画面,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诞生,也见证了这个世界的灭亡,它们就像曾经亲眼发生在我眼前一样。 我以为当我醒来后便可将它们遗忘,可直到现在那些画面却硬生生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我不知道这些记忆是谁的,我很怕醒来之后的我不再是我,所以我想试试,我还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抱歉师弟,这不怪你。” “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姐你说了这么多的话,他们都说你像冰块一样,可我却不这么觉得,一年前在比试台上,我看到你给我加油了。” 哪知道青崖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惹来了她一道略带嗔怒的目光,随后她就把脑袋转到另一边,不说话了。 “师姐?师姐?” 任凭青崖再怎么叫她,江凝也不搭理自己了。 生肌水的药效很快便起了效果,江凝肩上的伤口已然恢复如初,只是衣服上那道被划开的口子极为显眼,将她雪白浑圆的肩头露出了一大半。 “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躲躲闪闪想什么样子,你救了我,给你看看又不会怎么样。” 说着,江凝抓着自己的衣袖,作势便要把那衣服上的口子撕开,她的这一举动着实把青崖吓了一跳,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是如此一根筋的呢? 好在青崖立刻按住了她的右手,但此时青崖却惊奇地发现,江凝的手,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冰冷。 当日两人比试结束,青崖搀扶她的时候,她体表的温度简直比玄冰还要寒冷,往日里只要一靠近她,便能感受带她身上的森森寒气。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在弟子之间关系最好的天璇,她也没几个好友。 可现在青崖却从她的掌心感觉到了正常人的体温,虽然依旧有些冷,但完全不会像以前那样让人望而生畏。 起初青崖还以为是自己的触觉不太灵敏,便抓着她的手捏了一捏,于是,怀着一脸好奇正在求证的青崖又挨了江凝的一个白眼,还有那一声带着嫌弃的“啧”。 “师姐,你感觉到了吗,你的身体,不再寒冷了。” 青崖自然是看到了江凝的反应,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行为活脱脱是一个登徒浪子,但他不能慌张,更不能承认,只要厚着脸皮把话题带过去,那就无事发生。 听到这句话,江凝的神情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立即抽出了被青崖握着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许久未曾放下。 虽然她的神色依旧是那般淡然,青崖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断闪烁着的光彩,那似乎是经历了太久的绝望,终于寻到新生之后的希望之光。 直到她用寒星划开自己的手掌,滴滴血珠落在指尖,那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温热,来自于她自己的身体。 “我的血,是热的。” 这一刻,江凝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此刻的她,想要将心中的很多事情倾诉出来,正好,她的面前有一位很好的听众。 “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大夫曾经告诉我爹娘,说我天生玄阴之脉,出生之后定然夭折,不如趁早把我打掉,免得阴寒之气伤及我娘的身体。 老实说,如果当初我能做决定的话,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我娘不肯,她说我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一眼,若是就这样走了,黄泉之下,望乡台上,岂不是连个家都看不到,被其它孤魂野鬼欺负了,都不知道哪里去找爹娘。” 江凝轻笑着和青崖讲述着那些从未与人说起的过往,她的脸上明明挂着浅浅的笑意,滚烫的泪珠却从眼角吧嗒吧嗒地一直往下掉。 “那时候,她就拿着这把寒星,横在自己的面前以死相逼,大家才得以妥协,可我最后还是没能见到我娘亲一面。 所以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生辰。每年的这一天,父亲都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在娘亲的灵位前坐上一整天。后来他找遍了天下的名医,用遍了各类珍贵的药材,一年又一年地吊着我的命。 我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能感觉到他眼里对我的恨意,他恨我夺走了他的妻子,我也恨我害死了我的娘亲。 在我九岁的时候,有一天我的身体突然康复了,我不再感觉到冷,也不再嗜睡,可当我高兴地抱起陪我长大的猫咪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它在我的怀里冻成了冰块,我一松手,它就摔成了碎片。 我是带着罪孽而生的人,从此我没有再接触过任何人,直到四年前我带着娘亲的佩剑,偷偷地逃了出来,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 每个人的往事都像是一道伤疤,人们会将其可以隐藏起来,不愿在人前提及,甚至想要欺骗自己,让自己将其以往。 但它就像那根扎进身体里的尖刺,当有一天鲜血淋漓地再次展现出来的时候,才会发现过往永远是那般深刻切伤人。 “师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把它藏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往前看,你现在可以去接触你喜欢的东西。 你知道吗,玉衡峰的燕栖迟师姐就养了很多的猫,其中还有一只橘色的胖猫像老虎一样大,等回去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是啊,你说得对。可是,我好想见我娘亲一面,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我连她的画像都没见过,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模样。” 情到深处,即便是最冷的寒冰也会被融化,江凝就这样在青崖的面前,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将头埋进臂弯之中,青崖只能看见她不断颤抖的肩头和轻微的啜泣声。 青崖也在江凝的身前蹲下来,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如果是青儿,他会上前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可是现在青崖只能把自己的手搭在江凝的手臂上,好让她知道现在她不是孤身一人。 却不想江凝却是突然一把抓住了青崖的衣袖,此时的她仿佛是坠入茫茫大海之中逐渐下沉的飞鸟,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想要将它牢牢抓在手中。 直到她的指尖发白,根根血管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暴起,抓着青崖衣袖的右手不住地颤动,江凝依旧不曾放开手。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青崖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袖,直到她的情绪渐渐平稳,她也一点一点地松开了青崖。 “我今天的样子,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听到了吗?” 江凝缓缓地抬起头,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眼眶红彤彤的一片,这是她最为脆弱的一面。 “还有,一年前是你手下留情,我心服口服,出去之后,你再和我打一次,这一次你不许留手。” “为什么呀师姐,不如你去找沈师兄打吧。” “他还不够资格,而且关于我的事,你知道的太多了。” 短短的时间里,江凝又恢复成了那个面若冰霜,生人勿进的样子,只是现在她的身边不再会有寒气袭人。 而此时青崖才明白她为何会觉得沈别云师兄不够资格了,即便是不去刻意感受,青崖也能发现江凝身上正蕴含着一股极其庞大且纯净的力量,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如同美玉一般浑然天成。 因为此时两人身处异界安危不定,所以江凝没有选择突破自己的境界,等她回到天璇之后,自己也许真的打不过她了。 等等,回到天陨之后? 自己进入那座冰塔之后已经过去了多久?外界一个月的时间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而现在自己就连如何离开这片未知的空间都不知道,更何况回到原本的黄泉海去? “师姐,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进来的吗?” 青崖有些忐忑地问向江凝,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她了。 江凝立刻就明白了青崖的意图,没有回答青崖,反而是立刻拉着青崖的手臂,只需一个念头闪过,二人就化作一团白光,消失在了原地。 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的眩晕感便消失不见,而当天边不落的夕阳再度出现在眼前,青崖在得以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了黄泉海, 去的时候,自己穿越了重重险阻,可回来的时候,却不过是一念之间,青崖有些好奇地看看了身边的江凝,却恰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江凝匆匆地把目光一开,同时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一直拉着青崖的右手, “不要问我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从我醒来后我就感觉只要在这黄泉海,我想做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 而且,在我的记忆中突然多了很多我不曾经有过的知识,但它们实在太多了,我无法一下子将它们都想起来。” 江凝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青崖却是亲眼目睹了黄泉女神的魂灵融入她的身体,也许她是黄泉女神的转生之人,也许她来到这里后被黄泉女神选中作为她的传承者,但无论如何江凝这一次黄泉海之行得到了天大的机缘,往后她能成长到什么样的高度,没有人能够预测。 “师姐既然得此机遇,只需好好利用便是,等将来你的力量足够强大之时,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青崖这话既是在说给江凝,又何尝不是再说给自己听,心头的重重疑惑,究竟何时才能将其解开? 回到黄泉海之后,青崖立刻带着江凝回到了自己和天陨众人分别的地方,却只见到四周空空荡荡的一片,哪里还有什么人留在这里。 见此情形,青崖心中顿时担忧起来,但他没有慌乱,这里看不到同门并不代表他们已经离开了,也许他们是去找自己了也说不定。 就这样,两人又在原地等了许久,依旧不曾见到有人回来,而在这附近也找不到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唯一的事实也逐渐明朗。 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江凝所坠入的空间根本就不在黄泉海的范围,或者说不在外界能够探索到的范围之内,天道维系者打开的通道根本无法定位到自己,自己和江凝已经错过了离开这里唯一的机会。 “师姐,我们好像回不去了。” 鲜艳的霞光照在茫茫大海之上,听着阵阵浪花拍打在海岸上的身影,抬头望去是无边的天际染着夕阳,一切都是如此宁静而美好,而自己和江凝,却将永远被困在这里,想到这里,青崖不免升起了一股悲凉之情。 “让我来试试,我们能从那里出来,说不定也能从这里出去。” ------------ 第二百三十一章 离界 可当眼前的白光闪过,青崖所看见的依旧是黄泉海熟悉的景色,这一次,江凝没能带他们离开这个世界。 江凝得到了黄泉女神的传承,在这片世界她可以自由穿梭,来去自如,但想要离开这里去往人间界,现在的她还做不到这一点。 也许等她领悟了全部的传承之后可以带着青崖回到人间,可那时候,却不知人间是何年了。 尝试了各种方法皆不见效果之后,精疲力尽的二人瘫坐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下恢复灵力,丝丝柳枝垂在青崖的面前随风摇曳,也不知是在欢迎自己留在这里呢,还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这一次,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来找我,你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身边传来江凝轻声的话语,虽然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让人觉得那般疏远。 “如果换做是我不知所踪,师姐你会来找我吗?” 青崖向江凝看去,她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带着一丝轻笑,微微仰起头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她侧过脸,正好对上青崖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的。 “所以我不会后悔去找你,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能更早一些找到你就好了。况且,天道维系者能打开两界之间的通道,说明这里和人间并不是完全封闭,我们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可他们的修为不知道有多高,才能做到开启通道,而我们……” “那我们就一直修炼,直到修为比他们更高为止,这里灵气充裕物产丰足,凭借师姐过人的天资,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很久的。” 江凝端坐在柳树下,没有了剑鞘的寒星躺在她的腿上,看着眼前少年信心满满的样子。她心中的郁闷和惆怅似乎也冲淡了不少。 摇光之上,柳白鹿安静地坐在窗前,桌上的清茶早已没有了热气,却依旧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对面的女妭则显得躁动了不少,时不时地向窗外探出头去,只是那熟悉的小路上始终不曾出现她渴望见到的身影。 天色渐晚,一袭青荷般的身影匆匆走进竹屋,柳白鹿抬头看去,却是花青儿满脸焦急的神色,她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柳师叔,青崖和江师姐,没有从黄泉海回来。” 夜幕下的天枢峰依旧流光溢彩,不灭的虹桥连接着座座悬浮在四方的空岛,仙琅玉石,灵泉宝树若罗星满地,更有来自深空的仙乐缥缈如流萤。登临此处,只觉忘却人间岁月荣枯,引长风入千秋。 流云广场之上,一道由灵气凝聚而成的长河生生不息,河边有一谪仙之人,青衣猎猎,眼中似有洞悉万物之象,正是当代天陨掌教,洞玄真人李羡渊。 他似从时光的初始便一直站在此处,纵观万物变迁,细若微尘,直到身后落下一袭白衣,李羡渊这才转过身来。 宛若明月泛天河,山间清风拂流波,她似携月而来,只是站在那里,便胜过人间万千风情。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那你也该知道你拦不住我的,那些人在哪?” 柳白鹿明显带着些许愠色,就连一贯称呼的掌教师兄都不喊了。 “下手轻点。” “那就要看他们知不知趣了。” 皎洁的明月洒在李羡渊的身后,空无一人的流云广场上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与此同时,黄泉海中的青崖和江凝二人正正沿着鲜红的海岸线一路往南飞去,尽管受困于此,却也不能坐以待毙,柳白鹿能从无岸地界带着自己找到回家的路,自己说不定也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江师姐先前说想要与我再战一次,不如现在就了却了这桩心愿如何?师姐若能跟得上我的速度的话,就算是师姐赢了。” 遨游在茫茫天际之间,青崖眼见天高地迥,只觉宇宙之无穷,自己恰如浮游一粟,虽是微不足道,却也渴望观盈虚有数,振青天之翼。 兴起之时,深陷异界不得回的惆怅之意顿时烟消云散,心念通达之际,顿觉自己的逍遥游之法似有愈发精进之象。 逍遥之意本就是不被外物所拘束,即便一时陷入困苦,但鸿鹄之志不可忘,任凭世界困我,我亦逍遥自得。 “师姐,我们在这个世界的最南端再相见吧。” 说罢,青崖周身云气澎湃,恍若一双无形的垂天之翼托附着他,这一刻青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重量,飘飘然如遗世而独立,须臾之间便化作流云清风,消失在了江凝的眼前。 “幼稚鬼。” 虽然话语间多有嫌弃,但江凝的速度却愈发迅疾,其实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立刻出现在终点等着青崖,在这片黄泉海中,青崖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她跳跃空间的能力。 但那样取胜绝不是她想要的,况且,以自己现在的速度,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孤霞独举,日暮为幻。 霎时,上层天空那万古不变的云彩突然翻涌起来,从来都禁止入内的云层之中似有飞鸟穿梭,等到飞鸟再度跃出云层,却是江凝一袭白衣携晚霞,疑似飞仙入梦来。 飞在前方的青崖还来不及窃喜,只见身后传来剧烈的破空之音,只见江凝踏着无尽的霞光,不急不躁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青崖心中暗自一惊,得到了黄泉女神的传承之后,江凝已然今非昔比,而且现在的她几乎还未开始领悟传承的力量,假以时日,她的成就只怕不会在天璇开宗祖师之下。 二人在空中你追我赶互不相让,气海中的灵力也在不断消耗,不论他们的身法有多么精妙,修为的限制是所有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正当青崖飞过一处山脉之时,忽然感觉到下方传来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些熟悉却又无法想起。 青崖立刻停下想要下去一探究竟,恰巧一旁的江凝几乎是同时和自己停了下来。 “你也感觉到什么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向对方,对视一眼过后,便一同向下方飞去。 江凝得到了黄泉女神的全部认知,即便她从未踏足这里,但靠近这里的时候深藏的记忆还是给出了熟悉的信号,下方就是离开这个世界的通道所在。 而青崖身怀天下气运之精,冥冥之中自有指引,无岸地界中柳白鹿说是因为自己才能这么快便找到通往人间的玄门,此时青崖心中虽然还未确定,但也大致料想到了下方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玄门所在。 “师姐,我感觉下方极有可能便是离开这里的通道所在,我们仔细搜寻,不要错过任何一寸地方。” “不用感觉,我可以肯定下面就是,虽然我没来过这里,却不知为何会有这里的记忆。” 如果说先前青崖还在怀疑黄泉女神进入江凝的身体有没有蛰伏起来,会不会再日后壮大起来夺取江凝的身体。现在青崖则是越来越相信江凝便是黄泉女神本尊降临。 一人的身体中绝无可能存在两个如此相融的灵魂,江凝得到了黄泉女神的一切,包括完整的记忆,力量和智慧。那不是二者之间的传承,而是归来的黄泉女神重新拿回了自己的一切。 从始至终,她的身体里便只有江凝一人的人格。 随着二人不断下降,下方的地貌地形也逐渐变得清晰,这是一片已经死去的火山遗迹,曾经喷洒而出的岩浆摧毁了周围的植被,如今只有一层厚厚的火山灰堆积在山体之上,久而久之,也给这里的地面染上了一层灰黑的色彩。 “这是一座名为汤迦的小型火山,我只能看到它处于活跃时期的记忆,在它内部的能量耗尽之后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离界玄门的藏身之处,六界之间的通道关闭之后,这里就成了一处不起眼的遗漏之处。” 二人站在火山主峰的山口,下方巨大的空洞之中被灰黑色的烟尘填满,在江凝详细的剖析之下,这座火山过往的样子逐渐浮现在青崖的面前。 “只是这一处的玄门是一个双向的通道,一边连接着人间,一边连接着其他的世界,它们在长时间的共生当中已经融合在了一起,这样太冒险了,也许我们可以找找其他的出路。” “如果还存在其他出路的话,我们也不至于找了那么久才发现这里,这个世界并不大,留存的通道少之又少,这里很有可能就是最后的一处。 反正不过两种结局,生死各半,我的一半加上师姐的一半,我们绝对能回家的。” 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空洞,浓浓烟尘之中是祸福相依的未来,向来谨慎的江凝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她不由地伸了伸手,抓紧了青崖的手腕。 “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 说罢,江凝闭着双眼,跟随青崖一同跃入了火山之中。 比起黄泉海,人间的版图不知大了千万倍。 伏夏王朝位居东域地带,东临大海,西靠高原,而即便是如此幅员辽阔的国度,也只是占据了人类目前已知世界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在伏夏的最西端,在无法翻越的接天高原更往西的地方,是一片一片由山地构成的天然屏障,跨过此处的高山之后便是人间五域之中最为广阔的中原地带。 这里仿佛是造物主精心挑选的地方一般,无尽的平原,富饶的土地,充足的水网,宜人的气候等等适合人类居住的因素统统集中在这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故此中原的修行程度也是五方世界中最为鼎盛的地方。 这片大地的辽阔程度足以将一整片大海作为自己的内海,这里诞生了无数古老的传说,人们称这片海域为“众神诞生的地方”,其中最广为传颂的便是战争之神在这里休眠,铸剑为犁,昭示人间和平的到来,故此这片海域也得名“止战海”。 止战海的北边有一座向内延伸的半岛,战争之神曾经所居住的神殿遗迹便坐落在这里,历经岁月风雨侵蚀而不到,人们不愿干扰沉睡的神明,故而此处鲜有人迹,更不会有人知道这里便是天道维系者的一处藏身之所。 “这一次东域进去的人数折损了不少,但他们的质量却是比往届高上了许多,而且这一次天机令的归属不再像之前那样几乎全部掌握在那些名门大派手里,相信一年后的五方大会,会很精彩。” 说话之人穿着一身未经剪裁的丝质面料长袍,在其身上经过了披挂,缠绕,束带等方式形成了一种不受拘束的无形风格,他有着棕色卷曲的头发,褐色的眼睛,和东域之人的样貌有着很大的差别。 不仅于此,在这座神殿中,有着来自世界五方各类人种,他们有人是年少天才,有人是传说中的强者,有人则是精通各类术法的学者…… 他们的名字曾经响彻四方,被选中之后才成为了天道维系者的一员。从古至今,没有一人拒绝过天道维系者的要求,因为他们开出的条件是顺应天道,可证仙路。 没有一位修士,能够拒绝这四个字。 “听说这一次天陨又出了一个惊才绝艳之人,莫不是说这一届东域的冠军又要被他们摘取了吧,一千年了,这神将留下的宗门,为何就不见一丝衰弱的迹象呢?” 站在人群之中最前方的是一位拥有东方血统的老者,名为司马陵。在伏夏王朝还未建立的时候,天下混乱,群雄割据,司马陵凭借着一身灵虚境的修为和精通星象兵法的才学让众多群雄纷纷效仿当年玄德三顾茅庐,想要请其出山辅佐自己一统天下。 可还未等到他们找到司马陵的隐居之地,便传出司马陵因泄露过多天机而被天雷劈死的消息,就这样一位本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之笔的传奇就这样悄然陨落。 只是谁也没想到早已死去的司马陵却是被选中成为了天道维系者的一员,而在这几百年间,已经在组织内站稳了不小的位置。 “看来昭阳使似乎很看好这名天陨弟子,这可惜这次返回的人员中,却没有他的存在。” “哦,原来是这样。” 来自东域的司马陵的确是对故地崛起的新星会有更多的关注,但几百年间他们已经见证了太多的天才还未扬名便夭折在中途,所以对于这样的结果,司马陵并不感到意外,随口一提也就过去了。 他们是天道的维系者,是无上法则的拥护者,六界之中的一切事物他们都可以视若无睹,天道无情,他们亦是如此。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守望 东域的角逐落下帷幕之后,五大区域只剩下中原地区还未决出最后的名额,中原地区幅员辽阔,修行之人更是远远超出其余四域,所以他们拥有更多的名额,争夺的激烈程度也最为强盛。 天下玄门之首的名誉一直落在遥远的东域之中,近百年来天陨这两个字就像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所有中原修士的头上,这让他们对于这百年一次的机会近乎疯狂。 止战海上终年吹来温暖和煦的海风,洁白的海鸟成片成片地栖息在海岸边的岩石之上,不厌其烦地唱着不知名的歌。 而现在,海岛之上却是安静地可怕。 司马陵最先觉察到了异常,可当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已经失去了行动力,他们就像被定格在了时间的某一处节点,如同神殿中那些古老的雕塑一般。 