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是你鸠占鹊巢 承恩侯府。 顾南枝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就快要死了。 寒冬腊月,外面大雪纷飞,破败的窗棂被吹的咯吱作响,风打在她脸上跟刀子一样,她依稀记得自己刚入侯府时的模样,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年。 “五日了,侯爷和世子还不得空吗?”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她眼神涣散,紧紧抓着小桃的手,气若游丝问道。 小桃抽泣道:“夫人,你一定要坚持住,侯爷和世子很快就能来看夫人了。” 说着她掩面哭泣起来,她真替夫人不值,侯爷和世子哪里是不得空?他们分明是不愿来见夫人,哪怕这最后一面。 突然门开了,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 顾南枝抬头一看,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她虚弱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迫切道:“谦哥儿你来了,快离近点,让母亲仔细看看你。” “出去。”马上就要弱冠的少年,一改往日谦和有礼,端方君子的模样,把小桃赶了出去,他冰冷的眼神让她想到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脸嘲讽道:“呵,母亲?你也配!” “谦哥儿,我教你的规矩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母亲说话?”顾南枝惊了一下,急得剧烈咳嗽起来,她不明白,她呕心沥血教导这么多年的孩子,才几日不见怎么变成了这样。 裴之谦双眼充血,额上青筋暴起,像看着仇人一样看着她,“你根本不是我母亲,我恨你,因为你,我才不得不认贼做母。” “你日日只会跟我提规矩体统,逼我头悬梁,锥刺股,我做什么都要经过你的允许,就连我的亲事你都要插手。” “你明知道我喜欢苏家姑娘,你却偏要我娶谢家姑娘,幸好我娘已经派人去苏家提亲了,顾南枝你怎么还不死,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盼着你死,是你鸠占鹊巢,抢了我娘的夫君,夺了我娘当家主母的身份,幸好你马上就要死了。” “谦哥儿你住口,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不然你怎会小小年纪就金榜题名。”顾南枝气得浑身发抖,她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什么你娘?你莫不是气糊涂了,你的亲生母亲,我的嫂嫂,在你父亲战死后,就随他一起去了,正是因为如此你叔父,才会提出将你过继到我名下。” 裴之谦嘲讽的看着顾南枝,轻嗤出声:“你还不知道吧!我娘根本没有死,她一直陪在我和父亲身边。” 顾南枝不可置信瞪大双眼,突然她想到一个人。 “娘,父亲你们来了。”屋里烛火跳动,将并肩而来的那两道身影拉得修长。 顾南枝艰难抬头,就看到她的夫君裴洛白,小心翼翼拥着谦哥儿的乳母月娘,进门的时候还贴心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神色温柔是她生平仅见。 轰!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些年她忽略的很多事,在这一刻穿成一条线。 若她记得没错,裴洛白庶出的兄长,娶的妻子叫江临月,可惜,她入门之前,他们便远赴边关,以至于从未见过。 江临月,月娘,还有她住了二十年的揽月居!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裴洛白,你怎么能和自己的嫂嫂厮混在一起,你怎能欺我至此?”顾南枝嘶声力竭质问着他,她剧烈咳嗽起来,大片大片的血从她口中涌出,染红她的眸子,她伸手想打他,却从榻上滚落在地。 裴洛白激动起来,他一脸怨恨,居高临下看着她,“顾南枝,从始至终我爱的都只有月儿一人,是祖母以性命相逼,我才会娶你进门,为了绝了我对月儿的心思,她狠心将月儿嫁给了裴长卿那个废物,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现在你该把属于月儿的一切还给她了。” 他字字诛心,眼泪模糊的顾南枝的视线,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她的思绪突然清明起来,“裴洛白,你在战场上伤了身子,无法与我做真夫妻,也是假的吧!” 江临月小鸟依人,依偎在裴洛白怀中,垂眸浅笑,“自然是假的,洛白与我夜夜如胶似漆。” 两人相依相拥,裴洛白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轻声细语道:“月儿,对不起,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你放心,等她一死,我立刻风风光光迎你过门,等谦哥儿成婚的时候,让新妇光明正大给你敬茶。” 他的话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凌迟着顾南枝,她眼神空洞,死死瞪着眼睛,她苦心教导多年的孩子恨她入骨,爱了一辈子的夫君,一心盼着她死,好迎娶新人过门,她殚精竭虑一辈子,才让侯府重回昔日荣光。 没想到她这一生,都活在谎言中。 可笑,为防旁人嘲笑裴洛白,她还将不能生育的名声揽到自己身上,至死都是处子之身。 “月儿,谦哥儿,她的毒该发作了,我们走,让她自生自灭!”裴洛白携妻带子,转身离开。 毒? “哈哈哈……”顾南枝放声大笑起来,原来她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他们真是好得很,她带着不甘,连死都没有闭上眼。 更没有换来裴洛白一个回眸。 ……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夏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与此同时还有一双手轻轻推了她一下,顾南枝猛地睁开了眼。 夏令打趣的看着她,“小姐,刚才你嘴里一直念叨着姑爷的名字,你再忍耐一下,明天姑爷就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顾南枝一阵恍惚,直到喝了几口热茶,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这是……她嫁进侯府的第六个年头。 真没想到,她竟重新活过来了。 “夏令你刚才说什么?再重复一遍。”忽地,她一把抓住夏令的手。 夏令愣了一下,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顾南枝想起来,成婚当日,裴洛白沉着脸,草草把她娶进侯府,都没有跟她拜堂,便远赴边关,最后是老夫人让人找来只鸡与她拜堂,让她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 直到六年后,他才带着兄长唯一的血脉,从边关回来。 不,不对,江临月既是他的嫂嫂,老夫人和赵氏又怎会不知? 她细思极恐,上一世,裴洛白回来的前一晚,老夫人突然打发出去很多婆子婢女。 只怕他这会就在老夫人的松寿堂,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人。 “夏令,你快去老夫人那边盯着,若她打发什么人出府,你不要声张,把他们全都带到城外的庄子上,记住一定得是我陪嫁的庄子才行。”她急忙道,水波潋滟的杏眼冷若冰霜,这一世,她绝不会叫他们如愿。 ------------ 第二章 一家团聚 顾南枝猜的不错。 这会,裴洛白就在老夫人的松寿堂,还有赵氏也在。 几个心腹守在外面,屋里焚着安神香,裴洛白跪在老夫人和赵氏面前,赵氏原本还想拉儿子起来,这寒冬腊月的,地上得有多凉,可听了他的话,她手一抖,立刻扭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声音骤然拔高,“洛白,你说什么?” 裴洛白全然无惧老夫人的怒气,他淡淡一笑,脸上带着一丝怨气,“既然祖母没有听清楚,那孙儿便再重复一遍,谦哥儿是我与月儿的孩子,如果不是祖母逼迫,月儿怎会怀着我的骨肉嫁给大哥,成了我的嫂嫂,半年前大哥已经战死,现在我要认回谦哥儿,让他做我的嫡长子,享侯府一切荣耀,这些都是他该得的。” “我还要把月娘一起接回来,一家团聚。” 老夫人彻底愣住了,“你不是来信说,你大哥战死后,江临月伤心欲绝,随你大哥一起去了吗?为此我还专门找人,给她立了一座牌坊。” 赵氏一个劲儿的给裴洛白使眼色,让他不要说了。 裴洛白却不以为意,“死的是大哥的结发妻江临月,如今活着是谦哥儿的乳母月儿,我希望祖母明白,她们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明日我就会接他们回府,若祖母不许,我现在就返回边关,大不了像父亲和大哥一样战死边关,也算死得其所。” 老夫人气都不顺了,六年前她的儿子战死边关,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险些抄家灭门,力挽狂澜好不容易才保住侯府,半年前她庶出的孙儿也死在战场上,战场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她废了多少心血,才将洛白调回来,绝不允许他再上战场。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大哥已经死了,谦哥儿又是你的骨肉,认他做你的嫡长子,既能让你们父子团聚,还能博个好名声,这件事祖母允了,枝枝个识大体的孩子,料想她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你把江临月弄回来,这算个什么事?你准备怎么安排她?你想过没有,若是东窗事发,你,你与自己的嫂嫂……叫世人如何看你,又如何看承恩候府?”老夫人只要一想,就觉得心口发紧,恨不得昏死过去。 赵氏也觉得他这是在玩火,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裴洛白早就想好,“大哥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当年他们成婚之时,正值侯府风雨飘摇之际,根本没有几个人参加喜宴,更没有人见过月儿,祖母只要把府上见过月儿的人都打发出去,来日便是有人发现她们有些相似之处,只需推说月儿是嫂嫂的远房表妹,又有谁会去求证。” 老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笑不达眼底,“好好好……真是心思缜密,连祖母都自叹不如,你有没有想过枝枝,她等了你六年,替你尽孝,为你掌家,你是不是还想一封休书把她打发回去。” 裴洛白垂眸不语,娶顾南枝非他所愿,若不是祖母以死相逼,他绝不会娶她过门,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顾南枝休了。 “洛白你疯了,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枝枝的父亲可是御史大夫,连皇上都敢指着鼻子骂,还有她哥哥已经进入刑部,也大有可为,他们全都可以作为你的助力,助侯府重回昔日荣光,你给我立刻打消这个念头。”这一刻老夫人后悔了,当年她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下江临月这个祸害,直接杀了她,哪还有今日的祸患。 “若祖母答应孙儿这两个请求,顾南枝自然可以好好的在侯府,当一辈子摆设,祖母能逼孙儿娶她,却没有办法逼迫孙儿做其他的事。”裴洛白不咸不淡道。 老夫人可不是软柿子,她看了一眼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孙子,不容置疑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祖母一件事。” 裴洛白脸色放缓,拱手道:“祖母请说。” 老夫人道:“我要你在一年之内,让枝枝诞下嫡子,祖母便不会插手其他的事。” 裴洛白脸色急转直下,就连声音都染上几分寒意,“祖母……” “洛白!”赵氏赶紧出言打断他,眼角抽抽了一样,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你先应下来,这件事母亲自有对策。 想到祖母的手腕,裴洛白只能不情不愿点头应下。 他一走,老夫人立刻安排宋嬷嬷,让她随便找个由头,把当年见过江临月的人,统统打发出去。 出了松寿堂。 “母亲,我绝不会碰顾南枝的。”裴洛白脸色难看,只要一提起那个女人,他就心生厌恶。 赵氏拉着儿子的手臂笑道:“这算是什么难事?你只要装模做样,去她房中宿几日,生不出嫡子是她自己无能,日后顾家人在你面前都得低一头。” 裴洛白双眼一亮,“还是母亲英明!”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夏令才回来。 她笑盈盈道:“小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老夫人果然打发了很多婢女婆子,奴婢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没有惊动任何人,把她们全都送到城外庄子上。” 顾南枝握着暖炉的手紧了紧,她当然知道,这可是她用性命与血泪换来的,看来她猜测的没错,裴洛白果然已经回来了。 时候已经不早了,她让夏令下去歇息,扭头看着另一个陪嫁丫头秋辞说道:“从明天开始,停了老夫人和夫人的血燕。” 因为她们不配。 她用自己的嫁妆养了侯府六年,从今日起,她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还有裴洛白与江临月,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见他们了。 雪下了一夜,还在下,地上积了厚厚的雪。 世子回来可是大事,一大早,侯府便忙活起来。 上一世,顾南枝满怀欣喜,在雪中等了他足足半日,冻得脚都僵了,后来脚上还长了冻疮。 这一回,顾南枝推说身体不适,都没有去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 一直睡到临近中午,她才懒洋洋的起身,夏令和秋辞担心的不得了,但见自家小姐能吃能睡,这才放下心来。 用过午饭后,老夫人身边的宋嬷嬷,欢天喜地的来了,“少夫人身体如何了?世子已经回来了,这会就在松寿堂,老夫人遣老奴请少夫人过去。” ------------ 第三章 惯会恶心人的 院子里,红梅开的正好,枝头抱香,朵朵红梅在白雪掩映下,更添了几分雅致。 夏令在一旁撑着油纸伞,青色的伞面,浓淡相宜,画着苍劲的翠竹,一看便不是女儿家的伞。 顾南枝抬眸看了一眼,让夏令去换一把伞来。 夏令愣了一瞬,这可是世子亲手所画,是小姐最喜欢的伞,今日这是怎么了?她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乖乖换了一把伞。 顾南枝手里抱着暖炉,她穿着天青色的长裙,如雨后天空,干净,清透,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外面穿着白色的大氅,衣袖,领口缀着白色的兔毛,这一身装扮清丽脱俗,又不显寡淡。 从揽月阁出来,她脚下一顿,回眸看向被大雪掩了一半的匾额,只隐约能看出上面的字来。听闻这是裴洛白在弱冠之年,亲笔所提,更是他亲自挂上去的。 她眉眼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他可真是做梦都想揽江临月入怀。 松寿堂的婆子见她来了,立刻挑起帘子迎她进去。 屋里,炭火烧得正旺,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无声的化去顾南枝身上沾染的寒气,她略略抬眸,里面笑语盈盈,一家其乐融融。 许是见她这个外人来了,欢声笑语骤歇,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冷凝。 是了,这一屋子全是骨肉至亲,除了她。 她举止从容,姿态优雅上前给老夫人和赵氏行礼。 老夫人一贯待她亲厚,亲手将她扶了起来,语气慈爱,一脸关切询问着她的身子,她低眉顺目,浅浅笑道:“不过沾染了风寒,累的祖母忧心了。” 赵氏怀里抱着谦哥儿,也跟着问了几句。 她一进来,便有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一道是裴洛白,一道是站在角落的江临月。 裴洛白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他眼底压着不喜,很快移开视线。 夫为妻纲,顾南枝对着他略略躬了躬身子,“见过世子。” 裴洛白还以为她又会不管不顾贴上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见着他,她眼中便似盛了夏日的骄阳一般,滚烫灼人,不懂矜持为何物,看着叫人心生厌烦。 见她未曾多看他一眼,他微微一怔,唇畔闪过一抹讥笑,难得,她倒是懂得收敛了。 江临月还在不动声色打量她,宽大的衣袖下,她紧紧攥着手指,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她知道裴洛白不喜欢她,可却从未想过,顾南枝竟生的如此明艳动人,好一张芙蓉面,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眉目如画,唇不点而朱,艳却不俗,反而带着几分清丽脱俗的淡雅。 与她一比,自己这副小家碧玉的容貌,顿时显得寡淡无味。 “枝枝,这是谦哥儿,是洛白兄长的骨血,你也知道的,半年前长卿战死沙场,这孩子的母亲是个情深意重的,也随他一起去了,只剩这个可怜的孩子,洛白的功勋上,也有你大哥的功劳,祖母的意思是,把这个孩子过继到你名下,一来可以为你博个贤良淑德的名声,二来也沾沾喜气,早日开花结果,让祖母如愿抱上嫡亲的孙儿。”老夫人拉着顾南枝坐在身边,显得无比亲厚,她伸手从赵氏怀抱过谦哥儿。 五岁的孩子生的唇红齿白,格外讨喜,怯生生的望着她,“婶娘好。” 老夫人的说辞,还真是与上一世一般无二,什么情深意重,真是惯会恶心人的,谦哥儿的母亲,不是好好站在那里吗?犹记当初因为谦哥儿与裴洛白有几分相似,她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孩子,真真疼到心坎里去,甚至常常幻想,她与裴洛白的孩儿会是什么模样! 如今细看这孩子眉眼与裴洛白相似,鼻子与唇却像极了江临月,是她蠢才没有注意到,顾南枝极力压下心头的恨意,他们想让她认下谦哥儿,有何不可? 待大厦倾覆那一日,这便是他们铁证如山的罪状。 见她沉默不语,裴洛白冷着脸道:“顾南枝,这件事你的意见并不重要,我与祖母已经决定好了,只是礼貌性通知你一声。” 言下之意,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实际上不过片刻,可哪怕这片刻,他都等不及。 “还是祖母思虑的周全,我刚才只是在想,该送谦哥儿什么见面礼才好。”见她吐口,裴洛白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顾南枝拿出一块玉佩送给谦哥儿,她亲昵的把他抱在怀中,逗得他咯咯笑出声来,没有一个人看出,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孩子。 老夫人也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枝枝是个明事理的。” 赵氏急着让自己的亲孙子上族谱,她笑着说道:“既然枝枝都同意了,那就选个好日子,尽快把这孩子的名字,写入族谱。” 裴洛白也是这个意思。 顾南枝点头,“母亲说的极是。” 事情超乎想象的顺利,老夫人也高兴的很,她朝江临月招了招手,“枝枝,这是谦哥儿的乳母,月娘,以后还由她照料谦哥儿的日常起居,你觉得如何?” 江临月穿着杏色比肩,鬓边斜插着一支碧玉簪,打扮的素净,颇有一股人淡如菊的气质,她缓步上前,对着顾南枝盈盈一福,“月娘拜见世子夫人。” 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可惜绷直的脊背,泄露了她的野心。 顾南枝余光扫了裴洛白一眼,只见他面上闪过些许隐忍之色,心里不住冷笑,让江临月给她行礼,真是委屈她了,她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给江临月,侧目看向老夫人,“都听祖母的。” 老夫人一贯不喜江临月,不然当年也不会强行拆散他们,她的父亲不过是洛白的启蒙之师,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也妄想做世子夫人,不是痴人说梦吗?! 顾南枝来之前,老夫人已经敲打过她,因此引得裴洛白不满,祖孙两人还拌了几句嘴,不过他们都掩饰的极好,没有露出痕迹罢了。 顾南枝不愿多看他们一眼,她轻咳几声,起身托病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看了谦哥儿一眼,给人一种她很喜欢谦哥儿的错觉。 老夫人和赵氏十分满意,关心了她几句,叫人把她送出去。 顾南枝才走了几步,谦哥儿突然哭闹起来,到底还是个孩子,初来咋到本就有些害怕,还被陌生人抱在怀里,他指着江临月抽抽噎噎喊道:“娘亲,我要娘亲……” 江临月心疼孩子,一时间她什么都忘了,下意识朝谦哥儿伸出手来,“谦哥儿莫哭,娘亲在这呢!” 顾南枝脚下一顿,骤然回眸。 ------------ 第四章 她早晚会夺回来的 大人会权衡利弊,会演戏,但孩子不会。 那瞬间,裴洛白,老夫人,还有江临月脸色全都变了。 赵氏素来是个机敏的,她不着痕迹剜了江临月一眼,从老夫人怀里接过谦哥儿,一面哄着怀里的孩子,一面对顾南枝道:“枝枝你不要多想,谦哥儿年纪小,又失了父母,心里害怕,身边只有月娘这么一个亲近的人,难免把她当作母亲看待。” 老夫人也在一旁附和。 裴洛白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只要你真心对谦哥儿好,日后他自会把你当作母亲。” 江临月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赶紧垂下手去。 “来,谦哥儿,你想娘亲了吗? ”顾南枝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缓步走上前,笑盈盈的抱过谦哥儿,拿着帕子轻轻的替他擦去脸上的泪,谦哥儿点头,眼神不住的往江临月身上瞄,她极有耐心道:“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娘亲,用不了几日,你便是我的儿子,母亲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自然要给江临月添点堵,于是,她挑眉看了江临月一眼,“这是月娘,以后要唤奶娘知道了吗?” 见她这样耐心细致的哄谦哥儿,老夫人和赵氏打心眼里高兴。 裴洛白没说什么,看着顾南枝在那哄孩子,眉眼温柔如水,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柔光,不知怎的他竟觉得,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了。 唯有江临月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看着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被别的女人抱在怀里,以后人前再不能唤她娘亲,只能唤她一声奶娘,她死死攥着手,指甲陷入肌肤一阵刺痛,却不及她心里的痛。 她低低的垂着眸子,因为嫉妒面容都扭曲了。 明明谦哥儿,裴洛白,还有侯府主母的位置,统统都是她的。 是顾南枝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等着吧!她早晚会夺回来的。 谦哥儿到底还小,见江临月垂眸不语,他一时没了主意,索性谁也不敢喊,只小声抽抽噎噎,顾南枝记得清楚,他酷爱甜食,上一世,为了让他有一副健康的体魄,她绞尽脑汁控制他,他心里怕是恨死她了,这一世,她断不会了。 她会把他喜欢的东西,都送到他面前去,打骂管教,不一定是恨,捧着,宠着,也不一定就是爱。 于是她叫人拿来几样点心。 果然,他吃着手里甜腻的桂花糕,连哭都忘了。 “月娘,从前是什么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既入了侯府,便要守侯府的规矩,我希望你牢记自己的身份,莫要再有逾越之举,念在你初入侯府,这一次就算了。”顾南枝眉眼含笑,她嗓音柔柔的,听上去不像教训,更是像劝诫。 可她字字诛心,刀刀见血,全都戳在江临月的痛楚上。 江临月头垂的越发低了,她心里盼着裴洛白,能站出来替她说句话,却没能等来,只能低声道:“世子夫人教训的是,我记下来。” 顾南枝觉得趁着这个机会,她还可以再做点什么,于是,她提议,“祖母,母亲,谦哥儿刚换了地方,心里必然是害怕的,我既然决定把他过继到我名下,不如让我带他两日,一来培养一下母子感情,二来也好叫他熟悉一下府中环境。” 她说的合情合理。 老夫人不假思索便但答应了,“好。” 江临月骤然抬眸,几乎下意识就要说不,但见老夫人已经应允了,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着裴洛白。 裴洛白不忍看她伤心,开口说道:“祖母,谦哥儿认生,我怕他夜里哭闹,再说她尚在病中,等谦哥儿熟悉几日,她病好了,再送过去也不迟。” 老夫人还没有开口,顾南枝立刻松开谦哥儿,她锦帕掩面,一脸愧疚,“祖母,母亲,世子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还有一事,过继之事决不可马虎,为了谦哥儿好,不如请莫问大师来一趟,一来选个黄道吉日,二来把府中服侍得下人都过一遍,免得八字或者属相上,对谦哥儿有所冲撞,与他前途有碍。” “好,明日我就打发人去请莫问大师来一趟。”老夫人一听这话,心里越发熨帖的,这事就连她都没有想到,枝枝想到了,这说明什么? 她是真心疼爱谦哥儿的。 赵氏看着顾南枝的眼神也越发慈爱,就连裴洛白也觉得,纵她有种种不是,但却不失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在不负月儿的前提下,他愿意给她一些正室该有的体面。 顾南枝不动声色,将他们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前一世,她望子成龙,对谦哥儿管教严格,让他们生出很多不满,误以为她不喜欢谦哥儿。 这一世,她定会‘好好’疼爱谦哥儿! 怕把病气过给谦哥儿,她并未在松寿堂久留。 “小姐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怎么能答应老夫人和世子的要求,把谦哥儿过继到自己名下,如此一来,他不仅占了嫡,还占了长,以后咱们的哥儿呢?” “小姐,你就是再喜欢世子,也不能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啊!”一回到揽月阁,夏令和秋辞再也忍不住,大冷的天,两人急得鼻尖都冒出汗来。 顾南枝正在调香,她自然知道她们是为了她好,过继子嗣是大事,她若想阻止,并非全无办法,可她为何要阻止? 殊不知他们这是在往她手里递把柄。 她巴不得他们越荒唐越好,来日,她提和离的时候,谁人能阻?! “你们别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着急上火了,我心里有数。”她并没有多说,手上调着香,心里却在盘算别的事,上一世,老夫人和赵氏对谦哥儿百般疼爱,他在侯府过的如鱼得水,倘若他失了这些宠爱呢! 还有一件事,她怀疑裴长卿的死有蹊跷。 ------------ 第五章 谁是珍珠,谁又是鱼目 不相干的人?那可是世子呀! 夏令和秋辞惊得合不拢嘴,难以置信看着顾南枝,这还是她家小姐吗? 夫人生小姐时难产而亡,因家中无女眷照料,老爷只能忍痛把小姐送去外祖家,这一待就是十三年。 小姐归京那一年,上元佳节,大少爷带小姐去赏灯,未曾想小姐竟与他们走散了,有登徒子想要欺辱小姐,是世子救了小姐,并且把她安然送到家。 自此小姐对世子一见倾心。 起初老爷并不同意小姐嫁给世子,那时正值侯府风雨飘摇之际,老侯爷贻误战机,致使兵败,数万将士因他而死,纵然他后来战死沙场,可圣意难测,谁也不知圣上是否会降罪,裴家岌岌可危,这才起了心思与顾家联姻,这桩婚事是小姐跪在老爷书房外,求了三日,才求来的。 现在她竟然说世子,是个不相干的人。 定是世子把小姐伤的很了…… 两个人心疼极了,鼻子一酸,看着顾南枝的眼都红了。 “从前是我着相了,以后不会了。”顾南枝轻轻拥了拥她们,上一世,她病重之后,赵氏便把她们打发出去,她死的时候,连她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一直是她心里的痛。 调好香后,顾南枝便让秋辞给老夫人送去。 老夫人有喘症,一到冬日就难熬的很,一直靠她调的香压制着,才没那么难受。 只,这香能做救人的良药,也能化作催命的毒药…… 松寿堂。 男女五岁便不同席,谦哥儿虽不大,可年纪也不算小,理应住在前院,可裴洛白先斩后奏,有逼迫之嫌,时间实在匆忙,还没来得及给他收拾出院子,老夫人便将他与江临月暂时安置在松寿堂。 “洛白,你也看到了吧!且不说枝枝对你一片痴心,单是她这份气度与良善,也堪当侯府宗妇,祖母希望你放下偏见,至少给枝枝一个机会。来日你想纳月娘为妾,她未必不许。”老夫人看着秋辞送来的香,语重心长道,她看似在劝诫裴洛白,实则是在试探他。 她之所以答应他把江临月弄回来,自然有她的打算,这样一个祸害,与其放任在外,养虎为患,倒不如弄到眼皮子底下。 若她安分守己也就算了。 否则…… 深宅后院,想除掉一个人,还不容易! 裴洛白定睛看着她,“祖母,月娘的事,我自有打算,只要她好好的,顾南枝就不会有事,该给她的脸面,我也会给。” 他这话说的直白,老夫人焉能听不懂,瞧瞧,那位看似不声不响,实则野心大得很,人家连妾都看不上,只等着做侯府主母呢! 她面色不虞,但到底捏着性子没有说重话,男人嘛,不就是那回事,爱的时候死去活来,变脸的时候比谁都狠心,她越是拦着,越是会激起他的逆反,她索性顺了他的意。 她倒要看看,他能爱江临月到几时! “洛白你大了,祖母信你,不会插手你与月娘的事,只有一样,你也莫要忘记答应祖母的事,今晚你知道该怎么做!” 裴洛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一走,老夫人立刻把心腹孔妈妈叫到跟前来,让她把江临月盯紧了,又安排了一个婆子教她规矩。 她想当侯府主母,端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一下午倒也相安无事。 入夜的时候,雪方停,就连月亮都露出了头,银装素裹的一层,长廊上灯笼逐派挂起,大红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给这静谧的夜增添了一抹亮色。 江临月知道昨晚裴洛白与老夫人的谈话,她也知道今晚意味着什么,纵然裴洛白跟她发过誓,绝不会碰顾南枝一根手指,可她还是怕。 情浓之时,榻上之言,岂能尽信?! 六年前,他伤心欲绝抱着她,跟她保证绝不会娶顾南枝,结果呢? 这是她与谦哥儿入府第一晚,她知道裴洛白一定回来的,她卸了妆容,净了面,一袭素色长裙,长发及腰,一点装饰都没有。 裴洛白来的时候,谦哥儿已经睡了。 江临月递了杯热茶给他,却低低的垂着眸子,不肯抬眼看他。 “月儿,你怎么了?”裴洛白随手把茶放在桌上,伸手拽住她,顺势把她拥入怀中,只见她眼尾泛红,湿漉漉的眼中氤氲着水气,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叫他心尖一颤。 “没,没什么!”江临月柔柔一笑,似怕他发现,她眼中氤氲着水气,几乎立刻别过头去,一口吴侬软语,温柔小意,“显哥哥,我看到了,顾姑娘当真是个极好的人,对谦哥儿也好的没话说。” 她的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发细软,“她,她是无辜的,今晚你理应去她房中,补上当年欠她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怪显哥哥。” 裴洛白,表字一个显,私下里,江临月惯常这样称呼他。 裴洛白紧紧抱着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微有些动摇的心,顿时变得坚若磐石,“月儿,你怎么能这么好呢!叫我如何不爱?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绝不会食言,我说了不会碰顾南枝一根手指头,哪怕她在我面前衣衫尽褪,我也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显哥哥,我不怪你,真的……”江临月心头闪过一丝暗喜,她缓缓抬头,泪眼模糊深情凝视着裴洛白,真是温柔大度的很。 “月儿……”裴洛白呢喃一声,低头封住她的唇瓣,两个人温柔缱绻,满室脉脉温情。 全然忘了这是在老夫人的松寿堂。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轻咳声,两个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裴洛白守在榻前,陪了江临月许久,直至她呼吸平稳,一副睡着的模样,他才起身前往揽月阁,根本不知他一走,江临月便睁开了眼,楚楚动人的脸上勾着一抹冷笑。 这么多年,她早就摸透裴洛白的性子,遇事你越是阻拦他,他便越来劲儿,反之你若是顺着他,他反而会觉得索然无味。 她已经可以确定,今晚他绝不会碰顾南枝。 “我就知道这个小娼妇惯会勾引人,洛白真是被她迷了心窍。”两人搂在一起啃嘴的时候,孔妈妈在外瞧得一清二楚,老夫人知道后,狠狠啐了一口,她最看不上江临月这副狐媚子样,浑身一股小家子气,根本上不得台面。 “洛白可去揽月阁了?”她手里捻着佛珠,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满意的点了点,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这鱼目与珍珠一比,便相形见绌,时间一久,洛白自然知晓,谁是珍珠,谁又是鱼目! ------------ 第六章 参汤 ------------ 第七章 一颗而已 ------------ 第八章 循循善诱 江临月心虚的厉害,她几乎不敢直视老夫人的视线,立刻垂下眸子,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这事她做的隐秘,不会有人发现的,即便他们当真查出什么来,她也有说辞,她身为谦哥儿的母亲,难道会害他不成! 今日得了大胖孙子,赵氏心里高兴,临睡前叫人烫了一壶女儿红,全吃了,所以她来的最晚,脸上还带着两坨绯红,身上犹带着几分酒气,“母亲说得对,一查到底,这件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一听她这话,江临月的心直坠坠的沉了下去。 见顾南枝和裴洛白全在,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一样,“枝枝呀!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跟你母亲就够了,犯不着都在这熬着。” 顾南枝脸上犹带着泪痕,她担忧不已看了谦哥儿一眼,再三交代若有什么事,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老夫人点头应下,心里对这个孙媳妇越发满意。 一出松寿堂,顾南枝的脸便冷了下去,老夫人这是要支开她呢!也好,她已经达到目的,懒得跟他们在这里耗。 回到揽月阁,她第一时间取下腰间的香囊,丢进炭盆里,绣工精致的香囊,立刻被火吞噬掉。 跳动的火苗,给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靡丽。 香囊里,她加了磨得细细的花生粉,在她精心调配的香料掩盖下,一切都无迹可寻,她这都是跟江临月学的。 等着瞧吧!今晚还有的闹腾! “来人啊!把这个小贱蹄子给我拿下。”支开顾南枝,送走府医之后,老夫人立刻就发作了,好啊!她正愁抓不住江临月的把柄,她自己就送上门来了,真是又蠢又毒。 孔妈妈和宋妈妈上前,把江临月摁在地上,剩余的婆子在屋里到处翻找起来。 江临月泪眼模糊,一脸无辜,“老夫人,夫人,我冤枉啊!我也不知道谦哥儿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我是他的……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害他,唯有我绝不会存这种心思……” “祖母,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怀疑月儿,我敢用性命保证,此事绝对跟月儿无关。”裴洛白阴沉着脸,挡在江临月面前,一脚踢开孔妈妈和宋嬷嬷,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赵氏也在一旁帮腔,“母亲,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也觉得月娘不可能会害谦哥儿。”这可是她的亲生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好一对糊涂虫,一个色令智昏,一个不长脑子的蠢妇,她捻着手上的佛珠,冷冷瞪了他们一眼。 若没有她压着,侯府怕是要被这个小贱蹄子,搅个天翻地覆。 几个婆子很快将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谁都没有注意到,桌上摆放的两盘点心,一盘云片糕,还有一盘糖衣花生。 江临月暗暗松了一口气,裴洛白把她护在身后,“祖母,你看到了吗?月儿断不会害谦哥儿的,你平白的冤枉了她,我要你跟她道歉。” 可真是把她护的紧,江临月低低的垂着头,眉眼舒展开来,只要裴洛白肯护着她,她便能在这侯府站稳脚。 老夫人冷笑一声,“现在下定论,你不觉得有点早了吗?” 谦哥儿已经没事了,他迷迷糊糊的睡着,老夫人把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小脸。 “曾祖母!”谦哥儿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冲着老夫人咧嘴一笑,老夫人也喜欢的紧,“谦哥儿刚才难受了是不是?真是把曾祖母心疼坏了,谦哥儿也不想以后再难受了对不对?” 谦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江临月盯着自己的脚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手心一片滑腻。 老夫人循循善诱,“那谦哥儿能不能告诉曾祖母,你临睡前都吃了什么?” 江临月脊背绷得很紧,刚才谦哥儿睡的迷迷糊糊的,小孩子又忘性大,他肯定记不得。 “是那个,娘亲,哦,不,是奶娘喂了我一颗甜甜的花生,可好吃了。”谦哥儿馋的很,他指着桌上的糖衣花生,不停的咽口水。 老夫人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刮在江临月身上,她一脸慌乱,“老夫人,我,我也不知道的。” “显哥哥你信我……”她那张柔弱的脸无辜至极,大颗大颗眼泪坠地,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看的裴洛白心口一滞,“祖母,我相信月娘,害了谦哥儿对她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给了孔妈妈一个眼神,孔妈妈立刻把那盘糖衣花生,端到谦哥儿面前,老夫人笑得慈爱,“谦哥儿喜欢吃吗?” 见谦哥儿点头,“那这盘糖衣花生都是谦哥儿的了,谦哥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多谢曾祖母。”谦哥儿高兴坏了,他伸手抓了一大把糖衣花生,就往嘴里送。 ------------ 第九章 我求你了 事关谦哥儿的性命,裴洛白急得音腔都是颤的,“祖母,还没有查出谦哥儿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才诱发了敏症,万一,万一就是这糖衣花生,千万不能再让他吃了。” 想起谦哥儿刚才那副难受的模样,他心有余悸,匆忙上前阻止。 “不,不能吃!”只是,有个人比他更快,江临月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抢走谦哥儿手里的糖衣花生,全都扔在地上,还用脚狠狠碾碎。 谦哥儿受了惊吓,哇的一声,哭着扑进老夫人怀中,“曾祖母,我怕……” 见谦哥儿哭了,赵氏沉着脸呵斥道:“你冒冒失失的这是做什么?瞧都把谦哥儿吓哭了没。” 老夫人的怒斥声紧随其后,“江临月,你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看看,你这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吗?有哪个母亲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禁忌之物,你若是现在老实交代,我还能看在谦哥儿的面子上,饶了你这一回,否则谋害侯府嫡子,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老夫人,我真的冤枉啊!谦哥儿自出生便在边关那等苦寒之地,在此之前他从未过吃过花生,这一点显哥哥可以作证,刚才我只是一时情急,怕谦哥儿真是因为那颗小小的花生,才难受成那个样子,我实在是怕极了,才会出此下策,还请老夫人明鉴。”江临月哭着跪倒在地,她声声泣血,字字喊冤。 可她真的冤枉吗? 她知道谦哥儿不能服用花生,可只吃一颗的话,顶多身上起点疹子,哭闹一阵就好了,所以她才会铤而走险。 她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能想到这次竟险些要了谦哥儿的命。 都是他们逼她的,假如不是老夫人为老不尊,给自己的孙子下药,她又怎会让谦哥儿冒险。 “祖母,我信月儿,虎毒尚且不食子,月儿最是善良不过,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伤害,她比谁都心疼谦哥儿,断不会害谦哥儿的,再说她又为何要害谦哥儿?”裴洛白挡住老夫人的视线,眼中的怒火怎么都压不住。 老夫人实在没有想到,他竟被江临月迷惑至此,“她为什么要害谦哥儿?你问得好,若没有这桩事,你现在该在哪里?这会又在哪?” 江临月心头一惊,老夫人竟然看穿她的意图了! “祖母,你不能因为对月儿有偏见,就怀疑她要害谦哥儿,若你真容不下他们母子二人,孙儿也不勉强,我这就带他们离开这里,省得碍着祖母的眼。”裴洛白态度强硬,他怀疑老夫人是在故意找江临月的麻烦,因为她一直都不喜欢江临月。 江临月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老夫人又怎样?她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归西了,赵氏又是个立不起来的,到时候整个侯府还不是她说了算。 她惯会装的,“显哥哥你不要这么对老夫人说话,老夫人只是太担心谦哥儿了,你万不可因为我们顶撞老夫人,我求你了。” 裴洛白被她这番话感动坏了,“月儿……” 一听自己的儿子要走,连带着刚认回来的孙子也要一并离开,赵氏急了,“母亲,花生这种东西极容易卡住,金贵人家的哥儿姐儿都不吃的,这谁能想到谦哥儿竟碰也碰不得,我记得府上有个小辈,就吃不得花生,一沾花生就又是出疹子,又是呼吸急促的,与谦哥儿的情况一样,他也是跟谦哥儿这般大小才发现的,儿媳也相信月娘不会害谦哥儿的。” 她也是约摸记得有这么一桩事,至于到底是哪个小辈,真叫她说,她也说不上来。 看着江临月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老夫人气的喘气声都粗了,偏又没拿到她什么实质性的错处,罚也罚不得,最可恨的是洛白还就吃她这一套,还有赵氏也是个拎不清的,简直气死她了。 “今日这件事到此为止,谦哥儿都睡着了,洛白你还杵在这个干什么?别忘了你今晚该在哪里。”老夫人瞪了裴洛白一眼,她起身就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说什么也待不下去了。 赵氏忙去搀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江临月恋恋不舍的看着裴洛白,他不过是去自己的夫人房中一趟,到她这成了生离死别一样,她双眼雾蒙蒙的,犹如春雨中乱颤的桃花,满是诉不清的缠绵情意,趁着老夫人和赵氏谁都没有主意,她伸出手指,默不作声勾了勾裴洛白的掌心。 勾的裴洛白喉咙阵阵发紧,看着她的眼神都着了火星,宽大的衣袖下,他一把握住江临月的手,牢牢攥在掌心里。 两个人正在这边天雷勾地火。 “啊……老夫人……”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老夫人下台阶的时候,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也软的厉害,竟直挺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孔妈妈和宋妈妈两个人愣是没扶住她。 ------------ 第十章 该是疼的 情急之下,孔妈妈和宋妈妈,慌忙之中去拉老夫人,不曾想两个人一脚踏空,竟也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眼见老夫人就要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在前面掌灯的小丫头倒是个有急智的,她丢开手里的灯笼,就朝老夫人扑过去,老夫人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养了一身的好皮肉,又岂是她一个瘦弱的小丫头能接得住的。 “哎呦!真是疼死我了。”她挡了一下,老夫人半截身子压在她身上,脸却磕到了青石上,火辣辣的一片,疼的她忍不住哀嚎起来。 “祖母,母亲……”见老夫人竟然从台阶上摔下去,裴洛白与赵氏都吓坏了,匆忙跑过去扶她。 江临月听着声响,出来一看,见老夫人竟然伤了,还伤在脸上,那血呼呼的一片看着就疼,她心里咯噔一声。她和谦哥儿才回来第一天,老夫人就出了这样的事,这叫旁人怎么想她,又怎么想谦哥儿? 这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消息传到揽月阁的时候,顾南枝还没有睡,她正在调香。 今晚裴洛白因为谦哥儿丢下她就走了,夏令和秋辞憋了一肚子的火,这到底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重要,还是一个养子重要,世子怎能这般拎不清! “小姐,那个养子刚回来,老夫人就受伤了,依着奴婢看,他分明跟老夫人八字不合,你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由头,让老夫人断了过继他的念头,你又不是不能生,为何要过继一个孩子。”秋辞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小声碎碎念,她和夏令实在接受不了,她要过继谦哥儿的事。 顾南枝神色一凌,压低声音道:“秋辞,当心祸从口出,这种话可万不能再说了。” 即便来日真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也绝不能是从揽月阁传出去的。 秋辞立刻噤声,俏皮的冲着顾南枝吐了吐舌头,“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老夫人受伤了,顾南枝身为孙媳妇,肯定得去,哪怕她有病在身,若是不去,别人只会说她不孝。为防她反悔,裴洛白和老夫人已经命人,把她要过继谦哥儿为嫡长子的事传了出去。 父亲和阿兄虽然生她的气,但最疼的就是她了,最迟明天,家里一定会有动静。 她到松寿堂的时候,府医已经替老夫人包扎好,她头上带着紫色祥云抹额,中间还缀着一块羊脂白玉,光看着,倒也看不出伤的如何,只她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疼。 顾南枝心想,该是疼的,这都是他们的报应。 都不用别人提点,老夫人便抓着她的手,迫切的说道:“枝枝,等明日莫问大师入了府,一定得让他帮我看看,我可是与什么犯冲,这好好的我怎么会从台阶上摔下来。” 她把顾南枝都抓疼了,这会她的心里还腾腾的厉害,总觉得不安。 顾南枝握着她的手,她眉眼柔和,余光落在她下午刚差人,给老夫人送来的那盒香上,正准备开口安抚老夫人。 裴洛白便抢在她前面开口,“祖母,你不要多想,雪天路滑,这只是个意外罢了。” 说话时他给了顾南枝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顾南枝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把老夫人的手放回去,替她掖了掖被子,“祖母,今日世子与谦哥儿归家,可是大喜的日子,家里的仆从虽然已经扫了雪,但台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您只是太高兴了,一时不慎才滑了一跤 ,睡吧!等睡醒了,身上的伤也就不疼了。” ------------ 第十一章 闭门羹 顾南枝知道她要做的事已经成了,她只需在老夫人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就够了。 见顾南枝都走了,裴洛白还杵在她跟前,老夫人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洛白!” 她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但裴洛白已经懂她的意思了,她在催他去顾南枝那里,“祖母,参汤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他知道老夫人的底线在哪里,以离家之言威胁她,一次两次可以,再多就该惹人厌烦了,今晚老夫人已经做出妥协,并没有拿谦哥儿的事,为难月儿,他也该适时的做出点让步。 所以他并没有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这一次江临月也没有再作妖,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知道裴洛白已经失了兴致,哪怕两人同榻而眠,他也绝不会碰顾南枝的。 可只要想到她的男人,要跟另一个女人同处一室,她整颗心就跟泡在醋缸里一样,嫉妒的发狂。 让裴洛白没有想到的是,等他自信满满来到揽月阁的时候,已经落锁了,顾南枝竟然敢让他吃闭门羹! “顾南枝,若不是祖母逼我,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里吗?你竟敢将我拒之门外,我给过你机会的,你等着,以后你就是哭着求我,我都不会再踏进揽月阁一步。”他脸色铁青,心里的火蹭蹭窜了上来。 他扭头就走。 这一晚,裴洛白宿在了前院,最高兴的莫过于江临月了。 翌日,一大早,顾南枝刚起来,老夫人就差人过来传话,让她去松寿堂用早膳。 六年前,裴洛白将她娶进门便扔下不管,今日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她回顾家一趟,拜见一下父兄,权当补了当年的回门礼。 过继谦哥儿一事,她虽然点了头,可若父兄反对,这事想成可就难了。 老夫人自然要把她叫过去,哄哄她,再灌灌迷汤,好叫她乖乖听话。 寿松堂。 老夫人得知昨晚裴洛白并没有宿在揽月阁,也知道是顾南枝叫人落了锁,她心里是埋怨顾南枝的,可眼下正是用她的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 “洛白,你父亲已经去了六年,莫说其他人,便连你也觉得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对吗?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现在还只是世子,袭爵的圣旨迟迟不下,难保陛下心里没有别的打算,枝枝的父亲,在朝中那是说得上话的,她只是一个女儿家,你哄哄她又如何?就说那江临月,你如珠如宝的捧着她,她可能助你分毫?”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裴洛白垂着头,也不说话,他心里也烦的很,建功立业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他在边关六年,也不过是个军中小将,此次也并非衣锦还乡。 他心里想着,若是能成功袭爵,哄一哄顾南枝倒也无伤大雅。 “嫂嫂,请留步。”顾南枝出了揽月阁,走到苍翠院拐角那片竹林的时候,突然从竹林中走出一人,开口唤住她。 她抬头望去,就见一袭青衫的少年,朝她走来。 是裴洛白的庶弟,裴照江,尚未弱冠的少年,与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 上一世,她病了后,裴洛白便叫人将她移到秋白院,院如其名,那是侯府最偏远的院子,说是怕她将病气过给旁人,其实是将她软禁起来,贴身的婢女一个都没有给她留。 她病的很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当时,他已经离府别居,走上了从商的路,而立之年尚未娶妻,得知她病了之后,他红着眼闯进秋白院,执意要带她离开侯府,一遍遍告诉她不要怕,他一定会找人医治好她的。 可她却拒绝了他。 她不能让裴洛白蒙羞,也不能让他招人非议,落个苛待嫡妻的名声。 “二弟,有什么事吗?”如今再见,她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偌大的侯府,怕是只有他,对她存着几分真心,嫡庶尊卑有别,侯府求生不易,她不过暗中照拂过他一二,哪里就值得他这样掏心掏肺呢? 许是天冷的缘故,少年耳尖泛红,他身上穿着藏青色的大氅,似有不安双手紧紧拢在衣袖里,清透的眉眼带着几分焦急看着她,嗓音压得低低的,“嫂嫂,不要把谦哥儿过继到你名下,为了博个贤良的名声,实在不值,你不要怕不好开口,他不过一个庶出的孩子,哪里就有资格做嫡出呢!我自会去求族老,把他过继到我名下,嫂嫂不要觉得为难,我以后不打算成婚,有个孩子养在膝下,对我来说是一桩好事。” ------------ 第十二章 我可以吗? 冬日的冷光中,刚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他稚嫩的脸上一片赤诚,所思所想皆是在为她筹谋。 顾南枝鼻子一酸,上一世,她一心为了侯府,掏心掏肺的对裴洛白与谦哥儿好,可他们全在算计她。 赵氏并非良善之辈,侯府统共只有两个庶子,她不过让眼前的少年,吃得饱,穿得暖而已,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可眼前的少年却记了一辈子。 明明他尚无自保之力,却愿意为她站出来,诚然他说的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有老夫人和裴洛白压着,想要说服那些族老谈何容易。 “谢谢三弟,这事我心里有数,断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她真诚的道了声谢,拒绝了他的好意。 少年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来,见她拒绝,他后退一步,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死死的捏着自己的衣袖,都是他无能,除此之外再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帮她。 “三弟你想入岳麓书院读书吗?”她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少年轻声问道,裴洛白这个人,好高骛远,又自以为是,只因占了嫡子的身份,所有人才捧着他而已,他实在不是个有才学的,可谓文不成武不就,但眼前的少年不一样,他聪慧至极,不过一直被赵氏打压着,都未曾正儿八经读过什么书。 少年骤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带着不确定问道:“我,我可以吗?” 只要能读书,他便有机会入仕,到时候,他就能护着她了…… 夏令和秋辞也愣了下,小姐这是想管二少爷的闲事吗? “只要你想就可以。”顾南枝就是想对眼前的少年好一点,不为什么,就为了他这一片赤诚之心。 裴照江做梦都想读书,但他又怕顾南枝为难,她虽然掌管着侯府的庶务,可却也管不到他头上来,他的事自有嫡母操心,赵氏存心打压他,又怎会让他入岳麓书院读书。 “嫂嫂,不用了,我现在就很好,你,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望着少年匆忙远去的背影,顾南枝笑了笑,“真是个傻孩子。” 傻的让人心疼,明明那么渴望读书,却又不想她为难,才故意这么说。 “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真要管三少爷的闲事吗?”去松寿堂的路上,夏令压着声说道,她现在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小姐了,明明她那么喜欢世子,昨晚却将世子拒之门外。 秋辞也觉得小姐变了,但她觉得这样的小姐很好,再也不会为了世子日日垂泪。 顾南枝自有打算,裴洛白无才无德,侯府难道不该交给更合适的人吗?! 用早饭的时候,谦哥儿和江临月都不在,这就是老夫人的厉害之处,和上一世一样,她虽然看重谦哥儿,但又不会让她,和侯府上下觉得,越过她这个当家主母。 “枝枝,回家了记得代我想你父兄问好,祖母向你保证,即便谦哥儿过继到你名下,也永远不会越过你生的孩子,便是这爵位,也只会留给你的孩儿。”老夫人一面给她画大饼,一面不着痕迹给了裴洛白一个眼神。 老夫人这番话,叫裴洛白有些不悦,先不说顾南枝会不会有孩子,承恩候的位置只能是谦哥儿的,虽然知道祖母这是在哄她,他听了还是有些不舒服。 赵氏也连连附和。 见裴洛白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夫人有些气恼,又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这才不情不愿,给顾南枝夹了一筷子菜。 “我吃饱了。”他才把菜放到顾南枝碗里,顾南枝便放下手里的筷子。 裴洛白脸色一僵,顿时就不高兴了,昨晚被拒之门外,他心里就憋了一口气,眼下心里的气更不顺了。 “祖母,母亲,我吃饱了,谦哥儿晨起还有些不舒服,我去看看他。”他撂下筷子就走。 老夫人不禁皱起眉头,看着顾南枝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责怪,“枝枝,妇道人家闹点小脾气无伤大雅,可若是过了,就成了蛮横无理,有失妇德,你说呢?洛白都服了软,你为何还要这般咄咄逼人,揪着从前的事不放,你这样只会把他越推越远,祖母是真心盼着你们好的,一会你还要回家,洛白这人是软不吃硬,你哄着他点就什么都好了。” 顾南枝垂眸不语,她杏眼里覆着寒冰,裴洛白对她从来都只有厌恶,上一世,就是她温柔小意,百般央求,他才愿意陪她一起回家,却也只坐了坐,张嘴闭嘴惦念谦哥儿的身体,就匆匆回来了。 这一世,他不跟着她一起回去才好呢!省的脏了他们顾家的地儿。 老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只当她听进去了,她叫人备了厚礼。 顾南枝才回到揽月阁,便收到父兄的信,父兄都催着让她回家一趟,可见已经听说她要过继谦哥儿的事。 她收拾了一番,就带着夏令和秋辞出府了。 裴洛白还有恃无恐,等着顾南枝来求他,断无新妇一人回门的道理,他跟她一起回去,那是给她面子,她惹了他不痛快,他自然也要叫她难受上一番。 可他在书房左等右等,都没等来顾南枝,眼看就要中午了,他沉着脸看着一旁的仆从问道:“夫人呢?” ------------ 第十三章 撞上去 “你说什么?”从仆从嘴里得知,顾南枝已经回顾家了,裴洛白声音骤然一高,他脸色铁青,气得唇瓣微抽。 好啊!昨晚祖母逼着他去了揽月阁两趟,给她脸子了是吧! “她不嫌丢人,就让她自己回去好了。”裴洛白灌了两大口茶,冷笑出声,他又不是离了顾南枝不行,当初可是她死皮赖脸贴上来的。 一旁的仆从,默不作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夫人还怕丢人吗? 早在六年前,世子把她一个人仍在喜宴上,让她跟一只大公鸡拜堂,她就已经是整个京都的笑柄。 那边,莫问大师已经入府,老夫人和赵氏正在招待他。 已经这个时辰了,她们都以为,裴洛白已经跟着顾南枝回顾家了。 莫问大师一身青色道袍,端的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在京都名声很响,富贵人家但凡有事,无论是婚丧嫁娶,还是乔迁动土,都要请他过去看看。 莫问大师一来,老夫人就叫人把谦哥儿带了过来。 江临月领着谦哥儿走了进来。 “谦哥儿过来。”老夫人朝谦哥儿招了招手。 “曾祖母。”谦哥儿松开江临月的手,乖巧的来到老夫人面前,娘亲说了,要听曾祖母和祖母的话,这样她们才会喜欢他。 “莫问大师你看,我这孙儿是个有福气的吧!”赵氏一见谦哥儿便笑得合不拢嘴。 莫问大师抬眼看向谦哥儿。 江临月心里有些紧张,他,他不会看出什么来吧!旋即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她才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这个什么莫问大师,想来只是个骗钱的神棍,他又能看出什么来! 片刻,莫问大师道:“哥儿倒是长了一副好面相。” 听了这话,老夫人和赵氏全都高兴的很,他们裴家的人自然有福气。 莫问大师先问了谦哥儿的属相,掐算一番说了几个需要避讳的属相,老夫人让孔妈妈一一记下,最后莫问大师又按照老夫人的要求,找了个黄道吉日,开祠堂把谦哥儿的名字正式写入族谱。 腊月十八,就在三日后。 江临月听了很高兴,等谦哥儿入了族谱,就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了,到时候侯府的一切都是谦哥儿的。 她儿子与她的又有什么区别! 末了,老夫人让江临月把谦哥儿带下去,连赵氏都被她支开。 她这才问出压在心底的话,“敢问莫问大师,可曾看见谦哥儿的乳娘?” 莫问大师点头。 老夫人神神叨叨接着问道:“她的命格如何?可跟我有什么冲撞?与侯府的气运可有妨碍?” 问完这句话,她心口砰砰直跳,紧盯着莫问大师。 …… 马车已经驶入闹市,外面人声鼎沸,满是人间烟火的气息,顾南枝懒洋洋靠在马车上,她半垂着眸子。 一旁夏令正在碎碎念,“世子也太过分了,明明是他对不起小姐在先,怎么陪小姐回一趟家,还得小姐上赶着求他不成……” 见她气鼓鼓的样子,顾南枝笑了起来,可不是裴洛白肯定还等着她去求他呢! 她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昨天下午让你们送的东西,可已经送过去了?” 秋辞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奴婢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把那几坛子酿好的秋白,给莫问大师送过去。” 顾南枝漫不经心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低低笑了起来,很好。 突然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一只修长的手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冬日的冷光下,那只手骨节分明,润泽如玉, 比挥洒下来的阳光还要夺目。 里面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手,他压低腔调,嗓音清冷如玉,“撞上去,记住,伤的只能是我,若那辆车里的人有半分损伤,就提头来见。” 闹市中他低沉的嗓音没有激起一点涟漪。 砰! 一阵撞击声响了起来。 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顾南枝的身影也随之倾斜,慌乱中她急忙抓住车厢。 “小姐!”夏令和秋辞也在第一时间扶住她,所以她只受了些惊吓,倒是对面那辆车里传来一声闷哼,想来定然是伤到了。 顾南枝焦急的抓着夏令的手,“你快下去看看,那辆车里的人伤的可严重。” 现在根本不是纠结怨谁的时候,只盼着那辆车里的人安然无恙才好。 两辆马车同时停了下来。 夏令匆忙下了马车,顾南枝紧紧抿着唇瓣不安的很,很快夏令来报,那辆车里的人磕到额头,伤得不轻,半边脸上都是血迹,她看了都怕。 顾南枝一听,整张脸都白了,秋辞给她拿了帷帽,两人扶着她下了马车。 听声音那辆马车里应该是个男子,虽说是个男子,可伤在脸面同样是一件大事,若他娶了妻还好,若他尚未娶妻…… ------------ 第十四章 谢逆 顾南枝越想越是不安,在闹市中马车走的又不快,怎会撞在一起? 她抬眼看向那辆马车,车上没有族徽,也没有任何标记,什么也看不出来,就只是一辆寻常的马车而已。 “大人,您怎么伤的这么重?”那辆马车的主人,也被搀扶着下了马车。 她隔着帷帽抬眼望去,只见那人穿着月白云纹长衫,外面披着黑色的狐裘,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滚落,他的半张脸都是斑驳血迹,看上去比夏令说的还要严重几分。 哪怕血迹半遮半掩,顾南枝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是他! 谢逆,字,思危! 当朝首辅,更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首辅,长着一副谪仙的面容,看似温润如玉,内里心肝肺全都是黑的,权倾朝野,心狠手辣,城府极深,令人闻风丧胆,后来更是…… 在顾南枝看来,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可怕的人了,她心尖一颤,踉跄朝后退了一步,撞车就撞车,为何偏偏是他? 夏令和秋辞皆以为她是被谢逆脸上的血给吓到了。 实则她是被这个人给吓到了。 谢逆用手捂着额头,血从他冷白的指缝中缓缓溢出,更显靡丽夺目,他眼尾泛红,像是含着揉碎了的桃花,更像是血色晕染开来,顾南枝看着他就怕。 “你……”隔着帷帽,谢逆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听出她嗓音发颤,他定睛看着她,喉头一滚,宽大的衣袖下,指节捏到泛白。 她这是…… 接下来顾南枝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下,连带着他的心都冷得发颤,她取出自己的帕子,让夏令递过来,娇软的音调仿佛轻颤的蝴蝶翅膀,带着掩盖不住的恐惧,“首,首辅大人,帕子是干净的,您先压一压伤口。” 她叫他什么? 首辅大人…… “多谢,夫人!”他声线绷的很紧,短短几个字,他喉结滚了滚,像是生吞了钉子一样,割的他心尖疼。 顾南枝见他眼尾红的越发厉害,吓得后背都湿了,大奸臣这是……快要疼哭了吗?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谁能想到他这么大个奸佞,竟然这么怕疼。 她也快吓哭了,就是爹爹见了他也得害怕,“大人,还是先去医馆看看吧!” 大奸臣可还没有娶亲,他若是毁了容,还不得把她给抄家灭族了!爹爹和阿兄就是加在一起,也扛不住他的怒火啊! 谢逆听出她的害怕,他的手指紧了又紧,捏着她叫人递来的帕子,压在额头上,语气温和,“错不在夫人,夫人莫怕,原是我的车夫莽撞,才害得夫人受惊,还是去医馆看看比较稳妥,还请夫人移步。” 听了他的话,顾南枝腿软的更厉害了,她长长的鸦羽轻颤,缀着泪珠,呜呜……大奸臣这是再向她道歉吗? 上一世,听闻他盛怒之时,更显温柔,杀起人来手段越发狠辣。 他心里该不是已经把一百零八种酷刑过了个遍,为她量身打造好最残忍的死法!!! “不,不是大人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不知大人怎样才能消气?”她手足无措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的苦涩涌上舌尖。 谢逆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只凭自己的心情。 他都破了相,心情能好吗?万一再留了疤…… 谢逆见真的吓到了她,他若是再多说几句,她怕真就要吓坏了,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淡声道:“夫人言重了,既然夫人无碍,谢某就先告辞了。” 见他真的转身上了马车,没有杀她,更没有找她的事,顾南枝像是踩在云端一样,顿时生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来。 等上了马车。 “夏令,你快掐我一把。”她端起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仍心有余悸,慌乱的抓住夏令的手,把夏令都弄迷糊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京都谁人不知首辅大人最是温和了,满朝文武对他皆是称赞有加,就连老爷和公子都对他十分敬服,首辅大人不都说了没事,你不用这么害怕。”夏令和秋辞一起劝她,她睫毛轻颤,他们都说谢逆温和,那是因为他还没有露出可怕那面来。 可她知道,谢逆不是这样的。 他们以为的谢逆,只是他想让他们看到的罢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这个时候的谢逆,还是愿意装一装好人的。 这么一想,她更怕了,完了,她刚才应该表现的镇定一些,若是别人都没有看穿他的真面孔,独她一人看穿了,那她岂不是更该死?! ------------ 第十五章 他就是 另一辆马车里。 谢逆早不复刚才那副温和的模样,他向来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眸色幽深,轻轻抚摸着那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眼底溢出一抹柔光。 “本官刚才很可怕吗?”他问一旁的侍卫霍岑。 霍岑有些茫然的摇头,首辅大人有不可怕的时候吗?他好像只有一般可怕,和特别可怕之分吧! 谢逆不悦的斜了他一眼,“那是本官刚才表现的不够温和吗?” 他声音小小,唯有自己能听到,呢喃道:“怎么就吓到她了呢?” 霍岑用力点头,“温和!” 首辅大人难道不知道,他越温和越可怕,才吓到了那位夫人。 毕竟谁会一言不合,就让车夫驾着车撞上去,其实他很想问问,这位夫人是哪里得罪大人了,大人才要这样整治她。 虽说受伤的是大人,可差点吓死的却是那位夫人。 难道这是他新琢磨出来的手段?! 谢逆全然不顾额头上的伤,他把那方染血的帕子,贴着心口放好,有些懊恼,看来下一回再见,他得表现的更温和一些才行。 马车停在顾家门口。 夏令与秋辞扶着顾南枝,她腿还软的厉害,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实在是谢逆那厮的后劲太大了,她现在还有些心神不宁。 “枝枝你总算回来了。”她才下了马车,嫂嫂温氏便带着人迎了上来,见她一个人回来的,温氏顿时不悦的很,裴家的人也太不知礼数了。 “嫂嫂。”一见温氏,顾南枝眼圈便泛了红,她上前挽住温氏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头,在他们看来中秋才见过,可对顾南枝来说,他们已经太久没见了。 “枝枝别怕,还有你父兄与我呢!到了家里一切就都好了。”温氏拥着她进了顾家。 家里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是后来那副破败到让她恐惧的样子。 她很庆幸,重生在这个时候,父兄还有嫂嫂都在,让她有机会阻止后面的惨剧。 “可是裴洛白欺负你了?裴洛白这个混账东西,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阿兄这就去找他算账。”顾南山就站在门里,他沉着脸,一拂衣袖,扭头就叫人去牵马。 “不是,阿兄我只是想你们了。”顾南枝冲上去抱住他的手臂,红着眼像小时候那样跟他撒娇。 上一世,裴洛白回来的第二年,爹爹骤然染病暴毙,隔了不到一年,阿兄外出办差,惊了马,滚落山崖,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 嫂嫂带着一双儿女,守着顾家,谁知道秋日天干物燥,顾家起了大火,三个人全都葬身火海,从此顾家只剩她一个人。 如今细细想来,就是从那时开始,老夫人他们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先是一点一点架空她,最后索性夺了她的掌家之权,她成了被折断翅膀的鸟儿,困在深宅后院中,只能一心扑在谦哥儿身上。 她昨晚想了半夜,这些真是只是意外吗? 裴洛白他们丧心病狂,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事,若是父兄在,他们敢毒杀她吗? 他们不敢。 那么想杀她,是不是得先除了父兄,除了顾家! “阿兄,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听你和爹爹的劝阻,执意嫁给裴洛白……”只要想起上一世父兄的悲惨下场,顾南枝的心肝就绞着痛,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她抱着顾南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南山冷着眉眼,用眼神询问夏令与秋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令与秋辞面面相觑,最后两人一致认为,顾南枝肯定是被首辅大人吓到了,于是说出谢逆受伤的事来。 温氏替顾南枝擦干眼泪,顾南山带着她来到顾文鹤的书房。 “爹爹……”顾南枝又扑进他怀中哭了好一会,顾文鹤是谁?那可是连陛下都敢指着鼻子骂的主,这会恨不得冲到裴家,用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骂他们个狗血淋头,最后让他们羞愧难当,全都挥剑自刎。 听顾南山说,她是被谢逆吓到了,他才收起这个心思。 “首辅大人一贯温和,他是不会计较的,大不了父亲下午去一趟他府上,亲自赔礼道歉,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哭成这样,不知道是还以为首辅大人,是个什么奸佞之辈,连个女儿家都不肯放过。”他拍了拍小女儿的肩头,笑着打趣道。 顾南枝泪眼模糊看着他,“他就是。” 顾南山问,“是什么?” 顾南枝吓得一缩脖子,总不能告诉父兄,谢逆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大奸臣,让他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抽抽噎噎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下来。 “现在说说吧!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来过继一个孩子到膝下,可是裴家为难你了?”等她彻底不哭了,顾文鹤才缓声问道。 ------------ 第十六章 矮脚马 顾南枝说出谦哥儿的事来,她只说谦哥儿是裴长卿的血脉,裴洛白念他失了父母可怜,便与老夫人商量,把谦哥儿过继到她名下,裴长卿到底死在战场上,如此一来,她也可以博个贤良的名声。 “狗屁的贤良,要这种虚名何用之有?你膝下无子,若是把他过继到你名下,便占了嫡长子的位置,以后你的孩子怎么办?岂不是要低他一头,枝枝你可别犯糊涂,这种事百害而无一利,你可千万不能点头,裴家若敢为难你,哼!”顾南山冷声一声,他一直都瞧不上裴家那副虚伪至极的模样,奈何枝枝喜欢! 顾文鹤也皱着眉,他不似儿子这般语气冷硬,小女儿与亡妻有七分相似,每每看着她,他就像是看见自己的妻子一样,他语调轻柔哄着她,“枝枝,你阿兄说的对,这并非一件小事,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一个孩子,瞧着可怜养在身边,细心教养也就是了,何必非得过继到自己名下呢!” 与上一世一样,爹爹和阿兄都反对的厉害,可惜她傻,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其实那时她也是犹豫了的,却裴洛白一句话哄得找不到北。 他说,“枝枝,难道你不想谦哥儿唤我一声父亲,唤你一声母亲吗?谦哥儿年长,以后还可以保护我们的孩儿,这难道不好吗?” 我们的孩儿…… 她被这几个字蕴含的温情给打动了。 不顾父兄的反对,坚持要把谦哥儿过继到她名下。 是她蠢! 后来他日日刻意回避她,老夫人那边又逼得紧,最后不得不拿那番,在战场上伤了身子的荒谬之言来哄骗她,让她帮着应付老夫人。 见她迟迟生不出来孩子,江临月又惯会讨老夫人和赵氏欢心,两个人很快全都站在江临月那边。 这个时候,不可否认,老夫人是厌恶江临月的。 可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父兄,裴洛白与江临月之间的龌龊事,她红口白牙的就能让人相信吗? 不仅会惊扰了他们,让他们做的越发隐秘,说不定他们还会倒打一耙。 她思虑再三,“爹爹,阿兄,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可我自有我的原因,等来日你们就知道的,现在请你们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定是裴洛白又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今日怎么不见他来?他是不敢来吗?”顾南山也不知道自家妹妹,到底看上裴洛白什么了!他帮着他改还不行吗?! 顾南枝淡淡道:“我嫌他碍眼,阿兄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提他,我年少无知时,怎么就瞧上他了,我这眼光委实比不得你和爹爹。” 顾文鹤和顾南山两人,全都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她,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枝枝吗?啊!以前但凡他们在她面前,只要敢说一句裴洛白的不是,她指定要耍小性子。 顾南山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脸上多了几分宠溺,“你还知道自己眼光不好啊!真是难得,不行,我的出去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他说着就往外面走。 顾文鹤也欣慰的很,“真好,我们的枝枝长大了。” 顾南枝看着他们,心口泛酸,一阵阵疼了起来。 “枝枝,今晚留在家里。”顾文鹤眸色深远,枝枝现在通透了,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裴家,真以为他的掌中珠,高攀了他们裴家吗?! 顾南枝痛快答应,她也想好好陪陪父兄,嫂嫂,还有小侄子,这个时候小侄女还没有出生呢! 等从顾文鹤的书房出来,顾南枝拽着自家阿兄的衣袖,跟他撒娇,“阿兄你能不能帮我两个忙。” 她说着顺势搂着自家阿兄的手臂,她记得阿兄最吃她这一套了。 谁知道顾南山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抽回自己的手臂,“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我现在可是你嫂嫂的。” 顾南枝酸了,她闷闷的应了一声,一面替兄嫂高兴,一面又觉得自己傻的可笑。 爹爹是个用情专一的,娘亲还在时,家里便没有什么莺莺燕燕,唯有娘亲一人,后来娘亲去了,族中多少人劝爹爹再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爹爹是怎么说的? 他说:“谁也不是她,谁也不如她。” 一句话便打消了所有人的念头。 哥哥亦是如此,洁身自好,与嫂嫂两心相许,她便傻傻的以为,世人的男儿皆是这般重情重义。 呵,她可真是愚蠢,还尚不自知。 “什么事说吧!”顾南山见她神色有些恍惚,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顾南枝压低声音,“我想让阿兄查一查裴长卿的死。” 她怀疑他的死有蹊跷。 顾南山一愣,“好端端的你查这个干什么?” 顾南枝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可顾南山在刑部,就她这拙劣的借口,如何瞒得住他,不过见她不想说,他才贴心没有追问罢了。 他点头应下,“第二件呢?” 顾南枝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小小的,“我想让阿兄帮我找一个扬州瘦马,要求我都写上面了。” 说着她从袖兜里,拿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 顾南山脸一黑,这怎么越说越不着调了,她竟然还要什么扬州瘦马,“扬州瘦马没有,矮脚马家里倒是有一匹,你要的话,走的时候牵走。” ------------ 第十七章 登门致歉 被他这么揶揄,顾南枝越发不好意思,“阿兄,这是正事,你信我,我要来真的有用。” 闻言顾南山越发厌恶裴家,他娇花一样的妹妹,在裴家都学了些什么?连扬州瘦马都知道了,可见裴家家风不正,还是得叫妹妹早日脱离那个苦海才是。 “枝枝啊!你嫁到裴家已经六年,裴洛白待你如何,你也看到了,不是所有人的心都能捂热的,你难道还要在这样的火坑里熬着吗?”他语重心长,裴洛白算什么玩意,根本配不上他妹妹,他家枝枝值得更好的人。 “阿兄,不瞒你说,我现在对裴洛白只剩下厌恶。”顾南枝低垂着头,长长的鸦羽遮去她眼底的冷厉之气,“但我还有事要做……” “枝枝,只要你愿意和离,我和爹爹都会帮你的,你什么都无需顾及,只要欢欢喜喜等着归家就好。”顾南山双手落在她肩头,嗓音难掩激动,劝妹妹和离,他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可这又如何,他只想他的妹妹,每日都欢欢喜喜的,在裴家这几年,她就像是一枝娇花,一点一点失去鲜活,变得枯萎。 “阿兄,现在还不是时候。”顾南枝缓缓抬眸,她眼神异常坚定,竟恢复了几分从前的光芒,顾南山很是欣慰,可见枝枝真的想通了。 他也不问她要着扬州瘦马有什么用,左不过是用在裴洛白身上,只让她保证,若是哪一日温氏知道,他竟弄了个扬州瘦马,她得出来作证,这扬州瘦马是她要的。 见阿兄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顾南枝又红了眼眶,她有这么好的父兄,为何不听他们的劝阻,做了那样的蠢事,害得他们丢了性命。 她死死的攥着手,这一世,她一定会保护好父兄,还有嫂嫂他们! “公子,小姐,你们在这里啊!首辅大人差人前来登门致歉,说是冲撞的小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会老爷已经过去了,老爷让我来请公子,至于小姐就不用出面了。”两人快走到顾南枝从前住的院子,一个仆从匆匆追了上来。 一听谢逆叫人登门致歉,顾南枝湿漉漉的杏眼顿时瞪的滚圆,瓷白的脸上满是惊慌,他这是上门来催命的吧! 见她吓得紧抿着唇瓣,顾南山疑惑不解道:“枝枝你还怕什么?没听到吗?首辅大人都命人来等登门致歉了,你先回房歇会,我过去看看。” 回到房中,顾南枝心神不宁的坐在妆台前。 温氏知道她今日要回来,早就让人收拾好,屋里一尘不染,地龙烧的正旺,夏令给她煮了茶,她捧在手里,透过窗户怔怔的望着外面。 心里胡乱想着,谢逆可是瞧出什么端倪了? 她已经叫秋辞去前厅守着,一有动静立刻来禀报她。 “枝枝快看,首辅大人叫人送来什么!”她还在忧心忡忡等着秋辞的消息,顾南山叫人抬着一个竹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顾南枝起身一看,竟是满满一筐蜜桔,等她离的近了,才发现这一筐蜜桔,个大饱满,像是精心挑拣过似的,橘黄油亮,干净的仿佛被人擦过一样。 “枝枝这可是你最爱吃的岳阳蜜桔,我记得一到冬天你就馋这个,首辅大人这赔罪礼,真是随便一送,就送进你的心坎里,我就说首辅大人最是温和,你还不信……”顾南山剥了一颗橘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瓣,然后笑盈盈的递给顾南枝,“枝枝你尝尝甜不甜?” “阿兄不能吃,你快吐出来。”顾南枝大惊,她上前就去抢顾南山手里的那瓣橘子,怎么能吃大奸臣送的橘子,万一……里面有毒呢? 可她动作晚了一步,顾南山已经吃进嘴里,边吃边吧唧嘴,“好甜,枝枝你别愣着了,快尝尝。” 顾南枝惊慌失措的看着他,吓得眼中都噙了泪珠,嗓音破碎,“阿,阿兄你没事吧!” “快,快去找大夫过来。”她猩红着眼,扭头冲着夏令吼道。 夏令愣住了,公子不就吃了一瓣橘子,这人不是好好的,怎就弄到要找到大夫的份上,她跟秋辞两个人疑惑不解的看着顾南枝。 顾南山见她反应这么大,他皱着眉头,后知后觉,“枝枝,你怀疑橘子里有毒?” “阿兄,阿兄你没事吧!”顾南枝紧紧拽着顾南山的衣袖,只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都没听清楚他的话,整颗心揪成一团,失去阿兄的恐惧,已经让她失去思考能力。 “枝枝,你冷静点,你听我说,首辅大人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既然叫人诚心上门赔罪,又怎会在橘子里下毒,你睁大眼睛看清楚,阿兄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什么事都没有。”见顾南枝真的吓到了,顾南山捏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她一下。 “阿兄真的没事吗?”顾南枝理智回笼,她仰着头,泪珠轻颤,确定了一遍又一遍,见顾南山真的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枝枝你太紧张了。”顾南山眼底隐着一抹心疼,这些年枝枝在裴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竟活成了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他跟裴家,还有裴洛白没完! 顾南枝垂着头,不是她太紧张了,是他们根本不了解谢逆的为人。 顾南山陪了她一会,两个人说起小时候的趣事,逗得顾南枝笑得合不拢嘴,见自家妹妹终于舍得笑了,顾南山才放心离开。 那筐橘子还在屋里摆着,满屋子都是橘子的清甜,京都地处北方,寒冬腊月新鲜水果极其稀罕,就说这岳阳蜜桔,她入侯府几年,都没见过一次。 这东西怕是只有宫里有,这么满满一筐,各宫娘娘怕是都得不了这么多,谢逆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他当真不怪罪她吗? 夏令给她掰一个橘子,还仔细去了上面的橘络,她拿了一瓣放进嘴里,橘子的汁水在她嘴里炸开,酸酸甜甜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她眼眶一热,外祖家就在岳阳,自从回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橘子。 大奸臣,若你真不计较今日之事,看着这些橘子的份上,这一世,只要你不再帮裴洛白,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裴家。 中午,赵氏特意让人把谦哥儿带来,陪老夫人一起用午饭。 只一天,江临月就把侯府的情况给摸透,在这侯府老夫人最大,除了拢住裴洛白的心,她还得把老夫人给哄好,于是她亲自下厨,给老夫人和赵氏做了当归羊肉汤。 她正在给老夫人盛汤,谦哥儿按照她教的,拿了一块桂花糕献宝似的来到老夫人面前,“曾祖母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老夫人一阵恍惚,视线从江临月身上扫过,然后直勾勾的看着谦哥儿,莫问大师说冲撞到她的不是江临月,哪会谁呢? 洛白从小养在她膝下,自不用说。 与他们一起回来的,只剩下谦哥儿! ------------ 第十八章 让她自己回来 见老夫人默不作声,也不动弹,谦哥儿抓着老夫人的衣袖,晃了几下,“曾祖母,曾祖母你怎么不理谦哥?” 恰在那时江临月递了碗汤过来。 啪! 谦哥儿拽着老夫人的衣袖,老夫人的手一抖。 “啊……”那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全都洒在老夫人的手背上,老夫人的手霎时一片通红,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咣当……”那只瓷白细腻的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老夫人,母亲,曾祖母……”所有人都吓坏了,江临月更是吓得六神无主,谦哥儿直接吓哭了。 孔妈妈昨晚扭伤脚,宋妈妈赶紧取来冰块,给老夫人敷上。 “祖母,这是怎么了?”就在那时裴洛白大步走来进来,他脸色本就不好,见这屋里闹哄哄的,谦哥儿还哭了,脸色越发难看。 “洛白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见他回来了,老夫人都顾不得喊疼了,伸长脖子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眼,“枝枝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赵氏也一脸疑惑,她们都在后院,上午又忙着招待莫问大师,也就没有关心前院的事。 江临月就是想关心,她现在也够不着前院,她也用眼神询问裴洛白,难道你没跟顾南枝一起回去? 裴洛白先看了眼谦哥儿,见他只是吓到了,才黑沉着脸说道:“她没有等我,自己回去了。” 赵氏一惊一乍,“什么?” 然后大声抱怨起来,“枝枝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昨晚就胆大包天,敢把洛白拒之门外,她莫不是忘了这里是承恩候府,不是她顾家,今天她竟敢抛下洛白独自回去,这不是给洛白惹非议吗?” 老夫人的手背火辣辣的一片,她沉着脸不开口,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眼神不自觉往谦哥儿身上瞄。 昨晚她好端端的从台阶上摔了下来,今日又烫伤了手,莫不是…… 这个念头一出,她立刻压了下去。 谦哥儿是洛白的骨血,不会的,不会的…… “老夫人,谦哥儿他不是有意的!”江临月有些害怕,她赶紧哄着谦哥儿跟老夫人道歉。 “对不起曾祖母,我不是有意的。”谦哥儿眼圈红红的,怯生生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纵有天大的怒气,也消下去了。 她和颜悦色抱了抱谦哥儿,“别怕,曾祖母没事!” 紧接着说起顾南枝来,“枝枝真是越来越任意妄为,她是不是觉得侯府没人管得了她了!洛白才是一家之主,她怎能如此不敬夫君,也不知妇德都学到哪里去了。” 昨晚老夫人便对她心生不满,既然嫁到侯府,自然理应事事以侯府为先。 江临月在一旁暗自窃喜,顾南枝错的越多越好,只不过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省得惹老夫人厌烦。 “洛白你是怎么打算的?”老夫人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过继子嗣说到底是他们裴家的事,就是枝枝的父兄反对,他们也没有资格插手,若枝枝还想当他们裴家的宗妇,谦哥儿她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她以前一直认为枝枝是个识大体的,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也该好好敲打她一番。 裴洛白还没有开口,赵氏便说道:“要不然让洛白去把枝枝接过来,三日后就是谦哥儿过继的吉日,还有很多事需要操持。” 裴洛白沉默着没有搭话,他又没错,凭什么让他低头? 从一开始就是顾南枝不顾矜持贴上来的,现在她想在他面前唱高调,让他哄着,顺着?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这么一对比,还是月儿温柔识大体,叫他怎能不爱! “不必,她连洛白的脸面都不顾及,我们又何需顾及她的颜面,她既嫁入我们的裴家,就生是我们裴家的人,死是我们裴家的鬼,她还能不回来了?让她自己回来。”老夫人沉着脸说道。 裴洛白也觉得就该如此,既是她上赶着非要嫁入侯府,便是有委屈也合该受着,因为这是她自找的。 他们全都笃定,即便裴洛白不去接,到了下午,顾南枝也就自己回来了。 哪曾想,一直到用晚饭的时候,顾南枝都没有回来。 “枝枝真是太不像话了。”老夫人动了怒,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不小心扯动手上的烫伤,疼的她差点叫出声来。 赵氏也耷拉个脸,“哪有宗妇晚间不归的道理,到底自小没有母亲教养,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裴洛白也没有想到,顾南枝竟然敢不回来,她这是等着他去接呢!他若是不去呢?她还敢一直不归。 江临月在一旁照顾谦哥儿,她眼底藏着笑意,面上却是一副温柔得体的模样,“老夫人,夫人千万莫要动气,若是气坏了身体可怎生是好,世子夫人可能只是太想家了,不小心忘了府中的规矩,明日等她回来了,肯定会来向老夫人和夫人请罪的。” 她不说还好,她越说老夫人越气,“洛白,你不准去接她听到没有,我倒要看看她准备何时回来,我就不信她还敢不回来了。” ------------ 第十九章 现在就去 晚间,顾南枝与父兄,还有嫂嫂,小侄儿一起用的晚饭,一家人围在一个桌子上,说说笑笑,特别是刚满三岁的小侄儿,用他那天真的童言童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顾南枝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如这般开怀的笑过,似有一辈子那么久,她眼底闪过一抹自嘲,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她为何想不开,非要伏低做小去捧着别人的臭脚,最后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 回房的路上,夏令与秋辞担忧得很,两个人不停的念叨,“小姐,我们不回去,真的可以吗?老夫人和夫人那里会不会怪罪?” 顾南枝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她抬眼看向屋檐下的冰柱,眼中折射出一道寒芒,“那是她们的事,与我们何干?之前我就是太顺着她们了。” 夏令和秋辞听着她的话愣了一下。 房中满是橘子的清甜,顾南枝闻着便觉得心情好,净了手之后,她懒洋洋的爬在软榻上,自己掰了个橘子,连上面的橘络都没有去,半眯着眼,小口小口吃着,恣意的像是一只打盹的猫儿。 她心血来潮,还让夏令往炭盆里丢了两个橘子,烤橘子也别有一番风味。 夏令和秋辞看着她,忍不住想笑。 下午,小姐还十分抗拒首辅大人送来的橘子,嘴里嚷嚷着,别以为一筐橘子就能把她收买了,过了一会,小姐围着那筐橘子不停的转圈,嘴里说着,我就只吃一个。 后来,简直没眼看了,若不是她们拦着,小姐怕是连晚饭都吃不下。 夜深人静。 谢逆才回到府中,他解开身上的大氅随手一扔,都不等他问,霍岑便道:“主子剩下的那筐蜜桔,可要送进宫里?” 谢逆一愣,抬眼看去,“谁说要送进宫里了?你现在倒是比我这个主子,还会当家作主,要不要我叫你一声主子?” 霍岑脸色一僵,立刻拱手道:“属下不敢。” 岳阳离京都就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月,主子先是让人走水路,水路走不通之后,又改陆运,日夜兼程才运回这两筐橘子,每一个都亲自擦拭干净,难道不是要送进宫吗? 谢逆头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他随手拿了个橘子,放在手里把玩,眼底洇开淡淡的柔光,看似随口问道:“那位夫人,可喜欢本官送去的赔罪礼?” 心里却绷着一根弦,她应该喜欢吧! 提起这个霍岑就有点发愁,他一直都知道主子有点不正常,但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变态到这种地步,让他爬在人家夫人的屋顶上偷听,就想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他送去的赔罪礼,怎么人家不喜欢,他还能逼着人家喜欢不成? “大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谢逆置身一片昏黄的烛光中,眼一眯,笑道:“那就得看你是想活得久一点,还是想英年早逝。” 霍岑只觉得脊背一冷,他懂了,然后绘声绘色讲起来,“……” 顾南枝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她抱着顾南山哭着叫人请大夫的时候,屋顶上趴着个人。 霍岑说完,见谢逆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泛起嘀咕来,他们家大人狗是真的狗,但那张脸还是很能唬人的,那些个小姐,夫人,小娘子什么的,哪个见了他不是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这位夫人为何这么怕他? 谢逆眼皮子都没抬,挥手让他退下。 霍岑离开后,他拿出顾南枝给他的那张帕子,轻轻抚摸着,苦笑了一声,“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翌日,一大早,裴家就乱了起来。 管事的婆子全都聚在揽月阁前,大声吵嚷着要见顾南枝,得知她不在,她们竟然闹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您看这该怎么办,世子夫人不在,我们拿着对牌找谁支银钱去?这一大家子总不能都把嘴挂起来,不吃不喝吧!” “还有这马上要开宗祠过继哥儿,也得拿个章程出来。” “……” 几个婆子七嘴八舌,吵得老夫人头都大了,她久不理家,过惯了清静日子,哪里还听得了这些。 她叫宋妈妈从她私库中,取了银钱才把这些婆子打发走,想到只一日,就花了她差不多百两银子,她一阵肉疼,越发怨恨起顾南枝来。 “老夫人喝盏茶去去火,想来世子夫人很快就会回来的。”顾南枝不在的这两日,江临月得空便服侍在老夫人左右,给她捏肩捶背,她又惯会哄人。 老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放桌案上一扔,指着宋妈妈说道:“你去看看洛白回来了没有。” 昨晚,裴洛白亲自写了请帖,一大早就出去送了,谦哥儿本是他的亲生子,让他过继到他名下已是委屈,等开宗祠那一日,一定要办的热热闹闹,绝不能让人小瞧谦哥儿。 临近中午他才回来。 “洛白发生什么事了,不顺利吗?你怎么瞧着垂头丧气的。”见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老夫人皱着眉头问道。 江临月一颗心也悬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他。 赵氏是个心大的,“不就是出去送几张请帖,能有什么事?洛白一定是累着了。” 裴洛白喝了口茶,苦笑了一声,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他抬眼看着老夫人问道:“祖母,我去了从前与咱们交好的,定国公府,威远侯府,还有宋国公府,却连门都没有进去,这几年一直如此吗?” “你现在知道府中艰难了吧!”老夫人略略抬眼,这几年的人情世故,一直是枝枝在打理,她父兄在朝得力,加上她有意隐瞒,从来只报喜不报忧,极力想要维护侯府的颜面,她也就权当作不知道。 裴洛白喃喃道:“皇上并没有降罪侯府,他们何至于此?” “悬而未决的事,才更叫人提心吊胆。”老夫人说着一顿,深吸了一口气,“过了明日就是开宗祠的日子,洛白你去把枝枝接回来,现在就去。” ------------ 第二十章 若枝枝起了和离的心思 “祖母……”裴洛白还想说些什么。 老夫人沉声打断了他,“过继当天,你想让众人都来瞧侯府的笑话吗?” 她浑浊的眸子掠过一丝阴暗,是她想岔了,枝枝是个好拿捏的不假,可她的父兄却是极为难缠的,虽说过继子嗣是他们裴家的事,可到底触碰到了枝枝的利益。 洛白在婚宴上丢下枝枝,已经让她的父兄极为不满,这一次洛白又让枝枝一个人回去,实在太不应该了,只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裴洛白知道这人怕是不好接,但左不过耐着性子哄她两句也就是了,她不就想让他哄着吗?! 哪曾想,到了顾家大门口,他才下马车就被顾家的仆从拦下,说什么都不让他进去。 “你们睁大眼睛看仔细了,我可是你们的姑爷,承恩候府世子裴洛白,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还不快让开。”他脸色阴沉几乎快滴出水来,心里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什么姑爷?我怎么不知道。”他正在发威,顾南山身着一袭玄色大氅,似笑非笑走了出来,讥诮的看着裴洛白。 “洛白见过阿兄……”裴洛白立刻收敛脸上的怒气,上前给他行礼。 顾南山侧身一闪,裴洛白行了个寂寞,他脸色微僵,“阿兄,枝枝呢?我是来接她回家的。” 顾南山也不理他,眉眼疏离冷漠,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把枝枝一个人,扔在婚宴上的混账东西呀!” 砰! 他说着突然出手,一拳砸在裴洛白脸上。 打的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嘴里多了一股腥甜,裴洛白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且他从来都看不上顾南枝,这屈辱又是为她受的,他红着眼,愤怒的看着顾南山,连阿兄也不叫了,“顾南山你不要太过分了。” “怎么这就过分了吗?比起你对枝枝做的事,你不觉得我对你已经很仁慈了吗?这是你欠枝枝的。”顾南山今日可没准备跟他讲道理,裴洛白虽然上过战场,可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在顾南山面前根本不够看,他每一拳都打在裴洛白的痛处,除了第一拳砸在他脸上外,其他的皆落在他身上。 他三两下就将裴洛白放倒在地,一旁的仆从也不敢上前阻拦。 裴洛白疼的倒在地上起不来,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顾南山看着他冷笑出声:“听说你要过继孩子,你年纪轻轻的过继什么孩子,别跟我提什么大义,你也配?让我猜猜,该不是你在外面弄出来的私生子吧!” 两个仆从刚把裴洛白扶起来,听着顾南山的话,他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极力维持平静,难道他们知道什么了? 不,绝不可能,此事极为隐秘,唯一知道事情的人,已经…… 对,他一定是在诈他。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已经怀疑他了。 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有所怀疑,才不让顾南枝回去的? 电光火石之间裴洛白已经想了很多。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如这种高门大户,最是看重嫡庶尊卑,怎么可能让一个庶出的孩子,过继到嫡系名下,若说这里面没猫腻,谁信呢!” “反正我是不信的,因为换成我,绝不会这么做。” “该不会那孩子就是世子的吧!毕竟他在边关六年,弄出个孩子也不稀奇。” “……” 听着他们的议论,裴洛白的脸色阵阵泛白,若只是顾南山怀疑也就罢了,总有解决的办法,等他把顾南枝哄好了,一切问题自会迎刃而解,可众口铄金,他们这么一说,假的都会变成真的,况且…… 他心思一定,满脸委屈,堪比窦娥,“阿兄你冤枉我了,谦哥儿是我庶兄的孩子,他父母双亡,我念他可怜,且我那庶兄又是为国捐躯,才想着把他过继到我名下。” “如若他本就是你们裴家的孩子,还用得着过继来过继去的吗?你拿这番说辞糊弄谁呢?你问他们信吗?”顾南山冷嘲出声,他每日干得就是审问犯人的活,可谓字字珠玑,直接点出要害。 围观的百姓纷纷摇头,全都用质疑的目光看在裴洛白,就差直说不信了。 裴洛白有些慌了神,今日这事若是不能妥善解决,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拿谦哥儿的身份说事,哪怕成功把他过继到他名下,他们还是会猜忌他的身份。 “阿兄,你非要把我逼迫到这个份上吗?”他一脸悲恸,心一狠,咬牙说道:“不错这其中确有隐情。”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纷纷伸长了脖子。 就听裴洛白压抑着声音,缓声说道:“只因我在战场上伤了身子,恐以后都不能传宗接代,这才起了把谦哥儿过继到名下的心思。” 众人听闻后,大惊。 看着裴洛白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不能传宗接代? 那不就是裴公公了吗? 他说着摇摇欲坠,愧疚难当对着顾南山拱手一礼,“阿兄,欺瞒枝枝是我的不是,只因事关隐疾太难以启齿,若枝枝起了与我和离的心思,我愿意成全她。” ------------ 第二十一章 你可知错 裴洛白说的极为诚恳,且态度谦卑,加上他脸上带着伤。 方才那些围观的百姓,还觉得他忒不是个东西了,现在他们心中的天平纷纷倾斜,顿觉顾家的人太咄咄逼人了。 人家为了保家卫国,都成了裴公公,过继个孩子承继香火难道不应该吗? 再看顾南山全都带了谴责之意。 顾南山看着裴洛白这副惺惺作态,心里冷笑不止,什么在战场上伤了身体?这话鬼都不信,还什么枝枝若起了与他和离的心思,他愿意成全枝枝。 我可去你的吧! 他这分明是想害死枝枝。 啊?他为国伤了身体,占了大义,枝枝扭头就要与他和离,从前的满腔深情岂非全都成了笑话,叫旁人如何看她?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他若是真心想与枝枝和离,绝不会这么做。 有他今日这番话,以后但凡枝枝想与他和离,必会受千夫所指,他这是要绝了枝枝的后路,逼着她不得不跟他回去。 “洛白,阿兄不知,今日全是阿兄的错,阿兄给你赔罪,若你不原谅阿兄,阿兄绝不起身。”不就是演戏吗?跟谁不会一样,众目睽睽之下,顾南山眼眶一热,脸上的愧疚都快凝成实质,后退一步,对着他一揖不起。 这下轮到裴洛白被他推到不上不下的位置,他心里堵得更厉害了,刚才还不认他呢!这会他一口一个阿兄,分明在拿长辈的身份来压他。 他敢说不原谅他吗? 今日这顿打,他算是白挨了,还落了个身体残缺的名声,心里真是憋屈得慌,这么多人看着,他只能扶起顾南山,“阿兄言重了。” “世子说笑了。”就在那时顾南枝姗姗而来,她身披雪白的斗篷,头上带着宽大的帽子,瓷白如玉的脸隐在雪白的兔毛中,半遮半掩叫人瞧的并不真切,只听她嗓音如昆山玉碎,“整个京都谁人不知,我对世子一片痴心,独守空闺等了世子足足六年,此情不改,还请世子千万莫要再提和离一事。” 她眼中掩着霜雪,这个时候跟他提和离,好处都让他占尽了,当她傻吗? 倾斜的日光洒在她身上,给她的裙摆镶了一层银边,衬得她整个人清丽脱俗,裴洛白抬眼看着她,心中一动,嗓音沙哑,“枝枝,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是愿意成全你的,若你想与我和离……” “世子,是想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以死明志吗?”顾南枝抬眸,她眼神坚定,“我愿意陪着世子,一起把谦哥儿教养成才,让侯府后继有人。” “世子夫人真是大义,试问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做到这样?” “世子夫人此举,堪为世间女子楷模啊!”围观的百姓真心的赞道。 “枝枝……”裴洛白装出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其实他更愿意顾南枝跟他和离,如此一来他便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连祖母都不能说他什么,可惜顾南枝不上当,再者他只说恐不能传宗接代,又没一口咬定坏了身子。 顾南枝对着顾南山盈盈一福,温声告辞,然后看着裴洛白道:“世子,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们回去吧!” 她眼底掩着嘲讽,她还以为他们至少能熬两日,没想到只一日,就憋不住来接她了。 好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就是要让裴洛白当众说出那番话来,这是她一早便与阿兄商量好的。 夏令和秋辞扶着她上了马车。 裴洛白对着顾南山做了个揖,紧随其后。 一上马车,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冷眼看着顾南枝道:“顾南枝你满意了吧!” 顾南枝笑着反问,“世子不满意吗?还是说世子不想让我回去,那我这就下车。” 她扭头吩咐车夫,“停车。” 作势就要起身。 “顾南枝你闹够了没有,逼我当众说出自己的隐疾,被世人嘲笑,你还想怎样?这就是你对我一片痴心吗?”裴洛白身上疼的厉害,他横眉怒目,讥诮的看着顾南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粗鲁的逼她坐下。 顾南枝沉静如水的望着他,“哦!倒是我误解世子了,我还以为世子心虚了,才会那样说。” “你……”裴洛白一噎,想到侯府现在还离不了顾南枝,他软下声来,“枝枝,我知道错了,过往种种就让它过去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定不负你。” 他满目柔情,说着就去抓顾南枝的手。 “好!”顾南枝垂着长长的鸦羽,遮住眼中的寒气,她不着痕迹避开裴洛白的手。 从裴洛白的角度看去,只见她垂着眼,双颊泛红,一副娇羞不已的模样,他心中冷笑,果然她好哄的很,他随便说两句,她便信了。 他哪里知道,顾南枝面皮薄,风一吹脸就红,她这是冻得。 他们还没回去,顾家门口发生的事,就传入老夫人耳中,得知裴洛白当街挨了打,还被迫说出那样一番损及自身的话来,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她一拍桌子,“好个顾家,真是欺人太甚。” 赵氏心疼的只抹眼泪,“也不知道洛白伤的重不重?” 裴洛白又没有伤了身体,江临月再清楚不过了,她抱着谦哥儿,拿锦帕压了压眼角,“世子夫人也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护着世子些,若是换做我,宁可自己死了,也绝不叫世子受半点伤害。” 老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这份心倒是好的。 就在那是有婆子进来禀报,说是裴洛白与顾南枝回来了。 老夫人声音骤然一高,“去叫他们过来,我倒要看看枝枝,她到底想怎样,难不成非逼死洛白不可。” 顾南枝跟在裴洛白身后,才进了松寿堂,咣当一声,一个盛满热茶的茶盏便砸在她脚下,老夫人疾言厉色看着她,“枝枝你可知错?” ------------ 第二十二章 裂成两半 “祖母,枝枝已经知错了,孙儿在路上已经说过她了,她保证不会再犯,请祖母饶了她这一回。”裴洛白假惺惺的挡在她身前,给老夫人递了个眼神。 以前是他认不清局势,蠢到以为一起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愿意哄着顾南枝。 老夫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他今日怎么转性了!看着自己宝贝孙儿脸上的伤,她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往上窜。 “洛白,快让娘看看,你都伤到哪了?”赵氏恶狠狠瞪了顾南枝一眼,哭着冲上去拉着裴洛白,左看看右看看,两眼珠子恨不得滚出来。 江临月抱着谦哥儿站在一旁,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不过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垂下头去。 顾南枝入侯府六年,这还是老夫人第一次对她发火,若是换作以前,她定会伤心的,但是现在,她一点都不在乎,她低眉顺目,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轻着音腔,“祖母,孙媳知错,是孙媳任性妄为,此等心性实在不宜再掌管中馈,还望祖母成全。” 老夫人和赵氏皆是一愣,什么?她竟要交出掌家之权! 想当初洛白在婚宴上闹了那么一出,她只能拿掌家之权,去平息顾南枝与顾家的怒火,若非如此谁愿意把掌家之权,交给一个初入茅庐的新妇。 眼下她愿意交出来,自然再好不过了。 顾南枝就这样交出掌家之权。 回到揽月阁,夏令急得不得了。 “小姐,你怎么能交出掌家之权呢?这世子一回来,眼瞅着老夫人对小姐是一日不如一日,等来日世子若有了妾室,再有个一儿半女的,这侯府可还有小姐的立锥之地。” 顾南枝一点都不着急,她浅笑盈盈望着秋辞,“你以为呢?” 秋辞笑道:“奴婢以为,小姐早就该把这个烂摊子交出去了,” 顾南枝手上调着香,她垂眸一笑,是啊!她早就该把这个烂摊子给扔了,不仅如此,她还应该好好跟他们清算一下。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侯府什么情况,外面看着花团锦簇,风光不减当年,实则内里早就千疮百孔,早在她嫁入侯府的第二年,便难以维系,这些年是她用自己的嫁妆贴补,想尽一切办法赚钱,才能维系住表面的风光。 也该让他们去作难了。 顾南枝一走,老夫人和赵氏,第一时间抓着裴洛白,询问他身体的事,得知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后,才放下心来。赵氏立刻叫人唤来府医,看着他满身是伤,她简直恨死顾南枝了,连最基本的体面也不要了,张嘴就骂,“哎呦,那个天杀的小娼妇,她的心也太歹毒了,她这是想要我儿的命呀!” 老夫人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浑浊的眼中怒气翻涌,如滚滚阴云,儿子没了,孙子是她唯一的希望,若非顾家相逼,他怎会当众说出那番诅咒之言,他们怎么敢伤他至此,他受的这些伤,她定要一一从顾南枝身上讨回来,不,是加倍讨回来。 未防吓到谦哥儿,江临月叫人把谦哥儿抱走,她守在裴洛白身边默默垂泪,待府医一走,她便摇摇欲坠,满脸心疼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世子,你若是疼就咬住我的手腕,我只恨不能替你受了这些痛,还有别人那些轻慢之言。” 她很少这么唤裴洛白,见老夫人和赵氏闻言,脸上的怒火更甚,她敛了敛眼底笑意,不错,她就是在有意提醒她们,裴洛白的身份。 他可是侯府世子呀!却遭人如此欺辱,还说出那样损及自身的话,叫人耻笑,她们怎能不恨顾南枝? 老夫人抬眼看着她,“她若是对洛白有你一半的好,我也就知足了。” 有顾南枝这些年苦心经营,一时半刻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转眼到了开宗祠这一日。 老夫人倒是叫人操办的不小,侯府上下热闹非凡,只可惜他们想请的人一个都没有来,来的全是裴氏宗亲,只因这些人要仰着他们的鼻息过活。 老夫人和赵氏皆盛装出席,看着全是族中那些熟面孔,两个人都有些不悦。 裴洛白更是深切的体会到,侯府的艰难。 江临月也没想到侯府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谦哥儿穿的十分喜庆,里面穿着红色的绸衣,外面罩着白色的狐狸毛制成的比甲,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讨喜。 裴氏宗族的人见了他,无不夸赞,老夫人和赵氏沾沾自喜。 顾南枝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触他们的霉头,她一贯穿的比较素净,今日她穿了一身正红色的衣裙,身披白色的狐裘,妆容精致,冷淡至于多了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华贵之气。 她立在裴洛白身侧,光明正在与他站在一起,江临月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抿了抿唇瓣,等着吧!用不了多久,站在裴洛白身边的人就会变成她。 到了吉时,开宗祠的时候,只有顾南山来了。 老夫人和赵氏哪怕心里再不喜,也得笑脸相迎。 谦哥儿先给顾南枝与裴洛白行了跪拜之礼,当众喊了父亲和母亲,裴洛白赐了他名讳,裴之谦,并且送了他一方私印作为见面礼。 而顾南枝则送了他一柄玉如意,并且说了句吉祥话,“愿谦哥儿以后,万事顺遂,事事如意。” 老夫人和赵氏听了连连点头,这个寓意倒是极好,可见她也是用了心的。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只有江临月了,听着自己的孩子喊别人母亲,她的心跟针扎一样。 接下来该拜见裴氏诸位先祖了,裴洛白在一旁引导着谦哥儿,谦哥儿做的像模像样,一撩衣袍跪在蒲团上,用稚嫩的童音虔诚的说道:“第九代子孙裴之谦,拜见诸位先祖。” 咔嚓! 他话音未落,摆在正中央的那个牌位,毫无预警突然从中间裂成两半。 ------------ 第二十三章 他离不了我 众人抬头一看,满脸惊诧,只见裂开的竟然是老侯爷的牌位。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祖宗不认谦哥儿这个孙儿??? 谦哥儿还小,他什么都不懂,呀了一声,有些害怕躲在裴洛白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袖,“父亲!” 江临月吓傻了,她整张脸骤失血色,唇瓣不停的抖动,心里的惊慌尽数从眼中流露出来,怎么会这样?她的谦哥儿,以后该怎么办? 她第一时间朝老夫人看去,只见老夫人吓得都呆住了,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惧,她死死的抓着宋妈妈的手,疼的宋妈妈面容都扭曲了,一声都不敢吭。 赵氏死死用手压着胸口,她踉踉跄跄朝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裴洛白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也觉得十分晦气,他眉头紧锁,抱着谦哥儿一言不发。 顾南枝略略抬眼,她蹙了蹙眉,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当她看到谦哥儿懵懂无知的模样,杏眼深处闪过细碎的锋芒。 她倒要看看,谦哥儿失了老夫人的宠爱,还能否在这侯府过的如鱼得水! 裴洛白站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心思各异,老夫人还叫人准备了喜酒,可惜好好的一场认亲宴,草草结束。 老夫人惴惴不安回了松寿堂,整个下午都无精打采的。 大好的日子,府里的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午后,把谦哥儿哄睡之后,江临月哭着倒在裴洛白怀中,“显哥哥这可怎么办?老夫人会不会不喜欢谦哥儿了?好端端的牌位怎会突然裂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知道了,是顾南枝,一定是她。” 事关谦哥儿,裴洛白怎会不留个心眼,他已经仔细检查过祖父的牌位,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没有,他柔声安慰着江临月,“月儿你不要多想,这只是一场意外罢了,我已经劝过祖母,她不会多想的,府中就谦哥儿这一个小辈,她不疼谦哥儿又去疼哪个?” 江临月紧紧拽着裴洛白的衣袖,她眼神透着阴毒,除了顾南枝,还有会谁害她的谦哥儿?为什么裴洛白不肯相信她?她一定不会放过顾南枝的。 到了夜里,老夫人才打起点精神,得知她没有用多少晚饭,顾南枝去了一趟松寿堂,她给老夫人送去新调制的安神香。 知道老夫人忌讳牌位的事,她耐心宽慰着她,“祖母,孙媳倒觉得那是个好兆头,这定是祖父仙灵,你想啊!旧的牌位坏了,是不是得换新的,这预示着咱们侯府将迎来新的气象,必然翻天覆地,重回往日荣光。” 得知顾南枝来了松寿松,江临月怕她在老夫人面前进什么谗言,便撺掇着裴洛白赶紧过来。 他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顾南枝这番话,欣慰之余,不免觉得江临月有些小肚鸡肠。 “祖母,枝枝说得对,你要往好的方面想,侯府的未来就靠谦哥儿了。”他缓步走上前来,瞧着顾南枝的眉眼软和的很,只要她真心疼爱谦哥儿,他愿意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顾南枝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转身替老夫人点上她新制的安神香,这回她制的少,顶多能用三个晚上,因为里面有两味香料极宜挥发。 点上安神香,老夫人很快就睡着了。 待老夫人睡着后,顾南枝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起身离开。 “谦哥儿可睡下了?他没有受到惊吓吧!”从老夫人屋里出来,顾南枝含着担忧,朝谦哥儿的房间看了一眼。 裴洛白知道江临月心里不愿谦哥儿与顾南枝亲近,今日她心情不佳,便也由着她了,谦哥儿明明没睡,他却给顾南枝说已经睡下了。 顾南枝心知肚明,她从夏令手里接了食盒过来,“我是第一次给人做母亲,也不知怎样才算好,下午闲来无事,我亲自下厨给谦哥儿做了些糕点,他既然已经睡下,我便不过去了,你替我拿过去吧!” 她的话太过真诚,拿着她递来的食盒,裴洛白只觉得心里有些滚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还有……世子,阿兄说,可以从宫中请一位御医,但,总要世子愿意才行。”她说得隐晦,杏眼沉静如水,唯有真心实意的关心,不带一丝嫌弃,说着微微垂眸,“那日都是阿兄的不是,叫世子为难了。” 她嗓音低沉暗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副愧疚不已的模样,更叫裴洛白觉得,之前她说的那些全都是气话罢了,对他还是一往情深,他掩了掩唇边的笑意,带着无限怅然轻叹了一声,“我哪能真与阿兄置气,只我这已经吃着药调理身体,不好中途再换人。” 顾南枝点头表示理解,她对着裴洛白行了一礼,错身离开。 裴洛白望着她掩映在夜色中的背影,突然开口唤住她,“枝枝,大夫说我的身体有十之二三的希望恢复。” 这句话说完连他都是一愣。 顾南枝稍显震惊,然后嘴角溢出一抹浅笑,对着裴洛白微微颔首,转身融入夜色中。 …… “孩儿给母亲请安!”隔天,江临月带着谦哥儿来给她请安,是了,她现在已经是谦哥儿名正言顺的嫡母,能做的事有很多。 “好孩子快起来。”顾南枝亲亲热热的把谦哥儿拉起来,招呼夏令给他拿来新做的甜点,又让秋辞打开一旁的箱子,笑问,“哥儿看看可喜欢,这些都是母亲给你准备的礼物。” 谦哥儿原本还有些拘谨,但看着那满满一大箱子新奇的玩意,顿时什么都忘了,满脸兴奋冲过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全都爱不释手。 江临月垂眸站在那里,她死死攥着手,嫉妒的都快要抓狂了。 偏在那时,顾南枝突然扭过头来,看着她紧绷的身子,她眼底滑过一丝笑意,怎么这就忍不住了吗? “月娘你下去吧!上午哥儿留下来陪我,等用过午饭你再来接哥儿。”她淡淡道。 江临月骤然抬眸,不等她开口,夏令便沉声呵斥道:“乡野来的果然不懂规矩,你聋了吗?没听到世子夫人让你退下,还杵在那里干什么,等着仆从来把你拖出去吗?” 江临月有些惊慌,“我没有忤逆世子夫人的意思,只是谦哥儿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他离不了我。” ------------ 第二十四章 流言 “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在世子夫人面前也敢自称我,自打你入了这侯府,便是所有主子的奴婢,在世子夫人面前只能自称奴婢,你可记住了?”秋辞不似夏令那般疾言厉色,她嗓音清冷,吐字不急不徐。 就是这样一番话,叫江临月瞬间白了脸,她不安的捏着衣袖,满心苦涩,“奴,奴婢知道了。” 顾南枝示意她们两人退下,她轻笑出声:“月娘,谦哥儿是离不了你,但那只是从前,如今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名正言顺的母亲,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他的乳娘,等哥儿再大些,你觉得他还需要你吗?” 江临月一噎,她不敢直视顾南枝的目光,缓缓垂下头去,“可是……” “谦哥儿过来。”顾南枝含笑朝谦哥儿招了招手。 “母亲!”谦哥儿拿着一个竹子做的小老虎,笑着跑到她跟前,顾南枝抱起他放在腿上,柔声问道:“今日上午你愿意留在母亲这里玩吗?” 谦哥儿手里拿着小老虎,眼神忍不住往那一大箱子新奇玩意上瞄,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江临月,父亲与曾祖母都让他亲近母亲,他留下来应该没事吧!再说了他下午就回去了。 于是,他笑着点头,“孩儿愿意。” 这个答案顾南枝一点都不意外,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谦哥儿的喜好。 “你听到了?”她看了江临月一眼,江临月还想说什么,就听她淡声道:“退下吧!” 江临月只能退下。 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顾南枝满意的勾起唇角,她以为谦哥儿是她的,裴洛白是她的,侯府也是她的。 若她一样一样夺走呢? 江临月一脚深一脚浅出了揽月阁,直奔裴洛白的书房。 因着她是谦哥儿的奶娘,府里又只有这一个哥儿,所有人都愿意给她几分薄面,竟也没人阻拦。 “胡闹,你怎么来了?”见江临月竟然找来书房,裴洛白不悦道。 “显哥哥,世子夫人把谦哥儿留在了揽月阁,我担心她会对谦哥儿不利,求你去看一眼好不好,谦哥儿是我的心尖肉,他若是有个万一,我也活不下去了。”一见裴洛白,江临月便开始哭,哭的凄惨柔美,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想到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如今跟着他入了府,只能当谦哥儿的乳母,裴洛白到底没舍得说重话,“好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顾南枝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我如今伤了身子,若想在侯府活得好,以后只能指着谦哥儿,她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苛待谦哥儿的。” 话是这么说,经不住江临月的哀求,他还是去了揽月阁一趟。 “母亲你看,你快看,还是我的小老虎跑到快,你输了,咯咯咯……”一进揽月阁,裴洛白便听到谦哥儿欢快的笑声。 等进了屋子,他发现顾南枝竟然在跟谦哥儿玩游戏。 谦哥儿拿着一个小老虎,顾南枝拿着一个小猴子,都是竹子做的,但胜在精巧,一推就能往前跑很远。 “世子怎么来了?”顾南枝就知道江临月回去找裴洛白,他一定会来的,她笑着放下手里的小猴子,起身叫人给他倒了茶水。 裴洛白看着那一箱子新奇的玩意,笑道:“没事,我就是来看看谦哥儿。” “父亲你来了,母亲这里有好多好玩的,我可以留在这里玩吗?”谦哥儿还以为裴洛白是来带他离开的,嘟着嘴说道。 “好,你想在这玩多久就玩多久。”得了裴洛白的应允,谦哥儿扭头就去玩了,夏令和秋辞陪着他,也是欢声笑语不断。 裴洛白只待了一会就离开了。 见他一个人出来的,江临月立刻迎了上去,“谦哥儿呢?” “月儿,顾南枝对谦哥儿很好,你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了。”裴洛白压低声音道,江临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满目苦涩,“她对谦哥儿再好,还能越过我去吗?” 裴洛白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苦,但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你要学会忍耐好吗?我保证不会让你忍耐太久,等我成功袭爵……” 剩下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连两日,谦哥儿都留在揽月阁不肯离开,只晚上回寿松堂睡觉,江临月虽然抓心挠肝,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讨好老夫人上。 这几日府里风平浪静的。 到了第三日,老侯爷牌位裂开的事,突然传的沸沸扬扬,明明裴洛白已经下令,让那日近身服侍的下人禁了口,也不知怎的就传开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谦哥儿是灾星,所以祖宗才不认他。 江临月听闻这些流言,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些日子她寝食难安,就是怕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老夫人求你给谦哥儿做主啊!他们不知,难道您不清楚谦哥儿的身份吗?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要害谦哥儿,不然事情怎就那般巧合,您想这府中谁会这样处心积虑害谦哥儿?”她第一时间跑到老夫人面前告状,其实她一直都想说这些话,只是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老夫人沉着脸,她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能听出去她话里的深意,他们都是知道谦哥儿身份的,除了枝枝,江临月就差明说,是她在害谦哥儿。 她瞥了江临月一眼,扭头看着宋妈妈道:“去请世子夫人过来。” ------------ 第二十五章 走水了 顾南枝不仅请了老夫人,还叫人请了赵氏与裴洛白,江临月跟着老夫人也去了前院。 等他们赶到前院的时候,前院满是人,乌泱泱的一片,府中的下人几乎全都到了。 “枝枝你这是做什么?”老夫人不解,她弄这么大的阵仗,这是做什么? 裴洛白和赵氏也猜不出她的目的,众人全都看着她,顾南枝神情冷淡,瓷白如玉的脸上,氤氲着淡淡的怒气,她叫人在地上倒了两桶水。 正值隆冬,水瞬间凝结成冰。 “想必祖母还有母亲也听到那个流言了,如今谦哥儿是我的嫡子,更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哥儿,可他们竟敢这样编排谦哥儿,简直胆大包天,今日若不将散布流言那人揪出来,我也就不配做谦哥儿的嫡母。”她语气冰冷,甚好有这样尖锐的时候。 就连老夫人和赵氏都是第一次见她动怒的样子。 老夫人点头,“你说的是,一定要把中伤谦哥儿的人揪出来。” 她眯了眯眼,眼神凌厉透着阴骛,这几日,她被牌位的事扰的心神不宁,一闭上眼就想起祠堂的那一幕,心里到底对谦哥儿起了些别的心思。 但她可以这么想,别人却不可以。 裴洛白冷着脸道:“此事绝不可姑息。” 顾南枝叫传的最凶的几个婆子全都跪在冰上,这天什么都不做就冷的快把人冻死,寒风凛冽跟刀子一样,又跪在冰上,那滋味想想都要命。 “说你们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无稽之谈?若老实交代还有条生路,否则恶意中伤主子,你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顾南枝杏眼覆着寒冰,头上的白玉簪在冬日的冷光中,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寒芒,叫人不敢直视。 几个长舌的婆子吓得脸色一白,只跪了片刻她们就跪不住了,然后纷纷扭头看向负责采买的赵婆子,哆哆嗦嗦道:“世子夫人,老奴皆是听赵婆子说的。” 顾南枝缓缓看向赵婆子,她神色依旧淡淡的,无端摄人的很,迎上她的目光,赵婆子立刻匍匐在地,大声喊冤。 不知为何看着赵婆子,老夫人身边的宋妈妈眼神闪了闪。 顾南枝根本不听她那些废话,直接叫人把她捆了起来,“你若不说,便去昭狱里好好反省吧!” 几个仆从拖起赵婆子就走。 “世子夫人饶命啊!老奴也是听宋妈妈闲话了几句。”突然被咬出来,宋妈妈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冤枉啊!” 任谁都没想到,最后竟然揪出老夫人身边的宋妈妈。 宋妈妈是谁呀? 那可是老夫人的心腹! 这些话她又是从谁嘴里听到的?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微妙得很。 唯有顾南枝眼底拂过一丝笑意。 老夫人也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查来查去竟然查到她头上,私下里她是跟宋妈妈抱怨过,可没想到这个大胆刁奴,竟敢把她的话给传出去。 她脸色一凛,“好啊!你这个老刁奴,你怎么敢编排府里的哥儿,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她眼里带着威胁的意味,宋妈妈瞬间改了口,她面上悔恨交加,“老夫人饶命啊!老奴是一时吃醉了酒才会胡言乱语,老奴知错,真的知错了,求老夫人看在老奴服侍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这条贱命。” 就是给宋妈妈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攀扯老夫人。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临月也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她可不傻,弄了半天这些话竟然是从老夫人嘴里说出来的,真是好得很。 赵氏微微愣神,不可置信看着老夫人,她竟是这样想的吗? 裴洛白是怀疑过顾南枝的,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竟是祖母,她是知道的,谦哥儿是他的血脉。 他失望的看着老夫人,眸中还带着谴责之意,似乎在说,‘祖母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顾南枝只发落了其他人,她不好动老夫人房里的人,“祖母,事关谦哥儿的声誉,宋妈妈就交给祖母处置了,我相信祖母一定会还谦哥儿一个公道。” 而后,她冷眼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老侯爷牌位的事,我已经叫人查清楚,去年祠堂进了水,老侯爷的牌位沾了水,冬日风一吹,加上又冷得很,牌位这才会裂开,无关什么鬼神之说,以后谁再敢编排谦哥儿,我决不轻饶。”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她只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够了,剩下的让他们狗咬狗去吧!反正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裴洛白凝神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心中微动,她待谦哥儿倒是好。 老夫人将宋妈妈发配到城外庄子上。 今日这一出,更像是一场闹剧。 回了寿松堂。 “祖母,枝枝都知道维护谦哥儿,他可是你的亲曾孙,你就是这么想他的吗?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裴洛白留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老夫人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没有开口,什么祠堂进了水,都是无稽之谈,遭祸事的是她,痛不在他们身上,他们自然说的轻松。 一下午,江临月都没有出现在老夫人面前,依着她看这个老虔婆才是灾星。 顾南枝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到了夜里,江临月照例来接谦哥儿,谦哥儿恋恋不舍的跟她回去了,临走时一步三回头,“等明日我再来陪母亲。” 夏令忍不住笑道:“这才几日谦哥儿就这般粘着小姐,等他长大了,定不会忘了小姐的好。” 顾南枝垂下眼睫,是吗?焉知他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她事事顺着他,他自然粘着她,忽明忽暗的烛火打在她脸上,她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今日就是第三日了。 松寿堂点着安神香,老夫人很快就睡着了,睡的迷迷糊糊间,她突然看见了老侯爷,他就站在窗边,用那张惨白的脸,冷冰冰瞪着她,像是在埋怨她一样。 “侯爷,侯爷……”不管她怎么叫,他也不说话,只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啊……”老夫人尖叫着睁开了眼,她扭头朝床窗边看去,老侯爷竟然还在,她光着脚朝老侯爷跑去,想要问问他,他为何要这样看着她。 咣当! 她一个不慎,撞翻桌上的烛台。 等守夜的丫头发现的时候,火已经烧了起来。 “走水了,快来人呀!”突然一声惊呼,打破这冬夜的宁静。 ------------ 第二十六章 害怕 等顾南枝赶到寿松堂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被救了出来。 “祖母您没事吧?”她眼底压着笑意,匆匆走上前去,脸上的关切丝毫做不了假。 守夜的婢女拼死才将老夫人救出来,老夫人身上裹着狐裘,神色恍惚靠在孔妈妈身上,像是丢了魂一样,脸上黑漆漆的,倒也看不出哪里受伤了。 火还没有扑灭。 裴洛白,赵氏全都来了,赵氏压着府里的庶子,从来都不让裴照江随意走动,哪怕府里发生了这种大事,他都不能露面。 老夫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嘴里也不知念叨着什么,只见唇瓣微微蠕动。 “谦哥儿呢?谦哥儿没事吧!”突然顾南枝一脸惊慌,看着裴洛白问道。 裴洛白道:“谦哥儿没事。” “母亲,我在这里。”江临月抱着谦哥儿站在裴洛白身后,听着顾南枝的声音,谦哥儿探头看着她。 顾南枝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喃喃道:“幸好谦哥儿没事。” 寿松堂自是不能住了。 裴洛白做主将老夫人挪到一旁的鹤鸣院。 等府医来了,众人才发现老夫人烫伤了腿,右边的小腿水泡都破了,血淋淋的一片,瞧着都疼。 若是换做以往,老夫人肯定疼的早就叫唤起来,可今日她神情恍惚的厉害,像是中了邪一样。 裴洛白见她不对,皱着眉头,“祖母,祖母你怎么了?怎会打翻桌上的烛台?” 听到他的声音,老夫人缓缓抬起头来,眼神茫然看着他。 “曾祖母你怎么了?”恰在那时,谦哥儿露出个脑袋来,懵懂无知看着老夫人。 “啊……你不要过来……”老夫人看着他,像是收到了极大的惊吓,她双目滚圆,撕心裂肺叫了一嗓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倒了下去。 “谦哥儿。”顾南枝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谦哥儿抱在怀里,双手捂着他的耳朵,柔声道:“谦哥儿不要怕,曾祖母是在跟你玩呢!” 她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了一步。 “谦哥儿!”江临月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 “祖母,母亲……”屋里瞬间乱成一团,裴洛白神色复杂看着老夫人,祖母这是…… 直到府医的声音响起,“夫人,世子无需担忧,老夫人只是惊吓过度才昏厥过去,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惊吓过度? 裴洛白神色凝重,目不转睛盯着老夫人,祖母昏厥时大喊着谦哥儿的名字,她是在害怕谦哥儿吗?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氏也大吃一惊,唯有江临月的眼神幽幽的落在顾南枝身上,谦哥儿刚入府的时候,老夫人还疼他疼得不得了,这才过了多久,她竟被谦哥儿吓得晕过去。 还有方才她那副模样,明显吓到谦哥儿了。 这会谦哥儿怯生生在顾南枝怀中,眼中已经噙着泪,小小的身子还在颤抖,分明受到了惊吓。 江临月心疼坏了,她的谦哥儿做错什么了?要被这个老虔婆这么对待,她怨毒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压下眼底的阴毒。 继而视线一扫,落在顾南枝身上,眼神同样阴狠,还有她! 谦哥儿哭了一会,在顾南枝怀中睡着了,老夫人不仅受了惊吓,还受了伤,今晚跟前肯定离不了人,她有些为难对裴洛白道:“世子你看,这鹤鸣院只慌忙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其他的房间肯定是不能住人的,谦哥儿……” 不等她说完,裴洛白便道:“这几日辛苦你了,让谦哥儿先住到揽月阁去。” 顾南枝点头应下,这正中她的下怀。 上一世,江临月借着谦哥儿,住在前院与裴洛白狼狈为奸,这一世,她断不会让他们如愿。 江临月欲言又止看了裴洛白一眼,入侯府前他便安排好一切,等她随谦哥儿一起住到前院,他们就又可以日日相守,眼前就是个绝佳的机会,她不懂为什么要让谦哥儿住到顾南枝的揽月阁去? 顾南枝给赵氏说了一声,先把谦哥儿送回去,在这里睡不安稳,还唯恐着凉。 赵氏哪有不应的。 顾南枝抱着谦哥儿转身准备离开,哪曾想裴洛白从她手中接过谦哥儿,她愣了愣,就听裴洛白道:“谦哥儿大了,你抱着吃力,还是让我来抱吧!” 顾南枝点了点头。 裴洛白抱着谦哥儿,走在她身旁。 江临月跟在后面,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们两人并肩而行,怀里还抱着个孩子,怎么看都是一家三口,温馨极了。 她倒成了外人,可明明那是她的孩子,还有她的男人。 她用力扯着手里的帕子,嫉妒的眼都红了,那副阴骛的模样,引起秋辞不禁侧目看着她,迎上秋辞的目光,她才匆匆垂下头去。 到了揽月阁,秋辞将她拦了下来,“你先退下吧!” 她抬头想说些什么,裴洛白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惫看着她,“月娘,世子夫人把谦哥儿照顾的很好,你下去休息吧!” 江临月幽怨的看着他,刚想开口,裴洛白已经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只留下一脸错愕的她。 那是她的孩子,谁能比得上她这个亲娘,顾南枝这是想要抢走她的孩子…… 她有些疯狂,不,她绝不会让顾南枝得逞的。 老夫人清醒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赵氏也在这守了一夜,顾南枝把谦哥儿安顿好,也在这守了半宿,裴洛白担心谦哥儿,便叫她回去了。 老夫人刚醒,裴洛白便叫赵氏也回去歇息了,其实他就是想把赵氏支开,单独问一问老夫人,“祖母,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第二十七章 最喜欢的是谁呀 老夫人才醒,人还有些恍惚,听着裴洛白的声音,还有小腿传来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眼中多了一抹惊慌,“没,没什么,我只是梦见你祖父,一时有些慌乱才打翻了烛台。” 裴洛白根本不信,他定睛看着老夫人,“那祖母为何一见谦哥儿,就吓得昏过去?你告诉我,这到底为什么?” 屋里没有其他人,他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你明知道谦哥儿是我的骨血,而我伤了身体,这辈子或许只有谦哥儿这一个孩子,你在怕他什么?” “我没有,他只是个孩子,我有什么可怕的。”话虽这么说,但老夫人却垂着眉眼,遮住眼底的隐晦。 她在怕谦哥儿什么? 问得好。 那还不是因为他一回来,府中便接二连三发生祸事,原来她还疑心江临月,可那日发生在祠堂的事,还有昨晚发生的一切,坐实了谦哥儿才是那个祸害。 她也不想的,可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甚至怀疑,六年前的那场祸事,也与谦哥儿有关,毕竟那时他就已经在江临月的腹中。 “老夫人,世子夫人带谦哥儿来给您请安了。”老夫人话音才落,宋妈妈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谦哥儿来了? 老夫人瞳孔一缩,眼底的惊恐控制不住溢出来了,裴洛白目不转睛盯着她,他淡声道:“世子夫人和谦哥儿来了,还不赶快让他们进来。” 老夫人突然如惊弓之鸟一样,慌不择言道:“不,不必了,我这会腿上疼的厉害,精神实在不济,这几日就免了他们晨昏定省。” 宋妈妈转身出去传话。 顾南枝真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吗?不,她是来验收这几日的成果,看看老夫人对谦哥儿到底厌恶到什么程度,可用她再加把火? 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谦哥儿还什么都不懂,他仰头问顾南枝,“母亲,曾祖母已经醒了,她为何不见我们呢?我有点想曾祖母了。” 顾南枝耐心哄着他,“曾祖母昨晚受了惊吓,身体不好,等她好了,我们就可以来见曾祖母了。” 谦哥儿不懂,不代表江临月不懂,这个该死的老虔婆,不过几件意外,她凭什么怪在谦哥儿头上。 顾南枝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她那副怨毒扭曲的模样,她扯了扯唇,真好,她倒要看看他们这一窝蛇鼠,还能不能如上一世那样联手对付她一个人。 她真的很想看他们窝里斗。 他们一走,裴洛白声音骤然一高,“祖母!” 顾南枝一不用掌家,二不用晨昏定省给老夫人请安,外面天寒地冻,她陪着谦哥儿窝在揽月阁。 夏令与秋辞在门口守着。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已经过去三日。 江临月度日如年,虽然同在揽月阁,可她已经三天没有见谦哥儿了,白日里,顾南枝会陪着谦哥儿一起玩,到了夜里,谦哥儿会缠着她讲故事,他到底还小,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困了便宿在她房中。 她怀疑顾南枝是故意的。 最难熬的是,她守在门口,与谦哥儿只有一墙之隔,冻得手脚冰冷,听着从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清楚的感受到,谦哥儿越来越不需要她,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捏在手里一样,难受的快要窒息而亡。 顾南枝叫人做了甜点,她隔着门看了一眼,江临月不停踱来踱去的身影,嘴角勾着一丝凉薄的笑,就这,就忍不住了吗? 她才拿起一块余温尚存的杏仁饼,还没有开口,谦哥儿便扑了上来,抱住她的手臂,带着讨好笑道:“我最喜欢母亲了。” 说完这句话,他眼馋的看着顾南枝手里的杏仁饼,“母亲,我现在可以吃了吗?” “谦哥儿最乖了,这些杏仁饼都是你的了,小心点别噎到。”她笑着揉了揉谦哥儿的头,把那盘杏仁饼推到他面前。 谦哥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他喜甜食,这才几日小脸就胖了一圈,任谁看了都得夸顾南枝养的好。 到了夜里,江临月实在忍不住了,她想去找裴洛白,却被揽月阁守门的仆从拦下。 “小姐,月娘要出去,叫人拦着,还是放她去?”夏令来禀了顾南枝,顾南枝笑着让人放行,她想去哪里,她心知肚明。 很快,裴洛白便叫人过来传话,说是他想谦哥儿了,让江临月带谦哥儿去一趟前院。 顾南枝只派了一个粗使的丫头跟着他们。 丫头拿着灯笼,走在前面,江临月抱着谦哥儿跟在后面,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嗅着儿子身上的味道,她心满意足的笑了,出了揽月阁,她小声问道:“告诉娘亲,谦哥儿最喜欢的是谁呀?” ------------ 第二十八章 我最喜欢母亲了 连着好几日都没有见娘亲,谦哥儿也想江临月了,他窝在她怀里,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最喜欢母亲了。” 听着那稚嫩的话语,江临月脸色霎时一片惨白,她如坠冰窟,唇瓣不停的抖动,“谦哥儿,你说什么?” 谦哥儿都被她的模样吓到了,他小手轻颤,用力搂着她的脖颈,赶紧改口,“我最喜欢娘亲了。” 可他方才那句话,已经在江临月心里扎了根,扭曲的恨意在她心里疯涨,滋生出无数藤蔓,枝枝绕绕缠得她快要发疯。 这才几日,顾南枝就抢走她儿子。 裴洛白在书房等他们,他心里也烦躁的很,因着生老夫人的气,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看老夫人。 “显哥哥……”江临月抱着谦哥儿一进来,便红了眼眶,看的裴洛白不禁皱起眉头,可是谦哥儿出什么事了?他起身去迎他们母子。 江临月正准备给他诉说心里的委屈。 一阵叩门声响起,顾南枝的声音紧随其后,“世子,我方便进来吗?” 江临月满腔委屈全都哽在喉间,无处诉说,她怔怔的回眸朝门口看去,顾南枝怎么来了?她为什么阴魂不散,非要跟着她一起过来? 听闻她来了,谦哥儿眼中一亮,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欢喜,音调都是上扬的,“母亲来了!” 裴洛白有些意外,自从他回来之后,顾南枝便对他冷冷淡淡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寻他,倒是稀奇,“进来吧!” 顾南枝推门而入,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裴洛白一眼就看出,谦哥儿不仅白了,人也胖了,抱着更压手了,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顾南枝敷衍的拿了一碗甜汤出来,随意瞥了江临月一眼,“祖母尚在病中,我有些事想与世子商量一下,翻过年谦哥儿就六岁了,不知世子是怎么个打算?” 裴洛白放下谦哥儿,谦哥儿抱起桌案上的甜汤,埋头苦干起来,他看了江临月一眼,“你先退下吧!” 江临月垂下眼,不情不愿转身离开,她眼底一片浓黑,似有疾风骤雨,商讨的是她儿子的事,她为什么不能听。 顾南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是想让他读书走文官的路子?还是像世子一样?” 裴洛白想都没想,“自然是让他走科举的路子。” 顾南枝了然,还真是跟上一世一样,她点头说道:“那就该准备给谦哥儿请开蒙的老师了,不知世子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裴洛白想了想,“这个倒是没有。” 实在是他还没有想到这么深远,这么一看,顾南枝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嫡母。 顾南枝来找他真是为了谦哥儿吗?如果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她来只是为了破坏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说不出的委屈才最憋屈,她要让江临月独自咽下所有委屈。 寒冬腊月,一呼一吸都能吐出白雾,江临月就守在门外,两人说话声音不高,她抓心挠肝想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能捕捉到些断断续续的声音,整个心都被吊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南枝从书房走了出来,裴洛白抱着谦哥儿,谦哥儿已经睡着了。 两个人商量的是谦哥儿读书的事,江临月心里跟有猫抓一样,回去的路上,她频频给裴洛白使眼色,顾南枝瞧得一清二楚,每次裴洛白快发现的时候,她就故意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 一路上,裴洛白愣是没看江临月一眼,瞧她急得满头大汗,顾南枝暗暗勾了勾嘴角,比起毫无希望,希望近在眼前,却始终差一步,更是催心剖肝。 深宅后院从不缺折磨人的办法。 上一世,江临月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蛰伏十数年,管中窥豹,可见其心性与野心。 对付这样的人,下毒也好,失足落水也罢,略微高明点构陷与她,都显拙劣,一点一点磨灭她眼里的光,打碎她所有希望,才能让她如凌迟加身,生不如死! 江临月原本想着,等裴洛白离开的时候,追上去跟他说几句话,没想到顾南枝亲自将他送出揽月阁,然后目送他离开,一点机会都不给她,她也不敢贸然开口。 回到揽月阁,她便没有接触谦哥儿的机会,若有点活干也好,偏偏顾南枝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什么活都不让她沾手,若真细究,她说不出顾南枝一点错处来。 接下来的几天,顾南枝不仅不让江临月接触谦哥儿,也不让她出揽月阁,她几次三番想去找裴洛白,全都被她施巧计挡了回来。 她终日无所事事,整个人越来越焦虑不安。 裴洛白忙着和以前的朋友联络感情,每日都喝的醉醺醺的,根本顾不上她。老夫人腿上的伤还没有好,这几日躺在榻上也安分的很。 赵氏自不用说,每日闲来无事,喝的比裴洛白还要多。 夏令看不懂这其中的深意,还跟顾南枝抱怨,“小姐,咱们揽月阁可不养闲人,你为何不让那个月娘干活?” 秋辞笑着问她,“那你觉得她有活干的时候精神,还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看着有精气神?” 夏令被她问住了,她伸长脖子看了江临月一眼,皱着眉头说道:“怎么我看她都快闲出病来了?” 秋辞笑而不语,她早就看出小姐的用意。 这一日,午后,顾南枝故意让江临月听到,她与谦哥儿嬉笑的声音。 “母亲,母亲……”谦哥儿一声声唤着她母亲,稚嫩的童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欢喜。 这一声声母亲,跟滚烫的油一样,浇在江临月的心头,她再也忍不住下去,不顾夏令的阻止,硬闯进屋里,“世子夫人,我要见世子夫人。” ------------ 第二十九章 可是谁欺负你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顾南枝给了秋辞一个眼神,秋辞立刻把谦哥儿抱走,总归不让他们母子相见就对了。 顾南枝神色淡然,“让她进来。” 几个婆子才放江临月进来。 不过几日,江临月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你见我什么事?”顾南枝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精致的眉眼一派闲散的贵气,江临月顿时有些自惭形秽。 她高涨的气焰,不自觉消减了七八分,对上顾南枝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更是底气不足,她愣了一瞬,才想起还没有给顾南枝行礼,仓促间她躬身一礼,“拜见世子夫人。” 然后,才道:“我是谦哥儿的乳母。” 听着她的话,顾南枝笑了起来,她眉眼温润,像极了夏日藤曼上的凌霄花,美而不艳,“然后呢?” 江临月被她问的一愣,什么然后?她是谦哥儿的乳母,理应陪着孩子,她想质问顾南枝为什么不让她见谦哥儿,却听顾南枝温声道:“你是谦哥儿的乳母,而我却是谦哥儿的母亲。” 她一句话,便叫江临月白了脸,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尽数哽在喉间,是啊!她怎么忘了,现在顾南枝才是谦哥儿名正言顺的母亲。 而她,只是一个乳母。 乳母如何能与母亲相提并论? 顾南枝拨了拨炉中的熏香,淡淡抬眼,“可是揽月阁的下人苛待你了?” 江临月摇头,没有,若真苛待她倒好了,可他们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什么活都不让她干,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对她十分恭敬,她心里憋着一股火,几次三番想找他们的茬儿,可他们却从不与她争执。 不可否认,他们对她很好,可这种好就像是温水煮青蛙,让她窒息。 顾南枝眼神温和,满是关切,轻笑出声,“若是觉得烦闷了,就出去转转。” 江临月骤然抬头,可以吗? 顾南枝跟她解释,“之前你初来咋到,不熟悉府中规矩,唯恐你犯了什么错处,如今你已熟悉了,出去走走倒也无碍,若你想出府逛逛也可以,我叫人给你一块腰牌。” 从屋里出来,江临月便迫不及待出了揽月阁。 顾南枝也没叫人跟着,她在这府里惦念的统共不过两个人罢了,除了谦哥儿,只剩下裴洛白,能找的也只有他。 只一盏茶的功夫,江临月就回来了,她去前院找裴洛白,却扑了个空,仆从告诉她,世子一大早就出去了。 她满心失望的回了揽月阁,整个人蔫蔫的,像毒辣日头下的娇花。 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到了夜里,她打扮了一番,特意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裙,还摸了香粉,又出去了。 “小姐就这么由着她吗?你看她打扮的那副花枝招展的模样,也不知道想勾引谁?”夏令看着她扭着腰肢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南枝笑了起来,除了裴洛白还能有谁? 秋辞抬眼看着顾南枝,她总觉得小姐好像知道些什么。 裴洛白喝的醉醺醺的才回来,江临月就来了,裴洛白之前跟前院的下人打过招呼,打着谦哥儿的名头,许她随意出入。 “显哥哥。”江临月满腹委屈,一见裴洛白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开口诉说着自己满腹委屈,“顾南枝她想抢走我的谦哥儿……” 她才说了一句话,裴洛白眼神一暗,满身酒气冲上来抱住她,两个人好些日子没见,因为裴洛白放出去话,自己伤了身体,赵氏也不好往他房里塞人,他素了这么多天,加上喝了酒,越发冲动,低头封住江临月的唇瓣,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去。 他这边如饥似渴,全然不顾江临月那满脸泪珠子。 江临月是来诉说委屈,求他给自己做主的,她想谦哥儿想的都快发疯了,哪有心情与他厮混,若再让顾南枝这么霸着谦哥儿,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把她这个亲娘彻底给忘了。 “嗯嗯……”她红着眼用力想要推开裴洛白,可她这点力气,哪里是裴洛白的对手。 裴洛白长臂一挥,把她往榻上一扔,旋即覆了上去。 “显哥哥你听我说,我来找你,是要你给我们母子做主的。”裴洛白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带,江临月满心都是抢回自己的儿子,当真是一点旖念都没有,她发了狠用力一推。 砰! 没想到裴洛白竟从榻上滚落下来。 “显哥哥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江临月惊呆了,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惊慌失措下了床榻,慌忙来到裴洛白面前,抬手抓住他,想要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给我滚!”裴洛白心里火烧火燎,没有得到满足,本就极度不悦,又摔了这么一下子,磕的手肘似骨裂了一般,疼的抬不起来,他红着眼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一把甩开江临月的手,猛地把她往地上一推。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这还是裴洛白第一次对她动手。 “显哥哥……”江临月跌坐的地上,伤心欲绝看着他,眼泪掉的更凶了,她以为这样,裴洛白会立刻过来哄她。 事实证明这完全是她的臆想。 裴洛白酒劲上来,他不耐烦的扯了扯衣领,看都没看江临月一眼,往榻上一躺,拉过锦被蒙住头,只留给江临月一个冷漠的背影。 江临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天已经够冷了,可她的心比这数九寒天还要冷上几分,她一脚深一脚浅回了揽月阁。 得知她竟是哭红了眼回来的,顾南枝莞尔一笑,让夏令把江临月叫了进来,这个时候谦哥儿已经睡了。 尽管江临月极力掩饰,进来之前将脸上的泪痕擦了又擦,可还是掩盖不住那双溢满委屈的眼,顾南枝略显诧异,“月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 第三十章 宫里来人 江临月:“……” 这叫她怎么启齿?在裴洛白的正妻面前说,他惹我伤心落泪了? 她只能垂眼谎称,“回世子夫人的话,奴婢只是一时不慎迷了眼睛。” 顾南枝心中了然,关心了她一番,问她可用请府医过来看看,她语气真诚,倒叫江临月捉摸不透,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若说顾南枝对她不好,除了不让她接近谦哥儿,她竟说不出她一点错处来。 她回到房中,顾南枝还叫人给她送来参汤。 当日,裴洛白在顾家门前说的那番话,也不知怎的越传越广,到了最后,竟闹得整个京都沸沸扬扬的。 京都,人尽皆知,承恩候府世子为国损伤身体,无法传宗接代。 已有邀功之嫌,事情之大,远超裴洛白的意料,酒醒之后,他立刻去找老夫人商量。 老夫人和他都怕了,毕竟当年那件事还没有定论,从前如日中天的承恩候府,如今皇恩不在,已经甚少有人提及。 晨起,顾南枝正在陪谦哥儿吃饭,裴洛白便来了。 江临月在门口候着,她以为裴洛白是来跟她赔礼道歉的,眼眶一热,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匆忙迎了上去。 没想到裴洛白只看了她一眼,抬腿便越过她,径直朝屋里走去。 江临月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手脚冰冷愣在那里。 见裴洛白来了,顾南枝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行礼,“见过世子。” 谦哥儿也有模有样,“孩儿见过父亲。” 裴洛白见谦哥儿被教养的如此有规矩,心中的郁结都散了不少,见他有事要说,顾南枝让秋辞把谦哥儿带了下去。 裴洛白与她说起流言的事,顾南枝听的认真。 末了,裴洛白言辞恳切,“枝枝,我真没有邀功之意,事关侯府安危,你能不能回家一趟,让岳父大人打探了一下宫里的情况,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流言是怎么回事,顾南枝再清楚不过,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买通几个人,让他们街头巷尾大肆宣扬,这很难吗? 当年他用这样的谎言哄骗她。 可怜她痴傻愚钝,为了他将不能生育的名头揽在自己身上,不说其他人,老夫人和赵氏给了她多少冷眼。 她一个人吞了这苦果。 如今自然也得叫他尝尝,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好,我过会便回家一趟。”她一口应下,她也想回家看看父兄了。 见她答应的爽快,裴洛白感激的看着她,“枝枝……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顾南枝如今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她眉眼温顺,“不用了,等父亲气消了些,你再见他吧!” 裴洛白见她如此为自己着想,心中越发感动,得到自己想要的,很快他便离开了。 顾南枝站在窗前,看着江临月避开所有人,追了上去。 出了揽月阁。 “显哥哥。”江临月小声唤住裴洛白。 裴洛白四下扫了一眼,见没有人之后,拉着江临月躲进一旁的假山后,一脸不悦,“月儿你疯了吗?你就这样不管不顾追出来,叫人瞧见如何是好?” 江临月才不管这些,“显哥哥,我快被逼疯了,顾南枝霸占着谦哥儿,根本不让我见谦哥儿了,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你快想法子,把我和谦哥儿弄到前院……” 裴洛白已经被流言的事,弄得心烦意乱,他现在哪有功夫管这些小事,再者他的手肘还疼着,心里本就对她存着几分怨气,于是,他皱着眉头道:“月儿,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忍耐吗?免得被人发现,你快回去吧!” 江临月眼中的泪瞬间凝固,不可置信望着他,“显哥哥……” 不等她说完话,裴洛白已经走了出去。 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发现,等他们离开之后,又有一道身影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意味深长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顾南枝抱着手炉,立在窗前,见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江临月便失魂落魄的回来了,她眼底噙着一丝冷笑。 美人落泪,楚楚可怜,自是赏心悦目。 可一个美人日日对着你哭诉抱怨呢? 顾南枝叫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回顾家。 “世子夫人出大事了,宫里来人了,老夫人让所有人立刻去前厅接旨。”就在那时,孔妈妈匆匆而来。 ------------ 第三十一章 圣旨 圣旨? 什么圣旨? 前世,她可不记得有过什么圣旨。 顾南枝很快镇定下来,上一世,侯府之所以能重新起势,纵有谢逆的原因,可说到底圣上并没有真正厌弃裴家。 六年前没有降罪,如今更不可能。 她带了谦哥儿去前厅接旨。 时隔几日,这是老夫人第一次见谦哥儿,视线落在谦哥儿身上,她瞳孔一缩,眼底的惊恐与不喜,如雨后春笋怎么都压不住。 顾南枝瞧的真真切切,她眼底溢出一抹凉薄的笑,拉着谦哥儿跪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现在打心底抵触谦哥儿,她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 谦哥儿没来这几日,她好不容易才过了点安生日子,没想到宫里就来了圣旨。 裴洛白和赵氏也来了,几个人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偌大的前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气氛压抑冷凝。 似想到什么,裴洛白扭头看了顾南枝一眼,若裴家真获罪,顾家绝不会坐视不理,他悬着的那颗心,顿时没那么慌乱了。 等侯府的人都来了,宫里的太监开始宣旨,他尖细的嗓音,一字一句敲击在众人心头。 等他宣读完圣上的旨意,裴家众人脸上皆多了一抹喜色。 不是降罪,是恩赏! 圣上赏金千两。 顾南枝看着那些黄灿灿的金子,宽大的衣袖下,她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动了动,嘴角微微翘起,很好…… 老夫人和赵氏的嘴角更是怎么都压不住。 裴洛白脸上的愁云更是一扫而尽,他刚准备叫人给宣旨的公公赏银,就见他一甩怀里的拂尘,笑眯眯道:“圣上还特意指派了一位御医,给世子调理身子。” 裴洛白脸上的笑瞬间僵在脸上,他的心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泥潭,圣上刚赏赐了黄金千两,若发现他这隐疾,乃子虚乌有,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欺君大罪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想到这里,他视线冰冷,从顾南枝神身上剐过,都是因为她,若非为了逼她回来,打消所有人对谦哥儿的怀疑,他何至于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赵氏双腿打颤,差点跪在地上,为防旁人看出端倪,她立刻垂下头去,心如乱麻,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这可如何是好? 她一直都知道老夫人的怎么想的,不过嗤之以鼻罢了,什么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现在连她都有些怀疑谦哥儿。 顾南枝也愣了愣神,她现在还与裴家绑在一起,若裴洛白落个欺君之罪,她也难以独善其身,不过这种病症,若裴洛白一口咬定,只怕御医也诊不出什么来。 老夫人被蒙在鼓里,听闻宫里派了御医给裴洛白治病,她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多谢圣上隆恩!” 她给了孔妈妈一个眼神,孔妈妈立刻给传旨的太监塞了一大包赏银。 从他身后走出一个御医来。 那御医容貌俊美,年纪轻轻,长着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全不似其他御医那般刻板周正,大冷的天,手摇折扇,就差把风流倜傥几个字贴在脑门上,招摇过市。 是他,宋凉。 谢逆最忠心的狗腿子。 “劳烦了。”裴洛白收敛情绪,对着宋凉拱了拱手,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宋凉挑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眼神也不知怎的竟带着点怜悯的意味,只一闪而逝,快到众人都没有捕捉到。 哎!这也是个可怜的,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那厮,不过更可怜的是他,接了这么个烂差事。 在宋凉的指引下,裴洛白伸出手来,他面上一派镇定,像是没做什么亏心事一样,宋凉懒洋洋的把手搭了上去,随着他三根手指轻轻一压,裴洛白心头一紧。 众人凝神看着宋凉,只见他眉峰一挑,似有些诧异。 那瞬间裴洛白呼吸一滞,难不成他发现了? 顾南枝也有些紧张,谢逆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个宋凉也不比他好多少,一样的刁钻,行事乖张,难以捉摸。 他这副模样,莫非已经看出,裴洛白身体并无异样? ------------ 第三十二章 甚得我心 顾南枝有些担忧,若真是如此,该如何应对? 裴洛白自是死不足惜,可让侯府上下所有人给他陪葬,他还不配! 宋凉慢条斯理瞥了裴洛白一眼,心里啧啧叹道,‘谁能想到这承恩候世子,竟是个外强中干的,年纪轻轻已被虎狼之药伤了身体,内力虚空的厉害,他那番话倒也没说错,纵然还能用,但却在子嗣上无望,只不过不是在战场上了伤了身体。’ 也不知道那位知晓后,是否满意? “御医怎么样?我孙儿的身体也可还能医治?”老夫人急不可耐问道。 宋凉收回手,别人肯定是治不好的,至于他倒是有几分希望,只是他能不能好,得看那位的意思。 他来的时候,那位是怎么说的? 那样一位光风霁月的人物,抚摸着下巴,向来以假笑示人的脸蛋上,倒是多了几分真笑,“他这病,甚得我心!” 然后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深得我心什么意思? 不就是在说他病的好! 他既病的好,岂有痊愈之理。 广袖下,裴洛白死死攥着手,骨节泛白,凝神看着宋凉,好像他的生死全在他一语之间。 宋凉稍稍沉吟,“我先给世子开几副药,过几日再来看看。” 他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老夫人不禁皱起眉头,若是换个别的大夫,她早就发作了,奈何这是宫里的御医,她也不敢放肆,只说了句辛苦了。 裴洛白眉眼一动,这是,他没有诊出来?旋即他眼底多了一抹轻视,宫中的御医也不过如此,看他年纪轻轻,也不像是真有才学的样子。 顾南枝却不是这样想的,宋凉是谁?他可是前太医院院使宋巍的孙子,后来宋家获罪满门抄斩,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他的医术远胜太医院众人。 其他御医还有可能诊治不出来。 但宋凉…… 他既这么说,忽地顾南枝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前世,裴洛白只有谦哥儿这么一个儿子,哪怕他与江临月日日在一起厮混,后来老夫人还给他房里塞了几个丫头,她们一点动静都没有。 会不会? 他随意拿来诓骗她的话,一语成谶。 裴洛白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他根本没有多想,他想的是总算蒙混过关,心里隐隐多了一抹期盼,既有恩赏下来,圣上会不会念在他为国损伤身体的份上,让他承袭侯府的爵位? 他亲自把宣旨的公公与宋凉送了出去。 圣旨一下,侯府一片喜气洋洋,老夫人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再看谦哥儿都有些顺眼,整个人看着扬眉吐气。 顾南枝瞧在眼里,到也不怕,左不过再费事给她心里添点堵,她心里惦念的是另一桩事。 回到揽月阁,她让秋辞把谦哥儿抱走,让夏令把江临月唤了进来,接旨这样的大事,她自然没有资格露脸。 揽月阁的下人嘴很严,江临月只知道宫里来人了,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待她行礼过后,顾南枝才开口,“月娘,如今你也是侯府的一份子,我从未将你当作外人,宫里的圣旨是好事,圣上赏了世子黄金千两。” 江临月双眼一亮,黄金千两?! 那得是多少银子,侯府的一切都是她儿子的,她儿子的也就是她的,想到这里,她嘴角翘了起来。 顾南枝将她脸上的贪婪尽收眼底,她顿了顿又道:“圣上仁慈,还特意只派了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御医,给世子诊治,想来定能医好世子的隐疾。” 她定睛看着江临月,只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轰! 江临月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宫中的御医,那会不会? 该是不会,裴洛白若是已经知晓,又岂能轻绕了她,她垂眸低语,“这是好事,恭喜世子夫人。” 见她这副模样,顾南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突然很想笑。 裴洛白算计了她一辈子,却也被自己的心尖人算计的体无完肤。 真是报应不爽,人人都是执棋者,亦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顾南枝还是不让江临月见谦哥儿,她急得嘴上都上了火,而且她渐渐发现一件事,裴洛白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靠得住。 她必须带着谦哥儿尽快从揽月阁搬出来,这才回来多久,裴洛白就对她和谦哥儿不是那么上心了,假以时日,他身边若再有个新人,她简直不敢想象。 出了揽月阁,她直奔赵氏那里。 裴洛白逃过一劫,还得了赏赐,赵氏高兴的很,叫人烫了一壶酒,这会已经喝了个半醉,懒洋洋的歪在软榻上,得知江临月来寻她,她皱了皱眉头,还是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求夫人为我做主。”江临月扑通一声跪在赵氏面前,抽抽噎噎开始诉说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末了,她红着眼哀求,“谦哥儿年岁也不算小了,一直住在后院算个什么事,求夫人做主让谦哥儿住到前院去。” ------------ 第三十三章 眉目 赵氏抬眼看着她,“你知道老夫人为何不喜欢你吗?” 江临月被她说的脸色一白,紧抿着唇瓣,不就是因为她出身卑微吗? 赵氏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摇头笑道:“因为你痴心妄想,觊觎那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若一开始只想做一个妾室,老夫人和我未必不许,可你想要的远不止这些,那些东西,从前你不配,如今就更不配了,我提醒你一句,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临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满心屈辱,原本用来做戏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她们都说她不配,她偏要坐上那个位置给她们看。 “你回吧!我不会插手你的事。”赵氏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她想母凭子贵,也不看看她也没有那个命,这人啊!可以有野心,但野心不能太大,不然迟早殃及自身。 顾南枝早知道江临月会来找赵氏,她也料定赵氏不会插手她的事。 裴洛白的寡嫂,因为她的身份早已注定,老夫人和赵氏都不可能接受她,这也就是为何她上一世明明已经讨得老夫人的欢心,还在这侯府熬了十几年,才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 因为她不仅得把老夫人熬死,还得把赵氏熬死。 顾南枝还想着,她托阿兄的那两件事也该有眉目了,午后就收到顾南山的信。 她禀了老夫人一声,准备带夏令和秋辞回家一趟。 没想到裴洛白知道她要回家,竟把她堵在大门口,他眉眼温润,“枝枝,我送你回去吧!” 顾南枝语气淡淡,婉拒了。 裴洛白眉梢眼角尽是得意,他上前两步,语气少见的带了几分缱绻,“我今日得了圣上的赏赐。” 顾南枝有些不解,然后呢? 就听裴洛白压低声音,兴奋道:“可见圣上还记得我这个承恩候世子,还记得侯府。” 他今日这般讨好她,岂会没有目的,顾南枝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果然,他顿了顿,双手落在她肩头,“若我成了承恩候,你就是侯爷夫人,枝枝,趁热打铁,你能否恳求一下岳父大人,让他寻了合适的机会,在圣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顾南枝就知道,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他还真是和上一世一样,觉得她有用的时候,就耐着性子哄上两句。 可惜,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顾南枝了。 她避开他的手,眉眼微垂,“我也是这个打算。” 裴洛白满脸惊喜,心里越发得意,“枝枝,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顾南枝:“……” 她心里是真有他,日思夜想怎么弄死他。 裴洛白亲自把顾南枝送上马车,还目送她离开,转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夫人。 老夫人也高兴的合不拢嘴,“这些日子,你千万要远着月娘一些,多哄哄枝枝,知道了吗?” 裴洛白点头应下。 上了马车,夏令忍不住问,“小姐,你为何不带着谦哥儿,这不是给月娘趁虚而入的机会吗?” 这些日子,小姐是如何严防死守月娘的,她全都看在眼里,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越发不解。 顾南枝轻笑出声,“我想看看她会不会狗急跳墙。” 今日江临月在赵氏那里碰了壁,裴洛白又野心勃勃,整日忙着承袭爵位的事,唯一的儿子又被她抓在手里,见上一面都难,换成是谁都快要被逼疯了。 而一个人只有在疯狂的时候,才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来。 出了侯府,宋凉便与宣旨的公公分道扬镳,他现在街上绕了两圈,然后一头扎进谢逆的府邸。 他来的时候,谢逆一袭素衣,正在烹茶。 宋凉也不客气,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啧啧叹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连烹茶都做的这么赏心悦目,究竟什么样的姑娘站在你身边,才不会自惭形秽。” 他端起一盏茶,一饮而尽,上下打量了谢逆一眼,接着又道:“你看你这府里,连个婢女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莺莺燕燕。” 说着他眼神变得古怪起来,朝谢逆伸出手,“你该不会也有什么隐疾吧!讳疾忌医可不行,来把手伸来。” 啪! 谢逆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淡淡抬眼,“宫里还缺个太监总管,我看你甚是合适,明日就走马上任吧!” “谢思危,不要,我求求你了,都是我嘴贱行了吧!是我有隐疾,是我不行,你满意了吗?”宋凉吓的,只觉得某一处吹过一阵冷风,马上就要离他而去一样。 谢逆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他立马滔滔不绝,把裴洛白的情况说了个一清二楚,末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不知首辅大人是什么个意思?想让他好,还是想让他坏的更彻底一点?” ------------ 第三十四章 一心求死 谢逆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动,冷寂寂的眸子讳莫如深,叫人捉摸不透,他自然是想…… 他慢悠悠撩起眼皮子,给了宋凉一个笑,“你猜!” 宋凉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他伸手摸了摸脖子,就听谢逆淡着音腔,“若是猜错了,太监总管的位置可就给你留着了。” 宋凉:“……” 这他妈的谁能猜得准呀!谢思危这厮心眼子比藕眼子还多,出了名的阴晴不定。 就拿这次来说,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好端端的突然注意到一个没落的侯府。 顾南山知道顾南枝会回来,已经在书房等她了。 “阿兄你都查到什么?裴长卿的死可有蹊跷?”顾南枝最关心的是裴长卿的死,她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顾南山侧脸看着她,“枝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南枝摇头否认,追问道:“阿兄是不是查出什么来?” 顾南山点头,徐徐道来,“裴长卿确实死在战场上不假。” 顾南枝凝神听着,重点来了。 “但是,与他一起上战场的士兵说,他这人一向谨小慎微,那日也不知怎么了,他一反常态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像是一心求死,这就很可疑了。” 一心求死! 蝼蚁尚且头上,裴长卿为何一心求死? 除非…… 顾南枝双眸微睁,裴长卿定然发现裴洛白与江临月的事了,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两人时常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想不发现都难。 自己的夫人与亲弟弟罔顾人伦搞到一起,连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这让他如何启齿? 除了死,好像也没有别的解脱,她攥紧手指,原来死在他们手里的,不止她一人。 顾南山总觉得自家妹妹变了,从前她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如今她心事重重,偏生问她什么都不肯说。 他叹了一口气,“你要的人,我也给你弄来了。” 顾南枝抬起眼来,笑得谄媚,“我就知道阿兄最好了。” 她要的人可不容易找。 顾南山用宠溺的眼神,斜了她一眼,“你先看看满意不满意。” 他唤了门外的仆从一声。 紧接着门开了,一个白衣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身姿纤细,行走间自带一股飘渺仙气,最让人过目难忘的是她那双洁净无瑕的眸子,宛如一汪清泉,让人很容易就卸下心防,不自觉溺毙其中。 江临月的长相偏小家碧玉,唯一吸引人的是身上那股弱柳扶风的娇柔。 可与眼前的女子一比,那股子娇柔就成了造作,等裴洛白把眼养刁之后,自然不堪入目。 “你叫什么名字?”顾南枝身为女子,都觉得眼前一亮,声音不自觉放缓。 “奴家贱名柳儿。”真是声如其人,就连她的声音都如空谷幽兰般,听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顾南枝点头,人是好的,但名字未免有些太俗,她想了想道:“以后你就叫婉兮吧!” 夫妻二十载,她还是清楚裴洛白喜好的。 婉兮欣然接受,“婉兮谢主子赐名。” 顾南枝越发满意,她问,“你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婉兮点头。 有些事她得问清楚,“不是被楼里妈妈逼迫的吧!” 婉兮摇头,“绝无此事,是婉兮自己想要出人头地。” 她说着垂下眸子,苦笑一声,“落到我们这种境地,也没有比这个再好的去处了。” 这个倒是实话。 婉兮的容貌,体态,还是气质都是拔尖的,不用在过多的调教,顾南枝叫秋辞把人带下去,只不过还不能带回侯府,她用了晚饭才回去。 她带着夏令和秋辞,才进了侯府的门。 孔妈妈就来了,自是老夫人请她过去。 寿松堂烧的不轻,还没有修缮好,老夫人还住在鹤白院。 一见孔妈妈,顾南枝心里便有数,秋辞拐着弯跟她打听,老夫人请他们世子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孔妈妈沉着个脸,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竟是这么个语气。 夏令与秋辞对视一眼,全都担忧地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垂眸一笑,她把江临月拘在揽月阁,谋划这么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等到了鹤白院,赵氏,还有裴洛白都在,见她来了,每个人脸色都不佳,望着她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着责怪,好像她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一样。 老夫人腿上的上还没有好利索,整个人歪在榻上,她行礼过后,老夫人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沉着声道:“枝枝,你就是这么照顾谦哥儿的?有你这么做嫡母的吗?你若是不想管谦哥儿大可直说,用不着这么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糟践谦哥儿。” ------------ 第三十五章 我愿自请下堂 老夫人心里压着一团怒火,说出的话毫不留情,这段日子她虽然冷着谦哥儿,但谦哥儿到底是洛白的骨血,是她正儿八经的重孙子,还很有可能是洛白唯一的独苗苗。 她不喜,那是她的事,但绝不允许其他人怠慢谦哥儿,尤其是顾南枝这个嫡母。 “祖母此话怎讲?”顾南枝虽然心知定是谦哥儿出事了,但还是得做做样子,她面上一惊,满脸担忧,声调都带了颤音,“可是谦哥儿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冷哼一声。 赵氏把手里的茶盏,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放,用充满指责的眼神看着她,冷着音腔,“枝枝,你到底有没有用心照料谦哥儿?想来你也只是做做样子给我们看吧!苛待这么小一个孩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我可怜的谦哥儿,怎么摊上这么一个恶毒的嫡母!”她的话更不堪入耳,说着她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冷冰冰剜了顾南枝一眼。 夏令不忿,急急替她辩解,“老夫人,夫人,你们冤枉世子夫人了,她对谦哥儿尽心尽力,凡是亲历亲为……” “住口,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贱婢开口,来人啊!把她拖下去,掌嘴二十。”夏令的话都还没说完,裴洛白便冷声打断了她,用无比失望的眼神看着顾南枝。 对于这一幕,顾南枝并不陌生,相反她早已经习惯了。 与上一世如出一辙,但凡谦哥儿有点问题,他们便会全都站出来指责她,不管她之前对谦哥儿有多好,有多尽心,他们只会揪着错处,哪怕这错并不在她,因为他们要的只是结果。 谦哥儿既然交到她手里,就不能出一点问题,否则都是她的错。 她心里冷笑不止,眼看着两个仆从大步朝夏令走去,她气势一凌,“住手。” 她眉眼浸着冷光,眼神格外摄人,两个仆从顿时一僵,扭头看向裴洛白,显然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命令。 “顾南枝,你一定要护着这个贱婢吗?若我非责罚她不可呢?你可知道今日下午你刚出府没多久,谦哥儿就起了高热,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这会还没有醒,他那么小,你这是要他的命。”裴洛白比顾南枝高了一个头不止,此刻他就站在顾南枝面前,以一种压迫的姿势,低垂着眉眼冷凝着她。 忽然顾南枝很想笑。 这还真是有事枝枝,没事顾南枝,她的眼真就瞎的不行,前世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混蛋玩意儿,现在她都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谁叫她识人不明呢! “世子倒也不必急着定我的罪,毕竟就是死刑犯,也有个申辩的机会不是,至于夏令,她是我顾家的人,世子想责罚她,怕是不能,因为我不许。”她缓缓抬眸,平静无波对上裴洛白的视线,一双潋滟的杏眼泛着淡淡的寒意,像极了冬日冷白的日光,亮的惊人,却也冷的叫人心里发凉。 她一句话触怒老夫人,“什么你们顾家的人,真是翻了天了,莫说她一个贱婢,就是你如今踩得也是我们裴家的地儿,就是我们裴家的人,给我打,狠狠的打。” 谦哥儿已经从揽月阁挪到鹤白院,此刻就在隔壁耳房,江临月这个乳母自然守在他身边,看着儿子烧的滚烫的小脸,她虽然心疼,但听着从隔壁传来的话,她心里更多的是畅快。 非谦哥儿的亲生母亲,便是顾南枝的原罪,哪怕她做的再多,只要有一丁点的错处,便足以叫她万劫不复。 她勾起嘴角,狞笑出声,“顾南枝,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我斗!” 顾南枝护在夏令面前,寸步不让,上一世她护不住她们,这一世一定可以,她淡漠地看着老夫人,“祖母若非要如此,我只能报官了。” 夏令眼圈泛红,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小姐。” 顾南枝回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你……”老夫人气得一噎,用那只皱巴巴的老手指着顾南枝,浑身颤抖,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氏声音骤然一高,“顾南枝,你怎么能这么跟母亲说话,你可知你这是不孝,圣上以仁孝治国,便是闹得官府,错的也只会是你。” 裴洛白也怒了,“顾南枝,不孝乃是大罪,你可知只凭这一点,我就能将你休弃。” 顾南枝垂眸遮住眼底的冷笑,她现在还有用,休了她?他舍得吗? 夏令和秋辞顿时慌了神,小姐若是被休了,那还得了? “奴婢认罚,求世子不要休了世子夫人。”夏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裴洛白,裴洛白冷冷扫了她一眼,旋即将冷沉的目光,落在顾南枝身上,“若你跪下跟祖母认错,这件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夏令起来。”顾南枝态度强硬,她伸手把夏令扶了起来,杏眼蒙着一层冷光,看着裴洛白缓声道:“我所作所为皆问心无愧,谦哥儿病了,你们怨我没有用心照料,好,那就把揽月阁所有下人唤过来,当着谦哥儿面询问清楚,若真是我的错,我愿自请下堂。” ------------ 第三十六章 下作 顾南枝声音不低,听到她要自请下堂,江临月瞬间被这巨大的惊喜给冲昏了头脑,她差点笑出声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眼底竟是冷嘲。 忽地,她有些担心,就怕老夫人和裴洛白不同意。 “好,就依着你说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老夫人冷笑道,顾南枝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她整颗心都扑在洛白身上,纵然近来闹了点小性子,可不过是想引起洛白的注意罢了,若真要休了她,她肯定会跪地求饶,到时候还不是任凭他们拿捏。 裴洛白愣了一下,方才他那番话只是吓唬顾南枝罢了,并不是真想要把她给休了,只想着让她服软认错,毕竟从前他只要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她就慌乱的不成样子,什么事都依着他。 现在,她不该满脸悔恨,跟祖母磕头认错吗? 同在侯府生活了六年,赵氏也对顾南枝了如指掌,只要这侯府有洛白在,就是打死顾南枝,她也舍不得离开,于是,她扭头吩咐道,“去把揽月阁的下人都提过来。” 顾南枝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里,今日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定论。 “顾南枝。”裴洛白双手负在背后,眉头拢在一起,自以为是看着顾南枝,好心给了她一个台阶,“若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顾南枝沉静如水,“多谢世子。” 裴洛白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是一直想休了顾南枝,但不是现在,就听顾南枝不急不徐道:“大可不必。” 裴洛白面色一冷,他广袖一拂,好个不知好歹的顾南枝,他给过她机会的,希望她一会不要跪在他面前哭求。 若她不给祖母磕头认错,他绝不会原谅她的。 顾南枝自顾自寻了个椅子坐下,站着挺累人的。 赵氏瞪了她一眼。 很快,揽月阁一众下人便被提了过来,不用顾南枝开口,老夫人便中气十足审问起他们来,“你们一个个来,世子夫人平日里是怎么对谦哥儿的?谦哥儿午后怎会突然起了高热,若你们发现了什么,只要如实说来,便赏银十两。” 要知道寻常百姓,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五两银子罢了,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顾南枝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老夫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换言之真是下作。 夏令和秋辞不禁瞪大了眼,就没见过这样的老太太,就差直接把屎盆子扣到她家小姐头上,不过她们一点也不怕,因为小姐对谦哥儿,那真是没得挑。 老夫人一脸笃定,等着揽月阁一众下人,见钱眼开跳出来攀咬顾南枝,毕竟她这个世子夫人,如今失了掌家之权,什么都不是。 可没想到揽月阁有一众下人,就跟提前串了口供一样,口径统一,他们一口咬定顾南枝对谦哥儿极好,从无半分苛待,就是亲生子也不过如此,对谦哥儿的乳母也是以礼相待,好吃好喝供着她,半句重话都没有过。 不仅老夫人不信,就连赵氏也不信,她冷声质问道:“若她真像你们说的这样,那谦哥儿怎会突然病了?” 没生养过的不知道,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低着头,心里腹诽,‘哪怕照顾的再周到,哪家的孩童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 在她们看来世子夫人已经做的够好了。 裴洛白去过揽月阁几次,他倒是信顾南枝对谦哥儿是真心的,但是也难免有所疏忽,所以该敲打她,还是得敲打她才是。 老夫人她们已经先入为主,认为顾南枝肯定苛待谦哥儿了,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面色阴沉,指名道姓,“陶妈妈你来说。” 陶妈妈是顾南枝刚入侯府的时候,老夫人指派给她的婆子,说白了是老夫人放在她身边的眼线。 顾南枝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陶妈妈站了出来,她知道老夫人想听什么话,可她跟了世子夫人六年,心里清楚世子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掌家六年,对府里所有下人一视同仁,赏罚分明,哪怕对待她们这些卑贱的下人,都温和有礼。 