神殿正门之外,有一人白衣若雪,负手而立,世间所有的铅华都在她的身后不断浮现,她像是站在时间的起点,俯视着芸芸众生。 尽管她没有佩戴任何面饰,但司马陵依旧看不清她的容貌,甚至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注视门外的女子,只要看向她,自己的灵魂深处便会传来剧烈的震荡,司马陵确信,只要自己多看一眼,便会立刻神魂崩离,灰飞烟灭。 哒……哒……哒 她的脚下,时间长河缓缓流淌,她逆着时光而上,似是带着太古遗音的审判,每一步都在宣告着死亡的到来。 在司马陵几百年的生命当中,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是这般弱小,当年他在东域叱咤风云,本以为已是人间巅峰,可当他被选为天道维系者之后,才见识到真正的强大。 天道维系者组织的首领众人称其为应天司,下有四圣使分管各部,每一名圣使之下又各有三人共十二名座使负责所有人员的调动,司马陵天资卓绝,经历了几百年的竞争之后终于坐上了昭阳使的位置,他所能接触到的最高层也只是四圣使之一的钧天圣使。 只有那一次,当他正式接任昭阳座使的那一天,在天道维系者的圣地,他远远地仰视着应天司的背影,如同亘古矗立在天地之间的神山一般不可动摇,让人不由得从心底升起想要顶礼膜拜的念头。 当他五体投地拜倒在地的时候,也认定了眼前之人应当是站在世间顶点之人,比之仙人众神也是有过之无不及。 可在这一刻,司马陵心中的坚定的信仰崩塌了,他心中最高的山似乎只是眼前之人脚下的一个土丘,她真的是人类吗?是不是神界的至高之神打破了两界的通道下界来了? 司马陵止不住地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告诉我黄泉海的坐标。” 眼前的白衣女子没有开口,这一道命令直接传到司马陵的魂海,他根本没有任何拒绝或是欺骗的可能,本能地将答案告知了她。 “每个世界之间的通道一旦关闭若非指定的时间断然无法再次打开,就算你是神明也不例外。” 司马陵终于鼓起勇气向眼前之人发出质疑之声,但他却发现自己的思维和话语并未受到禁锢或者限制,但这却让他的精神更加紧绷了起来。 眼前的白衣女子从未刻意动用力量压制自己,一切的恐惧和威压都来源于她自身,自己灵虚境巅峰的实力,在她面前好像连蝼蚁都不如。 同样,他的质疑之声丝毫没有得到回应,那白衣女子连正眼都懒得看他,转身走出了神殿,朝着虚空轻轻一划,空间的裂缝就在她面前打开。 少时,空间裂缝消失,死寂一般的压迫感如潮水般褪去,当海上的和风再次迎面吹来,海鸟的鸣叫声再次响起,司马陵这才重新恢复了行动。再看下方的众人,已经是七歪八扭地倒了一地,就像海岸上被浪花冲上来的鱼儿一般,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如此看来,司马陵还能站在原地,他这昭阳圣使,的确还是担得起的,如果他能忽略自己背后那瀑布一般的冷汗就好了。 黄泉海,当停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二人找到了玄门离去之后,这里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寂静,这里的晚霞恒久不变,不知下一次再有人来造访,又将过去多少时光。 忽地,夕阳下的霞光似乎出现了折叠一般的婉转,隐约泛起波纹逐渐让一片云彩变得虚化起来,一道曼妙的身影像是浮出了水面一般出现在天空之中。 柳白鹿站在云端,四方而来的风将这个世界的一切信息传到她的耳边,青崖在黄泉海的一切痕迹就这样浮现在她眼前。 入皇陵,斗星神,战巨蛇……直到她看见青崖带着江凝跳进了火山之眼,离开了这个世界之后,柳白鹿一直担着的心弦这才放松下来。 “是不是我太过紧张了,现在的他凭借自己的力量也能翱翔在天际,可我已经放得很宽了啊,再放手的话,我这个护道者当的也太失败了。” 谁也不会想到,不到半个时辰之前那将一众灵虚境修士的生死踩在脚下的她此刻心里正在为如何为人之师而犯嘀咕。 离开的青崖更不会想到,自己的师尊竟然跨越两个世界来捞自己,如果他晚一些走的话,自己回天陨的这一趟路程,也就不会如此曲折了。 且说当青崖和江凝二人跳进了火山之眼,青崖本以为两界的玄门和之前在无岸地界一样轻松穿过一层光幕便可到达对岸,可当他进入空间裂缝之中才发现,自己的决定似乎真的太莽撞了。 当青崖二人已进入裂缝之中,还未来得及看清周遭的景象,数以万计的罡风便将二人团团包围,江凝一时来不及反应,手臂上已经被罡风割开了道道血痕。 “封,” 只听江凝一声轻喝,四周便竖起了道道坚实的冰墙,比起之前困住青崖的那时候比,此刻出现的冰墙更加坚固,凌冽的罡风打在墙上留不下任何痕迹,甚至连一丝冰花都未曾击落。 但还来不及等他们放松,青崖突然感觉自身周围的力场变得格外沉重,似乎是这空间之中正有千万道强大的引力正在拉扯着自己的身体,若是寻常之人坠入这里,只怕是立刻会被这引力的乱流撕碎。 四处乱窜的引力流让青崖的胸腔之中似乎有一股闷着的气想要宣泄出来,即便自己的身体能够抵挡它们的撕扯,也无法长时间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况且身边的江凝虽然道法深厚,但她的身体依旧处在未及金丹的境界,此时的她一次次地将身体中那股涌上来的气血强行压了下去,而一边维持着的冰墙也在引力流的作用下已有坠落之象。 “师姐,我们只管全力防御,这是两界之间的通道,我们无需考虑方向,一直往前走便是。” 横贯八方,阴阳双合。 青崖以指点剑心,青冥剑格之处金蓝双色之光大盛,十六柄巨大的气剑纷至沓来,阳面八剑贴合在冰墙的外侧,阴面八剑附着在冰墙内侧,阴阳十六剑相互吸引,数百道金蓝双色的光链相互牢牢地链接在一起,原本摇摇欲坠的冰墙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千岩永固,四水冥合。 青崖一手举剑,厚重的暗金色光层瞬间包围了自身,一手搭在了一旁江凝的肩上,于是厚土瞬间化为水幕,也附着在了江凝的身体表面。 自从得到了月神的力量之后,青崖所拥有的不论是剑诀还是功法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就连只是粗略涉及雷钢金身,也能随心变幻,以厚土之障融合冥河之水所产生的护盾足以抵挡一定范围之内的引力乱流。 霎时,江凝感觉身体内部的压力一扫而空,她发现眼前的少年似乎每一次都在刷新自己对他的认知,到底是自己对他的了解太过浅显,还是他的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江凝心中不由地产生了些许好奇。 裂缝之间的通道越往前走引力拉扯的力量也就越强大,二人前行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但青崖知道只要自己走过这段路程的一半,往后的压力也会逐渐减小,自己连诸天星辰的压力都能顶住,眼前的一切算不得什么。 终于,在度过了一个临界点一般徒增的压力之后,青崖突然觉得一阵轻松,想来这段路程已然是走过了一半,再往前走,便不知是人间还是另一个世界。 可还来不及等他向江凝告知这一消息,青崖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碎裂声隐约响起。 可四周的冰墙完好无损,这一声碎裂的声音究竟来自何方,青崖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曾经,柳白鹿带着青崖穿越遥远的星海,于漫天星辉之中一剑灭星辰,一手生万物。那时,她曾经对自己说过,我们身处的世界有着稳定的自然结构,所以万物可以自由生长,可碎乱的星海之中却无时无刻不再刮着星际风暴,她还叮嘱自己千万不能离开她的身边。 那时的自己心中只有害怕,牢牢地抓着师尊的手根本记不住她说了什么,只是现在想来,莫不是这空间缝隙之间和星海一样也同样存在剧烈的风暴,而刚才的碎裂之声,莫不是这里的通道经受不住风暴的侵袭,从而濒临破碎了吧。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自己和江凝二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绝对是有死无生。 不论前方如何,如何自己必须快速通过这里,再像这样缓步前进,等到碎裂的口子吹进空间的风暴,那一切就都晚了。 一念既起,青崖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青崖的眼底已经永恒般的寂静,这一次,他再度将身体的掌控权完全交给了青冥,自从自己踏入金丹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二者完全合二为一。 身旁的江凝正全神贯注地维持着冰墙不断前进,突然被人拦腰抱起,一时慌乱之间冰墙迅速消融,却见所有的罡风只能击打在自己身前八尺之外,而青崖正一手环腰抱着自己,一手在身前化盾,拦住了所有的风刃。 此时江凝也发现青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的右臂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后腰上,容不下任何挣扎的空间,而他的身后一对青色光翼迎风而展,正携带着两人极速前行。 “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有将青崖推开,也没有呵斥他轻薄自己,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以至于他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还不能确定,但似乎是这一处通道快要塌了,但我们没有去赌的资本。你且趁现在恢复灵力,我现在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进入另一处空间之后若有异变,就全靠你了。” 说完之后,青崖背后的双翼再度扩展,恍如大鹏乘云而起,一日飞尽人间九万里,江凝之觉得四周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不堪,骤然而起的风阻也让她不由得往青崖的怀中缩了缩。 就这样二人疾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的终于出现了另一个世界的玄门,可就在青崖将要穿行进入玄门之前,一股巨大的引力传来,直让通道中所有的罡风转变了方向,原本的引力流纷纷被其吸引,就连通道空间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弯曲。 “快一点,再快一点。” 青崖根本不去管外界发生的一切,他可以肯定通道外侧一定存在一处巨大的风暴之眼,只要慢了一秒,自己和江凝便会在瞬间被撕碎。 青崖气海中的灵力已经完全燃烧了起来,让本就剩余不多的灵力瞬间见底,而此时眼见玄门就在面前,只要自己伸手就能触碰到它。 似是平地起惊雷,空间之壁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轰然倒塌,一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眼出现在外侧,轻而易举地便将四周所有的一切全部吞噬,眨眼之间,这里的一切不复存在,黄泉海和外界相连的唯一通道就这般被毁灭。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南洋 天地四方之间,四海八荒之内,日月轮转,星辰升落,四时更替,年轮更迭。这也造就了世间万物形态各异,寿命长短,即便是同为人族,天南地北也不尽相同。 伏夏版图的最南端是一片岛屿群落,再往南去则是一片跨度约为四千多里的海域,这里地处东域和南郡的交界处,气候终年炎热且湿润,纵横交错的洋流将海底的宝藏不断翻涌而起,丰富的海洋资源喂养了得天独厚的海洋牧场,这里是无数渔民赖以生存的家园,也是众多淘金冒险者的天堂。 只是这片海域的中心地带暗礁密布,暗流涌动,海上更是时常风暴骤起,阴云遮日,来往的商船稍有不慎便会触礁沉没。 更有传言,海底有蛟龙出没,人鱼聚集,所有下水想要寻找宝藏之人都会因此葬身海底,即便只是行驶在海面上,海底燃烧的阴火也会浮上来将船只焚烧殆尽。 久而久之,这条航路也逐渐荒废,人们更愿意在海洋上饶一大圈,来避开这一段生命的禁区。 而在这片海域的南方,则是人类目前已知世界存在的最大岛屿群落。足足两万多个或大或小的岛屿组成了鱼鸟的天然王国,同样这里也是人间五域当中的南郡。 而再往南去,便会抵达这个世界最大最深的海洋,溺星海。 没有人知道溺星海有多大,它位于南郡以南,东域以东,从古至今没有一人能够渡过这片大海,即便是天上的星辰陨落,都会沉溺在这片海中,时间久了,人们也大多称呼这片海域为无尽海。 当年柳白鹿曾一人深入溺星海深处,没人知道她走了多远,也没人知道她在海上遇见了什么,她也一直未曾与他人提起。 有人曾预测,由伏夏东海岸由西向东一路穿行,若是能够穿越这溺星海,最终便会回到这片大陆的最西端,古老而神秘的西荒世界。 而传说中的精灵族一界,就藏在这无垠无尽的溺星海某处。 此时人间已是四月天,伏夏境内大多数地区已然春回大地,距离东域五方大会的角逐名额结束又过去了一月有余。 在南郡这片巨大的群岛上,位于其北部的克洛斯岛原本只是一个仅有数百户渔民生活的小岛,但自从人间五域之间的往来逐渐密切,这座位于海峡出口处的岛屿在百年的岁月里逐渐成为了连接南北的枢纽港口。 白日里的克洛斯岛十分繁忙,巨大的商船停靠在港口,从东域而来的瓷器,丝绸,茶叶等商品能在这里买上不菲的价格,更别说那些鎏金雕玉的奢侈藏品,更是为这里的贵族所推崇。 而南郡充足的降水和湿热的气候使得这里的稻米,棉花等作物也会随着往来的商船被销往其他区域。 至于南郡最为盛产的各类水果,虽然因为长途运输的原因无法保存,却也有特殊的冰气飞艇用来将其运输,即便是极其昂贵的价格,也依旧挡不住人们的口腹之欲。 还有来自中原的宝石,来自西荒矿物,来自北天的冰洋水产,都经由这条繁忙的海峡流往世界各处。 只是在这一片热火朝天当中,却又一人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在海水冲上海岸的地方,有一白衣女子像是在这片炎热的世界中绽放的雪花,白玉般无瑕,冰霜般寒冷。 这里没人认识她是谁,只知道那是在一个月前她是被海浪冲上岸来的,当时发现她的人们想要上前施救,却因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极度寒冷而无法靠近。 直到她独自苏醒,人们见她安然无恙之后才纷纷离去。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便一直站在海岸边,远远地望着海洋深处的方向,日复一日,从未离去。 海风将她的长发吹起,空气中似乎也能闻到冰雪的气息,她洁白的长裙之上还留存着几道破损的痕迹,诉说着她曾所经历的波折。 那一日,两界通道破碎的那一刻,青崖用尽全身灵力将怀中的江凝推进了玄门之中,而自己却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当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人间,从这里人们的言行中得知,原来玄门的另一边,是东域和南郡之间的海洋。 只是海浪只将自己送回了岸边,那他呢? 分别的瞬间太过短暂,自己甚至没能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话,这一墙之隔,却是隔绝了两个世界,甚至已然隔绝了生死。 锻造成寒星的万载玄冰永远不会融化,可再冰冷的内心也会因少年在生死面前的决绝而动容。 从初次见面的那一天起,自己便承他手下留情,生来骄傲的她总想着下次有机会便将这份恩情还给他。 没人知道她在那场比试之后将近一年的时间中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她遭遇了什么,被上苍所眷顾的人从来都是少数,她靠着自己走到筑基圆满的境界已是实属不易。 可这次的黄泉海之行,自己先是承他救命之恩,后又被其舍命相救,从这一刻开始,江凝便知道自己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茫茫大海上每天都有成百上千次的商船往来,流动的人次更是数以万计,却没有一人是她所期盼着的。 每日的风吹雨淋一点一点消磨着她的希望,以前的她认为自己是被上天诅咒之人不配享有人世间的一切美好,可现在她洗去了生来的诅咒,获得了强大的蕴藏,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茫。 自己还能做什么,自己还能去哪里? 回天陨去吗,可回去之后,青儿若是问起来,她的青崖为什么没有回来,自己该如何回答? 她只能在这里一直等,在这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等那个渺茫的希望,或者投身大海,与他黄泉相伴。 “如果你想让我来陪你,就让海风告诉我,幽冥之路寂寞无边,有人陪着,总不至于来生孤苦无依。” 吹回的海风将她的轻语送往大海,可在一重一重的浪花声中,她听不到任何回应。 在这些时日当中,江凝独自站在海岸边孤寂而清艳自然是是身影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人们无法靠近她,尽管只是远远地眺望,她依旧在众人心中获得了“守望女神”的称呼,是克洛斯岛上人们仰望着的两朵高岭之花。 尤其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纷纷猜测这位和仙女一样美丽的姑娘一定是在等着她的良人归来。 他们曾经花前月下,曾经海誓山盟,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只为这一句誓言,她甘愿等到海枯石烂。 而另一朵,则是被人们称为“海洋玫瑰”的热砂酒馆老板,她的酒馆中有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佳酿,而她更如同这世间最为醇香的美酒,尽管她从不摘下自己的面纱,但只要一眼的瞬间,所有人依旧为之所倾倒。 入夜之后,白日里热闹的港口恢复了宁静,等到热砂酒馆的最后一盏灯熄灭后,克洛斯岛也逐渐睡去。 唯有一阵接着一阵的浪花拍打在海岸上,和着海鸟起伏的歌声奏响安眠的乐章,皎洁的月光洒在金色的沙滩之上,也洒在江凝一身如雪的白衣之上,此刻的她是白璧无瑕之上最纯净的那一束光。 吱呀一声,热砂酒馆关闭的木门从里面推开,一人掌着一盏明黄的枯灯走出门来。她赤裸的双足像是灵巧的游鱼,徜徉在沙滩之上留下两道凄美的脚印,开出血色的彼岸花。 她一袭红衣如血,亚麻色的长发如海上的波浪一般一直垂到她的腰间,她的纤腰尤比地狱中的罗刹更为勾魂夺魄,步步阑珊之间摇曳生姿,纵然是最为艳丽的玫瑰,在她面前也会散落满地的花瓣,自愧不如。 此人便是热砂酒馆的老板,人们心中的海洋玫瑰。 “这是谁家姑娘我见犹怜,如花似如为谁而留?” 长时间处于分神状态的江凝许久没有做出反应,她的心早在醒来的那一天随着那缥缈的希望一同沉入了海底,现在的她只是本能般地一直站在这里,像是枯萎的花朵化作永恒的石雕。 “浮生若梦,百年如露,何必沉湎在伤怀之中,梦,该醒了。” 那红衣女子的低语恍如在灵魂深处响起,她将纤指点在江凝的眉心,只见江凝原本混沌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 “姑娘是何人,为何会来此?” 能将自己从被动的分神状态唤醒,眼前的女子修为定然不凡,江凝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守的姿态。 “小姑娘莫慌,我唤你醒来,自然是有话想和你说。” 那红衣女子说着揭下了脸上的面纱,江凝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又立刻低下了头。 她的双瞳像是带着剧烈的鸩毒,明知前方是死亡,却依旧让人甘之如饴。明月侵衣,如花满市,酒盈尊前,云霞坠地,她的容颜恰如时间最为醇香的藏酒,只看她一眼便已是如痴如醉,惊梦醒来更加心猿意马。 “世间竟然还有如此貌美之人,天下间怕是只有柳师叔才能压过她的光彩了。” 即便江凝身为女子之身,此时竟也免不了对眼前只让产生迷恋,她的一颦一举媚骨天成,这是潜藏早在人类潜意识中对美好的渴望,不论男女。 “小姑娘,我问你,我见你在这里日日夜夜痴痴等候,是在等着什么人呢,是你的心上人吗?” 红衣女子轻轻附身在江凝的耳边低语,她的声音柔媚而清澈,只言片语便可让人沉溺其中。 “不是的,他舍身救我,若不是他,我定然已经身形俱灭,我这一生都欠他的,所以我要在这里等他,直到我的生命结束。” 不知为何,一向孤僻的江凝却会对眼前这第一次见面的红衣女子敞开心扉,也许这些时日以来她一个人背负了太多,需要一个人来听她倾诉。 而且,江凝能够很直接地感觉到,眼前神秘的女子,对自己没有恶意。 “这样啊,谁家少年郎啊,如此痴情,让我来猜猜,他是不是有这般高,身若修竹,面容俊朗,总是拿着一把黑色的长剑,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但做起事来却又率直真切,对不对?” 那红衣女子伸手在自己的额前比画着自己所讲述之人的身高,其实根本就用不着比画,她的话里话外,指的不正是不知所踪的青崖吗。 “姑娘究竟是谁,为何会了解得如此透彻?” “我是他姐姐哦,骨肉至亲的姐姐,至于我的名字嘛,唤作轻罗。” 没错,出现在南郡的这座岛屿上,化身为一名酒馆老板的美艳女子,正是云游四方,游戏人间的轻罗。 一个多月以来,她已经对海岛上的日子有些厌烦了,正想着离去之时,却发现海岸边出现了一位来自东域的白衣女子。 而且她的身上还带着自己所熟悉的气息,是那个邀请她一同过节的少年身上的气息,于是她也暂时搁置了离开的打算,一直观察着她,直到今夜。 “姑娘莫要说笑了,他从小孤苦无依,从来都没有亲人。” “好吧,这都被你看穿了,说明你还是很在乎他的吧。不骗你了,我其实是他的债主,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他的味道,便前来向你讨债了。” 轻罗手中的枯灯忽明忽暗,照得两人在沙滩上的影子不断交错,似乎如同她们的命运一般交织在一起。 “姑娘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全都给你,包括我的性命。” 江凝本就心灰意冷,想着若是能这般替他偿命,也算是换了他的恩情。 “你这小丫头怎的如此悲观,若是我再不出现的话,你是不是想要跳海去陪他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哦。” 轻罗踮着脚尖在沙滩上漫舞般得轻走,脚下盛开的彼岸花带来生命的转机,轻描淡写的舞步中藏着巨大的玄机,以至于江凝听完这句话原本黯淡的双眼中立刻亮起了神采。 “姑娘是说,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对吗?他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就这样死去的。” 冷若冰霜的雪花,也有愁肠百转的温柔。 ------------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返航 月上中天,热砂酒馆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盏枯黄的灯火隐隐约约照亮了酒馆大厅中的一角,青岩铺就的地面似有波光粼粼反射在古老的木质结构所搭建房檐之上,酒桌上熄灭的烛火还带着些许余温,在红衣走过的时候再次燃起,她柔媚的影子似乎也在墙上悄然起舞。 在终年炎热的南郡区域,即便是夜晚也依旧充满着燥热的气息,可是当走进热砂酒馆的时候,一股独属于深海的清凉气息瞬间便将所有的燥热驱散。 恍如沉入深海,热砂酒馆的大厅明明不大,却有寂静无声的辽阔之意悠远无边,只要走进这里,白日里再劳累的身心也将被洗涤。 在大厅的最前方是一座闲置了许久的壁炉,当热砂酒馆中的气候变幻成北天的冰雪之时,这座壁炉便会燃起,或当中原地区温和的春日来临之时,岩石与木质所搭建的结构也将幻化为和煦阳光之下的旷野。 这盏枯黄的灯火像是茫茫大海上的灯塔,正随着轻罗的脚步在起伏的海浪上不断闪烁。直到她走上楼梯,古老的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吟,那盏黄灯也自行回到了大厅的梁柱之上,成为了它最原始的样子。 热砂酒馆的二楼从未外人开放,海洋玫瑰的名号可不仅仅是赞扬她的美艳,玫瑰的尖刺锋利且带毒,那些曾经出言不逊之人也不知从海底浮上来了没有。 这里是一片深海的世界,但却有蔚蓝色的月光将这里映照得如同宝石般通透,在这片水域当中,斑斓的鱼儿徜徉在七彩的珊瑚之间,成群的海獭排成一条长队穿行在悬浮着的巨大藻类之上,海底的泥沙中有不知名的螃蟹吐出一个个小小的气泡,它们翻涌筑巢的同时也会扬起朵朵泥沙的花朵。 在更远的地方,有古老的沉船静静地躺在海底,它的半截船舱已经陷没在沙土当中,早已腐朽的船身之上爬满了寄生的藤壶,更有无数的海洋生物将这里作为栖息的家园。宽广无垠的深海具有独特的包容性,所有坠落于此的东西,都将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此处便是热砂酒馆的二楼,海洋玫瑰的闺房所在。 只听得一阵推门声响起,似有一尾人鱼穿行在海底,又似空游无所依,她的长发和衣裙没有受到水底的任何影响。 当她赤裸的足尖轻轻点在海底的时候,原本满地的泥沙之上瞬间开满了忘川两岸的死亡之花,而在漫漫花丛之中,正有一片洁白如玉的贝壳,其上铺着朵朵柔软的白云,上面躺着一位沉睡着的少年。 他赤裸着上半身,几道藤蔓般的血光正附着在他的胸膛之上,随着他的呼吸正不断闪烁,这些藤蔓相互交织缠绕,最终在少年的心口形成了一朵彼岸花,正在一点一滴地融入进他的血肉之中。 少年的身边正躺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之上凝固的血液构成一路狂奔的山脊,这躺在海洋深处的少年,正是江凝苦苦等候着的青崖。 “谁家的少年郎啊,摘走了姑娘心头的花儿,却让人家痴痴等候,不会就是你吧。” 轻罗缓缓坐在青崖的身边,她的指尖轻轻地拂过青崖的胸口,血色的彼岸花开得更盛了。 “原来你的身体里,藏着那哥老家伙的秘密,我说当年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怎么不忍心杀了你,原来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只是,难道说曾经她所欠下的,要我来偿还吗?” “其实你本该早就醒来的,但既然我捡到了你,就让你多睡一会儿吧,等到明天你醒来的时候,去码头带上你的小师姐,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吧。” 