她瞧在眼里,世子夫人对谦哥儿那是打心里眼疼爱,实在叫人挑不出错处来,让她昧着良心她做不到,于是她如实道:“老夫人,夫人从前有多疼爱世子,世子夫人就有多疼爱谦哥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夫人愣了一下,然后还是那句话,“那谦哥儿怎会病了?” 陶妈妈倒是敢说,“老夫人,哪有哥儿小时候不生病的,世子小时候不也是隔三岔五就头疼脑热的,世子夫人下午不在府中,都是月娘在照看谦哥儿了,不如把月娘叫来问问。” 这句话甚得顾南枝的心。 恰在那时有婆子来禀谦哥儿醒了。 ------------ 第三十七章 是我错看你了 老夫人面露喜色,让孔妈妈扶起她,看着顾南枝道:“你跟我来。” 她也不信陶妈妈的话,在她看来定是顾南枝把他们都收买了,哼,大人会说谎,小孩子还会说谎不成? 她要听谦哥儿亲口说,让顾南枝心服口服。 顾南枝跟在她身后,一行人来到谦哥儿房中。 “曾祖母,祖母,父亲……”谦哥儿蔫蔫的躺在榻上,虽然退了高热,但病了一场,小脸一片煞白,看着就让人揪心。 对上顾南枝,他眼神有些躲闪,声音明显变低,似带着惧怕一样,“母亲!” 老夫人冷冷斜了顾南枝一眼,瞧见谦哥儿对她的态度没?就这,她还敢说没有苛待谦哥儿,她全然忘了之前自己心里是如何嫌弃谦哥儿,这会倒是心疼起来,“哎呦!我的哥儿了,你受苦了,快叫曾祖母瞧瞧。” 就很虚伪。 赵氏也是又抱又亲的,“我的哥儿。” 她剜了顾南枝一眼,接着又道,“都是祖母识人不明,才害咱们哥儿受苦了。” 说着眼眶都红了。 “谦哥儿你觉得身体如何了?”裴洛白一脸关切,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你母亲待你如何,这次又是怎么病了?你如实说,不要怕,父亲会为你做主的。” 江临月就守在谦哥儿榻前,听着裴洛白这番话,她心头一热,赶忙给了谦哥儿一个眼神,别忘了娘亲是怎么教你的,你赶紧照着说呀! 谦哥儿双手紧紧拽着锦被,他眼神飘忽,望向顾南枝的时候,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他不想说母亲不好,这些日子跟在母亲身边,他过的很开心,比跟娘亲在一起还要好,只是,母亲什么都有,而娘亲只有他,他不能让娘亲失望。 可他又觉得很对不起母亲,于是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江临月教他的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母亲只在人前对我好,背着人,她不让我吃,不让我喝,还不让我见乳母,夜里还让我躺在地上睡觉,我很冷,冻得浑身发抖,母亲都不让我上榻。” 真是一字不差, 把江临月高兴坏了,但戏还得接着演,她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声泪俱下,“求老夫人给谦少爷做主啊!” “顾南枝你怎么敢?谦哥儿还只是一个孩子,他碍着你什么了?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来人啊!拿纸笔,洛白你现在就把她给休了,我们侯府可容不下这样的毒妇。”一听谦哥儿的话,赵氏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把顾南枝给撕了。 谦哥儿可是她嫡亲的孙子,谁给她的胆子,她竟敢这么对谦哥儿。 “顾南枝, 是我错看了你,你们顾家也算名门清流,你简直丧心病狂,洛白,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你母亲的话吗?今日说什么也要把这个毒妇给休了。”老夫人也忍无可忍,这种毒妇他们裴家可不敢留,京都比顾家势大的数不胜数,他们裴家并非离了顾南枝不行,大不了再给洛白找一个名门贵女。 裴洛白也信了谦哥儿的话,他双眼浸了寒冰,一字一句,“顾南枝你太叫我失望了。” 仆从已经拿来笔墨纸砚,递到他面前。 听着老夫人和赵氏的话,江临月激动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她直勾勾的看着裴洛白,你倒是快写休书啊!还愣着干什么?莫非你舍不得这个女人,别忘了这个女人是怎么对你儿子的! 夏令与秋辞上前替她鸣不平,“谦少爷,你怎么能这样污蔑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是如何对你的,奴婢们都瞧在眼里,她什么时候不叫你吃,不叫你喝,还让你在睡在地上?” 顾南枝表现的很平静,谦哥儿是什么性子,她早就见识过了,忘恩负义他一直都做的很好。 “顾南枝,念你为侯府操劳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还想留在侯府,便自请为妾。”裴洛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自以为十分大度,对顾南枝更是已经仁至义尽。 殊不知他这副嘴脸,把顾南枝恶心坏了。 自请为妾? 他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还摆出一副法外施恩的模样,怎么她是不是得感激涕零,不然都对不起他这份好心。 她凉凉的扫了他一眼,径直走到谦哥儿榻前,脸上一点怒气都没有,反而笑盈盈的看着他,“谦哥儿,你忘了母亲给你讲的故事吗?小孩子是不可以说谎的,母亲再问你一遍,母亲对你真的有这么坏吗?不让你吃,不让你喝,还让你睡在地板?” 说着她瞥了江临月一眼,“还是有什么人教你这么说的?” ------------ 第三十八章 打脸 江临月心头一紧,她表面恭顺,做出一副无辜的姿态,委屈的看着顾南枝,“世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谦哥儿这么小的孩子,还会说谎不成?” 她这句话简直说进众人的心坎里。 “顾南枝你够了,怎么当着我的面,你还想威逼谦哥儿不成。”老夫人唬着一张脸,沉声呵道。 赵氏在一旁不停的催促裴洛白,让他赶紧写休书,好叫顾南枝滚蛋。 江临月满心欢喜,老夫人和赵氏都这么说了,顾南枝肯定会被扫地出门,这世子夫人早该换她来做。 “顾南枝,你还不赶紧给祖母跪下,求她原谅,若她点头,你还可留在侯府,若真被一封休书赶回顾家,你可想过以后?”裴洛白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刚在圣上面前博了一个好印象,若这个时候休妻,不管什么原因,唯恐对他名声不利。 况且顾家还有用,这件事最好的结果就是,顾南枝自贬为妾,留在侯府,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利用她来拿捏顾家,事后他还会放出她虐待谦哥儿的事,以她之过错,本该将她休弃,而他大度将她留在侯府,又能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他的算盘打的可真响,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顾南枝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一心扑在他身上的蠢货。 若是换做以前,她真有可能,按照他的话委曲求全留在侯府。 但是现在他做梦。 “你放手。”顾南枝冷冷甩开他的脏手,她眼神温和,声音更是轻柔,不带一丝责怪,“谦哥儿难道忘了母亲是怎么教你的了吗?你当真要做一个说谎的孩子?” 谦哥儿将半张脸埋在锦被中,他眼神躲闪,心里怕的要死,母亲说过,说谎的小孩,不仅鼻子会变长,还会长出尾巴来,他不要变成小怪物。 他想摸摸自己的鼻子,看看变长了没有,可他又不敢。 顾南枝也不逼迫他,只用鼓励的神色笑盈盈的看着他,“母亲知道,谦哥儿是这天下最好的孩子,他一定不会说谎的,若他说了,那也定是被逼无奈,母亲不会怪他的。” 江临月悄悄抬起眉眼,用得意的眼神扫了顾南枝一眼,她的儿子最听她的话了,又岂会被她三言两语蛊惑,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老夫人忍不下去了,“洛白,你还愣着干什么?没见她毫无悔意吗?” 裴洛白定睛看了顾南枝一眼,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他只能作势吓唬她一番了,就不信她不怕。 见他拿起纸笔,江临月激动的眼都红了,不枉她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裴洛白已经提笔蘸墨,动笔前,他还特意看了顾南枝一眼。 顾南枝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一身明净疏朗的气质,看着竟是一点都不怕被休弃,他皱了皱眉头,落笔在纸上留下墨迹。 老夫人和赵氏全都嘴角带笑,只等着顾南枝跪地求饶。 顾南枝看着谦哥儿,不动声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哇……母亲,我不要做说谎的孩子。”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但谦哥儿看到了,他小小的身子一僵,脸上带着莫大的恐惧,语无伦次道:“母亲没有不让我吃,不让我喝,也没有让我睡在地上,她,她对我很好,我很喜欢母亲的……” 江临月就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她骤然看向谦哥儿,脸上满是斥责之意,控制不住有些惊慌。 顾南枝拿起帕子,动作轻柔替他擦去脸上的泪,“那你为何要冤枉母亲?” 谦哥儿一想,自己鼻子变长,长出尾巴的样子就怕的不得了,他哪里还顾得上江临月,哭着道:“是乳母让我这么说的,也是乳母脱了我的衣服,让我躺在榻上,我才病了的。” “母亲,我都说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谦哥儿抽抽噎噎,好不可怜,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袖,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依赖。 “谦哥儿?”江临月头脑发晕,随着谦哥儿的话,她手脚冰冷,浑身僵硬站在那里,脸上只剩下惊慌。 裴洛白愣了愣,难以置信看着她。 迎上他的目光,江临月眼中噙着泪,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用力摇头,“不,不是的,我没有。” 老夫人和赵氏也被谦哥儿的话给惊到了,竟是她这个当娘的,害自己的亲儿子。 顾南枝面露讥讽,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你们都听到了吧!害谦哥儿的到底是谁!” ------------ 第三十九章 和离书 语罢,她拂袖而去,纤细的背影冷漠的瘆人。 裴洛白顿时有些心慌。 老夫人有些不信,她又耐着性子问了谦哥儿好几遍,问来问去都是江临月这个当娘的,害自己的亲儿子。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搁在心尖上的人。”她气急败坏瞪了江临月一眼,想起他们刚才是怎么作践顾南枝的,这会她快要呕出血来,“我倒要看看今日的事,你准备怎么收场?” 不管了,她也不管了,谁弄出来的烂摊子,谁自个收拾去。 她带着孔妈妈就走。 赵氏也气得直跺脚,“洛白呀洛白!你不是说她最善良不过了吗?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下得去手,她可真是善良呀!” “枝枝,你等等母亲……”她冷冷剜了江临月一眼,起身就去追顾南枝,这件事到底是他们理亏,无论如何都能把她安抚下来,把这件事压下去。 她们一走。 裴洛白便叫人把谦哥儿抱走,几个仆从守在门口,屋里只剩他与江临月两个人,他眼神迫人,江临月被他看的,不自觉朝后退去。 “害谦哥儿的竟是你,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眉宇间只剩愤怒,再不复往日的温情,语气冰冷叫江临月心惊,她蠕动唇瓣,做出以往裴洛白最喜欢的模样,柔弱无辜,楚楚动人,“显哥哥……” 这种事自是打死都不能认,她张嘴就要狡辩,却被裴洛白冷漠无情的打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狡辩吗?” 裴洛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一把攥住江临月的手腕,用力之大惹得江临月痛呼出生,可他却毫不在意,“上一次谦哥儿诱发敏症的事,也是你做的吧!亏我如此信任你,为了你不惜顶撞祖母,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谦哥儿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下得去手?” “显哥哥……”对上裴洛白血色充盈的眸子,江临月的心突突一跳,她眼波流转,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换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有几颗落在裴洛白的手背上,“显哥哥,你以为我愿意害谦哥儿吗?看着谦哥儿难受,我比任何人都要心疼。”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求过你的,顾南枝她霸占着谦哥儿,不让我见他,谦哥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更是我从小一手养大的,他没有离开过我一天,我想他想的快要发疯,我想让你把我和谦哥儿挪到前院,可你是怎么说的,为此我也去求过夫人。” “我的绝望,没有一个人看得到,我只想跟我的孩子在一起,这有错吗?” “显哥哥,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跟谦哥儿在一起,我求你了,放我们母子离开侯府吧!你是承恩候世子,多的是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求你放过我们吧!”江临月推开裴洛白,她后退一步,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哀求着他。 离开? 呵,不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她誓不罢休。 她深知怎样才能让裴洛白心软。 果然,听到她要带谦哥儿离开,裴洛白顿时慌了神,他一脸愧疚,伸手扶起江临月,紧紧拥入怀中,“月儿,对不起,这段时日是我疏忽你跟谦哥儿了,我不知道,你这侯府竟然过的这么苦,顾南枝那个毒妇竟然不让你见谦哥儿,我会尽快让你和谦哥儿搬到前院,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谦哥儿,等我成功承袭爵位之后,你便是承恩候夫人,许诺你的事,我从未忘记,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显哥哥……”江临月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她哭倒在裴洛白怀中,滚烫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襟,惹的他心疼不已。 两个人正在卿卿我我。 顾南枝差人给裴洛白送来一封和离书,裴洛白一看头都大了,这个顾南枝就不能安分一点,他眉眼阴沉,“她这会在哪里?” 江临月也看到那封和离书了,她心中一动,且让她闹,她闹得越厉害,越是会惹得他厌烦,她才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得知顾南枝带着夏令与秋辞准备离开,裴洛白放开江临月,提步就走。 顾南枝扔下和离书就要走,这还得了? 老夫人和赵氏闻讯,已经带着人去拦她。 等裴洛白赶到的时候,她们已经将顾南枝堵在大门口,死活不让她离开。 “洛白你来了,你快劝劝枝枝呀!不过是一场误会,怎就闹到这个地步了?”见他来了,老夫人跟看见救星一样,一个劲儿冲着他使眼色,让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下顾南枝。 ------------ 第四十章 我成全你 赵氏也在一旁给他递眼色,她和老夫人虽然追了出来,但心里并不着急,只要洛白在,拿捏顾南枝还不跟玩一样。 顾南枝眉眼冷淡,裴洛白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路,“枝枝,都是我们误会你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这到底是我们家事,真闹开了,谁的脸上都无光,听话,跟我回揽月阁,再不要提和离的事。” 他说着朝顾南枝伸出手来。 “请世子让开,我这个毒妇,实在不配做世子夫人,休书倒也不必了,我受不起,和离书我已命人给世子送去,世子只要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就好,从此你与我再无半分瓜葛。”顾南枝杏眼冷清清的,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后退一步避裴洛白的手。 裴洛白对她本就没有多少耐心,有的只是虚情假意,听她这么不依不饶,顿时就怒了,他责怪的看着顾南枝,“我都认错了,你还想让我怎样?本也是你不敬祖母在先,我都不与你计较了,你非要揪着不放吗?” 顾南枝突然很想笑,只因为她先心动了,他一句轻飘飘的知错了,她就得原谅他吗? 若她不原谅,就是她的错。 凭什么? “难道不是你们先冤枉我的吗?”她从未见过他们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明明错的是他们,他们却还要颠倒黑白,好像全都是她的错一样。 赵氏冷哼一声,“那也是你做的不够好,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若你今日不回顾家,不就没这回事了。” 老夫人也在一旁敲打她,“枝枝,你真要与洛白和离吗?你可要想好了,一旦签下这和离书,你与洛白缘分也就尽了,再不是我裴家妇,你等了洛白六年,日思夜想才将他盼回来,你舍得吗?” 见顾南枝缓缓垂下眸子,她眼底掠过一丝冷笑,再接再厉,“枝枝,洛白才伤了身体,你就要与他和离,叫旁人如何看你?这世道艰难,女子尤甚,你若真和离归家,怕也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祖母是真盼着你与洛白好的。” 顾南枝头越垂越低,仿佛真的被老夫人说动了一样,无人看见她眼底那凉薄入骨的笑,这个时候与裴洛白和离也太便宜他了。 老夫人恁得得意,浑浊的眸子铺满一片精光,跟她斗,她还太嫩了,蛇打七寸,只要抓着她的软肋,顾南枝就翻不出掌心。 她与裴洛白对视一眼,一脸慈爱道:“枝枝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只要你肯留下来,祖母没有不应的。” 裴洛白想的也是,无论如何也要先把她给哄住,他也软着音腔,“对,枝枝,你想怎样都可以。” 顾南枝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缓缓抬眸,明艳灼灼的脸上带着少见的委屈,“月娘挑唆谦哥儿,构陷于我,不知老夫人与世子准备如何处置她?” 处置月儿? 她凭什么处置月儿,若不是她拦着月儿,不让她见谦哥儿,月儿又怎会伤害谦哥儿? 这件事归根究底都怨她。 裴洛白神色明显变冷,想都没想道:“我倒是想问你,月娘身为谦哥儿的乳母,你为何不让她见谦哥儿?” 顾南枝早知道他会偏袒江临月,毕竟那才是他的心肝肉,她笑着问道:“敢问世子教养谦哥儿,是我这个嫡母之责,还是她一个乳母该做的事?” 裴洛白被她堵得,心里憋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月娘都是谦哥儿的乳母,从小把他带到大,已然把他视作亲生子,你不让她见谦哥儿,是不是太绝情了些。” 夏令和秋辞都被气笑了,既然她把谦哥儿视作亲生子,直接让她做谦哥儿的母亲不就得了,为何还非要把谦哥儿过继到小姐名下! “这么说世子认为月娘教唆谦哥儿,诬陷我这个嫡母没错了?”顾南枝不欲与他多说,她直接开口,“请世子让开,别挡了我回家的路,这世子夫人我可是不敢再做,省得你们一会休了我,一会又要我自贬为妾。” 夏令和秋辞紧急护在她身旁,道,“还是世子想让老爷亲自来接小姐归家。” 看顾南枝才软和下来的态度,再次变得凌厉起来,裴洛白的脸色难看极了,“你当真非要和离不可?” 顾南枝点头不带一丝犹豫,“对,还请世子让开,你若想强留我也不是不可,那我只好让父兄,与与族中族老出面了,到时候今日的事可就无法善了。” 裴洛白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好,你既然想走,我成全你。” 他后退一步,给顾南枝让出路来,他就不信她真敢走,“你若是走出这扇门,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顾南枝带着秋辞与夏令,直径从他面前走过。 老夫人和赵氏不信她真敢走,她们心里也压着怒火,觉得顾南枝近来越发嚣张跋扈了,也没有开口阻止。 她们倒要看看,她敢不敢踏出侯府的大门。 顾南枝步履从容,在他们的注视下,竟不带丝毫留恋,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眼见她就要踏出侯府大门,老夫人忍不住了,“洛白!” ------------ 第四十一章 最低等的婢女 顾南枝目不斜视,眼尾洇着细碎的嘲讽,等着瞧吧!他们不舍得让她就这么离开的。只因为这桩婚事是她求来的,她便低他们一等,他们对她从来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只要她稍不顺他们的意,或者有一丝错处,他们就会揪着不放。 上一世,她提裴洛白担了不能生育的名声后,老夫人和赵氏处处拿捏她,更时常用休妻来威胁她。 为了裴洛白,她一直忍气吞声。 他们还想用从前的办法对付她,怕是不能了。 “顾南枝……”裴洛白脸上表情复杂,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她,阴着脸从牙缝挤出一丝冰冷彻骨的声音来,“你想怎么处置月娘,都依你,可以了吧!” 顾南枝就知道他一定会让步的。 鹤白院。 江临月还在等着,裴洛白休妻的好消息,没想到却等来两个粗使的婆子。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快点放开我。”两个粗使的婆子,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一左一右抓起江临月就走,可把她吓坏了,她拼命挣扎起来,满目惊慌四下寻找裴洛白的身影。 这些年她在裴洛白身边也是养尊处优,哪里是两个婆子的对手,她被摁的死死的,“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世子……” 其中一个婆子冷哼一声,“还想见老夫人与世子,你做梦去吧!就凭你这个小贱蹄子,也敢诬陷世子夫人,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江临月心里咯噔一声,“我是谦哥儿的乳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啪!”另一个婆子抬手结结实实甩了她一巴掌,江临月被打蒙了,她耳朵嗡鸣作响,嘴里多了一抹腥甜,“你还敢拿谦少爷说事,呸!什么乳母,那只是从前。” 江临月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个婆子冷笑一声,也不跟她废话,拖着她出了鹤白院。 直到被拖到洒扫的婆子们住的大通铺,江临月才反应过来,她们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水的恐惧将她淹没,不,她不要在这里,她要陪着谦哥儿,裴洛白怎么能这样对她? “你们都走开,我是谦哥儿的乳母,他离了我不行,我要去找谦哥儿。”她发了疯一样,猛地推了那两个婆子一把,拔腿就要跑。 “好啊!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想逃。”一个婆子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撂翻在地,另一个婆子反手甩了她几个耳光,打的她眼冒金星,嘴角满是血迹,更让江临月绝望的是她的话,“从现在开始,你只是府里负责洒扫最低等的婢女,想见谦少爷,等下辈子吧!” 最低等的婢女? 不,她要去找裴洛白问个清楚,门就在她眼前,她拼命的想要挣脱两个婆子的禁锢,可那两个婆子就像她的克星一样,压得她一下也动弹不得,她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求你们放开我,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世子……” 可惜她谁也见不了,顾南枝专门指派了这个两个婆子看着她。 揽月阁。 夏令正在绘声绘色给顾南枝讲江临月的惨状,说她哭的有多惨,说完她有些不明白,“小姐为何不直接把月娘发卖了?这样的祸害为何还有留在府里?” “我自有打算。”顾南枝垂眸一笑,江临月不是一心想带着谦哥儿搬到前院,与裴洛白双宿双飞吗?她不仅要把谦哥儿从她身边抢走,还要把她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后院,唯有这样才能叫她生不如死。 裴洛白知道顾南枝派了婆子看管江临月,他也不敢贸然去见她,只能压着满腹怒火来了揽月阁,张嘴就问顾南枝,可与她父亲说了,他托付的事。 “世子放心吧!父亲让我们静候佳音。”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裴洛白笑了起来,“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歇息吧!”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顾南枝清凌凌的杏眼跟淬了寒冰一样,只要她活着一天,他就永远别想顺利袭爵,不管他从前是怎么搭上谢逆的,这一世想都别想。 已经临近年关。 谦哥儿才稍好一些,老夫人就叫人把谦哥儿送回揽月阁,可见她心里还是忌讳的。 天寒地冻,又落雪了。 江临月正在扫雪,这才几天,她便一脸憔悴,水葱似的手冻得又红又肿,还生了冻疮,不远处两个粗使的婆子一眼不错地看着她。 她都快要疯了,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地上的雪,鬼鬼祟祟盯着四周,只待寻一个合适的机会逃跑,偏偏两个婆子看得紧,不给她一点可趁之机。 转眼到了夜里。 该用晚饭了,负责洒扫的婢女全都回了房,足足二十几个人,桌上摆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馒头,跟几个清汤寡水的菜。 干了一天的活,江临月累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刚来的那几天,她活干得慢,等她回来的时候,别人都吃完了,只给她剩了点汤,别说菜和馒头,就连米都没有一粒,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 今天好不容易早回来一次,看着桌上的馒头,她双眼放光伸手拿了一个,一只手突然横过来攥住她的手腕,“你想吃?” ------------ 第四十二章 我让你一次吃个够 噌的一声,屋里所有洒扫的婢女全都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盯着江临月。 “敢陷害世子夫人,凭你也配?”攥着她手腕的那个婢女冷嘲热讽,一开始她们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几天下来,她们已经摸清她的底细,除了不屑更多的是愤怒。 顾南枝掌家这几年,府中下人无论谁遇到难事,她都毫不吝啬施以援手,试问府中谁没受过她的恩惠! “你放开我。”江临月极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你想吃也可以。”离她最近的那个婢女,夺过她手里的馒头,冷冷扔在地上,还用力踩了几脚,雪白的馒头上多了几个灰色的脚印。 现在连几个粗使的婢女,也敢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江临月怒气冲顶,狠狠甩开攥着她的那只手,“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我们欺负的就是你,一个下贱胚子,不过奶了谦少爷几天,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还敢欺负世子夫人,我看你是活够了,也就是世子夫人仁慈,换个人早就把你买到勾栏院了。” “你不是想吃馒头吗?给我吃。”五六个婢女一窝蜂冲上去,把江临月摁倒在地,一个婢女捡起地上的馒头,强硬的塞进她嘴里,“我让你一次吃个够。” 剩下的婢女,分出几个人守门。 “光吃馒头怎么够?不如再赏她一碗粥。”一个婢女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端着碗的手一倾,浓稠的白粥全都倒在江临月头上。 “啊……”江临月被烫的尖叫起来,她双手死死扣着地面,阴冷的眸子跟淬了毒一样,恶狠狠的盯着那些欺辱她的人,“滚开,都给我滚开,你们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等她翻身那一日,就是她们的死期。 “有粥,有馒头,没有菜怎么能行呢?”又有一个婢女转身从桌上端了一盘菜,兜头扣在江临月脸上。 褐色的菜汤浇了她一脸,混了盐的油水刺激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看着她的惨样,众人大声嘲笑道:“哈哈哈……活该。” 江临月面容扭曲,她死死捏着拳头,慢慢睁开眼,用那双猩红的眼,将面前那一张张嘲笑她的面孔,全都刻在心里,屈辱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瞪什么瞪,怎么没吃够吗?”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又抓了一个馒头塞进江临月嘴里。 她们虽然厌恶江临月,却也极有分寸,只羞辱了她一番,并没有实打实伤害她,嘲笑了江临月一会,她们就散开了。 江临月拿开塞进嘴里的馒头,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缩在角落,抬袖擦去脸上的油污,就着屈辱的眼泪,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吃掉手里的馒头。 她想谦哥儿,想裴洛白,更想逃离这里。 这里发生的一切,很快传进顾南枝耳朵里,她听闻后,只冷漠的笑了笑,这还远远不够,她扭头吩咐了秋辞一句。 秋辞出去了一趟。 最开始看不见江临月,谦哥儿还问了几句,顾南枝哄了他几句,外加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才几天,他就不再提江临月,仿佛忘了她这个人一样。 果然,狼心狗肺之人,对谁都不例外。 看管江临月的那两个婆子,其中一人出去一趟,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顾南枝从不曾苛待府里的下人,哪怕最低等的洒扫婢女,屋里都是有炭盆的。 到了夜深人静,等所有人都睡着之后,江临月悄悄睁开了眼,见守着她的那两个婆子也睡的跟死猪一样,她眼底闪过一丝冷笑,蹑手蹑脚爬下通铺,为防惊醒她们,她连鞋都不敢穿,光着脚小心翼翼朝外走去。 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会疯的。 听着背后传来的动静,守着她的两个婆子不动声色睁开眼,两人相视而笑,全都装作没有发现。 江临月顺利逃了出去,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用力按压着胸口,几步一回头,迈着小碎步,避着人慌慌张张朝前院走去。 雪夜清寒,唯有几盏红灯与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亮。 江临月走的匆忙,根本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侯府的下人真是势利得很,她把体己的银子全都塞给守门的仆从,才顺利进了前院。 裴洛白已经歇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骤然睁开眼,披了件衣服,打开门,一把将江临月拉进来,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安生在后院待着吗?” 不错,裴洛白虽然没有去见她,但叫下人给她递过话,顾南枝才闹了这么一出,让她这些日子安分一点,他会想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什么都没做,这些日子一直在等顾文鹤的好消息,这个节骨眼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惹顾南枝的。 “显哥哥,我一天都等不下去了,我日日饿着肚子,干那些洒扫的粗活也就算了,那些贱婢还合起伙来欺负我,肯定是顾南枝那个贱人指使她们的,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求你救救我,我,我给你跪下了。”江临月重重的跪在裴洛白面前,抓着他的衣摆,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月儿你先起来再说。”裴洛白见她消瘦的厉害,他的心隐隐有些痛,伸手去扶她,江临月却执意不肯起来,“显哥哥,你若是不答应把我和谦哥儿弄到前院来,我就长跪不起。” 裴洛白有些为难,她不好过,难道他就好过了吗?承袭爵位的圣旨一日不下,他便是京都的笑柄,为了他,她难道就不能忍忍吗? 他面带不虞,江临月却丝毫未曾察觉,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与绝望中,泪眼婆娑看着他,“母子分离叫人肝肠寸断,我要带谦哥儿离开,你又不肯,难道显哥哥想要看着我死吗?” 她声音不低。 听着她这句话,屋顶上那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 “月儿听话,地上凉,你先起来。”见裴洛白就是不肯吐口。 江临月发了狠,她苦笑一声,“显哥哥,我懂了,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说着起身朝一旁的柱子狠狠撞去。 “月儿。”裴洛白赶紧拦住她,他双手揽着她的腰身,只能跟她保证,“谦哥儿年纪也不小了,明日我就禀了祖母,把他挪到前院来,到时候再想法子把你一起弄过来。” 江临月这才不在哭闹,她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清甜的嗓音跟抹了蜜一样,“显哥哥,我就是知道你最好了。” 得了裴洛白的保证,江临月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也不知怎的回去的路上,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她频频回头,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走到湖边的时候,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心里腾腾的厉害,不由得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她猛然回头。 “我可真是自己吓自己。”见后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不禁有些自嘲。 “噗通……”就在那时,背后有一双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 第四十三章 试探 冬日的湖面冻得结实,也不知怎的偏偏江临月掉下去的这一片,冰面是破开的,她一下子跌入冰冷的湖水中,灌了一大口水。 莫说她本就是个旱鸭子,就是会水的人也无济于事,因为她一入水就冻得失去知觉,身上像是绑了石头一样,直坠坠的往下沉。 “救,救命啊……”水里一片漆黑,江临月感觉自己就要被这一头可怕的凶兽给吞噬掉,她死死瞪着眼,嘴里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的落在水上,掀不起一丝波澜。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她相提并论,你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她落水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个少年,少年一身黑色劲,黑漆漆的眸子透着阴骛,比湖里冻结的水还要阴冷几分。 入水不过片刻,江临月就冻得昏死过去。 见火候差不多,少年勾起凉薄的唇瓣,就这么让她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手朝夜巡的侍卫扔了一块石头,然后又往湖里丢了块石头。 “谁?”夜巡的侍卫循声而来,一眼就看到湖边那只绣鞋。 “不好,有人落水了。” 将江临月被救上来的时候,命都快没了。 一个负责洒扫的婢女落水,自然不必惊动主子,若是换个其他人粗使婢女四死也就死了,但考虑到她到底养了谦哥儿一场,巡夜的侍卫也不敢叫她轻易死了,立刻唤来府医。 又是扎针,又是熬药,折腾了整整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临月才清醒过来。 “咳咳……有人要害我,我要见世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江临月吓得魂不附体,她猩红着眼,喊得一声比一声高。 有人在侯府行凶,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巡夜的侍卫也做不了主,匆匆去了前院禀告裴洛白。 得知江临月差点没命,裴洛白来的很快,他挥手遣退了其他人,江临月这才不在压制自己,“显哥哥,我不是失足落水,是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和谦哥儿。” “显哥哥,我好害怕,一定是顾南枝想要害死我,你要替我做主啊!”她心有余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拽着裴洛白的衣袖。 “月儿,你确定有人推你?”裴洛白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问道,眉眼落满寒霜。 江临月迫不及待点头,然后伤心欲绝的看着裴洛白,“显哥哥你不信我?我承认我不喜欢顾南枝,因为她想抢走你和谦哥儿,可我也不会赌上自己的命去陷害我。” 见她急红了眼,裴洛白轻声安慰道:“我怎会不信你,月儿这件事交给我,你安心把身体养好,我这就去找祖母。” 老夫人已经知道江临月落水的事,她才不关心是谁要害江临月,在她眼里江临月是个实打实的祸害,死了才能永诀后患,她一脸可惜,对身边的孔妈妈道:“巡夜的侍卫再晚去一会就好了。” 见裴洛白来了,老夫人还以为他要说江临月的事,谁知道他提都没提江临月,只说要让谦哥儿搬到前院去。 老夫人想着让谦哥儿搬到前院也好,“那就让人把蘅芜院收拾出来,你看如何?” 裴洛白满意的点了点头,“依祖母的。” 然后,他才道:“祖母可知道昨晚的事?” “洛白,你是在怀疑我吗?”老夫人不悦的眯起眼睛。 裴洛白眼神犀利,凝神看着老夫人,他沉默以对。 很多时候沉默就代表默认。 “我要是真想杀她,多的是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取了她的性命,何需用这种拙劣的办法,使得我们祖孙反目,祖母既已答应过你,自然不会动她。”孰轻孰重老夫人还是分得清的,她虽然想要江临月的命,但更怕他们祖孙因此反目,所以她一直没有出手。 见老夫人不像在说谎的样子,裴洛白心里顿时有了数,他对着老夫人拱手一礼,“是孙儿不好,还望祖母勿怪。” 侯府还要靠他光耀门楣,老夫人自然不会与他计较,望着裴洛白离开的背影,她捻着手里的佛珠,眼神暗了暗,等他厌弃江临月的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她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裴洛白来的时候,顾南枝正在梳妆,她已经知道江临月落水的事,一时间她也拿不定主意,这是江临月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还是真有人要害她?除了她,这府里还有谁想要她的命? 莫非是老夫人,想借着这一回的事,把江临月的死栽赃到她头上! 若江临月死在这个时候,最让人疑心的莫过于她。 “拜见世子。”顾南枝起身跟裴洛白行礼。 裴洛白扶了她一把,“枝枝,我们是夫妻,何需如此见外。” 顾南枝淡淡道:“礼不可废。” 裴洛白有些神伤,“枝枝你还在怪我吗?” 顾南枝摇头,满目真诚,“世子说的哪里话,夫妻哪有隔夜仇。” 不就是演戏吗? 裴洛白这才与她说起要把谦哥儿挪到前院的事,“谦哥儿大了,不能一直和你住在揽月阁,祖母已经叫人把蘅芜院收拾出来,给谦哥儿住。” “我也正想与世子说这件事,没想到你们想到前头了,还是祖母思虑的周全,蘅芜院极好,很适合谦哥儿。” 两个人正说着谦哥儿的事,忽地裴洛白话锋一转,“枝枝,你可知晓月娘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有人想要害她的性命,在她背后推了一把。” ------------ 第四十四章 查账 裴洛白专注的看着她,他眉眼深深,似含着几许深情,不似以往一开口就是责问,或者呵斥,改成了试探。 顾南枝眼神微动,可见他真的信了,父亲会为他进言。 她眼神清澈见底,不见一丝心虚,就那么直直的迎上他的视线,任由他打量探究,故作诧异,“竟有这样的事,月娘虽有罪,但她到底养育了谦哥儿一场,罪不至死,还请世子务必把这件事查清楚,莫要让谦哥儿与我生分了。” 提起谦哥儿的时候,她脸上多了一抹柔光。 裴洛白心中松动了几分,却也没有尽信她的话,只叫她放心,“敢在侯府伤人,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见顾南枝神色坦然,他垂了垂眼帘,难道真的不是她? 鹤白院那边,老夫人已经吩咐下去,叫人尽快把蘅芜院收拾出来,没想到冯管家找了过来。 “不知老夫人的意思,是把蘅芜院打扫出来,还是按照少爷的身份正经将蘅芜院布置起来?”冯管家小心翼翼问道。 老夫人斜了他一眼,“自然是按照谦哥儿的身份,把蘅芜院收拾出来,这话用问吗?” 闻言,冯管家一脸为难,“这……” 老夫人皱起眉头,“有什么话就直说。” 冯管家这才说出来,“回老夫人的话,账面上只剩下不到一千两银子……” “你说什么?”他话都还没说完,老夫人的声音一高,堂堂侯府,账面上怎么只剩下不到一千两银子,说出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银钱都去哪里了?” 冯管家哪里知道,他支支吾吾道:“这些年都是世子夫人掌管中馈。” 他也不知道啊!侯府竟然这么穷,连一般的富商都比不上。 老夫人一听,顿时就恼了,指着孔妈妈道:“去把世子夫人给我请来,我倒要问问这些年她是怎么掌家的。” 从裴洛白说出要把谦哥儿挪到前院的时候,顾南枝就一直等着,见孔妈妈来了,她问都没问一句,就去了鹤白院。 终于等到算账的时候,她也该拿回他们欠她的银钱了。 “枝枝,这些年一直是你掌家,因为信任你,我从未过问过一句,现在你告诉我,账面上怎会只剩下不到一千两银子?”老夫人把账本狠狠摔在顾南枝面前。 顾南枝瞥了一眼,缓缓抬眸,“祖母的意思是我贪墨了侯府的银子?” 裴洛白和赵氏也闻讯赶来。 赵氏板着脸,“若非如此,那你说银子都去哪了?” 这一回裴洛白倒是站在她这一边,“枝枝,若你挪用了账上的银子,只要你如实交代,再把挪用的银子补上,祖母和母亲不会怪罪你的。” 夏令和秋辞想要开口,顾南枝用眼神阻止了她们,她附身捡起地上的账本,拂去上面的浮灰,轻声说道:“祖母,请帐房先生过来查帐吧!若我贪墨了一两银子,就把我的嫁妆全数拿去抵债。” 听着她这句话,老夫人和赵氏眉眼一动,谁管家还不贪墨点银子,她们笃定侯府只剩这点银子,肯定是顾南枝动了手脚,纵然她嫁妆颇丰又如何,可谁又会嫌银子多? 老夫人立刻叫人请来帐房先生,当着他们的面查账。 三个账房先生,从早上一直查到深夜,算盘珠子的声音就没停过。 老夫人都有些撑不住了,撩起眼皮子问了句,“还得查多久?” 三位帐房先生对视一眼,“回老夫人的话,账目繁多,最少也到明天早上了。” 若是熬一夜,还不得把她熬死,老夫人这才叫顾南枝回去歇息,并嘱咐她让她明日一早就过来。 赵氏和裴洛白也熬了一天。 出了鹤白院,裴洛白快步追上顾南枝,“枝枝,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说出一个数目,我自会替你填补上。” “世子就这么肯定,我挪用了侯府的银钱?”留下这句话,顾南枝飘然远去。 裴洛白眼底阴云积聚,若不是她还有用,以为他愿意管这些闲事吗? 次日, 顾南枝来的时候,老夫人还没有起来,她等了许久,老夫人才用过早饭。 她此举老夫人眼里无异于心虚,老夫人越发笃定,她挪用了侯府的银钱。 裴洛白和赵氏来的赶巧,他们刚来,三位帐房先生,齐齐收起手里的算盘,熬了一天一夜,三个人脸上都带着憔悴。 老夫人一拍桌子,“说,世子夫人到底挪用了侯府多少银钱?” 她此话一出,三位帐房先生皆是一愣,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此话从何说起,世子夫人什么时候挪用过侯府的银钱? 顾南枝抿唇笑了笑。 见他们三个人沉默不语,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们莫不是忘了,如今当家作主的是谁!” 为首的帐房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回老夫人的话……” ------------ 第四十五章 也该送给她了 老夫人,赵氏,还有裴洛白凝神听着,就见帐房先生顿了顿,意味不明看了顾南枝一眼。 三个人全在心里给她定了罪,只等着帐房先生说出个具体的数目来。 顾南枝不慌不忙,她端起茶,轻抿了一口。 赵氏耐不住性子刺了她一句,“枝枝,老实交代不好吗?非要闹到这个地步,我看你怎么收场。” 老夫人冷哼一声,“这都是她自找的。” 帐房先生声色古怪看了他们一眼,这才接着又道:“账面上一清二楚,这六年,世子夫人一共贴补了侯府,十六万五千八百七十一两银子。” 他的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老夫人颤颤巍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裴洛白后退一步,他瞳孔一缩,身为侯府世子,在面对顾南枝的时候,天生的优越感造就了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于她这个人,还有她这满腔深情,他从来都是不屑的。 没想到竟是她养了侯府六年,是她支撑起整个侯府,让他在人前还能以侯府世子自居。 “我不信,侯府竟落魄到这种地步。”赵氏摇头说道。 直到帐房先生把账本放到他们面上,白纸黑字,一笔一笔账目清清楚楚,由不得他们不认。 老夫人心情复杂,“枝枝,都是祖母不好,竟不知侯府这些年过的如此艰难,还要靠你贴补,对不起,是祖母冤枉你了。” 她颤颤巍巍上前,亲昵的握着顾南枝的手,“你是个好孩子,祖母信你,以后这侯府还交给你来打理。” 赵氏脸皮有些红,“枝枝,这些年辛苦你了。” 是让她掌家,还是让她继续贴补侯府? 顾南枝眼底掠过一抹讥诮,她抽回自己的手,面带惶恐,“孙媳犯了错,既已交出掌家之权,绝不敢再沾染,祖母还是找个信得过的人为好,免得再这样劳师动众查账。” 想让她接这个烂摊子,当她是个傻的吗? 她这番话绵里藏针,老夫人脸色一僵。 裴洛白神色复杂看着她,就见她温声细语道:“只有一件事十分为难,这账若不算也就罢了,若是叫外人知道,侯府竟然沦落到要靠我的嫁妆贴补,只怕……” 只怕什么? 众人心知肚明。 只怕承恩候府要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说完这句话,她定睛看了裴洛白一眼,见他一脸颓废,她掩下眼底笑意,转身离开。 裴洛白这个人最是自负,而今骤然发现,他也好,还有他的家人也罢,竟靠他一直瞧不上的女子养了六年,这足以摧毁他的骄傲,拔去他满身傲骨。 顾南枝才回到揽月阁没多久,裴洛白就叫人给她送来,圣上御赐的那一千两黄金,不过这还不够,他还叫人传话,剩下的银子,他会想办法慢慢补给她的。 顾南枝用芊芊玉指,一一抚过那些黄金,他欠她的又何止这些,不过没关系,她会一一讨回来的。 没有银钱,谦哥儿挪到前院的事,自然无疾而终,且不说又到了年下,不算下人们的工钱,各种人情往来,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老夫人愁的连饭都吃不下,这是洛白回来的第一年,侯府绝不能露出一点败落的迹象,她倒是有些体己,可那都是她的嫁妆,凭什么用来贴补侯府? 她思来想去,这些钱还得让顾南枝出,世子夫人又岂是这么好当的,谁叫这是她求来的。 晚上,她让孔妈妈去请顾南枝和谦哥儿一起来用晚饭,顾南枝以身体不适推脱了,她又不傻,老夫人无非是想哄着她往外掏钱,顺便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 老夫人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能想不到这是她不愿意来。 “好个小贱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她气得砸了手里的茶盏,眼珠子一转,立刻叫人去请裴洛白。 裴洛白喝的醉醺醺的,“祖母有何吩咐?” 老夫人还不知道,他把圣上赏赐的一千两金全都给了顾南枝,语重心长的劝他,让他哄哄顾南枝重新把掌家之权接回去,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账面上连一千两银子都没有,可怎么过? 裴洛白一口拒绝,“祖母想让我用她的嫁妆?天底下只有那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算计女人的嫁妆。” “那你说怎么办?这年还过不过了?不用她的嫁妆也可以,你把圣上御赐的那些黄金拿出来,先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侯府欠了她那么多银钱,叫我以后如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我已经把那一千两黄金给她了,祖母若无事,孙儿就告退了。”裴洛白一脚深一脚浅,他扭头就走。 得知他竟然把那一千两黄金,全都给了顾南枝,老夫人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什么她的,什么侯府的,她既嫁入侯府,她的一切理应是侯府的。 “老夫人千万息怒啊!”吓得孔妈妈赶紧给她顺气。 第二日,鹤白院就传出老人染病的消息。 连夏令都看出来,“小姐,依奴婢看老夫人肯定是在装病,她病了,夫人又是个不中用的,掌家这个苦差事,自然就落到小姐头上。” 顾南枝又岂会不知,她太了解他们了,给老夫人请安过后,她叫人备了马车,打着给老夫人祈福的名头,带着夏令和秋辞出了侯府。 马车驶入闹市后,她附身在秋辞耳边低语了几句,秋辞悄悄下了马车,望着她的背影,顾南枝勾唇一笑。 她费尽心思给江临月准备的大礼,也该送给她了。 ------------ 第四十六章 这声音 积云寺在东,出了城,马车却是一路向西。 夏令一脸不解,歪着头问,“小姐,这不是去积云寺的路,奴婢瞧着倒像是去城外庄子的路。” 顾南枝点头,“不错,咱们先去庄子上一趟。” 她也该会会被老夫人打发出来的那些人。 顾南枝陪嫁的庄子很近,离京都只有不到三十里,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再去积云寺也不耽搁。 雪后,道路难行比平时稍微晚了点,顾南枝的庄子与别的庄子不一样,这附近也有几个庄子,种的全都是粮食,但她的庄子上近百亩良田,连带山上种的全都是香料。 庄子上的管事得了信,知道她今天要来,早早便在门口等着。 “小姐你可算来了。”马车一停,余伯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因为裴洛白做的那些事,导致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认可他的,哪怕她嫁给他六年,他们见了她依旧称呼不改。 夏令扶着她下了马车,她问起秋辞送来的那些人,“她们可还好?” 余伯点头,说出她们的近况,“小姐放心,她们都已经适应庄子上的生活。” “那就好。”顾南枝掌家六年,对府里每个人都了如指掌,她点了几个人名字,然后道:“让她们挨个来见我。” “好,小姐,老奴这就去。”余伯转身就去安排这件事。 夏令眼神专注,“小姐你见她们做什么?” 她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小姐了,总觉得小姐好像有很多秘密一样。 夏令是个直性子,脾气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顾南枝可不敢叫她知道,她只说有事,找了个借口,让她去看看庄子上的香料,连日大雪可别发了霉。 夏令扭头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提着裙摆就去查看香料了。 屋里烧着炭盆,顾南枝手里拿着暖炉,身上穿着厚厚的狐裘倒也不觉得冷。 “老奴拜见世子夫人。”最先来的是白妈妈,她感激涕零的跪在顾南枝面前,她上了年纪腿脚不好,又是孤家寡人一个,若非世子夫人收留她,怕是早就暴尸荒野,她说着红了眼眶,“世子夫人大恩,今生老奴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牛做马报答世子夫人大恩。” “白妈妈你快起来,你为侯府操劳了一辈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顾南枝亲自上前,把白妈妈扶了起来。 白妈妈受宠若惊,心里不禁有些悲凉,也就世子夫人还念着她们的好,愿意给她们一个容身之处,老夫人和夫人怕是连她们是谁都忘了。 顾南枝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画像,缓缓摊开,看着白妈妈问道:“白妈妈可见过画像上的女子。” 白妈妈只一眼就认出上面的人来,她有些吃惊,“世子夫人,老奴认得,她是大少爷的夫人江氏,大少爷成亲前便分出去单过了,他们成婚的时候,世子夫人还没有嫁入侯府,等世子夫人嫁入侯府的时候,大少爷带着江氏已经远赴边关了,世子夫人这才没有见过她,因为老夫人不喜欢她,她极少露面,府里认识她的人也不多。” 这幅画是顾南枝亲自画的,她今日来庄子,就是为了求证,她杏眼荡开一圈涟漪,淡声道:“白妈妈没有看错吧!” 白妈妈原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只是不如孔妈妈和宋妈妈得宠。 她这么一问,白妈妈近前两步,深瞧了两眼,郑重其事道道:“想当初江氏入府时,规矩都是老奴教的,老奴断不会认错的。” “世子夫人怎么会有她的画像?半年前大少爷战死沙场,她就跟着大少爷一起去了,老夫人不仅叫人给她立了贞节牌坊,还叫人大肆宣扬了一番,因为她侯府还出了不小的风头,京都谁人不知她是个贞洁烈女,为天下女子楷模,引得很多人争相效仿。” 顾南枝杏眼似被人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散开,仿佛漩涡一样深不见底,她淡淡笑道:“她确实是个贞洁烈女。” 她微微垂眼,怕就怕她这贞洁烈女做不了多久了。 “也是有缘,临近年关,府里的下人打扫兄长住处时,偶然间得来的。”顾南枝与白妈妈闲话了几句家常,询问了她的身体一番,又借着年下给了她些赏银。 白妈妈千恩万谢的离开。 顾南枝挨个见了那些人,果然她们全都见过江临月,单看画像就准确无误认出她来,她垂眸看着桌案上的画像,眼底洇开淡淡的冷意,这些人全都是悬在江临月头上的刀,足以给她致命一击。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没有在庄子里久留,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之后,就带着夏令离开了。 此行,她只带了两个护院。 等她们到积云寺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一入积云寺,梵音阵阵,绕梁不绝,檀香的味道萦绕鼻尖久久不散,顾南枝莫名觉得心安,她能死而复生,难保不是菩萨庇佑。 她捐了很大一笔香油钱,虔诚的跪在菩萨面前,双手合掌,世人跪在神佛面前皆有所求,她则不然,重生归来,她已别无所求。 仇,她会自己报。 父兄还有嫂嫂,她会自己保护。 她跪在这里,只为谢菩萨大恩。 夏令已经叫小沙弥准备了禅房,积云寺的斋饭是出了名的,常常一饭难求,顾南枝来的赶巧,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寺中香客寥寥无几,主持叫人给她们准备了斋饭。 夏令直呼她们的运气可真好。 用过斋饭后,夏令想去求几个平安符,把顾南枝送到禅房,跟个老妈子似的叮嘱了她好些。 “我知道了。”顾南枝笑着合上禅房的门,她刚准备转身,脸上的笑骤然凝固,调香的人嗅觉最是灵敏,哪怕有檀香遮掩,她还是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她神色凝重,伸手就要推开禅房的门。 “别动,也别出声。”就在那时,一双冰凉如玉的手从背后,扼住她的咽喉。 她当下不敢动弹,杏眼满是惊诧,这声音…… ------------ 第四十七章 可以不穿吗 是他,谢逆! 顾南枝紧了紧手指,率先开口,“首辅大人,是我,你忘了那日我们见过的。” 然后,她侧目朝身后看去,只见他清白冷绝的侧颜,眼尾洇着一抹红,一贯温润如玉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狠厉。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四目相对,似乎没想到是她,谢逆清冷的眼底掠过一抹诧异,急忙松开自己的手,半隐在阴影下的脸带着化不开的愧疚,真是该死,他差一点就伤到她。 见他这么轻而易举就放过她,还放下身段跟她道歉,顾南枝用来说服他的那些话,顿时哽在喉间,她愣了一下,视线下移看着不断从他胸口溢出的血,看得出他伤得不轻。 她眼神微闪,“大人……” 才开口,倏的谢逆颀长的身影直挺挺朝她倒下,她赶忙扶住他,一抬眸只见他半眯着眼,神色平静,仿佛快睡着了一样。 她未作思考,费力撑着他半个身子,寻了个椅子先让他坐下。 根本没有主意到,谢逆墨眸复杂的情愫翻涌,一眼不错贪婪的看着她,直到她抬眸,才慌忙移开视线,故作镇定。 “大人伤得不轻,必须尽快止血,不知大人随身可携带着伤药?” “咳咳……”谢逆轻咳两声,眼尾红的越发厉害,嗓音低沉,“夫人不怕惹事上身吗?” 顾南枝微微垂眸,“怕的!” 听她这么说,他的心脏骤然缩紧,一抽一抽疼着,刚准备开口让她离开,就听她声音轻柔,“大人刚才饶了我一命,我帮大人一次,就算扯平了。” 谢逆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畔,荡开一抹浅淡的笑容,如同初冬湖面结出的薄冰,一触即碎,“好。” 她想跟他扯平,想跟他两不相欠,他偏要与她纠缠,他眉梢眼角散落的笑多了几分偏执,从袖兜中取出一瓶伤药递给顾南枝。 “大人得罪了。”顾南枝的手有些颤抖,她解开谢逆的狐裘,轻轻褪去他藏青色的外袍,然后是染血的里衣,望着他胸前大片大片瓷白的肌肤,她脸颊微微发烫,立刻移开视线,看向他的伤口。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他伤到不轻,却没想到他竟然伤得这么重,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皮肉翻飞,深可见骨,与他冷白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的手一僵,想起他刚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人就是个疯子。 “夫人怎么了?”见她愣在那里不动,谢逆嗓音淡淡,还以为她吓到了,广袖下的手骤然捏紧。 “请大人忍耐一下。”顾南枝拧开瓷瓶,她小心翼翼,粉末状的伤药如同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轻轻落在谢逆的伤口上,血慢慢的止住。 若是换个人怕是疼的早就叫唤起来,可反观谢逆他表情依旧淡淡的,除了唇瓣变得粉白,脸上竟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伤在别人身上一样。 心性坚定简直无人能及! 顾南枝移开视线,她随意一瞥,突然看见他额上那个淡粉色的伤疤,就像一块绝世美玉,多了一丝瑕疵,叫人惋惜。 她心中诧异,宫中从不缺祛除疤痕的药,怎么他竟没除这个疤! 她皱了皱眉头,背过身去,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了几条白布,替谢逆把伤口包扎好。 “多谢夫人。”谢逆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道谢过后,他同样背过身去,把自己的衣服一一穿好。 等他转过身来,一副轻袍缓袖,光风霁月的模样,只身形略微颤了颤,轻咳了几声,“刺杀我的刺客,已经进了积云寺,很快就会追过来,夫人还是快些离开吧!” 说着他又咳了起来,嘴角溢出丝丝猩红,原本清冷的面孔,生出惊心动魄的靡丽。 他素手轻拢衣袖,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衣袍一角,似乎有些紧张,目不转睛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有些担忧,“我若走了,大人该如何是好?” 谢逆眼睑轻垂,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淡的阴影,勾动嘴角轻笑出声,“听天由命也就是了。” 明明他说的云淡风轻,但隐隐带着一股可怜的意味,竟像是在卖惨。 顾南枝骤然抬眸,这副傲娇又可怜的模样,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大奸臣吗? 谢逆堪堪移开视线,他单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不断,看上去不仅可怜,还带着几分柔弱,叫顾南枝生出一种见鬼的既视感。 难道这一世大奸臣转性了不成? 管他呢!她定了定心神,很快拿定主意,她若是救了他,来日有所求,他可会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帮她一把? 应该会的吧! 算了,权当结个善缘,不帮她也不打紧,只要他不帮裴洛白就好。 她转身拿起矮几上的包袱,背对着谢逆翻找起来。 谢逆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绽放开一抹笑意,他就知道,她不会丢下他不管的,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给,时间来不及了,大人你快换上。”顾南枝塞给他一身粉红色的衣裙,那粉粉嫩嫩的颜色很是刺眼,望着手里的衣裙,他嘴角微抽,可以不穿吗? ------------ 第四十八章 他穿 话到嘴边,看着顾南枝那澄澈的目光,谢逆怎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眼神微动,不就是穿一次女装吗? 他穿! 看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知怎的顾南枝很想笑,但想到站在她面前的是,叫人闻风丧胆的谢逆,她硬生生忍住了,且很自觉的背过身去。 谢逆有些烦躁,抓起那身粉嫩的衣裙,往自己身上比划一番,然后认命一般解开身上的狐裘,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这也就是她,换个人焉有命在! 片刻。 “好了。” 听着他的声音,顾南枝缓缓转过身来。 一眼惊艳! 他冷白的肌肤,配上清霜如月的面容,与这粉色的衣裙,竟出奇的匹配,无端生出几分艳色来。 谢逆有些局促,捏了捏衣袖,耳根悄悄泛起一抹红,“夫人,可是哪里不妥?” 这叫顾南枝怎么回答,“没有,大人容色过人……” 话一出口,她脸色骤变,犹记上一世,谢逆最烦的就是别人夸赞他的容貌,凡是这么夸奖过他的人,全都被他剥了皮。 她心惊肉跳,看都不敢看谢逆一眼,这会只想逃。 怎料,谢逆非但没有恼怒,他嘴角多了一抹笑,耳朵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声音温和,“不及夫人!” 什么? 顾南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的望着谢逆,满目惊骇之色,今日真是见了鬼了。 “夫人似乎很怕我?”谢逆掩下眼底的失落,早在第一次见面,他就察觉她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她就这么怕他吗? “大人看错了。”顾南枝淡淡一笑,从包袱里拿出备用的大氅,递给谢逆,“还请大人将就一二。” 雪白的大氅,衣袖,领口,还宽大的帽子都滚着白色的兔毛,只衣带用了红色点缀,看着就很暖,谢逆一眼就看出,这是她的。 粉色的衣裙穿在他身上断了一截,大氅也只堪堪到他的脚踝上,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她的馨香,谢逆满意的勾了勾嘴角,顿觉这么穿也没什么。 甚好! 夏令回来的时候,见顾南枝身边平白多了个人,吓了一跳,“小姐……” 顾南枝一个眼神扫去,她识相的闭上嘴,眼神忍不住往谢逆身上瞟,这人是谁啊?她总觉得有些眼熟。 还有她怎么这么高?简直不像话。 谢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夏令只觉得脖子一冷,就好像有人架了把刀在她脖颈上,她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立刻移开视线。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顾南枝叫夏令把东西收拾好,她抬眸看了谢逆一眼,面上故作镇定,一颗心高高悬着,从容不迫出了禅房。 夏令与谢逆一左一右跟在她身旁,谢逆低垂着头,倒也不显得突兀。 霍岑带着几个暗卫,就隐匿在不远处。 他们一出来,看着那个略显壮硕的粉白身影,几个人嘴角一抽,然后肩膀一颤一颤的。 这个美娇娘,竟然是他们家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 霍岑最是猖狂,他跟得了面瘫一样,笑得面皮都抽搐了,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快憋不住的时候,用力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原来大人喜欢这一口…… 剩余几个暗卫也没比他好到那里去。 忍笑忍的辛苦,以至于他们的气息都外泄了。 谢逆脚下一顿,他嘴角勾着一丝冷笑,骤然回眸。 霍岑与几个暗卫,脸上的笑一僵,欲哭无泪,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犊子了,大人发现了! 谢逆是被人追杀了不假,不过那些人早就被霍岑他们清理干净了,至于闯进顾南枝的禅房,确实是无意的。 不过见了她之后,他决定把这个偶然变成纠缠。 待平安无事上了马车之后,顾南枝缓缓松开攥住的手指,暗暗松了一口气,谢逆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这些小动作,漆黑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宠溺,他是不会让她身陷险境的。 “夫人请用。”顾南枝一抬眼,谢逆已经把茶递到她面前。 夏令愣了一下,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男的,他竟然是个男的,亏得她之前都没有看出来。 “多谢大人。”顾南枝接下来的话,更是惊得夏令七荤八素,大人?这是那位大人? 她眼睛瞪得滚圆,凝神看了谢逆一眼,这才认出他来。 老天!他竟然是首辅大人,她还一次见女扮男装的首辅大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吓得顾南枝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你不要命了吗? 回过神来,夏令赶紧垂下头去,狂咽口水再不敢多看一眼,侧过头去用眼神询问顾南枝,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下哪里是说这些的时候,平安回去才是头等大事,顾南枝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人跟着他们,她只带了两个护院,若那些刺客追上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夫人无需惊慌,只要平安出了积云寺,我的人自会拦下那些人。”谢逆不忍看她精神高度紧张,脸都失了血色,轻声安抚道。 果然,一路上平静的很。 谢逆就坐在顾南枝对面,两人近在咫尺,他半眯着眼,时不时看她一眼,嗅着她身上浅淡的味道,只觉得心旷神怡,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冬日,昼短夜长,夕阳西斜,晖铺陈开来,染红半边天,绚丽之际。 裴洛白辞别友人,刚从酒肆出来,两个仆从扶着他,正准备上马车,突然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女子的惊呼声,“你们是谁?走开,不然我喊人了。” ------------ 第四十九章 英雄救美 惊慌失措下,女子清丽的嗓音难掩空灵,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划过裴洛白的心尖,他脚下一顿,扭头朝不远处的巷子看去。 粗俗下流的声音,简直不堪入耳,“你这小娘子,我们哥几个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等会有你叫的时候。” “嘿嘿,小娘子,我大哥说得对,你若乖乖听话,还能少吃些苦头,你就从了我们吧!” 女子声音满是决绝,“你们做梦,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委身你们的。” 裴洛白心中一动,好一个女子,真是雪胎梅骨。 “快来人,救命啊!”女子的呼救声随之而起,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走,去看看。”裴洛白面色凝重,他推开仆从,一马当先进了巷子,只见几个面容猥琐的男子,正在拉扯一个飘零的白衣女子。 女子衣着单薄,身姿异常纤细,她轻纱覆面,眉心画着一朵绽放的红梅,柳眉之下,双瞳剪水,宛若一汪清泉,此刻溢满悲戚与绝望,怀中抱着一把箜篌。 “住手。”裴洛白厉声呵斥道,到底身份显赫,冷冽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威亚,“我乃承恩候世子,光天化日之下,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当街行凶,我命令你们立刻放开那位姑娘。” 他的身份确实能够用来唬人。 几个猥琐的中年男人面色一僵,不受控制停了下来,女子趁机挣脱他们的禁锢,她泪眼婆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轻声呢喃道:“今日受此屈辱,我还有何面目见人,还不如一死。” 她说的猛地朝一旁的墙上撞去。 裴洛白大惊,“姑娘快停下,这并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欺负你的人。”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个女子,女子身子一软,满目惊慌倒在他怀中,恰在那时,她脸上的面纱飘然落下,露出那张绝世容颜来。 裴洛白面露惊艳之色。 女子低低泣泣,声音婉转,“请公子放开我,我孤苦无依,四处飘零,已无处可去,唯有一死。” 她脸上两行清泪,一下子刺痛裴洛白的心,说完这句话,她面色一白,面露痛苦之色,瘫软在裴洛白的怀中。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裴洛白心急如焚,轻轻摇晃了她几下,见她没有一点反应,他抱起她匆匆上了马车。 见他离开,几个猥琐的中年男人一哄而散。 顾南枝回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她还在想着要不要先把谢逆送回去,谢逆已经抬眼朝她看来,“今日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谢逆在此允夫人一诺,以后夫人若有所求,谢逆定当全力以赴,绝不推辞。” 这个好,能得他一诺,胜过千金,顾南枝眼中一亮,纵然十分心动,还是推辞了一番,“举手之劳而已,首辅大人客气了。” 谢逆笑笑,“对夫人而言是举手之劳,但对谢逆来说却恩同再造,夫人莫要推辞了,谢逆告辞。” 留下这句话,他纵身一跃跳下马车,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来。 很快,融入夜色中。 得了谢逆一诺,这对顾南枝来说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喜色,这一世,裴洛白再也别想通过谢逆得偿所愿。 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车夫搬来脚凳,夏令扶着她,下马车的时候,顾南枝眸光微凝。 “啊……”忽地,她身子一倾,竟从马车上摔下来。 “小姐!”夏令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还是崴了脚,几个婆子把她抬了回去。 这个消息传到鹤白院,老夫人一脸后怕,她死死抓着看孔妈妈的手,心有余悸暗自腹诽,‘谦哥儿可真是个祸害,真是谁挨着他谁倒霉。’ 幸好把他弄到顾南枝那里去了,以后一定要离他远着点,老夫人现在是越来越不喜欢江临月,听说洛白带回来一个姑娘,这倒是件好事。 她嘱咐了孔妈妈几句,让她抽空去看看那位姑娘,顺道给她送点补品。 江临月是个实打实的祸害,顾南枝现在是越发不听管束,洛白身边也该添个新人了,有宋御医在,他的隐疾未必不能痊愈。 秋辞已经回来了。 顾南枝刚回到揽月阁,不等秋辞开口,陶妈妈便告诉她,裴洛白带回来一个女子,见过她的人都说跟天仙一样,看着像个祸害,她拐弯抹角让她警醒着些,别好不容易盼回来世子,又被别的小妖精勾走了,倒是一番肺腑之言。 顾南枝谢过她的好意,只是她不需要,她眯了眯眼,这么一个好消息,府中最该知道的另有其人。 ------------ 第五十章 母子相见 顾南枝扭伤了脚踝,夏令去请府医,去了好一会,也不见她回来。 秋辞眉头紧锁,“这个夏令是怎么回事?去请个府医有这么难吗?” 顾南枝懒洋洋的歪在榻上,她一点都不着急,婉兮是她为裴洛白量身挑选的,她的音容笑貌,全都长在裴洛白的审美点上。 婉兮果然没叫她失望,你瞧,他不是一见婉兮,就把人带回了府。 上一世,她身负不孕之名,裴洛白依旧以正妻之礼相待,且连一房妾室都没有,可谓是博尽了好名声。 谁能看到他伪善面孔下的脏污? “母亲,你没事吧?”谦哥儿围在她榻前,忧心不已看着她,比刚来的侯府的时候,胖了不止一圈。 “哥儿乖,母亲没事!”她伸手摸了摸谦哥儿的脸。 老夫人和赵氏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枝枝你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扭伤了脚?”两个人惯会做戏,脸上的担忧跟真的一样。 “曾祖母,祖母……”见她们来了,谦哥儿立刻上前给她们行礼。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她后退一步,故作慈爱看着谦哥儿,夸赞了一句,“谦哥儿真乖。”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看着秋辞说道:“这几日我身子有些不爽,怕把病气过给谦哥儿,你先带他下去。” 秋辞领命,把谦哥儿哄了出去。 顾南枝瞧的分明,谦哥儿离开后,老夫人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就赵氏亦是如此。 什么祸害,什么灾星,赵氏原本是不信的,可现在由不得她不信,谦哥儿在老夫人院子里住的时候,老夫人接二连三的出事,挪到顾南枝这这才几天,她就扭伤了脚,她可不敢往他跟前凑了。 洛白身为侯府世子,所谓隐疾不过无稽之谈,她还会缺了孙子不成!洛白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听说极美,她生出来的孩子绝对不比谦哥儿差。 “多谢祖母,母亲关心,不过扭了一下,倒也没有伤到骨头,怕是得在榻上休息几天。”顾南枝清楚看到,老夫人脸上一闪而逝的不悦。 是了,她一心想把那个烂摊子丢给她,偏偏这个时候她受伤了,她深知老夫人有多自私与薄凉,想要她动用自己的私库,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烂摊子,只能丢给赵氏了。 果不其然,老夫人看着赵氏说道:“枝枝受伤了,我身子也不好,府中庶务只能暂且交给你处置了。”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赵氏当然不愿意,“母亲……” 老夫人一个眼神扫去,她当即闭上嘴,账上只剩那么一点钱,任谁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 “府医呢?府医怎么还不来?”赵氏憋屈的很,只盼着府医赶紧把顾南枝医好,她好把这个苦差事丢给她。 夏令回来的很及时,她一脸不忿,“回夫人的话,世子将府医扣在前院,奴婢去请连府医的人都没见到,就被打发回来。” 赵氏看了顾南枝一眼,假惺惺道:“洛白也太不像话了,我亲自去一趟。” 其实她是想去看看,洛白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到底什么样。 老夫人还病着,只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裴洛白带着府医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枝枝你没事吧!”他先关心了顾南枝几句,然后开始解释,“你别多想,我只是看那位姑娘可怜,才将她带回府中,等她好了就会离开的。” 他原以为顾南枝定会生气,怎料她并没有,“世子心善,不知那位姑娘如何了?” 裴洛白只说人还未醒,她也没有多问。 她相信只要给婉兮机会,她一定会牢牢抓住裴洛白的心。 出府?那是不可能! 府医看过,索性她伤的并不重,只扭伤了脚,不过也得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顾南枝很是满意,府医留下药方就离开了。 沉默了片刻,裴洛白突然很是为难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南枝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老夫人把这个烂摊子扔给赵氏,赵氏又不傻,她去找裴洛白,自然有别的事。 她给裴洛白递了个台阶,“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裴洛白这才开口,“枝枝,你也知道府中艰难,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你能不能把生圣上赏赐的一千两金拿出来,先渡过这个难关,你放心,欠你的那些银钱,我定会全都补上的。” 夏令在一旁听着,直翻白眼,世子也真好意思说出口。 顾南枝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为难的很,“不是我不愿意,这些年为了贴补侯府,我这里亏空的厉害,那笔银子已经被我填补进去,这一时半会怕是弄不出现银来。” 裴洛白不禁皱起眉头,“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显然又把这个难题抛给顾南枝,她想了想,“要不我回家一趟,先从父兄那里借点银子?” 回去借银子? 她这是在打裴洛白的脸。 “我在想想其他的办法吧!”裴洛白听了,拂袖而去。 顾南枝嘲弄的看着他的背影,他能有什么办法?到底还是赵氏从自己的嫁妆里挪了银子,勉勉强强过了这个年,处处显得抠抠搜搜的就是了。 府中最煎熬的莫过于江临月了,裴洛白好几日都没有出现,两个婆子又看她看得紧,她做梦都在想她的儿子,整个人都快疯了。 转眼到了初六。 “谦哥儿可想见月娘?”顾南枝含笑问谦哥儿。 谦哥儿愣了愣,许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江临月,他都快要忘了江临月这个人,这也不怪他,只因他在揽月阁吃得好,住的好,还日日都有人陪他一起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江临月。 “母亲,我可以去见乳母吗?”到底是自己的娘亲,顾南枝这么一提,谦哥儿还是想见她的。 “你想就可以。”得了顾南枝的允许,谦哥儿带了几样自己喜欢的点心,秋辞领着他欢欢喜喜去见江临月了。 轻灵的箜篌声又响了起来。 自从婉兮来了之后,府中日日都萦绕着悦耳的琴声,裴洛白再也没有出去喝过酒,也再没提及让婉兮离开的事。 顾南枝有意让他们母子团聚,说说体己话。 “谦少爷你在这好好陪陪月娘,一个时辰后,奴婢再来接你。”秋辞带走两个看守江临月的婆子,还给他们寻了一间僻静的屋子。 她们一走。 “谦哥儿快让娘看看。”江临月便将谦哥儿搂在怀里,又哭又笑,“娘想死你了,你呢?你有没有想娘?” 谦哥儿迟疑了一下,“我也想娘亲了。” 江临月高兴坏了,根本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迟疑,“夫人对你好不好?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你父亲可有把你挪到前院去?” 谦哥儿手里拿着点心,边吃边回答她的问题,“母亲对我很好,我还在揽月阁住着,父亲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起挪院子事。” 江临月抱着他的手一紧,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她本就心烦的厉害,听着那扰人的箜篌声,更是心烦意乱,沉着脸道:“也不知道是谁,日日弹奏,真是难听死了。” 谦哥儿连点心都顾不上吃了,兴冲冲道:“娘亲,我知道,是父亲带回来的那位漂亮姐姐,她长得可美了,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 第五十一章 她是谁 轰! 江临月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面容狰狞,一把攥住谦哥儿的肩膀,眼神透着阴骛,“什么漂亮姐姐?” 她力气之大把谦哥儿都抓疼了,他小脸皱成一团,“娘亲,我好疼呀!你快点放开我。” 可江临月跟魔怔了一样,死死的抓着他,见他不说,眼中浸出丝丝血色,“快告诉我呀,你父亲带回一个人。” 谦哥儿都被她这副模样给吓住了,嗫嚅道:“是父亲在街上救了一个女子,然后把她带回府中。” 府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他听说后,悄悄跑去看了一眼。 他自以为的悄悄,殊不知若非顾南枝授意,他根本出不了揽月阁一步。 顾南枝素爱调香,她正在调香,嘴角勾着一抹浅笑,江临月熬了这么多天,日日盼着裴洛白的好消息,她便借谦哥儿的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叫她好好高兴一番。 “什么女子?她长得很美吗?”江临月用力摇晃着谦哥儿,她以为最难熬的是在揽月阁的日子,等到了这里她才知道什么叫人做人间炼狱。 日日干着洒扫的粗活,吃不饱,穿不暖,手上还都是冻疮,这也就算了,最煎熬的是见不到谦哥儿,听不到裴洛白的消息。 最开始的时候,裴洛白还是不是叫人给她递个信。 直到这几日,音信全无,她就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日日等着,盼着,却等来这么一个消息。 谦哥儿被她吓得眼眶都红了,声音小小,“美,美的。” 江临月冷笑一声,“比顾南枝还美吗?” 谦哥儿知道母亲的名字,其实他想说都美,只是母亲的美和那位姑娘的美不同,但具体的他又说不出来,只点了点。 “好啊!我就说他那边一直都没有动静,原来身边有了新人呀!”江临月笑得有些瘆人,她这才松开谦哥儿。 谦哥儿拿着点心也不敢吃了,他眼中满是惊骇之色,离江临月远远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跑了,“娘亲,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还有谦哥儿远去的身影,江临月失神的跌坐在地上,“谦哥儿,娘亲不是故意的……” “母亲,我好疼。”回到揽月阁,谦哥儿哭着扑进顾南枝怀中,她扭头吩咐夏令去请府医过来,眼底浸着冷笑,耐心询问着谦哥儿,“哪里疼告诉母亲。” 谦哥儿哭着说道:“手臂。” 顾南枝撩开他的衣袖一看,只见他两条手臂多了几个青色的指印,“是怎么弄伤的?母亲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谦哥儿目光躲闪,“不小心撞了一下。” 顾南枝权当自己眼瞎了,她温声细语道:“下一次小心点。” 谦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他怔怔的看着顾南枝,母亲好温柔啊!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望着顾南枝,他突然想起江临月来。 上一次,就是因为娘亲他才生病了。 这一回,又是娘亲弄伤了他。 他好像有点不喜欢娘亲了。 “母亲!”他唤了顾南枝一声,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心里暗暗想着,幸好他还有母亲。 自从得知裴洛白带回一个女子,江临月越发坐立难安,她迫不及待想要裴洛白一面,其实她更像去看一看,裴洛白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顾南枝给了她一个机会。 两日后,趁着两个守着她的婆子都睡着了,江临月顺利溜进前院,没想到裴洛白竟然不在,她心念一动,循着箜篌的声音进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果然,在那里见到了裴洛白。 梅树下,白衣胜雪的女子正在弹奏箜篌,裴洛白站在一旁,痴痴的看着她,眼神说不出的温柔缠绵,更胜从前看着她的眼神,连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他都没有察觉到。 婉兮倒是察觉了,她眼底拂过一丝笑意,只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心里顿时有了算计。 “啊……”突然,她抚琴的手一僵,忍不住痛呼出声,指尖溢出点点血迹来。 “婉兮你怎么了?”裴洛白满脸心疼,抓起她的手指,含在嘴里。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江临月的心,她再也忍不住低吼出声,“她是谁?” ------------ 第五十二章 纳了她也就是了 没想到她会来了,裴洛白皱了皱眉,不等他开口,江临月已经冲到他面前来,愤怒的看着他,声音尖锐,“你不敢说是吗?” 那姿态像极了来捉奸的正室。 把婉兮都看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世子夫人呢! “世子,她是谁?”她有些害怕,轻抿着唇瓣,往裴洛白身后躲了躲,裴洛白也怕江临月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他侧了侧身,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将婉兮护在身后,看着江临月的眼神满是警告,“她是谦哥儿的乳母。” 他下意识的态度,还有他眼中那浓浓的警告,仿佛她才是个外人,江临月一阵踉跄,她后退几步,用眼神无声的控诉着他,‘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委屈的忍不住红了眼眶。 裴洛白对着她使了一个眼神,你先回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江临月僵在那里不动,两个人用眼神无声的交流着,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裴洛白眸色微动,听话,回去,今晚我会过去找你。 江临月不信,她已经过够那种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的日子,简直过日如年,她再也不要过那种日子。 还有这个女人一看就不像好人,活脱脱一个狐狸精,再等下去,恐怕他连人带心都被她勾走了。 “没想到姐姐竟这般年轻,真是失敬。”婉兮给了江临月一个善意的笑。 江临月看着她心里就堵得慌,嘴上毫不留情,“姑娘慎言,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 婉兮脸色一白,顿时委屈的垂下眸子,喃喃道:“原是我不配,是婉兮失言了,还请月娘勿怪。” 说着对江临月行了一礼,然后对着裴洛白盈盈一福,“世子,婉兮先告退了。” 语罢,她抱起箜篌转身就走。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裴洛白心底闪过一抹疼惜,“什么配不配的,婉兮……” 他给了江临月一个责怪的眼神,沉声说道:“你先回去,谦哥儿的事回头再说。” 都不等江临月开口,他转身就去追婉兮。 被冷落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呀!江临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目赤欲裂看着裴洛白与婉兮的背影,无声的笑起来。 笑着笑着,两行泪划过她的脸颊。 她恶狠狠的盯着婉兮的背影,眼神阴骛像淬了剧毒,裴洛白,还有侯府主母的位置都是她的,不管是谁想跟她抢,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眼看裴洛白就要追上婉兮,婉兮砰的一声合上门,隔着门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轻声说道:“世子请回吧!” 飘渺的嗓音含着无限忧伤,听的他心都揪了起来,“婉兮,你开开门好不好,你说过为报我救命之恩,愿每日给我抚琴一曲,今日尚未奏完,你要食言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婉兮背靠开着门,裴洛白只能看到她瘦弱的背影,没看到她脸上讥讽的笑,瞧,男人就是贱,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等了一会,见婉兮执意不肯给他开门,裴洛白才失望的离开,想起江临月刚才那副姿态,他憋了一肚子火,莫说他与婉兮没有什么,就是他与婉兮真怎么样了,也轮不到她来质问他。 揽月阁。 谦哥儿正在缠着顾南枝陪他玩,秋辞走了进来,她给了夏令一个眼神,夏令把谦哥儿哄了出去。 秋辞这才压低声音道:“如小姐所料,月娘果然迫不及待去了前院,正好撞见世子和婉兮在一起。” 顾南枝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她莞尔一笑,“叫人继续盯紧月娘。” 旋即,她又补了一句,“告诉那两个婆子,她想出去的时候,假模假样给她放个水,如她所愿。” 江临月这个人野心勃勃,眼看筹谋多年的东西就要到手,她能甘心吗? 听着谦哥儿的笑声,她长长的鸦羽微垂,已经过了年,有件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自从见过婉兮之后,江临月就生出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她知道裴洛白不喜欢顾南枝,怕的只是从她肚子里生出一个嫡子来,但婉兮不一样,裴洛白看她的眼神,真的让她怕了。 不,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都没有等晚上,江临月正在后院洒扫,裴洛白就来了,只要他想自然能支开其他人,来见江临月,只看他想不想。 “显哥哥,那个婉兮到底是什么人?”江临月知道上午的时候,自己失态了,已然惹得裴洛白不悦,她这会放下浑身的刺,双眼雾蒙蒙的,眼巴巴的看着裴洛白,看上去楚楚动人。 若是以前裴洛白定会被她这副模样吸引,可见惯了婉兮那样的绝色,他的眼光已经被养叼了,他耐着性子道:“月儿,你知不知道上午差点露馅了,婉兮只是我随手救下一个孤女罢了,实在是你想多了。” “对不起,是我误会显哥哥了。”江临月面上顺从,心里却是冷笑不止,若不是与裴洛白朝夕相对这么多年,她真要被他骗了。 裴洛白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月儿,我就知道你最是温柔体贴了。” 江临月心满意足依偎在他怀里,紧紧揽着他的腰身,声音轻柔,“婉兮姑娘既然已经没事了,显哥哥准备何时让她离开,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一直住在侯府,一来有损她的名声,二来只怕时日久了,世子夫人会不高兴。” 裴洛白沉默了一瞬,他知道她说的有理,可他舍不得那样一个洁净无瑕,柔弱无依的女子! “显哥哥可是舍不得了?”江临月察觉到他的异常,笑着打趣道。 裴洛白矢口否认,“断没有的事。” 江临月眼底凝了一束冷光,是吗?他这究竟是在骗她,还是在骗自己? “显哥哥莫非忘了眼下最要的是什么?若是惹恼了世子夫人怕是不妥,显哥哥还是尽早把她送走吧!”明明想赶走婉兮的是她,她却一直打着顾南枝的旗号,因为她深知裴洛白已经对婉兮动心了,若她开口让他把人送走,来日他定会记恨她,可她这样说,以后他恨的可就是顾南枝了。 裴洛白僵硬的点了点头。 江临月眼底迸射出一道寒光,声音柔的似能掐出水来,“我看明日就甚好,若显哥哥真喜欢婉兮姑娘,等心愿达成那一日,我做主替显哥哥纳了她也就是了。” ------------ 第五十三章 保护嫂嫂的 纳了婉兮吗? 裴洛白心念一动,眼神变得炙热起来。 江临月瞧在眼里,有森冷的杀气从她眼底溢出,她一定要除了婉兮这个祸害。 片刻,裴洛白出声说道:“好。” 江临月眼底寒气四溢,脸上的笑越发温柔,“显哥哥,你不是答应我,要把谦哥儿挪到前院,怎么也没了动静?” 谦哥儿与她越来越疏远,若再等下去,他怕是真要认贼做母,彻底将她这个生母抛到脑后。 “月儿,你再等等,这件事祖母已经答应了,只是刚过了年,侯府银钱比较短缺,等一有了银子,我立刻把谦哥儿挪到前院,想法子让你们母子团聚。”裴洛白信誓旦旦道。 只是江临月已经不信他了。 堂堂侯府怎会缺了银子? 定是他把银子都用在婉兮那个小妖精身上。 “好,我等着显哥哥的好消息。”江临月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冷笑,等到他彻底把他们母子抛到脑后吗? 她可不像顾南枝那么傻,那么好骗。 两人抱了一会,她恋恋不舍,目送裴洛白离开。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顾南枝带着谦哥儿去给老夫人请安,她叫人通知了裴洛白一声,给谦哥儿开蒙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事关谦哥儿的前程,裴洛白早早就到了。 寿松堂还没有修缮好,老夫人还住在鹤白院了,见谦哥哥来了,她瞳孔一缩,轻咳了几声。 “孙儿给曾祖母,祖母,还有父亲请安。”翻了年,谦哥儿已经六岁了,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缎,规规矩矩给老夫人他们行了个礼,他小脸圆乎乎的,跟个红苹果似的。 任谁都不能说,顾南枝养的不好。 老夫人面上笑得慈爱,“哥儿真乖。” 却迫不及待朝孔妈妈招了招手,“带哥儿下去用些点心。” 孔妈妈领命将谦哥儿带了下去。 见老夫人如此避讳谦哥儿,再没有上一世的亲近与宠爱,顾南枝用帕子压了压在嘴角,遮去脸上的笑。 她这才说起正事,“世子的意思让谦哥儿以后走科举的路子,不知祖母与母亲是什么个意思?” 在这件事上两个人倒是意见统一,异口同声道:“洛白说得对,无论如何也得让谦哥儿走文官的路子,再不能让他走侯爷的老路。” 顾南枝接着又道,“谦哥儿这个年纪也该开蒙了,我的意思是请名师来家里,省得去到外面谦哥儿不适应。” 她考虑的周到,就连老夫人和赵氏也说不出什么来。 裴洛白有些忧心,“只这名师怕是不好请。” 顾南枝缓缓道来,“这个世子不用担心,父亲与周先生乃是至交,若请他来给谦哥儿开蒙,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老夫人被她的话给惊到了,“你说的周先生可是有名的大儒周令恒?” 当下裴洛白与赵氏全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顾南枝颔首道:“正是周大儒。” 若得一个名师教导,求学这条路以后也能顺遂一些,上一世,她就请来周大儒为谦哥儿开蒙,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偏生谦哥儿烂泥扶不上墙,平时看着尚且乖巧,一到学习的时候劣性便显出来,倒是有一副七窍玲珑心肝,只是不往正道上使,惯会投机取巧,是她时时刻刻盯着,一刻都不敢松懈,才将他硬掰了过来。 一听顾南枝要请来周大儒,来给谦哥儿开蒙,老夫人,赵氏,还有裴洛白别提有多高兴了。 “枝枝真是辛苦你了。”老夫人亲切的握着她的手,裴洛白也用那双含情的眼看着她,恶心的快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谦哥儿既过继在我名下,便是我的亲生子,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她不动神色抽回自己的手,她请周大儒来,可不是为了谦哥儿,“只有一件事,谦哥儿还小,心性不定,得给他请个合适的伴读才是。” 这件事连老夫人和裴洛白都没有想到,她思虑的实在太周全了。 裴洛白对她是越发满意,连带着眼神都温和了许多,“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顾南枝想了想,然后看了赵氏一眼,“我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还得母亲点头,谦哥儿的身份在这,年纪小的怕是拘不住他,若是从外面找,这不知根知底的也不敢用,我思量想去觉得三少爷就很好,只还得看母亲的意见。” 裴洛白倒是没有多想,总归三弟也闲着,“那就让三弟给谦哥儿做伴读吧!他若能学个一星半点,也是他的造化。” 他都开口了,赵氏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 让裴照江给谦哥儿做伴读的事,就这么定下来。 顾南枝才回到揽月阁,就听夏令说他来了。 “请三少爷进来。”她让秋辞把谦哥儿带下去。 “拜见嫂嫂。”几日不见,少年的身量又拔高不少,他穿着泛白的青衫,恭恭敬敬给她行了个礼,嗓音有些哽咽,看着她的眼尾浸了一抹绚丽的红色,“多谢嫂嫂为我考量,为我铺路,以后我定会好好……”保护嫂嫂的。 ------------ 第五十四章 她还不配脏了你的手 少年墨眸深处炙热的情绪翻涌,最终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顾南枝也不求他回报,她永远记得上一世唯一的温暖,是这个少年赠与的,她给裴照江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 裴照江拘谨的坐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生怕…… “三弟,周大儒是来给谦哥儿开蒙的,至于能不能拜他为师,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做学问说到底还得靠自己。 “嫂嫂,我一定会努力的。”少年眼神坚毅。 顾南枝满意的点了点头,“若你能拜周大儒为师,来日岳麓书院必有你一席之地。” “照江谨记嫂嫂教诲,决不辜负嫂嫂的期望。”裴照江郑重其事道。 “每年七月是岳麓书院招新的日子,你还有六个月的时间,一定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顾南枝柔声道,若只为谦哥儿开蒙,何需请周大儒,她要做的是为裴照江铺一条光明璀璨的路。 只要他能进了岳麓书院,便能参加明年的春闱,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挡他的路。 少年眉眼低垂,“我知道。” 顾南枝冲夏令招了招手,夏令把给裴照江做的新衣拿上来。 “嫂嫂,这是?”裴照江看着崭新的衣袍,是他喜欢的青色,声线绷得很紧。 “过几日周大儒就会入府,想要拜师总得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是。”顾南枝笑着让他收下。 “多谢嫂嫂。”少年声音克制,极力才不让心底的情绪外泄,广袖下他手指捏的泛白,欲言又止看着顾南枝,“有一事,我一直想告诉嫂嫂,只是一直都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说着他看了夏令一眼。 顾南枝有些疑惑,她给了夏令一个眼神,夏令旋即退了下去。 屋里再没有其他人。 饶是如此裴照江还是有些迟疑,嫂嫂对兄长一往情深,他怕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却又不忍她蒙在鼓里,于是,他鼓足勇气,“嫂嫂,我无意间发现一件事,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伤心,因为不值得。” 顾南枝心弦一动,莫非他发现了? 就听他接着说道:“二哥与那个月娘不清不楚,两个人曾在假山后抱在一起,我亲耳听到两人交谈,谦哥儿是他们两个的骨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顾南枝一点都不意外,上一世是她蠢,才被他们耍的团团转,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是你把江临月推进湖里的!” 她用了肯定的语气。 内心的黑暗就这样摊到明面上,裴照江眼神躲闪,几乎不敢直视顾南枝,他垂眸道,“是,我看不惯他们这样欺负嫂嫂,想为嫂嫂出一口恶气,我本来是想溺死她的,可又觉得这样太便宜她了。” 说完他骤然抬眸,惶恐不安的看着顾南枝,生怕她厌恶这样阴暗的自己。 “三弟,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她还不配脏了你的手,你记住,你的手是用来些锦绣文章,治国经略的。”顾南枝并没有责怪他。 裴照江突然红了眼眶,“嫂嫂,你不怪我?” 顾南枝笑笑,轻声道:“这次便饶了你,再有下次决不轻饶,男子当有远大抱负,不该拘泥与后宅,后宅阴私只会污了你的眼界,这事我自有主意,你莫要再插手了。” 得了他的保证,顾南枝才叫他离开。 翌日,顾南枝正准备带谦哥儿去给老夫人请安,裴洛白便迫不及待来找她,他打的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 他等不及要给他儿子请名师入府。 正好顾南枝也是这么打算的,给老夫人请安之后,两人便结伴出了侯府。 裴洛白叫人备了厚礼,侯府虽然现在没落了,但也曾风光一时,顾南枝瞥了一眼那些金银玉器,以前她怎么没有看出来,他是一个这么俗的人。 幸好她叫人备了东西,不然他们今日怕是连周大儒的面都见不到。 到了周大儒所居的简云斋之后,裴洛白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顾南枝随口一口,他就以为能请到周大儒给谦哥儿开蒙。 文人雅客喜好清净,周大儒更是如此,郁郁葱葱的竹林中,搭建了几间竹舍,偶有笛声传出,与这繁华的京都格格不入。 简云斋前门庭若市。 裴洛白粗粗忘了一眼,每辆马车上都有族徽,皆是王公贵族,远非承恩候府可比的,他随意一扫竟还有宫中之人,想来圣上也想请周大儒入宫,为皇子和公主讲学。 所有人没有例外,全都被拒之门外。 他顿时心生不满,淡淡的扫了顾南枝一眼,“你真能请到周大儒给谦哥儿开蒙?” “……”竹林从传出的笛声带着一股高山旷远的宁静,顾南枝没有理会裴洛白,她叫夏令取出她的琴来。 这是裴洛白第一次见她抚琴。 “铮……”她素手勾抹,明艳动人的脸上写满专注,如水般的琴声倾泻而出,云卷云舒,落花闲庭,写意潇洒,与那道低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竟是难分高下。 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这是哪家的马车?众所周知周大儒最善笛,时常感叹知音难求,这人的琴技竟如此高超,仿佛与周大儒合奏了千百回一样。” 他话音一落,当即有人附和道:“琴技还是其次,最难求的是意境。” 裴洛白眼露惊艳之色,目不转睛看着顾南枝,不知怎的心尖颤了颤了,他从不知,他弃之如敝屣的女子,竟是这般闪闪发光。 一曲毕。 顾南枝刚收好琴,一道谦和有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家先生请姑娘进去。” ------------ 第五十五章 还望夫人解惑 裴洛白怔怔的看着她,眼中的惊艳之色更浓,“枝枝……” 那么多权贵都被拒之门外,就连天子来使也不例外,唯有她竟得了周大儒的邀请,就连他也觉得面上有光。 “小心扶稳夫人。”顾南枝已经带上帷帽,见夏令扶着她准备下马车,他温柔小意嘱咐了她一句。 “请世子在外稍后。”留下这句话,顾南枝下了马车。 因着她带着帷帽,并没有人认出她来。 偏生裴洛白想借着她扬一波侯府的威名,于是追着她下了马车,“枝枝,我这里等你。” 众人这才惊觉。 “原来是承恩候府的人呀!” 帷帽下,顾南枝的眉眼勾勒着淡淡的嘲弄。 好一个沽名钓誉之徒,那日他轻而易举当中说出自己在战场上伤了身体,想给自己立一个忠君爱国的人设,今日又这般惺惺作态,真是叫人作呕。 书童在前引路,众目睽睽之下,顾南枝进了简云斋。 其实她夸大其词了,父亲与周大儒只有过数面之缘,委实算不上相熟,她之所以在这样说,是为了抛出足够的筹谋,让他们同意裴照江给谦哥儿做伴读。 让周大儒给一个几岁的孩子开蒙,实在是大材小用,上一世,她费尽心机才叫周大儒点头。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想来这一回因该不难,毕竟她已经摸清周大儒的喜好,想到这里她回眸看了一眼夏令怀里抱着的东西,心中安定了几分。 笛声已停。 寒风扫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与外面喧嚣热闹不同,格外清幽雅致。 “先生客来了。”书童上前禀告,顾南枝在一旁等候。 “请她进来。”周大儒的声音响起。 顾南枝接过夏令手里的东西,缓步走了进去。 竹舍中,周大儒正在与人对弈。 她进去的时候,那人正好抬头看来。 一旁焚着香,青烟渺渺,那人白衣鹤氅,置身冬日浅淡的日光中,撕开那层温润如玉的外表,只剩高不可攀的冷漠,与深不可测的城府。 只那矜贵冷漠的眉眼朝她看来时,竟带着几分冰雪初融的温软。 谢逆眼底隐着一抹细不可察的惊喜,面上表情淡淡,“夫人,我们也算是有缘了。” “拜见首辅大人。”顾南枝也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谢逆,她竟不知他与周大儒还有交往,看两人熟稔的模样,只怕私交甚好。 “见过周先生。”给谢逆行礼之后,她才看向周大儒。 周大儒一袭青色儒衫,不似其他文人喜欢故作清高,他浑身带着一股洒脱,也扭头朝她看来,“你就是顾文鹤家的姑娘,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 “正是,家父顾文鹤。”顾南枝表现的落落大方,眉眼清润自带一股傲气,端的是明艳动人。 周大儒看着她笑道:“琴弹得倒是不错……” 他还想说些什么,谢逆不动声色,一个眼神扫来,他当即抚摸着胡须朗朗一笑,“说吧!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顾南枝稍稍沉吟,不急不徐道:“久闻周先生盛名,我想请周先生过府,给府里的哥儿开蒙。” 让他给一个小屁孩开蒙?! 她也真敢说! 周大儒差点气笑。 他刚准备开口刺顾南枝几句。 某人手持黑子,眸色深深,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顾南枝已经准备好说服周大儒的说辞,想要请他出山可不易,上一世,她足足来了五次,才用自己的诚意打动周大儒。 她从没有想着一次就成功。 怎料周大儒自己竟松了口,只语气幽幽,似带着几分委屈,“也,也不是不行。” 顾南枝:“……” 用来打动他的那些东西,她还没有送出手,准备好的说辞也没说出口,周大儒怎么就答应了,这么容易的吗? 见她愣愣的,谢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是高兴,傻了? “回头先看看府上少爷的资质,老夫可不教庸才。”周大儒也觉得自己答应的过于爽快,难道他不要面子的吗?于是,他又找补了一番。 这个顾南枝理解,上一世她是为了谦哥儿,才大费周章,因为他资质平平,又不肯下真功夫,裴照江可不一样,他聪慧异常,且低调谦和,又是个肯吃苦的,断不会让周大儒失望的。 “这是自然,随时恭候周先生大驾,我既敢来,断不会让周先生失望的。”芊芊学子想求一个名师,名师亦想要高徒,此乃人之常情。 她说着奉上自己苦心收罗的那几样东西,“不过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今日贸然叨扰先生,权当赔罪礼,还望先生切莫推辞。” 周大儒淡淡瞥了一眼,想着他都要去她家给小屁孩开蒙了,收她些东西也不亏,倒也没有推辞。 只某人慢条斯理投来一个狼一样的眼神,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他这也要抢不成? 事毕,顾南枝躬身告辞。 周大儒随意摆了摆手。 她一走,周大儒就伸手去摸她留下的东西,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突然横了过来,挡住他的手,淡淡道:“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 霍岑上前,全都收入怀中。 “谢思危,就没你这样的,你不要太过分了,这是人家送给我的,不是给你的,你给我还回来。”周大儒吹胡子瞪眼到。 谢逆缓缓起身,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你这里的茶也太难喝了。” 他广袖一拂,留给周大儒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气得他直跺脚,就没见过他这样的,茶都吃了几大碗,这会倒是嫌弃起来,“嫌难吃,有本事你给我吐出来!”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顾南枝回眸看了一眼,就见谢逆快要追上她来,既然已经瞧见了,总不能当作没看见,于是她放慢脚步,对着谢逆微微颔首,“大人!” 谢逆与她并肩而行,他看着她的眼神晦暗难懂,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顾南枝随意一瞥,顿觉头皮发麻,就听他嗓音低沉,“我有一问,还望夫人解惑。” ------------ 第五十六章 若所托非人 他堂堂首辅,学富五车,有什么问题需要她解惑的! 顾南枝虽是这么想,但看谢逆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在开玩笑,“大人请说,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逆墨眸深邃,眸光凝固,他轻抚着手腕上的白玉珠串,冷白的肌肤与白璧无瑕的珠子竟不相上下,他眼神太过深沉,叫顾南枝生出一种被猎物盯上的感觉,她不禁会后退一步,与谢逆稍稍错开点距离。 谢逆看着两人之间空出的那一步距离,细不可察皱了皱眉头。 在顾南枝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的嗓音好似拂过片片竹叶的风,带着一股冷凝,“若一个女子所托非人该如何是好?” 顾南枝诧异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问题? 莫非首辅大人为情所困,求而不得?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般不长眼,论容貌,谢逆之容色冠绝天下,只看着那张矜贵绝伦的脸就叫人沉沦,论权势,他年纪轻轻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后更是…… 论品行,这人除了有点喜欢装之外,洁身自好,身外从无莺莺燕燕,当得上良人二字! 顾南枝想了想,眉眼弯弯,“若一个女子所托非人,自当挥剑斩断孽缘,回头是岸,方为良策!” 听着她这番话,谢逆眼底浸出一丝笑意,恰如一片竹叶落入春水之中,激起浅浅的涟漪,他声音绷得有些紧,凝神看着她,又道:“假如是夫人,夫人又会怎么做?” 刚才她说的轻巧,不过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何曾设身处地想过? 他这么一问,叫顾南枝不由得想起裴洛白来,可不是她也所托非人,不仅误了终身,还害了父兄,她杏眼凝了一层寒冰,整个人看上去冷艳迫人。 “呵!”在谢逆的注视下,她轻笑出声,幽冷的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清冷的嗓音宛若碎玉掩着淡淡的锋芒,“若有人负我,我自会弃他如敝履,不仅如此还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最好生不如死。” 谢逆一贯薄凉的心口,似被投下一颗火种,就连眼神也如黎明破晓,照进一丝微光,“若是已经成婚了呢!” 他这话太直接了,顾南枝挑了挑眉,眸中寒冰丝毫未曾消融,反而凝实了几分,“那就和离。” 她说着很是惋惜,皱了皱眉,“可惜律法不许女子休夫。” 若是不然,她真想拟一封休书,砸在裴洛白那副虚伪的嘴脸上。 谢逆定睛看了她一眼,眼睫低垂,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抚摸着珠串的手,缓缓收紧。 休夫吗?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至于律法…… 于旁人而言是束缚,于他而言是却是用来束缚别人的。 他淡淡笑道:“夫人好魄力。” 顾南枝:”……“ 若是换个人怕只会觉得她狠毒吧! 马上就要出了简云斋,顾南枝后退几步,故意与他拉开距离。 见谢逆竟从简云斋走了出来,除去少数几人上前行礼,其他人纷纷避让开来。 裴洛白在边关六年,虽没见过谢逆,但也是知道他的,当朝首辅,只手遮天,若能得他相助…… 谢逆刚上马车,顾南枝就走了出来。 “枝枝!怎么样?周大儒答应给谦哥儿开蒙了吗?”裴洛白立刻迎了上去,他余光瞥了一眼谢逆的马车,意味深长眯了眯眼。 “先上车,再说。”裴洛白伸手去扶顾南枝,她不动声色避开,夏令扶着她上了马车。 裴洛白紧随其后。 …… 日日干着洒扫的粗活,江临月不仅手变得粗糙了,就连脸上的肌肤,都不如从前娇嫩,加上她整个人焦躁不安,头发也显得有些枯黄,原本就长了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都快泯然众人。 裴洛白答应过她,会让婉兮离开。 昨日,府中总算没有再响起,那叫人厌烦箜篌声,她还以为裴洛白已经打发了她。 怎料,就在刚才,那叫人不胜其烦的箜篌声竟然又响了起来,刺得她的耳朵生疼,她用力捏着手里的扫帚,扭头看向守着她的那两个婆子问道:“世子没有把那个什么婉兮姑娘打发走吗?” 其中一个婆子冷嘲热讽道:“世子不知道有多喜欢婉兮姑娘,日日嘘寒问暖,府里的人都在传,用不了多久婉兮姑娘,就是这府里的主子了,世子才不舍得呢!” 另一个婆子也添油加醋道:“谁说不是呢!马上这府里又要添一位主子了,看老夫人和夫人的意思,也是乐见其成,世子夫人那里也不好说什么,这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 第五十七章 一石二鸟 她们的话像是一锅滚烫的热油,毫不留情浇在江临月身上,灼的她体无完肤,连心肝都像是被烹熟了一样。 裴洛白竟然敢骗她! “咔嚓!”她眸中积聚了一层骇人的墨色,扫帚的把手生生被她捏断。 不,侯府只能是谦哥儿的,还有裴洛白也只能是她的,谁也别想染指。 婉兮是吗? 一个不知死活的贱人也敢跟她抢,她配吗? 她眼波流转,眸中狠厉之色翻涌,突然捂着肚子尖叫了一声,然后泪眼模糊看着两个婆子道:“两位妈妈,我突然觉得腹中如刀绞,还望两个妈妈行个方便。” 她说着褪下手腕的银镯子,又从头上取了一支分量不轻的银钗,用宽大的衣袖遮挡,不动声色塞进她们两人手里。 两个婆子呵呵一笑,“人有三急,姑娘快去快回,切莫惹出什么事端。” 江临月面色煞白点头应下,等离得远来,她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两个老不要脸的贱东西,也敢跟她说教,还敢收她的东西。 等着吧!她一定会让她们加倍吐出来的。 “……”轻灵的箜篌声萦绕在侯府上空,几日下来,府中众人已经习惯了。 江临月轻车熟路来到婉兮所居的清秋院。 婉兮与那日一样,在梅树下弹奏箜篌,哪怕她素净着脸,依旧美的不可方物,与初见那日不同,她依旧一袭素锦,但那洁白无暇的锦缎,在冬日的冷光下,流光溢彩。 晃得江临月瞳孔一缩,这是云锦!!! 一匹价值百金的云锦,裴洛白说府中银钱短缺,给谦哥儿挪不了院子,竟给这个贱人穿这么好的衣裙,连她都没有穿过。 再看她外面通体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狐裘,更是价值不菲。 还有她头上的玉簪,看着也不似凡品。 这些全都是连她都没有过的待遇,裴洛白对她当真大方的很! 见她来了,婉兮缓缓抬起头来,美目盼兮,莞尔一笑,“月娘你怎么来了,今日不用照顾小公子了吗?” 她倒是和善。 只那样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已经叫江临月嫉妒的发狂,她已经打听过,今日裴洛白并不在府上,这对她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沉着脸,“是夫人让我来的。” 反手一个锅甩在顾南枝头上。 婉兮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盈盈问道:“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却也没停了手上动作。 见院子并无其他人,江临月越发放肆,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居高临下看着婉兮,“贱人还不住手,是谁准许你日日在府中制造噪音的?” 咣当! 她说着抢走婉兮手里的箜篌,狠狠掷在地上,竹制的箜篌瞬间四分五裂。 “我的箜篌……”婉兮伤心欲绝的看着地上的箜篌,晶莹剔透的泪珠,缀在睫毛上一颤颤的,嗓音破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自问从没有招惹过你,更没有招惹过夫人。” “你个贱人,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起了攀附世子的心思,你配吗?”怒火中烧江临月一把揪住婉兮的头发,拔下她头上名贵的玉簪,捏在手里,冷笑连连,“这样的名贵的东西,你也敢用,就是卖了你也赔不起。” “还有这些,这些……是你能染指的吗?”江临月疯了一样,解开婉兮身上的狐裘,扔在地上,撕碎她身上的云锦,狠狠推了她一把。 婉兮犹如惊弓之鸟一样跌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坠落,她双手抱在胸前,满目惊恐看着江临月,“不是我要的,这些都是世子非要送给我的……” 寥寥数字简直杀人诛心。 江临月面容扭曲,她疯了一样,双眼血红,“住口,你也配喊他!我看你还敢不敢勾引世子。” “啪!”她气得浑身颤抖,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婉兮脸上。 婉兮细白如玉的脸瞬间肿了起来,她嘴角带着一丝腥红的血迹,给她整个人添了一种破碎的美感,非但不显狼狈,反而越发惹人怜惜,“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勾引世子!” “你没有?谁信!痴心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是夫人让我来送你离开的,你若是识相就乖乖的滚出侯府,再也不许出现在世子面前,你听到没有。”江临月用力掐着她的脖颈,吐出的话无比阴寒。 婉兮大口大口喘息着,仓惶点头,“好,我走,我这就离开侯府,再不见世子。” “算你识相。”江临月冷哼一声,这才松开她。 来了侯府这么多日,她早已经摸清侯府每一个角落,她拽着婉兮避开所有人耳目,把她送到一处偏僻的后门,亲眼看着她离开侯府,冷冷笑了起来。 她打着顾南枝的旗号行事,裴洛白知道后,也只会恨她,正好一石二鸟。 知道周大儒给了给了谦哥儿一个机会,裴洛白别提有多高兴了,他对谦哥儿有信心,以至于看着顾南枝的眼神越发温柔,“我到不知道夫人弹得一手好琴。” 跟婉兮的箜篌一比,竟也毫不逊色。 想起婉兮,他眼底溢出一抹柔光。 顾南枝敷衍了他几句。 “世子,婉兮姑娘离开了。”马车才停在侯府门口,裴洛白纵身跳下马车,正准备去扶顾南枝,骤然惊闻这个消息。 他脸色一沉,“你说什么?好端端的婉兮怎会离开?” “世子,婉兮姑娘独身一人,又无处可去,可别出了什么事,你快去看看吧!”顾南枝撩开车帘,杏眼深处勾着一丝细不可察的冷笑,她担忧不已道。 ------------ 第五十八章 是我对你存了非分之想 裴洛白转身就去追,他侧目看着一旁的仆从问道:“婉兮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问清楚之后,他翻身上马,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策马消失在顾南枝面前,夏令扶着她若无其事下了马车。 她回眸看了一眼裴洛白的背影,唇瓣溢出一抹讥诮的笑。 知晓老夫人和赵氏定心急如焚盼着她的好消息,她先去了鹤白院。 此时此刻,护城河畔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他们议论纷纷。 “这姑娘是怎么了?一个人站在河边,痴痴的望着川流不息的河水,该不会想不开了吧!” “你看她脸上带伤,又穿的单薄,怀里还抱着一把碎了的箜篌,定然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人群中不乏心善之人,争相劝她,“好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呀!天大的事也会过去的。” “姑娘,听大娘的话,没啥趟不过去的,这天寒地冻的,走跟大娘回家吃一杯热茶,暖暖身子,身子暖了,心也就暖了。” “……” 婉兮抱着一把破碎的箜篌,站在护城河畔,眼神空洞望着前面,瘦弱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要随风而去一样,整个人带着一种极致破碎的美感。 裴洛白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望着那似要羽化成仙的身形,他险些魂飞魄散,“婉兮你想干什么?赶快停下!” 他翻身下马,急速朝婉兮而去。 听着他的声音,婉兮勾了勾嘴角,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晶莹剔透的泪,大颗大颗划过她的脸颊,她眼神暗淡无光,仿佛诉说着无尽委屈,沉默不语看着裴洛白。 美人落泪,更是夺人心魄。 裴洛白一眼就看到她脸上的伤,还有怀里那把破碎的箜篌,他眼中带着怒气,“婉兮,是谁伤你至此,你告诉我!” 眼见他就要到婉兮跟前,婉兮满目悲凉阻止了他,“世子,你不要过来。” 她说着后退一步,差点踏空,跌入护城河中,引得围观的百姓惊呼出声。 裴洛白更是反应过激,他目赤欲裂,遥遥朝婉兮伸出手来,声音带着哀求,“好,我不过去,你听话站在那里不要动,不管有任何委屈都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不,世子,婉兮没有任何委屈。”婉兮对着他扬起一抹一触即碎的笑,令裴洛白的心骤然揪成一团,她站在寒风里,笑得仿佛夏日的骄阳,炙热暖人心,“婉兮此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世子,望世子珍重,世子的救命之恩,婉兮只能来世再报了。” 语罢,她当着众人的面,纵身一跃跳下护城河。 “不,婉兮……”幸好裴洛白早有准备,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揽腰抱住婉兮,用身上的狐裘裹着她,急匆匆上了马车。 “婉兮,你吓死我了。”他心有余悸,紧紧抱着婉兮。 婉兮眉梢眼角拂过一丝得逞的笑,她泪盈于睫,苦苦哀求着裴洛白,“求世子放过我离开吧!婉兮实在无颜再待在侯府了。” “婉兮,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刚才婉兮纵身一跃,让裴洛白看明白自己的心,他喜欢婉兮,想把她留在身边。 他当即不在压抑自己的感情,双手捧着婉兮的脸,轻柔的吻去她眼角的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脸上的巴掌印。 “世子……你……”婉兮仿佛吓住了,瞬间失语,震惊与娇羞揉在一起,她怔怔的望着裴洛白,眼神干净的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引人沉沦。 回过神来,她眼中只剩下恐惧,用力挣脱裴洛白的怀抱,转身就要逃,“请世子信我,我对世子真的从无非分之想!” 裴洛白一把拽住她,用温柔入骨的目光,一寸寸锁定她,“婉兮,我知道,是我对你存了非分之想!” “再也不要离开我,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会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他霸道的抱着婉兮,不再给她挣脱的机会,说出的话情意绵绵。 婉兮红着眼,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娇羞的都不敢看他一眼,喃喃道:“对不起,我刚才对世子说谎了。” 裴洛白惊喜难言看着婉兮,“婉兮,你抬头看着我。” 婉兮缓缓仰起头,绝美的脸上飘着两朵红云,声音轻的如同蝉翼轻颤,“我心,似君心……” “婉兮……”两两相望,唯余脉脉温情,裴洛白抱着她不肯撒手。 婉兮这才将今日的事娓娓道来。 裴洛白听闻后,一拳砸在马车上,“好个顾南枝,我果然没有错看她,她竟如此歹毒。”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顾南枝一直跟他在一起。 倏的,他眸色渐沉,是江临月…… 顾南枝正在与老夫人她们说周大儒的事,裴洛白牵着婉兮大步走了进来,两人十指紧扣,婉兮身上还穿着他的狐裘。 ------------ 第五十九章 贵妾 老夫人和赵氏眼中一亮,看来府里要多一位姨娘了,两人想到什么,撩起眼皮子默不作声朝顾南枝看去,就怕她不愿意。 老夫人心中一定,眼下正是请周大儒的关键时刻,为了谦哥儿的前程,少不得还得哄哄她。 裴洛白也抬眼暗暗观察着顾南枝,他原本以为她定然会生气,怎料她神色淡淡的,嘴角竟牵着一丝浅笑,仿佛浑不在意的样子。 这莫名让他有点不爽。 “见过老夫人,夫人,世子夫人!”迎上她们的目光,婉兮有些局促,她双颊飘着两朵红云,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奈何裴洛白不许,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掷地有声道:“祖母,母亲,枝枝,我要纳婉兮为妾!” 果不其然! 老夫人生怕顾南枝开口反驳,她抢先一步开口,面带微笑不容置疑道:“这是好事,这么多年你身边也没个妾室,也该添个人了,祖母许了。” 她说着一顿,看向顾南枝,“不过还得问问枝枝的意见。” 当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顾南枝身上,不等她开口,赵氏皮笑肉不笑道:“这哪家的公子还没个妾室,枝枝识大体明事理,又不是那等为人所不齿的悍妇,怎会不许洛白纳妾呢!” 说着她理了理鬓边,“枝枝,你说是吧!” “母亲说的是。”她们两人一个比一个虚伪,老夫人都应允了,她若是反驳,岂非不孝,还有赵氏,倒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给她戴一顶高帽子,她们怎知她不愿意呢? 顾南枝眼底藏着丝丝冷笑,说不定这正是她所求呢! 她不着痕迹给了婉兮一个赞赏的眼神。 见她轻而易举同意了,高兴之余,裴洛白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好像生怕顾南枝反悔,他有些急切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只有一样,虽然婉兮独身一人,但也不能委屈了她,吃穿用度还有起居,一应都得按照规矩来。” 顾南枝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是怕她苛待婉兮呢! 倒也不必,反正现在出钱的也不是她,只给婉兮一个妾室怎么够呢! “世子说的极是,我倒是有个想法。”她话只说了一半,故意吊着他们。 裴洛白还以为她起了别的什么心思,看着她的眼神迫人,连声音都冷了几分,“什么?” 顾南枝含笑看着婉兮,缓声道:“我与婉兮妹妹也十分投缘,以她的才情容色,做妾室实在委屈她了,莫说世子心疼,我也心疼的紧,不如让婉兮妹妹做贵妾!” “只这事,还得祖母和母亲点头才是。”慷他人之慨,她也是会的,贵妾吃穿用度可比妾室高了不少,如今赵氏掌家,也该叫她肉疼一回。 更重要的是,一个妾室还不足以叫江临月失去理智。 但贵妾就不一样了。 裴洛白都被她这番话感动到了,他欲言又止看着她,“枝枝……” 老夫人哪有不应的,“好,好!我就知道枝枝是个识大体的。” 有宫里的御医给洛白调理身体,他一定能好,他不喜欢枝枝,她也不勉强了,纳婉兮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有这么个可人的妾室在身边,江临月那个祸害又算什么? 用不了多久,洛白定会将她抛掷脑后。 到时候…… 赵氏的心情也极好,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笑眯眯的,正准备夸顾南枝几句,就在那时老夫人朝她看来,“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安排了,务必安排妥贴,千万莫要委屈了婉兮才是。” 赵氏这才想起账面上已经没有银子了,方才还笑得跟朵花似的,瞬间成了苦瓜脸,“母亲……” 顾南枝眼底暗藏了一抹笑,给裴洛白纳妾的钱,总不至于让她出钱吧!料想他们也没这个脸。 府里众人还不知道多了一个姨娘。 揽月阁。 顾南枝一回来,就握着秋辞的手笑着说道:“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最该知道的人。” “是小姐。”秋辞心领神会,转身就去。 夏令怔怔的站在那,欲言又止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一个眼神扫去,“有什么话就说。” 夏令不解道:“小姐当真不喜欢世子了吗?” 顾南枝垂眸一笑,“他不值得,好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江临月心不在焉的挥着手里的扫把,那双眼不安分的左顾右盼,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心里暗暗想着,这会裴洛白已经回来了吧! 等他知道婉兮的事,肯定会去找顾南枝,到时候她只要一口咬定,顾南枝拿谦哥儿胁迫她,让她赶走婉兮,她也是别逼无奈的。 裴洛白看婉兮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清白。 他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有顾南枝好受的。 她想的出神,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少了个婆子,不等她发现,那个婆子已经回来了,她轻轻碰了碰另一个婆子的手肘,神秘兮兮道:“你听说了吗?咱们府里多了一个姨娘,还是贵妾呢!” ------------ 第六十章 新欢旧爱 另一个婆子一惊一乍,“什么?是哪位姑娘这么好福气,竟然成了咱们世子的贵妾,咱们世子可还没有妾室,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呀!” “就是那位婉兮姑娘,你也见过的,成了咱们世子的贵妾。”两个人生怕江临月听不到,声音一个赛一个的高。 江临月又不聋,她怎会听不到,叭的一声,她手里的扫把落在地上。 “你们刚才说什么?” “谁成了府里的贵妾?”她发疯了一样冲到两个婆子面前,声音尖锐刺耳,整张脸扭成的不成样子,看上去森然恐怖。 “是,是婉兮姑娘!” “听说是世子亲自把人带到老夫人,还有世子夫人面前,说要纳婉兮姑娘为贵妾,并且把婉兮姑娘安排在霜华院,霜华院可不比世子夫人的揽月阁差。” 江临月后退一步,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大笑起来,“哈哈哈……” 她的笑声尖利刺耳,叫人毛骨悚然。 婉兮这个贱人,果然把裴洛白勾走了,她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有银子让谦哥儿挪到前院,却有银子给自个纳妾。 真是好得很! 她一定要把谦哥儿,还有裴洛白都抢回来了。 “世子夫人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她掩下眼底的戾气,含笑问道,婉兮入府倒也不全都是坏事,她肯定会向裴洛白告状。 顾南枝别想讨得了好! 她哪里知道,她得到的那些消息,都是顾南枝叫人有意透露给她的,是以她只知道裴洛白不在府中,却不知道顾南枝与他在一起。 “自然是有的,老夫人和世子都夸咱们世子夫人贤惠大度呢!”两个婆子笑盈盈道。 江临月满脸诧异,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裴洛白既然已经把婉兮那个贱人接回来,以他的性子怎会放过顾南枝? 秋辞躲在假山后,将江临月的模样尽收眼底,回到揽月阁后,笑着将给顾南枝听。 顾南枝懒洋洋的歪在软榻上,她手里随意拿了一本书,散漫的看着,眉眼落了一抹薄凉的笑,这算什么?真正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从明天开始,让月娘负责霜华院的洒扫。”有什么比让她亲眼看着,裴洛白与婉兮在一起卿卿我我的画面,来得更诛心呢! 她眼波流转,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往她身上泼脏水是吧!先把这笔账算了再说,她淡淡道:“去把世子和婉兮请过来。” 赵氏为何把婉兮安排到霜华院,因为那是早已经布置好的院子,并不需要添置什么物件,只要洒扫干净就能入住,可她忘了,霜华院比这揽月阁还要奢华。 裴洛白牵着婉兮的手进了揽月阁,直到进屋的时候,他才松开婉兮。 “婉兮给姐姐请安!”婉兮已经换了新的衣裙,还是她的风格,一袭白色的衣裙铅尘不染,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明显可以看出她的脸上已经涂了药。 “婉兮妹妹快起来,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了,无须多礼。”顾南枝亲自上前扶起婉兮,怜惜的看着她,轻声道:“方才在老夫人那里,我也不好多嘴,妹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在侯府住的好好的,又为何突然离开?可是有刁奴欺辱妹妹?还请妹妹如实说来,内宅之事世子不好插手,我定会为妹妹做主的。” 裴洛白没想到顾南枝让他们来,竟是为了这件事,他有心替江临月遮掩,所以在老夫人那里才没有提及这件事。 眼下,他也不好开口,婉兮本就受了委屈,再寒了她的心? 婉兮自然懂顾南枝的意思,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那个月娘与世子不清不楚的,她红着眼,怯怯的的看了顾南枝一眼,“是月娘,她说奉了姐姐的命令,要把我赶出府,我相信姐姐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裴洛白闭了闭眼,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世子,我没有,你信我吗?”顾南枝惊了一下,她委屈的看着裴洛白,见裴洛白脸色不好,她压了压眼底的笑意。 新欢与旧爱马上就要当面对质,也不知如他这样薄凉的人,到底会顾念着谁? 不等裴洛白开口,她扭头看着秋辞吩咐道:“去请月娘过来。” ------------ 第六十一章 我在 见秋辞来了,江临月着实惊着了,她慌乱的很,都不等秋辞说明来意,语无伦次,“是世子夫人让你来的?可是谦哥儿出什么事了?” 秋辞冷冷扫了她一眼,“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江临月心里有些不安,生怕谦哥儿出事了,路上一直催促秋辞,她实在没有想到,裴洛白和婉兮竟然也在揽月阁。 以至于咋一看到他们,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连行礼都忘了。 纵然已经知道裴洛白纳了婉兮,可直面而来的冲击,还是让她眼眶一热,委屈险些落下泪来。 裴洛白心里是怨她的,谁让她自作主张赶走婉兮,还赖在顾南枝头上,她实在是胆大妄为,也该给她一个教训了,他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 他的冷漠深深刺痛了江临月,她嗓音发涩,“拜见世子,世子夫人。” 顾南枝将她的苦涩与伤心,全都瞧在眼里,她眉梢含笑,看向婉兮,“你还没有给婉兮姨娘请安!” 她的话瞬间将江临月心里的委屈推到了极点,她紧抿着唇瓣看向裴洛白,见他连个眼神都不肯给她,满心酸楚,浑身僵硬朝婉兮行了个礼,“拜见婉兮姨娘。” 聪明如婉兮,自然不会当着裴洛白的面,在江临月面前耀武扬威,她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往裴洛白身后躲了躲,嗫嚅道:“月,月娘不用多礼。” 轻柔的声音带着难言的惊恐。 “婉兮!”裴洛白的心揪了一下,也不顾江临月在,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在,别怕!” “世子……”婉兮往他怀里靠了靠,晶莹剔透的眼珠滚滚而落。 裴洛白心疼怀里,心里原本对江临月只有三分怨恨,这会成了五分。 贱人,贱人…… 江临月看着这一幕,眼底快要浸出血来,她紧抿着唇瓣,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月娘,是我让你赶走婉兮的?也是我让你打她,摔坏她的箜篌?”顾南枝端坐着,头上只别了一支玉簪,衣裙也素净得很,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可通身当家主母的气派,说不出的威严。 叫江临月心尖一颤,她看了裴洛白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子,奴婢自知有罪,可实在不敢违抗世子夫人的命令,这才伤了婉兮姨娘,求世子责罚。” 她眼底勾着一抹冷意,若婉兮识相就该知道,顾南枝才是她头号敌人,只有扳倒顾南枝,她才有上位的可能,至于她受的那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你胡说,今日世子夫人一早就跟世子出门了,何时见过你,又是何时吩咐你这些的?”秋辞冷眼看着她,厉声说道。 她的话给了江临月当头一棒。 什么? 顾南枝竟与裴洛白一道出去了!!! 那她……岂不是踢到铁板上? “世子,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真的是世子夫人,是她心胸狭隘容不下婉兮姨娘!”很快,她镇定下来,不怕还有裴洛白在,他向来厌恶顾南枝,只要她死咬着顾南枝,即便没有证据也不打紧。 顾南枝也不开口,她似笑非笑看着裴洛白。 “世子,妾身相信世子夫人。”婉兮小幅度扯了扯他的衣袖。 江临月错愕地看了她一眼,这个贱人怎么不上道?扳倒顾南枝不好吗?! 裴洛白一个眼神扫来,让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月娘,你倒是说说,世子夫人什么时候见你的?又或者她让谁给你传的信儿?你总要拿出证据来,不然让我如何信你!” 江临月:“……”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洛白,他维护婉兮那个贱人也就算了,顾南枝又算个什么东西?竟也维护起她来。 什么证据,证人? 她有个屁! 只要他信她就够了。 “世子夫人自然不会留下把柄,她用谦哥儿威胁我,叫人放了一封信在我的床铺上。” 顾南枝笑了,“信呢?只要你能拿出信,我就认了这莫须有的罪。” 江临月早就准备好说辞,“我已经按照世子夫人的吩咐,毁了那封信。” “够了!”裴洛白再也听不下去,他失望的看着江临月,从前的柔情所剩无几,直到这一刻,江临月才慌了起来。 “世子……” “你闭嘴。”裴洛白毫不留情呵斥道,诬陷顾南枝,伤害谦哥儿,她什么时候竟变成这副狠毒的模样,若他再纵容下去,还不知道她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枝枝,后宅的事你自行处置吧!婉兮身上有伤,我先带她回去了。”他温柔体贴扶起婉兮,在江临月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缓缓从她面前走过。 “世子,我冤枉啊!”她扑上去拽住他的衣摆,流下伤心欲绝的眼泪,悲戚无助的看着他。 念及谦哥儿,裴洛白到底心生不忍,他回眸看向顾南枝,又补了一句,“看在谦哥儿的份上,小惩大诫一番也就是了。” “多谢世子……”江临月这才松开裴洛白,“只是奴婢真的冤枉呀!” “诬陷主子,挑拨是非,欺辱婉兮姨娘,本该直接发卖了,看在谦哥儿的面上,就当众打她十个板子吧!也好警示众人。”顾南枝凉凉道。 裴洛白点了点头。 江临月哭着跌坐在地上。 秋辞办事妥帖,很快揽月阁聚集了一众下人,江临月被两个婆子摁在长凳上,一道道鄙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然而这还不是最难堪的。 行刑的时候,顾南枝牵着谦哥儿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 第六十二章 律法 “谦哥儿……”好几天没有见自己的儿子,江临月做梦都想见谦哥儿,可她实在不想让谦哥儿看见,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啪啪……”板子落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乳母!”谦哥儿还没见过这种阵仗,他吓得哭红了眼,用力想要挣脱顾南枝的手,看着她哭求道:“母亲,你叫人放了乳母好不好?乳母从前对我也很好的,我不想她受伤。” “母亲,我求你了!” 见谦哥儿哭了,江临月不仅身上疼,心里更疼,她隔空朝谦哥儿伸出手来,嘶声力竭的喊着他,“谦哥儿……” 顾南枝紧握谦哥儿的手,她视线低垂,温柔的看着他,“谦哥儿,不是母亲不答应你,而是做错了事,就得接受惩罚,谁也不例外,这是她罪有应得。” 再说了十个板子也要不了她的命。 等江临月醒来的时候,已入了夜,她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身上钻心的疼,嘴都干裂了,屋里一片漆黑,一个人都没有。 破旧的柴房那个四面漏风,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脸上满是绝望无助的泪,哑着嗓子喊道:“有没有人?来人呀!” 她不信裴洛白会真的不管她。 她喊了好一会,回应她的只有死寂,从满含希望,到浑身冰冷。 跳动的烛火,明明灭灭,在顾南枝白净无暇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手里拿着周大儒下午叫人送来的信。 周大儒让她明日上午,把人带过去瞧瞧,事情顺利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已经叫人把这个消息告诉裴照江,让他事先准备一番。 老夫人那边也收到信,高兴的不得了。 裴洛白自然也知道了,他比老夫人还要兴奋。 谦哥儿在隔壁房间,已经睡下。 “小姐,奴婢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原话转告给婉兮姨娘。”她才放下手里的信,秋辞走了进来,附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南枝眉眼舒展开来,“做的好。” 她要让江临月尝尝被人彻底丢弃的滋味。 霜华院。 虽不是明媒正娶,裴洛白还是叫人在院子里挂满纱制作的红灯,看上去喜气洋洋的,他知道江临月被打了板子,原本准备陪婉兮用过晚饭,避开人去看看她,给她送些药,顺便好好安慰她一番。 谁知道来了霜华院,他就再也迈不开步子。 谁能拒绝一个柔情似水,满眼都是他的绝色美人。 特别是婉兮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长在他的喜好上,让他实在难以自持。 这一晚,裴洛白宿在霜华院。 而江临月在柴房中,睁着眼流泪到天明,等了整整一夜,直到心如死灰,昏死过去,也没有等来她想见的人。 若是这么死了,可就便宜她了,顾南枝早有吩咐,见她昏死过去,守在外面的婆子,立刻请来府医。 晨起,裴洛白神清气爽出了霜华院,婉兮小鸟依人陪着他,一起去给老夫人还有赵氏请安。 这会若是有人问他江临月是谁,估计他都得愣神,认真想一想才行。 婉兮正式成了姨娘,自然得给顾南枝请安。 顾南枝早早带着谦哥儿,给老夫人和赵氏请安过后,便在揽月阁等她。 见裴洛白陪着婉兮一起来了,顾南枝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婉兮给夫人请安。”婉兮郑重对她行了一个大礼。 “好妹妹快起来。”顾南枝亲自将人扶了起来,顺势褪下手上的镯子,给她戴在手上,婉兮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夫人不可,这也太贵重了。” 见她们妻妾和睦,裴洛白很是满意,“既是枝枝给你的,你只管安心收下就是。” 婉兮这才收下。 知道谦哥儿今日要去简云斋,老夫人和赵氏放心不下,亲自把他送到门口,一路上不停叮嘱他,见了周大儒一定要好好表现。 等他们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寒风中立着一道青色的身影。 赵氏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他怎么在这里?真是晦气。” 裴照江丝毫不惧她的冷言冷语,匆匆上前给老夫人还有赵氏请安,少年举止温和,谦卑有礼,视线落在顾南枝身上的时候,他温润的眼眸深处暗藏了一抹如水的温柔。 顾南枝上前给他解围,“是我让三弟来的,我想着谦哥儿见周大儒的时候,身边有个熟悉的人,也不至于慌乱,且不说日后三弟要陪着谦哥儿一起读书,提前见见周大儒也好。” 老夫人深以为然,她瞪了赵氏一眼,“还是枝枝想的周全。” 婉兮一走,等上了马车,裴洛白看着谦哥儿才想起江临月来,他有些懊恼,不过很快就散了。 裴照江独自坐在后面的那辆马车里。 “谦哥儿记住见了周大儒千万不要紧张,周大儒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好!”裴洛白又嘱咐了谦哥儿几句,谦哥儿点头一一应下,看着十分乖巧。 这个时候已经下了早朝。 马车路过文学馆的时候,里面的学子讨论的正激烈,也不知谁高声说了一句,“你们听说了吗?今日朝堂之上,首辅大人突然提出修改律法,以后不仅男子可以休妻,女子也可以休夫,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与治国有何关联?圣上竟然同意了!” 这句话恰好落入顾南枝耳中…… ------------ 第六十三章 他就这么好吗 沿街嘈杂的叫卖声中,那人的声音像是磨得圆滑的鹅卵石,不轻不重敲击在顾南枝心头。 她不过随口一句戏言。 谢逆竟真的修改了律法。 她虽然有些诧异,但又觉得这才是谢逆,装的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实则所有人皆在他的鼓掌之中。 律法于别人而言,无异于头顶的天,对他来说却是玩弄别人的手段。 如此大费周章,她很好奇,他究竟瞧上哪家的媳妇了?能得谢逆青眼,实属不易,怕是个天仙般的人物! 见她不知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裴洛白唤了她一声,“枝枝,你怎么了?” 他语气淡淡的,藏着一抹不悦。 他原以为昨晚宿在婉兮房中,今日她定要使小性子,或者跟他摆脸色,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倒是叫他心里堵得慌。 他喜欢她大度,却又不喜欢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好像他对她来说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顾南枝抬眼看他,笑容璀璨,仿佛红梅上的积雪,在冬日的冷光中,折射出夺目的光彩,叫人意乱情迷,“没什么!” 裴洛白被她的这个笑容给惊艳到,这一次回来,她一直冷冷淡淡的,竟叫他忽略了,曾经痴缠着他的那个稚嫩的姑娘,已经生的宛若夏日湖中绽放的荷花,摇曳生姿,暗香袭人,在他心中激起浅浅的涟漪。 他心念一动,伸手去抓顾南枝的手。 “咳咳……”顾南枝轻咳几声,捏着帕子抵在唇畔,巧妙的避开他。 “枝枝,我虽纳了婉兮,但你永远都是我的正妻,谁也比不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他自诩深情。 顾南枝垂眸,将他踢出她的视线,她真怕看着他那副虚伪的嘴脸,会忍不住啐他一口,她暗暗想着,等哪一日知晓谢逆心中的那个女子,定好好好的向她道谢。 她捻着指尖,杏眼弯起浅淡的弧度,休夫…… 果然,裴洛白说完那番腻人的话后,话锋一转,“枝枝,岳父大人那里怎么还没有消息,他难道没有在圣上面前替我进言吗?不该呀!只有我荣盛了,你才能跟着我坐享荣华富贵。” “枝枝,要不今日你回家看看,顺道催催岳父大人,承袭爵位的旨意迟迟不下,我这心里始终不安的很。”因着他是为国损伤身子,京都众人才不敢嘲笑他,却也没将他放在眼里,他真的过够这种日子了。 顾南枝杏眼一片冷嘲,她原是准备糊弄他一番。 马车正好停下,车夫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夫人,到了。” “谦哥儿来。”裴洛白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他牵着谦哥儿下了马车。 顾南枝带上帷帽,夏令扶着她下了马车。 “夫人,这便是府上的小公子吧!”她才下马车,上次的书童便迎了上来,看着谦哥儿道。 她点头,“是。” “请小公子跟我来吧!”那书童十二三岁,笑着朝谦哥儿伸出手来。 “父亲!”谦哥儿有些害怕,往裴洛白身后一躲,两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袍,都揉皱了。 顾南枝眼底闪过淡淡笑纹,前世,谦哥儿一入府,她便教他规矩,教他待人接物,人前人后他从没有出过一点差错,这一世,她把他拘在揽月阁,日日陪着他玩耍,终见成效。 “谦哥儿听话。”裴洛白有些不悦,语气都重了几分,可谦哥儿就是躲在他身后不肯出来。 顾南枝不动声色给了裴照江一个眼神。 “谦哥儿来跟着我,不要怕,我带你进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裴照江拿出一块饴糖,递给谦哥儿。 谦哥儿看着他手里的饴糖,舔了舔嘴角,小步走到他身边,接过那块饴糖塞进嘴里,跟着他一起进了简云斋。 顾南枝抬眼看了裴洛白一眼,见他不以为耻,脸上反而带着笑,丝毫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嘴角闪过一丝讥讽。 到底是勋贵之家,比不得清流士族的底蕴,纵有富贵,却也显得浅薄。 书童领着谦哥儿和裴照江进了竹舍。 顾南枝和裴洛白在外面等着,今日,简云斋前依旧门庭若市。 顾南枝总觉得身上压着一道视线,她抬眸四下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察觉,不禁有些狐疑,莫非是她的错觉? 她拿谦哥儿做筏子,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一场,他不过是裴照江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也不知他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若能得周大儒另眼相看,赵氏就再也阻挡不了他。 简云斋,离门口最近的一处两层竹楼中。 谢逆坐在窗边,他随意抬眼,就能看到人群中那一抹纤柔的身影,冷白的光散漫都落在她身上,她带着帷帽叫人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他眸色冗长,卸掉人前那副清润无垢的模样,经年执念化作偏执,用目光一寸一寸描绘着她的模样。 兀的,他视线落在她身旁那道身影,眼尾染上一丝细碎的猩红,墨眸卷起诡异阴云,变得杀气腾腾。 他就这么好吗? 在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他垂下眼帘,抬手轻轻抚摸着矮几上的几样东西,唇畔染上几分笑意。 有早已失传的棋谱,还有一卷前朝大师所作的笛谱,再有是一块别出心裁的徽墨,浓重的墨色晕染开来,茶香四溢,看得出是她亲手做的。 还有一盒熏香,他亲自焚了些,浅淡的青烟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连他也说不出名字,只嗅着这萦绕鼻尖的味道,叫人觉得通体舒畅,连他的头疾,都像是放过他一样。 对周令恒那厮,她真是用足了心思。 可惜,那厮也只能眼馋!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简云斋的门终于开来。 “是周大儒,周大儒出来了。”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变得喧嚣起来。 ------------ 第六十四章 朽木不可雕也 见周大儒竟亲自把谦哥儿送了出来,裴洛白被这巨大的惊喜,冲的脚步虚浮,他快步迎了上去,拱手一礼,“见过周大儒。” 顾南枝跟在他身旁,只不像他那般轻浮,端的是温婉大方,行礼过后,她抬眼朝裴照江看去,少年一袭青衫,清隽飘逸,不着痕迹冲着她眨了眨眼。 他眼底隐着细碎的柔光,荡开一抹笑意。 顾南枝眉眼舒展开来。 这一幕,恰好落在谢逆眼中,他周身气势一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覆了一层又一层寒冰,他语气淡淡,“……裴照江是吗?!” 谦哥儿畏畏缩缩,半个身子躲在裴照江身后。 周大儒看了裴洛白一眼,裴洛白迫不及待问道:“敢问周大儒,犬子表现如何?可能入了周大儒的眼?” 周大儒视线扫过谦哥儿,不咸不淡道:“朽木不可雕也!” 这一句话,便让裴洛白头重脚轻,眼前阵阵泛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完了,完了…… 周大儒一句话能捧一个人直上青云,也能将人推入泥潭中,永无出头之日。 谦哥儿就是后者!!! 他这辈子算是全完了。 裴洛白强撑着一口气,将姿态放的极低,近乎哀求的看着周大儒,“周大儒,小儿是顽劣了一些,倒也不至于全无可取之处,求您再看看!” 顾南枝倒觉得周大儒说的极为中肯,谦哥儿可不就是块朽木,她呕心沥血,废了半生的心血才将他培养成才。 可他呢? 只记得她严苛待他。 却忘了他能有此成就,靠的是谁! 众目睽睽之下,周大儒摇头,“不必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此子庸碌,难以成才。” 他一句话给谦哥儿下了定论。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无比唏嘘,这孩子算是完了…… 谦哥儿浑然不知,他的一生,因周大儒一句话天翻地覆,荆棘丛生,一个劲儿的缠着裴照江讨要饴糖吃,哼哼唧唧,全无规矩可言。 顾南枝眼底掩着冷意,看了谦哥儿一眼,这算不算意外之喜? 以老夫人和赵氏那股势利眼的劲儿,即便没她压着,谦哥儿也会沦为弃子。 这一回,裴洛白真的站不住了,他一阵踉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见谦哥儿那副不成体统的样子,厉声呵斥道:“你这个逆子,还不住口。”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对待谦哥儿。 谦哥儿吓得哭着扑进顾南枝怀中,“母亲……” 谢逆站在竹楼上,遥遥看着这一幕,唇畔拢着冰霜,竖子如此欺她,竟还痴心妄想周令恒助他的逆子扶摇直上,他倒不如原地就寝,梦里什么都有。 顾南枝耐心安抚着谦哥儿。 周大儒视线一扫,目光落在裴照江身上,抚摸着胡子,笑眯眯道:“不过老夫今日倒是发现一个好苗子!” …… 鹤白院。 老夫人一贯威严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周大儒当众说谦哥儿朽木不可雕也!他还扬言要收裴照江为关门弟子!” 赵氏及匆匆而来,光听前半句话,已经要了她半条命,后半句落尽耳朵里,她脚下一个不稳,若非身旁的婆子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这会怕是已经狼狈的摔倒在地。 庶出的孽种,竟然爬到她的亲孙子头上,压得他再无出头之日,她视线一扫,怒不可遏看着裴照江,“你这个孽障还不给我跪下,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才叫周大儒这般厌弃谦哥儿?” 少年一撩衣袍跪在地上。 他虽然跪着,但脊背挺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压弯他的脊梁,他神色从容,“回母亲的话,我什么都没有做,周大儒问了我几句话,我如实答了,其他再无别的。” 顾南枝看了他一眼,她也没有想到,周大儒竟会当众宣布,要收他为关门弟子,要知道周大儒虽然桃李满天下,但只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弟子,那就是太子殿下。 她就知道,以老夫人和赵氏的性子,回来免不了一场风波。 裴洛白阴恻恻看着他,“三弟,你当真什么都没有做吗?你若什么都不做,周大儒怎会生了收你为徒的心思?” 老夫人最是精于算计,她根本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她慈爱的看着裴照江,声音温和,“照江,你只是个庶子,需知你的荣辱,乃至身家性命,皆得家族庇佑,家族好,你才好。谦哥儿养在枝枝名下,是你兄长正儿八经的哥儿,也是侯府的未来,祖母信你不是那样的小人,你这就按照祖母的吩咐,去回了周大儒,说你不配做他的弟子,让他收谦哥儿为徒。” 她说着眼神一沉,已在无声的施压,“事成之后,你放心,祖母还有整个裴家都不会忘了你的好,自会许你一世荣华。” ------------ 第六十五章 能陪着她疼也是极好的 听了老夫人这番话,顾南枝忍不住想笑,京都权贵之家,除了他们顾家,谁家还没个庶子庶女,可像裴家这样,处处压着庶子,不把庶子当人的,还真是少见。 老夫人的话给了赵氏一个提醒,她一脸假笑,“哎呦!刚才都是母亲的不是,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你,你祖母说得对,你这就去告诉周大儒,这弟子你不做了,让他收谦哥儿为徒,周大儒既看重你,肯定会给你这个面子。” 她急不可耐道:“你快起来去啊!” 说着看向裴洛白,“洛白,你亲自送他去。” 顾南枝见过无知的人,却没见过像她们这样的,她们这是把周大儒当成什么了? “请祖母,母亲恕罪,收我为徒是周大儒决定的,我又岂能轻易转圜?且不说我若是去了,周大儒只会认为裴家不识抬举,他即便不收我,也断不会收谦哥儿的。”少年说的字字在理,他眼眸深处藏着一抹厌恶。 若是换成别的人家,绝对做不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可偏偏老夫人,还有赵氏,只怕就连裴洛白都觉得此事可行。 “你这个孽障废什么话?我让你去,你就得去,不然就是不孝。”赵氏气得面红耳赤,竟不惜拿孝道来压裴照江。 裴照江跪在那里不动,他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个机会,绝不会轻易舍弃。 裴洛白看着他冷冷道:“三弟,家族养了你这么多年,为家族做出点牺牲,就这么难吗?你可考虑清楚,一旦不孝嫡母的名声传出去,周大儒可还会收你为徒?” 老夫人耷拉着脸,“照江,你可不要糊涂!” 他们一个个全在逼他低头,逼他妥协。 少年清隽的脸异常坚定,他看了老夫人和赵氏一眼,重重的将头磕了下去,这就是他的态度。 “好啊!你这个孽障真是反了天,谦哥儿做不成周大儒的弟子,你也休想,我这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看看一个死人还怎么做周大儒的弟子。”赵氏抓起桌上的茶盏,照着裴照江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裴洛白淡淡的看了一眼,一点上前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他讥讽的勾了勾嘴角,哼,一个卑贱的庶子,也妄想出人头地,简直不知死活。 眼见盛满热茶的茶盏,就要砸在裴照江头上。 顾南枝提步挡在他面前。 咣当! 天青色的茶盏重重砸在她的小腿上,滚烫的茶水倾洒而出,她不禁皱起眉头来。 “嫂嫂……”少年望着挡在他面前的拿到身影,眼眶一热,蠕动唇瓣无声吐出两个字来。 “枝枝,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连你也要忤逆我不成?”赵氏指着她的鼻子,“你为何要护着这个不孝的东西?莫非周大儒收他为徒,全是你所为不成?” “是了,是了,肯定是你,不然你为何提出让他做谦哥儿的伴读,又为何让他跟谦哥儿一起去见周大儒?” “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赵氏这句话,这是要逼她去死。 一贯清隽谦卑的少年,眼底蒙上一层骇人的阴翳,敢污蔑嫂嫂,他们都该死…… 裴洛白当下也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她。 顾南枝缓缓抬眸,她神色从容,“母亲,眼下正是世子承袭爵位的关键时候,你可想过,三弟事小,若是这个时候传出侯府苛待庶子的事,让京都众人与圣上如何看待裴家?” “倒不如退一步,让三弟拜周大儒为师,日后他若是出息了,不也是谦哥儿的助力?我一会就给父亲写信,让他想法子把谦哥儿送到国子监,这几日朝夕相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谦哥儿,他并非朽木,乃是一块璞玉,待他成才那日,周大儒今日这番话,自然是个笑话。” 老夫人和赵氏眼中一亮,可见全都动了心思。 裴洛白上前一步,激动不已看着她,“枝枝,你真能让谦哥儿顺利进入国子监?” 顾南枝早就想好对策,谦哥儿若不进国子监,如何闯出前世那般天大的篓子,不过她并未把话说满,“最少有八成的把握。” 老夫人和赵氏这才放过她。 想到自己儿子的前程,赵氏只能把火气压下去,她冷冷斜了一眼裴照江,“你这个碍眼的东西,还不快滚。” 老夫人与赵氏,和裴洛白还有体己的话要说,他们把谦哥儿也留了下来。 顾南枝知道,他们想问谦哥儿在简云斋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顾南枝一直表现的很端庄,直到从鹤白院出来,她走路的姿势才露出端倪,惹得夏令惊呼出声:“小姐你受伤了?” 裴照江就在她身后,不过刻意保持着距离。 “嫂嫂……”少年克制,压抑的看着她,藏在衣袖下的手青筋凸起。 顾南枝回眸看向他,“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回到揽月阁,夏令撩开顾南枝的裤腿一看,瓷白的小腿上红了一大片,都起了水泡,她带着哭音儿,“小姐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不是什么大事,抹点烫伤药就好了。”顾南枝浑不在意,叫秋辞拿来纸笔,她提笔蘸墨,给顾文鹤写信,谦哥儿必须进国子监读书。 那边,裴照江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三少爷,夫人说让你跪在院子里的青石砖上好好反省。”赵氏身边的婆子就来了,她只说让裴照江反省,却没说让他反省到什么时候,可见是刻意刁难。 裴照江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呸!一个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下三滥玩意,也想着出人头地,也不看看你配吗?”离开的时候,那个婆子扭头狠狠啐了他一口。 少年脊背挺直,面不改色,薄凉的眼眸掠过一丝笑意。 能陪着她疼,也是极好的…… ------------ 第六十六章 我不能再连累嫂嫂 鹤白院。 几个人连番问谦哥儿。 赵氏让他把简云斋的事,连续说了好几遍,说得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看,才不再问他。 裴洛白好奇的是,周大儒都问了裴照江些什么,裴照江又是怎么答的,他怎就入了周大儒的眼,谦哥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他心里清楚,文人清高,最是看重人品,当着周大儒的面,裴照江是绝不会说谦哥儿的。 老夫人问的与他们都不一样。 “谦哥儿,你告诉祖母,母亲对你好吗?平日里她都让你干些什么?”她怀疑顾南枝想把谦哥儿给养歪了,深宅后院要想毁掉一个人,法子多的是。 谦哥儿想了想,歪着头说道:“母亲给我好吃的,陪我玩……” 老夫人刚要发作,好啊!终于让她逮着了,谁家的哥儿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顾南枝果然没安好心。 就听谦哥儿接着又道:“对了,母亲还让我读书识字,背了好些诗文。” 他说着随意捡了一首诗来背。 老夫人:“……” 这下连她都说不出什么来。 她哪里知道,顾南枝早就防着她这一手,她自然不会留下把柄,读书识字她是教谦哥儿了,只是他学不学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 不过用糕点哄着他,背了几首诗,用来应付他们正好。 问完之后,老夫人立刻让人把谦哥儿送回去,以前她一直对谦哥儿寄予厚望,现在嘛!她从自己的私库里,拿了好些补品,叫人给婉兮送过去,巴不得她赶紧传出好消息。 裴洛白原本想去看看江临月,又想着白天人多眼杂,不如等到晚上再去。 秋辞出去了一趟,附身在顾南枝耳边低于了几句。 顾南枝隔着窗棂朝外面看了一眼,虽说入了春,可天依旧冷的厉害,加上前几日又下了大雪,一直跪在外面,腿怕是要废了。 赵氏这是想毁了裴照江,她本就一直打压府里的庶子,如今周大儒公然要收裴照江为徒,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她垂眸吩咐了秋辞几句。 赵氏不仅让裴照江在院子里跪在,还专门派人看着他。 天寒地冻,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裴照江跪了都快一个时辰,他就好像一座石雕一样,一动也不动,单是这份毅力,与定性已经远胜很多人。 突然,负责看守他的仆从竟然离开了,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他这才跪了多久?莫非赵氏突然转了性子,变得慈悲起来不成? “三少爷快起来。”他还在疑惑,就见秋辞匆匆走了过来,先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手炉,又将他扶了起来。 他眼神微动,是嫂嫂…… 在青石砖上跪了许久,他的腿早就麻了,身子一倾差点摔倒,他嗓音暗哑,“嫂嫂的伤如何?要紧吗?” 少年眼尾像是涂了胭脂,不安的很,得知顾南枝伤的不重,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推开秋辞的手,再次跪了下去。 秋辞不解的看着他,“三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呀!世子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裴照江固执的摇头,“秋辞姑娘你不用再说了,因为我,祖母和母亲已经对嫂嫂有诸多不满,我不能再连累嫂嫂,再说我跪一跪也不打紧。” 秋辞一愣,还真叫小姐说准了,三少爷真是太懂事了,懂事到叫人心疼,她从怀里拿出一副柔软厚实的护膝,塞给裴照江,“世子夫人就知道你不肯起来,她让你好歹护着点自己,不然还怎么拜周大儒为师!” 嫂嫂…… 裴照江拿着护膝的手,指节泛白,清冷的眼眸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少年声音绷得很紧,“替我谢过嫂嫂!” 秋辞回了揽月阁,第一句话就是,“小姐你猜的真准,三少爷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顾南枝垂了垂眸子,他一直都是这样,清冷周正,浑不似裴家的人私自薄凉,她想了想吩咐道:“让人提前备好驱寒的汤药,屋里的炭火烧的旺一些,还有沐浴的热水,对了,夜里多备几个汤婆子,千万不能落下什么毛病。” 秋辞一一应下。 顾南枝蹙着眉,补了一句,“去叫人守着,父亲一有信,立刻通知我。” 顾文鹤在朝多年,往国子监赛个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很快就给了回信。 顾南枝拿着信就去找赵氏,正好她还在老夫人那里,也省得她再跑一趟了。 老夫人和赵氏没有想到,谦哥儿入国子监的事,这么快就办好了,就连裴洛白都闻讯赶来。 这下,老夫人彻底打消对她的疑虑。 “祖母,母亲,还有一件事,周大儒那边也来信,让三弟明日去一趟。”见赵氏脸色一沉,她顿了顿接着又道:“周大儒亦是太子之师,圣上也十分敬重,若是能让周大儒,或者太子为世子美言几句,再加上父亲作为助力,世子承袭爵位之事,必然指日可待。” …… 她前脚从鹤白院出来,后脚就收到赵氏让裴照江起来的消息,还假惺惺赏赐了他许多东西。 裴照江住的偏远,身边只有一个名叫青山的仆从伺候。 青山扶着他一瘸一拐回到屋里,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你去打探一下,嫂嫂是不是去见过母亲?” ------------ 第六十七章 你怎么在这里? 青山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顾南枝见过赵氏的事,原也不是什么机密,他很快去而复返,在裴照江面前碎碎念,“少爷你怎么知道世子夫人见过夫人的?世子夫人真是办事神速,不到半天谦少爷入国子监的事就已经敲定,连入学的日期都定了呢!就在上元节后。” 裴照江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护膝,嫂嫂送的东西,他怎么的舍得用! 听着青山的话,他脸上多了一抹笑,如雨后初霁,他就知道是嫂嫂…… 他心里清楚,请周大儒给谦哥儿开蒙一事不过是个幌子,嫂嫂是在为他铺路,只怕嫂嫂早就打算好,要送谦哥儿入国子监。 此举意在打消赵氏和裴洛白的怒气! “你退下吧!”他挥手遣退青山,细细抚摸着藏蓝色的护膝,眼神微沉,嫂嫂,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保证不会太久。 整个下午,裴洛白都在霜华院,他已经叫人打探过,江临月那边府医已经看过,美人在怀,他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一直和婉兮在一起腻歪。 夜里,难得有月色,一弯玄月挂在天上,浅薄的月光下,隐隐可见浓淡不一的雾气。 得知江临月已经清醒过来,顾南枝赶在裴洛白前面,去了一趟下人住的院子。 屋里只点了一盏牛油灯,江临月像是被人抽了精气神一样,蔫蔫的躺在木板床上,见顾南枝走了进来,她眼中才有了点神采,伸长了脖子往顾南枝身后看。 “不用看了,谦哥儿身份贵重,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不会让他踏足的。”顾南枝焉能不知她的意图。 江临月死死摁下眼底的仇恨,哭诉道:“世子夫人,奴婢不是故意诬陷你的,那日奴婢真的收到信了,定是有其他什么人想要害世子夫人。” “奴婢猜想,也许是婉兮姨娘自导自演了这出戏,因为她才是最后的受益者,若没有这一出,她怎么可能成为世子的贵妾!” 不得不说江临月脑子还是很够用的,一见面,就想挑拨她与婉兮的关系。 “这件事世子已经有定论了。”顾南枝来了个四两拨千斤,将这件事推到裴洛白身上去。 江临月脸色一僵,眼底掠过几分幽怨。 顾南枝满意的挑了挑眉,她让夏令拿了些补药,温声道:“月娘,你到底养了谦哥儿一场,我心里是感激你的,事关谦哥儿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 江临月顿时起了劲儿,她不安道:“世子夫人,谦哥儿怎么了?” 顾南枝锦帕抵唇,轻笑出声:“过了上元节,谦哥儿就要如国子监读书了。” 国子监? 这是好事! 江临月一扫方才的落寞,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谦哥儿知上进,刻苦好学,一定不会让世子夫人失望的。” 顾南枝垂眸,遮住眼里的讥讽,幽幽的叹息了一声,“确实是件好事,我与世子原本准备请周大儒,给谦哥儿开蒙!” 说着她故意停顿下来。 江临月迫不及待道:“然后呢?周大儒同意了吗?” 顾南枝一脸惋惜,“可惜周大儒看上了三少爷,还当众说谦哥儿朽木难雕!” “什么?”江临月的脸比方才还要白,她气得咬牙切齿,“谦哥儿再好不过了,他凭什么这么说谦哥儿?” 顾南枝漫不经心欣赏着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眼底荡开一丝笑纹,她语气幽深,“哎,这下整个京都都知道,谦哥儿是块朽木,这叫他以后可怎么办?即便他进了国子监,只怕也少不得别人嘲笑。” “那个老匹夫,他凭什么害谦哥儿……”江临月剧烈咳嗽起来,她眼中都憋出泪来。 顾南枝轻叹了一声,“月娘,我一直都念着你的好,等你身子好了,我就把你挪到一个好去处,你可要快些养好身子才是。” 江临月整颗心都扑在谦哥儿身上,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连顾南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顾南枝就知道今晚裴洛白回来看江临月,她故意在院子里逗留了一会,直到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响起,她才提步装作不经意撞了上去。 她满脸诧异,“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 第六十八章 认输 裴洛白一抬头,看见顾南枝吓了一跳,他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顾南枝讥讽一笑,语气淡淡,“世子也是来看月娘的吗?” “不,不是……”他下意识否认。 顾南枝,“那世子是出来赏月的?” 裴洛白点头,“心里想着谦哥儿的事,也不知怎得就走到这里来!” 这个借口倒是好,顾南枝抬眼看他,“那世子是准备回去?还是接着赏月呢?” 不出意料,裴洛白看了一眼江临月所在的屋子,“我跟你一起回去。” 这正是顾南枝想要的结果,她嘴角勾着一丝弧度,江临月野心大,心气高,前世,等了十六年,就为了等那个正室的位置。 她倒要看看,这一世,她还有没这份耐心与定力。 她错后一步,跟在裴洛白身旁。 正走着,裴洛白突然回眸,没头没脑来了句,“我信你!” 顾南枝一愣,他这是发的什么疯? 见她一脸茫然,裴洛白轻声道:“我信三弟的事与你无关,那绝不是你的本意,你对谦哥儿的心我都看在眼里。” 顾南枝勾了勾嘴角,她不想跟裴洛白多说,故而垂下眸子。 没想到裴洛白竟跟着她进了揽月阁,“世子?” “枝枝,我身体好了些……”裴洛白眼神幽深,意思很明显,他今晚想宿在揽月阁,顾文鹤那里迟迟没有动静,他想拉下身段,哄一哄顾南枝。 “世子,婉兮姨娘刚入府,又是孤身一人,不好在这个时候冷落她。”顾南枝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心里的嫌弃差点控制不住,从眼中泄出来。 听她提及婉兮,裴洛白想起昨晚那销魂的滋味,顿时有些迈不动步子,倒也没有勉强,“那你好好休息。” 夜已经很深了。 可赵氏怎么也睡不着,她把谦哥儿回来之后的事,串联起来,一件一件细细的想,越想越是心惊肉跳。 先是老夫人接二连三受伤,再来公爹的牌位突然裂开,自从谦哥儿挪到揽月阁去住,顾南枝也没好过,而今周大儒更是当众说他朽木不可雕。 难道他真是个祸害? 她抓心挠肝的想着,难道洛白不能顺利承袭爵位,也是拜他所赐? 不,不…… 谦哥儿到底是她的亲孙子,她得再看看! 还有裴照江那个贱种,只要他拜周大儒为师,便与太子殿下攀上关系,名师出高徒,若他再学出个名堂来,庶子承袭爵位的事也不是没有…… 越想她面容越是扭曲,连带着脸上多了一抹狠绝。 卑贱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理应老老实实在阴沟里待着,等着他们大发慈悲赏一口饭吃。 想要翻身?想要压她的儿子一头? 这辈子都别想! “樊妈妈!”赵氏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今晚守夜的正是樊妈妈,她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揉了揉眼快步来到赵氏面前,“夫人有何吩咐?” 赵氏冷哼一声,眼底浸了寒霜一眼,在樊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 …… 顾南枝离开之后,江临月趴在只铺了一层褥子的木板上,眼巴巴的盯着门口。 她与裴洛白年少相识,也算的上青梅竹马,加上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意按照他的喜好来,他们在边关,在裴长卿的眼皮子底下,过了六年甜蜜恩爱的好日子。 她不信裴洛白如此绝情,明知道她受了伤,也不来看她一眼。 江临月正满心期待,门突然开了,她展颜一笑,“显……” 负责照顾她的婆子骂骂咧咧走了进来,冷眼看着她狠狠啐了一口,“你不睡觉在那干什么?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要来伺候你这么个黑心烂肺的东西。” 江临月余下的话,尽数哽在喉间,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满脸失望垂下眸子。 裴洛白你当真如此绝情吗? 那婆子拿了一把瓜子,边嗑边说,“要我说啊!还是婉兮夫人好命,昨晚世子就宿在她的霜华院,今晚世子竟然又歇在她那里,这份恩宠可真是独一份。” “若我能去伺候婉兮夫人就好了。” 听着她的话,江临月眼中的希望一点一点熄灭,她死死的扣着身下的木板,裴洛白就这么迫不及待睡了那个贱人吗? 睡一次还不够,今晚竟又宿在她房中。 他难道不知道,她在等他吗? 她眼中噙着泪,紧抿着唇瓣,硬生生将眼底的泪逼了回去,嘴里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呵,呵呵……”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认输的! 昨日,顾南枝既在老夫人和赵氏面前说了,周大儒要见裴照江,今日他势必得出去一趟,正好他也想去拜访周大儒。 用过早饭之后,他带着青山准备出门。 怎料赵氏身边的樊妈妈来了,她笑得亲切,“三少爷,夫人知道你今日要去见周大儒,特意让人备好了马车。” 裴照江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想,诚恳的道了谢。 樊妈妈离开之后,青山还在嘀咕,“怎么今日夫人这样好?难不成她知道少爷马上要拜周大儒为师,看重起少爷来!” 马车停在侧门。 裴照江带着青山眼看就要走到侧门,秋辞急匆匆追了上来,“三少爷请跟奴婢来一趟。” 裴照江看着她弯了弯嘴角,是嫂嫂…… ------------ 第六十九章 脱了 “嫂嫂……”见到顾南枝的时候,少年眼底隐藏着浓浓的雀跃。 顾南枝就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她开口第一句话,“快,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裴照江:“……” 他嗓音轻颤,“……嫂嫂!” 由于来的匆忙,顾南枝双颊晕着一抹淡淡的红色,跟涂了胭脂一样,就连鼻尖都浸着汗珠,加上那双顾盼生辉的杏眼,整个人仿佛烟雨朦胧中一朵盛开的桃花,明媚至极。 见裴照江不动,她压着声音催促道:“三弟,时间不多,你倒是快点呀!” “哦!”青衫少年,清冷的眉眼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连原因都没有问,乖巧听话的解开身上的衣袍。 顾南枝已经背过身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怪她多心,前世,裴照江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因为他就像是一粒尘埃,对赵氏和裴洛白而言,一点威胁都没有。 “嫂嫂,好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后,少年的声音软软的。 “三少爷快穿上。”秋辞把早就准备好的衣袍给他,顺手拿过他手里的衣袍,匆匆离开。 裴照江看着顾南枝的背影,垂了垂眸子,等穿好衣袍才开口,“嫂嫂这是何意?” 顾南枝不答反问,“你身边的青山可靠得住?” 裴照江点了点头,他还想问什么,顾南枝扭头看向侧门,慢条斯理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很快,侧门那边传来一阵骚乱。 劈里啪啦一阵响,几个孩童嘻笑出声。 “咴咴……”紧接着棕红色的马嘶吼起来,车夫骂骂咧咧的,“滚,谁家的小兔崽子,不要命了是不是?再不滚老子弄死你们!” 他忙着去拉缰绳。 “少爷慢点!”就在那时,青山的声音响起。 裴照江瞥见一个青色的身影,一闪而逝进了马车。 “嫂嫂……这是?!”裴照江先是惊了一下,然后突然明白了,嫂嫂这是怕有人对他出手。 “许是我多心了,马车已经备好,你跟着夏令去吧!”迎上他复杂的目光,顾南枝看了他一眼。 少年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衫,风华初显,已经带着几分芝兰玉树之姿。 …… 老夫人早年在妾室和庶子手底下吃过亏,赵氏敢这般打压府中庶子,还传不出一点风声,全是她纵容的缘故。 一大早,赵氏就来给老夫人请安。 她跪在那里,足有半盏茶的时间。 老夫人才让她起来,瞥了她一眼说道:“旁的我也不管,你处理干净就好。” 赵氏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下,瞒不过的事,倒不如直接坦白。 揽月阁。 顾南枝一直在等消息,她希望是她想多了,可又不能不防,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老夫人,赵氏,还有裴洛白有多狠毒。 青山一溜小跑跟在马车旁。 马车行驶到护城河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只听咔嚓一声,车轴竟然断了,惊得马拉着倾斜的车身狂奔起来。 青山吓了一跳,拼命的在后追赶,“少爷……” “让开,快让开……”马车横冲直撞,车夫红着眼大声喊道,惊得人群四散开来。 就这样行驶了十数米后。 车身彻底脱离,扑通一声巨响,众目睽睽之下,坠入护城河中,眨眼之间沉入水中。 “少爷,三少爷……”青山瞧得清楚,车底下面嵌着厚厚的铅块,难怪沉得那么快,他心里止不住后怕! 他红着眼扑上去,想要跳下去,被几个路人拦住,“小伙子你可别做傻事,天这么冷,里面的人怕是凶多吉少,你跳下去也只是去送命罢了。” “三少爷,三少爷……”车夫假惺惺的趴在护城河旁,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干吼了几声。 消息很快传回侯府。 “小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夏令崇拜的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心里泛起阵阵寒意,她宁可不要这料事如神,她用力捏着手指,眼底凝了一层寒冰,他们好歹毒的心。 秋辞脸色凝重,她忧心忡忡看了顾南枝一眼,连他们自家的血脉都容不下,还能指望这样的人家善待小姐吗? “走吧!想必老夫人那里已经收到消息了。”顾南枝起身云淡风轻理了理衣袖。 “哎呦,我可怜的孩子呀!怎就出了这样的祸事?”一进鹤白院,就听到赵氏嚎啕的声音,真真是哭的情真意切。 顾南枝唇畔拂过一丝讥讽的笑。 等进了屋里更是夸张,赵氏扑在樊妈妈的怀里,嘶声力竭险些哭的昏死过去。 见她来了,老夫人也假惺惺的挤了几滴泪,“枝枝,你可听说了?照江那个孩子是个福薄的,眼瞅着就要熬出头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连具尸身都没有落下。” 裴照江到底是府上的庶子,表面功夫他们还是要做一做的,所以在听闻这个噩耗的时候,便派了几个下人装模做样捞了一番。 幸好顾南枝早有准备,马车里坐的是父亲留给她的侍卫,身手不错,马车行驶至闹市的时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从车窗脱身。 顾南枝也跟着落了泪,“祖母说的是,这都是命,怨不得旁人,怪只怪三弟命不好。” “枝枝,事已至此伤心也无用。”裴洛白递给她一块帕子,顾南枝手一抖,天青色的帕子飘落在地,她侧过脸去,明艳动人脸上犹带着泪光,像是晨曦中缀着露珠轻摇的蔷薇花,悲伤中带着一股倔强。 全不似江临月哭起来那般柔弱,倒是别有韵味,裴洛白目不转睛看着她,一颗心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似的。 “好了,都别哭了,照江的身后事得尽快安排起来才是。”老夫人扫了众人一眼,向来慈眉善目的眼中,折射出一道冷光。 谦哥儿再不好,也是洛白的骨血,断容不得府里的庶子骑在他头上。 府里一切都有章程,只要按着规矩来就行。 老夫人想了想,到底是一笔孽债,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照江是个可怜的,莫要忘了在积云寺给他点一盏长明灯。” 她这话是对赵氏说的,赵氏点头应下。 就在那时府里的管家急匆匆走了进来,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语无伦次的竟连话都说不好了,“老,老夫人,世子……” ------------ 第七十章 这可真是太好了 老夫人最烦府里的下人没有规矩,她一个冷眼斜过去,“毛毛躁躁的像什么话?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管家吞了一口口水,才道:“周大儒来了。”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老夫人赶了出去,“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招待贵客。” 管家只能退下。 老夫人满脸喜色,激动的连手里的茶盏都拿不稳了,她指挥着顾南枝,“快,快去把谦哥儿带过来。” 没了裴照江那个碍事的东西,兴许周大儒就能看上谦哥儿了。 顾南枝杏眼溢出一抹笑,转身去带谦哥儿,她还能不知道老夫人打的什么算盘,只怕要叫她失望了。 老夫人固执的很,非等她将谦哥儿带来,才领着众人去往前厅,她与赵氏衣着得体,只眼眶红红的,脸上犹带着泪痕。 顾南枝稍稍抬眼,嗯,戏演的不错! 谦哥儿忐忑不安的跟在她身旁,因为来的路上,她已经告诉他要见周大儒,自从被老夫人和赵氏轮番问过之后,他对周大儒便带了根深蒂固的惧意。 众人才进了前院,离前厅上有一段距离。 谦哥儿扑通一声,摔了个跟头,然后哇的一声哭起来。 老夫人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小门小户的女儿生出来的儿子,果然难登大雅之堂。 赵氏也颦了颦眉。 顾南枝赶紧扶起谦哥儿来,顺带哄了哄他。 这边闹了一通,老夫人唯恐惊动周大儒,急匆匆抬眼看去。 正好从前厅走出来一人。 少年面容清隽,举止谦卑有礼,月白色的长衫更显温和,“孙儿见过祖母,母亲!” 听着他的声音,赵氏和裴洛白全都抬眼望去。 已经死了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叫人吃惊的事了。 几人瞳孔急剧收缩,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顾南枝满脸诧异,“三弟,你没事!这可真是太好了,祖母和母亲得知你出了意外,哭的险些昏过去,就连世子也伤心的很。” 四目相对,裴照江心中久久难以平静,一贯隐匿于心,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险些从眼底泄出来,幸好他及时稳住,清润的眸子里只剩感激之意,“嫂嫂,我没事,累得你们担心了,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马车行到桃花斋的时候,他便从马车另一边跳下去,给周大儒买糕点去了,他给车夫说了一声,只在闹市中车夫没有听到罢了,等他从桃花斋出来的时候,马车已经离开了,他追也追不上,只能徒步去简云斋。 这才闹出天大的误会来。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只老夫人他们听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可有说不上来。 “都是孙儿思虑不周,害得祖母和母亲担心了。”裴照江一脸愧疚,一揖不起。 赵氏眸色深深看着他,心里止不住打鼓,难道他看出什么端倪了?还是他事先知道,事情怎得就这般凑巧?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 “好孩子,你没事就好,一家人说这些有的没到倒显得生疏了。”周大儒在,她一脸关切急忙扶起裴照江。 老夫人不着痕迹瞪了她一眼,这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没见周大儒都亲自来了,再想除了这个贱种可就难了。 周大儒不轻不重哼了一声,“老夫前脚当众宣布要收他为徒,后脚他乘坐的马车就出了意外,这免不了叫人多想,那车虽然坠入护城河,但只要肯费工夫,未必就捞不上来,若是叫老夫知道,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老夫定要去御前告上一状。” 赵氏听的心惊肉跳,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不会有人发现的,护城河那么深,车厢底下又缀了铅块,想要捞上来,谈何容易? 老夫人的心尖也颤了颤,她暗骂了赵氏一声蠢货,陪着笑说道:“周先生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照江是我的亲孙儿,阖府上下疼他还来不及,绝不会有那等腌臜事,还请周先生放心。” “劳烦先生再看看我这曾孙,他马上就要入国子监读书了,是个聪慧的。”她说着给了谦哥儿一个眼神。 谦哥儿这才不情不愿走上前来。 周大儒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兀自起身,冷冷扫了老夫人一眼,沉声道:“不必了,老夫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既然我这徒儿在你们裴家连个安生日子都没有,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老夫弄到简云斋自己养。” “乖徒儿,走!”他双手负在身后,气势十足,看了裴照江招了招手。 不仅老夫人一惊,“周先生这不妥吧!” 就连裴照江都愣在原地,周大儒事先也没说一声,连他都不知道这回事,他有些犹豫,余光落在顾南枝身上,眼底隐隐闪过一抹不舍,他知道周大儒是好心,可他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赵氏反应过来,急忙道:“是啊,周先生,照江到底是我们裴家的人,岂有住在简云斋之理?这不是惹人非议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裴家容不下他呢!” “请周先生三思,即便三弟住在府里,也不耽搁做先生的弟子。”裴洛白也上前阻拦。 唯有顾南枝深深的看了裴照江一眼,三弟,你快跟周大儒走啊!有千日做贼的,没千日防贼的道理,赵氏一计不成,肯定会再想法子害你的。 周大儒素来护短,肯这样护着他,说明是真心想要收他为徒的。 裴照江蠕动唇瓣,无声道:“嫂嫂……” 最终他垂下头来,默默跟在周大儒身后,现在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他不能次次都让嫂嫂护着他! 见他终于动了,周大儒暗自松了一口气,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老夫人,“你那宝贝曾孙只是快入国子监了,不是还没入吗?今日你们若是不让我带走乖徒儿,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那宝贝曾孙,永远都进不了国子监。” 侯府门口远远的停着一辆马车。 见周大儒带着裴照江,顺利从侯府出来。 “走吧!”马车里传出一阵淡漠的声音来。 ------------ 第七十一章 哪路神仙 霍岑悄咪咪抬眼,他是越发看不懂自家主子了,周先生虽然看重裴三,但也不至于替裴家养儿子。 他不懂! 主子为何非要周先生,把裴三弄到简云斋? 谢逆正在与自己对弈,见他投来一束目光,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怎么,有话要说?” 霍岑立刻垂下头去,然后坚决摇头,“没,没有!” 废话,他哪里敢质疑主子的决定! 回了鹤白院,老夫人好好把赵氏数落了一顿,赵氏心里憋屈的很,没除了那个孽障,反而惹了一身骚。 裴照江跟周大儒回了简云斋,顾南枝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出门在外总得有银钱傍身,她让秋辞准备了几张银票,还有些换洗的衣服,悄悄给裴照江送去。 下午,裴洛白的任命下来了。 督察院,副指挥使,只是个正七品的官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顾南枝着实吃了一惊,她记得清楚,前世,老夫人托了关系,把裴洛白调回来之后,他可是得了个京兆尹的差事,那可是从三品。 一个从三品,一个正七品,这差距也太大了,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京兆尹品阶可不低,哪怕裴洛白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承袭爵位,也风光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个正七品的官职,这对裴洛白而言,简直是个羞辱! 顾南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难道就是报应? 收到任命书之后,裴洛白将自己关在书房。 哗啦一声! 他将桌案上用来当摆设的书,全都扫了下去,笑得阴森可怖,想他堂堂侯府世子,上过战场,立过军功,还损伤了身体,就得了一个正七品的官职。 以后不管见了谁岂不是都得行礼。 他双眼猩红,拿起酒壶灌了两口烈酒,面容狰狞,放声大笑起来。 老夫人和赵氏也收到这个消息,两个人大吃一惊。 特别是老夫人,心底蔓延出无边恐惧,莫非圣上还对六年前的事耿耿于怀,她一把攥住孔妈妈的手,“快,快去把枝枝请过来。” 顾南枝就知道,一旦出了事,老夫人他们就会想起她来,她都习惯了。 “枝枝呀!