轻罗缓缓俯下身,将自己的身躯贴在青崖的胸膛之上,丝丝血气将两个人心口相互连接,两人的心跳声也逐渐相互协同,最后融合成为完全一致的心跳节奏。 此时,青崖的意识渐渐浮出水面,他的眼皮轻轻颤动,眼见已有醒来的迹象。 “对不起了,小家伙,你现在还不能醒来,等到明天吧,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把一切都忘掉。” 轻罗温柔的话语带着丝丝靡靡之音,让青崖即将复苏的意识再度陷入了昏睡。而她也将自己靠的离青崖更近了,两人的脸庞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 最后,轻罗将自己的唇角,轻轻的印在了青崖的眼睛上,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吧。 天光破晓,海洋上的天幕在水平线上渐渐升起,而在那海天相接的地方,正有一道身影御剑踏浪而来。 天地浩荡,山河永蔚,少年踩着飞跃而起的浪潮穿梭在海面之上,一如行过江南折落花,笑与春风对红蜡,鲜衣怒马少年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悠悠长空,沧海横流,也比不上少年乘风而来的豪情和意气风发。 “师姐,师姐……” 一声声熟悉的呼喊声从水天之间传来,江凝眺目远望,尽管海面如此遥远,但她依旧看到了那踏浪而来的少年,不正是自己一直等候着的人吗? 人世间,不是所有的分别都有重逢的那一天,青山凋谢,白发催生,只有体验过失去的感觉,才能体会到重逢时那一刻的悸动。 这一刻,人们传颂的守望女神沿着万千烟霞铺就的海路,如同传说中的望月之人奔向月空,向着茫茫大海深处奔去。 少年依旧是他,眉眼如旧,而姑娘的眉间却像是染上了霜雪,当心底一直坚持着的那口气放松之后,无穷无尽的疲惫感如海底强大的压力一般瞬间压在了江凝的身上。 说到底,现在的江凝只是一个未及金丹的修士,连续一个月不眠不休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身体的负荷,只是她心中的执念太过强烈已经改过了自身的意识,所以她的身体暂时感觉不到疲惫之感。 “师弟,你真的回来了吗,当时,你在我身后,是如何躲过去的?” 空间风暴恐怖的摧毁力量即便只是想起都让人感觉一阵后怕,以至于江凝再度提及的时候,声音都还带着些许颤抖。 “师姐难道忘了吗,当初的比试,我是如何赢下师姐的?” “是了,你那个神奇的身法,没想到竟然连空间撕裂风暴也能躲过去,是在太不可思议了,不管如何,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江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更是话没说完便一头栽倒在了青崖的怀中,青崖再一次搀扶着她,比起上一次,江凝的身体不再散发着让人惧怕的寒冷。 虽然她的体温依旧些许低于常人,青崖却只是感觉像是抱着凉爽的且柔软的美玉一般,直让人贪婪地想要将她搂得更紧。 青崖摇了摇头,将心底升起的燥热之感压了下去,看着眼前江凝满脸疲惫的睡颜,任谁也不忍心多用一点点力气将她吵醒。 只不过,自己真的那么简单地以冥闪之身法躲过了空间风暴的撕裂,在这片海域安全着陆的吗? 青崖的心中带着浓浓的疑惑,自己恍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是一袭阔别了许久的红衣,她穿过无边的海洋,将沉没在海底的自己抱起,冲出水面。 自己曾经和她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像是世间一切枯荣都湮灭在虚无之中,劫后余生的二人只剩下了彼此的依靠。 如果说一次是梦幻,那第二次便绝不是偶然,轻罗本以为这一次青崖本就和她没在清醒的情况下见面,那浅层的记忆就像飞落的飘絮一般轻轻抹去便不会再记得。 只是青崖不仅还记得,而且还更加清晰地回忆起了当年那个充满着血腥之气和绯色之景的夜晚,原来自己和她,早就见过面了。 这一天对于克洛斯岛上的居民来说绝对是十分悲痛的一天,被他们视为灵魂休息之所的热砂酒馆永远关上了大门,灿烂的海洋玫瑰也随之再也不见了踪迹,而日日夜夜等候在岸边的守望女神似乎也等到了她心中之人,似乎也随着海上的泡沫一般消失在清晨的阳光之下了。 想要从南郡回到东域,如果仅凭借自身的力量御剑飞行,想要穿过茫茫大海,非出窍期修士不可为。 因为那四千多里的海域之内存在太多的危险,不论是航船亦或是飞行,人们都会选择先沿着长长的海峡到达南郡的最东边,再一路往北绕一个大圈到达东域的东海岸,也就是如今的伏夏皇朝境内。 伏夏皇朝在经历了皇权的更替之后,新上任的女皇大刀阔斧地推动着制度的革新,在东南沿海开放了更多的港口来促进贸易的往来,同时,女皇也对能够进入伏夏境内的商品做出了更为严格的规定。 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流入伏夏的金银之数便远远地超过了往年,曾经逐渐陷入腐朽的帝国,似乎正在焕发新的活力。 此时的青崖早已登上了一艘从克洛斯港口启航前往伏夏的商船,尽管在这座载满了粮油商品的船上留给人们居住的房间不多,但船长的拒绝在青崖扔下两锭黄金之后便沉没在了哑口无言当中。 在这艘商船上最豪华最舒适的房间中,木质的地板上铺着最为柔软的羊毛地毯,这是那位船长在他还是水手的时候便一直希望拥有的东西,当他终于赚的人生的第一桶金的时候,他便买下了最为昂贵的羊毛地毯。 只是他从来都没用自己踩上这片地毯过,他总是认为自己一身的海洋水汽,沾不得如此昂贵的羊毛。 这件房间中没有床铺,青崖坐在如棉絮般柔软的地毯上,江凝像是躺在云朵当中一般安静地睡着,她脸上的疲惫之意褪去后,清冷的雪花也是这般如此恬静。 这里也许不是供人休息的房间,这里摆满了来自各种地区的名贵香料,来自西荒的龙血树香如同一颗颗熟透了的石榴籽一般堆放在角落里,它们没有很浓烈的香气,只带着一点点像是墨水一般的闻到,还有一丝丝的书卷香。 还有许多种青崖叫不出名字的乳香之料和树脂之香纷纷摆放在这个房间的角角落落,这些商品若是流入市场,定然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可以说这艘船上最值钱的地方,就是青崖所在的这间房了。 这一次的航行路程远有一万多里,青崖和江凝二人要在茫茫大海之上飘上一个多月才能回到东域,好在下穿的港口就在伏夏,若是不然,只怕是还要化上不少时间才能回到天陨。 “没想到这一次出行竟然耗费如此之久,等我们回家的时候,只怕是山上的雪都要化了吧。” 青崖还未来得及感受这个春天,转眼初夏时节便要到来了。 而就当青崖漂泊在无尽的海面上的时候,遥远的中原地区,最为激烈的天机令争夺战终于落下了帷幕,一共五百位来自各方的弟子将代表中原,代表背后的各自势力,和全世界的天才共同角逐天下玄门魁首的荣誉。 这一次的五方大会,五大区域都出现了一个共同的特点,持有天机令的散修数量远远超过以往,这也预示着将会有更多的势力和力量登上五方大会的舞台,这一次对决过后也将会诞生更多的修行宗门。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在人族古老的修行文明绵延不绝,广阔天地之间各方天骄争奇斗艳,风尘携来三尺剑,江湖岁月一诗篇,霸业皇图一场醉,只付后人笑谈中。 人间五域的每一处都留存着悠久的传承,各类修行之法更是层出不穷,即便是当今天下最为博学的孔家之人,也不然妄言博览天下武学。 而这一次的一千七百人,便是代表了天下修行之道最为强盛时代,这一次,不论出身,不论正魔,不论手段,只要你能在对决当中战胜对方,那你便是天道公认的强者。 万里无边的海洋之上,这一队商船在海浪中不断起伏,沿着不变的航路不断前行,修行亦何当不如此? 一微尘中见诸般世界,一叶扁舟亦是无上仙途。 ------------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交心 也许是海上不断起伏摇曳的商船能够催人入梦,船舱外的阳光已经升起又落下了三次,身旁的江凝依旧沉浸在睡梦当中。 这一刻也许是她从小到大最为放松的时候吧,折磨了她多年的诅咒烟消云散,得到了黄泉女神的力量之后她的仙路一片坦途,原以为阴阳两隔的牵挂之人也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的身边,一切都是希望的样子。 往后的岁月漫漫悠长,她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记挂着他,以后的以后,青儿应该会和他结成道侣,自己就默默地陪在他们的身后,如此便好。 “嘤咛”一声,睡梦中的江凝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轻吟,见她不断晃动着双腿,不知不觉中竟然一下子踢掉了自己的鞋子。 也不知当初在黄泉海的时候,黄泉女神是出于怎样的趣味才帮她换上了这一身如雪的白衣,以至于有时候青崖总会下意识地认为此刻躺在身边的,是自己的师尊。 即便是在遥远的时代,黄泉女神应该也是一位很有趣的人,因为在壁画上青崖看到黄泉女神穿着的是一身白地云水流云长裙,端庄典雅,充满了神性。 但她帮江凝换上的虽然依旧是同款衣裙,却不知为何裙摆被裁剪去了不少,只能堪堪遮过她的膝盖,匀称而细腻的小腿就这样俏生生在青崖的面前晃呀晃呀。 她的双脚穿着的是一双不对称的素纱冰绫袜,一长一短极为透薄的白丝之下透着光洁的肌肤之色,一只在她的脚踝处,一只却直到她的膝盖之下。 睡梦中的江凝没有醒来,她翻了一下身子,滚了半圈侧躺着,伸手在前方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只是抓了两下之后又很快垂了下去。 随着她呼吸的起伏,道道七彩的云霞从她身体中弥漫而出,像是一张被子一般盖在她的身上,也遮住了一丝旖旎的风光。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身体也在不断消化着黄泉女神的传承,也许等到商船靠岸的那一天,自己就真的打不过她了。 船舱外的天光再一次渐渐地暗淡了下来,船上的水手送来了今日的晚餐,海上的旅程是十分枯燥的,送来的食物大多是经过了腌制的肉类和干粮,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在远洋的航船之上是稀罕之物。 曾经海运刚开始盛行的时候,许多出海的船上都出现了人员的身体极速衰弱随后在几天之内相继死去的现象,那时的人们认为这是受到了海神的诅咒,所以在每次出海之前都会在船上以牲畜祭祀海神,祈求航路的平安。 更有甚至,以邪典秘法饲养魔物,在船舱底下将活人献祭给各类邪恶之物,如此这一趟航路不仅能平安归来,更能在海中寻得一笔意外之财。 后来人们逐渐证实了海神的诅咒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吃到蔬菜和水果才会引发的病症,所以后来出海的船上总会备上一些经过腌制或风干的蔬菜水果,大一些的船上甚至还有单独的开辟出来的土壤来栽种给类蔬果。 好在青崖搭上的是一整队大规模的商船,只要你给够了金钱,新鲜的蔬菜水果和淡水自然会有人送到房间门口。 “师姐,师姐?” 青崖俯下身在江凝的耳边轻轻呼唤了几声,睡梦中的江凝动了动眼皮,微微皱眉,已有醒来的迹象。 当她睁开双眼,覆盖在她身上的云霞也一股脑地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之中,江凝眨巴着灵动的双眼,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以及自己身边那个熟悉的少年。 “我们这是在哪里?” 也许是刚从梦中醒来的缘故,江凝的声音完全不似往常那般清冷,那一丝慵懒当中交融着无尽的柔媚,直让青崖愣了片刻。 “咳咳,我们现在正在从南郡返回东域的商船之上,师姐已经睡了三天了,估摸着再过二十几天,我们就能回到伏夏境内了。”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听她这般问起,青崖以为是她有介于男女之别,责怪自己不知礼数,便立刻后退了几步,正襟危坐在一边。 “师姐一直未曾醒来我才贸然做主留在师姐的身边,如今师姐无恙,我这便让船长再空出一间房来。” 说罢,青崖起身便要离开,却被身后的江凝一把拉住了右手。 “不是的,我不是要赶你走,你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很感谢你,不要走,一直留在我身边好吗?” 江凝半跪在地毯上,一手撑着地面保持自己的重心,一手拉着青崖的手掌,青崖试着挣脱了几下,却发现她拉得更紧了。 她半边肩膀处的衣衫本就多处破损不堪,现在她雪颈之下的大片肌肤更是都映在了青崖的眼底。 “师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虽然眼前的江凝娇媚动人,但青崖却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江凝似乎有意地在迎合自己,她将自己摆放在一个十分卑微的位置,想要竭尽所能地给予青崖什么一般,包括她自己。 青崖重新坐在她的面前,挣脱了她一直抓着自己的右手,江凝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一般,脸颊微红地低着头,悄悄地提了提自己下滑的衣领。 “其实我在门中所熟知的人不多,一年前大家都支持沈师兄的时候,师姐为我加油打气的时候,我便记着你了。 师姐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我却能知道师姐的内心是十分和善的,以往我每次去天璇找青儿的时候,师姐从来没有将我真正地拦下来,不是吗?” 青崖说道这里,江凝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她将脸蛋侧过一遍,小声嘀咕着什么: “你们两个人去幽会,为什么总是让我撞上,你以为我很想拦住你啊,可你胆子也太大了,半夜还偷偷溜上来。” 看她如此模样,青崖的心中也不禁放松了不少,她愿意与自己沟通,心中的扭捏应该不会太深。 “当日黄泉海中我曾问过师姐,若是我深陷险地,师姐会这般不顾一切前来寻我吗?自然是的,师姐不仅是我同门,在我心中师姐更是我的好友。 那日在空间通道中,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我却也有几分能够逃出生天的可能,同样的问题,换做是师姐的话,你也一样会想办法让我先走的,对吗?” 江凝的答案自然也会和那时一样,可她心里也很清楚,青崖这样说,只是想要减轻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可尽管他再怎么解释,也无法减轻已经发生的事实。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怎么可能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承受你的恩情,但你的身边有青儿,将来你们一定会修成正果,而你的师尊是柳师叔,她能让你在三年之内一举成为同代弟子的榜首,你的将来注定不会平凡。 我好像,真的没有可以报答你的。” “所以你在我面前才会显得如此自卑吗,以至于你想用自己的身体来回报与我?” 青崖的发问让江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即便自己的内心如何不愿意去承认,但这不就是自己的想法吗,趁着眼前的少年还是血气方刚的年岁,自己愿意去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师姐是天下间少有的美人,若说我能对师姐视若无睹,那是在骗自己,可我更希望的是能够和师姐更为纯粹地交流,哪怕只是和你说说话,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还以为,还以为……” 江凝始终未曾抬起头来,搓着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以为什么,难道我真的是什么登徒浪子吗?”青崖反笑着追问。 “难道不是吗,青儿总说你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了,在长安的时候,勾搭了一个又一个,是这样吗?她还告诉我,你有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小侍女,生得又高又美,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已经欺负过人家了。” 江凝的回答顿时让青崖觉得哭笑不得,原来一切的源头竟然是出自青儿那个丫头身上。 可你说她在胡说八道吧,这一切的确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尽管自己没有接受叶赫一族的好意,但随着秋池雨前往万龙岭的塔纳舒舒算起来的确是自己的侍女,可这一切也就仅此而已了啊,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究竟是怎么搞的。 “我曾经告诉那个姑娘,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存在,她不必依附于我而生活,如今的她已经去往万龙岭学习道法,师姐也是一样的,我认识的江凝师姐,是骄傲的,是自主的,没了我青崖,师姐难道就不是师姐了吗?” 青崖说完后,江凝终于抬起头,她的眼中充满着无尽的好奇之色,正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你真的很特别,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一样,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青儿会对你如此痴迷。” 心中的芥蒂解除,江凝身上的气质也渐渐回到了以往的样子,但青崖却似乎觉得她更加吸引自己的注意了。 她裙摆下修长匀称的小腿,薄如蝉翼的丝质雪袜之下透着的最为原始的冲动,尤其是她还踢掉了自己的鞋子,这一切充满的元素出现在一位清冷如霜的女子身上,强烈的反差感在青崖的眼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师姐想必有些饿了吧,我去那些蔬果和食物,师姐在这里等着我便是。” 说罢,青崖有些落荒而逃般的,匆匆推门而出。 甲板上凉爽的海风吹走了青崖心底的躁动,自己的思想是由自己的大脑控制,但自己的身体不是,它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所以青崖的选择是逃离了江凝的身边。 “师尊,救救我吧。” 只有当青崖脑海中充满着柳白鹿的身影之时,自己的内心似乎才能完全安静下来,简直比清心诀还要管用。 放眼望去,茫茫大海无边无际,平静的海面像是一面碧蓝的冰晶一样铺在自己的眼下,偶然泛起几朵细小的浪花追逐着跃出水面的鱼儿,在天空中盘旋的飞鸟也似不速之客般地冲下来衔走几条落单的海鱼。 黄昏之时,硕大浑圆的橘红色落日远远地挂在水天之间,将海洋上的碧波染成一片金光粼粼,十几艘商船组成的船队就这般平静地航行在海面上,似乎是整个世界都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一股末世般的空寂之感扑面袭来。 但青崖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种荒凉之意让他的身心变得格外放松,心中的一切杂念荡然无存,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客人怎么出门来了,这些时日在船上可还住得习惯吗?” 这一队商船的所有者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海员,在他十几岁的年纪便跟着父辈一同出海跑船,曾经他最大的梦想便是拥有一艘自己的商船,在一次次的远航中他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当水手给人家打工是没有出路的,在海上拼了一辈子的命,赚来的钱还不如商船老板一次贸易所获得的利润。 在这些年的海路之上,他不知道多少次从风暴的席卷中逃出生天,凭借着丰富的海上经验和过人的胆识,终于取得了如今的成就。 如今的他已经年过五十,常年被海风吹过的脸上沧桑感格外浓重,他穿着产自东域的华美服饰,带着由珊瑚玛瑙做成的首饰,俨然是一个富家翁的状态。 也许是年纪大了,他不会再选择那些更近却也更危险的航路,现在他的财富几辈子都花不完,自然不会再去冒险。 这么多年的经商之道让他很直接地感觉到了眼前之人定然不是寻常人家,所以尽管他如今家财万贯,也依旧对青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这几日承蒙船长照料,只是在房间里呆久了出来透透气而已。” “呵呵呵,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一路远航相聚便是缘分,客人若有需求尽管开口,在下便不多叨扰了。” 船长寒暄了几句便欲离,却像是记起了什么一般又匆匆回头叮嘱青崖; “海上的夜晚会起大雾,客人还是不要在外多做逗留,以免感染风寒。” ------------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迷航 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青崖只是去厨房拿了一些食物和清水的功夫,夕阳便已经没入了海平面之下。 夜幕笼罩下的海面逐渐升起了浓厚的大雾,海上的风似乎也急切了不少,水手们正在忙碌着将桅杆上的风帆收敛一些,在夜间航行的时候,行船的速度也会比白日里慢上不少。 推开船舱的木门,龙血树香独有的书卷墨香扑面而来,连带着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的少女也显得格外典雅而知性。 虽然房间中未曾掌灯,但江凝身边的寒星正散发着淡蓝色的荧光,就连房间的角落也映照得格外亮堂。 寒星的剑鞘遗失在了黄泉海,若是在以往,出窍的寒星会将整个房间冻结成冰天雪地。 而自从剑柄顶端的那颗女神之泪在和壁画产生了共鸣之后,寒星也和它的主人一样可以自由地收放神剑的威力。 一如现在,锋芒尽敛的寒星便如一盏灯光一般,映照着少女如雪的白衣,一剑生光。 “师姐,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了吧。” 青崖坐在江凝的身边,将手中的食物和清水递给了她。 水手们的晚餐大多草草了事,故此青崖特意借用了一下厨房,煮了一些米粥,清炒了几样蔬菜,又将今日刚捕上来的海虾去壳,海鱼去刺之后煎了一下,简单地调了些味道,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做好了简单的晚餐。 柳白鹿的厨艺是青崖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的,在她的熏陶之下,青崖虽然不怎么走进厨房,耳融目染之下却也对厨艺略知一二。 筑基期的修士若是在平日的确可以长时间不用以食物来补充能量,但江凝在海岸边枯等一月有余,期间也根本没有以修炼恢复体力,身心俱疲的她早已饥肠辘辘,青崖若是不提起还好,可当香气扑鼻的食物端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青崖还是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咕噜噜”的声音。 青崖很清楚地看见江凝白皙的脸蛋瞬间蹭地一下红了起来,而且她一边低着头一边悄悄地把身体转了过去,只留下一道曼妙的背影留给青崖。 “呵呵呵,师姐,肚子饿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吃完饭就好了。 师尊曾经告诉我,我们修道之人也终究只是人,只要是人,就离不开一日三餐,正视我们作为人类的本性,方能超脱自我,以至逍遥之境,不是吗?” “怪不得你和别人不一样,都说柳师叔没有教导过弟子,但你却是我们这一代弟子当中最优秀的。” 江凝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一边与青崖回话,一边把青崖放在地上的餐盘移到了自己面前,只不过她依旧没有转过身来,端着碗筷背对着青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从青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精巧的侧颜上下一动一动地咀嚼着,脸上的红晕都还没有散去,看来走得近的人总有她们的相似之处,江凝的身上,也有着如此可爱的一面。 夜间的航船变得缓慢而平稳,除非是遇上风浪,否则不会有颠簸。青崖这般想着,正想起身的时候却猛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而江凝更是连手中的木碗都没有端稳,一不留神便打翻在地。 一块洁白中带着些许焦褐色的鱼腹滚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江凝盯着打翻的碗,耷拉的眼神中似乎在说着“我的饭,我的饭……”, 还未等两人回过神来,船舱又是一阵侧翻颠簸,青崖立刻便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惹事体质又起作用了,这队商船应该是遇上海上的风暴了。 “师姐,我出去看看,你的身体尚未恢复,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罢,青崖一手唤起青冥,提着长剑便走出了船舱。 打开船舱的大门,海上的喧闹声便一股脑地冲进了青崖的耳朵里,海风狂暴的呼啸声,冰雹般的雨点拍打在甲板上的坠落之声,还有水手们收拢船帆,维持船舱重心,调转航向的各种呼喊之声。 青崖正向上前询问,却见一个远远高过桅杆的浪潮打来,结结实实地拍打在自己面前的甲板上,一个结实的橡木桶就这样被浪花拍碎。 “客人,你怎么出来了,快回船舱中去,今晚这风暴有些邪门,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季节不会遇上这样大的风暴,船上的司南也失灵了,现在只能坚持到风暴过去了,这么一折腾,这一趟可算是白跑了。” 看见青崖出来,船长立刻来到青崖的身边劝说他回到船舱中去,此时的船长和水手们一样赤裸着身上,海上的风浪锻炼出来的结实肌肉完全不似他的脸庞那般苍老。 “主舵,三点钟方向打半圈,副舵保持不变,所有人都抓紧身边的一切东西,千万不要被浪潮打下去了。” 