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洛白的任命下来了,可是你父亲没有在圣上面前替洛白美言?怎得是个正七品的官职,这……未免也太低了些!”她一进来,老夫人便迫不及待道。 裴洛白将她一人丢在婚宴上,赵氏怕她还怀恨在心,出言敲打了她几句,“枝枝,你需知夫荣妻贵,洛白好,你才能好,若洛白沦落到任人践踏的地步,你又能讨到什么好?” 顾南枝巴不得裴洛白沦落到人人践踏的地步,她垂下眼帘,轻声道:“母亲说的极是,儿媳都明白。” 见她还算乖巧,赵氏面色稍霁,话锋一转催促她赶紧回家一趟,打探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顾南枝就知道会这样,她早就叫人备好马车,从鹤白院出来,就坐上回家的马车,她巴不得回去多陪陪父兄。 让父亲替裴洛白美言,那是不可能的。 可她也好奇,裴洛白怎得了一个正七品的官职,若知道是哪路神仙做的,她定要恭恭敬敬给人家上几炷香,聊表一下敬意。 顾文鹤还没有回来,顾南山倒是在,见她回来,冷哼一声,“裴洛白的任命刚下来,你就回来了,又是你那婆母让你回来打探消息的吧!” 他越说声音越冷,“听说裴洛白新纳了一房妾室,他不是在战场上损伤了身体吗?还骗了圣上赏赐,我就知道他一派胡言!” “阿兄别气了,他就是个烂人,不值当的。”顾南枝温声哄了自家阿兄几句,然后问起裴洛白的事来。 顾南山也不是很清楚,只约摸知道一些,“我也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听说是首辅大人决定的。” 谢逆? 顾南枝有些意外,这与他何干?他堂堂一个首辅,怎么连这种事都插手?!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顾文鹤才回来,顾南山知道的不清楚,他却是一清二楚,裴洛白的职位,就是谢逆一手安排的。 顾南枝听了满腹疑惑,明明上一世裴洛白就是走了他的路子,才成功承袭爵位,这一世他的态度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若说得罪,裴洛白刚从边关回来,那就更谈不上了。 究竟是什么让他转变了态度? 无论如何这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用过晚饭之后,顾南枝又陪了他们一会,才离开。 等她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知道老夫人还赵氏还等着她的消息,她先去了鹤白院一趟,没有细说,更没有提及谢逆,只糊弄了她们几句,“祖母,母亲,请放心,父亲一定会尽心的。” 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氏看重她忧心忡忡道:“枝枝,洛白把自己关在书房,已经一整个下午了,我听下人说,他不停的喝闷酒,连晚饭都没有吃,你去给他送些吃的,再好好宽慰他一番。” 顾南枝点头应下。 一出鹤白院,便吩咐秋辞让婉兮去书房一趟,想让她去宽慰裴洛白,绝不可能! 知道他过的不好,她就放心了。 婉兮听从吩咐,叫厨房备了些吃食,然后去了前院。 书房一片漆黑,仆从推开门的那一瞬,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酒气,婉兮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唤了一声,“世子……” 下一秒。 一双手臂伸了过来,霸道的将她拥入怀中。 咣当一声,她手里的食盒落在地上,地面的汤汤水水全都洒了出来。 婉兮忍不住惊呼出声,“世子!” 书房里黑的瘆人,唯有一缕浅淡的月光从窗户洒落进来,只能捕捉到模糊的人影,裴洛白一脸醉意,他双眼布满红血丝,大掌一挥。 只听刺啦一声! 婉兮身上的衣裙应声而裂,冷风灌了进来,冻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世子……”裴洛白禁锢着她的手,力道之大把她都给弄疼了,她伸手想要推开裴洛白。 “啪!”裴洛白竟然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打的她耳朵嗡鸣作响。 他的声音又气又恼,还带着浓浓的嘲讽,“这会倒在我面前装起贞洁烈女了?顾南枝,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我成全你。” 婉兮猛地一惊,“世子,是我,我是婉兮呀!” “婉兮?婉兮又是谁?”裴洛白醉意熏熏,凑近了瞧了她好几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你呀!” 说着他一把推开婉兮,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世子!你慢着点。”婉兮生怕他去找顾南枝的麻烦,她匆匆追上去,体贴的扶着裴洛白。 “你走开!”却再次被裴洛白推开,裴洛白用了狠劲儿。 “啊……”她重重的摔在地上,脸色阵阵泛白,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起来,眼见裴洛白越走越远,她神色慌张抓着一旁婢女的手,低声道:“快去通知世子夫人一声。” ------------ 第七十二章 你可记住了? 裴洛白虽然醉的很,但还清楚的记得揽月阁,且脚下速度极快,身后的两个仆从愣是追不上他。 婉兮派来给顾南枝报信的婢女,还没有进揽月阁。 顾南枝沐浴后,坐在妆台前,秋辞正在给她擦头发。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粗鲁的撞开,阵阵凉风灌了进来,吹的屋里的烛火忽明忽暗,顾南枝与秋辞在内室,夏令在外面收拾。 只听她怒声道:“谁呀如此胆大包天?” 紧接着怒气散去,改为震惊,“世子?” 裴洛白浑身酒气,跌跌撞撞走了进来,他脸红的厉害,眼底更是一片猩红,看上去恁得骇人。 听着外面的动静,顾南枝愣了愣,她在这里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心中顿时明了,裴洛白怕是喝醉了,来找她的麻烦。 她抬眸看了秋辞一眼,镇定自若从妆台上取了个东西,不动声色放进袖兜里。 秋辞起身往外走。 夏令吓了一跳,但想到顾南枝还在里面,世子又是这副模样,唯恐他吓到小姐,她张开双臂挡在裴洛白前面,“世子这是做什么?小姐已经歇下了,谦少爷就在隔壁,也已经睡下,吵到他们就不好了。” “你滚开!”裴洛白身上带着浓浓的戾气,他衣袖一拂,狠狠推开夏令,推得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秋辞及时扶了她一把。 两个人对视一眼,夏令担忧的眼眶都红了。 秋辞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担心,小姐自有应对的法子。 “顾南枝,顾南枝你给我出来。”裴洛白扯了扯衣领,一脸不耐烦大声喊道。 “不知世子有何吩咐?”顾南枝穿的整整齐齐,从内室走了出来,她一身藕荷色的长裙,广袖飘飘,衬得腰肢格外纤细,由于刚沐浴过,她长发披肩,在摇曳的烛火下,如同最上等的锦缎一般,泛着盈盈光泽。 裴洛白冷冷看了夏令与秋辞一眼,沉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秋辞深深地看了顾南枝一眼,顾南枝冲着她微微颔首,她拥着夏令,夏令一步三回头,“小姐……” 眨眼的功夫,屋里只剩下顾南枝与裴洛白两个人。 裴洛白一步一踉跄,朝她走去,眉眼带着怒气,又揉了几分嘲讽,冷笑出声:“呵,我现在只是个督察院副指挥使,你满意了?” 顾南枝眉眼淡淡,“还请世子慎言,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官职大小皆是圣上的意思,若世子存了怨怼之心,若叫人知道,只怕会给侯府招来祸端!” “顾南枝,你父亲根本没有在圣上面前替我进言吧!”裴洛白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用力禁锢着顾南枝的臂膀,狠狠摇晃着她,冲着她厉声吼道:“你面上装作不在意,却对我冷冷淡淡的,根本不似从前那般,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怨我的。” “你怨我在婚宴上抛下你,怨我让你独守空闺六年……”他越说眼越红,眼底透着几分狰狞,手臂传来的疼痛让顾南枝皱起眉头,她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就连声音都平静得很,“世子,你喝醉了。” 她伸手去掰裴洛白的手。 “顾南枝,你不就是想让我睡你吗?我成全你……”裴洛白突然发了狠,他一把将顾南枝推到墙上,撞得顾南枝皱起眉头来,他伸手就去撕扯她的衣裙。 顾南枝冷眼旁观看着他,眼神锐利,脸上带着浓浓的自嘲,前世她怎么瞧上这么个玩意! 她屏住呼吸,从袖兜里拿出一张帕子,挥向裴洛白,抖开一阵淡淡的香风。 旋即,裴洛白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顾南枝眉眼噙着冷意,她缓缓俯下身去,转身从妆台上取了一支金簪,用锋利的那端,细细描绘着裴洛白的脖子,嘴角勾勒着冰冷嗜血的笑。 只要她稍微用力,就能划开他的脖子,取了他这条贱命!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你没事吧!”就在那时婉兮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没事。”顾南枝双眼微眯,她第一时间收起发簪,就这么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她从容不迫把门打开,就见婉兮脸上有一个大大的巴掌印,与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有些意外,“他打你了?” 婉兮点了点头,紧张的看着顾南枝,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里,她看得出世子夫人是个好人。 “世子这会醉的不省人事,你进来吧!”顾南枝放婉兮进来。 婉兮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裴洛白,她愣了愣,就见顾南枝从桌上随手抓了个茶盏,眼都不眨狠狠砸在裴洛白的额头上。 “啪!”茶盏瞬间四分五裂,裴洛白的额上洇开一片血迹,顺着他的脸蜿蜒而下。 婉兮:“……” 啊这……世子夫人也太虎了吧! 世子不是她的夫君吗? 这下手那叫一个黑,世子不是她的夫君吗? 顾南枝用帕子擦了擦手,抬眼看向婉兮,云淡风轻道:“世子喝多了,不慎摔伤了额头,你可记住了。” 婉兮:“……记住了。” ------------ 第七十三章 是谁打了你 翌日清晨,裴洛白在婉兮房中醒来,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迷迷糊糊才睁开眼,就听到一阵女子的抽泣声。 低低泣泣,惹人爱怜。 他侧目一看,就见婉兮背对着他,哭的肩膀一颤一颤,他带着疑惑嗓音异常沙哑,“婉兮你怎么了?” “世,世子你醒了,妾身没事。”婉兮仿佛收到了惊吓,她立刻止住哭声,依旧背着身,看都不敢看裴洛白一眼。 “婉兮?”裴洛白伸手去抓婉兮,没想到扯到额上的伤口,疼的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他郁闷道:“我这是怎么了?” 婉兮迫不得已转过身来,裴洛白一眼就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他顿时就怒了,“是谁打了你?” 婉兮目光躲闪,瞥了一眼他额上的伤,原本她还有些担忧,没想到果真入世子夫人所言,世子酒后容易忘事,她立刻用手遮住脸上的伤痕,垂下眼睫,“妾身真的没事,也没有人打妾身。” “还请世子恕罪,昨晚世子吃醉了酒,妾身力气小,没有扶稳世子,竟让世子撞到桌角上,撞伤了额头。”婉兮满目愧疚,脸上带着浓浓心疼,推开裴洛白的手跪在地上。 裴洛白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起昨天晚上的事来,光着脚下榻把婉兮扶了起来,试探性道:“你脸上的伤是我昨晚弄出来的?” 婉兮立刻垂下眼,“不,不是,是妾身不小心弄出来的。” “婉兮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裴洛白愧疚的把婉兮拥入怀中,婉兮眼神微闪,世子夫人可真是料事如神。 他轻柔的执起婉兮的手,细心的叮嘱她,“婉兮,对外无论谁问起,你只说我醉酒摔伤了额头,与你无关,你可记住了?” “世子……” 揽月阁。 想着谦哥儿马上就要入国子监读书,顾南枝请了个先生给谦哥儿开蒙,该有的还得有,只不过她不会在盯着他,逼他上进了。 “人可已经安排过去了?”她细白如玉的手指,拿着汤匙,吃了一口燕窝,抬眼看着秋辞问道。 秋辞点头,“这会怕是都已经到了。” 顾南枝脸上多了一抹笑,“做的好。” 一点小伤,江临月便歇息了这么久,也该叫她尝尝诛心的滋味了。 “月娘,从今日起,你就负责这个院子里的洒扫,记得务必要打扫干净。”负责看守江临月的婆子,从后门将她带进霜华院。 江临月还不知道自己脚踩的是什么地方,她乖巧的应下,纵然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可她已经等不及了。 这么多天,裴洛白竟然没来看过她一次,她也没有谦哥儿的消息,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她,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做什么都不得安生,这不求了管事的妈妈,迫不及待出来干活,想趁机见一见谦哥儿,还有裴洛白。 她拿着扫把随意扫着,四下张望了一眼,心里疑惑丛生,这是哪里?竟如此奢华! “啊……”突然一道女子的惊呼,吸引了她的视线,她循声望去,那一幕像是辣子泡过的水,刺得她的眼睛又酸又涩,连带着她那颗心也肿胀起来,似要炸开一样。 晨起的微光还拢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带着一种仿佛仙境般的飘渺。 “婉兮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裴洛白小心翼翼拥着怀中的女子,他语气温柔,动作更是说不出的亲昵,怀中的女子容色绝美,一副不胜柔弱的模样,楚楚可人依偎在他怀里,双手自然而然环住他的腰身,笑得娇媚,“多谢世子,妾身很好。” 远远看着两人浑然一对璧人,每一帧都可如画。 江临月就好似溺水的人一样,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她原以为裴洛白因为忙碌,才没有去看她。 他,果然忙的很,怕是已经快要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世子,有人看着呢!”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的那道视线,婉兮娇羞一笑,立刻松开裴洛白,裴洛白朗朗一笑,揶揄道:“我们光明正大,何惧他人看!” 婉兮顺着那道视线看去,有些意外,“是月娘!” 裴洛白怔了一下,立刻松开婉兮,扭头看去,果然是月儿,他一点都不慌张,平静的看着她,他是许了她正妻的位置,但并没有承诺过不纳妾,她那是什么表情? 还有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面色蜡黄,头发干枯,表情透着一股狰狞,这让他不禁皱起眉头来。 意识到自己失态,江临月立刻换上那副柔弱可怜的表情,眼底满是委屈,匆匆上前给他们行礼。 裴洛白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右手微抬,“退下吧!” 江临月定睛看了他一眼,委屈的垂下眸子,心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她转身就要离开,婉兮突然开口唤住她,“且慢!” “嗯?”裴洛白不解的看着婉兮。 婉兮看了一眼江临月的手,笑盈盈道:“世子,你看月娘那双手都粗糙成什么模样了?妾身身边还缺个伺候的人,不如让月娘留在妾身可好?” ------------ 第七十四章 今晚别赶我离开可好 江临月脊背一僵,她下意识抬头朝裴洛白看去,不,显哥哥,我才不要伺候这个贱人,凭她也配? 我求你了! 裴洛白自然能读懂她的意思,他当下迟疑起来,若是别的事他都能答应婉兮,可若将月儿留下婉兮身边,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藏得住吗? 见他沉默不语,婉兮凄楚一笑,眉眼低垂,立刻躬身给他请罪,“请世子恕罪,是妾身忘了自己的身份,逾矩了!” 她嗓音轻柔,无端带着一股秋风卷落叶的悲凉。 “婉兮!”裴洛白眉头紧锁,“抬头看着我。” “是。”婉兮缓缓抬起头来,虽然在笑,但却仿佛被人遗弃的小兽一样,可怜的紧,裴洛白的心一揪,“瞧瞧你这是什么样子,如你所愿也就是了。” “多谢世子。”婉兮嫣然一笑,像是阴云拂开,霞光万丈,绚丽至极。 裴洛白目光一痴。 “世子?”江临月骤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满心酸楚,这个贱人不过惺惺作态一番,他竟然答应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进顾南枝耳朵里。 秋辞难掩兴奋,“小姐,成了!” 顾南枝慢条斯理放下手里的书,她一点都不意外,裴洛白看人看似深情,实则最是薄情,这个结果全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含笑看了秋辞一眼,“你去吧!” 江临月忐忑不安的跟着秋辞进了揽月阁,一路上,她问了好几次,可是谦哥儿出事了?秋辞就是不答她。 “咯咯咯……母亲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从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像极了一支利箭,一击即中射进她的心口,令得她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如今口口声声唤着别人母亲。 他可还记得她这个亲生母亲? 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同手同脚跟着秋辞走了进去。 顾南枝怀里抱着谦哥儿,谦哥儿也亲昵的搂着她的脖子,两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见江临月那副不死不活的模样,她眼底含笑明知故问,“呀!月娘你这是怎么了?” 江临月进来的那瞬间,谦哥儿脸上的笑一僵,目光带着恐惧躲躲闪闪,小孩子不会遮掩,江临月看的一清二楚。 谦哥儿竟然在怕她…… 这个认知让江临月从头凉到脚,她眼睛酸的厉害,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谦哥儿……” 她不叫还好,她这么一喊,谦哥儿脖子一缩,怯生生的看着她。 “谦哥儿怎么了?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她是你的乳母月娘啊!”顾南枝拥了拥他,她这句话更是诛心。 不记得她了? 她的儿子怎会不记得她? 江临月迫切想要验证这件事,她笑着朝谦哥儿伸出手来,“谦哥儿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谦哥儿点头,他当然记得她是娘亲,只是娘亲现在变得有点可怕,上一次就是因为娘亲,他才会生病。 顾南枝很满意谦哥儿的反应,江临月才在霜华院,见识了婉兮与裴洛白恩爱有加的模样,受了重创,她自然要乘胜追击,“好了,我知道你想念谦哥儿,这才特意把你接来。” 她说着给了秋辞一个眼神。 秋辞把谦哥儿和江临月带到隔壁房间,还贴心的替他们关好门。 刚才谦哥儿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当真把江临月伤的很了,她往门口张望了一眼,见没有人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谦哥儿你不记得娘亲了吗?娘亲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快让娘亲抱抱。”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抱着谦哥儿,全然没有估计谦哥儿的感受,娘亲抱的他都疼了,他憋小脸通红,还有娘亲身上的味道,也不似母亲身上那般好闻。 于是,他皱着眉头,“娘亲,你放开我。” 江临月一愣,怔怔的看着他,“谦哥儿你怎么了?你以前最喜欢娘亲抱着你了。” 谦哥儿声音小小,“你弄疼我了。” 江临月浑身一震,一脸愧疚,“对不起,娘亲不是故意的。” 谦哥儿抿着唇也不说话。 江临月抚摸着他的小脸,又哭又笑,“娘亲终于能见到你了,你这些日过的怎么样?听说你要进国子监读书了,我就知道我的谦哥儿最棒了。” 说着她面容变得狰狞起来,“你别理周大儒那个老不死的话,他知道什么,等到了国子监你一定要好好念书,知道了吗?娘亲以后就指望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叫娘亲失望。” 她说了这么多,谦哥儿一句话都不说,还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她,江临月顿时就怒了,她用力摇晃着谦哥儿,“你聋了吗?为什么不说话?你可别忘了,我才是你娘亲,顾南枝算什么?你以为你母亲母亲的叫着,她就是你母亲了吗?除了我不会有人真心对你好的……” 她话还没说完,谦哥儿哇的一声哭起来,一边推搡着她,一边大声喊着,“母亲,母亲……” 江临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揽月阁走出来的。 她满心欢喜来见自己的儿子,结果谦哥儿眼里只有顾南枝那个贱人,哪里还得她这个亲生母亲! 还有裴洛白,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被婉兮那个小娼妇勾走了魂,竟然让她去伺候那个小娼妇。 他们父子都一样,薄情寡义…… 不,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再这样下去,不管是她的儿子,还算她的男人,统统都会被抢走。 她一定要夺回来。 到了晚间,裴洛白又来了揽月阁,夏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秋辞脸上也隐隐带着担忧,顾南枝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带着夏令转身退了出去。 “枝枝……我知道,你已经尽力,我不会怪你的,不就是正七品的督察院副指挥使,我觉得挺好的,明天我就走马上任。”裴洛白一点也不似昨晚那副疯癫的模样,他清醒着,脸上带着笑,望着顾南枝的眼神犹带着几分委屈,却偏偏表现的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顾南枝眼尾处掠过一丝寒凉,瞧,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前世她之所以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就是因为他这张嘴太会哄人了。 她垂了垂眼睫,“世子放心,我昨日回了一趟家,专门求了父亲,父亲答应我,一定会尽快让世子承袭爵位。” “枝枝,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裴洛白上前一步,他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垂眼温柔小意看着顾南枝,“这次回来我都没有好好陪过你,今晚别赶我离开可好?” ------------ 第七十五章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顾南枝垂眸不语,裴洛白还以为她害羞了,他脸上笑纹渐深,“我若一直不来揽月阁,只会让府里众人轻视你,枝枝,我不想你受委屈,从前是我年少轻狂,以后不会了!” 他语气真诚,说出的话更似肺腑之言,换个人听了都会动容。 前世,虽然裴洛白没有碰过她,但隔三岔五都会宿在她房中,粉饰表面太平,所以她从未多想过什么。 顾南枝头垂得越来越低,露出细白的脖颈来,她杏眼勾着一片嘲讽,今晚裴洛白演的这么好,若是知道他昨晚都干了些什么,不知道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时候不早了,枝枝,我们也该就寝了。”裴洛白敛了敛眸子,今晚他只会宿在揽月阁,依旧不会碰她。 他自诩深情看了顾南枝一眼,径直朝内室走去。 顾南枝慢条斯理跟在他身后,她眼神微闪,这揽月阁今晚他注定留不下。 “世子与夫人可歇下了?霜华院出事了。”就在那时门外响起秋辞的声音。 顾南枝眼底拂过一丝亮色。 裴洛白骤然回眸,“婉兮出什么事了?” 顾南枝道:“进来吧!” 秋辞这才领着伺候婉兮的墨雨走了进来,一见裴洛白,墨雨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世子,姨娘,姨娘她被烫伤了……” “什么?好端端的婉兮怎会烫伤?她伤的严重吗?”裴洛白沉声问道。 墨雨支支吾吾,“是,是月娘……” 裴洛白脸色更加阴沉,还是顾南枝道:“女子的肌肤最是娇嫩,快让府医过去一趟,千万别留了疤痕才是,世子你也快看看婉兮吧!” “枝枝,今晚我……”纵然裴洛白归心似箭,但表面功夫还得做一番。 “世子,来日方长,我还会跟婉兮计较不成!”顾南枝表现的大度,裴洛白这才匆匆离开。 霜华院。 江临月满脸委屈跪在地上,裴洛白进来看都没看她一眼,急匆匆朝婉兮走去,“婉兮烫到哪里了,疼不疼?快让我看看!” 他就那样径直从江临月面前走过,江临月直愣愣看着他,看着他对婉兮呵护备至,眼中蓄满泪,心里绞着疼,难过的快要窒息而亡。 “世子你怎么来了?”婉兮一眼讶异,扭头呵斥墨雨,“我不是吩咐过,不要惊动世子吗?” 墨雨立刻跪在地上请罪。 “世子,妾身没事,月娘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快回揽月阁吧!”婉兮把手藏进衣袖里,体贴的叫人心疼。 江临月立刻接上她的话茬儿,“世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婉兮那个贱人要喝茶,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的时候,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也不知怎的就打翻了那杯茶,浇到那个贱人的手背上。 她眼底隐藏着狠毒,可惜这只是一杯茶,不是毒,不然就能毒死这个贱人了。 “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裴洛白淡淡的看了江临月一眼,那个眼神冷漠的叫她害怕,他轻柔的执起婉兮藏在衣袖里的手,一看原本白璧无瑕的手背又红又肿,脸色又沉了几分。 “世子,一点小伤而已,妾身不碍事的。”婉兮还想要藏,裴洛白抓着她的手,“别动!” 然后低头轻柔的给她吹了吹,“府医呢?他可已经来过?” 看着曾经独属于她温柔,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他转嫁给旁人,江临月再也忍不住,她死死咬着唇瓣,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婉兮点头,“府医已经来过了,留下烫伤膏,妾身正准备涂药,世子就来了。” “药呢?”裴洛白拿起烫伤膏,小心翼翼给婉兮涂着药,时不时还吹上几口气,当真呵护备至, 他又让人拿来冰块,给婉兮冰敷。 江临月还在地上跪着,她侧过脸去,再不想看他们毫无顾忌在她面前卿卿我我。 “世子,月娘也不是故意的,就别罚她了可好?”婉兮故意提起江临月,谁不喜欢这么温柔善良又大度的女子呢? 裴洛白扭头看向江临月,她脸上挂满泪,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她怀疑是婉兮那个贱人故意陷害她。 “你出去跪着。”她原以为裴洛白念在往昔的情分上,会放过她,怎料他语气冰冷,毫不留情。 “世子……”江临月还想说些什么,裴洛白已经拥着婉兮进了内室。 今晚,裴洛白原本没打算碰婉兮的,可一上榻他便把持不住了。 江临月跪在门口屋檐下,那缠绵悱恻的声音,像是陋室的风,无孔不入,拼了命往她耳朵里钻,哪怕她死死捂着耳朵,还是无济于事。 凌迟也不过如此。 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屈辱,怨恨,还有自嘲揉在一起,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她眼底洇开一抹血色。 今晚的风真的冷,还有这冰冷的地面,都叫她绝望。 那羞人的声音,持续了快半个时辰,裴洛白才叫了水。 又过了一个时辰,把婉兮哄睡之后,裴洛白放轻脚步走了出来,江临月满怀希望朝他看去,等来的第一句话竟是,“月儿,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歹毒,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 第七十六章 哪怕是做妾 轻纱制成的灯笼,投下一束朦朦胧胧的光,给这夜平添了几分魅惑人心的色彩。 江临月凄楚一笑,“真是难为世子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世子沉溺在温柔乡中,早就把我和谦哥儿抛之脑后了。” 裴洛白双目微睁,他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沉声道:“你小点声,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他也不说让江临月起来,江临月扶着墙,自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怎么世子怕了?怕屋里那位,还有揽月阁的知道我与你的关系?” 裴洛白眼底藏着不耐烦,轻声道:“月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最是善良不过,可你看看自从入了侯府,你变成了什么样子?简直与我记忆中的月儿判若两人。” “你呢?显哥哥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你还记得情浓时,许下的山盟海誓吗?”江临月一改方才那副尖锐的模样,只剩下委屈,双眼湿漉漉的看着他,跪了快两个时辰,她几乎站立不稳。 裴洛白再次朝身后张望了一眼,这会他只想先把江临月安抚好,省得她在闹出别的什么事来,“月儿,我都记得!” “显哥哥当真还记得吗?我受伤的这些日子,显哥哥可曾来看过我一次?没有,一次都没有,你可知道我躺在冰冷的木板上,濒临死亡的时候,有多想你?” “显哥哥,你可知这凡尘俗世中,月儿唯有你与谦哥儿了!” “为了你,我才会带着谦哥儿回到侯府,若你当真厌弃了我,求你放我和谦哥儿离开吧!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江临月默默垂泪,冰凉的泪珠坠过她的脸颊,她有意摆出裴洛白曾经最喜欢的模样,自以为是的想着,他肯定会心软,会不舍。 却没有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厌烦,第一次她提出要离开的时候,他会心慌,会害怕,可当她第二次提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心烦。 她若是真想离开,何需在他面前一再提及,这不过是逼他妥协的手段罢了。 “月儿,你真想离开吗?” 江临月被他给问住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片刻,她细不可察点了点头,心直坠坠沉了下去,他该不会真想把她和谦哥儿送走吧! 裴洛白定睛看了她一眼,“好,月儿,我不勉强你,你想走,明日我便安排你带着谦哥儿离开。” 江临月:“……显哥哥!” 她面色一僵,眼底闪过惊慌的神色,违心道:“多谢显哥哥成全!” 裴洛白转身就走。 “显哥哥,你当真不要月儿了吗?”江临月冲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裴洛白神色淡淡,“月儿,是你不想要我了。” 江临月抽抽噎噎,不胜柔弱,“不,我没有,我怎会不要显哥哥呢!月儿只是太委屈了,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伤害婉兮姨娘的,显哥哥你信我吗?” 裴洛白这才转过身来,他满眼柔光,低沉的嗓音谱着动人的缱绻,“月儿只要你说,我就信!” 他轻轻的把江临月拥入怀中,江临月眼底却是一片清冷,他们到底回不去了,他若是真信她,刚才就不会让她罚跪。 他若是心里当真念着她,何至于这么多天,一次都没有去看她,更不会明知她在外面跪着,却与婉兮那个贱人翻云覆雨。 “显哥哥……我就知道你心里是念着我的。”她柔顺的靠在他怀里,不再诉说委屈,只说从前甜蜜的时光,勾起裴洛白心底那些甜蜜的回忆。 只要有谦哥儿在,不管是顾南枝,还是婉兮那个贱人,永远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裴洛白也深情的唤着她,“月儿……” 江临月眸光一凝,骤然抬眸,眼眸楚楚,泛着柔光,几近哀求看着他,“显哥哥,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光明正大与你在一起。” 裴洛白瞳孔一缩,“月儿,小不忍则乱大谋。” 显然被她的话吓到了。 江临月瞧的一清二楚,她眼底闪过冷嘲,“可我再也不想跟显哥哥分开了,哪怕是做妾,我也认了。” 她曾说过,绝不与人为妾! 裴洛白诧异的看着她,心头竟无一丝喜悦,因为他深知,她的身份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 见他沉默不语,江临月梨花带雨看着他,“难道显哥哥连这个都不许吗?” “……世子?”就在那时门突然开了,婉兮毫无预警出现在他们身后。 ------------ 第七十七章 你们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颤颤的,“你们在做什么?” 婉兮眼里含着震惊,世子怎会和月娘抱在一起?她刚才好像还隐隐听到什么妾不妾的! 莫非月娘想要勾引世子? 裴洛白一脸震惊,他立刻松开江临月,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几步上前,自然而然拥着婉兮,“天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月娘到底养了谦哥儿一场,我让她回去反省,没想到她跪的腿麻了,差点摔倒,我这才扶了她一把。” “世子心善,妾身早就说过不关月娘的事,快让她回去歇息吧!”婉兮说的十分体贴,在裴洛白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但凡她眼瞎点,看不见月娘那泫然欲泣的模样,都可能信了他这番鬼话。 裴洛白今日要走马上任,天不亮就去督察院了。 顾南枝洗漱过后,带着谦哥儿正在用早饭,都还没去给老夫人请安,婉兮就来了,她左顾右盼了一眼,神秘兮兮道:“世子夫人可否进一步说话?” 顾南枝挑眉,莫非婉兮发现什么了?她让秋辞和夏令看着谦哥儿,带着婉兮来到花厅。 婉兮怕顾南枝伤心,正在斟酌用词,可她突然想到世子夫人对世子下狠手的样子,又觉得她可能不会伤心,于是压低声音道:“世子夫人,我昨晚无意间看到世子与月娘抱在一起。” 说话间她小心翼翼观察着顾南枝的神色,见她脸上非但没有一点意外,伤心更是不见分毫,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月娘每每看世子的眼神,都欲语还休,跟带着小勾子一样,肯定她想要勾引世子。” “我还模模糊糊听到月娘说什么妾不妾的。” 顾南枝莞尔一笑,“婉兮,你做的很好,你还按照我之前的吩咐行事便可,时不时让月娘看到你与世子亲近的画面,逮着机会再给她使点绊子,总归一句话别叫她好过就行。” 说起这个婉兮面皮发烫,顾南枝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 婉兮耳根子都红了,“昨晚月娘跪在门口,世子非缠着我……” 顾南枝杏眼洇开一抹笑容,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亲耳听着裴洛白与别的女子翻云覆雨,江临月怕是快要气死了吧! 谦哥儿如今与她也不亲近,她还在婉兮的房中伺候,抬眼就能看到裴洛白与婉兮腻歪的画面,她心里肯定憋屈坏了。 她不要温水煮青蛙,她要烈火烹油,把江临月逼到绝境。 这不,她已经放下身段,低下自以为高贵的头颅。 顾南枝笑得高深莫测,江临月想给裴洛白做妾…… 她眼波流转,在婉兮耳边低语了几句。 从揽月阁出来,看着顾南枝给的那些东西,两匹云锦,珍珠,红宝石头面各一副,还有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一对水头非常好的翡翠镯子,婉兮走路都有点飘,她原以为进了侯府,定要与那些妾室斗个你死我活。 结果,就这…… 是她想岔了,她这分明是来享福的。 今天已是正月十三,马上谦哥儿就要进国子监读书,老夫人和赵氏叫人送来好些东西,顾南枝身为嫡母,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她叫人给谦哥儿裁了几身新衣服,文房四宝都捡好的备,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今天是裴洛白第一天走马上任,老夫人和赵氏心里记挂的很。 下午,老夫人叫人来传话,让顾南枝带着谦哥儿去鹤白院用晚饭。 想着府里人口实在单薄,便也叫了婉兮,这正和顾南枝的意。 老夫人和赵氏已经知道,江临月在婉兮房中伺候,两个人本就不喜欢她,巴不得裴洛白厌弃她,全都当作不知道。 晚饭前,婉兮先来了揽月阁,她特意带来江临月。 谦哥哥规规矩矩的,给婉兮问安,“婉兮姨娘好!” 视线落在江临月身上,谦哥儿小脸一僵,匆匆挪开视线。 一进来,江临月就紧盯着谦哥儿,自然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的心焉的一疼,再看顾南枝与婉兮和谦哥哥有说有笑,她低地的垂着头,嫉妒的眼都红了。 顾南枝也就算了。 婉兮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她的儿子喊上一声姨娘! 顾南枝随意瞥了江临月一眼,杏眼深处掠过一抹薄凉的笑。 见时候不早了,她才带着谦哥儿和婉兮,起身去老夫人那里。 她牵着谦哥儿的手才进去,明显看到老夫人的神色僵了僵,谦哥儿小顾及不到这些,可江临月却瞧得一清二楚,她暗暗咬了咬牙,这个老虔婆凭什么嫌弃她的谦哥儿。 谦哥儿给老夫人行礼后,老夫人立刻让孔妈妈将他带到隔壁花厅。 见此,江临月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撕了老夫人。 顾南枝她们刚到,赵氏也来了,她与老夫人对视一眼,笑盈盈看着顾南枝道:“枝枝你看,你这身体也好了,母亲年纪大了,实在处理不了这些琐事,还是由你来掌家吧!” 她掌家还不到一个月,就贴补进去将近两千两银子,再管下去非得破产不可。 顾南枝眼底闪过一抹哂笑,她起身,恭恭敬敬对赵氏行了个礼,“按理说母亲既然发话了,儿媳断无推脱的道理!” 只听前半句,赵氏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料,顾南枝接着又道:“只是,府里之前还欠我一大笔银子,银钱事小,我唯恐旁人知晓,传出什么闲话,说咱们侯府竟要儿媳妇来供养,到时候祖母,母亲,还有世子的脸面往哪搁?” 赵氏脸上的笑一僵。 顾南枝压下眼底的嘲讽,“我倒不是非讨要这笔银钱,只是怕惹人非议……” 她说完,赵氏顿时不吭声了,也没脸再说。 老夫人脸色沉了沉,她不悦的看了顾南枝一眼,旋即转移话题看着孔妈妈道:“天色都这么晚了,洛白怎得还没回来,你去看一眼。” 孔妈妈还没走出屋子,管家就来了,老夫人张口就问,“可是洛白回来了?” 管家拱手说道:“回老夫人的话,世子已经回来了。” “那他人呢?你没跟他说,我们都在等他一起用晚饭吗?”老夫人语气严厉。 管家支支吾吾,“世子,世子他……” ------------ 第七十八章 你与首辅大人什么关系? 老夫人和赵氏着急的很,“洛白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管家这才说道:“世子受伤了。” “什么?”老夫人和赵氏一听,吓得脸都白了,“洛白可伤的严重?” 得知裴洛白伤的并不严重,只脸上挂了彩,老夫人领着众人匆匆去往前院,总要看一眼才能放心。 顾南枝诧异的挑了挑眉,这才上任第一天,裴洛白就被人给揍了,可见督察院那些人并不待见他,可想而知他以后在督察院的日子。 书房的门从里面拴着,乌漆嘛黑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夫人急得干吼,“洛白,洛白你怎么了?把门打开呀!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别叫我和你母亲担忧。” 赵氏更是急得眼都红了,“洛白,你别这样,你有什么委屈跟母亲说,母亲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顾南枝也装模做样唤了几声。 可不管她们怎么喊,裴洛白就是不出声。 顾南枝嘲弄的勾了勾嘴角,前世,她究竟是怎么看上裴洛白的?自以为是,眼高于顶,一点担当都没有,侯府交到他手里不败落才怪。 在门口僵持了半个时辰,老夫人实在顶不住,率先回去了。 赵氏也冻得浑身哆嗦,叮嘱了顾南枝一句,让她务必把裴洛白照顾好,她也回去了,把这个烂摊子全然丢给顾南枝。 顾南枝又不傻,裴洛白越是凄惨,她越是高兴,她深深的看了婉兮一眼,“我还得顾着谦哥儿,婉兮,世子平日里最疼爱的就是你了,你好好劝劝他,兴许他会听你的话。” 婉兮点了点头,命人取来她的箜篌,裴洛白将她接回来那一日,便送了她一把新的箜篌。 顾南枝也是回到揽月阁,看了顾南山叫人送来的信,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原来督察院自有一套规矩,凡是新官上任,手底下的人皆要挑战一番,本意是让新上任的官员借此立威。 可裴洛白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第一回合便败下阵来,惹得众人哄笑不止。 他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自然下不来台。 顾南山在信里嘱咐,让她这几日离裴洛白远些,省得迁怒到她身上来。 顾南枝波光潋滟的杏眼,略显深沉,怕是不用她躲着裴洛白,裴洛白耐着性子哄了她这么多天,却一点用都没有,迁怒她是必然的,接下来他怕是要故意冷着她,给她几分颜色瞧瞧了。 很快,府里传出一阵悦耳的箜篌声。 裴洛白把自己关了多久,婉兮就弹奏了多久,寒风凛冽,江临月也不好过,她得在一旁服侍婉兮。 婉兮冻得瑟瑟发抖,芊芊玉指又红又肿,她弹奏了也不知多久,音调明显变缓,几乎曲不成调。 砰! 裴洛白才推门而出。 “世子……”江临月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与婉兮同时出声。 裴洛白右眼一片乌青,他大步而来,江临月还以为裴洛白是为她而来。 “婉兮……”怎料,裴洛白当着她的面,长臂一挥将婉兮拥入怀中。 “世子,无论发生任何事,妾身都会永远陪着世子。”婉兮看着他展颜一笑,她什么都不问,就这样坚定不移的陪着他。 大大安抚了裴洛白,他心里感动不已,打横抱起婉兮就走。 江临月怔怔的愣在原地,她就站在这里,可刚才裴洛白分明没有看到她,只看到婉兮那个贱人,她气得咬牙切齿。 等她回到霜华院的时候,屋里再次响起那羞人的声音。 她站在寒风中,双眸控制不住染上一层血色。 裴洛白疯了一样,要了婉兮整整一夜…… 今日该江临月守夜,听到最后,她变得麻木不仁。 晨起,裴洛白离开的时候,她想跟他说句话,可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 果然不出顾南枝所料,接下来的几日,裴洛白一直宿在婉兮房中,哪怕撞见她,也一句话都不说。 上元佳节,按照规矩裴洛白应该和她一起回顾家一趟。 裴洛白不提,顾南枝也不问,她自己回了趟家。 转眼到了谦哥儿该入国子监的日子。 前世,老夫人把谦哥儿当成眼珠子一样,宠着,护着,亲自把他送到国子监,这一世,只派了孔妈妈过来。 赵氏那边也派了个婆子。 她们能躲懒,但是顾南枝不能。 裴洛白专门请了一上午假,三个人坐在马车里,裴洛白不开口,顾南枝也不说话,至于谦哥儿紧张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人相顾无言。 到快国子监的时候,顾南枝耐心叮嘱着谦哥儿,“记住,到了国子监不要怕,你父亲,曾祖母……还有母亲都会护着你的。” 谦哥儿点了点头,他不怕,他父亲可厉害了,是承恩候世子,是顶顶大的官,他谁也不用怕! 到了国子监,裴洛白不肯下车,这个时候正是学子入国子监的时候,抬眼望去有不少同僚,顾南枝一个人把谦哥儿送到国子监门口,并嘱咐给他新找的伴读玉书照顾好他。 直到目送谦哥儿进了国子监,顾南枝才转身离开。 “啊……”也不是哪个学子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姐……”夏令急忙去扶她,只是晚了一步,一人及时扶了她一把,她满脸感激,抬眼道谢,“多谢,有劳了!” 毫无预警一道绯红色的身影,映入她眼帘,竟然是谢逆,顾南枝满眼诧异,“首辅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候他不该在朝堂上吗? 谢逆十分避嫌,手托着她的手肘,见她站稳匆匆放开,旋即后退一步,他眉眼温润,“今日我来国子监讲学。” 顾南枝有些意外,谢逆什么时候成了国子监的先生,前世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裴洛白虽没有下马车,却也撩开车帘,目送谦哥儿,他正好看到这一幕,这是他第二次见首辅大人,看样子他们两人分明认识。 他既震惊于,顾南枝竟然认识首辅大人,又很是恼怒,既如此在简云斋他们为何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难道是想遮掩什么? 且,同样作为一个男人,他总觉得首辅大人看顾南枝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她一上马车,裴洛白便攥住她的手腕,沉着脸问道:“你与首辅大人什么关系?” ------------ 第七十九章 中毒 裴洛白冷落了她好几天,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询问她与谢逆的关系,难道他看出什么来? 顾南枝很清楚,他在督察院举步维艰,又觉得顾家靠不上,这是想走谢逆的路子,她眼尾勾着讥讽的笑,“世子是想让我死吗?所以才会问我和一个外男有什么关系?我一个深宅后院的妇人,能与首辅大人有什么关系?他不过心善扶了我一把。” 但凡有一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问,她淡淡的抽回自己的手,“世子若是不信,等回去了,大可问府里的人,这六年我都干了些什么,可与外男有染?” “若世子寻到一星半点的证据,大可将我休了,或者沉塘。” 裴洛白也觉得这句话有些唐突,可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想着若她与首辅大人相熟,或可求首辅大人出手相助,顾文鹤不过区区御史,怎能与首辅大人相提并论。 他张嘴还想要说什么,顾南枝已经侧过脸去。 这些日子,裴洛白不仅刻意冷落她,也有意回避江临月,婉兮每次来给她请安的时候,都会带着江临月。 江临月在霜华院,日日看着裴洛白与婉兮翻云覆雨,哪怕她极力掩饰,整个人还是日渐变得焦躁起来。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把谦哥儿接回来的之后,顾南枝叫人去请婉兮过来用晚饭。 这一次,婉兮并未带江临月。 裴洛白回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给老夫人和赵氏请安过后,他直奔霜华院。 “婉兮。”屋里亮着灯,他以为婉兮在,都没有问直接推门而入。 “显哥哥……”他才进屋,突然一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裴洛白皱眉,“月儿,松手!” 江临月摇头,“我不,显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那日的问题,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 “月儿你疯了。”裴洛白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眉眼带着淡淡的怒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说过绝不与人为妾,你心里但凡有谦哥儿,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忍耐吗?” “显哥哥,你不许吗?”江临月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看着他如珠如宝的宠着的婉兮那个贱人,她都快被逼疯了,忍?她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老夫人和赵氏本就不喜欢她,如今连带着对谦哥儿也十分冷淡,她若是再等下去,万一婉兮的肚子有了存货,这侯府还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吗? 裴洛白摇头,“对,我不许!” 他一个身体受损之人,纳婉兮还有情可原,若他再纳了江临月,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江临月神色一暗,好啊!他果真不愿意,是她比不上婉兮那个贱人吗?可她不会放弃的,她双手攀着裴洛白的脖颈,踮起脚尖就去亲吻他。 其实,他的意见并不是那么重要,她有的是法子逼他就范。 “月儿,你冷静!”没想到裴洛白一把推开她,转身就走。 江临月跌坐在地上,放声大笑起来,双眸幽光闪烁,带着狼一样的狠毒,她连碰他都不能了吗? 婉兮回来的时候,裴洛白已经走了,今晚又是江临月守夜,她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江临月,什么都没有问。 这一晚,裴洛白宿在前院。 此后两日,他有意回避江临月,再没有踏足霜华院。 婉兮也不着急,裴洛白不来,她也不去,不过府里日日飘荡着箜篌的声音,勾得裴洛白心痒难耐。 第四天,他再也忍不住,从督察院回来,便去了霜华院。 他来的时候,婉兮正在弹奏箜篌。 “婉兮!”听着他的声音,婉兮缓缓抬眸,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揉了揉眼,凄楚一笑,“这难道又是我的幻觉?世子已经厌弃了我,他再也不会来霜华院了。” 说着她眼泪滚滚而落! 一时间,裴洛白的心都快要碎了,“婉兮,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冷着你的。” 他一个箭步,把婉兮拥入怀中,用力之大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中。 江临月就在一旁看着,她眼中无声的弥漫开一层血色,死死的攥着拳头,脸上尽是冷笑。 “世子……”仙子落泪,恁得撩人心弦,婉兮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经过训练的,她缓缓抬起手,细细的描画着裴洛白的模样,嫣红的唇瓣轻颤,刚准备开口。 “噗……”突然她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一软,不省人事倒在裴洛白怀中。 裴洛白大惊,“婉兮,婉兮……你醒醒啊……” 他打横抱起婉兮,扭头冲着一旁的江临月大声咆哮道:“快,快请府医过来。” 江临月愣了一下,显然她也被这一幕给惊到了,看着裴洛白惊慌失措抱着婉兮,冲向内室,她转身慢悠悠走了出去。 哈哈哈……看到没?贱人自有天收,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她巴不得婉兮这个贱人早日归西,故意慢吞吞的,顾南枝都来了,她才将府医请了过来。 裴洛白冷冷扫了她一眼,耐着性子没有发作。 府医诊脉的功夫,裴洛白已经问了好几次,背着他府医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行,他倒是上呀! 片刻,府医语出惊人,“回世子的话,婉兮姨娘这是中毒了!” ------------ 第八十章 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裴洛白到底上过战场,他周身气息顿时降至冰点,声音冷硬锋芒毕露,“婉兮她中了什么毒?可有解毒的法子?” 顾南枝杏眼荡开一圈涟漪,闪过细碎的幽光,她眉头紧锁,担忧的询问道:“婉兮怎么会中毒?该不是诊错了吧!” “世子,夫人请看!”府医取出一根银针,在他们的注视下,刺入婉兮的虎口穴,等他取出银针的时候,银针已经黑了,“婉兮姨娘所中之毒,是一种来自边关,名叫狼花的毒,此毒损人肺腑,幸好发现的及时,若是再晚几日,婉兮姨娘性命堪忧啊!” “解毒的法子倒是不难,施针辅以汤药十日便可,只是婉兮姨娘本就体弱,以后,恐……子嗣艰难!” 府医话音一落。 裴洛白脸色骤变,他面上覆了一层寒冰,眼神凌厉跟刀子一样落在江临月身上,这府里除了她,还有谁去过边关! 恐子嗣艰难,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迎上裴洛白的眼神,江临月顿时清醒过来,好啊!这一切竟是冲她来的,“奴婢冤枉,奴婢虽去过边关,但绝没有给婉兮姨娘下毒,求世子明鉴。” 她立刻跪地喊冤。 顾南枝嘴角闪过一抹细不可察的笑,她这么急切,难道不知何为欲盖弥彰吗? “世子,后院之中竟出了如此歹毒之人,绝不可姑息,否则今日中毒的是婉兮姨娘,来日中毒的兴许就是老夫人,还有世子了。” 裴洛白看着江临月沉默不语。 江临月哭的柔弱可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来人啊!叫人围了霜华院,不许任何人出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下毒之人揪出来。”顾南枝直接下令。 裴洛白深深地看了江临月一眼,沉着声调,“江陵此事就交给你了。” 江陵可是他的心腹,对于他和江临月的事一清二楚,他知道该怎么办! 顾南枝眸光微闪,她拿着帕子,轻轻的替婉兮擦去脸上的细汗,她倒要看看裴洛白到底有多少耐心,又能护江临月几次? 结果不出她所料,江陵带着人把霜华院搜了个底朝天,却是一无所获。 江临月仿佛蒙受了极大的冤屈一样,委屈的看着裴洛白,肩膀一颤一颤的,顾南枝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月娘既是委屈的,就让她起来吧!” 江临月才起来,老夫人身边的孔妈妈就来了,她对着裴洛白躬身一礼,“老夫人请世子过去一趟。” 裴洛白让孔妈妈先走。 约摸着孔妈妈应该到了鹤白院,他才起身。 一出霜华院,江陵便跟了上来,“世子,这是从月娘房中搜到的,属下已经看过,里面正是狼花。” “果然是她!”裴洛白面带阴翳,说出的话冰冷摄人,他拿过那个瓷瓶揣进袖兜里。 一进鹤白院。 老夫人便劈头盖脸数落了他一顿,“洛白,我就说那江临月是个祸害,你还不信,祖母只问你一句话,我要你如实回答,江陵是真没搜出什么,还是你有意袒护那个贱人!” 裴洛白说的含糊,“祖母还不信孙儿吗?若真是她做的,孙儿绝不会姑息。” “听说婉兮伤了身子,以后在子嗣上艰难,她这是急着给谦哥儿清扫障碍,不是她又是谁?你糊涂啊!敢在子嗣上做手脚,这种祸害断然留不得,你若是念着旧情下不了手,这个恶人祖母来做,断不会脏了你的手。”老夫人杀气腾腾道。 裴洛白,“不可,月儿的事,我自会处理,就不劳祖母费心了。” 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你非等着她闯出塌天大祸不可吗?” …… 顾南枝已经回到揽月阁,她嘴角带笑,正在修剪兰花,裴洛白会袒护江临月,老夫人却不会,等着瞧吧!以后这侯府只会越来越热闹。 秋辞不解,“小姐,我们明明……为何?” 她话说得含糊。 顾南枝嫣然一笑,“不必细究这些,结果都一样。” 婉兮根本没有中毒,不过这几日在房中焚了她给的香,造出来的假象罢了。 府医给婉兮施针过后便离开了,裴洛白回来的时候,她还没有醒,墨雨去给她煎药了,只剩江临月一人在房中服侍。 裴洛白沉着脸走了进来,攥住江临月的手腕,拖着她就走。 江临月吓坏了,“显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旋即她明白过来,“显哥哥,你还在怀疑我对不对?” 裴洛白把江临月拖到隔壁花厅,往地上重重一摔,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显哥哥,我真的没有给婉兮姨娘下毒,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是顾南枝,一定是顾南枝陷害我……” “住口,你自己看这是什么,可觉得眼熟?”裴洛白将那个瓷瓶砸在江临月身上。 “啊……”江临月惨叫一声,她哆哆嗦嗦捡起那个瓷瓶,“显哥哥这是什么?” “江临月你还敢装!”裴洛白双目喷火,附身用力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这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 江临月满脸错愕,“……这里面是狼花?”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承认什么?没有做过的事,我凭什么认?显哥哥,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这瓶狼花怎么会在我房中,我是冤枉的!” “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江临月哭的嘶声力竭。 裴洛白眼神冰冷的骇人,“如果不是我把这件事给遮掩了下来,这会你早就被乱棍打死了,我替你做主,谁替婉兮做主?她有什么错?她才是最无辜的。” “这一次,我是看在谦哥儿的份上,才对你手下留情,再有下一次……” “显哥哥……竟然连你也不信我……”江临月一把拂开他的手,她双眼猩红,脸上带着泪痕,冲着他展颜一笑,“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 第八十一章 要把他碎尸万段 裴洛白皱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显哥哥,若这件事真是我做的,就叫我永世不得超生!”江临月自顾自说着,她一脸决绝,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裴洛白伸手拦了她一下,但是没有拦住。 砰的一声! 鲜血飞溅而出,江临月缓缓倒下,她依旧笑着,无怨无悔望着裴洛白,“显哥哥,现在你愿意信我了吗?” “月儿……”裴洛白没有想到,她竟然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冲上去抱住江临月,用手压住她额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他嗓音发颤,“真不是你做的?!” 江临月缓缓抬起手来,“显哥哥……” 她伸手去摸裴洛白的脸,才伸了一半,手骤然垂了下去。 把裴洛白给吓坏了,“月儿,月儿……你不要吓我,你快醒醒啊!” 江陵就在门口守着。 裴洛白神色慌张,抱着江临月从里面冲了出来。 听着隔壁杂乱的脚步声,婉兮一脸佩服,忍不住眨了眨眼,没错,她一直清醒着,不过配合世子夫人演了一场戏罢了! 裴洛白与江临月故意压着声音,她听的并不真切,却也知道江临月用了以死明志这一手,无他,只因那一声太响了,她听了都觉得疼。 只是他们两人之间早就起了嫌隙,裴洛白会信她吗? 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抱好世子夫人这棵大树,从她入府,再到裴洛白与江临月逐渐离心,无一不是世子夫人的手笔! 可谁能疑心到她身上去? 裴洛白把人带到前院,江临月并没有死,只是撞得昏了过去。 翌日,一大早,顾南枝便收到消息,裴洛白将江临月调到身边伺候了,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意味深长。 去霜华院探望婉兮的时候,她才知道江临月昨晚撞了柱子,婉兮一脸担忧,“她这么一撞,世子就把调到身边服侍了,世子可是心软信了她?” 顾南枝浅笑道:“这重要吗?” 她并不意外,江临月最会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而她要的就是江临月重新回到裴洛白身边。 上午,老夫人收到定国公陆家的信,原来是陆家新得了小公子,要裴家众人去参加满月宴,就在五日后。 “怎得只他们陆家有哥儿,咱们裴家没有吗?白吟秋不过一个卑贱的庶女,所以她只配嫁到陆家给人做继室,而我是侯府嫡妻,她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顾南枝才踏进鹤白院,就听到老夫人大发雷霆,陆家老夫人与她原是亲姐妹,只不过一个是嫡女,一个是庶女罢了,嫡庶之争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闺阁时,老夫人便处处打压陆家老夫人,听说陆家老夫人之所以嫁到陆家做继室,都是老夫人的主意。 可谁能想到,陆家老夫人是个命好的,虽是继室,但深得定国公的宠爱,府里连个妾室都没有,生的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有出息。 一个做了户部尚书,一个进了翰林院。 前年,陆家老夫人还被封了诰命夫人,惹人艳羡! 老夫人更是嫉妒的眼都红了,以前处处不如自己的庶女,风头突然盖过了她,再加上侯府日落西山,而定国公府乘风而起,陆家简直是老夫人心头的一根刺。 “白吟秋不是想让我参加她孙儿的满月宴吗?好,我去!”老夫人把赵氏和顾南枝叫过来,耳提面命,让她们绝不能丢了侯府的颜面。 “你们都听到了吗?” 顾南枝表现的很是为难,“祖母,你也知道,孙媳掌家这些年,嫁妆的来的银子都……世子给的银子尽数填了亏空,如今囊中羞涩,要不孙媳就不去了……” 老夫人一听,大掌一挥,“孔妈妈,你去给枝枝拿两千两银子,枝枝你不仅得去,还得光鲜亮丽的去。” 顾南枝受宠若惊,“祖母,这如何使得?” 最后她推脱不过,才勉强收下。 赵氏也心动了,她想如法炮制,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陆家送请帖的人刚离府,裴照江便回来了,离府数日,这是他第一次回来。 顾南枝知道他回来的目的,前几日,她便收到裴照江的信,周大儒十分看重他这个学生,特意为他举办了拜师宴,就在明日,邀请了众多文人雅士不说,其中不凡在朝官员,届时就连太子都会来。 他来是邀请老夫人,赵氏,还有裴洛白一起去观礼。 一进鹤白院,裴照江的视线便落在顾南枝身上,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刻着无尽思念,旋即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老夫人淡淡应了一声,只说知道了。 赵氏冷眼看着他,阴阳怪气道:“我当这是哪里来的贵客呢?亏你还知道回来的路,我还以为你攀上高枝,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 顾南枝杏眼噙着一丝冷笑,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这拜师宴莫说她们不想去,她们就是想去,只怕也去不成。 今日可还有当头一棒等着他们呢! 他们去不去,裴照江并不在意,他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行礼过后他准备离开。 “老夫人,夫人,不得了啦!成王把谦少爷抓走了,扬言要把他碎尸万段……”突然,管事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 第八十二章 塌天大祸 顾南枝眼神微闪,终于来了。 老夫人不信,她沉着脸厉声喝斥道:“你是没睡醒吗?胡说什么?好端端的成王怎会跟谦哥儿过不去。” 管家一副天塌了的模样,“老夫人,是真的,谦少爷和成王家的小郡王起了争执,用毛笔刺伤了小郡王的眼睛……” "你说什么?"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就说谦哥儿个是祸害,你弄伤谁不好?偏偏伤了成王家的小郡王。 成王一连生了八个女儿,老来得子,才有了这么一个小郡王,京都谁人不知他是出了名的护子狂魔,那可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赵氏吓得脸都白了,她声音颤抖,“快说小郡王的眼睛怎么样了?” 管家哭着说道:“听说流了好多血,御医正在给小郡王医治,那只眼睛怕是保不住了!” “孽障,真是孽障啊!”老夫人颤颤巍巍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小郡王的眼睛若是瞎了,可就是塌天大祸! “洛白呢!洛白知道了吗?” “回老夫人的话,世子那边已经得了信,这会只怕都快到国子监了。” 赵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可怎么办?洛白若是去了,成王还不连他一块给拆了。” “枝枝,你快回去找你父兄帮忙,看看他们能不能想想办法。”老夫人说完,抬眼看向裴照江,“还有你,快去请周大儒过来给谦哥儿说说情,他若是开口,成王定会给他几分颜面。” “别忘了你也姓裴,你以为你住到简云斋,就与裴家彻底脱离关系了?你做梦,一笔写不出两个裴来,我们若是遭殃,你也得跟着遭殃。”赵氏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 老夫人和赵氏生怕裴洛白有事,叫人备了马车,匆匆赶往国子监。 顾南枝与裴照江一前一后出了鹤白院。 “三弟。”走到僻静的地方,顾南枝唤住裴照江。 裴照江驻足,给她行礼,他眼眶微红,“多谢嫂嫂,叫人给我送来那些东西,还有银钱,以后我会连本带利还给嫂嫂的。” “三弟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原本我还想着抽空去一趟简云斋,三弟回来的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了。”顾南枝说着从袖兜里,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檀木盒,递给裴照江,“明日的拜师宴,我不便去,这是送你的拜师礼。” “多谢嫂嫂。”少年缓缓垂眸,他细细抚摸着手里的檀木盒,骨节分明的手指轻颤着,这是嫂嫂送给他的。 “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她完全站在他的阴影中。 “嫂嫂送的,我都喜欢。”说完这句话,裴照江的耳尖倏的红了,顾南枝看着他有些羞涩的模样,眉眼弯弯的,到底还是个孩子! 话音落下,裴照江惊觉不妥,他不安的看着顾南枝,“……嫂嫂,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快看看。”顾南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盒子打开的那瞬间,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裴照江讶异道:“是梅花的香味,嫂嫂,这块徽墨怎会带有梅花的香味?” 顾南枝柔声道:“若我记得不错,你喜欢梅花对吧!” 裴照江点了点头,他在这府里一直活得可有可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用心待他。 “这是……嫂嫂亲手制的?”他声线绷得很紧,微有些轻颤。 顾南枝轻笑道:“你拿开看看。” 裴照江小心翼翼拿起那块徽墨,竟然在侧面发现自己的名字,他整颗心像是泡在温水中一样,荡开一圈圈涟漪。 少年的开心显而易见,“多谢嫂嫂!” 这徽墨是嫂嫂亲手给他制的,他的名字也是嫂嫂亲手刻的,真好…… 分别的时候,顾南枝叮嘱了他一句,“谦哥儿的事你不要管,还有这些日子少回来触霉头。” “可……他们会不会为难嫂嫂?”裴照江担忧不已。 顾南枝摇头,“不会的,我自有分寸,你快回去吧!” 与裴照江分开后,她不紧不慢回了揽月阁一趟,才叫人备车。 前世就是这般,谦哥儿才入国子监没几天,就用毛笔戳瞎了小郡王的眼睛,成王发了雷霆之怒,非要杀了他不可。 连带着裴洛白都被他以教子无方的罪名,参奏了一本。 当时这件事闹到非常大。 还是她最后想法子平了成王的怒火,这才结了这桩祸事。 可笑的是,事后,老夫人和赵氏非但不感激她,还有裴洛白,反而埋怨她没有教好谦哥儿,真是甩的一手好锅。 从霜华院出来了,顾南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眉眼含笑看着秋辞说道:“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月娘,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 秋辞,“奴婢这就去,定不会辜负小姐的好意。” 其实江临月伤的并不重,早在昨晚她就清醒过来,不过一直装着昏睡不醒罢了,因为她深知怎样才能让裴洛白心软。 这不,裴洛白守了她一夜,都不用她开口,就把她调到前院来,等他回来之后,她在哭上一番,不管这件事是谁谋划的,这个锅都得顾南枝来背。 “你,你怎么来了?”见秋辞来了,她满脸戒备,以为顾南枝让她回婉兮那里接着服侍。 “月娘,你可知道谦哥儿闯下弥天大祸,今日在国子监,他捅伤了成王家的小郡王,小郡王的眼睛八成保不住了,成王扬言要杀了谦哥儿,这会老夫人,夫人,还有世子都去国子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下谦哥儿……”秋辞说着硬生生挤了几滴泪。 江临月一听,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谦哥儿弄瞎了小郡王的眼睛?不,谦哥儿是天下最好的孩子,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肯定有人陷害他。” “谦哥儿别怕……”娘亲来了!江临月疯了一样,光着脚就往外跑。 秋辞也不拦她。 顾南枝根本没有回顾家,她还急着去看好戏呢! 裴洛白和老夫人他们才到,她就到了。 国子监门口围满了人。 “我父亲可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我命令你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叫我父亲杀了你。”隔得老远,她就听到谦哥儿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 第八十三章 什么眼光 在场众人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裴洛白脊背生出一股凉意,他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这可是僭越之言,天下最厉害的人是圣上,他一个没落侯府的世子,有什么资格杀成王? “谦哥儿住口。” 成王提着谦哥儿的衣领,看着他冷笑不止,“裴洛白,本王竟不知这天下何时轮到你做主了?你们裴家这是想造反吗?” 老夫人和赵氏一听这句话,哆哆嗦嗦的连路都走不好了。 “童言无忌,我们裴家忠心耿耿,绝无此意,犬子不慎伤了小郡王,还请王爷恕罪。”裴洛白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撩衣袍,毕恭毕敬跪在成王面前。 谦哥儿一看他来了,大喊起来,“父亲快救我啊!父亲……” 他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老夫人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这个祸害,非要侯府所有人给他陪葬吗?她真是后悔,就不该答应洛白,让谦哥儿入族谱。 “你家的小子伤了我儿的眼睛,你一句轻飘飘的恕罪,就想让本王饶了他?本王告诉你,瑾儿若能医好也就罢了,若他的眼睛医不好,他伤了瑾儿一只眼睛,本王便要挖了他的双眼,还要砍断他的手筋和脚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王怒不可遏道。 裴洛白还能说什么?他如今只盼着小郡王安然无恙,否则谁也救不了谦哥儿…… 见他沉默不语,谦哥儿把目光落在顾南枝身上,“母亲你来了,你快救救我啊!我好害怕呀!” 前世,看着这一幕,顾南枝的心都快碎了。 如今嘛!她喜极而泣,杏眼湿漉漉的,看着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谦哥儿别怕,母亲在呢!” “你怎么来了,你父兄怎么说?”见她来了,老夫人迫不及待问道。 “父兄已经在想法子,我放心不下谦哥儿,就先过来了。”顾南枝糊弄了老夫人几句,裴洛白都不敢开口,众目睽睽之下,她对着成王盈盈一福,“王爷,孩子还小,不管什么事,求王爷先放下来他可好。” 成王冷哼一声,“你是顾文鹤的女儿!什么眼光,怎么嫁到裴家去?” 裴洛白只觉得脸上臊得慌,他敢怒不敢言,他们裴家怎么了?分明是顾南枝高攀了。 “宋御医,瑾儿怎么样了?”就在那时宋凉匆匆从国子监走了出来,他衣袖上还带着斑斑血迹。 宋凉不动声色看了顾南枝一眼,拱手道:“回王爷的话,小郡王的眼睛伤的太重,整个眼球都被刺破,下官实在无能为力,当务之急是保住小郡王的性命……” 听着他的话,成王额上青筋暴起,眼中弥漫着骇人的血色,他反手把谦哥儿重重摔在地上,抽出随身携带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怒声咆哮道:“本王要杀了你!” 成王是在战场上,莫怕衮代过来的,他下手极狠,鞭子上全是倒刺。 “啊……父亲,母亲,曾祖母救我……”不过几下,谦哥儿便皮开肉绽。 老夫人和赵氏别过脸去。 裴洛白只看着,也不敢开口。 “谦哥儿……”顾南枝压下眼底的笑意,装模做样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喊了一嗓子,这一回,她可不会傻傻冲上去,替他挡下这些鞭子。 倏的,她余光捕捉道一道熟悉的身影,眼底笑意更浓。 “谦哥儿……”江临月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她哭着冲上去把谦哥儿抱在怀里,“好哥儿,我来了,别怕!” 啪啪啪…… 满是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江临月身上,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谦哥儿吓坏了,哭着抱紧她。 “她又是谁呀?”围观的百姓看着她议论起来。 一看她来了,老夫人的脸都黑了。 顾南枝不动声色给了秋辞一个眼神,秋辞立刻哭着说道:“她是我们少爷的乳母。” “哎呦!能做到这个份上的唯有亲生母亲了,她一个乳母真是尽心尽力。”江临月此举引得众人不禁感叹出声。 顾南枝心中冷意泛滥,可不是,唯有亲生母亲能做到这个份上…… “给本王滚开!”成王可不是个好惹的,他一脚踢翻江临月,手里的鞭子一挥,缠住谦哥儿的脖子,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来,恶狠狠地看着谦哥儿,“本王说过,你伤了瑾儿一只眼睛,本王要你两只眼睛。” “父亲,母,母亲,救,我啊……”谦哥儿吓得连哭都忘了。 “成王息怒啊!”裴洛白大声说道。 成王看都不看他一眼,手起刀落。 “噗嗤……”随着谦哥儿凄厉的惨叫声,两只血淋淋的眼睛滚落在地。 谦哥儿立时昏死过去。 江临月尖叫着扑了过去,不等她靠近,就被一旁的侍卫拦下。 老夫人和赵氏吓得站立不稳。 裴洛白痛心疾首,眼都红了,“谦哥儿……” 顾南枝用锦帕遮着半张脸,淡定的看了一眼,前世他就该是这样的下场,是她救了他,可谁念过她半分好! 眼见成王还想要挑断谦哥儿的手筋和脚筋,她眼神闪了闪,若真叫他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了? “嗖……”倏的,一支利箭朝着成王破风而去。 “快保护王爷!”一众侍卫立刻冲上前去,纷纷抽出手中的长剑。 砰! 一个侍卫手持长剑,一击斩断那支利箭,箭尾处竟绑着一封信,上面写着成王亲启,侍卫当即把信递给成王,“王爷,这上面有一封信。” 成王还以为有人要暗算他,他沉着脸接过那封信一看,脸顿时黑的跟墨汁一样。 “走,回府!”他把谦哥儿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秋辞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小姐,那封信上终究写了什么?成王怎会轻而易举放了谦哥儿?” ------------ 第八十四章 这味道不对 “放过?”顾南枝单手支着额头,笑靥如花看着秋辞。 谦哥儿本就失去老夫人的宠爱,如今又丢了一双眼睛,彻底沦为一个废物,以后每一日对他来说,都是人间炼狱! 这叫放过吗? 至于那封信上写了些什么,前世,她无意间发现一个与成王有关的秘密,她就是用这个秘密,才换谦哥儿平安无事。 她杏眼微眯,慢条斯理道:“老来得子是好,倘若苦心求来的子嗣,是别家血脉呢!” 秋辞徒然睁大了眼,“小姐,你是说……”成王,他绿了…… 顾南枝微微颔首,成王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嫌成王妃年老色衰,又没生个男丁出来,便暗中毒杀了成王妃,如今的成王妃是从侧妃的位置爬上来的,母凭子贵,不过玩了一手借种! 谦哥儿在裴洛白的马车上。 看着他空洞的双眼,江临月哭的险些昏死过去,她紧紧拽着裴洛白的衣袖,咬牙切齿道:“显哥哥,你也是知道的,从前谦哥儿有多乖巧听话,肯定是顾南枝那个贱人,故意把谦哥儿给养歪了,你一定要给谦哥儿做主啊!” 裴洛白本就心烦意乱得很,那可是成王唯一的儿子,谦哥儿弄瞎了小郡王一只眼睛,成王岂会轻易放过他? 他冷眼看着江临月,呵斥道:“闭嘴,谁准你出府的?你难道还嫌不够乱吗?” 江临月被他阴郁冷厉的模样给吓住了。 那边,老夫人和赵氏也快要吓死了。 “我就说他是个祸害,你看看他闯出多大的祸事来,他这是要把我们都给害死呀!”老夫人心有余悸,脸色难看得很。 赵氏心神不定,抓着老夫人的手,“母亲,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老夫人脸色阴沉,眼底戾气翻涌,能怎么办? 一到侯府,顾南枝便给自己扣了一定教子无方的罪民,去了祠堂罚跪。 先发制人,她这一手实在高明,不仅堵得众人无话可说,还成功让老夫人想起,谦哥儿拜见先祖那一日,老侯爷牌位无端裂开的事。 老夫人遍体生寒,当即叫人把谦哥儿挪到下人住的偏院不说,都不准府医给他诊治。 唯有江临月一个人守着他。 见府医迟迟不来,她哭着冲到前院,裴洛白这才知晓,他下令让府医立刻去给谦哥儿诊治,没想到府医推三阻四的,等他发了火,才支支吾吾说这是老夫人的命令。 裴洛白二话不说,冲到鹤白院,找老夫人对峙,“祖母,你为什么不准府医给谦哥儿诊治?你想害死他吗?” “不是我想害死他,是他这个祸害,想把我们都给害死,洛白你仔细想想,自从谦哥儿回来之后,府里接二连三发生了多少祸事?这一次,他竟然惹到成王头上,成王什么性子?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老夫人摇头,“不,你且等着看,哪怕成王废了谦哥儿两只眼睛,依旧不会让过我们的,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平息成王的怒火,至于谦哥儿……就听天由命吧!能活下来是他的福分,就是去了,那也是他的命!” 裴洛白不肯,他执意让府医去给谦哥儿诊治,老夫人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 但在这侯府她想除掉一个人,多的是办法,她把孔妈妈叫进来吩咐了几句,然后亲自去了一趟祠堂,顾家还有用,犯不着为了一个祸害,得罪顾南枝与顾家。 府医给谦哥儿开了药,因着没人服侍,江临月只能自己给谦哥儿熬药。 从祠堂出来,秋辞在顾南枝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捏着帕子笑了起来,“走,先去看看谦哥儿,毕竟我也养了他这么久。” 她来到偏院的时候,江临月刚给谦哥儿熬好药,正准备喂他,见顾南枝来了,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护在谦哥儿身前,“你还来干什么?现在你满意了吗?” 秋辞上前想要怒斥她,被顾南枝拦下,她眼眶红红,心疼不已看着谦哥儿,“我知道你怨我,是我没有保护好谦哥儿,都是我的错,我会求祖母,把谦哥儿挪到揽月阁养伤。” 江临月冷冷瞪了她一眼,“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 顾南枝站在那里垂眸不语,一副自责不已的模样。 江临月拿起汤匙,就要给谦哥儿喂药。 顾南枝骤然抬眸,她匆匆上前,一把攥住江临月的手腕,江临月怒不可遏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顾南枝盯着她手里的药,压低声音道,“这味道不对。” 江临月想都不想甩开她的手,“你胡说些什么?这药是我亲手熬的。” “我素爱调香,对味道最是敏感,为了谦哥儿还是谨慎为好……”顾南枝满目恳求,再次抓住江临月的手。 江临月定睛看了她一眼,似想起什么,拔下头上的银簪,伸进药碗里。 ------------ 第八十五章 玉碎 片刻,等她取出银簪的时候。 秋辞呀了一声,“这银簪怎么黑了?” 顾南枝看了她一眼,“出去。” 江临月端着药碗的手颤抖起来,只差一点,她就亲手害死自己的儿子。 “啊……”她面容狰狞,眼底一片狠厉,狠狠将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然后用那双阴毒的眼睛盯着顾南枝,“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南枝垂眸看向谦哥儿,“我不是在帮你,谦哥儿既认了我,我就是他的母亲,母亲保护孩子天经地义,我只想他好。” 是谁? 江临月不信,她盯着手里的银簪,把府里所有人过了一遍,答案呼之欲出! 是那个老虔婆,一定是她! 顾南枝拿着帕子,动作轻柔替谦哥儿擦去脸上的冷汗,满脸心疼回眸看着江临月,“此事你先不要声张,难免他们不会换别的法子,在这侯府想要一个人死太简单了,他们应该不敢在药方上做手脚,你把药方给秋辞,我让她重新去抓药,在揽月阁的小厨房熬好后,悄悄给你送过来。” 江临月别无选择,她若去找裴洛白,裴洛白肯定会去找老夫人质问,老夫人既然想要谦哥儿的命,一计不成,她肯定会再生一计。 倒不如将计就计。 她拿出药方给了秋辞,顾南枝虽然也不可信,但谦哥儿对她已经彻底没有威胁,她犯不着害他的性命。 回到揽月阁,顾南枝便让秋辞去给谦哥儿抓药,她随手调了几味香,杏眼晕开淡淡的锋芒。 她是在帮江临月与谦哥儿吗? 不,她只是想要他们狗咬狗罢了。 关起门来,成王府着实热闹了好一阵,不过成王刻意压着,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去。 谢府。 谢逆提笔蘸墨,写了一封奏折,抬手交给霍岑,“去,送进宫里。” 弹劾裴洛白教子无方的折子,很快出现在圣上面前,且不止一封。 午后,圣旨便到了裴家。 侯府人心惶惶,一个教子无方的罪民扣下来,裴洛白才做了几天督察院副使,就被罢免了官职。 传旨的公公一走。 “家门不幸呀!”老夫人仰天哀嚎了一声,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母亲,祖母……”侯府乱成一团。 唯有裴洛白拿圣旨,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老夫人的话不停的在他耳边回荡,难道祖母说的对,谦哥儿真是个祸害,所有的祸事都是因他而起? 顾南枝也疑惑的很,前世这个时候,明明没有圣旨的,这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这些日子,她一直叫人盯着裴洛白。 晚间,沐浴后,她正准备歇息,秋辞走了进来,“小姐,奴婢刚收到消息,世子去了偏院看谦哥儿。” 顾南枝眼波流转,看着秋辞压低声音道:“你立刻去一趟霜华院。” 谦哥儿还没有醒来,他眼上覆着厚厚的白纱,江临月正在默默垂泪,裴洛白走了进来,她已经知道他被罢免官职的事。 “显哥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看谦哥儿了。”她冲上去紧紧抱住裴洛白。 裴洛白神色复杂看着榻上的谦哥儿,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后,“月儿,等谦哥儿的情况稳定一些后,我便把你们送到城外庄子上,那里清净,适合谦哥儿养伤。” 江临月骤然抬眸,不可置信看着他,“显哥哥……你不要我和谦哥儿了吗?” 她心里止不住冷笑,怎么见谦哥儿瞎了眼,他就想撇开他们母子,他做梦! 裴洛白双手落在她肩上,一字一句,“月儿,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怎会不要你和谦哥儿,我只是想让你们暂时避避风头而已,等过些日子,谦哥儿好了,我一定会接你们回来的。” 江临月在心里吼道:“你就是!” 哪怕她气得想撕了裴洛白,面上依旧一片柔弱,“我知道显哥哥也是为了我们好,我都听显哥哥的。” 她说着把头靠在他胸膛,声音又轻又柔,“显哥哥,让我再给你生一个孩子好吗?” 榻上,谦哥儿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裴洛白轻声道:“好。” 江临月知道,他只是在哄她罢了,她清楚的察觉到,刚刚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些,他不愿! 两个人正抱在一起。 “世子,墨雨寻了过来,说婉兮姨娘身体不适,突然吐了,想请世子过去看看。”江陵隔着门道。 裴洛白眼中一亮,婉兮可是有孕了? 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看了江临月一眼,“你好好照顾谦哥儿,我抽空再来看你们。” 然后,转身就走。 江临月冷冷盯着他的背影,像是一条蛰伏在暗夜中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她想再给他生个孩子,他就违心哄骗她? 婉兮这个贱人不过疑是有孕,他就这么高兴? 谦哥儿成了这样,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难过! 她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就连老夫人都被这个消息给惊动了,纵然府医来看过,婉兮不过吃坏了肚子,但老夫人还是高兴的很,她精神奕奕看着孔妈妈,“你立刻去物色几个乖巧又听话的婢女,给洛白安排在房里。” 孔妈妈办事效率很高,只用了半天功夫,她就把这件事给办好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顾南枝,她眸光潋滟,轻笑出声,“老夫人可真会办事。” 秋辞去给谦哥儿送药的时候,无意间说了一句嘴,江临月拿着药碗的手一僵,她掩下眼帘,眼里一片浓黑,一个婉兮还不够吗? 谦哥儿还没醒,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 今日是裴照江拜师的日子,简云斋格外热闹,能被周大儒邀请而来的,哪个不是身份显赫? 周大儒带着裴照江亲自在门口迎客。 见谢逆来了,周大儒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与他寒暄了几句,让裴照江亲自给他引路。 原本两个人错着身子,渐渐的竟成了并肩而行,裴照江顿觉不妥,准备错开几步,也不知怎的脚下一个踉跄,竟然撞在谢逆身上。 只听吧嗒一声。 谢逆腰间的那块玉佩,瞬间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玉质通透,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价值不菲。 ------------ 第八十六章 请求 裴照江一楞,慌忙给谢逆赔罪,“首辅大人,学生不是故意的,不知这块玉佩价值几何?学生愿照价赔偿。” 谢逆笑容温和,但带着一股疏离的意味,“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便罢了吧!” 裴照江却执意不肯,他有他的傲骨。 谢逆看了霍岑一眼。 霍岑拱手道:“属下记得,这块玉佩是大人花三千五百两银子买的。” 裴照江一听,面色微僵,他想到价值不菲,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多贵,是他赔不起的,他思虑片刻,正准备硬着头皮与首辅大人打个商量,看看可否分次赔偿。 谢逆却轻笑出声:“本官闻到裴公子身上有一股墨香,银子就不用了,便用那块墨来抵吧!” 霍岑抬眸,暗戳戳看了他一眼。 大人,你可真是比门口的大黄都狗,看上人家的墨就直说,非得搞上这么一处,没见裴公子吓得脸色都白了。 “这……”裴照江很是为难,那块徽墨是嫂嫂送给他的,他怎能拱手送人? 谢逆也不恼怒,依旧一副云淡清风的模样,“那裴公子就照价赔偿三千五百两银子吧!” 收钱这种事,自然得霍岑来,他上前一步,朝裴照江伸出手来,“我家大人的时间很是宝贵,还请裴公子不要耽搁我家大人的时间。” 裴照江面上闪过一丝囧态,他浑身上下只有不到一千两银子,还是嫂嫂给他。 谢逆深知他拿不出银子,也不为难他,他看了霍岑一眼,“算了,等会找周令恒吧!” 霍岑点头,父债子偿,徒债师偿,没毛病,非常符合大人一贯的作风。 谢逆越过裴照江就走。 “大人且慢!”怎料裴照江拱手一礼,恋恋不舍拿出顾南枝送给他的那块徽墨。 霍岑接过,毕恭毕敬递给谢逆。 “倒是块好墨,不知裴公子从那里买的?本官也想买上几块。”谢逆放在鼻尖嗅了嗅。 裴照江如实道:“回大人的话,这块墨不是买的,而是别人送给学生的,大人怕是买不到。” 嗅着那淡淡的梅花香,谢逆嘴角勾着很浅的弧度,“裴公子喜欢梅花是吗?” 裴照江心中一暖,“是。” 谢逆拿着那块墨把玩着,刻在侧边的名字,倏的映入他眼帘,他眸色一暗,细细抚摸着裴照江的名字。 墨是好墨,只这名字碍眼的很…… 他在简云斋有自己的竹楼,上了竹楼,他看都没看霍岑一眼,“去找把刀来。” 霍岑立刻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他满腹疑惑,这大人都得手了,怎得还一副那啥不满的模样。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霍岑抬头看了一眼,“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谢逆充耳不闻,他手持匕首细细抹去裴照江的名字,然后在另一侧,一笔一划刻下自己的名字。 他眸色清冷,“只这香味叫人不甚满意。” “你可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味道吗?” …… 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顾南枝请示了老夫人,将谦哥儿接到揽月阁,老夫人想着那孩子反正也没几日可活了,就叫他去的安详一点吧!便允了。 裴洛白一心想把江临月和谦哥儿送到城外庄子上去。 晚饭的时候,他来了揽月阁,他还不知道谦哥儿和江临月也在揽月阁。 “世子。”顾南枝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行礼,不等裴洛白伸手,她已经后退一步。 他开门见山,“枝枝,我思虑再三,准备把谦哥儿和月娘送到城外庄子上去。” 顾南枝给他盛了一碗汤,“世子,谦哥儿有伤再身怕是不妥吧!这天也还冷,庄子上也没有良医……” 裴洛白眼下拢着青色的阴影,他定睛看着顾南枝,深吸了一口气,“枝枝,你难道不觉得,所有的祸事都在谦哥儿来了之后才发生的!” 顾南枝满脸诧异,“世子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不动声色朝内室看了一眼。 裴洛白面色凝重,“或许祖母说得对,谦哥儿就是个祸害,我已经决定了,再过几日,就把谦哥儿送到城外庄子上,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江临月就在内室,听着他的话,她气得浑身僵硬,好一个裴洛白,竟然连他也觉得谦哥儿是个祸害。 “月娘,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说服世子,让你们留下来的。”裴洛白离开后,顾南枝十分温柔安慰了江临月一番。 江临月感激的看她,“世子夫人,奴婢想出去一趟,上寺庙给谦哥儿求一张平安福可以吗?” 顾南枝当然准了。 翌日,看着谦哥儿用过早饭,喝了药之后,江临月就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顾南枝看着秋辞压低声音道:“叫人看好她。” 因着惦念谦哥儿,江临月很快就回来了。 夏令在外面守着,秋辞急匆匆走了进来,“小姐,看守月娘的人说,她出了侯府,便去了一趟药铺,买了,买了……” 说着她耳根红了起来。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顾南枝笑了起来,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江临月已经穷途末路,只剩这个一个法子。 明日就该去陆家赴宴了。 晚上,快该就寝的时候,江临月跪在顾南枝面前,“世子夫人,奴婢有一个求情……” ------------ 第八十七章 赴宴 一 赴宴这一日。 晨昏定省必不可少,顾南枝照例去给老夫人和赵氏请安。 老夫人早早就叫人备好马车,她一身暗红色的华服,珠翠满头,还带着蓝宝石镶嵌的抹额,华贵不失威严,纵然侯府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可她精气神十足,不见一丝颓废。 赵氏虽然也是一身华服,但气势远不如老夫人。 已经到了该去赴宴的时候,见顾南枝竟然带着江临月来了,老夫人脸上顿时布满阴云,如今她对江临月母子真是厌恶到骨子里去了。 “枝枝,府里无人可用了吗?你怎么带着她来了?”以前她还愿意维系表面的和平,自从得知裴洛白准备把他们母子送到庄子上后,老夫人彻底一点顾及都没有了。 顾南枝本就长得明艳,今日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长裙,广袖飘飘,外面穿着白色云锦制成的披风,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她的发饰简单,但不失华丽,眉心缀着一块水滴型的紫色宝石,衬得整个人越发明媚动人。 “回祖母的话,昨晚夏令着了风寒,今日高热不退,我只有这么两个陪嫁丫头,便想着让月娘今日陪我走一遭,不然只带秋辞,恐叫旁人笑话咱们侯府。”她一副为侯府着想的模样,一本正经看着老夫人,“祖母觉得月娘不妥,可是有什么顾虑?” 不错,这便是江临月昨晚的请求。 想着马上就要去庄子上了,她想跟顾南枝一起去陆家赴宴,最后见见世面,也算不枉此行。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这叫她怎么说?她若是非要拦着月娘,唯恐叫她多想,洛白好不容易厌弃了他们母子,若再横生出别的枝节,倒是不值,到时让孔妈妈把她看牢也就是了。 她不再纠结这件事,见裴洛白还没来,皱着眉头问道:“这马上就要出发了,洛白怎么还不来?” 顾南枝就知道老夫人会同意的,倒是江临月有些担心,但见老夫人不再揪着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今日是她最后的机会! 正巧江陵来了,“回老夫人的话,世子说他今日便不去了,让你们不用等他。” “糊涂,枝枝,你去劝劝洛白,今日他必须去陆家赴宴,他越是躲着不见人,只会让众人越发轻视侯府,他不仅要去,还得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去,六年前那个坎都熬过来了,没有什么是过去不去的。”老夫人脸色略显幽暗,但更多的是睿智。 顾南枝自然要去,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若是缺了裴洛白,还有什么意思。 秋辞捧着顾南枝为裴洛白准备的衣袍,去了霜华院。 温柔乡,英雄冢,哪怕裴洛白不是英雄,也爱死了这温柔乡,这几日,他日日把自己关在霜华院,与婉兮饮酒作乐。 顾南枝到的时候,他竟然还没有起来。 顾南枝的事,婉兮不能不上心,她轻声劝着裴洛白,“世子,好世子,老夫人都发了话,今日怕是推脱不得,妾身服侍您穿衣可好?” 裴洛白冷着脸,一把将婉兮拥入怀中,扭头冲着外面怒吼道:“滚,都给我滚,谁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他赶出侯府,谁也不例外。” 秋辞有些担忧看向顾南枝,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世子怕是不好劝。 顾南枝站在门外,她神色从容,她嗓音淡淡,“世子若不想承袭爵位,想永远躲在这霜华院,那便不去吧!” “只世子可做好准备了?世人多健忘,原本只会嘲笑侯府一阵子,可今日之后,怕是会嘲笑侯府,不,是世子一辈子!” “我与祖母几个女眷尚且不惧,世子若怕,我便去回了祖母,定让她成全你。” 语罢,顾南枝转身就走,她眼底勾着嘲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裴洛白,自然她拿捏起来也得心应手。 所以她点都不着急。 秋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给了秋辞一个安心的眼神。 砰! 她才走了几步,身后紧闭着的房门突然开了。 “我去。”她堪堪回眸,就见裴洛白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光着脚站在门里。 “我就知道没有什么能压垮世子。”她敷衍的赞赏了一句。 裴洛白看着沐浴在清冷日光下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我已经为世子准备好今日赴宴的衣袍。”顾南枝给了秋辞一个眼神,秋辞立刻走上前去。 裴洛白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裙,又看了一眼秋辞手里,那身绛紫色的衣袍,还隐隐带着一股的香味,他声音沙哑,“枝枝……” 她还是在意他的。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们到的不早也不晚,定国公已是门庭若市,今日来赴宴的皆是达官显贵。 裴洛白一辆马车,顾南枝与老夫人他们一辆马车。 裴洛白见了江临月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一路上江临月安分得很,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侯府众人才下了马车。 “哎呦!这不是大姐姐吗?听说前些日子,大姐姐那曾孙儿惹怒了成王,就连洛白都被罢免了官职,我还以为大姐姐今日定没脸来赴宴了呢!没想到大姐姐竟然来了,可怜我学了数十年,都没学会大姐姐这份气度。”白家一门三姝,说话的这位是陈家老夫人,也是老夫人庶出的妹妹,不过嫁了一个五品小官。 她一开口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说着幽幽叹息了一声,“我这脸皮,它怎么就这么薄呢?” 迎上众人的目光,裴洛白面色紧绷,可笑的自尊心作怪,叫他想要落荒而逃,想到都是因为顾南枝,他才会站在这里,被人羞辱,他带着怨气扫了顾南枝一眼。 赵氏想要发作,老夫人一个眼神扫去,她顿时消停了。 老夫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看着陈老夫人淡淡道:“那是自然,我是嫡出,妹妹不过一个庶出,在闺阁中尽跟着姨娘学的那些勾栏手段,怎登的大雅之堂!” 她说着扫过在场众人,“人生本就祸福难料,谁能保证永远一帆风顺?起起伏伏乃是常态,今日跌至谷底,焉知来日没有乘风而起的机会。” “走!”她携裴家众人,大大方方进了定国公府。 陈老夫人碰了一鼻子灰,她憋了一肚子气,沉着脸领着陈家众人也进了国公府。 顾南枝突然感觉到,身上落了一道叫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她脚下微顿,不着痕迹朝后瞥了一眼,一个意料中的人,跃入她眼帘…… ------------ 第八十八章 赴宴 二 陈老夫人嫡亲的孙儿,陈璟。 顾南枝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杏眼幽光浮动,她可没忘,前世在陆家的满月宴上,发生了些叫人很不开心的事,让她名声扫地,被众人指指点点,此后在裴洛白面前始终低了一头。 她终于等来今日。 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陆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江临月亦步亦趋跟在顾南枝身旁,她身上也隐隐带了一股极淡的香气,除非顾南枝这种经常与香料打交道的人,旁人是闻不出来的。 孔妈妈按照老夫人的吩咐,紧盯着她,见她一点都没有往世子跟前凑的意思,才渐渐松懈下来。 “大姐姐和三妹妹来了!真是叫我好等,快里边请。”陆老夫人也穿了红色的衣裙,看着慈眉善目,她亲亲热热迎了上来。 顾南枝微微垂眸,清凌凌的眼底多了几分冷意,白家三姝,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位陆老夫人比起老夫人,城府只深不浅。 前世,那桩事,未必没有她的手笔。 “多日不见,二妹妹别来无恙。”老夫人稳得很,顺势拉住陆老夫人的手臂。 陆老夫人不动声色挣脱她的手,含笑看着裴洛白与顾南枝,“洛白与枝枝也成婚多年了,怎得膝下还无所出,趁着这段日子闲暇在家,洛白你争取让姨母明年也去你家赴宴。” 这话也是绵里藏针。 老夫人怼了她一句,“二妹妹且等着,我侯府的好事,岂止这一桩,到时候有你赴宴的时候。” 给陆老夫人请安过后,裴洛白便去了前院,女眷则都在后院。 “嫂嫂,我是你陈家弟妹,不知你可还记得我?”一个脸生的妇人,亲昵的看着顾南枝,几个人坐在一个桌子上,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的眉眼竟与顾南枝有五分相似,不过多了一股子小家子气。 顾南枝怎会不认识她呢? 陈璟的妻子,刘氏,明明比她小了几岁,只那张脸沧桑的,看着比她还大。 “我知道,你是姨母家,陈璟表弟的嫡妻,今日我们倒是有缘。”顾南枝看着她那张脸,心里恶心的厉害,前世她与刘氏就是一桌,不是有缘是什么! “嫂嫂说的极是,我们可不是有缘。”刘氏笑得和善,若是把眼底的戾气压得干净一些就更好了。 顾南枝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客人还未到齐,一直有人陆陆续续的来。 陈家老夫人拿裴照江的事,结结实实恶心了老夫人和赵氏一番,一个庶出,比嫡出更有出席,两个人跟吃了苍蝇一样,吐也吐不出来。 顾南枝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暗暗给她记了一笔,这不是给三弟招惹祸事吗? 前院也热闹得很。 定国公正在招待今日宾客,突然有人来报,“国公,首辅大人来了。” 弄得老国公一愣,他记得清楚,陆家与谢逆并没有什么人情上的往来,自然也不会给他送请帖,更重要的是,谢逆府里连个女眷都没有,他怎么想起来凑这种热闹。 图扎心吗? 或许他想来看看,儿孙满堂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也说不定。 “来者是客,快请首辅大人。”老国公只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这可是首辅大人,多少人想抱他的大腿,虽然他没想过这个事,但人家主动把腿伸过来了,抱一抱也未尝不可。 他亲自去迎谢逆。 谢逆穿了一身白色常服,宽袖窄腰,外面穿着同色系的披风,背后墨迹晕染,浓淡不一,意境高远,与他这个人极配,看似温和,实则漂渺如云,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下官不请自来,还望国公恕罪,只谢府清冷,才想着来沾沾喜气,恭喜国公了。”他姿态谦和,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谦谦君子。 霍岑立刻奉上贺礼。 他家大人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对劲儿。 孤家寡人的,竟来参加这种,无聊到用脚能抠出整篇出师表的宴会。 哎,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他也是!!! 老国公叫人给谢逆安排了席位。 临近中午,宾客到齐后,宴会开始。 顾南枝看了身旁的刘氏一眼,略略垂眸,装模做样端起茶盏。 刘氏立刻拿起筷子,去夹顾南枝面前那盘菜。 “啊……”突然,她不小心撞了顾南枝一下,褐色的茶水尽数洒在她的衣裙上。 刘氏呀了一声,“嫂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立刻拿出帕子,给她擦拭身上的茶水,可她的衣裙都湿了,有用吗? “无碍的。”顾南枝缓缓推开刘氏的手,因为她嫌恶心,陆老夫人立刻叫人领着她去更衣。 顾南枝起身,吩咐江临月去给马车上给她取备用的衣裙,她知道,江临月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不巧的很,她也在等。 前院。 众人正在饮酒,悄无声息摸进来一个仆从,俯身在陈璟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抬头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他,不动神色离开席位。 他刚走,谢逆便骤然抬起头来,他一贯温润如玉的眸子,深不见底,平静的瘆人,就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他叫霍岑给老国公说了一声,很有礼貌的离席。 负责引路的婢女,将顾南枝领进一处极为偏僻的客房。 才进去,引路的婢女还没有离开,她便看着秋辞吩咐道:“你去看看月娘怎么还不来?莫要让她迷路了。” 秋辞转身退了出去。 “世子夫人在这里稍后。”屋里焚着香,引路的婢女抬头看了一眼,急忙退了出去。 客房里只剩下顾南枝一个人,她屏住呼吸,快步走上前去,拿水浇灭里面的香料,然后取出手里的帕子,躲在内室的帷帐后。 前世是她疏忽了,也是她没什么龌龊的心思,她一个玩香的,才会着了这种粗鄙的手段。 很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吱呀!”再然后,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 第八十九章 赴宴 三 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顾南枝立刻屏住呼吸,冷寂寂的杏眼锋芒毕露。 早在看见刘氏那张脸,她就该想到的,可惜前世她又痴又傻,直到被人算计了,才反应过来。 那人果然进了内室,她躲在帷幔后,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紧张到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在那人从帷幔前走过时,她悄无声息显身,捏着帕子,猛地朝那人身后扑了过去,纤细的手腕从后往前伸去,想用手里的帕子去捂他的口鼻。 没想到那人十分警觉,他一把抓住顾南枝的细白的手腕,骤然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顾南枝一下子傻了眼,怎么会是他?陈璟呢? “……首辅大人?”她满脸惊诧,想要停下来,却已经来不及,惯性使然,她一头扎进谢逆怀中,撞得鼻子都红了。 温软满怀,谢逆眸色幽深的不像话,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垂眸看着怀里娇小的身影,嗅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他有些失神。 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暗哑的厉害,“你没事吧!” 顾南枝急忙拢紧手里的帕子,然后才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她撞得鼻尖红红的,杏眼里洇着一层雾气,她忍着鼻腔的酸涩,朝谢逆摇了摇头。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落在谢逆眼里,勾得他心跳都乱了起来。 “首辅大人也来陆家赴宴了?”顾南枝满腹疑惑,明明上一世,谢逆并未出现在这里。 谢逆刚准备开口。 “嘿嘿……好喝不过花雕,好玩不过……嫂子,嫂嫂,我来了……”陈璟轻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染了几分醉意,踉踉跄跄走了进来。 谢逆眼底掀起浓黑的漩涡,周身气息骤冷,冰冷骇人的杀气都快要凝成实质。 听着陈璟那放浪形骸的话,顾南枝又羞又恼,气得捏着帕子的手抖了起来。 “别怕!”谢逆缓缓放开她,指尖残存着她的温度,想起刚刚两人亲密的姿态,他耳尖像是开出桃花一般,泛着粉嫩的颜色。 他上前一步,挡在顾南枝面前。 下一秒,陈璟撞进内室。 谢逆淡淡开口,“是吗?” “啊……首辅大人怎么是你?”陈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白的跟鬼一样,颤颤巍巍的看着谢逆。 顾南枝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望着他的背影,明明他并非什么清正之人,可这一刻,却带着她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不知你想怎么玩?”谢逆半张脸拢在一片阴影中,另外半张脸带着清冷绝艳的笑,眼尾处晕染着细细的红,与人前那副端方君子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看上去又疯又狠。 “首辅大人……我错了,我,我这就滚……”陈璟吓得屁滚尿流,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就跑。 “你想往哪里逃?大人允许你离开了吗?”霍岑突然如鬼似魅出现在他面前,轻飘飘伸手扼住他的脖子,后面传来的冷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完了,大人生气了。 莫说这个混账玩意,就是路过的苍蝇都得挨上几巴掌。 谢逆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霍岑当然懂,他捂着陈璟的嘴把他拖了出去。 有人招惹了大人,大人一般生气的时候,会说处置,处置的弦外之音,就是给他留口气,弄成半死不活就成。 这处理学问就大了。 既要咔嚓了他,还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多谢大人相救。”待他们离开之后,顾南枝才从谢逆身后走了出来,她对着谢逆躬身行了一礼。 “若真说救命之恩,夫人……才是我的恩人。”谢逆垂眸看着她,从他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细长如玉的脖颈,他眸色幽深,“夫人与我,以后无须多礼。” 前世,陈璟闯进来没多久,刘氏就带着人冲进来,陈璟一口咬定,是她勾引他,若非她的守宫砂还在,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即便如此,她的名声依旧一落千丈,成了侯府的耻辱。 她带着谢逆匆匆离开这里。 两个人前脚刚离开没多久,刘氏就领着好几位夫人闯了进来。 “嫂嫂?嫂嫂你在吗?”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刘氏满腹疑惑,愣是在屋里找了好几圈,直到确定屋里没有人之后,才带着不甘转身离开。 她也是嫁进陈家才知道,她只是个替身。 洞房花烛夜,陈璟与她圆房的时候,嘴里一口一个嫂嫂,可把她恶心坏了。 她一直疑心家里两个嫂嫂,直到那年去侯拜年,见到了顾南枝,她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痴迷与疯狂。 就是那个时候,她决定一定要毁了顾南枝,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个机会。 饶是如此她还不死心,带着几位夫人,把隔壁的客房都找了遍,才败兴而归。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很快,一阵惊呼响彻整个国公府。 等陈璟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溺水而亡,整个人泡的不成人样。 好好的宴会,发生了这种事,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我的孙儿……”陈老夫人哭的死去活来。 “夫君,夫君……你醒醒啊……”刘氏伤心欲绝扑在陈璟的尸体上,怎么也拉不开,突然她一脸阴骛抬起那张泪眼模糊的脸,大声控诉道:“一定是顾南枝害死了我夫君。” ------------ 第九十章 赴宴 四 在场众人面带疑惑,全都看着刘氏。 陈璟死了,这与承恩候世子夫人有什么关系? 事关侯府声誉,老夫人脸色一沉,“刘氏,陈璟酒后失足,溺水而亡,与枝枝何干?你莫要红口白牙的污蔑人。” 赵氏也怒声呵斥道:“你莫不是伤心过头了,才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有人死在府里,可不是一件小事,定国公已经差人去刑部报了案,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顾南山,他喜怒不露淡淡的瞥了刘氏一眼,“这位夫人说的言之凿凿可有证据?” 刘氏脸色一僵,她哪有什么证据! 顾南山见她沉默不语,又问:“还是说这位夫人知道什么旁人不知道的内幕?” 刘氏紧抿着唇瓣,看着那个死鬼,这叫她怎么开口?难道主动坦白他们算计顾南枝的事吗? 顾南山云淡风轻一笑,“来人!把这位夫人带到刑部,等到了刑部,有的是法子让她开口。” 刘氏吓懵了,“不,我不要去刑部,我什么事都没有犯,你凭什么把我带到刑部?” 陈老夫人冷冷瞪了她一眼,这个蠢货,别管璟儿是怎么死的,眼下他们都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难不成要把他们算计顾南枝的事,宣扬出去? “污蔑世子夫人,这个罪名够不够?”从刘氏的反应,顾南山已经断定这其中另有隐情,还与枝枝有关,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刘氏审问一番,别管她的嘴有多硬,保证让她吐个干净。 刘氏深知自己绝不能去刑部,那是什么地方?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她立刻改了口,“大人,刚才是我伤心过度糊涂了,夫君的死就是个意外,与世子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南山却不想放过她,“这么说,这位夫人承认自己污蔑世子夫人了?” 刘氏面色一片惨白,唇瓣抖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南山勾唇一笑,对着刘氏做了一个请的姿态,“这位夫人请吧!” 刘氏吓坏了,“祖母救我……” 陈家老夫人这才开口说道:“这位大人,我这孙媳因着伤心过度,这才失言了,且不说她已经知错了,就不必闹到刑部了吧!” 最后还是陆老夫人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还请顾大人给老身一个面子。” 顾南山这才作罢,他环顾四周没发现顾南枝的身影,心里有些不安,“不知老夫人可欢迎下官留下吃一杯酒。” 他余光不着痕迹扫过刘氏,有冰霜溢出,好一个陈家…… 这个面子,陆家还是肯给的。 “枝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又是要带我去哪里?”裴洛白跟在江临月身后,他一脸的不耐烦。 江临月先去马车上给顾南枝拿了衣裙,然后又去了一趟前院,找裴洛白,她看得出那个刘氏是故意的,再联想到她与顾南枝有几分相似的脸,她心里顿时有了盘算。 她恨裴洛白薄情寡义,也恨婉兮那个贱人,但她更恨的是顾南枝,是她抢走了她的儿子,把她的儿子祸害成这个样子。 江临月正要开口,突然瞥见两道人影,她眼底溢出一抹喜色,故作诧异,“世子快看,那不是世子夫人吗?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又是谁?” 褐色的枝头,稀稀拉拉开了几朵粉白的杏花。 裴洛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看到树下的人,他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表情一寸寸裂开,染满阴厉之色。 她不是说不认识首辅大人吗? 那他们这又是在做什么? “这个还给夫人。”谢逆从袖兜拿出一张,洗得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递给顾南枝,他眉眼温润,“还有多谢夫人。” 顾南枝看着他手里的帕子,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 她私心并不想与谢逆有什么过深的接触,拿了帕子,行了个礼,就准备离开。 怎料谢逆突然开口,“夫人且慢。” 顾南枝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缓缓朝她伸出手来,她下意识侧了侧身子,就见他从她头上取下一片落花。 从裴洛白的角度看去,两个人的身影重叠,似不知羞耻抱在一起,他气得眼睛发红,“这个贱人……” 他大步上前就要去找顾南枝算账。 就在那时,谢逆清冷的眸子闪过一道寒光,他骤然抬眸,“谁在那里?” 只差一点他们就被发现了,幸好江临月眼疾手快,拉着裴洛白躲进一旁的假山后,两个人近在咫尺,衣服上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变成一种新的香味,那味道勾人的很。 江临月抵在他胸口,他背靠着假山,两个人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那可是当朝首辅,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浓黑的戾气在裴洛白眼中翻腾,难怪这次他回来后,顾南枝就对他冷冷淡淡的,原来她竟然攀上了谢逆,好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谢逆眼神浸着一层冷意,他倒是无惧任何流言蜚语,只怕连累了她,他上前几步,准备去那里查看一番。 霍岑突然现身,他脸色凝重,“大人,刚传来消息,太子遇刺,圣上震怒,召大人立刻入宫觐见。” 谢逆脚下一顿,回眸看向顾南枝,“你,万事小心……” 顾南枝颔首行礼,“多谢大人。” 谢逆眸色幽深,定睛看了她一眼,与霍岑匆匆离去。 顾南枝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记得前世她与谢逆并无什么交集,怎得这一世走哪都能遇见他?! 真是怪哉! 她朝谢逆刚才看的方向走去,谨慎如他定不会空穴来风,她也想看看,究竟是谁在那里! 走了几步,谢逆脚下一顿,他抬眸看向霍岑,“从今日起,让玲珑贴身保护她,记住寸步不离,若她有恙,提头来见!” “……大人说的她,可是世子夫人?”霍岑双目微睁,我的那个老天爷类,大人这是想干什么?明晃晃的想挖承恩候世子的墙角吗? 谢逆一记眼神扫来,霍岑只觉得与死神擦肩而过,他一个激灵,“属下遵命。” 细细想来,大人不是想挖世子的墙角,而是已经在挖墙角的路上了…… 玲珑是谁? 她可是千机阁的首领,身手一流,专门负责给大人收集各种消息,重点是……她是个女的! 这算不算大材小用? 谢逆垂眸,慢条斯理抚摸着手腕上的珠串,还有陈家与陆家…… 等顾南枝来到假山后,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她长长的鸦羽扑闪,眸光一沉,刚刚在这里的是裴洛白与江临月,他们两人到底搅在一块了,这也就是说,他们看到她与谢逆在一起的画面了。 裴洛白最是多疑,恐要多生事端…… “枝枝,你怎么在这里?”她想的出神,突然背后多出一人,吓了她一跳。 ------------ 第九十一章 摇曳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顾南枝笑了起来,“阿兄,你怎么也在陆家?” 她十分好奇,“莫非你也是来赴宴的,怎不见嫂嫂?” 只是她记得陆家与他们家并无私交。 顾南山摇头,他言简意赅,“陈璟死了,定国公报了案,我是来办案的。” 顾南枝大吃一惊,“什么陈璟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酒后失足,溺水而亡。” 顾南枝眸色急转,她垂眸遮去眼底的惊骇,心里似有浪潮翻涌,谢逆让属下处置陈璟,她以为顶多是教训陈璟一番。 没想到他竟让人要了陈璟的性命…… 在刑部待的久了,顾南山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枝枝,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顾南枝想都不想立刻摇头,“阿兄,我只是有些害怕。” 顾南山目不转睛看着她,用戏谑的口吻道:“刘氏还咬了你一口,说是你害了陈璟,枝枝你不打算跟阿兄解释一番吗?” 顾南枝眼神骤冷,果然她猜得不错,刘氏与陈璟早就算计好了,莫说陈家老夫人,就是陆老夫人只怕都参与其中。 在闺阁时,老夫人处处打压,拿捏她们,如今侯府式微,她们想要报复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可她们不该动她! “阿兄……”顾南枝想了想,说出陈璟与刘氏算计她的事。 顾南山不怒反笑,只那笑容叫人毛骨悚然,“我就知道,那刘氏不会无缘无故攀咬你,原来他们起了这种龌龊的心思,竟敢算计到你头上去。” “那陈璟的死?”他想问,可是她做的! 见顾南枝摇头,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压低声音道:“枝枝乖,为了这种混账东西,实在不值得脏了自己的手,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阿兄,阿兄多的是法子……” 想到不能教坏自家妹妹,也不能吓着她,他这才住口。 他眼尾勾出一抹狠色,好得很,陆家与陈家是吧! 放眼京都,有几个权贵之家,经得起刑部的审查,他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 他心里另有疑惑,到底是谁要了陈璟的命? 两个人正说话呢!秋辞寻了过来,还给顾南枝带来干净的衣裙,权贵之家的妇人出行,谁不带几身备用的衣裳。 见顾南枝安然无恙,料想刘氏她们也不敢再贸然出手,顾南山叮嘱了她好几句,叫她没事,赶紧回去,得了她的保证,他这才回刑部。 陈璟的死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湖里,只激起一点细微的水花,今日来了这么多权贵,宴会还得继续下去。 顾南枝换上干净的衣裙后,便出现在一众女眷面前。 陈老夫人与刘氏,已经带着陈璟的尸身回去。 见她回来,陆老夫人眼神微闪,这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是个厉害的主! 刘氏的话就像一片柳叶,落在水面上,虽轻,但到底留下一些痕迹,当下有人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顾南枝换了一身妃红色的衣裙,就连眉间的额饰都换了,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明艳端庄,她姿态从容,坦然的接受众人的打量。 “听闻陈家表弟出事了,真是叫人痛心。”她望着陆家老夫人,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 陆家老夫人演技也是炉火纯青,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愣生生挤出几滴清泪来,看着倒是情真意切。 赵氏向顾南投来责怪的目光,怪她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了,给了刘氏乱咬她的机会,累的侯府名声受损。 老夫人眼神犀利,淡淡投来一束目光,很快便收了回去。 众人见识过顾南山的厉害,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顾南枝杏眼划过一丝冷笑,且等着看,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江临月拉着裴洛白,随意进了一间客房,出了陈璟这档子事后,国公府就加强了戒备,巡逻的人增加了两倍不止。 “顾南枝这个贱妇,等我回去一定要休了她。”许是心烦的缘故,裴洛白只觉得有些燥热,他扯了扯衣领,怒不可遏,脸上一片凶狠之色。 “显哥哥别气,为了她不值得,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江临月从背后轻轻拥了裴洛白一下,她目光落桌上的茶壶,眼里充满算计,摸了摸袖兜里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她松开裴洛白,背对着他,默不作声往茶壶里放了些什么,然后体贴的给裴洛白倒了一杯茶,“显哥哥喝杯茶压压火。” 不知为何她也觉得有点热,就好像心口有一团火在烧,不自觉舔了舔唇瓣。 裴洛白正觉得口干舌燥,他一饮而尽,又让江临月给他倒了一杯茶,原本他身体里流淌的血就很热,两杯茶下肚像添了一把火。 轰的一声,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眼睛红的厉害,就连面前的人都模糊起来。 “顾南枝,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他伸手掐住江临月的脖子,江临月双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她双眼迷离,“显哥哥……” “顾南枝你只能是我的,记住了吗?我的……”她才开口,裴洛白便怒火滔天,狠狠擒住她的唇瓣,没有一点温柔缱绻,有的只是冰冷狠厉的惩罚。 江临月愣了一瞬,这么快就起效了吗? 还有,他不是不在乎顾南枝吗?为何如此愤怒?这个时候又为何喊着她的名字? 旋即,她脑袋里一片浆糊。 两个人,像是干柴烈火,一碰即燃。 屋里温度节节攀升,屋外的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床幔很有节奏,起起伏伏…… 两个人忘我的相拥,一起沉沦。 女子的低吟,男子的霸道,动静之大,很快惊动了巡逻的侍卫。 “这是什么声音?” 一队侍卫匆匆上前,“是谁在里面?立刻滚出来。” 翻云覆雨间,裴洛白与江临月浑然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砰……”为首的侍卫一脚踹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一地的衣裙。 他当即懵了,立刻扭头吩咐道:“快去禀报夫人。” ------------ 第九十二章 别开生面 陆夫人收到消息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厉害,她立刻禀了陆老夫人。 后院一众女眷,突然来了个侍卫,顾南枝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眼底溢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江临月为何想来陆家的满月宴? 因为她要不顾一切,抓住唯一可以留下的机会。 那晚,即便她不开口,今日她照样会出现在这里。 听了陆夫人的话,陆老夫人面露不虞,她起身看着众人,含着歉意道:“今日真是叫大家瞧笑话了,刚府里发生件腌臜事,诸位闲来无事便都去瞧瞧,日后也好引以为戒。” 什么腌臜事? 众人本就好奇的很,她身为主人,话又说到这个份上,自然都要去瞧瞧。 顾南枝真是求之不得,想来一会的场面,定然别开生面,她怕江临月买的药不奏效,特意给他们备了一份大礼。 裴洛白的衣服上,还有江临月的衣裙,分别熏了她特制的香,两个人只要凑到一起,就会变成一种新的香料,无形之中撩人心弦,催人动情。 不知怎的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她抬眸四下扫了一眼,没有瞥见江临月的身影,她脸色一沉,叫孔妈妈把顾南枝唤来,一问,这才知道江临月去给她拿衣裙,这会还没有回来,她立刻吩咐孔妈妈去找。 顾南枝还为江临月辩解了一句,“祖母不必忧心,月娘许是迷路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老夫人暗骂了一声蠢货,心里涌上阵阵不详的预感。 陆老夫人领着众人来到客房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沉溺于云雨中,那羞人的声音,不停的往众人耳朵里钻。 “还不快去给里面的浪荡子浇两桶水,让他们好好清醒清醒,再把人给提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府上教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陆夫人一声令下。 这个间隙,陆家的下人搬了座椅,还贴心的准备了茶点。 顾南枝捏了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吃着,她淡淡的瞥了那间客房一眼,前世,他们两人在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勾勾搭搭了十数年。 今日,她给他们一个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机会,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好好感谢她一番! 还在正月里。 哗啦!两桶冷水浇下去。 榻上的人立刻清醒过来。 “啊……”女子的尖叫声率先响了起来,然后是一阵惊慌失措从抽泣声。 赵氏还在那慢条斯理的品着茶。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老夫人手一抖,手里的茶盏应声而落,是江临月那边扫把星…… 陆老夫人立刻投来诧异的目光,“呀!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劳烦妹妹挂心了,不过手抖了一下。”老夫人故作镇定,她心里抱有侥幸,即便里面是江临月那个贱人,不见得洛白就在里面,他这会该在前院才对。 怎料,下一秒。 “嗯……你们是谁?快给我滚出去。”裴洛白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老夫人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她脸色铁青,唇瓣控制不住抖动起来,众人全都坐着,只她站着,像是鹤立鸡群,突兀得很。 赵氏不敢相信,眨了眨眼,刚才那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是洛白?! 戏还是要做的,顾南枝杏眼立刻涌上泪水,难以置信,死死捂着唇瓣,想把眼里的泪意给逼回去。 陆老夫人单看她们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眼底带着嘲弄,十分体贴看着老夫人,“大姐姐可是觉得座椅不舒服,我这就叫人给大姐姐重新换一把。” “好妹妹……”老夫人放下脸面,匆匆来到陆老夫人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姿态放的极低,已是在哀求她,“既是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又何必闹到明面上,污人眼睛呢!私下里处置了也就是了。” 陆老夫人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抬手覆上她的手,姐妹情深,“大姐姐说的有理,就按大姐姐说的去办吧!” 只是,已经晚了。 “呀!这不是承恩候世子吗?真想不到里面的浪荡子,竟然是他!” “这位姑娘瞧着脸生的很,不知是哪家的?竟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来。” “我与世子夫人同在一桌,她好像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婢女……” 裴洛白和江临月被带了出来,两个人面色潮红,一看就知刚才动了情,特别是的江临月,眉眼含春,一副被滋润过的媚态。 听着众人的议论,迎上众人鄙夷的目光,裴洛白恼羞成怒,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刚才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兀的,他猛地想起什么来,是那两杯茶有问题。 他倏的朝江临月看去,猩红着眼,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可怖模样,“是你!” 老夫人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赵氏发了狠,她疯了一样朝江临月扑了过去,“是你这个贱人勾引我儿子,我撕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顾南枝身上,同情的看着她。 顾南枝脸色煞白,她摇摇欲坠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苍凉的笑,眼泪簌簌落下,“世子就这么喜欢月娘吗?” ------------ 第九十三章 祸水东引 那边老夫人和赵氏,还想着把这件事推到江临月身上,给她安上一个勾引主子的罪名,正好趁机把她给处死。 怎料裴洛白已经开口了,他怨毒的看着顾南枝,“对,我就是喜欢月娘,喜欢到无法自拔,你满意了吗?” 这就是她先发制人的原因,顾南枝喜极而泣,若非她死死压着眼底的笑意,差点穿帮,她挤出点凄楚挂在脸上,“既然世子这般喜欢月娘,我愿意成全世子。” 她垂眸看向江临月,“月娘,你愿意做世子的妾室吗?” 江临月愣了一瞬,她没有想到,幸福来的如此之快,她先是愧疚的看着顾南枝,然后垂眸,轻声道:“奴婢自知对不起世子夫人,可,奴婢已是世子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愿意了。 老夫人和赵氏一句话都插不上,只听顾南枝道:“起来吧!既然世子心悦你,从今日起你就是月姨娘了。” 江临月求之不得。 “不,我不同意,明明是她没脸没皮,用下贱的手段勾引洛白,才叫洛白做出这种事来,这样的人理应浸猪笼,她有什么资格给洛白做妾?”赵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老夫人顺势说下去,“洛白,你说,是不是她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你身不由己才做出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来。” 她们两人不停的给裴洛白使眼色,让他把一切都推到江临月身上。 陆老夫人眼角带笑,玩味的看着这一出闹剧。 裴洛白充耳不闻,就连她们的眼神也使到地沟里去,他死死盯着顾南枝,她与谢逆在一起的画面,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回放,愤怒已经冲昏他的理智,他咬牙切齿道:“不是,我说了,是我想要月娘。” “祖母和母亲反对也没用,世子夫人已经同意了,她现在已是月姨娘。”他丢下这句话,拉起江临月就走。 老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赵氏眼前也阵阵泛黑。 陆老夫人只嫌事不够大,她一脸关切,“大姐姐,你没事吧!洛白是骄纵放荡了些,但府里添了个人,总归是件喜事,妹妹在这里恭喜姐姐了。” 听了她这句话诛心之言,老夫人再也承受不住,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白吟秋这个天杀的老贱人,这样的喜事给她,她要不要? 裴洛白粗鲁的把江临月拽上马车,然后狠狠推了她一把,厉声吼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江临月后脑勺磕在车厢上,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委屈至极,泪眼盈盈看着他,“显哥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洛白冷笑一声,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你不懂?江临月事到如今,你还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问你,那茶是怎么回事?” 江临月眼神躲闪了一下,“什么茶?那茶有什么问题吗?” 旋即,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想起来了,那是世子夫人更衣的房间,莫非有人想要算计世子夫人?” 其实是她随口胡诌的,她哪里知道顾南枝在哪间客房更衣,她不过想着裴洛白也不知道,且离了国公府,这件事也无从考证。 说着她紧张兮兮抓着裴洛白的手臂,“而且,我怀疑,陈璟的死与世子夫人有关。” 国公府死了个人,裴洛白是知道的,且他也知道死的是陈璟,他不悦的皱起眉头,冷冷甩开江临月的手,“你胡说些什么,陈璟的死与她何干?” 江临月可从来都没有打算放过顾南枝,“显哥哥,你可还记得咱们进国公府的时候,陈璟家的那个刘氏,与世子夫人足足有五分相似,若说陈璟对世子夫人没有邪念,我是万万不信的,席间刘氏无意间撞了世子夫人一下,世子夫人被茶水打湿了衣裙,这才不得不去更衣。” 她一面说着,一面仔细观察着裴洛白的反应,果不其然,他已经起了怀疑,她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接着又道:“若这是她们一开始就算计好的呢?而显哥哥却无意间,喝了她们给世子夫人准备的茶水……” 裴洛白脸色越发冷凝。 “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世子夫人安然无恙,而陈璟却溺毙在湖里。”她说着骤然一惊,“会不会是世子夫人身旁的那个男子所为……” 她虽然不知道谢逆的身份,但从他的穿着与气度上,也能看出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她不知道谢逆的身份,裴洛白却是知道的,他瞳孔一点点收紧,若是当朝首辅,想杀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莫说一个陈璟,就是一百个陈璟,也不够他杀的…… 江临月见他已经信了七八分,又加了一把火,“显哥哥若不信,大可去一趟陈家,看看我说的那个刘氏。” 她深知事关自己清誉,顾南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件事的。 但刘氏就不一样了,她死了夫君,定然恨死顾南枝了。 “你最好不要骗我。”裴洛白看了江临月一眼,叫车夫停车,然后纵身跳下马车。 见他叫人牵来匹马,策马而去,江临月阴恻恻笑了起来。 裴洛白这个人最是多疑,老夫人与陈家老夫人看着就针锋相对,只要他肯去,刘氏必不会让她失望的…… ------------ 第九十四章 撕破脸 裴洛白与江临月在国公府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老夫人又气得昏了过去,赵氏哪里还有脸面在待下去。 她面皮烫的厉害,叫人搀扶起老夫人,叫上顾南枝匆匆回了侯府。 顾南枝眼底压着笑意,乖巧的跟着赵氏上了马车,今日可很是收获颇丰,今日纳一个妾室,明日纳一个妾室,裴洛白当日在顾家门口说的那番话,已然成了个笑话。 裴洛白想把江临月与谦哥儿送走,她偏不让他如愿! “枝枝你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连个人都看不住,才叫洛白与那个小贱蹄子,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都是你的错,你这个世子夫人是怎么当的?连洛白的心都拢不住,顾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一上马车,赵氏再也忍不住,她冲着顾南枝就发作起来,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她身上去。 顾南枝低眉顺目的,她慢悠悠抬起头来,声音软绵,只说出的话能噎死个人,“母亲,不也看不住父亲吗?!” 赵氏:“……” 她差点气死,双眼充血,气鼓鼓瞪着顾南枝,胸膛起伏的厉害,可她偏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临下马车,她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去祠堂跪着,给我好好反省反省,想想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祠堂谁爱跪谁跪,顾南枝是不会去的,丢人现眼的事又不是她干的,她大大方方回了揽月阁。 江临月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一进侯府,赵氏逮着人就问,“月娘那个贱人回来了吗?” 得知江临月已经回来了,赵氏杀气腾腾冲进谦哥儿的房间,一把揪住江临月的头发,左右开弓狠狠抽打着她的脸,“叫你勾引洛白,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顾南枝在房中听的一清二楚,她眼尾勾着笑意,手上摆弄着香料,以前江临月还想着讨好老夫人与赵氏,自然会压着性子,伏低做小。 从老夫人给谦哥儿下毒,裴洛白狠心要把他们送走,如今她怕是不会再惯着赵氏,毕竟她手里还捏着一个足以让他们害怕的把柄。 果然,江临月冷冷一笑,她一把攥住赵氏的手,猛地往身前一拉,目光阴毒,一字一句道:“夫人,我劝你以后对我最好客气一点,是你儿子求我带着谦哥儿回侯府的,也是你儿子许诺我,让我做侯府当家主母的,若我和谦哥儿在侯府好好的,你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若你们再玩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比如下毒,溺水什么的,我不介意自爆身份,拉着你们跟我一起去死,反正谦哥儿已经成了这样,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怎么敢?”赵氏被她这股狠劲给吓住了。 江临月嗤笑出声:“呵……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面容狰狞,狠狠甩开赵氏的手,笑得阴冷瘆人,把自己的脸主动凑到赵氏跟前,“夫人要不要再打一下试试?” 赵氏的脸阴的快要滴出水来,她控制不住后退一步,指着江临月,“你,你疯了吗?” “对,我就是疯了,被你们逼疯的!”江临月一脸癫狂的笑,“你打啊!你怎么不打了?若是世子夫人知道我和谦哥儿的真实身份,若是世人知晓你的好儿子,连自己的寡嫂都不放过……” “你住口,我不许你再说下去,你不就是想做洛白的妾室吗?我成全你!这些话你给我烂到肚子里去,听到没有?”赵氏的表情绷得一塌糊涂,她跟个疯妇一样,用死亡的眼神凝视着江临月,从牙缝挤出一点声音来。 江临月慢条斯理拂了拂被她抓皱的衣袖,笑得粘腻冰冷,像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我就知道夫人是个聪明人,现在我和谦哥儿要住这揽月阁,让顾南枝从这里滚出去,我还要亲自教养谦哥儿,想必夫人一定能做到,对吧!” 赵氏来找她,本来想出一出心里那股恶气,没想到反而被江临月给拿捏了,她气的快要炸了,偏偏还不能发作,这就更折磨人了。 “我这就叫枝枝从揽月阁搬出去,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江临月勾唇一笑,云淡风轻朝她挥了挥手里的帕子,“希望夫人一直这么聪明才好,老夫人那里您也要帮着劝一劝才是,谁让我好,你们才能好呢!” 赵氏怒火中烧,她转身就走。 她们说话的声音极低,顾南枝并没有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大致也能猜到。 特别是赵氏阴沉着脸,出现在她面前,怒气冲天,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枝枝,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还有什么脸面住在揽月阁,我要你立刻从揽月阁挪到云水苑去,这揽月阁就留给月姨娘,还有谦哥儿你也不必再教养了,月姨娘从前是他的乳母,以后就让她来教养谦哥儿。” 她已经可以确定,江临月已经选择跟她们撕破脸,接下来这侯府只会越来越热闹。 不仅可以甩开谦哥儿这个包袱,还可以顺理成章从这恶心人的揽月阁搬出去,顾南枝简直求之不得。 “夫人……”夏令忿忿不平,冲上前去想跟赵氏理论,被她一把拉住,“是母亲,儿媳这就从揽月阁搬出去。” 赵氏走后,夏令气得红了眼,“小姐,夫人也太过分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秋辞看着她说道:“若这正是小姐所求呢?” 夏令愣愣地看着顾南枝,一脸不可置信。 因为她性子比较冲动,顾南枝一直瞒着自己的心思,倒是秋辞已经看出来,她走上前去,轻轻的握住夏令的手,“夏令,不用替我委屈,这侯府从来都不是我的归宿。” 夏令呆呆的看着顾南枝,像是懂了,又不完全懂…… 顾南枝很快吩咐下去,开始给江临月腾地方。 回到刑部之后,顾南山便叫人调来卷宗,准备先拿陈家开刀,为了枝枝的清誉,陈璟只能是失足落水,他还没有找到突破口。 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 第九十五章 也有他兜着 霍岑悄无声息出现在顾南山面前,若非顾南山见过他几面,知道他是谢逆身边的人,已经叫人拿下他了。 “我家大人说了,这几样东西,顾大人兴许能用得上。”不等顾南山询问他的来意,霍岑已经取下身上的包袱,放在他面前。 顾南山有些狐疑,什么东西是他能用得上的? 他打开那个包袱一看,脸上难掩兴奋之色,里面竟是陈家与定国公府的罪证,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足以叫他们两家万劫不复。 他带着不确定问道:“首辅大人这是何意?” 霍岑拱手说道:“我家大人还说了,顾大人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什么都无需顾忌,便是闯出塌天大祸,也有他兜着。” 顾南山:“……” 听了霍岑这番话,他心里腾腾的更厉害了,顿时生出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于是,他有些惶恐不安道:“不知首辅大人想要下官做什么?” 他这倒是把霍岑给问住了,他眼神微闪,摸了摸鼻子,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家大人,想叫你一声大舅哥而已…… 只这些话他不能说,只能昧着良心说道:“顾大人多虑了,我家大人不过见不得国之蛀虫罢了,若顾大人不愿就算了,权当属下今日没来过。” 他说着抱起那个包袱,就准备离开。 这能行? 顾南山急了,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那个包袱,管他有什么目的,只要能替妹妹报仇就行,他说的大义凌然,“请转告首辅大人,为民除害,下官乐意至极。” …… 裴洛白果然去了陈家。 他见了刘氏,那张与顾南枝有五分相似的脸后,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没想到陈璟对顾南枝真的起了这种龌龊的心思。 刘氏自然不会蠢到,主动说出他们算计顾南枝的事,她一口咬定,是顾南枝耐不住寂寞,主动勾引陈璟,今日也是她主动邀约陈璟,这些年两个人私下一直有来往,如今裴洛白回来了,为防东窗事发,她才杀了陈璟灭口。 她大声嚷嚷着,顾南枝是个杀人凶手! 陈家老夫人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甚至拿出两人私相授受的证据,那是一张泛黄的帕子,上面绣着顾南枝最喜欢的凌霄花,边角还绣着她的名字。 裴洛白双眼血红,怒气冲冲从陈家走了出来。 贱人,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贱人…… 果然之前只是江临月的猜测罢了,这哪里是陈璟做局害她,分明是她做了个局,叫谢逆误以为是陈璟想要轻薄她,然后借谢逆的手,除了陈璟,好一个心思歹毒的贱人。 怎么她这是搭上了谢逆,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除了陈璟? 她可真是天真,当朝首辅怎么会要她这样一个残花败柳! “顾南枝,我一定要休了你,叫你身败名裂,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首辅大人还要不要你这个烂货。”他面容阴骛,骂骂咧咧准备翻身上马。 突然,顾南山带着一队禁军,冲进陈家。 他吓得立刻躲在一旁。 很快,陈家哭声震天,在他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陈家所有人就被禁军押着上了囚车。 而顾南山耀武扬威,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 他一定是听信了顾南枝的谗言,公报私仇。 于是,他想都不想冲了出去,张开双臂,自诩正义之士,挡在顾南山面前,“陈家这是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拿人?” 顾南山唇畔勾着讥诮的笑,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来,“蠢货!陈家犯了谋逆之罪,难道你想跟着他们一起下刑部大牢?” 他已经知道裴洛白在陆家干的那档子没皮没脸的事,他真心觉得,枝枝休夫这件事,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 什么?谋逆之罪? 裴洛白吓得脸色一白,不是他官报私仇吗? 江陵赶紧上前把他拖走,有时候他真觉得,世子是有点蠢味在身上的,并且蠢的还不轻! 顾南枝听闻陈家全都下了刑部大牢,且被扣了一个谋逆之罪的时候,她的心尖猛地颤了一下。 她想过阿兄可能会找陈家的麻烦,但没有想到动作竟然如此迅速,阿兄不是莽撞之人,他敢这么做,手里肯定握有陈家的罪证,所以她并不担心,她只是有些想阿兄了。 回到侯府没多久,老夫人就清醒过来,她已经去过鹤白院,许是知道赵氏把她赶到云水苑,老夫人并没有为难她。 赵氏正在给老夫人说陈家的事,她准备把老夫人哄得气顺了,再说江临月的事,没想到裴洛白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一见他,老夫人就耷拉了脸,赵氏频频给他使眼神,让他先给老夫人认个错,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祖母,母亲,这一次,我一定要休了顾南枝这个贱妇,你们知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今日我亲眼所见,她与……” 他就要脱口而出谢逆的名字,就在那时,江陵面色凝重,大步走了进来,抬眸看着他拱手说道:“世子,属下收到消息,就在刚才陆家被抄了。” 老夫人好奇的很,“陆家?哪个陆家?” ------------ 第九十六章 巧合还是有意? 老夫人心里抑制不住有些激动,是她想的那个陆家吗? “定国公,陆家!” 这个答案一出。 “哈哈哈……好个白吟秋,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老夫人一扫先前的阴郁,扶着孔妈妈的手,大笑出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先是陈家,后是陆家,报应啊,真是报应。” “快,叫人给我烫壶酒,我要好好庆祝,庆祝……” 赵氏也高兴的很,陈家众人下了刑部大牢,陆家被抄,一天之内,接二连三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谁还记得宴会上那点小插曲。 只有裴洛白一个人,如坠冰窟,他紧咬牙关,饶是如此还是控制不住打颤,如水的恐惧快要将他溺死。 那可是如日中天的定国公府…… 顾南山就是再有能耐,也只是个小小的刑部官员,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定国公府,更别说这样连根拔起。 是谢逆! 一定是他,听信了顾南枝的鬼话,被她给蛊惑了! “什么罪名?”他声腔绷得很紧,轻颤不止。 江陵,“与荣王合谋,刺杀太子殿下。” 裴洛白脸色阵阵泛白,忍不住后退一步,这下定国公府全完了,再无翻身的可能。 高兴过后,老夫人眉头紧锁,看着他冷声道:“洛白,你这又发的什么昏?好好的为什么要休了枝枝?还有你刚才说看见枝枝与谁怎么了?” 赵氏也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 那个名字堵在裴洛白喉间,想到陈陆两家的下场,他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若是惹恼了谢逆,裴家又会落一个怎样的下场? 他不敢! “没,没什么,刚才只是我一时气话,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赵氏见自己的儿子失魂落魄的,轻声安慰道:“洛白,你若真不喜欢枝枝,等承袭爵位之后,大可休了她,但绝不是这个时候。” 裴洛白知道,赵氏还想着利用顾南枝与顾家,他眼底浮上一层阴翳,从他看见顾南枝与谢逆抱在一起就知道,那个变了心的贱人,是绝不会帮他的。 老夫人脸上带了怒气,不容置疑道:“别的事也就算了,江临月与谦哥儿那两个祸害,绝不能留在府里,今晚你亲自去,把他们送到城外庄子上,叫人看好他们,绝不许他们再踏入侯府半步。” 裴洛白有些不忍,“祖母……” 老夫人厉声打断他,“你不送他们也行,今晚我就吊死在你面前。” 赵氏恨得牙痒痒,立刻告了江临月一状,“洛白,你祖母说得对,那两个祸害,绝不能留在府里,特别是那个江临月,今日你一定是着了她的算计,你可是不知道,她还拿身份的事威胁我……” “母亲够了,不是月儿……”裴洛白根本不信她的话,冲着她低吼出声。 “洛白,今日那么多人在场,难保没有人认出她来,你难道想让侯府步陆家的后尘吗?”老夫人的话不可谓不重。 “我知道了。”留下这句话,裴洛白转身离开。 顾南枝前脚刚收到陆家被抄的消息,后脚就收到顾南山的信。 他在信里告诉顾南枝,已经替她报了仇,让她无需在担心陈家与陆家的事,还顺带提了一句,多亏了首辅大人送来的证据,才能这么快拿下他们两家。 盯着这行字,顾南枝心尖猛地一颤。 还记得上午在陆家的时候,她问谢逆,为何会出现她所在客房。 谢逆语气淡淡告诉她,他饮了几杯酒,醉意上头,是来小憩的,没想到仆从误将他引入这间客房。 她信了,因为当时他确实带着醉意。 那这又是为何? 他为何要给阿兄陆陈两家的罪证? 是……巧合吗? 还是……有意帮她? “小姐……”她正看得入神,秋辞难掩兴奋走了进来,她收起信缓缓抬眸,秋辞声音压得低低的,“鹤白院那边传来消息,老夫人以死相逼,让世子今晚就把月娘和谦哥儿送到城外庄子上。” 夏令在一旁冷哼了一声,“该!她以为成了月姨娘,就不用去城外庄子上了吗?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老夫人还是拎得清的,瞧瞧这揽月阁她还没暖热,就得腾出来了吧!” 顾南枝琉璃般的眸子氤氲出冷色流光,盈盈眉目深不见底,好戏刚开始,怎么能少了她呢? 她小声吩咐了秋辞一句。 揽月阁。 “显哥哥,你不会怪我吧!是夫人罚了世子夫人,让我留在揽月阁的,我也是逼不得已。”江临月小心翼翼观察着裴洛白的神色,见他没有再提茶水的事,她眸色微闪,掠过一抹冷笑,刘氏果然没让她失望。 “月儿……”裴洛白先去看了谦哥儿,谦哥儿如今不是无止尽的哭,就是乱发脾气,打骂下人,他心里很不好受,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临月心里咯噔一声,“显哥哥,在月儿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月儿都会永远陪着显哥哥。” 裴洛白拥了拥她的肩膀,有些愧疚道:“祖母用性命相逼,今晚我就得把你和谦哥儿送到城外庄子上……” 他还想说些什么,江临月心里冷笑说一声,抬手轻轻捂住他的唇瓣,她笑得温柔,眼里盛着满腔深情,无怨无悔道:“显哥哥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能为你分忧,月儿什么都愿意做。” “月儿……”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裴洛白满意的离开。 出了揽月阁,他抬头遥遥看了一眼云水苑,脸上浮出狰狞的恨意。 顾南枝,谢逆…… 倏的,他脚下一顿,像是醍醐灌顶一般,骤然惊醒过来,幽暗的眼底满是冰冷嗜血的算计。 既然谢逆这么喜欢顾南枝这个贱人,为了她不惜大动干戈,他何不好好利用这一点! ------------ 第九十七章 梦魇 想通之后,裴洛白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他双手负在身后,嘴里哼着愉悦的小调。 入夜后,顾南枝收到裴照江的信,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拜师之后,周大儒为他联系了岳麓书院,岳麓书院那边已经给出回信,破例让他这个时候入院求学,不日他就要动身前往岳麓书院。 顾南枝很是为他高兴。 昔年那个在侯府夹缝求生的少年,终于走上一条前程似锦的坦途。 只是,她有些好奇,周大儒名声在外,为何舍近求远? 她压下眼底的疑惑,抬眼朝外看了一眼,得知裴洛白回来之后,她一直在等,等他来质问谢逆的事,可他却迟迟没来。 她已经猜出裴洛白下午去了哪里! 他既然撞见了她与谢逆在一起,怕是已经想到,陈陆两家的事,皆有谢逆的手笔。 所以……他这是怕了吗? 她讥诮一笑,心底涌上一抹担忧,裴照江到底是裴家的人,一个孝字就能把他压死,这件事他总得禀一声老夫人,若她与赵氏知晓,定会从中作梗。 装病这事,老夫人熟练的很,万一她提出要让裴照江侍疾,他连个不字都不能说! 她如水的眸子,泛起幽冷的光泽。 裴洛白今晚就要把她和谦哥儿送到庄子上,江临月又岂会坐以待毙? 春日咋暖还寒,夜黑如墨。 揽月阁的假山后,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交错。 “阿陵,我求你了,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好吗?老夫人和赵氏是绝不会放过我的,若我留在侯府,尚有自保之力,若真到了庄子上,只怕我和谦哥儿前脚刚到,后脚就会无声无息死在那里,你忍心看着我去死吗?”夜色中,江临月眼中的泪泛着动人的流光,她伸手拽着江陵的衣袍,苦苦哀求着他。 江陵紧抿着唇瓣,黑漆漆的眼中情愫一点一点破冰而出,“阿月,你也看到了,裴洛白并非良人,我带你和谦哥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好?” 江临月沉默不语,她缓缓松开江陵的衣袖,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凶狠的盯着他,“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帮我,阿陵你便不能一直全心全意对我好吗?你扪心自问入侯府后,我可曾求过你一次,哪怕前些日子我过的跟条狗一样,既如此你就看着我去死吧!我不怨你,真的,一切都是我的命数。” 语罢,她转身走的决绝,充满算计的眼眸中,溢出丝丝冷笑,心里暗暗数着,“一,二……” 她才走了几步,被她扔在身后的江陵突然开口,“阿月!” 江临月脚下一顿,脸上尽是得逞的笑容,她就知道江陵一定会妥协的。 为何一定要选在夜里,送江临月与谦哥儿去城外庄子上? 这是为了避人耳目,白天裴洛白才当众收她为妾,不到一天的功夫的就要把人送走,难免叫人多想。 江临月已经收拾好东西。 戌时中,裴洛白如约而至。 谦哥儿服了药,已经睡着了,到底是自己的骨血,裴洛白还是心疼他的,他亲自抱起谦哥儿,江临月跟在他身后,她抬眼悄悄看了江陵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她嘴角洇开一抹笑意,乖巧的跟着裴洛白一起出了侯府。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云水苑。 彼时,顾南枝沐浴后,波光潋滟的杏眼难得噙着几分慵懒,她随意歪在贵妃榻上,如墨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夏令正在给她绞着头发,一点一点挤出里面的水汽。 她抬眸看了秋辞一眼。 秋辞给了她一个含笑的眼神。 屋里焚着安神香,渺渺轻烟无声的消弭与空气中,一缕若有似无的浅香,叫人心静如水,顾南枝躺在榻上,缓缓闭上眼。 自从重生归来,她便不喜欢有人守夜。 嗅着安神香,她很快入睡。 玲珑百无聊赖躺在屋顶,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第一百零八次无声叹息,这究竟是她的命格不好?还在主子脑子有病?亦或者是她上辈子,嚯嚯了什么良家妇男? 才遭此报应? 断送了大好的前途,来守着个弱唧唧的小娘子! 在她第一百二十次叹息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那悲痛欲绝的哭声,像是绵密的针刺入心头,无端叫人窒息,她皱了皱眉头,想起主子的吩咐,挑开一块瓦片,凝神看去。 屋里一灯如豆。 只见榻上的女子面色煞白,她紧闭着眼,像从水里刚捞上来一般,冷汗把头发都打湿了,委屈之余脸上带着滔天恨意,嘴里不停呜咽出声。 原来是……梦魇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给霍岑传信。 今日太子遇刺,圣上震怒,谢逆自从回府便在书房处理公务,连晚饭都没有吃,霍岑收到这个消息后,正犹豫不决,要不要禀告大人。 在他的印象里,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惯爱哭的,高兴了哭一哭,伤心了哭一哭,一日不说三回,总是要哭上一回的。 这算什么大事? “何事?”倏的,书房传来谢逆的声音。 霍岑只能硬着头皮进了书房,把玲珑传回来的消息,递给谢逆。 谢逆一目十行。 “为何不早告诉我?”他眉眼疏淡矜冷,眼尾轻佻,勾勒着淡淡的杀戾。 霍岑只觉得后脖颈一凉,他正准备狡辩,哦不,是解释几句,就见谢逆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务,骤然起身,拿起玄色披风随意一拢,取下挂在墙上的箫,推门大步融入夜色中。 霍岑双目微睁,大人这是要去哪里?他拔腿就去追。 ------------ 第九十八章 大人彻底栽了 顾南枝还在低低泣泣的哭着,她陷在前世的悲剧中无法自拔,亲眼看着父兄,还有嫂嫂他们,一个一个死在她面前。 “爹爹,阿兄,嫂嫂……”她拼命的嘶吼,想要救下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画面一转,她回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风那么冷,被掩盖了十数年的真相,就那样摊在她面前,她好恨,好恨…… “……”突然一阵箫声入耳,轻柔,涓细,宛若渺渺轻烟,声声入耳,似山涧清泉缓缓入心,仿佛能荡涤这尘世所有忧愁。 渐渐的,她竟平静下来,从前世的画面中割裂出来,虽眼角噙着泪珠,但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箫声一响,玲珑惊得差点从屋顶摔下来。 这是……主子的箫声! 看来霍岑说的不错,主子想要挖世子的墙角…… 云水苑地处偏僻,一墙之隔,一人长身玉立,似要融入夜色中,玉箫横在唇边,狭长的眸子仿佛月光倾洒,温柔到了极致,与他周身疏冷薄凉的气息,格格不入。 数步之遥,霍岑恨不得自戳双目,这还是他家那位被誉为高岭之花的大人吗? 更深露重,匆匆而来,只为了给梦靥缠身的世子夫人吹奏一曲,以曲安神! 想起那堆积如山的公务,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犊子了,大人彻底栽了…… 主子来了,玲珑自然得来拜见一番。 哪怕知道顾南枝已经不在梦魇,箫声依旧,谢逆目光坚定而温柔,幻想着她恬静的睡颜,他嘴角轻勾,连日的疲惫,一扫而尽。 一路上,江临月始终捏着一把汗。 马车刚驶出京都不远,突然一阵颠簸,裴洛白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就在那时外面响起一阵惊呼,“不好,有刺客,快保护世子!” 兵刃相交的声音随之而起。 裴洛白心头一惊,“什么!怎会有刺客?” 他不过一个没落侯府的世子,有什么值得刺客追杀的! 难道……是首辅大人知道他无意撞见他与顾南枝在一起,要杀他灭口?! 他瞳孔一缩,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刀光剑影,追杀他的足足有十数个刺客,而他只带了江陵与四个护院,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快,调转方向回京都。” “世子……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江临月一贯是个柔弱的,这个时候她倒是不怕了,她轻轻放下谦哥儿,其实谦哥儿已经醒了,只是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对,月儿,我会保护你们的。” “砰砰砰……”裴洛白话音刚落,数支弩箭破空而来,他脸色凝重,低声咒骂了一句,抽出随身携带的软剑,挡在江临月与谦哥儿面前。 突然一个刺客追了上来,他纵身一跃跳上马车。 裴洛白一面抵挡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一面与那个刺客打斗,本就十分吃力,怎料又有一个刺客追上来。 他分身乏术。 寒光一闪,眼见那个刺客手里的长剑,就要刺入他的胸膛。 “显哥哥小心!”江临月奋不顾身扑了上去,张开双臂挡在裴洛白身前。 “噗嗤……”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很是沉闷。 “月儿!”等裴洛白反应过来的时候,江临月已经倒在血泊中,眼见她就要摔下马车,裴洛白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紧紧把她拥入怀中。 车夫拼命的挥着手里的鞭子,抬眼望去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城门。 “撤!”见已经错失了良机,追在后面的刺客,头也不回转身没入夜色中,就像是几滴浓墨注入漆黑的夜色,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显哥哥,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江临月靠在裴洛白的怀中,她腹部中了一剑,鲜血如注,说话间嘴里涌出一股鲜血。 裴洛白眼底铺着一层刺眼的红,他用力摇头,“月儿,你不会死的。” “显哥哥,便是死,我也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挡在你面前。”江临月气若游丝,她脸上不带一点恐惧,有的只是赴死的从容,宛若秋水般的眼眸含情脉脉注视着裴洛白。 “咳咳……”随着剧烈的咳嗽,大片大片鲜血在她唇畔绽放开来。 “月儿……你不要吓我,我不要你死,我答应你的事还没有做到,你还要做侯府的当家主母,你一定要撑住!”裴洛白真的怕了,他双手颤抖的厉害,看似多情实则最是薄情的眼中集聚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显哥哥,我不想离开你和谦哥儿,在我死后,你能不能为我选一处离你们很近的墓穴,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答应我好不好?”她紧紧抓着裴洛白的手,苦苦哀求道。 “好,月儿,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裴洛白声音落下,江临月嘴角含笑,缓缓闭上了眼。 “月儿,月儿……我求你醒来好不好?”看着江临月垂下去的手,裴洛白还以为她死了,心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他疯了一样拼命摇晃着江临月。 全然没有主意到,江临月的指尖颤了颤…… 得知裴洛白总算将那两个祸害送走了,老夫人双手合掌,嘴里振振有词,“阿弥陀佛,感谢佛祖庇佑。” 谁曾想她这边还没念完呢! 孔妈妈便着急忙慌走了进来,她语调极快,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一通。 老夫人面色阴郁,狠厉的眼中折射出一道冷光,她就知道这个江临月,不是个省油的灯,“好一出苦肉计,再想送走他们可就难了。” 兀的,她浑浊的眼骤然一转,冷笑出声:“既然她这么喜欢侯府,就让这里作为她的埋骨之地吧!” 老夫人眼神冰冷瘆人,在孔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 “……”余音袅袅,暗藏了一抹相思的箫声,与夜色相伴,直至快该早朝的时候,那人才带着一身浓重的雾气离开。 一夜好眠。 自顾南枝重生归来,还是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她不禁想起那闯入她梦中的箫声,于是,看着秋辞问道:“昨晚你们听到箫声了吗?” 夏令睡眼惺忪,揉了揉眼,“怎么没听到,也不知谁这么无聊,在我们院子外吹了一夜的箫。” 顾南枝眨了眨眼,原来不是梦境,她略略抬眼,朝外看了一眼,究竟是谁在外面吹了一夜的箫? 从秋辞嘴里得知,昨晚裴洛白抱着浑身是血的江临月,惊慌失措回了侯府,且不眠不休守了她一夜。 顾南枝勾唇一笑,“我就知道,她不会让我失望的。” 给老夫人和赵氏请安之后,她带着婉兮去了揽月阁,江临月以身相护,救了裴洛白一命,她们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婉兮跟在她身后,笑语盈盈,“这个月姨娘,倒是个厉害的主,这以后的日子,可有的热闹了。” 顾南枝回眸给了她一个笑,这不正是她们想要的吗? 那一剑看似凶险,实则并未伤及要害,不过失血过多,身子孱弱的厉害,江临月还没有醒来。 裴洛白眼底布满红血色,下巴一片青色的胡茬儿,整个人看上去疲惫的很,见顾南枝与婉兮来了,他缓缓抬眸。 视线落在顾南枝身上的时候,他眼底掠过一丝暗芒,面上波澜不显。 四目相对,顾南枝浅浅一笑,带着婉兮上前给他行礼。 “呕……”起身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婉兮脸色煞白,捂着腹部突然冲了出去。 ------------ 第九十九章 此乃喜脉 裴洛白大惊失色,他起身追了出去,“婉兮你怎么了?” 顾南枝嘴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瞧,旧爱在新欢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片刻,裴洛白忧心忡忡扶着婉兮走了进来,婉兮用帕子压了压嘴角,“世子莫要担忧,许是妾身又吃坏肚子了。” 她的婢女递给她一杯茶,小声嘀咕道:“姨娘这是怎么了?这几日呕吐的越来越厉害,明明没吃多少东西,怎会吃坏了肚子。” 裴洛白一听,眼中划过一道亮光,立刻叫人唤来府医。 婉兮还想说什么,顾南枝在一旁劝道:“身体为重,婉兮姨娘还是听世子的安排吧!” 府医很快就来了。 裴洛白一眼不错的盯着婉兮。 府医先愣了愣,继而皱起眉头来,看的裴洛白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开口询问,“婉兮她到底怎么了?” 顾南枝也凝神看着府医,府医在三确定后,起身朝裴洛白行了一个大礼,“婉兮姨娘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此乃喜脉呀!恭喜世子,贺喜世子!” “什么?”裴洛白骤然起身,他惊喜难言的看着婉兮,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发出朗朗笑声,“婉兮……这真是太好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婉兮面前,激动的抱起她,原地转起圈圈。 “世子……”婉兮娇羞一笑,将头埋在他肩头。 所有人看向婉兮的时候,只顾南枝一人眼神幽幽,漫不经心看向江临月,只见她睫毛掀起一丝细微的弧度,虽然依旧闭着眼,但那张素白的脸骤然变得紧绷起来。 她眼角散落着细碎的笑纹,也不知这份贺礼,够不够分量,恭喜她重回侯府! “啊……对不起婉兮,我忘了你有孕在身,不该抱着你胡来的,你没事吧!”转了两圈之后,裴洛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一脸自责赶紧放下婉兮,愧疚的看着她。 婉兮目光轻柔,望向自己的小腹,笑得格外温婉,“世子无需自责,妾身很好,腹中的孩儿也很好。” 闻讯,老夫人和赵氏匆忙赶了过来。 “哎呦!祖宗保佑,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呀!我们侯府终于后继有人了。” “婉兮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告诉厨房,不,这也太不方便了,明日我就叫人在你的霜华院腾出一间屋子,给你开个小灶。” 一屋子人全都围着婉兮,嘘寒问暖。 江临月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榻上,顾南枝都替她感到可怜。 倏的,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瞥了一眼榻上的江临月,一脸的嫌弃,轻声嘱咐婉兮,“这揽月阁,以后不许你再来了。” 婉兮乖巧的应下。 听着老夫人这句话,江临月的唇瓣,无声的抿成一条直线。 这还不算,片刻,老夫人沉声吩咐道:“从今日起,不许谦哥儿踏出揽月阁一步,至于月姨娘有伤在身,宜静养,没事就不要乱走动了。” 江临月心里憋着一口气,差点呕出血来,她还盼着裴洛白能替她说句话。 裴洛白确实开口了,“婉兮,祖母说的对,我现在就送你回霜华院。” 却是毫不留情朝着她胸口,捅了一刀。 老夫人和赵氏在前,裴洛白小心翼翼扶着婉兮,眼见他们就要走出屋子。 榻上的江临月,突然虚弱的睁开眼,她轻声呢喃,“世子……” 听着她发出的声音,裴洛白脚下一顿,回眸看向她。 江临月不胜柔弱的看着他,“我的伤口这会疼的厉害……” 婉兮柔柔一笑,推开裴洛白的手,“月妹妹有伤在身,世子还是留下陪她吧!” 顾南枝眼底噙着一抹玩味,云淡风轻看着裴洛白。 这个时候,江临月多么希望,他能留下来陪她。 怎料,裴洛白看了婉兮一眼,“月儿听话,你好好歇息,我先把送婉兮回去。” 婉兮体贴的很,“世子,妾身没事的。” 裴洛白执意要送她回去,扶着她,头也不回,一步一步消失在江临月面前。 江临月双眼蒙上一层阴翳,温婉的表情裂开,只剩下扭曲的恨意,裴洛白怎么能这么对她?她为了救他,才丢了半条命…… 顾南枝杏眼勾着慵懒,满意的看着她崩溃绝望的模样,嘴角扬起些许弧度,怎样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且慢慢受着吧! “月姨娘,你好好保重身体,莫要怪世子,毕竟婉兮姨娘怀着身孕,是府里一等一的大事。”她骤然出声,江临月这才发现,她竟然还在,立刻收起那副狰狞的模样。 “妾身谨遵世子夫人的教诲,妾身真心希望,世子夫人也能早日传出好消息,毕竟谁有孕,也不如世子夫人有孕,这才是府里天大的喜事。”她这番话说的谦卑,只笑里藏刀,想挑唆她对婉兮出手。 可惜…… 顾南枝淡淡扫了她一眼起身就走。 “母亲,母亲……我要母亲……”她才走了几步,谦哥儿眼上蒙着白布,突然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 第一百章 快叫人备车 几日的光景,谦哥儿就瘦了一圈,缎面的小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顾南枝愣了一下。 见谦哥儿跑了出来,口口声声喊着顾南枝,江临月气得胸中气血翻腾,嘴里溢出一丝腥甜,他怕是早就忘了,谁才是他亲生母亲。 “谦哥儿,谁准你私自跑出来的,万一惊扰了世子夫人该如何是好?” “来人啊!快把谦哥儿带下去。”她嗓音凌厉。 “谦哥儿听话,祖母吩咐了,以后让你跟着月姨娘,你要乖乖的,母亲过几日再来看你可好?”与江临月截然不同,顾南枝语气轻柔,耐心的哄着谦哥儿。 “不,我不要月姨娘,我只要母亲,母亲你带我走好不好?”谦哥儿循着声音,扑上去死死抱着顾南枝不肯松手。 娘亲只嘴上对他好,自从他伤了眼睛,每日只来看他一眼,就不管他了。 眼睁睁看着,曾经许诺绝不负她的男人,如今眼里只剩下婉兮那个贱人,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更是一门心思想跟着别的女人,江临月快要气死了。 她不顾谦哥儿的意愿,叫人强行把他拖走。 谦哥儿嘶声力竭,一声连一声喊着,“母亲,我要母亲……” “谦哥儿乖,母亲保证明日一定来看你可好?” 听着顾南枝的声音越来越远,谦哥儿绝望的怒喊出声:“我讨厌月姨娘。” 他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进江临月的心窝,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心里的苦涩像是冬日冰冷入骨的湖水,从脚下一点一点向上蔓延,直至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 他,可真是她的好儿子! 回到云水苑,顾南枝嘴角多了一抹薄凉的笑,她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香料,谦哥儿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事事顺着他的人。 前世,她严格管教于他,所以他觉得江临月好。 这一世,她宠他,纵他,他自然觉得她好。 她料想裴照江会回来跟老夫人和赵氏请辞,却没有想到,他人还没有回来,不日要去岳麓书院的事,已经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的。 这些话自然传进老夫人耳朵里。 她可真是料事如神,下午,鹤白院便传出老夫人吐血昏厥消息。 顾南枝匆匆赶到鹤白院的时候,赵氏正在吩咐裴洛白,去简云斋把裴照江叫回来,给老夫人侍疾。 只用了半个时辰,裴照江就回来了。 老夫人与赵氏安的什么心思,顾南枝再清楚不过,这一次,他们把裴照江叫回来,是铁了心要毁了他。 一个孝字压着,在这深宅后院,想毁了一个人,手段繁多,简直防不胜防。 她装着心事,回到云水苑,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裴照江顺利去岳麓书院求学,秋辞缓步上前,裴照江的信便递到她手里。 她展开信一看,裴照江让她什么都不要管,他自有主张,字里行间求顾南枝信他一次。 顾南枝想着,以后的路,总归得他自己走,她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他一辈子,便不再插手,只叫秋辞盯着鹤白院的动静,一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她。 从早到晚,江临月眼巴巴的等了裴洛白一天,却等来他宿在霜华院的消息。 她发了好一通脾气,暗暗想着等明日裴洛白一定回来陪她的。 可惜,第二天,她只等来了顾南枝。 顾南枝依约而来,给谦哥儿带了甜点,只是江临月并没有让她见谦哥儿,她也不在意,别人的儿子再怎样也养不熟。 一进屋里,她便嗅到一股馥郁的香气,她四下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那两盆娇艳欲滴的花上。 明明昨日还没有的。 江临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这是今早,世子叫人送来的,世子夫人若是喜欢,妾身便借花献佛,叫人送到云水苑去。” 顾南枝可不要,她不着痕迹离那两盆花远了些,只待了片刻便离开了。 翌日,她叫人给谦哥儿送来一只会说吉祥话的八哥。 “心想事成,事事如意……” 江临月自然不会让谦哥儿见到,她本想扔了这只八哥,怎奈这两句吉祥话,简直说进她的心坎里,她便养在自己屋里。 夜里,她终于等来裴洛白,只是她与裴洛白还没说上两句话,裴洛白就被霜华院的下人给叫走了,说是婉兮姨娘身体不适。 “贱人,贱人……都是贱人……”江临月气得砸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 这几日,顾南枝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老夫人与赵氏对裴照江出手,没想到这几日风平浪静的,眼看明日就是裴照江该去岳麓书院的日子。 晨起,她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老夫人竟出奇的好了起来,容光焕发,整个人看着精神抖擞。 当着她的面,老夫人把裴照江喊了过来,一脸慈爱道:“照江,明日就是你去岳麓书院的日子,祖母这身子骨好多了,下午你就回简云斋吧!” 老夫人的表现,真是让顾南枝误以为,是她想多了。 等回到云水苑,她越想越不对劲儿,“秋辞,你快叫人去看看,三少爷这会还在不在鹤白院陪老夫人。” 见她面色凝重,秋辞也不敢多问,她转身走的匆忙。 希望是她想多了,顾南枝端起桌案上的茶,轻抿了一口。 秋辞去的匆忙,回来的也快,“小姐,鹤白院的下人说,老夫人想吃碧瑶居的水晶糕,让三少爷出府去给她买了。” 顾南枝拿着茶盏的手一抖。 咣当一声,她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小姐?”夏令疑惑不解看着她。 顾南枝神色慌张道:“快叫人备车。” ------------ 第一百零一章 蛇鼠一窝 鹤白院。 老夫人目光冷沉,扫了赵氏一眼,“这一次,能确保万无一失吧?” 赵氏眼底浸着冰冷刺骨的杀气,阴恻恻道:“母亲放心,这一回定叫那个小孽种有去无回,还有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啊呸!他想踩着洛白出人头地,等下辈子吧!承恩候府只能是洛白的。” 在处理庶子庶女的问题上,老夫人向来是支持她的,因为她同样恨毒了那些从妾身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在闺中就与那些庶女斗的厉害,后来嫁入侯府,与那些妾室更是斗的你死我活,所以只要有她在一天,就绝不允许那些低贱的庶出,有出头的机会。 这些年,赵氏刻意打压那两个庶子,从不让他们在人前露面,说是侯府庶子,其实过的是圈养的日子,连侯府的下人都不如。 只等着弱冠之后,赏一个小院子把他们打发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老夫人厌恶江临月,才把她塞给裴长卿那个贱种,当年两人成婚的时候,那叫一个寒酸,只有寥寥数位宾客,侯府一个人都没有出席。 为防江临月逃走,老夫人只派了几个婆子和婢女看管她。 如今想来都怪顾南枝,若非她提出让裴照江给谦哥儿做伴读,怎会生出这些事端来! 裴照江刚出侯府,便感觉到身后多了几个小尾巴,他清冷如玉的眸子,闪过冷淡的讥诮,与顾南枝面前,那副温和纯良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跟在他后面的人,突然出手。 砰! 一棍子打下来,他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是一麻袋。 两个绑匪才手忙脚乱,把他塞进麻袋里,一辆马车停在巷子口。 眨眼的功夫,车轮转动,扬起阵阵浮灰,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顾南枝细细询问,才知道裴照江已经去了多半个时辰,若无意外,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买上水晶糕,在回侯府的路上。 她乘坐着马车,顺着回府的路,去迎裴照江。 夏令和秋辞跟在马车左右,两个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放过,独独没有她们要找的人。 已经快走到碧瑶居,顾南枝的心直坠坠的沉了下去,不祥的预感在她心里不断放大。 片刻,马车停在碧瑶居门口。 秋辞上前问了一番,今日裴照江根本没有来过碧瑶居。 顾南枝就知道,一定出事了。 “去刑部找阿兄。” 真是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一起了,等她们到刑部的时候,才知道顾南山今日出去办案了。 顾南枝脸色泛白,怔怔的站在那里。 秋辞开口说道:“小姐你先别担心,三少爷那么大个人了,肯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 阿兄不在,顾南枝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回侯府。 回侯府的路上,她还存着点侥幸的心理。 等回到侯府后,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果不其然,裴照江还没有回来,她又派人去了一趟简云斋,得到的消息,今日裴照江根本没有去过简云斋。 她可以断定,裴照江的失踪,一定跟老夫人和赵氏脱不了关系。 可她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了。 她留了个人在刑部守着,若阿兄回来,她第一时间就会收到消息。 一上午,她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下午,阿兄还没有回来。 没想到鹤白院那边突然有了动静,老夫人让孔妈妈来请她,说是出了天大的事。 顾南枝心里顿时有了算计,怕是跟裴照江有关。 果然如此。 “哎呦,枝枝啊!这可如何是好?照江去给老夫人买水晶糕的时候,竟然被黑龙山的土匪给绑走了,现在绑匪来信索要赎金,若是天黑之前,我们拿不出十万两银子,他们就要杀了照江,你快点想想法子呀!”一见她,赵氏便开始哭丧,泪珠子劈里啪啦的往下掉。 若不是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只看这些眼泪,真能把人唬住。 老夫人也硬生生挤了几滴泪,“枝枝呀!照江到底是侯府的血脉,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我与你母亲已经商量好了,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照江救回来。” 她眼中满是算计,说着一顿,“我这里能拿出两千两银子。” 赵氏抬眼看着她,一面哭,一面说,“我这边凑一凑,应该也有个两三千两。” 裴洛白也在,“枝枝,祖母和母亲只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剩下的,你看……” 几个人蛇鼠一窝,意思很明显,剩下的银子让顾南枝来出。 ------------ 第一百零二章 他怕是已经 顾南枝总算知道,他们把裴照江弄到哪里去了。 他们竟然与黑龙山的土匪勾结在一起,那些全都是亡命之徒,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黑龙山地势险峻,占尽天险,易守难攻 ,连官府拿他们都没有办法。 他们,可真是丧心病狂。 好一个一箭双雕! 即便她拿出赎金,那些银子也只会落入他们手里。 人性之恶,真是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差点忍不住冷笑出声,低垂着眸子,轻声道:“祖母,母亲,我这边也是囊中羞涩,若是把那些陪嫁的首饰都卖了,也只能拿出一千多两银子。” “什么?”赵氏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连哭都忘了,“枝枝,这是救你三弟的命呀!你莫不是想见死不救?” 当年她嫁入侯府的时候,可是十里红妆,她怎么会没有银子?她这分明是不想往外掏。 亏她想出这么个一举两得的办法来。 老夫人也是脸色一沉,“枝枝,银子只是身外之外罢了,难道比照江的性命还重要?还是说你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一家人看待?可真是叫祖母心寒!” 裴洛白也开始说道:“这笔银子不是让你白拿,我可以用侯府的名义,给你打一张欠条。” 看着他们这副下作的嘴脸,恶心的顾南枝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祖母,母亲,莫说我们没有银子,就是把银子凑够了,谁又能保证那些绑匪拿了银子,一定回放了三弟, 万一他们拿了银子,又不放人,到时候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果然,他们皆被问住了。 “可我们总得试一试呀!难道眼睁睁的看着照江去死?”赵氏还不死心,她眼底压着一抹凌厉的锋芒。 放人? 放什么人? 他们要的就是裴照江死在黑龙山。 “儿媳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顾南枝逐字逐句道:“不如,我们报官吧!” “绝对不行。”赵氏想都不想,一口反驳。 顾南枝一脸疑惑,“为何不可?” 赵氏支支吾吾。 还是老夫人说道:“万一激怒了那些绑匪,照江怕是必死无疑,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报官。” 裴洛白面无表情看着她,“除非你想害死三弟。” 可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顾南枝沉默片刻,“那我们只能尽力把银子凑够,我这就回顾家一趟,找父兄看看能借多少银子。” 赵氏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枝枝,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老夫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裴洛白多长了个心眼,他让江陵悄悄跟着顾南枝。 他脸上噙着冷意,他倒要看看,这个贱人究竟是回顾家,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没想到顾南枝真回了顾家,这个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顾南枝会去找…… 与此同时,霍岑出现在谢逆面前。 谢逆正在处理公务,他杵在那里正好挡住光线,他不悦的抬起眸子,就见霍岑手里捧着一封信,嬉皮笑脸道:“顾姑娘叫人递来一封信,说是给大人的。” 谢逆身上笼着的那层寒意,顿时散去,他眉眼洇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你说谁?” 霍岑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是顾姑娘!” 谢逆淡淡瞟了他一眼,“从这个月开始,你的俸禄上调一百两银子!” 霍岑笑得见牙不见眼,要知道他的月俸,已经好几年没动过了,感谢顾姑娘!他可真是个小机灵…… 谢逆心念一动,接过信,打开一看,脸上的笑意顿时凝结成冰,周身的寒气逼人,冻得霍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谢逆看着信上清秀的字迹,他蓦地嘴角一松,脸上明明带着笑意,只那双眼眸清寒幽深,杀机毕现,整个人带着一种难言的偏执与狠厉。 他曾允她一诺。 没想到,今日她竟要用这一诺,换他救裴照江一命! 裴照江算个什么东西! 像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对她心存妄念。 “枝枝……”他音腔极低,柔声念着她的名字,眼尾勾勒着一抹刺目惊心的猩红。 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都打算饶他一命。 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提笔蘸墨。 很快,顾南枝便收到他的回信,寥寥数笔,她拜托他的事只字未提,只告诉她顾南山的去处。 看过之后,她心里的担忧更甚。 原来阿兄已经奉命去黑龙山剿匪。 那可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 老夫人和赵氏还等着她拿银子,一下午派人催了她好几次,她皆置之不理。 眼看夜幕将至,老夫人和赵氏发了好大的脾气。 赵氏面色森然,“我看她就是不想拿银子,什么回去借钱,全都是托词罢了,等她回来,我绝饶不了她。” 如今她掌管着府里中馈,日日往里贴银子,想着叫顾南枝拿些银子出来,没想到她竟不肯。 到了夜里,顾南枝总算把顾南山盼了回来。 “阿兄你没事吧!”她紧抿着唇,快步迎了上去。 纵然顾南山一袭玄衣,她还是看到上面斑驳的血迹,眼中噙着泪,声音颤抖,“阿兄你,你伤到哪里了?” 顾南山亮出右手臂给她看了一眼,“只是一点轻伤罢了。” 见他伤得不重,顾南枝这才放下心来,她立刻追问道:“你们剿匪顺利吗?你可曾在黑龙山见到我那小叔子裴照江,他可跟着你们一起回来了?” 顾南山抿了抿唇,嗓音低沉,“枝枝,正是因为裴照江沿途留了记号,我才能带着人顺利找到那些山匪的老巢,只是,等我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关押人质的地牢着了火,等我们把火扑灭后,里面只剩几具残骸,我带着刑部的弟兄,找遍整个黑龙山,都没有找到裴照江,他怕是已经……” ------------ 第一百零三章 自请族谱除名 已经什么? 纵然顾南山没有接着说下去。 顾南枝却听的清楚明白,她浑身血液冻结,从头冷到脚尖,眼中蓄满泪,她是不是做错了? 假如她不插手他的命运,那样一个温和纯良的少年,是不是就不会死?! “枝枝,你莫要伤心,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会上奏圣上,为他请功……”顾南山没想到她竟如此看重裴洛白那个庶弟,他轻轻拍了怕她的肩头,“还有一事,你准备在裴家耗到什么时候?律法已经允许女子休夫,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才休了那个蠢货?”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父亲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不好开口。” 顾南枝眼中带泪,蓦地轻笑出声:“阿兄,只休了他怎么够?再说了,休夫也得有罪名不是?再等等……” 她冷光熠熠的眸子,比天上的玄月还要清寒,她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见她自有主张,顾南山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顾南枝就知道老夫人和赵氏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他们在鹤白院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她一进来,便开始声讨她。 “你这个时候回来还有什么用?照江怕是已经被那些绑匪灭口了。” “枝枝,你好狠的心,都是你害死了照江。” “对,就是你害死了三弟。” 顾南枝眸色清冷,缓缓抬眼,“祖母,母亲,你们有所不知,今日就是凑够了赎金,只怕也送不出去,因为阿兄已经奉命去黑龙山剿匪,如今那些山匪尽数关押在刑部大牢。” 几人皆是一惊。 赵氏顿时紧张起来,“那照江呢?” 顾南枝骤然红了眼眶,“阿兄说,三弟怕是凶多吉少。” 闻言,赵氏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然后和老夫人假惺惺哭了起来。 顾南枝语调幽冷,“祖母和母亲倒也不必如此,三弟不会白死的,不管那些山匪的嘴有多硬,阿兄都会一一撬开,那些恶事做尽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赵氏脸色一僵,“这,这就好!” 