船长没有和青崖多做寒暄,现在的他是这队商船之上所有人的主心骨,所有关节的运转都需要他的指挥,所以很快的他便又回到了指挥室,对着传声的喇叭开始下达一道道指令。 但青崖却意识到了这一场风暴恐怕不仅仅是一场天灾那般简单,在倾盆的暴雨中,青崖闻到了一丝腥气,恐怕有什么东西混在这场暴雨中盯上了这一队商船。 “嘭”的一声巨响, 商船的船尾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一般直让整艘船都颤抖了几下,几名水手因为这剧烈的震动一时没能抓稳船沿跌进了汹涌的海浪之中,连一个浪花都没能泛起便失去了踪影。 青崖跟随着船长匆匆来到船尾,船长紧皱着眉头,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航行到了大洋深处,即便是触礁了也绝不会产生这般动静,茫茫大海之上到底哪里来的庞大之物。 咔嚓,一道闪电滑落,短暂地照亮着暴雨中的黑暗世界,青崖在船长的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是一艘远远高出这条商船几丈之多的巨大航船,即便是船长跑船跑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到过如此规模的船只。 这艘船的样子十分古老,船头有一尊早已被海水腐蚀殆尽的雕像,只能辨认出大概是一位女性神明的轮廓,而在最前方更有一根粗大的首斜杠,此时正死死地将青崖所乘坐的这艘商船捅了个洞穿。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幽灵船,飞翔的玛丽赛莱号?” 船长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滴,希望眼前的景象只不过是一场噩梦,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 飞翔的玛丽赛莱号,是萦绕在所有航路上,所有跑船之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所有人的海浪生涯,都是伴随着飞翔的玛丽赛莱号的传说度过的。 玛丽赛莱号的传说最早出现在四百多年前,那时正是海上的新航路开辟的火热时代,所有渴望财富的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了茫茫大海之上,他们变卖了所有的财产,扬起梦想的风帆,肆无忌惮地扑向了大海。 玛丽赛莱号便是在这个时候建造完成,它是那个时代最大最结实的航船,它载着产自中原地区的无数瑰宝,计划着横穿你溺星海,环绕这个世界一周,收集世界上所有的财富。 那时候,获得一张玛丽赛莱号的船票,便意味着财富的大门为你打开。 玛丽赛莱号肩负着探索新航路的使命和无数人的财富梦想出发了,它由中原的西海岸出发一路往西航行,想要发现除了已经的五大区域之外的新大陆。 但从出发的那一天开始,玛丽赛莱号便消失在了世人的视线当中,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港口都没有玛丽赛莱号停靠的消息。 时间久了,人们也就慢慢地把这件事忘了,毕竟沉没在海底的商船不计其数,即便是最为庞大的玛丽赛莱号,也越不过溺星海。 可直到五十年后,在北天地界外围的一处不冻港,停靠在此处的航船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艘巨大的船只闯进了不冻港,轻而易举地碾碎了所有商船,所有的航员无一人幸免。 那一天,滚滚血流染红了不冻港,而这只是一个开始,从那天开始,世界上所有的海域都会莫名地出现一艘破旧的幽灵船,而遇到它的船只则只有沉入大海一个结局。 据海难的幸存者说,袭击他们的船只很像是沉没了多年的玛丽赛莱号,船上的所有人都变成了不死不灭的活尸,它们能够轻易地击穿甲板,只要闻到生人的气息便会疯狂地撕咬,直至将所有人杀死,将航船击沉。 对此,出海的人们不惜花重金请来了修真者护航,可当玛丽赛莱号袭来之时,那些修真者的法宝兵器打在活尸的身上全然不起作用,他们也同样葬身在了活尸的利爪跟尖牙之下。 玛丽赛莱号频繁出现的时间大概是在二百多年前,那时候所有的航线几乎因此而荒废,直到近百年这艘令人闻风丧胆的幽灵船再次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关于它的传说却一直在所有海员之中口耳相传。 当传说中的幽灵船出现自己的面前,即便是经验再老道的海浪,也失去了方寸。 玛丽赛莱号的船身以及甲板早已被海水腐蚀,一股刺鼻的霉味夹杂着海水混合着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船首之上那一种腐烂的神像如同一张血盆大口一般凝视着下方的众人,几位年轻的水手只是一个照面便被那股腐烂之气熏得晕了过去。 而在那根巨大的首斜杠的尾端此时正有一股墨绿色的液体顺流而下,这似乎是某种信号一般,紧接着在玛丽赛莱号的船舱之中响起了密密麻麻的骨骼折叠的声音,似乎是沉睡的亡灵正在逐渐苏醒。 “啪嗒,”一只半腐朽的手掌扒在了玛丽赛莱号的船沿之上,那只手掌上血肉掉落,露出的大部分骨骼也早已被侵蚀得千疮百孔,而不过眨眼的功夫,玛丽赛莱号的甲板上已经沾满了密密麻麻的半尸半骨的怪物。 “传说是真的,玛丽赛莱号上真的存在活尸……” 船长的身影带着绝望的颤抖,这似乎就是他的遗言了。 只是船长的这句话还未说完,他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愣在了原地。 暴雨下的黑夜之中骤然亮起了白昼之光,只见一道如天瀑布般的剑光从船舱中激起,飞架南北,剑光所到之处雪飘人间,玛丽赛莱号上的行尸走肉还未来得及暴起伤人便被完全冰封在厚厚的冰层之中。 顷刻之间,庞大的玛丽赛莱号完全被冰霜所覆盖,而那根巨大的首斜杠也在坚冰的挤压之下被碾成了片片碎屑,连同这碎裂的冰霜一同坠入了大海之中。 而被冰封的玛丽赛莱号也在茫茫大雾中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众人的眼前,船员依旧没能从眼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这……莫非二位便是仙人下凡,是伟大的海神派二位前来搭救我们的吗?” 率先反应过来的船长对着青崖便是又跪又拜,但青崖却早早地将他拉了起来,江凝不曾现身,自己也不愿多事。 “船长,我们哪有那样的本事,也许是你的诚心感动了海神,所以海神显灵助你驱赶了幽灵船,依我看,你还是多多感谢海神才是。” “哦,对对对,伟大的海神搭救了我们,此次返航之后,我定当奉上三牲六畜,焚香沐浴,斋戒三月……” 在甲板上头如捣蒜的船长暂先不论,青崖转身回到了船舱之内,幽灵船退去得太过顺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师姐,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今晚我们不可大意。” 青崖坐在江凝的身前,向她说着心中的疑虑。 “不知师姐注意到了没有,甲板上出现的那些活尸,没有灵智,更没有灵力,它们肉身的强度大致相当于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若这艘幽灵船只是这般的话,绝不会如同传言中的那般可怕。” “那是自然,那些怪物的行动一定是受到了其他人的控制,如果说这几百年里幕后黑手一直是同一人的话,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恐怕难以匹敌。” 江凝顺着青崖的猜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一切当真如此的话,这一趟回家的航路,恐怕不安生了。 ------------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中蛊 风骤雨歇,但海面上浓浓的大雾却未曾散去,即便将商船上的探照灯开到最亮,前方的能见度也依旧十分有限 失去了方位的司南依旧没有恢复过来,现在只能凭借着领航员的经验在海上航行,即便这条航线跑了不下百次,但船长依旧打着十二分精神,只要尽快驶出这片大雾的覆盖范围,他便能够凭借星象再度确定方位。 作为寻常之人的船员们正在为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但船舱之内的二人的谈话却越来越凝重。 “师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南郡的邪灵术师?” “未曾有闻,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人间五域各有其独特的道统,东域地区以剑修闻名,中原地区的修士多以术法傍身,而在南郡这片群岛组成的海上世界中,则曾经盛行过一阵名为邪灵术的风气。 曾经在东域盛极一时的神巫教被摧毁之后,教中的大部分信徒跟随着大巫躲进了西南边陲的十万大山之中,蛰伏着以待归来之日。 而有一部分信徒却脱离了大众的队伍,他们向着大海一路南下,在海上漂泊了几个月之后终于到达了全新的大陆。 他们本意只为躲避追杀,但当他们踏上这里之后才发现此处简直是他们从未谋面的故乡。 炎热的气候和充足的降水造就了大片大片的雨林地带,在这些雨林当中蛇虫鼠蚁都生长得十分庞大且强壮,这简直就是为巫蛊之术量身定做的天堂。 在这里,神巫教的蛊术得到了新的发展,骨骼,血液,头发,指甲等等都成为了他们施术的媒介,甚至连草木石化也在其列。 更有甚者将尚未出世的胎儿,死亡不久后的尸体最为灵介,手段残忍令人发指,而原本的蛊术也被他们改成了邪灵术。 中了邪灵术之人,浑身的气血,精力都会被缓缓抽走,借由灵介过渡到施术之人的身上,从而使自己再度焕发青春或一次延长寿命。 不同的灵介,不同的施术手段都会造成不同的效果,到后来邪灵术的运用已经不单单流通在修士之间。 许多寻常之人只要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便可请动邪灵术士为其施法,不劳而获夺去财富,肆无忌惮强抢民女,强占他人的寿元为己所用…… 短短十余年间,邪灵术士在南郡大肆蔓延,整片南郡被搞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但也许是此法背离了天道伦常,最终不论是邪灵术士亦或是动用过邪灵术的人,最终都会死于非命,求财之人吞金而死,好色之徒被妖魔吸干了精气,夺取寿元之人在顷刻间暴毙…… 邪灵术就像是一道黑色的流星,在南郡大陆短暂地盛起又灭亡,时至今日,南郡已经全然没有邪灵术士的存在了。 听完了青崖的讲述,江凝情不自禁地抱着双肩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女子生性爱洁,这邪灵术士的手段听来实在是令人作呕。 “方才那玛丽赛莱号上的活尸,我看着很像是神巫教中所流传的控尸之术,而它们死去的模样,也像是被人活活吸干了寿元而死。 我觉得,操纵这一切的人应该是一位精通神巫教之术和邪灵术之人,玛丽赛莱号虽然在全世界的海域中出没,但它在南洋出现的次数远远大于其他地区,也许这就是幽灵船的真相。” 青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语气也不禁激动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幽灵船频繁袭击商船,是幕后的那邪灵术士想要以此来夺取他人的生命,从而使自己获得更多的力量吗?” “我认为,当年邪灵术士遭受灭顶之灾,一定有一小部分修为高深之人活了下来,只是他们虽然得以残喘,却也遭受了重创,所以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当年的玛丽赛莱号恐怕就是因此而遇难的,但一船人的气血明显不够,所以他才会操控幽灵船四处袭击商船,夺取他人的性命来恢复自己的元气。” 江凝听出了青崖言语中的兴奋之色,在他的眼底,江凝看到了对战斗的渴望。 “你想怎么做,我配合你。” 对方是一个至少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这些年他不知吸收了多少人气血,实力不说恢复了巅峰,但怎么也得有七成以上,要不然幽灵船袭击的频率也不会减少。 但既然青崖撞上了他,这本就该下地狱的恶魔,就决不能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天陨弟子,执剑只为护苍生,有蛟龙处斩蛟龙。 这一夜,船长始终提心吊胆,精神紧绷着指挥着船队航行,直到天光破晓,弥漫在海面上的大雾散去之后,他悬着的心这才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重新扬起风帆,商船重新调整了航向,偶然有一个浪潮打来,船身略微颠簸了一下便再次恢复了平稳,一名水手随手把飞溅在甲板上的水渍清理干净便不再理会,一切都是一如往常。 只是谁都没有发现,几滴遗落在甲板上的水珠像是蠕动的虫子一样缓缓流进了船舱之中,如此不起眼的变化自然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师姐,我们暂且按兵不动,方才你一剑封尽尸鬼,幕后之人活了这么多年一定十分谨慎,现在我反而怕他不来了。” 说话间,青崖突然感觉后颈处传来一丝凉意,伸手一探,竟是几滴水珠落在了青崖的脖子里。 “奇怪,外头没有下雨,船舱的屋顶也没有漏水,这水滴是从哪儿来的?” 青崖正感到疑惑,却突然觉得心脏之处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像是一口丧钟在自己的心头发出了猛烈的一击,连带着五脏六腑一同翻涌了起来,一口鲜血从口腔中涌了上来,而自己的意识竟然也在瞬间开始溃散。 江凝见到青崖突然停了下来,再看他的面容之上突然失去了血色,立刻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青崖,他紧咬的嘴角有丝丝血液滑落,滴在了江凝胸口的白衣之上,如雪中寒梅,鲜艳欲滴。 “你怎么样,听得见我说话吗?” 江凝轻轻拍打着青崖的脸庞让他保持清醒,掌中蔚然霞光升腾而起正随着她的指引缓缓地进入青崖的身体,可青崖的情况却丝毫不见好转,似乎已有愈发恶劣的迹象。 “喝,”青崖发出一声吼,随后竟是反手一把抓住了江凝的手掌,一下子就在她的手上捏出了血痕。 此刻,青崖的眼底通红一片,眼中所见只有浓浓的血污,他的心底燃烧着最原始的战火,似是要将眼前的一切撕毁。 江凝眼见青崖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脖子,似乎随时会扑上来将自己撕碎,见此情形,她的呼吸也变得剧烈而急促起来,但她很快地冷静了下来,最后似乎是放弃了抵抗,闭上了双眼。 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青崖眼中的血色正在逐渐褪去,他身体上滚烫的温度也在渐渐变得平缓,只是他的意识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终于是坚持不住栽倒在地。 江凝将晕倒在地的青崖扶起,跪坐着将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虽然她还没能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青崖的身体似乎正在逐渐恢复,一切只等他醒来才能知晓了。 意识涣散的青崖恍惚之间游荡在一片荒芜的世界,这里没有天地之分,更无日月星辰,一切事物颠倒无常,脚下漆黑的土地扭曲成不可名状的规则,时而在地,时而出现在自己的头顶。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青崖的疑问,这里似乎是被所有生命遗弃的地方,不出片刻的时间,青崖的认知似乎正在被改写,他正在忘记自己的来路,也不知自己的归途。 忽的感觉手中一阵刺痛之感,青崖伸出手掌一看,自己的掌心中逐渐泛起了道道血丝,血丝逐渐交错汇聚,很快便形成了一朵彼岸花的外形。 随着彼岸花成型的那一刻,青崖涣散的思绪重新复原,不仅如此,一股新的信息正在源源不断地从虚空中传输进自己的脑海。 这个世界的所有学识像是一座封存的宝库,只有找到相对应的钥匙才能获得,而青崖此刻却像是有人用万能的钥匙打开了这座宝库,将其中的学识传给了自己一部分。 在看到手中盛开的彼岸花,青崖自然是知道是谁在冥冥之中帮助自己,那危险而迷人的红衣,似乎尤在眼前浮现。 “原来竟是如此,我还担心那家伙会当缩头乌龟,没想到却是先下手为强,既然如此,那就瞧好吧” 青崖再次闭上双眼,身体的知觉正在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眼前混乱的世界也在逐渐远去。 睁开眼来,青崖感受到后颈所触及到的柔软和舒适,眼前看到的是江凝被遮住的一半脸庞,尽管很舒适,但现在可不是留恋的时候。 “师姐,我没事了,方才冲撞了你,实在抱歉。” 青崖起身离开了江凝的膝枕,而江凝眼见青崖醒来,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你感觉怎么样了,方才你的样子,好吓人。” 青崖那如地狱修罗般的面容,即便现在回想起来,江凝依旧心有余悸。 “师姐,看来我们不用守株待兔了……” 神巫教灵蛇堂下,曾有一门名为同生蛊的秘法,施蛊者以自己身体的血肉来饲养蛊虫,便可达到和蛊虫心念合一的程度。 此法喂养出来的蛊虫更加凶狠,不仅能将中蛊者同化成施蛊者的傀儡,操控其一言一行,更能在需要的时候激发出中蛊者最原始的兽性和身体的全部机能,但同样中蛊者也会在耗尽血气后很快死去。 曾经的灵蛇堂中就一直存在着这样一批蛊人,当年在面对围剿的时候,正道联盟在它们的手下吃了不少亏。 神巫教被剿灭之后,那些幸存者漂落到了南郡,他们的同生蛊也得到了改进,做到了不必直接在对方体内种下虫蛊,只要有相关的灵介间接地进行接触便可。 这几百年一直在海上操控着玛丽赛莱号不断兴风作浪的正是当年神巫教灵蛇堂中的一位长老,因为同生蛊的关系需要不断汲取别人的血肉来补给自身,否者他便会被自己身体中的蛊虫反噬而死。 世间一切力量的来源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同生蛊也是如此,当它不断进阶,变得越为诡异,越为狠毒的时候,它所需要的血肉也就越庞大。 这一蛊经过了几百年的喂养,吞噬了不知几千几万人的血气所养成的同生蛊,已经可以凭借着一滴沾染过的水珠便可入蛊的地步,先前滴落在青崖后颈处的水滴,正是此物。 江凝一剑封尽群尸,斩灭鬼船的风采太过凌厉,而青崖虽未出手,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又怎会看不出青崖的实力更在那一剑之上。 就此离去应当是他最好的选择,可两个如此年轻却又如此纯净的灵肉之体就在眼前,若是能将这两人吞噬了,自己的力量估摸着能够再达巅峰,到那时自己便可以离开这茫茫大海,重新回到东域,一报当年灭教之仇。 思索再三,他选择了放手一搏,况且这两人一位金丹一重,一位更是只有筑基境,再怎么天才,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但为保万无一失,他还是放出了同生蛊,想要以此激起青崖体内的凶性,从而使得二人刀剑相向自相残杀,若是二人同归于尽便是最好,即便一人存活,自己只需略微出手便可收拾残局。 当同生蛊进入青崖的身体后,青崖的心底的确升起了狂躁的杀意和对鲜血的渴望,但凭借着月神的心法青崖却将这股杀意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 同时,轻罗在他身体中种下的彼岸花之灵迅速地找到了同生蛊的藏身之地,轻而易举地便将其杀死。 而青崖之所以会陷入昏迷,一是因为他强行以意志抵抗本能,大脑为了保护身体的机能而暂停了双方的斗争,而另一方面,则是轻罗推波助澜,将一切的前因后果告知青崖。 ------------ 第二百三十八章 斩鳌 距离海面百尺之下的大洋深处,光线在这里变得极为稀薄,这个深度同样也是海洋生物的真空地带,此时混黑的海水中,唯有一艘古老的沉船如同蛰伏在黑夜中的巨兽一般,等待着捕猎时刻的到来。 玛丽赛莱号的船舱之下有着一处隔层,早已腐朽的木门被锈迹斑斑的铜锁封印了几百年的岁月。 而在隔层之内,被朱砂所浸透的丝线在地面上交错成一幅怪异复杂的阵图,线条上刻画的似乎是一团巨大的古老生物,线条的每一处折点上都钉着一根乌黑的海柳钉,即便是数百年的海水腐蚀,依旧未曾改变分毫。 而在所有线条的交汇处,隔层的正中央,生长着一朵足有几丈之宽的巨大海葵,它密密麻麻的触手摊开来后足以铺满整个隔层,只不过如今的它早已被风干,唯有它的口盘时不时地晃动着几下证明它还活着。 而在它的口盘中央,正有一位衰老腐朽的人形生物盘坐在其中,见他样貌,姑且还能称得上是有个人样吧。 他的皮肤简直比被黄沙风干的树枝更加枯萎,身体也因为极度缩水的关系变得极为矮小,简直比当日中元之夜青崖随着百鬼一同夜行的时候所看见的最丑的鬼还要丑。 此人便是当年神巫教的幸存者,在这几百年间幽灵船出没在各大海域当中袭击商船的元凶,曾经的神巫教灵蛇堂牵机长老。 此时,原本盘坐着的牵机长老突然捂住了心口,一阵黑色的血液从他口中喷涌而出,随后他直接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似乎是仅剩不多的生命力正在一丝丝从他身体中剥离出来。 同心蛊和施蛊者一体同心,同生共死,是他们的本命蛊毒,一旦蛊虫在宿主体内死亡,那施蛊者本身的心脉也会遭到重创,修为较低之人更是直接横尸当场。 许久之后,牵机长老才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本就极度衰败的他,看起来更加像是油尽灯枯的样子。 “没想到谨慎了几百年,今天竟然栽在了一个金丹小子的手上,咳咳咳……” 牵机长老的所发出的声音简直比大漠中的黄沙更为干燥,简直像是将一把沙子抓在手心中硬生生地挤出来一般,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在几百年的时光里,他几乎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同心蛊的等级越高,对于血肉的需求也就越为精纯,其实青崖有一点猜错了,近百年来幽灵船出现的频率减少不是因为牵机长老汲取够了血肉,更是寻常人类的血肉对于同心蛊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 所以这一次,牵机长老是直接奔着青崖和江凝二人而来的,只要能将他们二人吞噬,那么他的同心蛊便能达到离体化物的至高境界,他将不再受制于同心蛊的反噬,实力更能一举超越巅峰时的自己。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最为强大的蛊毒竟然会被彻底消灭,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七八成的修为,经次重创后也只剩下了不及五成。 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退路,能够将自己的同心蛊杀死,那二人定然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此刻正是主动出击的最佳时刻,只要吞噬了那恶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阳光下平静的海面上突然袭来了压顶的乌云,顷刻之间狂风暴雨又至,一夜未眠的船长刚睡下不久,便又被雨点打在甲板上的声音所惊醒,值得匆匆起身来到指挥室再次鼓动所有人一同抵抗风暴。 “这一次要是能够平安回去,老子就洗手不干了,把一半家产拿出来天天做善事,伟大的海神啊,请庇佑你忠实的子民吧。” 船长祈祷着海神的庇佑,但这一次海神却没有回应他的呼唤,随着商船猛地一阵摇晃,一只足有桅杆那般高度的爪子拍在了甲板上,一下子便将一部分船舱捏成了粉碎。 “吼~” 一生似海龙咆哮般的怒吼从海底传出,消失的玛丽赛莱号再次浮出水面,只是在它现身的那一刻整个船体突然解散,腐朽的枯木在海面上堆了满满一层,显出真身的,是一头和玛丽赛莱号一般大小的巨鳌。 传说中大海的深处生活着一种形似巨龟的生物,它背上驮着神山四处遨游,四肢立起来的时候更是能够比肩天柱,人们将其称为神鳌,据传遇见神鳌的人们便可登上它背上的神山,从而脱胎换骨,超凡化圣。 神话传说尚不可考,但史料中的确记载过类似的故事。 汉代的《西京赋》一书中曾言:巨灵赑屃,高掌远跖,以流河曲,厥迹犹存,人们认为上古时期的巍峨的高山以及气势磅礴的江河都是由巨大的灵物所造成的。 而在民间故事当中也有着不少佐证此类生物的痕迹,千绥帝国烈炀帝年间,黄河流域遭逢大旱,整整半年都没有下过一滴雨,几丈深的黄河都见了底,露出了湿润的河床,人们便在河床上动手开始挖河。 所谓“挖河”,是黄河沿岸百姓常用的一种说法,黄河携带着大量的泥沙沉淀在这里导致河床不断升高,若是遇上大雨便会造成水位上涨,从而引起洪涝灾害。 所以每当枯水期来临的之时,便是人们挖沙的好时期,这便是所谓的“挖河”。 在一处名为巫峡镇的小镇上,一百多人顶着烈日挖了三天,在某一日,一位村民一镐子下去,发出了“铛”地一声巨响,深知此道的村民都知道,这是挖着什么大东西了。 于是人们很快聚拢起来,七手八脚地挖开了覆盖在那东西上的泥沙才发现挖到的是一块黑色的巨石,更怪异的是这块巨石越挖越大,大得让人惊诧又好奇。 等到人们将“巨石”的全貌挖出后,人们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巨石,根本就是一只死去的巨大乌龟。 这般大小的动物一般都是成了精有灵性的,不明就里的人们不敢轻举妄动,请来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前来查探。 在老人的指点下,村民们在巨龟的四周摆上了祭品,准备为它举行一场祭祀,然而就在祭祀的前一天夜里,那只巨龟却突然消失了,不过人们在吃惊之余最终还是完成了祭祀。 而就在祭祀后不久,天上突然阴云密布,雷声大作,一场大雨下了七天七夜,这场大旱也就此结束。 不仅如此,坊间更有传言,如今的长安城便是建在一只沉睡在地底的巨龟之上,得其福荫,长安才能成为天下最为繁华的城市。 而此刻出现在海面上的正是一只巨大的龟类生物,也是传说中神鳌的原型生物。 但这一头巨鳌的龟甲早已不复存在,它的身体和四肢都显得格外细长,隐隐约约已有化蛟之势。 又是一身怒吼,巨鳌跃出水面对着商船就是一击巴掌打来。这一下若是挨实了,整艘船都得被它拍成两半。 见此情景,只听得船长发出一声“完啦”的哀嚎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剑当空又飞去,洞庭惊起老龙眠。 一声响亮的龙吟想起,举着手掌下落的巨鳌顿时被震在了原地不得动弹,又见一柄金色幻剑疾驰而来,手持黑剑的少年紧随其后,剑锋之向,万籁皆寂,天地间唯有一剑纵横驰奔。 