顾南枝直勾勾望着她身后,嫣然一笑,“听闻人死后,魂魄便会归来。” 她说着一顿,赵氏控制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她语气凉凉,“三弟,你回来了!” 当下所有人都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老夫人声音骤然一高,“枝枝,你胡说些什么?” 顾南枝目不转睛看着赵氏身后,“我没有胡说,你们看,三弟不就在那里,也不知他是回来跟我们告别的,还是寻仇的。” 她话音一落。 “啊……”赵氏尖叫了一声,然后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 “呀!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三弟去了伤心过度,快叫府医!”顾南枝惊诧出声,冷艳逼人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老夫人和裴洛白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 顾南枝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少年温和无害的模样,她独自坐在房中,悔恨交加,冷光乍泄的眼眸深处一片猩红。 倏的,她唇畔勾起一丝狠绝的笑。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谢府。 谢逆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她,是不是哭了?” 霍岑正在打盹,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他着实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玲珑传信说,顾姑娘一度伤心落泪,更是难以入眠!” 见谢逆眸色阴沉,他赶紧补了一句,“大人,裴照江的死与我们无关,咱们的人还未到,黑龙山的暗牢就着了火,这全是他的命,怨不得旁人。” 谢逆语气幽幽,“罢了,派人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临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凡是入口的东西,她都要亲自用银针验毒,已经够小心谨慎,可这么多天过去,她腹部的伤口非但没有愈合,身体反而越来越虚,便是日日躺在榻上,都觉得呼吸急促,浑身无力。 屋里,烛火忽明忽暗。 她半敛着眸子,一一扫过屋里所有东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倏的,顾南枝叫人送来的那只八哥,好像疯了一样,豆大的眼睛一片血红,拼命的撞着笼子,发出砰砰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江临月扭头看去,只见那只八哥一下也不动弹了。 她硬撑着身子,走进一看,那只八哥竟然死了,嘴角带着黑色的血迹,她瞳孔一缩,它这是中毒而亡! 这屋里有毒…… 有人要害她,她一阵心惊肉跳,再次扫过屋里的每一件东西,冷凝的视线落在那两盘娇艳欲滴的花上。 她拿起每日验毒的银针,小心翼翼刺破花瓣,只见幽光闪烁的银针,瞬间变黑。 江临月惊得连连后退,阴厉的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血色,难怪她的伤口迟迟不见愈合,身体越来越虚,原来这花竟然有毒,他们真是好得很! 她立刻叫人把那两盆花,挪到院子里,脸色冷的骇人,她不信裴洛白要害她,究竟是谁? 顾南枝在房中枯坐了一夜。 直到东方吐白,她实在撑不住,才眯了一会。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三少爷回来了。”迷迷糊糊之际,她突然听到秋辞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眼底泛红,不等她开口。 秋辞的声音恁得轻快,“小姐,是真的,三少爷这会就在老夫人的鹤白院。” 顾南枝起身下榻,洗了一把脸,三步并作两步,直奔鹤白院。 “祖母,孙儿不孝,今日自请族谱除名,从此与裴家一刀两断,还望祖母,母亲成全。”她才进去,就见裴照江跪在老夫人和赵氏面前,少年语气轻缓,却字字带着决绝之意。 ------------ 第一百零四章 逐出家族 他实在是语出惊人。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脸震惊。 就连顾南枝杏眼都盛满诧异,与其他人不同,她脸上没有愤怒,眼波流转间,多了一抹流光四溢的亮色。 自请族谱除名……若他真能就此脱离脏污不堪的裴家,实乃幸事! 只怕……老夫人他们不许! 果然,老夫人一脸厉色,愤怒使然她嗓音都劈了叉,“裴照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怎么敢?” 一个下贱的东西,只有他们作践的份,竟敢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想要抛弃家族,谁给他的胆子? 赵氏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哪里还有一点贵妇的气度,她指着裴照江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小畜生,怎么你这是攀上高枝了?扭头就想甩开生你养你的家族!若是没有裴家,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你这是不孝,啊呸!你想自请族谱除名,做梦去吧!你就是死,都是裴家的庶子,这辈子注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托生在一个妾室的肚子里。” 裴洛白亦是面色阴沉,“三弟,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还不快给祖母和母亲磕头认错,这件事就此作罢。” 春光渐暖。 少年一袭青衫血迹斑斑,上面带着浓重的雾气,哪怕他们一个个恶语相向,他依旧脊背挺直,清隽的面容上不见丝毫退缩,双眸异常坚定,“此事怕是不能作罢!” 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顾南枝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他向来聪慧,定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而且阿兄说了,是他主动找上阿兄,献策助官府剿匪的,可见他早有对策。 “祖母和母亲,真盼着我回来吗?是不是我死在黑龙山更好?”他面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说出的话却锋芒毕露。 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但却没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这番话,无异于当众撕开老夫人和赵氏的脸面。 老夫人气得肝疼,“你这孽障胡说些什么?” 赵氏一脸狠毒,“你想脱离裴家,好啊!我成全你,我这就命人去请诸位族老,重开祠堂,把你这个不肖子孙逐出家族。” 顾南枝眸色微凝,她不禁为裴照江捏了一把汗,赵氏当真好狠毒的心,文人清流最重名声,他若真冠个不肖子孙的名声,被逐出家族,这辈子可就全毁了。 裴洛白居高临下,目光冷淡看着他,“三弟,若你想脱离家族,唯有这一条路,你若点头,我这就亲自去请诸位族老。” 裴照江逆着晨光,清瘦的身影被无限拉长,他嗓音低沉,轻笑出声,“祖母和母亲怕是不知,那辆坠入护城河的马车,师父已经找人打捞出来。” 他说着故意停顿了一瞬。 赵氏眼神微闪,面上极力维持着镇定,“那又如何?” 老夫人不动声色瞪了她一眼。 顾南枝低垂着眸子,嘴角掠过一丝冷然的笑。 “谁能想到那辆马车底下竟满是铅块,这真是意外吗?还是有意谋杀?怕只能交给刑部,让刑部好好查查,真相自然水落石出。”裴照江慢条斯理抬起下颚,他面容温和看着赵氏逐字逐字道:“母亲以为如何?” 赵氏骤然捏紧手指,她目光凝滞了一瞬,恶狠狠的盯着裴照江,“什么谋杀?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马车已经落入护城河这么多日,焉知不是你自己在上面做了手脚,反过来倒打一耙。” 顾南枝杏眼微抬,轻而易举便窥见她眼底的心虚,她在心底冷哼一声,旋即将目光落在裴照江身上。 只见他神色从容,“这次我被黑龙山的匪盗绑走,母亲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赵氏冷哼一声,“我哪知道!怪只怪你运气不好。” 她自认为这件事做的干干净净,一点把柄都没有留下,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老夫人抬眼朝她投去一个目光,捻着佛珠的手稍稍松了几分。 裴照江眼底闪过一丝轻嘲,他不急不徐从袖兜里拿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母亲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赵氏不屑的瞪了他一眼,“与我何干?洛白你立刻去请诸位族老过来,我们裴家断容不得这种不忠不孝之徒。” 她说着勾起一抹冷嘲热讽的笑,“你猜,等你被逐出家族后,周大儒可还认你这个弟子?岳麓书院可会收你这种德行有亏的学子?” 裴照江依旧端着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我劝母亲最好还是先看看,这是什么!省得将来后悔。” 裴洛白见他说的言之凿凿,不禁起了疑惑,他大步走上前去,接过裴照江手里的纸,打开匆匆一瞥,蓦地脸色剧变。 ------------ 第一百零五章 顾家阿姐 赵氏自以为成功拿捏了裴照江,她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见裴洛白杵在那里不动,催促道:“洛白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裴洛白深吸了一口气,他神色晦暗定睛看了裴照江一眼,转头看向赵氏,“母亲,三弟既看不上裴家,不顾念一点骨肉亲情,他想族谱除名,就成全他吧!” 顾南枝讶然抬眸,她可不信裴洛白会这么好心,由于相隔甚远,她只瞧见白纸黑字的,并不知上面写了什么。 “洛白?”赵氏不可置信看着他,“你疯了吗?这种事怎么能答应他!” 老夫人稍显错愕,她目光死死锁定裴洛白手上拿张纸,扭头给了孔妈妈一个眼神。 很快,那张纸递到她手上。 “照江,这些不足为信,分明是那些山匪有意挑唆,你莫要误会你母亲,她总归是疼你的!”她瞳孔微缩,暗暗咬了咬牙,轻声哄着裴照江。 顾南枝心中了然,裴照江拿出来的,该是那些绑匪的口供。 “母亲?”见他们一个全都变了脸,赵氏匆忙上前,一把抢走老夫人手里的纸,她垂眸一看,脸上的血色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是如何买凶的,又给了那些山匪多少银两,他们竟然交代的一干二净,还写了口供,上面还有朱红色的手印。 “祖母,我所求不多,只想自请族谱除名而已。”裴照江不为所动,他余光落在顾南枝身上,眼底泛起一抹暖意。 嫂嫂……是好! 可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哈哈哈……小杂种想跟我斗,你还太嫩了些!”突然赵氏狞笑一声,她撕碎那份供词,塞进嘴里,竟硬生生吞了下去。 她噎的脸色发青,打了个嗝,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狂笑不止,“对,我就是想要你死,没了供词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供词一毁,她也懒得遮掩了。 顾南枝略略抬眸,看了裴照江一眼,少年回了她一个温润如水的笑,神色淡淡抬眼看着赵氏,音调薄凉,“不好意思,要让母亲失望了,同样的证词一共有两份,若是巳时中,我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剩余那份证词就会出现在刑部,届时整个京都都会知晓,你是如何勾结山匪,买凶想要害死府上的庶子。” 他说着一顿,嘴角勾着一抹浅笑,看向裴洛白,“有这样一位母亲,圣上还会让二哥承袭爵位吗?” 顾南枝脸上隐隐闪过一丝笑意,三弟算是拿捏到赵氏的痛处,除了妥协,她别无他法! 赵氏仿佛被人戳了心肝,她恼羞成怒,随手抄起桌案上的茶盏,狠狠朝裴照江砸去,“你这个天杀的小畜生,你敢害我的洛白,我杀了你……” 裴照江侧身轻飘飘的躲开。 茶盏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赵氏还想要动手,老夫人厉声呵斥道:“够了,你给我住手。” 赵氏眼神一缩,用恶毒的眼神死死盯着裴照江,似要把他给凌迟了。 老夫人双眼微眯,沉声开口,“若如你所愿呢?” 裴照江拱手一礼,郑重其事道:“从此我与裴家,路归路,桥归桥,前尘散尽,再无瓜葛!” “好。”老夫人眼神凌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几分自嘲,她可真是看走眼了,这个孽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谁能想到竟然反将了他们一军。 她看着裴洛白道:“去请族谱。” 顾南枝悄无声息给了裴照江一个赞赏的眼神。 裴照江眼底掠过一抹柔光,不枉他谋划一场,终于,如愿以偿! 裴洛白很快取来族谱,老夫人让他找出裴照江的名字划掉。 “祖母怕是忘了,是我自请族谱除名,就不假他人之手了。”他话音一落,老夫人一道锐利的视线扫来,“你不要得寸进尺。” 少年笑容温和,却是分毫不让,“我想老夫人也不愿与我多做纠缠,我孑然一身,无所畏惧……” 老夫人声音骤然一凌,“给他。” 赵氏恨的牙都快咬碎了。 裴照江接过笔,堂堂正正,落笔潇洒写意,行云流水勾掉自己的名字,他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束缚了他十数年,沉重如山,无法撼动的那层无形的枷锁,终于一点一点崩裂,如一缕轻烟同样消弭于无形之中。 “老夫人,夫人,世子,告辞!”他好似焕然新生,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斐然,广袖一拂,略略施礼。 忽而,他嗓音一顿,目光落在顾南枝身上,眉眼温润,眼底暗藏着一抹炙热的亮色,“还有,顾家阿姐,保重。” 顾南枝微微颔首,她很是欣慰,从此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人前,再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裴家庶子。 裴照江压下心中的不舍,最后看了顾南枝一眼,抬眸看向赵氏和老夫人,“以后,若你们再敢招惹我,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语罢,他转身离去。 今日离别,是为了来日更好的重逢! 阿姐,等我…… 少年穿过回廊,立于阳光之下,周身笼罩着一层耀目的光晕,一如他此后的人生,阴霾尽扫,前路一片光明璀璨! 赵氏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老夫人心里憋了一口气,正准备呵斥她,没想到江临月竟然来了,她身后的婢女,捧着那两盆娇艳欲滴的花。 ------------ 第一百零六章 见红 顾南枝眼底划过如水般的笑意,那只八哥总算没有白送。 视线落在那两盆花上,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莫非这个祸害发现什么了? 赵氏憋了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地方撒气,见江临月立刻发作起来,“谁准你出来的?你不在揽月阁教养谦哥儿,来这里丢人现眼干什么?” “母亲,你怎么能这么说月儿。”裴洛白看了她一眼,快步迎了上去,见江临月面色不佳,伸手搀扶着她,“月儿,你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 江临月眼底闪过暗嘲,自那一晚两人说了不到两句话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揽月阁,她若是再不来,他怕是只能等着给她收尸了。 她回了裴洛白一个笑,凝神注视着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前几日,世子叫人给妾身送来两盆花,瞧着就舒心,这个时节,最是的金贵了,妾身便想着送给老夫人和夫人。” 顾南枝勾动嘴角,她这是在试探呢! 裴洛白一愣,他什么时候给她送过什么花? 江临月瞧的一清二楚,她隐在眼底的戾气散了几分,还算他有点良心。 赵氏不屑一顾,冷哼一声。 江临月便知道,也不是她,她浅笑盈盈的目光落在老夫人身上,只见她眸色暗沉,投来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审视,“你倒是有心了。” 她看了孔妈妈一眼,孔妈妈指挥着那两个婢女,立刻叫人把花放到隔壁花厅。 江临月那双看似柔弱,实则满是野心与算计的眸子,幽幽的掠过一道寒芒,呵,她就知道是这个老妖婆。 先是给谦哥儿下毒,再来以裴洛白的名义,弄来两盆有毒的花,想要她的命,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她暗暗转动手上的戒指,正在思虑着什么。 “你们都滚开,不要拦着我,我要见祖母,父亲,母亲。”就在那时,谦哥儿一把推开门口的婆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老夫人脸色越发阴沉。 赵氏立刻叫人拦下他,眼神冰冷看向江临月,真是晦气,“你快把他带回揽月阁,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他踏出揽月阁一步。” 翻了年,谦哥儿已经七岁,已经听得出好赖话,加上他眼瞎了之后,所有人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就性情乖戾,喜怒不定。 一听赵氏这话,他就像是炮仗遇见了火,他循着赵氏的声音,疯了一样朝她撞了过去,“你凭什么不准我出来,还不准我见母亲,你们都是坏人,我恨死你们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谦哥儿……”裴洛白想要阻止他已经晚了。 谦哥儿卯足了劲,撞得赵氏一个趔趄,连人带椅子翻在地上。 “母亲……”顾南枝压下眼底的笑意,惊呼出声。 老夫人登时就怒了,“谦哥儿,你这是想反了天吗?快把他抓起来。” “我就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谦哥儿脖子上的青筋紧绷,两只小手紧握成拳,他带着一股凶厉之气,狠狠朝老夫人撞去。 “哎呦!哎呦……真是疼了我了……”老夫人也被撞得摔倒在地。 “老夫人你没事吧!”江临月眼底闪过一抹亮色,她给了谦哥儿一个赞善的眼神,真是娘的好儿子,然后假惺惺冲上前,一把抓住老夫人的手,费劲把她扶了起来。 顾南枝瞧的真切,随着她手指微动,手上的戒指弹出一道寒芒,悄无声息刺入老夫人的手臂,她杏眼微眯,江临月这是动手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机刚刚好。 这些日子,她一直防着江临月出手,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赵氏,她们死不足惜,可不管她们谁出了事,都能借着守孝的名义,将裴照江困死这深宅后院中。 老夫人常年养尊处优,体态富贵,这么一摔,浑身疼的跟散了架子一样,哪里能察觉到手臂上那微弱的痛感。 裴洛白发了火,谦哥儿被几个婆子强行带回揽月阁,临走时嘴里大声叫嚷着,“母亲,母亲……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江临月意味深长看了老夫人一眼,跟着他一起回了揽月阁。 这几日府中箜篌声不断。 听着那扰人的声音,江临月嘴角多了一抹嗜血的笑,她绝不允许婉兮那个贱人生下肚子里的孽种,想起这个她就烦的厉害,当初那个游医果然骗了她,还说什么保管裴洛白再也生不出孩子来,这不就有了! 赵氏年轻,摔一下没什么大碍,老夫人这一摔,伤的可不轻,虽没有伤到骨头,但身上多了几处淤青,躺在榻上不停的哀嚎。 裴照江与侯府划清关系之后,顾南枝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不用顾及裴洛白累及他的名声,也不用怕侯府拖累他。 她挑了挑香炉里的香,清冷如霜的眼眸微凝,侧目看着秋辞说道:“你亲自去告诉婉兮,今日便动手吧!” 江临月该是给老夫人下了毒,她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才是。 老夫人受了伤,作为小辈理应尽孝,整个下午她都在鹤白院,赵氏和裴洛白也在。 晚饭后。 她正在给老夫人点安神香。 外面突然传来墨雨的哭声,她心念一动,潋滟的眸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裴洛白不耐烦的走了出去,“什么人?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 见门外竟是婉兮的贴身婢女,他脸色骤变,急不可耐道:“可是婉兮出事了?” 墨雨立刻朝他跪下,“求世子救救婉兮姨娘吧!姨娘服下月姨娘叫人送来的参汤后,便腹痛不止,这会已经见红了……” ------------ 第一百零七章 小产 “什么?”裴洛白一听勃然大怒,“府医呢?快去请府医。” 顾南枝在屋里听的一清二楚。 “哎呦!这个天杀的小贱人,真是造孽呀!”赵氏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老夫人死死抓着顾南枝的手,双眼布满红血丝,“枝枝,你快去瞧瞧,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婉兮肚子里的孩子。” “祖母放心。”顾南枝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嘲,起身就走。 老夫人和赵氏可真是双标。 自己的庶子,痛恨的跟什么一样,到了裴洛白这,他的庶子一个个的倒成了宝贝。 见赵氏还杵在那里,老夫人冷冷剜了她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还出在那里干什么,枝枝到底没有生养过,还不快跟上一起去看看。” 赵氏这才反应过来。 顾南枝赶到霜华院的时候。 “世子,你一定要救救咱们的孩子,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活了。”府医正在给婉兮诊脉,她素白的脸皱成一团,唇瓣一点血色都没有,眼泪一行一行落下,伤心欲绝看着裴洛白。 裴洛白面上拢着一层寒冰,紧握着她另一只手,轻声细语安慰着她,“婉兮,你放心,咱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然后,怒斥着府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婉兮肚子里的孩子,否则……我杀了你。” 顾南枝抬眼看向婉兮,“别怕,有府医在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视线相交,婉兮冲着她不着痕迹眨了眨眼。 她的肚子里有个鬼啊! 世子夫人可真是调香高手,竟然能用外力改变一个人的脉象,熏香一停,她的月信便来了。 府医吓得满头大汗,“请世子恕罪,老朽赶来的时候,婉兮姨娘就已经小产了。” “不,不会的,我的孩子一定还在,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婉兮瞬间崩溃,她泪如雨下,哭的浑身颤抖,死死掐着裴洛白的手,“世子,求你告诉妾身,这不是真的,妾身的孩子还在!” 裴洛白紧紧将她抱着怀里,双眼通红,声音沙哑的厉害,“婉兮你听我说,好好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我们不是说好,要生三个孩子……” “不会了,世子你怕是忘了,上一次中毒妾身便伤了身子,子嗣艰难,这个孩子已是上天恩赐,是妾身无福,不会再有了。”婉兮故意提起上次中毒的事。 顾南枝适时开口,“那碗参汤呢?拿过来叫府医看看,里面可有滑胎之物。” 墨雨从善如流,端起桌案上的参汤,交给府医。 府医只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裴洛白眼神凌厉,“说这碗参汤到底有什么问题。” “世子,这确实是参汤不假,但人参被换成了有活血化瘀功效的丹参,婉兮姨娘正是因为服用了丹参,才会落胎。” “世子……我们的孩儿,竟是被人害死的,你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啊!”别人哭起来,那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婉兮哭起来却是我见犹怜,让人心碎。 裴洛白额上青筋凸起,眼里带着滔天怒火,“去把月娘给我绑来。” “洛白,你若是早杀了那个丧门星,哪里还有今天这桩事!这一次你可不能再心慈手软。”赵氏在一旁叫嚣。 揽月阁。 想着用不了几日,那个老虔婆,就会一命呜呼,江临月的心情格外好,当年若不是她反对,她早就嫁给裴洛白了,哪里用得着走这么多弯路?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幕。 老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像她这样低贱的女子,只配嫁给裴长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庶子,那时她便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嫁给裴洛白,做这侯府的当家主母,狠狠的打老夫人的脸。 没了老夫人之后,想除了赵氏简直轻而易举。 “砰……”她正幻想着,以后自己当家作主的日子,突然几个婆子冲了进来,一句话也不说,粗鲁的把她从榻上拖下来就走。 “你们想干什么?我现在可是月姨娘,你们都给我松手。”江临月直觉不妙,那边谦哥儿都被吵醒了。 一进霜华院,她的心骤然一紧,难道是婉兮那个贱人出事了?不该呀!明明她还没有动手。 不管她怎么问,几个婆子就是不肯开口。 “咣当!”几个婆子拖着她才进去,一个汤碗便狠狠砸在她头上,一路被拖过来,本就扯到她腹部的伤口,她虚弱的几乎站立不稳,这么一砸,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疑惑不解看着裴洛白,“世子……” 裴洛白一副吃人的模样,冲着她吼道:“婉兮好不容易有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南枝不着痕迹给了秋辞一个眼神,秋辞转身退下。 江临月一脸无辜,“世子,妾身什么都没有做,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妾身?” 余光看着婉兮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莫非她的孩子没了,可这与她何干? ------------ 第一百零八章 娘亲 “月姨娘,妾身自问从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三番两次害妾身,妾身腹中的孩子何其无辜?他也是世子的血脉啊!你怎么忍心伤害他?” “你还我的孩儿……”婉兮可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她声声泣血质问着江临月。 江临月顿时怒了,好啊这个贱人竟然敢冤枉她,“婉兮姨娘,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害你的孩子了?” 婉兮浑身颤抖,将头埋在裴洛白胸前,呜咽出声。 “你还敢狡辩,那碗丹参熬的参汤,难道不是你叫人给婉兮送来的?”裴洛白声音冷厉如刀。 江临月额上溢出一丝血迹,她满脸无辜,“什么参汤?妾身从没有叫人给婉兮姨娘送过参汤,这是有人陷害妾身,世子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 这又是谁想要害她? 是赵氏? 还是顾南枝? 亦或者,是婉兮这个贱人自导自演! 她思绪翻飞,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来。 “你冤枉?”裴洛白冷笑一声,上一次,狼花就是从她房里搜出来的,为了扳倒顾南枝,不惜伤害谦哥儿的也是她,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母亲说得对,这一次,他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因为他已经给过她很多机会。 “去把厨房里的婆子都叫过来,一问便知。” 顾南枝坐的端正,明媚的眸子掀起一丝细微的波澜,真当她这些年白掌管府中庶务了吗?! 江临月站得笔直,她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顾南枝视线落在她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嘲讽的冷笑。 若是刚入府的时候,裴洛白兴许还会信她。 如今她在裴洛白心里,还有一丝信任可言吗? 若是有,那便是她的无能! 厨房的婆子很快被带了过来。 “回世子的话,老奴只是按照月姨娘的吩咐,熬了一碗参汤,那人参也是她叫人送来的,老奴见识浅薄,根本分不清楚什么丹参与人参的区别,求世子开恩啊!” “你这该死的贱奴胡说什么?我何时叫人给婉兮姨娘熬参汤了?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诬陷我的?”听着她的话,江临月气得牙关发紧。 “老奴可以作证,来传话送参的人,正是月姨娘身边的兰心。” 裴洛白一声令下,“把兰心押过来。” “世子,妾身冤枉,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妾身?”江临月神色凄苦,她捂着腹部的伤口,泪眼盈盈望着裴洛白。 赵氏不屑地看着她,“洛白,看来不用刑是不行了,她既然不肯老实交代,就打到她老实交代为止,我倒要看看她这副骨头有多硬。” 裴洛白冷冰冰看着江临月,“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这样也能免受皮肉之苦。” 江临月浑身止不住轻颤,“世子……” “求世子饶命啊!奴婢全都是按照月姨娘的命令行事。”兰心一上来就跪地求饶,她还不忘劝解江临月,“月姨娘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 “这全都是栽赃,没有做过的事,我凭什么要认?”江临月慌乱的摇着头,她将所有希望全都放在裴洛白身上,“世子……你就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裴洛白冷漠的看着她。 “对,我明白了,一定是她,她肯定是假孕争宠,然后再顺势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倏的,她指着婉兮厉声说道。 婉兮也不反驳,只默默垂泪,她越是这样,越叫人心疼。 “婉兮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裴洛白自责的看着婉兮,若是上一次他没有袒护江临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洛白,你还等什么?”赵氏早就想把江临月给弄死。 裴洛白目光冷淡,“来人,拖出去打,一直打到她肯老实交代为止!” 顾南枝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她的报应终于来了。 江临月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她满腔怒火,恨意积压,想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杀了,为什么都要冤枉她,为什么都要逼她? “世子难道忘了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你怎么忍心?”她最会审时度势,自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便开始卖惨,打感情牌。 果然,裴洛白的神色软了几分。 “我的孩子……”婉兮的哭声,简直就是江临月卖惨路上的绊脚石,且一绊一个准。 裴洛白想起那个未曾蒙面的孩子,硬起心肠来,叫人把江临月拖下去。 “苍天有眼,终有还我清白的那一日……”江临月被摁在长凳上动弹不得,她以为清高,惺惺作态。 她有清白可言吗?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砰砰……”她才挨了两板子。 突然从夜色中冲出来一个踉跄的身影,“父亲,我求你了,不要杀娘亲好不好?” ------------ 第一百零九章 是我顾南枝弃了他 他那一声娘亲,简直是平地惊雷! 众人惊得双目微睁。 刚才谦哥儿叫月娘什么? 娘亲…… 她不是谦哥儿的乳母吗?! 若月娘真是谦哥儿的生母,那谦哥儿的生父究竟是谁? 一道道带着探究的目光落在裴洛白身上。 “谦哥儿,你睡癔症了吗?这里哪有你娘亲,你娘亲早就随你父亲去了,她只是你的乳母。”赵氏惊慌了一瞬,扬声怒斥着谦哥儿,想要把这件事给圆回来,更想要把这件事给压下去,“快来人啊!把谦哥儿送回去。” 裴洛白也有些心惊,他下意识朝顾南枝看去,只见她长裙曳地,背影洒落了一层清霜,已经走到谦哥儿面前,她温柔的俯下身去,轻轻的拥谦哥儿入怀,“谦哥儿不要怕,母亲在这里。” 秋辞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她身边。 “母亲,求你救救我娘亲好吗?我不想让她死,我求你了……”谦哥儿看不见,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两只手紧紧拽着顾南枝的衣袖,带着哭腔一声接一声哀求着她。 几个婆子已经来到她身边,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动谦哥儿。 江临月挨了几板子,腹部的伤口再度裂开,她面容病态而狰狞,大口大口喘息着,带着一丝戏谑,冷冷看了裴洛白一眼,是他对不起她在先。 “你们都是死的吗?还愣着干什么?立刻,马上,把谦哥儿带下去。”赵氏急得额头溢出一层冷汗,这件事万不能败露。 几个婆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都退下。”顾南枝眉眼冷若冰霜,她周身气势跟着一凌,侯门主母的威压尽施,那几个婆子当下被震慑到,再不敢上前一步。 她清寒冷寂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的笑,她筹谋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岂容他们破坏。 “枝枝,童言无忌,谦哥儿只是吓到了,才会胡言乱言,你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裴洛白也有些坐不住了,他侧目看了江陵一眼。 对于他的话,顾南枝充耳不闻。 “好,母亲答应你。”她嗓音轻柔,听着便叫人觉得心安,然后娓娓道来,“但是,你不能骗母亲,母亲问你,你为什么叫月娘娘亲?她真是你娘亲吗?” 裴洛白骤然出声,“谦哥儿。” 想要打断他的话,只是已经晚了,他点头说道:“是,月娘是我的娘亲,只是父亲不让我对外说。” 顾南枝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接着又问,“谦哥儿真乖,那你告诉母亲,你的父亲是谁?” 谦哥儿歪着头说道:“父亲就是爹爹,爹爹就是世子。” 江陵想要阻止,也已经晚了。 稚嫩的童音落下,霜华院一片死寂。 完了,完了…… 赵氏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瞪着谦哥儿和江临月,这一刻,她深有体会,老夫人说的不错,这对母子就是个祸害。 “枝枝,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裴洛白大步走上前去,“不信你问月娘,她真的只是谦哥儿的乳母。” 谦哥儿都亲口承认了,他还想狡辩。 “世子夫人,世子说都是真的。”眼下还不是跟裴洛白撕破脸的时候,江临月虚弱的说道。 顾南枝嘲弄的看着裴洛白,“月娘与你狼狈为奸,她的心自然是向着你的,裴洛白,你不是说谦哥儿是你庶兄的孩子,月娘是谦哥儿的乳母吗?现在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他们究竟是谁?” 她说着一顿,眼神犀利,似能将人看穿,“他们是你养的外室与外室子,还是你说的有一点是真的,谦哥儿是你兄长的孩子,而这个女人……” 顾南枝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她直接抛出两个选择。 夏令完全惊呆了,没想到月娘竟然是谦哥儿的生母,秋辞猜到一点,所以比较镇定。 不等裴洛白开口,赵氏便着急忙慌说道:“他们是洛白养的外室,与外室子,枝枝,身为正妻要大度,洛白也是为了你的颜面,才隐瞒了他们的身份,他这都是为了你好。” “听母亲一句劝,外室与妾室生的也没什么差别,总归都要唤你一声母亲,你若是不喜欢月娘与谦哥儿,叫洛白把他们送走也就是了,母亲保证,他们再也不会碍你的眼。”她说着一个劲儿的给裴洛白使眼色。 身为侯府世子,养个外室算什么大事,就是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他一声风流。 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绝不能暴露。 裴洛白别无他选,“枝枝,母亲说的对,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不想你难过,我这就叫人把他们母子送走,你不要再闹了好吗?” 顾南枝就知道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们是不会认的,不过不打紧,她也没想着今晚就彻底揭露江临月与谦哥儿的身份。 只侯府这些人在,也没什么趣味。 “啪!”她缓步上前,扬起巴掌,狠狠抽打在裴洛白脸上,“把外室与外室子弄进府里,还哄骗我,谦哥儿是你兄长的遗孤,月娘是他的乳母,让我把谦哥儿过继到自己名下,裴洛白你可真是卑鄙无耻,叫人恶心。” 这一巴掌,她用尽全身力气,自她重生归来,早就想这么做了,今日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裴洛白的脸火辣辣的,耳朵都有些嗡鸣,他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神色冰冷看着顾南枝,他没有想到顾南枝敢跟他动手,是因为有谢逆给她撑腰吗? 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南枝你疯了吗?你竟然敢打洛白,你算个什么东西,他不过养了个外室,你凭什么打他?”见自己的儿子被打,赵氏气疯了,她一蹦老高,指着顾南枝鼻子骂道:“你这个泼妇,我定要让洛白休了你。” 顾南枝嘴角带笑,全然无惧,迎上裴洛白的目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字一句,“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东西,难道不该打吗?” 语罢,她回眸,冷漠的看着赵氏,“休我?他有什么资格休我?要休也是我休了他,是我顾南枝弃了他。” ------------ 第一百一十章 吾辈楷模 婉兮在屋里听的热血沸腾。 什么? 世子夫人要休夫! 简直吾辈楷模呀…… 暗中的玲珑,激动的差点泄露了气息,没想到这位娇软的小娘子,性子竟然这么烈,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不行,她得赶紧禀报大人。 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给她也涨涨月俸? “什么你要休了我?”裴洛白冷嘲热讽看着她,“顾南枝你在做梦吧!这世上从来只有男子休妻,你见过哪个女子休夫的?当朝律法都不许。” “你真以为我不敢休了你吗?若你不想当一个被众人耻笑的弃妇,就当作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就大度不计较你打我的这一下。” “否则……”他语气森寒,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赵氏也讥讽的看着她,“顾南枝你若不识相,只有我们侯府弃了你的份,我劝你为了你们顾家的名声,好好想想,你父亲可是御史,若有一个被休弃的女儿,以后他还如何在文武百官面前抬起头做人?” “你们难道不知,律法已经修改,准许女子休夫,我顾南枝便要做这大魏休夫第一人。”顾南枝高高扬起下巴,清冷的月色下,她双眸一片清辉,“名声那是什么东西?你们连脸都不要,我何惧那些虚名?” “夏令,秋辞,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离开这藏污纳垢,脏污不堪之地。”她留给裴洛白一个轻蔑的笑,转身就走。 裴洛白气得双眼猩红,冲着她的背影怒吼,“顾南枝你敢?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侯府一步。” “什么东西?简直无法无天,这就是顾家教出来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我们裴家怎么娶回一个这样的宗妇?”赵氏和裴洛白根本不关心律法的事,只以为顾南枝说的全都是气话,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真是笑话,若是女子能休夫,这世间岂不乱了套。 谢府。 谢逆很快便收到玲珑的消息。 霍岑看着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先是一惊,继而狂喜起来,最后笑得跟隔壁二傻子一样。 表情丰富,层次分明,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他嘴角一抽,这大晚上的,大人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烛火跳动,忽明忽暗,谢逆笼罩浅淡的阴影下,他垂着眸子,矜贵薄凉的脸上写满专注,逐字逐句将玲珑传回来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他骤然起身,“快叫人备车。” 霍岑啥也不敢问,天大地大主子最大,他转身就去备车。 谢逆走出去两步,他脚下一顿,捻着手上的珠串,勾唇说道:“去一趟顾家,给顾南山传信,告诉他世子夫人有危险,让他速去,注意别叫传信的人露面,免得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为了她的清誉,这件事他不便露面,只能暗中护她一程。 他狭长幽冷的眸子微眯,接着又道:“再叫巡城司调两队兵马,在承恩候府附近待命。” 霍岑一听,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大人这是准备去侯府抢人吗? 顾家。 顾南山拥着自家娘子睡得正香。 “嗖……”突然一丝细微的响动,骤然把他惊醒,他一脸戒备,猛地惊坐起,“什么人?” 黑夜里,他只见一点寒光从窗户射了进来,钉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夫君怎么了?”温氏睡眼惺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南山已经光着脚下了榻,他拿起火折子,点亮屋里的烛火,只见一把飞刀插在不远处的柱子上,他匆匆走上前去,取下一看,雪白的丝绢写着一行字。 “不好,枝枝有危险,我得马上去,你在家里等我。”他慌忙穿上衣袍,留下这句话,急匆匆的离开。 他都没往这上面个想过,万一是别人设下的陷阱呢! 鹤白院。 老夫人一脸阴翳,那双浑浊的眸子快要滴出水来,“枝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还扬言要休了洛白,她简直疯了。” 裴洛白已经叫人把江临月关在地牢里。 她说着抬眼看着裴洛白,杀气凛然,“洛白,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免得节外生枝,你这就去破了顾南枝的身子,绝了她的后路,莫要叫她天真的以为,离了侯府还能重新开始,若她乖乖听话也就算了,若她执迷不悟,意外也好,病故也罢,便叫她去了吧!” “她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们裴家,做鬼也只能做我们裴家的鬼。” “孙儿知道了,我这就去。”裴洛白脸上覆着一层厚厚的戾气,他冷酷无情,起身就走。 赵氏沉着脸,还不忘叮嘱他,“洛白,莫要再想着做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得叫她好好吃一番苦头,她才知道什么是怕!” 裴洛白微微颔首,一直以来确实是他纵容顾南枝了,才纵的她这般无法无天!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介意今晚沾沾血 云水苑。 夏令和秋辞已经收拾好东西,她们只捡了些要紧的东西,银票,地契,还有些值钱的首饰,零零总总,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两个包袱。 “小姐,咱们赶紧走吧!”秋辞有些担忧,虽然小姐已经叫人去顾家报信,可老夫人和夫人都不是善茬儿,如今小姐与他们算是彻底撕破脸,难保他们不会使什么阴毒的手段。 她们还不知道,报信的人连侯府都没有出,就被扣下来。 顾南枝微微颔首,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抿着的唇角蓦地一松,她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夏令匆忙上前开门。 “砰!”不等她走到门口,紧闭的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顾南枝抬眼望去,只见裴洛白面色森然,带着江陵与几个侍卫闯了进来,她蹙了蹙眉头,“你想干什么?” “啊……小姐!”她话音未落,江陵与一个侍卫突然出手,夏令与秋辞落入他们手里,一人脖子上横了一把刀。 顾南枝倏的一惊,“裴洛白你太卑鄙了,我们之间的事,与她们何干?你快叫人放了她们!” “都滚出去。”裴洛白扫了江陵一眼,他单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朝顾南枝走去,“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她们安然无恙。” “不然,你就等着给她们收尸吧!” 顾南枝眼睁睁的看着,夏令和秋辞被带了出去,她摸了摸鬓边的金步摇,想到阿兄很快就会来接她回去,她很快镇定下来。 眨眼的功夫,她琉璃般的眸子里蓄满水雾,委屈的看着裴洛白,嗓音轻颤不止,“世子,成亲那一日,你丢下我独自面对所有宾客,纵然如此我都不曾恨过你,我在侯府足足等了你六年,替你尽孝,为你掌家,你为何要骗我?” 她怕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心软,于是主动说出谢逆的事来,“那日,我去积云寺上香,无意间救了首辅大人一命,去陆家赴宴时,再次与首辅大人偶遇,为了世子能够顺利承袭爵位,我甚至求了首辅大人,让他帮世子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裴洛白眼中掀起一抹亮色,那日看见她与谢逆在一起的时候,他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等平静下来之后,他又觉得以谢逆的权势,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又怎会看上一个嫁过人的妇人? 他乃天下文官之首,名声与他更是重中之重,他断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妇人,自毁名声! “枝枝……你当真为了我,求了首辅大人?”他抑制不住有些激动,因为在承袭爵位这件事上,他已经走投无路。 顾南枝心里冷笑一声,然后侧过脸去,她一副负气的模样,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淡,眉眼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我处心积虑为了世子谋划,可世子又是怎么对我的?” 她骤然抬眸,大声控诉着他,“养了一个外室,弄出一个外室子,还把他们弄到跟前恶心我!” 裴洛白心神一荡,眉宇间的阴厉之气散了几分,他不免生出几分得意来,看来她那些休夫之言,全都是气话罢了,不过想要他放低姿态,哄一哄她罢了。 说到底她不过一个深闺妇人,又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枝枝,对不起,都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可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可好?”他语气诚恳,几步来到顾南枝面前,厚颜无耻伸手去抱她。 顾南枝眼底掠过一丝细不可察的凉意。 屋顶上的玲珑,都已经准备好出手教训裴洛白,没想到情况急转而下,突然就变了一个画风。 人家两口子,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的…… 她突然觉得,大人好像没戏了!都不好意思再看了。 眼见裴洛白的手就要触及顾南枝,电光火石之间,一支锋利的金步摇抵在他喉咙处。 “枝枝你这是做什么?”变故来的太快,裴洛白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他诧异的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看着他冷笑出声,“如世子所见,叫人放了秋辞与夏令,让我们出府,否则我不介意今晚沾沾血。” “顾南枝你……”裴洛白大怒。 顾南枝握着金步摇的手骤然施力,“你以为我还会对你心慈手软吗?” 在侯府跟他们虚与委蛇这么多日子,她真的倦了,既然已经撕破脸,也就不用再装了。 刚才两个人还恩恩爱爱,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玲珑都有点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她嘴角一抽,心里腹诽,大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那么好过。 她双眼紧盯着裴洛白,唯恐他伤害顾南枝。 现在看来她也就这点用处。 “砰!”顾南枝一脚踹开房门,与裴洛白两个人站在一片亮光中。 “世子!”裴洛白已经叫人把云水苑围起来,江陵一惊,带着一众侍卫,立刻围了上去。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谁也别想带走她 他们可不认顾南枝,只认裴洛白,当下纷纷抽出腰间的长剑,锋芒逼人,剑锋直指顾南枝。 江陵沉声道:“还请世子夫人不要逼属下动手,立刻放了世子。” 裴洛白心里还想着谢逆的事,谢逆可是当朝首辅,对他来说难如登天的事,对谢逆而言轻而易举,若是他肯帮他,袭爵之事易如反掌。 他微微侧目,视线落在顾南枝身上,关键在她! “你们都退下,不要伤害枝枝。” 江陵闻言,不敢再上前。 “夏令和秋辞呢?把她们交出来。”顾南枝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她们两人,她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枝枝,我把月娘还有谦哥儿,全都交给你处置,你想打便打,想杀便杀,你别气了好吗?只要你不提休夫,不提离府这两件事,我立刻叫人放了你那两个陪嫁丫鬟。”裴洛白眼底拂过一缕幽光,他放缓声音,耐心哄着顾南枝。 顾南枝看着他不禁冷笑出声,看来裴洛白信了她那番鬼话,将袭爵的希望,全都压在谢逆身上,甚至不惜把江临月和谦哥儿都交给她。 “你先叫人放了她们。” “把人带上来。”裴洛白一声令下,江陵很快把人带上来。 “小姐……”她们两人身上套着绳索,见她们没有带着伤,顾南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一手抵着裴洛白的咽喉,一手推着他走了出去,清透的眼眸覆满寒霜,“叫人给她们松绑。” 裴洛白却是不肯,他心存侥幸,不信顾南枝真敢伤他,温声细语跟她谈条件,“只要你答应我,我立刻叫人给她们松绑,并且让人把月娘母子带上来。” 顾南枝眼都没有眨一下,手里的金步摇骤然刺入他的肌肤,顿时洇开一抹血色,他身子骤然一僵,忍不住闷哼出声,眼底压着一股怒气,“枝枝……” 江陵等人大惊,“世子!” “顾南枝你这个杀千刀的,快放了洛白,你可是你的夫君,你怎么敢伤害他?”就在那时,赵氏和老夫人听闻顾南枝挟持了裴洛白,匆匆赶了过来。 看着裴洛白脖子上的血迹,赵氏恨不得扑上去,咬断顾南枝的脖子,以此泄愤。 今日老夫人才受了伤,两个婆子搀扶着她,她比赵氏还要愤怒,如今侯府的希望全都压在洛白身上,谁给她的胆子竟敢伤害洛白,“顾南枝,你这是想要行凶杀人吗?当朝律法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当真什么都不顾忌了吗?” “我再说最后一遍,给秋辞和夏令松绑,若你们再逼我,我这万一失了手,你们就只能给他收尸了。”顾南枝勾唇一笑,手里的金步摇又深了半寸。 “洛白……”赵氏带着哭腔喊道。 老夫人当即下令,“给那两个丫头松绑!” 夏令和秋辞获得自由后,快步来到顾南枝身边。 “你们都让开。”顾南枝挟持着裴洛白,一步一步下了台阶,夏令和秋辞亦步亦趋跟着她。 老夫人带着责怪之意,深深地看了裴洛白一眼。 裴洛白也心生悔意,是他疏忽了,他就该听祖母的话,第一时间破了她的身子,等成了他的人,看她还往哪里走! “枝枝,你别气了好吗?为了你,我愿意遣散所有妾室,只要你一个,用心弥补亏欠你的这些年,求你别离开我好吗?”他心里满是算计,今晚无论如何也得哄着她留下来,把她变成他的人,到时候他们夫妇一体,他自然也是谢逆的救命恩人。 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已经出了云水苑,来到前院,那扇紧闭着的侯府大门,近在咫尺,夏令和秋辞不禁松了一口气。 顾南枝却不敢掉以轻心,她心头升起一丝疑惑,怎的阿兄还不来?她紧盯着大门,“叫人把门打开。” 裴洛白远远的给了老夫人一个眼神。 老夫人沉了一口气,“好,你千万不要伤害洛白,我这就叫人敞开门,放你们离开。” 她扭头吩咐了孔妈妈一声。 两个仆从立刻上前开门。 裴洛白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见顾南枝紧盯着那扇门,他瞅准机会突然出手,一把攥住顾南枝握着金步摇的手腕。 咣当一声,她手里的金步摇落在地上。 “小姐……”夏令和秋辞骤然回眸,只见裴洛白伸手去抱她家小姐,脸上尽是得逞的笑,还振振有词,“枝枝,之前冷落你,是我的不对,今晚我就补上欠你的洞房花烛夜可好!” “你不要过来!”顾南枝心惊了一瞬,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逼得他不得不松手,她转身就跑。 “你快放开我家小姐。”夏令和秋辞扑上去,想要救她,却被江陵与一个侍卫,一脚踹翻在地。 顾南枝眼中洇开一抹血色,“夏令,秋辞……” 裴洛白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强硬想把她禁锢在怀里。 赵氏恶狠狠道:“洛白,你可千万不要饶了这个小贱人。” 老夫人扬起一抹冷笑,这都是她自找的。 玲珑刚准备动手。 砰的一声巨响,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裴洛白,你这个混账东西,快放开枝枝。”火把的光照亮众人的脸,顾南山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进了侯府。 “大少爷,你快救救小姐呀!他们要对小姐动粗。”夏令和秋辞仿佛看见救星,第一时间大声喊道。 顾南山周身杀气暴涨,他一个凌空,一脚把裴洛白踹翻在地,然后怒不可遏揪住他的衣领,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敢伤害枝枝,我杀了你。” 夏令和秋辞匆匆来到顾南枝身旁。 “阿兄你终于来接我回家了。”她眼圈泛红,悬着的那颗心,终于缓缓落地。 “顾南山你快住手,这里是承恩候府,岂容你撒野,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拦住他们呀!”赵氏一面冲顾南山吼道,一面狠狠瞪了一眼那些死了一样的侍卫。 老夫人眼神微闪,明明她已经叫人截下顾南枝的信,把送信的人一并扣下,他怎么来了? “父亲如珠如宝宠着,我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你可真是好样的,竟敢对她动粗!”顾南山发了狠,拳拳到肉,打的裴洛白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他就快把裴洛白打死,顾南枝眉头紧锁,他是该死,但不能让阿兄背上官司,他还不配,她上前拉住顾南山,“阿兄,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顾南山这才放开裴洛白,看着自家妹妹那张惨白的脸,他的心都揪成一团,“好,别怕,阿兄这就带你回家。” 他解开身上的披风,裹在顾南枝身上,像小时候一样,弯腰背起她。 “阿兄真好……”顾南枝搂着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背上,再也忍不住悄无声息落下泪来,她这么好的阿兄,却被裴洛白害死了! 她要让裴洛白死…… 江陵立刻冲上去把裴洛白从地上扶起来,他面上青紫交加,嘴角和鼻子都带着血迹,狠狠推了江陵一把,面容狰狞挡在顾南山面前,“今晚,谁也别想带走她。” 江陵与侯府众人,将顾南山他们团团围了起来,双方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 老夫人摆出自己的气势,目光阴沉如水,“顾大人,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但枝枝是我裴家妇,生是我裴家的人,死是我裴家的鬼,谁也没有资格带走她。” “顾大人请吧!”她态度强硬,对着顾南山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顾南山面色冷然,他勾唇一笑,淡薄的笑丝毫不达眼底,“这裴家妇,她早就不想做了,你放心,明日我便叫人送来休书一封,从此与你们裴家一刀两刀,再无任何瓜葛。” 他说着跨出一步,“今晚,我一定要带她走,我看谁敢阻拦?” 裴洛白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都给我上,一定要把世子夫人给留下。” 江陵与一众侍卫动作统一,抽出腰间的长剑,如水的夜色中,折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寒芒。 顾南山与身后的仆从,面色从容,一点惧意都没有,他轻笑出声,“那就要看看你们也没有这个本事了。” 顾南枝有些担忧,抬眼水雾泛滥的眸子,不自觉收紧手臂,“阿兄……” 她才开口,顾南山便打断她,“枝枝,相信阿兄,今晚一定带你回家,就凭他们还伤不了我。” 眼见双方就要动手,暗中,玲珑那叫一个激动。 妈耶!太不容易了,终于等到动手的机会。 终于可以涨俸禄了。 “顾大人可真是勤勉,就连深夜都要出来办差,可用兄弟们出手帮上一把?”就在那时,巡城司的人马冲了进来。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巡城司带头的是萧贺,身形高大的汉子,看着顾南山,就跟看见自己的亲哥一样,笑得爽朗,昂首阔步与他并肩而立,冷眼看着裴家众人。 真是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虽不知这顾家与首辅大人有什么关系,但这可是首辅大人特意关照的人,那是能得罪的吗? 顾南山是认识萧贺的,他有些意外,不禁挑了挑眉,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巡城司这么清闲的吗? “大人,你们来的正好,顾南山深夜私闯民宅不说,还打伤了我儿子,这会还要强行带走我儿媳,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重重的惩罚他。”不等顾南山开口,赵氏便告了他一状。 老夫人也开口说道:“大人,他这属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不过念在我们两家到底是姻亲,只要他肯放了我那孙媳,这件事我们也就既往不咎了。” 她说着抬眼朝顾南枝看去,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威胁,“枝枝,休要再胡闹,你还不赶紧过来,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吗?” 今晚,他们必须把人留下。 只要洛白破了她的身子,把她变成名副其实的裴家人,她就再也闹不起来。 “枝枝听话,过来,难道你想让阿兄惹上官司吗?”裴洛白朝顾南枝伸出手来,他声音温和,但,是个人就能听出,他语气暗含的威胁。 顾南枝垂眸看了顾南山一眼,然后紧抿着唇瓣,看向巡城司那些人,顿时心生迟疑,她不能再害了阿兄。 顾南山却不理会这些,他冷哼一声,“什么姻亲? 马上就不是了。” 他小心翼翼放下顾南枝,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用鼓舞的眼神看着她,“枝枝,你现在就写一份休书,把裴洛白这个混账玩意给休了,阿兄带着你,光明正大从裴家走出去。” “好,我现在就写。”顾南枝抬眸,穿透层层人影,遥遥望着裴洛白,清冷的眉眼只剩下厌恶与决绝。 她的目光太过平静,裴洛白心头一惊,“枝枝……” 顾南山看向萧贺,“不可萧大人可有纸笔,借来一用。” “有,我这就叫人去拿。”萧贺暗自嘶了一声,他嘴角猛地一抽,世子夫人竟然要休夫! 啊这……有点刺激啊! 就是没有条件,也得创造条件,他立刻叫人去拿笔墨纸砚。 “顾南枝,你这个妒妇凭什么休洛白?洛白不过养了一个外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嫁入侯府多年无所出,要休也是洛白休了你。”赵氏气得咬牙切齿。 “枝枝,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难道你忘了,当初你费了多少心思才嫁进侯府的,洛白纵然有错,可他心里是有你的,只要你留下,祖母保证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待你。”老夫人依旧不想放弃,她主要不想江临月的事情闹大,她红着眼,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你扪心自问,这些年祖母待你如何,你难道连祖母也不要了吗?” “枝枝……既然你想家了,就跟阿兄回去吧!”裴洛白深深望着她,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过几日,我去接你,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家。” 他眼底藏着一抹狠厉的凶光。 顾南枝想休他没这么容易,就是修改了律法又如何?他不过养了一个外室,弄出一个外室子来,这事在权贵之间屡见不鲜,只凭这一点她就想休夫,做梦去吧! 顾南枝也深知这一点,刚才她之所以答应写休书,不过想逼裴洛白后退一步,放她回去,她扯了扯顾南山的衣袖,“阿兄,我现在就想回家。”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养外室,生出一个外室子,对京都的权贵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可若这外室,是他的嫂嫂呢?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阿兄这就带你回家。”顾南山皱了皱眉头,他以为是她心软了,到底没说什么,弯腰背起她就走。 萧贺与巡城司众人,跟在他们身后。 “枝枝,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一走,来日你有什么脸面再回来,你当真要回顾家吗?”老夫人还不死心。 顾南枝恍若未闻,她缓缓闭上眼,在心里无声对老夫人说了一声“再见!” 她这辈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离侯府不远的巷子里,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 “大人,大人,顾大人背着顾小姐从侯府出来了……”霍岑一手撩起车帘,偷摸朝侯府的方向望去,整个人激动的很。 “你觉得本官眼睛有问题,嗯?!”谢逆音腔淡淡,他亦目不转睛注意着侯府的情况,见顾南山背着顾南枝出来,他嘴角蓦地一松。 旋即,不悦的眯起眸子。 顾南山都多大个人了,那些圣贤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亲兄妹就不用避嫌了吗? 顾南枝他们一走,老夫人立刻叫人关上大门。 裴洛白与赵氏跟着她回了鹤白院。 “洛白,你看出来了吗?”她意味深长看着裴洛白。 裴洛白垂眸不语。 赵氏傻不愣登问道:“看出来什么?” 老夫人不悦的瞪了她一眼,语重心长,“洛白,枝枝是铁了心,不想跟你过了,眼下有两件要紧的事要做,其一,江临月说什么都不能留了,今晚你就去结果了她,若你不忍心,我便亲自动手。其二,你现在马上写一封休书,就以善妒无子为由,休了顾南枝,明日天一亮,便叫人大张旗鼓把休书送到顾家。” 她说着一顿,眼神异常阴狠,“她想休你,难如登天,你若休她,易如反掌。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占了先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是我们裴家休了她顾南枝!”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蹶不振 若是没有谢逆,裴洛白肯定会听老夫人的话,抢先一步休了顾南枝。 但是…… “祖母,现在还不能休了她,这件事孙儿自有主张,你就不要操心了,到时候定能给你和母亲,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他说着眼神骤降至冰点,阴冷入骨的杀气倾泻而出,“至于月儿……” 若是她没有给婉兮下毒,害她腹中的孩子,他还可以留她一命! 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但也不能一时三刻就让她死,省得叫人猜忌。 从鹤白院出来,裴洛白叫人在江临月的饮食中,下了药性缓的毒药,这件事他没有避着江陵。 江陵眼神微闪…… 婉兮才小产,裴洛白也不便去霜华院,他心里憋了一口气,叫人备了酒菜,喝得半醒半醉间,他随手拽了个婢女,便覆了上去。 江陵见他喝醉了,悄无声息去了一趟地牢。 “是世子让你来的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冤枉的,叫你来放我出去的?”地牢里冷的像冰窖一样,江临月冻得脸色铁青,连话都说不好了,见江陵来了,她撑着虚弱无力的身子,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江陵已经打发了其他人,他欲言又止看着江临月。 江临月发了火,“我都快要冻死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放我出去呀!” “阿月。”江陵停顿了片刻,他心有不忍,“世子叫人在你的饮食中,下了毒物,他这是要置你于死地,你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你骗我,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江临月双眼猩红,她拼命的摇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说过此生绝不负她,一定会让她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做这侯府的当家主母,他怎么会杀她? 又怎能杀她? “阿月,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你非要命丧这里才肯罢休吗?” “你带着谦哥儿,跟我走吧!我虽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日子,但会倾尽一切对你好。” 江临月野心勃勃,筹谋这么多年,她已经一手触及这侯府的泼天富贵,又怎肯轻易罢休? 她脑子转的飞快,倏的,她眼底起了一抹亮色,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 “阿陵,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不能输,也不会输,只要你肯帮我,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我求求你了,以后我们一起共享这侯府的富贵好吗?”她说着伸手抚上江陵的脸,动情的看着他。 “阿月,不,不行……”江陵满脸震惊,伸手推开她的手,连连后退。 “阿陵,难道你就不想我吗?” “难道你忘了,我们的那一晚……” “阿陵,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看着我死,要么帮我……” “你会帮我的,对吧!”江临月强忍着身上的伤,一手遮住江陵的眼睛,用力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瓣。 江陵身子骤然一僵,他脸上多了一抹痴迷,已经伸出手来,到底不忍心推开她…… 江临月脸上扬起一抹带着得逞的笑,只要她有孕在身,裴洛白即便不顾念她,也得顾念她腹中的孩子,谦哥儿已经成了这样,婉兮那个贱人也小产了,他不会不要这个孩子的! “枝枝,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上了马车,顾南山贴心的给了她倒了一杯热。 “多谢阿兄。”顾南枝捧在手里,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她带着疑惑,“是送信的人去的晚了吗” “什么送信的人?你叫人给我送信了吗?” 顾南枝顿时坐直身子,她面上染上几分凝重,“阿兄没有见送信的人!那你怎会来侯府?” 听完顾南山的话,她心沉了沉,是她疏忽了,旋即越发疑惑,“到底是谁在暗中帮我?” 顾南山摇头,“我也不知。” 等回到顾家,顾南枝才知道,父亲和嫂嫂都在等她,嫂嫂还叫人给她准备姜汤,见她回来,没有一个人问她侯府的事,只叫她安心住下,万事都有他们。 顾南枝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有家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顾南山带着温氏回房后,顾文鹤沉吟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父亲,若是以前我只能低声下气,求裴洛白与我和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女子也可以休夫,我定要休了他,但还要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捏着衣袖,缓声说出自己的打算,还怕父亲接受不了。 没想到父亲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好,不亏是我的女儿,有志气,老实说我早就看姓裴的那小子不顺眼了,有父兄给你撑腰,你什么都不要怕。”顾文鹤压着怒火,在心里把裴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裴洛白那小子敢养外室是吧!还把外室跟外室子弄到枝枝面前恶心她,等着,他回房就写奏折,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顾南枝住在自己之前的闺房里,嫂嫂每日都叫人打扫,干净的一尘不染,夏令和秋辞心有余悸,沐浴后,她独自躺在榻上,眼底冷意泛滥。 裴洛白在婉兮房中宿了这么多天,她特意为他调制的那些香,也快该起效了。 江临月现在还不能死。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婉兮会照料她。 …… 裴洛白醉意上头,粗鲁的将那个婢女压在身下,两人之间已没有任何阻碍,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个婢女泪眼盈盈,裴洛白心念一动,不再压抑自己。 然而! 下一瞬,他突然就,一蹶不振。 那个婢女脸色一僵,没听人说世子,不行啊! 裴洛白也愣住了,他满脸不可置信。 他这是怎么了?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一连试了好几次,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怎么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来人啊!”他不信这个邪,叫人拿来助兴的药,服下之后,还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他酒意瞬间散去,一脚踹开那个婢女,又换了一个婢女,想象成婉兮的模样。 结果,还是一样! 他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面白如纸,比死还可怕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当众休夫 裴洛白在房中枯坐了一夜。 天要亮未亮时,他魂不附体,匆匆起身去了一趟霜华院。 从来到走,总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婉兮被他粗鲁的吵醒,睡眼朦胧很是不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裴洛白人就走了。 婉兮:“……” 她怔怔的望着裴洛白失魂落魄的背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哈! 世子,这是不行了…… 她双眼亮晶晶,嘴角一抽一抽的,突然想起世子夫人的话来,她刚来没几日,世子夫人让她忍一忍,还说也用不着忍多久。 当时,她听的一知半解。 如今,想起屋里夜夜焚着的那些香,她总算明白了。 世子突然不行了,谦哥儿又成了那个样子,那个子虚乌有的孩子,已然变成他心头的一根刺,以后他只会更恨月娘。 世子夫人当真好谋算! 果然,从霜华院出来,想起那个被江临月害死的孩子,裴洛白目赤欲裂,带着滔天怒火,去了地牢。 江陵已经离开,临走的时候,不仅细细给江临月背上的伤涂了药,还给她换了一间牢房,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显哥哥……”见裴洛白来了,江临月双眼一亮。 紧接着牢房的门被裴洛白一脚踹开,他一把扼住江临月的脖子,“都是你这个贱人,害死婉兮腹中的孩子,我要杀了你……” “显哥哥,不是,我没有……”江临月满目惊恐,拼命挣扎起来,她看得出,裴洛白当真对她起了杀心,想起江陵的话,她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 “显哥哥你放开我,万一我腹中……” 她的话重重的敲击在裴洛白心头,他视线下移,怔怔的看着江临月的腹部,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对,她现在还不能死,要死也得等一个月后。 他叫人把江临月安置在云水苑,还叫来府医给她诊治,嘱咐下人好生照顾她。 一夜好眠,顾南枝真是神清气爽。 晨起,她正在用早饭。 “小姐,世子来了。”听着秋辞的话,她缓缓抬起眼来,一点也不意外。 街上,人来人往。 裴洛白脊背挺直,跪在顾家大门口,他熬了一夜,神情憔悴,满脸悔意,“枝枝,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隐瞒月娘的真实身份,六年前,我初上战场不慎受了伤,是月娘救了我,我见她孤苦无依,这才收了她,想给她一个安身之所。” “枝枝,我不该骗你,更不该把月娘母子带回来,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枝枝,我真的知错了,求你出来见我一面。” “枝枝,你若是不原谅我,我便长跪不起……” 堂堂世子,放下脸面,跪在顾家大门口,引得路人纷纷足足围观,不过片刻,便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百姓。 明明是他养外室在先,欺瞒顾南枝在后,经他这么颠倒黑白一说,他倒是成了有情有义之辈,而顾南枝则成了心胸狭隘,善妒之人。 真是巧舌如簧! 不明真相的百姓,果然被他带偏了,不乏有人指责顾南枝。 “若没有那月娘,世子早就不在了,身为世子夫人不该感谢月娘吗?即便月娘不是世子的救命恩人,爷们家的养个外室又怎么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身为正室理应大度,世子夫人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连个妾室都容不下,世子都放下身份跪求她了,她连个面都不露,真是太不应该了。” “按我说,世子有情有义,何错之有?” “侯府怎么娶了一个这样的妇人,真是家门不幸呀!” “……”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就连很多从小接受三从四德教育的女子,都站出来说顾南枝的不是。 听着他们的议论声,裴洛白眼底拂过一丝得逞的笑,他就是要利用百姓的舆论,逼顾南枝跟他回去。 秋辞气愤得很,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说给顾南枝听,“小姐,世子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颠倒是非,把错全都推到小姐身上。” “枝枝,你别伤心,嫂嫂这就去打发了他。”温氏急匆匆走了进来。 顾南枝缓缓起身,她眉眼噙着冷笑,他来的正好,倒是省了她的事,“嫂嫂,不用,我亲自去。” 她转身去了一趟内室,出来的时候,袖兜里鼓鼓囊囊的,引得夏令和秋辞不禁多看了一眼。 温氏放心不下,跟着她一起去了前院。 “枝枝……”裴洛白眼眶微红,他演的正入神。 吱呀一声,顾家的大门开了。 见顾南枝走了出来,裴洛白满脸惊喜,“枝枝,你肯原谅我,跟我一起……” 他话都还未说完。 “哗啦!”两桶冷水兜头浇在他身上,风一吹,彻骨的凉意冻得他牙关发紧,瑟瑟发抖。 顾南枝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勾着冷嘲的笑,“怎的,世子不是告诉我,谦哥儿是你兄长的遗孤,月娘是他的乳母,哄着我把谦哥儿过继到自己名下,这才多了多久,月娘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不说,谦哥儿也成了你们的亲生子。” “我倒是想问问世子,一开始为何不直言相告?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毕竟七年前成亲时,世子都未曾与我拜堂,便急匆匆去了边关。” “而谦哥儿今年六岁有余,难不成在成婚之前,世子便与月娘相识,且不清不楚?” 她言语犀利。 裴洛白先前含糊说了一通,众人只知世子夫人曾过继了一个孩子,却不知这个孩子就是月娘所出。 听她这么一说,围观的百姓看着裴洛白的眼神全都变了,从同情纷纷变成了鄙夷与不屑。 养外室,生外室子,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若把外室子说成自己兄长的遗孤,哄着正妻过继到自己名下,这心肝黑的可不轻,叫人唾弃。 “枝枝,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裴洛白眼神暗了暗,若不是想借着她攀上谢逆,今日他绝不会跪在这里,等他成功继承爵位后,今日之辱,来日他定要加倍从她身上讨回来。 不等他话说完,顾南枝缓步上前,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他面前,她轻嗤一声,从袖兜拿出一张纸,轻飘飘的丢在他面前,一字一句,“此乃休书一封,在场诸位为证,我顾南枝今日休夫,从此与裴洛白恩断义绝!”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不是少夫人吗? 白纸黑字,轻薄的纸张落在裴洛白面前,休书那两个大字特别显眼。 在场一片哗然。 “什么?世子夫人竟然要休夫!” “虽说律法改了,但从未有女子休夫……” 看着地上的休书,听着众人的议论,裴洛白面露狰狞之色,眼底的狠厉几乎压不住,他双眼猩红,“枝枝……我只不过骗了你一次,一不曾宠妾灭妻,二不曾有什么大错,这休书我不接受!” 他说着捡起地上的休书,当着众人的面,撕得粉碎,带着狠绝扬向空中,白色的碎片仿若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你瞧,休书都没了,你闹也闹够了,跟我回家。” 顾南枝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她伸向袖兜,当众拿出厚厚一沓休书,面若冰霜狠狠朝裴洛白砸下。 “你瞧,休书这不是还在吗?” 数十张一模一样的休书,散落的满地都是,她勾唇一笑,“世子不是喜欢撕吗?大可撕个够。” “枝枝……”裴洛白脸黑的跟墨汁一样,从牙缝里挤出一丝阴冷的声音,他伸手就去拽顾南枝。 “你耳朵有问题吗?没听到我家枝枝已经休了你,你想干什么?”温氏面带警惕,挡在顾南枝面前,一众仆从立刻围了上来,将她们两人护的滴水不漏。 “嫂嫂,我们走。”顾南枝挽着温氏就走,走几步,她骤然回眸,给了裴洛白一个讥讽笑,“世子怎么站起来了?你不是说,我不原谅你,你便长跪不起吗?” “可见世子说的话,从来都跟放屁一样!” “枝枝,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休书,我说什么都不会接受的,我会一直跪到你原谅我为止。”裴洛白一撩衣袍,他咬牙跪在地上,阴恻恻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幽暗。 纵然她写下休书又如何? 从无女子休夫的先例,这已经不是裴顾两家的事,她想休了他绝没有这么容易,京都一众权贵,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今日,若是他被休。 来日,很可能就是他们! 早朝还未散,顾文鹤才才参奏了裴洛白一本,顾南枝当众休夫的事,便传到朝堂之上。 除了顾文鹤和顾南山支持她,朝堂上一片反对之声。 “陛下,身为女子理应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怎能休夫?” “再说了,世子不过养了一个外室,把外室子过继到正室名下,这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错,依老臣看,世子夫人实在太任性了些。” “陛下,臣附议,纵然首辅大人提议修改了律法,女子也可休夫,但绝不能轻易开此先例,若引得天下女子纷纷效仿,岂不天下大乱。” 顾文鹤冷冷瞪了他们一眼,“呵,裴洛白敢这么欺辱枝枝,离宠妾灭妻还远吗?难道非要等着他害了枝枝的性命,哪个时候休夫还有什么意义?” 他说着看向反对最激烈的那人,“赵大人,依你之言,养个外室,哄着正室把外室子过继到自己名下,不是什么大事,本官在这里提前恭喜你了,希望你的几个女儿,都有这样的好福气。” 赵大人脸一黑,他家中有好几个女儿,老实说他并不希望女儿们,有这样的福气。 谢逆一身绯红色的官府,跟个局外人一样,听着他们争论不休,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眼底隐着细碎的笑纹。 “谢爱卿,你如何看待此事?”突然,陛下点到他的名字。 他一本正经,走上前来,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诸位大人争论的无非两点,一是,裴世子之错,不足以休夫,二是我大魏从未有女子休夫的先例。” 顾文鹤与顾南山当即向他投来眼神。 他说着微顿,“依微臣之见,只要顾姑娘有足够的理由,便是开创一个先例又何妨?” “首辅大人所言甚是有理。”顾家父子眼神带着感激,心道,首辅大人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 下了早朝,顾家父子第一时间,直奔顾家。 见裴洛白还跪在顾家大门口,顾南山脸色一沉,上前就要教训他一番,却被自己的老父亲拉住,顾文鹤冷哼一声,“你若是把他打残了,他岂不是正好可以赖上枝枝。” 顾南枝从他们嘴里得知朝堂上的事,她知道休夫不易,若裴洛白只是个白丁,这件事就好办了,可他身后站着一众权贵。 今日,她那封休书,不过投石问路罢了,先试探一下众人的反应。 果然一片反对之声,诸位朝臣与权贵更甚。 谢逆的反应,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她若是能成功休夫,他心尖上的那位女子,再休夫可就容易的多了。 “枝枝,你不要灰心,只要能拿出裴洛白足够多的罪证,休夫并非难事。”顾南山不愧是刑部之人,一语之中要害。 顾南枝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而那个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下午的时候,谢逆突然叫霍岑给她送来一个人。 一个白发苍苍,满脸伤疤的婆子。 将人送来,霍岑便离开了。 顾南枝诧异得很,“你是何人?” …… 裴洛白强忍着心头的怨恨,跪了一天。 翌日,傍晚时分,侯府的管家来的突然,他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裴洛白面前,嘴里大喊着,“世子,你快回去吧!就在刚才老夫人突然去了。” “什么?”他惊得眼前一黑,“祖母,不过偶感风寒,怎么会这样?” 顾家大门紧闭。 他冲上去用力拍打着门,“枝枝,祖母没了,事到如今我已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跟我回去送祖母最后一程,你我之间的事与祖母无关,她到底疼了你这么多年。” “枝枝,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这休书我受了!我只求你,同我回去送送祖母。”他心头闪过一丝窃喜,祖母虽然去的突然,但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孝字当前,顾南枝不敢不回去。 只要她一回去,他便找人代替他,破了她的身子,把她永远禁锢在侯府。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一炷香后,他还在喊,管家看不过去了,“世子,死者为大,当务之急是给老夫人治丧。” 裴洛白迫不得已,只能先回去。 听闻这个消息后,顾南枝激动的一把握住秋辞的手,“我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垂眸吩咐秋辞几句。 接下来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裴家的诸位族老,轮番来顾家,苦口婆心劝她回去。 直到顾南枝松了口,“等老夫人出殡那一日,我自会回去。” 得了满意的答复,几位族老才回去。 “好,只要她肯回来,我定要亲手毁了她。”裴洛白一脸阴翳,他已经准备好一切,只等着顾南枝自投罗网。 转眼便到了老夫人出殡这一日。 裴家挂满了白。 裴洛白和赵氏左等右等,都不见顾南枝,眼见老夫人出殡的时辰就要到了。 赵氏急得不得了,“洛白,这可怎么办?她若是不回来,咱们的算计,岂不是要落空了。” 裴洛白冷哼一声,“她不敢不来,只要我不点头,她就还是裴家妇,除非她想担上不孝的罪名。” 一直到送葬的队伍,出了裴家,顾南枝还没有来。 她不在,孙媳这辈就没有人,只能叫婉兮顶上,婉兮给江临月求了情,说她到底也是世子的人,合该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两个人都在送葬的队伍里。 走到闹市的时候,送葬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顾南枝一袭素衣,出现在送葬的的队伍前。 赵氏有些惊喜,“枝枝你来了。” 裴洛白有些不悦,她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我来送送老夫人。”顾南枝上前准备行礼。 倏的,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婆子指着江临月大声说道:“这不是少夫人吗?不是说她已经随大少爷一起去了,她怎会在这里?”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成全你 她声音不低,这么一嚷嚷,在场众人听的一清二楚,全都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哪怕江临月躲在人群中,也无处遁形。 青天白日,她就那样暴露在众人眼中,毫无血色的脸上,爬满惊慌。 裴洛白更是心头一惊,竟然有人认出她来! 赵氏看着那个婆子脸色巨变,苏妈妈!怎么会是她?老夫人不是已经把见过江临月的婆子和婢女,全都打发出去了吗?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个老虔婆,这是想要把他们都给害死! “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该不是老眼昏花了吧!京都谁人不知道,我那大儿媳,早就随我儿一起去了,老夫人还特意给她立了贞节牌坊,你若是眼瞎,就去找个大夫看看眼睛。” “来人啊!快把这个疯婆子给拖走,万不能耽搁老夫人入土为安的时辰。” 顾南枝清凌凌的杏眼,藏着一抹暗嘲的笑,默不作声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换步上前,疑惑出声:“这不是苏妈妈吗?你怎么在这里?” 苏妈妈也是个人精,不等赵氏身边的几个婆子动手,她一个箭步冲到顾南枝面前,“也就世子夫人还认识老奴,老奴在侯府伺候了大半辈子,这才离府几天,夫人就不认识老奴了。” 顾南枝看了江临月一眼,皱着眉头问,“宋妈妈,什么少夫人?你莫不是看错了,那是世子新纳的妾室,月娘!” 赵氏立刻出声附和,“对,这是洛白新收的妾室,才不是什么少夫人,她们只是有点相似罢了,天下这么多人,长得相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没事赶紧走,少在这里碍事。” 裴洛白压着眉头,给江陵使了一个眼神。 江陵上前就要驱赶苏妈妈,却被顾南枝带来的侍卫给拦下。 “世子,这件事还是弄清楚的好,你这般急着赶人,莫不是心虚?觊觎兄嫂,罔顾人伦,想必世子也不想背上这样的名声吧!” 顾南枝一句话堵住裴洛白的后路。 他噎了一下,“枝枝,我问心无愧,死者为大,我只是不想耽误祖母入土为安的时辰。” 顾南枝眼神犀利,仿佛能将他看穿一般,“不过三两句话的事,就能解释清楚,除非你心里有鬼。” “苏妈妈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妈妈目不转睛看着江临月,“世子夫人,老奴是绝不会认错的,她就是少夫人,当年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的世子对她神魂颠倒,老夫人看不上她这副狐媚的样子,便做主将她许配给大少爷,怕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她与大少爷成婚之时,老奴全程都在,她就是化成灰,老奴都能认出来。” “难怪老夫人匆忙把我们都打发了,原来是要迎她入府呀!” “大家都来看呀,兄长的嫡妻,竟然成了亲弟弟的妾室,兄弟二人共用一妇,这可真是旷古奇闻啊!” 今日是老夫人出殡的日子,裴家几位族老,还有一众旁支都在。 街上满是围观的百姓。 当下,所有人的眼神全都变了,好奇,探究,震惊,甚至还有艳羡的,一道道视线齐刷刷落在裴洛白与江临月身上。 他们避无可避。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江临月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被认出来,她心尖一颤,极力否认。 “我与妈妈无冤无仇,妈妈为何要害我?明明我从未见过妈妈,好,你说我是少夫人,那我问你,府里这么多人,为何只有你一人站出来指认我?” 她泪眼盈盈,一脸委屈,倏的,嗓音骤然一凌,“究竟是何人指使你,这般污蔑我与世子的?” 她说着抬眸看向顾南枝,眼中噙着泪珠,伤心欲绝道,“世子夫人,妾身知道,近来你与世子之间有颇多误会,可你也不能……逼妾身去死呀!” “世子何辜?妾身何辜?” 她凄凄弱弱,跌坐在地上,素帕掩面,潸然泪下,成功的刻画出一个弱小无辜的可怜人不说,话里话外直指,是顾南枝策划了这一切。 深宅后院向来藏污纳垢,妻妾之争更是屡见不鲜,她这番暗藏深意的话,瞬间将众人的眼神,引到顾南枝身上。 “你还是我认识的枝枝吗?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为了撇开洛白,竟连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若她真是你兄长的嫡妻,母亲还能认不出来吗?”赵氏失望的看着顾南枝,还假惺惺的摸了一把泪。 “是啊!若她真是少夫人,侯府怎会没人认出来?” “我看这八成是假的吧!” 众人纷纷议论出声。 权衡利弊之后,裴洛白眸色一暗,他眼尾勾着一抹红,委屈至极看着顾南枝,嗓音沙哑,“枝枝……我原本不想说的,冷落你这么多年,是我不对在先,可我已经真心悔过,诚心想要弥补你。” 他说着自嘲一笑,“罢了,罢了,你既执意要弃了我,奔那人而去,我成全你!”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水落石出 暗中。 玲珑:“……” 这,这…… 大人的奸一情,曝光了?! 不搞暗恋那一套了? 若是大人知道,少说也得剥两张人皮,稍微庆祝那么一番! 依她看,世子的人皮就挺不错的,厚颜无耻,卑鄙下流,是大人喜欢的那味儿。 他们惯会倒打一耙的,裴洛白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众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全都不可置信看着顾南枝。 啊这,世子夫人是移情别恋了吗? 侯府的秘闻,多,真多…… “枝枝,我们和离吧!”裴洛白根本不给顾南枝开口的机会,休夫!她想都别想,没给她一纸休书,已是他仁慈。 事到如今,他若是再看不出来,她来者不善,那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这宋妈妈分明是她早就安排好的。 他眸色逐渐幽深,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防她跟疯狗一样,咬着他不放,他愿意后退一步,给她一纸和离书。 “和离?世子倒是会做梦!”一道道视线下,顾南枝神色从容,素净到至极的衣裙,趁着她明艳的面容,多了几分淡雅。 “裴洛白,你这么着急往我身上泼脏水,是心虚?还是在害怕?” “可惜啊!我不是你,做不出这么肮脏的事情来。” 事到如今她也不藏着掖着了,她扭头看了秋辞一眼。 很快,被老夫人大发出去的那些婆子和婢女,全都出现在人前。 “我们全都可以作证,她就是少夫人,江临月,根本不是什么月娘。” “老奴若有半句虚假,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这么多人的指证,就连围观的百姓都泛起迷糊来,这,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不,我不是,分明你们全都被世子夫人给收买了,才会这么说。”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认,江临月一口咬死,“世子夫人就这么容不下妾身吗?非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你若想要妾身的命,吩咐一声便是了,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说着她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究竟是我颠倒黑白,还是你们叔嫂罔顾人伦,马上自见分晓。” 顾南枝话音刚落。 “少夫人可还认识属下?”一个中年男人昂首阔步出现在人前,他怒气腾腾看着江临月,“不,更准确的来说,你可还记得大少爷?” 江临月眼神微闪,怎么会是他,裴长卿的贴身侍卫徐江。 裴洛白也一眼就认出他来,他不禁有些慌乱。 徐江怒不可遏看着他们两个人,厉声说道:“若不是无意间,撞破你们二人行苟且之事,大少爷怎会一心求死,最终死在敌人的乱箭之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此刻,大少爷就在天上看着你们这对狗男女,对了,还有你们那个孽种,听说他瞎了眼,哈哈哈……你看,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不,不是的……”江临月吓得腿一软,神色凄然,跌坐在地上。 “你又是什么人?”裴洛白怒极,他一甩衣袖,“本世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以为红口白牙,胡乱攀咬一通,别人就会信?” “来人啊!速速拿下这个大胆狂徒。” “世子,着什么急?”顾南枝缓步上前,挡在徐江面前,她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她视线遥遥落在江临月身上,勾唇一笑,“江临月,还有一位故人,想要见一见你。” 江临月面带惊恐,她骤然抬眸,只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竟然是她的乳母,窅娘。 她便是谢逆叫霍岑送来的那人。 “小姐,这些年午夜梦回,你可曾想起过老奴,我是你的乳母,窅娘呀!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是怎么忍心,叫人划花老奴的脸,叫人把老奴推下悬崖的?只因为老奴清楚的知晓,谦哥儿是你与大少爷的孩子,根本不是世子的,你便对老奴痛下杀手,想要杀人灭口,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变不成真的。” 水落石出,所有的谎言都被揭开。 江临月面白如纸,唇瓣抖动的厉害,她跌跌撞撞起身就要逃。 某些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赵氏突然大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裴长卿也吃不得花生,谦哥儿果然是他的种!” “江临月,你这个贱人,你不是说谦哥儿是我的,你竟然敢骗我,我要杀了你……”裴洛白头冒绿光,眼睛红的似要滴出血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江临月的头发,把她踹倒在地,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 这个贱人竟敢愚弄他,真是罪该万死! 看着这一幕,顾南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心中的郁结缓缓散去,唯余前世今生满腔恨意,沉沉酝酿,非鲜血不可洗清。 她嘴角勾着嗜血的笑,玩味的欣赏着江临月的惨状,以及众人对裴洛白的唾弃与鄙夷,她优雅抬手,抚了抚鬓角,杏眼折射出一道冷光,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天啊!我没听错吧!这个女人竟然是江临月,那她岂不是世子的嫂嫂……” “啊这,叔嫂搅合在一起狼狈为奸,这是,乱,伦啊!” “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堂堂侯府世子,竟然做出这种腌臜事来。” 听着众人的议论,秋辞忿忿不平道:“他们做的恶事何止这些,世子不仅哄着我家小姐,把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过继到我家小姐名下,还纳了自己嫡亲的嫂嫂为妾呢!” 众人这才想起来,江临月现在已是裴洛白的妾室。 “真是荒唐,荒唐至极!”裴家的几位族老,都是极要脸面之人,他们摇头晃脑,怒斥了裴洛白一声,也不管给老夫人治丧的事了,纷纷甩袖离去。 见此,裴家一众宗亲也扭头就走。 丢人,真是丢到姥姥家去了! 他们一走,老夫人可怎么办,赵氏急赤白脸,上前就去阻拦,“几位族老,你们可不能走啊!” 其中一位族老,回眸冷冷瞪了她一眼,“赵氏,你敢说你不知道江临月的事?” 赵氏眼神一缩。 时机正好,顾南枝准备再提休夫一事,这一桩桩一件件摆在眼前,再无人能阻止她休了裴洛白。 就在那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首辅大人到!”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奉旨休夫 谢逆,来了?! 顾南枝抬眼看去,就见春日微暖的日光下,容色冠绝天下的男人,一身威严端正的官服,他骑着棕红色的马,周身笼罩着浅薄的光晕,远远瞧着温和如玉,但眉眼疏离,如同高山之巅终年笼罩的雾气,可望而不及。 他来干什么? 众人皆有此疑惑。 当下,全都看向谢逆。 裴洛白紧握成拳的手,眼见就要砸在江临月身上,骤然一僵,他猛地回眸,用那双猩红且癫狂的眼睛看向谢逆。 一时间,心里涌上诸多算计。 哈哈哈……他来的好,只他一个人身败名裂怎么够? 他就是死也要拉着顾南枝那个人贱人。 她又是什么好货? 与这谢逆不清不楚,谁知道两个人有没有睡过。 他张嘴就要说话。 就在那时,一道看似薄凉,实则暗藏锋芒的目光,突然落在他身上,无形的威压令得他周身血液瞬间凝固,一股瘆人的寒意爬上他的脊背,死亡的恐惧蓦地降临。 他嗓子里好像塞了棉花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逆扫过在场众人,淡漠如水的目光,落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眼底拢着一层柔光。 裴家诸位族老,与一众宗亲,纷纷停下脚步。 谢逆利落的翻身下马,“诸位不必惊慌,本官只是来宣读圣上的旨意。”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他手里确实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当下心里更慌了。 顾南枝眼底疑惑更甚,她微微攥紧手指,旨意?什么旨意?莫不是与裴洛白有关,她还在猜测。 倏的,竟被谢逆点到名字,“顾姑娘请上前接旨吧!” 她骤然抬眼,浸着水光的杏眼诧异的望着谢逆,竟让她上前接旨,虽不知为何,她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 就见父兄匆匆而来,两个人脸色带着难言的喜色,频频给她使眼色,示意她赶紧跪下接旨,她心里的不安顷刻间散去,盈盈跪了下去。 谢逆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嗓音低沉,轻缓的语调,像极了朦胧烟雨中,微凉的风缓缓沁人心间。 “……” 待他声音落下,除了顾家父子,其他人全都惊呆了。 顾南枝更是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她怔怔的望着谢逆,长长的鸦羽轻颤,巨大的惊喜在她眼底荡开一圈圈涟漪。 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奉旨休夫! 圣上准许她休夫不说,还亲自下旨。 这是何等荣耀? 休夫一事,本就惊世骇俗,她已经做好准备,休夫之后坦然接受众人的口诛笔伐。 如今有这道圣旨下,谁还敢对着她多说一个字? 顾文鹤也高兴的很,他慈眉善目看了谢逆一眼,莫看谢大人年纪不大,这人品真是没话说,然后轻声催促顾南枝,“枝枝你愣着干什么,快点接旨呀!” 顾南枝这才反应过来,她眼尾微红,缓缓将头磕了下去,“臣女接旨。”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裴洛白如遭雷击,圣上竟然亲自下旨,让顾南枝休了他。 一定是他! 回过神来,他敢怒不敢言,恶狠狠瞪着谢逆。 完了,完了,她的儿子竟然真的被休了,还是奉旨休夫。 她面白如纸,身形一晃,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顾姑娘请起。”谢逆缓缓把圣旨交到她手上,指尖无意间触及她温软如玉的肌肤,他心尖轻颤不止,耳尖悄无声息染上一抹淡淡的绯色,他立刻抽回自己的手,宽大的衣袖下,他轻轻捻着指尖,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顾南枝握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顾南山立刻上前扶起自家妹妹。 “圣旨已下,事不宜迟,不知顾姑娘可准备好休书?”谢逆淡淡出声,不等顾南枝开口,“亲眼看着顾姑娘休夫,本官这差事才算办完,所以便提前替顾姑娘拟了一份休书,还请顾姑娘过目。” 他骨节分明的手,将提前拟好的休书,递给顾南枝。 他身后,霍岑悄悄抬眼,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腹诽,‘哎呦呦……大人呀!你这么狗,隔壁大黄都知道了,这休书你早在半个月前就拟好了,写了一封还不满意,又连着写了好几封,从里面捡了一封最满意的,公务之余,闲暇了便摸出来看看。’ ‘还有,宫里的太监都死绝了吗?用得着你一国首辅巴巴的来宣旨,他还能不知道自家大人的小心意,哼!他是要亲手斩断顾姑娘与裴洛白之间的联系,还想借机来看看顾姑娘!’ 然后,他十分同情看了顾南枝一眼。 顾姑娘你知道不? 你已经插翅难逃了…… 就是生出十对八对小翅膀都没用! “多谢首辅大人,看就不必了,首辅大人办事自然妥帖。”顾南枝接过他递来的休书,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甩在裴洛白脸上。 想到她终于自由了,从此与裴洛白再无半分瓜葛,她忍不住喜极而泣。 裴洛白看着眼前的休书,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一般,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 顾南山狭长的眉眼微眯,他亦悄悄抬眼看向谢逆,这首辅大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周到了?竟连休书都替枝枝准备好了。 这可是连他这个兄长都没有想到的事! 顾南枝如释重负,不动声色看了婉兮一眼。 婉兮隐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勾了勾嘴角。 见自家女儿终于脱离了裴家这个火坑,且丝毫不会被人诟病,顾文鹤笑得见牙不见眼,再看谢逆越发觉得亲切,竟生出一种莫逆之交的感觉来。 “真是有劳首辅大人了。”他亲自上前道谢,然后热情的邀谢逆入府小酌一杯,其实他这话也就是客套一番,同在朝堂为官,谢逆有多忙,他自然知道的。 谢逆微微抬眼,“可!如此便叨扰顾大人了。” 听着某人不按常理出牌的答复。 顾文鹤:“……” 那个,他刚才是幻听了吗? 见他愣住了,谢逆轻笑出声:“怎的顾大人不方便吗?” 顾文鹤果断摇头,不是不方便,只是有点受宠若惊。 “方便,方便的,下官与首辅大人一见如故,能与大人小酌一杯,实乃下官的荣幸,首辅大人请。”他连忙做出一个请的姿态,还不忘抬眼看着顾南枝道:“枝枝啊!还不快来谢过你谢家阿叔,今日之事真是多亏了他,才能如此顺利。” ------------ 第一百二十章 落荒而逃 顾文鹤大有一副,我不嫌你小,你也别嫌我老,咱们哥俩好的豪迈。 他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谢逆乃文官之首,手底下多的是文采斐然的俊后生,枝枝这声阿叔一喊,怎么也算他半个侄女了。 他手底下的人,自然知根知底,回头定让他给枝枝介绍一个值得托付的俊后生。 谢逆:“……” 他幽深的眸子,顿时蒙上一层阴翳,吐息间,他心思百转千回,忍不住暗暗猜测,顾文鹤这是何意? 莫非,顾文鹤看出他的心思,故而有意敲打他? 顾南枝有些尬尴的站在那里,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举棋不定望着谢逆,首辅大人看上去只比她大四五岁的样子,这样冒冒失失喊人家阿叔合适吗? 顾南山脸色比谢逆好不到那里去,他眉头紧锁,暗暗看了自家老父亲一眼,这谢逆才多大?也就比他大两岁,如今突然比他高了一个辈分,枝枝这声阿叔一喊。 以后,他不得跟着一起喊?! 顾文鹤凉幽幽瞥了自家儿子一样,你懂个什么,这都是为了枝枝以后的幸福,他在一旁催促道:“枝枝,你愣着干什么?快叫人呀!” 顾南枝,“……” 她抿了抿唇瓣,怔怔的看着谢逆,正准备开口喊人。 “咳咳咳……”蓦地,谢逆单手成拳,抵在唇边剧烈咳嗽起来。 阿叔两个字,顿时哽在顾南枝的喉咙里,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 “顾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本官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缠身,改日再续!”许是咳的太狠,谢逆眼尾浸着一丝绯红。 语罢,他提步就走。 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顾南枝看着他的背影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顾南山凝眸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旋即视线落在自家妹妹身上,目光一度在他们两人之间,无声的切换。 他总觉得,首辅大人有点不对劲儿! 是他遗漏什么了吗? 顾文鹤有些失落,看样子只能改日再约了,他招呼着自己一双儿女准备离开。 顾南枝不动声色抬眼,看向老夫人的棺木。 轰隆! 倏的,发出一声巨响。 老夫人的棺木猛地坠地,许是外力使然,棺木坠地的那一瞬,有一面竟裂开。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下葬途中,棺木是万万不能落地的,否则视为大不祥! 无人注意到,顾南枝微微勾唇,看向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江临月,清冷的眸子暗藏杀机。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只黑漆漆的手毫无预警露了出来。 众人连连惊呼,胆小的吓得赶紧闭上眼睛,朝后退去。 “这是?不是说裴家老夫人是因病亡故吗?怎么看着像是中毒了一样?” “难不成裴家老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这还用猜吗?几个人抬得好好的,老夫人的棺木突然坠地,肯定有冤屈呀!” “……” 裴洛白脸色一沉,与一众族老匆匆上前,只见老夫人浑身漆黑,猩红的双目瞪得滚圆,七窍流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乌黑的血散发着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众人大惊失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入殓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临月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她立刻垂下眸子,做出一副鹌鹑样装死,心里慌张的很,怎么会这样? 只要老夫人入土,这件事就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她给老夫人下的是一种特殊的毒,名落回,一旦中毒便会掏空人的身子,呈现出病故的假象,但这种毒有一个弊端,七日后,隐藏在体内的毒性便会爆发。 就如同老夫人这般,之前看着好好的,时辰一到,就会变成这样。 顾南山正想着该怎么整治裴家众人,这不,就有把柄递到他手里,他眼底起了一抹亮色,双手负在身后,上前挑眉看了一眼,沉声道:“这老夫人哪里是病故,分明是中毒而亡。” 他眼神幽幽的落在裴洛白身上,嘴角一勾,“来人啊!裴家众人皆有嫌疑,把他们全都押下去,好好的审,细细的问,定要揪出毒害老夫人的真凶!” 他一声令下。 刑部一众侍卫,立刻冲上前去,拿下裴家众人。 婉兮也在其中。 顾南枝抬眸看了她一眼,让她安心。 赵氏立刻嚷嚷起来,“你凭什么抓我们,难道我们还会毒害老夫人不成?谁杀了老夫人,你抓他就是了,我和洛白是无辜的,你不能抓我们,顾南山你这是公报私仇……” 裴洛白也愤愤出声:“老夫人是我嫡亲的祖母,我和母亲是绝不会害老夫人的,没有证据,你不能抓我们。” 顾南山嘲讽的看着他,嗤鼻一笑,“这可说不准,当日世子还说自己在战场上伤了身子,一扭头,妾室纳了一房又一房,其中还有一房是自己嫡亲的嫂嫂,丑事做尽,啧啧……这人品真叫人不敢恭维,毒杀老夫人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挥手,除了诸位族老,还有一众宗亲,裴家嫡系一脉全都被带走。 …… 谢逆心里憋得一肚子火,他清隽无双的脸上布满阴云。 霍岑跟在他身后,拼命忍着笑意,憋得脸都扭曲了。 啊哈哈哈…… 谢家阿叔!!! 真是笑死他了。 他家大人千方百计,想做顾大人的女婿。 结果呢? 顾大人只想跟他称兄道弟…… 回到府里。 谢逆接连灌了好几杯冷茶,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邪火,一抬头,瞥见霍岑一本正经的立在他下面,低眉顺目看着一副老实相,若是把那一抖一抖的肩膀,藏一藏,该是更好一些。 “很好笑吗?”他突然出声,且低沉的嗓音幽冷刺骨。 吓得霍岑一激灵,他骤然抬头,眼睛一眨一眨,郑重其事,那颗硕大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谢逆冷白的手指,细细抚摸茶盏,挑起薄凉的眉眼,“想笑就笑,本官恕你无罪!” 下一秒! 霍岑再也忍不住,其实他不想笑的,但他控制不住,“啊哈哈哈……阿叔,谢家阿叔……” “大人,你看,你还缺侄子吗?” “属下可以的……” 谢逆也不恼怒,他单手撑着下巴,慢条斯理看着霍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直等他笑够了。 “怎么不笑了?”谢逆才开口,他眉眼慵懒扯动唇角,“罚俸三个月!” “大人……不要啊!”这下霍岑彻底笑不出来了,而且还很想哭上一嗓子。 他的俸禄。 他那刚刚涨上来的俸禄,就这么弃他而去! 谢逆眸光一凝,抬手抚上自己的下巴,神色凝重,目不转睛看着霍岑,缓慢开口,“本官,看着很老吗?”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择日不如撞日 裴洛白他们被押走后,顾南山原本准备先把父亲和妹妹先送回家,但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枝枝,你想不想看,阿兄是如何审问犯人的?”裴家这些人,落在他手里,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刑部活阎王的名头。 只是,他觉得吧!报仇这种事,还得叫枝枝亲眼看着,这样才来的痛快。 “阿兄可以吗?”顾南枝对裴洛白他们恨之入骨,自然想亲眼看一看他们的惨状,只是怕对阿兄影响不好。 顾南山宠溺一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阿兄这就带你亲眼见识一番。” 顾文鹤看了他们兄妹二人一眼,摇头失笑,很自觉的自己先回家了。 等上了马车,只剩他们兄妹二人,顾南枝才压低声音,告诉顾南山谋害老夫人的凶手,“阿兄,江临月手上带着一枚有毒的戒指,我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对老夫人下毒的,你一定要小心。” 顾南山点了点头,旋即道:“枝枝,记住你今日什么都没有对阿兄说,阿兄什么都没有听到,这审问犯人的乐趣,就在于抽丝剥茧,一个个的审问。” 顾南枝瞬间明白阿兄的意思。 阿兄这是要给她出气呢! 两人一进刑部大牢,就有侍卫迎了上来,“大人!” 顾南枝跟在阿兄身后,看着他熟练的带上手套,从那个侍卫手里,接过一根满是倒刺的鞭子,淡淡道:“就先从裴世子开始审问吧!” “是大人!” 那个侍卫在前引路。 顾南枝很快见到一身白色囚服,被铁链拴在墙上的裴洛白,听着动静,他惊恐抬眸,就见顾南山拿着鞭子进了牢房。 他身后还跟着顾南枝那个贱人。 “你们想干什么?” 啪! 顾南山冷冷一笑,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在裴洛白身上,他冷着音腔,“自然是审问毒害老夫人的凶手。” “啊……”一鞭子下去,裴洛白便皮开肉绽,他猩红着眼,嘴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顾南枝一眼不错的看着,心里只觉得无比畅快,这都是他们的报应。 “不是我,我没有给祖母下毒,你不能这么对我……” “看来不吃点苦头,裴世子是不肯老实交代了。” 起初裴洛白还有力气喊,渐渐的他的声音弱了下去,最后连蠕动唇瓣的力气都没有,牢房里唯有鞭子落下的声音。 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声声入耳。 待裴洛白晕过去后,顾南山脱掉手套,抹去脸上的血迹,回眸看了顾南枝一眼,“枝枝,怕吗?” 顾南枝摇头,“阿兄,我不怕,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她只觉得还不够! “好!”顾南山叫人拿来高浓度的盐水,兜头浇在裴洛白身上,已经昏死过去的他很快尖叫着睁开眼。 他身上已经体无完肤。 顾南山问了他一句,“你招是不招?” 没想到他的骨头还挺硬的,“你想屈打成招做梦吧!没有做过的事,你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会认的。” “顾南山,顾南枝,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他这句话一下触动顾南枝的逆鳞,前世,父兄惨死的画面,倏的跃上她的脑海,她眼底一片血红,走上前去,抬起巴掌,狠狠抽在裴洛白脸上,浑身颤抖怒吼出声,“最该下地狱的是你!” 她白皙如玉的手上沾满粘腻的血迹。 顾南山不禁皱起眉头,他拿起帕子,轻柔的替她擦去手上的血迹,柔声道:“瞧,手脏了吧!这些力气活交给阿兄来也就是了。” 他冷眼睨了裴洛白一眼,像看着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用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本就皮开肉绽的身上,一下又一下。 每一鞭子都深可见骨。 谢府。 得知顾南山竟然带着她去了刑部大牢,还当着她的面审问裴洛白,谢逆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个顾南山真是胡闹,她素来胆小,若是吓到她怎么办? 他抬眼看着霍岑,“你亲自去,把刑部大牢那些穷凶极恶之徒,都肃一肃,别脏了她的眼。” 霍岑转身就走。 他才走了几步,突然被叫住。 “且慢,叫玲珑看紧了,她若是怕了,就给顾南山找点别的事干。” 霍岑,悄悄抬眼,大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顾小姐装进你的袖兜里,随身带着? 直到裴洛白只留了一口气,彻底昏死过去,顾南山才住手,他吩咐属下,找个大夫过来给他看看,莫要让他死了。 他又带着顾南枝去了赵氏的牢房。 他是不屑对女子动手的,便叫人拿来夹棍。 十指连心,没有比夹棍更痛的刑罚了。 这一次,他与顾南枝,站在牢房外看着。 “啊啊啊……”夹棍一上,赵氏便惨叫出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顾南枝冷眼看着,她的十指被夹断,刺目惊心的血顺着她的手指,一滴滴落在地上,她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夹棍只用了一轮,赵氏就昏死过去,顾南山冷嗤一声,“她可真是不中用,待她醒来继续用刑,直到她肯招供为止。” 最后是江临月。 顾南山又换了一种刑罚。 给她用了针刑,一根根绵密的针扎进她的肉里,不见伤,不见血,只能听到她的哀嚎,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很快便疼的昏死过去。 顾南山侧目看了顾南枝一眼,见她脸上一点惧意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老夫人那里,已经有仵作在剖尸验毒了,你只管放心,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阿兄一个都不会放过。”寻常验毒自然不用剖尸,但裴家人除外。 这个他可不敢带枝枝去看。 最后,顾南枝去看了婉兮,她叫人给婉兮送来很多用得上的东西,还特意嘱咐阿兄,多关照婉兮一点。 顾南山知道,婉兮是她的人,自然不会对她用刑。 他们离开刑部大牢的时候,已是傍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顾南山总觉得,牢房里好像少了很多人。 得知她跟着顾南山回了顾家,谢逆又细细的询问了霍岑,她神色如何?面上可有血色?步伐可稳? 确定她没有吓到后,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顾南枝跟着阿兄回到家,才知道表兄贺瑾之来了,这会正与父亲在前厅喝茶。 自家表兄也不是外人,顾文鹤叫人给他们传话,收拾一番,都去前院用饭。 听着仆从的话,顾南山挑眉看了她一眼,这个贺瑾之还真是贼心不死,当年枝枝从外祖家回来后,两家来往甚密,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贺瑾之看自家妹妹的眼神,代表什么。 姨母有意结亲,父亲也不反对,那个时候枝枝并不讨厌贺瑾之,若是没有裴洛白横插一杠,他一度认为妹妹会嫁给贺瑾之。 暗中。 玲珑立刻激动起来,顾姑娘才休夫,这个什么表兄就迫不及待凑了上来,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多少表兄,最后都成情哥哥。 不行,她得立刻给大人传信。 能不能涨俸禄,在此一举。 那边,下人摆好晚膳,谢逆已经抬起筷子,听着霍岑的话。 咔嚓一声,他手里的筷子,瞬间断成两截。 “大人?”霍岑吓得小心肝乱颤,大人这杀气有点重呀! 谢逆慢条斯理勾起嘴角,幽沉的眸子噙着叫人胆战心惊的笑意,他逐字逐句吐出几个字来,“贺瑾之是吧!” 然后下意识,抚上手腕的珠串。 他骤然起身,提步就走。 霍岑完全跟不上他的步调,“大人,这饭菜都要凉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谢逆云淡风轻拂了拂衣袖,他头也不回,“叫人准备两壶好酒,顾大人不是邀我小酌一杯吗?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甚好。”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首辅大人也太实诚了 从刑部大牢回来,顾南枝总觉得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叫夏令准备了热水,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 藕色的长裙,明明素雅至极,可穿着她身上依旧灼若芙蕖。 秋辞在给她梳妆,想到马上要见表兄,她忽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事实上他们确实隔了一世。 前世,自从嫁到裴家之后,她便甚少见表兄,统共也只有两面,一次她去给姨母拜年,一次是在姨母病故之时。 想到什么,她眸光骤然一凝。 前世姨母是什么时候病故的? 她细细一想,就在一个月后。 姨母膝下只有两子,很是疼爱她,她在外祖家时,便时常叫人给她送东西,她回来后,对她更是疼爱有加,便是成婚后,还时常叫人给她送东西。 因着老夫人和赵氏,不喜欢她与姨母来往,刻意刁难了她几次,还叫人给姨母递了话,她与姨母才渐渐断了联系。 她其实是知道的,姨母有意让她嫁给表兄,老夫人和赵氏也知道,才不许她们来往,可她却误入歧途,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些日子,她只想着报仇,是她疏忽了,想到姨母,她匆匆去了前院。 前院。 顾氏父子与贺瑾之相谈甚欢,贺瑾之年纪轻轻便是吏部侍郎,正四品,可谓是年轻有为。 谈话间,他频频往外看。 顾氏父子对视一眼,心里顿时有了数,这贺瑾之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忽而,远远的便捕捉道一抹袅袅婷婷的身影,贺瑾之眼中一亮,枝枝妹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分毫未改。 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些年,他一直心心念念着枝枝妹妹。 他表现的太明显,顾文鹤就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顾南山同样如此,他意味深长看了贺瑾之一眼,从前倒也算了,如今…… 顾南枝实施然然而来,先给自家父兄行了礼,才对着贺瑾之盈盈一福,“见过表兄。” “枝枝妹妹,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贺瑾之一袭绛紫色的衣袍,他头戴玉冠,长相俊美,既有文人的儒雅,还有时下众人争相追捧的气度,举手投足间风流无边,他眉眼带笑,伸手就去扶顾南枝。 顾南枝道谢之后,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她急忙追问姨母的情况。 “让枝枝挂念了,母亲身体尚安,只是近来偶感风寒,若枝枝妹妹能去看看母亲,她一高兴定百病全消。”自顾南枝进来,贺瑾之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再难移开。 顾文鹤招呼着他们都坐下。 很快,桌上便摆满了珍馐美食。 顾文鹤还让人烫了酒。 对于休夫一事,贺瑾之是只字未提,他热络的与顾南枝说起从前那些叫人开心的往事,一下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屋里,气氛极好。 顾文鹤叫人斟了酒,刚举起酒樽,一口都还没喝。 就在那时,管家匆匆来报,“启禀大人,首辅大人来了,他还叫人带来两坛酒,说是应约而来,与大人小酌一杯。” 顾文鹤,“什么?” 他大吃一惊,然后暗暗咂舌。 这这这……首辅大人也太实诚了。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是有劳贺大人了 就不兴有人跟他客套一番吗? 顾文鹤赶紧放下手里的酒樽,匆匆起身去迎。 顾南山微微蹙眉,心里疑惑丛生,最近首辅大人很闲吗?出现的频率的委实有点高啊! 贺瑾之也意外的很,这个时候首辅大人怎么来了? 两个人官职都比谢逆低,纷纷起身,跟着顾文鹤一道去迎接谢逆。 顾南枝起身准备回房。 顾文鹤回眸看了她一眼,“枝枝你就留在这里吧!谢大人怎么也算你半个阿叔,不是外人。” 闻言,贺瑾之略显震惊,看了她一眼。 顾南枝只能留在前厅。 谢逆在众人的簇拥下,远远的便见她一身藕色的长裙,立于昏黄的烛光下,朦朦胧胧,一派婉约之气,美得惊心动魄,他嘴角微微上扬,就连一贯清冷无波的墨眸都泛起一层柔光。 倏的,瞥见还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深沉如渊的眸子,顿时敛着几分冷意,微微回眸望向贺瑾之,“最近吏部很闲吗?” 贺瑾之:“……” 他微微一怔,这叫他怎么回答? “尚可,比不得首辅大人日理万机。”他的回答中规中矩,贺瑾之心里提了一口气,眉头微拢,是他的错觉吗? 他总觉得首辅大人,在对上他的时候,带着淡淡的敌意。 往昔,他并未得罪首辅大人啊! 难道是他想多了?! 一行人进了前厅。 顾南枝上前对着谢逆躬身行礼。 “是本官突然到访,叨扰诸位了。”谢逆玄袍玉带,广袖飘飘,颀长的身影压过贺瑾之,矜贵内敛的气度,也胜他一筹,他微微颔首,低沉的嗓音甚是温和。 “首辅大人客气了,快请入座。”顾文鹤当即让出主位,就见谢逆已经自顾自坐下。 他没来之前,众人是怎么坐的? 顾文鹤坐在主位,顾南山次之,再然后是贺瑾之,顾南枝与他相邻。 他一拂衣袖,姿态甚是优雅,好巧不巧占了贺瑾之的位置。 见众人全都看着他,谢逆温润一笑,“顾大人,今日不论官职,我与令公子年纪相仿,理应唤你一声叔父,顾家叔父就休要与我客气了。” 顾文鹤:“……” 嘶! 这这这……辈分怎么突然就乱了? 白日里,他还想着让枝枝唤他一声阿叔,哎!怎么到了夜里,首辅大人就先喊上他叔父了?! 他这辈分长的有点快呀! 老实说顾文鹤有点懵,但谢逆都这么说了,他只能晕晕乎乎的坐下。 倒是谢逆这声叔父一出,顾南山骤然抬眸,他惊疑不定看着谢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 简直惊世骇俗! 首辅大人他该不会…… 他余光落在自家妹妹身上,瞳孔一阵剧烈的震颤。 啊?是他想的那样吗? 这样一来,贺瑾之只能换了个位置,他顺势坐在顾南枝身旁,丝毫未曾察觉,一道暗藏杀机的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谢逆身后三步之遥,霍岑悄悄抬眼,看了贺瑾之一眼,你说说这个贺大人干什么不好? 为什么非要作死呢? 大人向来冷静自持,朝堂上波谲云诡,乃至这世间万物,从无一人一物,能乱他心神。 顾姑娘便是这个例外! 更是大人不能触碰的逆鳞。 顾文鹤立刻叫人给谢逆倒了一杯酒。 众人齐齐举杯,寒暄了两句。 顾南枝喝的是茶,晚膳正好有她喜欢吃的松鼠桂鱼,她放下茶盏,刚拿起筷子。 贺瑾之已经殷勤的夹了一块松鼠桂鱼,笑盈盈看着她,明显是要给她的。 那边,谢逆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底幽光浮动,面不改色道:“贺大人怎知本官喜食鱼肉,真是有劳贺大人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谢狗子 贺瑾之拿着筷子的手一僵,但脸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他把那块松鼠桂鱼,放到谢逆面前的小碟子里。 心里忍不住腹诽,‘他哪里知道谢逆爱吃鱼,他这分明是要夹给枝枝妹妹的。 谢逆看都没有碟子里的鱼一眼,淡淡道了声谢。 顾南山看着这一幕,拿着筷子的手一抖。 吧嗒一声,他手里的筷子,应声而落,引得众人全都朝他看来。 “阿兄你怎么了?”顾南枝疑惑出声,怎得自家阿兄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她扭头吩咐秋辞,给顾南山添了一双筷子。 顾南山心里一阵涌上惊涛骇浪,若说刚才他只是有些猜测,如今他已经可要确定,首辅大人对枝枝…… 这怎么可能? 他神色有些慌乱,难以置信看着谢逆。 谢逆何等聪慧? 他自然知道顾南山已经看穿,他本也没想着隐瞒,如今就更不用了。 他生怕哪一日,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突然喊他一声谢家阿叔,那他还活不活了?如今想起他都心有余悸。 他坦然的迎上顾南山的目光,一副无所畏忌的模样。 很多时候,沉默就等于默认。 顾南山的心,直坠坠的沉了下去。 枝枝这……才出虎穴,又要入狼窝了吗? 之前他还觉得首辅大人光风霁月,君子端方,为人光明磊落,如今把他做的这些事,串联在一起。 先是修改律法,然后又以推行律法之名,奏请圣上准许枝枝休夫,还亲下圣旨,他这分明下了一盘大棋,给枝枝织了一张天罗地网,叫她无处可逃! 谢逆,谢思危,他简直太狗了。 看着自家妹妹分毫不察的模样,他太阳穴突突跳起,忍不住伸手抚额。 顾南枝还以为他不舒服,亲手给他盛了一碗热汤,刚准备递给他,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多谢顾姑娘!” 顾南枝愣了愣,只能把手里的汤递给谢逆,然后又给顾南山盛了一碗。 顾南山淡漠的扫了他一眼。 谢狗子,不仅狗,醋性还大! 谢逆一面慢条斯理,喝着顾南枝递来的汤,一面睨了顾南山一眼。 贺瑾之全然不知,他们之间的暗暗交锋,他眉眼温润看着顾南枝,伸手又给她夹了一块松鼠桂鱼。 “贺大人,谢了。”他才抬起手来,那边谢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一次,贺瑾之诧异抬眸,哪怕他性子再好,都有些不悦,首辅大人难道自己没长手吗?他难道看不出来,他这是夹给枝枝妹妹的吗? 纵有些不悦,他还是把那块鱼,放进谢逆面前的碟子里。 看着已经凉掉的那一块,他脸色越发不好,让他夹了,首辅大人又不吃,他究竟是要闹哪样? 谢逆直接无视他的目光,他亲自夹了块松鼠桂鱼,放在顾南枝面前的碟子里。 顾南枝客气的道了谢,她也看出来,首辅大人好像有些刻意针对表兄,难道他们两人有过节不成? 顾文鹤也抬眸看了一眼,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贺大人仪表堂堂,年少有为,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还没有成婚?”谢逆突然有此一问。 贺瑾之当即向他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之前是他误解首辅大人了,他人还是很好的。 他含着脉脉温情的目光,落在顾南枝身上,满腔深情道:“只因下官年少之时便有心悦之人,纵然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无法忘怀,只盼她能给下官一个机会,再续前缘。” 这下顾氏父子纷纷抬头起来,朝顾南枝看去。 贺瑾之这话说的太过明白,顾南枝就是想装傻都不行,她微微颦眉,刚要开口。 谢逆已经抢在她前面发话了,“贺大人倒是深情。” 贺瑾之全然没有看到他眼底的冷嘲,他双目灼灼,“是,我心不改,枝枝……” 他话才说了一半,谢逆蓦地轻嗤出声:“贺大人这满腔深情,真是叫人不敢恭维,你院里的妾室,马上就要生产了吧!” 他话音未落。 贺瑾之的脸色倏的一僵,然后面皮发烫。 顾南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着他莞尔一笑,“这是好事,真是恭喜表兄了。” 谢逆亦轻笑出声,“这确实是好事,届时本官定会叫人送一份厚礼。” 这事,顾南山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是极不赞成,枝枝与贺瑾之在一起,她在裴家已经吃够苦头,他想让枝枝找一个满眼都是她的人。 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就贺瑾之这点手段,根本不是谢狗的对手,不,在谢狗子面前,他都不够格称之为对手! 贺瑾之嗓子发涩,他欲言又止看着顾南枝,想要解释,可谢逆说的是事实,确实是他做下的,他再怎么说都苍白无力。 一顿饭,他吃的味同嚼蜡。 看着他过得不好,谢逆心里就舒坦了,他一不小心,还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他与贺瑾之一道起身告辞。 “枝枝妹妹,不知你准备何时去看母亲?”贺瑾之还不死心,看着顾南枝问道。 顾南枝微微沉吟,告诉他明日就去。 贺瑾之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谢逆阴冷摄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从他身上剐过,很好,他竟然还贼心不死! 他该夸贺瑾之勇气可嘉呢? 还是不知死活? 目送贺瑾之上来马车,确定他没有折返,谢逆才准备上车。 “首辅大人且慢!”就在那时,顾南山神色凝重追了出来,“可否进一步说话?” 谢逆微微颔首。 夜色下,两人立在马车旁。 顾南山斟酌再三,他眼神犀利看着谢逆,一字一句问道:“首辅大人到底对枝枝存了什么心思?” ------------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觊觎已久 谢逆不答反问,“顾大人不是已经看出来了?” 他这般坦荡,倒是叫顾南山有些吃惊,他登时就怒了,红着眼,冲着谢逆吼道:“你,你当真对枝枝……” 忽而,他想起什么,脸色越发难看,“这么说陈家与陆家那些罪证,也是你有意给我的,全都是为了枝枝?” 谢逆点头,他漫不经心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动了我的人,自然要付出代价。” 顾南山只觉得心梗的厉害,他额上青筋凸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恨不得给谢逆一拳,亏他和父亲还以为首辅大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谁知道他竟是人堆里,不可多得的千年老狗! 他那单纯善良的妹妹,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迟早还不得被他给,吃干抹净…… 他气鼓鼓的瞪着谢逆,刚准备让他死了这条心,那厮已经厚颜无耻道:“我对她心存妄念。” 他说着一顿,全然无视顾南山那副想吃人的模样,一贯清冷的眉眼蒙上一层柔光,带着偏执明目张胆迎上顾南山的目光,“且,觊觎已久。” 生怕顾南山听不到他的话一般,他音腔骤沉,一字一句,“她,我势在必得。” 顾南山态度强硬,冷着声调,“若我和父亲不许呢?” 蓦地谢逆面上染上狠厉的冷光,“你们不是她。” 继而轻嘲道:“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拦得住我?我想做的事,莫说你们,哼!这天下无人可挡。” 他语气狂悖,与往日那副温和清润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叫顾南山恨不得自戳双目,他怎么早没看出来,在谢逆这副人模狗样的皮囊下,竟装着这么一副黑心肝。 他极力忍下心头的怒火,试图给谢逆讲道理,“首辅大人,你位高权重,想要什么要的女子没有?枝枝她嫁过人,且在裴家吃了不少的苦头,我与父亲的意思,这次务必要给她寻个,满眼都是她,此生绝不相负的男子。” “恕下官直言,大人不适合枝枝!” 谢逆勾唇笑道:“怎的,在顾大人眼里,别人比我多只眼睛吗?” 顾南山一时竟没听明白他的话。 谢逆浑不在意,他淡淡道:“若都是两只眼睛,你怎知我满眼不是她?” 顾南山:“……” 谢狗子的逻辑,都与别人不同! 原谅他有些跟不上步调。 谢逆逐字逐句,他声音是轻的,语气却是慎重其事,“即便她嫁过人又如何?在我心里,她依旧是这世间至宝,无可替代。” 倏的,他深不见底的墨眸,噙着一抹嗜血的冷笑,“顾大人,我对她不仅心存妄念,还心存执念,我劝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否则,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不仅是忠告,更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顾南山也是有血性的,他刚准备发作。 谢逆再度开口,“顾大人,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若得枝枝为妻,我必珍之重之,倾心相待,此生绝不相负。” 语罢,他纵身一跃跳上马车。 只留给顾南山一个淡漠的背影。 顾南山气得拂袖就走,谁要听他说这些。 他这么狗,浑身上下至少有八百个心眼子,他和父亲联手,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除了他之外,男人就没一个好的。 不对,父亲也得除外。 对别的男人来说,那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等真到手了,便也索然无味了。 他不知谢逆对枝枝的执念,从何而起,但大抵也是如此。 看枝枝的模样,并不知道谢逆对她的心思,可在她尚未察觉时,便落入谢逆处心积虑为她织的天罗地网中。 她还能逃得了吗? 顾南山愁的都快秃了。 不,不行,他绝不能让谢逆得逞。 否则真等他欺负了枝枝,他们反抗不过,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夫君,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温氏还没有睡,见他沉着脸走了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顾南山眼波一凝,他心思一定,握着温氏的手,“阿雅,我记得你娘家,有个堂弟在翰林院,是个洁身自好的不说,且与枝枝年纪相仿,还未婚配,可有这回事?” 他眸色深沉。 等着吧! 只要枝枝嫁的快,谢狗子就追不上。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恩人 纵然做了安排,顾南山还有点放心不下。 若只是谢狗子一厢情愿也就罢了。 万一枝枝…… 感情一事,堵不如疏。 翌日,一家人围在一起用早饭的时候。 待众人吃的差不多后,顾南山装作不经意,看着顾南枝随口问道:“枝枝,你觉得首辅大人如何?” 他问的突然。 顾南枝愣了一下:“阿兄为何有此一问?” 顾南山悄悄抬眼,见她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只是谢狗子自作多情罢了。 顾南枝还未回答呢! 顾文鹤那边已经给出答案,“我觉得首辅大人甚好,别的不说,枝枝能从裴家那个火坑,顺利跳出来,首辅大人功不可没,他可是咱家的大恩人。” 顾南山:“……” 他拿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 抬眼看向顾文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父亲啊父亲,你又怎知,这全都是他精心策划,他要图谋的可是你捧在掌心的女儿。 你还想着与人家称兄道弟呢! 人家千方百计只想喊你一声岳父大人…… 若说从前,顾南枝对谢逆只有怕。 前世,她虽被困在后院中,但却时常听裴洛白提及,他是如何心狠手辣排除异己,又是如何视皇族为刍狗,肆意屠杀,最后更是…… 而今,几次三番接触下来,她发现谢逆此人还不错,并非传言中那般嗜血无情。 “阿兄,父亲说的不错,首辅大人与我有恩,我自然是感谢他的,除此之外他是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我只是一介小女子,不该贸然谈论他的功过是非,只是有一点,阿兄,你只管办好你的差事,日后千万莫要与首辅大人作对。”旁的她也不能多说,只能旁敲侧击,提醒阿兄几句。 顾南山别有深意看了她一眼。 晚了。 他已经跟谢狗子作上对了。 这对还非做不可。 暗中,玲珑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 幸好大人只派了她一个人,来保护姑娘。 那晚,她递了消息之后,大人果然给她涨了俸禄。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大人知道姑娘这番话,她那还没到手的银子,肯定长上翅膀就飞走了。 有霍岑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呢! 知道顾南枝今日要去贺家看姨母,顾南山特意等了她一会,准备亲自把她送到贺家,如今他可得把妹妹看牢了。 绝不能让她被谢狗子给蛊惑了。 去贺家的路上。 顾南枝问起江临月他们在刑部大牢的形况来。 “阿兄,江临月可有招供?” 顾南山正想跟她说这件事,“第二轮刑罚都没有用,昨晚,江临月便招供了,我们已经在她身上找到证物,纵然我想方设法把这个消息压了下来,但裴洛白与赵氏也关不了多久,最多再关两日。” 他有些歉疚,明明他们做了那么多混账事,伤害了枝枝,可说到底只是道德上的事,律法也奈何不了他们。 “阿兄,我早就知道,赵氏和裴洛白用不了几日就会出来,如今他们已是过街老鼠,在牢里倒是便宜他们了,且让他们出来,我还有账要跟他们算。” 她不放心,特意嘱咐了一句,“阿兄,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徇私枉法,搭上自己大好的前程。” “阿兄知道。” 眼瞅着就要到贺家了,顾南山皱起眉头,“你看了姨母,就早早回去,别掺和贺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顾南枝点头应下。 贺家一共有三房,姨母与表兄是贺家二房,贺家老夫人本就偏疼长子与幼子,再加上姨母嫁过去不到五年,姨父便病故了。 贺家老夫人,一口咬定姨母克夫,克死了她的儿子,从此对二房越发不喜。 也就是外租家还算得力,京都这边又有父亲撑着,加上表兄出息了,贺家老夫人才不敢做的太过分。 但深宅后院,磋磨人的法子多的是。 她甚至有所怀疑,姨母根本不是病故,就如同她一样,被人下毒而不自知,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她叫秋辞上前递了拜帖,顺利进了贺家。 快走到二房居的南院时。 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带着几个婢女,突然挡住她的去路,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顾南枝,“你就是那个罔顾世俗礼教,做出休夫这种离经叛道之事的顾南枝?” “裴世子不过养了一个外室,你便如此善妒,像你这种心胸狭隘的女子,根本不配做正妻,理应让你尝尝给人做妾的滋味。” “这里是贺家,不欢迎你,你从哪来的,立刻滚回去,省得脏了贺家的地。”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给蠢哭了 顾南枝是认识她的,长房那边的表姑娘,苏芷柔。 表兄本就蹉跎多年,姨母病故之前,生怕表兄再耽搁三年,便匆忙让他娶了,长房那边的表姑娘,就是这个苏芷柔。 夏令和秋辞气不过,上前要跟她理论。 顾南枝拦下她们,她笑盈盈看苏芷柔,“不知姑娘是哪位?” 苏芷柔身边的婢女,尽学了她那副嚣张的姿态,梗着脖子道:“我家小姐是贺家长房的表小姐。” 顾南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只是长房那边的表小姐呀!这么说你也不姓贺,刚才你那副姿态,我还以你是长房嫡出的大小姐呢!” 倏的,她话锋一转,“不知这贺家,何时轮到一个表小姐做主了?” 苏芷柔被她噎的脸色铁青,她怒气腾腾看着顾南枝,“即便我姓苏又如何?你既敢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还不许别人说了么?” 顾南枝早就知道,哪怕有圣旨在,在世俗眼中,她依旧是那离经叛道之人。 她不怒反笑,且笑容越发明艳,“苏姑娘怕是忘了一件事,我是奉旨休夫,苏姑娘说我伤风败俗不打紧,敢问苏姑娘将圣上置于何地?” “莫非在暗指,圣上昏聩?” 她言辞犀利如刀。 苏芷柔倒是忘了这个茬儿,她喜欢贺瑾之多年,明里暗里给过他很多暗示,甚至姑母出面,找他那个病怏怏的母亲,说起两个人的亲事,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回绝了。 她找人买通了他身边贴身服侍的人,才知道贺瑾之竟然心有所属。 且爱慕的是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她知道后气炸了,她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得知她休夫后,贺瑾之便急不可耐,第一时间巴巴的跑到顾家去了。 这叫她情何以堪? 难道她还不如一个已经失了贞洁的妇人吗? 今日一见,她果然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她便想借着她休夫一事,狠狠的踩她一脚,却忘了她有圣旨在。 她脸上血色全无,惊慌失措辩解道:“我何时妄议圣上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顾南枝淡淡瞥了她一眼,径直越过她,朝南院走去,边走边说,“非议圣上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秋辞,等回去了,记得提醒我,让父亲赶明参奏……” 她说着回眸看向苏芷柔,“苏家是吧!” 她话音一止,剩下的全凭苏芷柔自己猜想。 “顾南枝,你曲解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你,与圣上何干?你不能这么做。”苏芷柔满目惊慌,她急匆匆去追顾南枝,眼底蒙上一层狠厉的杀气。 对,只要杀了顾南枝这个贱人,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她心神一定,面露凶光,伸长手臂,纵身朝顾南枝扑了过去。 “小姐小心!”夏令和秋辞一直注意着苏芷柔这边的动静,见她竟敢对自家小姐动手,两个人当即大怒,一个人挡在顾南枝身前,一个人去拦苏芷柔。 暗中。 玲珑快被这个叫苏芷柔的女人,给蠢哭了。 求求了,谁能告诉她,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蠢货? 是出门的时候忘了带脑子吗?! 她家大人,处心积虑,求而不得的姑娘,她怎么敢这么糟践的?她这是把全家人的脑袋,都别在她裤腰带上。 老实说,来到姑娘身边这么多天,特别是大人还给她涨了月俸,她却半点活没干,这钱拿的都有些烫手。 好在总算等到出手的机会,她轻轻挥了挥小手。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秋辞都还没碰到苏芷柔,她就跟中邪了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顾南枝诧异回眸。 秋辞气坏了,“小姐,我根本没有碰到她,她这是碰瓷。” 夏令气冲冲的瞪着苏芷柔,“小姐,我可以给秋辞作证,是她自己倒下去的。” “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苏芷柔的婢女,带着哭腔扑了过去。 顾南枝淡淡扫了她一眼,装死是吗?她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我们走。” 她懒得再浪费时间。 玲珑拿出小本本,狠狠记了苏芷柔一笔,然后立刻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表小姐,夫人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一进南院,姨母身边的刘妈妈就迎了上来。 “咳咳……”老远她便听到姨母咳嗽的声音,心骤然收紧,她一抬头,便见姨母立在门口,双手扶着门框,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姨母!”倏的,她眼眶一红,急匆匆迎了上去。 “我的乖乖儿,快让姨母好好看看。”阮氏在婢女的搀扶下,慌忙下了台阶,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心疼不已道:“姨母都知道了,这些年我的乖乖儿受苦了。” “姨母……”姨母的怀抱温暖的像母亲一样,顾南枝鼻子酸的厉害,外面风大,她扶着阮氏进了屋,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叫她不禁皱起眉头来。 等进了屋,她握着阮氏的手,一脸关切,“姨母身体如何了,可有好些?” 阮氏侧过脸,擦了擦脸上的泪,笑盈盈看着她,“乖乖儿不用担心,姨母身体好得很。” “咳咳……”她说着咳嗽起来。 且一咳就停不下来。 顾南枝慌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就见阮氏手里的帕子,染上斑斑血迹,她大惊,“姨母……” 阮氏习以为常,她收起手里的帕子,歉意的看着顾南枝,“都是姨母不好,吓到你了吧!” 顾南枝眼中蓄满泪住,“姨母,怎么会这样,大夫怎么说?” 阮氏笑得温和,“我心里有谱,我这身子怕是不成了,能再见你一面,姨母便心满意足了。” “姨母,不,外面的大夫不行,还有宫里的御医,一定能医治好姨母的,我这就回去让父亲请个御医来。”顾南枝起身就要走。 阮氏一把拽住她,张嘴便落下泪来,“乖乖儿,姨母有件事想求你。”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那就抄家灭族吧 顾南枝大概知道,姨母想说什么。 这些年,姨母唯一的心病,就是表兄的婚事。 表兄一日不婚,姨母便一日放心不下。 她静静的听着。 阮氏满目愧疚,“乖乖儿,你怕是不知道,我生的那个傻小子,这些年一直念着你,哪怕你已经成婚,他还是放不下你,非你不娶。” “姨母真的什么办法都用了,可他就是一根筋儿。” “当年你跪在书房外,求姐夫的时候,他独自去了城外,熬了三天,才生擒了一只雁,带足了聘礼,兴冲冲准备上门求娶于你。” “谁曾想,晚了一步。” “只晚了那一步,就满盘皆输,造就终身憾事。” 阮氏越说越伤心,“瑾之房中确实收了一个人,那是我察觉身体不济,怕他这般执拗的等下去,我若是撒手人寰,以后他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是我这个当娘的,在他的酒里下了药,是我对不起他……” 顾南枝越听越是震惊。 竟然是这样。 还有,她从不知,表兄准备了大雁,准备上门求亲。 “乖乖儿,姨母自知时日无多,便舔着这张脸求你了,瑾之不说有多好,可他待你的心,始终如一,从未更改过,他只在锦娘房中,宿过那一回,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等锦娘生产过后,我自会送走她,那孩子,我也会让她一并带走,绝不会留在跟前碍你的眼,贺家是非多,到时候让瑾之带着你自立门户,他也不会再有别的妾室,乖乖儿,姨母求你了,认真看一看瑾之,你若是实在不喜,姨母也不勉强你。” 看着一贯疼爱她的姨母,这般低声下气的哀求她,顾南枝的心都揪成一团,她很清楚,她对表兄没有男女之情。 望着素白的锦帕上,那斑斑血迹,拒绝的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姨母,你忘了,我嫁过人的……” “乖乖儿,哪怕你嫁过人,可你依旧是你,在我和瑾之心中,分毫未改,我们对你只有心疼。”阮氏紧紧抓着她的手,顾南枝看得出来,姨母说的都是真心话。 考虑到姨母的身体,实在不宜受刺激,她低眉敛目微微颔首,想着私下再也表兄说清楚也就是了。 玲珑:“……” 大人若是知道,这还得了? 她一个激灵,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 今晚,有人要倒霉了。 大人怕是要大开杀戒…… 就问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顾南枝可没忘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她一直怀疑姨母是被人毒害的,围着屋里转了一圈,她擅调香,对气味最是敏感,却没有发现一点端倪。 深宅后院,害人的手段繁多,姨母身边的人,也不见得全都可靠,她也不敢贸然打草惊蛇。 陪了姨母快一个时辰,她才起身告辞。 许是她答应了的缘故,姨母整个人显得特别放松,就连脸色都好了些。 “乖乖儿,记得常来看姨母呀!”一直把她送到院子里,阮氏还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 顾南枝笑盈盈应下,阮氏这才松开她的手。 “就是你伤了芷柔,来人啊!把她拿下。”就在那时,贺家大夫人带着一众仆从,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玲珑:“……” 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是一根藤上结了两个傻瓜吗? “这是我娘家外甥女,我看谁敢动手。”阮氏上前一步挡在顾南枝面前,声色俱厉,“大嫂来的而正好,我刚好有事要与大嫂说道说道,枝枝乃是奉旨休夫,芷柔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她这是藐视圣上,此乃大罪,大嫂把她留在家里,便不怕招惹祸端吗?” “莫说不是枝枝所为,就是枝枝叫人打了她,那也是她活该。” 说着她声音骤然一高,“她必须给枝枝跪下道歉,否则这件事没完。” 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分明是她伤人在先,芷柔这会还没醒呢!想让芷柔给她道歉做梦,要道歉也该她跪下给芷柔道歉。” 顾南枝心里暖暖的,她缓步从阮氏身后走了出来,“大夫人说我伤人,可有证据?不如报官吧!苏芷柔胆大包天妄议圣上,我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从刑部大牢走出来。” 大夫人眼神微闪,“报什么官,你叫人打了芷柔,我便要打回来,我看谁敢阻拦?” 她一声令下,一众仆从一拥而上。 “住手,我叫你们住手。”阮氏厉声呵斥道。 玲珑正准备动手。 “都给我住手,大伯母真是好大的威风,你这是准备动用私刑吗?”就在那时,贺瑾之沉着脸,大步流星而来。 他可是贺家最有出息的人。 大夫人自然不敢跟他硬碰硬。 她撂下一句话狠话,就带着人离开了。 …… 内阁,一众官员正在议事。 原本气氛还算可以,在首辅大人看了一封信之后,偌大的议事厅,气压低得瘆人,仿佛被冰封了一样,冷风嗖嗖地吹,冻得他们恨不得钻到桌案下面去。 谢逆单手扶额,另一只手,轻轻扣着桌案,本就深不见底的眸子,蒙上一层阴翳。 真是好样的,走了一个裴照江,又来了一个贺瑾之,他们怎得一个个狗胆包天,竟敢觊觎他的人! 片刻,他倏的抬眸,慢条斯理道:“敢为诸位大人,妄议圣上该当何罪?” 能在他底下混的人,自然全都是人精。 立刻有人站出来,沉声说道:“妄议圣上,视为大不敬之罪,理应抄家灭族。” “那便抄家灭族吧!”谢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随意的好像在讨论,今日天气如何,“五品知州苏炳辰之女,苏芷柔犯大不敬之罪,家财尽数充公,一众男丁流放苦寒之地,女眷充为军一妓!些许小事而已,便不用禀明圣上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要见她 大夫人带着人一走。 阮氏笑眯眯看着自家儿子与枝枝站在一起,两个人俨然一对壁人,她心里熨帖的很,“瑾之你回来的正好,替母亲把枝枝送回去,一定要把她平安送到家知道了吗?” 贺瑾之视线落在顾南枝身上,眉眼微弯,他轻轻颔首,知道枝枝妹妹在家,他一溜小跑回来,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两个婆子扶着阮氏转身离开。 阮氏频频回头,眼里含着盈盈笑意。 枝枝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这几年她过的实在太苦,她答应过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枝枝,只盼着她生的那个臭小子,能中用一些,尽快把枝枝娶回家,给她一个安稳无虞的后半生。 阮氏一走。 “枝枝妹妹……” “表兄!”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微怔,继而相视一笑。 就连玲珑都觉得,两个人站在一起有那么一点匹配。 贺瑾之以拳抵唇轻笑出声,他目不转睛看着顾南枝,正欲开口。 就在那时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隐隐夹杂着女子的哭声,“呜呜呜……你们放开我,我根本没有妄议圣上,这是欲加之罪……” 这声音? 是苏芷柔! 顾南枝有些诧异。 贺瑾之也疑惑的很,两个人对视一眼,匆匆出了南院,就见一队御林军押着苏芷柔。 为首的那个御林军,抬手狠狠抽了她两巴掌,“首辅大人说你有,你便有,圣上亲自下旨,你都敢胡言乱语不是找死吗?” 苏芷柔头上的珠钗散落一地,她的脸瞬间肿了起来,恐惧到站立不稳,大声喊道:“父亲,哥哥快来救我呀!” 为首的那个御林军,看着她嗤笑道:“还父亲和哥哥呢!拜你所赐,你们苏家都被抄了,男丁全部发配到苦寒之地,女眷一律充作军一妓!” “不,我不要……”苏芷柔吓得瘫痪在地,她不要做军一妓! 这会子,大夫人只敢远远的看着,并不敢靠近。 顾南枝听的一清二楚,她的心突突跳了起来,苏家竟真的被抄了…… 心惊之余,她心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来,是因为她吗? 她与苏芷柔,不过龃龉了几句,谢逆是怎么知道的? 很快她压下这个念头,许是因为别的…… 贺瑾之也大吃一惊,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仆从说了,苏芷柔借着休夫一事,羞辱了枝枝妹妹一番,他还准备替枝枝妹妹出一口气,狠狠整治这个苏芷柔一番。 没想到事情竟然发酵的这么快,已经惊动了首辅大人。 “顾南枝,我错了,我求求你告诉他们,我没有妄议圣上,我不要去军营……” “啊……瑾之哥哥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我,我不喜欢你了,求求你救救我……” 苏芷柔看着他们又哭又喊,全然把他们当作救命稻草。 顾南枝淡淡瞥了她一眼,径直越过她,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别人都踩在她头上了,还心慈手软。 “这都是你罪有应得。”贺瑾之冷冷留下一句话,提步跟上顾南枝。 为首的御林军嫌苏芷柔吵得慌,随意找了个东西,堵上她的嘴,拖着她就走。 贺瑾之才追上顾南枝,顾南枝刚准把答应姨母的那桩事,给他说清楚。 “大人,吏部突然有了紧急公务,大人必须马上回去。”谁曾想,贺瑾之的一个下属匆匆而来。 贺瑾之微愣,回来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把公务都处理完,怎么的突然有公务了,还是紧急公务? 纵然心有疑惑,他也不得不走。 “枝枝妹妹……”他恋恋不舍看着顾南枝,心里满是遗憾,他好不容易才有与枝枝妹妹独处的时间,准备把压下心底多年的情愫,一一说与她听。 谁曾想这个机会,就这么飞走了。 顾南枝催促了他一声,公务要紧,让他赶紧回去。 贺瑾之迫不得已,这才转身匆匆离开。 暗中。 玲珑都想给自家大人鼓个掌。 你瞅瞅这办事效率。 那个什么苏芷柔,敢说让姑娘给别人做妾,大人就把她弄到军营做军一妓! 真狠呀! 大人真真对得起心狠手辣这四个字。 不过她喜欢。 晨起,用过早饭后,温氏回了一趟娘家。 顾南枝回到家的时候,自家嫂嫂亲亲热热的迎上来,挽着她的手腕,邀她明日一道去城外桃花坞,赏花踏春。 “枝枝,这人啊!不能一直在家里闷着,你权当陪嫂嫂了。” 顾南枝以为嫂嫂怕她心里烦闷,变着法的想让她开心,她未曾多想,于是,欣然点头应下。 见她痛快答应,温氏总算松了一口气。 长嫂如母,其实她也有这个打算的,定要给枝枝寻个如意郎君,让她后半生和和美美的,只是不知为何,夫君这般着急? 跟后边有狼追着似的! 苏家的事,闹得这么大,顾南山就是想不知道都难,一开始,他不知其中缘故,还想着一个区区五品知州,怎就得罪谢狗子了? 等他叫人查过之后,眉头顿时拧成了川字! 原是因为苏芷柔,羞辱了枝枝不说,还想打枝枝。 气愤之余,他更觉压力山大。 不行,他必须赶紧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把她嫁出去。 这是旁人惹了枝枝。 万一以后枝枝惹怒了谢狗子呢? 他不甘心就此放过裴洛白,想起他曾经在自家门口,大放厥词,说什么在战场上伤了身体,因此还得了陛下的赏赐。 特意找来御医,若御医证实他身体无恙,便可以欺君之罪论处。 没想到,御医来了之后,告诉他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裴洛白竟然真的废了。 千真万确成了裴公公…… 但能拖一天是一天,顾南山每日都派人,精心伺候裴洛白,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给他留了一口气。 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突然阴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夜深人静。 雨还在下。 谢逆处理完公务的时候,已是万物寂寥之时,他并没有着急回府,而是吩咐车夫拐了个弯。 半个时辰后。 一辆马车,停在顾家后门。 谢逆玄衣玉带,一手执伞,站在重重雨幕中,眼神克制又隐忍,隔着数道高墙,想象着她此刻在干什么? 是在调香? 还是已经睡下了? 睡梦中,可曾有过他的身影? 霍岑给玲珑传了信。 玲珑很快出现在谢逆面前。 谢逆问的仔细,被苏芷柔羞辱时,她可曾伤心?午饭和晚饭用的多不多?这一整日心情如何? 玲珑:“……” 知道的,他家大人这是喜欢姑娘,不知道还以为他养了个女儿呢? 别人家就是养女儿,都不如他这般耐心细致。 她一一作答,答的仔细。 片刻,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谢逆,见他神色尚可,才说出顾南枝明日要与温氏,一道去城外桃花坞,赏花踏春的事。 她直觉这件事,怕是没这么简单。 谢逆听闻后,冷笑出声。 呵,真是好样的,这是她那个兄长出手了…… 若非她刚休夫,怕给她招惹非议,而他如今又身处漩涡中,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枝枝,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 “这一回,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再放手!”谢逆的声音,很快湮灭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刑部大牢。 裴洛白皮开肉绽,浑身是伤,顾南山只叫人给他留了一口气,他高热不退,已经昏迷了两日,一脚踏进鬼门关。 “轰隆……”突然一道惊雷落下。 躺在地上的裴洛白,骤然睁开眼,他双眼猩红,宛若狰狞厉鬼。 倏的,无数陌生的画面,横冲直撞生硬的涌入他的脑海,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脑袋快要炸开一样,双手抱着头,忍不住惨叫出声,“啊……” 那些都是什么? ------------ 第一百三十章 防火防盗,防谢狗子 谢逆独自在雨中,站了大半个晚上。 直到晨光微曦,他才带着满身清寒,转身离开。 翌日。 顾南山刚到刑部,便有属下来报,裴洛白要见他。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着一丝玩味的笑,这倒是稀奇。 知晓今日,阿雅会带着枝枝,与温子墨相看,他心情愉悦的很,摆手道:“让他等着,本官忙完了,自会去见他。” 他足足忙了一个时辰,才懒洋洋起身去了刑部大牢。 一进刑部大牢,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霉味,里面还隐隐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 裴洛白一身满是血污的囚服,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盘腿坐在地上,听着顾南山的脚步声,才缓缓抬起眸子来。 雨下了一夜。 直至黎明十分,才停歇。 狭小阴暗的牢房里,时常有老鼠乱窜。 裴洛白正好坐在那扇仅有的窗户下,一缕微光洒进来,恰好落在他脸上,他浑身隐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那张脸白的瘆人。 “顾大人真是叫人好等。”他的声音沙哑,似被砂纸磨砺过一般,刺得人耳朵有点疼。 两个人之间隔着牢房。 整间牢房都是木制的,透过间隙顾南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只一眼他就看出,裴洛白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似由内而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坐在那里,明明身陷囹圄,却一派波澜不惊,周身气势内敛低沉,这是久居上位才有的气度。 与前几日,他那副郁郁不得志,狂躁不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特别是他那双暗沉的眼睛,像是千年幽深的古井,阴暗瘆人,喜怒难辨,叫人捉摸不透。 顾南山微怔,心里疑窦丛生,他这究竟是怎么了?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顾大人,已经过去数日,想必你们已经找出谋害祖母的凶手,你准备把本世子关到什么时候?”他那双幽暗晦涩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顾南山,言辞犀利,“还是说顾大人准备徇私枉法。” 他说着一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本世子倒是不介意,在刑部大牢多住几日,只不过,这徇私枉法的罪名可不轻……” “顾大人可考虑清楚了?” 顾南山顿时生出一种感觉,以前的裴洛白就好似一潭湖水,纵有心机,可也不难猜测,如今的他就像是在湖里注入了浓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他单手负在身后,瞳孔微缩,现在的裴洛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他,不能轻易放他出去,最好能将他摁死在这刑部大牢里。 可江临月招供的事,已经压不下去。 他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关押他们。 “本官,这不就来通知裴世子,你那妾室,哦!不对,是你那嫂嫂已经招供,是她下毒,毒害了老夫人。” “不得不说,裴世子真是眼光极佳,千挑万选找了个这样的毒妇,本宫在这里恭喜世子了。” 语罢。 顾南山衣袖一挥,“来人啊!开门,放裴世子出去。” 裴洛白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双手扶着墙,缓缓起身,眼神阴鸷淡淡扫了顾南山一眼,艰难的迈出步子,一步一步走出牢房。 昨晚,清醒之后,他就已经猜出谋害祖母的凶手。 从婉兮入府,到谦哥儿出事,再到江临月的身份被爆出来,他被顾南枝当众休弃,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一双手在幕后操控。 他突然生出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 难道顾南枝和他一样…… 该是如此! 否则她那些恨意从何而来? 他幽暗的眸子微眯,想起昨晚脑海中闪过那些画面,一股寒意自脚底而起,很快蔓延至全身,叫他从骨子里生出浓浓的恐惧。 顾南枝固然可恨,可真正让他惧怕的是谢逆那个疯子! 他简直不是人。 从里到外疯的彻底。 …… 顾南枝有些想笑,不过是出城赏花踏春,嫂嫂怎得这般慎重,一大早便来到她房中,亲自为她挑选衣裙不说,还亲自为她上妆。 嫂嫂说藕荷色太深沉了,这个颜色不好,不衬她,为她挑选了一身天蓝色的衣裙,将她盘起的长发散落下来,如锦缎一般的墨发及腰,只别了一根玉簪,最后又为她选了额饰,细细的白玉珠中间缀着一块蓝色的宝石,与她身上的衣裙遥相辉映。 等她们到桃花坞的时候,已经巳时末。 这个时节,桃花开的正好,深深浅浅,浓浓淡淡,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桃花,真真美不胜收,宛若人间仙境。 路上偶能遇见几个赏花之人。 就是不知为何,嫂嫂频频四处张望,像是在寻什么一般! 顾南枝疑惑出声:“嫂嫂怎么了,可是丢什么东西了?若是,让夏令和秋辞帮着一起找。” 温氏:“……” 她能找什么? 自然是在找她那个堂弟,明明昨日都说好了的,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他怎得还未到?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是好巧 温氏随意扯了一个话题,敷衍过去,她谎称有点累,带着顾南枝去了不远处的凉亭落脚。 这样她那堂弟,温子墨一来,就能看到她们。 得知今日要来赏花踏春,秋辞与夏令熬夜准备了许多糕点,她们用帕子把石桌擦干净,把带来的东西全都摆放整齐。 顾南枝吃着桃花酥,赏着不远处的桃花,眉眼弯弯,心情说不出的好。 昨晚,她便已经拜托了父亲,今日从宫里请个御医,给姨母诊治,这会他应该已经与表兄碰面了。 温氏时不时张望一眼,见温子墨迟迟不来,她眼底闪过几分不悦。 若是不愿,早早说呀!谁还能勉强他不成。 临了临了,放人鸽子,这算怎么回事? 原本她对温子墨的印象还不错,如今看来,他也算不得一个良人。 这相看就免了吧! 她哪里知道,这会温子墨都快急死了。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想到出了城,约莫三十里,马车突然坏了。 要命的是,还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他急得满头大汗,今日,他与堂姐都约好了,这会她与顾姑娘怕是已经到了桃花坞。 一声不响就放人鸽子,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手足无措时,一辆马车突然飞奔而来。 温子墨仿佛看见救星一样,疾步上前,大声喊道:“在下温子墨,有要事在身,不曾想马车突然坏在路上,阁下可否行个方便,捎我一程,必有重谢!” 他话音落下。 那辆马车径直驶过去,似要飞起来一样,叫他吃了满嘴的灰。 “咳咳……” 马车里。 谢逆微微抬眼,给了霍岑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事办的不错,等回去了有赏。” 此处离桃花坞还有二十里。 温氏左等右等,都不见温子墨,索性歇了这个心思,与顾南枝在桃花坞逛了起来。 两个人逛到半山腰,温氏实在走不动了,见顾南枝兴致颇高,便叫秋辞与夏令陪着她接着赏花,她自己寻了个阴凉的地方歇脚。 桃花的用处颇多,可入药,也可调香,还能做糕点,酿酒。 顾南枝起了兴致,拿着帕子,与秋辞她们捡起桃花来,未曾注意,走着走着她竟进了桃林深处,一抬头,身边竟没了秋辞与夏令的身影。 她唤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回应。 紧捏帕子,包好收集的桃花,转身就往回走。 每一株桃花,都长的一模一样,她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野兽的叫声,她急急忙忙改变方向,转身就走。 “啊……”由于走的太急,她竟不慎崴了脚,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秋辞,夏令,你们在哪里?”她很快镇定下来,不再乱走,秋辞和夏令发觉她不见了,肯定回来寻她的,她要做的是保存体力。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们还没有找过来,而野兽的声音越来越近,顾南枝不敢再等下去,她慌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因着紧张,她一瘸一拐,频频往后张望。 哪曾想,才走了几步,她突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等她抬头,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真是好巧,竟在这里遇见了顾姑娘。” ------------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小时候最是娇气了 十数米开外。 霍岑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假如放下堆积如山的公务,还叫人把温公子的马车给破坏了,眼巴巴的赶回来,也能称之为巧合的话。 那这确实挺巧的。 望着谢逆,顾南枝还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她不禁揉了揉眼,谢逆耳根子一红,他轻咳了一声。 “首辅大人,真的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难不成他也迷路了? 谢逆答的自然,“听闻这里的桃花开的极好,闲暇之余便来赏花,顾姑娘也是来赏花的?” 顾南枝点头,她匆匆从谢逆怀中退了出来,忘了自己扭伤了脚,身子一倾,朝后倒去,吓得她下意识闭上眼。 谢逆长臂一挥,将她捞进怀里。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她才堪堪睁开眼,见自己竟然又落入谢逆怀里,她双颊染上一丝绯红,动了几下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却听谢逆声音暗哑,“别动。” 她微微一怔,顿时不敢再动,她还在想怎么开口,谢逆已经放开她,蹲在她面前,撩开她的裙摆,想要替她检查伤势。 吓得顾南枝立刻把脚缩了回去,急忙说道:“首辅大人,我只是崴了一下,并无大碍。” 谢逆抬眸看着她,“不看看怎么知道,万一伤到骨头呢?若不及时医治,落下什么伤残如何是好?” “听话,我就看一下。” 他看似在询问她,实则都不等她开口,便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放在不远处一株桃树下,小心翼翼撩开她的裙摆,他极有分寸,只露出她纤细的脚踝。 顾南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惊得不知所措。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松香,她的心腾腾跳了起来,下意识缩了一下脚,她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火红一片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逆脸上满是担忧,他骤然抬眸,“很疼吗?” 顾南枝缓缓摇了摇头,“也不是很疼。” 谢逆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他声音很轻,“怎么会不疼呢?你小时候最是娇气了!” “首辅大人,你说什么?”纵然离得这么近,顾南枝都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谢逆眼底闪过几分失落,他柔声道:“我身上正好有伤药,你忍着点,必须把这片淤血给揉开了,不然明日你就别想着下地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将雪白的伤药,置于掌心,覆在顾南枝伤处,力道不轻不重,缓缓给她揉着脚踝。 从顾南枝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他的矜贵绝伦的侧颜,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如今亲近,她双颊染上两朵红晕,嗓子微有些发干。 首辅大人为何对她这么好? “是因为我救过首辅大人吗?” 听着她这句话,谢逆正在给她揉脚踝的手,骤然一顿,然后眼神暗淡,沉默以对,接着给她揉脚踝。 顾南枝以为他这是默认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做大人的救命恩人可真好。” 谢逆:“……” 待掌心的药完全化开后,他动作轻缓,替顾南枝整理好裙摆,然后蹲在她面前。 “上来!” “不,不用了,我可以走的。”吓得顾南枝赶紧摆手,统共就那么点恩情,还是省着点用为好。 谢逆回眸,“等你走出去,这只脚就废了,是你自己上来,还是我抱你回去,随你怎么选。” 顾南枝:“……” 这,像有选择的余地吗? 她抿了抿唇,四下张望了一眼,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然后小心翼翼爬上谢逆的背。 背对着她,某人嘴角上扬,弧度之大,都快咧到耳根子。 这副不值钱的模样,叫霍岑不忍直视。 暗中。 玲珑也别过脸去。 难怪霍岑给她传信,叫她千万不要现身,若是破坏了大人的好事,有她好受的。 大人这样,真是一文不值…… 刚开始,顾南枝还很拘谨,渐渐的,她便没那么害怕了。 霍岑催动掌风,两人走过之处落英如雨。 顾南枝软软的爬在谢逆的背上,她顺手接了一片桃花,随口呢喃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好像曾经也有个人这样背着我。” 她声音一落。 谢逆脚下一顿,他猛然回眸,眼尾洇开一抹红,嗓音轻颤不止,“你,想起来了?” 顾南枝被他问的一愣,“想起什么?” “哦!没什么。”谢逆垂下眸子,掩盖住眼底的失望,背着她继续走。 顾南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怎得今日首辅大人奇奇怪怪的? 谢逆背着她走了许久,久到让她不禁怀疑,“首辅大人也迷路了吗?” 谢逆眼神微闪,他轻咳了一声,“有点。” 霍岑:“……” 玲珑:“……” 两个人无语至极。 他家大人过目不忘,迷路那是不存在的,他只想多背姑娘一会,才故意在这桃林里绕来绕去…… 等谢逆背着她走出桃林时,顾南枝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两个人刚走出桃林。 不远处的山上,一座凉亭中,突然有人注意到他们。 “公主你快看,那不是首辅大人吗?他怎么背着一个女子,那是谁家的姑娘呀?”怎得与首辅大人如此亲近?京都谁人不知,首辅大人从不近女色。 “染绿你休要胡说,首辅大人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昭华公主不以为意道。 染绿急忙道:“公主你自己看,奴婢没有胡说。” 昭华公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灼灼桃花下,谢逆神色温柔,背着一个女子,不急不徐走在铺满桃花的小道上,她妆容精致的脸上骤然变得扭曲起来,“给本公主查,本公主要知道那个贱人是谁,竟然染指谢逆,他只能是本公主的。”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也是懂得避嫌的 夏令和秋辞带着人去找顾南枝还没有回来。 温氏身边只留了一个婢女,她焦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都准备叫人去刑部通知夫君一声,叫他带着人来找。 “嫂嫂……我在这里!”乍听到顾南枝的声音,温氏简直不敢置信,她猛地转过身来。 那瞬间,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是? 首辅大人? 他怎么背着枝枝? 京都谁人不知,首辅大人从不近女色,偌大的府里连个婢女都没有。 “枝枝你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伤了?”温氏担忧不已,匆匆迎了上去。 “嫂嫂,我没事,只是崴了一下脚。”顾南枝动了起来,想从谢逆的背上下来。 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机会,谢逆怎肯轻易放人。 “别动!”这句话是对顾南枝说道,故而语气温和。 温氏与身边的婢女,伸手就去接她,只能谢逆冷冷道:“她现在不能下地,正好本官也要回去,顺路把她送回去。” 温氏:“……” 这是顺不顺路的事吗? 男女授受不亲,首辅大人难道不懂得避嫌吗? 都不等她开口,谢逆已经背着顾南枝径直从她面前走过,他侧目看了霍岑一眼,“马车可备好了?” 霍岑点头,若是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他也就不用活着浪费粮食了。 温氏匆匆跟了上来,“首辅大人,我们家的马车就在那边。” 谢逆点头。 温氏欣慰的笑了起来,可见首辅大人还是很好说话的,也是懂得避嫌的。 只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谢逆大步流星走到自己的马车旁,把顾南枝放在地上,她抬眼看向来时乘坐的马车,“大人……” 她才开口,谢逆长臂一挥,已经把她抱上马车。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毛毯,小几上摆放着蜜桔,还有几样糕点,炭火上煮着茶,茶香四溢。 谢逆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温声道:“喝点茶,润润喉。” 然后才问,“你刚才唤我,怎么了?” 那边,温氏着急忙慌追了上来,“大人,这上错马车了,我家的马车在那边。” 她说着指向自家的马车。 谢逆淡淡抬眸,“哦!她伤了脚踝,不宜挪动,顾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她再折腾一番?” 温氏:“……” 她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枝枝到底是个姑娘家的,与首辅大人,孤男孤女同乘一辆马车,到底不妥。 顾南枝看出她的为难,扭头看向谢逆,“大人,我……”可以的。 “霍岑,上来。”谢逆一个眼神,霍岑已经顶着雷,不得已上了马车。 若是可以,谁愿意上来,碍大人的事…… “顾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谢逆淡淡抬眼,给了温氏一个眼神。 温氏捏着帕子,这,两男一女,比孤男寡女也好不了多少,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嫂嫂放心吧!我没事的。”见谢逆的打定主意,不肯让她下车,顾南枝只能开口叫温氏放心。 她话音一落,谢逆便放下车帘。 车轮转动起来。 温氏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嘴角一抽,“首辅大人,可真是爱民如子!” 今日首辅大人好像特别不对劲,顾南枝悄悄抬眼,正准备看向谢逆。 一个剥好的蜜桔,便递到她面前来,“你尝尝甜不甜?” 她垂眸一看,就连上面的橘络,都去的干干净净。 心中微动,上一世,是她对谢逆有什么误解吗?他竟这般温柔体贴。 “多谢大人。”她小心接过,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橘子的汁水在她嘴里炸开,酸酸甜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这是,荣阳蜜桔!”她眉眼弯弯,“大人也喜欢吃橘子吗?” 谢逆含糊的点了点头。 龟缩在角落,恨不得钻到马车下面的霍岑,暗戳戳翻了一个白眼。 荣阳运来的蜜桔就这么多,大人可是一个都没舍得吃,全留给顾姑娘了,你要问他这橘子啥味,他保证答不上来。 他双手抱膝,低垂着脑袋,又往边角挪了挪,然后两只手遮住眼睛,心里默念,‘你们看不到我,你们看不到我……’ 吃完橘子后,谢逆又把糕点推到她面前,她又吃了几块,懒懒的趴在小几上,困意阵阵袭来。 待她睡着之后,谢逆苦苦压抑在心里的感情,从双眸汹涌溢出,他眉眼温润,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然后缓缓抬起手,为防吵醒她,隔着两寸的距离,一点一点描绘着她的眉眼。 霍岑:“……” 他恨不得自戳双目,大人这副模样是他能看的吗? 他把头埋在两腿之间,生怕大人注意到,车里还有他这个人。 马车是一路飞奔而来的。 回去的时候,则慢慢吞吞的。 他们离开后,温氏又等了夏令和秋辞她们,约莫晚了半个时辰,可她都到家一个时辰了,还不见首辅大人把枝枝送回来。 心急如焚在门口不停张望。 恰在那时,顾文鹤从外面回来了。 温氏赶紧上前行礼,顾文鹤是知道她与枝枝今日一道出城赏花去了,于是问道:“你在这干什么?枝枝呢?她没有跟你一道回来吗?” 温氏吞吞吐吐,说出始末。 顾文鹤听闻后,不以为意,“你先回去吧!首辅大人是个可靠的人,枝枝与他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温氏抬了抬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首辅大人看枝枝的眼神,不大对劲儿。 …… 昭阳公主被破坏了兴致,气冲冲回了宫。 她才回到宫里,一个黑衣劲装的侍卫便出现在她面前,“启禀公主,属下已经查清楚,首辅大人背上的那个女子,是顾御史的女儿,顾南枝,她便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那个奉旨休夫的世子夫人。” 昭华公主听后大怒,她一脸阴狠,“贱人,贱人……一个嫁过人的破鞋,也敢勾引本公主看上的人,本公主要她死……” 她眼神阴鸷,心里的坏水,都快从眼底溢出,附身在那个侍卫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后猖狂笑出声来,“一个烂货,合该烂在泥泞里,任人践踏……”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人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江临月毒害老夫人一事,罪证确凿,被判斩首示众,刑期就在三日后。 裴洛白带着赵氏与婉兮,才回到侯府,刚沐浴更衣后,圣旨便到了。 除了婉兮,其他人都受了刑,裴洛白断了一条腿,伤的最重,几个人把他抬了过来,他都站不起来,自然没有办法跪,只能躺在木架子上。 赵氏也去了半条命,两个婆子扶着她颤颤巍巍跪在地上。 洛白与江临月那个贱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时候的圣旨,肯定没什么好事,她吓得几乎瘫软在地。 果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恩候世子裴洛白,罔顾人伦,德行有亏,故贬其为庶民,其父裴俞教子无方,特褫夺侯爵之位,不再世袭罔替,钦此!” 圣旨下。 “噗……”裴洛白怒急攻心,他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昏死过去。 赵氏彻底瘫软在地,像是天塌了一样,她欲哭无泪,眼睁睁的看着宣旨的太监,指挥着随行的侍卫,众目睽睽之下,取下挂在裴家大门口,那块承恩候府的匾额。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承恩候府,更没有什么侯府世子…… “都怪江临月这个贱人,如果不是她,我们裴家怎会落到这个田地?她竟还敢毒害老夫人,幸好,幸好她马上就要被砍头了。” “对了,母债子偿,她生的那个小贱种呢?把他给我带过来。”宣旨的太监一走,赵氏叫人把裴洛白抬了下去,都不顾身上的伤,便立刻发作起来。 她才回到房中。 谦哥儿就被带了过来。 “祖母,祖母,我娘亲呢?我要我娘亲……”一进来,他便哭了起来。 “你这个小贱种,还敢在我前面提江临月那个贱人,你跟你那个贱人娘都是灾星,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赵氏一脸狠毒,她接过婢女递来的针,狠狠扎在谦哥儿身上。 “啊……祖母,不要,疼,我好疼呀!”谦哥儿看不见,根本躲不开,他疼的哇哇乱叫,只能不停哀求赵氏。 赵氏边用针扎他,边厉声说道:“还有,以后不许你再叫我祖母,你根本不是洛白的骨肉,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孙儿!” “不,你胡说,我怎会不是爹爹的孩子……” “爹爹,娘亲,你们快来救救我呀!” “母亲,母亲,呜呜呜……我要母亲……”喊到最后,谦哥儿不停的喊着顾南枝,他浑身往外冒着血珠,瑟瑟发抖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一旁的婢女都不忍心看,侧过脸去。 直到扎的累了,赵氏才住手,她冷眼看着谦哥儿,“来人啊!把他关到柴房里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给他东西吃,水也不准给他喝。” 顾家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霍岑小心翼翼敛着呼吸,其实他们早就回来了。 只是顾姑娘还在睡,大人也由着她,等了都快两个时辰,还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了这么久,不腻也就算了,眼睛也不抽筋。 换个人,只怕没这个本事。 见他不停的用眼神瞄他,谢逆一个眼神扫去,霍岑顿时就老实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 “嗯……”顾南枝才嘤咛一声睁开了眼,望着谢逆她愣了一瞬,然后立刻坐直身子,“大人,已经到了吗?” 谢逆微微颔首。 “此番多谢大人搭救,以后大人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顾南枝还有些睡眼朦胧,她嗓音又娇又软。 谢逆心中一动,眼神幽深,挑眉望着她,“只管开口是吗?!” 顾南枝点了点头,她急忙起身告辞。 “啊……”未曾想由于趴的太久,她的腿竟然麻了,刚直起身子,便朝着谢逆扑了过去,一下子撞进他的怀里。 “大,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顾南枝吓坏了,她匆忙就要起身,慌乱中,突然按到一个什么物件。 像是触及什么机关一样。 谢逆整个人变得僵硬起来,温香软玉突然撞了个满怀,本就叫他难以自持,如今更是…… 他幽深的墨眸染上一层欲色,喉结不自觉滚动起来,他垂眸望向怀里的小姑娘,只见她吓坏了,眼睛湿漉漉的,许是撞到了,鼻尖红通通的,迎上他的目光,她眼神不停的躲闪,真是越急越乱,她慌着起身,手竟然又压了上来,力道之大,让他瞬间变了脸。 “大人……”这一回,顾南枝差点吓哭了,她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她知道,那是什么了! 万一,被她给压坏了…… 她拿什么赔他?! 谢逆忍不住闷哼一声,他的耳尖亦红的快要滴出血来,还不忘踹了霍岑一脚。 霍岑:“……” 啊啊啊…… 我是谁?我这是在哪? 反应过来,他捂着脸,第一时间跳下马车。 坏了,大人,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吾命危矣……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别怕,没坏 “大人,你,你没事吧!”顾南枝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嗓音磕磕绊绊的,都不敢看谢逆一眼,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 谢逆见她这副模样,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附在她耳边,嗓音低沉暗哑,“别怕,没坏!”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 轰! 顾南枝的脸皮都烧起来一样,她长长的鸦羽扑闪扑闪,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 她推了谢逆一把,此刻她只想逃离这逼仄,叫人快要窒息的马车。 “刚才怎会突然摔倒,可是腿麻了?”谢逆稍稍往后侧了侧身子,视线落在她腿上。 顾南枝摇头,她刚要开口。 谢逆那双白皙细长的手,已经落在她腿上,给她揉了起来。 她整个人一僵,脸更红了,“大人,这不妥……” 她皱着眉,想要躲开谢逆的手。 谢逆挑眉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哪里不妥?你人在本官的马车上,本官理应对你负责,难道眼睁睁看着你一会再摔了不成?” 顾南枝:“……” 他说的好像有理,但总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 “大人,我可以自己来的。” “嗯!”谢逆应了一声,但这话也只从他耳朵里过了一遍,他非但没有停手,反而一边给她揉腿,一边询问,“这个力道如何?” “可要重一点,或者轻一点?” 顾南枝不自觉就被他牵着鼻子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大人,你稍微轻一点。” 谢逆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的笑,他放缓力道,揉了一会,“可觉得好些了?” “我已经好多了大人。”言下之意,可以停手了。 谢逆收手,隔着衣袖抓着她的手腕,“你站起来试试。” 顾南枝缓缓起身,不由得展颜一笑,“大人,已经好了。” 谢逆喉头一紧,这才松开她的手。 “小姐……”秋辞和夏令的声音响了起来。 人是霍岑叫来的,大人不便露面,他觉得若是不做些什么,被灭口的机会只会更大。 “大人,告辞。”顾南枝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她对着谢逆盈盈一福,夏令和秋辞一左一右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谢逆撩开车帘,目光冗长,一直目送她进了顾家,才下令让车夫出发。 一回到府邸,他便吩咐道:“叫人准备沐浴的水。” 霍岑一脸大写的问号,大人这是怎么了,这青天白日的沐什么浴? 紧接着谢逆又道:“让他们准备冷水!” 啊!大人要洗冷水澡啊! 霍岑,瞬间顿悟…… 顾南枝心里记挂着阮氏的身体,回到家,她第一时间便去见了顾文鹤。 得知御医竟什么都没有诊治出来,她还是放心不下,便问顾文鹤,今日请的是哪位御医。 顾文鹤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这些,但还是如实答道:“是太医署的孙御医。” “父亲,可否请宋凉宋御医,明日再去给姨母看看?” 这个顾文鹤有些为难,宋凉如今可是太医署的大红人,凭他不一定请得动,他微微蹙眉,“为父尽力一试。” 他说着一顿,“枝枝,你可是在怀疑什么?” 顾南枝倒也没瞒着他,“父亲,我怀疑姨母病的蹊跷。” 顾文鹤当即脸色凝重,“瑾之可知道?” 顾南枝摇头,她还没来得及跟表兄说。 她想了想,“不如明日,把姨母接过来小住几日,也方便宋御医诊治。” 顾文鹤点头应下,与她说起江临月与裴洛白他们的事。 听闻江临月马上要被斩首示众,而裴洛白断了条腿,还成了庶民,她心里十分畅快,但也不准备就此放过他们。 “父亲,怎得不见阿兄?”平日里,这个时候阿兄已经回来了。 “你阿兄他南下剿匪去了。” 顾南枝满腹疑惑,她认真想了想,前世这个时候,阿兄并不曾南下剿匪啊! 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有些担忧,到了夜里久久难以入眠。 夜深人静。 “有贼啊,快来人抓贼呀!”突然一声惊呼,响彻整个顾家,将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 顾南枝本就没睡着,她也从榻上坐了起来。 “小姐别怕,家里有那么多侍卫,肯定能抓到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夏令和秋辞第一时间来到她身边。 夏令还把桌上的烛台拿在手里,试着挥了几下,笑道:“再不济还有这个,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小姐的。” 三个人相视一笑。 玲珑还在好奇,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偷到刑部侍郎家里来,这家里可还有一个御史大人,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倏的,一阵风吹来。 烛火瞬间熄灭,屋里陷入一片漆黑。 秋辞警惕的很,她一把抱住顾南枝。 夏令转身就去拿火折子。 就在那时,数十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现身,手中的长剑带出一道道寒芒,直逼她们主仆三人。 “秋辞起开。”顾南枝没想到会有刺客,她大惊失色,用力推了秋辞一把,抓起榻上的玉枕,对准一个刺客抛了过去。 “小姐……”秋辞吓坏了,她连滚带爬,随手抓住一把椅子,挡在顾南枝面前胡乱抡起来。 夏令转身,反手甩出手里的烛台。 两个人拼死挡在顾南枝身前。 玲珑面色森然,抽出腰间的长剑,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她就说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偷盗刑部侍郎家里来,原来只是个幌子,好一手声东击西,她一面给霍岑传递消息,一面闪身冲进屋里,与那些刺客打斗起来。 屋里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一道道寒光。 顾南枝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在帮她,家里的侍卫这会都去抓贼了,会是谁呢? 夏令和秋辞护着她,想要逃出去,她白日崴了脚,走的很慢,主仆三人一点一点往外挪着。 玲珑身手极好,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眨眼的功夫便倒下好几个刺客,血色弥漫开来,屋里多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眼见顾南枝她们已经来到门口。 突然一个刺客追了上来,他冷笑一声:“想逃?等下辈子吧!” 旋即转动手腕,手里的长剑笔直朝顾南枝刺来。 “小姐……快走!”夏令吼了一声,她想都没想,推了顾南枝一把,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后。 “噗嗤……”她踉跄了一下,倒在血泊之中。 “夏令,夏令……”顾南枝急忙回眸,带着哭腔,想要寻找她的身影,秋辞抓着她的手腕就走,“小姐快走,别让夏令的心血白费。” 她拽着顾南枝,跌跌撞撞从屋里冲了出来。 一抬头,两个人皆是一惊。 外面竟然全都是刺客,人数之众是屋里的数倍。 见她们从屋里逃了出来,不约而同朝她们杀了过来。 “有人刺杀小姐,快来人呀!”秋辞高声喊道。 “噗嗤……”她话音未落,一把长剑骤然贯穿她的腹部,她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低垂着眸子半跪在地上。 顾南枝红着眼,厉声喊道:“秋辞……”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她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这些人都是冲她来的,难道是裴洛白派来的? 回答她的是刺客手里的剑。 她看了秋辞一眼,咬牙就跑,既然刺客都是冲她来的,那么势必会追着她而去,唯有这样秋辞和夏令才有一线生机。 解决完屋里的刺客,玲珑从屋里飞了出来。 看着院子里的刺客,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他妈是捅了马蜂窝吗?还有完没完了? 顾南枝才逃了几步就被他们给追上。 数十个人手持长剑,团团围着她。 眼见她就要被伤到,玲珑飞身来到她面前,“姑娘别怕,很快,我们的人就到了。” 眼下不是问她身份的时候,顾南枝抬眸看了她一眼,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担忧,他们人多势众,凭她一人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果然如此。 哪怕玲珑再厉害,也不是他们对手。 很快,她身上就挂了彩。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执着的护在顾南枝身前。 突然,两个刺客把夏令和秋辞带了上来,她们本就受了重伤,还被长剑抵着脖子。 “秋辞,夏令……”顾南枝死死攥着手,她眼眶一红,看了玲珑一眼,玲珑腿上又重了一剑,她眸光一凝,冷声说道:“住手,放了她们,我跟你们走,否则我便咬舌自尽,你们的任务,不单单只是杀我吧!” 他们明明很多次可以取她性命,却留着她不杀,所以她大胆赌了一把。 “姑娘不可呀!”玲珑目赤欲裂大声喊道,说话间隙她背上又中了一剑。 为首的刺客看着顾南枝,冷冷说道:“好。” 他右手一抬,几个刺客在玲珑与秋辞她们后脖颈重重一击,几个人瞬间晕了过去。 等顾文鹤带着侍卫赶来的时候,早就没了顾南枝的踪影。 谢家。 今日去截胡费了不少时间,桌案上公务堆积如山,谢逆正在埋首处理。 霍岑面色凝重,急匆匆走了进来,“大人,不好了,玲珑受了重伤,顾姑娘被人掳走了。”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给姑娘梳妆 咔嚓! 谢逆手里的毛笔骤然断成两截。 他缓缓抬眸,深邃如渊的眸子蒙上一层密不透风的血雾,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霍岑言简意赅,“属下一收到玲珑的消息,立刻派出风与月两队影卫,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发现玲珑,顾姑娘已经被掳走了。 ” “他们检查过刺客的尸体,上面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过他们既能伤了玲珑,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属下又加派了两队影卫,他们已经去追了,想来很快就会有顾姑娘的消息。” 经过这些日子,他算是发现,顾姑娘简直就是大人的心尖肉,所以他第一时间便派出最精锐的影卫。 谢逆骤然起身,“你做的很好,只是这些还不够,立刻下令封锁城门,让巡城司的人,还有御林军给我一寸一寸的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大人,封锁城门可不是一件小事……” 霍岑才开口,谢逆便打断了他,“霍岑,你记住,与她的安危相比,这天下所有事都不值一提。” 他嘴角勾着嗜血的冷笑,起身就走。 很好,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竟敢动他的人…… 霍岑心头一震,他知道大人十分看重姑娘,却没想到,在大人心里,整个天下都比不过姑娘! 这,算不算色令智昏??? 顾文鹤那边也派出府中所有人,不过事关顾南枝的声誉,他并不敢声张,他还亲自去了一趟巡城司,想让他们帮着一起寻找贼人,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 巡城司已经全数出动。 他还在疑惑,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全城已经戒严,路上随处可见巡城司与御林军的人,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他随意抓了个御林军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首辅大人下令全城戒备,说是城中混入了敌国奸细。 顾文鹤转身就去找谢逆,首辅大人是个好人,反正全城已经戒严,寻找枝枝不过顺手的事,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顾南枝也被他们打晕了。 哗啦一声,一桶冷水浇在她身上,她才清醒过来,一睁开眼便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婆子,正对着她品头论足。 “啧啧……你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再瞧瞧着沉鱼落雁的小脸,这次李麻子可真是弄来一个好货,这样的好货就是放在城东潇湘馆,都是花魁的料子,咱们这里招待的都是贩夫走卒,真真可惜了这么好的货。” 听着她的话,顾南枝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若她猜的不错,这里是城西的暗娼馆。 见她醒过来,这里的老鸨看着她笑了起来,“姑娘,不过你之前是什么身份,既来了这里便认命吧!这样也能少吃些苦头,不然左不过就是护城河里又多了一具无名尸,死了也是白死。” “把你送来的人,可是吩咐了,今晚就叫你接一客,咱们这就准备起来吧!” 顾南枝浑身软绵无力,连话都说不出口,她知道自己这是中毒了。 那老鸨说着扭头吩咐道:“来人啊!给姑娘梳妆。”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竞拍 两个婆子搀扶起顾南枝,带她去梳妆。 暗娼馆里,到处都是不堪入耳的声音,劣质的香粉,刺鼻的很,几欲叫人作呕,顾南枝很快镇定下来。 想必爹爹已经知道她被人掳走,他一定会想法设法来救她。 她要做的是尽量拖延时间。 让她想不通的是,究竟是谁这般大费周章,不要的她性命,却把她弄来这暗娼馆? 沐浴过后。 两个婆子开始给她装扮。 一袭绯红色的轻纱裙加身,衬得她肤若凝脂,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勾魂摄魄,引得人想要一探究竟。 然后是上妆,两个婆子在她脸上涂涂抹抹,最后给她梳了一个飞仙髻,华丽的步摇在她发髻上轻颤。 一番装扮后,她整个人仿佛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老鸨笑眯眯的走了进来,看着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哎呦!这么一装扮,可真是国色天香,今晚也不知道要便宜谁了。” “走,把她带出去竞拍,价高者得,凭她这副姿色,今晚咱们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顾南枝紧紧抿着唇瓣,若叫她知道是谁这么害她,她绝不会放过那人。 一个婆子给她覆上面纱。 很快,她被带到一楼大厅,中间那铺着红毯的台子上,像一件货物一样,任人打量,无数道轻佻的目光毫不掩饰落在她身上,她浑身冷意泛滥,像是一朵冰雕的娇花,美则美矣,但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她一出现,便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金妈妈,你从哪弄来一个这样的绝色美人,瞧瞧这身段,还有看着就很好摸的肌肤,哪怕半遮着脸,也知道是个绝色美人,光看着就够带劲儿,也不知享用起来,会是一番怎样销魂的滋味?” “哈哈哈……老子好久没见这么漂亮的女子了,今晚势在必得,金妈妈废话少说,赶紧开始竞拍吧!老子已经等不及了。” “对呀!对呀,金妈妈赶紧开始吧!咱们心里痒痒的,可都等不及了!” “……” 见气氛到了,金妈妈笑着剜了他们一眼,“瞧瞧你们那副没出息的样儿,跟几百年没见过女人一样。” “咱们事先可说好了,下等货自然价低,像这样的好货,价格自然高,可不跟从前一样一吊钱一吊钱的往上加价。” “她的起拍价可不便宜,要五两银子,加价的时候,也只能一两一两的往上加。” “现在开始吧!” 在场的全都是贩夫走卒,五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不便宜,足够一个寻常之家,一年的嚼用。 但他们还是按耐不住那颗躁动的心。 谁不喜欢女人? 漂亮的女人就更招人喜欢了,就是勒紧裤腰带那也值了。 顾南枝冷眼旁观看着他们,开始竞价。 “我出六两银子。” “老子出七两银子,这个美人是老子的了!” “谁说她是你的了,我出十两银子。” 不停的有人竞价,最后竟然叫到五十两银子,金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她看了一眼那个出价五十两的汉子,环顾一圈扬声说道:“还有没有人出价了,若是没有人叫价,这个绝色美人,可就是这位爷的了。” “你们都给爷爷滚开,都是男人,兴许你们还不如爷爷我呢!怎么爷爷就不配来着暗娼馆寻欢作乐了吗?” “滚开,你一个臭要饭的,连饭都吃不饱,有钱来作乐吗?你若是再不滚,休怪我们哥几个不客气了。” 就在那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眼看五十两马上就要到手,金妈妈不耐烦的冲着他们呵斥道:“你们吵什么吵,若是坏了老娘的好事,信不信老娘叫人割了你们的第三条腿。” 几个打手顿时齐刷刷看向那个叫花子,“妈妈是他,他一个臭要饭,非要进咱们这消金窟,你说他这不是找事吗?” 金妈妈一听顿时就怒了,“来人呀!把这个臭要饭的打出去。” “金妈妈是吧!你怎么就知道爷爷我没钱呢!你这么狗眼看人低可不好。”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叫花子,笑容猥琐,露出满口大黄牙,他说着从袖兜里摸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元宝,往众人面前一亮,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豪横的指着顾南枝说道:“这个小美人,爷爷我要了,这锭金子够不够?” 金妈妈白眼一翻,“若是真的自然够……” 她话音还未落,那个臭要饭的,抬手一抛,那锭金子便稳稳落在她手里。 她拿着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用力咬了一口。 “哎呦!真是硌死我了。” 她掂量了掂量,这锭金子至少有十两,真是赚大发了,她拿了金子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笑脸相迎走上前去,狠狠踹了那几个狗腿子几脚,“你们还不滚开,哎呦,这位爷快请进,从现在开始,这位姑娘就是您的了。” 她给了那两个婆子一个眼神。 两个婆子立刻将顾南枝带上二楼,把她随意推进一间屋子,然后扔在榻上。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教训她了一番,“进了这里,有钱便是爷,一会你可要好好伺候那位爷,否则有你好受的。” “哈哈哈……想不到老子也有今天,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很快,那个叫花子嘴里哼着小曲,满脸淫邪,一脚踹开房门,“小美人,想爷爷了没?爷爷我来了,哈哈哈……” 谁能想到,他今晚正在街边乞讨。 一个带着面巾的男子走上来,扔给他一锭金子,让他来这里睡一个姑娘。 有这样的好事,他自然求之不得。 眼睁睁那个浑身脏污不堪的叫花子,一步一步朝她走来,饶是顾南枝再如何镇定,杏眼都带了一抹恐惧,可更多的是愤怒,背后那人竟想用这样的法子毁了她,真是卑鄙无耻。 “小美人别怕,爷爷我最是怜香惜玉了,一会定会好好疼你。”那个叫花子几步来到榻前,他一脸淫乱的笑,伸手就去扯顾南枝脸上的面纱。 顾南枝眸色一凝,她对准舌尖用力咬下,嘴里瞬间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眼见那个叫花子的手,就要碰触到她,她拼尽全力,猛地起身,之前一直藏在手里的金步摇,对准那个叫花子的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那个叫花子没有防备,险些被她刺中,他急急朝后躲避,锋利的步摇擦着他的脸划过,刺破他的肌肤,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顾南枝满脸失望,怎么就差了一点呢? 药效尚在,她浑身软的厉害,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力气,她控制不住朝前倾去。 那个叫花子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看着手上猩红的血迹,他勃然大怒,“爷爷我今日可是花了重金的,好你个小贱人,竟敢伤爷爷我,爷爷我今日非要弄死你不可。” 他发了狠,一把揪住顾南枝的头发,反手在她脸上抽了一巴掌,然后把她狠狠推在榻上,双手用力掐着她的脖子。 窒息的痛在胸腔蔓延开来,顾南枝眼前阵阵泛黑,她拼命的挣扎着,一只手悄悄朝一旁的玉枕摸了过去。 那个叫花子抬眼随意一扫,顿时察觉她的意图。 “你个小贱人,还想砸在爷爷我呢!可惜啊!你只是个被人玩弄的货色,爷爷既买了你,你就是爷爷的了。”他一脚把那个玉枕踹了下去,死死掐着顾南枝的脖子。 看着地上的玉枕,顾南枝满脸绝望,难道今日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父亲,阿兄……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眼角控制不住划过一滴泪。 “砰!”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房门被人粗鲁的踹开,几个御林军冲了进来,“都别动,官府办案,捉拿敌国奸细,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枝枝 是官府的人! 顾南枝心里顿时燃起无限希望,她冷冰冰瞪着那个叫花子,拼命反抗着,由于说不出话来,她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那个叫花子一惊,他反应迅速,在那几个御林军还没有进来的时候,迅速放下床榻四周的帷帐。 然后扑上去,死死捂住顾南枝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来。 几个御林军进去一看。 隔着重重帷帐,只依稀瞧见两个人影,再看四周帷幔起起伏伏,他们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能救她的人近在咫尺,顾南枝积蓄所有力气,一口咬在那个叫花子的手上。 “嗯……”那个叫花子忍不住闷哼一声。 在这暗娼馆里,他这一声真是惹人浮想联翩。 一个御林军上前想要查看。 “走走走,这都是些什么人,真是晦气死了,若是真瞧了,只怕会长针眼的。”其余几个御林军,一脸厌恶,转身就走。 见他还杵在那里,忍不住拉了他一把,“你还真想看?你若是敌国奸细,愿意藏在这种肮脏不堪地方吗?” 那个御林军愣了愣,只能跟上他们的脚步。 眼见他们就要离开,顾南枝杏眼睁的滚圆,她拼命想要叫住他们,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出她的视线,那扇开启的门,缓缓合上,绝望无助的眼泪,大颗大颗滑过她的脸颊。 霍岑亲自带着人在一楼搜查。 “启禀大人,二楼我们都查过了,并无可疑之人。”几个御林军前来复命。 霍岑抬头朝二楼看了一眼,抬手说道:“撤!” 他声音不低,顾南枝一下便认出他的声音来。 是他! 是谢逆身边的那个侍卫…… 霍岑带着人转身出了暗娼馆。 此时,谢逆正带着人,在这条街上挨家挨户的搜。 “啪啪……小贱人,我劝你乖乖从了爷爷我,否则我不介意弄死你。”那个叫花子,面容狰狞,他狠狠在顾南枝脸上抽了几巴掌,她脸上的面纱随之而落。 那个叫花子这才得以窥见她的真容。 看着她那张艳若桃花的脸,他满脸惊艳之色,惊呼出声:“天呐!好一个绝色美人,哈哈哈……爷爷我今天真是赚大发了!” 他一脸淫邪,那放浪形骸的笑声,刺得顾南枝的耳朵生疼,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像是离了水的鱼儿一样。 “刺啦……”他突然动手,扯掉顾南枝右手臂的衣袖,她瓷白的手臂露了出来。 那个叫花架子看了一眼,得意的大笑出声,“哈哈哈……爷爷的运气可真是好,没想到竟还是个雏儿……” 他说着,迫不及待伸手去扯顾南枝的衣领。 顾南枝双眸深不见底,她顺势起身,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在那个叫花子身上,他身子一歪,倒在榻上。 顾南枝趁机,踉踉跄跄下了床榻,目光锁定不远处正在燃烧的蜡烛。 “想逃?我看你这个小贱人能逃到哪里去?”那个叫花子一脸狞色,他从榻上一跃而起,疯狂追在她后面。 眼见他就要追上顾南枝。 顾南枝眸光一凝,她带着破釜沉舟的狠绝,猛地往前一扑。 “哗啦……”不远处的桌子瞬间倾倒。 轰的一声! 桌上燃烧的蜡烛,蓦地点燃桌布,火顺势而起。 顾南枝拼尽所有力气,她一把抓起疯狂烧然的桌布,朝那个叫花子扔了过去。 “他妈的,你这个贱人,敢烧老子!”他一脸阴狠,骂骂咧咧,侧身躲开。 燃烧着的桌布,落在他身后的帷幔上,将四周的帷幔点燃。 浓烟滚滚,整个屋里,瞬间成了一片火海。 那个叫花子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他想活着。 屋里只剩下顾南枝一人。 她倒在地上,无力的看着火苗不停的吞噬着周遭的一切,脸上扬起一抹虚弱的笑,若是不能将那些御林军引来,能干干净净的死也是好多。 火越烧越旺。 “啊!走水了,快来人就火呀!”整个暗娼馆一片混乱,所有人争先恐后的往外逃。 此时此刻,谢逆离暗娼馆的只有三百米,他脸上覆着一层寒霜,一副所有人勿进的冷厉模样。 霍岑正在汇报搜查的情况。 听着身后那杂乱无章的声音,谢逆回眸看去,“那是什么地方,可搜查过?” 霍岑如实禀告,“回大人的话,那是一处暗娼馆,属下已经带人搜查过。” 暗娼馆火势滔天,几乎染红了半边天。 他说着不禁皱起眉头,“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会突然起了火?” 谢逆心念一动,他清寒如渊的眸子暗潮狂涌,眼底覆了一层猩红,惊慌失措朝着暗娼馆狂奔而去。 枝枝,枝枝……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人不可啊 “大人,大人……”霍岑拔腿在后面追,他还在想跟了大人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大人这副惶恐不安的模样,不就是个暗娼馆着火了吗?! 倏的,想到什么,他惊得魂儿都快没了。 该不会,该不会顾姑娘在那暗娼馆里面吧! 完了,完了…… 他顿时成了一副苦瓜相,若真是如此,他这辈子都攒不够娶媳妇的钱了。 若真是他的失误,依大人的性子,非但没有月俸,怕是还得叫他倒找…… 暗娼馆本就全是木质结构,火势蔓延之快。 等谢逆匆忙赶到的时候,已是一片火海,所有人的都在疯狂往外逃窜。 那老鸨已经逃了出来,她怀里揣着那锭金子,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哎呦!我的花楼呀!若叫我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故意纵火,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这可是她经营了一辈子的产业,就这么没了。 人命关天,附近的御林军迅速聚集过来,帮着一起救火。 “你是这楼里的妈妈,今晚可有新来的姑娘?”谢逆眼神凌厉。 那老鸨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斜了他一眼,边哭边说,“你管的倒是宽,我楼里的姑娘与你何干?” 嗤! 她话音未落,谢逆墨眸阴沉如水,他广袖一拂,卷起一旁侍卫腰间的长剑,冷光逼人的长剑横在那个老鸨脖子上,她吓得顿时失声。 “说,或者死!”谢逆一字一句,吐字冰冷。 那老鸨吓得唇瓣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人,我知道,楼里今晚确实新来了一个姑娘,虽然她半遮着面,但还是能看出是个长相极美的姑娘……”突然,暗娼馆一个恩客站出来说的,他本想着若是能立一功,后半生都不愁了。 霍岑紧随其后而来,听着这句话,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把他们全都拿下,等本官亲自审问。”谢逆一声令下。 咣当一声! 他丢开手里的剑,转身就往火海里冲。 所有人都在拼命往外逃,只有他一个人满身清寒,逆着人群,顶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往里面冲。 霍岑吓得魂飞魄散。 “大人,大人不可啊!让属下去,本就是属下的失误,属下就是粉身碎骨,也会把顾姑娘安然无恙给救出来……”他一个飞身扑上去,死死抱住谢逆的腿,眼中噙着泪,苦苦哀求着他。 “请首辅大人三思!”一旁的侍卫齐刷刷跪在他面前。 所有人都在劝他不要去。 “让开!”谢逆抬眸看向那一片火海,他神情肃然,脸上不带一丝犹豫,“这是本官的命令!” “哇……大人你不能去,让属下去。”霍岑拼命抱着他的腿,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谢逆忍无可忍,他一脚踹开霍岑,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风冷,转身冲进火海之中。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那滋味焚心蚀骨,让他痛不欲生。 这一次,哪怕是死,他也绝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大人……”霍岑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仓皇起身,追着谢逆一起冲进火海。 “快,快救火呀!若首辅大人有个万一,谁也别想活命。”留在外面的御林军全都吓傻了,开始拼命救火。 “枝枝,枝枝你在哪里?”暗娼馆里浓烟滚滚,猩红的火苗疯狂燃烧,连空气都被炙烤的变成夺命的利器。 谢逆什么都看不清楚。 “枝枝,枝枝……求你不要吓唬我,求你应一声……”他嗓音沙哑带着难言的恐惧,撕心裂肺,一声接一声不停的喊着顾南枝。 顶着熊熊烈火,一间房挨着一间房,唯恐有遗漏之处,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疯了一样搜寻着她的身影,只盼能找到她! 一贯高高在上,青润如玉,宛若谪仙的首辅大人,不停的在火海中窜梭,他眼尾猩红,眼中水雾弥漫,就要失去她的恐惧,在他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直至把他整个人都拖入无底深渊之中。 他这个人有洁癖,莫说他每日所穿的衣袍,便连他的鞋子都是纤尘不染。 可这一刻,他浑身凌乱不堪,脸上黑色的印迹纵横交错,向来一个褶皱都没有的衣袍,被灼出几个洞来,就连衣摆都烧的缺了几个角。 没有,还是没有她…… 每次打开一扇门,他都带着满怀希望,殷切的呼喊着她的名字,“枝枝……” 可每一次收获的都是叫人心碎的绝望。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一楼的几处房间都检查了一遍,急匆匆上了二楼。 “枝枝,枝枝……” 房间里到处都是火,都连地都变得滚烫起来,顾南枝虚弱无力倒在地上,由于吸入了大量的浓烟,她的眼神涣散,就连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蓦地,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急切的喊着她的名字。 她还以为幻听了,自嘲一笑。 不曾想,那焦灼万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长长的鸦羽一颤,眼中迅速凝聚起一层水雾。 “枝枝,枝枝……” 那声音越来越近,顾南枝意识有些模糊,她只听出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急切的蠕动唇瓣,想要告诉那人她的位置,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她急得泪眼模糊,骤然想起手上那劣质的玉镯。 于是,她拼尽所有力气,重重的将手上的玉镯往地上一磕。 砰! 玉镯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瞬间四分五裂。 于这漫天大火中,这点声音实在微乎其微。 谢逆站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正准备推门进去,许是心有灵犀的缘故,他恰好捕捉到丝细微的声音,倏的,他双眼血红,骤然抬眸,死死锁定不远处一间被烈火吞噬的房间,带着无法形容的惊喜,狂奔而去,嗓音颤抖的不成样子,“枝枝,是你在里面吗?” 他没有犹豫,一脚踹开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顾南枝喜极而泣,她费力掀起眼皮,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来就救她了。 未曾想,她刚抬起眸子,就见烧的通红的房梁,笔直朝她砸了下来。 ------------ 第一百四十章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顾南枝呼吸一滞。 那根烧的滚烫,闪烁着刺眼红光的房梁,像是择人而噬猛兽一样,在她眼中不断放大。 死亡的恐惧降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闭上眼。 “枝枝……”谢逆目赤欲裂,他疯了一样朝顾南枝扑了过去,强势挥动衣袖带出一道凌厉的掌风。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顾南枝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她一睁开眼,就对上谢逆那双赤红如血,满是后怕的眼眸。 顾南枝满目震惊,怎会是他?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来救她的会是谢逆! “枝枝,没事了,别怕……”谢逆眼尾红的妖冶,他心有余悸,颤抖的伸出手,紧紧把顾南枝拥入怀中,打横抱起她就走。 枝枝? 听着他低沉且温柔的声音,与方才那一声声呼唤重叠在一起,顾南枝愣愣抬眸,所以,刚才喊她的也是谢逆!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颌骨。 看着他如玉下巴上的脏污,靠在他微颤的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那颗被仇恨蒙蔽,缩在冷硬外壳里的心,蓦地一软,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漫天火海中。 谢逆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任由四周狂燃的火焰如何恐怖,都没有伤到她分毫。 二楼的火势远远胜过一楼。 在谢逆抱着她从二楼冲下来的时候,顾南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大人,呜呜……属下终于找到你了。”正如无头苍蝇一样寻找他们的霍岑,发现他们之后,第一时间冲了过来,七尺有余的汉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他这全都是吓得。 他在前开路。 暗娼馆的门近在眼前。 顾南枝眉眼不禁一松,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朝谢逆看去。 霍岑已经率先一步冲去暗娼馆。 见他出来了,外面的御林军皆松了一口气。 谢逆提着心的也有所松懈,他唇畔带着宠溺的笑,垂眸看了怀中的顾南枝一眼,抱着她就要冲出去。 眼看他们还有两步之遥,就要踏出暗娼馆。 只差两步。 就差那仅剩的两步。 变故突发。 轰隆一声,宛若惊雷一般的巨响,狠狠敲击在众人心头。 顷刻之间,整个暗娼馆轰然倒塌。 霍岑眼睁睁的看着,谢逆与顾南枝两个人从他眼前消失,巨大的惊恐之下,他愣了一瞬,然后红着眼,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一声比一声惊恐,“大人,大人……” “首辅大人!”其他人也吓傻了。 火已经被扑的七七八八,有的木头尚带着余温,有的木头还在燃烧。 整个暗娼馆成了一片废墟。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救大人呀!”霍岑跪在那片废墟前,徒手拼命扒拉着那些烧得焦黑的木头,残存的余温下,很快,他的两只手便满是血泡。 他一声怒吼。 一众御林军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去救人。 眼前突然一黑,快到叫人猝不及防。 等顾南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在一片废墟之下,狭小,逼仄的环境中,她什么都看不清楚,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闷哼。 她心头一惊。 滴答,滴答…… 紧接着湿滑粘腻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后脖颈,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她鼻尖久久不散。 她鼻子一酸,眼泪一行一行落下。 难怪暗娼馆突然倒塌,她却分毫未伤。 是谢逆,用自己的身躯,在一片废墟之中,生生为她撑出一片足以容纳她的天地。 “枝枝,枝枝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谢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慌张之余满是担忧。 顾南枝心头一热,眼泪掉的更凶了。 明明是他以那副血肉之躯,为她挡住身后的废墟,这个时候,他不该关心一下自己吗? 所思所念竟然全是她…… 谢逆,谢逆…… 他究竟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也不管谢逆能不能看见,她用力摇了摇头,巴掌大的脸上尽是担忧,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 他一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奸臣,为什么这么傻? 谢逆听见她的抽泣声,心蓦地一揪,像是有无数蚂蚁在撕咬一般,他以为她在害怕,轻声说道:“别怕,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顾南枝还是没办法开口说话,可她一点也不怕,背后贴着一片温软,她知道那是谢逆,知道他就在她身后,也不知为何,她觉得特别心安。 掉落的废墟全都压在谢逆身上,足有千斤之重,他双手撑在顾南枝两侧,由于用力过猛,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他咬牙坚持着,纵然后背一片火辣辣的,可他一脸柔光,上扬的嘴角尽是宠溺,“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顾南枝一怔,她抱着怀疑的态度,谢逆还会讲故事? 她有点不信。 那边,谢逆已经开始讲了起来,“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正在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讲的是……” 他暗哑的嗓音十分动听。 听着他讲的这个故事,顾南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首辅大人,真的很会讲故事…… 他没有骗她,等这个故事讲完,他们何止能从这里出去,怕是他们两个头发都白了,这个故事也讲不完。 听着她的笑声,谢逆暗暗松了一口气,真好,她终于不再哭了。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黑暗里满是他的声音,就连等待都变得温柔起来。 倏的,也不知外面救援的那些人,触碰到哪里,压在谢逆身上的重量激增,他声音一止,撑在顾南枝两侧的手臂,徒然一软。 顾南枝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上一沉,她紧张的立刻屏住呼吸,拼命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来,“大,人,你怎么了?” 谢逆眼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他额上青筋毕露,如山的重量就快要把他压垮,可只要一想到,她就在他身下,他若是支撑不住,她便会痛,他浑身便充满力量。 “我,没事!” 随着他话音落下,顾南枝只觉得身上一轻。 “大,人,你别管我了。”他嘴上说着没事,可萦绕在她鼻尖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顾南枝嗓音发颤,带着浓浓的哀求,她实在不想再连累谢逆。 谢逆的眼神越发柔软,“你还想听故事吗?” “不要。”顾南枝红着眼摇头,她想让他省点力气。 谢逆担心她害怕,自顾自给她讲了起来。 顾南枝眼睛湿漉漉的,待她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后,她用力侧过头去,想要看他一眼。 一片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一眼就看到他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在这样的绝境中,他清亮的眸子中盛满盈盈笑意。 难道这是什么好事? 她满腹疑惑,越发弄不明白他了。 “大人,大人……”突然,霍岑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们有救了! 顾南枝激动起来。 谢逆有些吃力,“本官在这里。” “是大人,我听到大人的声音了,他就在那里,你们都给我仔细点。”霍岑立刻来到埋着他们的废墟前面,指挥着所有人,徒手搬开压在上面的木头。 渐渐的,顾南枝能看到一丝火把的亮光,她回眸看向谢逆,带着颤音道,“大人,我们马上就要得救了。” “嗯!”谢逆应了一声,他身上的重量正在一点点变轻。 大约过了快一个时辰,他身上最后一块烧焦的木头被移开。 “大人你……”没事吧! 霍岑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要扶他,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他话都还未说完,眼眶一红。 “都转过身去。”想到她还在他身下,谢逆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背过身去,然后吩咐道:“拿披风来。” 离他最近的一个御林军,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谢逆。 谢逆淡淡瞥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 霍岑心领神会,他一个箭步冲到早就候在一旁的马车,从里面拿出大人的披风来。 如大人这般小肚鸡肠,动不动就打翻醋坛子的人,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的东西,近顾姑娘的身。 果然,他把披风递来的时候。 谢逆看了一眼,伸手接过,将顾南枝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打横将她抱起。 除了霍岑,在场所有人都背着身,没有一个人看到顾南枝。 谢逆走的极慢,他刻意遮挡,顾南枝根本没有看到他后背上的伤。 霍岑大步上前撩开车帘,他抱着顾南枝上了马车。 马车里,焚着香,煮着茶,他们所需的一应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 谢逆小心翼翼把她放在马车的软垫上,他说了一声,“冒犯了!” 然后拿起铜盆里的棉布,挤了挤水,目不转睛看着她,他动作轻柔,先给她擦去脸上的灰,又给她净了净手,才侧目看着霍岑问道:“软筋散的解药可已经备好?” “大人,在这里。”霍岑立刻递上解药。 谢逆接过放在茶里,小心喂顾南枝喝下。 喝下解药,她软绵无力的身体,才渐渐恢复知觉。 霍岑缩在一个角落,愁眉苦脸的看着谢逆,心想他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怎么才能将功补过,倏的他双眼一亮,一拍大腿,开始即兴发挥,“大人,你的背怎么伤的那么重,快趴下让属下给你上药,也不知道属下这笨手笨脚的,会不会弄疼大人……” ------------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如以身相许 谢逆冷冷睨了他一眼。 霍岑只觉得脖颈凉飕飕的,心里腹诽,‘大人怎么好赖不分呢!’ “大人快趴下,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顾南枝能自由活动后,她第一时间来到谢逆身旁,用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担忧不已望着他。 谢逆喉头一紧,“我没事,不过一点轻伤。” 霍岑真的控制不住,他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对上别人的时候,大人要多狗就有多狗,怎么对上顾姑娘,他反而一派纯良无害。 简直妥妥的双标狗呀!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难道大人不该多装装,让顾姑娘多心疼心疼他。 顾南枝固执地看着他,“大人!” 她眼睛红红的,像一只软白无害的小兔子,谢逆心蓦地一软,这叫他怎么舍得拒绝她。 “我怕会吓到你。”犹记第一次见面,他就把她吓哭了,所以他一直十分注意分寸,就是怕再吓到她。 “大人为救我,才受的伤,我又怎会怕。”顾南枝微微垂眸,她心里又酸又涩,明明受伤的是他,他却还在担忧会吓到她。 谢逆,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你若是怕了,就离远一点。”谢逆不放心,又嘱咐了她一句,这才缓缓趴下。 他的整个后背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肌肤,有烫出来的伤,有被砸出来的伤痕,有的地方深可见骨,那些废墟砸在他身上的时候余温尚存,他的衣袍被烧化,全都粘连在伤口上。 这就是他说的一点轻伤? 若这还叫轻伤,这世上便没有重伤了。 望着他的背上的伤,顾南枝的心跟针扎一样疼了起来,她用力捂着唇瓣,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的划过她的脸颊。 见她没了动静,谢逆回眸看去,看着她脸上的泪,他顿时慌乱起来,“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别哭,我一点都不疼,真的。”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滚过来给我伤药。”他一记眼神扫去。 “是是是,大人。”霍岑立刻滚了过来,他伸手准备给谢逆处理伤口。 顾南枝哑着嗓子说道:“让我来吧!” 谢逆出声制止,“别,在吓到你。” “大人为了救我,连死都不怕……”话一说出口,顾南枝就后悔了,这话听上去引人浮想联翩,不知道还以为她与谢逆之间有什么! 她双颊微红,低垂着眸子,开始给谢逆处理背上的伤口,第一步,必须先把粘连在伤口上的衣服给揭下来。 哪怕她再小心翼翼。 动手的那一瞬,谢逆还是忍不住僵了一下。 “大人,是不是很疼?”顾南枝的手一颤,她眼中蒙上一层水汽。 谢逆摇头,“不能!” 伤的这么重,怎么会不疼? 顾南枝没有揭穿他,她缓缓低下头去,轻轻的给他吹着背上的伤口,“吹一吹就不疼了。” “嗯,真的一点也不疼了。”谢逆的心霎软的仿佛一滩春水,他指尖微动,心里的愉悦从眼底溢出,又是一副笑得很不值钱的模样! 与失去她的痛相比,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霍岑暗戳戳看了他一眼,大人,既然这一招这么管用,堪比神药,等下一次你再受伤了,属下也给你吹一吹可好?! 你们猜一猜,大人会不会反手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马车有些摇晃,哪怕顾南枝已经很小心,还是会弄疼谢逆,哪怕他嘴上什么都不说,可他僵硬的肢体已经告诉她。 每当弄疼谢逆的时候,她就会给他轻轻吹一吹。 等把粘连在他伤口上的衣服都取下来,顾南枝出了一身的汗,再看谢逆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得有多疼? 揭开粘在伤口的衣服后,他背上的伤更显狰狞,血红的肉往外翻着,还有好几处都露着森森白骨,简直惨不忍睹。 这满身的伤,落下的疤痕,怕是无论如何都祛除不掉了。 她接过霍岑递来的伤药,一面小心翼翼给他上药,一面哽咽着问道:“救命之恩,恩重如山,这叫我如何报答大人?” 听着她这句话,霍岑那叫一个激动,他嘴一秃噜,“顾姑娘不如以身相许!”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她的答复 霍岑的话太过直白。 蓦地,顾南枝与谢逆两个人同时一怔。 顾南枝震惊于,谢逆的属下,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逆眼神一沉,给了霍岑一个死亡凝视,谁准他多管闲事的,万一吓到她该如何是好? 但他更在意顾南枝的反应,当下他收敛呼吸,小心翼翼朝顾南枝的看去,一贯清冷如玉的眸子里,既隐含着期待,还带着浓浓的忐忑不安。 这世上唯有她,能让他不安,宽大的衣袖下,他紧紧攥着手指。 震惊散去,顾南枝垂眸一笑,“这位大人说笑了,我嫁过人,如何配得上首辅大人,首辅大人值得这天下最好的女子。” 不是她妄自菲薄。 而是她嫁过人,这是难以更改的事实,哪怕裴洛白从没有碰过她,可这世间向来对女子尤为苛刻,在众人眼里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 能顺利从裴家那个火坑跳出来,已是她之幸。 她如何还敢奢求别的? 从前她对谢逆唯一的印象,便是他是个大奸臣,其他的一概不知,如今接触下来,她觉得谢逆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根本不是裴洛白说的那样。 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莫说她从没有想过再嫁,便是她起了这个心思,谢逆也绝不是她可以奢求与肖想的。 谢逆眼神骤然黯然。 “呵……”他轻笑出声,目不转睛看着顾南枝,“不如请姑娘告诉我,谁才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又该去何处寻她?” 其实,他想说的是,‘在我眼里,你便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我只要你。’ 只是怕吓到她,怕她以后不愿再见他。 顾南枝:“……” 这叫她如何回答?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眼里最好的女子,他未必觉得好。 她想了想说道:“大人总会遇见的。” 谢逆眼神冗长,他勾唇一笑,意有所指:“也许,我已经遇见了……” 顾南枝微怔,她突然想起谢逆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继而上奏圣上修改了律法,他确实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 她盈盈一笑,献上诚挚的祝福,“那就恭喜大人了,祝大人早日抱得美人归。” 谢逆双眸深邃如渊,平静的看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会的。” 龟缩在一旁的霍岑,真的快被他们两个人给急死了。 这两个,一个不敢说,另一个不敢想。 这得磨到猴年马月,才能成就一番好事? 他好不容易当了一会嘴替,瞧大人的眼神,是想杀了他,然后再把他拖出去鞭尸。 他可真是太难了…… 谢逆已经叫人通知了顾文鹤。 马车在街上晃荡了两圈,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直奔顾家。 顾南枝与谢逆两个人皆沉默下来。 眼瞅着就快到顾家了。 霍岑哭丧着脸说道:“今日还好有顾姑娘,可明日怎么办,谁来给大人换药?府里连个婢女没有,清一水笨手笨脚的老爷们,哪里能干得了这种精细的活儿,不是我说府上那个府医,上一次我不过伤到了腿,叫他给换了几天药,腿非但没好,伤势反而越来越重,差点就得截肢。” 他说着瞥了顾南枝一眼,“大人本就伤的这么重,若是交到他手里,还能有个好?我可怜的大人呀!” 顾南枝当即皱起眉头,有这么严重吗?她开口询问道:“我也是个外行,大人若不嫌弃的话,我每日去府上给大人换药可好?” 谢逆淡淡睨了霍岑一眼,虽然他演技略有些浮夸,但总算办了一件好事,但离将功折罪还远得很。 “我自是不嫌弃,就是不知会不会太麻烦顾姑娘了?” 顾南枝摇了摇头,“不麻烦的,我这条命都是大人救的。” 谢逆抬眼看着她纠正道:“今晚,我没有见过顾姑娘,顾姑娘也从未去过城西!” 顾南枝当即明白他的意思。 他这是在保全她的名声。 马车停在顾家大门口。 “今晚,多谢大人。”道谢之后,顾南枝下了马车。 “枝枝……”得知谢逆已经找到她之后,顾文鹤便在大门口守着,他满目担忧,第一时间匆匆迎了上来。 在外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从头到尾把顾南枝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虽有些狼狈,但身上并没有伤,这才放下心来。 顾南枝一下马车。 谢逆一个眼神扫去。 霍岑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他嗓音淡淡:“你可知罪?” 霍岑悄悄抬眼,“属下知罪,属下再也不敢在顾姑娘面前胡言乱言了,求大人恕罪。” 谢逆眼神微沉,“鞭笞三十,等回去了,自己去领罚。” “属下领命。”听着他的话,霍岑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今晚因为他的疏忽,差点害的顾姑娘葬身火海,依大人以往的性子,非把他剥皮抽筋不可,只鞭笞三十,真是太轻了。 可见,他后面做的那些努力,还是很有用的。 “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白,大人何为将满腔深情都压在心底,却不告诉顾姑娘?你不说,她怎会知晓大人的情谊。”他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大人那张嘴,明明就厉害的人,怼其他人来,可从未嘴下留情,便连他那大舅哥,都被他怼的哑口无言,气得脸色铁青。 谢逆趴在马车上,习惯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珠串。 在霍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缓缓说道:“霍岑别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母亲与外祖大仇未报,旁人只看到我身居高位,权倾朝野,殊不知我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他说着一顿,带了几分惆怅,“我若是这个时候表明心迹,只会把她拖进这个漩涡,奈何不得我的那些人,便会把她当作活靶子,到时候她就永无宁日了。” 霍岑面色凝重,“属下明白了,刚才确实是属下冒失了。” 倏的,谢逆幽冷的眸子里,染上几分嗜血的戾气,“就连这次的事,说不定都是冲着我来的,暗娼馆的那些人关押在哪里?带我去,我要知道究竟是谁,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要闯进来,竟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别的也没谁了 书房里。 顾文鹤问的仔细。 顾南枝怕父亲担心,她答的含糊,只说她被人掳走了,谢逆救了她,至于掳到哪里,她并未细说。 顾文鹤沉着脸说道:“先是府里闹贼,然后便有刺客闯进你的院子里,定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除了裴洛白,顾南枝不作他想。 她当众休夫,且揭露出他那些腌臜事,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对她? 大费周章却不取她的性命,把她弄到那种烟花之地,只想要她身败名裂。 顾文鹤稍稍一想,便也清楚了,“好个裴洛白,我还没有收拾他呢!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来,我绝饶不了他,枝枝这件事你不要管了,父亲自会收拾他。” 顾南枝想着,父亲能对裴洛白心生警觉也是好事,再说了裴洛白还欠着他们家血海深仇,父亲讨点利息也是应该的。 夏令和秋辞为了保护她,都伤得不轻,她准备去看看她们,已经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她回眸看着顾文鹤问道:“父亲,可是你派了一个身手极好的女护卫,暗中保护我?” 等顾文鹤赶到的时候,玲珑已经被其他影卫给救走,顾文鹤根本没有见到她,“什么女护卫?” 顾南枝笑了笑,“不是父亲,那定是阿兄了,等阿兄回来,我问问他。”别的也没谁了。 从书房出来,她第一时间去看了秋辞与夏令。 秋辞腹部中了一剑,夏令则背后中了一剑,两个人都伤的不轻,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一见她,夏令与秋辞便红了眼眶,两个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让顾南枝转了圈给她们看,确定她没事之后,她们才放下心来。 她们也得好好休息,顾南枝只陪了她们一会,便回房了。 白露与霜降,暂时顶上她们,贴身服侍顾南枝。 沐浴过后,她眼神倏的一暗,扭头吩咐了白露几句。 许是今日受了惊吓的缘故,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她就会想起被困二楼,万念俱灰之时,谢逆从天而降朝她扑来时,那副什么都不管不顾,眼中唯有她的模样。 她的心便跳的厉害。 宫中。 昭阳殿。 想到顾南枝那个贱人,马上就会变成人尽可夫的妓子,昭华公主便异常兴奋。 她召了几个肤白貌美的男宠,正一边饮酒,一边寻欢作乐。 其中一个男宠,仰头灌了一口酒,媚眼如丝看着她,缓缓靠近她的唇瓣,正准备将嘴里那口酒喂给她喝。 昭华公主兴致高涨,她抬手勾住那个男宠的下巴,主动将唇凑了过去。 其他男宠皆艳羡的看着这一幕。 眼见他们的唇就要贴在一起。 就在那时,昭阳殿的门开来,一个影卫大步走了进来。 “你们都退下。”昭华公主无比兴奋,那张美艳的脸上尽是恶毒的狞笑,她挥手遣退一众男宠,待他们离开后,她看着那个影卫迫不及待道:“怎么样?可是事情已经成了?只找了一个叫花子倒是便宜那个贱人了,就该找十个八个叫花子,一起伺候她。” 她越说越嚣张,忍不住笑出声来,“本公主倒要看看,谢逆知道后,还要不要她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到时候怕是看她一眼,他都觉得恶心。” 这就是敢跟她抢谢逆的下场! 等谢逆厌弃她之后,她要这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她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个影卫面色凝重,终于他忍无可忍打断了昭华公主,”公主,不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全然脱离我们的掌控……”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哪只手碰她了 “你说什么?再给本公主说一遍!”昭华公主勃然大怒。 那个影卫战战兢兢,拱手说道:“启禀公主,原本一切都很顺利,顾南枝已经被卖到暗娼馆,谁曾想那个叫花子,就快要得逞的时候,突然走水了,一场大火把御林军全都引了过来。” 昭华公主把手里的酒樽狠狠掷在地上,她厉声问道:“是谁胆大包天竟敢擅自调动御林军?” “是首辅大人,属下刚掳走那个女人,京都便封锁所有城门,严禁所有人出入,御林军与巡城司的人挨家挨户的搜查,说是追捕敌国细作,属下怀疑……” 见他吞吞吐吐,昭华公主怒声呵斥道:“说,你怀疑什么?” “属下怀疑,敌国细作不过是个幌子,首辅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就是为了寻找这个女人,否则一个敌国细作,何至于劳驾首辅大人亲自带人搜查,暗娼馆起火的时候,首辅大人就在附近,他竟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冲进火海救人。” “公主不知当时的情景有多凶险,整个暗娼馆轰然倒塌,首辅大人被埋在废墟之人……” “你说什么?谢逆竟然亲自冲进火海,只为了救那个贱人!”昭华公主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她面容扭曲,一字一句问道:“顾南枝那个贱人死了没有?” 那个影卫如实说道:“首辅大人的人十分警觉,属下等不敢靠得太近,只看到首辅大人抱着一个人上了马车,顾家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想来她该是安然无恙。”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本公主养你们何用?”昭华公主大发雷霆。 然而这还不是让她最愤怒的事,那个影卫一脸惶恐,接着又道:“公主,属下现在最担心的是,首辅大人迟早会查到公主身上,毕竟事情只要做了,哪怕做的再干净,也总会留下痕迹,公主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一听他这话,昭华公主一脸讥讽,“呵,谢逆就是查到是本公主做的又如何,本公主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就是借他十个胆子,谅他也不敢动我。” 她说的十分笃定。 霍岑清楚得很,今晚根本没有什么敌国细作,封锁城门,调动御林军,全都是为了寻找顾姑娘,事关她的声誉,暗娼馆的那些人,他绝不敢让别人接触,一早就让人关进刑部大牢,还派了人守着,除了大人,除了大人谁也靠近不了。 霍岑劝不住他,谢逆回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 他走在前面,步履从容,任谁也看不出他身上有伤,且伤的那么重。 他最先提审了那个老鸨。 昏暗逼仄的牢房中,只点了一盏牛油灯,他坐在唯一那把椅子上,眼神晦暗不明,冷眼看着那个老鸨。 那个老鸨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首辅大人饶命呀!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没有见过什么敌国细作……” 她还不知道,她被抓进来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敌国细作。 谢逆淡淡抬眼,“你馆子里,今晚新得的那个姑娘是怎么来的?她在馆子里又都遭遇了什么?你若有半句虚假,本官便叫人一颗一颗敲碎你嘴里的牙。” 那老鸨吓坏了,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骗谢逆,“我说,我说……” 她从李麻子手里买回顾南枝开始讲起。 谢逆立刻叫霍岑去捉拿这个李麻子。 听到她竟敢在那种腌臜的地方,当众竞拍她,萦绕在谢逆周身的杀气都快凝成实质,他缓缓拨弄着手上的珠串,半眯着眼,“接着往下说。” 那老鸨吓得瘫软在地,不得不的接着往下说,“最后,最后是一个叫花子,用一锭金子拍下了那位姑娘!” 砰! 她话音一落。 谢逆一掌拍下,他身旁的那张桌子,顿时四分五裂,骇人的杀气在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翻涌。 “啊……大人饶命啊!”那老鸨吓得控制不住尖叫出声。 谢逆闭着眼,对身后的影卫一字一句说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叫花子给我带过来,记住,要活的。” 李麻子不过京都一个小混混,霍岑很快就把人带到谢逆面前。 “大人,来的路上,属下已经审问过他,他什么也不知道,是有人把姑娘扔进他的院子里,正好他白天欠了一笔赌债,就把姑娘卖到了那种地方。” 谢逆眼皮子都没有抬,“凡是今晚见过她的人,一个不留。” “是。”霍岑提溜着李麻子,转身退了出去。 阴森的牢房中,只剩下谢逆一个人。 他闭着眼,坐的端正,漫不经心抚摸着手上的珠串,怕是找到那个叫花子,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原以为此事是裴洛白的手笔,一番审问下来,他已经可以确定不是他。 一来,他没有这个脑子。 二来,他如今也没这个本事。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看着也不像是冲着他来的,究竟会是谁呢? 做戏就得做全套,有敌国细作混入京都可不是一件小事,御林军与巡城司的人还在全城搜捕,有他们协助,想要找一个叫花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大人放心,今晚见过姑娘的人,已经全都处理掉,这件事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杀几个人,不过抬抬手的事,一盏茶的功夫,霍岑便去而复返。 说完正事,还有一个时辰,就该上早朝了,他苦口婆心劝谢逆回去歇息一会。 谢逆闭着眼,宛若一尊神像一般,淡淡道:“不急。” 只用了半个时辰。 两个影卫便找到那个叫花子。 他都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事,晕晕乎乎跪在谢逆面前,“求大人明鉴,小人只是一个臭要饭的,敢对天发誓,真的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谢逆缓缓睁开了眼,他挥手遣退所有人,就连霍岑也不例外。 他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叫花子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是谁给你的那锭金子?” 那个叫花子想了想,“回大人的话,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他身上穿着黑色的披风,头上带着宽大的帽子,莫说他的长相,就连他的身形,小人都没有看清楚。” 谢逆一点也不意外,他语气平静,“你哪只手碰她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都罪无可赦 他平静的语气下,酝酿着毁天灭地的腥风血雨。 敢用这双脏手碰她,死都是便宜他了。 那个叫花子一愣,显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谢逆耐着性子,提醒了他一句,“暗娼馆里那个姑娘,你用哪只手碰她了?左手还是右手?亦或者两只手都碰了?本官有的是耐心,你可以慢慢地说。” “大,大人说的是那个贱人……” “啪!”那个叫花子才刚开口,一巴掌便狠狠抽在他脸上。 “噗……”他徒然倒地,血混着断掉的牙齿喷了出来,他满目惊恐看着谢逆,“大人饶命啊!我说,我说……” 他抬起右手,“我,我这只手打了她一巴掌。” 旋即,抬起另一只手,“我这只手拽了她的头发。” 他脸肿的跟馒头一样,带着哭腔,含糊不清道:“大人,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你还想做什么?”谢逆俊美近妖的脸上,勾着一抹冷笑,他的人,旁人就是在心里想想,都罪无可赦! 他缓步走到挂满刑具的那面墙,选了一把趁手的匕首。 那叫花子一看吓得屁滚尿流,“小人知错了,求大人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你用这只手,打了她。”谢逆目光落在他的右手,慢条斯理道:“本官取了你这只手不过分吧!” 他用了商量的口吻。 却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蓦地,他眸色一暗,手起刀落。 “啊……”随着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一直血淋淋的手掌飞了出去。 那个叫花子如蛆虫一样躺在地上,不停的扭动着身子。 “你还用这只肮胀的手,碰了她的头发对吧!”谢逆衣袖一拂,手里的匕首骤然飞了出去,精准无误将他另一只手钉在地上。 “啊啊啊……大人饶命呀!小人再也不敢了……” 不管他怎么求饶,谢逆都恍若未闻,看着他那双污浊的眼睛,他轻笑出声:“你还用这双污秽的眼睛看了她。” 他动作优雅,拔起地上匕首,引得那个叫花子又是一阵惨叫。 然后,他手持染血的匕首,慢悠悠刺破他两只眼睛。 “啊……”痛到极致,那个叫花子的惨叫声都微弱不少。 但,谢逆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他幽深的眸子淬一层血色,仿佛踏着尸山血海而来的杀神,浑身萦绕着化不开的戾气,他手里的匕首,缓缓下移,抵在他的心口,“你还用卑鄙无耻的念头,在心里把她过了一遍,你自己说,让本官如何放过你?” 他下手快狠准,一道寒芒闪过,匕首猛地刺入那个叫花子的心口,刺目惊心的血飞溅而出,有几滴落在他冷白的面皮上,一红一白,两只极致的颜色碰撞,衬得他整个人越发妖异。 “……”这一次,那个叫花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双目滚圆,眼神涣散,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副濒死的模样。 可谢逆偏偏不取他的性命,就这么让他死了,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他下手的时候,匕首偏移了一寸,有意避开他的要害之处。 最后,谢逆目光落在他双腿之间,那个万恶之源,只要一想到,她差点被他给玷污了,他就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背后那人,无论是谁,他绝不会放过。 他冷冷掷出去手里的匕首。 下一秒。 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飞了出去。 “啊啊啊……”守在牢房外,听着这凄厉的惨叫声,饶是霍岑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片刻,谢逆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人啊!把他拖出去喂狗。” 霍岑进去的时候,谢逆正慢条斯理擦去脸上的血迹,他缓缓抬眼,“玲珑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她身边不能没有人,从今天开始让月影卫去保护她,如若再发生这样的事,让他们提头来见。” 擦完脸上的血迹,他随手丢掉那张染血的素帕,从上面踩了过去,大步流星去上早朝。 顾南枝一直记挂着谢逆背后的伤,天气渐暖,他背上又多是烧伤,稍不注意就会化脓,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父亲已经下了早朝,回到家里。 她估摸着谢逆也该回去了,便叫白露与霜降准备了许多补品,准备去给谢逆换药。 没想到温氏来了,顾南枝赶紧取下头上的帷帽。 温氏有些意外,“枝枝,你这是准备出门吗?” 顾南枝把帷帽递给白露,笑盈盈道:“倒也不急,嫂嫂可是有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前几日在多宝阁看上一套头面,想让你帮着我看看。”温氏含笑拉着顾南枝坐下,她原以为昨日那桩事黄了,没想到今日一大早,温子墨告了假,都没有去翰林院,便带着厚礼登门致歉,她这才知道,昨日他并非故意失约,而是马车坏在路上,温子墨言辞恳切,想到夫君的嘱托,她便想着今日再让他们相看一番。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又又截胡 顾南枝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顺路就帮嫂嫂看了,便点头应下。 温氏昨晚忙着照顾孩子,只知道家里进了贼,加上顾南枝与顾文鹤怕她担心,都有意瞒着她,所以她并不知道,昨晚顾南枝被掳走的事。 见顾南枝点头,温氏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太好了,温子墨已经在多宝阁等着她们了。 姑娘家脸皮薄,相看这事,得不露痕迹才好。 她挽着顾南枝高高兴兴出了门。 以前只有玲珑一个人,暗中保护顾南枝。 如今整个月影卫都在暗中保护她,足足有二十多人,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就递到谢逆跟前。 谢逆下朝回家换了一身白色常服,宽袖窄腰,身姿挺拔,跟个没事人一般,在桌案前处理公务。 想起他背上的伤,再看他这份定力,霍岑忍不住摇头,要是换做他早就疼的吱哇乱叫了,活该他只配做大人的跟班。 谢逆看着月影卫递来的消息,得知顾南枝原本准备来给他换药,却被温氏给绊住了,他眉头一蹙,“去查,今日温氏都见了谁。” 不是他多疑。 他可没忘,温氏还有个堂弟,在一旁虎视眈眈。 温氏见了谁,并非什么隐秘之事,影卫很快就查到了。 果然不出谢逆所料。 “启禀大人,温氏今早见了本家堂弟温子墨,温子墨今日都没有去翰林院,一大早便去了顾家赔礼道歉。” 谢逆忍不住单手扶额,他好不容易将顾南山那个绊脚石给弄走。 结果,她这个嫂嫂,却不留余力给他使绊子。 看来他得尽早宣示主权才行! 他抬眸看向霍岑,“你亲自去见她,就说本官伤重,高热不退,这会已经昏迷不醒,急需她来换药。” 霍岑眼珠子溜溜一转,“大人,您还是换个人去给姑娘传话吧!鞭笞三十,属下可没忘记,这会正准备去领罚呢!” 谢逆还能看不穿他这拙劣的演技,当下抄起桌案上的笔洗,朝他砸去,“不去也可,改为鞭笞两百。” “别,可别呀大人!属下这就滚着去。”霍岑脖子一缩,他吓得拔腿就跑。 温子墨已经在多宝阁候着了。 多宝阁离顾家很近,很快,温氏与顾南枝便到了。 温氏率先下了马车,白露与霜降扶着顾南枝也下了马车。 “走,枝枝。”温氏上前准备去挽她,怎料她一抬头便看见霍岑站在不远处,正满脸慌张看着她。 她心里咯噔一声,莫非首辅大人出什么事了? “嫂嫂,我有点事,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她扭头给温氏说了一声,匆忙朝霍岑走了过去。 都不等霍岑开口,她便一脸担忧,压低声音问道:“可是首辅大人出事了?” 霍岑一脸焦急,他带着哭腔说道:“昨晚回去之后,我家大人便起了高热,灌了几副药下去,也不管用,这会大人已经昏迷不醒,姑娘若是不忙,能不能劳烦姑娘,去给我家大人换个药,我们这些老爷们,万一再弄疼了大人……” 顾南枝吓了一跳,她紧紧攥着手指,“什么?竟然这么严重,没有找个御医看看吗?” 她叫白鹿去给温氏说一声,抬腿上了霍岑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一路上,霍岑都提心吊胆,就大人那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等会顾姑娘见了还不得穿帮。 等见了谢逆,他才知道,他这番担忧多余得很。 谢逆换了一身软白的寝衣,他闭着眼趴在榻上,如锦缎一般的墨发垂在一旁,哪怕穿着衣服,背上满是斑斑血迹,看着就触目惊心的很。 他唇瓣不带一点血色,眼窝凹陷,面上一片蜡黄,一眼望去,已经不能用虚弱来形容。 这副凄惨的模样,真是眼瞅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首辅大人!”一见谢逆,顾南枝便吓住了,她知道他病得不轻,可没想到他竟成了这副模样,她急匆匆走上前去,想到谢逆为了救她才伤成这样,她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手一缩,瞬间被那滚烫的温度给惊到了。 她扭头看着霍岑,“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御医啊!” 霍岑有些不知所措,若是御医来了,大人会不会穿帮? 一旁的管家上前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宋御医已经来看过大人,药马上就煎好了。” “劳烦端盆温水过来。”顾南枝十分有礼。 很快,管家亲自端了一盆温水过来。 顾南枝拿出帕子,浸在水里打湿之后,拧了拧水分,给谢逆敷在额头上,担忧不已看着他。 霍岑犯了愁,这会,他是走呢?还是接着杵这当门神? 正当他举棋不定的时候。 趁着顾南枝不备,榻上的男人,悄无声息睁开眼,给了他一个眼神。 “姑娘,属下还有要事在身,大人就暂且交给姑娘了。”霍岑一个激灵,他撂下这句话,拔腿就跑,生怕跑的慢了,那两百鞭笞就落在他身上了。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病娇娇 霍岑一走。 偌大的寝室,只剩下顾南枝与谢逆两个人,榻边的小几上,摆放着换药所需的东西。 顾南枝看着谢逆血淋淋的背,犯起难来,他如今昏迷不醒,想要换药总得露出伤口来吧!如此一来,她就得脱掉他身上的寝衣。 可他趴在榻上,又着实不便。 她想了想,凑近了查看了一番小几上面的东西,上面什么都有,独独缺了一把剪刀,她唤了管家一声,让他拿了把剪刀过来。 剪刀在手,她从背后剪开谢逆的寝衣。 里面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包扎伤口的棉布都被血浸透了,失血过多,难怪他的脸色那么差。 她小心翼翼揭开棉布,看着他背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杏眼蒙上一层水汽。 都是为了救她,谢逆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白色的伤药,洒在伤口时,谢逆的身子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顾南枝一惊,她哑着嗓子轻声呢喃道:“一定很疼吧!” 然后,她附身凑近谢逆的伤口,轻轻吹了起来。 因着谢逆背对着她,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睫毛轻颤,就连面部线条都变得柔软起来,沉溺在她的温柔中不可自拔。 等他给换好药后,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立刻拿起盆里的素帕,拧了拧水份,重新给他覆在头上。 望着他精致绝伦的面庞,她微有些失神。 她想不通,谢逆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煎好药之后,管家第一时间叫人送了过来。 “大人,大人该吃药了。”她也不敢动谢逆,只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几声。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谢逆耳朵上,他整个人仿佛过电了一样,一阵战栗,差点控制不住睁开眼,然后,狠狠的把她揉进怀里。 “大人……醒醒吃药了。”见谢逆没有反应,顾南枝又唤了他几声,怎料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她心里着急,想着他再不吃药,药就该凉了,她拿开谢逆头上的素帕,起身准备去找管家想想办法。 “疼!”没想到,她才起身,一只手突然紧紧拽住她的衣袖。 谢逆还以为她要离开,一着急睁开了眼。 “大人你醒了!”顾南枝回眸看去,对上一双又红又软的眼睛,许是刚清醒的缘故,他眼里还带着几分茫然,全不似她往日所见的模样,看似温和自持,实则暗藏锋芒,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一副难以亲近的模样。 他固执的拽着她的衣袖,还暗藏了几分偏执,绵软无力的声音,更像是在撒娇,“疼……我疼!” 顾南枝:“……” 首辅大人这是还没有完全清醒吗? “大人,喝了药就不疼了。”她柔着声,像哄孩子一样,坐在榻边,端起小几上的药,递给谢逆。 谢逆点了点头,很是乖巧,“嗯!喝了药就不疼了。” 满身的孩子气,看着又纯良,又无害,哪里有当朝首辅的深沉与凌厉? 他嘴上乖乖的,只是也不伸手,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摇头失笑,她已经可以确定,首辅大人这是烧糊涂了,人还没有清醒过来。 “张嘴,乖乖吃药。”她搅动汤匙,盛了一勺药,喂到谢逆唇边。 谢逆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笑意,然后配合的张开嘴。 一勺药下肚,他的脸皱巴巴的,小声说道:“苦。” 顾南枝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哄着他,“良药苦口,苦就对了,大人要乖乖的,不吃药背上的伤怎么能好!” 谢逆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乖乖喝下顾南枝喂的药。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喝完药之后,他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小狗一样,耷拉着脸眼巴巴的瞅着顾南枝,偏生这会什么也不说。 顾南枝被他这副模样给逗笑了,她起身想要出去一趟,谢逆却死死的拽着她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松开,他眼尾红红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你骗人,你说喝了药,就不疼了!” 那副模样真是又娇又软! 看的顾南枝蓦地心一软,“那我给你吹吹好不好?吹一吹马上就不疼了!” 谢逆点头,“好。” 顾南枝还不忘唤来管家,让他拿一盘蜜饯过来。 管家一愣,下意识朝谢逆看去,这……府里谁人不知,大人最不喜甜食。 谢逆一个眼神扫去,他一个激灵,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按照顾南枝的吩咐,拿来一盘蜜饯。 “吃一颗,嘴里就不苦了。”顾南枝笑盈盈拿了一颗,递到谢逆唇边。 听着她的话,管家满脸担忧,忍不住回眸想要提醒她一句,就见谢逆已经乖乖吃下那颗蜜饯不说,还一脸十分享受的表情。 管家瞳孔一阵地震,是他看错了吧!一定是他看错了吧!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他没有看错,只是大白天的见鬼了…… 服过药后,谢逆便昏昏沉沉的趴在榻上,他趁顾南枝不备,时不时悄悄抬眼,毫无顾忌用炙热的眼光看着她。 每每她快要发觉的时候,他便迅速移开目光。 顾南枝每隔一会,便伸手探探他的额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顾南枝总算松了一口气,见他闭着眼,她还以为谢逆睡着了,起身准备离开。 “疼……”谁知道,只要她一起身,谢逆就睁开眼,紧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用那双软萌无害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糯糯的喊着疼。 这叫她还怎么走? 她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 狠心不管他? 她做不到。 无奈她只能寸步不离守着谢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认命的叹了一口气,她离开的时候,让白露告诉嫂嫂,最多一个时辰,她就回来了。 如今已经快两个时辰,嫂嫂肯定已经回去了。 她猜得不错,温氏已经回家了。 她与温子墨在多宝阁,等了她将近两个时辰,实在是等不上她了,这才回去。 时间缓缓流逝。 霍岑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忍不住对自家大人竖起大拇指来,高,实在高,大人简直把这病娇娇给演活了。 就是再给顾姑娘八百个心眼子,只怕她也看不穿,大人这是演的! 一直到酉时中,谢逆才睁开了眼,他眼神一片清明,叫顾南枝不禁一喜,“大人,你可还觉得哪不舒服?” 谢逆诧异地看着她,“顾姑娘怎么在这里?你是何时来的?” 见他彻底清醒过来,顾南枝未曾多想,“我上午便来了,大人没事就好,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谢逆掩下眼底的失落,微微颔首,“真是有劳顾姑娘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天都快黑了,想着温子墨肯定已经回去了,于是喊了霍岑一声。 霍岑立刻推门走了进来。 他隐藏的极好,恋恋不舍看了顾南枝一眼,对着霍岑道:“你亲自把顾姑娘送回去。” “是大人!” “大人,告辞。”顾南枝对着他盈盈一福,转身跟着霍岑一起离开。 谢逆看着她的背影,耳根微红,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沉默下去,改用死亡凝视的目光盯着霍岑的背影。 毫不夸张的说,都快把他的背盯出两个大窟窿来。 霍岑:“……” 在谢逆的死亡凝视下,他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天啊!他太难了。 走了几步,突然他脚下一顿,侧目看着顾南枝问道:“顾姑娘明日还来吗?你若是不来……”某些人就要用眼神杀人了! 顾南枝跟着他停了下来,她回眸看了一眼谢逆,只见他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来的,我明日还来。” 闻言,某人的嘴角一松,给了霍岑一个赞赏的眼神。 感觉到那道死亡凝视总算移开,霍岑心有余悸,忍不住抚了抚心口,他可真是个小机灵…… 不然,注定活不长! 顾南枝回到家后,天已经黑了。 她才进家门,管家便迎了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上午昭华公主差人送来一张请帖,邀小姐三日后去城外行宫赏花。”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敲锣打鼓 顾南枝有些意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与昭华公主素无往来,昭华公主为何要邀请她? 不过,她既然叫人递来请帖,她总不好驳了昭华公主的面子,毕竟父亲和阿兄在朝为官,还是得顾及几分皇家的颜面。 她叫霜降收好请帖,先去给温氏赔罪,便是自家嫂嫂,也不好叫人家空等她一场。原本她还心存疑虑,等见了温氏之后,她才知道,昭华公主也邀请了嫂嫂,便不再多想。 她一走,谢逆便从榻上坐了起来,再无一点病弱的模样。 得知昭华公主邀她去赏花,他顿时心生惊觉,“霍岑,你立刻去查,那日我们去桃花坞的时候,昭华公主在哪里?” 能调动那么多人手,且能伤了玲珑,做事还滴水不漏,他原本就有些怀疑,此事乃是皇族所为,只是从未往昭华公主身上想过。 “启禀大人,属下已经查清楚,大人去桃花坞那一日,昭华公主也恰好去了桃花坞。”昭华公主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被宠的嚣张跋扈,行事向来高调,她的行踪根本不是什么隐秘,霍岑查起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昭华公主,她可真是好得很。”谢逆已经可以肯定,昨晚对枝枝出手的人,就是昭华公主,她可真是狗胆包天。 昨晚才命人对她动手,今日就敢叫人给她送请帖,怎么生怕他不知道吗?还是他知道了也无所谓? 皇族中人又如何? 前世,他杀的还少吗? “大人……你的意思是……昨晚对顾姑娘出手的人是昭华公主?”霍岑大吃一惊,“她,她这是因妒生恨呀!” 京都谁人不知道,昭华公主对他家大人一片痴心。 这么说,在桃花坞的时候,昭华公主看见大人与顾姑娘在一起了?! …… 见过温氏之后,顾南枝又去见了顾文鹤。 顾文鹤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宋凉已经答应过两日去给姨母诊治,她本想着把姨母接到家里来,奈何姨母不愿意。 明日午时三刻,江临月就要问斩,顾南枝说什么也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沐浴过后,她正准备休息。 霜降突然来了,“小姐,刚刚德容典当行的掌柜的,差人送来一封信。” 顾南枝眼前一亮,“快拿来!” 德容典当行是京都最大的典当行,可除了父亲和阿兄外,几乎没人知道,这是她的嫁妆之一。 父兄虽是文人清流,但外祖家却是大魏首屈一指的富商,这是外祖母当年给母亲的陪嫁,后来她出嫁的时候,父亲便命人将母亲的嫁妆全都给了她。 她拆开信,垂眸一看,脸上多了一抹冷笑,他们还真是迫不及待。 翌日,一大早,她便让白露召集府中所有仆从,敲锣打鼓,直奔裴家。 锣鼓喧天,她昂首阔步,姿态从容,走在队伍最前面。 当日,她当中奉旨休夫,便闹得沸沸扬扬,京都百姓认识她的不在少数。 一路上,引得无数人驻足围观。 “咦,这不是顾小姐吗?她叫人敲锣打鼓的,这是做什么?” “看样子她这是要去裴家。” “她不是已经休夫了吗?还去裴家干什么?” 任谁碰见了都要多看她一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身后的队伍越来越壮观,全都跟着她一起来到裴家。 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真是声势浩大。 就连白露与霜降也搞不清楚自家小姐,到底要做什么。 顾南枝站在台阶下,遥遥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指挥着两个仆从说道:“你们上前去敲门。” 很快,两个仆从上前,将门敲得砰砰作响。 自从裴洛白被贬为庶民,裴家可谓是门可罗雀,就连老夫人下葬的时候,族老与一众宗亲都没有人来。 “谁呀?别敲了,这哪是敲门,分明是催命。”很快门开了,守门的仆从诧异地看着顾南枝,他眼眶一红,“世子……夫人!” 察觉到这个称呼不对,他立刻改口,“顾小姐你怎么来了?” 顾南枝看着他笑笑,扬声说道:“今日,我来取回自己的嫁妆,去请你家夫人与少爷出来吧!”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讨要嫁妆 管家来禀告的时候,两个婢女正在给赵氏捶腿,她一脸惬意,歪在贵妃榻上,多日笼罩在脸上的阴霾尽散,要知道自从她和裴洛白从刑部大牢回来以后,两个人便性情大变,时常阴晴不定,动辄便处罚身边的下人。 “你来的正好,外面闹什么呢?让他们都给我滚。”不等管家开口,赵氏一脸不耐烦颐指气使道。 “夫人,是顾小姐带人来讨要嫁妆了。” “什么?”赵氏一听就炸了毛,她一脚将两个婢女踹翻在地,面容扭曲破口大骂,“她做梦去吧!什么嫁妆?进了我裴家的门,那些东西就是我裴家的,她还想要回去,门都没有,你去让她滚。” 她心虚得很,昨晚她才将顾南枝那个贱人的嫁妆,全都偷偷的拿去典当,换了一大笔银子,她正高兴呢! 没想到这个贱人就来讨要自己的嫁妆,让她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她想都别想。 她害的洛白名声扫地,又害的他们蹲了几天刑部大牢,受尽刑罚,这笔银子权当作赔偿了。 管家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夫人,这不好吧!”顾小姐已经休夫,她理应拿回自己的嫁妆,这有什么错。 可他又不敢说的这么直白,“这会,大门口满是围观的百姓,若让他们知道,咱们昧了顾小姐的嫁妆,日后肯定会戳夫人和少爷的脊梁骨……” 赵氏一记刀眼扫过去,她指着管家的鼻子就要大骂,就在那个时候,几个仆从搀扶着裴洛白走了进来,“母亲,管家说的是,我裴洛白就是在无能,也不屑贪昧她的嫁妆,把她的嫁妆尽数给她,让她滚!” 赵氏眼神躲闪,他说的倒是轻巧,可那些东西已经被她典当了,还怎么还给她? 一看她这副模样,裴洛白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声音骤然一高:“母亲,你动了她那些嫁妆。” 赵氏闷声不吭。 裴洛白眼神阴郁,“你怎么能动她那些嫁妆?你还嫌我们丢脸丢的不够是吧!这不是给她机会,上门羞辱我们吗?” “你把她那些嫁妆弄到哪里了?立刻叫人去弄回来。” 赵氏见瞒不下去了,“我叫人把她那些嫁妆都给当了。” “什么!”裴洛白顿时就怒了,“母亲你糊涂啊!天底下只有最没用的男人,才会动用女人的嫁妆,你立刻叫人一件不少的赎回来。”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都叫人做了死当,还怎么赎回来?” 裴洛白阴沉着脸,“我不管,你立刻叫人去赎回来。” 赵氏只能叫人去赎。 语罢,他扭头看着管家道:“你去请她进来,在大门口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他幽暗的眼底,掠过一丝嗜血的冷光。 这个贱人,他这些日子只顾着养伤,还没有去找她的麻烦,没想到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管家很快将他的话传到。 众目睽睽之下,顾南枝嗤鼻一笑,“进去就不必了,只要把我的嫁妆还回来就够了,我再给他们一个时辰,到时候他们若是还不归还,我就只能报官了。” 她说着甩出嫁妆单子,冷笑着道:“记住,上面的东西一件都不许少。” 管家拿了嫁妆单子就走。 霜降叫人给她拿来软垫还有小几,她施施然然坐下,开始煮茶。 她为何今日才来取回自己的嫁妆? 那是因为她一直在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赵氏什么德行,她今日是来取回嫁妆的不假,但又不单单只是取回嫁妆。 德容典当行是她的产业,她还能不知道,赵氏已经把她的嫁妆,全都拿去做了死当。 她要让他们连本带利一起吐出来。 管家现在俨然成了一个传话筒。 一听顾南枝要去报官,赵氏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惊恐之余,她气得面红耳赤,“这个小贱蹄子竟还想去报官,她凭什么去报官?” 管家默不作声看了她一眼,就凭你昧了人家的嫁妆。 得知她不肯进来,裴洛白眼底多了一层阴翳,他垂眸看向那条被顾南山硬生生打断的腿,他和顾家兄妹这笔帐,没完…… 顾南枝从容的等着。 片刻,白露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眉眼噙着一抹疏冷的笑,果然不出她所料,赵氏已经叫人拿着昨晚得来的银子,去赎她的嫁妆。 可她未免太过天真了。 典当的时候容易,若是想再赎回来,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很快,赵氏那边就收到消息,她气得嘴都歪了,“我典当不过得了八万两银子,现在赎回来竟然要五十万两银子,这分明是一家黑店,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我要去报官,让官府的人把他们统统都给抓起来。” 裴洛白冷冷看着赵氏,“母亲,一个时辰马上就到了,当务之急是先把顾南枝那个贱人给打发走。” “这可怎么办?嫁妆拿不回来,该怎么把她打发走?”赵氏急得团团转,这辈子她再也不想进刑部大牢了。 “洛白,你快想想办法呀!” 裴洛白冷哼一声,“母亲自作主张叫人典当她那些嫁妆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还有我这个儿子。” “把典当所得的那些银子都给我。”他伸手要回那些银票,然后看着赵氏说道:“母亲跟我一起去会会她吧!”他心里清楚,想要把那个贱人打发走怕是不易。 赵氏不想去也得去。 他们两个人一出现,立刻引起一阵轰动。 “快看,裴夫人与少爷来了,他们定是来归还顾小姐嫁妆的。” “我就说,他们就是再不是人,也不能霸占了顾小姐的嫁妆,除非他们以后再也不出门了。” 看着他们,顾南枝扬眉一笑,讥讽道:“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还以为夫人与少爷不准备归还我嫁妆了,霜降你带着人去清点,记住一样都不许少,否则立刻去报官。” ------------ 第一百五十章 就拿这座宅子来还吧 一下早朝,谢逆连内阁都没有去,便直奔府里。 他第一时间脱了官服,嘴角噙着一抹笑,趴在榻上等,他也不说,最开始的时候,时不时伸长脖子朝外看一眼。 许是一直伸脖子,累了的缘故,到了后面,他眉头紧锁,唇瓣抿成一条直线,隔得老远霍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寒意。 即便大人不说。 他还能不知道,大人这是在等顾姑娘呢! 见她迟迟不来,一个人搁那生闷气! 他立刻招来月影卫的人一问,这才知道顾姑娘去办事了,于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大人,顾姑娘今日可能要来的晚一些……” 他还没说完,谢逆骤然抬眸,眼神冷的叫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但他还得说,“顾姑娘今日带着人,去裴家讨要她的嫁妆了。” 谢逆面色这才缓和下来,他也不装了,缓缓从榻上起身,“你去,叫刑部多派几个人给她助威,别让那对母子欺负了她。” 裴家大门口。 听着顾南枝的话,裴洛白脸色一僵,再看她离开他之后,整个人容光焕发,那张脸越来越勾人,他心底窜上一股邪火,眼底更是戾气横生,当初是她执意要闯入他的人生,现在把他弄得身败名裂,还残了一条腿,她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天下岂有这等便宜之事,他就是下地狱,也得拉着这个贱人跟他一起。 “不是我们不想还你嫁妆,而是前些日子,我与母亲下了刑部大牢,家里的管家为了替我们奔走,擅作主张把你的嫁妆给典当了,典当所得八万两银子全在这里,你若想要那些嫁妆,便自己去赎。” 管家:“……” 好大一口锅,突然就砸在他头上,他双眼滚圆,怔怔的看着裴洛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赵氏脸上闪过几分暗喜,论聪明还得是她儿子,“对,你若想要便自己去赎,与我们何干!” “呵呵……他们母子二人,这是把顾小姐当傻子呢!典当了八万两,若再想把那些给东西给赎回来,少说也得数倍,不然怎么赎得回来。” “这么浅薄的道理他们会不懂?他们这是堂而皇之耍无赖呢!” “若没有他们的吩咐,一个管家又岂敢擅自做主?他们可真是甩得一手好锅。” “……” 这么拙劣的手段,莫说顾南枝,就连在场围观的百姓也看得透透的。 “哦!原来你们把我的嫁妆拿去典当了呀!没关系,我再多给你们半个时辰,你们拿着这八万两银子去给我赎回来。”顾南枝嘴角含笑,他们不是跟她耍无赖吗?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 赵氏顿时就怒了,“既是你的嫁妆,凭什么让我们去给你赎?” 裴洛白冷着脸道:“谁典当了你的嫁妆,你找谁去。” 饶是顾南枝知道,他们一贯拿无赖当饭吃,还是被他们给气笑了,她懒得跟他们废话,扭头吩咐道:“霜降,去报官。” “是小姐。”霜降转身就去。 赵氏顿时一脸惊恐朝裴洛白看去。 裴洛白脸色铁青,眼神阴狠死死盯着顾南枝,这个贱人竟然不识好歹,钱都已经还给她了,她还想怎样? 谁人都没想到,霜降才走了几步,刑部的人就来了。 “听闻顾小姐要去报官,不知遇见了什么不平事?只管说来,本官定会为顾小姐主持公道。”来的竟是顾南山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莫远至,他十分殷勤看着顾南枝说道。 顾南枝很是诧异,他这是看在阿兄的面子上吗? 她如实说来,赵氏与裴洛白贪墨她嫁妆的事。 “大人明鉴呀!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擅自将顾小姐的嫁妆给典当了,是夫人,昨夜叫人拿去典当的。”她才说完,管家便迫不及待供出赵氏。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他……”赵氏吓得跌坐在地上。 莫远至冷笑一声,“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拿下。”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大步朝赵氏和裴洛白走去。 裴洛白也吓坏了,“顾南枝,你的嫁妆已经被典当了,就是把我们全都抓进刑部大牢,也于事无补,除非有五十万两银子才能赎回来,不如直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顾南枝笑了起来,“我想要什么?” 她抬头将整个裴家尽收眼底,一字一句道:“当初我用自己的嫁妆,养了你们裴家六年,花费了十几万两银子,你们还欠我几万两银子没还呢!如今又将我的嫁妆尽数典当了,就拿这座宅子来还吧!”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光明正大离开 若说赵氏和裴洛白如今还有什么? 就只剩祖上传下来的这座宅子了。 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是这座宅子,所以才耐着性子耗了这么多天。 一听她想要这座宅子,赵氏立刻跟疯狗一样狂吠起来,“顾南枝你想要整座侯府,你想都别想,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顾南枝忍不住轻笑出声,“夫人怕是睡糊涂了,拜你的好儿子所赐,哪里还有什么侯府呢?充其量不过是座宅子罢了,我怎么就要不得了?” 她说着杏眼微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不怕告诉你们,我还非要不可了。” 裴洛白冲着她吼道:“顾南枝,除了这座宅子,其他的都可以给你。” 顾南枝笑得温柔,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目不斜视看着他,“只要价格相当,倒也不是不行,那就请裴公子说说,你如今还有些什么?” 裴洛白一时语塞。 他瘸着腿,仓皇往后退了几步,阴暗狠厉的面容一点点崩裂。 是啊!如今除了这座宅子,他什么都没有了。 顾南枝就知道戳中他心窝子了,她扭头看向莫远至,盈盈一福,“大人,他们吞占小女嫁妆,还还欠了小女几万两银子,求大人为小女做主,什么时候他们把这些东西都还上了,再把他们放出来。” “顾小姐请放心,本官一定会让他们尽快归还的。”莫远至虽然笑着。 但只要一想起,上一次,他们在刑部大牢里的遭遇,裴洛白与赵氏便吓得,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赵氏大喊大叫起来,“不,我不要去刑部大牢……” 几个侍卫押着他们就走。 一旁围观的百姓,一脸唾弃看着他们,“真没想到,顾小姐自从嫁到裴家,便用自己的嫁妆,养着这一大家子人,可他们呢?非但不感恩,裴洛白还厚颜无耻与自己的嫂嫂私通,还弄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让顾小姐养。” “如今更是把顾小姐的嫁妆给典当了,啊呸!他们可真是叫人恶心。” 顾南枝漫不经心看着赵氏与裴洛白,眉梢眼角噙着浓浓的嘲弄,她太清楚这对母子什么德行了,等着瞧吧!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啊……顾南枝你不就是想要这座宅子吗?我给你,你快叫他们住手!我不要去刑部大牢,我不要去刑部大牢……”离囚车还有一段距离,赵氏吓得浑身脱力,她唇瓣抖动使劲喊出这句话来。 “母亲,不可,这是祖父留给我们的,怎么可以给她?”裴洛白大怒。 赵氏瑟瑟发抖,“不就是一座宅子,给她又如何?你愿意去刑部大牢,你自己去,我才不要去那个鬼地方。” 顾南枝笑着纠正她,“夫人,你说错了,要赎回我那些嫁妆,可得五十万两银子,还有你们之前欠我的那几万两银子,只这座宅子怎么够?加上宅子里所有的东西还差不多。” 赵氏也愣住了,这个贱人竟然什么都不给他们留! 可囚车近在眼前,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再进一次刑部大牢,她一定会死在里面的。 “只给你宅子还不够,你竟还想要里面所有的东西,顾南枝你这是明抢,你让刑部的人把我们都抓走吧!我们绝不会妥协的。”裴洛白怒不可遏冲着顾南枝咆哮道。 他这边话音还未落呢! 赵氏便大声嚷嚷道:“洛白,给她,都给她,不然我们会死在刑部大牢里面的。” 顾南枝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扭头看着一旁的管家说道:“你去把房契与地契拿来。” 房契就在赵氏屋里,她精准无误说出所在的位置。 管家一溜小跑很快拿来房契与地契。 顾南枝检查了一番,确定无误后,立刻叫人拿到官府,过到自己名下,有刑部的侍卫陪同,这个过程顺利的很。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她便拿到房契与地契。 “从此刻开始,这座宅子,还有里面的一针一线,与你们再无半点关系。”今日她就要把裴家所有人扫地出门,“白露你带着人,去把裴家的人都清理出来。” 白露领命就去,她才转身,顾南枝冷眼看着赵氏与裴洛白,又补了一句,“对了,把他们两个人用过的东西,也一并清理出来,因为我嫌脏。” 这便是毫不掩饰的羞辱了。 裴洛白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顾南枝,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谢逆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止,怎么也不敢接下往下说。 顾南枝一挑眉,“我怎么了?你倒是接着往下说呀!” 裴洛白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不要太得意了,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瞧清楚你的真面目。” 在顾南枝眼里,他就是一条乱咬人的疯狗。 疯狗的话,有人会信吗? 便连在场的围观的百姓,也没有一个人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自从裴洛白与嫂嫂私通的事,被爆了出来,裴家可谓是众叛亲离,诸位组老与一众宗亲,唯恐被连累,迫不及待跟他们划清关系。 偌大的宅子,能称得上裴家的人,只剩婉兮与谦哥儿。 婉兮步履从容跟着婢女走了出来,远远的给了顾南枝一个笑容,两人视线相交,顾南枝微微颔首。 等谦哥儿被带出来的时候,在场一片哗然。 小小的孩子骨瘦嶙峋,体无完肤,浑身上下满是鞭子留下的痕迹,一道道血肉模糊,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简直惨不忍睹。 一开始,赵氏只让人饿着他,后来等她身上的伤好了一些,她便将对江临月的恨全都转移到他身上,每日以折磨他取乐。 偏偏她还不让谦哥儿死,用鞭子抽过他之后,再叫人给他涂抹伤药,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天啊!一个小小的孩子竟被他们折磨成这样,他们还有没有心?即便谦哥儿不是裴洛白的亲生儿子,可他父亲也是裴家的庶子,他怎么也算是裴家的血脉,他们也太恶毒了。” “他们何止恶毒啊?简直猪狗不如!” 顾南枝早就知道,身份被揭穿后,谦哥儿落在赵氏手里,绝对讨不了好,却也没想到赵氏竟然把他折磨成这样,她淡淡瞥了谦哥儿一眼,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不要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在她这里不兴这一套。 人之初性本善,指的是大多数人,有的人从小便身负恶根,再如何细心教养,也只会落得一个反噬的下场。 前世的她与谦哥儿就是最好的例子。 霜降办事十分得力,赵氏与裴洛白用过的东西,也全都被清理出来,大到床榻与屋里的陈设,小到他们用过的茶具与餐具,还有他们穿过的破衣烂衫。 堆得跟山一样。 “顾南枝,这些都是我和洛白的东西,你把这些东西还给我们。”里面不乏赵氏的心爱之物,她疯了一样冲上去,想要抢回来。 却被顾南枝带来的仆从拦下。 “真不好意思,这些破烂现在全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顾南枝接过白露递来的火把,抬手仍在那堆破烂上。 轰! 火瞬间着了起来。 赵氏两条胳膊胡乱挥舞着,她目赤欲裂,“不,不要,这是都是我的东西,你把它们还给我……” “顾南枝,你怎么敢这么羞辱我和母亲,你便这么肯定,我会永远被你踩在脚下,再无东山再起的哪一日?”燃烧的火焰染红裴洛白的双眸,他额上青筋毕露,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来。 面对他的质问,顾南枝一本正经点头,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你以为你还有东山再起的哪一日吗?你本就文不成武不就,不过得祖上庇佑,才风光了些日子,如今你残了条腿,连官场都入不得,你说你还能做什么?没了这座宅子,你怕是马上就要露宿街头了。” “霜降,去拿两个破碗来,算是我赏给裴公子与夫人的,日后他们也算有个生计,总不至于饿死街头。” “是小姐。”霜降笑着转身就去。 刑部的人还在,裴洛白也不敢太放肆。 “顾南枝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的……”他阴沉着脸,撂下一句狠话,朝婉兮招了招手,“婉兮过来,我们走。” 他眼底闪过一抹算计,婉兮是他的人,顾南枝总不能扣着不放,他和母亲断不能露宿街头,亏得婉兮还有几分姿色,虽然已被破了身,但卖到秦楼楚馆也能卖不少钱,足够他们暂时安顿下来。 赵氏也是这么想的,见婉兮愣在那里不动,她厉声呵斥道:“你这个贱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你既已是洛白的妾室,这辈子都休想离开。” 顾南枝扭头朝婉兮看去,只见婉兮冲着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叫她不要担心。 在刑部大牢的时候,她本想着让婉兮假死脱身,然后她再给她安排一个良家女子的身份,但婉兮拒绝了。 裴洛白也死死盯着婉兮。 在他们的注视下,婉兮施施然然的走上前来,好笑的看着他们,“谁说我这辈子都休想离开了?今日,我就要光明正大的离开他。” ------------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休再休 赵氏顿时警惕的看着她,“你这个贱人想干什么?” 裴洛白也心生惊觉,他阴毒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戾气,声音冷厉逼人,“婉兮,过来,不要让我再说一遍,莫要忘了你是我的贵妾,你的身家性命全都捏在我手里,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他毫不掩饰威胁着婉兮。 顾南枝抬眼看向婉兮,只见婉兮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只不过眼底的嘲讽更甚,她慵懒的半眯着眉眼,笑得风情万种,“你们问得好,我想干什么?” 说着她一脸崇拜看向顾南枝,轻笑出声:“我啊!想相仿顾小姐休夫!” 顾南枝:“……” 好了! 如今她是大魏休夫第一人,婉兮成了第二人,休得还是同一个人,这算什么? 难姐难妹吗?! “婉兮你这个贱人,不过一个妾室,你有什么资格休夫?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我命令你立刻给我滚过来,否则我要你好看。”赵氏像是一只斗败的母鸡,她浑身炸毛,指着婉兮的鼻子骂道。 裴洛白没想到,如今竟连婉兮都要休了他。 她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玩物罢了,也想效仿顾南枝,她做梦。 “婉兮,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贱婢,我便是发卖了你,你也只能受着,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我今日便将你卖到烟花之地,让你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子。” 婉兮锦帕掩面和呵呵一笑,“我怎么就不能休夫了?我虽然只是个妾室,但也是正儿八经的贵妾,你也算我半个夫君,律法并未明令禁止,身为妾室便不能休夫,再说了,你如今已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这个理由足够我休了你。” “什么?裴公子真成了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 “哈哈哈……叫他玩弄自己的嫂嫂,这可真是报应!” 裴洛白费尽心机想要遮掩的秘密,就这么公之于众,一个男人最大的耻辱,莫过于此,他彻底失去理智,发了疯似的,拖着那条废掉的腿,朝婉兮扑了过去,“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怎么还当着本官的面,裴公子就要行凶杀人吗?”莫远至右手一挥,几个侍卫大步上前制住裴洛白。 比他更疯的是赵氏,纵然他们什么都没有了,但在赵氏眼里,只要裴洛白在,他们就还有希望,他不行,还有他的儿子,总会东山再起的。 可如今却告诉她,她再也不可会有孙儿…… “不,你这个贱人胡说些什么,洛白他明明好好的,最迟明年我就能抱上孙儿,你骗我,你骗我……” 婉兮看着她笑了起来,她字字诛心,“夫人,我若真骗你,他又何至于恼羞成怒呢?你啊!这辈子再也抱不上大孙子了。” 她说着一顿,满目嘲弄,“其实你们大可不必沿街乞讨,他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裴公公,把他送进宫里正好。” “贱人,贱人,你这个贱人,我绝饶不了你……”裴洛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公猫,一下子就炸了,他赤红着眼,冲着婉兮歇斯底里咆哮道。 “裴公子,这是休书,你可要收好了。”婉兮缓步上前,将休书砸在裴洛白脸上,看着他那副暴怒的模样,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接二连三被休,裴公子也算是大魏第一人了。” 顾南枝眉眼带笑,冲着他盈盈一福,在他心口补了一刀,“我在这里恭喜裴公子了。” “啊……你们这两个贱人……”裴洛白目赤欲裂,恨不得扑上去咬断她们两个人脖子。 婉兮看着他嗤笑一声,“若论贱,天底下谁能比得过裴公子呢!能都把自己的嫂嫂弄到府里当妾,天下第一贱,裴公子真是实至名归!” “你们……”怒急攻心,裴洛白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在地上,自从他被贬为庶民,江陵就不告而别,背叛了他,如今连婉兮这个贱人也敢背叛他。 “裴洛白,赵氏,现在你们可以滚了。”顾南枝让那些仆从松开他们。 “给,这是我家小姐赏赐你们的。”霜降上前扔给他们两个破碗,引得在场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顾南枝,你不会得意太久的。”裴洛白紧握双拳,他一脚踢开面前两个破碗,上前扶住伤心欲绝的赵氏,“母亲,我们走!” “且慢,你们怕是忘了什么吧!”见他们丢下谦哥儿就走,顾南枝笑着提醒他们,“谦哥儿可是你们裴家的人,怎么你们想要抛弃他吗?莫要忘了他可是你的好儿子。” 裴洛白便是有心丢下谦哥儿不管,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走了之,他看了赵氏一眼,上前准备抱起谦哥儿。 谁曾想就在刚才谦哥儿已经清醒过来,他眼睛看不清,听着顾南枝的声音,循声朝她爬了过来,“母亲,我没有听错是母亲!” 他边爬边哭喊道:“母亲,我是谦哥儿呀!求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很乖,凡事都听母亲的话,母亲你别不管我……” 他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爬着来到顾南枝面前,双手用力拽着她的裙摆,一声接一声不停的哀求着她,他虽然小但是也清楚,要想活下去只能靠母亲,只有活下去,他才能报复那些伤害过他的人,赵氏,裴洛白,还有她,顾南枝……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胎记 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这般嘶声力竭哀求着她。 任谁都觉得顾南枝一定会心软,婉兮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头脑一热留在这个祸害。 裴洛白冷眼旁观看着,也不阻止谦哥儿,他巴不得能把这个拖累甩给顾南枝。 顾南枝居高临下看着谦哥儿,脸上一点动容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谦哥儿,我不是你母亲,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谦哥儿拽着她裙摆的手一僵,他放声痛哭起来,“母亲,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把他拉开。”顾南枝冷冷叫人把他拉走。 “母亲,母亲,我不管,你就是我母亲,你不能不要我……”谦哥儿虽然看不见,但并不妨碍他耍少爷脾气,他发了狠,对着霜降拳打脚踢的,霜降挨了好几下。 顾南枝眼神一暗,她可不惯着他。 “啪……”她上前给了谦哥儿一巴掌,冷着眉眼,“你闹够了吗?这才几天你就忘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口口声声喊着我母亲,若是你忘了,我不介意提醒你,江临月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哦!对了,今日是她斩首示众的日子,你若真想她,还可以去见她最后一面,若是再晚,这辈子怕是见不上了。” 谦哥儿如遭雷击,他浑身僵硬呆在原地,他没有想到,他都这么求顾南枝了,众目睽睽之下,顾南枝竟然敢不管他。 难道她便不想博一个贤良的名声吗? “裴公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江临月少说也做了几年的夫妻,可谓是恩情似海,你难道不想去送她最后一程吗?一会我正好要去看她行刑,倒是可以捎你一程。”顾南枝好心邀请裴洛白。 裴洛白脸色一沉,莫说见江临月,如今提及她,他都觉得晦气,都是这个女人害他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谦哥儿走,你难道没听清楚吗?人家才不是你的母亲。”他粗鲁的拖起谦哥儿就走,眼底遍布阴翳,都是江临月那个贱人骗他,说这个孽种是他的,他才一时心软,与她厮混在一起。 等着吧!他一定会亲手除掉这个孽种的。 如今整个裴家已经是她了,顾南枝叫人把门上的匾额取下,然后扔进火里。 从此这世上再无裴家,只有顾宅。 等众人散了。 婉兮眼巴巴的走到她跟前,“小姐,如今你是大魏休夫第一人,我是大魏休夫第二人,除了你怕是没人敢收留我。” 顾南枝好笑的看着她,“这宅子你先住着,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我手底下还有几个铺子,回头你都一一看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婉兮满脸喜色,“那我就多谢小姐了。” 马上就要到午时三刻,顾南枝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裴洛白带着谦哥儿与赵氏无处可去,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他就跟过街老鼠一样,所过之处骂声一片。 马车驶过他身边的时候,顾南枝刻意撩开车帘,“裴公子当真不去见你那嫂嫂最后一面吗?” “顾南枝,你给我滚。”裴洛白恼羞成怒冲着她吼道。 “裴公子可真是薄情寡义啊!”顾南枝给了他一个讥诮的眼神,旋即放下车帘,她不会轻易让裴洛白死的,她要让他尝尽世间苦楚。 第一步,就从被世人唾弃开始。 等她赶到刑场的时候。 刑场已满是围观的百姓。 “小姐,这里也太晦气了,我们远远地看一眼就好,就别往跟前凑了。”白露胆子比较小,她吓得小脸都白了,温声劝着顾南枝。 “你们若是怕了,便在马车上等着。”她们不懂,顾南枝是一定要亲眼看着,江临月人头落地的,否则难消她心头之恨。 霜降胆子大,她跟着顾南枝一起下了马车,穿过人群,来到刑场最前面。 顾南枝一眼就看到江临月,她头发乱糟糟的遮着脸,一身脏污的囚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脖子上带着沉重的枷锁,脚上拴着铁链,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丧家之犬。 午时三刻一到。 “行刑!”监斩官一声令下。 与她一同处斩的还有好几个人,几个侩子手纷纷举起手来的屠刀。 一道道寒光闪过。 “噗呲……”血溅三尺,几个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在地。 江临月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一直滚到刑场边缘,离顾南枝很近,再滚几下子,就能到她脚边,她目不转睛盯着,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可她又说不上来。 “小姐,咱们回去吧!”霜降第一次见这种血腥的场面,还是被吓到了。 顾南枝这才回过神来。 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 谢逆面无表情,冷眼看着满桌子菜,就是不动筷子。 “大人,月影卫来报,顾姑娘去过刑场之后,便回去了,想必下午才能来给大人换药。” “叫人都撤了。”谢逆一听,顿时没了胃口,他起身就走。 霍岑:“……” 自从坠入爱河之后,大人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他抬头望天,默默垂泪,顾姑娘你快点来吧!不然大人就该上房揭瓦了…… 用过午饭后,顾南枝才来给谢逆换药。 她来的时候,谢逆蔫蔫的趴在榻上,像是一只委屈大大狗狗,见她来了,才缓缓抬起头来。 “大人今日可觉得好些了?”她一脸关切的问道。 谢逆眉眼温润,“多谢顾姑娘记挂,好了一点。” “我现在给大人换药,可能有点疼,大人稍微忍耐一下。”小几上照例已经准备好换药所需的东西,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她已经可以熟练的给谢逆换药了。 等她转过身来,谢逆已经自己解开白色的寝衣,露出背来,宽肩窄腰,他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人,顾南枝耳根有点热,手下动作没停,熟练的给谢逆换着药。 等换完药之后。 “姑娘,大人还没服药。”霍岑立刻端着药走上来,以前他家大人是不爱喝药,已经够叫人头疼了,如今他家大人是不喝,不是顾姑娘亲手喂的药,叫人从头疼升级到头秃…… “都半日了,大人还没有喝药吗?”顾南枝皱着眉头,接过霍岑递来的药,一本正经看着谢逆道:“大人你这样可不行,不喝药怎么能好呢!” “嗯,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喝药了。”谢逆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他乖觉的张开嘴,等着顾南枝投喂。 顾南枝:“……” 她一面喂谢逆喝药,一面扭头看着霍岑说道:“你家大人伤在后背,一动手怕是会扯到伤口,以后由你们喂他服药。” 霍岑:“……” 关键他们喂的大人也不喝呀! 等喝完药之后,谢逆皱起眉头,“苦!” 顾南枝从善如流拿了一颗蜜饯,放进他嘴里,然后扭头嘱咐霍岑,“对了,大人他怕苦,服药之后,记得喂他一颗蜜饯。” 霍岑:“……” 他能说,大人他不是怕苦,只是想吃顾姑娘亲手喂的蜜饯吗? 他敢肯定,顾姑娘就是喂大人毒药,大人也会笑眯眯的吃下去。 “哦!属下晓得了。” 喝完药之后,见她生了离开的念头,谢逆先发制人,“顾姑娘,我这几日身子不便,积压了不少公务,能劳烦姑娘帮个忙吗?” “你来读,我来说,然后再由你代笔如何?”他可真是安排的明明白白。 顾南枝还走得了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整个下午,她都在谢逆的房中,两个人配合的十分默契。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 用过晚饭后,一阵电闪雷鸣,突然下起雨来。 沐浴后,顾南枝躺在榻上,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轰隆……”倏的,一道惊雷落下。 照亮了顾南枝的脸,她蓦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她知道她遗漏什么了。 “快来人呀!”她光着脚就下了榻。 “小姐你怎么光着脚,着凉了可如何是好。”霜降推门走了进来,顾南枝一把抓住她,急不可耐道:“你快叫人去查,江临月的尸体可还在乱葬岗。” 她记起来了,江临月左边的耳朵后面,有一个类似梅花的胎记,今日她瞧得清楚,那颗头颅上并无任何胎记……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外面雨越下越大,顾南枝焦急的在房中等着,她紧抿着唇瓣,不停的走来走去。 她希望是她看错了,也是她想多了。 若非如此,江临月如今名声尽毁,就连裴洛白都恨毒了她,还有谁会处心积虑救她? 风雨交加的夜。 裴洛白与赵氏缩在一间临街的店铺下面躲雨,谦哥儿被他们随意的扔在一旁。 “贱人,都怪顾南枝那个贱人,我们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若早知她会翻脸无情,在她嫁进来的第一天,我就该毒死她,我诅咒这个贱人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赵氏的眼跟淬了毒一样,龟缩在墙根,不停的咒骂着顾南枝。 一到阴雨天,裴洛白那条断掉的腿就难受的厉害,他一言不发,好似隐匿在黑夜里的狼,双眼幽幽闪着绿光,没有人比他更恨顾南枝。 今天看着她与婉兮那副熟稔的模样,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婉兮是她的人。 他把回府后的事从头到尾仔细过了一遍,真是细思极恐,顾南枝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目的。 她好像早知道,江临月与他的关系,更清楚谦哥儿的身份。 母亲有句话说的极对,他们有今天,全是拜顾南枝那个贱人所赐,他绝不会放过她,他要毁掉她所有在意的人和东西,叫她身败名裂,也尝尝他如今的滋味。 “洛白,我们得想想办法呀!今日当了随身带着的那几件首饰,咱们才吃了一个饱饭,可所有客栈都不肯让我们进,生怕我们影响人家的生意,长此以往,难道咱们真去要饭吗?”赵氏喋喋不休的说道,谁能想到如今温饱已经成了他们的头等大事。 裴洛白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突然,重重雨幕中,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他如鬼似魅一点声音都没有,正大步朝他们走来。 “啊……洛白,他,他该不是来杀我们的吧!”赵氏尖叫一声,她第一时间躲在裴洛白身后。 裴洛白与赵氏想到一块去了,他瞳孔剧烈震颤,一把抓起赵氏,“母亲,快走……” 两个人谁都没有管谦哥儿,冲进雨里拔腿就逃。 可他们逃得了吗? 黑衣人冷冷一笑,一道强横的掌风打在他们身上。 两个人齐刷刷倒在雨里。 裴洛白还想要逃,他慌忙起身,倏的一只脚狠狠踩在他的胸口,他仰面躺在雨里,满目惊恐,“你,你是谁?想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是,黑衣人并没有取他的性命。 “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裴洛白徒然瞪大了双眼。 雨水冲刷,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顾家。 顾南枝还在等消息。 乱葬岗在城外,此时已经宵禁,但也不是去不得,只要想出城办法多的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霜降匆匆走了进来。 她急忙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找到江临月的尸体了吗?” 霜降摇头,“小姐,不仅没有找到江临月的尸体,今日受刑的那些犯人,他们的尸体全都不见了,咱们的人到乱葬岗的时候,只留下一些残骸,有被山中野兽撕咬的痕迹,江临月和他们很有可能被野兽给吃了。” “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顾南枝挥手遣退了霜降。 她面色凝重得很,她可以肯定自己没有看错,江临月的尸体究竟是被山里的野兽吃了,还是有人故布疑阵? 她更倾向于后者。 江临月现在还有什么价值吗? 想要从刑部大牢换一个死囚,绝非一件易事,这个人必须有权有势,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有可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若是哥哥在就好了,说不定能查出什么来。 她倒也不必大海捞鱼去,若江临月真的逃脱了,她只要叫人看好谦哥儿,就可以守株待兔。 还有一件事让她疑惑不止,那晚她从暗娼馆死里逃生,回到家里,询问了所有人,竟没有一个人见过那个女侍卫,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莫非,她已经遭遇不测? 转眼就到昭华公主邀她赏花这一日。 行宫建在城外朝云山,离京都足有七八十里,马车走得慢,一大早,顾南枝与温氏便梳妆好,在婢女和婆子的陪同下上了马车。 顾文鹤不放心她们,派了好几个侍卫跟着。 出了城,马车走的是官道,也不知为何今日官道上的人特别少,以往时不时就能看到路上的行人,今日她们一路走来,只看到寥寥数人。 行驶了过半的路程,马车走到一处密林的时候,也不知道撞到什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剧烈摇晃起来。 “啊!嫂嫂……”顾南枝与温氏身子一倾,两个人差点摔出去,幸好顾南枝一手拽着车窗,一手及时抓住温氏,白露和霜降也急忙挡在她们身前,她们这才幸免遇难。 车夫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夫人,也不知怎的路上都是大石头,小的躲开了那块,却没有躲开那块,不慎撞坏了马车,怕是得在此地停留一会,等小的修好马车再走。” “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错。”温氏并没有多想,只当作是个单纯的意外,她与顾南枝在婢女的搀扶下,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顾南枝看着路上的石头,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路上怎会凭空多出这么多石头,若是靠着山倒还有情可原,昨夜下了雨,极有可能导致山体塌方,可这四周是密林。 白露和霜降护在她身旁,随行的侍卫也警觉的看着四周。 “嗷呜……”蓦地,不远处的密林传来一阵狼嚎的声音。 ------------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上来 这一声狼嚎,在场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温氏素来最怕这些长毛的东西,她满脸诧异,“这青天白日的,林子里怎么会传来狼叫的声音?该不是我听错了吧!”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狼是昼伏夜出,且是群居动物,绝不会单独行动。 两个婆子立刻护在她身前。 顾南枝心里也疑惑的很,她杏眼蒙上一层冷光,抬眼朝密林深处望去,“嫂嫂没有听错,刚才确实是狼嚎的声音。” “嗷呜,嗷呜……”她话音刚落,密林深处传来数声狼嚎的声音。 白露胆子比较小,她面色巨变,“小姐,夫人,听声音怕是不止一头狼。” 顾南枝攥紧手里的帕子,路上的石头本就有些蹊跷,一路上都没有听到狼嚎的声音,偏偏她们的马车坏在这里,林子里便传来狼的动静,还是群狼,这绝不是巧合。 “嗷呜……”眨眼的功夫,狼叫的声音越来越密集,遥遥看去,林子的鸟被惊得四处乱飞。 顾南枝当机立断,“嫂嫂,快上马车。” 她听闻过,这世上有种奇人能驱策狼群,让原本无法驯服的狼,为他们所用,成为杀人工具,今日她们怕是便遇上了。 究竟是谁想要杀她们? 裴洛白可没有这个本事。 “啊……小姐,狼来了,好多的狼呀!”顾南枝与温氏在婢女的搀扶下,才上了马车,便从林中窜出数不清的狼,将她们团团围了起来,白露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嗷呜……嗷呜……”尖锐刺耳的狼嚎近在咫尺,顾南枝一脸凝重,她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围着她们的足有上百头狼,每一头都身强体壮,嘴角流涎,眼中闪着绿光,看得出全是精心饲养的,且全都是恶狼。 如今她们已经沦为这些狼的猎物。 外面的侍卫已经跟那些狼交上手,那些狼特别凶狠,本来她们带的侍卫就不多,统共只有七八个,几个喘息间,好几个侍卫便挂了彩。 这样下去可不行,用不了多久,她们就会葬身狼腹。 “嫂嫂,白露,霜降,这是我的炼制的毒粉,你们千万拿好,一旦有狼靠近,就撒出去。”顾南枝用最快的速度,把事先炼制好,准备用来防身的毒粉分发给她们。 “快驾车,走……”她眼神凌厉,冲着车夫喊道,也顾不得马车有没有修好,能跑出去多远是多远。 “驾,驾……马儿,马儿你们倒是快跑啊!”可血脉压制,在狼群的围攻下,马非但不敢动弹,反而吓得瘫软在地,嘴里发出咴咴的嘶吼声。 暗中,被派来保护的顾南枝的月影卫已经加入战斗,只不过依旧在暗中,没有现身罢了。 好几次,顾家的侍卫差点葬身狼腹之中,千钧一发之际,那些狼竟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几个人还以为闹鬼了,不禁面面相觑。 “小姐,这可怎么办?马儿,马儿它吓得根本不敢走啊!”车夫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顾南枝一看,这可不行,“白露,霜降,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嫂嫂。” 她定睛看了她们两人一眼,手里紧紧攥着她炼制的毒粉,满目决绝,现如今能活一个是一个,她不顾温氏她们的阻拦,纵身就要跳下马车。 “……”就在那时,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笛声,那声音很是怪异,仿佛孩童的低泣声。 顾南枝微微一怔,就听外面的侍卫惊喜难言大声喊道:“夫人,小姐,真是太好了,那些狼全都退了。” “真的吗?”白露不信,她撩开车帘朝外看去,只见几个跳跃,那些狼便没入林中消失不见,她忍不住喜极而泣,“小姐,夫人是真的,那些狼全都走了。” 顾南枝骤然抬眸,“是那阵笛音,是有人救了我们。” “嫂嫂,我们下去看看。” 温氏脸色发白,有点被吓到了,她扶着温氏,才下了马车。 一辆马车便停在她们面前。 顾南枝与温氏皆是一愣。 旋即,男人清润的嗓音响了起来,“上来。”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赏媳妇来了 是首辅大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马车一停,随行的侍卫便摆好杌凳。 谢逆救了她们,顾南枝理应当面跟他道谢,她扭头与温氏说一声,让她稍候片刻,踩着杌凳上了马车。 谢逆头戴玉冠,一袭铅尘不染的白色衣袍,广袖飘飘,他坐的端正,顾南枝上来的时候,他正恣意的品着茶,全然看不出一点前几日娇娇弱弱的模样。 见顾南枝上来,他淡淡抬眼,“我与顾姑娘还真是有缘!” 跟在马车后面的霍岑,那白眼翻得,那是,能没有缘分吗?大人就是一个行走的缘分制造机,便是没有缘分,也能想着法的制造缘分。 这不,放着公务不管,追着顾姑娘来参加那劳什子的赏花宴。 那是赏花吗? 这是正儿八经赏媳妇来了…… 顾南枝本意是与谢逆道了谢就走,谁知道一见面,她还没开口呢,谢逆便示意她坐下再说。 她这厢才坐下,马车竟然行驶起来。 于是,她急忙道:“大人,嫂嫂还等着我呢!我此番上来是跟大人道谢的,请大人吩咐一声,叫车夫停车。” 她说着就要起身,谢逆看着她蹙了蹙眉,语气平淡,“顾姑娘今日可忘了些什么?” 顾南枝:“……” 刚刚死里逃生,她这会还心有余悸,满脑子都是谁要杀她?哪里还能记得了那么多事,谢逆突然有此一问,把她问的有些蒙。 她怔怔的望着谢逆,面色不佳,紧紧拢着眉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忘了什么事! “哎!枝枝,停车,快停车呀!”马车上一没有族徽,二没有任何标志,顾南枝一上马车,马车就行驶起来,可把温氏给吓坏了,她起身就要追。 谁曾想,就好像事先准备好一样,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 “夫人,请上车,顾小姐不会有事的,我家大人也要去赏花宴,正好可以捎顾姑娘一程。”霍岑大步流星走到温氏面前。 上一次在桃花坞见过,温氏一眼就认出他来,她双目微睁,这么说马车里是首辅大人?! 方才只听声音,她竟没有认出来。 她带着错愕,扭头看了一眼谢逆的马车,心腾腾跳了起来,首辅大人掌管整个内阁,可谓是日理万机,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闲了? 上一次在桃花坞,她就隐隐觉得首辅大人对枝枝的态度不太对劲。 作为一个外男,他怎么能毫不避嫌的背着枝枝? 要知道他可是熟读圣贤书,怎会做出如此逾矩之事! 难道,难道首辅大人对枝枝…… 她们的马车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她又放心不下枝枝一个人,只能在婆子的搀扶下,晕晕乎乎上了马车。 马车上准备的十分妥帖,炉子上煮着茶。 “夫人喝杯茶压压惊!”贴身的婆子见她脸色不好,给她倒了一杯茶。 温氏这会思绪乱得很,她接过一饮而尽,死死捏着手里的茶盏,首辅大人,首辅大人怎么可能对枝枝…… 不是她觉得枝枝不好。 如首辅大人这般位高权重,又芝兰玉树宛若神仙一般的人物,简直是京都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郎君。 正因为他太好了。 齐大非偶…… 见顾南枝一脸茫然,谢逆视线一扫,落在一旁的炉子上。 炉子上煮着东西,青烟渺渺,一股浓郁的药香氤氲开来。 顾南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反应过来,“我,今日没去给大人换药。” 见炉子上煮着药,她又问,“都这个时辰了,大人还没有喝药吗?” 谢逆微微颔首。 顾南枝先让谢逆服药,每每喝药的时候,他眉头就会拧成川字,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递给他一颗蜜饯,见他含在嘴里,自然而然趴在马车上,等她换药。 她随意一扫,才发一旁的小几上,早就准好换药所需的东西。 谢逆侧目看着她专注的模样,眼底冷光乍闪,见她脸色比刚才好多了,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素来胆小,肯定被那些长毛的畜生给吓到了。 “现在可觉得好点了?”顾南枝才给谢逆换完药,一抬眼,谢逆便递给她一杯热茶。 她诧异的眨了眨,瞬间明白谢逆为何让她换药,他看得出她经过野狼围攻,心绪不宁有些害怕,才想着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 “多谢大人,我已经好多了,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听闻今日昭华公主在行宫设宴,邀众人赏花,恰好我今日闲来无事,便也去凑凑热闹。”他说的随意,笑容温和,墨眸却是一片清冷,“我偶尔在宫中,也会为皇子与公主讲学,前些日子,昭华公主曾请教过我一个问题,今日我恰巧可以好好跟她讲讲,其中的道理,好叫她明白该如何做人!” 这会,昭华公主已经到了朝云山行宫,她今日不仅邀请了京都之中的有身份的贵女,还邀请了不少身份显赫的青年才俊。 已经有人陆续到了。 原本冷冷清清的行宫,慢慢变得热闹起来。 昭华公主根本不关心他们,她在意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顾南枝那个贱人死了没有了,她眼神犀利看着一旁的影卫问道:“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请公主稍安勿躁,这一次绝对万无一失。”得了他的保证,昭华公主满意的笑了起来,见时候差不多了,她一袭大红织金的衣裙,满头珠翠,雍容华贵的出现在一众宾客面前。 这里她身份最为贵重。 “拜见昭华公主!”所有人起身向她行礼。 昭华公主看着空出来的那两个位置,心里别提多得意了,顾南枝那个贱人果然已经葬身狼腹,温氏与其他人,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谁让他们与顾南枝扯上关系了! “除了眼中钉,她心情极好,示意众人全都坐下,“今日前来只为赏花,诸位不必多礼。” 谁曾想,她才坐下。 “臣女与嫂嫂来迟,实在是出了意外,马车竟然坏在半道上,还请昭华公主恕罪。”顾南枝与温氏便来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反击 这个贱人怎么来了?她派出去的那些人呢?难道都是废物吗? 要知道,这一次她可是花费了重金,请了一个可以驱策狼群的杀手,千挑万选给她选了一个尸骨无存,葬身狼腹的下场。 昭华公主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厉色,她面色如常,勾唇一笑,“顾小姐和顾夫人来了就好,快请入座。” 顾文鹤与顾南山的职位,在京都一众权贵之中,实在算不上高,她们的位置在右边倒数第二个席位。 因着她们来的最晚,所有人都看着她们,顾南枝与温氏刚坐下,就听昭华公主十分好奇道:“顾顾小姐敢于休夫,真乃我大魏第一人,本公主与在场诸位皆好奇的很,休夫是个什么滋味?再见被你修掉的前夫君又是什么心情?还有是谁给顾小姐的勇气,竟然敢休夫?” 她一脸戏谑,连着数问,一下子把顾南枝推到风口浪尖。 有道是揭人不揭短,顾南枝十分诧异看着昭华公主,方才她还以为自己的看错,竟从昭华公主眼底捕捉到一抹敌意,如今再听她这些针锋相对的言论,哪里是她看错了! 她不懂,她与昭华公主从无任何交往,她的这些敌意从何而来? “就是,顾小姐,我们也好奇的很,你快给我们讲讲啊!权当笑话听了,让我们乐呵乐呵!” “我更好奇顾小姐以后准备怎么办?你已是不洁之身,便是想再嫁,怕是也没人敢娶,不知你是准备绞了头发去庵堂做姑子呢!还是准备投河自尽?亦或者自缢也不错。” 在场全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原本他们还好奇的很,昭华公主是什么身份,她怎么会邀请顾南枝?与她这样的人坐在一起,简直玷污他们的身份,只不过碍于昭华公主他们什么都不敢说。 昭华公主一开口,他们便察觉她对顾南枝的敌意,瞬间了然,原来昭华公主今日邀请她而来,为的是羞辱她! 当下便肆无忌惮羞辱她来。 第一个开口的是永乐侯府的大小姐,宋安宁,第二个开口的是镇国公府的嫡次女,莫瑾然。 温氏顿时就怒了,“宋小姐,莫小姐,这便是你们的教养吗?” 宋安宁不屑道:“怎么她既做出这种事来,还不准我们说了?她若真觉得没脸见人,干脆窝在家里,别出来招摇过市不就好了。” 莫瑾然笑笑,“这人啊!敢做就要敢当,再说了,我们这不是也没说什么?” 当众逼枝枝去死,她们这还叫没说什么吗?温氏气得咬牙切齿,“你,你们……莫要忘了枝枝可是奉旨休夫……” 苏芷柔那种小门小户的人怕她这番言论,但她们可不怕,苏安宁撇嘴,“顾家嫂嫂这是恼羞成怒了吗?我们说的只是顾南枝,对圣上可没有半分不敬。” 温氏没想到她们连这个也不怕,她气冲冲就要开口,却被顾南枝用眼神给制止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姿态从容缓缓起身,一袭浅蓝的衣裙,衬得她整个人精致淡雅,在那些鄙夷,嘲弄,不屑,厌恶的目光中,她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臣女愿意为公主与诸位解惑。” 没想到她竟是这副反应,昭华公主与众人皆是一愣。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问,想问在场诸位小姐。”她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昭华公主嘲弄的看着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可,本公主准了!” “公主与诸位小姐便能保证,自己日后所托之人,定是良人吗?”顾南枝扬声问道。 宋安宁冷笑道:“这谁能保证!” 顾南枝话锋一转,“这也就是说,我的今日,难保不是诸位的明日,推己及人,若以后你们遇到我这种情况,枕边的夫君与自己的嫂嫂私通,还掩人耳目将她弄进府里做妾,更花言巧语将他们生下的孩子,过继到正妻名下,一面图谋正妻的陪嫁,一面暗中下毒想要置她于死地,你们又当作何反应?” “人生这般漫长,谁又能保证自己这辈子,一个畜生都不会遇见,休夫一事,我问心无愧,从不认为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错了就要及时更正,难道一条路走到黑才是对吗?” “公主问的好,谁给我的勇气,自是圣上给我勇气,若休夫是错,首辅大人怎会上奏圣上修改律法?圣上又怎会允许?” “既有律法,又有圣旨在,我休夫何罪之有?” 众人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昭华公主也无话反驳。 忽而,顾南枝看向苏安宁,她眼神一凌,“我已经为苏小姐解惑,不如请苏小姐也给我们讲讲,谋害自己的庶弟时,是个什么心情,苏小姐可曾害怕?你倒是讲出来让我们大家也乐呵乐呵呀!” 苏安宁脸色煞白,不等她反应过来。 顾南枝目光倏的一转,落在莫瑾然身上,“还有莫小姐,我也好奇莫小姐以后准备怎么办呢?厚颜无耻引诱自己的姐夫,与自己的姐夫私通,还弄出一个孽种来,莫小姐是准备投河自尽呢?还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呢?就像你说的,自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亲口承认 看着宋安宁与莫瑾然煞白的脸,顾南枝眼底划过一丝冷笑,她们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很好欺负的,一个两个全都迫不及待跳出来踩她。 前世,作为一个合格的深闺妇人,每日的消遣就是听京都各府爆出来的消息,谁家的小姐与人私奔了,谁家的夫人跟侍卫勾搭在一起,或者谁家的公爹爬墙了…… 她话音一落,宋安宁与莫瑾然,成功取代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她们两个人可是京都赫赫有名的闺秀。 众人一脸好奇,不是吧!还有这样的事? 瞧顾南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像是假的。 “顾南枝,你以为我们和你一样厚颜无耻吗?你凭什么血口喷人,我何时谋害自己的庶弟了?你这般侮我名声,今日若是拿不出证据来,我绝饶不了你。”宋安宁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实际上,她心虚得很,宽大的衣袖做掩护,她双手颤抖的厉害,根本就是色厉内荏。 莫瑾然心里也慌的厉害,对,她确实爱慕自己的姐夫,可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比姐姐晚了一步而已,姐夫爱的人是她,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多余的。 “求公主为我做主啊!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竟被她说成与自己的姐夫有染,我还有什颜面活在这世上,她这是逼我去死呀!今日她若是不还我一个清白,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她远比宋安宁有脑子的多,懂得如何示弱,她一脸委屈,哭的泪眼模糊,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跪倒在昭华公主面前。 “公主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宋安宁很快反应过来,她急匆匆上前,哭着跪在莫瑾然身旁。 昭华公主视线从她们两个人身上扫过,若说宋安宁谋害家中庶弟,这事还有几分可信度,可莫瑾然是京都一众闺秀中的佼佼者,无论是品性,还是规矩与性子都没得挑,这样的人怎会自毁前程,与自己的姐夫厮混在一起,她是万万不信的。 “顾小姐,想必你也清楚,对一个女子而言,名声比性命还重要,你这般诋毁宋小姐与莫小姐,今日若拿不出证据,那便是污蔑,污蔑可是重罪,本公主只能下令让刑部来拿人。”她巴不得弄死顾南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她进了刑部,就别想再出来。 “枝枝……”温氏不禁替顾南枝捏了一把冷汗,这等秘辛之事,连她都不知道,枝枝是如何知道的?她便是听人说了几嘴,又怎拿得出证据来? 顾南枝依旧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她有恃无恐看着昭华公主,“公主,我若是能拿出证据来呢?” 昭华公主不以为意一笑,“那本公主就拭目以待,若是不能,只好委屈你去刑部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过了。” 顾南枝对着她盈盈一福,然后施施然然来到宋安宁面前,“苏小姐,你可还记得你那庶弟?你把他从假山上推下去的时候,他才六岁吧!” “大约这么高。”她说着比划起来,“他那么相信你,日日跟在你身后,姐姐,姐姐的叫着,他一个庶子能碍着你什么,你怎么忍心把他推下去的……” “不,我没有推他,是他自己从假山上摔下去的,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没用!”宋安宁不自觉已经被她牵着鼻子走,思绪全然被她所掌控。 一道道视线中,顾南枝不着痕迹挥了挥衣袖,一股微不可察的香味,钻入宋安宁的鼻腔。 顾南枝嘴角带笑,她步步紧逼,“宋小姐,你敢当众对天发誓吗?说你那庶弟不是你的害的。” 宋安宁梗着脖子,“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现在就对天发誓。”若誓言能成真,这世上不知劈死多少负心汉了,可见誓言根本做不得数。 顾南枝唇畔的笑纹渐深,“若宋小姐真敢对天发誓,我便承认我错了,当众给宋小姐磕一百个头,且任凭宋小姐处置可好?” “好,这可是你说的,顾南枝你给我等着,对天发誓后,我要你衣衫尽褪,当众所有人的面,大声说自己是个贱人,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宋安宁冷笑一声,她指天开始发誓,“我宋安宁对天起誓……” “啊……”任谁都没想到,她才开口,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朝她扑了过来,跟顾南枝比划的一样高,分明是那个孽种,向她索命来了,她满目惊恐,吓得嗓子都破了音,“你这个孽种不要过来,要怪就怪你那个低贱的娘,竟妄想图谋世子之位。” 她吓得双手抱头,疯了一样狂奔起来。 一旁的几个婢女吓坏了,立刻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快清醒过来啊!这里是朝云山行宫,什么都没有。” 宋安宁双目赤红,好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一样,她憋得脸通红,双手对着虚空胡乱拍打着,“宋承晏,你给我滚开,我不怕你,对,我不怕你,当年我便能杀了你,如今一样能杀了你。” 她这句话一出,等于亲口承认了,是她杀了自己的庶弟宋承晏。 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她就是想抵赖都没门。 温氏悬着的心,总算放回原处,她看着众扬声说道:“这回大家都听清楚了吧!这可是宋小姐亲口承认的,是她杀了自己的庶弟。” 昭华公主被这一幕给惊着了,这个宋安宁到底是怎么回事?干了这种蠢事也就算了,还当众说出来,她这是不要命了吗? 莫瑾然看着宋安宁那副疯癫的模样,她瞳孔微缩,不,她这副状态不对。 蓦地,她扭头朝顾南枝看去,眼神犀利,“是你,一定是你对安宁做了什么,她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瞧,这个莫瑾然果然比宋安宁聪明多了。 “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那边宋安宁还在疯疯癫癫的喊着。 顾南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一脸无辜道:“莫小姐,你这可冤枉死我了,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又能对宋小姐做什么?她刚准备对天起誓,就变成这副模样。” 她说着一顿,面上染上几分惊恐,警惕的看着四周,压低声音道:“可见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誓言可不是随便立的,说不定,说不定她那庶弟,真来找她索命了!” “你胡说些什么,这世上哪来的鬼,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莫瑾然抬头朝昭华公主看去,“请公主明鉴,一定是她对安宁做了什么。” 昭华公主眼神一沉,“来人啊!去请御医。” 顾南枝镇定得很,她只不过对宋安宁用了点致幻的香,这会,那点浅淡的味道早就散在空中,无迹可寻。 就是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来了,也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昭华公主此行带了两个御医。 很快他们便来了。 宋安宁还在那疯疯癫癫,乱说胡话。 两个御医很快得出结论,“启禀公主,宋小姐的身体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果不其然! 顾南枝清凌凌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莫瑾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不可能,好端端的安宁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昭华公主也冷着声调问,“那她这是怎么了?” “回公主的话,看宋小姐的模样,极有可能是惊吓所致。”一个御医斟酌再三道。 “嘶!这世上该不会真有鬼吧!”在场众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顾南枝一眼望去,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眼底透出惊恐之色,可见他们也都做过见不得人的事。 总不能让宋安宁一直这么疯下去,昭华公主下了命令,让两位御医一定医治好她。 几针下去,宋安宁就清醒过来,她眼神涣散,仿佛丢了魂一样,怔怔的靠在婢女怀中,大口大口喘息着,仿佛还陷在刚才的噩梦中。 “莫小姐,现在该你了,你是自己老实交代呢?还是也非要证据不可?我私心劝莫小姐还是主动坦诚的好,这人啊!做了亏心事,总要还的,你看宋小姐就是最好的例子。”顾南枝笑盈盈看着莫瑾然,想要把她的狐狸尾巴揪出来就更容易了。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那就只好让她先去死了 “顾小姐是在威胁我吗?”莫瑾然心里已经怕了,原以为这个顾南枝是个好拿捏的,谁曾想她竟然如此棘手,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露怯,她脊背挺直,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没有做过的事,不管你使什么手段,我都不会认的,” 说着她扬眉一笑,“或者,我当众给顾小姐立个誓也行。” 她手上可没有沾染过人命,不吃她这一套,只有宋安宁那个废物,才会被吓成那样。 “立誓就不用了,御医正好在这里,一验便知,莫小姐肚子里究竟有没有揣着东西,怕就怕莫小姐不敢。”顾南枝声音是软的,但态度却是强硬的。 她这句话像是个引子,当下众人全都有意无意朝莫瑾然的肚子看去,话说那里面当真揣着东西吗? 圣上已经下旨,给她和五皇子赐婚,且已经临近婚期。 不是吧!她难道真敢给五皇子带绿帽子?! 就连昭华公主看她的眼神都带了探究,这婚都还没成呢!老五真的已经喜当爹了吗?若真是如此,可就是一桩皇室丑闻。 莫瑾然心慌的越发厉害,顾南枝为何一口咬定,她身怀有孕,是,她的月信是晚了几天,可也只晚了三四天而已,往日她月信本就不准,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顾南枝,我乃五皇子的未婚妻,一举一动皆代表着皇室尊严,人人皆知我待字闺中,是云英未嫁之身,你凭什么让御医给我诊脉,我的清白岂能由他人来定论。”她说着将头磕在地上,“顾南枝如此折辱皇室,还请公主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莫小姐,不敢就是不敢,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顾南枝淡淡扫了她一眼,她对着昭华公主盈盈一福,“公主,莫小姐马上就要与五皇子成婚,便是为了皇族血脉,也应该将此事查清楚才是,况且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不过让御医诊个脉,皇室尊严固然重要,但皇族血脉决不能混肴。” 前世,这个时候,莫瑾然便已经有孕,不过并未爆出来,她揣着孕肚嫁给了五皇子,数年后才被揭穿,原本她没兴趣去管别人的闲事,但谁让莫瑾然这么恶毒,一开口就逼她去死。 那就只好让她先去死了。 一旦证实她有孕在身,镇国公府等着承受圣上的滔天怒火吧!根本不足为惧。 昭华公主微微眯起眼睛,恶毒的冷光在她眼底跳动,她不可一世看着顾南枝,还是莫瑾然会说话,好一个大不敬之罪,原本她只想除掉顾南枝,如今能借着这个机会,将整个顾家连根拔起,她自然求之不得。 谁让她入了谢逆的眼呢? 她张嘴就要定顾南枝的罪。 就在那时一阵唱腔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皆是一惊,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拜见太子殿下。”众人匆匆起身行礼。 太子一身明黄色的衣袍,背后的金龙活灵活现,尽显威严,他俯视众人,右手微抬,“都平身吧!” 等他们行礼过后,昭华公主才起身行礼,“太子哥哥今日怎有闲情逸致,来凑这个热闹。” 太子殿下排行二,名,魏洵。 看着太子殿下,顾南枝心里咯噔一声,如今太子与三皇子魏劭明争暗斗的厉害,虽然他们都不是最后的赢家,但太子一直想要拉拢五皇子,是绝不会让他颜面扫地的。 今日怕是凶险了。 “求太子殿下为臣女做主啊!”莫瑾然比她更了解京都的局势,她心里闪过一丝窃喜,昭华公主不一定会维护她,但太子殿下一定会。 缘何? 因为魏劭对她一见钟情。 赐婚的圣旨,是他亲自向陛下求来的。 而太子一直想尽办法拉拢他。 “哦!竟有这样的事。”太子殿下听闻后,他眉眼微动,密不透光的眼底涌上一抹喜色,谁不知道莫瑾然可是老五的心尖宠,他真愁找不到拉拢他的机会,这不就来。 “来人啊!将顾南枝拿下,以不敬之罪论处。” “太子殿下……”顾南枝与温氏大惊失色,两个人急忙开口想要辩解。 “呵,看来微臣来的不凑巧呀!太子殿下这是要处置谁?”就在那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抹清霜如月的身影,踏着悠长的日光,闲庭漫步而来。 ------------ 第一百六十章 其罪当诛 不知怎的,听着谢逆的声音,顾南枝的心蓦地一松,好像笃定他一定会帮她一样,她与温氏跪在地上,悄悄抬眼,目光落在谢逆身上。 人前,他向来都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倏的,她眉心微蹙,许是谢逆几次三番救她的缘故,她竟对他生出依赖,只要有他在,下意识便想着依赖他。 不,这不对,她怎么可以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她眸色微沉,心思百转千回,不停思虑着对策。 见谢逆来了,昭华公主满脸欢喜,自从那日桃花坞一别,她再没有见过谢逆,心里想念的紧,她刚准备开口跟他打招呼,可她转念一想,她并没有邀请谢逆,他又有伤在身怎会来?可是为了那个贱人? 她冷冷睨了顾南枝一眼,面色由晴转阴,蒙上一层阴影。 “不知哪阵风竟把谢大人吹来,可见这行宫里的芙蕖花果然诱人,哈哈哈……”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子了,他是想要拉拢老五不错,但他更想要拉拢的是位高权重的谢逆,只是谢逆知道他存了拉拢之心,之前连私下见面的机会都不肯给他,这行宫果然风水甚佳,一来竟碰到谢逆。 “谢大人来的正好,快请入座,孤正准备处置个人,谢大人也听听,该如何处置。”他亲自招呼谢逆坐下。 “多谢殿下。”谢逆从头至尾没有看顾南枝一眼,好像他真就是来赏花的。 太子亲自给他讲着刚才发生的事,若是能同时把谢逆与老五拉拢过来,自是再好不过。 见谢逆竟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顾南枝,昭华公主眼中腾起一丝亮光,难道她猜错了,谢逆不是为那个贱人而来,果真是来赏芙蕖花的! 霍岑站在谢逆身后,给了这对兄妹一个默哀的眼神,他已经鉴定过,不愧是一个爹生出来的,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花样作死。 哪阵风把大人吹来的? 自然是顾姑娘这阵风。 他家大人可没有闲情逸致来赏花,人家是来赏人的。 至于大人为何没有跟顾姑娘一起来,昭华公主就是前车之鉴,一来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更重要的是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作死! 这不,跳出来作死的人可真不少。 这里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月影卫已经一一禀告大人。 这些人就等着哭吧! 太子讲话,自然没人跟插嘴。 莫瑾然就跪在顾南枝身旁,她趾高气昂看了顾南枝一眼,谁不知首辅大人最是公正,这个贱人就等着死吧!她一个人死了事小,还会连累整个家族,她可真是顾家的好女儿。 顾南枝回了她一个眼神,一阵风吹来,她不着痕迹抖了抖手里的帕子,一股淡淡的香气融入风中,莫瑾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她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今日她与莫瑾然,更准确的应该来说,与整个镇国公府已是不死不休,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前世,阿兄与五皇子一起外出办差,结果回来的只有五皇子一人,这里面自然有裴洛白的手笔,但所有功劳却落在五皇子头上,五皇子因此备受圣上看重,从利益角度出发,五皇子的手脚必然也不干净。 除了莫瑾然,五皇子便会失去镇国公这个助力,他母族不显,若无镇国公鼎力相助,呵,太子又岂会费心思拉拢他? “哦!这么说,顾小姐确实犯了大不敬之罪,其罪当诛。”听完太子的话,谢逆淡淡抬眼朝顾南枝看去。 温氏一张脸顿失血色,“首辅大人,冤枉啊!枝枝她从未对皇室不敬,她说的只是莫小姐,皆是为了皇族血统考量,还请首辅大人明鉴!” 惊吓之余,她不免想到那个荒唐的念头,之前果然是她想岔了。 顾南枝也愣了一下,她整颗心微拧,有点疼,还有些酸楚,不过她很快调整好心态,幸好她从未将希望放在旁人身上。 “太子殿下,首辅大人,若臣女一派胡言,故意污蔑莫小姐,自然是大不敬之罪,可若臣女说的是事实呢?那这大不敬之罪便另有其人了,请殿下与首辅大人允许御医给莫小姐诊脉,若诊出的并非喜脉,臣女甘愿认罪,否则臣女不服。”她脊背挺直跪在地上,眼神清明透亮,不带一丝恐惧,仿佛高山之巅盛开的雪莲,自带一股不屈。 谢逆看着她不禁蹙起眉头,随已入了春,但山里依旧寒凉,小姑娘身子娇弱,她这般跪在地上,若是寒气入体怎么办? 昭华公主听着他刚才那番话,真是又惊又喜,他竟然没有袒护这个贱人,可见他对这个贱人根本无情,她不禁喜上眉梢。 “太子殿下,微臣觉得她说的甚是有理,顾大人与顾公子皆在朝为官,此事不可草率,还是慎重为好,便是为了皇族血统纯正,也该给莫小姐诊个脉,殿下以为如何?”谢逆接下来的话,让昭华公主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原来谢逆竟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不是袒护,又是什么? 太子殿下抬眸朝莫瑾然看去。 莫瑾然一惊,她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太子殿下,若是让御医诊脉,臣女便是清白的,日后也会非议不断,若太子殿下执意让御医为臣女诊脉,为了我镇国公府所有女眷的声誉着想,请太子直接赐臣女三尺白绫,臣女……” “呕……”她话还未说完,脸色一白,突然干呕起来。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博弈 莫瑾然这一声干呕,惊得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就连太子神色都是一凛。 顾南枝一脸关切,“呀!莫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温氏眼底带笑,这简直就是及时雨,她一脸诧异看着莫瑾然,“我记得我怀哥儿的时候,就时常干呕,莫小姐,莫小姐……这是有孕了吧!” “你闭嘴,难道所有人呕吐都是因为有孕了吗?我不过今早吃坏了肚子,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莫瑾然冷眼看着温氏。 “既然莫小姐这般笃定,又为何不敢让御医诊脉?”顾南枝含笑看了她一眼。 莫瑾然还想回嘴。 “够了。”太子沉着脸打断了她们,视线落在莫瑾然身上,“莫小姐既然不惧,便让御医诊个脉,也好还莫小姐一个清白。” “殿下……”莫瑾然眼底满是屈辱的泪,她还想说些什么。 谢逆扫了她一眼,“莫非莫小姐心里有鬼?” 莫瑾然总是不甘又能如何,现在她已经没有退路,她咬牙说道:“臣女是清白的,让御医诊脉吧!” “这话莫小姐未免说的为之过早。”顾南枝给了她一个讥诮的目光,背着自己的姐姐,与姐夫厮混,这也能称得上清白吗? 一会有她打脸的时候。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御医缓步上前,莫瑾然的婢女扶着她缓缓坐下,旋即御医拿出脉枕来。 莫瑾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与姐夫每次在一起,姐夫都会让她服用避子汤,她绝不会有孕的,她余光扫了顾南枝一眼,她随意诊个脉,就能换顾家倒台,着实也不亏。 “如何?现在能证明我是清白的吧!”御医才收回自己的手,她便迫不及待重新跪在地上,望着太子声泪俱下道:“求太子为臣女做主啊!一定要严惩顾南枝与顾家。” 御医都不禁看了她一眼,这莫小姐也未免太着急了吧!啊?他说什么了吗?他怎么记得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不等太子开口,谢逆抬眼看向御医,“你来说,莫小姐清白与否。” 所有人都将好奇的目光落在御医身上,御医拱手说道:“启禀太子殿下,莫小姐……” 他说着一顿,众人全都竖起耳朵来,就听他接着又道:“莫小姐确实有孕在身,从脉象上看,已有月余。” 在场一片哗然。 “什么?这莫小姐竟然真的有孕了!要知道她与五皇子可还没有成婚,这孩子是谁的?” “天呐!该不会顾小姐说的是真的,她,她真与自己的姐夫有染,这也太荒唐了吧!” 一顶天大的绿帽子,就这么扣在五皇子头上,而他们还见证了这一幕,当下很多人只觉得脖子有点凉飕飕的。 “不,这不是真的。”莫瑾然疯了一样指着顾南枝,“我是清白的,一定是她收买了御医。” 顾南枝还没开口呢!那个御医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莫小姐是哪只眼睛看见,顾小姐收买了我?不妨说说,她又是用什么收买了我。” 怼完莫瑾然之后,他又对着太子哭诉起来,“太子殿下,微臣实在冤枉啊!” 顾南枝忍不住提醒莫瑾然,“莫小姐,你怕是忘了,两位御医全是公主带来的,我与他们都是第一次见,我有什么能耐能收买得了他们?” 昭华公主顿时就怒了,“莫瑾然,你这是在怀疑本公主吗?” 人是她带来的,莫瑾然怀疑他们,就是在怀疑她,她可不是为了帮顾南枝那个贱人,只是她的威严绝不允许有人冒犯。 莫瑾然眼神一缩,“公主殿下,臣女断无此意啊!只是,臣女是清白的。” “你真是清白的吗?”太子面带不悦,他指派另一个御医上前给莫瑾然诊脉。 两个御医说法一致。 莫瑾然脸色煞白,她想起来了,上一次她与姐夫荒唐的时候,忘了服药…… 不,她不能死,也绝不能有事,她还有父亲,便是为了镇国公府所有的女眷,父亲想方设法都得保住她。 “殿下,臣女绝没做对不起五皇子的事,是有人对臣女下了毒,这才改变了臣女的脉象,还望殿下请臣女的父亲来。”她字字落地有声,故意提及镇国公,好似真的被人冤枉了一样,站得笔直。 一时间,太子也犹豫起来,他想拉拢老五,极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身后站着镇国公。 可如今这个局面,镇国公府与顾家只能保全一个。 顾家与镇国公孰轻孰重? 昭华公主也反应过来,“皇兄,我还真听闻过这种毒,眼下不排除这个可能。” 她面露锋芒,谢逆不想想要袒护这个贱人吗?她偏不让他如愿! 太子看了莫瑾然一眼,又看了顾南枝一眼,他心里已经做出决断,只要他开口,让那两个御医再验,他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倏的,他目光落在那两个御医身上。 顾南枝不禁捏了一把汗,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眼下已经不是她与莫瑾然的博弈,而是顾家与镇国公府的博弈。 很多时候,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处上位的那个人,想要什么结果。 谢逆见她要跪下说话,眼底隐着不悦,扫了太子一眼,赶在他前面说道:“殿下,她既说有人对她下毒,不如请人给她验身,这总做不了假,再命人将五皇子与镇国公全都请来。” 有他在,他倒要看看谁能欺得了他的小姑娘!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说不定是五皇兄呢 一听要验身,莫瑾然再也绷不住,她腿软的厉害,后背溢出一层冷汗,把衣裙都给打湿了,这个时候只有太子殿下能救她了。 她抬眼看向太子,柔弱的脸上尽是屈辱,她不信太子会放弃镇国公这个助力。 太子都已经做出抉择,准备舍弃顾家,保全镇国公府,他眼神带着探究看向谢逆,就是老五和镇国公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谢逆。 “还是谢大人思虑的周全,就听谢大人的。” “殿下,臣女有话要说,既然莫小姐一口咬定有人对她下毒,那么在场诸位皆有嫌疑,为了还大家一个清白,还请殿下再请两位御医过来,看看莫小姐究竟有没有中毒。”顾南枝把所有人都拉到她这个阵营,京都一众权贵之家,谁还没个仇敌,镇国公府的头号死对头便是齐国公府,不巧的很,齐国公府家的小姐,齐姝也来了。 顾南枝话音一落,她便站了出来,“求殿下一定要查明此事,莫小姐究竟是中毒,还是有孕在身,省得日后她又攀咬起别人来。” 齐姝一站出来,莫瑾然就知道她今日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她脸上血色尽失,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果然,太子殿下大义凌然道:“请两位小姐放心,孤定会查明真相。” 他扭头吩咐人去请老五和镇国公,顺道再请两个御医来。 莫瑾然很快被两个婆子拉下去验身,因着害怕的缘故,她站都站不稳。 顾南枝一点也不同情她,如今的京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诡云谲,她若自己立不起来,如何护的住自己与父兄?! 谢逆看了霍岑一眼,只请五皇子和镇国公怎么够?他搁在心尖尖上的人,莫瑾然竟敢用那种恶毒的话逼她去死,亏得她心性坚定,没有被她所影响,否则她就是死一万次都难赎其罪。 杀人诛心,方为上策。 今日,他不仅要镇国公府付出血的代价,更要莫瑾然生不如死。 霍岑领命,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谢逆不露声色给了顾南枝一个赞赏的眼神,他的小姑娘就是厉害,都懂得借势了,可比起齐国公来,他才是那个更有权势的人,他想,以后,她若是借势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他心里闷闷的,端起茶轻抿了一口。 昭华公主看着谢逆这般袒护顾南枝,本就快要气炸了,再看他们两人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当她是死的吗? 她再也忍不下去,似笑非笑看着谢逆,扬声质问道:“首辅大人如此袒护这位休夫的顾小姐,可是与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 她一语激起千层浪。 把在场所有人都给吓住了。 一位光风霁月,温润清雅的首辅大人,一个离经叛道,休夫的妇人,两人云泥之差,昭华公主是怎么敢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 “昭华住口,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快向首辅大人道歉。”太子殿下这会恨不得扒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渣,父皇几次三番想要给谢逆赐婚,皇族所有公主,与京都一众闺秀,随他挑选,他都拒绝了,她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她这是在找死。 谢逆这个人看着温润清雅,实则骨子里冷漠的很! 顾南枝也被昭华公主这番话给惊到了,谢逆对她?怎么可能!他对她就是有几分顾念,也不过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罢了,她错愕地看着昭华公主,突然明白她那些恨意从何而来了。 前世,昭华公主便对谢逆一片痴心,始终求而不得,没想到她竟然误会她和谢逆,从而迁怒于她,她甚至怀疑路上那场谋杀,便出自昭华公主之手! 温氏却是抬眼朝谢逆看去,她看得出,首辅大人对枝枝是不同的,她很好奇谢逆会如何作答。 昭华公主紧抿着唇瓣,就是不肯开口道歉,她固执的看着谢逆,想知道他敢不敢当众承认,他与顾南枝那个贱人的关系。 在众人的注视下,谢逆抬眼给了昭华公主一个讥诮的眼神,继而轻嘲出声,“微臣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公主就疑心至此,按照公主这个逻辑,难道说太子殿下与莫小姐之间也有私情?公主与莫小姐也有首尾?” “若公主大大方方认下,微臣认下也不是不行。” 一时间,昭华公主跟吃了苍蝇一样,好一张毒舌,这事她能认吗?她一腔深情全都许了他,谢逆怎能对她如此绝情? 那边,太子的脸色沉了又沉,“昭华,快给首辅大人赔礼道歉。” “本公主失言了,还望谢大人莫怪。”在他的威压之下,昭华公主不情不愿道。 谢逆才不关心他们怎么想的,他不咸不淡嗯了一声,眼底掩着不安,视线若无其事落在顾南枝身上,他只在意他的小姑娘是怎么想的。 见她一副了然,脸上既无失落,又无伤心,他在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声,看来他还需要努力呀! 但是温氏心里有不一样的想法,首辅大人这番回答,看似滴水不漏,实则却是四两拨千斤,避重言轻,看着回答了昭华公主的问题,其实说了跟没说一样。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顾南枝心里思虑很重,若对她出手的真是昭华公主,那么她要对上的就是整个皇族,她当如何应对? 忍气吞声那是不可能的。 重活一世,她早已不是那个良善可欺的顾南枝,谁敢对她出手,她就弄死谁。 毒杀?刺杀?还是暗害? 电光火石间,她已经想了很多法子,并且一一考虑过这些法子的可行性。 忽而,她抬眸看了谢逆一眼,再不济她还可以等…… 不过验个身而已,太子随行的两个嬷嬷,很快带着莫瑾然去而复返。 只不过,去的时候,她们两人还恭恭敬敬的,回来的时候,就叫人把莫瑾然绑了起来,就连嘴都被堵上,防的是她自戕。 见此,众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其中一个嬷嬷,上前复命,“启禀太子殿下,莫小姐已非完璧之身。” 顾南枝一点都不意外,她眼底浮出星星点点的冷笑,好戏还在后面呢! 众人全都唏嘘不已。 既然莫瑾然已不是完璧之身,那么有孕之事,很可能也是真的。 这一刻,莫瑾然羞得无地自容,她眼里满是屈辱的眼泪,恨不得咬舌自尽。 太子失望的看了莫瑾然一眼,“千万别叫她死了,等五弟和镇国公来了再说。” 宋安宁已经清醒过来,不过她龟缩在一旁,连个屁都不敢放,巴不得所有人都忘了她才好。 昭华公主漫不经心笑道:“说不定是五皇兄呢?反正他们两个人总归是要成婚的,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区别?” 她这番话说的莫瑾然眼中浮现出微弱的亮光,是啊!只要魏劭肯救她,认下这桩事,她就会平安无事,以后,以后她一定会好好爱魏劭的。 “皇妹,我怎么了?”昭华公主话音刚落,魏劭便急匆匆来了。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是她主动 这叫昭华公主怎么回答?她正在喝茶,突然被呛了一下,不禁轻咳起来。 众人看着魏劭的眼神十分微妙,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给你准备了一顶颜色漂亮的帽子,想让你戴一戴罢了。 太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老五就是个没脑子的,不,他有脑子,只不过脑子里装的全是女人罢了,依他对莫瑾然的看重和喜爱,怎可能在婚前与她做出这种事,一看就知道他被绿了。 他抬眸朝莫瑾然看去。 魏劭这才看到她,他顿时火冒三丈,“瑾然,是谁?竟敢这么对你?本皇子定要杀了他给你报仇。” 莫瑾然泪眼模糊看着他,好不委屈,搞得好像谁欺负了她一眼,而不是她胆大包天,私下里给五皇子准备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魏劭抽出一旁侍卫的长剑,面上带着滔天怒火,大步朝莫瑾然走去。 顾南枝看着他,略略皱起眉头,难怪太子想要拉拢五皇子,而不是除了五皇子,他根本没有夺位的那个脑子…… 眼见魏劭就要挥剑,砍断莫瑾然身上的绳子。 “五弟,且慢!”太子出言叫住他。 “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了就好,凭什么欺负瑾然?”五皇子正在气头上,竟连太子的颜面都不顾了。 “五弟,你可知这个莫瑾然都做了些什么?”太子殿下越发觉得老五就是个没脑子的,活该他被绿。 魏劭怒气更甚,“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 太子殿下气得扶额,“你说她能做什么?她已婚前失贞。” 魏劭顿时如遭雷击,他目赤欲裂,缓缓扭头看向莫瑾然,对上她那双委屈万分的眼,“不,你骗我,瑾然绝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信她。” “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伤害她,诋毁她。” “呜呜……”莫瑾然哭的悲痛欲绝,她拼命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魏劭一看,心疼的都快碎了,就在那时,宋凉来了,自然是谢逆叫人通知他来的,他大步朝莫瑾然走去。 魏劭一脸戒备,“你想对她做什么?” 宋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回五皇子的话,微臣只不过想给莫小姐诊个脉,看看她究竟是否有孕在身。” 说着他抬手搭在莫瑾然的手腕上。 “你滚开,我不准你这么羞辱她。”魏劭抬脚朝宋凉踹去。 宋凉侧身一闪,看着他拱手说道:“微臣在这里恭喜五皇子了,莫小姐已经有孕月余,五皇子很快就可以当父亲了。” 叫你踹我,这下好了吧!不费吹灰之力就当爹了,没给他当众包个红封,都是他大度! “你说什么?这绝不可能,瑾然怎么会有孕?这一定是弄错了。”魏劭手里的剑,咣当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瑾然,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颤抖的厉害,拿开莫瑾然嘴里的帕子,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 莫瑾然一开口,眼泪便落下来,“阿劭,我,我……” 她说着,伤心欲绝侧过脸去,浑身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瑾然……”魏劭眼中浸着泪光,“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对不对?” “阿劭,一个月前,我去积云寺为你祈福,不慎遇见了山匪,我,我……” “是我该死,我不该念着你苟且偷生,我当日就该投湖自尽。”莫瑾然声泪俱下,说话间镇国公来了,她双眼一亮,总算有救了。 镇国公:“……” 他什么都还不知道,一脸懵。 “阿劭,是我对不起了,我们,我们来世再见!”莫瑾然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说着就要咬舌自尽。 这演技,这反应速度,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瑾然,不,不要,我不要你死,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全都是那些山匪的错,我求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只要你活下去,你还是我的正妃,我只要你,其他的我谁也不要。”魏劭冲上去抱住莫瑾然,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好一副至死不渝的感人模样。 太子只觉得头痛的厉害,让老五这个混账玩意,原地爆炸吧! 镇国公总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心惊肉跳瞪了莫瑾然一眼,好一个逆女,连这样的话她也敢信口胡言,哪有什么山匪,他怎么不知道此事,她这是想把所有人都给害死呀! 可他还能怎么办? “我也是今日方知这件事,是我愧对圣上,愧对五皇子,回去我便上奏圣上,小女瑾然与五皇子八字相冲,实不宜嫁给五皇子。”镇国公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莫小姐所言不实吧!一个月前,我也曾去积云寺上香,怎不见有什么山匪?”顾南枝冷笑着揭穿莫瑾然,“我倒是见你与自己的姐夫薛衔,避人耳目,携手相伴,两个人有说有笑浑似一对恋人,不知你有什么理由,私下见自己的姐夫,还与他如此亲密?” “不,我没有,顾南枝是你看错了,我不过与你玩笑了几句,你便不依不饶,非要置我于死地吗?”眼瞅着她就要蒙混过关,莫瑾然气得浑身发抖,她冲着顾南枝大声咆哮道。 “你是何人?我不准你如此污蔑瑾然,我要你给瑾然磕头认错。”魏劭护在莫瑾然身前, 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五皇子,我说的是真是假,把薛衔请来一问便知。”顾南枝挑眉,真没见过这么傻的皇子,难怪前世莫瑾然敢揣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他。 “她如此污蔑小女,求太子殿下为臣与小女做主呀!”镇国公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掩下眼底的震惊,一头磕在地上。 “求太子和五皇子恕罪呀!是莫瑾然主动勾引我的,也是她叫婢女给我下药,我也是身不由己,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种事来。”就在那时,霍岑把薛衔带了过来,他上来便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赠花 莫瑾然满脸错愕愣在那里,她好不容易才蒙混过关,不仅五皇子不再追究,便是这件事传出去,众人也会认为,她也只是个受害者,对她只、唯有同情和怜悯。 现在呢? 全让这个薛衔给毁了。 这个混蛋,怎么敢这么对她? “薛衔,你一派胡言,什么叫我先勾引的你?什么叫我让婢女给你下药?分明是你先引诱我的,是你说不喜欢姐姐,只喜欢我,一年前,也是你将我骗到积云寺,夺了我的身子,还许诺会休了姐姐,娶我为正妻,现在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便不想认账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在场众人还没有从薛衔那番话回过神来,又被莫瑾然这番话给惊到了。 众人:“……” 夸张点说,在场下巴掉了一地。 也不知谁惊呼出声:“天啊!什么遭遇山匪,全都是假的,莫小姐真与自己的姐夫有染不说,肚子里揣的也是他的种。” 顾南枝冷眼旁观看着他们两个人狗咬狗,咬的一嘴毛,她不着痕迹朝谢逆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薛衔是他叫人带来的,路上霍岑肯定对他做了什么,他才会一上来就攀咬莫瑾然。 谢逆眉峰一挑,眼底压着一丝笑意,他的小姑娘,刚才看他了呢! “莫瑾然,你口口声声说我引诱你?你若是对我没有非分之想,你会这么轻易上钩吗?你他妈少在这里装清纯,你就是个下贱的烂货,不然怎会明知道我是你姐夫,还与我鬼混了两年之久,就你这样的人还想做皇子妃,我呸,勾栏院那些出来卖的,都比你知道礼义廉耻。”薛衔扭头对着她狠狠啐了一口。 “薛衔,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跟我提礼义廉耻,你有吗?除了你这么不要脸,哪家的姐夫会勾引自己的小姨子?”莫瑾然已经疯了,跟泼妇一样跟薛衔对着骂,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薛衔不让她好过,她也绝不会让薛衔好过的。 这可真是一出开年大戏,众人看的目不暇接。 就连宋安宁都看的津津有味,兴奋之余,她忍不住向莫瑾然投去一个万分感谢的眼神,与莫瑾然闹出来的这桩事一比,她干的那点事,简直不值一提。 魏劭原本是抱着莫瑾然的,听着他与薛衔的那些话,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僵硬起来,他怔怔的望着面容扭曲的莫瑾然,木然的松开自己的手,心里一阵恶心,忍不住狂呕起来,“呕……” “阿劭……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被他……”他脸上的厌恶,像是一个耳光狠狠抽在莫瑾然脸上,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心里一阵后怕,伸手就去拽魏劭的衣袖。 “别碰我,我嫌脏。”在她快要碰到魏劭的时候,魏劭一拂衣袖,狠狠甩开她,她一个踉跄狼狈的摔在地上。 莫瑾然不可置信看着他,“阿劭,我也是被他给蒙蔽了,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次吗?” 顾南枝:“……” 果然,不要脸一旦成了习惯,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不要脸! “莫瑾然,你真让我恶心,我这就入宫,求父皇取消我与你之间的婚约。”魏劭一脸狠绝,他再不看莫瑾然一眼,转身就走。 “阿劭,阿劭,你不能不要我……”莫瑾然起身想去追他。 “啪!”镇国公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怒不可遏冲着她咆哮道:“你这个逆女,怎么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我莫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就等着被逐出家门吧!” 说完他急忙去追魏劭,“五皇子,老臣什么也不知呀!全被那个逆女蒙在鼓里,还请五皇子息怒……” 莫瑾然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她满目惊慌,完了,完了,这一回她彻底完了。 倏的,她目光落在薛衔身上,眼底迸射出森然的恨意,她一脸凶狠,拔起头上的金步摇,疯了一样朝薛衔扑了过去,“都是你毁了我,我要杀了你……” “啊!什么叫我毁了你,是你自甘下贱,你滚开,滚开呀!”薛衔慌忙起身,朝后躲去。 太子再也忍不下去,他一声怒斥,“把他们都给拿下。” 他可不想惹一身骚,这件事还是得交给父皇处置,刚才他真怕老五那个没脑子的蠢货,会一时心软认下莫瑾然肚子里那个孽种,毕竟这事他干得出来。 “殿下还忘了一个人,宋安宁谋害家中庶子,理应交给刑部审理。”谢逆不紧不慢提醒了太子一句。 太子这才想起来,他右手一挥,吩咐人将宋安宁一起拿下。 宋安宁一脸惊愕,她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呢! “不,我不要去刑部,我犯了错,自有家规处置。” 霍岑指派了两个侍卫,上前拖起她就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个侍卫十分粗鲁,她跟不上他们的步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被他们拖行着,就连身上的衣裙都开裂了,差一点春光乍泄,吓得她尖叫连连。 看着这一幕,在场众人多少有点发怵。 唯有温氏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瞧,这就是欺负她家枝枝的下场。 “不知在场诸位小姐与公子,对我休夫一事可还有什么好奇的?我十分乐意为大家解惑。”顾南枝环顾众人,她笑语盈盈道,既然不能让他们喜欢她,她不介意让他们都惧怕她。 谢逆缓缓抬眸,眼底暗含宠溺,瞧了她一眼。 众人纷纷不语,有宋安宁与莫瑾然的前车之鉴,谁还敢去招惹这个顾南枝。 昭华公主看着她那副得意的模样,冷笑一声,“顾小姐若真想讲,不让去说书的馆子里,说上几日,想听的人怕是不少。” 她眼底杀意凛然,这个贱人以为有谢逆护着她就能安然无恙吗? 她做梦去吧! 她唯恐一计不成,夺不了这个贱人的性命,早就备了别的东西招待她。 “这个时节,桃花刚落,别处是没有芙蕖可赏的,父皇赏赐本公主的这座行宫,正好有几处温泉,匠人奇思妙想将后山的温泉引到湖里,有了温泉水浇灌,湖里的芙蕖才能在这个时节盛开,皇兄你既来了,就随大家一道去瞧瞧吧!” 太子看了谢逆一眼,“谢大人可要一道去赏花?” 谢逆点头,“这个时节的芙蕖,自是要去看看的。” “哈哈……孤忘了,谢大人也是个风雅之人。”太子率先起身,众人紧随其后。 起身的时候,顾南枝清楚的察觉到一道锋芒毕露的视线,如刀子一样从她身上剐过去,那道视线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昭华公主。 她眼神幽幽,缓缓垂下眸子,昭华公主既然想要她的命,一计不成,难保不会再生一计,这里是她的行宫,她想要对付她,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这一次,她又会想出什么恶毒的计策? 她想了想还是小心为上,扭头细细嘱咐了温氏几句,让她赏花的时候一定离湖边远一点,难保昭华公主不会从嫂嫂身上下手。 太子走在最前面,与谢逆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昭华公主跟在太子身侧,时不时用春心萌动的眼神,看谢逆几眼。 远远的,大片大片盛开的芙蕖,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因着用温泉水浇灌,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热气,宛若渺渺仙气,朵朵盛开的芙蕖半遮半掩,朦朦胧胧,更显意境,随眼皆可如画。 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天呐!好美呀!” 顾南枝也被这满湖的芙蕖给吸引了,粉的,白的,黄的,紫红色的,交相辉映,真是美不胜收。 所有人都在赏花,唯有谢逆的目光投在别处,他看着人群中那道娇俏的身影,嘴角轻勾,她若是喜欢芙蕖,等成婚后,他也叫人引温泉入府,给她种满湖的荷花,让她赏! 蓦地,昭华公主视线落在他身上,她眼神突然变得狠辣起来,她一定要让顾南枝那个贱人死。 “大家可要好好的赏,本公主叫人备了笔墨纸砚,一会来一场作画比赛,前三甲可是有彩头的。”她轻勾唇瓣,不着痕迹瞥了一眼,人群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 众人全都兴致高涨,既来参加赏花宴,谁不想趁机博一个美名,给自己镀一层金,特别是一众闺秀,她们呼啦一下全都围在湖边,细细的观赏着湖里的芙蕖,顾南枝和温氏在人群中,被她们簇拥着也来到湖边。 温氏牢记顾南枝的话,与其他人相比,两个人离湖边算是比较远的了。 “咦,大家快看,那里竟有一朵并蒂莲。”倏的,一阵惊呼,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花开并蒂,是一个极好的兆头,在场一众贵女所求不就是寻一个良人,与他朝朝暮暮,携手白头,不离不弃。 就连昭华公主都被那朵并蒂莲吸引了目光,她双目灼灼,余光不由得落在谢逆身上,扭头吩咐一旁的侍卫,摘下那朵粉白相间的并蒂莲。 太子看着她手里的并蒂莲,笑着感慨,“花开并蒂,实乃祥瑞,倒是难得的很。” 除去顾南枝与温氏,其他人无不艳羡的看着昭华公主手里的并蒂莲,就见她拿着那朵并蒂莲,几步来到谢逆面前,眉眼含春,笑盈盈将手里的并蒂莲递了过去,“这朵并蒂莲,就赠与谢大了。”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算计 花开并蒂,喜结良缘! 昭华公主将这朵并蒂莲赠与谢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邀他共度余生呢! 京都一众闺秀,试问谁不曾仰慕过谢逆呢?可他就像是一朵高岭之花,看似温和清雅,君子端方,可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谁都靠近不了。 众人全都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人,纷纷猜测谢逆可会接下昭华公主递来的花?她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 只有顾南枝知道,谢逆不会接下她手里的花,前世,一直到她死的时候,他还是孑然一身。 纵然知道,她还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她默默移开视线,望向满湖的芙蕖,看的出神。 温氏看了她一眼,将目光落在谢逆身上。 “哈哈哈……谢大人,你可千万莫要辜负昭华的美意啊!孤的这个皇妹与你站在一起,可真是郎才女貌。”太子看着他们两个人戏谑道,若谢逆真能娶了昭华也不错,昭华与他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昭华的母妃,素来与母后交好,与其母族一直在背后暗暗支持他。 众目睽睽之下,昭华公主殷切的看着谢逆,她甚至想过,只要他肯接下她手里的并蒂莲,她就放过顾南枝那个贱人。 可惜事与愿违。 谢逆无惧任何人的目光,也没有将太子那番戏谑的话放在心上,他淡淡的睨了一眼,昭华公主手里那朵并蒂莲,旋即他微微欠身,语气疏冷淡漠,“多谢公主厚爱,微臣无福消受。” 众人实在没有想到,他竟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 一时间,众人的眼神很是微妙,瞧,首辅大人不愧是高岭之花,就连堂堂公主都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太子不以为意勾了勾唇,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昭华根本不可能拿下谢逆。 