随着幻剑的飞行速度越来越快,剑身也越来越大,眨眼间已经化作如商船般大小,随后狠狠地撞在了巨鳌飞扑而下的巨鳌身上。 “砰”地一声巨响,幻剑所激起震荡波直让四周的海水翻腾不已,高高的浪花直冲乌云顶端而去,而那巨鳌在这一击之下也是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倾翻进了海中。 一剑过后,青崖重新落到甲板上,他的视线带着鍉针之灵一直深入海底,牢牢地锁定着巨鳌的身影,手中的青冥月华盈盈,似是死亡之神的镰刀蓄势待发。 在他身后,一袭白衣的江凝持剑而立,手中晶莹如玉的长剑之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似乎连空间都被冻结,暴雨打在剑身之上立刻化为冰珠,在她脚下开出璀璨的冰花。 巨鳌潜入水下之后并未远遁,反而是盘旋在海中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波,而原本压在商船顶上那厚厚的乌云在受到了声波的干扰之后开始不断旋转凝聚起来,数十道手臂粗细的天雷刹那间降下,覆盖了整艘商船。 “翼绝云天,剑引苍雷。” 随着江凝一声轻喝,寒星带着万千霞光划破乌云,所有的雷电像是受到了指引一般纷纷想着寒星的剑尖涌去。 在她的身后,一片雪花纹的法相扩散开来,原本奔腾闪烁的雷电也在这一刻被冻结,只见江凝一手高举寒星,脚尖点地跃之半空,剑中的寒冰与苍雷融合后产生的巨大引力直让悬浮在众人头顶的乌云不断被卷入剑身之上。 “师姐,东北方向,七十尺之深。” 青崖话音刚落,一声雷暴炸开在海面上,耀眼的白光让所有人的目光陷入了短暂的眩晕当中,那是江凝将这一剑的雷霆之威打进了海面之下。 原本陷入静止的电光经过了不断的压缩后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尽管巨鳌藏在海底,但依旧被其自身召唤而来的雷电所击中,不断翻腾着浮上水面。 当它巨大的身躯跃出水面,掀起的巨浪一层高过一层,眼看着将要掀翻这一队商船,一层燃烧着的火焰云纹笼罩在了半空,挡下了滚滚巨浪。 尽管巨鳌的不知为何失去了它的背壳,但它肉身的防御力依旧高得竟然,这一重雷击竟然没能对其造成多大的伤害,在水中翻了个身之后再度向青崖二人铺扑了上来。 恰在此时空气中隐约传来一股甜味,青崖起初只是觉得有些诧异,却见身旁的江凝突然失去了气力,挣扎着半跪在加班上,只能一寒星剑尖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 “不好,是毒。” 青崖抬头望去,那在海浪中翻腾而起的巨鳌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寒气森森的尖齿之间浮现出了一朵干枯了的巨大海葵,在那海葵的中央,正有一个不成人形只剩鬼样的生物盘坐着,正发出狰狞的怪笑。 “当真是百年难遇的精纯气血啊,而且一次还是两个,中了我的迷惘之毒,任凭你有通天的本领也试不出来了,乖乖地成为老夫的食饵吧,桀桀桀……” 迷惘之毒是牵机长老研制多年才制造出来的神经之毒,他将毒素之源直接种进自己的脑中,如此仅凭着自己的一念便能释放毒素,而中毒者的神经将会被封闭,在瞬间失去战斗力。 吞海之鳌,将所有的生命吞噬殆尽吧。 原来牵机长老寄生在海葵当中,又操控着海葵寄生在巨鳌的身体里,几百年来,便是这头巨鳌驮着玛丽赛莱号在世界上的海域当中袭击商船,这便是幽灵船的真相。 巨鳌的血口仿佛一个无敌黑洞,而随着牵机长老的一声令下,从它的口中传来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四方的海水交织成一道道龙卷进入它的口中。这一队稳重的商船也在这股吸力之下摇摇欲坠。 就在此刻,一道逆飞的流星冲天而起,躲在巨鳌口中的牵机老人还来不及反应,自己干枯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空洞,侧目望去,却是那黑衣少年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无惧巨鳌的吞噬,一剑西来,精准地洞穿了自己的脖子。 “你……怎么会……迷惘之毒……” 牵机长老干枯的身体中流不出任何血液,这一剑虽然能对他造成创伤,却也绝不会致命,青崖知道这一剑之后决不能逗留,所以根本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再次扬起剑光,从巨鳌的下颚中穿出,回到了甲板上。 漏了一个大洞的巨口无法形成强大的吸力,周围的海面也逐渐平静下来,青崖立刻来到江凝的身边,划开自己的手掌,将伤口贴在江凝的唇角。 “师姐,我的血能解百毒,你且喝了它” 温热的血液流进了江凝的口中,无需吞咽便直接进入了她的身体,青崖的血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中腥腻之味,反而像是覆雪之下流动的甘泉那般清冽甘甜。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圣殿 “好了,你松开吧。” 江凝的唇角还沾着青崖的血液,一如艳丽的红妆,美人如画,只可惜现在却不是欣赏的时候。 巨鳌的口中,那朵原本已经枯萎的巨大海葵突然充盈起来,数以千计的触手胡乱地挥舞着,带着深蓝色的剧毒一齐向下方涌来。 而当这朵海葵重新绽放生命力的时候,巨鳌却发出了一声哀嚎般的长鸣,轰隆一声跌进了海中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浮上来。 海葵寄生在巨鳌的身体中,这些年来不仅操控着巨鳌背负幽灵船四处航行,还一直汲取着巨鳌的生命不断供给给牵机长老。 现在,干枯的海葵突然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不用想也知道牵机长老想要殊死一搏,一下子抽走了巨鳌几乎全部的生命。 万物有灵,如此巨大的生灵更是拥有着高度的智慧,曾经的巨鳌能够自由地在大海中遨游,可在某一天它却被硬生生地抽离了甲壳,还被人寄生在体内不断吸取自己的生命,更要受到他人从操控,永远失去了自由,最后还落得被丢弃的下场。 神巫教之人,当真是好歹毒的心胸。 面对天女散花般袭来的触手,江凝的眉间同样也燃起了深深的怒意,她天性骄傲,只因她觉得自己亏欠青崖太多所以才会在他面前变得如此温柔。 黄泉海一行,得到了黄泉女神的传承之后江凝更是想着能够站在青崖的身边助他一臂之力,却不想自己却还是中了迷惘之毒,还要靠他的血来解毒。 江凝越想越气,又见巨鳌坠海不知生死,心中更是对着魔道妖人充满了怒意。 “星剑铸形,驰冥化身。” 江凝的背后,一尊虚幻的白衣神像屹立不到,正是那壁画上的黄泉女神降临人间,江凝手中的寒星结上了厚厚的冰霜,剑柄上的女神之泪中激射出一束寒光冲天而去。 黄泉女神闭着双眼,双手握着一根洁白的法杖,法杖似由冰玉雕琢而成,世间万物都在法杖之上来回游走,法杖上下共分七截,恰好对应人间万物活动的秩序范围。 随着法杖顶端的水晶闪耀,那万千袭来的触手瞬间被冻结,随着江凝手中的剑锋挥下,黄泉女神手中的法杖也相应地挥下。 高空之中,浓浓的乌云被撕破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但当天光重新照射进来的时候,却是折射下最为寒冷的剑光。 划破乌云的,是一把巨型冰剑,它悬在那朵巨大海葵的头顶,听从着女神的召唤,落下威严的审判,以绝对的寒冷洗去世间的污浊。 “斩” 江凝高举寒星,口出落下一字审判,随着剑锋所指,天空中的冰剑顺势落下,轻而易举地便将这朵巨大的海葵切成了两半。 同样分成两半的还有躲藏在海葵当中的牵机长老,可正当青崖以为一切就此落幕的时候,却见牵机长老那化为两半的身体变成了两张纸片一般的皮囊。 而在那海葵被斩断的万千触手当中,有一小段极为不起眼的触手迅速地钻进了海中,向着大洋深处逃遁而去。 没想到这牵机长老竟然练出了金蝉之身,曾经他最巅峰的时候也不过是出窍期圆满境界,这些年虽说修为倒退,邪灵毒蛊之术却愈发精进。 他以海洋生物的身躯和这些年吸收的血肉重新塑造了一个躯壳,每次袭击商船的时候只将这具躯壳放出去,自己不知蛰伏在深海中的哪个角落。 当真是怕死的老怪物,今日他大张旗鼓前来,若是青崖二人修为一般,怕是早早成了他的食饵,而若是像现在这般二人将其斩于剑下,他也留好了后退之路。 只不过这金蝉之身不像身外化身那般神通,他必须分出一部分神魂进入躯壳之中才能催动身体的行动,而值此败亡之际,分魂逃离速度虽然极快,却也留下了追踪的痕迹。 尽管深海之中危机四伏,也许牵机长老在其藏身之处布下了天罗地网。 若是贸然前往很有可能成为瓮中之鳖,但今日若是就放任他这般离去,那往后不久的海面上定然将再次掀起血雨腥风。 到那时,又有不知道多少人将会死在他的手上,所谓斩恶必除尽,今日必须将其完全杀死。 况且,到了水下,还不知道是谁的领域呢。 “船长,你且莫要害怕。” 牵机长老远遁之后,海上的风暴再次散去,躲在船舱中的所有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只是他们的双腿像是打摆子一般不住地颤抖着,几乎是站也站不稳了。 青崖走到面若菜色的船长身边将他扶起,掏出一把散碎的黄金放在他的手里,因为自己的关系,导致着一船人遭受了无妄之灾,青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船长,那家伙是冲着我来的,连累了船长的兄弟们,实在抱歉,这些钱你拿着,请代我分给那些遇难兄弟的家人。 那怪物虽然落败却还未死去,今日我定要斩草除根,趁着现在你且带着大家速速离开这片海域,以免受到波折。” 船长咽了咽自己的口水,深呼吸了几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寻常之人面对如此场景只怕早已被吓晕了,这位跑海的老海狼,素质已经远超常人了。 “二位客人,我虽然是凡夫俗子,却也是分得清是非黑白,若是没有二位,我等早已葬身大海,这钱我不能要。” 可还等不船长拒绝,青崖与江凝二人早已跳进了大海追寻牵机长老而去,茫茫大海上再度恢复了平静,偶有几声海鸟的鸣叫响起,抬头望去竟已是夕阳西下。 避水诀是一个非常基础的法门,对于绝大对数修士来说都掌握地熟能生巧,而青崖更是有逍遥游傍身,在水中可化鲲鹏之身。 黄泉海曾经绝大部分地区都被茫茫大海所覆盖,作为其意志的化身,现在的江凝入水简直犹如蛟龙入海,来去自如。 这也正是青崖敢于冒险追进深海的原因之一。 如今,青崖所释放出鍉针之灵若是追踪单一的目标已经到了极为深远的距离,即便是在此之前青崖和船长交代了几句,牵机长老的分魂依旧逃不过青崖的捕捉。 三十丈,五十丈,一百丈…… 海底的光线正在逐渐减少,当深度达到了一定的阈值之后,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但在青崖的脑海中四周的情形依旧清晰地投射出来,他一把拉过了身旁江凝的手腕,追踪着目标一直往下潜去。 随着深度持续下降,海洋的压强也逐渐明显,但这股压强之力比起在空间通道中乱窜的引力流来说实在显的微不足道,厚土之障覆盖在二人的身上之后,即便是在深海青崖依旧如履平地。 前方逃窜的只是一缕分魂,自然没有牵机长老本尊那般的感知力,即便是青崖的神识一直锁定着它,它也感觉不到。 此刻它不知是魂力消耗过多还是放松了警惕,下潜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见此,青崖同样拉着江凝放慢了速度。 若是追得太紧,极有可能被它发现,青崖的目的是要找到牵机长老本尊的藏身之地,斩灭这一缕分魂毫无作用,反而会打草惊蛇。 继续下潜,海中已经完全失去了视野,而生活在如此深度的海洋生物却散发着点点荧光穿梭在青崖的身边,一如穿行在浩瀚的银河当中。 再往下潜去,就连那些深海生物也不见了踪迹,仿佛只有无尽的海水,一直推动着自己前往深远。 突然间,青崖莫名地失去了脑海中的坐标,青崖暗到一声不好,迅速将鍉针之灵扩张开来,可依旧搜寻不到那缕分魂的踪迹。 寻常下,鍉针绝不会出现突然断开的情况,青崖很快意识到自己和江凝应该是闯入了海底的某一处特殊的地方,而牵机长老就是在这处地方失去的踪迹,故此,这里很有可能便是他的藏身之处。 追至敌人的老巢,青崖自然不会托大,手中的青冥传来丝丝凉意,青崖托剑而起,一轮清冷的明月变从海底升起悬浮在青崖的背后,白茫茫的月光照亮了从未有过光明的海底。 月光照耀之处,一座巨大的圣殿遗迹浮现在眼前。 矗立在青崖面前的是一扇古老的圆顶石门,其顶离地约有五丈之高,两根鲜红的龙柱矗立在门前,其上缠绕的锁链上还悬挂着几张破旧的灯盏,而其余的想必早已遗失了。 青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形制的建筑格局,门上的飞檐宛若熔炉倾泻而出,炽烈的火红色图层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依旧鲜艳,曾经铸造这座圣殿之人,似乎崇拜着类似火焰的图腾。 石门的前方是由一片赤色的沙土砖石所铺就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带有太阳圆环图腾的祭坛,太阳圆环下依旧有着幽蓝色的火焰在不住跳动着。 当青崖二人缓缓下潜,踏上地面的时候,四周的海水突然退去,怪不得这里的火焰长明不灭,当初的建造者竟能将空间阵法镶嵌在了这座圣殿之内,从而隔绝海水的腐蚀之力。 “师姐,那老怪物一定就藏在这座圣殿之内,我们务必小心行事,不要惹出太大动静来以免打草惊蛇。” “好,我跟在你后面,为你断后。” 两人简单地布置了一下战术,随后青崖松开了江凝的手腕走在前面,江凝抬起一直被青崖握着的手腕,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袖口,神色有些恍惚,也不知在想什么。 圣殿的石门外覆盖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雾,想来定是被设下了封印之类的术法,青崖正想以青冥之锋强行破阵,却发现这一剑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白雾。 不仅是这一层白雾,就连白雾之后的石门也是形同虚设一般,青崖只觉得像是眨眼一般,下一刻便来到了圣殿里面,青崖进来之后,江凝也紧随其后进入了这总圣殿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怎会如此简单,莫不是有陷阱不成?” 江凝感到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这里年久失修,从而导致封印失灵了吗? “虽然我也不清楚大门的封印为何会不起作用,但这座神殿年代久远,想来那老怪物也只是雀占鸠巢而已,既然他能安然无恙地进来,想来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青崖四处观察着圣殿,做出了自己的推断,此刻二人所在的位置应当是圣殿的前厅,自己正站在一座高台之上,数百阶石梯一直向下延伸。 高台的下方是一座花坛,花坛中至今仍旧生长着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而在花坛的外围浇筑着九尊翩然起舞的仕女铜像,她们保持着一种似乎是祭礼之舞的姿态,恭敬地围绕着花坛最中央的一处青铜之象,。 可惜不知何种原因,那青铜之象已经被毁去,看不清究竟是何物了。 沿着石阶拾级而下,青崖发现花坛之中所栽种的植物他竟然前所未闻,这种像是海草一般扭曲的绿植匍匐在地面上,它们的叶片却像是长针一般根根竖起。 青崖有些好奇,本想试探一番花坛中有何异常,但在这古老而神秘的地方,青崖还是决定不要多生事端了。 这里只有一条路通向圣殿深处,自然也不用担心迷路什么的,二人很快越过了花坛,爬上了一段斜坡,而在那斜坡之上又出现了一座同样的花坛,一样绿色不知名植物,一样的九尊祭礼之舞仕女铜像,一样的被毁去的青铜之象。 “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为何整体保存地如此完好,却要刻意毁去什么东西呢?” 青崖百思不得其解,但江凝脑海中的记忆却逐渐浮现出了一些画面,在黄泉女神浩瀚的智慧当中,似乎存在类似的记载。 “我好想看见了什么,我的记忆当中,应当是见过这里的这些东西的。” 二人再次越过花坛,沿着一条红木达成的弯曲长廊不断前行,长廊搭建在大地的裂缝之上,下方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但长廊却异常结实,历经岁月依旧如新。 “那不知是在多久的岁月之前,茫茫大海深处曾经也生活着和我们一样的人类……” ------------ 第二百四十章 镇狱 人族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亦或是如何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关于这个问题,曾有无数人想要探寻生命的起源。 现在的人们所认同的是一种名为进化论的说法,大意是说人族最开始的形态只不过是茫茫大海中一粒细小的微尘,在时间的不断演变之中,这一粒微尘逐渐开始进化。 在漫长的演变过程中,生物的进化方向是随机的,但只有最适合当时的环境的那一支才能存活下来。 它们从海洋爬上陆地,进化出了更为先进的呼吸系统,逐渐适应了陆地上的环境,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对自己进行改变,直到今天,这种进化依旧没有停止。 在这一套学术当中还存在着一条分支,那便是当初生活在海洋中的生物有一部分没有跟随大众前往陆地,但而是继续留在海洋中,他们同样也找到了进化的正确方向,孕育出了灿烂的文明。 他们崇拜从未见过的太阳,却惧怕苍茫的天空,他们曾经统治了大片的海域,在海底建立起他们的王国,昆仑虚。 大地上的龙脉大多呈东西走向,龙脉的尾端深入海底,蕴含着极其庞大的能量,昆仑虚的子民们善于运用龙脉之火和海底岩浆的能量,发展出了极度高等的青铜文明,这座圣殿便是他们遗留下来的手笔。 随着人类修真文明的兴起,海底的世界逐渐被探索发现,曾有修士在海中遇到了昆仑虚之人,惊叹于海中为何会存在与自己相同的种族,可当人们再次潜入探索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昆仑虚之人的踪迹了。 如此短暂的篇幅在史书上连记载的空间都没有,就这样,昆仑虚和人类擦肩而过。 后来,海底地质变化剧烈,昆仑虚的文明在顷刻间被湮灭,危难来临之际,他们举国前往黄泉海躲避灾难,在那里又生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而知道他们存在的,从来都只有黄泉女神一人。 再后来,黄泉海也逐渐崩溃,但昆仑虚的子民和陆地上的人们不一样,他们的预言中揭示了末日的到来,故而早早地离开了黄泉海,去往其他世界寻常新的家园。 如今六界通道关闭,没有人知道如今的昆仑虚到底在哪方世界当中了。 江凝清冷的嗓音讲述着久远的故事,一如清泉缓缓流淌,将青崖带入了那久远的年代,直到她讲完了之后许久,青崖才回过神来。 故事说完,这道弯曲的长廊也走到了尽头,长廊的上方是没有被遮蔽的天空,没错,在这海底的世界存在着一片天空。 只不过这是当初昆仑虚的子民们想象当中的天空,这里的天空呈现出和太阳一般的金色,没有云层,也没有风雪,顺着太阳的方向远眺,远处矗立着的是这座圣殿的主殿,巍峨耸立,若隐若现。 连接着长廊尽头的是一座禅院般的建筑,走进同样是圆顶的大门,禅院的墙壁上刻画着十九个鲜红的六边形太阳图腾,其下方是燃烧着的熊熊龙火,在岁月的消磨中经久不息。 禅院的中央没有供奉的神像,只在地面上画着一幅被蜂巢般的六边形所围起来的六瓣之花,每一朵花瓣的外围恰好对应着墙上的一尊青铜雕塑。 雕塑所刻画的似乎是它们的神明,双目低垂,双臂展开,似乎是在垂怜世人。 而在花瓣的中央,耸立着一根直达禅院顶端的龙柱,只不过龙柱上所盘踞的,不是龙,而是一条生有三头大蛇。 而且,这不是雕塑,是一条真实存在的生物,只不过它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死去,但是血肉不腐,一直守在这里。 “这条大蛇,应该就是昆仑虚之人用以惩罚罪孽之人的食火之龙,你看地上残留的那些骸骨和衣物碎片,应该就是当初葬身蛇口之人所留下的。” 青崖顺着江凝的指向看去,禅院的角落堆放着一个个木箱,有几个风干的木箱破裂后露出了里面所放置的遗骸,如今也已经呈现出石头一般的质感。 “你看,这食火之龙的皮肤被剥去了一部分,看缺口的样子,时间不会很久,那老家伙大概就是以此炼制出了自己的金蝉之身吧” “咦,真没品,摸金校尉都知道动人家的东西前要点根蜡烛问问人家同不同意呢。” 禅院的后方同样是一段弯曲的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出向下的斜坡,从这里开始才算是进入了圣殿的中心地段。 在斜坡的末端,正殿的大门敞开着,两侧各有一尊跪倒在地上的仕女铜像,她们的身体被捆绑着,双手也被捆绑在身后,她们的头顶摆放着一座灯盏,盏中燃烧着豆大的明黄色火焰。 她们仰天而望,似乎是在哀嚎,又似乎是在向太阳祈祷。 越过了铜像,走下了斜坡,头顶的天光被遮住后,青崖走进了正殿之中,到这里单一的道路出现了分叉,一条向前,一条向右转弯。 “往右边走。” 面对岔路,江凝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右边的道路,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何确定,但朦胧中她就是知道昆仑虚之人的生活习性。 右拐之后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扇圆顶的大门再次出现在二人眼前,只不过这一次,这扇门的背后是一堵墙,前进的道路似乎在这里断了。 “难道我们走错了?” 青崖正想着要不要往回走,却见江凝站在大门的左下角轻轻一跃便到了门顶,然后她像是踏着看不见的台阶一般一步一步地行走在虚空中。 “昆仑虚之人崇拜太阳,他们认为世界上存在一种名为建木的神树,只要沿着建木向上攀登,就能够到达太阳之上。 喂,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跟着我。” “哦哦,好。” 青崖愣神了片刻,学着江凝的样子飞上门顶,找到了虚空的台阶,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 “由此看来,昆仑虚之人和陆地上的人类一定是有过接触的,他们的神话体系和我们的也有着一些相似之处,却不知为何典籍中没有相关的记载。” 到达至高点之后,青崖一直丧失了的鍉针之灵突然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这也意味着这座圣殿对于自己感知力的压制消失了,而牵机长老的踪迹,自然也逃不过青崖的追踪。 “师姐,安静,那家伙好像就在下面。” 青崖匆匆上前两步拉住了江凝的右手示意她轻声一些,下方似乎是曾经人们集会的地方,最前方摆放着一张扇形的座椅,上面装饰着片片青铜云纹,正上方则是半轮太阳的圆环。 而在那座椅之上,牵机长老的身影赫然在列,此时的他神魂受损,正在全力恢复当中,但不知为何,如此近的距离,他却没能发现站在他头顶的二人。 “此处距离正殿中心还有不少的距离,他怎么藏在这儿了?” “你以为他不想啊,但是以他的智慧,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江凝朝下方努了努嘴,青崖顺势看去,原来是左下方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也不知是时间久了自行裂开的呢,还是被牵机长老强行挖开的,怪不得他发现不了自己。 尽管只有一墙之隔,可现在双方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对于如此草菅人命之人,青崖可不会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动手之前还要讲几句开场白,什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拿命来之类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陀亦有怒目金刚,该死之人,只要负责去死就好了。 青冥之上的血纹闪烁着鲜红的血光,深蓝色的雾气中藏着来自幽冥的恶鬼,一尊巨大的黑甲浮屠出现在青崖的身后。 藏在自己身体中的力量,即便是青崖不去主动修炼,它也在星海之中不停地运转着,青崖无需任何门槛,便可掌握昔日冥族之王的绝技。 无声之处起惊雷,身边的江凝恍惚之间听见了潮水奔腾之声,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可当她看见无尽的浪潮从虚空中涌来,世间万物就此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 圣殿中燃烧的火焰停止了跳动,下方正在修炼的牵机长老静止在了原地,只剩下一双眼睛不断地向上看去,他感知到了自己末日的到来。 冥河之水淌过青崖的脚踝,青冥的剑尖浸在冰冷的河水之中,万千微小的光粒不断在潮水中汇聚,向着青冥之上吸附而去。 猩红之针,去。 随着青崖一声轻喝,刹那间,圣殿天花板消失在茫茫星河当中,荧惑方位,一颗闪耀的血色之星在星空划过一道飞驰的痕迹,精准地钉在了牵机长老的眉心处。 干枯的血液从他的眉心处缓缓流淌下来,尽管如此,他的生命依旧没有枯竭,在他的身下,一条黑得发亮,闪烁着淡淡七色之光的灵蛇缠绕在了他的身上,随后更是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这条灵蛇竟能无惧冥河之水的禁锢之力,青崖眼中一亮,料想此蛇定然不是凡物,看来想要杀死这老家伙,到还需费上一番功夫。 而那牵机长老被灵蛇咬住了脖子之后,原本被停滞的身体竟然也恢复了自由,聚起一掌便对着上方轰去。 这一掌裹挟这紫红色的风暴,如同飞卷的浪花一般一重高过一重,噼里啪啦地在圣殿的天花板上一通乱轰,也成功地将站在上方的二人现出身形。 “果然是你们二人,竟敢追到这里,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啊,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但青崖二人却懒得和他废话,江凝的背后,黄泉女神的神像再度浮现,只见女神之像站在冥河之上变得愈发圣洁,女神手中的法杖此刻正有万丈霞光闪耀。 这霞光在青崖眼里是这般绚烂,但照在牵机老人的身上却是如同业火焚身,连带着缠绕在他身上的灵蛇也痛苦不已。 可随即,灵蛇身上的鳞片同样七色之光大盛,一时间竟然将霞光反推了回去,虽然二者在牵机长老的面前便僵持不下,但还是给他留出了行动点空间。 “狂妄小儿,就让你们试试牵机之毒的威力吧。” 