昭华公主拿着那朵并蒂莲的手,还僵在半空,她眼底的笑意骤然凝固,虽然依旧带着笑,但那笑依然成了她掩盖愤怒的工具。 好一个谢逆,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让她颜面扫地,尊严尽失,她慢条斯理收回手里的花,挑眉一笑,“谢大人可是准备此生孤独终老?”若真是个结果,她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她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都不等谢逆回答,忽而,她话锋一转,变得犀利起来,“还是想要的人,得不到?” 谢逆语气透着薄凉,“这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只可惜了这朵并蒂莲。”昭华公主十分惋惜,她骤然抬眸看向顾南枝,“这朵并蒂莲便赏顾小姐了,我朝允许妇人再嫁,本公主希望顾小姐早日觅得良缘,届时本公主定会去讨一杯喜酒喝。” 蓦地,顾南枝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 谢逆能拒绝,但她却不能,她缓步上前,“多谢公主。” 然后伸手去接那朵并蒂莲,她就知道昭华公主不会轻易放过她,果不其然,在她伸手去接的时候,昭华公主突然松手。 那朵开得正盛的并蒂莲,一下子落在地上。 众人纷纷侧目。 温氏吓了一跳,上前就要去帮她。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公主不敬,还不跪下。”昭华公主身边的婢女立刻对顾南枝发难。 谢逆幽深的眸子微眯,折射出一道凌厉的寒芒。 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吓傻了,可顾南枝做了那么多年侯府当家主母,她什么伎俩没有见过,这些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她一脸诧异,十分关切看着昭华公主,“公主可是抱恙在身?不然怎会连一朵花都拿不住?讳疾忌医可不好,还是召御医过来诊治一番比较稳妥。” 谢逆抬眼朝宋凉看去。 宋凉简直是无缝衔接,他立刻大步上前,“请公主伸出手来,让微臣请个平安脉!” 就连太子都被他们成功带到沟里,“昭华你身体不适吗?快让宋御医看看。” 你才身体不是呢?你全家都身体不适!!! 昭华公主气得仪态都快要崩了,真没有想到顾南枝这个贱人竟然如此狡诈,难道要让她说,她刚才是故意的吗? 她皮笑肉不笑看着顾南枝,“诊脉就不必了,本公主身体无碍,只是刚才手抖了一下,真是对不住了顾小姐。” 气死她了,真是气死她了,到头来竟要她给这个贱人道歉。 一旁的宫女捡起地上的并蒂莲,递到顾南枝手里,她这才笑笑道:“公主无碍就好。” 谢逆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宠溺,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顾南枝回到温氏身旁,一行人接着赏花,她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那朵并蒂莲,突然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顿时心生惊觉。 她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只见那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不怀好意看着她。 她双目微睁,是他!宁贵妃的胞弟,京都有名的纨绔,沈追,顾南枝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前世,他身染花柳那种脏病,却隐瞒病情,娶了京都一位贵女,最后害的她也身染恶疾而死。 她记得清楚,这个时候,他已经得了那种脏病,她浑身一阵恶寒,好像知道昭华公主的算计了。 昭华公主遥遥看了她一眼,唇畔掠过一抹阴毒的笑。 顾南枝心中警铃大作,拉着温氏就要后退。 “啊!有蛇,有毒蛇呀!”就在那时,一阵刺耳的惊呼声响起,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场面瞬间失控,也不知是谁在后面,狠狠推了顾南枝一把,她身子一倾,控制不住朝湖中跌落。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救人 “枝枝……”温氏吓得魂飞魄散,她下意识伸手就去拽顾南枝。 “小姐……”霜降和白露两个人,比温氏还快了一步。 饶是她们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都没有拉住顾南枝,几个人都吓坏了,现场一片混乱,已经有好几个人跌入湖中。 昭华公主一直暗中注意着顾南枝,眼见她就要跌坠湖中,她整个人无比兴奋,脸上得逞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她不动声色给了沈追一个眼神。 沈追搓了搓手,他一脸浪荡的笑,混迹在人群中,不露痕迹朝湖边靠近。 昭华公主见此眼中一亮,她自以为天衣无缝。 殊不知谢逆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深邃的眼眸冷意泛滥,唇畔闪过一抹嘲弄的笑。 “啊……”眼见顾南枝就要跌入湖中,倏的,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内力将她拖起,她满目惊慌全都化作震惊,是谁在暗中帮她? “小姐!”恰在那时,霜降和白露从后拽住她,还有温氏,几个人合力将她拉了上来,看着就好像她们救了顾南枝一样,一切天衣无缝,一点破绽都没有。 见她竟被救上来,昭华公主脸上的笑瞬间凝固。 “啊……”不等她做出反应来,她只觉得有人在她身后,狠狠踹了她一脚,用力之大她感觉自己都快飞起来了,她越过护栏,直直的坠入湖中。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到她身边的宫女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湖中,“公主,不好了,公主落水了,快来人救公主呀!” 种满芙蕖的湖水可不浅,足有五米多深。 听着她们的惊呼,顾南枝第一时间朝昭华公主看去,只见她慌乱的拍打了几下水面,很快就沉了下去,就好像下面有人拽着她一样。 “什么昭华也落水了?”太子先是一惊,然后迅速做出反应,“快,全都下去救昭华。” 见顾南枝没有落水,沈追惋惜的扯了扯唇角,既然她没有落水,他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他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他,挪动脚步就要后退。 可惜,现在进与退根本由不得他做主! “啊……”是谁踹我? 突然,一脚狠狠踹在他屁股上,用劲之猛,他的屁股都快被踹成好几瓣,他只来得及发出一阵惊呼,一头栽进湖里,余下的话全都化作一串气泡,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逆淡淡抬眸,向霍岑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现在,他才是操控棋局之人。 霍岑憨憨一笑,接下来就交给他吧!保证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顾南枝一直关注这昭华公主与沈追,见沈追也落水了,且和昭华公主一样,才落水就沉了下去,此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她不禁想的有点多。 难道暗中有人对付昭华公主? 她杏眼微眯,方才分明有人在背后退了她一把,她已经可以肯定对她出手的,就是昭华公主。 想到什么,她抬眸朝谢逆看去,他可知晓昭华公主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对她起了杀心,且非杀她不可! 谢逆正好也朝她看来。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 谢逆眉眼温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他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明明站在人群中,可他仿佛游离在九曲红尘外,一切纷争与喧嚣都与他无关。 顾南枝立刻垂眸,移开目光。 落水的足有七八个人,一个个全都身份不凡,谁也不能出一点事,下水营救的人就更多了,加上太子带来的那些侍卫,少说也有数十人。 京都处于北地,会水的人极少,更别说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名门闺秀与那些公子哥,几乎没有人一个会水。 四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喊声,场面一度混乱到失控。 太子面色铁青,他伸手抚额,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好好的赏花宴,突然变成了看一群旱鸭子死里逃生,若是都救上来还好,这若是死一个,又该如何收场? 好在,不停有人被救上来。 只是迟迟不见昭华公主的身影。 顾南枝站在湖边,她自然巴不得昭华公主溺死在湖里,可她若是不能呢? 她手里捏着一个瓷瓶,前世,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调香上,而今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来制毒,两者异曲同工,寻常的毒总会留下痕迹,可她已经把香料与毒完美融合在一起,一缕青烟过后,一切都无迹可寻。 只要她拧开瓷瓶,将里面的毒倒入湖中,毒很快就会融入湖水之中,顺着人的肌肤进入肺腑,造成溺毙的假象。 可还有好几个人没有救上来不说,救人的那些侍卫还全都泡在湖里。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最终收回手里的瓷瓶。 她与昭华公主有仇,要杀她无可厚非,可那些无辜的人呢? 她若是也变得滥杀无辜,又与昭华公主之流有什么区别? 人贵在有底线,无论是谁都一样。 “昭华呢!怎么还不见昭华上来?快再派几个人下去救她,一定要保昭华安然无恙。”见昭华公主迟迟没有救上来,太子有些着急。 一入水,昭华公主便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拽着她的脚,不停的把她往下拉,她害怕极了,拼命的挣扎起来,可越沉越深,挤压的痛在她胸腔炸开,她死死的瞪着眼,不甘就这么死了,双手胡乱扒拉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沈追与她一样,一入水就被人生猛的往下拽。 他和昭华公主都不会水,他先是一惊,然后和昭华公主一样拼命扑腾起来,满目惊慌四处寻找昭华公主事先安排好的人。 若非昭华那个臭娘们,得知他身染恶疾,用这个威胁他,并且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他只需装装样子,一入水就人救他,他也不敢贸然做这种英雄救美的事。 妈的,谁知道这娘们就是个坑货,等他上去了,绝饶不了她! 就在昭华公主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的手突然抓到什么,她大喜过望,整个人跟八爪鱼一样贴了上去,双手死死攀着那人的脖子。 沈追又不傻,他伸手就要推开昭华公主,突然有人在他后脖颈,重重一击,他顿时失去意识。 昭华公主是最后一个被救上来的。 那边侍卫激动的大喊起来,“太子殿下,昭华公主被救上来了。” 因着落水众人都分散开来。 听着侍卫的声音,太子与众人立刻赶了过去。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妙人 等众人赶到的时候,看着眼前的一幕,全都惊住了,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丁点声音,皆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只用眼睛看。 原来被救上来的,不止有昭华公主,还有沈追。 两个人不省人事躺在地上,昭华公主手脚并用,跟八爪鱼一样攀在沈追身上,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两条腿圈着他的腰身,姿势一言难尽就算了,沈追的衣袍被她扯得松松垮垮,连胸膛都露出来了。 沈追这边也是一言难尽,他搂着昭华公主的腰,头埋在她颈间,最魔性的是什么,他的双唇又红又肿。 一眼看过去,就好像两个人在水下发生什么一样。 这一幕简直太合顾南枝的心意了,她眼底盛满笑意,这叫什么?害人终害己! 从她身上便可看出,世道艰难,对女子尤为苛刻,以往不管昭华公主如何放浪形骸,那都是私底下的事,可如今她与沈追众目睽睽之下抱在一起,姿势还如此暧昧,皇室最重声誉,只怕圣上要给他们两个人赐婚。 太子脸色阴沉,“这成何体统,还不快把他们两个人给弄醒。” 谢逆目光从宋凉身上扫过。 “是殿下。”宋凉知道又到他出力的时候了,他撇了撇嘴,上前先给了沈追一针。 让谁先醒,这里面可是大有学问。 谁先醒来,谁便占了先机。 他一针下去,沈追便清醒过来,如果不是昭华那个贱人,死命搂着他的脖子,他也不会晕过去,他怒气腾腾睁开眼,破口就要大骂。 太子一个眼神朝他扫去,“沈公子,你最好解释清楚,你们两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沈追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哪里能承受的住他的威压,他一个激灵,瞬间闭上嘴,抬眼一看,这个可恶的昭华竟然挂在他身上,重点是他们两个人还抱在一起。 啊啊啊…… 真是吓死他了。 他立刻收回自己的手,原本他想说这只是一场误会,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改变主意了,昭华这个贱人先是威胁他,逼迫他对顾南枝出手,害的他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又被众人误会。 他今天既然出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再说了祸害谁,不是祸害。 趁着这个机会,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把昭华公主给祸害了,就是死也不亏。 “太子殿下,昭华公主前两日没有对我表白心迹,在水下也没有对我行不轨之事,我们两个人之所以抱在一起,还有我的唇瓣不慎肿了起来,这真的全都是误会,我和公主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一脸惶恐,说出的话无比诚恳,战战兢兢起身就要跪下,奈何昭华公主还没有醒,死死扒着他,他根本站不起来。 他这番话简直妙不可言,充分体现了什么叫语言的艺术。 他字字句句皆在极力撇清,他和昭华公主之间的关系,可这些话落入众人耳朵里,全都变了味。 这哪里是在否认? 这分明是在炫耀! 众人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眼神,当下越发微妙起来。 顾南枝抬眸看着沈追,她真是差点笑出声来,这个沈追虽然是个混不吝的玩意,倒也是个妙人,他这是准备讹上昭华公主了。 “咳咳咳……”太子被他这番话惊得,握拳抵在唇边,忍不住轻咳出声,他看着昭华公主的眼神,沉了又沉,昭华这个混账东西,她不是钟情于谢逆吗?怎么扭头就跟沈追这个纨裤搞在一起了,亏他刚才还极力撮合她和谢逆! 想到这里,他怀揣着几分歉意,默默看了谢逆一眼。 他强忍着怒火,最后将目光落在沈追身上,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人抱也抱了,昭华那个混账还把人家的嘴,给亲肿了,这是能赖掉的吗? 罢了,罢了,他不耐烦的挥了挥衣袖,“你们就等着父皇赐婚吧!” 沈追不好意思低下头去,无人窥见他脸上那得意的笑容。 赐婚好呀! 顾南枝眼底带笑,她给了昭华公主一个嘲弄的眼神,第一个站出来道:“恭喜昭华公主,恭喜沈公子。” 她说的诚心诚意。 “恭喜昭华公主,恭喜沈公子!”在她之后,众人齐齐开口道贺。 “嗯!”就在那时,昭华公主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顾南枝眼底掀起一抹笑意,她醒的可真是时候,那一道道贺喜声,一字不拉落入她耳中,她满目疑惑,第一时间看向太子,“皇兄,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为什么要恭喜本公主和沈追?” 有人暗害她,她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皇兄不该为她主持公道,揪出谋害她的凶手吗? 太子看着她冷哼一声,“等孤一回宫,就奏明父皇,给你和沈追赐婚,省得你整日没个正行。” 昭华公主一时吓傻了,“不,为什么要给我和沈追赐婚,我才不要嫁给他。” “这可由不得你,你也不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太子态度强硬。 “我们做了什么?我们能做什么?”昭华公主整个人都气糊涂了,她红着眼怒声喊道,全然没有注意到,她整个人还挂在沈追身上。 沈追眼底划过一抹冷笑,他声音小小,带着局促不安提醒了她一句,“公主,现在你能放开我了吗?”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年抱两不成问题 昭华公主后知后觉。 “啊……”她跟见鬼了一样,脸上的厌恶都快溢出来,一把推开沈追不说,还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沈追脸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巴掌印,他从容的舔去嘴角那丝血迹,一脸关切看着昭华公主,“公主,你的手疼不疼?快给我看看!” “沈追,本公主的事与你何干?你再不闭嘴,本公主就撕烂你那张臭嘴。”别人不知道沈追染上了花柳,昭华公主却一清二楚,她离沈追能有多远便多远。 “皇兄,我求求你不要告诉父皇,我和沈追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怎么会看上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东西,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说到这里,昭华公主双目通红朝谢逆看去。 “昭华你不要说了。”太子厉声打断了,事到如今她竟还敢肖想谢逆,他斜了沈追一眼,不容置疑道:“孤看沈公子与你甚是相配,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不,皇兄,我就是死,也不要嫁给沈追,我不是故意抱他的,而是在水底下随便抓了个人,那个人恰好是他,还有皇兄,有人在后面推了我,我才会跌入湖中,那湖里有人,我一落水,就有人拽着我的脚,拼命的把我往水下拖,我这才差点溺死在湖里。” “皇兄,你立刻命令所有侍卫,下去捉拿凶手,若是晚了,他们怕是就要逃脱了。”昭华公主一脸扭曲的恨意,她说什么也要把害她的凶手给揪出来,碎尸万段。 蓦地,她想到什么,恶狠狠朝顾南枝看去,明明这局是她特意给顾南枝设的,到头来深受其害的竟成了她。 “是她,皇兄,这一切都是她叫人做的。”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顾南枝身上,她满目诧异,“公主为何要污蔑臣女?这里是公主的行宫,一切尽在公主的掌控之中,再说了臣女与公主无冤无仇,为何冒着灭族之祸去害公主?怕是只有活腻的人才会这么做,而臣女向来惜命的很。” 温氏眼底含着怒气,上前一步跪在太子面前,“求太子明鉴,臣妇与妹妹都是第一次来这行宫,在此之前,臣妇的妹妹从没有见过昭华公主,既未曾谋面,自然也没有仇怨,她为何要害公主,难道身为公主就可以信口胡言了吗?求太子还臣妇和妹妹一个公道。” 太子看了她们一眼,顿觉这个昭华越来越能找事了,才干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现在竟然随口攀咬起别人来。 他看向一众落汤鸡沉声问道:“你们呢?在水中可遇到这种情况?” 众人皆摇头。 沈追捂着红肿的脸颊,看了昭华公主一眼,他眼波流转,然后扬声说道:“太子殿下,公主说的都是真的,这种情况我遇到了。” 昭华公主顿时面露喜色,“皇兄你听到了吧!你快叫人顾南枝拿下,然后下水捉拿刺客。” 太子冷冷瞪了她一眼,“你闭嘴,回去安心等着待嫁吧!” 昭华公主大怒,“皇兄,有人要害我,要我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说了,我不要嫁给沈追,除非你想让我去死,你知不知道,他,染上了花柳那种恶心的病。”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顾得上,她和沈追的交易,她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 “什么?这是真的吗?”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一道道视线齐刷刷落在沈追身上,有质疑,有震惊,还有浓浓的惊恐。 一时间,所有人下意识朝后退去。 若是换做其他人,定会大声反驳,可沈追只缓缓抬起头来,他没有辩解,更没有窘迫不安,他脸上带着一丝纵容的笑,目不转睛看着昭华公主,声音格外平静,“对,公主说的都对,我染上了花柳。” 原本众人还带着几分质疑,见他这副模样,纷纷打消心中的疑虑。 太子忍无可忍,这可是宁贵妃的弟弟,宁贵妃宠冠六宫,连他都不敢轻易得罪,“昭华你够了,给孤闭嘴。” 昭华公主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为什么她说真话的时候,反而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她气急败坏指着宋凉,“好!你们都不信本公主是吧!宋凉就在那里,他一看便知。” 语罢,她矛头直指沈追,“你敢吗?” 沈追笑笑道:“公主说敢,我就敢,公主说不敢,我就不敢。”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简直快要把昭华公主给气死了,她厉声命令宋凉上前给沈追诊脉。 “好,我都听公主的。”沈追非得不怕,反而傻傻笑了起来。 谢逆看了宋凉一眼。 宋凉知道他的活又来了。 他认命来到沈追面前,请他伸出手来。 “麻烦了,宋御医。”这个时候,沈追倒是表现的很有礼貌。 顾南枝有些担忧,若是宋凉诊治出来,沈追身染花柳,圣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昭华公主嫁给他的,想到这里她不禁皱起眉头。 倏的,谢逆微微抬眸,他眼底噙着笑,给了她一个冗长的目光。 顾南枝微微一怔。 昭华公主趾高气扬,瞪了沈追一眼,她还在等着看好戏。 怎料下一秒,宋凉突然语出惊人,“启禀太子殿下,沈公子身体并无大碍,若非说有什么毛病,只不过有点虚罢了,吃两剂药补补也就是了,三年抱两不成问题。”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板上钉钉 “什么?”昭华公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脸上的嚣张与得意尽数崩塌,只剩错愕与震惊,“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沈追分明染了花柳,他已经没几天的活头了。” 若非如此,她怎会用沈追去算计顾南枝,想让她也染上花柳,然后再给她扣上一顶水性杨花的帽子,让她死都不得安生。 顾南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疑惑不解望向宋凉。 这个时候,沈追分明已经染上花柳,不然昭华公主也不会用沈追来算计她,难道…… 她视线一扫,落在谢逆身上。 旁人不知,她可是一清二楚,宋凉可是他的人。 难道他早就知晓了? 谢逆嘴角微微上扬,他缓缓抚上手上的珠串,幸好他的小姑娘没有失望。 他也不会让她失望的。 宋凉这么说,最高兴的莫过于沈追了,他带着狐疑看了宋凉一眼,悬着的那颗心非但没有落地,反而越发紧张。 这个宋凉为何要帮他? 突然,他想起屁股上挨的那一脚,还有水下那些拉扯他与昭华公主的人,不禁双眼微眯,莫非宋凉与那些算计他们的人是一伙的? 他原本还有些愤怒,可他转念一想,昭华公主敢用他的病来威胁他,本就让他万分不爽,眼下不仅能算计回去,让她自食恶果,又能掩盖他的病情有什么不好呢? 他眼神一变,十分不悦看着宋凉说道:“宋御医,你是不是诊错了?公主说我有病,我就有病,劳烦宋御医再给我诊一次脉。” 众人:“……” 这个沈追是不是中了昭华公主的毒? 就连太子都忍不住扶额,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昭华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让一个浪荡子为她回头,还对她言听计从,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他正准备呵斥昭华,让她闭上那张嘴,莫要在给他招惹是非,就听宋凉拱手说道:“公主与沈公子既然不相信微臣的医术,不妨再找两个御医诊治,看看微臣说的是真是假。” 昭华公主大喜,她指着她带来的那两个有御医,冷冷说道:“你们去给他诊脉。” 她眼神阴冷,定睛看了他们一眼,若他们胆敢胡说,小心他们的脑袋。 沈追心里咯噔一声,他不露痕迹看向宋凉,难道他想错了?宋凉与那些人没有关系,也无心帮他? “哼!”宋凉这人是有些脾气的,他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宽大的衣袖遮挡,他不着痕迹往沈追手里塞了一颗褐色的药丸。 沈追微微一怔,看来他猜的没错,不管宋凉有什么目的,至少现在他们同在一条船,若是那两个御医诊治出来,而他却没有诊治出来,岂不是砸了他自己的招牌,反正他也没几天好活了,还怕宋凉给他下毒吗? 他假意轻咳一声,用宽大的衣袖做挡,吞下宋凉给他的药,然后一脸诚恳,看向朝他走来的那两位御医,嬉笑不羁中带着几分祈求,“两位御医,公主说我有病,我就有病,还是人人闻风色变的花柳,你们可千万莫要再诊错了。” 昭华公主看着他这副无赖的模样,忍无可忍,“沈追,你给本公主闭嘴,若是不然本公主现在就叫人砍了你的头。” “好好好,公主千万莫要动气,我这就闭嘴,保证再不多说一句话。”沈追嬉皮笑脸看向昭华公主,说完这句话,他立刻闭上嘴。 “昭华,孤就再纵容你这一次,若两个御医诊治过后,沈公子确实无恙,你休要再胡闹,等着父皇赐婚就好。”太子给她下了最后的命令。 昭华公主抿唇看了太子一眼,“皇兄我知道了。” 她胸有成竹看向那两位御医,他们可都是她的人,不管宋凉为何要帮沈追,一会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连个花柳都诊治不出来,这样的废物合该拖下去杖毙。 “怎么样?你们倒是快说呀!沈追是不是染了花柳,马上就要死了?”两位御医才收回手,昭华公主便迫不及待道,她一脸笃定,给了沈追一个等着瞧的眼神,笑容满满。 两位御医匆匆走上前来。 太子一个眼神扫去,“说吧!沈公子到底有没有病。” 他们还没开口呢!沈追那边急得面红耳赤,“太子,我有病,我真的有病,我得了花柳,马上就快死了。” 昭华公主真是冲上去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她怫然作色,“沈追!” “对不起公主忘了。”沈追讪讪一笑,立刻闭上嘴。 有谢逆插手,顾南枝自然一点都不担心。 “回禀太子,从脉象上看沈公子并未身染花柳,宋御医说的极对,沈公子不过略微有些体虚罢了,补补也就无碍了,与子嗣上并无妨碍。”两位御医异口同声。 “这绝不可能!”昭华公主面色一白,她跌坐在地上,然后勃然大怒,指着两个御医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跟宋凉那个废物一样,连个花柳都诊治不出来,本公主要你们何用?” “来人啊!立刻把他们拖下去杖毙。” 两个御医一脸惧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沈公子的脉象便是如此,微臣绝没有诊错,求公主饶命呀!” “昭华,你闹够了没有?”太子声音骤然一沉,他冷然的目光从昭华公主身上扫过,“来人啊!将昭华带下去。” 旋即他目光落在沈追身上,“孤这就入宫请旨,让父皇给你们两个人赐婚。” 沈追一副惊喜难言的模样,他后退一步,郑重其事对太子行了一个礼,“多谢太子殿下。” “不,我不要嫁给他,皇兄我求你了,我一点都不喜欢沈追,求你不要让父皇给我们两个人赐婚……”两个嬷嬷上前扶起昭华公主,她满目惊慌,疯了一样挣扎起来。 沈追抬手行礼的时候,吧嗒一声,一块玉佩从衣袖中滑落在地。 霎时,众人全都齐刷刷看去。 太子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昭华的贴身玉佩,他脸一黑,怎么她这是把人家嚯嚯了,又不想负责了吗? 沈追一脸惊慌,心疼的从地上捡起那块玉佩,他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一副无比珍视的模样,见玉佩没有损伤,他傻呵呵一笑,这才小心翼翼将玉佩重新塞进袖兜里。 幸好,他怕昭华那个臭婆娘出尔反尔,找她要了一件随身物件,权当留个证据,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眼看昭华公主就要被带下去。 谢逆淡淡抬眼,“微臣在这里恭喜公主了!” ------------ 第一百七十章 命悬一线 昭华公主骤然抬眸看向谢逆。 那人白衣胜雪,长身玉立,站在漫漫日光中,满湖盛开的芙蕖,还有在场所有人,在他的衬托下全都黯淡失色。 这一刻,他像是从庙堂步入尘世的佛子,立于尘世,又游离红尘之外,看似悲悯,实则冷漠的俯视着世人,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人。 看向他的那一瞬,笼罩在她心头的重重迷雾,突然拨云见日。 原本她满腹疑惑,明明是她用沈追算计顾南枝,为何到头来吞下这颗苦果的成了她自己? 是他,是谢逆! 这里是她的行宫,除了谢逆谁还有这个本事,能只手遮天? 这一刻,她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股带着死亡的寒意,从她脊背蔓延至全身,她紧咬着牙关,想要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她做不到! 谢逆知道了,她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了。 他这是再给顾南枝那个贱人出气。 明明顾南枝那个贱人,连她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竟为了那个贱人这么对她,她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他怎么敢? 她眼底满是扭曲的恨意,顾南枝,谢逆,本公主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谢逆淡淡收回目光,敢三番两次陷害她,这还远远不够。 顾南枝向昭华公主投去一个眼神,她眼底尽是冷漠,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昭华公主与沈追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有谢逆在,无论如何她都逃不掉。 这世上,除了她,最恨昭华公主的莫过于沈追了。 等昭华公主落到沈追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你们轻点,别弄疼了公主。”沈追一副自诩情深的模样,追上昭华公主,对着那两个嬷嬷说道。 昭华公主怨毒的看着他,她张嘴就要骂沈追。 沈追勾唇一笑,附在她耳边,仅用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昭华,公主,事到如今你还想着嫁给谢逆吗?我劝你就别白日做梦了,你想知道身染花柳是什么滋味吗?别慌,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是你身染花柳,传染给了我,哈哈哈……身为第一个身染花柳的公主,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这可真是杀人诛心! “啊啊啊……”昭华公主双眼喷火,“沈追,我要杀了你,你等着,本公主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沈追眼底幽光闪动,他不怒反笑,“好好好,给你杀!” 众人看去,还以为他们两个人在打情骂俏。 不是有句话叫做,打是亲骂是爱吗? 赏花宴就此结束。 回去的时候,顾南枝自然不可能再与谢逆同乘一辆马车,先不说众目睽睽看着,顾家的马车已经修好,车夫就在行宫外候着她们。 “枝枝,今日可真是凶险呀!”一上马车,温氏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她先给顾南枝倒了一杯茶,然后又给自己灌了两杯茶,心还慌得不得了。 先是宋安宁,然后是莫瑾然,最后又蹦出来个沈追,全都是冲着枝枝来的,还有昭华公主也跟疯狗一样,咬着枝枝不肯放。 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白露和霜降没有拉住枝枝,与沈追成婚的会不会变成枝枝? 昭华公主会空穴来风吗? 她心中对沈追身染花柳一事,始终存疑。 若是真的呢? “没事了嫂嫂,都过去了。”顾南枝抿了一口茶,她温软一笑,轻声安慰着温氏,眼底暗藏锋芒,她已经可以肯定,暗中帮了她一把的定是谢逆。 若今日无他,与沈追成婚的说不定就变成了她。 不,她眼神骤然一冷,即便没有谢逆,也不会有这个可能,若她落水,沈追敢靠过来,她定会毫不留情毒死他。 温氏不放心,“枝枝,你以后一定要离昭华公主远一点,知道了吗?” “好,我听嫂嫂的。”顾南枝笑着应下,她有些惆怅,从前她是谢逆的救命恩人,而今她欠谢逆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细细算下来,此生都偿还不尽! 这该如何是好? 回去的时候,格外顺利。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上午,顾南枝和温氏都有点疲惫。 等她们回到顾家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让她们没想到的是,顾文鹤竟然亲自在大门口迎她们,顾南枝还以为父亲知道发生在行宫里的事了,她与温氏匆匆下了马车。 顾文鹤一脸担忧,他立刻迎了上来,“枝枝你们没事吧!为父刚收到消息,昭华公主在返程的途中,竟然遇到狼群围攻,一行人全都受了重伤,昭华公主更是命悬一线,生死不明。”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让他帮着看一眼也好 顾南枝捏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她突然想到谢逆赶来时,那些消失的狼,是他,一定是他做的,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 她原以为他叫人把那些狼都给杀了。 没想到他却来了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若是可以,她希望昭华公主能捡回一条命,就这么葬身狼腹未免太便宜她了。 温氏吓了一跳,“真没想到昭华公主也遇见了狼群。” 顾文鹤一下子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这么说你们也遇见狼群了!幸好你们安然无恙,可见这件事并非偶然,希望圣上重视起来。” “是父亲!”温氏点头,与他说起她们遭遇狼群的事,末了着重补了一句,“若非遇见首辅大人,得他相救,我和枝枝怕是也凶多吉少。” 顾文鹤听后一脸后怕,他不禁感叹,“又是首辅大人救了枝枝,他可真是枝枝的福星,不行,这一次,我定要好好感谢首辅大人一番才是。” 一行人边走边说进了顾家。 顾南枝从顾文鹤嘴里得知,圣上已经下旨取消五皇子与莫瑾然的婚约,因着镇国公入宫之前,便从族谱上抹去莫瑾然的名字,公然与她断绝父女关系,所以镇国公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至于莫瑾然,她触怒圣上,被绞了头发,还在脸上刺了字,打的只剩一口气,扔到城外的白云庵,自生自灭了。 镇国公不倒,顾南枝总有点不放心,虽然镇国公已经与莫瑾然断绝了关系,但心里能不很她吗?若他迁怒到父兄身上呢? 不行,总得想个法子,哪怕扳不倒镇国公,也得给他找点事,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倏的,她想起一件事来,去年南方水患,镇国公的世子莫衡也在户部任职,是他主动请缨前去赈灾,前世,大概隔了两年,爆出来他贪墨了大量的银子,导致无数灾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死在那场水患。 最后,镇国公被褫夺爵位,莫衡被判流放,镇国公府就此没落。 她或许可以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至于宋安宁,她进了刑部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即便永乐侯让人把她从刑部大牢捞出来,一个害死他儿子的凶手,名声尽毁的女儿,势必会沦为家族弃子,好一点的,留一条命把她送到偏远的地方,若是遇到狠心的,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她病故的消息。 顾南枝揣着满腹心事,回到房中,她先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 然后想起谢逆,谢逆帮了她这么多,她总得为他做点什么才是! 那边,昭华公主还没有回宫,幸好太子先行一步,这才避开了狼群。 她浑身是血躺在马车上,整张脸被狼撕咬的不成模样,一眼望去一片血肉模糊,她的两条手臂也被狼咬的厉害,都露着森森白骨,但伤的最重是她的两条腿,几乎快被咬断,只连着一点皮。 她伤得这么重,按理说她早该昏死过去,可她却无比清醒。 “啊……”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哀嚎从她嘴里溢出,她死死瞪着眼,被无数狼撕咬的恐惧,给她整个人都蒙上一层阴影,她沉浸在无边的恐惧中无法自拔,浑身抽搐不止,除了尖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行人,她伤的最重,任谁都看得出来,昭华公主算是彻底废了。 沈追与她同行,他的运气可比昭华公主的运气好多了,只被咬断了一条腿,这会已经昏死过去。 圣上收到消息,专门派御林军来接她回去,随行的还有好几个御医。 等所有人都离开行宫之后,谢逆才不紧不慢上了马车。 他一上马车,霍岑便来复命,他讲的绘声绘色,昭华公主是如何被狼群围攻的,又是如何被狼群撕咬的,连她的惨叫声都学得惟妙惟肖。 “大人,你可没见,昭华公主现在有多惨,啧啧啧……连个人形都没有,简直惨不忍睹啊!” 谢逆一个眼神扫去,“怎么你瞧着倒是很同情她?” 霍岑立刻跪的笔直,“大人没有,绝没有的事,敢谋害姑娘,这是她罪有应得,要属下说,她还不够惨,就该让狼咬断她的脖子。” 谢逆半眯着眼,他缓缓抚摸着茶盏,“告诉宋凉,让他别管想法子,务必保住昭华公主的命,别让她死了,死人是没办法嫁给沈追的。” 霍岑领命。 谢逆顿了顿,接着又道:“叫人盯紧永乐侯府。” 虽然永乐侯是个聪明人,但向来权贵之家百宠千娇养出来的女子,皆是作为棋子联姻的,难保他不会对枝枝生了怨怼之心。 至于镇国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了。 他放下茶盏,逐字逐句道:“把这些年从镇国公府收罗来的罪证,都递到五皇子面前,至于其他的,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谢逆眸色渐深,借他的手扳倒镇国公,再合适不过。 等昭华公主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成了血人,只剩下一口气,昭明帝,皇后,太子,还有昭华公主的母妃,柔妃,全都吓住了。 “昭华,昭华,你不要吓唬母妃呀!”柔妃看着自己的女儿,几欲昏死过去。 皇后也在一旁抹泪。 太子无比庆幸,自己先行了一步。 昭明帝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女儿,他把所有御医都召集过来,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活昭华公主。 “臣等无能!求陛下恕罪。”一众御医看过之后,纷纷摇头,然后诚惶诚恐跪下请罪。 昭明帝大发雷霆,等柔妃昏死过去后,宋凉才慢悠悠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微臣倒是有一个法子能救公主,只是这个法子十分凶险,日后恐会对某种药物产生依赖,用或不用还请陛下下旨。” 昭明帝当机立断,当务之急是先保住昭华的命,他立刻让宋凉救治昭华公主。 有些事宋凉得事先说清楚,“陛下,微臣有把握保住昭华公主的命,但公主的脸,还有腿伤的太重,日后再难恢复。” 言下之意,昭华公主不仅会毁容,还会变成一个不良于行的瘸子。 昭明帝也无可奈何,他挥手让宋凉救人,然后沉声问道:“沈家的那个小子怎么样了?” 立刻有侍卫上前,“启禀陛下,沈公子只被咬伤了腿,并无性命之忧。” 昭明帝看了太子一眼,“叫人拟旨给他们赐婚吧!” 圣旨一下。 顾南枝很快就收到消息,她只盼着昭华公主能死里逃生,若是不然这道圣旨还有什么意义。 温氏这边也没闲着,她刚到家没多久,便收到娘家递来的信,看过之后,她第一时间去了一趟顾文鹤的书房,与他说清原由。 “既是南山的意思,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今晚我邀请了首辅大人入府小酌,想借此向他表达谢意。” 温氏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茬儿,她不禁一愣,刚想说要不就算了,改日也行,就听顾文鹤道:“首辅大人向来是个和善的,想必他不会在意,且他看人极准,事关枝枝的终身大事,让他帮着看一眼也好。”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求娶 不知怎的温氏心里有点不安,她总觉得首辅大人最枝枝的态度,有点不太对劲儿,可今日在行宫,看首辅大人的种种表现,她又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不妨趁着今晚,试探首辅大人一番也好。 一直到傍晚,顾南枝才知道,父亲邀请了谢逆来家里用晚膳,说是为了感谢他,特意来邀请他小酌一杯。 想到谢逆身上有伤,今晚他怕是不回来,她刚准备叫人去给父亲说一声。 哪曾想就收到谢逆应约而来的消息,也亏得父亲是个言官,没有结党营私的嫌疑,否则如他这般与谢逆往来,定会遭人猜忌。 在顾文鹤眼里,谢逆早就不是外人了,况且今日首辅大人又救了枝枝与温氏,便叫人过来请她们一道去前厅用晚饭。 饭菜早就准备妥当,顾文鹤已经邀请谢逆入座。 “哎呀!今日真是又给首辅大人添麻烦了。”他一脸感激,亲自给谢逆倒了一杯酒。 大人身上有伤,哪里能饮酒? 霍岑刚要开口阻止,只见谢逆一个眼神扫来,他立刻讪讪闭上嘴,大人真是为了讨好岳父大人连命都不要了…… “伯父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谢逆从容的端起那杯酒,正准备饮。 顾文鹤突然笑得有点不好意思,道:“今日大人来的凑巧,还有件事想请大人帮着长长眼。” 谢逆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很是谦和,“伯父但说无妨。” 顾文鹤这才说道:“你也知道小女刚刚休夫,她阿兄怕她孤独终老,就托我那儿媳从娘家给她找了个合适的人,说来也巧,犬子成婚的时候,温家的那个后生见过枝枝一面,此番他也有这个意思,今晚那个后生也会来,首辅大人慧眼如炬,我就想着让大人帮着一道看看。” 霍岑在一旁越听越心惊,顾大人这不是扎他家大人的心吗? 这叫他家大人怎么忍? 他忧心忡忡朝谢逆看去。 只见顾文鹤话音还未落,他家大人面色阴郁,握着酒杯的手青筋凸起,无一不在彰显他的怒气,他心尖一颤。 下一秒。 “咔嚓!”谢逆手里的瓷白如玉的酒杯,突然应声而碎,碎片没入他的指尖,溢出猩红的血迹。 顾文鹤一惊,“呀!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谢逆微微垂眸,他掩下眼底的阴翳,淡着音腔,“无碍,许是酒杯的质量有问题。” 霍岑:“……” 他就站在默不作声看大人胡诌,还诌的一本正经。 啧啧……他家大人真可怜,带着一身伤也要来赴岳父大人约,谁知道他那蒙在鼓里的岳父大人,竟是让他来帮着一起择婿!!! “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会伤着?”就在那时顾南枝与温氏一道来了,她一眼就看见谢逆手上的伤,扭头吩咐白露去拿伤药来。 见她来了,谢逆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慎弄碎了一个酒杯。” 顾文鹤捏着手里的酒杯左看右看,皱着眉头说道:“也不见这套酒杯有什么问题呀?” 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叫人换了一套新的过来。 温氏也疑惑不解,家里的这些物件,都是她亲自查看过的,若是有问题,根本不会摆放上来。 “父亲,大人身上有伤,不能饮酒,叫人撤了酒,给大人换一杯茶吧!”顾南枝自然而然道。 谢逆唇畔流淌过一抹如水的笑意,笼罩在身上的那股阴厉之气,顿时烟消云散。 “大人怎么不早说,幸好那杯酒杯裂了,不然若真是喝了酒,可怎生是好!”顾文鹤立刻叫人给谢逆换了一杯热茶。 他心想首辅大人就是太实诚了,他邀他来喝酒,他身上有伤也不说一声,这是舍命陪他呀!真是不拿他当外人。 “大人,伸手,你也是怎能跟父亲一起胡闹?身上有伤怎能饮酒呢?”谢逆把手伸了出来,顾南枝接过白露递来的伤药,先给他挑出没入指尖的碎片,然后又给他涂抹好伤药。 顾文鹤是个耿直的,他并未多想。 倒是温氏,她惊的嘴都合不拢了,看首辅大人与枝枝相处时候的模样,让她不禁想到一个词语,妇唱夫随…… “大人有客到了。”管家突然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霍岑抬眼看去,他嘴角一抽,伸手遮了遮眼,啊这……简直不忍直视啊!一次来两,就问这是什么大型修罗场! 贺瑾之走到前面,他目光落在顾南枝身上,眼里的担忧都溢了出来,“枝枝你没事吧!我一回到家就听闻你与嫂嫂也遇到狼群,便匆匆赶了过来,实在是冒失了。” 他也是好意,顾南枝摇头,“表兄我没事。” 贺瑾之这才看向温氏,“嫂嫂你也无碍吧?” 温氏笑得和善,“劳你挂心了。” 见谢逆也在,贺瑾之着实有些吃惊,怎么每次来顾家都能碰见首辅大人? 温氏提前给温子墨递了信,温子墨早有准备,他一袭青衫,步履从容,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上前给谢逆与顾文鹤行礼。 这位是?见顾南枝诧异的看了温子墨一眼。 温氏笑着跟她说道:“枝枝,这是你温家的表兄。” “原来是温家表兄。”顾南枝微微颔首。 顾文鹤笑着邀他们一道坐下。 谢逆的目光淡淡的,从他们两人身上扫过,他眼睑半垂遮去眼底的冷光,一定是他太久没有杀人,所以这会才手痒的有些厉害。 一行人才坐下,怎料温子墨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起身,双目灼灼看向顾南枝,紧张到耳尖泛红,对着她拱手一礼,郑重其事道:“顾家妹妹,我今日贸然登门,是来郑重求娶,你,你可愿嫁与我?”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只会姓谢 温子墨这番话实在太突然了。 若非刚刚嫂嫂提及,她都不记得他这个人,而他一开口就要求娶她,顾南枝想不震惊都难,特别前不久她才刚刚休夫,如她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不该唯恐避之不及吗? “温家表兄……”她一开口,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谢逆墨眸染了一层寒霜,他直接无视在场所有人,抬眸直勾勾望着她,旁人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是她怎么想的。 纵然知道她不会答应温子墨,他还不是不可抑制紧张起来,万一呢? 蓦地,他眸色一冷,绝不会有万一。 贺瑾之满脸诧异,他没有想到,这个温子墨,竟抱着和他一样的心思,温子墨家世丝毫不比他逊色不说,且他样貌出众,极具才华,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院,最重要是他身边足够干净,怎么看他都堪为良配! 枝枝妹妹她会答应吗?他目不转睛看着顾南枝。 “顾家妹妹请听我说完。”温子墨紧张的满脸通红,顾南枝一开口,他便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他才抢先她一步,不顾礼数打断她的话,可他想把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他怕错过这个机会,再也没有机会把他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数年前,阿姐与顾家阿兄成婚的时候,我曾有幸见过顾家妹妹,远远一眼便惊为天人,至此我心中便住了个人,这些年母亲为了我的亲事,愁的头发都白了,可当一个人有幸见过最好的之后,其他的都会沦为将就,而我执拗的不肯将就,原以为我此生没有机会了,幸得上天垂爱。” 说到这里,他面带慌乱急急辩解,“顾家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盼着你不好,若是可以我愿顾家妹妹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我今晚贸然说这些话,丝毫没有唐突的意思,我只是太害怕,再次错过顾家妹妹,在我眼中顾家妹妹永远都是明珠,不会因为过往染上丝毫尘埃,我温子墨愿聘顾家妹妹为妇,托付中馈,绵延子嗣,若有幸得之,此生绝不相负。”温子墨一字一句说的诚恳而郑重,他带着满心赤诚,对着顾南枝拱手一礼。 莫说旁人,顾文鹤都被他这番话给感动了,一见钟情不难,难的是始终如一,他看着温子墨连连点头,南山的眼光果真不错。 温氏没有想到,温子墨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算是歪打正着?只是首辅大人,到底对枝枝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她悄悄抬眼朝谢逆看去。 顾南枝看着眼前那个满目真诚,为她低下头颅的男子,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仿佛她也是别人捧在手心的珍宝,前世,她将满腔深情全都许给了裴洛白,却被他毫不留情踩在脚下,随意践踏,她一直以为,是她不值得,不值得倾心相待。 落在旁人耳朵里,温子墨那一番话,是将自己的真心剖开,一字一句皆是真情流露,可落在谢逆耳朵里,他这是胆大包天,竟敢觊觎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珍宝。 他深藏于心底,那不为人知阴暗的一面,阴毒,狠厉,冷漠,偏执,癫狂,所有负面情绪揉捏在一起,几乎快要啃食他仅剩的那点理智。 随着他墨眸翻涌。 “咔嚓!”这一次,他手里的茶盏,先是一片片碎裂,然后全都化作齑粉。 众人全都是一惊。 顾文鹤有些汗颜,“今日的瓷器,质量怎得这般差劲?” “真是对不住了伯父,又弄坏你一个茶盏,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一套崭新的过来。”等谢逆缓缓抬起眸子时,又是那副云淡风轻,温和儒雅的模样。 温氏心慌的厉害,她伸手抓过面前的茶盏,连着喝了好几口茶,心情都难以平复,她一直偷偷观察着首辅大人,在他抬眸的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看到他脸上还未隐藏起来的阴鸷与狠厉,真是太可怕了,他那副模样分明想是要择人而吞噬。 他动怒了。 因为枝枝,他动怒了! 顾南枝看了谢逆一眼,见他的手指又出血了,她眉头微蹙,对着温子墨盈盈一福,“承蒙温家表兄厚爱,只是我从未再嫁之心,温家表兄多看看,就会发现这世上多的是好姑娘,希望温家表兄早日觅得良缘。” 见她毫不留情拒绝了温子墨,谢逆才觉得胸中气血舒畅了点,他眼神不着痕迹从温子墨身上划过,也该给他一点教训了,他余光扫过贺瑾之,见他毫不掩饰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心里一堵,眼神暗了又暗,还有他。 “是我冒失了,还望顾家妹妹勿怪。”哪怕顾南枝拒绝了他,温子墨都没有失了该有的风度,他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只是面上难掩失落。 顾文鹤又叫人给谢逆换了一个茶盏,然后十万惋惜的看着温子墨,这倒是个难得的好后生,连他都看得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他与谢逆相邻,谢逆随意一扫,就看见他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怎么他竟如此满意这个温子墨?他是该可惜,这个温子墨注定做不成他的女婿。 顾家的女婿只会姓谢! 温氏算是看出来了,首辅大人当真对枝枝存了别样的心思,这可如何是好?看枝枝好像还不太明白大人的心意。 顾南枝重新给谢逆包扎了手指。 这一顿饭,百人百味,有人食不下咽,有人味同嚼蜡,还有人吃了一肚子火气。 饭后,温子墨一刻都没有多留,便匆匆告辞了。 贺瑾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看得出枝枝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可他不想放弃。 谢逆倒是一点都不慌着离开,他又喝了一盏茶,直到亲眼看着,那两个碍眼的人都走了,他才不紧不慢跟顾文鹤告辞。 温子墨已经坐上回府的马车,人后,他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满脸苦笑,是他心存妄念,不过此番能说出自己的心意也好,总归不再是他一个人傻傻痴恋。 马车刚驶出顾家所在的巷子。 “啊!公子也不知怎么回事,马突然不受控制了,你一定抓稳坐牢呀!”车夫的声音刚落,他骤然一个后仰。 砰的一声! 温子墨的后脑勺重重的磕在车厢上,他眼前一黑,软软瘫了下去。 紧接着马车不受控制,在街上横冲直撞狂奔起来。 ------------ 第一百七十四章 警告 贺瑾之与温子墨走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来的时候为了求快,他是策马来了。 “嗖!”突然,夜色中一道冷光破风而来,直逼他的面门。 贺瑾之虽然走的是文官的路子,但却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傍身,他十分警觉,侧身一闪,那支冷箭擦着他的侧脸划过。 他一声厉呵,“什么人?” “快保护大人!”随行的两个侍卫立刻挥剑挡在他前面。 几个人万分警觉扫视着四周,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是他挡了谁的路,所以才会遭人暗杀?贺瑾之十分警惕,他翻身准备下马。 “嗖!”就在那时,又是一支厉箭朝他射来,这一次瞄准的是他的肩膀。 贺瑾之眸光一凝,他翻身下马,躲开这一箭。 停顿了片刻。 “嗖嗖……”这一次两箭齐发,但诡异的是瞄准的都不是他的要害之处,而且躲在背后那些弓箭手,好像故意放水一样,每一次都擦着他的身体而过,只叫人胆战心惊,却并未伤他分毫。 比起暗杀,这更像是在无言的警告他。 他满腹疑惑,究竟是谁为何要这么对他? 贺瑾之满身狼狈,他只能不停躲闪,随行的两个侍卫也没有伤到分毫。 “嗖嗖嗖……”蓦地,朝他们射来的箭矢变得密集如雨,几个人的心全都悬了起来。 “大人,快走。”两个侍卫护着他,躲到一面墙下。 漫天箭雨,逼得他们一动也不敢动,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这些利箭来的快,去的也快。 很快,一切重归平静。 几个人分毫未伤,只是面白如纸。 贺瑾之亦是一脸后怕,只是他表现的比两个侍卫平静比较罢了。 只吓唬他们一番,却不伤害他们,他这是得罪了人呀!人家用这种法子在警告他呢!这可是天子脚下,而他可是朝廷命官,敢这般肆无忌惮行事,可见来人有多嚣张,简直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 会是谁呢? 温子墨那边,马车还在街上狂奔,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 “快拦住马车。”温家的两个侍卫,冲上去想要拦住马车,只可惜马车的速度太快,两个人根本追不上。 温子墨只是磕晕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又撞了两下之后,他悠悠转醒,刚扶着车窗坐稳。 砰的一声,马车撞在一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上停了下来。 车夫也没有受伤,只是吓到了,他慌忙下了马车,撩开车帘朝里面看去,“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温子墨胃里一阵翻滚,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匆忙下了马车,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两个侍卫追了上来,他们围着马车转了好几圈,没有发现问题后,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马匹,同样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会马已经正常了。 车夫不禁疑惑出声:“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这马疯的蹊跷,好的也蹊跷。” 温子墨已经止住呕吐,他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不用看了,定是有人给马喂了某种药物,致使它短暂的发狂,这会药效散了,自然什么都发现不了,可见对方并不想取我的性命,更想借此警告我一番。” 他脸色泛白,却是勾唇一笑,这可真是有趣,他才入翰林,不过一个小小的编撰,自问碍不着谁的事,如此煞费苦心警告他一番,这又是为何? …… 谢逆正在马车闭目养神,突然马车停顿了一下,霍岑抬腿上了马车。 “大人都办好了。” 谢逆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他单手支着额头,睨了霍岑一眼,“人可伤着了?” 霍岑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大人放心,人没有伤着,只按照你的吩咐,给了他们一个警告。” 敢觊觎他的人,怎能不付出代价呢! 也就是这两人与她沾亲带故的,他才收敛了性子,换个人,他早就叫人取了他们的性命。 “甚好!再有下一次……”谢逆垂眸看向手腕的珠串,他一颗一颗抚过上面的珠子,眼尾洇开一抹猩红,嗓音低沉暗哑,“枝枝,我不想忍了,该如何是好?” “我现在就想昭告全天下,你是我的!” 可惜,顾南枝听不到他这番话。 夜深人静。 “啊……有狼,你们都滚开,滚开,不要过来,母妃救我,救我啊!”榻上,昭华公主突然尖叫着睁开了眼,她满目惊恐,一声接一声尖叫个不停。 “昭华不要怕,母妃在这里,你好好看看这里是你的寝宫,你父皇已经派人射杀了那些狼,它们再也不能伤害你了。”柔妃就守在她床榻旁,昭华公主浑身都是伤,包的跟个粽子一样,就连她的脸上也缠着厚厚的棉布,只能露着眼睛和嘴巴,柔妃也不敢动她,只能温声安慰着她。 “母妃,母妃……是谢逆害我,是他害我变成这副模样的,你一定要杀了他给我报仇,还有顾南枝那个贱人,你一定要把他们两个人给千刀万剐了。”浑身的痛犹如烈火焚身,昭华公主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吼道。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入宫 柔妃自然不信,“昭华你莫不是病糊涂了?咱们与首辅大人无冤无仇的,首辅大人为何要害你?那些狼群不止攻击了你一个人,听闻在去行宫的路上,顾文鹤的女儿与儿媳也受到了狼群的攻击,许是她们运气好,才没被伤着。” 昭华公主既愤怒又失望,她没有想到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相信她。 “围攻她们的狼,是我叫人派过去的,这根本不是一场意外,她们能活下来,那是因为有谢逆在背后帮她们。”她原以为顾南枝那个贱人,能毫发无伤出现在她面前,是谢逆叫人把那些狼都给杀了,当时她又被沈追那个混蛋气得头昏脑胀,这才一点防备都没有。 柔妃不解,“什么?昭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害了顾文鹤的女儿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那个贱人抢走了我的谢逆。”昭华公主眼底迸射出狰狞的恨意。 柔妃听她越说越离谱,“昭华你是听信了谁的谗言?谢逆位高权重,怎会看上一个休夫的妇人?” 是谢逆的脑子进水了?还是昭华的脑子进水了? “我亲眼所见,谢逆屈尊降贵,无比温柔的背着那个贱人,还有,他们还抱在一起过。” 不管昭华公主怎么说,柔妃都不信,谢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断不会看上一个妇人,她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昭华,这一次你能死里逃生已是万幸,你父皇已经下旨给你和沈追赐婚,你就不要有妄念了。” 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还不知道怎么给昭华说,她的脸,还有她的腿再也好不了。 “我不要和沈追成婚,他有花柳,母妃这是真的,他有花柳,我要去见父皇,让他收回赐婚的圣旨。”昭华公主激动的喊叫起来,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才发现她的双腿一点使唤都不听。 “啊……母妃,我的腿,我的脸,难道那群御医没有给我医好吗?”在她的心里,皇权无所不能,她一直抱着一个念头,只要回到宫里,一切都会好的。 柔妃眼神躲闪,“会好的,你好好养伤,一切都会好的。” 她侧过头去,背对着昭华公主,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昭华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母妃,我的脸,还有我的腿,永远都好不了对不对?” “啊……母妃,叫人把那些御医都给杀了,他们既然医不好我,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上,杀了他们,让父皇发皇榜悬赏,天下之大一定有人能医好我的,我还要嫁给谢逆,绝不能变成一个丑八怪,我的腿也不能残……” “昭华听母妃的话,你不要再闹了,安心等着嫁给沈追,有父皇和母妃在,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不敢对你不好。” “母妃,我不要嫁给沈追,除非你想逼死我。” 柔妃一听吓坏了,“昭华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母妃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是有个万一,叫母妃以后怎么办?” “母妃,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肯不肯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柔妃有选择吗? 见她点头,昭华公主笑了起来,她不好过,顾南枝那个贱人与谢逆,也别想好过。 顾家。 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顾南枝已经睡下。 “啊……”突然她尖叫着睁开了眼。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听着屋里的动静,白露和霜降第一时间来到她榻前。 顾南枝已经从榻上坐了起来,她脸色煞白,额上布满冷汗,白露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握在手里,双手不停的颤抖,似受到巨大的惊吓一般。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知怎的,她刚才竟梦到谢逆,他身上插着好几支箭,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整个人一点生机都没有。 她怎么会突然梦到谢逆呢? 她喝了两口茶压惊。 仔细回想起前世的事,蓦地,她突然记起一件事。 前世,这个时候,陛下派谢逆外出办差,至于办的什么差事,她一个深宅后院的妇人,一时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返程途中,他遭人暗杀,受了很重的伤,差点熬不过来。 她心头一紧,当下睡意全无,匆匆起身,去了隔壁耳房,她叫人专门劈了一间屋子,给她调香用,说是调香,其实她制的全都是毒。 谢逆帮了她良多,明知他有难,她总要竭尽所能帮他一二才是。 她一边制毒,一边在脑海里把前世的事过了一遍。 谢逆终究还会踏上那条血腥之路,皇权颠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前世,他们并无任何交集,因此能做到袖手旁观。 这一世。 她还能做到吗? 她能吗? 这个男人数次救她于水火不说,若非他修改了律法,她想挣脱裴家那个火炕,简直难如登天。 做人,总要知恩图报。 她一夜未眠,做了好几种毒药,当然还配了解药,她的毒与别人的毒不一样,不需要近身,也不需要下在饮食里,只要挥洒在空气中,便可杀人与无形。 今日,朝堂之上,五皇子当众弹劾镇国公世子贪墨赈灾银两,致使江南百姓死伤无数,他还拿出证据,圣上为之震怒,立刻下旨,让谢逆即刻下江南彻查此事。 顾南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震惊,她还准备将这件事捅出去,没想到五皇子已经先她一步这么做了,这可真是由爱生恨。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牵连了谢逆。 一得知这个消息,她便带着白露匆匆出门了。 谢逆一行人刚刚出城,他正在马车里与自己对弈,心里不免些遗憾,想着此去江南,最少也得月余,未能亲自与她辞别,纵然暗中又加派了人手保护她,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出城的时候,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见她一面。 可他终究忍住了,他用什么身份去见她呢? “大人,姑娘来了。”突然,霍岑眉开眼笑道。 谢逆有些失控,他骤然抬眸,“你说谁?” 霍岑咧嘴一笑,“大人,是顾姑娘呀!” 谢逆的心蓦地一软,像是被朦胧烟雨润过一般,眼里都带了柔光,他立刻下令停车。 霍岑看他下马车时,激动的步伐都有点不稳,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该死的情爱呀!还他那个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大人来! 谢逆一下马车,一众侍卫立刻转过身去。 无一人看到顾南枝。 顾南枝这才走上前来,她把连夜做好的毒药递给谢逆,并且细细告诉他该如何使用,谢逆有些诧异,他原以为她是来为他送行的,没想到竟是来给他送毒药的。 他仔细收好,“多谢顾姑娘!” 顾南枝担忧不已看着他,她一字一句,说的格外慎重,“大人此行千万要小心,特别是回程的时候。” 谢逆倏的抬眼,她是知道什么吗?他眼神多了几分探究,难道…… 顾南枝有种被他看错的感觉,她心头一紧,嘴角噙着盈盈浅笑,“办完差回程途中,众人难免有所松懈,怎么大人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谢逆这才打消心中的疑惑。 回去的时候,顾南枝特意让车夫拐了个弯。 街上人来人往,她撩开车帘,朝不远处看去。 “好心的夫人,大老爷,求求给口吃的吧!”谦哥儿一身破衣烂衫,他手里拿着一个破碗,正趴在地上乞讨。 过往行人皆一脸厌恶,离他远远的。 一旁是个卖玉石的铺子,见他在人家店铺门口乞讨,店里的伙计气冲冲走了出来,对着他一阵拳打脚的,“你这个小花子给老子滚,这里也是你能待的地方?下次再敢来,老子就剁了你的手脚。” “母亲,父亲,祖母,你们在哪里?不要丢下我好不好?”许是被打习惯了,谦哥儿也不反抗,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抱着头,不停哭喊着。 将他毒打了一顿后,那个伙计将他扔的远远的,临走的时候,还狠狠淬了他一口。 顾南枝漫不经心看着,谦哥儿可怜吗? 不,他不可怜,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前世,她给他锦衣华服,所思所谋无一不是为了他,殚精竭虑抚养他成才,可她得到了什么? 她扭头吩咐了白露两句。 白露下车,给谦哥儿扔了两个铜板。 “谢谢,谢谢……”谦哥儿立刻抱紧手里的破碗,生怕别人抢走他好不容易乞讨来的铜板,他连连向白露道谢。 白露冷冷道:“要谢就谢我家小姐吧!” 顾南枝再不看谦哥儿一眼,她缓缓放下车帘,等白露回来后,扭头吩咐道:“叫人看好他,每天给他两个铜板,买个馒头吃,别叫他死了。” 只要他在,不愁江临月不出现。 原本她还疑惑,是谁好心把裴洛白与赵氏弄走了,现在已经不难猜出,自然是不想让她好过的人,而这个人除了昭华公主不作他想。 她冷哼一声,现在昭华公主都自顾不暇,他们跟着昭华公主又能落个什么好下场? “枝枝,柔妃刚叫人传话,让你即刻入宫见她。”顾南枝才回到顾家,顾文鹤就来了,“你不要怕,许是问你与狼群有关的事,你只管如实说就是,为父陪你一起入宫。”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教训 温氏听闻后,也急匆匆赶了过来,“枝枝,我也陪你一起入宫。” 昭华公主本就对枝枝不怀好意,听说她的脸和腿被狼撕咬的不成样子,柔妃可是她的母妃,首辅大人前脚离开京都,后脚她就召枝枝入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对母女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顾南枝看着父亲和嫂嫂,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笑笑道:“父亲,嫂嫂,你们放心吧!我一个人应付得来,只要父兄在,只要顾家在,柔妃就不敢拿我怎么样。” 柔妃派来的人,还在外面候着。 顾南枝换了一身衣裙,在白露和霜降的陪同下,坐上柔妃派来的马车,一路直奔皇宫。 她这边还没有入宫。 谢逆便收到消息,他深敛着眉眼,神色晦暗难辨,一时也不言语,叫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霍岑却是懂他的,此刻大人怕是归心似箭吧! 昭华公主和柔妃这对母女真是不开眼,好好活着不好吗?非去招惹姑娘,大人若是疯起来,连他自个都害怕。 “叫月影卫护好她,至于柔妃和昭华,必要的时候可以先斩后奏,一切以她的安危为重。”谢逆缓缓抬眼,本就深沉的眸子,此刻更是阴沉的一点亮光都没有。 霍岑秒懂,大人这是起了杀心。 顾南枝跟着柳嬷嬷,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宫。 天渐暖,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阴沉下来,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请顾姑娘稍后,老奴先去回禀柔妃娘娘。”柳嬷嬷留下这句话,将她晾在昭阳殿外。 她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 “小姐,柔妃分明是故意的,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眼见天阴的越来越沉,白露有些不忿压低声音道。 如此拙劣的手段,顾南枝早就见得多了,她杏眼微眯,嘴角泛着冷意,淡声道:“既然柔妃娘娘忙的不可开交,咱们也不便打扰。” 语罢,她带着白露和霜降转身就走。 她在这等了半个时辰,已经给足了柔妃面子,但她不会一直给她脸子,这件事就是闹到圣上那里,也无人能挑出她的错处来。 “娘娘都还没有发话,那个顾南枝竟然敢走,她这分明没有把娘娘放在眼里,娘娘该现在怎么办?难道任由她这么离开吗?”她一走,柔妃和昭华公主就收到消息。 “母妃你看到这个小贱人有多猖狂了吧!她这是仗着有谢逆撑腰,就不把母妃放在眼里,母妃你绝不能轻饶了她。”昭华公主咬牙切成道。 柔妃笑了起来,能成功坐上妃位,且平安诞下公主,养育成人,可见她的手段,她扶了扶鬓角,“去给她一点教训,再把人带进来。” 顾南枝带着白露和霜降才走了几步。 柳嬷嬷脸色不悦,带着人追了上来,“大胆,是谁准许你们擅自离开的?竟敢对柔妃娘娘不敬,来人啊!先掌嘴二十,以示小惩大诫。” 她话音一落,一个面色冷厉的嬷嬷大步走到顾南枝面前,扬起巴掌朝她的脸狠狠落下。 ------------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许配 “小姐……”白露和霜降护主心切,两个人冲上去想替她挡下这一巴掌,在宫里她们自然不敢还手的,就见顾南枝一把攥住那个老刁奴的手腕,“不知臣女何时对柔妃娘娘不敬了?柔妃娘娘召我入宫,臣女没有来吗?臣女只是见柔妃娘娘忙于照顾昭华公主,无暇分身,想着为娘娘分忧,今日暂且告退,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对柔妃娘娘不敬了?” 她言语犀利,望向柳嬷嬷,“我并不是昭阳殿的人,也不是柔妃娘娘的下人,你当真要在这里动用私刑吗?听闻柔妃娘娘一贯最是和善,不然圣上也不会取柔之一字,作为娘娘的封号。” 她说着缓缓放开那个老刁奴的手,似笑非笑,“你可知你这一巴掌下去,打的并非是我的脸,而是圣上的颜面,还有柔妃娘娘多年积攒的名声。” 那个老刁奴恶狠狠看着她,高高扬起的巴掌,怎么也落不下去了,一时间她进退两难,只能将求救的目光落在柳嬷嬷身上。 柳嬷嬷也没有想到,她长了一张这么厉害的嘴,好像这一巴掌打下去,竟成了什么天大的事,她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叫人去禀告柔妃。 柔妃听闻后,眼尾的笑意更深,“倒真是个厉害的主,难怪她敢做这休夫第一人,罢了,叫人把她带进来。” 宫里人多嘴杂,在昭阳殿外闹起来也不好看。 昭阳公主极其不满,“母妃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吗?” 柔妃看了她一眼,“你懂什么?等她进了昭阳殿门一关,到时候随便给她按一个罪名,还不是任由我们处置。” “还是母妃考虑的周全。” 柳嬷嬷得了命令,第一时间把顾南枝带到柔妃面前。 “臣女拜见柔妃娘娘,昭华公主!”顾南枝从容不迫上前行礼,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在礼数上绝不能被人拿了错处。 昭华公主躺在床榻上,除了两眼珠子,哪里都动弹不得,顾南枝一进来,她便用死亡的眼神凝视着她,在心里把她凌迟了无数遍。 柔妃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倒是个明艳端庄的美人,她抬手示意顾南枝起身,然后随口道:“听闻顾姑娘在去行宫的途中也遇见狼群了。” 顾南枝低眉顺目,“回娘娘的话是。” 柔妃意有所指,“怎的顾姑娘分毫未伤呢?而本宫的昭华却被伤成了这样?难道皇家的侍卫,还比不上顾家的侍卫吗?” 顾南枝眉眼微动,柔妃这是在试探她呢! 她抬眸对上柔妃的视线,诚惶诚恐道:“回柔妃娘娘的话,顾家的侍卫如何能与皇家的侍卫相提并论,臣女和嫂嫂也险些葬身狼腹,幸而遇见村子里的猎户出来打猎,他常年在山里混迹,懂得如何驱散狼群,臣女和嫂嫂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昭华公主大怒,“你说谎,分明是谢逆救了你。” 顾南枝一脸诧异,“公主从哪里听来这种不实的消息?” 谢逆数次护她,她总要投桃报李才是,她绝不能说出谢逆救她的事来,万一引得圣上忌惮他呢? 昭华公主明知道她在说谎,可她没有证据。 柔妃给了她一个眼神,“昭华不可胡言。” 圣上最是倚重首辅大人,没有证据的事,万不可攀扯他,就连昭华所言,首辅大人与顾南枝有首尾,她也是将信将疑,甚至信少疑多。 若不是还好说,摁死一个顾南枝不难。 若真是如此,她就得慎重考虑,为了一个顾南枝,惹上谢逆值得吗? “顾姑娘倒是个有福气的,本宫看着就十分喜欢。”柔妃一副绵里藏针的模样,她笑得和善,朝顾南枝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去。 “柔妃娘娘谬赞了。”顾南枝几步来到柔妃面前,柔妃亲昵的握住她的手,那瞬间顾南枝生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叫人不寒而栗。 柔妃用长辈打量小辈的目光看着她,看上去一副慈爱的模样,“本宫娘家有个侄儿,前几年原配夫人生产时,没能闯过来,母子全都去了,如今你们两人都是孤身一人,本宫看着你们两人倒是相配,就做主将你许配本宫那个侄儿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祈福 听柔妃这么说,昭华公主差点笑出声来。 她怎么忘了那个堪称畜生的表兄,什么生产时一尸两命?全都是假的,她那个表嫂马上就要生产,却被表兄活活打死,表兄整日无所事事,唯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打女人,每个月都要从他院子里抬出去好几个被打死的女人。 若顾南枝嫁给她这个表兄,拳打脚踢便如家常便饭,她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几天。 顾南枝虽不知道柔妃的侄子是个什么货色,但想也知道她绝没安好心,“多谢柔妃娘娘好意,只是臣女无再嫁之意,此生守着父兄足矣。” “顾南枝,你敢违抗母妃的命令,你难道不要命了吗?母妃说嫁你必须嫁,否则你就是给脸不要脸。” 昭华公主在那狂吠不止,顾南枝只给了她一个余光,真不知道一国公主是怎么做到又毒又蠢的? 柔妃是谁?她是圣上吗?金口玉言,她凭什么不能拒绝? 此刻,柔妃也觉得把这个女儿宠的连脑子都没了,顾家虽不是顶尖的权贵之家,可顾文鹤是御史大夫,他的儿子顾南山是刑部侍郎,不是她想把顾南枝嫁给谁,就能嫁给谁的,方才她那番话不过是试探罢了。 “一次遇人不淑,不代表一直遇人不淑,世上好男儿多的是,顾姑娘真不考虑再嫁了吗?”柔妃脸上一点怒意都没有,她说的极为真诚,瞧着倒像是个和善的长辈。 顾南枝摇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望娘娘见谅,臣女从没考虑过再嫁之事。” “哼!”昭华公主冷哼一声,她张嘴就要说话,柔妃一个眼神扫去,她才不情不愿闭上嘴。 白露和霜降害怕柔妃怪罪顾南枝,可柔妃并没有怪罪她,反而十分惋惜的看着她,“顾姑娘年纪轻轻的,怎得如此想不开,真是可惜了这副好模样。” 顾南枝笑笑没有说话,柔妃这个人佛口蛇心,不得不防,她说的少便错的少。 见她不语,柔妃不死心追问了一句,“顾姑娘真不准备再嫁了吗?” 得到确切答复后,柔妃长叹了一声,她突然放低姿态,“顾姑娘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同样遭遇狼群,昭华九死一生,顾姑娘却安然无恙,本宫有个不情之请,宫中设有佛堂,为了昭华早日康复,本宫想劳烦顾姑娘,在宫里的佛堂斋戒,诵经七日,为昭华祈福。” 她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说着一顿,眼眶一红接着又道:“本宫也知道这有些为难,可谁让本宫身为人母呢?还望顾姑娘成全本宫这一片爱女之心。” 不等顾南枝开口,柔妃对着她盈盈一福,看似在哀求她,实则是在逼她,逼她不得不留在宫里。 顾南枝不知柔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何费尽心机把她留在宫里,难道她想趁机对她下杀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刚才她已经拒绝了柔妃乱点鸳鸯谱,昭华公主不仅是她的女儿,也是圣上的血脉,柔妃话都说到这里,为公主祈福,她能拒绝吗?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磋磨 顾南枝有些迟疑,“柔妃娘娘,后宫乃嫔妃所居之地,外臣之女实不宜留宿宫中,臣女愿前往积云寺,斋戒,诵经一个月,为公主祈福,直到公主康复之后,再返回京都。” 她虽然不能一口拒绝,但可以婉言拒绝不是! 柔妃拍了怕她的手,“这个你无需担忧,本宫差人给圣上说一声也就是了,你安心留在宫里给昭华祈福就好。” 顾南枝抬眸,“娘娘……” 柔妃眼神一凛,“怎的顾姑娘如此推三阻四,是不愿为昭华祈福吗?” 顾南枝最终垂下眉眼,“回娘娘的话,不敢!” “希望顾姑娘能诚心为昭华祈福。”柔妃挥手叫人把顾南枝送去佛堂。 顾南枝一走。 昭华公主一脸不悦,“母妃,你难道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吗?我一定要这个贱人死,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柔妃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昭华,母妃说过你多少次,无论办什么事都切记毛毛躁躁,想除掉一个人,最高明的办法是,借刀杀人。” “母妃若是像你这般莽撞,我们母女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从昭阳殿出来,顾南枝竟然迎面撞上宋凉。 宋凉表现的有些诧异,“顾姑娘,真是巧啊!你怎么也在宫里?” 他挑眉看向顾南枝身后的那几个嬷嬷,接着问道:“你这是准备出宫吗?” 顾南枝垂眼笑笑,“柔妃娘娘留我在宫里佛堂,为昭华公主祈福。” 宋凉一听,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这可是谢思危的心肝宝贝,知道柔妃召她入宫,谢思危立刻叫人给他传信,让他马上入宫,若是保护不好他的心肝宝贝,他就等着从宋御医变成宋公公吧! 他心里腹诽,柔妃母女真不干人事,干什么不好,非得去触碰谢思危的逆鳞。 “那就辛苦顾姑娘了,希望昭华公主早日康复。”他微微颔首,与顾南枝错开身子,带着药童进了昭阳殿。 宫里的佛堂位于西南角,闹中取静,很是偏远。 一路上,都没有遇见几个宫人,柔妃既然把顾南枝留在宫里,自然得差人给顾文鹤说一声。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顾南枝才来到佛堂,她抬眼环顾四周,宫里的佛堂虽然不常用,但日日都有人打扫,瞧着倒也干净。 柳嬷嬷还指派了两个人服侍她,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其中一个就是想对她动手的那个老刁奴,两个人面相不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顾南枝倒也不惧,虽然她身在宫里,但柔妃也不敢光明正大打杀她。 “既是诵经祈福,需得先沐浴焚香,请顾姑娘跟老奴来。”一个嬷嬷领着她去沐浴,佛堂圣地自然是不能住人的,佛堂外有专门供人居住的客房。 沐浴的水准备好之后,顾南枝遣退了那个嬷嬷,让白露和霜降守在外面,她把沐浴所需的东西,一一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宫里害人的法子实在太多了,且叫人防不胜防,她不敢掉以轻心,用沐浴的水打湿帕子,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也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敢沐浴。 沐浴后,她除去所有钗环,换上那身洁净到底的白色衣裙,满身素净进了佛堂。 两个嬷嬷已经在等着她了。 “姑娘请吧!”见她进来,立刻递给她一本心经。 顾南枝垂眸看了一眼,见地上什么都没有,原本放置的蒲团已经被人拿走,她眼底冷光乍闪,这是要她跪在冷硬的地面上念经呢! 瞧,宫里磋磨人的法子可真不少。 白露皱眉,“这地上什么都没有,叫我家小姐怎么跪?” “给公主祈福,心诚才灵,顾姑娘请吧!”柔妃派来的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站在她顾南枝身旁,见她站在那里不动,两个人伸手就去摁她,一个人还抬脚朝她的腿狠狠踹去。 “你们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白露和霜降见此,冲上来护她。 顾南枝给了她们一个眼神,让她们退下,说不定柔妃的目的,就是要逼她们在宫里动手,她冷笑不止,真把她当成泥捏的了。 “是柔妃娘娘让你们这么做的吗?”她做足气势,衣袖一挥,带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香风。 下一秒。 咚的一声。 一个嬷嬷,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个嬷嬷手脚抽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个人像是中风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满目惊恐看着顾南枝,一定是这个小贱人对她们做了什么。 顾南枝眼底拂过一抹笑意,她一脸惊诧,“呀,两位嬷嬷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呀!” ------------ 第一百八十章 反转 暗中,月影卫众人面面相觑,不是说姑娘是个柔弱的,怎么一次两次全无他们动手的机会? 他们总算理解玲珑的心情了,满怀壮志,却无用武之地。 第一次,那个老刁奴妄想打姑娘的时候,还有刚才,即便姑娘不出手,她们也伤不了姑娘分毫。 那两个老嬷嬷可是柔妃的人,柔妃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她一脸震惊,“她们两个怎会突然病了?是真病,还是……” 她们虽不如柳嬷嬷,却也是她身边得力的老人。 “柔妃娘娘,微臣正好有时间,不如让微臣去看看。”那边宋凉已经给昭华公主诊治完,他正愁没机会,这不机会就来了。 柔妃点头,“那就麻烦宋御医了。” 宋凉临走时还不忘嘱咐,“若是公主疼的厉害了,就服用一次药,微臣给公主开的药,一天最多能服用六次。” “母妃,快叫人给我煎药去,我这会身上疼的厉害。”昭华公主本想对柔妃说,这个宋凉不可信,没想到她身上的伤突然疼的厉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柔妃立刻叫人去给她煎药。 佛堂那边,顾南枝还在等着,见来的竟是宋凉,她微微一怔,两个老刁奴罢了,也值得他跑一趟吗? “宋御医。”她微微颔首。 宋凉上前查看那两个老刁奴的情况。 顾南枝面上一派从容。 片刻,宋凉得出结论,“人上了年纪就容易患病,两位嬷嬷这是中风了,叫人抬下去好生养着,至于能恢复到什么样,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两个老刁奴怨毒的看着顾南枝,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几个侍卫上前抬起她们就走。 下台阶的时候,也不知怎的,两个人竟一前一后从简易的木板上摔下来。 “嗯……”那个妄想抽顾南枝耳光的老刁奴,好巧不巧右手腕先着地,咔嚓一声,她脸色煞白,嘴里发出一阵闷哼。 想踹顾南枝的那个老刁奴,脸朝下摔了下来,右腿的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同样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骨头断裂的痛,疼的她们差点昏死过去。 顾南枝眼神微闪,这若是意外,也未免太巧了! 宋凉四下看了一眼,他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递给顾南枝一个瓷瓶。 顾南枝无声看着他,宋御医这是何意? 宋凉笑了笑,无声蠕动唇瓣。 顾南枝顿时捏紧手里的瓷瓶,用眼神询问宋凉,宋御医为何要帮我? 宋凉扬眉一笑,无声道:“受人之托罢了!” 受人之托? 顾南枝望着他的背影,他受的是何人之托? 是谢逆吗? 临走时,宋凉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有趣,真是有趣,谢思危如眼珠一般护着的姑娘,可比他想象中厉害多了。 连他也只是猜测,那两个老东西是中毒了。 柔妃得知她们两人确实中风了,她有些不信,又指派了两个御医,去给她们诊治,没想到得出来的结果竟然一致。 难道真就这么巧合? 她随意摆了摆手,让柳嬷嬷再派两个人去伺候顾南枝。 这一次来的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宫女。 “奴婢玲珑,奴婢浅月拜见姑娘。” 顾南枝目光落在那个叫玲珑的宫女身上,莫名觉得她的眼睛有些熟悉,可那张脸却是陌生的。 白露和霜降对她们全无好感,警惕的看着她们。 谁知道玲珑拿来厚厚的垫子铺在地上,铺了一层还不算完,足足铺了三层,堆起来都到顾南枝的小腿肚了。 主仆三人:“……” 白露用力揉了揉眼,啊这,是她眼花了,还是她产生幻觉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霜降怕她们在垫子里,偷偷藏毒针,她壮着胆子,拿过那些垫子仔细检查了一番。 发现软乎乎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姑娘把这副护膝带上,这样就更不伤腿了。”浅月笑盈盈递上一副护膝,竟是用狐狸毛做的,看上去一片软白。 霜降接过,认真检查过后,给顾南枝系上。 “多谢了。”顾南枝垂眸遮住眼底的疑惑,柔妃的人可不会对她这么好,莫非她们不是柔妃的人? 她缓步上前跪在地上,开始诵经。 玲珑有些心疼,她好好的姑娘呀!竟要跑来宫里受这份罪,她转身给顾南枝倒了一杯茶,“姑娘喝杯茶润润喉。”有她们在,反正也是装装样子。 浅月也没闲着,她端了几盘精致的糕点,“姑娘快晌午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用过午饭后,再为昭华公主祈福也不晚。” 这殷勤周到,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南枝是来皇宫一日游的。 主仆三人再次怀疑起人生来。 “奴婢这会口渴的厉害,这茶让奴婢先喝!” “这糕点看着就好吃,奴婢先替小姐尝尝味。”白露和霜降,一人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一人抓了块云片糕塞进嘴里,速度快到顾南枝都来不及阻止。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接戏 顾南枝知道,她们这是怕茶和糕点里有毒。 可几番暗中观察,玲珑与浅月眼中并无恶意,一个人无论再怎么遮掩,眼睛都骗不了人,她已经可以确定,她们两人对她并未心存恶念。 果然。 “咳……”由于喝的太快,白露被呛了一下,霜降连嚼都没嚼就生吞下那块云片糕,噎的眼里都带了泪。 两人还在忐忑不安等着毒发,没想到齐齐打了一个嗝。 玲珑和浅月噗嗤笑出声来,两个人羞的脸都红了。 “若真有毒怎么办?下一次可不许这样贸然行事了。”顾南枝上前给她们两人拍了拍背。 又过了一会。 “姑娘现在可以吃了吧!”玲珑和浅月两个人十分无语,警惕是好的,但对自己人就不必了。 顾南枝喝了一杯茶,吃了几块糕点,两个人就把午饭给端来,六菜一汤,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午膳后,柔妃差人来看的时候,她正在跪在地上,虔诚的诵读经文。 柔妃的人一走。 白露和霜降立刻上前,扶着顾南枝坐在一旁的软垫上,玲珑顺势接过她手里的经文,浅月把门一关,几个人配合得当。 顾南枝看着她们两人,“你们究竟是谁的人?” 玲珑嘿嘿一笑,“姑娘只需知道我们没有恶意就好。” 顾南枝不再追问,可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人,只手遮天,对她来说,这个人并不难猜测。 谢逆,谢思危…… 是你吗? 是你吧! 顾家。 温氏急得团团转,“什么祈福?柔妃分明别有所图,还有昭华公主也不安好意,把枝枝一个人留在宫里怎么能行?父亲我们得尽快想办法把枝枝接回来才行!” 顾文鹤沉着脸,他这个人一向清正,这会眼里布满寒霜,好一个为公主祈福,这叫他如何进宫,向圣上要人? 他为臣,圣上为君。 怎的他的女儿进宫为公主祈福,还委屈了不成? 蓦地,他眼波一沉,看向温氏,捂着胸口嘴里大声喊着疼,腿一软就往地上坐。 温氏:“……” 她吓坏了,差点没接住顾文鹤的戏。 顾文鹤脸一黑,冲着她眨了眨眼,温氏这才反应过来,“父亲,父亲你怎么了?快请府医过来。” 见这个儿媳还算上道,顾文鹤这才慢悠悠闭上眼。 公主是要紧,但总不能他这个当爹的都快没了,还不叫他的女儿回家吧! 顾家闹得人仰马翻。 一直入了夜,顾南枝还不知道顾文鹤生病的消息。 晚饭的时候,她拿出宋凉给她的瓷瓶看了一眼,不得不说宋凉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用药未免伤身,倒不如用香来得好。 入宫前,她便做足了准备。 “顾姑娘,娘娘吩咐了,为公主祈福自是要尽心尽力才好,诵到子时末方可休息,次日寅时中便得接着诵经,老奴就在这里看着顾姑娘。”晚饭后,柳嬷嬷亲自来了。 若按照她说得来,那可真是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 “是。”顾南枝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柳嬷嬷在,她徐徐念出声来。 玲珑不着痕迹瞪了柳嬷嬷一眼,哼!早晚弄死这个老虔婆,还有柔妃和昭华公主那对贱人。 柳嬷嬷在一旁看着,顾南枝足足念了半个时辰,念的她口干舌燥。 白露心疼极了,她转身给顾南枝倒了一杯茶。 没想到柳嬷嬷竟然不然顾南枝喝,“诵经祈福最讲究的就是心诚,怎能贸然打断?再说了少喝一口茶也渴不死人。” 白露只能退下。 顾南枝感觉面皮有些发烫,她掩下眼底的笑,“嬷嬷说的极是。” 片刻,她抬眼看了霜降一眼。 倏的,霜降满目惊恐看着她,“啊……小姐你怎么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帝王心 白露素来胆小,她红着眼,直接破了音,“小姐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哪样?”顾南枝皱眉,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我就是觉得脸有点烫。” “这里是佛堂圣地,你们这般喧哗成何体统。”柳嬷嬷一脸不耐烦,抬眼朝顾南枝看去。 “啊……有鬼啊!”只见她那张勾人的脸,红的跟涂抹了胭脂一样,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她吓得腿一软,可别是什么传染病,在传染给她,柳嬷嬷吓得连连后退。 白露气呼呼,将她刚才的话尽数还回去,“佛堂圣地,柳嬷嬷你又喧哗什么?” 柳嬷嬷一噎。 “我这会觉得头有点晕,胸口也闷闷的。”顾南枝抚着胸口,她用力摇了摇头,霜降赶紧扶着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呀!小姐你身上好烫。” 她扭头哀求柳嬷嬷,“我家小姐身体不适,求嬷嬷给我家小姐请个御医来。” 柳嬷嬷不敢靠近顾南枝,她撂下一句话,让她们等着,跟身后有鬼追她一样,满目惊恐出了佛堂。 想起张嬷嬷和周嬷嬷就是在这里中风的,她一溜小跑起来。 她一走。 顾南枝便勾唇笑了起来。 白露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面纱,给她覆在脸上,与霜降一左一右扶着她,从佛堂走了出来。 今晚,月色如霜,给她身上镀了一层清辉。 她本就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裙,又轻纱覆面,加之广袖飘飘,此刻宛若从画卷中,走出来的月下仙子。 玲珑和浅月跟在她身后。 倏的,两个人骤然抬眸,望向佛堂外那片梅林。 玲珑伸手扯了扯顾南枝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姑娘,梅林那边有人。” 顾南枝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她脚下一顿,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朝梅林那边望去。 那里一片漆黑,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她并不怀疑玲珑的话,因为她觉察到一道极其隐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淡淡移开目光,接着往前走。 在她踏出佛堂院子的时候。 “你,是何人?”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那片浓黑的阴影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还隐隐藏着几分迫切。 顾南枝抬眼望去,她心头一惊,立刻挣脱开白露和霜降的手,病歪歪的行礼,“臣女拜见陛下。” 这个时候,出现在后宫,他的身份并不难猜测。 她顿了顿,接着又道:“回陛下的话,臣女乃顾文鹤之女,今日柔妃娘娘召臣女入宫,为昭华公主祈福,故而臣女这个时候还留在后宫。” 白露和霜降她们也匆忙行礼。 昭明帝眸色冗长,喜怒难辨,他深深地看着顾南枝,那眼神叫她如芒在背。 他不开口,众人也不敢起身。 “哦,原来是你。”显然昭明帝是知道她的。 顾南枝不动神色松了一口气,就听昭明帝接着又道:“抬起头来。” 她心尖一颤,只能缓缓抬起头来。 轻纱覆面,她那双水波潋滟的杏眼,在月色下蒙了一层细碎的星光,璀璨至极,叫人移不开视线。 昭明帝眸色渐深,“倒是生了一双好眼。” 顾南枝脸色煞白,圣上这是何意?她立刻低垂下眼睑,满身病气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陛下,为公主祈福,实乃臣女的荣幸,可臣女骤感身体不适,浑身滚烫,脸上遍布红疹,唯恐污了陛下耳目,将病气过给宫里一众贵人,求陛下准许臣女出宫。” 说着她控制不住轻咳出声,整个人轻颤不止,似随时倒下一般。 只盼着陛下见她这副模样,能放她立刻出宫。 昭明帝方才就看见,她掩下刘海下的红疹,像是一块绝世美玉蒙上尘埃,叫人不喜,他眉头微蹙,“既身体不适,如何还能出宫。” “陛下……”顾南枝还想说些什么。 昭明帝已经转身,“来人,将她送入太极殿,再传御医来。”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子之威 太极殿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陛下的寝宫…… “陛下圣明,外臣之女怎能入陛下寝宫?此举定会遭人诟病,臣女绝不能毁了陛下一世英名,求陛下放臣女出宫。”顾南枝满目惊慌,她五体伏地。 玲珑跟在她身边最久,她气得恨不得冲上去,剁了那个狗皇帝,见个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美人,都弄到他的后宫里。 也不瞅瞅自己脸上的皱纹,给人家当爹都嫌老。 几个宫人已经抬来步辇。 昭明帝脚下一顿,他回眸看向顾南枝,幽沉的眸子泛着如水的冷意,“你说的对,是朕思虑不周。” 顾南枝还以为陛下同意她出宫了,她嘴角绽开一抹笑意,“陛下圣明。” 昭明帝也笑了起来,“那就封……” “臣女愿意留在太极殿养病。”心底深处的恐惧蔓延开来,仿佛藤蔓缠身,裹挟的她喘不过气来,顾南枝双眸一阵剧烈的震颤,她赶在昭明帝前面,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这便是天子之威! 昭明帝再不看她一眼。 “小姐!”等他离开之后,白露和霜降冲上去,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抬着步辇的宫人,还在一旁候着,她们两个人又惊又恐,开口想说什么,顾南枝一个眼神扫去,她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步辇。 这里可是皇宫,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灭族之祸。 昭阳殿。 柔妃一直寸步不离守着昭华宫中。 直到回到昭阳殿,柳嬷嬷还心有余悸,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柔妃疑惑不解看向她。 听完她的话之后,柔妃不禁皱起眉头,“先是张嬷嬷和周嬷嬷,如今又是她,莫不是她在玩什么把戏?” 她抬眸朝外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 若是坏了她的计划如何是好? “叫人立刻去打探陛下这会在哪里?” 她深敛着眸子,顾南枝既然惹上了昭华,那就必须得死。 便是首辅大人真对她青眼有加又如何? 首辅之上,还有圣上和皇后。 片刻,派出去打探的宫人便去而复返,“娘娘,就在刚才,陛下竟然命人,将顾南枝带回太极殿。” 她话音一落,榻上的昭华公主悠悠转醒,“母妃,顾南枝这个贱人胆敢勾引谢逆不说,现在还敢勾引父皇,她一个嫁过人的破鞋怎么敢?父皇又怎会看上她?” 柔妃挥手遣退了一旁的宫人,她曾在陛下的寝殿,无意间发现一幅画,这才明白为何宫里所有嫔妃,好像长了同一双眼睛。 原来她们全都是别人的影子! 就连皇后都不例外。 可笑吗? 亦或者是可悲! “昭华,她虽然嫁过人,但却是完璧之身。”昭华公主一脸不可置信,柔妃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她还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让她入宫有什么不好,一来可以试探谢逆,二来不用我们动手,自会有人除了她,你不是想让她死吗?这不正好如了你的意。” “母妃,我懂了,这就是你说的借刀杀人。”昭华公主一开口便扯动脸上的伤,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苦苦哀求着柔妃,“母妃,求你了,我不要嫁给沈追,他真的有花柳!” 柔妃垂眸,“你放心,母妃已经叫人去查了,若是……”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宁安宫。 皇后也收到消息,她正在修剪花房送来的花,听着下人的话,她拿着剪刀的手一顿,笑了起来,“顾文鹤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这才刚进宫,就勾走了陛下的魂儿,这些年陛下的性子越发深沉内敛,叫人捉摸不透,都多少年没做过出格的事。” 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接过她手里的剪刀。 皇后接过她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她眼角的笑纹染上几分寒霜,“竟把一个嫁过人的妇人,直接带回太极殿,哦!就是她把自己的夫君给休了吧!这可真是有趣,这宫里怕是马上就要变得热闹起来!” 她的心腹韩嬷嬷悄悄抬眼,“娘娘你不生气吗?” ------------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真是个不中用的 皇后抚了抚鬓边华美冰冷的金步摇,轻笑出声:“本宫有什么好生气的,玉贵妃也好,柔妃也罢,她们再如何蹦跶,也不过是个妾室,妾是什么?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意,别管这宫里有多少女子,本宫永远都是正宫。” 她涂着蔻丹的手指下移,抚过自己眼角的细纹,“这宫里多久没有进新人了,都是些老面孔,莫说陛下,就连本宫都看倦了,多个妹妹有什么不好!” 最重要的是,太子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而陛下已经垂暮,是时候放权给太子,颐养天年了,比如赏个花,养个鸟,或者选几个娇嫩的美人。 这个顾南枝好啊! 她的父亲是谁? 御史大夫顾文鹤,陛下把他的女儿弄进宫,还不得被他指着鼻子骂昏聩。 一个昏君,自该让贤…… 这满朝文武,还有京都权贵,谁不在宫里安插人?真遇到什么事,也不至于变成瞎子和聋子。 顾文鹤亦是如此,他只是装病,又不是真病了,陛下才把顾南枝弄到太极殿,他很快就收到消息。 一时间,他病也顾不得装了,气得嘴都歪了,抬手砸了手里的茶盏,简直七窍生烟。 太极殿那是什么地方? 陛下竟敢把自己的女儿弄到太极殿去。 他和儿子苦哈哈给他卖命还不够,竟把主意打到他的宝贝女儿身上,也不看看他都多大岁数了,啊!他还是不是人? 都怪他过于小心谨慎,怕枝枝前脚入宫,他后脚就病重,显得太过刻意,才想着把这个消息压一压,尽量做的自然做的一点,省得惹陛下猜忌。 “去,立刻叫人给宫里传信,就说我病的只剩一口气,不,只剩半口气,临死前就想看一眼女儿。”百善孝为先,他倒要看看陛下准是不准。 管家前脚刚走。 “父亲,父亲你这是怎么了?”顾南山就回来了,他满身风尘仆仆,下巴一片青黑的胡茬,一脸倦容,一看就知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顾文鹤躺在榻上装病,他抬眼看向顾南山,“你小子还知道回来?你若是再晚回来几天,就可以直接替我操办丧仪了。” 顾南山:“……” 谢狗子不怀好意,故意找了点事把他支出去,想趁机叼走枝枝,偏偏他还不能不去,他心急如焚,一处理好匪盗的事,就马不停蹄赶回来。 “我看父亲,再娶上几房小妾都不碍事。”他还不知道顾南枝入宫的消息,嘴上调侃着,“既然父亲没事,孩儿就先退下了。” 他心里可还记挂着,他娘子与儿子,当然还有枝枝这个妹妹。 顾文鹤就知道这小子,娶了媳妇就忘了老子和妹妹,他心烦的很,生怕陛下不肯放枝枝出宫,“走走走,枝枝今日被柔妃召进宫里,给昭华宫中祈福,这会陛下已经将她带到太极殿。” “想做陛下的大舅哥,你就走!” 顾南山已经走出两步,他骤然回眸,脸如浓墨,“父亲你说什么?” 他虽然不待见谢狗子。 那也是因为他那个人城府太深,唯恐枝枝降不住他。 可若在他与陛下间选个人,做大舅哥,他宁愿选谢狗子,至少他年轻貌美,看着赏心悦目! 顾文鹤黑沉着脸,“怎么出去一趟就变聋了?” 顾南山:“……” 他懂了,妹妹是亲的,他是从路边捡来的。 “谢逆那厮呢?”他厉声问道。 问的顾文鹤一头雾水,现在要紧的是枝枝,管首辅大人干什么,他没好气道:“首辅大人南下查去年赈灾的事了。” 顾南山一甩衣袖,小声逼逼,“真是个不中用的。” 关键的时候他不在,那要他何用? 他问:“父亲准备怎么办?” 顾文鹤说出自己的计划。 顾南山听了直摇头,这个法子若是早些年还管用,可这些年陛下越来越固执己见,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偏执,他还爱惜自己的羽毛吗? 怕是不见得! 那父亲的这个办法,就是无用之功。 “父亲你好好装吧!”语罢,他阴沉着脸转身就走。 顾文鹤怒问,“你去哪里?” 顾南山头也不回,“去想别的办法。” 玲珑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递出去。 宫人们抬着步辇,顾南枝已经被安置在太极殿偏殿,隔壁便是陛下的寝宫。 屋里所用东西无一不精,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在顾南枝眼里这就是一座精致华美的牢笼,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一定要出宫。 得知她竟然被安置在太极殿,宋凉急匆匆赶了过来,进门的时候他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随行的药童扶了他一把。 太极殿全都是陛下的人,任谁也不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顾南枝躺在榻上,四目相对,两人皆无言,他匆匆上前给她诊脉。 “她这是患了何种病症?可要紧?”他才离手,没想到陛下竟然来了。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整整齐齐 宋凉腹诽:陛下现在当真是一点老脸都不要了。 他倒是想把她这点小病,说成天花,瘟疫什么的,吓死狗皇帝,可狗皇帝又不傻,随便召个御医一问,他的脑袋就得搬家。 可她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陛下的寝宫。 否则天一亮,这妃子她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等谢逆那厮回来,一看,他的女人,变成了皇帝老儿的女人,还不得阉了他。 他面上恭敬,“启禀陛下,顾姑娘这是丹毒入体,诱发风邪,需双管齐下,内服汤药,外用药浴,此病恐传染,微臣斗胆清旨将顾姑娘挪到御医院,御医院有专门用来药浴的汤池,与顾姑娘的病情也有利。” “咳咳……”顾南枝适时咳了几声,她撑着病弱的身体,软软跪倒在昭明帝面前,“若真将病气过给陛下,臣女万死也难辞其咎,求陛下允准臣女挪到御医院养病。” 她低垂着眸子,眼神微闪,若早知会遇到陛下,她便会对自己再狠一点,装什么病,直接做出身染天花,或者疫症的模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昭明帝半敛着眸子看着她。 就在那时有宫人来报,“启禀陛下,顾南山急奏,其父顾文鹤下午突然身染恶疾,这会已是命悬一线,求陛下恩准其妹离宫侍疾。” 顾南枝一听,眼泪滚滚而落,“臣女幼年丧母,只剩下父亲,求陛下让臣女出宫,臣女求陛下了……” 她跪在地上,不停的给昭明帝磕头。 “呵……”昭明帝轻笑出声,“顾爱卿今早还好好的,往日身体也硬朗得很,怎得突然就病了?” 顾南枝心里咯噔一声,她伤心欲绝,“陛下有所不知不知,父亲只是表面看着硬朗,这些年他病痛不断,不过强撑着罢了,求陛下放臣女出宫,见父亲一面也好。” 昭明帝喜怒不露看着她,“瞧,你这是都急糊涂了,忘了自己身上都带着病,朕若是让你回去,再将病气过给顾爱卿,加重他的病情岂不是罪过。” 他衣袖一挥,立刻让别的御医去给顾文鹤诊治。 末了,他淡淡瞥了顾南枝一眼,想透过面纱看一眼她的真容,灯下看美人,真是越看越美,特别是那样一双眼睛,“至于你就留在太极殿养病,朕乃真龙天子,何惧区区病气,有朕庇佑,你定能早日康复。” 他说着一顿,眼神幽沉,意味不明,“你何时痊愈,朕便何时许你离宫探望顾文鹤。” 顾南枝满眼惊惧。 陛下说的是离宫探望,而非离宫回家! “陛下,臣女嫁过人,这颗心也许了出去!” 昭明帝居高临下看着她,“无妨,朕最喜欢做有挑战的事。” 担忧,屈辱,不甘的眼泪,从顾南枝眼角滑落,她死死攥着手,双眼通红喃喃道:“父亲,父亲……” 她被困在深宫里,消息闭塞,也不知道父亲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宋凉在一旁写药方。 “宋御医,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求你去顾家看看我父亲。”顾南枝匆忙来到宋凉面前,说着就要给他跪下。 宋凉哪敢让她跪,“顾姑娘不可,等我开好药方,交给药童煎药,趁着回御医院准备药浴的时候,我离宫去一趟顾家,你且安心。” 这会,玲珑都想弑君了。 反正早晚都要杀。 早杀几天,又有什么区别? 顾南枝坐在贵妃榻上,沉默不语盯着殿内的宫灯,她眼神平静,带了一抹狠绝,摸了摸藏在袖兜里的毒药。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便舍了她这条命又如何? 权当作给谢逆铺路了。 这么一想,她倒是变得坦然起来。 沙漏发出沙沙的声音,写好药方之后,宋凉便匆匆离开了。 顾文鹤还在家里翘首以盼,等着顾南枝回来,他万万没想到只等来宫里的御医。 御医看过之后,发现顾大人真的病的很重,命悬一线那种,能不能救回来真两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给顾文鹤施了针,又开了药,便匆匆回宫复命了。 御医一走。 顾文鹤便睁开了眼,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关键时刻谁还没点保命的法宝。 顾南山眼神阴沉,他转身就走,原本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陛下当真叫人失望,他第一次审视,他和父亲效忠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君王。 他配吗? 顾文鹤并没有阻止顾南山,他眼神冷肃,“南山,你只管去做想做的事,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生也好,死也罢,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枝枝。” 顾南山双手负在身后,他脚下一顿,回眸看了顾文鹤一眼,“我知道了父亲。” 为君者若是不仁,明面上他们不能反抗,难道暗地里还不许吗? 夜色如墨。 顾南山早就准备妥当,他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身后跟着数十人。 一行人,才从顾家后门出来,迎面便撞上一个人。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刺客 那个御医刚走,顾文鹤才从榻上起来,就听管家来报,宋凉来了。 他脸一黑,圣上还没完没完了,干脆直接派人来给他收尸算了,他只得重新躺回去,抓起丢在一旁的土豆,匆忙塞在腋下。 很快,宋凉在管家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他一看顾文鹤的脸色,真真吓了一跳,立刻拿出脉枕搭了上去。 片刻,他微微一怔,心里顿时有了谱,没想到顾大人看上去是个耿直的,内里竟也是个鸡贼的,这病装的险些连他都骗过去。 他回眸看了一眼立在身后的管家,压低声音道:“顾大人,是顾姑娘让我来的。” 他话音未落。 “是枝枝让你来的,你见到枝枝了?她在宫里怎么样?有没有受什么委屈?”顾文鹤跟诈尸了一样,他蹭的从榻上坐了起来,换个人都能被他吓一跳。 宋凉嘴角一抽,顾大人就还挺可爱的。 “顾姑娘一切都好,就是担心顾大人的身体。”他说的顾文鹤都红了眼眶,他真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宫里,把枝枝抢回来。 “顾大人放心,顾姑娘用了点小计策,今晚我会带着药童,在太极殿守着她。”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虽然还是在太极殿,但说出去总归好听一点。 至于明天…… 他不信谢思危会什么都不做。 这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以他那疯癫的劲儿,若是收到消息,怕是恨不得把整个皇宫都给夷为平地! 太极殿。 昭明帝已经歇下。 偏殿里。 所有人都陪顾南枝一起熬着,白露和霜降伤心的默默垂泪,玲珑和浅月则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吱呀一声,门开了, 白露和霜降立刻护在顾南枝前面,众人齐齐望向门口。 见来的是宋凉,顾南枝眼眶一红,她刚要开口,兀的沉默下去,得小心隔墙有耳。 宋凉知道她想问什么,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嘴角带笑,冲着顾南枝微微颔首。 顾南枝当即读懂他的意思。 父亲没事…… 她忍不住喜极而泣,向宋凉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药浴所需的东西已经准备好。 宋凉扭头朝外看了一眼,再有两个多时辰,天就该亮了。 白露和霜降扶着顾南枝,准备去泡药浴。 蓦地,皇宫一角,一阵火光冲天而起。 “那是?”顾南枝正好盯着窗户外面看,她双眸微怔,推开白露和霜降的手,匆匆朝门偏殿口走去。 “小姐怎么了?”白露和霜降疑惑不解跟在她身后。 宋凉也发现端倪。 一行人全都站在偏殿门口,火光照亮所有人的脸。 “从方位分辨,起火的应该是昭华公主的昭阳殿。”宋凉遥遥望着那片火光说道,倏的,他心中一动,莫非是…… 顾南枝心里也多了几分畅快,若非柔妃,她绝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处境,佛堂那么偏远,陛下怎会出现在那里?她不信这是巧合。 “不好了,昭阳殿走水了,快来人啊!”寂寂深夜,一声惊呼划破长空。 很快,太极殿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有人来禀告陛下。 玲珑盯着那片火光,咧嘴一笑,火烧昭阳殿,生烤那对贱人母女她喜欢! 放眼天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整个昭阳殿都起火了,火势之大,照亮了半边天。 很多禁军都被临时抽调,赶去昭阳殿救火,整个皇宫都乱了起来。 宋凉侧目看了顾南枝一眼,心道:谢思危真是疯了! 没想到更疯狂的还在后面。 顾南枝转身准备回去。 就在那时,一阵风吹来。 “呼……”整个太极殿的宫灯,尽数熄灭,众人全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剩天上那一点微弱的月光。 顾南枝心中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玲珑和浅月一前一后,将她护在中间。 宋凉嘶了一声,往她身边挪了挪。 众人全都戒备的盯着外面。 守夜的侍卫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已经有人拿着火折子去点宫灯。 “噗嗤……”就在那时,无边夜色中,划过几道亮色,暗红的血喷洒开来,几个侍卫双眼滚圆,直挺挺的朝后倒下。 风一吹,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啊!不好,有刺客,快保护陛下!”有侍卫惊恐出声,他这一声惊呼,瞬间将整个皇宫搅的更乱。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刺杀 玲珑和浅月一前一后护着顾南枝,一行人退回偏殿。 虽然知道如此兴师动众,不可能是冲着她来的,顾南枝还是暗暗攥紧手里的毒药。 这个时候去点灯,无疑会变成靶子,一行人全都站在黑暗里。 外面刀光剑影。 刺客近在咫尺,昭明帝已经被惊醒。 “放肆,竟敢来行刺朕,朕就坐在这里等着,看看他们可能伤到朕分毫!”一道沉稳冷厉的声音,清晰的落入顾南枝耳中。 其他人也听的一清二楚。 玲珑脸上噙着一抹冷笑,狗皇帝,等着瞧,一会有你哭的时候。 片刻。 那道冷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都这个时候了,昭明帝竟然还惦记着顾南枝,“传令下去,把顾文鹤的女儿保护好,切记她的脸和眼睛,若是有分毫的损伤,就让那些废物提头来见。” 顾南枝自然听到了,她双眼蒙上一层寒霜,第一次见面,陛下自然不可能对她有情,这是把她当成别人的替身了。 为君者若是不仁…… 她突然理解,上一世谢逆为何要这么做了。 屠戮皇族,颠覆皇权,连她都起了这个念想,她只盼着这一天尽快到来。 偏殿的门紧闭着,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虽然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听着兵刃相交的声音,还有那一声声闷哼,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也能想象到外面的战况有多激烈。 昭明帝已经叫人点燃宫灯,他满身威严,不怒自威,端坐于外殿正中的龙椅上,手里还握了一杯茶,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他执掌江山多年,屁股下坐着这张人人都想要的龙椅,这些年遭遇的暗杀,比他宠幸过的嫔妃还要多,可他还不是好好的活到今日,有什么可怕的。 “漫漫长夜,甚是无趣,去,拿一副棋子来。” 一旁的宫人,很快呈上一副玉石打磨的棋子。 昭明帝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 殿内一众宫人战战兢兢,偌大的寝殿,唯有棋子落下的声音。 他在里面镇定自若,全然不知外面的侍卫如何惊慌,守在太极殿的这些侍卫,根本不是寻常的侍卫,全都是他专门训练出来的银龙卫,他们从小便接受训练,学的便是如何杀人,随便一个都能以一当十,可以说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 这些年护卫他的安危,从没有出过一点纰漏。 这一次来的刺客并不多,统共只有二十几个人。 可就是这二十几个人,逼得银龙卫步步后退不说,手起刀落便有侍卫倒下,不过片刻,银龙卫便折损了三分之一。 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砰的一声! 一个银龙卫狠狠撞在大殿的门上,鲜血喷洒出来,投下一片暗色。 寝殿内一众宫人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护在昭明帝面前。 昭明帝面带不悦,他缓缓抬头,声音冷肃,“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等这次过后,看来得让他们接受更严苛的训练。 刀光剑影带起一片片血色,喊杀声不停。 昭明帝收回视线,他才落下一子。 “轰……”大殿的门突然开了,一股腥甜刺鼻的风灌了进来,宫灯摇曳,光线忽明忽暗。 下一秒。 砰! 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从外面飞了进来,就落在昭明帝脚下。 昭明帝抬眼一看,死的竟然是银龙卫首领,他可是银龙卫中,最厉害的那一个人。 他眼神一沉,抬眼朝外面望去,只见银龙卫已所剩无几,全都以自己的身躯挡在大殿门口,还在负隅顽抗,不过败势已现,在这样下去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怎么会这样? 昭明帝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慌乱。 偏殿,众人听的一清二楚,正殿的门已经被破开。 顾南枝眼神一亮,若是今日陛下遭遇不测,岂不是对谢逆很有利! 宋凉嘿嘿一笑,这会狗皇帝怎么不得瑟了,是不是已经吓傻了? 玲珑这会手有点痒,倒不是想杀人,就是想用力鼓个掌! 银龙卫还在与那些刺客打斗。 只见一人手持弓箭,步履从容,仿若闲庭漫步,从一众刺客身后走了出来。 清霜挥洒,他一身宽大的黑色衣袍,头上带着松垮的帽子,面上覆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幽如深渊的眸子。 他银色的面具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寒光。 晃得昭明帝眼前一花,不受控制眯起眼睛来。 “嗖……”就在那时一支利箭破风而来,带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快,护驾……”幽光闪烁的箭矢,穿过剩下的银龙卫,直逼寝殿内。 昭明帝不禁绷紧身子。 都不用他开口,一个宫人冲上去挡在他身后,鲜血飞溅,眨眼之间,那个宫人倒在他面前,有一滴温热的血,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指尖微颤。 射箭的黑衣人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他瞄准昭明帝,再次弯弓搭箭。 昭明帝瞳孔一阵轻颤。 “嗖嗖……”在箭射出的那一瞬,黑衣人突然改变方向,这一次两箭齐发。 冷厉的风声划过。 两个宫人倒在昭明帝面前,外面的银龙卫自顾不暇,根本脱不开身,殿内又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 “你是何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你可知弑君的下场,若朕有丁点损伤,你满门皆难逃一死,朕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离开,朕保证既往不咎。” 黑衣人轻嗤出声,他的声音像是被沙石磨砺过,阴沉难辨,“呵,陛下也会怕?可惜已经晚了!” 说话间,他再次弯弓搭箭。 “嗖嗖嗖……”这一次,是三箭齐发。 殿内只剩下三个宫人,他们不敢有丝毫犹豫,冲上去护在昭明帝面前。 “噗嗤!”利刃穿过皮肉的声音响起,三个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放肆。”昭明帝抬手重重一拍,桌案上的棋子散落一地,黑子白子乱成一片,一如他那颗慌乱的心。 “陛下,现在该你了!”黑衣人邪魅一笑,他抬手弯弓,准确无误瞄准昭明帝的头颅。 昭明帝的声音再不复刚才那般沉稳,“快来人护驾!” 可这一刻,大殿内只剩下他一人,银龙卫又被外面的刺客拖住,还有谁能护他呢? 眼见黑衣人就要射出手里的箭,昭明帝眼神一阵剧烈的震颤,“住手,不管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偏殿内,针落可闻,顾南枝在内,所有人都激动起来,陛下这是认输了吗? 很多时候,输便代表着死! “我想要什么?”箭将要射出的时候,黑衣人突然下移瞄准昭明帝的胸口,“我只对陛下这条命感兴趣,就是不知陛下肯不肯给?” “嗖!”他话音落下,手里的箭一闪而过。 一点细碎的亮光,在昭明帝眼中不断放大,他起身就要躲,只是已经晚了。 “噗……”幽光闪烁的箭穿透他的胸口,竟将他钉在一旁的柱子上,可见黑衣人用了多大的力道,黑色的血顺着柱子蜿蜒而下。 黑衣人目光一扫,落在偏殿,他一手持弓,一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朝偏殿走去。 听着隔壁没了动静。 宋凉暗暗咂舌,“莫不是陛下已经驾崩了?” 玲珑点头,“很有可能。” 浅月,“那我们要不要先哭一嗓子?” 顾南枝侧目看向他们几人,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没见白露和霜降吓得脸都白了,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好吗? 为何她身边尽是些不怎么正常的人?! 随着一阵脚步声临近,她才把藏在袖兜里的毒药,全都捏在手里。 “吱呀!”倏的,偏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宫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玲珑和浅月上前一步,挡在顾南枝面前,两个人眼里皆带了厉色。 白露和霜降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 宋凉猫猫祟祟躲在她身后,只探出个脑袋来,这也怨不得他,谁让他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御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万一不是他猜测的那人,那他岂不是得死! 顾南枝心里也紧张的很,她捏着毒药的手微微发颤,脸上带着狠绝,与他们同时抬头朝偏殿门口看去。 如水的月光倾泻。 一道被拉的修长的黑色身影,映入众人眼帘之中,他像是暗夜之神,周身萦绕着凌厉的杀伐之气,许是刚杀过人的缘故,随着他的步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衣袍中,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唯有那双清寒如霜,浓稠如墨的眼睛露在外面。 好熟悉的一双眼睛! 顾南枝心尖一颤,暗夜中那双璀璨如星子般的眼睛徒然睁大。 是他!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进宫行刺陛下的竟然是他…… 玲珑和浅月笑了起来。 宋凉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猜错,想到自己还躲在顾南枝身后,有那么一点不像话。 “快保护顾姑娘,誓死保护顾姑娘!”他一个箭步从顾南枝身后冲了出来,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朝那个黑衣男子杀了过去。 顾南枝被他弄得满脸诧异,难道宋凉没有认出他是谁吗? 玲珑和浅月也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哎!现在该帮谁呢? 怎料,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宋凉才冲出去没几步,离黑衣男子着实还有一段距离,众人瞧的分明,黑衣人什么都还没做呢! “啊……”突然宋凉身子一僵,他仿佛受到什么重创一样,一手捂着胸口,嘴里大喊着,“你们一定要替我报仇啊!” 然后身子一歪,像是慢镜头一样,缓缓倒在地上,估计都没有摔疼。 一时间。 顾南枝:“……” 玲珑,“……” 浅月,“……” 就连黑衣男子都微微怔了一下。 旋即,玲珑和浅月对视一眼,两人灵光一闪,突然明白宋凉为何要这么做了,这人虽然不能打,但脑子却委实好使。 “不管你是何人,想伤害姑娘,得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两人一前一后,齐齐动手。 顾南枝倏的一惊,她刚要出声阻止她们两人,就见她们两个也和宋凉一样,连黑衣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啊……”玲珑的演技比宋凉的还要浮夸,她头一歪,斜着倒在地上。 浅月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她嘴里发出一声闷哼,面朝下慢悠悠躺在地上。 顾南枝眼神微闪,难道玲珑和浅月也是他的人?! 白露和霜降怕的要命,她们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什么事,只见宋凉他们全都倒在地上,还以为他们全都死了。 再看那个黑衣人离她们家小姐,已经近在咫尺。 “小姐别怕,奴婢们一定会保护好小姐的。”她们声音中染了哭腔,嘴里大声尖叫着朝那个黑衣人扑了过去。 “白露,霜降回来……”顾南枝想要阻止她们,已经晚了,两个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显然打算要把命给舍出去。 眼见黑衣人朝她们两个人抬起手来。 顾南枝神色慌张,“不要伤害她们。” 黑衣人抬眼朝她看来,抬手将白露和霜降打晕。 见他只是把她们两个打晕,顾南枝总算松了一口气。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她全然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不躲不闪只定睛望着他。 “要劳烦姑娘送我出宫了。”他的眼眸亦深深的望着她,吐出来的话无比沙哑,顾南枝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只见他抬手圈主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拿了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顾南枝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要以她为质,迫使宫里那些侍卫放人。 明明他做的是挟持之事,可不管是那把匕首,还有他温热的手掌,都没有伤到她分毫,她甚至在他这一连串的动作中,捕捉到一抹如水的温柔。 “都住手,放我们离开,否则……”他带着顾南枝出现在银龙卫前,正在与刺客打斗的银龙卫蓦地停了下来。 “陛下,陛下……”他们朝大殿看了一眼,想要冲进去查看昭明帝的情况,奈何那些刺客缠得他们根本脱不开身,更别提他们现在还挟持了顾姑娘。 “不,不要,求求你们救救我……”顾南枝满目惊恐,她泪眼模糊,苦苦哀求着那些剩下的银龙卫。 这到底是在皇宫,他们占了主场的优势。 就在那时援军已到。 无数弓箭手将他们团团围住,星星点点的寒光闪烁,杀气逼人。 为数不多的银龙卫看着顾南枝,想起昭明帝的命令,他们回眸看了一眼,还被钉在柱子上的昭明帝,很快做出选择,当务之急是救陛下。 “全都后退,放他们离开,千万不要伤到顾姑娘。”银龙卫副首领沉声说道。 剩下的银龙卫立刻分成两拨。 “快传御医。”几个人冲进大殿,小心翼翼将昭明帝从柱子上弄下来,其中一人抬手探了探,见他还有点微弱的呼吸,立刻扭头大声喊道。 昭阳殿的火还没有扑灭。 一众黑衣刺客护在四周,黑衣人带着顾南枝从容不迫退出太极殿。 另一波银龙卫紧跟在后,他们步步紧逼,弓箭手更是如影随形,因为顾南枝在黑衣人手里,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半个时辰后,黑衣人带着顾南枝,光明正大从皇宫正门走了出来。 数千弓箭手立于高高的城楼上,全都弯弓搭箭瞄准他们,只要稍微勾动手指,就能将他们射成筛子。 “现在你已经安全出宫,我命令你立刻放了顾姑娘,否则你们休想活着离开这里。”银龙卫副首领厉声说道。 黑衣人嗤笑一声:“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砰砰砰……”他话音落地,几声巨响之后,白色的烟雾升腾,一时间,他们什么都看不清楚。 “大人,要不要立刻放箭射杀他们?”一旁的弓箭手问道,虽然看不清楚,但他们这么多人,就是闭着眼也能把他们全都射杀。 “万不可轻举妄动!”行刺陛下的刺客要抓,但顾姑娘也要救。 等浓烟散去,宫门口已经空无一人,那些刺客就像平地消失了一样。 银龙卫副首领大怒,“立刻封锁各处城门,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些刺客,把顾姑娘救回来。” 这可关系着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黑衣人带着顾南枝几个纵身,来到一出偏僻的巷子,这里早有马车候着。 他带着顾南枝上了马车。 马车里焚着香,小几上煮着茶,茶香四溢,还摆着几样精致的糕点,黑衣男子抬手倒了一杯茶,放在顾南枝面前。 这怎么看都不像人质该有的待遇。 两个人离得很近,顾南枝目不转睛看着他,她心念一动,抬手落在他脸上的面具,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她这才缓缓取下那张银色的面具。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是为了救我吗 顾家。 见顾南山竟然回来了。 “枝枝呢?你把枝枝救回来没有?”顾文鹤伸长了脖子,朝他身后看去。 见他身后空无一人,他的脸一垮了,“枝枝人呢?你不是说已经想到办法,一定能救出枝枝吗?” 知子莫若父。 陛下一意孤行,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去皇宫劫人了。 难道他没去? 还是说失败了,不对呀!这也没见他受伤呀?若是失败了,他定会负伤归来。 听他这么问,顾南山就知道,父亲已经猜到他要去做什么,难道父亲真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父亲,就在刚刚陛下遇刺!” 顾文鹤心里一激动,差点忍不住拍掌叫好。 好小子,这谁干的? 若叫他知道,他定要以厚礼谢之! 瞧瞧,这报应来的快不快? 他张嘴想问,陛下驾崩了没有,转念一想,若是陛下真驾崩了,宫里肯定会敲响丧钟,然而他并没有听到丧钟。 一时间,他有些沮丧。 当即决定,谢礼不备那么厚了。 “枝枝呢?枝枝也在太极殿,她有没有出什么事?”蓦地,顾文鹤突然想到一件事,心一时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死就死了,可别连累他的女儿才好。 “陛下身受重伤,这会生死不明。”顾文鹤冷冷瞪了他一眼,谁问陛下了,他问的是枝枝。 顾南山怕他一时接受不了,顿了顿,给了他一个缓冲才道:“枝枝被刺客掳走了。” “你说什么?”顾文鹤一听捂着胸口就往后倒,这会是真的,他冲着顾南山吼道:“那你还不快去救枝枝!”真是气死他了。 顾南山:“……” 这叫他怎么说? 他确实如父亲所想,准备带人混进宫里,把枝枝救出来,因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在太极殿过夜。 没想到他带着人才出门,就被人拦住了。 已经有人抢先一步。 “父亲,你别担心,那些刺客是冲着陛下去的,挟持枝枝也只是为了出宫,他们不会伤害枝枝的。”提起这个他心里就憋屈的很。 “连陛下都敢刺杀的亡命之徒,枝枝落在他们手里,还能有个好?你不去救人,我去。”顾文鹤撑着身子就要往外走。 顾南山赶紧拦下他,“父亲你信我,难道我就不关心枝枝了吗?现在还不到你露面的时候,不然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的病是装的,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他好说歹说总算劝住顾文鹤,“即便那些人不会伤害枝枝,可枝枝落在他们手里,还有一点名声可言吗?日后谁还敢娶她?” 他越说越气。 顾南山眼底冒出一股邪火,他语气不善,却不是对顾文鹤,“父亲这你就放心吧!你且等着,到时候自有人,上门哭着喊着要娶枝枝。” 顾文鹤不信,“那他可是有什么隐疾,或者什么毛病,咱们枝枝可不能嫁给这种人?” 顾南山暗暗咬牙,“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狗了些。” 顾文鹤:“什么?这可不行,万万不行……” 顾南山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只希望那小子上门提亲的时候,父亲也能反对的如此坚决,不给他一丝可趁之机。 宫里乱作一团。 柔妃和昭华公主已经被救出来,母女两人伤的极重,柔妃被烧伤了脸,背上也被灼的不能样子,她一个后宫嫔妃,在宫里生存靠的就是这张脸,毁容对她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 昭华公主伤上加伤,到底捡回一条命来。 被救出来的时候,母女两人都被浓烟给呛晕了,这会御医正在极力救治她们。 听闻陛下遇刺,身受重伤,皇后与太子匆匆赶来太极殿。 见昭明帝气若游丝躺在榻上,皇后心中一动,若是陛下就此归天该有多好。 太子也难掩兴奋,太子的宝座坐久了,就想试试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惜父皇迟迟不肯让位。 “陛下伤势如何,可要紧?”皇后假惺惺问道。 几位御医十分惶恐,不敢隐瞒,“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陛下伤势十分凶险,只差毫厘便伤到心脉,幸好偏移了一点,不过陛下整个人都被贯穿,伤势过重,臣等只能尽力医治。” “儿臣和母后都不能没有父皇,父皇你千万不能有事呀!”太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痛彻心扉。 皇后也连连抹泪。 至于真伤心,还是假伤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陛下重伤,命悬一线,太子监国顺理成章,他立即下令召集文武百官入宫议事。 皇后缓了缓神才想起顾南枝。 得知顾南枝竟然被那些刺客给掳走了,她不禁皱起眉头,人是在宫里丢的,以顾文鹤和顾南山的性子,这人非得找回来不可。 她立刻下令加派人手,无论如何也要把顾南枝救回来。 银色的面具移开,果然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顾南枝一点也不意外,她指尖轻颤不止,捏着那张残留着他体温的面具,眼睛里像是含了揉碎的桃花,一片绯红,“大人此番冒险入宫,是为了救我吗?” ------------ 第一百九十章 错过 在宫里,一见他这双清冷如玉的眼睛,她便认出他来。 震惊之余,她更多的是不解。 明明前世他不曾做过,这种入宫行刺的事。 这一世,他为何要冒险行刺陛下? 若说变故,唯一的变故,就是她在宫里。 这个时候,他分明该在南下的路上,按照他出发的时间来算,想要赶回来,最少需要五六个时辰,这也就是说,他早在回来的路上! “先喝杯茶压压惊。”谢逆睨了一眼她手边的茶,见小姑娘乖乖的端起茶,小口小口抿了起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红润。 他轻笑出声:“我以为顾姑娘会问我,为何要入宫行刺圣上?”毕竟这个时候,他在人前装的很好,谁见了不称他一声君子! 顾南枝早知道他想弑君,也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执拗的看着谢逆,这会她整个人纠结的很,既想听到他的答案,又怕听到他的答案。 她这个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只外表看着是好的,内里一片狼藉,前世受过的那些伤害,哪怕重新来过,也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她不敢去相信别人,也不敢再轻易付出什么。 若是……他此番冒这么大的风险入宫,只为了救她,她拿什么去回报他? 谢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松散,“不是顾姑娘救了我吗?” 知道她在宫里寝食难安,他特意叫人备了几样可口的点心。 是这样吗? 顾南枝抬眼定睛看着他。 “ 明明是顾姑娘助我脱险出宫,这可如何是好,我又欠了顾姑娘一个这么大的恩情……”不如,不如,我以身相许可好? 他喉结滚动,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来。 得知她入宫之后,纵然他百般安排,把能想到的都做了,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宫里变数太多了,尤其这些年那个人变得越来越多专横独断。 他当即安排了替身,入夜时分便回到京都。 没有人知道,当他收到玲珑的消息,得知她进了太极殿,愤怒之余,他害怕到整个人战栗不止。她看着软绵,却是个性子刚毅的,宁折不弯,她身后站着整个顾家,为了顾家,她不会反抗,真到了那一步,她只会杀了自己! 他拢了拢衣袖,把还在轻颤的手指,尽数藏在宽大的衣袖中。 那一刻,他恨不得将整个皇宫都夷为平地。 他算什么东西? 也敢把那些肮脏的心思放在她身上。 “大人……”顾南枝不信他这番说辞,假如他真想杀陛下,明明有很多办法,根本不用选这种冒进法子,堂而皇之入宫行刺陛下,以他的谋算,怕是只有疯了才会这么做。 他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她知道,他这么做,全是为了救她! 可他却什么不肯说。 入宫行刺陛下,哪怕是他,稍有不慎,也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想问他,满身血海深仇,还有多年谋划与隐忍,都不重要了吗? “终究是我连累顾姑娘了,今夜一过,顾姑娘怕是再无名声可言。”谢逆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他缓缓攥紧手指,时间太过仓促,她在宫里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变故,他不敢去赌,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快最好的办法。 只是终究毁了她名声! 顾南枝笑了起来,“大人说笑了,从我休夫的那一刻起,还有名声可言吗?” 谢逆沉默不语看着她,心里泛起疼来,如同针扎一样,哪怕巧言善辩如他,此刻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大人在乎那些虚名吗?” 谢逆摇头,“那些虚名要来何用,不过是负累罢了。” 他说着顿了顿,“你无需去在意别人的目光,也无需去管别人如何议论,你就是你,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 谢逆说的格外认真。 “真想不到大人也会安慰人!”顾南枝眉眼一松,带了几分揶揄,她活了两辈子,若是再被这些虚名所累,还不如一头撞死。 名声什么的,她根本不在乎。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圣上,圣上会……”死吗? 那个字终究不大好说。 谢逆没有隐瞒,“死倒是不会,只不过会让他吃些苦头罢了。” 他眼底压着一抹厉色,死太便宜他了,所以瞄准的时候,他故意偏移了一点,所以他伤势看着重,却不致命。 惊吓到他的小姑娘,他总要先讨一些利息。 听到他这么一说,顾南枝顿时忧心起来,陛下已经对她动了心思,又岂会轻易放过她? 谢逆焉能不知她在害怕什么,他语气放柔,“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我自有打算,只不过得委屈你跟我待上几日,最多五日,到时候你自可归家。” 归家二字,他咬的极重。 顾南枝有些不敢相信,“我真能回家吗?” 要知道圣意不可违! “能!”谢逆掷地有声。 这一个字落在顾南枝耳朵里,宛若天籁之音,她紧绷的那根弦一松,人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谢逆知道她累了,第一次入宫,便遇见这种事,换做旁人,怕是早就吓坏了。 “累了就闭上眼休息一会,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好。”顾南枝打起精神看了他一眼,然后趴在矮几上,懒懒合上眼。 很快,便传来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她怕! 谢逆比她更怕! 等她睡着之后,谢逆才不在意压抑自己的眼神,他眼神炽热,一眼不错看着眼前的人儿,直到此刻他依旧心有余悸。 他嗓音低沉,“枝枝,枝枝,还好你安然无恙……” 不然他真的会疯。 这一世,报仇与夺回那个位置,已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他已经错过一次,绝不会一错再错……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她知道了 陛下遇刺,街上到处都是巡城司与禁卫军的人,他们正在挨家挨户搜查,比上一次谢逆闹出来的动静还要大。 远远看去,他们手里的火把连成一条长长的火龙,照亮一张张冷厉的面孔。 闹得整个京都都不得安生。 顾南山还在顾文鹤房里守着,以陛下的性子,定会在文武百官家中安插人,父亲这病既然装上了,就得装的像模像样才行。 今晚,他并没有见到谢逆本人,他只派了一个属下,故而他并不知道谢逆的完整计划,这会心里难免担忧。 入宫救人是难。 但难上加难的是,后续该怎么做,这件事又该如何收尾? 躲避追兵,谢狗子肯定没有问题,只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该如何让枝枝光明正大回家? 若还是回到宫里,亦或者从此东躲西藏,那他进宫救人还有什么意义? “砰砰砰……”正当他在为此事犯愁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敲门声,父子两人对视一眼。 很快管家就来报,禁卫军的人来搜查刺客。 顾文鹤听闻后冷哼一声,“我还没去找他们要女儿呢!怎么他们这是怀疑我窝藏刺客吗?” 顾南山让他躺好,尽量装的像一点,这点小事交给他来应付就好。 他原以为禁卫军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他们将顾家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了个遍,目送他们离开之后,他双眼微眯,唇畔掠过一抹冷笑。 如今太子监国。 怎么他这是怀疑那些刺客出自顾家之手吗? 若不是谢狗子抢先一步,他这么怀疑也没错。 谢狗子可真是狗胆包天,他还以为他只是进宫救人,没想到他竟然敢射杀陛下!!! 马车停在谢家后门。 “大人,到了。”霍岑一直跟在他身边,太显眼了,京都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现在近身保护他的是吟风,他四下扫了一眼,才压低声音说道。 谢逆神色温柔,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顾南枝,他眉眼多了一抹宠溺,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哪怕明面上他并不在府中,禁卫军与巡城司的人,也绝不敢来他的府邸搜查。 吟风上前敲门,管家匆匆而来。 谢逆抱着顾南枝,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小的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命人将流云轩收拾干净。”谢逆用宽大的披风,将顾南枝遮的严严实实,管家悄悄抬眼,饶是看不见她的模样,也知道大人怀里抱着一个女子,他忍不住侧过脸去,偷偷抹了一把泪。 这可真是太好了。 可喜可贺,他家大人总算开窍了。 这么多年,有多少女子对他家大人投怀送抱,可他家大人从不曾多看一眼,家里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搞得他还以为,他家大人准备和那些永远办不完的公务,拜个堂,然后再生一堆小公务…… 流云轩可是离大人居所最近的院子。 想来这位一定是大人心仪的女子,其实叫他看,顾姑娘就很好,细心周到,性子也好,模样就更不用说了,倒是可惜了…… 流云轩里焕然一新。 谢逆动作轻柔把她放在榻上,弯腰给她脱掉脚上的珍珠绣鞋,他蹙眉看了一眼鞋上那颗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珍珠,拉过一旁的锦被给她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离开。 而是坐在榻边,用轻软的目光,细细描绘着她的睡颜。 直到这一刻,他那颗紧绷的心才渐渐平稳。 这一生,他所求不多,惟愿睁开眼是她,闭上眼也是她。 晨光微曦。 果然,禁卫军的人也搜查到谢家。 管家睡眼惺忪打开门,他们只询问了几句便离开了。 不怪人人都想要,这就是权势! 因着还有事要处理,谢逆只陪了顾南枝一会便离开了。 他一走,顾南枝便睁开了眼。 其实早在谢逆把她抱下马车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刚刚为她做的那些事,她都知道。 堂堂一国首辅,竟屈尊降贵亲自给她脱鞋,那一刻无人知晓她心里的震撼。 她就是再傻,也知晓他的心意。 谢逆怎么会对她…… 他什么时候竟然起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想到谢逆为她做过的那些事,她鼻子一酸,背过身将脸埋在锦被里,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下来,她的声音闷闷的,“谢逆,你骗我……” 他还敢说,不是因为她,才入宫行刺陛下的。 谢逆,谢思危…… 她究竟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谢逆回到书房,奋笔疾书,待信写好之后,立刻叫人送出去。 然后,他目光落在吟风身上,稍做沉吟,片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南山一夜未眠,他洗了把脸,准备亲自去打探一下消息,哪怕知道枝枝与谢逆在一起,他还是放心不下。 没想到他才走到前院,就收到谢逆的信。 他打开一目十行,然后笑了起来。 这个谢思危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狗。 “父亲,走,来活了,你这病装的总算有用武之地了,今日你可要好好表现呀!”他回屋给顾文鹤说了一声,顾文鹤都还没问清楚,他想干什么,顾南山叫人抬起他就走。 见他精神抖擞睁着眼,“父亲,快闭上眼,你这样可不行,若是穿帮了,咱们都得人头落地。” 吓得顾文鹤赶紧闭上眼。 昭明帝还昏迷不醒,今日太子监国,文武百官并未上朝,太子只召见了几位辅政大臣,几个人正在御书房议事。 就在那时有侍卫匆匆来报,“启禀太子殿下,刑部侍郎顾南山与御史大人,在宫门口跪着,声泪俱下讨要他们顾家的女儿!这会宫门口已经围了很多百姓,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赎金 太子本就有些焦头烂额,一听这话,他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不是说顾文鹤病重吗?这个时候他们闹什么闹?” 前来报信的侍卫,“御史大人确实病重,这会人还昏迷不醒,是刑部侍郎叫人把他抬过来的。说父亲病重,只想见女儿一面,身为人子不能不孝,求太子殿下成全。” 太子将手里的奏折,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这个顾南山没事添什么乱子,“去告诉顾南山,他妹妹被行刺父皇的刺客掳走了,等捉到刺客,把人救回来之后,孤自会让他们父女团聚,让他赶紧把顾文鹤带回去,省得死在宫门口晦气。” “诺。”那个侍卫领命就走。 在御书房议事的几位大臣,只觉得心寒,顾姑娘是在皇宫里被刺客掳走的,说白了是被陛下连累,太子怎么能这么说?未免太薄情寡义! 几个人暗戳戳递了个眼神。 不是说太子最是仁善吗? 这仁善在哪里? 是被狗吃了,还是他现在懒得装了? 宫门口。 顾文鹤躺在简易的木架子上,他一脸虚弱,紧闭着眼,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心里暗暗庆幸,幸好那小子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他准备一床褥子,第一次躺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挺不习惯的,为了枝枝他豁出去了。 讲真,这小子的脑子好像变得特别好使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的整个京都人尽皆知,即便陛下侥幸熬过来了,也不好意思再把枝枝强行留在宫里。 “父亲病重,唯一所求就是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求太子开恩,准许枝枝出宫,让我们一家得以团聚……”可苦了顾南山,他跪在顾文鹤身旁,哭的悲痛欲绝,情绪渲染十分到位,真叫一个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一旁围观的百姓,忍不住红了眼眶,纷纷出言替他们鸣不平。 “孝字为大,给公主祈福再要紧,也越不过一个孝字,御史大人病的这么重,说不定这是最后一面了,怎能不让他们父女相见?” “谁说不是呢!御史大人也太可怜了,就让他们父女见上一面吧!” “……” 听着百姓的议论,顾南山眼底拂过一丝笑意,谢狗子可真是惯会利用人心,不知接下来他准备怎么做? 他与父亲在宫门口,煽动人心,逼迫太子,追捕他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他想好应对的法子了吗? “顾大人……”很快,那个前去报信的侍卫便回来了,他把太子的话转述给顾南山,当然省略了些不该说的。 “什么?你是说昨晚枝枝被刺客掳走了,皇宫戒备森严,她怎会被刺客抓走,我不信,你还我妹妹来,今日若是见不到枝枝,我与父亲绝不会离开的。”顾南山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那个侍卫只能好言相劝,“顾大人请回吧!御史大人病的这么重,就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也该让他回府养病,太子殿下已经派人捉拿刺客,等把顾姑娘救回来,殿下自会让你们一家团聚的。” “嗖……”倏的,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稳稳的钉在宫门正中间。 “什么人?”宫门口的侍卫大惊,一部分严守着宫门,一部分冲进人群中,想要找出那个射箭的人。 可等他们冲进人群的时候,射箭的人早就没了踪迹。 “大人,那支箭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一个侍卫指着钉在宫门上那支利箭说道。 为首的侍卫定睛一看,立刻叫人取下来,箭尾处竟然挂着一封卷成团的信,他拿过匆匆看了一眼,顿时面色大变。 给了顾南山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他转身进了宫。 顾南山:“……” 他那是什么眼神? 眼里竟带着几分同情,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这又是谢狗子搞出来的,枝枝在他手里,倒是不用担心她的安危,只是谢狗子究竟想敢什么? “这又是怎么了?”见那个侍卫又来了,太子脸色一沉。 “请太子殿下过目。”那个侍卫双膝跪地,呈上刚刚那封信,顺道说出这封信是怎么来的。 太子看过之后,气得脸色铁青,“放肆,真是放肆,那些刺客射伤了父皇不说,掳走顾南枝之后,竟还敢传信过来索要赎金。” “呵,三十万两黄金,好一个狮子大张口,他们怎么不要三百万两黄金呢!” “还说什么三日之后,若是不拿钱赎人,他们就要杀了顾南枝,好啊!随便他们,不过一个御史大夫之女,他们想杀便杀,孤绝不会叫人拿一个铜板。” 几位大人一听,也觉得这些刺客十分荒谬,第一次,竟然有人敢向皇族索要赎金,这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难怪敢射伤陛下! 发作了一通,太子抬眼问,“顾南山与顾文鹤回去了没有?” 那个侍卫摇头。 太子越发恼火,把手里的信往地上一扔,“去给顾南山,叫他自己想法子去吧!想救顾南枝可以,只要他们顾家能拿出三十万两黄金来。”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华阳县主 很快,那封信就到了顾南山手里。 薄薄的一张纸,他捏在手里,指尖轻颤不止。 是害怕吗? 不! 是震惊。 是难言的激动。 他好像看见三十万两黄金,正在朝他招手。 天地之大,向皇族索要赎金这种事,他敢说,唯有谢逆一人敢!如今在看他,倒是多了几分顺眼。若不是柔妃母女,枝枝不会入宫,若非陛下执意要让枝枝去太极殿,她怎会遭此横祸,名声尽毁。 朝他们要一点点补偿,难道不应该吗? “不知太子殿下这是何意?”他泪眼相问。 那个侍卫如实道:“殿下说,赎金的事就交给顾家解决了。” 顾南山声音骤然一高,“太子殿下这是不管枝枝了吗?刺客索要三十万两黄金,否则就要杀了枝枝,我们顾家倒是想筹集这笔赎金,可就是把我们顾家上下所有人都给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殿下这是想要枝枝死呀!”他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手里捏着那封信,厉声质问道:“太子殿下怎能如此绝情?枝枝入宫本是为了给昭华公主祈福,为了保护陛下,她才落入那些刺客手里,如今她生死不明,殿下不是想着赶紧凑集赎金救人,却把事情全都推到我们顾家头上,我与父亲为国为民,效忠陛下,从不敢有一丝懈怠,难道到头来就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吗?” 听着他这番话,气得顾文鹤差点站起来,指着宫门口破口大骂,骂那对不要脸的父子,一个狗血淋头。 陛下一大把年纪,想让他的女儿入宫为妃。 国库里难道会缺三十万两黄金吗?狗太子连样子都不装,直接不管了,他们还是人吗?! “若不是柔妃召我妹妹入宫,我妹妹怎会被刺客掳走,没有赎金,她就会死,可怜我父亲病重,还等着见女儿一面,今日我便血洒宫门,如此我们一家也算团聚了。”顾南山一副赴死的慷慨,他满目悲痛,仰天大笑一声,一头朝宫门口的石狮子撞去。 嘴里还振振有词,“枝枝,等我,阿兄这就来陪你。” 他言行何等悲壮。 “大人不要啊!”可把宫门口的侍卫给吓坏了,若真叫小顾大人,一头撞死在宫门口,那他们也不用活了,一众人赶紧冲上去阻拦他。 顾文鹤,“……” 那小子该不会真寻死吧! 装装样子也就是了,有这么多百姓在,太子绝不敢不管枝枝,那三十万两黄金,别管他愿不愿意,都得拿! 顾南山又不傻,真撞死了,他还怎么帮枝枝数银子? 他顺势被几个侍卫拦下。 “你们放开我,让我去陪我妹妹……”他一面奋力挣扎,一面大喊大叫着,趁众人不备,他在胸口上轻轻一压。 下一秒。 “噗嗤……”他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双眼一翻,朝后倒去。 “大人,大人……”拦着他的几个侍卫,吓得魂不附体,也不是谁高声喊道:“快去禀告太子殿下。” “作孽啊!顾姑娘是在皇宫被刺客掳走的,他们怎么能不管顾姑娘了?” “顾大人与小顾大人真是太可怜了。” “求太子殿下大发善心,救救顾姑娘吧!”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率先跪在地上。 在他之后,围观的百姓纷纷跪了下去,与他一起高呼。 知道顾南山没真撞上去,顾文鹤这才放下心来,听着众人的声音,他在心里冷笑不止,太子可还没登基呢!他绝不敢失了民心。 御书房。 太子知晓此事后,勃然大怒,“好个顾南山,他竟敢逼迫孤,他不是想死吗?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殿下万万不可啊!若真叫他死在宫门口,定会民心尽失,到时候再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几个臣子纷纷跪下劝谏。 太子厉声质问,“那你们说,孤该怎么办?难道任由他们牵着鼻子走吗?” 其中一人拱手说道:“微臣斗胆,太子殿下应该立刻下令筹集赎金,说不定能以此为饵,将那些刺客一网打尽,再来对顾家加以安抚,最好给他们一些封赏,比如可以封顾南枝为县主,以示殿下仁德。” 太子听后冷哼一声,“让孤筹集赎金也就算了,还要让孤封顾南枝为县主,凭什么?” “还望殿下三思而行,一旦宫门口的事宣扬开来,即便殿下点头,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让孤想想。”太子单手扶额,他越想越觉得憋屈。 …… 顾文鹤本就是躺着来的,躺着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可顾南山却是走着来,躺着回去的。 太子下令,宫里的禁卫军,亲自把他们两个人送了回去。 一路上,凡是所过之人,纷纷驻足围观。 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加上谢逆故意叫人暗中宣扬,很快便人尽皆知。 太子只能咬碎了牙往里吞。 顾南山与顾文鹤前脚才被送回顾家,后脚宣旨的太监便来了。 顾南枝摇身一变成了华阳县主。 宣旨的太监一走,父子两人便睁开了眼。 顾南山陷入沉思之中,太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封枝枝为县主,这肯定与谢逆脱不了关系,从昨晚入宫行刺,趁机掳走枝枝,再到今日索要赎金,逼迫太子低头,封枝枝为县主,怕是他早就算计好这一切。 这人心机之深,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他与父亲加在一起,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南山,等交了赎金,枝枝就能回来了吗?那些人不会出尔反尔吧!”顾文鹤担心的唯有这个。 顾南山摇头,“不会。” 他不禁有些感慨,幸好他们没有与谢逆为敌! …… 顾南枝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日头已经老高。 “小姐你醒了。”她才睁开眼,便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忍不住诧异出声,”婉兮,你怎么会在这里?” 婉兮笑笑道:“我是过来服侍小姐的。” 顾南枝微怔,谢逆的府里没有婢女,怕是他叫人把婉兮带过来的。 婉兮扶着她从榻上坐了起来,她一眼就看到脚踏上那双绣鞋,浅粉色的鞋上绣着华贵的牡丹花,花蕊竟是用金线绣的,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最夸张是的鞋头上缀着的东珠,足足有荔枝那么大,圆润无暇,光泽可见,闪的她眼前一花。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时运不济 东珠与珍珠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却天差地别,珍珠富贵人家皆可购得,而东珠历来是皇家贡品,只有陛下,皇后和太后可以佩戴。 看着鞋子上的东珠,顾南枝吓了一跳,这个头比皇后凤冠上的东珠还要大。 这么大个的东珠,缀着鞋面上,可真是暴殄天物。 婉兮丝毫未觉什么不妥,已经把鞋摆在她脚下,等着她穿,顾南枝是不敢穿的,比皇后凤冠还大的东珠,她若是穿在脚上,岂不是把皇后的面子踩在脚下。 她问,“我昨日穿的鞋子呢?” 婉兮愣了一下,“小姐,这双鞋有何不妥吗?” 倏的,她想起什么,连忙跟顾南枝告罪,“瞧我这记性,小姐已是华阳县主了,我该称县主才是,还请县主勿怪。” “你说什么,华阳县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婉兮见她不知,笑着跟她解释,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小姐变成了华阳县主,其中缘由她也不清楚。 今早,她才起来,就被请到谢家。 婉兮的话说了等于没说,顾南枝心里疑惑,好端端的她怎会变成华阳县主? 此事怕是还得问谢逆。 见她不肯穿这双鞋,婉兮只能去给她找昨日的鞋,没想到她才走到门口,迎面便撞上谢逆。 他问,“姑娘可醒了?” 婉兮点头,“县主不肯穿那双鞋。” 谢逆笑了笑,他一袭月白色长衫,没有再近前一步,“不过是双鞋子,在家里穿穿也无妨,我有事要跟你说,在隔壁花厅等你。” 不过是双鞋子…… 顾南枝忍不住咂舌,这样一双鞋子,整个天下怕是再难找出第二双来。 她只能穿上,等她换下身上皱巴巴的衣裙,看着婉兮手上拿的那些衣裙,顿觉脚上这双鞋也不算什么。 婉兮拿了六七套衣裙让她挑选,颜色很是素净,都是她喜欢的,可每一套都是流光锦制成的,在屋里看与寻常的锦缎无异,只要往日光下面一站,便周身流光溢彩,夺目极了。 连皇后娘娘一年也只能得一匹,她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还是第一次见。 首辅大人是有金矿吗? 她挑选了一身淡蓝色的,原本还有些担心不合适,没想到竟十分合身,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长裙曳地,广袖飘飘,等她换好之后,婉兮都挪不开目光,“县主,我从没见过这么华美的衣裙,真是衣美,人更美。” 顾南枝用自己的发簪,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她长相明艳,属于浓颜系美人,偏生她气质清冷,故而只见艳,不见俗,是少有的冷艳美人。 这么一装扮越发耀眼。 已到了午饭时候,谢逆叫人在花厅摆了饭。 顾南枝进来的那一瞬,他脸上闪过一抹惊艳,果然,只有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才能配得上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家家的就该这般娇养才是。 “见过大人。”顾南枝盈盈一福,她长长的鸦羽微垂,掩下眼底复杂难言的情绪。 “你早上没用膳,先喝一碗参汤,再吃别的。”谢逆示意她坐下,而后亲手给她盛了一碗汤。 顾南枝缓缓坐下,“大人,华阳县主是怎么回事?” “区区县主,不过是皇族略微给了点补偿,你不必惶恐,安心受着便是了。”谢逆说的云淡风轻。 顾南枝:“……” 区区县主!!! 一般只有亲王和君王的女儿,才能被册封为县主,普通大臣之女,要想成为县主简直难如登天,除非做出什么巨大的贡献。 她做了什么? “大人可有我父亲的消息,他可还好?”她最担心的就是父亲,父亲若是知道她被掳走,也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你父亲并无大碍,还有你阿兄也回来了,他知道你与我在一起,你不用挂念他们。”谢逆言简意赅。 顾南枝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今晚,我们要趁着夜色出城,我向太子要了笔银子,算是给你补偿,等拿到那笔银子,你便能回家了,我只给了他三日之期,很快的。”这件事谢逆不打算瞒她。 顾南枝眼睛眨了眨,勒索皇族,这事也只有他敢,她好奇,“你要了多少银子?” 谢逆抬手给她夹了一块鱼,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淡淡道:“三十万两黄金。” 顾南枝手一抖,汤匙落在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来。 三十万两黄金…… 入夜后。 谢逆叫人给她乔装了一番,带着她顺利出了城。 出了城之后,他们弃了马车,改乘船,慢慢悠悠,也不着急赶路,不像逃命,更像是游玩。 两日后。 陛下还未醒来。 太子已经筹齐三十万两黄金。 夜幕降临。 “嗖……”又是一支利箭,射在宫门上,箭尾处同样系着一封信,上面写着交易的时间与地点。 很快,这封信就交到太子手里。 太子看后,冷笑出声,他看着东宫禁卫军首领萧逸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记住三十万两黄金只是诱饵,为的是擒住那些刺客,你要分文不少给孤带回来,至于顾南枝,顾氏父子敢逼迫孤,孤从没想过让她活着回来,人孤派了,三十万两黄金,孤也准备好,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她若是死在那里,只能怪她时运不济。”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他也得有才行 船顺水而下,行驶了一天。 谢逆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他站着甲板上看风景,小姑娘就在船舱里看书,等他回船舱处理公务,她左顾右盼,确定他不在甲板之后,便会出来,站在他站的那处,神色悠然远远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就连用饭的时候,她都想法避着他,推说晕船叫下人把她拿到她房间里。 他哪能不知道,小姑娘这是有意在躲着他! 是她发现什么了? 他有些想笑,瞧瞧,他都还什么都没有说,她就恨不得找个龟壳躲进去。 其实他们是同一种人,受过伤害后,都喜欢一个人待着,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船已经停在他事先安排好的地方。 此处,三面环水,一面环山,除了他们船上亮着灯,四周一片漆黑,即便动起手来,也不会殃及无辜。 此刻,外面飘着蒙蒙细雨,湖面起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谢逆放下手里的毛笔,朝外面看去。 朦胧烟雨中,她手执油纸伞,背影清寒,不知在看什么。 “你可是在担心?”顾南枝看的出神,直到身后传来谢逆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她回眸望向谢逆,他一袭白衣,广袖飘飘,身姿挺拔,她不答反问,“大人担心吗?” 谢逆摇头,“我这个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若不是有万全的准备,他又怎会让她以身涉险! “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这一次顾南枝没有再躲着他,她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谢逆,“哦?顾姑娘但说无妨。” 他眼底藏着一抹宠溺,她要天上的星星,他绝不给她摘月亮。 顾南枝娓娓道来,“那三十万两黄金,我一文也不要,大人在朝为官,各处都需要打点,用银子的地方多,这些银钱大人留着吧!” 听着她的话,谢逆轻笑出声:“顾姑娘就这么相信我,万一太子耍了阴招,那三十万两黄金,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顾南枝神色认真,她逐字逐句,声音很轻,“我相信大人。” 谢逆双手负在身后,双眸骤然变得幽深,嗓音染上几分暗哑,“顾姑娘倒是相信我。” 他并没有应承那三十万两黄金的事。 那是他为她讨要的补偿,除了她,谁也不能染指。 “大人,萧逸带着人已经到十里外,他此行足足带了三万人,光是弓箭手就有五千,一半人埋伏在水下,一般人埋伏在山上,看样子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就在那时,吟风来报。 有其父必有其子,谢逆一点都不意外,太子与圣上一脉相承的虚伪,最可笑的是,明明恶事做尽,却偏要摆出一副仁善的面孔。 “还有十里啊!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应该就到了,走,我们回船舱等候片刻。”他了顾南枝一眼,见她紧抿着唇瓣,就知道她心里还是怕的。 顾南枝脚步有些许虚浮,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船舱。 “来喝杯茶。”谢逆示意她坐下,然后给她倒了一杯茶。 “不知大人此行带了多少人?”顾南枝没有想到,太子竟然派了三万人,她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谢逆勾唇一笑,他如实说道:“统共不到五百。” 顾南枝:“……” 她长长的鸦羽轻颤。 五百人对上三万人有胜算可言吗? “大人,你藏起这些,留着防身。”她把藏在衣袖里的毒药,给自己留了一瓶,其余的都拿了出来,推到谢逆面前。 谢逆垂眸睨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比起这些,我更想要一块顾姑娘亲手制的徽墨。” 顾南枝一愣,不知他为何想要一块徽墨,她做的再好,也比不上那些名家。 谢逆轻叹了一声,“我喜欢檀木的香气。” 难怪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木质清香,原来如此,想到他为她做的种种,这点小要求,顾南枝怎能不应,“好,等回京了我就给大人做。” 谢逆淡淡瞥了她一眼,“还要在一旁刻上我的名字。” 顾南枝,“好,都依大人。” 谢逆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别人有的,他也得有才行,而且一点都不能比旁人的差。 一盏茶的功夫后。 另一艘船破水而来,相隔数米,萧逸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要的三十万两黄金在此,把顾姑娘交出来。” 顾南枝眼神一凛,她第一时间看向谢逆。 “你且在里面候着。”就见谢逆慢条斯理起身,他拂了拂衣袖,连脸都不遮一下,堂而皇之就要出去。 吓得顾南枝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大人,你准备就这样出去吗?在朝为官谁不认知大人这张脸!” 见她如此关心他,谢逆眼角眉梢染上几分笑意,“这有何不妥?你若是觉得在里面无聊,可以跟我一起去外面看看。” 顾南枝用力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她急切道:“大人,东宫的禁卫军肯定认识你,你这样一出去,他们就会认出你来,到时候你进宫行刺陛下的事,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认出来便认出吧!无妨。”谢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若是累了,就在里面歇着,一会就好。”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南枝哪有心思歇着,她跟在谢逆身后,一起出了船舱。 “三十万两黄金在哪?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黄金,今日正好开开眼。”谢逆单手负在身后,他步履从容,举手投足间一派恣意,就这么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胆刺客……”萧逸一脸肃杀之气,他张嘴就要怒斥,望着朦胧烟雨中,拿到颀长的白色身影,余下的话顿时哽在喉间,他惊得险些从船上摔下来,“首,首辅大人,您怎会在这里?是您救了顾姑娘吗?”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是我 “你是来见谁的?”谢逆看着萧逸笑得云淡风轻,夜风吹动他的衣袍,朦胧烟雨中,他好像庙堂之上无欲无求的佛子。 可他说出的话,一下子将萧逸打入无底深渊。 他来见谁? 他是奉太子之命,来捉拿刺杀陛下,以顾南枝为质,索要天价赎金的刺客。 而这个时候首辅大人该在哪里? 陛下有旨,此刻他该在南下的路上,为何他会和顾南枝出现在这里? 首辅大人这是抗旨不遵。 蓦地,他双眸徒然睁大,不可置信看着谢逆,“首辅大人,不,谢逆,入宫行刺陛下的是你!” 谢逆点头,他说的坦荡,“嗯,是我。” 顾南枝抬眼看他,见他那副目下无尘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放眼天下,敢入宫刺杀陛下,还敢光明正大承认的,怕是唯有他一人。 真不愧是他。 萧逸怎么都没有想到,入宫行刺陛下的竟然会是首辅大人,他可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这件事只怕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他大怒,“谢逆,陛下视你为左膀右臂,你为何要行刺陛下?你可知这是灭族的大罪?我劝你莫要负隅顽抗,乖乖伏诛!” 说起律法,他嘴角闪过一抹嘲弄,不会有人比谢逆更清楚律法,可他偏要知法犯法,自寻死路。 谢逆歪着头,认真想了一下,答道:“我杀他,自是因为他该杀,有什么问题吗?” 轻慢的语气,何等的嚣张与狂傲。 这是顾南枝从未见过的模样。 “谢逆,你既然选择做乱臣贼子,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萧逸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先从他身上掠过,然后落在顾南枝身上。 随着他手中的剑落下,埋伏在水下,还有不远处山上的人,在同一时间现身,数千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谢逆与顾南枝,还有船上一众人。 还有数万禁卫军,手持长剑,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他们那一船的人,全都落入包围圈中,插翅也难逃,似乎早已见惯这种场面,每个人都沉静如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谢逆不喜萧逸的眼神,他上前一步,将顾南枝挡在身后。 顾南枝全然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中,生死攸关之际,她本该怕的,可望着眼前那道颀长的身影,她心里平静得很。 “谢逆,你就带了这么点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束手就擒吧!这样也能少吃点苦头。”萧逸长剑一挥,剑锋直指谢逆,一副胜利在握的模样。 “萧逸,今日我也给你一条生路,为我所用,或者死!”谢逆淡着音腔,他轻轻捻着手上的珠串,淡漠着面孔,那一刻,好像世间万物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哈哈哈……”萧逸放声大笑起来,他轻蔑的看着谢逆,“你给我一条生路?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现在连你的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间,你凭什么给我一条生路?” 谢逆冷漠的看着他,“这么说你是打算自寻死路了。” 萧逸眼神一狠,“一个不留,给我杀。” 他一声令下,预料中屠戮嗜血的场面并没有来。 无数火把的照映下,天地万物好像静止了一样,埋伏在四周的禁卫军,没有一个人动手。 ------------ 第一百九十七章 英雄救美 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水流过的声音。 顾南枝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莫非东宫禁卫军,全都是谢逆的人? 若真是如此,这也太可怕了! 萧逸目赤欲裂看着那些静止不动的人,大声咆哮道:“你们都聋了吗?难道没有听到我的命令,还愣着干什么?放箭呀!把他们都给杀了,这可是太子的命令,你们胆敢违抗太子之命,全都不要命了吗?” 还是没有一个人动。 “你们当真不怕死吗?你们的家人呢?难道连他们也不顾及了吗?”刚才萧逸只是愤怒,这会,他握着剑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像是数九寒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他惊惧抬眸,望向十数米开外,那个叫人不寒而栗的男人,“谢逆,你怎么敢?难道你当真要谋逆吗?” 谢逆轻笑,“你说呢?我连陛下都敢行刺,还有什么不敢的!” 萧逸自知自己今晚难逃一死,他疯了一样,挥剑朝身旁的禁卫军砍去,到了这个时候,多杀一个是一个,反正都是些反贼,“我杀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顾南枝缓步从谢逆身后走了出来,她原本还有些担心那些禁卫军。 “嗖嗖嗖……”怎料,就在萧逸挥剑的那一刻,四周的弓箭手全都改变方向,对准他弯弓搭箭,密集的箭雨,瞬间将他吞噬。 顾南枝还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一双温热的手覆在她眼上,谢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闭上眼,不要看,晚上若是做噩梦就不好了。” 他的声音温柔的几乎溢出水来。 感受着眼上传来的温度,顾南枝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多谢大人!”她身子微僵,急急后退两步,避开谢逆的手,背过身去。 谢逆看着自己的手,微有些失落。 等顾南枝转过身来的时候,萧逸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 “属下参见大人。”一人恭恭敬敬跪在谢逆面前。 顾南枝猜测,整个东宫禁卫军,怕是只有萧逸一人是太子的人,事关重大,她看都不敢看那个人一眼,转身就要回船舱。 谁知道她怎么就入了谢逆的眼? 不过她深谙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久。 “别走,你来认认他。”她才转身,一双手横了过来,拽住她的衣袖,她满脸诧异望向谢逆,面上带着几分抗拒之意,这真的好吗?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谢逆勾唇打趣道:“怎么你怕我杀人灭口?” “大人会吗?”小姑娘娇娇软软的,用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谢逆顿时心跳如鼓,他怕漏了痕迹,立刻松开顾南枝的衣袖,后退两步,喃喃自语,“杀你,我还不如杀了我自己呢!” 他声音很轻,顾南枝没有听清楚,仰头问他,“大人刚才说什么?” 谢逆找了个话题岔开,他看着跪在面前那人道:“过来见过华阳县主。” 跪在他面前的那人是东宫禁卫军副首领,陈珂,宫里哪个不是人精,谢逆一开口,他便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了。 一个小小的县主,哪里用得着主子这般慎重引荐,他原以为主子是心血来潮,才会突然入宫行刺陛下,顺道掳走一个华阳县主。 如今再看,主子哪里是进宫行刺,分明是英雄救美! 他双目微睁,如对谢逆那般对顾南枝,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属下陈珂拜见华阳县主。” 陈珂心里清楚,他叩拜的怕是日后的主母…… “陈大人快请起。”顾南枝疑惑望向谢逆。 谢逆淡淡一笑,“我还是要南下的,如遇解决不了的事,你可去找陈珂,他定会鼎力相助。” 陈珂拱手道:“对,华阳县主可以随时来找属下。” 语罢,他看着谢逆道:“三十万两黄金,就在船舱里,大人可要看看?” “我还从未见过这么黄金,自是要去看看的。”谢逆随口说道,他侧目看向顾南枝,“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顾南枝本不想去,谢逆笑问,“你见过这么多黄金吗?” 顾南枝摇头,怕是少有人见过这么多黄金! “那不就是了,看过这些黄金之后,我便送你回去。”萧逸一死,那艘船便靠了过来,谢逆在前,顾南枝跟在他身后。 一进船舱,那堆得跟小山一样的黄金,晃得顾南枝眼前一晃。 谁不喜欢金灿灿的金子? 她伸手摸了摸,凉凉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逆放缓脚步,与她并肩而行,眉眼带笑,“喜欢吗?” 顾南枝眉眼弯弯,“大人不喜欢吗?” 谢逆抬眼看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既然小姑娘如此喜欢,他决定了,等他们成婚之后,要在家里建造一间黄金屋,里面堆满黄金,只要她想看随时都可以。 谁还不是个俗人呢! “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顾南枝暗戳戳看他,敲诈了皇族这么多金子,这事也只有他才能办到。 等他们从船舱出来的时候,陈珂浑身是伤,他腹部插着一支箭,背上和手臂上全都被剑划过,狰狞可怖,深可见骨。 他带来的人只剩下不到一千,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伤。 顾南枝一看便明白了,这是他们活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她心里蔓延出一抹苦涩,这也是谢逆为了救她,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虽然没有暴露,可他安插在东宫的人,损了十之八九,此后他们全都成了废棋。 在宫里安插一个人有多难…… 船逆水而上。 谢逆正在煮茶,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他忍不住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顾南枝摇头,她想问他,值得吗? 为了她值得吗? 她掩下眼帘,“大人不是要南下吗?” 谢逆给她倒了一杯茶,“一会就走,你今晚回去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宫里的那些事无需放在心上。” 顾南枝点头应下。 谢逆见她如此乖觉,眼底划过一抹宠溺。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 他说一会,顾南枝还以为是一小会,怎料,谢逆竟把她送到家门口。 “枝枝,你没事吧!”没想到阿兄在门口等她,一见她便快步迎了上来。 “阿兄,我没事。” 顾南山仔细打量了个遍,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才抬眼看向谢逆,依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对着他拱了拱手,“谢了!回头叫枝枝认你做阿叔。”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斗不过 顾南山也知道是谢逆救了枝枝,可一想到他要叼走自己的妹妹,他心里就跟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堵得慌。 经过裴洛白的事之后,他发誓要保护好妹妹。 来日,再给枝枝选夫婿,一定选个门当户对的,还要选一个性子温和的,即便枝枝性子软,拿捏不住夫婿也没关系,有他和父亲在,总能震慑住他,料想他也不敢对枝枝不好。 可偏偏是谢逆。 这狗东西跟莲藕一样,浑身都是心眼子。 职位比他和父亲高,权力比他和父亲大,这也就罢了,经此一事他更是备受打击,清醒的意识到,他和父亲两个人加在一起,只拼脑子都不是谢逆的对手。 挫败叫人恼羞成怒,故而他才想气气谢逆,给他也添点堵。 一片阴影中,谢逆脸一黑,哼,他还能不知道顾南山这点小心思,无非是输给他,还不想承认。 他薄唇轻勾,“好啊!那就请小顾大人先唤本官一声阿叔,待小顾大人认了本官这个阿叔后,本官定会多多照拂,这样小顾大人在朝中也能走到稳当些。” 顾南山一听,气得差点吐血。 啊啊啊…… 斗不过,他斗不过谢狗子! “枝枝,快走,后面有狗在追。”顾南枝本想让谢逆一路小心,谁知阿兄脸色阴沉,拽着她就往家里走。 她回眸看向谢逆,“大人,一路平安!” 谢逆心里一软,看着他们进了顾家之后,他才转身没入一片黑暗中。 上了马车,他双眼微眯,单手抚摸着下巴,正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把顾南山发配的再远点,让他一年半载回不来。 可他转念一想,这段时日他不在京都,得留下他照看他的小姑娘。 他这人,脑子虽然不是那么好使,但对他的小姑娘还是极好的。 “阿兄,父亲怎么样,他还好吗?”府里安静的很,纱制的灯笼在风中轻摇,顾南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顾文鹤。 “父亲好得很,只是担心你,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不过你回来了,父亲肯定百病全消。”听他这么说,顾南枝展颜一笑。 “枝枝,那三十万两黄金呢?谢逆没给你吗?”谢逆明明说的是,把这三十万两黄金全都留给枝枝傍身,他想的是,有了这笔银子,日后枝枝若是跟谢逆过的不如意,大可一脚踹了他,只要有钱天下何处去不得,就是养几个面首都使得。 “阿兄,那些黄金是大人的,我能顺利出宫,还得了个华阳县主的名头,已占了大人天大的便宜,怎可再贪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顾南枝一本正色,只有她才知道,谢逆为她舍弃了什么。 东宫禁卫军原本都是谢逆的人。 可这次跟陈珂回来的,只剩不到一千,其他的人也不知道谢逆安置在哪里了,但肯定不能在人前露面了,他布局这么久,一朝全都成了废棋,连她都替他感到可惜。 顾南山摸了摸鼻子,话是这么说没错,是他贪心了。 走着走着,顾南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阿兄,是你派了特别厉害的女暗卫,来保护我的吗?” 顾南山蹙眉,“什么特别厉害的女暗卫?” “哦,没事了。”顾南枝瞬间明白,不是阿兄,是他! 她轻轻捻着指尖,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早就派人在暗中保护她。 顾南山面色凝重,说起另一件事,“枝枝,想必你也知道,陛下对你生了别的心思,谢逆能救你一次,可若再来一次呢?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人订下婚约,彻底绝了他这个心思。” 他试探性问道:“你可有心仪之人?” 顾南枝垂眸,心里默默念着这句话,也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浮出一个人的面孔来。 “没,没有。” 顾南山想了想,“你觉得首辅大人如何?” 现在怕只有他能护住枝枝了。 只要他能保护好枝枝,喊他一声妹夫,也不是不行。 “阿兄,我嫁过人,如今又名声尽毁,哪里能配得上首辅大人。”顾南枝捏紧手里的帕子,她故作轻松莞尔一笑,“真不行,我绞了头发,去城外庵堂做姑子去,总有办法绝了陛下的念头。” 顾南山抬眼看她,嘴角微有些笑意,看来谢狗子还得努力。 他暗戳戳想,以谢狗子的疯狂劲,枝枝若真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他就敢剃光了头,去隔壁寺庙当和尚,总之阴魂不散。 两个人一起去见了顾文鹤。 见顾南枝平安回来,顾文鹤高兴的眼眶都红了,当着兄妹两人的面,他大骂了圣上一通,饶是如此还觉得不解气,恨不得扎个小人,每日捅上个十刀八刀。 见父亲和阿兄都是一脸倦色,她只待了一会就回房了。 得知柔妃母女已经醒来,顾南山送她回房的路上,她找顾南山要了些人手,一直挨打可不是她的性格。 白露和霜降已经被送了回来。 见她安然无恙回来,两个人不顾规矩,冲上去抱住她,哭了好一会,等止住哭声后,转身去给她准备沐浴所需的东西。 顾南山办事效率极高。 顾南枝才回到房中,顾南山给她的人手就到了。 “属下江左拜见姑娘。”阿兄对她是真的好,一共给了她十个人,看上去训练有素,她只见了为首的那人。 一番折腾,外面天要亮不亮,已模模糊糊能看到人影。 这个时候正是一个人最困的时候,也是戒备最松的时候。 顾南枝让他起身,然后定睛看着他,“我要你带着人现在去一趟沈家,记住别杀了沈追,只吓唬吓唬他就行了。” 她眼尾处洇开一抹冷色。 以她的身份奈何不了柔妃,但有人可以! 玉贵妃盛宠比她浓,位分比她高,最重要的是她就沈追这一个弟弟,护犊子的很。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姐姐救我啊 陈珂已经带着人回到宫里。 陛下还没有醒来。 太子白天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晚上便在太极殿守着陛下,力做人人称道的大孝子。 见陈珂满身是伤被人抬进来,他骤然起身,沉声问道:“萧逸呢?” 陈珂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体力不支,他满脸血污,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启禀太子殿下,都是微臣无能,刺客人数之众远超我们的想象,他们在水下放置了火药,我们才靠近便中了他们的圈套,萧大人不幸殉职,我们的人几乎全都死了,属下带着人拼死才逃回来,都怪属下办事不利,请太子责罚。” 他满脸愧疚,说着泣不成声。 太子身形一晃,“什么,孤派出去的人还剩多少?” 陈珂低低的垂着头,看都不敢看太子一眼,哑着声道:“回殿下,不到一千。” 太子眼前一黑,胸中气血翻腾,父皇防备他,他手里没有兵权,能用的只有东宫禁卫军,这些人全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是他的心腹,这些年没少为他办事,明面上的,还有暗地那些见不得光的。 他心疼的快要窒息,“那三十万两黄金呢?” 陈珂心里乐开了花,当然都是他家大人的了,面上愧疚的恨不得自戕,“全,全都丢了。” 轰! 霎时,太子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踉踉跄跄朝后退了几步,不慎在跌坐在陛下榻边,心里慌乱的很,这些全都是国库里的钱,没有经父皇允许,他便私自挪用,原本他想着,等杀了那些刺客,再还回去。 这下全没了。 若是三十万两银子倒也好说,他自己填上这个窟窿也就是了。 这可是三十万两黄金,连他也拿不出来。 他怒声咆哮,“全都是废物,那些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陈珂想起主子吩咐,他故作惶恐,然后鼓足勇气道:“对方与我们的人数不相上下,为首的那人很是猖狂,他让属下转告陛下一句话,可还记得前太子?” 说着他抬眼看了太子一眼,只见太子一脸惊诧,接着又道:“他还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让陛下洗净了脖子等着,他还会再来的。” “难道他们是前太子的人,这怎么可能?”太子大惊失色,父皇这皇位是怎么来的,他心知肚明,以父皇的手段,绝不会留下后顾之忧。 前太子还有他那些幕僚,早就被铲除的一干二净。 最后他随口问了一句顾南枝,得知她竟还活着,且平安回到顾家,他面露不虞,眼底杀机一闪而逝,若不是这个祸害,他怎会丢了那三十万两黄金。 他神色惶恐不安,回眸看了一眼昭明帝,匆匆起身去了皇后的寝宫,事关重大,他必须与母后商量后再做打算。 天光大亮。 皇后已经起身,得知此事后,她沉着脸没有发话。 “母后现在该怎么办?若是父皇醒来,定会责怪孤,说不定他还会怀疑此事是孤自导自演。”太子忧心忡忡。 原本皇后还在犹豫,她还得感谢这桩事,逼了她一把,替她做了决定,她冷冷一笑,“那就让他永远都醒不过来。” 太子徒然睁大了双眼,“母后……” 皇后挥手,“你先回太极殿,陛下也该服药了,本宫马上就到。” 太子一走,她立刻叫人去准备。 她抚着鬓角华丽的珠翠,眼底冷光摄人,一个年老色衰的负心汉罢了,她有什么舍不得的! 当皇后亲手端着一碗药,递给太子的时候,他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母后你?” 皇后笑了起来,“怎么怕了?心慈手软能成就什么大事,这是你登上那个位置必经的考验,你若是不想要便罢了。” 太子眼神一狠,“儿臣不怕!” 他端起药,搅动汤匙,才喂到昭明帝嘴边。 “嗯!”蓦地,昭明帝突然睁开了眼。 “父皇……”太子大惊 “咣当!”他手一抖,碗重重砸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洒落一地。 皇后微微一怔,眨眼之间便反应过来,她给了身旁的嬷嬷一个眼神,哭着扑到昭明帝面前,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陛下,你可算醒了,臣妾都担心坏了……” 那个嬷嬷立刻收拾了地上的碎片,连洒落在地的药汁都擦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太子也反应过来,“幸好父皇安然无恙,不枉母后日日跪在佛前,为父皇祈福。” 昭明帝刚刚醒来,还虚弱的很,他瞥了一眼还带着湿气的地面,“有劳皇后与太子了。” 太子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就见昭明帝眼神犀利,目不转睛看着他,“太子何时这般冒失?连这种小事也做不好,不知道还以为药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太子想要毒死朕呢!” “太子你说是与不是?” 太子听的心惊肉跳,他一脸惶恐,立刻跪在地上,“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日日祈祷父皇能早日醒来,断无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还请父皇明鉴。” 皇后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她一脸委屈,“陛下这可就冤枉太子了,太子一直在陛下病榻前尽孝,陛下不该这般疑心太子,伤了臣妾与太子的心。” 昭明帝浑浊的眼微眯,“倒是朕的不是。” 他话锋一转,“刺客朕的刺客抓到了吗?” 太子硬着头皮如实说道,他害怕昭明帝会责罚他,怎料昭明帝听闻后,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挥手让他们下去歇息。 太子惴惴不安,倒是皇后从始至终镇定的很。 他们一走,昭明帝的眼神便暗沉下来,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意味深长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 东宫有多少禁卫军,他心里清楚得很,三万人抓不住几个刺客,这像话吗?还丢了三十万两黄金,那三十万两黄金,怕是进了太子的口袋吧! 哼! 什么前太子的人? 他是老了,又不是痴傻了,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前太子的人! 皇后与太子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 月华宫。 玉贵妃才懒洋洋从榻上坐起来,都还未梳妆。 “姐姐,姐姐救我啊!柔妃那对贱人母女派人想要杀了我。”沈追便入宫了。 ------------ 第二百章 旨意 玉贵妃一听就恼火了。 听说昭华公主毁了容,她本就对这桩婚事十分不满,不过被太子他们抢了先,她又不能违抗圣旨,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地撒。 这对贱人母女还敢派人去刺杀阿追,也不撒泼尿照照昭华那熊样,配得上她弟弟吗? “阿追,你想怎么办?这回说什么都要让陛下取消你和昭华的婚约。”玉贵妃恨得牙痒痒的。 沈追吓得不轻,作为纨绔他最是惜命了,他冷笑一声,恶狠狠道:“姐姐,那几个刺客已经逃了,这件事我们并无证据,就是闹到陛下跟前我们也不占理,只会叫别人觉得,是我们无理取闹,是我不识抬举,胆大包天看不上皇家公主。” 玉贵妃咬牙切成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沈追抚摸着下巴,他神色透着几分轻佻,“姐姐,我们得识抬举,但也不能就此放过他们,听闻圣上已经醒了,不如让昭华早早嫁入我们沈家,到时候她不就落到我手里了。” “哈哈哈,这个主意好,姐姐这就去。”玉贵妃笑得摇曳生姿,前几日她去找陛下,想让陛下收回成命,却碰了一鼻子灰,也是,女儿再不好,也是自己亲生的,她自然比不了。 玉贵妃派了几个侍卫保护沈追,她叫小厨房熬了参汤,收拾了一番,便袅袅婷婷去了太极殿。 陛下最是多疑。 太子和皇后一走,他便把陈珂召到跟前仔细询问了一遍。 陈珂全不似在太子面前那副愧疚的模样,他眼神有些躲闪,匍匐在地,只说他身受重伤,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京都,那番话也是下面的人转述的。 昭明帝越发疑心太子。 萧逸可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若萧逸没死,太子得了那三十万两黄金,他们最有可能做什么? 太子没有兵权,他怕是想要私自练兵。 他挥手遣退陈珂。 陈珂是笑着离开的,主子真是料事如神,陛下本就猜忌太子,这下他们父子之间的嫌隙只会越来越大。 最后的结果,不是陛下废黜太子,就是太子逼宫谋反。 不论哪个,都对主子极为有利。 昭明帝细思极恐,他甚至怀疑刺杀他的那些人,都是太子派来的,他对着身后虚无的空气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把萧逸给朕找出来。” “诺!”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玉贵妃端着参汤来的很快。 昭明帝以为她又是来求他收回旨意的,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冷淡,当听闻玉贵妃想让昭华与沈追尽快完婚的时候,他面色才缓和了几分。 钦天监占卜过后,很快呈上来几个吉日。 玉贵妃选了最近的那个日子,就在十天后,“陛下,依臣妾看这天就很好,昭华这些日子时运不济,似冲撞了什么,就让他们尽快成婚,也算冲喜了。” 昭明帝点头,礼部的人立刻着手准备起来。 玉贵妃这才满意的离开。 顾家。 顾南枝虽然睡得晚,但她起得早。 她才用过早饭,竟然收到裴照江的信,她笑里多了一抹暖意,拆开信一看,裴照江已经在岳麓书院安顿好,他现在已是周大儒的弟子,她自然不担心这些小事。 让她没想到的是,裴照江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 满打满算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之前赵氏一直刻意打压他,即便他在聪慧,可他读书的时间尚浅,顾南枝不禁有些担忧,可她转念一想,周大儒收他为弟子,固然有她周旋的缘故,但定是看中他这个人了,她该相信他。 她提笔给裴照江回了些鼓励的话,才放下手里的笔,顾南山就来了,他面色凝重,“枝枝,你与东宫禁卫军陈珂有什么交情吗?他刚刚叫人过来传话,说陛下已经清醒过来,且下旨要召你入宫觐见,传旨的人马上就到了。” ------------ 第二百零一章 进宫 莫非陛下对枝枝还没有死心? 顾南山左思右想,“枝枝你先回榻上躺着,能拖一刻是一刻。” 没想到顾南枝一点也不着急,她眉眼弯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阿兄,不管你有多少人,立刻动用你所有势力,叫人宣扬出去,陛下罔顾我的意愿,强行把我带到太极殿的事。” 谢逆数次救她于水火。 终于,她也能帮他一次。 陛下召见她,未必是为了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这几日他重伤昏迷不醒,太子监国,一下子丢了三十万两黄金,东宫又折损了那么多禁卫军。 他怕是怀疑上太子了。 这个时候,若是坊间传出他失德的流言,他只会疑心更重,他们父子两人斗得越厉害,对谢逆越有利。 顾南山一口拒绝,“不行,枝枝你不要名声了吗?若这件事传出去,叫旁人如何看待你?” “阿兄,觉得我还有名声可言吗?即便我们不说,这件事也会传出去,你看我像在乎名声的人吗?流言传的越厉害,陛下便越心存顾忌,阿兄没有多少时间了。” 顾南山转念一想,谢逆是绝不会放手的,枝枝早晚是他的人,他在心里已经默许,只是嘴上不肯服软罢了。 他转身就走。 顾南枝脸上的红疹已经好了,但要入宫面圣,她还是病着好。 传旨的太监很快就来了。 她接了旨入宫,脸上依旧覆这面纱,看着比那晚好了点,但面皮依旧红的厉害,只疹子略微下去了点。 这是她第二次来太极殿,心境大不一样。 “臣女拜见陛下。” 昭明帝躺在榻上,哪怕他看着很虚弱,依旧掩盖不住帝王的威严,他眯眼看着顾南枝,双眸沉沉,不辨喜怒,抬手让她起身,“把你被掳走之后的事,一字不漏说与朕听。” 顾南枝心中一动。 果然,陛下是疑心太子的,不然何需问她? 就这点事,难道太子说不明白吗? 她面露惶恐,声音轻颤,“启禀陛下,那晚臣女被掳走之后,刺客便对臣女用了蒙汗药,一路上臣女都迷迷糊糊的,只知道他们大约有数十人,然后乘船顺水而下,之后的事臣女便不知道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家。” 数十人? 陛下眼底冷眼泛滥,就这就是太子说的数万人,真是好得很。 他声音一沉,“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 顾南枝故作一副沉思的模样。 片刻,她倏的一惊,然后轻声道:“对了,臣女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那些刺客的笑声。” 昭明帝眸光一凝。 她顿了顿,“他们笑得很大声,说发财了,发大财了,有了这些黄金,何愁没有人用。” 顾南枝仔细观察着昭明帝的神色,见他脸上的怒意快要压不住,她眼底拂过一抹笑意,看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可听到火药或是打斗的声音?” 顾南枝想了想,她摇了摇头,“臣女没有注意到,许是漏听了。” 昭明帝还欲问她什么,就在那时一个老太监急匆匆走了进来,欲言又止看着他。 昭明帝拉着脸道:“有什么事就说。” 那个太监这才拱手说道:“陛下,也不知怎得,京都突然流言四起,说陛下昏聩失德,强抢大臣之女入宫,德行败坏,不配为一国之君……” ------------ 第二百零二章 可愿? 听了顾南枝的话之后,昭明帝本来就压了满腔怒火。 这个内侍的话,犹如在烈火上浇了一桶油。 轰!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昭明帝,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他怒声吼道:“放肆,放肆,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朕,朕不配为一国之君,谁配?” 太子配吗?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太极殿内所有内侍诚惶诚恐跪在地上,忍不住瑟瑟发抖。 顾南枝眼底划过一抹亮色,阿兄这办事效率可真够高的,这才多久这件事便传开了。 陛下本就疑心太子。 这下只会加重对他的怀疑。 谁叫他是一国储君,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 她低垂着眸子,掩盖住眼底的笑意,肩膀却是轻颤不止,看着像是在哭一样。 昭明帝在盛怒之中,这会根本顾不上她。 “还说行刺朕的是前太子的人,当朕是傻子吗?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前太子的人,把那些散步流言的人,统统都抓起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作祟!” 昭明帝不顾身上的伤,从榻上坐了起来,将一旁的宫灯掀翻在地。 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 听着他的话,顾南枝惊得心头掀起阵阵浪潮,她好像知道谢逆的真实身份了。 前世,她只知道他谋逆叛乱,却不知他为何要杀尽皇族所有人。 她虽未见过前太子,却也听人提及过他,他才华横溢,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既有治世之才,又有君王少有的仁慈,被万民所爱戴,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可不知为何,这样一个人突然弑君,毒害先皇,而后东窗事发,从神坛跌落尘埃,当时整个东宫被连根拔起,凡是与他有关的人,全都被灭了九族。 整个京都都被鲜血染红了。 先皇驾崩,太子谋逆,当今圣上临危受命,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还有谢逆到底是旧太子什么人? 她只听闻旧太子娶妃,却并未听闻太子妃有孕在身啊! 顾南枝一面猜测谢逆的身份,一面小声抽噎出声,这件事传出去对她可没什么好处,名声尽毁她也该哭上一哭。 “都给朕滚出去。”昭明帝大发雷霆,他虽与皇后不怎么亲近,但对太子还是寄予厚望的,他真是太叫他失望了。 这个位置迟早都是他的,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顾南枝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起身准备跟着一众内侍离开。 没想到昭明帝的目光突然落在她身上,“站住,朕让你走了吗?” “臣女不敢。”顾南枝立刻停下脚步,她哑着声道,在昭明帝面前看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眼底却是一片冷光。 可是因为他这皇位来路不正,才这般疑心深重,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信。 “给朕抬起头来。”昭明帝沉声说道。 “诺。”顾南枝只能缓缓抬起头来,她哭的眼睛都红了,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昭明帝冷着声音,“你哭什么哭?” 顾南枝双膝一软跪在他面前,泪眼模糊道:“求陛下为臣女做主,陛下原本只是看重父亲,才爱屋及乌将臣女带到太极殿养病,君臣和睦,传出去实乃一桩佳话,没想到市井流言,竟传成了陛下强抢臣女,污了陛下的名声不说,臣女也名声尽毁,这让臣女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她说着一顿,言辞恳切,“求陛下准许臣女绞了头发,去城外庵堂做姑子,以正陛下名声。” 昭明帝眸色沉沉,目不转睛望着她的眼睛,轻笑出声,“顾氏,若你心甘情愿,何谈强抢大臣之女,朕现在问你,可愿做朕的宠妃?” ------------ 第二百零三章 那就让朕看看你的衷心 顾南枝眼底掠过一抹轻嘲,瞧,这就是天子,心念一起,圣意便难以转圜,自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她眼眸微敛,还未开口。 昭明帝接着又道:“朕观你温婉贤淑,就封你为淑妃,赐永宁宫如何?” 他一开口许的便是妃位,与旁人而言已是盛宠,若是换做别的女子,定会心动。 荣华富贵谁不想要呢? 他笃定,顾南枝不会拒绝他,她也没这个胆子! 顾南枝一脸惶恐,她缓缓抬眸,“多谢陛下厚爱,臣女不愿。” 她这个答案着实出乎昭明帝的意料,他挑眉问道:“难道你想做贵妃?也不是不行,待你有孕,朕便封你为贵妃。” “陛下误会了,臣女嫁过人,怎能入宫为妃?这于理不合,大魏也从未有过这个先例,臣女只在太极殿待了少许片刻,便为陛下惹来这么多非议,已是臣女的罪过,若臣女今日真入了后宫,哪怕臣女愿意,落在众人眼里,也只会坐实陛下强抢大臣之女入宫的罪名,岂不是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臣女死不足惜,但绝不能再败坏陛下的名声。” “陛下是明君,日后定会名垂千古,绝不能有损名声。”顾南枝字字句句在理,看似全心全意在为昭明帝打算。 实则,在流言传出去的那一刻,这便是一个死局。 昭明帝若下旨让她入宫,便坐实了强抢大臣之女入宫的罪名,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旁人也只会以为,他是畏惧流言,才放弃这个打算。 “你不愿意,为何不愿?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托辞罢了。”昭明帝明明在笑,可顾南枝却觉得不寒而栗。 忽而,他声音一沉,“顾氏,你可知抗旨不遵的下场?” “臣女知道。”顾南枝嘴角带笑,她取下头上的玉簪,横在脖子上,脸上没有一点赴死的恐惧,有的只是决然赴死的从容,“臣女宁愿一死,也绝不愿日后天下众人因臣女诟病陛下,连累陛下一世圣明。” “哦?!”昭明帝坐在榻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倒是个衷心的,那就让朕看看你的衷心。” “多谢陛下成全。”顾南枝谢恩之后,她握着发簪的手,一寸寸逼近,冰冷的发簪刺入她莹白如玉的肌肤,猩红的血迹宛若点点红梅绽放开来。 她心知肚明,这是一场博弈。 但凡她露了怯,就得认命入宫为妃。 是以她绝不能露怯。 她赌,陛下不敢让她死在这太极殿。 只要她的心够狠,这一场赌局,她未必赢不了。 她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红色的血顺着她的脖子蜿蜒而下,染红她的衣襟。 昭明帝漠然的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头正在濒死挣扎的小兽,他倒要看看顾文鹤的女儿多有血性,泼天的富贵她不要,非要自寻死路。 他成全她! 昭阳殿。 得知昭明帝已经给她定下婚期,还这般仓促,就在十日后,昭华公主正在大发雷霆。 那一场火让她伤上加伤,她的脸本就被狼啃的不成样子,如今加上烧伤,她那张脸狰狞可怖跟鬼一样,殿内伺候的人无不胆战心惊。 “啊……本公主才不要嫁给沈追那个死花柳,让他给本公主死。” “母妃呢?本公主要见母妃。” 柔妃也烧伤了半边脸,这几日她沉浸在毁容的痛苦中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昭华公主,不仅她没有来过昭阳殿,也没有派人来过。 “公主息怒,娘娘受了伤,等她伤好了,自会来见公主。”贴身伺候昭华公主的婢女战战兢兢道。 “啪!”昭华公主红着眼,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她尖锐的指甲划过那个宫女的脸,带出几道鲜血淋淋的痕迹,“贱婢,本公主的脸毁了,你的脸凭什么好好的。” 短短几日,这已经是第五个毁容的宫女,她不敢哭出声来,只敢默默流泪。 “公主,奴婢刚打探到消息,华阳县主入宫了,这会就在陛下的太极殿。”就在那时姜嬷嬷从殿外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那个毁容的婢女,示意她退下。 “那个贱人入宫了,什么华阳县主,她也配?哈哈哈……这到是一桩好事,几日未见本公主甚是想念。”昭华公主阴恻恻笑出声来,她最想毁了这个贱人的脸,她颐指气使道:“派个人去太极殿外守着,等她从父皇的寝殿出来,立刻让她来见本公主。” “是公主。”一个宫女匆匆转身离开。 昭华公主眼神一狠,今日她定要顾南枝那个贱人好看,突然她想起一个人来,“那个谁呢?让他来见本公主。” ------------ 第二百零四章 她赌赢了 鲜血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顾南枝的脸一点一点失去血色,就连唇瓣都暗淡无光,唯有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依旧璀璨,她眼神坚毅,没有一丝退缩。 昭明帝看得出,她真存了死志,倒是个有趣的。 可惜了! 他定睛看着她的眼睛,像是透过她在看其他人,那双幽冷沉寂的眸子,多了几分波澜,终于他开口,“够了。” 咣当一声,顾南枝手里的发簪落在地上,应声而碎,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骤然一松,她知道这一局,她赌赢了。 昭明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挥手道:“退下吧!” “多谢陛下隆恩,臣女告退。”起身的那一瞬,顾南枝的腿都软了,幸好没有失态,靠人不如靠己,她不能凡事都依靠别人,终归得自己立起来才行。 沐浴在暖阳下,她才感觉身上那股寒意褪去。 一个太监在前为她引路,她拿帕子遮住脖子上伤口。 “县主你没事吧!”她才从太极殿出来,玲珑和浅月就来了,两个人一脸担忧。 顾南枝已经知道她们是谢逆的人。 她摇头笑笑。 玲珑眼尖,一眼就看到她衣襟上的血迹,气得她眸色翻涌,若叫大人知道姑娘受伤,得有多心疼,可恨她们实在进不去太极殿。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准备给顾南枝上药。 顾南枝看了一眼,在前引路的太监,那个小太监突然转身冲着她嘿嘿一笑,“姑娘好。” 顾南枝:“……” 她懂了,这也是谢逆的人。 那刚才在太极殿呢!恐怕也有他的人。 玲珑边给她上药,边压低声音道:“姑娘不用怕,若姑娘再晚出来半刻钟,自会有人进去救姑娘出来。” 大人怎么可能让姑娘一个人入宫涉险呢!他虽然人不在京都,但事关姑娘,他早就事无巨细安排的妥妥当当。 再晚半刻,边关便会传来急报…… 顾南枝心念一动,原来谢逆早就为她安排好,即便今日她没有赌上这一局,也能平安从太极殿出来! 谢思危,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奴婢见过华阳县主,我家公主请县主过去一叙。”玲珑才给顾南枝上好药,昭华公主派来的人便堵住顾南枝的路,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那个宫女将她的盛气凌人学了足足六分。 玲珑和浅月给她一个眼神,让她别怕,她本也就不怕,正好她也想见见昭华公主。 “你在前带路吧!”顾南枝淡淡瞥了那个宫女一眼。 若没有柔妃母女从中作梗,那晚陛下怎会恰好出现在佛堂外。 若不是她们,谢逆怎会冒险进宫救她,他安插在东宫的那些人又怎会损失了十之八九。 倘若真如她猜测那般,他与旧太子有渊源,需要做多少事才能找补回来。 玲珑和浅月还想跟着顾南枝,那个宫女沉着脸呵斥道:“你们是哪个宫里的?还不快回去,再敢偷懒仔细你们的皮。” 顾南枝给了她们一个眼神,玲珑和浅月这才转身离开。 玲珑倒不担心她的安危,整个月影卫都在暗中保护姑娘,真到了不可收拾那一步,他们自会带姑娘出宫,反正天塌下来都有大人顶着。 昭阳殿主殿被大火烧毁,已经没办法住人,昭华公主身上有伤不宜挪动太远,她只挪到了偏殿。 顾南枝跟着宫女进了偏殿,她远远的便看见,昭华公主床榻前,跪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太监服,从背影望去熟悉的很,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逗得昭华公主咯咯笑出声来。 ------------ 第二百零五章 裴公公 离得远,顾南枝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但认出他的声音来,她勾着一抹笑意,难怪背影看着这么熟悉。 原来是他,裴洛白! 他果然落到昭华公主手里,怎么他想借昭华公主的手来报复她吗? 只可惜如今昭华公主自顾不暇,她已经知道沈追入宫找玉贵妃的事,也知道他们两人已经订下婚期。 这说明什么? 沈追深信不疑,那些刺客是柔妃母女两人派去的。 “臣女拜见公主。”一直到她规规矩矩行礼过后,昭华公主才懒洋洋抬起眸子来,她脸上也覆着白纱,视线落在顾南枝脸上,她眼底迸射出一道狠毒的光。 今日,她一定要毁了她这张勾人的脸。 “你可还记得这个故人,他可是你在顾文鹤书房外跪了好几天,才求来的如意郎君,怎么不认识了吗?本公主才知道你竟也是个痴情的种子。”她余光扫过裴洛白,说着笑出声来,“你可知你们成婚这么多年,他为何不肯碰你?” “哈哈哈……他说,你在榻上跟条死鱼一样,让人一看就倒胃口。” 裴洛白卑躬屈膝跪在昭华公主面前,比从前更像丧家之犬,他眼神阴毒,比昭华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正阴恻恻盯着顾南枝。 顾南枝只给了他一个余光,她眉眼一弯,满目真诚对着昭华公主盈盈一福,“臣女自然比不上公主的福气,等公主成婚后,驸马定会对公主疼爱有加,绝不会让公主独守空闺的。” 不就是扎心吗? 她倒要看看,昭华公主能不能消受得了这份好福气。 果然,昭华公主脸上的笑一僵,恶狠狠的瞪着顾南枝,眼底的戾气怎么都压不住,沈追个死花柳,谁要他疼爱有加,她巴不得沈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啊啊啊…… 这个贱人! 顾南枝神色优雅,欣赏着她愤怒的模样,她唇畔拂过一丝笑意,倏的目光落在裴洛白身上,“裴公公,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看着裴洛白猩红的眼睛,还有额上暴起的青筋,她笑容更甚,语气不紧不慢,“那日裴公公让我等着瞧,今日果然攀上了高枝头,真是光宗耀祖,裴公公可一定要尽心尽力,好好伺候公主,说不定她一高兴,就破格提拔你做昭阳殿的总管太监。” 她句句不离裴公公。 特意加重了光宗耀祖几个字。 裴家祖上是显赫过的,老承恩候跟着先皇上过战场,曾立下赫赫战功,他若是知道,他的子孙后代入宫做了太监,只怕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得夜夜来找裴洛白这个不肖子孙。 “顾南枝你……”裴洛白显然还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他虽然弯下去了脊梁,但还没有忘记曾经刻在骨子里的傲气,用一句话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地位卑贱,但脾气大。 “裴公公,你放肆,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如今只是宫里一个卑贱的内侍,而我乃是华阳县主,你见了我理应行跪拜之礼,自称奴婢,或者咱家,怎可对我高声呵斥,按照宫规应杖责三十。”顾南枝眉眼冷肃,拿出自己的气势来,她今日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被他们踩的。 裴洛白:“……” 顾南枝字字句句皆戳中他的痛处,压得他脊背又弯了几分,他怒不可遏瞪着顾南枝,眼底骇人的戾气翻涌,整个人都在颤抖,可也只敢用眼神刀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贱人,贱人,他一定要杀了她! 昭华公主嗤笑一声,“华阳县主?顾南枝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在本公主面前摆你县主的架子,你你不觉得可笑吗?” “臣女自然不敢在公主面摆架子,不过教训一个没有规矩的贱奴,臣女这也是为了公主着想,他这般没有规矩,若是丢了公主的面子可就不好了。”顾南枝笑得温和无害,一番话更是说的滴水不漏,让昭华公主拿捏不到一点错处。 昭华公主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憋了一肚子火。 顾南枝挑眉道:“若公主没有别的吩咐,臣女就告退了。” 她不动声色把手伸进袖兜里,里面放着她特意为昭华公主准备的大礼。 昭华公主眼神不善,“下去吧!本公主看见你这张脸就倒胃口。” 她余光落在裴洛白身上,“小裴子,你送她出去。” 裴洛白点头称是。 顾南枝听着小裴字那三个字,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就有劳小裴子公公了。” 裴洛白脸色一沉。 转身的那一瞬,昭华公主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顾南枝十分小心,昭华公主恨她入骨,她可不认为昭华公主会轻易放过她,不过她也不惧,她边走边不着痕迹抖动衣袖,一股淡淡的香味消散在空气中。 她在前,裴洛白躬着身子在后,两个人刚踏出偏殿。 “华阳县主,是我对不起你在先,可我已经知错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非取了我这条性命才行。”裴洛白眼神阴狠,他突然抬起头来,大声控诉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进自己的腹部,然后踉踉跄跄朝后退去,他戏演的很是逼真,看着像顾南枝捅了他一刀似的。 ------------ 第二百零六章 不止谢逆一人 加上顾南枝衣襟前的斑斑血迹,浑然一副凶杀现场的模样。 今日入宫,她穿了紫色百褶裙,头上并无过多的装饰,只插了一支玉簪用来束发,这会玉簪也没了,整个人素净的很,她从容的立在一片阴影中,嘲弄的看着裴洛白,“小裴子公公以前只是卑鄙无耻,如今连戏子那套也学的炉火纯青,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呀!” 这便是他和昭华公主想出来的毒计吗? 真是可笑,昭华公主不长脑子,他也是个没脑子的。 他们好像忘了阿兄是干什么的! 阿兄可是刑部侍郎,就这种小案子,阿兄闭着眼都能查清楚,她有没有碰过那把匕首,阿兄一查便知。 “来人呀!快来人呀!华阳县主杀人了。”裴洛白浑身是血,他缓缓倒在地上,阴毒的脸上闪过一抹得逞的笑。 他之所以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拉着顾南枝这个贱人一起下地狱。 “顾南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里行凶伤人,把她给本公主拿下。”在宫女的搀扶下,昭华公主缓步走了出来,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恶毒的凶光都快从眼底溢出来。 随着她一声令下,昭阳殿的侍卫立刻将顾南枝围了起来。 “公主这么做,是准备私设刑堂吗?便是身为公主,也没有这个权力吧!”顾南枝慢条斯理拂了拂衣袖,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发生了这样的事,理应交给刑部处置。” 昭华公主冷笑,“若是案件不明,自然该交由刑部彻查,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案件一目了然,你还想抵赖吗?让本公主想想,哦,本公主想起来了,私藏利刃入宫,在宫里行凶,是要杀头的。” 顾南枝同样冷笑出声,“我何时私藏利刃,又何时行凶伤人了?这罪名我不认。” 无人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小太监默默看了顾南枝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昭阳殿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由不得你不认,来人,把她就地诛杀。”昭华公主难掩兴奋,她已经想好,先砍了这个贱人的头,再把她那张脸划画,最后把她扔到山里喂狼。 “谁敢?”顾南枝声音一高,她全然无惧那些侍卫,好整以暇看着昭华公主,“我若是无声无息死在宫里,只怕公主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她眉眼含笑,镇定自若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娓娓道来,“公主怕是还不知道宫外的流言吧!今日,我若是死在宫里,明日就会传出,陛下强抢大臣之女入宫不成,将我逼死在宫里,你猜到时候陛下还会不会纵容你?” 昭华公主才不管这些,她只想要顾南枝的命,她横眉怒目冷眼看着那些侍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本公主杀了她呀!” 她不怕,可那些侍卫怕呀! 为首那个侍卫意味深长看了顾南枝一眼,一脸为难拱手对昭华公主说道:“公主,她到底是华阳县主,属下以为此事还是交给刑部比较稳妥。” “废物,连个人都不敢杀,本公主要你何用?”昭华公主大怒,她一把推开身旁的宫女,抽出一个侍卫腰间的长剑,“你们不敢,本公主亲自动手。” 她面容狰狞,说着挥剑朝顾南枝砍下。 那瞬间裴洛白的眼底凶光大盛,无限期盼顾南枝血溅三尺的画面。 “公主您金尊玉贵,可要握紧手里的剑才是,若是不慎伤到自己,可就是臣女的罪过了。”顾南枝好心提醒昭华公主,她不躲不闪,等昭华公主离得近了,她轻轻挥了挥衣袖。 暗中,月影卫正准备动手。 只听咣铛一声。 “啊……”紧接着昭华公主发出一声惨叫,也不知怎的她浑身脱力,手里那把开过刃的剑,重重的砸在她脚背上,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只是宋凉给她用了麻痹痛感的药,才强撑着走出来,这一下,她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顾南枝眼里勾着嘲讽的笑,“瞧,臣女就说了,让公主小心一点,公主怎么就不听呢!” “啊……”昭华公主怒急攻心,疯了一样指着顾南枝大亨咆哮道:“你们想死吗?给本公主杀了她,若是父皇怪罪下来,自有本公主一力承担。” “公主要杀了微臣的妹妹,不知微臣的妹妹犯了什么罪?”就在那时顾南山在太监的带领下,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他一身绯红色官服,端的是一副清正冷峻的模样。 昭华公主看着他,目光一痴。 她突然发现,这世间好看的男子,不止谢逆一人。 ------------ 第二百零七章 强买强卖 “就是,昭华你倒是说说,华阳县主犯了什么罪?”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太子,他面色不虞沉声问道。 先前跑出去的那个小太监,也回来了,他默不作声站在众人身后,嘴角微微上扬。 谁能想到是他先去禀告了陛下,陛下刚醒体力不济,就把这等小事交给了太子,这种事以往都是交给刑部处置的。 顾南枝一回来,顾南山便去刑部当值了。 这事自然而然落在他头上。 两个宫女把昭华公主从地上扶了起来,“皇兄,顾南枝在我这里行凶伤人,我按照宫规处置她何错之有?” “还是顾大人想要包庇她?”对上顾南山的时候,她神色无端一软。 顾南枝瞧的分明,她眉头微拧,这个昭华公主是怎么回事?她该不是对阿兄起了别的心思吧? 她倾慕的不是谢逆吗?! 顾南山面容冷肃,“敢问公主,微臣的妹妹伤的是何人?凶器又在哪里?微臣断案多年,一查便知。” 昭华公主抬眼朝裴洛白看去,“本公主知道她与小裴子有旧怨,没想到她竟敢在宫里行凶,昭阳殿所有人都看到了,就是她用这把匕首,捅伤了小裴子。” 因着失血过多,裴洛白面色煞白,整个人看上去越发阴柔,“奴才奉公主之命,送华阳县主离开,没想到她突然对奴才出手,求太子殿下给奴才做主啊!” 太子原本是厌恶顾南枝的,今日流言一出,他突然觉得留着她的命也不错,只要她活着,父皇就洗不掉这个污点,他抬眼看向顾南山,“待顾大人查明真相,自会秉公处理。” 顾南枝给了自家阿兄一个笑容。 顾南山冷眼看向裴洛白,这狗东西可真是好得很,他听枝枝的话没去找他,他竟自己撞进他手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真相如何,微臣自会查清楚。”他上前准备查案。 “顾大人不用查了,我刚才都看见了,是他自己捅了自己一刀,然后嫁祸给华阳县主的。”就在那时昭阳殿的墙头上,突然探出个脑袋来,沈追冲着他们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众人一脸诧异。 昭华公主怒声呵斥道:“沈追你怎么在这里?你竟敢偷窥本公主,来人,快把他拿下。” 沈追还爬在墙头上,“我奉贵妃姐姐之命,来看看公主,本想给公主一个惊醒,没想到公主先给了我一个惊喜。” 他说着目光落在裴洛白身上,“啧,这昭阳殿的奴才胆子就是大,连华阳县主也敢污蔑。” “奴才没有污蔑华阳县主,这位公子为何要帮着华阳县主颠倒黑白?”裴洛白大声辩驳。 顾南枝也很好奇,沈追为何要帮她说话? 沈追把头缩了回来,两个侍卫扶着他下了墙头,他一瘸一拐进了昭阳殿,可见他身上的伤也还没好请。 “我只是实话实话罢了,若非说我偏袒华阳县主,昭华公主是我的未婚妻,我难道不该帮她吗?”沈追一袭绛紫色的衣袍,他脸上尽是嘲弄的笑,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 他此话有理,若论远近亲疏,他要帮也该帮昭华公主。 “昭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眼神骤然变得锋利起来。 昭华公主底气不足,她眼神飘忽,紧抿着唇瓣。 顾南山俯身查看起裴洛白的伤口,片刻,得出结论,“殿下请看,裴公公的伤口在神阙穴上三寸,以枝枝的身高,若真捅伤他的话,伤口必然在神阙穴下方,还有匕首的刀刃是向上的,若是别人捅的话,刀刃该是向下的,由此可见沈公子说的全都是真的。” 太子看后点了点头,“顾大人说的有理,敢污蔑华阳县主,你把他带回刑部,按律处置吧!” 顾南山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淡淡瞥了裴洛白一眼,“把他带走。” “不要,求公主救救奴才。”一听又要进刑部,裴洛白吓坏了,他瘸着腿扑到昭华公主脚下,满目惊恐苦苦哀求着她。 昭华公主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含着浓浓的警告。 裴洛白面色一僵,昭华公主这是要舍弃他! 两个侍卫大步上前把他拿下。 顾南山有公务在身,没办法送顾南枝回去,“枝枝,既然已经见过陛下,你也该出宫了。” 顾南枝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殿下,公主,臣女告退。”她对着太子和昭华公主盈盈一福,得了太子的首肯之后,才转身离开。 顾南山带着裴洛白已经先一步离开。 “看来公主不欢迎我,那我先回去了,公主可要好好养伤,我在沈家等公主。”沈追冲着昭华公主眨了眨眼。 “你给本公主滚出昭阳殿,本公主再也不想看见你。”昭华公主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气,恶狠狠剜了沈追一眼。 沈追嬉皮笑脸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那我走了,公主可不要太想我。” “滚!” “昭华你也太任性了。”他们一走,太子冷眼看着昭华公主道。 “皇兄,你最疼我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要嫁给沈追,我求你了,你去父皇跟前说一声,让我嫁给顾南山好不好?只要能让我嫁给顾南山,我保证什么都听皇兄的。” 太子好像不认识她一眼,冷冷扫了她一眼,“昭华你疯了吧!且不说顾南山已经娶妻生子,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除了沈追,还有谁会要你?”就这还是强买强卖。 “你就安心等着嫁给沈追吧!” 撂下这句话,太子拂袖而去。 昭华公主气得跳脚,她眼神一狠,娶妻生子怎么?她偏要嫁给顾南山,等着瞧她一定会如愿的。 等她成了顾南枝那个贱人的嫂嫂,定要日日磋磨她。 “华阳县主且慢。”顾南枝刚出宫,沈追突然追了上来。 她脚下一顿,回眸朝沈追看去。 沈追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对着她一阵品头论足,“华阳县主长得可真美,瞧瞧这身段,还有这小模样,全都是按照我的喜好长得。” “沈公子若没事,我就先告辞了。”顾南枝淡淡睨了沈追一眼,她转身就要走,不知为何眼前这人总带给她一种特别危险的感觉。 “别呀!”沈追突然凑到她耳边,仅用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昨晚刺杀我的那些刺客,是华阳县主派来的吧!” ------------ 第二百零八章 简直臭不可闻 顾南枝心下诧异,面色却如常,“什么刺客?我不懂沈公子在说什么!” “县主你没事吧!”白露和霜降在宫门口等她,顾家马车就停在一旁,见她出来,两个人快步迎了上去。 沈追皮笑肉不笑看着她,大步跨出挡在她前面,“华阳县主当真不知道吗?” 顾南枝定睛看着他,神色坦荡,“不知道,沈公子告辞了。” 她径直越过他,在白露和霜降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白露和霜降也准备上车,没想到沈追抢在她们之前抬腿上了马车,他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盘腿坐在顾南枝面前,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们沈家的马车呢! 顾南枝有些好笑,“沈公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总觉得面前这个沈追,与上次所见大相径庭,虽然一样的面孔,一样那副放浪不羁的模样,但她就是感觉不同了。 若真让她说,她又说不上来。 沈追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笑,“我不想娶昭华那个恶毒的婆娘了,我想娶华阳县主这个妙人,不知县主嫁是不嫁?我发誓一定会对县主好的。” 顾南枝斜了他一眼,扭头准备叫人把沈追扔下去。 “别别别,我就跟县主开个玩笑而已。”沈追赶紧抬手制止她,“县主怎么这样不禁逗呢!” 顾南枝面无表情看着他,沈追突然挪到她跟前,笑得吊儿郎当,歪头看着她,声音小小道:“若我说想与县主合作呢?” 这倒是出乎顾南枝的意料,沈追想与她合作,他们有什么可合作的? 沈追唇色殷红,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魅意,身为一个合格的浪荡子,又有一个盛宠的贵妃姐姐,他的皮囊自然绝佳,他卷起一缕顾南枝的长发,绕在指尖,“昭华公主恨我入骨,若那些刺客真是柔妃母女派来的,又怎会处处对我手下留情?” 倏的,他眸光一凝,“县主还是心太软了。” 顾南枝防备的看着他,从他手中抽回自己那缕长发,身子后仰离他远远的,“沈公子若有证据,大可去刑部告发我。” 沈追看着她大笑出声,“华阳县主就这么肯定,本公子没有证据吗?” 顾南枝不为所动,昨晚派出去的人,全都安然无恙回来了,他能有什么证据! 她莞尔一笑,“有的话,沈公子就去告我啊!” “那今天呢?今天华阳县主又在昭阳殿做了什么?”沈追眼角笑纹更深,他依旧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只眼神变得犀利起来,“需要本公子提醒一下华阳县主吗?” 他说着骤然靠近顾南枝,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呀!” 顾南枝心神一凌,难道他知道什么了?她目不转睛看着沈追,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沈追却滑跟条泥鳅一样。 “不知沈公子对多少姑说过这句话,在沈公子眼里有不香的姑娘吗?” 沈追收敛笑意,一本正经点头,“有,昭华公主就是个臭婆娘,简直臭不可闻,华阳县主以为呢?” 顾南枝:“……” 这句话她真反驳不了! 沈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小口小口抿着,眯眼一笑,“瞧,可见华阳县主还是很认可我的。” “沈公子,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请吧!”顾南枝直接下了逐客令,她与沈追不是一路人,自然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看来本公子得拿出一点诚意来,才能打动华阳县主。”沈追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看着顾南枝,逐字逐句道:“若我说,我知道那晚入宫行刺陛下的刺客是谁呢!” 顾南枝面上微不可察多了一抹诧异。 “哈哈哈……华阳县主咱们后会有期!”不等她开口,沈追朗朗一笑,纵身一跃跳下马车。 顾南枝目光微敛,她目不转睛望着沈追的背影,总觉得眼前挡着一层迷雾,叫人看不透他,不,不可能,她深知谢逆的性子,绝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一丝可乘之机。 沈追一定在诈她! 太子离开之后,昭华公主叫人抬着她去了一趟太极殿。 昭明帝还以为最疼爱的这个女儿,是来探望他的,心里多了一抹感动,没想到昭华公主一开口,“父皇,儿臣不要嫁给沈追,儿臣想嫁给刑部侍郎顾南山……” “你给朕滚出去。”她话都还未说完,昭明帝勃然大怒,将她赶出太极殿。 …… 碎星如尘。 整座皇宫一片静谧。 昭华公主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嫁给顾南山,想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才睡着。 偏殿内,只留了一个守夜的宫女。 “嘶嘶嘶……”突然多了一丝细微的响动。 昭华公主无意识翻了个身,蓦地,她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迷迷糊糊朝脖子抓了一把,摸到一个滑腻冰冷的东西。 下一秒。 “啊……”她的手腕一疼,尖叫着睁开了眼。 ------------ 第二百零九章 你猜怎么着 偏殿内,留了一盏宫灯。 昭华公主一眼就看到手里抓着的那条蛇,而她最怕的就是蛇,“啊……有蛇呀!快来人,快来人啊!” 她反手把那条蛇甩了出去。 “啊……”突然叫的声音更大了,她随意一瞥,发现她的榻上还有好几条,红的,黄的,绿色,还有黑色的,有毒的,没毒的,可谓是五彩斑斓,全都露着尖锐的獠牙,飞快朝她爬过来。 她尖叫着躲在床榻里面,这才发现地上全都是蛇,像是用蛇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它们飞快的移动着,想要爬上她的床榻,还有十几条已经爬了上来,她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恐惧。 “滚开,你们都滚开,不要过来啊!”她吓得理智尽失,眼神涣散,双手无意识胡乱拍打着。 眨眼的功夫,她又被蛇咬了好几下。 “公主,啊……有蛇,好多蛇啊……”守夜的宫女被惊醒后,看着眼前的情景吓得愣在原地,只知道傻傻叫唤。 奇怪的是,那些蛇从她面前爬过,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更没有兴趣咬她,全都直奔昭华公主而去。 砰! “公主,发生何事了?”听着殿内的动静,负责守夜的侍卫冲了进来,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蛇,所有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大人,快看!”突然一个侍卫执着屋顶大声说道。 众人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屋顶上竟然也爬着很多蛇。 啊这……昭华公主是捅了蛇窝吗?! “啊啊啊……”那边,昭华公主叫的嗓子都劈了叉,跟厉鬼在嚎叫一样。 “快去救公主。”怕归怕,那些侍卫还得往上冲,若昭华公主在他们眼皮子下死了,他们也活不了。 殿内到处都是蛇。 他们只能挥剑乱砍。 很快,毒性发作,昭华公主再也叫不出来,她浑身麻痹瘫软在榻上,偏生神智清醒,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又一条蛇,爬到她身上,那湿冷的触感让她恨不得就地死去。 片刻,那些侍卫也发现端倪,“咦,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蛇恶心归恶心,可它们好像只咬公主,不咬我们。” “我也发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蛇根本杀不完,为首的侍卫想到什么,叫人拿来桐油淋在地上,随着火把落下,轰的一声,地上燃起一片火光。 “嘶嘶嘶……”那些蛇害怕火,纷纷褪去。 他们用这个办法,逼退那些蛇,用最快的时间来到昭华公主榻前。 整张床榻已经被蛇攻占,密密麻麻一片,色彩交织,全都在蠕动,根本看不见昭华公主的身影,只能看到一个人形凸起,上面爬满了蛇。 这画面引得众人生理极为不适。 “呕……”好几个人控制不住扭头吐起来。 等他们用火把逼退那些蛇,把昭华公主救出来的时候,昭华公主已经昏死过去,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布满蛇咬过的痕迹,细小的牙印有的冒着黑色的血,有的冒着红色的血。 “公主!”众人一看吓了一跳,慌忙叫人去喊御医。 顾家。 顾南枝一直在等吟风的消息。 见吟风满面春风走进来,她勾唇笑了起来,看来事情成了。 吟风拱手说道:“小姐,宫里刚刚传来消息,昭华公主的昭阳殿被蛇围攻,虽被侍卫救下,但生死不明。” “好,明日一早,叫人把那个消息放出去。”顾南枝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叫人把沈追盯紧了。” 吟风领命下去。 夜已经很深了。 顾南枝全无睡意,她将白日里沈追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她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为何独独盯上她!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倘若他真知道,那晚入宫行刺陛下的是谢逆,她该怎么做? 这个人,她杀是不杀? 以她现在炼制毒药的技术,想要杀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驿站中。 谢逆一袭纯白的里衣,他轻轻抚摸着月影卫传来的消息,眉眼温柔的似能滴出水来。 霍岑立在一旁,暗戳戳看着他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真的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用得着这样吗? 在此之前,大人已经翻来覆去把月影卫传来的消息,看了数遍,估计都能倒背如流。 果然,情爱叫人降智! “给月影卫传信,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都纵着她,必要时帮她一把。”想起她对昭华公主做的那些事,谢逆就忍不住想笑,他喜欢这样鲜活生动,张牙舞爪的她。 有他纵着,她完全可以肆意的活着。 末了,他修长的手指,落在沈追的名字上,眸色渐冷,“若他别无所图也就罢了,若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便除了他。” 因着月影卫离得比较远,并没有听到沈追在马车里,与顾南枝说了些什么。 否则,谢逆就该传令叫人直接除了他。 翌日,上午。 昨日那些流言的热度还没有散去,京都又多了一个流言。 昨晚,昭阳殿被蛇围攻的消息被爆了出来,加上之前她被群狼撕咬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昭华公主便成了众人眼里的灾星。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京都便人尽皆知,皇族出了一个灾星,恐影响国运。 顾南枝起来的时候,已临近中午。 霜降伺候她梳妆,白露将京都的流言说与她听,她越说越兴奋,说到最后一脸惋惜,“该,真是该,这全是报应呀!可恨那么都蛇都没有把她咬死……” 顾南枝一点也不意外,京都地处北方,蛇虫本就少,昨晚那些蛇,有毒的少,无毒的多,且毒性也不强,昭华公主能捡回一条命,全都她的意料中。 比起那些蛇,最致命的是这些流言。 她才梳妆好,便听下人禀报宋凉来了,指名道姓要见她,她叫人将宋凉请到前厅,好好招待,切不可怠慢,起身去了前厅。 宋凉一见她便道:“前几日,你父亲不是托我去给贺家二房的夫人看病吗?我今日抽空去了,你猜怎么着?” ------------ 第二百一十章 后宅阴私 “宋御医,我姨母身体到底如何?”顾南枝顿时紧张起来,“她,她可还有救?” 她一直记挂着姨母的身体,只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她实在分身乏术。 宋凉见她急得眼眶都红了,也不敢再卖关子了,若叫谢逆那厮知道,他惹哭了他的心尖尖,又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整治他。 “县主你可别哭呀!千万别哭,你姨母好得很,只要停了药,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再活个几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压在顾南枝心口的那块石头,顿时被移开,她喜极而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多谢宋御医。” 然后问出心中疑惑,“姨母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凉撇了撇嘴,“说起来也是后宅阴私,你姨母日常服用的药并无问题,可若加上她每日服用的参茶,便成了催命的毒药,只因她的药里有一味芫花,参茶里被人加了大量的甘草,这两味药分开用无毒,一起服用就成了夺命的毒药,偏偏还查不出什么来,只人越来越虚弱,最后便是丧命,看起来也是病故。” 他忍不住咂舌,这后宅的女人啊!真是可怕! 幸好他的后院里,一个母的都没有,不然这谁能招架得住? 顾南枝眼底暗色翻涌,她起身撂下一句话就走,“有劳宋御医了,改日我定亲自登门致谢。” 是谁这般狠毒想要害死姨母? 她突然想起前世,姨母病故前,表兄被迫娶了大夫人的侄女苏芷柔,苏芷柔倾慕表哥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可她这得偿所愿,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姨母的性命。 宋凉赶紧起身去追她,谢小心眼早就叫人给他传话,去贺家的时候,他一个人去就行了,他就是想着这事还是得给她说一声,才跑了这么一趟,“县主,你别急呀!贺大人也在,他定会查出谋害夫人的凶手,左不过是后宅那些人,这会贺家怕是已经闹开了,这到底是贺家的家事……” 顾南枝冷笑一声,“贺家的家事又如何,今日我管定了。” 贺家真当阮家无人了吗?虽然外祖父他们远在荣阳,可还有她在,今日她便要去给姨母撑腰。 她扭头吩咐白露,将顾家所有仆从与侍卫全都召集起来。 宋凉一看,嘴角猛地一抽,啊这这这……她这是准备去贺家干架吗? 他去还是不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贺家,临走时顾南枝还不忘叫人给顾南山说了一声,既是毒杀,理应报官。 她深知贺家老夫人最是偏心长房,除非姨母和表兄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否则今日绝对无法善了。 等她带着人赶到贺家的时候。 一看贺家门户紧闭,顾南枝就知道定是已经闹开了。 白露上前敲门。 隔着门传来一道逐客令,“真是对不住,不管是哪里的贵客都请回吧!我家老夫人吩咐了,今日贺家所有人都不见客。” 白露只能报出顾南枝的身份,她如今可是华阳县主。 里面的人连连告罪,只是依旧不肯开门。 顾南枝冷声道:“若我今日非进不可呢?” 她扭头看向身后的侍卫与仆从,沉着音腔,“把门给我撞开。” 顾家的侍卫与仆从加在一起,足有三十多人,想要撞开一扇门轻而易举的事。 门一开,贺家的侍卫便冲了出来,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管家也来了,他站在一众侍卫前,冷眼看着顾南枝,“我都说了,今日我们贺家不见客,就是华阳县主也不能私闯民宅,你们若是再不走的话,我可就要报官了。” 他话音未落。 顾南枝快如闪电抽出一个侍卫的长剑,她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手腕反转,一道寒光闪过,那把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想干什么?”管家腿一软,吓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我不想干什么,只想探望一下姨母而已,可若我今日见不到她,那就不好说了。”顾南枝一步步逼近,管家一步一步后退。 宋凉都被她这一手给惊住了。 原以为谢逆找了个温软的小白兔,哪里知道竟凶悍得很。 嘿嘿……以后可有谢思危好受的。 管家在顾南枝手里,贺家的侍卫不敢轻举妄动,加上顾家的侍卫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只能跟着管家不停往后退。 贺家众人齐聚二房,这会热闹得很。 前厅,地上跪着好几个人,还有几个人被绑着。 贺家如今的家主,贺瑾之的伯父,贺廉正对着贺瑾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瑾之,你大伯母是叫人在你母亲的参茶里加了甘草,可甘草并非毒药,只让你母亲看着虚弱几分,她这不是也没什么事,再说了你大伯母这么做,只是想让你娶了芷柔,她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就看在伯父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回可好。” 贺瑾之都被他这番话气笑了,“这是发现的及时,宋御医都说了,若是再晚几日,便会对母亲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怎么在伯父看来杀人未遂便不是罪了?今日侄儿还就不给伯父这个面子了,我一定要报官,让作恶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贺老夫人一听他这话,当即变了脸,“你大伯父说的没错,你娘她不是好好的,今日这件事就算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你若敢去报官,今日我这把老骨头,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见贺瑾之不开口。 “好啊!好啊!你这个不肖子孙想气死我不成,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贺老夫人嘴里大声喊着,她作势朝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母亲,祖母……”贺家众人吓坏了,纷纷上前阻拦。 “咣当!”就在那时,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从外面砸了进来。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有什么打紧的 贺家祖上全都是文人,何时见过这种阵仗? 偌大的前厅,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又惊又恐,看了一眼地上的长剑,被剑身折射出的寒光,晃得眼前一花。 贺老夫人也不寻死了,在贺家所有人都哄着她,供着她,她当即大怒,“是谁?胆敢在我们贺家放肆?” 那把剑就掷在大夫人脚边,只差一点就伤到她,她瞬间吓破了胆,面色煞白,唇瓣不停的抖动。 贺廉脸色难看得很。 众人纷纷扭头朝外看去。 “是我!”阳光透过前庭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洒下来,一片斑驳,顾南枝今日身着一身浅碧色的长裙,她面色一片冷然,因为愤怒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踩着细碎的光晕,大步进了前厅。 不巧的很,她正好听到贺老夫人和贺廉的话,那一刻气得她想要杀人,她见识过裴家的无耻,没想到贺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枝枝妹妹,你怎么来了?”贺瑾之紧绷的脸蓦地一松,双眼骤然变得亮堂起来,他快步来到顾南枝身旁,身体微倾,用半个身子护着她。 她身后还跟着顾家的侍卫与仆从,人数众多,可谓是来势汹汹,将贺家的侍卫与仆从全都挡在外面,不准他们上前一步。 顾南枝做了这么多年世子夫人,又与阮氏沾亲带故的,贺家众人皆是认识她的。 贺老夫人脸色一沉,“你来做什么?这里是贺家,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一个县主而已,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 贺廉脸上亦带着浓浓的排斥,他一拂衣袖,“华阳县主请吧!” 大夫人一见她,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一派从容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苏家因她而亡,她身为苏家的女儿,恨不得吃这个贱人的肉,喝这个贱人的血,她红着眼厉声吼道:“顾南枝,你害的我苏家家破人亡,你还敢来,滚,你给我滚出去……” “你们以为我愿意来这种腌臜的地方,我站着这里都嫌脏,你们放心,待我料理完今日的事,自会离开。”顾南枝下颚微抬,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大夫人身上,“我姨母远嫁到京都,你们便可随意欺辱了吗?她的娘家是远,但并非没有人。” 说着她嗓音骤然变得凌厉起来,“今日,我便代表姨母的娘家人,登门向你们讨要一个说法。” 大夫人不屑的看着她,“你充其量不过是个外甥女罢了,算哪门子的娘家人?” “啪!”不等她话音落下,顾南枝神色凌然,走上前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只要一想到最疼爱的她的姨母,前世死在这个毒妇的手里,她就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苏氏,你一个罪人,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站着说话。” “顾南枝你放肆,竟敢对我贺家主母公然动手,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你一番。”顾南枝当中打了苏氏的脸,无异于抽了贺廉一耳光,他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对着顾南枝扬手就是一巴掌。 “大伯父,有我在,我看今日谁敢动枝枝一根手指头。”贺瑾之被顾南枝那番话,说的满腹感动,他脸色一沉,上前一步,一把攥住贺廉的手腕,用力一扭。 “啊啊啊……”贺廉嘴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贺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儿子,她急得抄起一旁的拐杖,恶狠狠朝贺瑾之打去,“你这个小畜生真是翻了天了,竟敢对自己的伯父动手,你还不放开廉儿,我打死你。” “若我表兄是小畜生,你又是什么,岂不是老畜牲,苏氏敢毒害我姨母,我今日必要为姨母讨回公道。”顾南枝可不惯着这个恶毒的老太太,她抢下她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扔,“在你们眼里杀人未遂便不是罪了,对吧!” “你这个小贱人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那一巴掌顾南枝用了狠劲儿,苏氏被她打的耳朵嗡鸣作响,脑袋一片空白,这会子她才回过神儿来,她发了狠张牙舞爪朝顾南枝扑了过去。 见此,柔弱不能自理的宋凉,默默往后移了移,给了贺家众人一个同情的眼神,啧……他们惹谁不好呢?偏偏去惹谢小心眼的心尖尖儿,还敢对着她喊打喊杀。 就谢思危那厮,心眼比针鼻儿还小上许多,等他回来后,岂能轻饶了他们! “枝枝……”见苏氏发了疯,贺瑾之冷冷松开贺廉,疾步上前准备保护她。 顾南枝眼底划过一抹厉色,她要把苏氏加注在姨母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还给她,叫她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她对着苏氏轻挥衣袖,带出一道若有似无的香味。 不等贺瑾之动手,蓦地,苏氏脚下一顿,来了个急刹车,她只觉得整个胸腔仿佛烧灼起来一样,先是跟针扎一样,再然后是绞着疼。 她眼耳口鼻一热,涌出一股暖流。 吧嗒!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她手背上。 苏氏低头一看,只见手背上有一滴猩红的血迹,眨眼的功夫,那滴血迹越来越大,紧接着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就连耳朵里都被塞了棉花一样,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楚,唯有身体上痛感越来越清晰,她整个人仿佛被一寸寸撕裂一样,令她痛不欲生。 刺目惊心的血迹,顺着她的眼耳口鼻,不断蜿蜒而下。 贺廉看着她这副诡异的模样,大惊,“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咚的一声,苏氏倒在地上,她像个溺水的人一样,用力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喘息着,突然,她好像疯了似的,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颈。 贺老夫人也被她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给吓坏了,她骤然抬眸,眼神跟刀子一样看着顾南枝,怒斥道:“是你,说,你对我儿媳做了什么?” 顾南枝轻嘲一笑,不紧不慢道:“你们慌什么?她又死不了,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让她长长记性,你们不该向我道谢吗?亦或者,你们想陪她一起吸取教训,也不是不行。” 贺家众人被她这一手,彻底吓住了,一个个噤若寒蝉,连个屁都不敢放。 贺廉怒视着贺瑾之,“你就任由她这么胡闹吗?” 贺瑾之淡淡一笑,“大伯母只看着有点瘆人而已,她不是还好好活着吗?只要人活着,有什么打紧的?” 顾南枝扭头看向他,“表兄,今日这事你想怎么处置?” ------------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请吧 说到底这是他们的家事,总得问过表兄的意见,她相信表兄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 贺瑾之还没有开口。 贺老夫人便痛心疾首道:“瑾之,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当真要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莫要忘了你在朝为官,你就不怕遭同僚耻笑吗?” “还有,你不想娶正妻了吗?一旦家丑外扬,还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 她一连数问,可谓字字珠玑,将家族利益,与贺瑾之的切身利益,全都剖开来,说的一清二楚。 这便是很多家族,哪怕内里闹得再凶,丑事做尽,也要极力遮掩,粉饰表面太平的原因,谁家没有要议亲的儿郎,与待嫁的姑娘? 一旦闹出来,可就不是一个人的事,而事关整个家族。 顾南枝默不作声看着贺瑾之,孰轻孰重,她没办法替他拿主意,可若他选择忍气吞声的话,她便会带走姨母。 当老夫人提及娶妻的时候,贺瑾之眼神温软,他含情脉脉看着顾南枝,别的女子与他何干?只要枝枝妹妹愿意嫁给他就好。 他冷眼看着老夫人,一字一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顾南枝敛着的眉头一松,这还差不多,堂堂七尺男儿,若是在这种事上都能退让,只会让她瞧不起他。 贺廉面沉如水,“瑾之,身为大好男儿,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前途更重要的,你在户部任职三年,正值升迁考核的关键时候,你当真连自己的前途也不要了吗?” 贺瑾之一拂衣袖,“今日,我若是不能为母亲讨一个公道,才是真正枉为人子,这件事我与母亲何错之有?若朝廷弃用我,这样的官不做也罢!” 说着他眸色阴沉看向苏氏,“大伯母心思歹毒,胆敢暗害母亲,我是决计要报官的。” 苏氏一听,吓得腿一软,她立刻向贺廉投去求救的眼神,她膝下共有三子一女,如今幼子与幺女正在议亲的关键时候,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捅出去。 一旦报官,他们的前途可就全毁了。 贺廉还没开口,老夫人便发作起来,她指着贺瑾之的鼻子骂道:“报官,你想都别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休想报官,你想毁了我们所有人,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贺廉与老夫人的反应截然相反,他的态度骤然软和下来。 “瑾之,这件事是你大伯母做的不对,伯父替她给你道歉了,你就看在伯父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回可好?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了,伯父求你了,千万不要去报官,你想想你弟弟和妹妹,他们有什么错?你一向最疼爱他们了,你舍得毁了他们吗?”他后退一步,满目诚恳,亦带着浓浓乞求,对着贺瑾之一揖不起。 顾南枝面带讥讽,冷眼看着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相得益彰,威胁不成,就拿道德来绑架表兄,真是没有一个善茬儿。 “你们不用再说,我主意已定,绝不可能更改。”贺瑾之焉能看不出穿他们的把戏,他丝毫不为所动,面带冷色看向老夫人,“还有一事,祖母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与母亲要分出去单过,等把苏氏送到刑部之后,我自会去寻族老,让他们来替我主持公道,把这个家分了,该我得的,我要分毫不少的拿走,不该我得的,我一个子都不会多拿。” 顾南枝扬眉一笑,她很庆幸表兄有这个决心,贺家内里藏污纳垢,他们早该分出去单过。 “什么?你还想要分家,贺瑾之你做梦的,报官不要想,分家更不可能,这件事我做主了,让你大伯母,给你道个歉,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否则家法处置。”贺老夫人态度强硬,说一不二,浑似个土皇帝。 “让苏氏给我道歉,也可!”贺瑾之扭头看向苏氏,“只要她让我拿剑捅上五下,不论生死,我便原谅她了。” 这个主意好,顾南枝眼底起了笑纹,没想到表兄也是个腹黑的。 苏氏一听,勃然大怒,不等她开口,贺瑾之接着又道:“不过丑话得说在前面,捅完她之后,这官该报还得报。” 苏氏大声咆哮道:“贺瑾之,想拿剑捅我,你休想,我绝不会同意的。” 贺老夫人眼底窜出两股邪火,她恶狠狠看着贺瑾之,咬牙切成道:“这么说,今日你非报官不可了?” 贺瑾之点头,“是。” “枝枝妹妹,劳烦了,叫你的人去一趟刑部。” 顾南枝一口应下,“好。” “好好好……”贺老夫人气得火冒三丈,“好你个不肖子孙,你执意报官,就是逼我这个祖母去死,也罢!我便死给你看。” “让天下人尽皆知,你贺瑾之是如何大逆不孝,逼死自己祖母的。” 她说着再次朝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此时,贺廉已无计可施,只盼着母亲这个法子,能让贺瑾之这个小畜生改变主意,所以他并未上前阻拦,只怒不可遏冲着贺瑾之吼道:“亲手把自己的大伯母送进刑部,逼死自己的祖母,让贺家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贺瑾之你满意了吗?” “你若是不满意,就再捅我几刀,把我一并杀了吧!” 如贺老夫人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顾南枝见多了。 “且慢!”她红唇轻勾,突然叫住贺老夫人。 贺家老夫人知道,贺瑾之这个小畜生,最欢的便是这个表妹,怎么她怕了吗? 她脚下一顿,洋洋得意朝顾南枝看去。 “老夫人既然想死,用这个吧!直接一抹脖子了事,万一你一下子撞不死,岂不是还得在撞几下,也怪麻烦的,请吧!”顾南枝捡起地上的剑,似笑非笑递给贺老夫人。 ------------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起抓走 贺瑾之看着她这副狡黠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气人的本事,比起枝枝妹妹可差远了。 贺老夫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还在等着顾南枝求她,没想到一把冷光逼人的长剑,突然递到她跟前来,这个天杀的小贱人,竟然让她拿这把剑抹脖子。 啊啊啊…… 这个小贱人到底安得什么心? 贺廉也傻了眼,还可以这样吗?这死丫头片子,真是缺德的冒烟。 见贺老夫人目瞪口呆,迟迟不肯接那把剑,顾南枝又往前递了递,语气很是诚恳,“老夫人快呀,你拿剑这么一抹,就一了百了啦!” 贺老夫人脸拉的老长,跟驴脸都有一拼,她火冒三丈看着顾南枝,紧咬着牙关,气得唇瓣不停的抖动。 简直快把她给气死了。 “这人啊!说出去的话,怎么能跟放屁一样呢!来,请老夫人把剑拿稳了,我可还等着你抹脖子呢!你不是想让世人知晓,表兄他是如何逼死自己祖母的吗?快呀!机会我给你了,可别犹豫。”顾南枝手里拿着剑,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她笑语盈盈,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轻轻掰开贺老夫人的手,然后贴心的把剑塞进她手里,还不忘提醒她一定要握稳手里的剑。 贺瑾之宠溺一笑,看着老夫人附和道:“祖母,犹犹豫豫可不像你的性子,能否让孙儿身败名裂,就看祖母的了。” “咣当!”老夫人何时碰过这种利器,那把剑似有千斤重,她哪里拿的住,只见她手一抖,长剑倾斜,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冷光,重重滑落在地。 那尖锐的声音,刺得老夫人耳朵跟针扎一样。 “啊……”她吓得控制不住出尖叫出声,腿一软,狼狈的跌坐在地。 “母亲!你没事吧!”贺廉第一时间来到她身边,一脸关切看着她,确认她只是吓到了,怒不可遏冲着顾南枝吼道:“华阳县主,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怎么过分了?老夫人想死,我好心给她递了一把剑,我这不是为了她好吗?于情于理你都该向我道谢。”顾南枝讥笑道。 贺廉气得脸色铁青,他噎的说不出话来,“你……” “怎么老夫人是不想死了吗?”她垂眸看着贺老夫人,“你不是非要寻死吗?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倒是起来接着来呀!撞墙,抹脖子随你高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老夫人梗着脖子,深恶痛绝道:“好啊!你们都想让我死,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顾南枝嗤笑道:“既然怕死,就别动不动拿死去威胁旁人,真给你这个机会,你也不敢,平白惹人笑话,图什么呢?” 老夫人被她嘲讽的牙关紧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氏眼耳口鼻的血迹已经止住,看似好了很多,可这只是表象,撕裂般的痛从她胸腔蔓延开来,直至四肢百骸,疼的她浑身肌肉僵硬,一下都动弹不得。 “枝枝妹妹,叫你的人去报官吧!至于祖母,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没人逼她。”见外面的人一动不动,贺瑾之柔声催促道。 “不必了,本官已经来了。”不等顾南枝答话,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顾南山身着官府,大步走了进来。 除了贺瑾之,贺家众人顿时面如死灰。 苏氏双眸剧烈震颤起来,她自知逃脱无望,一脸怨毒,手颤抖的厉害指着顾南枝,哆哆嗦嗦道:“这个,贱人,她,她对我下毒,要抓,得把她一起抓走!” ------------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想起刚刚苏氏的惨状,贺廉也站出来拱手说道:“大人,她将我夫人害的这么惨,你可不能因为她是你妹妹,就徇私枉法。” “哦!是吗?你们说枝枝对苏氏下毒,证据呢?”顾南山一副公正无私的模样,视线冷冷从他们身上扫过,“只要你们能拿出证据来,本官一定会秉公处理。” 他不紧不慢,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以前他只知道枝枝擅长调香,就在前几日,他才知晓,比起调香,她现在更精通的是制毒。 且她制的毒与寻常的毒不一样,有时候是一阵淡淡的香风,有时候无色无味,融于空气中,简直防不胜防。 她既然敢在贺家的地盘,堂而皇之的教训苏氏,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抬眼看向顾南枝,见她笑得云淡风轻,“两位可真是惯会说笑,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何时对苏氏下毒了?她这分明是报应,宋御医也在,不如让宋御医看看,她可有中毒的迹象!” “好,那我就勉为其难给她看看,不过你们贺家可要记得付诊金,我也不多要你们的,一百两黄金便足以,要知道私下里有人求我出诊,可远不止这个数。”宋凉边走边说,他慢悠悠走上前来。 “什么,你竟然要这么多?”一听他要这么多诊金,贺老夫人顿时不乐意了。 贺廉也有些肉疼。 宋凉眯眼一笑,随意摆了摆手,“你们既然嫌贵,那就算了,这等好事,别人还求不来呢!” “依我看也不必让宋御医给苏氏诊治了,我一直在场,可以给枝枝妹妹作证,她根本没有对苏氏下毒,他们这是在污蔑枝枝妹妹。”贺瑾之原本有些担忧,可见顾南枝与顾南山都镇定得很,他也逐渐平静下来。 “不就是一百两黄金,我贺家又不是掏不起,宋御医有劳了。”贺廉当即下了决定,他笃定苏氏一定是中毒,用一百两金子作为代价,将顾南枝这个贱人送入刑部大牢,天底下再没有比这划算的买卖了。 宋凉瞥了他一眼,直接伸出手来,那意思很明显,先把钱拿过来再说。 贺廉脸一黑,怎么宋凉是怕他赖账吗?他扭头吩咐人去取一百两黄金来。 顾南枝抬眸看了宋凉一眼,这人可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他怕是早就看出来,她对苏氏做了手脚,才故意拖延时间。 其实大可不必,她既敢出手,自然不会留下把柄。 很快,贺家的下人呈上一百两黄金。 宋凉随意拿了一锭金子,就很夸张,放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的之后,才来到苏氏面前,面无表情让她伸出手来。 众目睽睽之下,苏氏伸出手来,这会她身上已经不怎么疼了,她满脸血污,抬眸狠狠剜了顾南枝一眼,小贱人你等着瞧。 片刻,宋凉得出结论,“这位夫人并无中毒的迹象,可能真如华阳县主所说,坏事做多了,老天都看不过眼,才遭了报应。” “我不信,我并无沉疴暗疾,刚才怎会浑身绞痛生不如死,定是她对我做了什么。”苏氏大声反驳。 贺廉也不信,持怀疑的态度看着宋凉,“宋御医当真没有诊错?” “就这么说吧!就是你哪天吃错饭,睡错人,我都不会诊错脉,你们若不信,大可找其他的大夫,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诊金我是不会退的。”宋凉嘴上不饶人,没想到今天热闹也看了,钱也赚了,话说回来,苏氏的脉象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也不知道谢小心眼的心尖尖儿是怎么做到的? 好奇! 他也想要同款毒药。 若是有了,岂不是想整谁就整谁?!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对于这个结果,顾南山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妹妹自然是最好的。 贺瑾之暗暗总了一口气。 贺老夫人与贺廉气鼓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南山一声令下,叫人把苏氏,还有动手的婆子与婢女一并带走。 “我不要去刑部,母亲,老爷,你们救救我,快救救我呀!”苏氏终于怕了,她六神无主拼命扭头,看着贺老夫人和贺廉大吼大叫道。 她一直以为,哪怕她毒害了阮氏,也不过是家事而已,便是为了贺家的声誉,老夫人和贺廉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此事压下来。 “顾南枝你这个贱人,是你害了苏家,是你害了我,你等着,我就是做鬼也不过放你的……”她怨毒的看着顾南枝,大声咒骂起来。 “枝枝,阿兄先回刑部了,你也早点回去。”顾南山给顾南枝说了一声,他一个眼神扫去,苏氏的嘴被粗鲁的堵上。 顾南枝捏了捏衣袖,她原本准备放过苏氏,让律法惩治她。 现在嘛! 她改变主意了。 “贺老夫人,此事实属苏氏一人之过,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能让贺家全身而退。” ------------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刀两断 顾南山已经带着刑部的人离开。 贺老夫人捂着胸口,几欲昏厥,只要一想到他们贺家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疯了一样冲到贺瑾之面前,拼命捶打着他,“你这个不肖子孙,现在你满意了?” 贺瑾之自然不能对她动手。 “什么办法?”听着顾南枝的话,贺老夫人后知后觉扭头朝她看去。 “你快说呀!有什么法子。”贺廉迫不及待道。 顾南枝刚要开口,贺瑾之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勾唇一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等你们应了我表兄所求,我自会告诉你们。” “祖母,现在我们该谈谈分家的事了。”贺瑾之不容置疑道。 贺老夫人一听,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你想要分家,可以,不过得等到我咽气那天。” “今日这家我是分定了,祖母不同意也无妨,我已经叫人去请族老了。”父亲早逝,是母亲一个人把他辛苦拉扯大,只要一想到他们险些害了母亲的性命,贺瑾之就没有办法不恨,他再也不想让母亲身处险境之中。 “哎呦,哎呦……”贺老夫人气得嗷嗷叫唤起来。 贺廉怒道:“贺瑾之,刑部的人已经把你大伯母带走,你还想怎样,就不能后退一步,非要把你祖母气死才满意吗?” 贺瑾之沉默不语。 “贺瑾之,这是你逼我的,若你执意要分家,我立刻叫人将你父亲的牌位,从贺家祠堂移出去,并将你们从族谱除名,你可要考虑清楚。”贺老夫人一脸阴鸷,她直接使出杀手锏来。 顾南枝被她这番恶毒的话给惊到了。 她竟然拿表兄的父亲来威胁他,贺家二爷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怎能这么做? 贺瑾之身形一晃,他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祖母,你怎能狠心到这个地步?父亲已然早逝,你竟不敢让他安生,你还配为人母吗?” 贺老夫人冷笑道:“这都是你逼我的,不是我不让你父亲安生,是你这个做儿子的不肯放过他。” “瑾之,不要怕,娘已经把你父亲带过来,贺家祠堂那种冷漠无情的地方,想来你父亲也不愿再待下去。”就在那时阮氏抱着贺家二爷的牌位走了进来。 "娘!" “姨母!”贺瑾之与顾南枝一惊,两个人匆匆迎了上来。 “老夫人,这些年每每你拿捏不住我的时候,便这样拿夫君来威胁我,我一次次妥协,没想到却换来你变本加厉,你丧心病狂,竟用夫君来威胁瑾之,现在我把夫君带过来,想来他是愿意跟我们母子走的。”阮氏一改往日的温顺,浑身锋芒毕露,忍无可忍,她决定不再忍耐。 “娘,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事?孩儿大了,早已经可以为母亲撑腰。”贺瑾之红着眼看着阮氏,他既心疼又愧疚,这些年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娘受了这么多委屈,而他这个当儿子的竟然一无所知。 “姨母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顾南枝鼻子发酸,她轻轻拥了拥阮氏。 贺瑾之接过阮氏怀里的牌位,勃然大怒看着贺老夫人,“就不劳贺老夫将我们逐出贺家了,分家也不必了,贺家的东西我嫌晦气,今日是我贺瑾之弃了贺家。” 说着他捡起地上那把剑,重重砍在一旁的桌子上。 咔嚓一声! 紫檀制成的桌子,从中间一分为二。 “从此我与贺家便如此物,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他冷漠无情的声音,重重敲击在贺老夫人与贺廉心头。 贺老夫人不可置信,“贺瑾之,你当真要抛弃生你养你的家族?” 贺廉这会知道怕了,“瑾之,瑾之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 若是分家尚能保留几分体面。 可贺瑾之竟胆大包天弃家族于不顾,若无事谁会舍弃家族,叫其他人作何想? “贺老夫人告辞。”贺瑾之最后看了老夫人一眼,然后与顾南枝一左一右,扶着阮氏转身离开。 “你这个孽障,我要去御前告你这个不孝子。”贺老夫人气得跳脚。 贺廉也急得团团转,他毫无建树也就算了,几个儿子偏生也不成器,现在不是贺瑾之需要贺家,是贺家离不了贺瑾之。 “瑾之,瑾之你别走,你祖母她只是一时气话,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商量,不就是分家,伯父应允了。”他急步去追贺瑾之。 却被顾家的侍卫拦下。 顾南枝缓缓回眸,轻笑出声:“只要休了苏氏,你们贺家自然不会被她所累。”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容我把话说完 顾南枝刚才看的一清二楚,苏氏脸上虽有害怕,但并无绝望,因为她心里清楚,只要贺家不倒,就是为了几个孩子,贺廉也得想方设法捞她。 倘若贺家一纸休书,休了她呢? 苏家被抄,她本就失去了母族,若再失去贺家这个仰仗,无需别人动手,她便会因绝望而死。 贺廉脚下一顿,显然他动了这个心思。 顾南枝专门回眸看了一眼贺老夫人,只见她原本灰败的眸子,闪过一道精光,她便知道此事可成。 阮氏来这里之前,已经叫人把她的嫁妆都整理好,母子两人脾性一样,都不屑沾染贺家的东西。 “夫人,少爷,你们没事吧!”顾南枝与贺瑾之搀扶着阮氏,几个人才从前厅出来,一个容色清丽,大腹便便的女子一脸担忧,在婢女的搀扶下匆忙应了上来。 顾南枝抬眼看去,想来这就是锦娘。 “谁让你出来随意走动的?”贺瑾之看见她,非但没有一点欢喜,反而拉下脸来,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 “少爷……”锦娘眼眶一红,但脸上不见委屈,只柔声道:“是妾的不是,妾只是太担心少爷和夫人了。” 阮氏睨了他一眼,含笑看着锦娘,“你有心了。” 她想着要离开贺家,总要跟锦娘说一声。 单看贺瑾之怀里的牌位,锦娘便猜到几分,听阮氏这么一说,她立刻表态,“妾是公子的人,夫人与公子在那里,妾便在那里,与妾来说并无任何区别。” 倒是个会说话的,顾南枝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 “这位便是表姑娘吧!”锦娘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笑得温婉,对着顾南枝盈盈一福,“妾身见过表姑娘。” 贺瑾之的目光倏的落在顾南枝身上,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但见顾南枝嘴角微弯,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还虚扶了锦娘一把,关切道:“以后无需多礼,你怀着身子,快起来。” 贺瑾之双眼骤然暗淡下去,心里满是苦涩,枝枝妹妹当真一点都不在乎他吗?若是在乎,见了锦娘,她怎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多谢表姑娘。”锦娘乖巧的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两步之遥。 感觉一道泛着冷意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顾南枝脚下一顿,骤然回眸,两人视线碰撞在一起,锦娘回了她一个柔婉的笑。 顾南枝也笑了笑,待收回目光,她低垂着眸子,刚才她分明看到锦娘眼中,那来不及收回,一闪而逝的敌意,看来她怕是误会什么了。 她余光落在贺瑾之身上,得抓紧与表兄说清楚才是。 阮氏在京都有一座四进的宅院,位置极好,她已经叫人去收拾了。 马车在门口等候。 顾南枝,阮氏,还有锦娘,三个人同乘一辆马车。 “枝枝这回真是多亏了你,若非你想的周到,让宋太医来为我诊治,此番我怕是凶多吉少了。”一上马车,阮氏便一脸感激,紧紧握着顾南枝的手。 “我只要姨母好好的。”顾南枝眼眶微红,伏在她肩头,真好,姨母还在,离了贺家,这一世她定不会走上前世的老路,能长长久久的陪着她。 锦娘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幕,宽大的衣袖下,两只手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凸起,足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劲儿。 纵然阮氏已经叫人去收拾了,可一时半会又怎能收拾好。 姨母身体不适,锦娘快临盆了,表兄又是个粗枝大叶的,顾南枝将他们送回去后,指使下人帮着收拾了许久。 午饭都是和阮氏他们一起用的。 一直到午后,阮氏睡着后,她才起身准备回去,贺瑾之有事在书房,她只和锦娘说了一声,锦娘非要送她,她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住。 “枝枝妹妹,且慢!我有话想对你说,可否再留片刻,容我把话说完。”顾南枝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贺瑾之突然追了上来。 ------------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愿 顾南枝已经一脚迈出门槛,正好她也有话想跟贺瑾之说,只好折回来。 两个人来到不远处的回廊下。 回廊上凌霄花开的正好,枝枝蔓蔓,缠缠绕绕,许多枝条垂下来,一朵朵娇艳的花于风中轻摇,格外夺目。 顾南枝抬眼看着垂下来的凌霄花,心情极好。 她在看花。 而贺瑾之则在看她,他满目柔情,快从眼眸中溢出来,比夏日的骄阳还要炙热几分,低沉的嗓音满是缱绻,“枝枝,我……” 他说着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 顾南枝这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面上带着几分羞赧,双目灼灼一眼不眨看着顾南枝,郑重其事,一字一句道出自己埋藏在心里多年的话,“我心悦于你,年少时便曾立誓,此生非卿不娶,而今初心不改,矢志不渝。” 他心怦怦跳的厉害,嗓音再不复刚才的沉稳,微有些轻颤,说着他双手落在顾南枝肩头,忐忑不安问道:“你可愿嫁我为妻?” 然后,患得患失看着她,紧张到心都漏了半拍。 “表兄。”顾南枝目光诚挚,隐含歉意,“对不起,平白误了你这么多年,在我心里你与阿兄一样,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所以我不能嫁给你,也不愿嫁给你。” 待她说完,贺瑾之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他双眸一点点暗淡下去,犹如日落西山,最终一片沉寂,再无一点亮光。 他苦涩一笑,“枝枝,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痴心妄想了,是我给你造成困扰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枝枝,对不起!” “表兄,你不要这样,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只要你放下心中的执念,这世上好姑娘多的是。” 贺瑾之执拗的摇头,不,在他心里,她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可惜,这世上只有一个她,一子慢,满盘皆落索! “表兄,我希望你能幸福,姨母也希望你能幸福,望你早日从过去中走出来,言尽于此,我也该告辞了。”想说的话已经说完,顾南枝转身离开。 两个人身形重合,然后慢慢错开,就如同人生一样,贺瑾之伴了她一程,原以为两人能相伴终身,可终究还是错过了。 顾南枝才走了几步。 贺瑾之不死心,突然从后面拽住她的衣袖,他心里存了一点侥幸,问道:“枝枝,若是没有……锦娘,你可愿嫁给我?” 顾南枝摇头,“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不愿嫁你,与任何人都无关。” 她拂开贺瑾之的手,再不看他一眼,提步就走。 贺瑾之怔怔的愣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她的背影,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待顾南枝全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少爷便这般厌烦妾吗?”一道破碎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贺瑾之收敛神色,他目光骤冷,回眸看向锦娘,沉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是谁准你在这里偷听的?” 他一步步逼近,冷眼看着她的肚子,“我娘在乎你肚子里孩子,不代表我也在乎,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休怪我容不下你。” “少爷你误会了,是表姑娘拉了……”锦娘举起手里的帕子,想要解释,贺瑾之已经拂袖而去。 锦娘摇摇欲坠,她眼中蓄满泪珠,狠狠绞着手里的帕子,想要撕的粉碎,奈何她力气不够,最后她将手里的帕子,随意扔在地上,然后一脸冷漠踩了上去。 是不是只有表姑娘死了,他才会多看她一眼…… 刑部大牢。 苏氏浑身狼狈缩在一角,她双手抱着膝盖,饥肠辘辘,嘴里不停念叨:“老爷,你什么时候才来救我呀!” 她念了不知多久,口干舌燥,不停舔着唇瓣,却越舔越渴,渴到她受不了,用力摇晃着牢房的门,嘶声力竭喊道:“有没有人,我要喝水,快给我点水喝……” 哪怕她喊破喉咙,都没有人理她。 到后来,她有气无力跌坐在地上,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面露惊喜,扶着牢房的门站了起来,使劲伸着头往外看,心里暗暗想着,定是老爷来救她了。 “苏氏,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片刻,牢头那张不耐烦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心凉了半截,但看着牢头递来的食盒,她眼神又亮了起来,不管如何老爷都没有放弃她,这就是好事。 把食盒给她后,牢头便离开了。 “这食盒怎么这么轻,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手里的食盒轻飘飘的,苏氏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 第二百一十八章 休书 突然,苏氏想到一个可能,“莫非里面是银票?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给我送银票了,这是什么地方,就是银票在手,又有什么用处?还不如给我送点吃的,或者喝的,来的实际。” 她不停的唠叨着,一脸的嫌弃,然后拎着食盒退到最里面,靠着墙根坐下,伸手去揭食盒的盖子。 她全然不知。 此刻,顾南山就在不远处看着她,他半眯着眼,眼底精光流转,暗藏着一抹期待,他很好奇,等苏氏打开食盒,看见里面的东西,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苏氏已经打开食盒的盖子,牢房里太黑,她什么都看不清楚,把手伸进去探了探,只摸到一张薄薄的纸。 “看来我猜的没错,里面果真是一张银票,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回事?也不说来看看我,只叫人给我送来一张银票。”她看不清楚,说着把那张纸拿了出来。 真捏在手里的时候,她又感觉不对,手里的纸薄薄的,当真一点分量都没有,而银票比这要厚实不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心里疑惑,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扇狭小的窗户,只有一丝微弱的亮光透进来,她皱着眉起身,往那里挪了挪。 然后,把手里的纸,移到那一点亮光下,不耐烦抬眼看去。 休书两个字,赫然映入她眼帘。 她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 轰的一声巨响,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头重脚轻,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栽倒在地,磕的头破血流。 “哈哈哈……”她匍匐在地,嘴里发出刺耳的笑声,仿佛野兽垂死时的嘶吼,愤怒之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贺廉,你好的很,你真是好得很……” 亏她还满心期待,等着贺廉来救她。 夫妻数十载,她等来了什么? 只等来一纸休书!!! 他甚至都不愿意来见她最后一面。 这就是她的枕边人,他何其残忍? 她害阮氏,难道是为了她自己吗? 还不是因为他无能,撑不起长房,几个孩子也随了他毫无建树,可贺瑾之眼瞅着前途无量,只有把他牢牢抓在手里,二房才不会越过他们长房去,永远要以他们长房为尊。 “贺廉,贺廉你还是不是人?你好狠的心呀!我倒要看看,你休了我,最终又能落一个什么样的下场。”额头上的血,划过苏氏的眼角,仿佛一滴血泪,凝在她脸上,恨到至极她面容扭曲,险些咬碎嘴里的牙。 顾南山面无表情看着苏氏,从崩溃到绝望,再到发疯,直至最后整个人沉寂下来,心里闪过一抹畅快。 按照律法,以苏氏的罪,最不至死。 哪怕他再想给姨母报仇,都无法取了她的性命。 他在这牢狱中,见识过太多犯人,深知酷刑摧毁不了一个人,但绝望可以。 “咯咯咯……”匐在地上不知多久,苏氏嘴里发出瘆人的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片刻,她拿着手里的休书,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看了一眼暗无天日的牢房,她清楚的知道,以她的罪死不了,可也别想活着从这牢房里走出去。 多活在这世上一日。 便多受一日的屈辱。 “贺廉,这休书我不接受。”倏的,她发了疯,将手里的休书撕得粉碎,用力抛向空中,沾染了墨迹的纸,从空中飘飘洒洒落下,像是沾染了污渍的雪,落在她头上。 “贺廉,你等着,我就是死,也要缠着你,让你日夜寝食难安,还有贺瑾之,你以为你赢了吗?说到底苏家还有我,都是因你而败落,我就是变成鬼,也绝不会放过你的。”说到这里,苏氏一脸癫狂,突然发生大笑起来。 任谁都想不到,她早就给贺瑾之备了一份大礼…… 说完这句话,她眼神狠绝,迈开步子,一头撞在墙上。 砰! 顿时血溅三尺。 待她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顾南山才抬脚缓缓走了出来。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叫来仵作,验尸之后,证明她是自戕而死,把尸体扔到乱葬岗去。”顾南山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眼都不抬,对着一旁的侍卫说道。 他往前走了几步,顿了顿,接着又道:“再把贺廉送来休书,逼死苏氏的事宣扬出去。” 枝枝都知道跑去给姨母撑腰,他这个做外甥的,自然也要做点什么,反正贺瑾之那小子,已经与贺家无关,贺家名声再臭,也连累不到他。 顾南山又去看了裴洛白一眼。 这一次,他并没有对裴洛白用刑,而是每天叫人给他读一遍,裴家的家训,裴家老太爷治家严谨,曾立下严格的家训,训诫后世子孙,只盼裴家能百年兴盛不衰。 可再看如今的裴家。 不,如今这世上已无裴家! 这对裴洛白来说,无异于凌迟。 “啊啊啊……顾南山你杀了我吧!我求你杀了我吧!”听着外面的传来的脚步声,裴洛白疯了一样大喊大叫道,他像是在黑夜中苟且偷生的鬼魅魍魉,疯癫,绝望,卑贱,扭曲,再无一点人形。 “不急,你如今的痛,远不及枝枝的十分之一,这家训你好好听着,命也好好留着,直到赎清你这满身罪孽。”顾南山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刚从牢里出来,准备回刑部。 “这是我家主人,命我转交给大人的。”走到背着人的地方,突然迎面走来一人,递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紫檀制成的盒子,他定睛一看,竟是谢逆身边的人。 他四下扫了一眼,接过那个盒子,等上了马车,才敢打开。 下一秒,他瞳孔一阵剧烈的震颤。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想用钱来砸他 顾南山是被那满满一箱子银票,给晃到眼睛了。 这箱子不说大,但也绝对不小,长约摸有一米多,宽也有一米,他抱起来都有些吃力,刚才他还在猜想,谢逆那厮叫人给他送来一个箱子,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没想到里面竟然全都是银票。 讲真,他活了快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银票。 这若是全都换成现银,绝对能堆成一座高高的银山,闪瞎所有人的眼。 这就是那三十万两黄金吧! 他拿起那些银票看了看,发现大魏各大钱庄的都有,很是分散,心里顿觉一阵熨帖,谢逆这人狗是狗了点,但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贴心。 如今陛下正在严查那三十万两黄金,假如直接把这三十万两黄金给枝枝,那才是害了她。 他把那些银票整理好,正准备合上盖子,突然瞥见箱盖右上角,贴着一个细小的纸条,他凑近一看。 谢逆语气恭敬:辛苦大舅哥,暂替枝枝保管! 他脸一黑,哼哼唧唧了两声,“谁是你大舅哥,这可不兴乱叫的。” 却也没有动怒,更像是牢骚了两句。 他甚至能想象到,谢思危写这句话的时候,定是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难怪他不把这些银票直接给枝枝,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想用钱来砸他!!! 最可恨的是,他还真被砸晕了…… 顾南枝刚坐上回府的马车,便收到吟风传来的消息,她前脚刚离开贺家,贺老夫人就叫贺廉写下休书,都不准贺廉去刑部大牢,只叫一个下人给苏氏送过去。 苏氏收到休书之后,绝望之下已经自戕而亡。 她面若冰霜,勾了勾嘴角,接过白露递来的茶,轻抿了一口,很好,结果与她设想的一样,苏氏果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自杀了。 这样既能替姨母报了仇,又不必阿兄脏了手。 她上扬的嘴角带着浓浓的嘲讽,只可惜这样也救不了贺家,只会让世人看到他们的薄凉与无情,接下来贺家只会败落的更快。 今日最让她高兴的事,姨母总算逃过这个死劫。 马车行驶到一处偏僻的巷子时,突然停顿了一下。 “华阳县主别来无恙啊!”顾南枝一抬眸,就见沈追一脸标准纨绔子弟的笑,就跟这是他们沈家的马车一样,抬腿上了马车不说,还整了整衣摆,堂而皇之坐在她对面,顺手拿了一块糕点,塞进自己嘴里。 “沈公子一向都这么不请自来吗?”白露和霜降护在顾南枝身前,沉着脸就要撵人,顾南枝用眼神阻止了她们,接触的多,她才能知道沈追的意图不是! 沈追抬眼看了白露和霜降一眼,那意思明显的很,让她们两人从他眼前消失,立刻,马上! 顾南枝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给逗笑了,她对着沈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公子若是不便,大可下车。” 吟风就在暗中,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沈追,一个终日流连花丛纨绔罢了。 沈追冲着她眨眼,“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他又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品着,眯眼看着她,突然说道:“那晚昭阳殿的那些蛇,是你招来的吧!”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说的言之凿凿。 换个人总要心头一惊,顾南枝面上镇定的很,她缓缓抬眸,浅笑盈盈,“沈公子总是喜欢这般臆想吗?若是,我建议你开点安神药,多服用几天,好好治治这个毛病。” “华阳县主,你这么说我,可真是叫人伤心欲绝,我今日可是带足了诚意来的。”沈追那张过分白皙的脸,霎时皱成一团,他双手捂着胸口,一副马上就要咽气的模样,装的倒是挺像。 顾南枝不为所动,她慢条斯理喝着自己的茶。 见此,沈追才不装了,都没人捧场,他还装什么装,甚是无趣。 “你想不想知道,那日你离开后,昭华公主都做了些什么?”他语气极具诱惑。 偏生,顾南枝不吃他这一套,她淡淡一笑,“不好意思,要叫沈公子失望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所以请吧!” 沈追:“……” 他撇了撇嘴,“你真不想知道吗?若我说与你阿兄顾南山有关呢?” ------------ 第二百二十章 此事是你做的吧 顾南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双眸染上一层寒霜,整个人锋芒毕露,“还请沈公子说清楚。” 沈追懒洋洋一笑,“你不是不想知道吗?” 顾南枝正色的看着他,一眼不眨,眼神犀利,唇畔勾着一抹冷笑,正在考虑随身携带的哪些毒,比较适合沈追。 这人若是不听话,吃点苦头就好了。 若还是不听话,那就是吃的苦头不够。 沈追被她看的头皮有些发麻,想到她那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他嘶了一声,“你该不会想对我做什么吧?” 顾南枝也不否认,她嗤笑一声,“沈公子可真是聪慧。” “别,可别,姑奶奶快打住,我告诉你还不成。”沈追吓得身子后仰,“其实也么什么大事,就是那个毒妇看上你家阿兄了,都闹到陛下面前,哭着喊着要嫁给你阿兄。” 顾南枝:“……” 这还不算大事吗? 果然,昭华对阿兄起了贼心! 一旁白露和霜降也吓了一跳,这昭华公是怎么回事?见一个爱一个吗?! 沈追见她冷着脸,嬉皮笑脸道:“昭华那个毒妇,一旦动了什么心思,便不达目的绝不肯罢休,我若是她,定会先除了你那嫂嫂,再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陛下不同意也得同意。” 顾南枝被他的话给恶心到了,不过依昭华公主的性子,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沈公子,这一回,多谢了,不过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她可不认为沈追会有这么好心,这个人远不像表面看着这么简单。 沈追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啊!就盼着华阳县主能早日除了那个毒妇,于我而言也是好事一桩不是吗?” 说着他突然凑到顾南枝跟前,笑眯眯道:“怎么样我这个诚意够吧!” 顾南枝漫不经心看着他,“沈公子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个小小的县主,怎么敢对昭华公主对手呢!” 沈追双眼一眯,“我猜你敢。” 他视线一扫,落在空了的茶盏上,“劳烦华阳县主亲自给我倒杯茶,我便好心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他眼神流转,“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消息,一杯茶换一个消息,你绝对亏不了。” “好。”不过是一杯茶,顾南枝如他所愿。 沈追抵在唇边,饮了一口,“华阳县主,不妨再考虑一下,与我合作的事。” “与你合作什么?一起弄死昭华公主吗?我可是不敢,沈公子有玉贵妃撑腰,自然无所畏忌,再说了你与我两个人,最恨她的人是你,不是吗?”顾南枝云淡风轻道,再看沈追,她突然觉得,他与昭华公主真是绝配,一个疯子,一个毒妇,真是相得益彰。 “确实我比你更恨她,不过那是之前,今日过后可就说不准了。”沈追说着撩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据我所知,你那嫂嫂刚出门不久,说是天气炎热,去霓裳阁叫人给你裁制衣裳。” “沈追你什么意思?”他话音未落,顾南枝神色骤变,她一把揪住沈追的衣领,厉声问道。 沈追直勾勾盯着她,“昭华公主已经派人对温氏出手了,假如你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顾南枝立刻吩咐车夫掉头,去霓裳阁,她心慌的厉害,冷冷松开沈追,怒斥,“你为什么不早说。” 沈追一脸无辜,“我倒是想说,是你自己不想听的,这会倒怪起我来。” 马车在街上狂奔起来。 顾南枝心急如焚,她没有想到昭华公主这么迫不及待,要对嫂嫂出手,她简直就是个疯子。 “吟风,你先带几个人去霓裳阁,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护好嫂嫂。”她这会真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到嫂嫂身边去,可恨她没这个本事,只能让吟风,先带着人过去。 沈追抬眼看着她,“有句话不知……” “你闭嘴。”他才开口,顾南枝便冷冷打断他。 沈追讪讪一笑。 倏的,顾南枝想起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沈追嘿嘿一笑,“刚才忘了告诉你,昭华公主也派人去找你阿兄了,我猜准备把他骗进宫里,然后……”他给了顾南枝一个你懂得眼神。 顾南枝气得眸色翻涌,霓裳阁与刑部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她立刻叫人去刑部,说什么也要拖住阿兄,绝不能让他入宫,否则便是狼入虎口。 吟风带着人赶到霓裳阁的时候,已经晚了。 温氏已经消失不见。 吟风当机立断,留下一个人在这个等顾南枝,他带着其他人,分头去追。 “呜呜……小姐,奴婢一眨眼的功夫,夫人就消失不见了。”马车才停在霓裳阁门口,顾南枝起身准备下马车,温氏的贴身婢女便手脚并用爬上马车,事关温氏的声誉,她也不敢声张,抽抽噎噎将声音压得很低,“求小姐快想法子,救救夫人呀!” 顾南枝眼波流转,她突然摔碎小几上的茶壶,抓了一片锋利的碎瓷片,骤然逼近沈追,抵在他的脖颈上,“沈追,此事是你做的吧!” ------------ 第二百二十一章 他一定会来的 她眼神凶狠,周身萦绕着一股浓浓的戾气,“你想借我的手,杀了昭华公主,故而布了这个局,我猜的可对!” 沈追吓得一哆嗦,他赶紧举手讨饶,“县主你这可就冤枉死我了,整个京都谁人不知,我只是个整日眠花宿柳混账,哪里能算计得了县主,是我那贵妃姐姐一直叫人盯着柔妃母女,怕她们对我下手,未曾想无意中得知,昭华那个毒妇,今日要对你兄嫂下黑手,这不我就上赶着来告诉你了,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怀疑到我头上来,真是窦娥都没我冤!” 顾南枝目不转睛盯着沈追,见他一脸委屈,人却是坦荡的,她冷哼一声,“沈公子,你最好不要骗我。” 她这才收回手里的碎瓷片。 沈追柔着脖子道:“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这就派人,帮你一起寻人。” 顾南枝一个眼神扫去。 沈追立刻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声张的,绝不会坏了你嫂嫂的清誉。” 想起昭华公主上一次对付她的手段,顾南枝就恨不得冲进宫里,活剐了昭华公主,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嫂嫂。 这种事还是阿兄最擅长。 她冷冷拒绝沈追的好意,“不必了。”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她吩咐霜降立刻回家,召集府中所有人,便说捉拿府中逃奴,暗中寻找温氏,然后一脚把沈追踹了下去。 沈追不满的哼唧道:“这还没过河呢!就拆桥,下一次别指望我,再来给你通风报信。” 顾南枝只带了车夫和白露两人,准备去刑部找阿兄。 “枝枝发生什么事了?”没想到顾南山骑着马追了上来。 顾南枝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先上马车。 顾南山见她面色凝重,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抬腿上来马车。 “阿兄,嫂嫂不见了。”顾南枝红着眼眶说道。 “你说什么?”顾南山声音骤然一高,他俊逸的面容霎时宛若冰封,冒着森森寒气,他心里疑惑阿雅性子最是温和,一向与人为善,谁会对她出手? 顾南枝还是有些不信沈追,她抬眼问,“阿兄,刚刚昭华公主可派人召你入宫?” 顾南山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她叫人传话,说是昨晚丢了一颗别国进贡的夜明珠,价值连城,让我带着刑部的人,入宫帮她找出来,幸好你的人来了,我找了个借口,这才得以脱身。” 顾南枝的心顿时跌入谷底。 “阿兄,昭华公主对你起了邪念,她想把你骗进宫里,然后……也是她叫人掳走了嫂嫂。” 顾南山周身冷意迸发,他眼神冰冷瘆人,“竟然是她,昭华公主……” 她几次三番欲取枝枝的性命,他还没有找到机会报复回来,没想到她竟还敢对阿雅出手。 狰狞的杀意在他眼中翻腾,仿佛浓黑的阴云,他咬牙切齿,“我这就入宫去找昭华公主。” “阿兄,冷静,现在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任何证据,你就是入宫见到她,又能如何?先把嫂嫂救出来,这笔帐我自会跟她算个清楚。”顾南枝冷笑一声,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昭华公主既然碰触了她的逆鳞,这一次,她定要取了她的性命。 “我已经吩咐霜降,带着府里的人去寻嫂嫂,你立刻回刑部,带上刑部的人去找,记住是寻我们府里的逃奴。”她重重握了一下顾南山的手,“我担心昭华公主把嫂嫂弄进宫里,宫里我们不便寻人,我这就去找陈大人帮忙。” 兄妹两人匆匆分开。 暗中,月影卫也在帮她寻人,几乎动用了谢逆所有势力。 陈珂伤未愈,还在府里养伤,听闻顾南枝来了,他从榻上惊坐起,连鞋都没有穿,光着脚匆匆走到门口,这才发觉又折回去把鞋穿好。 这可是未来的祖母,他怎敢怠慢? 已经叫人把顾南枝请到前厅,好生招待。 “贸然来访,还请大人恕罪。”陈珂来得很快,额上都带着细汗,见顾南枝起身给他行礼,他吓得立刻避开,“华阳县主万万不可,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属下便好。” 顾南枝急忙说出来意。 陈珂一听,“请县主放心,属下这就入宫,一有消息立刻叫人通知县主。” 顾南枝也没闲着,她跟着白露也四处寻找温氏。 直到夜幕降临。 顾南枝已经回到府里,阿兄那边没信儿,陈珂那边也没信,她坐立难安,一旦入了夜再想找人可就难了。 昭阳殿,偏殿,此刻灯火通明。 昭华公主一脸阴郁,歪在贵妃榻上,一个婢女跪在她脚下,正战战兢兢给她捏脚,她闭着眼再养神,父皇不肯帮她,皇兄也不肯帮她,就连母妃都叫她不要痴心妄想。 所以,她只能自己来了。 片刻,她懒洋洋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漫不经心道:“再派人去请顾大人,这一次,他一定会来的。”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宫里来人了 顾家。 “枝枝,还没有你嫂嫂的消息吗?”顾南枝刚回来,还没有坐下,顾文鹤就沉着脸来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了他,只是他前几日病重,几欲撒手人寰,实在不便在人前露面。 顾南枝情绪低落到极点,就连眼眶都红了,她紧抿着唇瓣,冲着顾文鹤摇了摇头。 顾文鹤性子耿直,连陛下都敢指着鼻子骂,顾南枝可不敢告诉他,此事与昭华公主有关,不然,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老爷,小姐,小少爷一直哭着要找母亲,老奴实在哄不住了,少夫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等顾文鹤开口,乳母抱着三岁大的顾景润,着急忙慌走了进来,三岁的孩子还离不了母亲,嘴里一直喊着母亲,哭的撕心裂肺,眼睛肿的通红,就连小奶音都成了破锣嗓子。 “来,景哥儿,姑母抱。”顾南枝心疼坏了,她把景哥儿抱在怀里,柔声哄着。 没想到在她怀里,景哥儿竟慢慢止住哭声。 许是哭累的缘故,景哥儿很快就睡着了,顾南枝把他交给乳母。 顾文鹤更是心疼小孙儿,他气得脸色铁青,“若叫我知道是谁,非撕了他不可。” 一入夜,便有巡城司的人在街上巡逻,不便在大张旗鼓的寻人,霜降带着人便回来了,只看她脸色,顾南枝便不用再问。 如今只能把希望,放在阿兄和陈大人身上了。 下人已经备好晚饭,可顾南枝 一点食欲都没有,顾文鹤亦是如此,他挥手叫人把饭菜都撤了,双手背着身后,不停的走来走去,晃得顾南枝的眼都晕了。 “老爷,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就在那时管家突然来报。 顾南枝与顾文鹤皆是眼前一亮,两个人对视一眼,步调一致,匆匆往外走,都以为顾南山已经找到温氏了。 “父亲,枝枝……”未曾想,两个人还没有走出前厅,就见顾南山迈着沉重的步伐,说是迈步,倒不如说是拖着两条沉重的腿。 见只有他一人,顾南枝的心沉了又沉。 顾文鹤一脸难掩的失望,他儿子可是刑部侍郎,他带着刑部的人,在外奔波半日,竟也没找到人。 要知道破案找人,可是他最拿手的事,怎得连他都没找到。 等顾南山进了前厅,顾南枝才看清楚,他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眸子,有疲惫,有绝望,还有浓浓的担忧,就连他一向挺直如松柏的脊背,似乎都被压弯了。 “阿兄……”顾南枝眼睛一热,转身倒了杯茶,放进他手里,轻声道:“没有消息,未必是坏事。” 她只能这样安慰顾南山。 安慰他的同时,她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没有,枝枝,京都那些地方,我真的哪里都找了,就连城外也叫人去找了,可是没有,都没有……”顾南山浑身紧绷,他无力的说道,猩红的眼中带着滔天怒火,怕昭华公主故技重施,他亲自带着人,将京都所有秦楼楚馆都翻了个遍。 可越找下去,他越是绝望。 阿雅已经失踪整整一个下午,他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啊……都是我无能!”顾南山接过手里的茶,狠狠掷在地上,温热的茶水飞溅出来。 见他如此,顾南枝松了一口气,阿兄能发泄出来最好不过了,全都憋在心里,她怕他承受不住。 顾文鹤冷哼一声,“找不到,你就接着去找,在这里发什么疯。” 顾南枝眸色深深,阿兄说整个京都都找遍了,其实不然,他们还遗漏了一个地方。 她抬眸望向皇宫的方向。 现在看来,嫂嫂极有可能被昭华公主弄进宫里了。 不得不说,兄妹两人想到一处去了,顾南山也有此猜想,才匆匆赶了回来,“枝枝,陈大人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顾南枝摇头,见顾南山眸色骤然沉寂,她补充了一句,“不过想来应该就快有消息了。” 陈珂虽有心,可他只是东宫禁卫军,要想在宫里寻人,定要费些功夫。 见他们说起什么陈大人,顾文鹤疑惑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什么陈大人?枝枝什么时候认识什么陈大人了? 也不知是哪个陈大人? 年方几何? 可有婚配? 这么一想,他顿时想的有点多。 这人啊!真不经念叨,兄妹两人话音刚落,那边管家便来报,“老爷,少爷,陈大人来访。” “什么,快请!”说完这句话,顾南山又觉不妥,他亲自去迎。 陈珂来得很快。 顾南山只迎了半道,见来的是东宫为禁卫军副首领陈珂,顾文鹤着实吃了一惊,这可是太子的人,顾南山这小子何时与太子攀上关系了? 想气死他这个老子不是?! “陈大人可有消息了?”一路上,顾南山都忍着没问,等进了前厅,他再也忍不住。 顾南枝也是一脸急切。 陈珂对着他们抱了抱拳,这才说道:“属下已经查清楚,人在昭华公主寝殿中。” 顾南山眼眶一红,“内子可有性命之忧?” 顾南枝猜到嫂嫂可能在宫里,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昭华公主竟把嫂嫂藏进她的寝殿中,她到底想做什么? 顾文鹤大吃一惊,“昭华公主她想干什么?” 顾南枝看了自家阿兄一眼,昭华公主怕是想用嫂嫂,来逼阿兄就范。 “陈大人能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吗?”顾南山声音颤抖,他这个人向来高傲,可以说从未求过别人,可眼下他近乎哀求看着陈珂,“我知道此事很是为难,可我乃区区外臣,实在没有进宫的理由,若陈大人肯施以援手,来日若陈大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有求必应。” 说着,他一撩衣袍就给要给陈珂跪下。 陈珂怎么敢叫主子未来的大舅哥给他下跪,这不是乱了套吗? “不可,顾大人不可啊!”他赶紧扶住顾南山,“属下来就是想与顾大人,还有县主商量一下,该如何救人!唯恐稍有不慎,昭华公主便会杀人灭口。” 所以他才不敢贸然动手。 自古君臣有别,帝王威严,绝不允许任何人冒犯,便是他们知道温氏人就在昭阳殿,那又如何? 难不成他们还能跑到宫里去要人! 若真是如此,只会逼昭华公主立刻杀了温氏灭口。 想在宫里救人,谈何容易? 顾南枝眉头紧锁,她忽然想起,她被困在太极殿时,谢逆冒险来救她的情景,如今还历历在目,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个办法,谢逆用得。 他们却用不得。 “县主莫要太过担忧,只要我们拿出个章程,想要救人也不难,大人在宫里所有势力,我们都用得。”陈珂想了想,拱手看着顾南枝说道。 顾南枝骤然抬眸,谢逆不在,她却用得他在宫里明里暗里布下的所有势力,他究竟将她置于何地? 他可曾想过,万一失败,万一暴露,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化作虚无。 她便是生了一副铁石心肠,也很难不为之动容。 顾南枝眼眶一热,她突然有点想他…… 顾南山也听懂陈珂的话,他这时才明白,陈珂竟然是谢逆的人,东宫禁卫军竟然是他的人!这个谢思危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必了,既然阿雅在昭华公主手里,她必有后招,我们只需静候便可,她没达到目的之前,想来阿雅不会有性命之忧。”顾南山逐渐恢复理智。 顾南枝侧目看向他,阿兄说的对,昭华公主之所以掳走嫂嫂,为的便是阿兄,她肯定还会出手,他们只要见招拆招便可。 陈珂也觉得这个法子很是稳妥。 偌大的前厅,一片沉寂。 外面,已月上梢头。 他们只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管家今晚真的快跑断腿,他来的时候气喘吁吁,“老爷,少爷宫里来人了。” ------------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本公主很喜欢 顾南枝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这是昭华公主出招了!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 顾文鹤不便在人前露面,陈珂更是如此,两个人立刻回避。 顾南枝也跟着他们去了抱厦。 来的是昭华公主的贴身婢女,用的还是白日里那个借口,让顾南山入宫帮她找丢失的夜明珠。 这一次,顾南山欣然应允,“公主有令,本官断不敢违抗,请容本官换一身干净衣服。” 他转身去了抱厦。 听完他的话之后,顾南枝沉声问道:“等入了宫,见了昭华公主,阿兄准备怎么做?” 昭华公主对阿兄起了贼心,甚至不惜把嫂嫂掳进宫里,只为逼阿兄露面,沈追说她准备把生米煮成熟饭,还不知她准备了多少下作的手段,只等着阿兄自投罗网。 顾南山脸上冷意泛滥,“她做出这种下作之事,定是背着陛下,此事自然闹得越大越好,大到陛下都保不住她。” 见他已经有了主意,顾南枝便不再多言。 顾文鹤深以为然,“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明日为父便私下联合一众言官,弹劾昭华公主。” 不过此事宫里还得有人配合才是,不等顾南山开口,陈珂便拱手说道:“顾大人,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就回去安排。” 顾南山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谢思危这声大舅哥,他怕是逃不掉了! 等他换好衣袍,推门而出,就见顾南枝等在外面。 “阿兄,这个你务必收好,只要你不让那些脏东西入口,这个足可保你无虞。”顾南枝几步上前递给他一个香囊,她想了想,昭华公主能用的无非迷情香一类下三滥的东西,这个香囊能让阿兄保持冷静。 …… 昭阳殿。 昭华公主已经沐浴更衣,她换了一身绯红色的纱裙,面上覆着面纱,遮着她那张丑陋的面容,她一脸阴毒,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屏风。 呵,听说顾南山与温雅两人鹣鲽情深,她倒要看看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有多深。 顾南枝这个贱人抢了她的谢逆,她便毁了顾南山。 哈哈哈…… 这便是报应! “公主,顾大人已在殿外等候。”顾南山很快便入宫了,听着宫女话,昭华公主立刻坐直身子,她眉眼带笑,“快请顾大人进来。” 语罢,她给了身旁的宫女一个眼神。 那个宫女立刻朝屏风后走去。 顾南山前脚刚离开,后脚顾南枝也出门了,她对着车夫吩咐道:“去沈家!”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开了,顾南山一袭绛紫色的官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昭华公主看着他,眼中带着浓厚的兴趣,她挥手遣退身旁的宫女,由上至下打量着顾南山,像是在打量货物一般。 那眼神令顾南山厌恶。 一旁焚着香,那甜腻的味道,更是让他几欲作呕。 他在刑部办案多年,什么东西没有见过,一闻便知这是宫里独有的迷一情香,他不动声色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幸好枝枝有先见之明。 “昭华公主几次三番叫人召微臣入宫,如今微臣来了,也该放了内子吧!”他环顾四周,锐利的目光,从那扇屏风上划过。 昭华公主一点也不意外,顾南山身为刑部侍郎,若是连她这点手段都看不透,那可就太让她失望了,“顾大人果真聪慧,本公主很喜欢。” “过来!”她单手支着头,朝顾南山勾了勾手指,他属实算得上英俊,她喜欢他这张脸,但更喜欢他的身份。 顾南山缓步上前。 离昭华公主还有两米的时候,他停顿下来,眼神覆了寒冰,“请公主立刻放人。” 昭华公主双眼微眯,“还不够,请顾大人离本公主再近一点。” 顾南山压着眼底的厌恶,又往前走了两步。 昭华公主还是不满意,她眼神一冷。 这一次,不等她开口,顾南山再次往前走了几步,见他如此识相,昭华公主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她像逗弄宠物一样,朝顾南山招了招手,“本公主不欢喜仰视,只喜欢俯视,劳烦顾大人弯下高贵的脊梁可好?” 顾南山闻言弯下腰身去。 “呵呵……”昭华公主得意的笑出声来,她抬起手来,锋利的指甲从顾南山的侧脸划过,“本公主就喜欢这么听话的狗。” 顾南山还是那句话,“昭华公主可以放人了吗?” 昭华公主抬手捏着他的下巴,“可以,只要顾大人休了温氏,八抬大轿迎娶本公主过门。” ------------ 第二百二十四章 贬妻为妾 纵然知道昭华公主对他的意图,可亲耳听她说出这番龌龊的话,顾南山浑身的血液还是直冲脑门,他双眼猩红,看着一副药效已经发作的模样,哑着嗓子问道:“公主要微臣休妻,这些年温氏持家有道,处处体贴,又为我顾家生下嫡长孙,微臣该以什么理由休妻?” 一进偏殿,他就知道屏风后藏着人,他与阿雅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可以说对彼此了如指掌,只从呼吸声他便能判断出,阿雅就在那扇屏风后面。 而且她人是醒着的,因为昭华公主话音落下,她情绪激动,一呼一吸间都起了变化。 昭华公主见他眼是红的,脸上也染上一层浅淡的绯色,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瞥了一眼桌案上的熏香,饶有兴味看着顾南山笑道:“既然顾大人想不到以什么理由休妻,本公主替大人想一个可好?” 她一脸阴恻恻的笑,歪头看着温氏认真想了一番。 忽而,她声音一高,眼中尽是恶毒,“不如就以温氏容貌已毁,不堪为顾家妇为由,将她休回温家如何?” 自从她被毁容之后,便心里扭曲从此多了一个爱好,那就是亲手划花其他女人的脸,看着她们一个个在她面前痛苦的哀嚎,她不知道有多痛快。 屏风后,温氏手和脚都被绑着,就连嘴都被堵上了,一个宫女手持匕首抵在她的脸上,只等着昭华公主一声令下,立刻动手划花她的脸。 没有一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她亦是如此。 温氏吓得浑身战栗,她满目惊恐,脸上划过大颗大颗的眼泪,她不仅在担忧自己,更多的是为顾南山担忧。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昭华公主,竟对她的夫君起了这种念头…… “公主,不可!”盯着昭华公主薄纱下那张令人作呕的脸,顾南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扭断她的脖子,可想到枝枝的话他忍下来。 “怎么顾大人想跟本公主讨价还价吗?”昭华公主突然眼神冷,她抬手拍打着顾南山的脸,眼神轻蔑,“顾南山,你该知道忤逆本公主的下场,你到底在刑部混了多年,你也应当知道娶了本公主的好处,本公主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日后定能助你平步青云。” “记住,本公主不是在与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本公主已经命人写好休书,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在休书上乖乖签下自己的名字,二是本公主现在就命人划花温氏的脸。” 说完她似笑非笑看着顾南山,显然在等他做选择。 顾南山哑然一笑,他有选择吗? “微臣可以在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但在此之前微臣要见阿雅一面,确定她安然无恙。”他嗓音颤抖,脸也红的越发厉害。 昭华公主答应的极为爽快,她右手微抬,一声令下,“来人啊!” 旋即走上两个太监,上前移开那扇屏风。 随着屏风被移开,温氏出现在顾南山面前。 “阿雅……”夫妻二人四目相对,温雅泪流满面,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痴痴的看着顾南山,哪怕亲耳听顾南山这么说,她脸上一点怨恨都没有,有的只是心有灵犀的理解与包容。 顾南山目赤欲裂,看着抵在她脸上的那把匕首,猩红的眸子里骇人的戾气翻涌,脖子上的青筋砰砰直跳,他冷冷睨了昭华公主一眼,“放了她,微臣现在就如公主所愿。” 他说着些喘息声渐渐变粗。 看着他们两人痛不欲生的模样,昭华公主心里涌上一股变态的愉悦感。 她想要嫁给顾南山,更多的是为了折磨他。 折磨他就是折磨顾南枝那个贱人。 他痛苦,顾南枝那个贱人只会更痛苦。 所以她突然改变主意了,“本公主见你们夫妻二人如此情深似海,突然不忍心拆散你们了,这样吧!无需你休妻了,只要贬妻为妾,本公主就允许她在身边做一个贱婢,这样你们也能日日相见,岂不是更好!” 昭华公主十分嚣张笑出声来,听闻顾南枝很喜欢这个嫂嫂,把她赶出顾家岂不是可惜,她要让他们兄妹两人亲眼看着,温氏是如何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摇尾乞怜的。 这样才能让他们两个人更痛。 温氏一族虽不是特别显赫,但也是书香世家,要他贬妻为妾,昭华公主这是想要逼死阿雅。 见顾南山呼吸声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着,死死看着温氏不开口。 昭华公主抬眼给了那个宫女一个眼神,漫不经心笑道:“顾大人觉得本公主这个提议如何?” 在顾南山的注视下,那个宫女握着匕首的手骤然施力,锋利的匕首一下子划破温氏的脸,刺目惊心的血一滴一滴顺着匕首滑落。 他眸光一凝,像是一头困兽,“住手,快住手,微臣全都依公主的!” 昭华公主等着就是他这句话,她嚣张跋扈扭头看向温氏,“温氏你可听见了,从此你就是本公主与驸马的贱婢了。” 温氏看都没看她一眼,只不停用眼神安抚顾南山,她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阿雅,阿雅…… 顾南山读懂了她的表情,他鼻子一酸,心里绞着痛,险些落下泪来。 昭华公主视线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扫过,好啊!这两个人竟敢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她眼神阴毒,一把拽住顾南山的衣领,把他拉到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命令道:“本公主命令你,现在亲我!” 哈哈哈…… 她要温氏眼睁睁的看着,顾南山是如何变成她的人,要她一眼不眨的欣赏这有趣且诛心的画面。 顾南山自然不愿,他看着昭华公主这张脸就觉得恶心,他装出一副眼神迷离的模样,带着痛苦扭头看了温氏一眼。 倏的,他突然瞥见从窗外射进一颗石子,悄无声息打在那个宫女背上,那个宫女握着匕首的手一僵,浑身上下只剩眼珠子能动弹。 顾南山双眼迸射出一道惊人的亮光。 难怪枝枝要他沉得住气,要他忍! “微臣,遵命。”他双眼微眯,旋即装出一副被熏香控制的模样,眼神涣散缓缓靠近昭华公主。 像是已经完全落入她的掌控之中。 昭华公主越发得意,轻蔑的看着他,“本公主想听狗叫声,来,乖乖给本公主叫几声……” “啊……”她话音未落,顾南山冷笑一声,猝不及防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昭华公主双目骤然瞪大,她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用恶毒的眼神盯着顾南山。 饶是到了现在,她依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里是皇宫,只要你敢动本公主一根头发,本公主就让父皇抄了你们顾家,到时候你们顾家所有人都得死。 顾南山轻笑出声,他眼神清明,再不复刚才那副不受控制的模样,手指一勾,取下昭华公主脸上那张面纱,那张狰狞如恶鬼的脸,全都暴露在他面前,他嗓音邪魅,“昭华公主看看,你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真是叫人作呕!” 他真不愧是刑部侍郎,真是那里痛,戳那里。 昭华公主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脸,她眼瞳骤然一缩,眼白剧增,比厉鬼还要狰狞,恨不得用眼神把顾南山给生吞了。 顾南山原本想去先给温氏松绑,就在那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解开枝枝送给他的香囊,抬手扔的远远的,抓着昭华公主的衣领,拉着她顺势往地上倒。 两个人倒在地上,昭华公主正好趴着他身上,从远处看,两个人的姿势十分暧昧。 昭华公主满目震惊,顾南山这是想做什么? 奈何顾南山还死死掐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来。 “本宫来探望昭华公主,你们也敢阻拦,都给本宫滚开,否则全都拖下杖毙。”两个人才倒在地上,门外便想起玉贵妃的声音。 顾南山一听顿时乐了。 不得不说,他也是个妙人。 “公主,不要,求公主饶了微臣吧!”他嘶声力竭,苦苦哀求着昭华公主。 “砰!”就在那时,偏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 第二百二十五章 舍己为人 偏殿的门被打开之后。 玉贵妃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那一幕,脸色那叫一个五彩斑斓。 这就是阿追传信,叫她来看的好戏? 这可真是太他娘的精彩了。 从她视角看去,只见昭华公主骑在顾南山身上,正欲对他行不轨之事。 再看顾南山正在奋力挣扎,七尺高的儿郎,叫的那叫一个凄惨,一见她,跟见到亲娘一样,“求贵妃娘娘救救微臣,还有内子……” 玉贵妃也是个会演戏的,她怔忡的看着昭华公主,“昭华你在干什么?” 昭华公主没有想到玉贵妃突然闯了进来,还是在这个时候,顾南山已经松开她的脖子,“不,不是你看到的这样,贵妃娘娘,是他,是顾南山故意陷害本公主。” “贵妃娘娘,你快叫人把他们给拿下呀!定要严惩不贷。”她惊慌失措从顾南山身上爬了下来,这里是她的寝殿,也是她布的局,她自然不会中招。 为防节外生枝,殿内除了顾南山之外,其他人早就事先服了解药。 “求贵妃娘娘救救内子……”没了顾南枝给他的香囊防身,熏香的效用开始发作,顾南山嗓音无比沙哑,像是被砂石磨过一般,他眼睛红的厉害,难受的在地上不停的翻滚。 那个宫女还拿着匕首,抵着温氏。 目光落在她身上,玉贵妃勃然大怒,“昭华你闭嘴,本宫的眼睛还没有瞎,你马上就要与本宫的弟弟成婚了,竟敢淫乱宫廷,你将本宫置于何地,又将本宫的弟弟置于何地?” 玉贵妃一面叫人给温氏松绑。 一面叫人去禀告陛下,还不忘叫人去请御医。 她悠悠扫了顾南山一眼。 那一眼尽是浓浓的感激。 感谢顾大人舍己为人! 圣旨已下,若是没有今日这一出,昭华这个丑八怪,真就要嫁到他们沈家,做他们沈家妇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太极殿。 陛下伤势未愈,如今还不能下榻。 “陛下!哪怕昭华公主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臣妾与弟弟都没有嫌弃过她分毫,因为臣妾深知,娶了公主,便是庇佑公主,替陛下分忧,不曾想成婚前,昭华公主竟然做出这种事来,为了逼顾大人就范,不惜将顾夫人掳进宫里,她想过陛下,想过这江山社稷吗?”玉贵妃声泪俱下,跪在陛下面前。 她这个人实在太聪明了,字字句句从不提及她与沈追的委屈,只说陛下的不易,她满目担忧,“陛下视她如掌上明珠,她何曾为陛下考虑过半分,若叫旁人知道,也只会说陛下教女无方,明日还不知道那些言官,又要如何刁难陛下。” 陛下歪着身子躺在榻上,他沉着脸,一言不发看着昭华公主。 眼神深沉冷厉,是昭华公主从未见过的模样,昭华公主腿废了,连跪都不能,她瘫在地上,心头一颤,“求父皇听儿臣解释,事情根本不是玉贵妃看到的这样……” “你给朕闭嘴,再敢多说一个字,朕立刻叫人把你拖出去砍了。”她才开口,陛下一声怒斥,冷冷打断她的话。 宋凉亲自给顾南山诊治过,已经压制住熏香的药效,但这玩意到底伤身。 顾南山脸色不佳,唇上没有一点血色,他脊背挺直跪在昭明帝面前,一脸沉痛,拱手说道:“陛下,都是微臣的错,微臣该早早毁了这张脸,更不该娶妻生子,这样今日就不会连累无辜之人,求陛下下旨,赐死微臣。” “陛下,臣妇也有罪,不该嫁给顾大人,不该夺公主所爱,求陛下将臣妇一起赐死。”温氏跪在顾南山身旁,她声音温婉,说着与顾南山一起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玉贵妃挑了挑眉,心道,这两位也是顶顶聪明的人。 陛下可以治昭华的罪。 但他们却不能逼迫陛下。 昭明帝居高临下扫过他们,玉贵妃也就算了,顾南山与温氏这两个人倒好,丝毫不言昭华的过错,还将昭华的错全都揽到他们自己身上去,这话也就听着好听,他敢赐死他们吗? 若真能将他们赐死,还能把这件丑事遮掩过去。 “陛下,昭华也是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种事来,求陛下看在她接二连三遭受打击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回吧!”柔妃闻讯匆匆赶来,她的脸被火烧伤,还没有恢复容貌,脸上带着面纱,扑通一声跪在昭明帝面前。 语罢,她扭头看向顾南山与温氏,“都是本宫教女无方,让顾大人与顾夫人受了惊吓,本宫替她给两位赔罪,还请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一个孩子计较。” 顾南山差点忍不住怼她,谁家的孩子这么大个?又是谁家的孩子跟她一样恶毒? 昭华叫人掳走了阿雅,又将他诱骗入宫,意图对他行不轨之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岂是轻飘飘一句受惊可以揭过去的?! 她可真是敢想。 两个人沉默不语看向昭明帝。 听着她这番话,玉贵妃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柔妃这个老贱人因为毁了容,索性就连脸都不要了吗? 真有她的! 昭明帝冷冷抬眼看向昭华公主,原本想着哪怕她毁容断腿,只要她安分守己嫁给沈追,至少也能保她后半生富贵无虞,可她偏偏要作死。 昭华公此刻终于知道怕了,“父皇,儿臣知错了,好在顾大人与顾夫人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求父皇饶了儿臣这一回吧!儿臣保证乖乖听话,嫁到沈家去。” 昭明帝缓缓开口,“已经晚了……” ------------ 第二百二十六章 梦魇 “父皇,求你再给儿臣最后一次机会。”昭华公主说不出的狼狈,她一步一步昭明帝爬过去。 她是昭明帝最宠爱的公主。 所以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可她忘了,帝王的宠爱是有限度的。 柔妃已经看出来,陛下是铁了心,要舍弃这个女儿,昭华虽然蠢是蠢了点,可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不停的给昭明帝磕头,求他饶了昭华这一回。 昭明帝的心便不痛了吗?到底是他宠爱了多年的女儿,他右手微抬,叫人拦下昭华公主,最后看了她一眼,“从今日起,你便落了发,去皇觉寺为国祈福吧!”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再不看昭华公主一眼,叫人把她带下去。 什么?父皇竟让她落发出家…… “父皇,我不要去皇觉寺,你若是执意让我去,那我便死在你面前。”几个内侍上前扶起昭华公主,却也不敢怠慢她,没想到昭华公主拼命挣扎起来。 听完她这句话,柔妃脸色一白,陛下最恨的就别人威胁他! 昭明帝骤然睁开鹰隼般的目光,他面无表情看着昭华公主道:“那你就去死吧!”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样,兜头浇在昭华公主头上,她怔忡的看着昭明帝,浑身冷的仿佛直坠冰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个内侍很快将她扶下去。 昭明帝淡淡扫了柔妃一眼,“从今日起将柔妃禁足,无召踏出一步。” 柔妃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陛下这是厌弃她了…… 她谢恩之后,眼中噙着泪,阴冷的目光从顾南山与温氏身上扫过,然后转身离开,陛下当真好狠的心,今晚就要将昭华赶出去。 她这个做母亲的,总要去送一送自己的女儿。 “顾大人可满意了?”昭明帝平静的看着顾南山。 顾南山心里清楚,陛下怕是恼了,他面带惶恐,将头磕在地上,正准备回话。 昭明帝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退下吧!” 这便是警告了。 谢恩之后,顾南山扶着温氏转身退出太极殿。 “咳咳……”昭明帝以拳抵唇轻咳出声。 玉贵妃心里一松,陛下既让昭华落发出家,她自是不能再嫁给阿追了,真是佛祖保佑。 “陛下可是身体不适?”她压了压嘴角,一脸关切,起身给昭明帝倒了一杯茶。 昭明帝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带着浓浓的威压,叫玉贵妃心尖一颤,陛下是在疑心,这一局是她做的,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警告她。 昭明帝下令,让昭华公主今晚就离宫,去皇觉寺,底下的人怎敢不从,等柔妃使了银子,追出来的时候,马车都备好了。 既是出家为国祈福,那些凡尘俗物自然也用不上了,只昭华公主的宫女贴身带了两个小包袱。 一见柔妃,她好像看见救星一样,“母妃,我知错了,你再帮我去救救父皇好不好,我不想去皇觉寺,我不要出家……” “昭华,你听母妃说,你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先乖乖去皇觉寺,用不了多久,母妃一定会把接你回来的。”柔妃满脸不舍,紧紧握着她的手。 昭华公主问,“那母妃准备什么时候去接我,一天两天,还是十天半个月?” 柔妃答不上来。 她一脸愤怒,冷冷甩开柔妃的手,“父皇不要我了,难道母妃也不管我了吗?” “母妃怎会不管你呢?” “那你为何不肯再去求求父皇,别以为我不知道,从这扇宫门走出去容易,再想进来可就难如登天!” 柔妃一脸沉痛,“昭华,你要相信母妃!” 昭华公主神色一软,她主动握住柔妃的手,“我怎会不相信母妃呢!求母妃再帮我最后一件事可好?” 半个时辰后。 昭华公主的贴身婢女,出现在崔家门口,她上前敲门。 这个时辰,大部人都已经睡下。 “都这个时候了,是谁呀?还让不让人活了。”守门的仆从骂骂咧咧打开门,把头探了出来。 昭明帝下旨,让昭华公主去皇觉寺为国祈福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 宫女上前说道:“奴婢奉昭华公主之命,来见你家小姐崔窈一面,还不快把门打开,在前引路。” 什么?昭华公主! 守门的仆从吓坏了,立刻在前引路。 …… 顾南枝已经从沈家回来。 她思来想去,这件事不管陈珂怎么做,都显刻意,说不定还会暴露,从而连累谢逆。 交给玉贵妃最为合适。 一来可以帮到阿兄,二来也可以顺了她的心愿,顺利解除沈追与昭华公主的婚约。 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说到底是昭华公主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枝枝,你刚才去哪了?”顾南山与温氏还没有回来,顾南枝又出去了,顾文鹤怎么睡得着,他急得头发都快白了,见顾南枝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顾南枝已经从沈追那得到消息,陛下已经把昭华公主连夜赶出宫,让她去皇觉寺落发出家,“父亲你放心吧!阿兄和嫂嫂马上就回来了。” 她这边话音还没有落。 那边管家便来报,顾南山与温氏已经回来了,温氏受了惊吓,体力不支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等顾南山把她送回凌云院,马上就来。 知道他们已经平安无事回来,顾文鹤悬着的心,总算安稳落地。 顾南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来得很快。 父子两人说了一会话,顾南枝基本没插嘴,有些话不便当着父亲的面说。 只剩兄妹两人之后。 顾南山眸色冗长,他幽幽叹息了一声,“枝枝,看陛下的样子,怕是因此记恨上我与阿雅了。” 顾南枝冷笑出声:“这是什么道理?错的明明是昭华公主,反过来受累的却是我们。” 顾南山沉默片刻,“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阿兄不悔,阿雅受了这样的委屈,我若是忍气吞声,还是个男人吗?无论如何我定要为她讨回公道的。” 他说着一顿,脸色越发凝重,“我只是,怕连累你和父亲。” “阿兄,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要共进退。”顾南枝一点也不怕,她缓缓抬眸,望向阴云密布的夜空,轻声笑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忧,你看,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轰隆隆! 她话音刚落。 一道惊雷劈下来,白光一闪,霎时间狂风大作。 豆大的雨点,从浓黑的夜空砸下来。 刑部大牢中。 “啊……”裴洛白突然大叫着睁开了眼,他大口大口喘息着,有两团火在他眼中疯狂燃烧,他眼神呆滞,似陷入某种梦魇,双眼死死盯着前面。 可他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 …… 翌日。 顾南枝早早便起来了,用过早饭之后,她先去看了看温氏,见温氏已经恢复如常,她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便开始调香。 敢动阿兄和嫂嫂,这一次,她要的是昭华公主的性命。 等调好香之后,她吩咐白露给沈追送去,既然是合作,没道理只让她一个人忙前忙后。 她专门给这款香起了一个名字。 就叫,梦魇! 她这边才把手洗干净,没想到顾南山便叫人来给她传话,说裴洛白疯了一样非要见她不可,问她见是不见!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是谁胆敢动她 裴洛白要见她? 两个人早就不死不休。 也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顾南枝叫人去备车。 “顾南枝你这个小贱人,是不是你叫人掳走我儿子的,你这个天杀,快把我儿子还给我……”马车已经备好,就停在顾家大门口,白露扶着顾南枝正准备上马车,突然赵氏疯了一样朝她扑了过去。 “你这个疯婆子想干什么,快走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这是在顾家门口,两个守门的仆从立刻冲上去,拦下赵氏。 顾南枝懒懒回眸,她由上至下打量了赵氏一眼,前世的赵氏何等金贵? 锦衣华服,无论走到哪,都是婢女婆子一大堆,可谓是雍容华贵,再看如今的赵氏,脸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着棉布的衣服,远远的便能瞧见上面的污渍,比街上的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裴夫人难道不知道,你儿子入狱了吗?你若想见他,大可去刑部大牢。” “你胡说,洛白怎么会在刑部大牢,他明明已经攀上贵人……”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赵氏声音骤然止住。 顾南枝,“你说的贵人是昭华公主吧!昨晚昭华公主便奉陛下之命,去皇觉寺落发为国祈福了。” 什么昭华公主? 霎时赵氏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洛白攀上的贵人竟然是公主殿下。 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的心情先是飘到了云端,然后跌入谷底,他们可真是时运不济呀!洛白才攀上公主,公主就倒台了。 顾南枝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裴洛白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也是,他那样自负一个人,该怎么跟自己的母亲启齿,他入宫做了太监。 “裴夫人还不知道吧!昭华公主叫你儿子什么?” “什么?” 待勾起赵氏的兴趣后,顾南枝眯眼一笑,“叫他小裴子公公!你儿子可不是攀上贵人了,说起来可真是光宗耀祖呢!” “洛,洛白……”那人带走他们之后,给他们租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自从那日洛白被叫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担心裴洛白出了什么事,这才找上顾南枝。 “不可能,绝不可能……”赵氏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她连连后退,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顾南枝再不看她一眼,提步上了马车。 今日,顾南山公务繁忙,饶是如此还派了两个侍卫,在刑部大牢候着顾南枝。 有他们在前面带路,顾南枝很快来到裴洛白的牢房前,她穿着青色的披风,头上带着帷帽,加上牢里昏暗无光。 她都来了片刻,裴洛白竟然没有发现她。 透过狭小的窗户,有一束微弱的照射进来。 裴洛白似丢了魂一样,他背靠着墙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神涣散,没有一点焦距,不像是个人,更像是游离在外的幽魂。 顾南枝嗓音淡淡,“你不是想见我吗?我来了。” “啊……”裴洛白像是骤然从梦中惊醒一般,他双眸倏的睁大,怔忡的望着顾南枝,脚步虚浮,拖着右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隔着牢房的门,他好像入定了那般,目不转睛看着顾南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瞳孔惊颤不止,双眼不断放大。 此刻,他看到的是什么? 是她躺在一具漆黑的棺木里,四周挂满了白,还有人在哭,只那哭声带着几分虚假,可见并不怎么伤心。 再然后,他看到什么? “枝枝……”一个玄衣男子大步流星而来,他手持长剑,一剑劈开棺木,然后丢开手里的剑,小心翼翼把那具冰冷的尸体拥入怀中,仿佛抱着世间至宝,将头埋在她肩头失声痛哭。 只是他一直看不清楚他的脸。 “是谁胆敢动她?”然而就在这一刻,他骤然抬起头来,层层云雾散去,那张脸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是个疯子 是他。 竟然是,谢逆! 将顾南枝从棺木里抱出来的,是谢逆…… 怎么会是他? 他真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这个女人纠缠在一起! 他看的清楚,那灵堂分明设在他们裴家,那也就是说,顾南枝没有休了他,还是他们裴家的妇人。 而谢逆竟然与一个有夫之妇牵扯不清! 还是一个死了的有夫之妇。 他的眼神太过骇人,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像蛰伏着一只吃人的凶兽,滔天怒火与森然的戾气混杂在一起,似要将他撕成碎片。 “啊……”裴洛白一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满眼惊惧,仿佛青天白日看见鬼一样,深入骨髓的恐惧都快要从眼中溢出来。 顾南枝冷漠的看着他,“裴洛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人,该不是中邪了吧! 还是坏事做的太多,报应来了。 裴洛白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他看到谢逆一声令下,无数禁卫军冲了进来,将裴家所有人全都拿下,他们跪在顾南枝灵前,有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为什么,为什么? 只有天子才能调令禁卫军。 谢逆他为何也能? “枝枝,对不起,这人是你选的,所以我愿意放手成全你,哪怕你忘了我,哪怕我只能远远看着你,只要你能得到想要的幸福,只要你能平安喜乐就好。” “为此,我助他坐上承恩候的位置,夫荣妻贵,只有他好,你才能好!” “是我错了,早知如此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哪怕你忘了我,也要不折手段将你牢牢锁在身边,这样我就不会在凯旋而归的时候,收到你的噩耗,是我错了……” “既是罪人,岂有活着的理由,我让他们都下去陪你可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裴洛白越看越是心惊,他眼神茫然,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梦境,什么才是现实? 谢逆何时帮他坐上承恩候的位置了? “来人啊!把他们全都千刀万剐。”他看到谢逆指着他道:“把他留在最后,我要他亲眼看着,整个裴家因他而覆灭,我要让他知道,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最先被千刀万剐的是赵氏。 “啊……不要,不要啊……”裴洛白亲眼看到,一个禁卫军手持一把匕首,那刀刃薄如蝉翼,随着他手起刀落,从母亲身上割下一片片肉,每一片都连皮带肉。 “住手,快住手……”他双眼猩红,拼命大喊起来,想要阻止那个禁卫军。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看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最后只剩一副森白的骨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然后是一个少年,他竟不知他是谁。 直到他惊恐出声,“父亲救我,父亲快救我呀!” 是谦哥儿! 裴洛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谁是你父亲,我不是你父亲!” 他心里多了一抹畅快,一个孽种罢了,活该他千刀万剐。 “哈哈哈……”他狞笑出声。 他时而悲,时而笑,顾南枝疑惑不解看着他,他究竟在搞什么鬼,莫不是鬼上身了? 她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贱人,活该,叫你骗我,叫你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全是你的报应。”裴洛白的笑声越发诡异,在谦哥儿之后,被千刀万剐的是江临月那个贱人。 他真是巴不得他们去死。 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裴家所有人都死在他面前。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然后那薄如蝉翼的刀落在他身上,分明只是一个梦境,可那疼痛却是切实存在的。 一刀又一刀,他甚至能清楚的听到,刀刃划过皮肤,割下皮肉的声音。 “啊……好疼,好疼啊……”顾南枝居高临下看着,裴洛白好像疯癫了一样,他双手抱着头,不停的在地上翻滚,嘴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白露和霜降看的傻了眼。 “小姐,他这是怎么了?该不是还没睡醒吧!” 莫说她们,就连那两个刑部侍卫,也是头一回见这种情况,两个人头皮发麻,看着裴洛白的眼神怪异,他该不是被折磨疯了吧! 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自己被一刀刀活剐,然后一点一点死在面前,更为惊恐的? 裴洛白像是溺水的人一样,他大口大口喘息着,瞳孔不停的散开,明明他还活着,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千刀万剐,死在那把匕首下。 再然后他看到什么? 他看到谢逆遣退了所有人。 整个裴家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与顾南枝两个人。 他抱着顾南枝的尸体坐在灵堂里,眼神温柔的似乎滴出水来,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她冷白的额头,低低呢喃道:“枝枝别怕,小时候你说过,等长大了就嫁给我,去哪里都让我背着你,我来娶你了,你且走的慢一点,我一定会尽快追上你的,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枝枝我求你了……” 他看见谢逆亲手点燃灵堂。 白色的灵堂很快变成一片火海。 谢逆岿然不动坐在地上,他抱着顾南枝的尸身,脸上带着一抹满足的笑,缓缓闭上了眼。 “疯子,真是个疯子……”裴洛白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他双眼木然,嘴里歇斯底里叫嚷着这一句话。 待说完之后。 砰! 他身子一僵,死死瞪着两只眼睛,直挺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白露有些害怕,“小姐,他,他这是怎么回事?” 顾南枝蹙了蹙眉,看着两个侍卫道:“你们进去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 第二百二十九章 泄露 两个侍卫打开牢房的门一看,裴洛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已经散大,其中一人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小姐,他死了!” 顾南枝有些诧异,好好的他怎么就死了? 像他这种没有心的人,是绝不会寻短见的。 “叫仵作来看看,他是怎么死的。”顾南枝怕惹一身骚,她一来,裴洛白就死了,难道有人想用他这条贱命来陷害她?! 昭华公主又不是没用过这个法子。 听闻裴洛白死在牢里,顾南山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枝枝你没事吧!”他与顾南枝想的一样,有人想用裴洛白做文章,他有些后悔,还有些自责,早知如此就不该让枝枝来见他。 仵作已经来了。 这会正在验尸。 裴洛白罪不至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 顾南枝摇头,“阿兄,我没事。” 兄妹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昭华公主是去了皇觉寺,可柔妃还在宫里,虽说她在禁足期间,可她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想要做点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昭明帝虽不准顾南山将昨晚的事传出去。 可宫里人多嘴杂,他还能把那些人的嘴,全都给封了不成,总会有风声传出来。 仵作验完尸,得出一个结论来,裴洛白竟然是吓死的。 顾南枝有些不信。 他连自己的兄长都敢害死,这样的人怎会被吓死? 还有方才他那副癫狂的模样,到底看见什么了?莫不是看见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来找他索命,这才吓死了?! 顾南山松了一口气,不管裴洛白怎么死的都不重要,只要跟枝枝扯不上关系就好。 “走,阿兄送你回去。” 顾南枝点头。 顾南山让一旁的侍卫,去通知裴洛白的家属,来把他尸体领回去。 原本他准备,再给他读几天的家训,然后把他发配到极北苦寒之地,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算算日子,谢逆也快该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南枝哪也没去,就窝在她调香的屋子里,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摆弄香料,而是在制作徽墨。 制作徽墨的过程极为繁琐,且不能有一点差错,她在徽墨中,混了上等的檀木香,这样等徽墨制好之后,便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做一块也是做一回,该费的事,一点也少不了,她想着谢逆这人,日日都要处理公务,最费笔墨,索性多做了几块。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过,她的手有点生,一不小心废了三块,做好的成品一共有八块。 天日益炎热。 徽墨是不能在太阳下暴晒的,只能放在阴凉处,等它自然阴干。 这个过程耗时三天。 想到谢逆还要她在墨条旁边刻上他的名字,顾南枝就觉得有些好笑,她找出自己往日刻字的雕刀,先拿了一块做废的墨练手。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她坐在桌案后,才刻好一个字。 “枝枝!”顾南山突然沉着脸走了进来。 见他脸色凝重,顾南枝叫白露给他倒了一杯茶,才开口问道:“阿兄,发生什么事了?” 顾南山接过茶一饮而尽,“首辅大人南下查镇国公世子贪墨震灾银两,虽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但他的行踪外人绝不可能知晓,今日也不知为何,京都突然传出消息,明日首辅大人就回来了。” “这是他的行踪被泄露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顾南枝拿着雕刀的手一抖,锐利的刀锋划过她的指尖,血溢了出来。 “枝枝,你受伤了。”顾南山一惊,立刻叫白露去拿药。 顾南枝的心腾腾跳了起来,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她记得清楚,前世谢逆查完案子,回程的途中便遭遇暗杀,命悬一线,差一点就丧命。 她以为有她的提醒,还有那些毒药,这一次他定能安然无恙。 “阿兄,我没事。”她摇头,脸色一片惨白,眼下他的行踪已经被泄露,那些人稍加思索便知道他如今走到哪里,或许已经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 若要动手,今晚便是绝佳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这也就是说,他今晚有危险! 见霜降拿帕子给她压着手指,已经不再出血,顾南山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事想和阿兄说。”顾南枝支开白露和霜降。 很快,屋里只剩她和顾南山两个人。 “阿兄,其实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首辅大人遇刺,险些,险些丧命,原本我并未放在心上,可听阿兄这么一说,这梦境兴许是预警也说不定。”顾南枝掌心满是汗,她嗓音微颤,一把抓住顾南山的衣袖,“首辅大人怕是真的有危险,阿兄,他数次救我于危难,我,我总要做点什么……” ------------ 第二百三十章 给叼走了 顾南枝眼神异常坚定。 顾南山被她这副模样给惊了一下,他暗戳戳叹息了一声。 自家妹妹怕是很快就要被姓谢的那小子,给叼走了! 他心塞了一瞬,自我安慰,算了算了。 看在他为了救枝枝,甚至不惜刺杀陛下的份上,也看在那满满一箱子银票的份上。 罢了,罢了…… 多一个做首辅的妹夫,日后他这胸膛可以再挺几分,走路的姿势也可以再豪横一些。 “枝枝,你先莫要担心,就姓谢的……”在顾南枝惊诧的眼神中,顾南山赶紧轻咳了一声,怎么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大舅哥这么喊他一声怎么了? “咳,是首辅大人,他恨不得浑身都是心眼子,不是我妄自菲薄,有一个算一个,把咱们家所有人都加在一起,心眼子怕是都没他的多,我觉得此事蹊跷得很,他此番出行,带的自然都是可信之人。” “可饶是如此,他的行踪还是被泄露了,这就很可疑。” 顾南山抚摸着下巴,他一脸沉思,“我觉得,这更像是他故意为之。” 顾南枝皱眉,“故意为之?” 顾南山点头,“对。” 他双眼微眯,“或许,他在钓鱼也说不定。” “明面上他要查的是镇国公世子,可总所周知,五皇子与镇国公的姑娘原是有婚约的,而太子素来与五皇子交好,焉知这其中没有猫腻?” 还有一点,镇国公是京都顶级的权贵之家,已经兴盛百年有余,并不缺银子,既如此镇国公世子为何还要贪墨赈灾款? 谁知道这笔银子,最后流进了谁的口袋里! “枝枝,我们绝不能贸然行动,万一打乱了他的计划就不好了。” 顾南枝眉头紧锁,“可是,我怕……若这不是他的计划,而是他的行踪真被泄露了呢?那首辅大人岂不是很危险?” 顾南山沉默一瞬,也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枝枝你想怎么做?” 顾南枝抬眼看向外面,已经下午了,也不知谢逆这会走到哪了。 她想做什么? 这会她还没有想到,可明知他有危险,她绝对没有办法袖手旁观,可又怕破坏了他的计划,她得好好想想。 暗中,一众月影卫听着兄妹两人的对话,十分欣慰。 他们既然被派来保护顾南枝,自然知晓她在谢逆心中的地位。 这是,他家大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月影卫的头头,月一,立刻给谢逆传信,说什么也得让他家大人乐一乐,还有泄露行踪这事,也得叫大人知道。 “阿兄,此事我要想想,再做定论。”顾南枝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总不能给他帮了倒忙。 东宫。 太子脸色阴沉,他坐在桌案后,短短一刻钟,已经问了好几次,“镇国公那个老东西来了没有?” “回殿下,镇国公还在来的路上。”一旁的侍卫拱手道。 太子顿时就怒了,“镇国公这个老东西是属乌龟的吗?这么长时间他爬也该爬过来了。” 这几天,他堆积了满腹怒火。 他清楚的察觉到,自从父皇醒来后,便对他大不一样,处处防备他也就算了,反正他都已经习惯了,没想到父皇开始处处抬举老三。 老三算个什么东西? 生母不过一个在御花园侍花弄草的贱婢,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老臣拜见太子殿下。”镇国公是连滚带爬进来的。 太子冷冷抬眸,“想必你也知道了,明日谢逆就到京了,你该知道,若叫他安稳入京,等待你的会是什么下场。” 镇国公头上全都是冷汗,他当然知道,但有些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于是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老臣愚钝,还请太子殿下明示。” 太子在心里冷笑一声,瞧瞧,这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威逼不成,可以利诱,再不济还有美人计,总能让他变成我们的嘴,可偏偏是谢逆,油盐不进,这些年孤用了多少法子,想要把他拉拢过来,可结果呢?” 他起身走到镇国公面前,亲手把他扶了起来,“回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记住莫要叫孤失望,想想你府上有多少人,听说你前几日老来得子,别的不说,只要你能把这件事办好,孤总会想法子为你留点血脉。” 镇国公气得想要骂人,他妈的这到底是什么世道,背锅的是他,办事的是他,到头来掉脑袋的还是他! 他是从后门来的,自然是也从后门离开的。 …… “大人,月一传来的消息。”收到消息后,霍岑第一时间递到谢逆手里。 这可是姑娘的消息啊! 大人已经望眼欲穿…… “嗯!”谢逆面上波澜不惊,只莹白如玉的指尖微有些轻颤,他打开一看,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只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枝枝她,这是挂念我了吧! 霍岑悄悄掀起眼皮子,看了谢逆一眼,大人啊!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笑,反正只要你遇上顾姑娘,就是一副不值钱的模样,见识的太多,属下已经麻木了,是不会笑话你的。 谢逆提笔写了一封信,“叫人给顾南山送去。” 除了给他使绊子,这个大舅哥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 霍岑应了一声,转身跳下马车。 马车在官道上疾驶。 转眼便入了夜。 离京都约摸还有七八十里,谢逆歇在驿站里。 夏日的夜晚,虫鸟齐鸣,满天繁星。 沐浴过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白衣胜雪,端坐在屋里,静等着。 屋里的烛火已经熄灭。 只有一缕月光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浅淡的光晕,霍岑立在他身后,跟个影子一样。 倏的,外面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 霍岑眼神一动,声音压得很低,“大人,来了。” ------------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下官又怎能袖手旁观 很快,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谢逆连眼皮子都没有撩一下,他老神在在坐在房中,兴致极好,亲手煮了一壶茶,青烟渺渺,龙井的香气在屋里蔓延开来。 他动作优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品着,恣意潇洒,仿佛在月下品茗,外面的腥风血雨与他全无半点关系。 霍岑在一旁絮絮叨叨,“大人,这回镇国公可是下了血本要杀你,咱们的人已经探查清楚,这次他一共派来三拨人,打头阵的是他从江湖上雇来的这些凶手,后面还有他养的死士,与弓箭手。” 末了,他小声哔哔,“你这条命可真是值钱。” 浅淡的月光下,谢逆侧脸如玉,他依旧低垂着眉眼,专注的盯着手里的茶盏看,淡着音腔,“把那些死士留下来,至于其他的你知道该怎么处置。” 霍岑:“……” 还能怎么处置,按照主子一贯的行事作风,全都杀了呗! 外面的打斗声愈演愈烈。 鲜血的味道无孔不入,谢逆皱了皱眉头,放下手里的茶盏。 砰! 就在那时,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闪身冲进来几个杀手。 谢逆这才慢条斯理抬起眸子,都不等他开口,霍岑闪身挡在他面前,如鬼魅一般,祭出手里的剑。 一道冷光划过。 几个杀手直挺挺倒在地上。 谢逆轻哼一声,“下辈子记得擦亮眼睛,别什么钱都想要,万一是买命钱呢!岂不是有命赚,没命花!” 不到一刻钟,用来打头阵的那些杀手,全都死的无声无息,没有激起一点涟漪。 紧接着是镇国公养的那些死士。 江湖上的那些杀手,纵然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可到底还是惜命的,不似这些死士,他们就是为杀人为生,打起来全都不要命。 霍岑护在谢逆身前,他手里的剑舞的飞快,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嫌弃,“大人,这里施展不开呀!” “走。”谢逆看了他一眼,纵身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霍岑紧随其后。 驿站本就没有什么人,加上谢逆又做了布置,夜深人静,空旷的院子里,只有打斗的声音。 月影斑驳,细细一看地上全都是暗红色血液。 谢逆一袭白衣,格外显眼。 “嗖……”他一出现,埋伏在驿站四周的弓箭手齐齐现身,却只有寥寥数箭射了出来。 何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他们现身的那瞬间,数不清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们之中十之八九连弓都没有拉开,便被抹了脖子。 即便侥幸将箭射出去的,也失了准头,全无半点威胁。 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大人,那些死士已经全都被生擒。”霍岑收回手里的剑,看着谢逆拱手说道。 谢逆负手而立,白色的衣袍上连一滴血都没有沾染,他微微颔首,然后看向霍岑手里的剑。 他一个眼神,霍岑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他仔细擦干净手里的剑,递给谢逆。 谢逆接过他递来的剑,他眼眸微垂,稍稍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连眼都没有眨一下,挥剑从自己手臂划过去,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既然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方才那一瞬,霍岑看出他的犹豫,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大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对着自己的腹部来一下,伤的越重越好。 他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变得惜命了,而是怕顾姑娘担心。 谢逆拿帕子,云淡风轻捂住自己的伤口。 就在那时,一个影卫匆匆走上前来,在霍岑耳边低语了几句。 霍岑听闻后,骤然抬眸看向谢逆,“大人,姑娘来了……” 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呢! 谢逆便急切道:“她人在哪里?我不是给顾南山传信了吗?他为何不阻止她,任由她这般胡来,万一,万一途中遇见危险该如何是好?” 霍岑朝院门口看去。 谢逆提步就走。 一直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 月光铺陈开来,将树影拉的修长,斑驳的光影下,他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树下,那道青色的身影,她头上带着帷帽,正目不转睛看着驿站,却不敢靠近一步。 是怕破坏了他的计划吧! 顾南枝知道他在里面,阿兄已经告知,这全都是他的计划,可她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央求了阿兄许久,阿兄才同意她来看一眼。 纵然知道全都在他的掌控中,可听着从里面传来的打斗声,她的心还是揪成一团,唯恐他受伤,她此行还带了一个大夫。 她只盼他用不着,是她多事了。 顾南枝焦急的望着驿站,全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嗯……”直到谢逆闷哼一声。 她才急急回眸望去,马车就在一旁候着,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立刻转身乘车离开。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顾姑娘是你吗?”怎料谢逆竟认出她,还提步朝她走来。 顾南枝急忙上了马车,这个时候见他该怎么说,说是偶遇吗?况且她答应阿兄,只看他一眼,确认他安然无恙就回去。 她正欲让车夫驾车离开。 “啊……”谢逆突然捂着手臂,单膝跪在地上,像是受了极重的伤,都起不了身。 “大人你怎么了?”霍岑从后面追了上来。 话到嘴边,看着这样的他,顾南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她匆匆下了马车,急忙朝谢逆走去,“大人,你伤在哪里?伤势如何?” 谢逆还单膝跪在地上。 顾南枝几步来到他面前,他缓缓抬眸,虚弱一笑,“真是顾姑娘呀!我没事,只受了一点轻伤。” 从顾南枝的角度看去,只见他双手捂着腹部,身上都是血,加上他这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她还以为谢逆伤在腹部,受了很重的伤,她伸手就去扶他。 “看大人的模样可真是伤的不轻,竟连路都走不好了,大人为国为民,微臣又怎能袖手旁观?”就在那时,从旁边伸出一双手臂,他自顾自说着,将柔弱不能自理的谢逆打横抱起。 顾南枝看着他惊呼出声,“阿兄!” ------------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说小姐与首辅大人 霍岑与几个追上来的侍卫,看着这一幕惊得差点给顾南山跪下。 老天! 小顾大人可真是生猛。 直接给大人来了一个公主抱…… 几个人对视一眼,赶紧垂下头去,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摘下来,藏进袖兜里。 啊这……是他们能看的吗?! “顾南山,你放我下来!”人前谢逆从来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嘴角一阵猛抽,脸上那张假面具一寸寸崩裂,浓黑的眸子快要喷出火,从牙缝挤出一丝声音来。 “下官这是在为大人分忧。”顾南山抱着他走的四平八稳,他冷哼一声,同为男人,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他这是故意在枝枝面前装柔弱,想要博取她的同情。 谢狗子不仅心眼子多,套路也深! “大人,阿兄也是好意,你且先忍耐一下。”见谢逆挣扎起来,顾南枝赶紧出言安抚他。 刚才谢逆还像炸了毛的大猫一样,恨不得把顾南山给生吞活剥了。 顾南枝一句话,他浑身的毛瞬间就被捋顺了,整个人温顺的不得了。 顾南山淡淡扫了他一眼,出息! 他再也不担心枝枝了,原本他一直害怕,枝枝会被谢逆完全拿捏住。 如今看来,被拿捏住的是谢思危…… 霍岑在前面带路,给他重新换了一间屋子。 顾南枝叫人把大夫唤过来。 等大夫给谢逆诊治过后,顾南山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下官刚才看大人那副模样,还以为大人伤到要害之处了,弄了半天大人原是伤口手臂了,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解惑,这伤到手臂怎么就不能走路了?” 顾南枝杏眼水汪汪的看着谢逆,也疑惑的很,“大人可还有别的伤?” 谢逆:“……” 就没遇见过这么能拆台的人,假装看不见能死啊! 还敢用那种姿势抱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顾大人和顾姑娘怎会在这里?” 顾南枝眼神有点躲闪。 顾南山面不改色道:“哦,今日我与枝枝外出省亲,不曾想竟遇到大人,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下官定知无不言。” 顾南枝抬眸看了他一眼,阿兄怎么也来了? 她非要来,顾南山哪里能放心得下,只好跟随行的大夫同乘一辆马车,跟了过来。 两个人男人对视一眼。 这个时候不知暗中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谢逆,顾南山可不敢多待,确定谢逆只受了点轻伤,他便带着顾南枝离开了。 他们一走。 谢逆抬眼朝霍岑看去,兴师问罪,“你怎么不说顾南山也来了?” 霍岑:“……” 窦娥都没他冤,从今天开始,请叫他霍娥! “大人,你给属下这个机会了吗?属下还没把话说完,大人便急匆匆走了。” 谢逆淡淡瞥了他一眼,“霍岑你此行甚是幸苦,就奖励你罚俸一年!” 霍娥差点哭出声来,“大人,不要啊!” 对很多人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镇国公府。 镇国公在书房中,不停的踱来踱去,都快把自己给绕晕了。 收到影卫传来的消息后,他脸白的跟鬼一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一回他可是下了血本,甚至连养的死士都派了出去,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杀了谢逆。 谢逆不死,死的就是他们。 镇国公的狠狠捶打着地面,都怪那个逆子,竟敢背着他,上了太子的船,将整个国公府逼到绝境。 东宫。 太子也还没有歇息,他眼神阴鸷,半眯着眼,一言不发听着影卫的禀告,镇国公那个老东西竟然失败了,他可真是个废物。 这一次南下,若是换做其他人,他一点都不担心。 可偏偏是谢逆。 他与镇国公世子暗中联系多年,旁人查不出来,只怕瞒不过谢逆。 明日他便会回到京都,看来…… 他眼神一暗,带了明显的杀意。 顾南山带着顾南枝在路上奔波了一夜,等他们回到京都,正好赶上开城门的时候,踏着晨曦的光,一行人顺利回到顾家。 两个人风尘仆仆。 顾南枝洗漱了一番,换上寝衣便上了床榻,她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下,片刻,便沉沉睡去。 顾南山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他洗漱了一番,用过早饭之后,便去刑部了。 谢逆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京都,到时候陛下定会震怒,到头来受苦受难的还是他们的刑部。 他猜想的不错。 罢朝几日,陛下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太子监国,等于大权旁落,刚能下榻之后,他便迫不及待收回权柄。 今日早朝,得知谢逆遇刺之后,陛下大发雷霆,“天子脚下,竟有人敢行刺当朝首辅,给朕查,莫远至,朕给你三天时间,若是查不出来,便提头来见。” 突然被陛下点到名字,刑部尚书莫远至,心里涌上一股苦水,他赶紧出列,一撩衣袍跪在地上,“臣遵旨。” 谢逆不紧不慢,等他回到的京都的时候,已经下了早朝。 他奉旨外出办公,回来第一件事,自然是进宫面圣。 “听闻谢大人回来的途中受伤了,不知伤势如何,可要紧?”快走到御书房的时候,太子装作偶遇的模样,一脸关切迎了上去。 谢逆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多谢太子殿下挂怀,不过一点小伤,臣无碍。” 太子皮笑肉不笑,“如此甚好,不知谢大人此番南下,都查到些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底明显压着一抹不安。 谢逆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勾唇一笑,掩下眼帘,“臣正要去御书房复命,若是陛下允许,太子不妨一并听听。” 太子:“……” 父皇这些日子,防他防的厉害,他若是能去,还用得着等在这里,跟他打听吗? 好个谢逆,早晚孤要弄死你! 见他沉默不语,谢逆拱手一礼,然后施施然然越过他,径直朝御书房走去。 谁也不知他与陛下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在御书房,足足待了一个时辰。 顾南枝这一觉睡得很沉。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若不是白露把她惊醒,她怕是一觉睡到晚上了。 她才睡眼惺忪睁开眼,就听白露语气慌乱,“小姐,出大事了,也不知怎的下午京都突然起了流言,说,说小姐与首辅大人……” ------------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知谢郎可愿 顾南枝原本还有些迷糊,听着白露的话,她一个激灵,骤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说我与首辅大人什么?” 她的心一时跳到了嗓子眼。 白露不敢隐瞒她,“外面流言说,小姐与首辅大人有私情,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还说小姐还是世子夫人的时候,就与首辅大人有了首尾,正是因为如此,首辅大人才会上奏陛下修改律法,还有……” 顾南枝越听越是心惊,天本就热,只一瞬间她浑身就被汗给打湿了,她倏的握紧白露的手,“还有什么?你倒是说呀!” 白露这才接着又道:“当日小姐去定国公赴宴的时候,有人亲眼看到首辅大人与小姐抱在一起。” 轰! 顾南枝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休夫后,她便打定主意不再嫁,她自是无惧这些流言,可竟牵扯上谢逆,他在朝为官,且又是内阁首辅,名声于他而言何等重要? 她手心里尽是冷汗。 谢逆今日刚回到京都,下午便流言纷纷。 只怕这些流言是冲着他去的。 顾南枝细思极恐。 “小姐,大少爷听闻这些流言后,匆匆赶了回来,这会与老爷正在前厅等小姐过去。”白露说完,顾南枝匆匆下了床榻。 “荒谬,真是荒谬,也不知谁满嘴喷粪,竟传出这些不过脑子的话,我一向视首辅大人为莫逆之交,大人又虚长了枝枝几岁,在我心里大人就是枝枝的长辈,且大人为官清正,他绝不会对枝枝起这种心思,若叫我知道谁这般污蔑他们,我定要撕烂他那张嘴。”顾文鹤气得一甩袖子,坐在椅子上,险些砸了手里的茶盏。 顾南山抬眼看着他,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声,父亲倒也不必如此生气,他怎么就不想想,万一是真的该怎么办? 这件事实在不算冤枉谢逆。 只不过这层窗户纸,还得谢逆自个捅破。 他唯一担忧的是,谢逆在朝为官,且位高权重,难免树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他拉下来,这些流言咋一听像是无稽之谈,可就怕有心之人真的信了,拿枝枝去对付谢逆。 “枝枝你别怕,父亲相信你和首辅大人是清白的,全是外面的人乱传,你莫要多思,我与你阿兄定会尽快平复这些流言。”顾南枝一来,顾文鹤便迫不及待开口。 顾南枝已经平静下来,“父亲,事关首辅大人的名声,我们这边也不便擅自做主,不如与首辅大人商议后,再做决断也不迟。” 顾文鹤一想该是如此,他扭头看向顾南山,“你立刻去一趟,看看首辅大人那边有什么章程。” 顾南山点头,他转身就走。 顾文鹤又补了一句,“这个时候记得要避人耳目。” 谢家。 听闻顾南山来了,谢逆不用想,都知道他而何事而来,他立刻叫人把顾南山请进书房。 顾南山直接开门见山,“想必你已经听闻流言的事,不知你准备如何处置?” 谢逆缓缓抬眸,“处置什么?” 顾南山诧异看着他,“外面那些流言,难道你准备放任不管?” 谢逆轻笑出声:“若顾大人不知内情,咋一听这些流言,会作何感想?” 顾南山想了想,若不知他对枝枝的心思,听了这些流言,他只怕觉得,“传流言的人怕是疯了,谢大人是谁?可是当朝首辅,是京都所有女子的梦中情郎,更是那朵圣洁不可冒犯的高岭之花,他岂会看上一个休夫的妇人。” 谢逆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所以这件事我什么都不做,才是明智之举,若我贸然插手,只会将这件事坐实,那样才是置她与险境之中。” 他微微垂眸,其实在这件事上,他是有私心的,他迟早要把心尖上的小姑娘,娶回家的,让他们先适应适应,未尝不好! 再看他,顾南山眼里带了明显的敬服。 他起身,心悦诚服看着谢逆,叫了他的字,“谢思危,我等你光明正大叫我大舅哥的那一天,宦海沉浮,你一定要走稳了。” “枝枝亲手给你制了徽墨,还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纵然她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她心里是有你的,昨日你行踪泄露,她担忧的寝食难安,求了我许久,非要去驿站看你一眼。” “她是我和父亲的掌上明珠,作为兄长,我唯一所求,你别伤她!” 说完,顾南山转身就走。 “我答应你,绝不伤她,只要我在一天,谁也别想伤她分毫。”谢逆逐字逐句,说的格外郑重。 顾南山脚下一顿,回眸看着他,“我信你。”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开诚布公谈这件事。 结果显然是好的。 之前顾南山一直对谢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过是不信任他,毕竟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不信他真会把顾南枝放在心里。 现在他信了…… 顾南山回去之后,将谢逆的话转述给顾文鹤与顾南枝,两个人听闻后,也觉得他这番话甚是有理,当即决定什么都不做。 流言很快传遍整个京都。 东宫。 太子叫人去打探,谢逆与陛下到底在御书房都说了些什么,没想到御书房的那些奴才口风很紧,竟一无所获。 他正在发火。 几个幕僚低垂着脑袋,连个屁都不敢放。 沉默片刻。 一个幕僚突然想起外面的传言,壮着胆子说道:“殿下可曾听闻今日那些传言,万一是真的呢!谢大人不是油盐不进吗?不妨拿那位顾姑娘一试,或许真能把谢大人拉拢过来呢!” 他话音才落。 咣当! 一个茶盏重重砸在他面前,太子冷笑出声:“你是脑子进水了吗?竟会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谢逆是什么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连孤的那些皇妹,都唾手可得,他是疯了吗?会看上一个嫁过人的妇人。” 说着,他补充了一句,“若他真能看上那个顾南枝,孤就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再把这双眼给挖出来,反正留着也没用!” “求太子殿下恕罪,是下官失言了。”那个幕僚吓得立刻匍匐在地。 谢逆已经叫人去查那些流言的出处。 只是还没有结果。 转眼入了夜。 皇觉寺。 佛门圣地格外清净,众人都已经睡下。 “啊……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了,本公主求求你们了,要索命找那些害死你们的人去。” “又不是本公主亲自动手的,你们凭什么缠着本公主不放。” “啊啊啊……有鬼啊,有鬼,快来人呀!”昭华公主好不容易才睡着,突然尖叫着睁开眼,她已经落了发,顶着光秃秃的脑袋,满目惊恐看着空荡荡的禅房,吓得魂不附体。 屋里焚着香。 自从来到皇觉寺,她就变成这样,连着数日夜不能寐,一睡着便会惊醒,大声嚷嚷着屋里有鬼。 两个守夜的婢女已经习以为常,安慰起她来都很敷衍,“公主,奴婢门都在呢,屋里什么都没有,累了一天,您也快睡吧!” 两个人只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就又合上眼。 昭华公主已经连续折腾了好几天,就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若是换做以往,昭华公主嚎累的,就会安生下来。 没想到今日,昭华公主疯了一样,从榻上冲了下来,她双目充血 几欲炸裂,指着窗户边叫的无比凄厉,“鬼啊!她就在那里,你们快把她赶出去……” 话都还未说完。 只听咚的一声。 她双目滚圆,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两个婢女睁开眼一看,吓了一跳,“公主,公主……” 连滚带爬来到她身边,其中一个婢女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白着脸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语无伦次,“死了,公主死了……” “啊……”另一个婢女吓得也瘫软在地,“好好的公主怎么会突然死了?” 翌日。 昭华公主病故的消息,很快传入京都。 顾南枝听闻后,一点也不意外,她淡淡一笑,算算时间,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阿兄和父亲都在查流言是谁放出来的,她这边自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吟风还没有传回消息。 想到还有几块徽墨,没有刻好名字,用过早饭后,她转身去了调香室。 谢逆这边倒是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只是还不能确定。 流言愈演愈烈,今日早朝的时候,莫说文武百官,就连陛下看着他的眼神,都一言难尽,有好奇,有不信,还有探究。 不过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什么罢了。 