说罢,只见牵机长老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而从他的伤口处流出的竟然是一股又一股粉色的迷雾,这迷雾在灵蛇之光的护佑下无视霞光的压制,径直朝着青崖二人袭来。 殊不知,青崖等的就是现在的时机。 “师姐,就是现在。” 黄泉女神法杖之上的霞光瞬间吹来漫天的冰雪,扩散开来的牵机之毒在冰雪的吹拂下纷纷坠落,冥河之上顿失滔滔,唯有一片肃穆的冰天雪地将一切冻结。 这一刻,就连那灵蛇也被冻结在原地不得动弹,但很快,那灵蛇正在逐渐挣脱冰雪的束缚,只不过一切都已为时已晚。 剑饮长鲸未吞海,横秋风过望乡台,四海谁知苍茫色,冥王镇狱携剑来。 青崖的身后,威严的玄甲浮屠握着一柄同样通体漆黑的灵剑,随着浮屠向着下方轻蔑地一指,牵机长老只听得万马齐喑炸裂在耳中,当中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这一剑,尚未斩落,敌寇已被击败,但青崖没有丝毫留手,玄甲浮屠幻化出七道分身,共同高举灵剑,七柄灵剑的剑尖抵在一起,在其中心处一道黑色的雷光击落,瞬间就像地上的牵机长老打成了灰烬。 “冥王镇狱,夺魄魂散。” 青崖的眼底毫无悲悯之色,此刻的他,一身黑衣似冥鬼,满身杀气若修罗,一旁的江凝明知他不会伤害自己,但她的心跳还是漏了几拍,看着眼前一身肃杀之意的青崖,江凝很难把他和那个芝兰玉树的少年联系起来。 玄甲浮屠消散,化作一股黑气被青冥尽皆吸收,玄机长老毁灭的尸身之上一团银光脱体而出正欲逃离,却见一道黑色的剑光闪过,牵机长老的魂灵顿时被劈成了两半,化作点点幽光消散。 至此,神巫教灵蛇堂的幸存者,海洋上幽灵船玛丽赛莱号恐怖传说的缔造者,这苟活了几百年的恶人,身死魂灭。 ------------ 第二百四十一章 龙符 尘埃落定,青崖身上弥漫着的浓浓杀意褪去,青冥之灵也重新回到了剑中,第一次使用冥王镇狱剑,青崖没有丝毫的生疏感,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力量,某种程度上来说,冥王的武学比剑三十六更加契合自己。 但自己身为天陨弟子,柳白鹿才是自己的师尊,师门道统不可丢,况且,青崖一直暗自担心,若是自己肆意使用冥王的力量,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冥王吗? 尽管自己一直以来都想找到曾经的答案,但青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接管整个冥族,成为下一任冥族之王,纵然一呼百应,人皆俯首,青崖丝毫不在意。 他只想要一直待在摇光峰上,待在柳白鹿的身边,练剑听雪,做他的小小山门弟子。 “你还好吧。” 江凝看见青崖的神色有些恍惚,还以为是他动用了某种秘术强行催动了力量以致于出现了反噬的情况,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慌张。 “没事的师姐,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别怕,我很清醒,我不会伤害你的。” “没有哦,我其实一点也不害怕,我反而觉得,你刚才的样子,很酷。” 嗯? 这下轮到青崖摸不着头脑了,这完全不像是江凝会说出来的话啊,再向她看去,只见她的神色有些扭捏,像是强行挤出来了一个带着崇拜的眼神,右手僵硬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师姐,青儿是不是又教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哼,我就说这样不行,她还说你就喜欢别人这样子夸你” 被青崖一眼识破之后,江凝再也端不住现在的姿态,泄了气之后的她像是一个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一样,冒着一股天真之气。 在她的童年,没有经历过其他孩子的欢乐,而那一分天真却一直留在她的灵魂之中,如今她摆脱了桎梏,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性格,正在发生一些微小的转变。 大敌已除,二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缓解,此时青崖突然想起了那条黑得七彩斑斓的灵蛇,也不知有没有留下后患。 可任凭青崖如何寻找,那灵蛇似乎人间蒸发了一样,只留下了一层蛇衣在地,真身不知是被冥王镇狱剑击成了灰烬,还是趁机逃走了。 牵机长老已经灭亡,灵蛇也不见踪影,青崖二人追到这座圣殿的目的已然达成,但眼下只是刚刚踏进圣殿的正殿当中,要不要将剩余的部分也走完呢? 如果没进来也就罢了,可现在都走到这里了,不探个究竟,青崖的心里总觉得痒痒的,不只是他,江凝同样如此,年少的好奇心总是得不到满足的,前方到底是机缘还是祸根,随他去吧。 “师姐,我们……” “走吧,我陪你去。” 再往前走,便来到了正殿的中庭,这里也是整个圣殿最为空旷开阔的地方,中庭的两侧是两片巨大的花坛,花坛中种植的花草早已枯死,但却有一截巨大红色树根拔地而起。 青崖认不出这究竟是何种植物的根须,只见那树根的一侧被雕空,里面镶嵌着一颗足有一人手臂般大小的红宝石。 红宝石中似乎蕴含着独特的生命力,维持着树根千万年不死, 在中庭当中左右两侧各有六段这样的树根,它们在顶上交错着缠绕在一起,幽蓝色的火焰从断裂的树梢中窜出,照亮了整片中庭。 “前方的花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在荒芜的花坛中,江凝似乎看见了机智像是蝴蝶一般的生物在飞行,而她的这一声动静,打破了中庭长久以来的宁静。 霎时,花坛中百花争艳,如春回大地,所有繁花纷纷盛开,可再仔细看去,那哪里是什么花开大地,分明是数以万计的蝴蝶密密麻麻地堆满了花坛。 蝴蝶每扇动一下翅膀,中庭便会挂起一阵热风,随着温度不断升高,那些蝴蝶的颜色也逐渐变为统一的赤红色,整座中庭俨然化成了一座大火炉。 昆仑虚之人善于运用龙脉之火来浇筑青铜,在炽烈高温的炙烤下,中庭的地面正在逐渐融化,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已经变得坑坑洼洼,赤色的熔岩来回流淌。 只不过这样的高温对于江凝来说却无伤大雅,只见她推出一掌,在自己和青崖的周围升起了一片雪花状的冰晶护盾,原本难以忍受的炎热瞬间被驱散。 但下一刻,那些蝴蝶却再次逆向挥舞着自己的翅膀,而炽热不堪的中庭瞬间陷入了一片冰雪的世界。 当极高的温度骤然冷却之后,很多东西都会变得极为脆弱,被冻结的熔岩开始碎裂成齑粉,就连矗立在花坛中央的树根也开始出现裂缝,最终,镶嵌着在树根中的宝石破碎,万年不到巨木终于轰然倒下。 就在巨木倒塌的瞬间,中庭尽头的大门就像被放进了另一篇空间一般消失不见,青崖立刻拉着江凝往回走去,而来时的路也之剩下了一片开阔的坦途。 前路无门,后退也无路,想来当初建造圣殿的时候昆仑虚的人们便已经考虑到了,若是这冰火二重天依旧无法将闯入者消灭,那就将其永生永世困在这里。 眼下整座中庭都成为了完全封闭的空间,那些飞舞的蝴蝶突然振翅高飞,向青崖二人发动了自杀式的攻击。 四方和合, 青崖撑开火云之盾,蝴蝶如雨点一般坠落在云纹之上,它们的尸体也如雨点一般纷纷坠落在地。 一时间,蝴蝶烧焦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淹没了青崖和江凝。 也不知这里到底喂养了多少蝴蝶,它们仿佛是从地下源源不断地生长出来一般,许久之后和合玉中的能量降到了一半以下,但乌云似的蝴蝶去依旧不曾减少。 等等,从地下生长出来? 青崖猛地想起,那些巨大的树干中所镶嵌着的红宝石,也许这些蝴蝶根本就不是生物,它们会不会只是一种花朵,被红宝石中的能量所催开,所以才能源源不断地产生。 “师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喂,你去哪?” 连江凝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慌张,数以万计的被烧焦的蝴蝶堆在自己的面前,任谁见了,都不会好受。 只见黑压压的蝴蝶尸山中分开一处缺口,一道剑光过后青崖飞身而出,对着倒塌在地的树干之上的红宝石一剑挥出。 这一剑携带着雷霆之威,红宝石的外壳被轻易地击碎,从中流淌出了源源不断的像是石榴汁一般的液体,而当这股液体流空之后,那一片的花坛之中当真再也没有成群的蝴蝶钻出地面。 “果真如此。” 青崖的身影在中庭来回闪烁,不少片刻便将所有的红宝石击碎,喧闹了许久的中庭终于恢复了安静。 而那些堆积如山的蝴蝶尸体,也在红宝石失去力量的同时消散不见,它们的本质不是蝴蝶也不是花,而是由那石榴汁一般的物体所转化的能量体,所以当本源消失的时候,一切也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师姐,师姐?醒醒。” 蝴蝶散去之后,青崖却发现江凝闭着双眼一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于是便搭着她的肩膀晃了她几下,却不想江凝却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跳着往后退了一步。 “啊——” 一声惊呼,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似夜莺啼鸣,惹得青崖勾起了浅浅的笑。 “师姐,你这是害怕了吗?” “是啊,那又怎样?有谁规定修道者不能怕虫子的吗?” 江凝倒也没有逞强嘴硬,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内心的缺陷说了出来,一时间,被困在中庭不得而出的紧张感似乎也冲淡了不少。 就这样,二人在中庭被困了约有几个时辰,苦寻出路而不得的青崖似乎看见了花坛之中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恍惚了一下,起初青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难道在这座古老的圣殿当中,当真还存在着活着的生物不成? 若说第一眼有可能看错,可第二第三青崖绝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花坛的草丛里,一尾黑色的东西正在不断游动,而当青崖终于看清来着之时,凌厉的剑意再次弥漫开来。 出现在青崖面前的,正是在青崖斩灭牵机长老之后消失不见的那条黑色灵蛇,只是此刻的灵蛇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它低着头颅缓缓向青崖游过来,同时还小心翼翼地往上看着青崖,虽然只是一条蛇,但青崖却从它的脸上看出了害怕,谦卑的神色。 “停下,别过来。” 青崖将剑锋对准了灵蛇,江凝同样对它剑锋相向,随时准备挥剑而下。 而那灵蛇却似乎是能动人类的话语,当真没有再向前游来,而是停在了原地,将嘴中衔着的什么东西放在了地上。 “那是……火眼龙符?” 江凝打量着黑蛇放在地上奇怪的物体,那是一枚有青铜铸成的徽章,但却别于寻常所见到的青铜,在徽章的内则修饰着金色的铜纹。 “师姐,你认得这是何物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枚东西应该是火眼龙符,昆仑虚的人们对于火焰的运用和掌握远超我们现在的水平,而这枚火眼龙符就是他们得以运用这种力量的媒介。 你看,这枚龙符的样子,是不是和先前我们在禅院当中的墙上所看到的那些图腾一模一样?那是他们想象当中太阳的样子。 而在青铜中所夹杂的那些金色铜纹,便是他们连接龙脉之火,号令海底岩浆的东西,这种东西并非是由昆仑虚之人所创造的,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也只在海眼的边缘发现了少量的存在。 所以即便是在昆仑虚当中,能够运用龙脉之火的存在也只是少数,这火眼龙符,也一直由皇室所掌握。” 对于海眼,青崖是知道一点的,《列子·汤问》中曾有过记载,“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同样,在《大荒东经》中也有着类似的记载,“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 诸如此类,在典籍中出现的频次不在少数,这足以说明在东海之外的海底某处很有可能存在这样一处天下水源的尽头。 “当初,昆仑虚之人离开人间的时候太过匆忙,故而遗留了一枚火眼龙符,没想到它就在这座圣殿当中,还被这灵蛇给找到了,看它的意思,好像是要把这枚龙符给你,求你放过他的意思,是这样吗?” 灵蛇听懂了江凝的话,一个劲地点着小脑袋,然后在青崖的面前扭来扭去,似乎是在说着自己的人畜无害。 “你跟随你的主人在海上兴风作浪几百年,你敢说这些人所留的血和你没关系吗?不必在我面前摇尾乞怜。况且,现在的我也无法将你完全杀死,你在这儿买什么萌。” 要说这灵蛇当真是通灵至极,听青崖说完,它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尾巴似乎也耷拉了下来,像是一直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灰溜溜地游回了花坛之中。 “可惜,如此通灵的生物,跟错了主人。” 看着灵蛇远去,江凝不禁有些感慨,灵物生来没有对错,可它身上已经沾了太多的血,若是强行将它带在身边,只怕是自己的修行之路也会走上歧路。 “等等,师姐你看,这枚龙符的形状,是不是和那倒下的树干顶端所围成的图案一样?” 起初青崖还没有发现,但有了参照之后他便觉得那些树干倒下的轨迹恰好组成一个六边形的太阳,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说不定这就是打开大门的关键所在。 说罢,青崖挑起地上的龙符一把握在手心,入手之时,青崖只觉得这枚龙符微微发热,倒有几分舒适之感。 来到树干所围成的图形外围,青崖将手中的龙符掷入了六边形太阳的中央,只听得“咔哒”一声,龙符完美地贴合在中央一处看不见的机关当中。 随即,只见四周尘烟滚滚,四周的墙壁像是落下帷幕一般纷纷出现,连通前后方向的大门也终于是再度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归程 直到四周的墙壁完全落下,倒塌的巨木中弹出一枚烧得赤红的徽章,不知为何,青崖突然伸手接住了飞来的龙符。 想象之中的灼烧感没有传来,尽管这枚龙符被烧得发亮,但却依旧只是带着些许温热,可见当初昆仑虚之人的青铜工艺达到了如何精湛的境界。 中庭的尽头,应当是正殿的核心所在,这里的四周皆是厚厚的青铜之壁,墙壁共有六面,每一面上都刻着古老的文字。 从发现这座圣殿开始,青崖看见的一直都是图腾,而文字的出现,则表示昆仑虚的文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永恒的存在,沧海会干涸,高山会倾塌,就连天上的星辰都会在时间的消磨下毁灭。 任何文明在自然的力量面前都是渺小的,君不见,当初黄泉海的高等文明,也逃不过世界的崩坏。 而文字的出现则可以让人类的文明找到了得以延续下去的方式,生生不息,绵延悠长,哪怕沧海桑田,人类文明的星火也不会熄灭。 昆仑虚之人曾经创造了灿烂的青铜文明,他们发明了自己的文字,将之刻在坚固的青铜之上。 所以,即便是不知道过去多少岁月的今天,这个世界上依旧存在着昆仑虚存在过的证明,古老的传说再一次映射进了现实当中。 “师姐,你认得上面的文字吗?” 站在最后一座石门之外,江凝抬头望着上方扭曲的文字,浩瀚的记忆似烟云翻滚,逐渐将过往浮现在二人眼前。 “当年,整个世界的海底都在发生火山喷发,地震,板块断裂此类的灾害。 灾难面前,人们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当时大部分人都同意去寻找新的家园,也有一部分人不愿意离开,他们宁愿和自己的故乡一同葬身在海底。 所以那时候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这枚火眼龙符,看来不是他们在慌乱中遗失的,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座圣殿,大部分建筑已经在当时的灾难中被毁去了,我们站的地方其实不是正殿,甚至连前厅都没有走完。 这扇门的后面,是他们所建造的祭厅,你看正前方青铜墙壁上所刻画的那座浮雕,那是他们所崇拜的太阳女神。 在他们的神话体系当中,世间万物都是太阳女神的化身,她存在六个神格,分别司掌六道轮回,所以他们所建造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以六边形为基础的。 这枚火眼龙符,他们认为太阳女神赐予他们的,所以当这里湮灭的时候,它被放在了太阳女神的神座之下,没想到却被那小蛇给叼了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便将这枚龙符放回去,然后离开这里,回到海面上去吧。” 这枚火眼龙符对自己没多大用处,没必要见着一个宝物就要将其带走,昆仑虚的一切,就让它一直沉睡在海底就好。 太阳女神低垂着眉眼,即便过去千万年,她似乎依旧庇佑着她的子民们,在她的神座之下,雕琢着一枚徽章的凹痕,正是那火眼龙符所摆放的位置。 当青崖把龙符重新放入凹痕中的时候,却发现凹痕中间还有一个球形的空缺失去了本应摆放在上面的事物,由此看来,这枚火眼龙符现在还不完整。 “啪嗒” 当龙符完美地填满空缺的时候,太阳女神像微闭着的双眼中突然亮起了灿烂的金光,金光瞬间填满了整个祭厅,当光芒散尽,祭厅中已是不见了青崖和江凝的身影。 圣殿外围,一道火光闪过,青崖和江凝的身影凭空出现,此时二人身体中的灵力像是被封住了一样,连以气御空都无法施展。 “砰,砰”两声,就像是被人扔出来的一样,青崖和江凝一前一后地摔倒在了地上,第一声稍重,第二声稍轻一些。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江凝从上方落下来的时候正好摔在了青崖的身上,也许是太阳女神惜香怜玉,让青崖当了一回靠垫。 “我没事的,师姐你先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地起身,青崖顺手拍了拍粘在身上的灰尘,定睛往四周一看,一通忙活之后,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看来是这里的主人不欢迎我们,祭厅是她休眠的场所,可能我们打扰到她了吧。” 青崖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感觉掌心之中烫烫的,抬手一看,却发现那枚火眼龙符不知道什么时候印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而在龙符的中央,一颗金色的珠子正在逐渐褪去耀眼的光芒。 “谁说人家不欢迎你的,她把完整的火眼龙符都送给了你,摔你一下怎么了。” 江凝一把拍掉了青崖的手心,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散乱的衣裙,没想到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一场试炼,却牵扯出了这么多波折。 但故事的最后,总算是迎来了一个好的结局,自己恢复了正常人的身体,他也安然无恙地在自己身边。 “走吧师姐,我们该回家了。” 圣殿的最外侧,一座巨大的黑影缓缓地向这边靠近,离得近了,青崖发现竟然是先前那头坠入深海不知生死的巨鳌。 牵机长老一死,巨鳌所受到的桎梏也一并被打破,它在经受了几百年的折磨之后终于再度恢复了自由。 巨物通灵,它知道是谁帮它斩断了枷锁,它也知道这些年所犯下的过错,尽管它是被操控的,但在往后的生命当中,它将化作海上的浮舟,救助被困于海难中的人们,以此希望得到救赎。 平静的海面上,日升月落,一队商船静止在这片海域当中,对于跑船的人们来说,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在海上航行的时间越短,自己获得的利润也就越高。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队商船却在海上停留了如此之久。 “船长,要不我们还是走吧,都五天了,他们不会回来了。” 为首那艘商船的甲板上,一名水手为船长送来了一瓶朗姆酒,即便现在立刻启航,这一趟的利润也所剩无几,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能拿到的工钱也会变得很少。 “少废话,那少侠和女侠救了我们所有人,没有他们的话你早就喂了鲨鱼了,得人恩果千年记,你们老爸老妈有没有教过你们,啊? 还有,这次回去之后,老子就不干了,到时候给你们每人分一笔钱,你们爱买船也好,爱种地也好,随你们的便,老子要享清福去了,哎呦我去……” 船长正训着话,突然间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再次涌起了波涛,顿时将船长吓得一个踉跄。 “怎……怎么又来了……” 巨大的海兽浮出水面,船长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先前出现的怪兽吗? “快快快,启航启航,赶快离开这里……等等,停停停,快停下,停下。” 当巨鳌驮着青崖二人冲出海面,久违的阳光刺得青崖有些睁不开眼,在水中长时间的穿行,甚至让自己的听力都减弱了许多。 “少侠,少侠,女侠,女侠——” 一声声熟悉的呼喊传进耳中,逐渐清晰,青崖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正有一对商船在列,甲板上一位和蔼大叔正蹦跳着呼喊着自己,见此青崖不由得会心一笑,同样张开双臂回应着船长的呼喊。 滞留了几天的航行再次起程,距离东域的路程,越来越近了。 暮色降临之后,海上的风稍许大了一些,青崖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摊着手掌望着手心当中的火焰龙符,在圣殿中,太阳女神像把自己扔出去的时候,有些信息也扔进了青崖的脑海中。 昆仑虚所崇拜的太阳女神是昆仑虚之人所虚构出来的,真实的世界中不存在这样一位神明,但在万千民众长年累月的信仰和供奉之下,虚构的神明逐渐诞生了智慧和权能。 如果昆仑虚的文明能够一直延续到现在,那么他们也会诞生自己的修炼体系和神话体系,可是历史没有选择她们,在大洋底下,一个文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失去了信仰的民众之后,虚构的太阳女神也失去了力量的源泉,故此她陷入了无休止的长眠当中。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位和她的子民生有同种模样的人来到了她的面前,她感受到了这个少年潜藏着的无限可能,昆仑虚复兴的希望,或许就在他的身上。 “拿着这枚火眼龙符,它会带给你无穷的力量,未来的某一天,找到我的臣民们,让昆仑虚的文明,再度绽放。” 青崖听不懂昆仑虚的语言,太阳女神也不会当今人族的话语,但心灵之间的沟通是最为直接的,不需要破译语言的加密,青崖便可以听懂她的意思。 “重现当年昆仑虚的辉煌吗,可是现如今,昆仑虚的移民们又生活在哪个世界当中呢?” 少年抱着装满了愁绪的脑袋,躺在了甲板上,海上的干净而通透,万千星辰倒映在茫茫大海之中,一时间竟是不知天在水,还是水在天。 “你在烦恼些什么?我还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人呢。” 视线中的星空突然闯进了一片如雪的衣角,江凝走到青崖的身边,倚着船沿单手托腮,海上的晚风吹起她的长发,似梨花若雪的时节散落的飞花。 “世界上哪有真正的无忧无虑呢。” 青崖站起身来背对着大海靠着船沿站在江凝的身边,二人背对着对方,仰望着同一片夜空。 “是啊,世间的芸芸众生,逍遥几人能得,但至少现在,你还没有那么多的忧愁,是吧。” “师姐……” “在我小时候,每一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会向上天许愿,明天醒来的时候,可不可以让我恢复健康,如果不可以的话,那就让我永远都不要醒来好了。 后来我渐渐知道了,上天是不存在的,没有神明可以帮你,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看到了奇迹是存在的。 所以,别去管那些烦心事了吧,何必要让明天的烦恼,来惊扰今晚的清梦呢?” 江凝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梦中的呓语,她其实很清楚这些道理青崖何曾不知道呢,只是她眼见少年眉间的愁容,用自己的方式想让他不再烦恼而已。 “师姐……” 青崖再次悄悄地喊了她一声。 “啊,我不太会说话,如果你觉得不对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江凝的脚尖轻轻地敲打着甲板,她发现自己在他的面前,似乎已经无法做到以前的样子了,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不是的师姐,有些话虽然我知道,但有一个关心你的人告诉你的话,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师姐的话,我听来还是很受用的。” 青崖仰着头闭着眼,心中的愁绪渐渐飘散。 “等等,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柳师叔了,青儿说,你在柳师叔身边的时候,会变得特别笨,就像现在这样,只会傻笑。” “嗯?你怎么知道的,哦不对,青儿真的是这么说我的吗?” 青崖突然感到有些慌张,因为看着江凝白衣若雪的身影,再加上她刚才温柔的话语,青崖闭上眼的时候,恍惚瞬间飞跃了万里之遥。 万里之遥的神山之上,绯红的桃花树下,有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 “我知道没有娘亲,所以你会对柳师叔出现这样的感情是很正常的,哦不,虽然这不太正常,但是我是可以理解的。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癖好,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我……我可以……” 说到最后,江凝已是面红耳赤,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最后的几个字,却是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师姐,你还是少和青儿玩吧,她好像把你带坏了,连带着你的小脑瓜里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青崖戳了戳江凝的额头,随后悄悄地把脸侧过一边,别看他一脸稳重的样子,现在的青崖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劲地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身边的江凝同样也是如此,那些想也不敢想的话今晚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所以现在,她的大脑也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星夜下的二人靠得如此之近,却谁也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泉港 在海上经过了二十几天的漂泊,终于在这一天的傍晚,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条灰色的海岸线,这场漫长的海上之旅终于走过了尾声,伏夏的陆地就在眼前。 泉港是现如今伏夏境内最大的海上港口,有着“海上丝路起点”的赞誉,所有与海洋有关的故事,都发生在这里。 走下码头,辞别了船长,青崖带着江凝走进了这座悠久的古城。 “师姐你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好不好,你知道吗,泉港不仅是伏夏最大的港口,更是闻名遐迩的美食之城,青儿她就一直想来这里玩。” “你决定就好。” 暮色下的泉港万家灯火点亮了长街,昼夜交替之时,有人乘着渔船收网而归,也有人趁着夜色出海捕鱼,不同鱼群的生活习性也造就了人们不同的生活习惯。 生活在同一座城中的人们,过着时间交错的生活,只有在这人间烟火升起的时候,他们才会停下来,也许这就是泉港这座城诞生了如此丰富食物的原因吧。 要说泉港不愧是靠海的城市,一碗普通的海鲜面当中装着满满当当的食材,以至于青崖必须用筷子翻到碗底才能夹起下方的面条。 入口之时,青崖只觉得这碗面的面汤鲜甜得有些过分,由蚝肉,鱿鱼,虾仁,鱼丸复合而成带来的味道只需一勺便可洗去一身的疲劳,海上漂泊的风尘之感,就被这一碗普通的海鲜面冲淡了。 泉港还有一味非常有名的小吃叫做山海粽,当地的人们大多会蘸一些甜辣酱或者花生酱吃,还会放上一些蒜碎,青崖和江凝的口味都比较清淡,所以二人面前的粽子上没放什么酱料。 这粽子个头虽小却是内有乾坤,青崖将粽子轻轻扒开之后,鹌鹑蛋,风干的螺肉,莲子。扇贝肉,香菇,五花肉一一呈现在青崖的面前,这山海粽,当真无愧其名。 江凝拿筷子扒拉着盘中的粽子,把里面的五花肉一小块一小块地全部挑了出来放进了青崖的盘中,看她的样子,怕是盘中只要有一丁点肥的,她就不会善罢甘休。 “师姐,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你吃就是了,哪呢么多废话。” 江凝一句话就把青崖呛了回去,青崖只能低头把她不要的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自从那一晚后,在青崖的面前,江凝一直都表现得不冷不热,青崖似乎也能感觉到她有意在回避自己,可是该怎么做呢,青崖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打闹声,还伴随着几声碗盆摔碎的声音,青崖好奇地向下张望着看清,似乎是有人在这闹事。 泉港中有很多人年轻的时候跟随船队出海经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定居在了海外,随着年岁渐长他们的思乡之情也愈发浓厚,所以有不少人会选择回到泉港养老定居,连带着他们在海外赚到的财富也一同回到了故土。 陈海侨在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出海经商,在南郡结识了他的妻子,便一直在那里定居了下来,开始了四十多年的海外生活。 就在去年,陈海侨带着一家老小回到了泉港,买下了一栋宅子,准备在这里安度晚年。 他回来的那天,据说万贯家财装了满满一船,前来欢迎的人挤满了码头,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那天都分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再过几天,便是陈海侨的孙女成亲的日子,一向乐善好施的他这几日更是走到哪里红包便发到哪里,一声声的恭喜就没再耳边停下来过。 今日,陈海侨途径这家小饭馆,大手一挥买下了所有人的单,凑热闹的食客们更是上前一口一个“恭喜陈老爷”,夸得陈海侨的嘴巴就没合拢过。 “谁家的老爷这么大谱啊,这么有钱的话,不如接济接济弟兄们啊。” 一声极为粗犷切突兀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这一声大吼带着浑厚的力道,一听便知此人便是练家子。 “哎呦,海老大,海老大,您千万别生气,陈老爷不是在您面前摆谱,他没听过您的威名,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啊。” 掌柜的一听这声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三五个大汉的面前,头如捣蒜一个劲儿地说好话。 “去他的不知者无罪,还没有谁敢在我的面前自称老爷。” 一名足有九尺之高,穿着一身无袖的粗麻短褂,看起来像是渔夫般的汉子拍掌而起,桌上的盘碗应声碎裂,那海老大挥起一掌,掌柜的便被甩出了一丈多远,摔在了桌上,疼地直打滚。 “这什么人啊,这么嚣张,没王法了吗” “哎呦这位小哥你可小点声,别被人家听见了。” 青崖刚说完这句话,隔壁桌的可以立马过来拉住了青崖,不住地做着禁声的手势。 “二位是外地来的吧,我告诉,那人名叫海老大,是这一带有名的恶霸,他带着一帮地痞成立了一个叫海神帮的帮会,盘踞在海岸线上,专门打劫商船,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哦,如此恶霸,难道你们这儿的官府就不管吗?” “嗐,还管得了吗,你也看到了,此人天生神力,一掌就能把人拍死,官差们拿钱办事,谁犯得着拼命啊。其实那海神帮其他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架不住这海老大以一敌百啊。 想不到伏夏境内还有此等黑恶势力的存在,看来先皇的确是给谨颜师姐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那什么陈老爷是吧,听说你很有钱,不如这样,你赶紧准备十万两黄金送到港口以南二十里的海神岛上,那兄弟们便认你这个陈老爷,不然的话,你也不想红事变白事吧。” 那海老大翘着二郎腿剔着牙,俨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青崖看了看他,也不禁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此人虽然没有修炼过,但他的天资异于常人,若是能在开阳峰好好修炼,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可惜他心术不正,越高的天资只会给社会带来更多的障碍。 下方大厅里,就算陈老爷家财万贯,听到十万两黄金的时候也不禁愣住了,十万两黄金,那得用好几艘船来装。 “海……海老大,老朽哪里来的十万两黄金啊。” “没有?没有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今天打断你一条腿,免得你日后见着爷们不知道下跪。” 说罢,那海老大目露凶光,掌心之中煞气腾腾,莫说那陈老爷年事已高,就是个壮年小伙子挨上这一掌怕是也得丢了半条命。 饭馆里的众人纷纷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到陈老爷喋血当场,可就在海老大一掌对着陈老爷拍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地。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我的手,我的腿,断了,都断了,叫人,快叫人。” 海老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跟在他身后的小弟立刻跑到了外面,掏出一个烟火,一拉引信,一道火光冲上天去,顿时在夜空中炸开了一片斧头形状的烟花。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放完了信号之后,那地痞恶狠狠地指着在场的所有人,口气十分狂妄, “你,你,还有你,等死吧你们,买棺材吧你。” 要说这海神帮都是酒囊饭袋倒也小看了他们,至少他们的行动力还是很快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小饭馆的周围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大圈人。 可就在他们一股脑地围上来的时候,从饭馆中轻轻地刮起了一阵冷风,所有的海神帮之人就像是被推到的纸牌一样,哗啦啦地到了一地。 “是天后娘娘,是天后娘娘显灵了,海神帮被一网打尽了,大家快报官啊。”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在天后娘娘的号召下,大批官府的人匆匆赶来,七手八脚地把倒在地上的海神帮众人扭走了,这个盘踞在泉港的毒瘤,就这般机缘巧合地被拔除了。 “呼,总算是清静了,菜都凉了。” “你干嘛要这么悄咪咪的,方才你冲下去把他们全收拾了,你不就成大英雄了?” 重新落座之后,江凝没有再拿起筷子,青崖招呼小二过来,嘱咐他再添几个菜来。 “帮人解决一些小麻烦罢了,没必要搞得太过张扬。” “帮人?你在这儿还有认识的人吗?” “当今伏夏的掌权者,是我的旧识,她刚继任皇位不久,还有很多事情忙不过来。” 除夕的那一天,李谨颜站在雪中与自己告别的身影在青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长安路远,经年之后不知相逢何年,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念及旧人,青崖的神色不免恍惚,江凝看着他眼中的怅惘,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了点点莫名的情绪。 山中清修之人不会去关心人间政权的交替,但江凝从青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所说的那位掌权者,应当是一位女子。 “你在长安发生的事,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江凝突然感到有些懊悔,为什么在海上的这些天里自己没有问他,如今故土将近,两人只怕是没有多少时间能和他这样相处了。 “刚到长安的时候,我和青儿就碰上了一件怪事……” 青崖刚起了个头,却见那陈老爷带着两个家丁直径向自己走了过来。 “这位小兄弟,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了,这是老朽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二位笑纳。” 陈海侨身后的二人手中各端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掀开一看,正是摆得满满的黄金,估摸着得有一百两的样子。 “这位老太爷只怕是认错了吧,你应该去天后庙里感谢天后娘娘,这些黄金还是以天后娘娘的名义捐出去吧。” 青崖端着一脸的无辜,只是他演技实在还需要磨炼,任谁见了都只能说一句太假。 “小兄弟,老夫在海上摸爬滚打了四十多年,有没有天后的存在,我心里门清着呢。方才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畏惧,只有二位神色淡然,再看二位气度不凡,定是世外高人。” 没想到这陈老爷人老眼却不花,既然被识破了,青崖没必要继续瞒下去了。 “我们只不过是途经此地,明日一早便离去了,你若有心的话,只需造福乡里,我等山野之人,不必挂怀。” “好吧,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但老夫还是斗胆请二位多留几日,三日后是老夫孙女成亲的日子,请二位务必赏光来喝一杯喜酒。” 若说这天下家最难推脱的,成亲的喜事肯定名列前茅,面对如此盛情邀请,谁都不好意思拒绝。 “我们去吧,反正也不差这几天。” 出乎青崖的意料,江凝主动答应了这番邀请。 “如此,便叨扰老太爷了。” 约定好了时间,陈海侨便带着随从离去了,店小二前来撤下了凉了的碗筷,又添加上了几道青崖没有点的大菜,毕恭毕敬地退下了,想来定是那陈老爷特点叮嘱过了。 “我们晚两天回去吧,我还没有在山下玩过呢,你陪陪我,好不好?” 江凝摇晃着手中的杯盏,杯中装着的是由杭白菊和蜂蜜调制的饮品,泉港地区的人们钟爱饮茶,这种茶饮喝起来甜甜的又不腻,十分受到女子的喜爱。 姑娘的心泉如酒,涟漪泛之时是,即便是一杯清茶也能醉人,杯盏中,江凝看到了自己的盈盈目光和微微泛红的脸颊。 “刚才你的故事才开了个头呢,这几日的功夫,你多与我讲讲吧。” 不知不觉,窗外的明月跃上了柳梢枝头,洒下片片银光在二人面前,江凝双臂交叉着趴在桌子上,将自己的脸蛋埋在臂弯当中,只露出一双眉目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少年。 窗外是月色下的银霜,屋内是灯火下的余晖,一寸秋水映在佳人的眉间,星眸流转,花月也作羞。 “师姐,你累了吗?” “没有,你说道哪儿了,你和青儿在酒楼里偷偷喝酒是吧,出门在外,不守门规,我记下了哦。”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心愿 三日后,卯时还未至,泉港的大街小巷早已挤满了人群,在他们的传统习俗中,今日是众神出游的日子。 泉港这座海滨之城依山傍海而建,是故自然灾害也是频繁发生,洪水、台风几乎年年都会侵袭泉港,人们为了祈求上苍的庇佑抵御天灾,故而不断创造出了许多神明的信仰。 加之泉港地区的人民有着极强的宗族传统,悠久的历史传承不断推动着民间信仰的发展。 时至今日,泉港的大街小巷见到最多的便是各种庙宇,空气中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不断飘来的香火气,泉港的上空所居住的神明,怕是比今天的泉港人还要多出不少,因此这里也有着另外一个名字,众神之城。 每当新年或一些喜庆之日、诸神寿诞之日来临,人们便会将庙宇中的神像请进神轿中,然后抬出庙宇游境,接受民众的香火膜拜,寓意神明降落民间,巡视乡里,保佑合境平安。 都说泉港人即便是皇帝亲临也不会有太大的兴趣,但若是众神出游,他们只怕是不睡觉也要赶到现场。 此时,即便天还没完全亮起来,泉港已是万人空巷,等到青崖带着江凝赶来的时候,只能被挤在最外围,什么也看不到了。 青崖抓着江凝的手腕,脚下踩着逍遥游,只见二人的身影在人群中七歪八扭,也不知怎的,就到了人群最前方。 若是他人知道一个金丹期修士将身法用来和凡人插队,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游神的队伍很长,每一尊神像都有专人抬着,走在前方的“塔骨”是巡驾护航的神将,它们会走过泉港的每一寸土地,接受人们的供奉,赐予人们祝福。 “世子来了,世子来了……” 人群中传来几声兴奋的呼喊,青崖抬头望去,眼前走来的是人们称为“世子天团”神明组合。 从人群口中得知,他们是传说中五福大帝的子嗣,是人们按照世俗的人伦关系而为神明创造的眷属。 人们赋予了他们独特的性格特点,使得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金身,而是融入寻常生活的信仰。 听周围的人说,走在最前方的华光大世子钟爱人间的各色零食,曾经有一次他被一位姑娘相中了,想要和世子成婚,可她投了连续十几次的圣杯都被拒绝了,后来庙祝去问世子,世子说那姑娘太丑了,不喜欢。 还有那宅在家里五年不肯出门的赵世子,今年终于托梦给东家说要为他准备一身漂亮的衣裳才肯出门。 青崖见那赵世子的塔骨鲜衣怒马,面容英俊非凡,也难怪会受到如此众多的喜爱。 “你说,我们眼前的这些神明,和神界中的那些神明,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神呢?” “神界的那些神明,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高天之上,人间不需要神明的引导,我们自己便可以建设我们的乐园。” 在千年以前,放眼整个人间怕是没人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是你现在,神与魔辞别人间千载,人们依旧保持着对他们的恭敬。 但江凝不一样,她完全有资格说出这句话,她是黄泉海意志的化身,她曾经为她的子民们献出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青崖本想告诉她一切都没有那样简单,天道的法则之下六界不得互相干预,所有踏过这条底线的人,不论神魔,都不得善终。 当年天陨祖师羽化,冥界之王客死他乡,魔族至尊最终也身死道消,连同冥魔二界一同沉沦…… 但青崖依旧十分认同江凝现在的想法,人类自己就可以将自己的家园建设得很好,人类不需要其他种族来干预。 这一千年以来,我们不正是这样做的吗? 但神界的诸神,曾经也为人间的星火洒下了他们的血与泪,远的不说,自己家里,不正有一个呆呆的神明吗? 盛大的游神持续了很久,青崖在一尊不认识的塔骨中听到了其中传来了连续不断的喘息声,里面的人已经很累了,但他依旧没有停下来,缓了两步之后继续上前跟上了队伍的步伐。 因为他们背着的,不是塔骨,而是自己信仰。 天色渐晚,青崖带着江凝一路闲逛着一路往陈家的大院走去,隔得老远,贴着囍字的红灯笼已经高高地挂起,百年好合,龙凤呈祥的祝福更是贴满了附近的街巷。 当漫天的烟花升起的时候,就意味着两位相爱的人修成了正果,他们带着诸天神明的祝福,共同去经营自己的后半生,凡间之人的生活很简单,却也丰富多彩,冷暖悲欢,甚至比修道千年还要漫长。 江凝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青崖在送出了两枚带着灵力的玉佩之后便离开了陈家大院,只是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看着夜空中绽放漫天的烟火。 “你会不会觉得,那天我答应了人家的邀请,现在又偷跑出来,其实是在故意耍你呢,你应该很想快些回到摇光去吧。” 青蓝色的花火在夜空中展开水母般的云纹,夜空恍若陷入深海,又见另一侧的天空骤然亮起赤色的霞光,一朵巨大的环形花火展开了烈日的半点光辉。 “师姐,你有话要和我说,对吗?” 青崖感觉到江凝的肩膀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她转过身来面对着青崖,她的眼里,倒映着天上的花火,也倒映着眼前的少年。 “没有,我就是故意耍你的。” 烟花停歇的时候,她的容颜淹没在无边的黑夜里,青崖看不清她的神情,而当天空再一次被点亮,青崖看见的是她的轻笑,尤比天上的烟花更为明媚。 “你在长安的故事,好像还差一点没有讲完,正好现在把它讲完,等到天一亮,我们就回天陨去。” 江凝背对着青崖,烟花易冷,她比烟花更为清寒。 明天过后,我还能像这样站在你的身边吗? 往后的年月,我只能在你的身后,守护着你,守护着你身边的人,纵使天高海阔,仙路无边,愿君归来时,眉眼无恙。 当云间的晨钟响起,衔着云露的野鹤飞过屋檐,摇光峰上的竹屋被轻轻地推开,柳白鹿静静地站在屋前,一如当年的每一天,等待着身后的少年。 山间的风岚笼罩着她单薄的白衣,在她的长发之间结上点点露水,她安静地聆听着风吹来的方向,缥缈的云雾将归燕的心意传到她的耳朵里。 天陨的山间,青崖先到天璇送别了江凝,考虑到现在青儿应当还在梦乡当中,便没有下去叨扰,转身极速地往摇光飞去。 归心似箭,青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他要趁着大家都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回去,藏起来给她们一个惊喜。 当青崖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拨开浓浓的云雾,那竹屋等候自己归来的,不正是自己梦回了千百次的身影吗。 “师尊……” 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柳白鹿的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微笑,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天光破云,一丝晨曦穿过云雾洒在她的白衣之上。 她似迎着曙光走来的神明,唤醒了神山之上的生灵,浓厚的雾气顿时散去,竹海泛起阵阵波涛,新的一天来临了。 “师尊今日怎么起如此之早,本来还想偷偷回来的。” 柳白鹿对着青崖招了招手,青崖兴致满满地垫着小跳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青崖的眉间,替他理好了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几缕发丝。 “外面的夜路不好走,以后记得早些回家。” 青崖将额头轻轻地靠在柳白鹿的肩膀,她发间清冷的幽香让自己感到无比地安心,无论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只要师尊在自己的面前,那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烦恼。 “今日免了你的早课,你且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想吃些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不是鱼就好。” “你的身上,有着大海的味道,你好像在海上漂了很久很久,好像还不止呢……” 柳白鹿凑到了青崖跟前,贴在他的衣领处,精巧的鼻子一皱一皱地嗅着什么,几缕发丝落在青崖的脖子里,有些痒痒的。 “哦?原来你还去了很深的海里,怎么出门一趟,跑那么远了?对了,天璇峰的那小姑娘有没有和你一起回来?你没有及时回来,应该是去找她了吧。” “天璇峰的江凝师姐,已经平安回来了,她在黄泉海得到了一番机遇,不久之后怕是会一鸣惊人了。” “行了,先不说了,你快去睡觉吧,在过一会儿,你怕是要睡不着了。” 柳白鹿简单交代了青崖几句便匆匆出门了,青崖伸了个懒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尽管如今自己的精力远盛以往,但当自己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之后,困意也慢慢地浮了上来。 虽然离家了两个月,但自己的房间中依旧一尘不染,离去之时床上还铺着厚厚的被褥,如今已是景风南来的时节,山峰之上的雪线也提高了不少,那厚厚的被褥也成了薄薄的棉毯子。 简单洗漱了一番,青崖将青冥放在了书桌上,关上了房门,合上了窗户,光亮统统被挡在了外面。 轻轻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久违而熟悉的清香充满了自己的鼻腔,上面有着阳光的温暖,竹子的清香,以及柳白鹿身上的暗香。 一墙之隔的另一侧,青崖听到了绵长的呼吸声,自己的小师妹,神界的天女,如今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对面。 曾经从来都不会入眠的她,如今却总是赖床起不来,不过这一切都是你应该享受的,我答应过月神望舒,会好好照顾你的。 “师兄,师兄” 竹墙的另一侧传来几声呓语,青崖以为是她发觉自己回来了,随后却发现那只是她的梦中之语。 渐渐地,青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习惯性地把棉毯往上拉了拉,青崖很快就闭上了眼睛,睡醒的时候,就去天璇峰找青儿吧,这些时日,她一定担心坏了。 这一觉青崖睡得很死,连一个梦也没有,以至于有人偷偷地溜进了他的房间都没有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青崖在睡梦中忽然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痒痒的,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坐在自己床边,正对着自己的耳朵轻轻吹气的,眉眼如画,似一朵青荷在自己身边摇曳的,不是自己青梅竹马的花青儿又是何人? “你醒啦,嘻嘻。” “青儿……” 刚刚醒来的青崖还有些迷糊,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我,我来找你了。” 花青儿轻轻地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贴在青崖的额头上,两人的鼻尖贴着鼻尖,离得如此之近,青崖已经看不见她的脸庞,只有她身上柑橘的清香扑面而来。 “早上的时候,江凝师姐回来了,我知道你也一定回来了,明明说好只去一个月的,可你两个月了都还没回来。” 花青儿说话的时候,青崖的脸颊上感觉到了一丝丝湿润的触感,自己能够想象,一个月前当她知道自己没有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对不起青儿,让你担心了。” “那你抱抱我,好不好?” 青崖想坐起身来,却又被花青儿按了下去。 “你就这样躺着,我想和你离得更近一些。” 隔着一层薄薄的棉毯子,花青儿趴在青崖的身上,青崖将双手环过她的纤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而花青儿更是紧紧地搂着青崖的后脑和脖子,似乎是要将青崖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他几千年。 “青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现在已经过了申时啦,你这一觉可是睡了很久呢,在外面很累了吧。” “本来还想醒来之后去找你,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就这样睡过去了。” “我才不要什么惊喜,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那比什么都重要。” 夕阳洒在竹屋之外,堂前的桌前,女妭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光着双脚一晃一晃地,显得十分无聊。 “他们到底还要腻歪多久啊……”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夜游 翻过光阴的书页,才知来路已是多少年,那个微雨迷蒙的夜晚,命运将她带到自己身边的姑娘,如今正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一同走过的足迹深深浅浅,依稀可见。 摇光的高处,覆雪未收,少女轻纱罗裙月下舞,踏鼓望子衿。 当年东汉时期,每逢立春前日,上至官家,下至百姓,皆喜迎春神。 春回之日,富贵昌,宜宫堂,爵禄尊,寿万年。 在这一天的夜晚,坊间会举行盛大的迎春庆典,东去春来,万物竞发,那时的人们也将“春神”赋予了“爱神”的含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 山风送来仙乐阵阵,花青儿的歌声和着风,回荡在青崖的耳边,凤回云出岫,映月转花钿,。 回雪飘摇红袖起落,歌尽桃花之时,青崖托掌而出,花青儿的脚尖轻轻地落在青崖的掌心处,青崖只觉得一片轻叶落在自己的手中。 青空的月下,崖山上的少年靠在落满雪花的树下,衣袂飘飘的仙子踏月而来落在他的手中,舞谢之时,她就像归巢的飞燕一般,扑进了青崖的怀中。 “怎么样,好不好看。” “都说汉代赵皇后身轻如燕,起舞之时仪态万千,可依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柳师叔让你读史书,你就光惦记人家皇后去了吗,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花青儿用自己的额头用力地撞了一下青崖的脑袋,青崖也不甘示弱地撞了回去,一个金丹修士,一个元婴修士就这样幼稚得像是山羊斗角一样撞来撞去。 直到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相互抵着对方的额头,感受着对方的温度,谁都没有再言语。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青崖心底的思念之情在见到她之后才开始疯狂地生长,唯有此刻的温情,才能浇灭心底肆意而生的念想。 她的眼角带着桃花散落的妆痕迹,一如四月的微雨打落花瓣,酿成醉人的甘泉,直让人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青崖,我们偷偷溜下山去怎么样?” 天陨的门规虽然不那么森严,但入夜之后若是没有师长的允许或陪同的话,新生代的弟子是不允许私自下山的。 这批弟子入门时间还比较短,大多数人的修为都还只有筑基,外界形势错综复杂,危机不在少数,所以天陨弟子的前十年,几乎都是在山中修行。 但这一届弟子却不一样,短短四年的时间,突破金丹之人便已经不在少数,掌教真人都说这一代是风云辈出的一代,所以有些规矩便显得不再那么死板。 “那你要不要回去和程师叔说一声,我也去和师尊说一声,然后我们约好了在山门碰面?” “哼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姐姐我现在可是元婴期的大修士哦,山门规矩已经约束不了我啦,怎么样,吓到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没大没小的,小心我给你邦邦两拳。” 原来她提出想要下山去玩就是为了凸显自己的后半句话啊,青崖看着面前的花青儿挺胸昂首一脸骄傲的样子,感到震惊的同时却又觉得十分可爱。 从年初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花青儿竟能从筑基巅峰直接跳过金丹这一大境界,一步踏入元婴之境,这番事迹放眼整个修行世界,不说绝无仅有,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花青儿,的确是天之骄女当中的天之骄女。 可那又怎样,区区元婴修士就想欺负我,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打弟弟要趁早,等他长大了,你就打不过了。 “元婴期的大修士啊,好可怕呀,哈哈哈。” 青崖笑着一把捏住了花青儿的脸颊,她只能呜呜啊啊地在自己的怀中扭来扭去,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姐姐的身份,好像不那么管用了。” “哎呀,快停下,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走开走开,不给你抱了。” 花青儿甩着脑袋挣脱了青崖的双手,她发间步摇上的蝴蝶也随之轻轻起舞。 山崖之外,高空的烈风急转直上,花青儿踩着虚空的阶梯走到了山崖之外,纵身一跃,飞进了广袤的云层之中。 “别说我欺负你,如果你能追上我的话,到了山下我请你吃好吃的。” 云中传来花青儿的回音,青崖一身笑着摇了摇头,若说切磋起来,现在的我可能还真的打不过你这元婴修士,但比速度的话,神动期来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青崖向着下方的云海纵身跃下,背负青天,御绝云气,穿过云层的时候携带着的云雾在他身后留下了长长的拖尾,甚至有些小型的云朵被青崖一撞便化成了点点水汽,一场小雨就落到了人间。 找到你了,青崖捕捉到了前方极速下落的身影,花青儿没有动用任何身法,只是凭借着元婴期的修为向下飞去,也不知是她托大了呢,还是她有意为之。 一步跨山河,一年千里间,如今再次施展凌云步,已经消耗不了青崖多少灵力,下方的花青儿连青崖出现的动静都没有听到,纤腰便已经被青崖搂在了怀里。 “元婴修士也不可以托大哦。” “哼,我那是故意让你的,不然你怎么可能追得上我。” 这话她倒是说得没错,以花青儿的资质,元婴期的她若是全速飞驰,虽然最终还是会被自己追上,也绝对不会如此轻松。 但面对青崖的时候,花青儿又有什么时候出过全力呢? 山中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当天陨之上万籁俱寂的时候,人间的烟火之气才刚刚开始,青崖抱着花青儿落在了钱塘的郊外,四野天色冥冥,一片寂寥,没有人看到从天上下落的二人。 山下的钱塘城依旧不曾改变,只是那高墙却再也拦不住青崖,守城的兵将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钱塘。 花青儿挽着青崖的手臂走在人群当中,人们只当是那户富贵人家的少爷夫人出来逛街了,又怎会怀疑这二人是他们口中冯虚御风,来去自如的仙人呢? “要不要回花盈楼看一看?距离上次离开去长安,也有一年了吧。” 即便离得很远,花盈楼璀璨的灯光依旧夺目,老板娘虽然很久没有回来了,但花盈楼依旧是钱塘最亮的星辰。 花青儿远远地望着花盈楼的方向,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她应该无比地想念陪她一起长大的姐妹们。 但时间是残酷的,仙凡两隔,她和她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最终,花青儿收回了眺望的目光,对着青崖摇了摇头。 “今天就不回去了,时间太短,相见不如不见,免得她们担心挂念。” 有些话两人都明白,却不会讲出来。 见得越多,牵绊也就越深,离别之时的悲痛也就越深。 当往后的有一天,自己大梦一场,醒来人间已是百年,那些熟悉的名字已经化作云烟散去,自己的心境究竟能不能和流云那般淡然。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未来的事情也还没有到来,伤感什么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嘛。” 花青儿摇晃着青崖的手臂,开始安慰起了青崖。 好像是你比较伤感吧,怎么还安慰起我来了。 重新拾起心情,二人漫步于天街之上,即便许久未曾归来,这钱塘城的角角落落,自己仍是十分熟悉的。 夜晚的时候,去勾栏中听曲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只是现在天色还太早,水袖还未起,锣鼓还未响,好戏尚未开场。 夜晚的钱塘,拢月河的两岸无疑是最为热闹的,许多在家相夫教子的妇人们,会在晚上支起一个小摊,卖上一些她们手工制作的小玩意。 虽然都不是一些昂贵的东西,但江南女子心灵手巧,她们的双手往往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这位姐姐,你这纽扣怎么卖呀?” 路过一处小摊,花青儿停下脚步拿起了一枚天青色的纽扣,这枚纽扣的质地温润如玉,一如雨过天青,明亮如镜,幽淡隽永的釉色附着其上,让人一眼便爱不释手。 “姑娘真有眼光,这枚纽扣是我家相公翻修老宅的时候翻出来的,应该是有些年代了,姑娘若是喜欢的话,一两银子便拿去。” 面前的女子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岁,青钗布裙,常年的操劳让她显得有些沧桑,眉眼间却依旧不改当年的美貌。 “工艺如此精湛,这价钱值当。” 说罢,花青儿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放在那女子的手中,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这小荷包背好的。 青崖看见花青儿在那银子上留下了一丝灵气,经过她手之后进入了那女子的身体,过渡辛劳让她的衰老来的过早了一些,这一丝灵气可以帮她重新调理身体。 “不知姐姐这里可有针线,我家夫君袖口的纽扣掉了,我帮他补补。” 青崖抬起手腕翻过来一看,才发现自己右边袖子下方的一枚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也许实在黄泉海,也许实在深海之下,青崖已经记不得了。 衣袖之下的纽扣并无实际作用,只不过是装饰品而已,不知道花青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怪不得她会想要买下这枚纽扣。 “小姑娘,针线我这里自然是有的,不过我看你夫妻二人衣着不凡,可要小心别刺破了相公的衣服。 瞧见没有,拢月河的对岸,再往前走几步,那家叫做白荧铺的裁缝店,那里的女红手艺才叫天下无双,二位可以到那里去补上这枚纽扣。” 顺着女子的指向看去,河对岸倒是的确有一间裁缝铺。 白荧铺,这名字听来倒是有几分熟悉。 河对岸,也就在几个月前新开了一家裁缝铺,尽管只有一人忙前忙后,但白荧铺不论是出品的质量还是做工的速度,在钱塘都是首屈一指,有些纺绣,便是宫廷里的绣娘来了,也是拍马都赶不上。 “老板娘,可有空闲来为我们缝一下衣裳?” 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店铺中低着头飞针走线的女子撩起额前的发丝向外看去,却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屋内之人着一身白雪烟罗轻衫,指尖还绕着丝丝绣线,她看着门外站着的青崖和花青儿二人,十分熟悉地挥了挥手。 这白荧铺的老板娘,正是青崖在长安城中的旧识,云岫。 “云岫姑娘,当日我看到了你留下的书信,本以为人海茫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没想到竟然在这钱塘城之中与姑娘重逢,实乃缘分所在。姑娘既然定居在此的话,莫不是说……” 青崖坐在桌前,右手放在桌子上,云岫找来了与青崖的外衣颜色相同的丝线,熟练地穿过针眼,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纽扣缝在衣袖之下。 青崖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此时店内走进了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 尽管嫁作人妇,一身书卷气依旧不改,她是来付前些日子给孩子缝制衣服的钱,见到店中有人,便没有多做寒暄,只是微微蹲下向众人行礼示意后便离开了。 青崖和花青儿都注意到了,那妇人抱着的孩子,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黑线,寻常人看不见,但在他们眼里却十分显眼。 那是当日秋池雨为云岫和秦向歌定下的转世续缘之物,原来这一世,他们的缘分从一开始便已经结下了。 “上一世他打了一辈子的仗,没读过几天书,所以这一世他出身在书香门第,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了,我会在这里等他长大,二十年后他会将我记起,我们会重新开始。” 三两下的功夫,那枚天青纽扣便牢牢地缝在了青崖的袖口,看不出丝毫的线头和突兀的地方,上天所赋予云岫的手艺,的确无人能比。 “你这衣服到底是什么料子做的啊,我店里不说所有,也有着差不多八成的面料,却从来没见过像这样柔软且坚韧的料子,人世间真的存在这样的衣物吗” 说起手艺相关,云岫忍不住多聊了起来,青崖抚摸着自己衣服上的云纹,眼中似乎还能看见柳白鹿一针一线缝制这件衣服的模样。 ------------ 第二百五十六章 惩罚 “好了,不说我了,几个月不见,你们俩的关系,好像更亲密了一些,真希望你们能够一直这样下去。” 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云岫泡了一壶清茶,钱塘城中的明前龙井以清香浓郁,味道甘醇而远近闻名。 但即便是钱塘本地人,也有不少从来都没有喝过这龙井,青崖自己就是其中一位。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人间如此,修行世界亦是如此。 清澈的龙井入口,的确有一股淡而远,清而香的独特之味,但喝惯了柳白鹿泡的茶之后,青崖忽然意识到,恐怕凡间的任何名茶,都入不了自己的眼睛了。 “长安一别太过匆忙,不知炎龙牧大人近来可好,我能和秦大哥转世续缘全仰仗于她,虽然她不在意,但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今生。” “秋姐姐她在除夕之后便离开长安回到万龙岭去了,她要去寻找突破境界的机缘,茫茫人海也不知她如今在何方。” 在长安的时候,花青儿天天粘着秋池雨,如今也已是几个月未曾有过联系了,想要突破苍龙七叠的最后一重,秋池雨这一次的旅程定然不会安宁,想到这里,花青儿的心里总是感到有些不安。 “花有重开的那一天,故人自然也会有重逢的一日,而我们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便好,毕竟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不是吗?” 青崖为花青儿和云岫的杯中添上了一杯新茶,那些庸人自扰的烦忧也就随之飘散,世间的缘法皆是未知,我辈修道者,正是要在那未知的明天中,找到自己的那一份因果。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他期待着和秋池雨重逢的那一天。 从星荧铺中出来的时候,拢月河两岸的商摊已经撤去了不少,剩下的也都陆陆续续的准备离去。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依旧要为生活而奔波,夜晚的时间对于凡间之人来说,是十分宝贵的。 人间的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但这个世界上的巨大部分人都不能完整地拥有他们,他们的白天,是属于工作的,很多人都追逐着那几两碎银,拖动着自己的身体去做一些不想去做的事情。 他们没有办法,他们将白天的自己连同着梦想一同卖给了柴米油盐。 而晚上的大部分时间,是属于他们的身体的,也不完全属于他们。 对于修士来说,尤其是金丹之上的修士,睡觉只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生活习惯,但对于凡间的人们来说,那是占据了他们一生中很大部分时间的必然。 所以真正留给他们自己的时间其实很少,少到他们更愿意将睡眠的时间压缩出来给自己,仗着自己年轻力盛,用自己的健康换取时间。 如果青崖没有登上天陨,那么这个时间的他应该还在寻找明日的生计,毕竟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好的机会早就已经被别人抢走了。 “青儿,我们回去吧。” “这么早就回去了吗?” “是啊,师尊说,夜里路不好走,早些回家。” 夜幕下的天璇歌尽了霓裳羽衣,她枕着星月悄然入眠,只是天璇弟子们大多已经没有了睡眠的习惯,多数人都会在以修炼来度过夜晚。 花青儿轻轻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房间当中,虽然其他房间中的灯还亮着,但她还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声响,以免打扰其他人的修炼。 “我到了,你也快回去吧,要是柳师叔问起来,你就说你自己摔下山去了。” 花青儿站在门里,青崖站在门外,天上的云层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两个道别之人的身影。 “这么离谱的借口也就只有青儿你才会相信了,你如今臻至元婴,切莫急于修为的增长,好好休息,知道了吗?” 仗着现在自己的个头比花青儿高,青崖伸出手摸了摸花青儿的脑袋。 “好啦,知道啦知道啦,你在这儿哄小孩子呢,快走吧快走吧。” 花青儿往外推搡着青崖几步,随后转身关上了房门,背靠着房门偷偷地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卸去了各类装饰,洗去了脸上的妆容,换上了睡衣,一头栽进了自己的床铺。 见到屋内的灯熄灭了,青崖这才转身沿着铺满了鹅卵石的曲径缓缓向外走去。 离开了天璇弟子居住之地,还没走出多远,青崖便听见了一阵剑锋破空之声,青崖顺着剑声寻去,只见浓烈的夜色之下,寒星神剑和它的主人正肆意而舞。 她换上了往常的黑衣,将她玲珑有致的娇躯藏在夜色里,剑花婉转之间,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她没有动用一丝灵力,只是不断练习着天璇的名动四方剑法,却见她周身之处霞光盈盈,舞剑之人,更如云中神女,让人望而生畏。 忽的,一道剑气激射而出,朝着青崖飞速袭来,只不过青崖站在原地没做闪躲,那道剑气擦着自己的肩膀飞身而过,打落了身后的几片树叶。 “师姐,你还好吗。” “嗯。” 江凝收起了剑招,与青崖擦身而过的时候简单地蹦出了一个字算是回答了青崖的问候,随后便是远远地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青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江凝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又回到了去往黄泉海之前的时候,女孩子的心思远比海底针更为难以捉摸。 不多时,青崖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摇光,今晚偷偷溜下山去,也没有和师尊说明,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责罚自己。 往常这个时候,柳白鹿应当是已经休息了,青崖轻轻地推开了竹门,却见堂前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柳白鹿和女妭二人正坐在桌前,等着自己归来。 “怎么现在才回来,去哪里了。” 柳白鹿的手中拿着一根小小的,细细长长的金属小棒,此时的她正在将一些柔软的绒毛固定在小棒的顶端,她一边忙活着,一边盘问进门而来的徒弟。 “回师尊,我和青儿去山下钱塘城逛了一会儿。” “好哇,师兄你去山下玩不带我,太过分了,白天的时候你们俩就一直在房间里腻歪,你都不知道我在外面等了多久没去找你,结果晚上你又跟人家跑了。” 女妭晃悠着光洁的小腿,脸颊气鼓鼓的,憨态可掬,青崖怕自己在柳白鹿面前笑出来,只能低下头不去看她。 “行了,你先回去睡觉,我和你师兄交代一点事情。” 柳白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催促着女妭回房间去,后者跳下了凳子,踩着“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回到了房间。 “过来,坐下。” 柳白鹿用自己的食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青崖乖乖地走上前去坐在她的面前。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看来以前是我太纵容你了,今天你违反家规,该好好惩罚惩罚你。” 一听这话,青崖猛地坐直了身体,自从自己入门以来,四年中柳白鹿从来都没有责罚过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青崖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温柔。 现在听到她要惩罚自己,青崖的心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兴奋了起来,一种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的感觉充满了自己的脑子。 难道真的如同青儿所说,自己真的有着什么莫名其妙的癖好吗? “你好像还很期待的样子,看来真的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柳白鹿的眼角再次展开了狡黠如狐般的微笑,青崖虽然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但接下来的自己肯定也不会很舒服就是了。 “你,现在趴在桌子上,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一动也不许动,一个字也不许说,知道了吗?” “嗯嗯。” “说话。” “嗯嗯。” “说话,知道了吗?” “可是师尊说,没有你的允许,不准我说话。” “不许抬杠,我说开始才开始,乖乖趴着。” 青崖只得乖乖地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当中。 “脑袋转过来。” 直到现在,青崖终于知道柳白鹿手中拿着的金属小棒是做什么用的了。 传说中西海的岸边坐落在这连绵起伏的山脉,其中的第一座山人们称其为招摇山,招摇山上生长着许多桂花树,它抽出的枝条似金似玉,开出的桂花能在夜晚发光视物。 人们将这种树的枝条佩戴再身上,即便在群山迷雾中也不会失去方向。 而在南海之崖的南禺山中,栖息着祥瑞神鸟鹓鶵,它们从南海振翅而飞,一路往北海而去,途中非梧桐不歇,非甘泉不饮。 据说鹓鶵只会将自己的羽毛赠予世间心志高远之人,得鹓鶵之羽,其一生不会误入歧途。 当柳白鹿的纤手贴近自己的脸颊,青崖只觉得右耳之内传来一道闪电瞬间流遍了全身,从自己的后腰处生起的酥麻之感将自己整个人控在了原地。 这下子,即便是青崖不听柳白鹿的话,也是真的无法动弹了。 “你出去这一趟,身体里好像变得很乱的样子,我用招摇山上的桂枝给你身体中那些杂乱的力量理一理,再用鹓雏神鸟的绒毛把海底那些杂七杂八的污秽给清理干净。 前些日子,天璇峰的小姑娘告诉我你这人特别怕别人动你耳朵,起初我还不相信,哪有人这么奇怪的,现在看来,你还真是……嗯……奇葩。” 鹓鶵的绒毛轻轻地扫过自己的耳内壁腔,那悄悄的沙沙声似乎是从青崖的身体中传来,这种淡淡的,痒痒的感觉像是直接撩拨着自己的心脏,这让青崖的后背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喂,你要是真受不了的话就说出来啊。” 从青崖的视角看过去,柳白鹿的衣袖挡住了自己的大部分视线,她的衣角垂在自己的脸上,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透过衣角,青崖只能看见柳白鹿半面的容颜,即便如此,当自己注视着她的时候,依旧会陷入痴迷当中。 但很快,青崖感到自己身体中的经脉正在被一股力量所牵引,在一些经脉的死角处,青崖自己都未曾发现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些外在的力量。 它们被桂木所牵引,正随着柳白鹿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地融入进自己的身体当中,化作自己的本源之灵。 当身体中的力量被梳理完毕之后,一阵由内而外的轻微灼烧之感从腹中升起,这股灼热之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恰似春潮带雨,在青崖的身体中一扫而光。 柳白鹿抽出了一直在青儿耳中捣鼓的小棒,青崖发现前段的那些绒毛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烧成了一片漆黑。 “你手心里的那枚符印,我没猜错的话,是海底昆仑虚之人的至宝,火眼龙符,对不对?” 青崖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但心中却再一次被师尊无所不知的能力所诧异。 昆仑虚的存在就连在神话传说中也是少之又少,世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曾经真实存在的文明。 但柳白鹿不仅知道昆仑虚的存在,似乎还对他们的文明十分了解,自己手上的龙符之印早已淡化不见,火眼龙符,就连曾经和昆仑虚之人有过接触和交流的江凝都要迟疑一会儿,但柳白鹿却能一眼看穿它的存在。 “这东西在海底不知道躺了多久,海底的地质经过了剧烈的演变,许多深埋在岩层深处的污浊之气趁乱跑了上来。 他们所信仰的图腾自从失去了神力之后,连带着龙符也变得黯淡无光,那些污浊之气便粘在了龙符之上。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枚龙符的,但有些东西同样也被带到了你的身体中,虽然它们对你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但还是把它们清理出去为好。” 柳白鹿说着,又换上了一根桂花枝,再一次探进青崖的耳朵里,一点一点地帮他清理身体中的污浊之气。 凡人的身躯是无比脆弱的,尽管在修行当中修士会不断锤炼,净化自己的身体,但血肉之躯永远无法免疫外物的入侵。 唯有证道化仙,彻底摆脱凡人的桎梏,才能重塑纯净无瑕的身躯,但这也仅仅只是一个起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