马车行到闹市。 一个女子突然上前拦下谢逆的马车,“敢问马车里坐的可是首辅大人?” 霍岑撩开车帘看了她一眼,然后在谢逆耳边低语了一句。 “嗯!”谢逆淡淡应了一声,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抬,更没有撩开车帘,看拦路的那个女子一眼。 街上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见有人竟敢拦下首辅大人的车驾,且拦路的还是一个年轻貌美,衣着华贵的女子,过往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众目睽睽之下,崔窈抿了抿唇瓣,旋即她莞尔一笑,慢慢抬起头来,无视众人的目光,轻灵的嗓音很是动听,“小女崔窈,倾慕谢郎已久,此生惟愿嫁与谢郎为妻,与君共白首,小女一片拳拳之心,不知谢郎可愿?” ------------ 第二百三十四章 风骨不在 崔窈先自报家门,然后又来了一番真情告白,她美目盈盈望着马车,含着无限期许。 她话音落下。 在场一片哗然。 “什么?她竟然是崔窈,那个才貌双全,名动天下的大魏第一美人,崔家嫡女崔窈!” “那可是崔家呀!名流清贵世家之首,崔姑娘的身份,比起公主也毫不逊色。” “众目睽睽,她如此倾诉衷肠,想来首辅大人定会同意吧!” 马车里。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霍岑抬眼朝谢逆看去。 只见大人满脸冷漠,唇畔勾着一抹嘲弄的笑,他这是在笑崔家这位贵女不自量力吧! 她此举,无异于自荐枕席! 可惜了,大人眼里,还有心里,只有顾姑娘一人。 崔窈何尝不知,她此举代表着什么,可谁让世间千千万万好儿郎中,她只钟情于谢逆一人。 十五岁那年,一眼误终身。 此后,别人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她原本抱着十足的把握,可马车里的沉默,一点一点凌迟着她的心,让她顿时慌了神。 “首辅大人这是何意?他怎么不说话,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呀?” “得此美人,首辅大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众人简直比崔窈还要着急。 崔窈面色微僵,她顿了顿,竟主动提及这两日的流言,“我知这两日,谢郎被流言中伤,也知谢郎品行高洁,断不会与一个嫁过人的妇人不清不楚,不管旁人怎么说,小女始终相信谢郎。” 她说着看向围观的百姓,“也希望诸位都能相信大人,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本就没有几个人相信那番流言,又被她这么一说,当下众人纷纷表态,“对,我们都相信首辅大人……” 霍岑:“……” 倒也不必,把话说的这么满,仔细以后脸疼。 这崔姑娘可真是聪明得很,她主动提及这几日的流言,无非是在告诉大人,想要阻止这些流言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意与她成婚。 他目不转睛看着谢逆,等着他的吩咐。 谢逆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眼,慢条斯理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皱,都没有人叫人撩开车帘,看崔窈一眼,他嗓音带着薄凉,轻笑出声:“风骨不在,崔家也不过如此!” 语罢,他右手微抬。 霍岑瞬间会意,他扬声道:“走,无需理会那些挡路之人。” 风骨不在,崔家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无异于当众打了崔窈一记耳光。 她的脸顿失血色,屈辱不甘裹挟着眼泪夺眶而出,明明骄阳似火,她却觉得浑身冰冷,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她满腔赤诚,今日更是带着一颗真心来的。 谢逆怎能如此对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也就算了,还如此羞辱于她。 围观的百姓全都目瞪口呆看着她,天啊!如此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身份还这般显赫,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只怕都拒绝不了,首辅大人竟然不愿。 迎上众人的目光,崔窈简直羞愤欲绝,她眼底寒光大盛,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她长长的鸦羽缀着泪珠,一副痴心不改的模样,“谢郎,我心如磐石,会一直等下去……” 说完这句话,她身子一软,朝后倒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不要吓唬奴婢呀!”身旁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住她。 众人无不感叹,“这崔姑娘对首辅大人,可真是一片深情。” …… “啧啧……大人这桃花可真是有增无减呀!”霍岑忍不住感慨道。 谢逆一个眼神扫去,“你莫不是觉得,那日给你的奖励还不够?” 想到离自己远去的那些俸禄,霍岑立刻闭嘴。 谢逆淡淡道:“叫人把这个崔窈给盯紧了。” 霍岑点头。 谢逆又道:“流言也不必查了,把派出去的人都调回来。” 霍岑不解,“大人这是为何?” 谢逆给了他一个眼神。 霍岑大惊,“大人你是说,散布流言的是那个崔姑娘?” 谢逆想了想,“我既已回来,玲珑也不必在宫里待着了,让她今日就回顾家,贴身保护枝枝。” 霍岑一一应下。 流言一事,已将谢逆置于风口浪尖,今日崔窈闹了这一出,更是将许多人的目光,引到他身上。 谢逆全然无惧,他抚摸着手腕上的珠串,吩咐了一声,马车立刻改道。 刑部。 陛下只给了莫远至三天时间,眼瞅着已经过了一半,他却全无头绪,正急得团团转,没想到侍卫突然禀报,首辅大人来了。 莫远至立刻起身,亲自去迎。 将谢逆迎进会客厅后,他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苦哈哈问道:“对于那晚的刺客,大人可有什么线索?” 谢逆正是为此事而来,他放下手里的茶盏,“也是侥幸,那晚本官抓了几个活口,兴许能问出什么来,就有劳莫大人了。” 莫远至差点给他跪了,首辅大人可真是大好人,大大大好人。 谢逆叫霍岑把人带上来。 昨日,他前脚离开御书房,后脚陛下便下了一道圣旨,镇国公府已被抄,所有人全都下了刑部大牢。 谢逆今日前来,还有一事,临走的时候,他意味深长看着莫远至道:“莫大人可要把镇国公府那些人给看好了!” 莫远至心神一凛,首辅大人这是何意?! 崔窈已经回到崔家。 她把所有婢女全都赶了出去,把自己反锁在房中,将屋里能摔的东西,全都摔在地上。 “哈哈哈……谢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恨你,我恨你……”发泄过后,她跌坐在地上,大笑着流泪。 她与昭华公主素来不睦。 一方面是她看不上昭华公主那副做派,另一方面,好东西谁不想要呢? 昭华公主喜欢谢逆。 不巧的很,她也看上谢逆了。 这些年两个人明争暗斗,得知陛下让昭华公主去皇觉寺的时候,她终于吐出多年积压在胸口的浊气,没想到昭华公主竟叫人给她送来一封信。 她以为没了昭华这个对手,谢逆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谁能想到,昭华公主告诉她,谢逆早已心有所属。 他心悦之人,还是一个嫁过人的妇人…… ------------ 第二百三十五章 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一开始,崔窈是不信的。 她以为昭华公主不甘落败,才想用这样的法子给她心里添堵,可她细细思量,这些日子昭华公主的所作所为,发现她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在针对那个顾南枝。 于是,她心里起了疑。 在谢逆回来的那一天,放出他与顾南枝的流言,目的便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若确有其事,他必会插手流言一事。 反之,若他心中坦荡,不加理会,便说明此事不过是昭华公主的臆想。 她惴惴不安等了一天,时刻叫人注意着流言的动向,发现谢逆并没有插手此事,她满心欢喜策划了今日这一出。 她自认,论身份,容貌,放眼整个京都,在没有被她更适合谢逆的女子。 没想到谢逆竟然拒绝了她。 风骨不在,崔家也不过如此。 明明他有千万种拒绝她的方式,却偏偏选了这一种最为羞辱人的法子。 他根本不是这样尖锐的人。 为何呢? 可是她触及了他的逆鳞! 可是昭华公主说的全都是真的! 真是可笑至极。 他竟然喜欢那样一个,给她提鞋都不配的残花败柳。 为了这样一个人,他竟然拒绝了她。 今日一过,她便会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 “阿窈,阿窈你打开门,让母亲进去……”王氏已经听闻刚才发生的事,她心里放心不下女儿,忧心忡忡轻拍着门。 “崔窈你给我出来,是谁让你擅自做主,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再肖想谢逆了,他不是你能驾驭的人,你偏不听为父的话,现在整个崔家因你名声尽毁,你满意了?”崔家家主崔鹤沉着脸,大步而来。 听着他们的话,崔窈自嘲一笑,她拿起帕子,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泪,起身坐在妆台前,对镜开始梳妆。 片刻,她衣着华美,妆容精致,脸上再无半点颓废,上前打开房门。 “对不起父亲,是女儿让家族蒙羞了,以后不会了。”她态度诚恳,对着崔鹤躬身行礼,率先承认自己的错误。 崔鹤还想说些什么,王氏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收敛怒容,长叹了一声,“阿窈,听为父的话,忘了谢逆吧!” 崔窈缓缓勾唇,“请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忘了他的。” 衣袖下,她紧紧攥着手,指甲没入肌肤,尚无半分知觉,冷厉阴寒的光从她眼底透出,等着瞧吧!谢逆一定会后悔的。 他不是喜欢那个破鞋吗? 她要让他,痛彻心扉…… 安抚好崔鹤和王氏之后,崔窈便出府了。 东宫。 太子已经得知,谢逆给莫远至送了几个人,是镇国公派出去的死士,没想到他竟抓了活口,私下训练死士可是父皇最忌讳的事,镇国公这个蠢货。 自从谢逆回来,他便忐忑不安,生怕他查出赈灾款的事与他有关,镇国公府已经被查抄,可父皇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时之间,他也拿不准,谢逆到底查到与他有关的事情没有。 他仿佛被人吊着一样,七上八下,越发不安。 听属下来报,崔窈求见他,他微微愣神,“你说谁?” 直到前来报信的侍卫又说了一遍,他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诧异,“她见孤何事?” 侍卫答不上来。 他想了想,崔家乃是士族之首,也是他一直想要拉拢的对象,此前他曾对崔窈献过几次殷勤,不过都被她给拒绝了。 他倒是好奇,她主动找他何事,他挥手叫人把崔窈请进来。 “崔氏阿窈拜见太子殿下。”崔窈很快就来了,她对着太子盈盈一福。 “平身吧!”太子已经听说街上发生的事,他坐在桌案后,饶有兴味看着崔窈,“你求见孤何事?” 崔窈缓缓抬眸。 在她抬眸的那瞬间,太子眼底划过一抹惊艳。 崔窈瞧得一清二楚,她微微勾唇,心里的挫败减轻了不少,这才是正常男人看见她的反应,她盈盈一笑,“敢问太子殿下,可曾听闻首辅大人与顾家女的流言?” 太子点头,“孤自然也听闻那些子虚乌有的事。” 崔窈轻笑出声:“殿下可听过一句话,空穴不来风。” 太子方才还带了几分散漫,听她这么一说,他顿时坐直身子,讥笑道:“不可能,孤不信,除非谢逆的眼瞎了,否则他绝不可能看上一个被别人玩弄过的妇人。” 崔窈斩钉截铁,“万一他的眼真瞎了呢!” 太子依旧不信,“就是这天下所有人的眼都瞎了,谢逆的眼都不可能瞎,他那个人最是挑剔,连旁人坐过的椅子,都要换一把新的才肯坐。” 崔窈莞尔一笑,“是真是假一试便知,殿下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 顾南枝一上午都窝在调香室,用午饭的时候,她才从白露和霜降的嘴里,得知谢逆与崔窈的事。 她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崔家贵女崔窈? 前世,她不是太子侧妃吗? 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怎料午后,太子妃突然派人邀她入东宫一叙。 ------------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交易 白露和霜降一听吓坏了,实在是上一次入宫,给她们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顾南枝倒是镇定得很。 她能拒绝吗? 既然不能,何不坦然面对! “请公公稍后,我更衣之后,即刻跟公公入宫。”顾南枝给了白露一个眼神,白露立刻上前塞给那个内侍一大包银子。 内侍不动声色揣进袖兜里,笑眯眯道:“县主可要快点,莫要让太子妃久等。” 顾南枝点头应下。 温氏那边得了信,急匆匆赶了过来。 顾文鹤病的那么重,怎可能一时半会就好,他这病还得接着装,至少还得十天半个月,他避开人也来了。 顾南枝已经换好衣裙。 “这太子妃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这些人就不能消停点吗?”顾文鹤气得脸色铁青。 “枝枝,能不能婉拒了,或者,或者我陪你一起去。”温氏担忧的握着她的手。 顾南枝知道,太子一直想要拉拢谢逆,加上这几日流言四起,太子怕是起了试探她的心思,这才让太子妃出面。 “父亲,嫂嫂,你们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再说了太子妃素来温,定不会为难我的。”顾南枝捏了捏衣袖,她说是更衣,其实是为了准备这些防身用的东西。 在白露和霜降的陪伴下,她上了前往东宫的马车。 暗中。 玲珑已经回到顾南枝身边,现在整个月影卫都归她管,她已经让人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想必这会大人也该收到消息了。 谢家,书房中。 如玲珑猜想的那般,谢逆确实已经收到消息,他狭长的眼眸微眯,脸上波澜不显,只眼神格外的幽深。 一时间,霍岑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他试探性开口,“大人,上午那崔氏女才去了一趟东宫,下午太子妃便邀姑娘去东宫,这两者怕是有什么联系,可要想办法阻止姑娘去东宫?” 他总要想办法把扣掉的俸禄,找补回来不是。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谢逆置身一片光晕中,他眉眼带着几分慵懒,缓缓抬眸,“不必!” 他嘴角溢出一抹薄凉的笑,“这件事看似冲她去的,实则却是冲我来的,镇国公抄家下狱,闹出这么大动静,而太子这边却风平浪静,他这是坐不住了。” 霍岑疑惑不解看着谢逆,他不懂,明明大人已经掌握太子贪污赈灾款的证据,为何什么都不做? 谢逆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他嘴角上扬,眼里却是一片冷光,“太子贪污了点赈灾的银子,陛下还能废了他不成?” 霍岑摇头,储君乃国之根本,废储便是动摇国本,他瞬间懂了,若是这件事爆出来,哪怕陛下再不喜欢太子,事关皇族声誉,都得想办法替他遮掩。 “狗急跳墙岂不是更有趣。”谢逆眸光微凝,“给玲珑传信,保护好她,等着吧!太子那边很快就会有动静的。” 定是崔窈给太子说了些什么。 太子才起了试探的心思。 既是试探,又岂会只召她一个人去东宫? 有内侍领路,顾南枝很快就进了东宫。 “臣女拜见太子妃。”她低眉敛目给太子妃行礼,前世,她有幸见过太子妃一面,与太子不同,太子妃教养极好,是个很温和的人。 只可惜,她的下场不怎么好,生产时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她记得清楚,那时崔窈已经成了太子侧妃,太子对她百般宠爱,女子生产本就凶险,也不知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华阳县主不必多礼,贸然请县主入宫,是本宫失礼了。”太子妃柔柔道,立刻叫人给顾南枝赐座,上茶。 “多谢太子妃。”顾南枝谢恩后,缓缓坐下,她不动声色打量着太子妃,只见太子妃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神色说不出的温柔。 她微微一怔,前世她并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原来太子妃已经有孕在身了,她心里有些唏嘘,那也就是说她离死不远了! 太子妃打发了几个服侍的人,只留下身边两个婢女,才抬头看着她道:“听闻县主擅长调香可有此事?” 顾南枝回答的滴水不漏,“回太子妃的话,擅长说不上,只不过喜欢摆弄这些东西罢了,定比不上宫里那些制香官。” “不瞒县主,本宫如今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这人啊!一旦有孕便喜欢多思多想,总觉得暗中藏着许多不怀好意的人。”太子妃苦笑一声,“太子尚无子嗣,有多少人盼着本宫诞下麟儿,就有多少人恨着本宫。” 刚才顾南枝就见她脸色不好,纵然上了妆,可眼下还隐隐浮现着一抹青色。 今日即便没有太子的命令,太子妃也准备抽空召她入宫,为何用她? 因为顾文鹤与顾南山皆是纯臣,从不参与党争。 “本宫想让县主帮着看看,这屋里的花,还有衣服上的熏香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太子妃目不转睛看着顾南枝,话语间已隐隐带了求她的意思。 顾南枝待字闺中时,便喜欢摆弄那些香料,这个不难打听,太子妃叫人一查便知。 她这手调香的本事是跟外祖母学的。 甚少有人知道,京都最好的香铺,暗香浮动便是她的,她调的香一克堪比黄金。 她佯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立刻起身,“太子妃实在太高看臣女了,臣女只是小打小闹,自己调几味香玩罢了,太子妃若是不放心,不妨请御医或者制香官来看看。” 太子妃闻言也不恼怒,她意味深长看着顾南枝,“今日邀你入宫,不仅仅是本宫的意思,也是太子的意思。” 顾南枝早就猜测到,但她不得不做做样子,她满目诧异看着太子妃。 “想来县主是个聪明人,本宫也不白白劳烦县主,以后你定期入宫替本宫检查这些东西,本宫保你今日安然离宫,且应承你,日后你若有所求,本宫定会助你,如何?” 这便是在与顾南枝谈交易了。 语罢,不等她开口,太子妃笑语盈盈接着又道:“县主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本宫已经查到暗香浮动便是县主的,若论调香,放眼整个京都,怕是无人能及县主。” ------------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本宫会护着你的 太子妃这句话没有说错。 若不是有生财的路子,顾南枝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养了侯府七年。 她话都说到这里,先是示弱,而后又以利诱,顾南枝若再不点头,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重要的是她想安安稳稳的离开东宫,“承蒙太子妃厚爱,臣女定当竭尽全力。” 见她总算点头,太子妃笑了起来,此事成了便好,她必须平安诞下腹中的孩子。 “那就有劳县主了。”两个婢女扶着太子妃起身,她亲自带着顾南枝进了她的寝殿。 顾南枝落后她一步,只听她压低声音道:“本宫只知道,今日之事与这两日的流言有关。” 与她意料中的一样,这份好意顾南枝心领了,“多谢太子妃。” 太子妃淡淡一笑,“虽然自从本宫有孕后,便不再用任何熏香,可这宫里害人的法子层出不穷,这熏香亦是如此,若从明面上转到背地里,简直防不胜防。” 顾南枝颔首,她眸光微敛,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熏香的妙用。 一进太子妃寝殿,她便皱起眉头。 太子妃心下一惊,捏着帕子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顾南枝闻到一股极淡的麝香味,若不是她嗅觉异常灵敏,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因为这股味道太淡了,可麝香属于挥发之物,哪怕再淡,天长日久这么下去,一日两日或许不见成效,长年累月呢? 太子妃有孕在身,最怕的就是这种东西。 “请太子妃先退到外室。” 太子妃闻言面色骤变,她急急退出寝殿,一个婢女搀扶着她,一个婢女陪顾南枝在寝殿。 在太子妃的注视下,顾南枝缓缓闭上眼,视觉很容易被人迷惑,但嗅觉不会,当一个人闭上眼之后,嗅觉捕捉到的味道就会被放大。 而她只要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对了。 太子妃不解的看着她,只见她径直走到窗边,然后睁开眼,目不转睛看着架子上那盆兰花,太子妃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因着太子喜欢兰花,整个东宫随处可见。 顾南枝已经可以确定,味道就是从这盆兰花里散发出来的,盆里的兰花开的正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花香味也起了掩盖的作用。 她拿起那盆兰花倒在地上,栽种兰花所需的土,与寻常的土不一样,最是松散透气,若是埋在寻常的土里,麝香绝对散发不出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天然麝香掉了出来。 没了土的掩盖,味道一下子浓郁起来。 “娘娘,那是麝香,而且是极其昂贵的天然麝香,此物对胎儿最是不利。”不等顾南枝开口,太子妃身边那个婢女便惊恐开口。 “什么?”太子妃大惊,想到她夜夜宿在寝殿里,这害人的东西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进来的,再想到她腹中的胎儿,她一时惊得手脚冰冷,整颗心直坠坠的沉下去。 “本宫的孩子可会有什么问题?”太子妃最担心的就是腹中的孩子。 这个问题顾南枝回答不了她,她抬眸让身旁的那个婢女去取个玉匣子来,天然麝香极其珍贵,若是扔了岂不可惜,再者东西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单看怎么用。 婢女取来玉匣子后,她小心翼翼把那块麝香放进去,然后又把那盆兰花恢复原样。 “幸好县主发现的及时,娘娘与腹中的小主子并无大碍。”太子妃身边的那个婢女扶着她坐下,抬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片刻得出一个结论来,显然是会医术的。 太子妃闻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抬眼朝顾南枝看去,幸好她思虑周全,也幸好华阳县主是个可堪大用的,才让她逃过一劫,否则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县主大恩,本宫定会牢记于心。”她心有余悸看着顾南枝,见她把那盆兰花摆放回去,不禁微微勾唇,华阳县主可真是个七窍玲珑的人。 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她腹中的孩子,这件事便是宣扬出去,想要揪出幕后真凶也难,顶多发落几个婢女婆子,倒不如按兵不动。 顾南枝仔细将整个寝殿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跟着婢女下去净手。 “这次真是多亏了县主,否则还不知道本宫会发生什么事!”她回来后,太子妃待她越发亲近,紧紧握着她的手,似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顾南枝垂眸笑笑,“太子妃太客气了。” 落日的余晖,染红半边天。 她朝外看了一眼,意思很明显,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太子妃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摇头失笑,正准备开口,就在那时太子叫人过来传话,一个婆子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躬身退下。 太子妃看着她说道:“叨扰了县主半日,说什么也要留县主吃顿饭,等用过晚饭后,本宫就派人送县主回去。” 顾南枝就知道,她想踏出东宫没这么容易。 待那个婆子离开后,太子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别怕,本宫会护着你的。” 谢逆还在书房。 一直等到入了夜,太子那边才有了动静。 霍岑大步走了进来,拱手道:“大人,太子殿下刚刚差人请大人去东宫议事。” 谢逆理了理衣袖上的皱褶,才缓缓起身,他看了霍岑一眼,“走吧!不必遮掩行踪,就是要让陛下知晓此事才好。” ------------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有疾 说是让谢逆来议事。 谢逆到的时候,太子已叫人在凉亭中备了酒菜。 皓月当空,凉亭四周的白色纱幔随风轻摇,知道谢逆素爱风雅之事,凉亭中焚着香,不远处还有琴师抚琴。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已在凉亭中候着他,谢逆上前行礼。 “思危不必多礼,快请入座。”太子一副温和的模样,喊了谢逆的表字,看着当真一点架子都没有。 谢逆谢恩后,坐在太子右下方的位置。 太子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这里没有外人,思危无需拘谨,孤唤你来,只是觉得今晚月色不错,对月饮酒,当是一桩风雅事,又觉得一个人甚是无趣,便邀思危前来作陪。” 谢逆垂眸看着面前的酒,余光一扫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有些为难道:“莫非太子殿下忘了,微臣伤势未愈,饮不得酒。” 太子:“……” 倒是忘了这件事。 “倒是孤疏忽了。”他立刻招来下人,下人毕恭毕敬呈上一壶清茶,太子亲自给他倒了一杯。 谢逆客套了一番,端起茶饮了一口,太子唇畔多了一抹浅笑,宽大的衣袖做挡,他全然没有看见,谢逆把入口的茶,尽数吐出来。 “思危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迟迟不肯成家?”几杯酒下肚,太子估摸着气氛到了,含笑看着谢逆说道:“孤与你年纪相仿,贤妻美妾都有了好几房,而你却还是孤身一人。” 谢逆眼光微闪,这是终于说到正题了。 他面不改色道:“实不相瞒,臣有疾!” “什么?怎会如此?”太子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反应不免大了点,他眼神下意识落在谢逆身上,然后一路向下。 是他想他那样吗? 谢逆其实是个不举的?! 天啊!这也太劲爆了吧! 谢思危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可找御医看过?”这世间没有一个男子,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是以太子一点都没有怀疑,除非谢逆疯了,太子有些同情看着他。 谢逆脸上溢出一抹苦涩,似被人看穿深埋于心的秘密那般,无端多了几分窘态,他垂眸不语。 不远处的霍岑,徒然睁大了双眼。 为了顾姑娘,大人可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竟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赶明这话若是传出去,大人还要不要活了? 他可不是有疾,那颗心就只为顾姑娘跳动,眼里也只有她一人。 在太子以为谢逆不会回答的时候。 谢逆自嘲一笑,“私底下所有御医都看过了,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太子眼里的同情更甚,“还是不行吗?” 说着,他的眼睛又不老实乱瞟了一眼。 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哈哈哈…… 这个谢思危竟然只能看,不能用!!! 这一次,谢逆垂眸不语。 太子心里更乐了,他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往谢逆身边凑了凑,“只是你一直不娶妻终究不妥,时间一长难免惹人猜忌,要不孤做主给你娶上一位妻子,再纳几房美妾,用来掩人耳目也是极好的。” 谢逆谢绝了他的好意,只说不必了。 太子还不死心,又往他身边凑凑,将声音压得老低,“哎!孤枕难眠,这长夜漫漫,思危该如何挨?孤倒是有个法子,年轻貌美,身段较好的小倌,用来暖床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谢逆的肩头,“你不妨试试!” 谢逆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他眼底闪过一抹嫌弃,倒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太子很脏!由里到外既荒唐又肮脏。 他微微垂眸,“微臣怕是无福消受。” 霍岑耳力极好,太子的话一字不差落入他耳中。 他面皮一僵,瞳孔震了又震。 靠! 我滴那个亲娘嘞。 太子玩的可真花。 他悄咪咪看了太子一眼,脑补一出他在下面的戏码,一阵恶寒,然后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哦!对了,近日城中那些流言是怎么回事?思危虽然身有隐疾,但心智却是正常的,若你当真喜欢华阳县主,孤定当求父皇为你赐婚,当个花瓶摆在府里也好,府里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是。”太子话锋一转,突然扯到顾南枝身上。 这便是赤果果的试探了。 他目不转睛看着谢逆。 谢逆抬眸看着他,“殿下说笑了,顾大人向来视微臣为兄弟。” 他说着一顿,“太子可知那些流言是谁传出去的?” 太子稍一想,狐疑的看着他,“莫不是思危你?” 谢逆低头不语。 沉默,很多时候便是默认。 “你这是为何要蓄意抹黑自己?”太子有些惊讶,他又臆想得出一个结论来,“难道你这是为了掩饰……” 谢逆又是沉默以对。 在此之前太子一直想不通,以谢逆的手段,怎可能压不下这些流言,却没想到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真是苦了思危,你该早些告诉孤的,这样孤也能帮你遮掩一二。”太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谢逆在心里冷哼一声,他有说什么吗? “思危你别光喝茶,也吃点菜。”太子表现的越发亲近,至此他心中的猜疑只剩两分。 谢逆闻言夹了一筷子菜。 “殿下,顾姑娘奉太子妃的命令,来给殿下送汤。”就在那时,婢女在前引路,顾南枝手里端着一盅汤,施施然然走了过来。 这是太子一早就吩咐好的。 一墙之隔,太子妃立于一株桂树下,她既答应了护华阳县主周全,自然要说到做到,她虽然不能违抗太子的命令,但也有办法让她全身而退。 “让她进来吧!”太子淡淡道,他虽看着眼前的内侍,但余光却一瞬不瞬紧盯着谢逆的反应,见他面色冷淡,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嘴角轻勾。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顾南枝先给太子行礼,然后才给谢逆见礼,“见过首辅大人。” 她低眉敛目,眼神不曾与谢逆有丝毫碰撞。 太子右手微抬。 顾南枝小心翼翼把汤放在石桌上。 “啊……”未曾想,太子猝不及防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眼神流露出几分轻佻来,注视着她的纤细的手腕,赞道:“县主可真是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叫孤爱不释手。” ------------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今晚这事必须见血 太极殿。 昭明帝闭着眼,一旁的内侍正在给他读奏折。 突然有侍卫来报,太子邀谢逆入东宫议事。 昭明帝这才缓缓睁开了眼,他眼神晦暗,脸上划过一抹冷笑,下午太子妃才把顾南枝召入东宫,这会人还未曾离开,太子又把谢逆弄进东宫。 他到底想干什么? “叫人暗中盯紧,看看他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要一字不差禀报于朕。”昭明帝微微眯起浑浊的眼睛,脸上的笑丝毫不达眼底,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危险。 东宫。 太子此举着实孟浪,他爱不释手抓着顾南枝的手腕,眼神炙热看着她的同时,余光分散出去,一眼不错紧盯着谢逆的反应。 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他就可以用顾南枝来掌控他。 只见谢逆表情淡淡,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们,他漫不经心捏着茶盏,正在小口小口的品着茶,恣意的很。 太子有些愣神,他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只看到谢逆想展露给他的那一面,全然未曾看到,他藏在衣袖的另一只手,青筋凸起,血管似要炸开,是何等的狰狞与愤怒。 “殿下谬赞了。”瞬间惊慌过后,顾南枝微微敛眸,她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声音娇媚而柔软,面上带着几分娇羞,一副女儿家的柔美。 背上却爬满冷汗,她知道谢逆的心思,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太子既然自寻死路,她岂能不配合,唯恐谢逆情绪外泄,否则她这戏就白演了。 幸好,幸好,他这个人素来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见她如此识相,太子轻笑一声,手腕骤然用力,一下子将她扯进怀里,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勾起她的下巴,对上她那双潋滟的眸子,“真是叫孤惊喜,县主倒是个识趣的。” 顾南枝恶心的都快要吐了,可她转念一想,昭明帝知道此事后,他会有什么下场,心里便无比畅快,顿时觉得也没这么难受了。 她眼波流转,盈盈一笑,乖巧的没有动弹。 太子依旧不动声色注视着谢逆,他不信,若谢逆真对她有什么念头,这也能忍住! 人前人后,谢逆从来都是两副面孔,不是他刻意改变,而是他费力将蛰伏在心里的那头猛兽,暂时压制起来,如今他苦心囚禁的那头凶兽,就快要挣脱而出。 他面色越发平静,甚至带了几分揶揄,淡淡瞥了太子一眼,“太子真是好兴致。” 身后的霍岑,差点跪了,大人越是表现的平静,内力就越是愤怒,没看见大人都快压抑不住心里的戾气了! 今晚这事必须见血…… “只怪县主长得太过勾人,都快勾走孤的魂儿,叫孤如何舍得放手。”太子含笑看着顾南枝,他手指一点,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轻声问道:“你可愿做孤的妾室?孤绝不会薄待你的,连着顾家也照拂一二。” 顾南枝微微一怔,她眼尾洇开一抹艳丽的红,抬起杏眼湿漉漉的看了太子一眼,然后迅速掩下眼帘,嗓音轻颤,“嗯!” 殊不知离远了看,跟太子逼迫她一般。 她声音很轻很轻,明明只有一个字,谢逆顿觉天塌地陷,那一瞬间,他的世界整个寂灭,没有亮光,没有希望,只剩下暗无边际的黑暗,疯狂啃食着他,他甚至清楚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原来彻底毁掉一个人,只需心尖人儿一句轻飘飘的话。 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团火在他心里燃烧,一寸寸焚尽他所有理智。 怒愤到极致,他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在笑,墨眸深处却是暗潮汹涌,顾南枝匆匆一瞥,心狂跳起来,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他可千万要忍住呀! 难道他看不出来,她这是在哄着太子玩吗? 昭明帝是什么人? 为君者最是多疑,他本就疑心太子觊觎他屁股下那张椅子,而今太子要纳她为妾,等于觊觎他曾经看上的女人。 昭明帝若是知晓,如何能容忍的下太子! 太子愉悦的很,“今日得此美人,孤心甚悦,思危不向孤道一声恭喜吗?” 谢逆笑容得体,“臣在这里恭喜太子殿下了。” 太子拥顾南枝入怀,目光牢牢锁定谢逆,“谢大人眼下还不晚,只要你说你喜欢她,孤便把她让给你可好?” 这又是试探! “臣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跟殿下抢美人。”谢逆避嫌一般,很快移开目光。 太子一听,顿觉索然无味。 他会看上顾南枝? 除非他眼瞎了! 他挥手叫人把顾南枝带下去。 见顾南枝安然无恙走出来,太子妃迎了上来,她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不等她问,顾南枝便主动说道:“刚才太子殿下要我做妾室,我同意了。” 太子妃有些意外,却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太子可是未来的陛下,放眼天下只怕没有一个女子能拒绝得了他。 毕竟荣华富贵,还有滔天权势,有谁不喜欢呢! 她早知道太子靠不住,能靠住的唯有她腹中的孩子,对太子的那点幻想已经破灭的连渣都不剩,也知道太子让她入东宫,只是为了试探谢逆,是绝不会宠幸她的。 “本宫现在就叫人给你安排院子,若你反悔了,跟本宫说,本宫想办法送你出宫。”太子妃并没有为难她,这倒是让顾南枝吃了一惊。 她在心中道,‘倒也不必!’ 因为她马上就能离开东宫了。 她向太子妃道了声谢,走着走着突然她脚下一顿,面色骤变。 见她这般,太子妃皱眉道:“怎么了?” 顾南枝犹豫了一瞬,面上有些惊恐,低声道:“臣女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在不久前陛下曾亲口要臣女入宫为妃,臣女拒绝了……” 不等她话说完,太子妃大惊,“什么,竟有这回事。” 太子妃定睛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复杂的很,一时她竟捉摸不透这个华阳县主了,她到底愿不愿意做太子的妾室? 若是不愿,她怎会亲口应允? 若是愿意,她为何又要主动提及这件事。 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 可如今知道了,这人东宫是万万留不得了。 她立刻命人将顾南枝送出东宫,嘱咐她今晚的事绝不能泄露出去,她说到一半,自嘲一笑,陛下耳聪目明,即便她什么都不说,只怕也瞒不住。 她挥手叫人把顾南枝送出宫,准备去找太子商议此事。 不料,顾南枝刚离宫,陛下便把太子召走了。 “小姐幸好你没事。”白露和霜降一直等在宫门口,见顾南枝出来,两个人立刻迎了上去。 一上马车,顾南枝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太子想用她来试探谢逆,她为何不能利用自己反将他一军! 等着瞧吧!太子今晚绝好过不了。 她身心疲惫,靠着马车缓缓闭上眼。 马车才行驶了没多远,突然停顿了一下。 顾南枝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听白露和霜降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她便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那人冷眼看着白露和霜降,声音分外低沉,“你们都下去。” 顾南枝心尖一颤,睁开眼便对上一双猩红的眸子。 ------------ 第二百四十章 我心痛 是谢逆。 他身上明明没有酒味,却像是喝醉了一样,以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红的厉害,似鲜红欲滴的石榴花揉碎了一般,靡丽夺目。 此刻正低垂着眼眸,目不转睛看着她。 顾南枝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他白衣胜雪,眼尾的红衬托得他俊美近妖。 谢逆一手将她禁锢在胸前,力气之大仿佛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一手落在她唇瓣上,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仿佛她唇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皱眉,“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谢逆也不开口,只偏执的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用温热的指尖,轻拭着她的唇,他左边的眉眼低垂,右边的眉目上扬,整个人极致拉扯,仿佛一半身处无边炼狱,一半沉醉于仙境中。 与她在一起时,自是这世间最美的事。 可只要一想到,太子抱了她,还有那只肮脏不堪的手,碰了她的唇,他就如坠炼狱。 她还答应做太子的妾室。 于他而言,万箭穿心,莫过于此! 见他沉默不语,顾南枝心里有些不安,轻轻推了他一下,“大人?” “枝枝,我心痛,心好痛,痛到快要窒息了。”谢逆的手指还在她唇瓣上,他声音低沉,绯红的眼眸带着无尽的苦楚。 顾南枝以为他身体不适,她扭头就要喊人。 只是不等她开口。 下一秒。 谢逆嗓音破碎,一字一句呢喃道:“你怎么可以答应,做那个混账东西的妾室呢?” 顾南枝呼吸一滞,他心痛竟是因为这个! 她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心跳加速的同时,针扎一样的痛,细细密密蔓延开来,她心口一阵阵发紧,连带着呼吸都变的错乱起来。 “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便是八抬大轿,娶做你正妃,也是配不上你的,枝枝,可不可以不要答应他?” “他怎么配?” “你看看我,看看我可好?”他的嗓音一声比一声低沉,悲痛尽染,带着浓浓的哀求,他缓缓靠近,用额头抵着顾南枝的额头。 顾南枝清楚的感受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是……该有多么绝望? 她是知道的,谢逆对她有别的心思。 却不知在他心里,她竟然重要到这种地步…… 她的心蓦地如刀割那般绞痛起来,她颤着音解释,“大人,我没有,我不想跟太子扯上一点关系,我那是哄着他,想必大人也知道,你我两人之间的流言……” “枝枝,你骗我,我分明听到了,太子问你可愿做他的妾室,你说,嗯!”不等顾南枝说完,谢逆便打断了她,他现在理智尽失,已经没有办法思考。 她那道轻轻音,“嗯!” 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回荡,反反复复啃食着他的心。 他现在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大人,你听我说,我那是骗他的,我这也是为了打消太子对我们的疑虑。”顾南枝本想要推开他,但想起过往种种,还有他刚才那番话,她已经抬起的手,最终缓缓垂下。 她不是草木,谢逆这般待她,她要怎样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就是骗他也不行,我不许,枝枝,乖!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谢逆双眼愈发的红,红到近乎妖异,他双手捧着顾南枝的脸,低头擒住她的唇瓣。 “嗯……”顾南枝整个人一惊,她双眼倏的睁大,长长的鸦羽扑闪扑闪,怔怔望着谢逆,双颊腾地一声烧红起来。 谢逆的吻,霸道而狂热,一点一点掠夺着她的甜美。 随着他的吻不断加深,顾南枝双颊的颜色也不断变红,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这是谢逆第一次亲吻一个人,他全无章法,只遵循着本能,他一手拥着她的腰肢,一手托着她的头,暗淡无光的眸子,随着彼此呼吸交融,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直至华光万丈,仿佛有万千绚丽的烟花在他眼中绽放。 见她用湿漉漉的眼眸怔怔望着他,他喉头一紧,一手覆在她眼上,遮住她那双引人沉沦的眸子。 在谢逆吻上来的那瞬间,顾南枝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时间好像静止了。 她整个人好像被定格了一样。 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在顾家大门口,白露和霜降垂着头,傻呆呆的立在马车旁。 刚才谢逆那番话,两个人听的一清二楚。 除了震撼,已经没有言语能形容她们此刻的心情。 “哒哒哒……”就在那时顾南山策马而来,他忙了一天整天,刚从刑部出来,便得知顾南枝被太子妃召进东宫,还没有回来,他立刻策马去了东宫,这才知晓她已经回来了,紧赶慢赶才追上来。 “枝枝你没事吧!”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马车前,一把撩开车帘,快到白露和霜降都来不及阻止。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的眼瞎了 马车里,烛火跳动。 谢逆将顾南枝压在胸膛,修长的手臂缠绕着她,炙热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占据,吻的忘我。 而顾南枝面若娇花,白皙无暇的面皮泛着粉嫩的光泽,真真是魅惑无边,她娇喘吁吁,浑身无力瘫在谢逆怀中。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 顾南山一眼望来,顿时如遭雷击。 “哎呀呀!”这叫什么事?! 顾南山脸一黑,谢思危这小子,这是要上房揭瓦呀!他才答应他和枝枝的事,他就敢这么做。 “你们都离远一点。”他放下车帘,捂着脸转身就走,还不忘叮嘱白露和霜降。 砰! 未曾想他转身,才走了几步,竟一头撞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撞的额头红了一大片,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一旁的仆从,神色怪异看着他,大人这是怎么了? 顾南山没好奇道:“嚷嚷什么,你嚷嚷什么,没看见我的眼瞎了吗?” 仆从都被他这番话给吓住了,大人这是咋了,今天晚上好凶呀! “对,我的眼瞎了,我今晚合该是个瞎子……”顾南山一甩衣袖,带起一股子风,他头也不回,大大步踏进家门。 这一回,他的妹妹真的被谢狗子给叼走了。 不行了,他的心好痛!若是父亲知道,只怕疼的比他还厉害。 白露和霜降闻言离马车远远的,她们能远离,但车夫不能啊! 为了自己那点微薄的俸禄,霍岑早就能躲多远是多远,所以他才没能阻止顾南山。 直到顾南枝彻底瘫软在谢逆怀中,谢逆才恋恋不舍放开她。 她眼神水润,泛着迷离的光泽,唇瓣仿佛熟透了的樱桃,红的诱人,让人控制不住想要采撷。 谢逆喉头一紧,忍不住又凑了过去。 “大人,别!”吓得顾南枝赶紧伸手推他,她杏眼水雾朦胧,眼尾洇着细碎的红,随着她脑袋渐渐清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刚才,她好像看见阿兄了! 阿兄就站在马车前。 刚刚,她和谢逆在做什么? 蓦地,她一个激灵,紧咬着唇瓣,眼巴巴看着谢逆,从嗓音里挤出一丝哭音,“大人,刚才,阿兄,阿兄都看见了!” 谢逆不以为意,顾南山就是看见又如何? 他这个妹婿,可是已经得了他的首肯。 他不过提前行使一下他的权力,谅他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只是怕吓到他怀里的小姑娘,想到这里他心有不安,绯红渐渐散去的眼眸,愧疚与担忧交织,嗓音轻了又轻,小心翼翼哄着她,“无碍的,你阿兄早就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顾南枝不可置信看着他,又长又卷的睫毛轻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她一点也不知道。 谢逆轻轻握住她的手,“且,你阿兄同意了的!” 阿兄已经同意了? 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大人……” “枝枝,对不起,我刚才实在是,情难自抑,这才……做出轻薄你的事!请你原谅我好吗?”谢逆逐字逐句,他定睛望着顾南枝的眼睛,语气诚恳而真挚,他今晚真的被气到了,这才失去理智。 他不该这样的。 每每看见她,他都要费尽全力,才能压抑住自己的感情。 顾南枝垂眸不语,只双颊红的厉害。 谢逆以为她生气了,语气慌乱,“枝枝,你别恼,我虽是一时情急,才做出这样的事来,但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会对你负责的。” “等过些时日,我定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随着他这些话,顾南枝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毫不夸张地说,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见她沉默不语,只手遮天的首辅大人,紧张的手足无措,他顿了顿,鼓足勇气问出他藏在心里许久的话,“枝枝,谢思危愿聘你为妻,你愿意吗?” 谢逆满心忐忑,像是等着宣判那般,既虔诚又不安的看着她,紧张到指尖轻颤不止,喉结不停的滚动。 他既想知道她的答案,又怕知道她的答案。 顾南枝缓缓抬眸,“大人,我成婚过的……” 不等她说完,谢逆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她的唇瓣上,阻止她接下来的话。 “枝枝,我不许你妄自菲薄,你成过婚又如何?是我来的晚了,我该早些来的,都是我的错,才叫你受了这么多苦,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满天星辰不如你,骄阳冬雪不如你,就是万里河山也不及你!” 顾南枝眼眶一热,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滚烫的眼泪滴在谢逆的手背上,他大惊失色,“枝枝,你别哭,此乃我肺腑之言,我全无勉强你的意思!” 顾南枝眼泪越掉越凶,他当真吓坏了,“祖宗,求你了,别哭,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怎么舍得不答应!” 他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 “大人满腹经纶,是不是都用来说情话了?”顾南枝仰头泪眼婆娑看着他,双颊气鼓鼓的,语气却又娇又软。 谢逆只觉有一根羽毛轻轻从他心头划过,叫他悸动不已。 他一本正经,想了想,“是也不是,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这是他两辈子的念想。 前世,翻来覆去压在心里,至死都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是砒霜,是蜜糖,是能让他疯魔的执念。 “大人,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顾南枝渐渐清醒,情话动人,谁不喜欢呢? 可人心易变,谁能保证初心不改? 爱慕你时,自然哪里都好。 可若等他厌弃时,便哪哪都是错,处处扎眼。 这可是谢逆呀! 她怎么敢呢? “枝枝,你抬起头看着我。”谢逆轻声道。 顾南枝缓缓抬眸。 “枝枝,你有,我不逼你,也请你不要推开我,给我一个机会,认真看看我,我知道相信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但我会向你证明,我心唯你,至死不改。”他双眸璀璨,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虽然吐字极轻,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重若誓言。 顾南枝心尖颤了颤,“好,我等大人向我证明。” 她从不是扭捏的人,既然心里是有他的,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她这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枝枝,谢谢你,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所以不安全数化作无边的喜悦,谢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 “大人,太子那边……”顾南枝突然推开谢逆。 “一切有我。”谢逆眸色一沉,动了他的人,怎么能不付出代价呢? “嗯!”顾南枝微微垂眸。 谢逆轻抚着她的头,笑着问道:“我的徽墨呢?你阿兄可是说了,你已经做好了。” 顾南枝:“……” 阿兄这个人,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改日给大人。” 谢逆嘴角上扬,又问,“改日是什么时候?” 顾南枝:“……” 哪有人这么问的! “等下次见面到时候。” 谢逆总算没有再问,他目送顾南枝进了顾家,马车绕到后门,然后换上谢府的马车,他才离开。 直到进了顾家,顾南枝的脸还有点发烫。 “枝枝!”白露和霜降跟在她身边,她才踏进自己的院子,就见阿兄已经在那里等她了,她脚下一顿,有种当场被捉包的感觉。 ------------ 第二百四十二章 觊觎 “阿兄。”想了想顾南枝坦然的走上前去。 一见她,顾南山的心更痛了。 他看了白露和霜降一眼,两个人转身退下。 皓月当空。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人。 顾南山先仔细问了她,在东宫发生的事,听到她与太子妃做了交易,他有些不赞同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从前有他和父亲护着她,如今又多了一个谢思危,他可是连陛下都敢刺杀。 若太子真敢对枝枝做什么。 想必射杀太子也不在话下。 枝枝在裴家那些年,已经活的够苦了,而今让她活得肆意一点又如何! 总归有他们护着她。 听到太子要纳她为妾的时候,顾南山脸色一沉,“你是怎么回答的?” 顾南枝抬眼看他,“我同意了!” 顾南山突然知道谢逆为何会发疯了。 不等他开口,顾南枝急忙说道:“我这是哄太子的,只为了让他打消对我和大人的疑虑,一见太子妃,我便说出陛下曾经让我入宫为妃的事,吓得太子妃赶紧就把我送出东宫,阿兄,你不用担心,这都是我算计好的。” “我们家枝枝真是长大了。”顾南山揉了揉她的头,以谢思危那小肚鸡肠的性子,等他们成婚后,怕是就不能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多揉了几下。 下次,他还要当着谢思危的面这么做,眼馋死他。 顾南枝一直等着顾南山问她谢逆的事。 没想到顾南山根本没有问。 谢逆何许人也? 朝堂大事,文武百官,乃至陛下的心思,他都能算无遗策,且他对枝枝又是蓄谋已久,枝枝心动也在情理之中。 “枝枝,你要记住,你已经回到家里,父亲和阿兄都希望你能活得洒脱一些,想做什么就去做,谢思危那人是心机深沉了些,但阿兄看得出,他待你的心却没有掺杂任何利益与算计。”顾南山说出那一箱子银票的事。 这是顾南枝没有想到的,自古财帛动人心,这可是三十万两黄金,他说给就给了她,难怪连阿兄都认可他了。 “枝枝只要你喜欢,父亲和阿兄都会支持你的。”兄妹两人的谈话,以这句话结尾。 顾南枝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她去了调香室,拿起制好的徽墨,轻轻抚摸着谢逆的名字,心软的一塌糊涂。 “姑娘!”就在那时玲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在宫里的时候,她带着人皮面具,在顾家自然是不用的。 “你是,那晚那个女侍卫。”顾南枝一眼就认出她来。 玲珑仰起头,冲着她嘿嘿一笑,“姑娘再仔细瞧瞧。” 顾南枝认出她那双眼睛来,“你是玲珑。” 玲珑拱手跪在她面前,“是大人让属下来保护姑娘的。” 她打了个响指,说道:“还有你们也都出来吧!” 浅月带着月影卫众人出现在顾南枝面前,“月影卫拜见姑娘。” “你们都是大人派来保护我的?”顾南枝这才知道,自己身边竟然有这么多人,吟风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可见这些人根本不是吟风能比的。 “大人说了,以后我们便是姑娘的人了,一切听从姑娘的命令。”在此之前谢逆怕她多想,不敢让她知晓,如今她已经知道他的心思,此事便无需瞒着她了。 顾南枝真的被谢逆狠狠感动到了。 这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却把能想到的,一声不响全做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把这个给大人送过去!”她想了想把做好的徽墨,全都装进盒子里,伸手交给玲珑。 “好嘞,姑娘!”玲珑双眼放光,哦豁,大人看见了还不得高兴坏了,妥妥的她又可以涨月俸了。 到时候霍岑还不得馋的,口水从眼角流出来。 太极殿。 太子请安后,昭明帝并没有让他起身,他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腿都跪麻了,才试探性开口,“不知父皇召儿臣来,有何吩咐?” 昭明帝坐在纯金打造的龙椅上,正闭目养神,他仿佛没有听到太子的话一样,就这么冷着太子。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再不敢开口,心里举棋不定,父皇召他来到底什么事?他今晚什么都没有做,自然不会惹怒父皇。 他又跪了一盏茶的时间,昭明帝才缓缓睁开眼,勾唇笑道:“听说你要纳华阳县主为妾?” 太子还不知道,昭明帝曾让顾南枝入宫为妃的事,他点头说道:“是……” 他才开口。 昭明帝抓起手边的茶盏,朝他砸了过去。 咣当一声,茶盏落在他脚边,里面的茶水全都洒在他的衣服上,太子一头雾水,不过是个女人,怎么他还要不得了,好端端的父皇为何要发火? “不知儿臣做错了什么了,惹得父皇雷霆大怒?”他还委屈上了。 昭明帝冷哼一声,“是不是朕的东西,你都要觊觎?” 太子脸色骤变,这个锅太大,他可扛不住,“儿臣冤枉,儿臣没有觊觎父皇的东西,还请父皇明鉴。” 就在那时,一个侍卫急匆匆走到昭明帝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昭明帝顿时勃然大怒,“说镇国公那个老东西,还有他儿子,和谢逆送进去的那几个死士,是不是你叫人杀的?你这个混账东西,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太子都被吓住了,回过神儿来,他立刻喊冤,“父皇,儿臣没有,好端端的儿臣为何要杀他们,再说了今晚儿臣一直与谢逆在一起,他可以给儿臣作证。” 他不提谢逆还好,他一提谢逆,昭明帝甚至怀疑,他今晚把谢逆召进东宫,等的就是这一出。 “滚出去给朕跪着,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起来。”昭明帝挥手把太子赶出去。 太子只能跪在太极殿外。 刺杀镇国公他们的同样是死士,虽已经伏诛,但身上干净得很,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昭明帝捏着眉心,冷笑了一声,“太子可真是好样的。” 从镇国公府查抄的银钱,与镇国公世子贪墨的银钱,远远对不上号,他便怀疑赈灾款极有可能进了旁人的口袋,已经叫谢逆暗中调查。 现在也不必查了。 那笔赈灾款,肯定进了太子的口袋,不然他何必急着杀人灭口! 昭明帝脸色一沉,他与皇后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谢家。 谢逆已经在书房坐了快小半个时辰,他的眼看似盯着桌案上的公务,霍岑却瞧得清楚,大人早就神游在外,若是换做以往,不知道已经处理了多少公务,今晚却连一页都没有翻。 他脸上带着一抹迷之微笑,时不时的抬手抚摸一下自己的唇瓣,更像是在回味什么! 见玲珑来了,霍岑有些诧异,“大人,大人……” 他一连唤了谢逆好几声,谢逆才回过神来,面不改色道:“何事?” ------------ 第二百四十三章 赐婚 玲珑捧着那个盒子走上前来,谢逆瞧着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就听玲珑说道:“大人,这是姑娘让属下送来的。” 都不等霍岑去接,谢逆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玲珑面前,亲手接过她手里的盒子。 “你们都退下吧!”然后挥手遣退他们。 玲珑撇了撇嘴,有点失望,竟然没有涨俸禄,她磨磨唧唧走的很慢,还回眸看了一眼。 谢逆视若珍宝,缓缓打开那个盒子,一股淡雅的檀香味扑面而至,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八块徽墨。 他小心翼翼拿了一块,简直爱不释手,一眼就看到旁边的名字。 她刻了,谢思危,而非谢逆! 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喊他的字。 “枝枝……”他眉眼温润,不似从前哪怕笑,也带着一张假面具,浑身锋芒散尽,整个人带着如沐春风的惬意。 那笑真真切切,直达眼底,全然发自内心。 “慢着!”玲珑和霍岑已经走到门口,他突然开口。 “大人有何吩咐?”玲珑第一时间转过身来,眼巴巴的瞅着他,是涨俸禄吗?是涨俸禄吗? 谢逆瞥了她一眼,“以后保护好姑娘。” 玲珑点头。 谢逆顿了顿,“从这个月开始,俸禄再往上调五十两银子。” 霍岑:“……” 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羡慕他已经说倦了,口水都快从眼睛里跑出来。 嗷!他也想去保护姑娘…… 谢逆再无心公务,他将每一块徽墨,都拿出来仔细看了一番,然后又重新摆放整齐。 想那裴照江,只得一块徽墨。 而他有足足八块。 这么一对比,可见在她心里,他的分量远比那厮重要的多! …… 知晓太子在太极殿前罚跪,皇后立刻带着人去找陛下,想要替他求情。 怎料,陛下避而不见,皇后虽然着急,却也只能无功而返,只暗中叫人给太子送去一副护膝。 陛下是个心狠的,太子在太极殿前,整整跪了一夜。 直到快上早朝的时候,才让他滚回去。 两个内侍扶着太子站了起来,他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从最开始的麻木,跪到彻底失去知觉。 太极殿前,是长长的台阶。 跪的时间太久了,太子站在上面都有点发晕。 也不知是扶着他的两个内侍,不尽心,还是怎得,他才下了两个台阶,竟一脚踏空,从长长的台阶上滚落下去。 “啊……”疼的他嘴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眼底拂过一抹冷笑,然后才假惺惺道:“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落地的时候,太子右手着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太子脸色煞白,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两个内侍眉眼微动。 其中一人咋咋呼呼道:“快叫御医来!” 太子是被人抬回东宫的。 宁安宫。 皇后一夜未眠,直到陛下让太子回去,她紧绷的那根弦一松,困倦袭来,不曾想她才刚刚睡着,便被人惊醒了。 “皇后娘娘,娘娘出大事了。” “闭嘴,没看见本宫刚睡着,你这个贱婢不要命了吗?”她愤怒的睁开眼。 “请娘娘恕罪,是太子殿下,他从太极殿前摔了下来,御医诊治过后,说殿下摔断了右手。”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后一听大惊,她起身带着人匆匆去了东宫。 陛下听闻后,眼神微闪,略显浑浊的眼中勾勒着一抹薄凉的笑意。 谢逆是在上早朝的路上,收到这个消息的,他慢条斯理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给了霍岑一个赞赏的眼神,“此事办的不错。” 霍岑一脸兴奋,“大人,然后呢?” 谢逆云淡风轻扫了他一眼,然后就没了下文! 霍岑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的,真是白高兴了一场。 太子一回来,太子妃便匆匆赶了过来,都不等她说顾南枝的事,太子张嘴就问,“那个顾南枝呢?” 得知太子妃昨晚就叫她回去了。 太子立刻发作起来,“孤竟不知,这东宫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太子妃不急不徐道来,“太子可知臣妾为何让她回去?” 太子怒不可遏看着她,“还不是因为你善妒,你可知你坏了孤的大事。” 太子妃眼底划过一道冷光,她依旧从容不迫,“就在前些日子,父皇曾让她入宫为妃,她拒绝了。” “你说什么?”太子浑身直冒冷汗,竟有这样的事,他突然明白昨晚父皇为何说那样的话了。 父皇曾要顾南枝入宫为妃,她拒绝了。 这才几日,他就要纳她为妾,不是摆明了觊觎他看上的女人吗? 天气炎热得很,太子只觉得浑身一冷,都是崔窈,若不是她,他怎会起了试探谢逆与顾南枝的心思! 皇后来探望了他一番。 待她一走,太子一脸阴郁,“叫崔窈给孤滚过来。” 陛下虽然坐镇朝堂,但这宫里皆是他的耳目,几乎崔窈前脚刚踏进东宫,后脚他便知道了。 自他上位便刻意打压士族,先是将谢氏一族连根拔起,然后便是崔氏一族首当其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崔鹤如今什么心思。 崔氏一族虽然看着败落,但势力盘根错节,依旧不容小觑。 若让太子和崔氏一族搅和到一起,倒是不秒。 他眼神有意无意落在谢逆身上。 谢逆何等警觉,陛下这是何意? 待众臣讨论完朝政大事后,陛下倏的看向谢逆,“谢爱卿上前听旨。” 谢逆心生不安,等他跪下后,陛下不容置疑道:“朕看那崔氏女,崔窈与爱卿堪为天作之合,朕让钦天监占卜几个好日子,你们择日完婚吧!”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微臣遵旨 这是要给他和崔窈赐婚! 谢逆缓缓抬眸,昨晚他才与枝枝坦白心思,今日陛下就要给他赐婚,他一贯是个能忍的,此刻像是有一锅热油浇在他心头,他深埋于心的仇恨和愤怒顷刻间尽数爆发。 见他抿唇不语。 文武百官全都目不转睛看着他。 昭明帝嘴角上扬,眼角却不带丝毫笑意,他周身威压尽施,“怎得谢爱卿想要抗旨不遵吗?” 他为何要将崔窈塞给谢逆? 一来,谢逆孤身一人,没有家族可依,他今日拥有的一切,全都仰仗他的恩赐,即便有崔家这个助力,他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二来,昨日他拒了崔窈,说明他并不喜欢她,他正好可以借此试探一下他的衷心,作为臣子能干固然重要,但摆在首位的应该是衷心。 这是要拿皇权来压他了。 谢逆幽凉的眸子沉了又沉,稍稍整理了下情绪,才拱手说道:“微臣知晓,陛下挂心微臣的终身大事,然微臣对崔氏女并无其他情愫,请陛下开恩,许微臣婚配自由。” 这便是不愿了。 首辅大人这是想要抗旨吗? 文武百官一脸震惊,崔氏女才貌双全有什么不好?! 昭明帝右手轻扣着案几,“爱卿对崔氏女没有情愫,对谁有情愫?” 他居高临下看着谢逆,“最近满城皆是你与华阳县主的流言,莫非真如流言所说,爱卿钟情于华阳县主?昨晚太子还想纳华阳县主为妾呢!一时引得爱卿心动,一时又勾的太子对她青眼有加,华阳县主可真是本事不小,红颜祸水也不过如此。” 说到最后他声音里已带了浓重的杀气,“这样的女子,断不能留,来人,传旨,立刻赐死华阳县主!” 他话音落下,谢逆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意,他后悔了,上一次,该直接用箭射穿他的心脏。 “微臣遵旨!”他微微敛眸,掩盖住眼底汹涌澎湃的杀气,缓缓将头磕了下去。 一旁的内侍已经跨出几步,准备去顾家传旨。 昭明帝满意的眯了眯眼,“看来流言不可信,爱卿与华阳县主并无私情,既如此不必去顾家传旨了。” 圣意不可转圜,很快给谢逆和崔窈赐婚的圣旨便拟好。 东宫。 太子还不知道赐婚的消息,他面色阴沉,躺在软榻上,见崔窈进来,他怒声呵斥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说什么谢逆与顾南枝有私情,孤才起了试探他们的心思,你是故意的吧!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亦或者,是什么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可是老三那个混账?” 崔窈并不知道他昨晚被罚跪的事,看着他在这里无能狂怒,她眼底藏着一抹不耐烦,“殿下试探的结果如何?这些话又从何而来?我从未见过三殿下,再者我是诚心要与殿下合作的,害了殿下对我有什么好处!” 哪怕她舌灿莲花,太子一个字也不信,他冷冷道:“你过来。” 崔窈皱了皱眉头,缓步走上前去,料想太子也不敢在这里对她动手。 “崔窈你这个贱人,竟敢戏耍孤,孤杀了你。”怎料她低估太子了,太子突然对她出手,用完好的左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摁在软榻上,猩红的眼眸满是杀气。 “啊……”崔窈惊呼出声,“殿下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太子松开崔窈的头发,改掐她的脖子,笑容狠厉凑到她面前,“放了你,你今日既然来了,休想再踏出东宫一步。” “做孤的女人,或者死,你自己选!”太子轻轻抚摸着她白皙的脖颈,脸上带着嗜血的笑,之前他就一直想把崔家收为己用,不过那时尚给她留了几分颜面,如今已没有这个必要,等他睡了这崔窈,崔家自然为他所用。 从前父皇虽然也提防着他,但全不似近日这般苛责,说不定那天他就要走上那条大逆不道的路…… “殿下,你不能这样,你放开我……”崔窈怕了,她没有想到太子如此疯癫,她用力挣扎起来,打心里她是看不上这个男人的。 砰的一声,门突然合上了。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和太子两个人,崔窈更慌了,“殿下你冷静一点,你这样对我,至崔家何地?” 太子不管不顾,不过一个女人,他想要就要了,他伸手去扯崔窈的衣裙。 “殿下,殿下,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刚刚给首辅大人和崔窈赐婚了。”就在那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 太子整个人一怔。 崔窈趁机推开他,朝后退去,她眼中洇开一层水雾,陛下竟然给她和谢逆赐婚了,她终于等到这一日,再也忍不住喜极而泣。 “殿下,告辞。”她挺直腰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裙,冷冷扫了太子一眼,转身就走。 太子稍稍一想,就知道陛下为什么给谢逆和崔窈赐婚了。 他的好父皇,这是在提防他! “滚,都给孤滚出去!” …… 昨晚,因为心绪激动,顾南枝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今日就起的有些晚了。 圣旨已下,陛下给谢逆和崔窈赐婚的事,已经传开了。 只顾南枝还不知道。 她才用过早饭,顾文鹤便传话叫她过去一趟。 “枝枝啊!今日可是个好日子,陛下给首辅大人和崔家女赐婚了,他对咱们家有大恩,尤其是你,你快帮为父想想,该给首辅大人送什么贺礼才好。”一见她,顾文鹤便迫不及待说道。 ------------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步一响 当今陛下耳目众多,在家养病,就要有养病的态度,顾文鹤天天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药也一日两顿喝着,不过全都换成滋补身体的药。 昨日,崔窈当街拦下谢逆的事,他并不知晓。 今日陛下给谢逆赐婚这事,圣旨一下,立刻在京都掀起轩然大波,实在是爱慕他的闺阁女子太多了。 也不知道多少女子,正在家里抹泪。 顾南枝只微怔了一下,很快便面色如常,若谢逆真对崔窈有意,昨日便不会拒绝她,可见他并不喜欢崔窈。 既如此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陛下赐婚,定然另有深意。 厌不可弃,她只是有些心疼他。 “父亲,这贺礼暂且先别送了,等他来日大婚再送也不迟。”她不想给谢逆心里添堵。 顾文鹤想了想,“那就听枝枝的吧!” 这贺礼等他好了,亲自去送也不迟。 顾南枝回到院子里,准备去调香室,给姨母制一些安神香,今日看看她去。 “姑娘,这是大人叫人送来的。”她才踏进调香室,玲珑突然现身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只有巴掌大小,有些担忧看着她,“姑娘,你别难过,赐婚的事大人肯定推辞了,最后应下来,只能说明一件事,狗皇帝非要给大人赐婚。” 顾南枝笑笑,“你看我像生气的样子吗?” 她眉眼舒展,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玲珑摇头,“不像。” 那就是姑娘真没有生气,可见大人也是担心的,才急急忙忙叫人送来这个东西,也不知里头是啥。 顾南枝坐在案几后,她也好奇谢逆叫人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檀木盒子一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精巧的银手镯,上面刻着鱼戏莲叶的缠枝纹,最讨喜的是末端缀着两个小巧的银铃铛。 轻轻一晃,便发出悦耳的声音。 顾南枝笑了起来。 大人可真是会。 一步一响。 又作,一步,一想…… 明媚的阳光,像是照进她心头,她眉眼弯弯,取出来准备戴在左手腕上,这才发现,手镯里面竟然还刻了两个字,念卿! 看着像是谢逆的手笔。 顾南枝扑哧笑出声来,怎么他这是还给手镯起了个名字吗? 她把手镯戴在手腕上,轻轻摇晃了几下,像吃了蜜糖一样,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甜的。 制好安神香之后,她就带着白露和霜降出门了。 叫人送东西的时候,谢逆特意吩咐了,让玲珑亲自来复命。 玲珑来的很快。 谢逆的书房建在水榭,树荫遮挡,又有流水,一点不见夏日的烦闷。 她进来的时候,谢逆背对着她,坐在一片阴影中,一眼望去满身寒霜,整个人带着说不出的冷清与寂寥。 大人这是生气了吧! 也是,昨晚他才跟姑娘袒露心声,今日狗皇帝就把那个崔窈硬塞给他。 不等玲珑开口,谢逆便转过身来,光影斑驳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带着一丝急切,“她,她可是生气了?” 就连嗓音都带着轻颤。 玲珑摇头,“姑娘没有生气,顾大人把姑娘叫过去,询问她,给大人送什么贺礼好。” 谢逆,“她是怎么说的?” “姑娘说,等大人成婚的时候,在送贺礼也不迟。” 谢逆突然就笑了起来,他抚摸着手腕的珠串,心口阵阵发烫,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的枝枝是懂他的。 他又问,“我送去的礼物,她可喜欢。” 玲珑仔细把顾南枝的反应,说给谢逆听。 听闻她一收到,便戴在手腕上,男人唇角止不住的上扬起来,如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他不便去看她,最担心的是她听闻他被赐婚的消息后,会伤心落泪,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她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刚才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此刻尽数散去,他周身明显亮堂了起来,怎么办他现在就想去见她! 马车行到闹市的时候,顾南枝撩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手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也不知看到什么,她突然开口,“停车。” 车夫寻了个合适的地方。 顾南枝戴好帷帽后,白露和霜降扶着她下了马车,她径直走进不远处的甜点铺子,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盒莲子糖。 上了马车,白露看着她笑着说道:“小姐想吃糖了吗?你怎么不早说,奴婢也会做莲子糖。” “等会去了,你教我做可好?”顾南枝低垂着眉头,看着小几上的莲子糖,神色说不出的温柔。 等马车行到偏僻的地方,顾南枝唤了玲珑一声。 玲珑立刻现身,顾南枝把手里的莲子糖给她,“玲珑,麻烦你现在就给大人送过去。” 这叫礼尚往来。 等她学会了,亲自做给他吃。 玲珑喜滋滋拿了东西就走,今日请叫她送货小能手。 贺家守门的仆从是认识顾南枝的,都不同通报便客客气气的请她进去,见有人去禀告姨母了,顾南枝跟着白露她们进了贺家。 “表姑娘来了。”她们进了贺家,才走了没几步,锦娘迎面走来,几日不见她的肚子越发大了,顾南枝瞧着都有些害怕,“你身子越发重了,怎么还累的你出来了。” 锦娘笑笑,“那日表姑娘丢了帕子,不慎被下人踩了,妾叫人洗了,怎么也洗不干净,就给表姑娘绣了一方帕子,还望表姑娘莫要嫌弃。” 她说着拿出一张崭新的帕子。 “这帕子做的这样好,我怎么会嫌弃呢!”顾南枝伸手去接,怎料锦娘顺势握住她的手,“表姑娘不嫌弃就好,母亲她日日都念叨你呢!” 顾南枝也不好推开她,两个人边走边说,气氛倒也融洽。 白露和霜降跟在她身后。 临近中午,日头很是毒辣,锦娘牵着她的手一起进了回廊。 走到台阶的地方,顾南枝刚想叫她小心一点,怎料锦娘突然松开她的手,身子一倾,猝不及防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锦娘!”顾南枝吓了一跳,想都未想伸手去拉她。 她身边的两个婢女,也朝她扑了过去。 只是都晚了一步。 足有七八个台阶,锦娘重重摔在地上,她面色煞白,痛苦难耐捂着肚子,在她身下洇开一大片血色。 “快去请大夫呀!”所有人都吓傻了,顾南枝喊了一嗓子,她们才反应过来。 “锦娘你别怕,大夫很快就来了,你和腹中的孩子都会没事的。”其他人乱了,顾南枝便不能乱,她上前握住锦娘的手,想要安抚她。 “啊……表姑娘,你为何要把妾推下来?”不曾想锦娘泪眼模糊,用力甩开她的手,大声控诉她。 就在那时,阮氏急匆匆赶了过来。 ------------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退让 顾南枝再傻也知道,这是锦娘故意陷害她,与婉兮曾经用那个子虚乌有的孩子,算计江临月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她不懂,再有几日锦娘就要生了,这可是表兄的第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庶子,意义也是不同的,且姨母日日都盼着这个孩子,即便来日表兄娶了正妻,这府里也有她一席之地。 “姨母!”她不慌不满看向阮氏。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锦娘双手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叫的凄厉,“母亲,是表姑娘把妾推下来的……” “你闭嘴,枝枝才不是这样的人,我不准你污蔑她,你一个妾室,她与你半点利益关系的都没有,犯得着因为你弄脏自己的手吗?你配吗?”不等锦娘把话说完,阮氏便怒声呵斥道,她几步来到顾南枝面前,满目疼惜拥着她,“枝枝,别怕,姨母相信你。” 顾南枝一时心都软了,她往阮氏身上靠了靠,“姨母,不是我把她推下来的,是她自己从台阶上摔下来的。” 锦娘不可置信看着阮氏,她不是最看重她腹中的孩子吗? 她为什么不相信她? “母亲,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真的是表小姐害妾,妾马上就要临盆了,无论男女都是少爷的第一个孩子,妾为何要这么做?”她艰难开口。 阮氏冷眼看着她,“是啊!我也想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为了算计枝枝,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舍了出去。” 锦娘疼的浑身都是冷汗,她还想说什么,阮氏挥手叫人把她抬下去,然后让人去把贺瑾之叫回来。 大夫和接生的稳婆都来了。 “啊……啊……”妇人产子最是危险,锦娘摔在地上的时候,又是腹部着地,随着她凄惨的叫声,一盆盆血水从屋里端了出来。 养了些日子,阮氏的气色好多了,她与顾南枝在院中的凉亭中坐着。 “枝枝,都怪姨母识人不明,叫你受委屈了。”她愧疚的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摇头,她一点都不委屈,姨母这般疼爱她,不管锦娘怎么说,都坚定不移相信着她,这份信任实属难得,很多时候便是一家人也难免猜忌,裴家便是如此。 “母亲,枝枝,你们都没事吧!”贺瑾之步履匆匆,他回来的很快,一进院子,便担忧不已看着阮氏和顾南枝,至于锦娘问都没问一声。 两个人摇头。 阮氏说出锦娘用腹中孩子,算计顾南枝的事。 顾南枝也说出自己的疑虑,“表兄,我不懂,她为什么要用孩子来算计我,这可是你与的孩子,也在她在贺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孩子平安生下来,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贺瑾之冷笑一声,“这可不见得,她这么做,自有她的原因,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先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他叫人把锦娘的两个贴身婢女给拿下,又在身旁的侍卫耳边低语了一句。 顾南枝总觉得表兄好像知道什么。 “大人,大人不好了,娘子难产了……”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稳婆惊慌失措一溜小跑,来到贺瑾之面前。 贺瑾之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淡淡说道:“暂且保住大人的性命,至于她腹中的孩子,生死不论,生下来就行。” 是她自己不想要的,怨不着旁人。 稳婆战战兢兢看了贺瑾之一眼,转身退了下去。 阮氏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是个狠心的人,这么说肯定有缘由,莫非这锦娘从根上就是个坏的,她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这可是她亲自给贺瑾之挑选的人。 贺瑾之这么说,稳婆和大夫一商量,给锦娘用了大剂量的催产药。 又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 稳婆来报,“大人,娘子生下一个男婴,只是生下来就没气儿了。” 阮氏皱着眉,用手捂着胸口,嚷嚷一句,“真是造孽!” 顾南枝倒是没有别的感觉,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这是锦娘的选择,她就要承受这个结果,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生产完,得知贺瑾之就在外面,锦娘一声声撕心裂肺喊着他。 贺瑾之理了理衣袍,起身看着顾南枝与阮氏道:“母亲,枝枝,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话是这么说,可贺瑾之只走到门口,连进去都没有,顾南枝与阮氏站在他身旁。 锦娘哑着嗓子,大声喊道,“少爷,是表姑娘害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啊!” 见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攀咬顾南枝,贺瑾之冷冷说道:“那真是我的孩子吗?” 阮氏和顾南枝顿时朝他看去。 屋里,锦娘刚生产完,她脸白的跟鬼一样,听着贺瑾之的话,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少爷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不,不是的,妾对少爷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少爷不能对妾怀有偏见,就质疑妾腹中的孩子,表姑娘嫉妒妾,才害了咱们的孩子,少爷当真要这般偏袒她吗?” “难道不是你想借枝枝的手,除了腹中的孽种吗?”贺瑾之沉声说道:“来人!把我那好兄长带上来,也好叫他们一家团聚。” 很快,侍卫便将贺润之带上来。 “二弟,二弟你想干什么?我们长房与你们二房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一听他的声音,锦娘面如死灰。 贺瑾之冷眼看着他,“你的孩子出生了,你不想看看吗?” 贺润之眼神慌乱,梗着脖子说道:“什么我的孩子?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锦娘,二弟你该不是有问题吧,喜欢自己找绿帽子带。” 事到如今,阮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愤怒不已,“瑾之,这,这又是他们长房的阴谋!” 贺瑾之点头,让人把伺候锦娘的那两个婢女带上来,他使了些手段。 “夫人,奴婢知错,可奴婢不敢不听大夫人的吩咐,她叫人扣了奴婢的老子娘,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 另一个婢女道:“夫人,从始至终少爷从来都没有碰过锦娘,那一晚与锦娘圆房的是润之少爷,这都是大夫人的阴谋,她想让少爷给润之少爷养孩子,更想让这个孩子,继承二房所有的一切,她还给了锦娘一种药,日后如论谁嫁进来,都不可能有孕,少爷,奴婢都招了,求少爷饶了奴婢这条贱命!” 贺润之傻了眼,“二弟,你饶了我吧!这都是我母亲的主意,我也不敢不从啊!” 阮氏没有想到,苏氏竟然这般歹毒,想让瑾之替她养孙子,还想让瑾之断子绝孙,“毒妇,好一个毒妇,她好狠毒的心呀!” “瑾之,母亲险些害了你,都是母亲不好!”一想到自己做的那些蠢事,阮氏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 “姨母。”幸好顾南枝及时扶住她,她满脸心疼,“姨母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恶人。” “是母亲,枝枝说的对,错不在你。”贺瑾之眸色深深看了顾南枝一眼,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锦娘像是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巨石,让他整个人笼罩在羞愧的阴影中,寝食难安。 “既是你的女人和孩子,还请你把他们都带走,省得脏了我的地儿。”他拂袖看了贺润之一眼,叫人把他们扔了出去。 “少爷,少爷,妾也是身不由己啊!可妾对你的心却是真的……”两个婢女搀扶着锦娘,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看着贺瑾之,“若非如此,妾大可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何至于亲手杀了他……” 贺瑾之面无表情,冷冷揭穿她,“苏氏死了,没人掌控你了,你只是做了一个最有利的选择!” 回去的时候。 “小姐,这深宅后院简直太可怕了,只有你想不到的事,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白露不禁感慨道。 霜降深有同感,“男人有男人的战场,女人也有,不过移到了后宅中,明刀明枪变成了暗箭伤人,虽不见血,却处处暗藏杀机。” “是啊!”顾南枝垂眸,在裴家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步步趟过来的,想到这里她疲惫的很,倘若她真与谢逆在一起了。 而他又注定要登上那个位置,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只怕比裴家凶险万分…… 她一脸倦怠,缓缓闭上眼。 马车快要驶出巷子的时候,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而这个巷子容不得两辆马车并排而行,必须有一辆马车退让,让另一辆马车先过去。 马车一停,顾南枝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她刚准备让车夫后退。 “喂,这是哪家的马车?今日出门没带眼睛吗?没看到我们这可是崔府的马车,我家姑娘马上就是首辅夫人了,好狗不挡道,识相的还不快往后退,让我家姑娘先过去。”那辆马车里便传来一道气焰嚣张的声音。 “小姐……”白露和霜降气恼的朝顾南枝看去,这都还不是首辅夫人呢,就敢这么嚣张,这能忍吗? 白露是个直性子,“小姐,你若是退了,奴婢至少两日是要瞧不起你的,不,是三日。” 霜降有点想笑,“小姐说退让了吗?”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谁说我要退让了 顾南枝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前世,她确实是个性子温吞的,凡事能忍则忍,可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一味忍让不仅护不住父兄,还会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她抬眸给了霜降一个赞赏的笑,语气凉凉,“是啊!谁说我要退让了。” “莫说她还不是首辅夫人,便是她已经嫁给首辅大人,没有诰命在身,也只是区区一介白身,见了我亦是要行礼的。” 县主虽不如郡主与公主尊贵,却也是正二品。 霜降瞬间明白她的意思,那边崔窈还在等着她退让,她眉目舒展,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慢,就听霜降撩开车帘,语气沉稳道:“原来是崔姑娘啊!” “既然知道我家姑娘的身份,还不快让路。”崔窈没有开口,刚才发话的那个婢女越发嚣张。 霜降笑笑,“不好意思,马车里坐的是我家华阳县主,就是崔姑娘与首辅大人成婚了,见了我家县主也是要行礼的……” 说到这里她便不在往下说。 意思大家都懂! 要让也是你们退让。 马车里,崔窈眼底浸出一抹冷光,呵,那辆马车里坐的竟然是顾南枝,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昨日谢逆当众拒绝了她,即便今日陛下亲自给他们赐婚,可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一根刺。 她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自从看了昭华公主写给她的信,她便想见识见识这个用狐媚之术,引诱谢逆的贱人,哪曾想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她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施施然然下了马车。 “不知马车里是华阳县主,冒犯了县主,还请县主恕罪。”一下马车,她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如花容颜上满是惶恐与不安,她缓步上前,竟然给顾南枝跪了下去,“县主若不原谅民女,民女便长跪不起。” 她这么一跪,两个婢女立刻跟着她跪下。 “求县主开恩啊!可我家姑娘也是无心之过,都怪她不知马车里坐的是县主,早早给县主让路,这才惹怒了县主。” 另一个婢女也是会颠倒黑白的,她呜咽哭起来,既可怜又无辜,“求县主饶了我家姑娘吧!奴婢,奴婢给县主磕头了。” 说着她砰砰磕起头来。 两个人尽可能高声说道,加上崔窈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既娇又媚,且她这个大魏第一美人的名头,又货真价实,本就在巷子口,当即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光围观还不算。 顾南枝一句话都还没说,就沦为众矢之的。 “什么华阳县主,这也太霸道了吧!怎么路是她家的吗?只许她,便不许别人过了吗?” “她凭什么这么对崔姑娘,崔姑娘好可怜呀!” “陛下亲自赐婚,她马上就是首辅夫人了,一个区区县主有什么资格让她下跪。” “就是,不知华阳县主,为大魏做了什么贡献?若是没有,她这岂不是德不配位!”竟还有人质疑起顾南枝的身份来。 听着外面那些人的话,白露气得眼圈都红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小姐?分明是那个崔窈仗势欺人,见压不过咱们,就来这一招,不行,我要下去揭穿她的真面目。” 她怒气腾腾起身就要下马车,找他们理论去。 霜降一把拽住她,“哎呀,我的好妹妹,你可别下去添乱了,他们正巴不得你下去跟他们撕扯呢!不正好坐实了小姐嚣张跋扈欺辱他们。” 白露一想也是,两个人齐齐看向顾南枝。 顾南枝单手支着下巴,眉眼勾疏冷的笑,好一个崔氏女,明明是她仗势欺人在先,可她这么一跪,真是将以退为进,运用到极致,将她置于风口浪尖,叫她百口莫辩,说什么都是错。 当真高明! 她抬手撩开车帘朝崔窈看去,似笑非笑,“崔姑娘,真是好一张利嘴,颠倒黑白你是会的。” 说着她环顾四周,接过白露递来的银票,掷地有声道:“有谁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只要站出来如实道来,便赏银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街上人来人往,她不信找不到一个目击者。 既然她有口难辨,那就找人来替她辩驳不就好了。 崔窈面色微变,她定睛看着顾南枝,眼中幽光闪动,她果然是个有手段的,难怪顶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能勾得谢逆心动呢! 她面带轻嘲,可惜啊!她如今已不单单是崔氏女,还是谢逆未过门的妻子,谁会因为区区一百两银子,而得罪首辅大人呢! “县主,小的看到了,小的愿意把看到的全都说出来。”怎料,顾南枝话音才落下,一个贩夫走卒模样的年轻男子便站了出来。 “好,便由你来说,说完这张银票就是你的了。”顾南枝点头,白露拿着银票下了马车。 崔窈眼神一凛,她暗暗咬牙,竟真有人敢站出来。 看着白露手里的银票,年轻男子眼馋道:“小的刚才看的清楚,县主的马车从巷子里面驶出来,而崔姑娘的马车想要进去,两辆马车就堵在巷子口,县主的马车先停了下来,瞧着是想给崔姑娘让路,可谁知道崔姑娘的婢女,说的话太难听了。” 也是难为他了,捏着嗓子将那个婢女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她说,这是谁家的马车呀!今日出门没带眼睛吗?没看到这是崔府的马车吗?我家姑娘马上就是首辅夫人了,好狗不挡道,识相的还不快往后退,让我家姑娘先过去。” “小的不觉得是县主仗势欺人,因为县主一直都没有开口,便是她的婢女说了几句,那也是极有礼貌的。” “你胡说,是不是华阳县主事先收买了你,你才这般污蔑我家姑娘。”崔窈的婢女指着他厉声说道,怎料,在他之后,又站出来好几个人。 “县主,民妇也看到了,这位小兄弟说的一点不差,县主根本没有仗势欺人,更没有欺负崔姑娘。” “还有我老头子,我老头子也看到了……” “还有我,我也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全凭大人做主 一个人的话或许不足为信,可接二连三站出来这么多人,且他们说辞一致,就叫人不得不怀疑了,当下众人看着崔窈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崔窈的面色一点一点变得僵硬起来,这是她没有想到的,顾南枝竟然轻而易举就扳回这一局,还令她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县主,都是民女没有管教好身边的人,才叫她们冲撞了县主,还请县主责罚。”她还跪在地上,长长的睫毛缀着泪珠,显得既柔弱又无辜。 顾南枝叫白露把赏银分给站出来的那几个人。 她坐在马车里,明艳的面容若隐若现,淡淡看了崔窈一眼,“想崔家祖上都是何许人物,怎得如今到了崔姑娘这里,沾染了世俗的算计不说,就连傲骨都不在,膝盖变的这般软,崔姑娘既然愿意跪,那就跪着吧!” 说完,等白露上了马车,她放下车帘扬长而去。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 围观的百姓,看着崔窈的眼神几经变化,从最开始的同情,以及愤愤不平,到现在只剩下唏嘘不已。 更是有人直言不讳道:“看来首辅大人说的不错,如今的崔家,果真风骨荡然无存,遥想崔家诸位先祖,那是何等的风流人物,哎!” 他一连叹了三声,然后无比失落,转身离开。 众人也纷纷摇头。 刚才崔窈那一跪,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她虽然跪在地上,比顾南枝低一头,但脊背挺直,仍带傲骨,心里是极其看不上顾南枝的。 但现在,迎上众人的目光,她只觉得无地自容,特别是顾南枝的话,与刚才那个中年男子,那三声刺耳的叹息,像是一下子夺走了她的精气神,她的脸顿失血色,就连挺直的脊背都弯了下去。 她又羞又恼,屈辱的眼泪,眼瞅着就要夺眶而出,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她不能哭,哭就等于示弱。 “小姐……”两个婢女担忧不已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百姓很快就散了。 一时间,巷子口只剩下崔窈和两个婢女,当然还有他们崔家的马车。 “人都走了,小姐快起来吧!”两个婢女立刻去扶崔窈。 围观的百姓都已经散了,她还做戏给谁看?崔窈一脸嗜血的寒光,她正准备起身。 哪曾想一辆马车突然停在巷子口,从里面探出一张十分欠扁的脸,沈追看着她啧啧叹道:“崔姑娘不是说,要一直跪到华阳县主原谅你吗?若本公子记得不错,她好像还没有原谅你吧!” 他手里的折扇,一开一合,啪啪作响,风流倜傥的脸上尽是嘲讽,“怎得崔姑娘说出的话,难道跟放屁一样吗?” “哈哈哈……”他说着大笑出声,“崔姑娘以后若是再放屁,记得要偷着放,可别在大庭广众之下放了,省得贻笑大方。” 撂下这句话,他也扬长而去。 “啊啊啊……”崔窈气得面容扭曲,沈追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嘲笑她,等着吧!她一定要把顾南枝那个贱人,还有沈追全都给杀了泄愤。 谢家。 玲珑早已经离开。 谢逆双眸柔的似能滴出水来,他盯着那盒莲子糖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一颗都不舍得吃,无聊到数了一遍又一遍,足足有八十六颗。 是莲子糖呀! 莲子这种东西,心是苦的。 这说明什么? 她知道,陛下赐婚,他心里有苦说不出。 而莲子糖,已经去除了心,没有苦,只剩下甜。 她这是在安抚他呢! 吃了糖,心里就不苦了…… “枝枝……”他眼睛有些酸涩,呢喃着她的名字,小心翼翼拿了一颗莲子糖,放进嘴里,甜甜的莲子糖,一下子甜进他的心里。 霍岑见他这副模样,白眼一翻,不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莲子糖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吃的是金子做的莲子糖呢! 他出去了一趟,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大人……”他简直不忍直视,在谢逆耳边低语了几句,将刚才发生在巷子口的事,说给谢逆听。 又是崔窈! 谢逆眼中柔光一敛,一片幽沉,只剩下慑人的冷意。 “启禀大人,崔窈在外求见。”就在那时,有侍卫来禀告。 霍岑看了他一眼,擅自揣摩他的心思,“大人,属下这就去打发了她?” 谢逆本不欲见崔窈,但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叫人把崔窈带到前厅去。 崔窈知道谢逆不喜欢她,她原以为自己今日会吃闭门羹,没想到谢逆竟然叫人把她请进来,她满心欢喜,他这是改变心意了吗? 她这算不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父亲原本是不愿意让她嫁给谢逆的,其实她知道父亲的心思,父亲想让她入东宫,做太子侧妃,助家族重返昔日荣光,可她不愿,她打心里看不上太子。 她只在前厅等候片刻,谢逆便来了。 他轻袍缓带,踩着细碎的光晕而来。 “大人!”崔窈脸上的痴迷一闪而逝,她起身向谢逆行礼。 谢逆径直走到主位,缓缓坐下,语气是一贯的疏离与淡漠,“不知崔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大人,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崔窈心里有点酸楚,陛下亲自下旨赐婚,钦天监已经在为他们选良辰吉日了,她很快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他为何待她依旧这般冷淡,连一个好脸色都不肯给她。 昭华公主在信上可是说了,他背着顾南枝那个贱人的时候,是何等的温柔,她一个叫嫁过人的妇人,就那么好吗? 谢逆不置可否。 霍岑却是冷笑不止,她想嫁给大人,莫说这辈子,往后数就是再过十几辈子,也轮不到她。 “崔姑娘要说的就是这些吗?”谢逆淡淡道。 崔窈要说的当然不止这些,她想了想,笑得温婉,十分体贴道:“为了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若大人当真喜欢华阳县主,等我们成婚后,我便替大人将华阳县主接进府里,大人想让她做妾室也好,还是贵妾也罢,全凭大人做主,我身为主母定会好好待她,绝不叫大人为难!”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凭她命硬吗? 哦豁! 霍岑突然瞪大了眼。 真是天空一声巨响,崔姑娘的脸好大呀!她竟还想做他家姑娘的主母,让他家姑娘做妾!!! 她是脑子不清醒,癔症了吗? 也不看看在大人心里,她够不够格给他家姑娘提鞋? 炎炎夏日,屋里气温骤降,那两大盆冰都不如大人来的好使,大人眉目沉寂,周身寒气四溢,都快把人给冻死了。 这何尝不是试探呢? 崔窈凝神看着谢逆,只见他依旧一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一点喜怒来,仿佛他一点都不在乎。 只有亲近谢逆的人才知道,他表现的越是平静,内里便越是愤怒,甚至怒到极致还会笑。 就比如此刻,谢逆清贵无双的面容上,扬起一抹耀眼的笑容。 “来人啊!给崔姑娘上茶,崔姑娘可是府里的贵客,拿出陛下赏赐那汝窑烧制的茶具,也只有崔姑娘的身份,才配得上这套名贵的茶具。” 崔窈先是被他脸上的笑,晃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又被他这番话说的春心荡漾,她试探性问道:“大人是应允了吗?” 妾是什么东西? 哪怕是贵妾,也不过是个玩意罢了。 若他当真应允了,可见在他心里,顾南枝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毕竟谁舍得叫自己心爱的女子做妾呢? 谢逆慢条斯理勾了勾唇,“纳妾这种小事,自有主母操持。” 前提是,她能不能坐上这主母之位! 崔窈大喜过望,他这是同意了?!她心里堵得那口气,顿时就顺了,她突然就改变主意了,顾南枝不是看不上她吗? 杀了她,未免太便宜她了。 看着谢逆对她也不甚在意,定是昭华公主那个蠢货弄错了,她就说,堂堂内阁首辅,怎会看上一个嫁过人的破鞋。 倒不如把她弄进府里做妾,日日磋磨她,让她亲眼目睹,她与谢逆恩爱有加,叫她生不如死。 很快,仆从将煮好了茶呈上来,用的是一套天青色的茶具,清新自然,胎质细腻,崔窈对瓷器略知一二,一看便知是难得的佳品。 “有劳了!”她满心欢喜伸手去接。 谢逆淡淡瞥了霍岑一眼,幽凉的眸色冗长。 霍岑勾了勾嘴角,简直是秒懂!他不动声色对着崔窈弹指一挥。 啪! 崔窈拿着茶盏的手一抖,御赐的茶盏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音。 毁坏御赐的东西,视为大不敬之罪,可是要杀头的,崔窈精致的面容顿时血色全无,她骤然起身,带着求救的目光望向谢逆,“大人,我不是故意要毁坏御赐的东西,也不怎的那茶盏就摔下去了,求大人信我!” 她马上就要嫁给谢逆,想到因为这一个茶盏,今日种种仿若黄粱美梦,马上就要化作泡影,一股凉意从她骨头缝透出来,冷的她头发丝都在战栗。 谢逆垂眼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御赐的瓷器终究是碎了,若是陛下知晓……” 听他这么一说,崔窈急忙起身,几步来到他面前,哪里还有世家女的气度,她急得眼眶都红了,“大人,我并非有意,而是无心之过,看在我们两人马上就要成婚的份上,还请大人替我遮掩一二。” 谢逆嘲讽的看着她,轻笑出声:“崔姑娘是想让本官欺君吗?” 崔窈面白如纸,唇瓣不停的抖动,她禁不住朝后退了几步,急忙辩解,“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大人帮我一把,难道大人想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处以极刑吗?你我已有婚约在身,还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早已荣辱与共。” “大人,帮我,也是帮大人自己。”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只要我们都不说,有谁会知道呢?我定会寻一个一摸一样的补回去,保证没有人能看出来,只要大人点头,此事定能遮掩过去。” 崔窈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她眼中迸射出一道灵光,急切地看着谢逆,只盼他能应允。 “崔姑娘,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变不成真的,或许能糊弄一时半刻,但终有被揭穿的那一天,这个风险太大了,一旦陛下知晓,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你我如今尚未成婚,我为何要帮你?”谢逆吐字极冷,俊美无双的面容上尽是冷漠。 哼! 敢让他的枝枝为妾。 她凭的是什么,凭她命硬吗?! “求大人救我一命。”崔窈双膝一软,跪在谢逆面前。 谢逆冷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默不语。 他越是沉默。 崔窈越是心里打鼓。 是了,昨日他才拒了她,可见他并不想娶她,不过是他不敢抗旨,而今他正好可以借着这件事把她摆脱了。 她细思极恐,几个呼吸间,便惊出一身冷汗。 偌大的前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 崔窈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就连她额前的发丝都被汗给打湿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崔窈抬眸,看着谢逆凄楚一笑,“大人是想看着我死对吧!” 谢逆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本官想了想,你说的对,帮你,就是帮本官自己,只是想要蒙混过关这个想法要不得,打碎了御赐之物,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崔窈不可置信瞪大眼,刚才暗淡无光的眼眸,突然变得流光溢彩,“大人,肯帮我!” 谢逆余光扫过地上的碎片,风轻云淡道:“你便在这上面跪两个时辰吧!等来日陛下知晓此事,本官也好有说辞,陛下仁慈,若知你已经受过惩罚,想来便也不会再追究了。” 霍岑听着他这番说辞,暗戳戳掀起眼皮子,大人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呀! 崔窈想让姑娘做妾,依着大人的性子,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可偏偏时机未到,这个崔窈还不能死。 可他又实在生气。 还不能明着惩罚她,只能这样惩治她一番。 啧啧,那些碎瓷片可是锋利得很,夏衣又只有薄薄的一层,她这一跪,可有得苦头吃。 崔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唇瓣都快咬出血来,这若是跪上去,她的膝盖怕是要废了! ------------ 第二百五十章 见她 “大人……”崔窈面露惊惧,她何时吃过这种苦?是的,她害怕了。 谢逆眸色淡淡,他收回视线,径直从崔窈面前走过去,再不看她一眼,吩咐霍岑备车入宫。 一听他要入宫。 “大人不要,我跪!”崔窈眼一闭,心一横,缓缓跪在那些碎瓷片上。 嘶! 锋利的瓷片,刺入她的膝盖,猩红的血洇开,一点一点染红她的衣裙,疼的她眼前阵阵泛黑,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下来。 莫说两个时辰,刚跪上去她就受不住了,她看着谢逆的背影强撑着说道:“我会跪足两个时辰,绝不会叫大人为难的。” 她一副自我感动的模样,心道,“大人若是见她这般识大体,定会对她改观,她这一跪也算值了。” 谢逆不肯替她遮掩,她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 但她转念一想,毁坏御赐之物,确实不是一件小事,如今他们尚未成婚,他不肯维护她,也在情理之中,等他们成婚之后,他定会护着她吧! 谢逆回眸看了她一眼,“辛苦崔姑娘了!本官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行一步了。” 转身的那一瞬,他脸上尽是讥诮的笑。 想做谢家的主母,凭她也配?! “叫人看着她,两个时辰,一刻钟都不能少。”他余光扫了霍岑一眼。 很快,夜幕降临! 崔窈还在前厅跪着,她身下留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两盆冰已经全都化成水,她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的衣裙全都被汗给打湿了,就连鬓角的头发都贴在脸上,跪了快两个时辰,她的腿已经失去直觉。 若非陪着她一起跪着的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她,她怕是早就坚持不下去。 一旁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个沙漏。 两个婢女不停给她打气。 “小姐,只剩半刻钟了,你再坚持一下。” 眼见她眼神涣散就要昏过去,另一个婢女赶忙说道:“小姐,你想想首辅大人,你再看看这府邸,很快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一听她这话,崔窈虚弱的笑了起来,“对,我这么做是值得的。” 用不了多久,谢逆就是她的了。 今日她还有一个收获,那就是她已经清楚,顾南枝在他心里的地位。 最后,崔窈是被人抬回去的。 她离开后,前厅留了一大滩血迹。 管家立刻叫人清理干净,还熏了香,将她留下的痕迹全都抹除。 这两日,顾南山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特别是昨晚又出了那档子事,就更忙了。 他已经知道陛下给谢逆与崔窈赐婚的消息,一回来,他先去见了顾南枝。 得知他还没有用晚饭,顾南枝叫人给他准备了菜饭。 见她神色如常,顾南山才放下心来,他饿得很了,先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然后稍稍沉吟,等白露和霜降退下后,才看着顾南枝说道:“枝枝,赐婚一事,你不要怪谢思危。” 他说着眼神暗沉了几分,才接着又道:“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突然给他和崔窈赐婚,是谁也没料到的事,他婉拒了的,怎料陛下拿你的性命威胁他。” “说要将你赐死,他这才不得不应下,阿兄猜测陛下此举,是为了制衡太子,他不想让太子得了崔家这个助力,才将崔窈强塞给他。” 顾南枝给他盛了一碗汤,她没有想到,陛下赐婚竟还与她有关,阿兄分析的很对,陛下垂暮,而太子风华正茂。 做老子的怕儿子夺权篡位。 做儿子的又怕老子活的太久,夜长梦多。 陛下猜忌太子,防备太子。 太子何尝不是如此。 但阿兄又说的不全对,陛下此人最是多疑。 一个崔窈,既可以试探谢逆是否衷心。 又可以用来试探太子,若太子真有不臣之心,绝不会轻易放过崔家这个助力。 可真是物尽其用。 顾南山用过晚饭便离开了,顾南枝沐浴过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准备休息。 “姑娘,大人来了,此刻就在院子里候着,大人说,见不见全在姑娘,若姑娘不想见他,他便回去。”玲珑突然现身说道。 白露和霜降已经下去歇息了。 顾南枝已经换上寝衣,及腰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她没想到这个时候谢逆竟然来了。 “让大人稍候片刻。”这个时候,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来这一趟怕是不易得很,顾南枝穿上衣裙,用发簪随意将头发挽起,推门走了出去。 她一眼就看到院子里,那道颀长的身影。 他一袭墨色衣袍,负手而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谢逆穿黑色的衣服,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神秘感。 听着身后的动静,谢逆转过身来,提步朝她走去,他想来见她,控制不住想要来见她,已经想了整整一天。 理智告诉他,要克制,要隐忍。 可他整颗心都在叫嚣,终究情感战胜了理智,所以他来了。 “枝枝!” “大人。”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开口。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喜欢的要命 相视一笑后,两个人又同时沉默下去。 顾南枝的院子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荷塘,里面种满芙蕖,盛夏时节,荷塘里的芙蕖开的正好。 清风明月,淡香袭人。 两个人并肩走在荷塘边的石子路上,清幽的月色,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谢逆突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前世,即便他杀出一条血路,走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心里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平静,满足。 幸好,这一世,他知道自己的想要的是什么!再也不会走那么多弯路。 “枝枝……”忽地,他脚下一顿,侧身郑重其事望着顾南枝,想要跟她解释赐婚的事。 却见清辉下,明艳的少女,笑盈盈看着他,问道:“大人,莲子糖甜吗?” 他突然就笑了,“甜的。” 这会他的心里都还是甜的。 顾南枝把自己的手腕亮出来,看着她手腕上的镯子,谢逆心里又是一软。 “大人送的礼物,我也很喜欢。”她轻轻转动手腕,小巧精致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你喜欢就好。”谢逆嗓音很轻,“你送我的徽墨,还有莲子糖,我也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念了两世,终究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奢求。 他怎能不欢喜?! 他眼里的柔光,比满天星辰还有璀璨,都快要溢出来,凝神看着顾南枝,一字一句道:“枝枝,我与崔窈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顾南枝轻声打断了他,“大人,我知道的,我都懂,懂大人的为难,也懂陛下此举背后的深意,所以大人什么都不必说!” 这个男人为她做了那么多,她若是连这点事都不肯相信他,那就太狼心狗肺了。 若真如她猜测的那般,他是前太子遗留下的血脉,背负着满身的血海深仇,却连个能说的人都没有,心里得有多苦。 换做她,倘若背负了这样的仇恨,还不知道会扭曲狰狞成什么模样,可他心底却始终留了一片柔软,将她藏在那最柔软的地方。 愿意相信,为之付出,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至少,她就做不到这样。 是因为他先付出了,而她看到了他的付出,才愿意向前迈出一步。 谢逆浑身坚冰都被她这句话融化,他想伸手抱一抱她,但他忍住了,上一次便十分孟浪,轻薄了她,为此他心里就十分后悔。 这大概就是,越珍视,越慎重,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都还没忘记大舅哥那想刀人的眼神,没成婚前,他还是收敛点好! 不然,大舅哥打他,他是不敢还手的。 他来这一趟,就是怕她误会,怕她难过,不曾想她全都懂。 他们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所谓的误会。 两个人绕着荷塘走了一圈又一圈。 谢逆私心希望,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也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人,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 这该有多好! 他突然就舍不得离开了。 守在不远处的霍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大人费尽心思来了一趟,竟然什么都不说,也不做,只陪着姑娘在荷塘边遛弯。 就问这是什么老夫老妻的生活。 难道大人已经提前步入老年生活了吗?! 这也太不解风情了吧!以前大人不是挺会的。 “枝枝,接下来几日,我怕是不能来看你了,你要好好的,若是有事叫让玲珑给我传信!”时间实在不早了,见她脸上都了倦色,谢逆这才停下来,恋恋不舍看着她。 陛下看似信任他罢了。 其实他谁也不相信,对太子处处提防与试探,对他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今日在处置崔窈一事上,他极力压下心头的火气,才做的没有那么过分。 顾南枝微微颔首。 谢逆将她送到门口,亲自上前替她打开房门,“进去吧!早点歇息。” 顾南枝让他先走,他却固执的非要亲眼看着她进了房间才行。 她笑着跨过门槛。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里,置身一片朦胧的烛光中,一个站在门外,身上满是清辉。 她伸手落在门上,准备合上门,“大人回去吧!” “好!”谢逆点头,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却站在那里一步都没有动弹。 顾南枝不解,歪头看着他,不是说要走了吗? 谢逆一本正经,“等你关上门,我再走。” 顾南枝,“……” 她突然有点想笑,他这是什么癖好? 她吱呀一声,关上门,一点一点看着谢逆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谢逆看着合上的门,心里涌上一股失落。 他究竟何时才能光明正大,登堂入室? 顾南枝站在门口没有动弹,她凝神听着外面,却没有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不禁皱起眉头来,难道他还没有走吗? 她等了一会,还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皱着眉打开房门,就见谢逆还站在那里,一步都没有动弹。 “大人,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我想,就这样,再陪你一会。”见她打开房门,谢逆眼底骤然升起一抹亮光,他嗓音暗哑。 顾南枝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大人……”她紧抿着唇瓣,黑亮的眸子盛满揉碎的春光,潋滟动人,她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一个箭步冲到谢逆面前,扑进他怀中,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明明那样一个精明的人,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他都能掌控全局,分毫不差,怎么到了她这里,他就像个大傻子似的。 傻的叫人心疼。 温香软玉一下子扑了个满怀,谢逆那颗冷硬的心都被填满了,他顺势圈住她的腰身,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将下巴抵着她肩头,上扬的眉眼带着一丝得逞的笑,像是一个吃到糖的孩子,他声音里都带着满足,“枝枝,这一次,可不是我轻薄你。” 顾南枝,“……” 她抬眼,怔怔看着他。 所以,这一次,是她轻薄了他吗? 她脸上一热,整张脸粉粉嫩嫩的,泛着一层诱人的荧光,特别是耳尖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就好羞呀! 她伸手就要推开谢逆。 “枝枝,我喜欢你轻薄我,很喜欢,喜欢的要命……”怎料谢逆拥着她不肯放手,他眉眼舒展定睛看着她,喉结暗暗滚动了几下,心口一热,连带着眼尾都有些红,低沉的嗓音欲的厉害。 顾南枝心跳加速,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大人……”顾南枝不可置信看着他,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个高冷禁欲的首辅大人吗? 不过她不后悔。 “大人,你明天还要上早朝,快回去休息吧!” “枝枝,不要叫我大人,叫我的名字!”某些人是会得寸进尺的,而且是很会。 顾南枝眨了眨眼。 “枝枝,叫一声,只一声就好,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回去休息。”谢逆的声音似带着某种蛊惑,就连周遭的温度都升高不少。 霍岑嘶了一声,立刻移开目光,他就说呢!大人怎么转了性子,原来在这里等着姑娘呢! 哎!大舅哥好难搞…… “谢,思危!”顾南枝轻轻音唤了他一声。 一时间,谢逆整个人都酥麻了,他的名字从她嘴里吐出来,竟如此动听! “枝枝,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他眸色越发幽深,眼底暗藏着两团无名火。 顾南枝咬了咬牙,娇嗔看了他一眼,又唤了他一声,这一次声音拔高了不少。 “枝枝真乖!”谢逆一脸宠溺,揉了揉她的头,这才心满意足松开她。 一直目送她进了房间,将门拴好,谢逆才转身离开。 一出顾南枝的院子,便迎面撞上一个人。 “呵呵……”顾南山皮笑肉不笑看着他,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 谢逆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这一次,我可什么都没有做,规矩的很。” 顾南山,“我有说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逆直接转移话题,“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大人小酌一杯。” 谢逆勾唇一笑,“大舅哥相邀,是我的荣幸。” 顾南山,“……” 这大舅哥,他真是越叫越顺。 他想不应,都不行。 最后,谢逆跟着顾南山一起去了书房。 酒菜早已经备好。 两杯酒下肚,顾南山这才开口,“说说你的计划吧!看看我有什么地方能帮上你的。” 他与崔窈可是陛下赐婚。 想要陛下收回旨意,只怕不易。 既认了他这个妹婿,他总要出些力才是。 谢逆对着顾南山遥遥举杯,“谢了。” 这句话中听,顾南山心里十分熨帖,首辅大人又如何,还不是得叫他一声大舅哥! 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豪气冲天,“说吧!” 谢逆看着他,不紧不慢,随口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准备逆了这天下。” “什,什么?”顾南山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他瞳孔一阵震颤,不可置信看着他,谁来告诉他,什么叫逆了这天下! 他这是准备把天捅个窟窿吗? ------------ 第二百五十二章 游湖 谢逆觉得有必要告诉顾南山一声,权当让他提前做个心里准备,别的他也没有多说。 顾南山真的被他吓住了。 他说,他要逆了这天下…… 他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直到谢逆离开后,他才缓缓回过神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谢逆,谢逆…… 之前他便觉得他这个名字,很是怪异,不雅不俗。 逆这个字,着实算不上一个好字。 跟谁家的逆子一样! 原来其中竟又这样的深意。 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古往今来,想造反的人不少,可有几个成功了的?失败的下场又是什么? 他怎么敢的! 他动作粗鲁,灌了一大杯茶,才渐渐平静下来。 谢逆的话,不停的在他耳边回荡。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依旧寡淡的很。 他说,“这件事出我口,过你耳,到此为止,你只当从未听过,什么都不知道,只需做好你的分内之事,你好,她才能好,万一有朝一日我若是败落,自然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顾南山慢慢回味着他的话,他这是不想牵连他们。 他还悟出,谢逆另一层深意来。 他这是在变相告诉他,不肯公布他与枝枝关系的原因。 不是不愿。 而是不能! 陛下给人赐婚,似乎上了瘾。 翌日,早朝,陛下又给三皇子赐了婚,是骠骑大将军之女,比太子妃的身份还要显赫,毕竟太子妃只是一介文官之女。 而三皇子娶了骠骑大将军之女,背后等于有了兵权。 宁安宫。 皇后得知这个消息后,发了好大的脾气,陛下这是想做什么? 这些日子,他处处捧着老三母子还不够吗? 骠骑大将军手握三十万铁骑,他竟给老三找了一个这么强有力的后盾,要知道就连太子手里都没有兵权。 他这是想要老三取代太子的位置吗?! 自从太子从太极殿前摔下来,这都几天了,陛下不仅没有去探望过太子,也没有派御医去看一眼,甚至都没有问太子一句。 他这是在冷落太子呀! 而且一点避讳都没有,就这么明摆着告诉所有人。 皇后生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危机感,她带着人匆匆去了东宫。 太子已经得知这个消息,皇后来的时候,太子正在与幕僚商量此事,陛下的冷落太明显,这几日东宫上下人心惶惶,都在暗地里猜测,这天可是要变了? 皇后等了快一个时辰。 这边,母子二人才见面,一句话都还没说,就收到陛下留三皇子一起用膳的消息。 太子的脸当场就绿了,“母后,父皇这是在打孤这个太子的脸呀!他怕孤得了崔家这个助力,迫不及待将崔窈赐给谢逆,一扭头,他又给老三找了一个这样的岳家,这是想要他踩着孤这个太子上位。” 殿内,只有母子两人。 说到这里太子声音一沉,音腔压的极低,有些紧张道:“可是父皇知晓上一次的事了?” 上一次的事,自然指的是他与皇后,准备毒杀陛下的事。 皇后气定神闲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你当母后是废物,那样的事岂能留下把柄!若陛下手里真握着什么有用的东西,你我母子二人还能平安无事站在这里吗?” 她执掌后宫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馋她这个位置,她若是没点真本事,坟头的草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儿了。 太子脸色越发阴沉,“母后,父皇没有证据,不代表他不怀疑我们,特别是父皇这些年行事越发独断专横,我们不能在坐以待毙了!” 母子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的杀机一闪而逝。 皇后勾唇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你是正宫嫡子,由你继承大统,乃是顺应天命,母后绝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属于你的太子之位。” 太子眼神阴鸷,“母后说得对,谁也别想抢走孤的东西!那些碍眼的人和东西理应除掉。” 皇后一脸赞同,“但也不可操之过急。” 到了晚上,宫里又传来消息,陛下让三皇子留宿太极殿,陪他对弈。 这是何等荣宠,就连太子都不曾在太极殿留宿过。 一时间,就连诸位朝臣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皇后与太子气得连晚膳都没有吃。 顾南枝一整天都窝在调香室,昨晚,小侄儿被蚊子叮了几个包,小孩子皮肤娇嫩,今日竟肿了起来,莫说嫂嫂看了心疼,就连她看了也心疼的不得了。 炎炎夏日,蚊虫繁多,叫人不胜其烦,多数人家选择熏艾来驱虫,效果尚可,但艾草的味道过重,气味染在衣裙上,更是难闻的很,莫说很多小孩子不喜欢,就连很多成年人都接受不了。 她用一天的时间,研制出一款新的熏香,不仅味道清新怡人,叫人闻了只觉得通体舒畅,且驱除蚊虫的效果,也比艾草更胜一筹。 制好后,等她一抬头才发现天都黑了。 她将制的香仔细包好,叫白露给父亲和嫂嫂各送了一份。 等她从净室出来,霜降已经给她摆好饭,她正准备用饭,没想到阿兄竟然来了,一看他就是刚从刑部回来,顾南枝叫霜降给他添了一双碗筷。 用饭的时候,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阿兄神色复杂,频频看她,就好像她脸上长了花一样。 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顾南枝让白露和霜降两个人退下,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目不转睛看着顾南山,“阿兄,你为何一直这样看着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南山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他也就是被谢逆那番话,吓得一夜未眠而已! 是人都有私心,他也不例外,谢思危这人,不管待别人如何,单说他对枝枝的这份心,连他这个做阿兄的都觉得,除了他和父亲,不会有人比他对枝枝更好。 良配二字,他当之无愧。 但前提是,他没有生出那种谋逆的心思。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注定要走一条布满荆棘的血腥之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若他失败了,枝枝该怎么办? 固然,谢逆能保全她,保全顾家,可枝枝的心至纯至真,一旦动心,便如飞蛾扑火。 倘若,他真失败了。 枝枝十有八九怕是不会独活。 到时候他该怎么办?父亲又该怎么办? 理智告诉他,应该劝枝枝早些跟他划清关系,可感情上,他又觉得不会有人比谢思危更好,或许他该支持他们。 “枝枝啊!你觉得谢大人如何?”他试探性问道。 顾南枝歪头看着他,突然想起昨晚那一幕,脸上热热的,她微微扬眉,“大人自是极好的。” 顾南山的心沉了沉,哎,还是晚了,晚了…… 枝枝已经动心了。 也是,若他是个女子,遇上谢逆这种人,套路一个接一个,心眼子比莲藕还多,怕是也招架不住。 他想了想,咬牙说道:“枝枝,倘若,倘若他非要自寻死路呢?” 顾南枝心头一惊,阿兄可是知道什么了? 她眉头紧锁,依大人行事作风,自然不会露出端倪来,只有一种可能,想到这里她双眸微睁,除非他主动开口。 “大人最是英明,他怎会自寻死路呢?”她掩下眼中的震惊,垂眸笑笑。 顾南山怕吓到她,换另一种说法,“你说得对,是阿兄多虑了,你也知道父亲一直视大人为莫逆之交,他若是不许你和大人的事该如何是好?” “若有朝一日,要你在顾家和大人之间选择,你会怎么选?” 顾南枝可以肯定,阿兄已经知道谢逆接下来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偏偏他又没有办法宣之于口,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她。 可她早就知道,谢逆要做什么。 很早之前,她就已经做出选择。 旁人不懂他的苦,不懂他的痛,也不懂他背负着怎样的血海深仇,前世,人人都道他是乱臣贼子。 什么是对? 什么又是错? 她在看来,他没有错。 顾南枝轻笑一声,垂眼看着手腕上的手镯,音调极轻,“阿兄,我想陪着大人!” 大人这一生,真的很苦…… 倘若真到了要抉择的那一日,她绝不会连累父亲和阿兄。 从顾南枝的院子出来,顾南山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他心一横,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父亲说过,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何苦让枝枝去做选择,他身为顾家长子,理应护着妹妹,罢了,不就是逆了这天下,他也想试试。 接下来几日,整个京都看是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暗香浮动高调推出一款新的熏香,不仅味道清淡好闻,而且驱蚊的效果比艾草还要,一经推出,离开火爆整个京都。 这几日,不仅顾南枝窝在调香室,她还叫人把婉兮叫来,她准备以后把暗香浮动,交给婉兮来打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婉兮在调香上极有天赋。 几日下来,她便能自己调制驱蚊香,倒是省了她不少的事。 次日一早,崔窈突然叫人给她送来请帖,邀她午后去画舫上游湖,品茶。 “她邀,小姐就要去吗?不用想这定是鸿门宴,奴婢这就去替小姐回绝了。”白露是个直肠子,她气愤不已道。 霜降也在一旁劝她。 顾南枝接过请帖看了一眼,勾唇一笑,“去,我为何不去,霜降你去替我准备衣裙,午后咱们一起去游湖。” ------------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野路子的县主 请帖上写的清楚,游湖的时间定在下午申时中。 白露看了还嘀咕了一句,“这时间定的未免也太晚了。” 顾南枝笑而不语,别人出招了,她接着也就是了。 她让白露把请帖收好,游湖的时候记得带上,出门前,她先去看了夏令和秋辞,为了救她,两个人伤得很重,伤才好一点就嚷嚷着,要回到她身边伺候。 她好说歹说,还找了两个婆子看着她们,精心养了这些日子,两个人才长回些肉来,气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一见她,秋辞就红了眼眶,“小姐,奴婢真的好了,不信你看。” 生怕顾南枝不信,她还在顾南枝面前转了几圈。 夏令也委屈巴巴,“小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两个人眼里噙着泪。 顾南枝笑了,“真是两个傻丫头,我怎么会不要你们呢?我只是想让你们彻底把身体养好,谁也不能取代你们在我心里的位置。”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最苦最难的时候,都是秋辞和夏令陪她一起熬过来的,她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在她心里早就情同姐妹。 “奴婢想回到小姐身边伺候。”两个人异口同声,可怜巴巴看着顾南枝,看的她心都软了。 “好,不过咱们得事先说好了,你们什么活都不许沾手,只看着她们那里做的不对,教导她们两句,不然我可不依。”眼见她们两个都快哭了,顾南枝败下阵来。 不过游湖不适合她们两个人跟着,明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她可不敢让她们以身涉险。 顾南枝一袭天青色的衣裙,这种素净的颜色,穿在很多人身上,难免显得寡淡,但穿在她身上,清丽脱俗,给人一种人淡如菊的感觉。 她比请贴上的时间,足足早到了半个时辰。 可饶是如此,等她到的时候,画舫已经走了。 一眼望去,都驶到湖中央了。 白露气得咬牙,“小姐,她们肯定是故意的。” 崔窈这点小伎俩,顾南枝早就看穿了,她淡然一笑,“着什么急,我们来了便不算爽约,既然画舫已经走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天气炎热,最适合游湖,湖面上大大小小的画舫,给这夏日增添了一抹浓重的色彩。 顾南枝说完这句话,主仆三人潇洒转身,走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今日崔窈可不止邀请了她,还邀请了很多贵女,甚至请到了靖王家的安定郡主,还有骠骑大将军之女穆慈。 有御医看着,还有各种补品吃着,崔窈膝盖上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了。 她故意叫画舫停在这里,顾南枝一来,她便看到了,她眼底噙着嘲弄,等着看她出丑,没想到她转身就走。 这个顾南枝…… 哪有这样的? 她怎么能走! 她瞳孔一缩,一口银牙险些咬碎了,准备叫人派一条小船去接她。 “咦,那不是华阳县主吗?崔姑娘也邀请了华阳县主?”如今顾南枝也算京都炙手可热的人物,不等崔窈开口,当即便有人认出她来。 崔窈点了点头,“兴许华阳县主有事耽搁了吧!” 她扭头吩咐人,去接顾南枝。 她看似再给顾南枝打圆场,实则暗指她不守时,她一个县主,休夫后在自己的娘家住着,一不用在掌家,二没有子嗣教养,能有什么事。 顾南枝就知道崔窈不会让她走的。 这不,崔窈果然派人来接她了。 她带着白露和霜降,从善如流上了小船。 船夫是个中年男子,瞧着贼眉鼠眼的。 顾南枝眼底闪过一抹深意,崔窈今日请她来,打定主意要让她出丑,有什么比湿身落水更刺激呢? 若是这个船夫再救了她…… 崔窈远远看着这一幕,眼底掠过一丝暗芒,等着吧!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眼看小船就要追上画舫,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 “啊……”白露身子一倾,差点落入湖中,幸好顾南枝早有准备,扶了她一把。 中年船夫暗暗冷笑,他还准备使坏,突然膝盖一疼,像是被击碎了一样,他身体不受控制,扑通一声,一头栽进湖里。 “呀!他怎么落水了?崔姑娘派来的船夫可不行,这若是我刚才没坐稳,落水的岂不就是我了。”顾南枝坐在小船上,扬头看向画舫上的崔窈,只见她面色有些僵硬。 崔窈一脸歉意的笑,掩下眼底的失落,说了几句客套话,又派了一条小船来接顾南枝。 同样的手段,只能用一次,若是再用就显得刻意了。 “华阳县主姗姗来迟,这架子可真大,你怕不是忘了,你只是个野路子的县主,在我们面前摆什么臭架子!”顾南枝才上了画舫,安定郡主便看着她阴阳怪气道。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完璧之身 她这话说的实在难听,白露和霜降气不过,张嘴就要替顾南枝辩解,顾南枝给了她们一个眼神。 今日,崔窈邀请来的,自然都是与她交好的贵女,就连穆慈跟她的关系都十分要好。 “人家何止是华阳县主,没听最近京都流言四起,不怪人家架子大,说不定暗地里都攀上首辅大人了,只可惜呀!陛下已经给阿窈和首辅大人赐婚了,有些人呀!只配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快别说笑了,除非首辅大人眼瞎了,否则首辅大人怎么会看上她?” “哈哈哈……黄家姐姐,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首辅大人的眼睛怎么会有问题呢!有崔姐姐珠玉在前,莫说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就是这满京都所有贵女,还有谁能入得了首辅大人的眼!” “……” 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前和昭华公主交好那一卦的,全都是嚣张跋扈那味,如今和崔窈混迹一起的,全都婊里婊气的。 唯有穆慈一个人没有开口。 她们的话简直说进崔窈的心坎里,她今日之所以邀请顾南枝来了,一方面想要羞辱她,另一方面更是想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顾南枝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她相提并论。 她一脸虚伪的笑,“诸位妹妹,你们快别说了,大人可是说了,以后后宅的事全都由我做主,若顾家姐姐当真喜欢大人,大人也愿意屈尊降贵将就的话,我倒是可以做主,让顾家妹妹进门为妾。” 崔窈一副施舍的模样。 她这番话说的众人一阵艳羡,这还没成婚,首辅大人就答应将后宅之事,全权交由她处理。 安定郡主冷哼一声,嘲弄的看着顾南枝,“听见没,你若是想进门为妾,还不快点跪下求求阿窈,她这个人最是心软,说不定你多磕几个头,她就答应了。” 白露和霜降气得脸色铁青,她们这也欺人太甚了,想让她们家小姐做妾,也得看大人答应不答应,大人对小姐有多好,她们可都看在眼里。 一直等她们全都说完了,顾南枝才慢悠悠开口,她诧异的看着崔窈问道:“崔姑娘,我来晚了吗?我一直以为自己来早了呢!” “什么来早了,你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华阳县主可真是有趣,有你这么颠倒黑白的吗?你这属实厚颜无耻。”她话音未落,便有两个贵女出声呛她。 “可,请帖上写的不是申时中吗?我这分明早到了半个时辰。”顾南枝早有准备,她慢条斯理接过白露递来的请帖,打开往众人面前一亮,“不信你们自个看!” 演无辜她也是会的,她有些委屈,“难道你们收到的请帖,与我的不一样?” 安定郡主不以为意翻了一个白眼,“晚了就是晚了,你倒是惯会给自己找借口的……” 她随意扫了一眼顾南枝手里的请帖,余下的话一噎,不禁皱起眉头来,她记得她收到的请帖,上面写的是未时中。 怎么顾南枝请帖上的时间,与她们的不一致?! 不仅她,其他人也瞧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众人面带疑惑,纷纷朝崔窈看去。 只有穆慈一个人开口说道:“怎么我的请帖上,写的是未时中,若是这样说来,华阳县主果真来早了呢!” 顾南枝有些意外,她不着痕迹看了穆慈一眼。 前世,她与穆慈并无任何交集,也不知她的性子如何,如今看来好一个将门之女。 一时间,崔窈的脸色难看极了,她没有想到顾南枝竟然早有准备,叫她承认这是她有意为之,那是不可能的,她歉意的看着顾南枝笑了笑,“许是我的婢女弄错了时间,真是对不住华阳县主了,你放心,等会去了,我定会狠狠责罚她的。” “是吗?我还以为崔姑娘是故意的呢!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在这里向崔姑娘道歉了。”顾南枝说的直白。 谁邀请别人,会蠢到把时间弄错? 在场一众贵女,懂的都懂! “还有,我在这里恭喜崔姑娘了,崔姑娘的运气可真是好的没话说,前几日刚当众拦下首辅大人的马车,自荐枕席,被拒,隔日便得偿所愿,这样的好运气可真是叫人羡慕呀!”若说崔窈最不愿意提及的事,自是被谢逆当众拒绝这事,她甚至还使了手段,将与她有关的闲言碎语,全都压了下去,她越是不想提,顾南枝偏要当着她的面提,主打一个扎心。 果然,崔窈仿佛被人戳了肺管子一样,脸上顿时就变了,她眼里都快喷出火来,偏偏她还反驳不了,因为顾南枝这个贱人说的全都是事实。 偌大的画舫,瞬间寂静无声。 “至于做妾就不必了,我从小受的教育,便是绝不与人为妾,我竟不知崔家的家教竟是这般,堂堂云英未嫁的贵女,出门在外一张嘴,左一个妾室,右一个妾室,如此福分就留给崔姑娘的姊妹们吧!” 说完这句话还不算完,顾南枝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手镯,她笑道:“若我记得不错,崔姑娘还没有嫁进谢家吧!怎么手就伸的这么长,已经开始操心给首辅大人纳妾的事来,我竟不知京都何时流行起这种风气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吗?” 她问的很是诚恳! 通篇说下来一个脏字都没有,却说的崔窈面红耳赤,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众人更是哑口无言,在此之前她们并不觉得崔窈有什么不对,可经顾南枝这么一说,也慢慢回过味来,这样却是不妥。 崔窈憋得脸胀红,怒气一股脑冲上头顶,她死死抿着唇。 “还请崔姑娘赐教!”见她不语,顾南枝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白露和霜降眼底都掩着笑意,小姐真是太厉害了,刚才这崔姑娘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这会一个屁都不放了。 还是安定郡主打了个马虎眼,“快看湖中央的荷花开的多好,一会咱们每个人作画一副,本郡主前几日新得了一双玉鞋,在夜晚会发光呢!可漂亮了,便拿它当彩头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说了几句,成功转移视线,算是给了崔窈一个台阶下。 湖中,种了很多荷花,这可是京都一景,多的是文人附庸风雅。 顾南枝堪堪移开目光,看向湖中成片的荷花,微微眯起眼睛。 众人全都移步到栏杆旁,欣赏起花来。 “姑娘,老奴瞧的真切,那华阳县主竟还是完璧之身。”崔窈落后众人几步,她身边的婆子目光犀利,从顾南枝身上扫过,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比就比 “什么,这怎么可能?”崔窈不信,在她心里顾南枝早就是个残花败柳,因为昭华公主的信,她虽然对顾南枝心存芥蒂,却也从来没有把她当作对手。 因为她不配。 她也不屑自降身份,跟一个破鞋比。 没想到她竟然是完璧之身,要知道她与裴洛白成婚七年有余,裴洛白可真是个废物! 她声音突然一高,引得正在赏花的人都纷纷侧目,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崔窈挤出一抹假笑,身边的婆子再三确认,她才信了这件事。 她站在众人身后,眼神时不时落在顾南枝身上,眼底暗藏杀机。 虽然太子已经试探过,就连她也试探过谢逆的态度,但她始终坚信一件事,那就是空穴不来风,原本她准备留顾南枝一条贱命,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背后始终有道视线,顾南枝自然知道崔窈在看她,她不以为意勾了勾嘴角。 “华阳县主倒是与我想象的不一样。”说来也是巧合,穆慈就在她身旁,两个人并肩而立,顾南枝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 休夫一事,她明明没有错,却被世人所不齿。 莫说那些男子容不下她,就是京都的贵女也觉得她离经叛道,对她只有鄙夷和不屑。 她有些意外,侧目看向穆慈。 穆慈冲着她笑了笑,脸上并无半分鄙夷。 “穆姑娘也与我想象的不一样。”顾南枝说的是真心话,她以为崔窈的朋友,定会讨厌她。 穆慈今年刚刚十八岁,比她小好几岁,许是出身将门的缘故,看上去英姿飒爽,与京都一众贵女都不一样,她一挑眉,“哦!那你倒是说说,在你的想象中,我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南枝愣了愣,她轻笑道:“我以为,你会和她们一样,很讨厌我。” 她说的耿直。 耿直到穆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就因为你休夫吗?做了很多女子想做但不敢做的事,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你做错了,遇人不淑,果断离开止损,这有什么错?” 除了家人,还有谢逆,这是顾南枝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没有做错。 她眼眶一热,“是啊!我也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穆慈仰起头,郑重看着她,“你很勇敢!” 说着她自嘲一笑,“不像我……” 明明她马上就是三皇子妃了,顾南枝在她脸上看不出一点开心,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来,前世,陛下同样给她和三皇子赐婚了。 只是在成婚前一天,她逃婚了…… 因此掀起轩然大波! 她想了想,由衷道:“穆姑娘也很勇敢。” 听她这么说,穆慈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就像是迷路的人,突然找到方向一样,她内心火热,对啊!她为什么不能勇敢一次呢? 崔窈见她们两个人竟然相谈甚欢,心里嫉妒的很,她几步走到安定郡主身旁,“郡主快看那里的荷花开的真好。” 她故意引着安定郡主,朝顾南枝和穆慈看去。 安定郡主不似她这般有城府,一看穆慈竟和她最讨厌的人在一起,她顿时就炸毛了。 “穆姐姐,你怎么跟她在一起,也不嫌晦气,你快跟我来,阿窈在等你呢!”她几步上前,拉着穆慈就走。 穆慈冲着顾南枝点了点头。 顾南枝的眼神从安定郡主身上扫过,心道,‘恭王爷是怎么养出这种蠢出天际的女儿来?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 。’ 赏花过后,众人开始作画。 一张张小几上,摆着作画所需的工具,每个人都有,一众贵女都已经开始了,唯余两个人还倚在栏杆上,朝远处眺望。 一个是顾南枝,她对安定郡主拿出的彩头,一点兴趣都没有,也就没有作画的心思。 一个是穆慈,她父亲是武将,纵然家里请过先生,教她琴棋书画,但她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比起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她更喜欢去马场骑马。 崔窈自然知道穆慈的性子,她矛头一转落在顾南枝身上,“怎么华阳县主不作画吗?可是作画用的笔和颜料不顺手?” 因着母亲早逝,家中无人教导,顾南枝是在荣阳的外祖家长大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几个舅舅与舅母,全都纵着她。 琴棋书画她只学了个皮毛而已。 这在京都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都不等她开口,安定郡主便冷嘲热讽道:“阿窈,你不用管她,她这是有自知之明,怕自己丢人现眼,索性便不作了。”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朝顾南枝看去。 她虽然不喜欢出风头,但也不喜欢别人踩在她头上。 “郡主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呢?万一我赢了呢!” 她话音一落。 安定郡主大笑出声:“哈哈哈……你开什么玩笑,你是没睡醒吗?有阿窈在,你想赢,做梦去吧!她不仅是大魏一个美人,更是大魏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她越说越来劲儿,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顾南枝,你刚不敢跟阿窈比试一番,看谁作的画更胜一筹,若你赢了阿窈,本郡主便跳进这湖里游上三圈,但如果阿窈赢了,你就得跳下去游三圈,你敢吗?” “还有本姑娘,只要你赢了,我也跳下去游三圈。” “还有我,还有我……”除了崔窈和穆慈没有开口,在场一众贵女全都讥讽的看着顾南枝,站出来表态。 顾南枝抬眼朝崔窈看去,“崔姑娘呢?” 崔窈可不认为自己会输,她气定神闲道:“只要华阳县主能赢了我,我也跳下去游三圈可好?” 所有人都等着顾南枝出丑,安定郡主生怕她退缩,冷哼一声讥讽道:“你该不会不敢吧!” 穆慈皱眉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忧,怕她头脑一热应下来,“切磋一下画技无伤大雅,至于这跳湖就不必了吧!不如改成罚酒三杯。” 她这倒也不全是为了顾南枝,在场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这往湖里一跳,难免坏了清誉。 安定郡主不乐意了,“穆姐姐,你到底是那边的,阿窈又不会输,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白露和霜降也有点担心,两个人频频给顾南枝使眼神,叫她千万不要答应,不是她们看不起自家小姐,而是人各有所长,她们怎么不跟小姐比试调香呢? 就听顾南枝道:“好,比就比,只有一事,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我赢了,你们想要赖账,我岂不是没地说理去,不如咱们立字为据。” ------------ 第二百五十六章 没有悬念的事 顾南枝眼波潋滟,既然她们想玩,那她就陪她们玩个大的。 “好,那就立字为据。”安定郡主答的爽快,顾南枝怕她们赖账,她还怕顾南枝赖账呢!在她看来崔窈是绝不会输的。 崔窈眼底幽光浮动,夹杂着嗜血的寒芒,若她自己跳下去,是死是活可就跟她没关系了,她挥手叫人呈上笔墨。 安定郡主率先立下字据,其他人紧随其后。 转眼,画舫上只剩三个人没有动。 穆慈意味深长看了顾南枝一眼,怎么看着华阳县主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难道是她想多了吗? 有那道赐婚的圣旨在,她已经是半个三皇子妃了,她看着众人说道:“你们玩吧!我就不参与了。” 若是连累三皇子跟她一起丢脸,她爹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崔窈知道她的顾虑,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却生出几分不满来,怎么穆慈这是觉得,她会输给顾南枝吗? 真是可笑。 她提笔蘸墨,同样立下字据,然后看向顾南枝,“华阳县主请吧!” 说的好像顾南枝怕了一样。 顾南枝没有啰嗦,她也爽快的立下字据。 白露和霜降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万一,万一小姐输了该如何是好? 暗中,玲珑已经叫人把消息传回去,她一点都不担心,就是姑娘输了又如何?大不了她叫人把画舫上所有人都踹下去,大家一起扑腾,不就显不出姑娘来了! 瞧瞧,机智如她,就等着涨俸禄吧! 众人给崔窈和顾南枝让开地方,两个人一左一右中间隔了数米,摊开宣纸,开始作画。 崔窈那边众星拱月一般,所有人都围着她。 再看顾南枝这边,只有白露和霜降两个人。 谢家。 谢逆收到玲珑的消息后,抚摸着珠串的手微微一顿,崔窈邀请枝枝去游湖,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画舫上竟然混入太子的人。 若他猜测的不错,那些人应该是冲着穆慈去的。 这些日子,陛下把三皇子高高的捧起来,让他日夜伴驾,对太子却冷落到底,就连朝中的风向都变了,许多朝臣私下里纷纷猜测,陛下是否存了废太子的心思。 太子和皇后怕是早就急了,可他们又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三皇子出手,就只能对穆慈出手了。 只要她一死,骠骑大将军自然无法再与三皇子联姻,如此一来还怎么逼太子狗急跳墙。 谢逆想了想,提笔给玲珑写了一封信,让她护着穆慈一点,别叫她死在画舫上,坏了他的计划。 霍岑也知道玲珑传回来的消息,见他给玲珑的回信,只字未提顾姑娘,他忍不住问道:“大人,这就没了吗?万一,属下是说万一姑娘输了,不用告诉玲珑该如何收场吗?” 若是真在那湖里游三圈,以后姑娘还怎么见人! 谢逆淡淡掀起眼皮子,带着嫌弃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她会输?” 霍岑一噎,崔窈是谁?她可是大魏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少有人能赢过她吧! “你敢不敢拿半年的俸禄赌一把,若枝枝输了,我不仅不罚你俸禄了,还每个月给你涨二十两银子,若枝枝赢了,这半年的俸禄你就别想要了。”谢逆微微眯起眼睛。 霍岑双眼一亮,生怕谢逆会反悔似的,“好,属下赌,大人,你可不能反悔。” 谢逆点了点头,他认识枝枝的时候,她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上树,爬墙,样样精通,嫁入裴家这些年,她的性子是被磨平了些,但她依旧是她,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谁说她会输,他偏赌她会赢! 穆慈并没有围过去凑热闹,她还在赏花,说是赏花,其实她在看天际的流云,做云多好,无拘无束,也不用做什么皇妃。 看了一会,她堪堪回眸,先朝崔窈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崔窈被众人围着,连人都看不到,再看顾南枝,只见她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落笔很稳,且运笔流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着就有一种美感。 她顿时来了精神,这个华阳县主可真是深藏不露。 今日这一场赌局,谁胜谁负怕是难以预料。 她与崔窈是好友,自然见过她作画,她下笔远没有她这般顺畅。 就连白露和霜降都被顾南枝这一手给惊住了,她们原以为自家小姐不擅作画,怎料,只寥寥数笔,宣纸上的荷花便像活过来一般,似有微风吹拂,粉嫩的荷花微有些倾斜,花瓣上的露珠,摇摇欲坠,似滴未滴,她们仿佛还嗅到一股荷花的清香。 两个人顿时信心满满。 “阿窈画的可真好,那个谁输定了,哈哈哈……”那边,安定郡主大笑出声,引得其他人纷纷附和。 “崔姑娘会赢,早在意料之中,根本没有一点悬念。” “是啊!我们敢赌,就是因为相信崔姑娘。” “……” 穆慈摇头笑了笑,万一没有悬念的事,突然来个大反转呢!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顾南枝和崔窈两个人同时收手。 她身后那些人全都耀武扬威看着顾南枝,最得意洋洋的当属安定郡主了,“你想好用什么姿势游三圈了吗?” 顾南枝立的字据,在她们手里。 而她们立的字据,则在顾南枝手里。 崔窈也是一副稳赢不输的模样,她眼中带着轻蔑,上扬的嘴角更是极尽傲慢。 可当两幅画摆在一起的时候。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平局? 还有人正在吹捧崔窈的画作,那瞬间,所有人全都禁了声。 哪怕她们并不完全精通琴棋书画,但绝对有上赏鉴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她们画的再烂,也能分出好坏来。 就连一直看热闹的穆慈都围了过来。 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谁胜谁负还说不定。 看着眼前两幅画作,众人全都瞪大了眼,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不是说这个顾南枝的琴棋书画都很一般吗? 啊这……叫一般吗? 崔窈的画作,更偏向写实,可以说荷花在湖里什么模样,在纸上就是什么模样,无论是运笔,还是在色彩的应用上,都没有半点瑕疵。 而顾南枝的画,在运笔,以及色彩上,完全不输崔窈,且在意境上更胜一筹,有一股行云流水的恣意洒脱,看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顾南枝嘴角含笑,看向崔窈,只见她面色紧绷,捏着帕子的手轻颤不止,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一眼就看出来,她的画不及顾南枝的画。 可她怎么能输? 还是输给一个她看不上的人。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难道她堂堂首辅夫人,还不及一个名声不显的妇人! 还有她身后的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输了的人,可是要跳下去,游三圈的,她们全都待字闺中,这么一跳,还如何谈婚论嫁? 她们皆出身显赫,族人岂不是要恨死她了。 电光火石间,她已经想了很多很多…… 安定郡主也傻了眼,她比其他人眼神更犀利,也更懂画作,阿窈的画不如顾南枝的画,阿窈输了。 阿窈输了,就等于她输了,得跳进湖里游三圈! “咳咳,依本郡主看,这两幅画差不多嘛!”她请咳了两声,厚着脸皮说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臊的慌。 她一开口,众人全都反应过来。 “郡主说得对,县主的画看着和阿窈的画大差不差,不如就算平局好了。” “对,这就该算是平局,完全没有争议的事。” “……” 她们说的一声比一声高,只能说明她们的心是虚的。 可即便平局,对崔窈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什么平局,才不是呢!分明是我家县主画的比崔姑娘好,你们凭什么睁着眼说瞎话。”白露气不过,站出来跟她们理论,连她都看出来,分明是小姐画的更好,难道她们会看不出来?鬼都不信。 就连一向沉稳的霜降都气红了眼,“比试重在公平,亏你们都出身名门,怎么可以昧着良心说话。” “大胆贱婢,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开口,来人啊!把她们拖下去杖毙。”这一回,安定郡主都还没有开口,一个黄衫女子便站出来疾言厉色道。 “我看谁敢动她们两个人?”顾南枝上前一步,挡在白露和霜降面前,神色冷冷看着那个黄衫女子道,她做了多年的侯门主母,骨子里透着一股气势。 那个黄衫女子眼神一缩,向崔窈和安定郡主投去求救的目光。 安定郡主抿着唇瓣不说话,说着番违心的话,已是昧着良心,怎么还能去动她的人,她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 崔窈心里有一团火在烧,只多年教养告诉她不能失了分寸,面上依旧得端着。 不等她开口,顾南枝笑盈盈看着她,挑眉问道:“崔姑娘怎么看?也觉得我们两个人是平局吗?” 若是她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输了,她兴许还会高看一眼。 可崔窈抿唇看了安定郡主,还有她身后的那些贵女一眼,依旧一副傲慢之姿,她不答反问,“莫非华阳县主觉得我与打成平局,委屈了自己不成?” 她话音一落,穆慈不禁皱起眉头来,请帖一事,已让她对崔窈生出些许失望,但她归结于,那是婢女的疏忽,与崔窈无关,现在看来未必。 父亲从小就教导她,做人最重要的是光明磊落。 阿窈变了,变得她都快不认识她了。 “平局?我看未必吧!”顾南枝越发觉得这个崔窈名不副实,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怎么得到太子的宠爱。 难道太子喜欢花瓶不成? “呀!有蝴蝶,快看好多蝴蝶飞了过来。”就是那是有人惊呼出声。 众人抬头一看,纷纷惊呼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蝴蝶,朝我们飞过来。” “哈哈哈……本郡主明白了,这些蝴蝶一定是被阿窈的画给吸引过来的。”安定郡主得意的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看向顾南枝,“什么平局,本郡主说错了,分明是我们阿窈赢了,哈哈哈……你就等着跳下去吧!” “哇!阿窈的画竟然连蝴蝶都吸引过来,阿窈真是太厉害了。” “那是,阿窈可是大魏第一才女,也只有她的画才能吸引过来蝴蝶,我们真是太幸运了,有幸见到这一幕,今日一过,阿窈的画必然价值千金。” “阿窈,你是怎么做到的?” 崔窈被她们吹捧的有些飘飘然,她一扫刚才的阴郁,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你们过誉了,我就是向往常一样作画,也不知怎的今日就引来了蝴蝶。” 穆慈却不是这样认为的,从前没有过的事,突然就发生了,岂不是很反常! “谁说这些蝴蝶,是被她的画作吸引过来的,依着奴婢看,分明是被我家县主的画吸引过来的。”白露见不得她们那么得意,明明她闻到小姐的画自带一股清雅的香味,这些蝴蝶怎么就成了崔窈的画引来的,她不服。 安定郡主不屑的冷哼道:“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这些蝴蝶怎么可能是她的画引来的,若真是这样,本郡主愿意自戳双目,这眼不要……” 她说的起劲儿,全然没有注意到,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离她最近的那个贵女,使劲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快看顾南枝的画。 青天白日。 奇异的一幕突然发生了。 数不清的蝴蝶,全都围着顾南枝的画翩然起舞,色彩斑斓,叫人眼花缭乱,有很多蝴蝶,她们从未见过,绚烂夺目,纸上的画仿佛活过来一般,鲜活生动,叫人移不开视线。 ------------ 第二百五十八章 来真的 崔窈脸上火辣辣的,像是当众被人扇了耳光一样,又羞又恼,只觉得无地自容。刚才那些吹嘘的她的话,这会全变成了她心头的刺,一根又一根扎的她心口痛。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那些看不上顾南枝的贵女们,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一阵青,一阵红,一个个全都变成哑巴一样。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当属安定郡主了。 她拧巴着眉头,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这会就成了小苦瓜,苦巴巴,惨兮兮的。 “现在你们看清楚了吧!这些蝴蝶到底是谁的画作吸引来的。”白露眉飞色舞说道,若是有尾巴的话,她的尾巴肯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奴婢记得清楚,刚才有位贵人主子可是说了,若蝴蝶是我家县主引来的,她便要自戳双目,请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安定郡主,“……” 她脸上臊得厉害,那个,那个……这话她现在还能收回了吗? “怎么贵人想要食言而肥吗?”霜降也添了一把火,怎么只许她们嘲笑她家小姐吗?就不许她们替小姐出一口气。 顾南枝还想着揶揄她几句,老实说这个安定郡主还挺可爱的,就是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与昭华公主那种恶毒的人,在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 安定郡主双颊气鼓鼓的,明显一副外厉内荏的模样,“谁说本郡主要食言了?本郡主现在就戳给你们看。” 在场所有人全都没有想到,她竟敢会来真的,她伸手朝自己的双眼戳去,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这并非在玩笑,也不是在做戏,而是用了狠劲儿。 “郡主且慢。”顾南枝都被她这副彪悍劲儿给吓住了。 “郡主不可啊!”众人全都吓坏了,除了崔窈默不作声,皆纷纷劝阻安定郡主。 崔窈双眼微眯,一脸算计,若是安定这个蠢货,真戳瞎了自己的双眼,恭亲王定会因此记恨上顾南枝,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可以借恭亲王的手,除了顾南枝这个贱人。 穆慈将她脸上的算计看得一清二楚,她心里不禁泛起寒气来,安定一向把阿窈当作亲姐妹,凡事都听她的,说为她冲锋陷阵也不为过。 她为何这么讨厌顾南枝,还不是阿窈在她们面前哭诉,顾南枝的种种不是,不然安定与她素未谋面,怎会记恨上她? “安定你傻了吗?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人家在跟你开玩笑吗?那个要你自戳双目了。”电光火石间,穆慈抽出缠绕在腰间的长鞭,银色的鞭子宛若长龙,一下子缠住安定郡主的手腕。 安定郡主带着一股憨傻,不可置信看向顾南枝,“她们刚才是在跟本郡主开玩笑吗?” 顾南枝还没见过她这样的人,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郡主难道听不出来吗?我们要你自戳双目干什么,好看?还是好玩?在场全都是些娇娇女,再把她们给吓到,可真就是郡主的不是了。” 安定郡主背后可是恭亲王,她能让安定郡主真自戳双目吗? 没看见崔窈巴不得她犯蠢呢! 恭亲王是谁? 他可是皇室宗正,在一众皇族中辈分极高,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莫看安定只是个郡主,架不住她辈分大,就连当今陛下也得称呼她一声小姑姑。 太子和几位皇子见了她,都得喊上一声小姑奶奶。 恭亲王老来的女,对她宠的不得了,若真让她自戳双目,不等她回到家,恭亲王就会杀上门来。 最重要的是,若她猜测的不错,大人也是皇族中人,来日,来日……恭亲王若是能站在大人这一边,大人就会少很多阻力。 离成事也就更进一步。 原以为自己今天得变成一个小瞎子,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见自己不用变小瞎子了,安定郡主嘿嘿一笑,“真没想到你这个人看着不怎么样,倒是挺大度的。” 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就要握手言和,崔窈紧抿着唇瓣,眼底迸射出一抹怨毒,安定这个蠢货怎么不自戳双目了?她变成个瞎子才好。 顾南枝轻笑不语,不容易,总算躲过一劫。 “不,不行,你大度是你的事,本郡主却不能食言,这双眼不要也罢!”突然安定郡主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竟还要自戳双目。 这一回,可把顾南枝给吓坏了,她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拽住安定郡主的手,一脸大写的无奈,如今这个世道,出尔反尔的男子比比皆是,安定一个小女子,为什么非要学君子那一套? “郡主,请听我一言,你只说自戳双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对?既然这样又何必急于一时呢?等过个百年,郡主再兑现自己的话也不迟。”她真是绞尽脑汁来劝安定郡主。 安定郡主也想,可不是这个道理,等百年后,她指不定烂成什么样了,眼睛怕是早就成了两个黑漆漆的洞,也算变相兑现自己的话了。 嘶! 再看顾南枝,她咧嘴一笑,“你说的对,本郡主听你的。” 她心想,这个人还怪好咧!也是为难她了,给她想出一个这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安定,下一次你可不许这样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眼见安定与顾南枝只见的气氛越来越和谐,崔窈赶紧站了出来,一脸虚伪的担忧,愣是从眼里挤出一点泪来。 安定郡主当即一脸愧疚,安慰起她来,“阿窈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才吓坏你了,要不你打我吧!” 她说的不带一点虚假,说着把脸凑到崔窈面前。 穆慈一言不发看着这一幕,阿窈惯会这样,以往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如今看来,阿窈若是真担忧安定,就该早站出来阻止她,而不是等事情结束,才站出来,显得虚伪至极。 崔窈破涕为笑,“安定你没事就好,我可舍不得你受一点伤害。” 顾南枝在一旁看着,怎么说呢?安定郡主人其实不错,若是能长点脑子就更好了。 “安定,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大家,都是因为我输给华阳县主,才连累大家都要跳下去,我一个人是清誉是小,可你们还要说亲该如何是好?都是我无能,才连累你们了……”崔窈一副羞愧欲绝的模样,实则眼底冷光闪烁,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只要这些人一跳,顾南枝必死无疑。 众人一听她的话,顿时全都僵住了。 是哦!现在该她们兑现自己刚才说话的话了…… ------------ 第二百五十九章 就从崔姑娘开始吧 “白露,把崔姑娘立的字据找出来给我。”崔窈打的什么算盘,她再清楚不过。 怎么她这是料定,她不敢让她这个未来的首辅夫人跳湖,所以才有恃无恐,堂而皇之把身后这些人推出来吗? 这一出,看似是她们这些女子之间的玩闹。 可就如后宫和朝堂息息相关一样。 在场所有人贵女,哪个不是出自名门望族,真毁了她们的名声,就等于将她们背后的家族给得罪死了。 崔窈可真是会给她挖坑。 白露麻利的找出崔窈立下的字据,顾南枝捏着手里,轻轻弹了弹,“崔姑娘不提,我倒是忘了这个茬儿,大家皆是应崔姑娘之邀而来,崔姑娘理应算是主人,跳下湖游三圈就从崔姑娘开始吧!” 崔窈,“……” 她眸光沉了又沉,脸上写满异想天开,是在嘲笑顾南枝的不自量力。 这个贱人她怎么敢? 她可是未来的首辅夫人,折辱她,就等于折辱谢逆! 她这是不要命了吗?难道连顾家也不顾及了吗? 见她刁难崔窈,安定郡主头脑一热,她一把推开穆慈,想都没想说道:“让我……”来,这湖本郡主替阿窈跳了,本郡主不许你为难她! 她一副为姐妹两肋插刀,义不容辞的模样。 不等想,她才吐出一个字,穆慈不紧不慢在她背后一点,她余下的话全都没了音,只见她嘴巴一张一合的,甚是滑稽。 安定郡主:“……” 啊啊啊…… 我这是怎么了? 在她一副见了鬼的惊悚中,穆慈往后拉了她一把,她一脸茫然,眼睛瞪的大大的,眨巴眨巴看着穆慈,穆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穆慈无奈的摇了摇头,什么时候她才能改了这个乱将义气的毛病,少说多看呢? 她动作极快,众人只见她拉了安定郡主一把。 安定郡主一个我之后便没了音儿,其他人还以为连她这个时候都不敢站出来,就更不敢开口替崔窈说话了。 毕竟谁也不愿意做那第一个跳下去的人。 湖上那么多画舫,多少文人墨客,若被他们瞧了去,她们还要不要活? “崔姑娘可是怕了?白纸黑字为证,崔姑娘若是反悔怕是不好吧!谁人不知道首辅大人最是重诺,若叫世人知晓,他即将迎娶的夫人,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崔姑娘便不怕世人口诛笔伐吗?到时候只怕就连圣上都会有微词,到时候你能不能嫁给首辅大人可就两说了。”顾南枝眉眼带笑,她吐字极慢。 一字一句皆是诛心之言! 戳的崔窈的心窝子疼。 “华阳县主,我并非想要赖账,而是我马上就要与首辅大人成婚,我的清誉与大人的声誉一比自然不足挂齿,可我这一跳,坏的却是大人的名声,我实在不忍心,因我之过让大人被天下人诟病,还请华阳县主看在首辅大人的份上,罚我其他的可好?”瞧瞧她这番话说的多么富丽堂皇,说白了就是想要赖账,还要借着谢逆的名头,光明正大的赖账。 可恶,着实可恶。 白露和霜降都被她这番话给恶心到了,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都还没有嫁给首辅大人呢!就一次又一次借着他的名头行事。 暗中,玲珑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 她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不要脸的,就好像不要脸是件光荣的事一样。 哎!大人若是真把这种女人娶进门,不如把那双老谋深算的眼抠出来,捐给街头算卦的王瞎子!也算积德行善了。 然而更恶心的还在后面,崔窈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说着对顾南枝躬身一礼,“还请华阳县主为大人考虑一二,他在内阁又是首辅,绝不能因我颜面扫地。” 其他人全都眼巴巴的盼着顾南枝点头,若崔窈开了这个头,她们自然也可以逃过一劫。 顾南枝啧啧叹道:“原来崔姑娘心里,自己的信誉不值一提,崔家竟是这样教导女儿的,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崔家被她说的脸一热,“我,我这也全是为了大人着想。” 顾南枝点头,崔窈面上一喜,还以为说动她了,怎料,忽而她话锋一转,说的比崔窈还要大义凛然,“崔姑娘能犯这样的错,我却不能,若崔姑娘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才是真真抹黑了首辅大人。” “玲珑,既然崔姑娘心生惧意,烦请你帮她一把。” 玲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姑娘威武,她还以为姑娘会被崔白莲这番话唬住了呢!她一脚把崔窈给踹了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湖里溅起一个巨大的水花。 除了穆慈捕捉到一个虚影,其他人什么都没看到。 “啊……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崔窈便在湖里扑腾起来,她一沉一浮,水花四溅,精致的妆容全都花了,发髻送散开来,跟个疯婆子一样,模样既滑稽又狼狈。 引得四周画舫上的人,纷纷朝她投去注目礼。 “那,那不是崔姑娘吗?” “呀!她怎么落水了?” 崔窈本就名气不小,加上陛下亲自赐婚,更是水涨船高,几乎她一落水,就有人认出她来了。 还有人想卖谢逆一个好,嚷嚷着要救她。 顾南枝看了霜降一眼。 霜降立刻走到画舫边缘,掷地有声,条理清晰道:“诸位莫要惊慌,崔姑娘并非意外落水,而是她与我家县主比试作画,输了,兑现自己的惩罚罢了。” “崔姑娘可真是一字千金,实乃天下所有女子的表率。” 崔窈呛了很多水,她本就一肚子火,听了霜降这番话,她胸中气血翻腾,眼前一黑,直坠坠的往下沉。 完了,全都完了…… 她不仅颜面尽失,就连顾南枝叫人被她踹下来,都没办法找她的麻烦了。 四周的画舫上,众人一听,当即一脸敬服,毫不吝啬夸赞起崔窈来。 “崔姑娘可真是品行高洁呀!” “君子重诺,没想到崔姑娘竟不输我等男儿,简直堪为世间女子楷模。” “谁说不是呢!我等实在佩服崔姑娘!” ------------ 第二百六十章 穆姑娘不可 画舫众人还在往死里夸崔窈。 只有顾南枝她们所在的画舫,安静的吓人。 一众贵女看在崔窈那副惨状,纷纷联想到自己身上,吓得双股战栗,脸白的跟死人一样,一个屁都不敢放。 崔窈带来的婢女和侍卫原本准备跳下去救她,可听着众人的夸赞,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朝顾南枝投去求救的目光,“华阳县主,再这么下去,我家姑娘可就要没命了。” 安定郡主急得眼都红了,她死死盯着顾南枝,她该不会真想要阿窈的命吧! 穆慈一点都不担心,华阳县主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此时此地她绝不会要崔窈的命,只不过想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顾南枝自然不会要崔窈的命。 “玲珑护着点,可别叫崔姑娘死在湖里,晦气!” 玲珑立刻现身,“不知可否借穆姑娘手里的鞭子一用。” 穆慈把鞭子递给玲珑。 玲珑一鞭子甩出去,银色的鞭子缠住崔窈的腰,像是在钓鱼一样,很有节奏,拽着她一沉一浮,不叫她好受,却也不叫她死。 “说好了在湖里游三圈,可得在水里泡一会功夫呢!” 见玲珑玩的不亦乐乎,其他人贵女吓得眼神都直了。 就连刚才抢着往前冲的安定郡主,这会腿都是软的。 顾南枝接过所有字据,饶有兴味看着。 “黄念婉,安定郡主……”她没念一个人的名字,便多一个面如死灰的人。 夏衣本就单薄,崔窈往水里一泡,玲珑的曲线便暴露在众人眼前,惹人浮想联翩。 一直到顾南枝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念完。 众人如丧考妣。 见时候到了,穆慈在安定郡主身上一点,这会她也不往前冲了,老老实实缩着脖子。 嗯!不错,还是知道怕的。 顾南枝极为满意她这副模样。 安定郡主见她看向自己,她咬牙说道:“不就是跳下去游三圈吗?本郡主才不怕呢!我,我这就跳下去给你看。” 怎料,一道声音同时响起,“我觉得崔姑娘刚才那个提议很不错,你们就用银子来赎回我手里的字据吧!不知你们可愿?” 众人一听,顿时如蒙大赦。 “愿意的。” “华阳县主,我也愿意。” “就是不知需要多收银子?若是不够,我叫家里人送来。” 有的人直接喜极而泣,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她们的身份摆在那里,谁家会缺了银子?! 安定郡主脚下一顿,她将信将疑看着顾南枝,“真能用银子赎回你手里的字据吗?” 顾南枝点头,“自然,至于给多少银子,全凭你们的意愿。” 换言之就是多少都可以。 众人一听,又松了一口气,皆狐疑的看着顾南枝,咦,她竟然没有狮子大张口。 有人小声问道:“一两银子也可以吗?” “自是可以!”得了顾南枝这个答复,众人才信了她的话。 一两银子,亏她也好意思说出口,是觉得自己就值那一两银子,还是觉得自己的清誉就这么贱。 “本郡主愿意出一千两银子,赎回刚才的字据。”安定郡主翻了一个白眼,从一旁婢女手里接过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大步上前往顾南枝怀里一塞,“诺,现在我们可以因货两讫了吧!” “这是郡主的字据,请拿好。”顾南枝翻找出安定郡主的字据,还给她。 安定郡主接过之后,立刻撕个粉碎。 她起了个头,直接出了一千两银子,谁还敢再出一两银子,那不是寒碜自己吗? “我出五百两银子。” “本姑娘出八百两银子,图个吉利。” “我愿意出六百两银子,只求以后万事顺遂。” “……” 很快,白露手里多了一沓银票,最低的都是五百两,安定郡主身份最高,没有人敢超过她,所以上限是一千两银子。 十几张字据,全都换成银票,足足有五六千两银子。 顾南枝这一趟可真是值了。 不仅如此,除了崔窈,画舫上所有人都对她改观了。 真是好一手恩威并施。 穆慈定睛看了顾南枝一眼,论收买人心,华阳县主是有一手的,着实厉害。 如此还不算完,顾南枝笑盈盈看着众人说道:“你们若是想知道,为何我的画作能引来蝴蝶,我也可以倾囊相授!” 这一次,就连穆慈都对她心生佩服。 “真的吗?县主,我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还有我,还有我……” 安定郡主也好奇死了,她板着个脸,别扭的往顾南枝面前移了几步,虽然没有开口,但那一脸求知欲,已经出卖了她。 顾南枝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瓷瓶。 众目睽睽下,她拧开瓶盖。 “这是什么香味?清甜不腻,好好闻呀!” “我也是第一次闻。”众人议论纷纷。 香味四散开来,很快便引来许多蝴蝶。 所有人啧啧称奇。 “本郡主懂了,一定是你在颜料里,添加了这种香料,才引来那么多蝴蝶对不对?” “郡主果然聪慧。”顾南枝叫白露,“一点小玩意就送给郡主了。” 安定郡主爱不释手。 其他人眼巴巴看着。 顾南枝笑了笑,“若你们也喜欢,得空了去我府上一趟,我送你们每人一瓶。” 这一世,她不想让谢逆在背负奸臣的名声,活一辈子。 她要笼络的是她们背后的家族。 来日,真到了那一天,哪怕有一个人愿意为他说一句公正的话,今日她所作的这一切,就值了! 安定郡主跃跃欲试。 众人看着眼馋的很,若是金银那种俗物,她们谁也不缺,可这种稀罕玩意,却没几个人见过,听说顾南枝要免费送她们一瓶,众人自然是欢喜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南枝才叫玲珑把崔窈提溜上来。 崔窈跟个落汤鸡一样,失魂落魄,眼神呆滞,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她一上来,几个婢女便扶着她沐浴更衣去了。 直到泡在热水里,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我要顾南枝这个贱人死!”她一脸怨毒,逐字逐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输人不输阵,等崔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焕然一新,又是那个高贵典雅的崔家贵女。 安定郡主还是很关心她的,“阿窈你没事吧!” 崔窈一脸感动,握了握她的手,“我没事。” 其他人也围上来,对着她一阵嘘寒问暖。 崔窈笑笑,叫人准备了茶点。 只有顾南枝和穆慈没有凑上来。 两个人围着一张小几,穆慈抬眼,“华阳县主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小几上的茶已经煮好。 说话间她的婢女给她倒了一杯茶,出于礼貌也给顾南枝倒了一杯。 “穆姑娘赞誉了!”茶香四溢,出来这么久,顾南枝也渴,她才端起茶盏,就见穆慈已经把茶递到嘴边。 她也准备喝,倏的一股极淡的异香钻入她鼻尖。 霎时,她脸色大变。 “穆姑娘,不可!”电光火石间她打翻穆慈手里的茶盏。 ------------ 第二百六十一章 教你怎么做人 哗啦一声! 温热的茶水洒在地上。 穆慈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脸上写满诧异,她刚要问顾南枝为什么要这么做。 “滋滋……”地上突然起了一阵轻烟。 穆慈一惊,再看被茶水打湿的那片地板,已被灼的一片漆黑。 “这是……茶水里有毒!”穆慈拉着吓傻的婢女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片漆黑的地板,她脸色几经变幻,最终变得又沉又冷,凌厉的眸子里浸着寒霜。 这是冲着她来的? 还是…… 她心里涌上阵阵后怕,刚才若非华阳县主阻止她,这会她只怕已经中毒。 顾南枝也是心有余悸,若非她嗅觉异常灵敏,只差一点,穆慈就死在她面前,她与穆慈同坐一桌,喝的是同一壶茶。 下毒的人想害的是她,还是穆慈? 两个人都有此疑惑。 莫非是崔窈想要害死她? 顾南枝抬眼朝崔窈看去。 她与穆慈两个人坐在画舫外面,而其他人与崔窈全都在画舫二楼的雅间里,也不知道崔窈在说什么,众人全都笑盈盈看着她。 顾南枝与穆慈对视一眼,两个人心有灵犀同时开口,“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报官比较稳妥。” 不管是冲着她们谁来的,报官都是最好的选择。 穆慈点头,“我这就去跟阿窈说一声,让画舫立刻靠岸,然后再差人去报官。” 她带着婢女转身就走。 白露和霜降护着顾南枝往后退了几步。 “姑娘你没事吧!”玲珑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能做暗卫,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爬过来的,她一贯天不怕地不怕,可这一刻,她怕了。 幸好姑娘机敏,若姑娘有个万一,大人只怕会疯。 明明她已经叫月影卫的人,紧盯着太子的人,她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毒? 难道不是太子的人? 而是崔窈的人?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穆慈倒是没有往崔窈这方面想,她觉得这件事大概率是冲她来的,她做了什么劳什子的三皇子妃,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 她才进了二楼雅间,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嗯……”就在那时,倏的黄念婉七窍流血,她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啊……她,她这是怎么了?”众人吓得尖叫起来。 穆慈没有想到,她们喝的茶里竟然也有毒,她厉声说道:“茶里有毒,快,所有人都不要碰。” “什么茶里竟然有毒?”安定郡主已经喝进嘴里,她吓得魂不附体,一口喷了出来。 “呸,呸呸……”她连着往外吐口水,想要把喝进去的茶全都吐出来。 “郡主,快吐呀!”她的婢女比她还怕,一个劲儿的给她拍背,也不敢让她用画舫上的水漱口。 崔窈也惊呆了,“茶里怎么会有毒?” 她是想要杀了顾南枝,也确实做了安排,但绝不会蠢到在茶里下毒。 一众贵女也就穆慈胆子比较大,她上前探了探黄念婉的鼻息,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阿慈,黄家姐姐她怎么样了?”崔窈紧张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黄念婉的父亲可是兵部尚书。 穆慈冷冷说道:“她已经死了。” “什么?”崔窈吓得眼神都直了。 “阿婉竟然死了……”其他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这茶里到底是什么毒?竟然这么毒,她死了,本郡主该不会有事吧?”最害怕的当属安定郡主了,要知道她虽然吐出来了,但到底入口了。 她正说着只觉得眼睛,鼻子,还有耳朵突然一热,似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啊……郡主……你的眼睛,鼻子,还有耳朵出血了……”两个婢女惊呼出声。 紧接着安定郡主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安定……”崔窈冲上去保住安定郡主,已经死了一个黄念婉,若是安定郡主再出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哪怕此事与她无关,兵部尚书还有恭亲王也会记恨上她,谁叫游湖是她组织的呢? 这些人里面,最镇定的当属穆慈了,她上前探了探安定郡主的鼻息,许是她将茶吐出来的原因,她虽然也中毒了,但还留了一口气,至于这口气能不能保住她也不知道。 她一把拽住崔窈的手臂,沉声问道:“阿窈,可有大夫随行?” 崔窈脸色一片惨白,她摇了摇头,她想着游湖而已,能有什么危险,就没有让大夫随行,哪曾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后悔死了。 “快吩咐下去,让画舫立刻靠岸。”穆慈当机立断。 崔窈这才反应过来。 她们又是尖叫,又是惊呼的,顾南枝暗道一声不好,难道其他人的茶里也有毒? 进了雅间一看,她脸色越发凝重。 “华阳县主,黄念婉已经死了,安定也中了毒,如今只剩一口气,你既然能闻出来茶里有毒,可知道这个是什么毒?又该怎么解?”一见她,穆慈跟看见救星一般,将所有的希望全都放在她身上。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朝她看去。 “因为我素爱调香,嗅觉比一般人都要灵敏些,我只闻到一股极浅的异香,这才心生惊觉,至于这是什么毒,我也不知道。”顾南枝也想救安定郡主,可她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更不知道该怎么解。 穆慈一脸失望,她忧心忡忡看着安定郡主,黄念婉才喝下茶便毒发身亡,可见这毒有多厉害,只盼着安定能撑到上岸,御医能查出来这是什么毒,不然她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怎么会知道茶里有毒?”穆慈的话让崔窈灵光一闪,“是你在茶里下了毒,对,一定是你为了报复我,才叫人在茶里下了毒,不曾想没有毒倒我,却意外毒死了黄家姐姐,还有安定郡主也中了毒,你快把解药交出来,若安定有事,恭亲王绝不会放过你的。” 顾南枝突然笑了起来,她一步一步朝崔窈走去,“若我记得不错,画舫是你的,上面的下人也全都是你们崔家的人,而你听信流言,恨我入骨,我还说这毒是你下的,目的是要毒死我,又怕如此一来太过明显,才在所有人的茶里下了毒。” “啪!”她说着抬手给了崔窈一巴掌,不急不徐道:“这一巴掌是教你怎么做人,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可以乱说。” ------------ 第二百六十二章 恭亲王来访 从小到大崔窈从来没有挨过打。 这是第一次,有人竟敢打她! 顾南枝那一巴掌用了狠劲儿,崔窈只觉得耳朵嗡鸣作响,半张脸都是火辣辣的,她一下子都被打蒙了。 以至于整个人怔怔的看着顾南枝。 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顾南枝,你竟敢打我。”她嗓音尖锐,双目充血,带着雷霆之怒,反手一巴掌狠狠朝顾南枝甩去。 有玲珑在,都没有其他人的用武之地,她一把攥住崔窈的手腕,用力一拧,冷哼一声,“下一次,你若是再敢对我家姑娘动手,我就废了你这只碍事的爪子。” “啊……”崔窈惨叫出声,疼的脸直抽抽,“我马上就要与首辅大人成婚了,你这个贱婢怎么敢动我,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还有顾南枝那个贱人。 “你快放开我家姑娘。”崔窈的婢女只敢在一旁乱叫,也不敢上前。 玲珑不屑的扫了她一眼,“等你嫁给首辅大人再说。” 只怕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 顾南枝冷冷看着崔窈,“黄姑娘死在你这画舫上,安定郡主此刻命悬一线,我若是崔姑娘就该好好想想,一会如何收场。” 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崔窈身上,她一个激灵,眼底的怒火瞬间熄灭,变得忐忑不安起来,是啊!眼下不是跟这个贱人计较的时候。 黄念婉死在她的画舫上,得给黄家那边一个说法。 安定郡主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若她能活下来还好,她若是也死了,恭亲王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回过神来,她立刻吩咐身边的人,马上将画舫上所有下人全都控制起来,这事若是顾南枝做的,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画舫全速行驶。 安定郡主的情况,越来越不好。 众人急得团团转。 玲珑已经将消息传递给谢逆。 谢逆很快就收到消息,他立刻做了一番部署,这件事毋庸置疑是太子做的,只是有一点他心存疑虑,明明月影卫的人盯着太子的人,她们怎会有下毒的机会。 他眼底掠过一抹厉色,心里不禁有些后怕,幸好枝枝没事。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玲珑还将顾南枝在画舫上做的事,全都告诉他。 谢逆何等聪慧。 他稍稍一想,便知道她为何饶了她们,他们关系总有暴露的一天,她这是怕给他树敌。 “枝枝……”他的心倏的一软,眉目更是带着如水的温柔。 等画舫靠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顾南山跟刑部的人已经在岸上等候,谢逆还派了御医,御医也已经到了。 画舫刚一靠岸,顾南山就带着人上了画舫。 见刑部带头的人是顾南山,崔窈有些不悦,谁不知道他是顾南枝那个贱人的哥哥,难免会包庇她。 御医已经冲过去救治安定郡主。 穆慈在一旁寸步不离守着。 顾南山最先朝自家妹妹看去,用眼神询问她,枝枝你没事吧! 顾南枝冲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见他们兄妹两人眉来眼去,崔窈不满的看着顾南山,“顾大人,我怀疑茶里的毒是顾南枝下的,你该不会包庇她吧!” 顾南山面无表情道:“崔姑娘既然当众指证枝枝,还请拿出证据来,只要你能拿出证据来,我定会秉公执法。” 崔窈一噎,她若是有证据,还用等到现在吗? “只要顾大人秉公执法,用心查案,何愁没有证据。” 顾南山声音骤冷,“崔姑娘可知没有证据就胡乱指证别人,视为污蔑,污蔑可是重罪。” 崔窈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脸色越发难看。 那边,御医都快愁死了,他怎么也查不出安定郡主中的是什么毒,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毒。 众所周知恭亲王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他若是救不活安定郡主,恭亲王还不得让他给安定郡主陪葬。 他只能先施针,暂时阻止毒性蔓延。 事情发生在画舫上,人人都有嫌疑,顾南山已经开始挨个盘问一众贵女。 “顾大人,安定郡主的情况实在万分凶险,她所中之毒怪异得很,必须得先带她回府,然后召集所有御医会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御医满头大汗,一个箭步冲到顾南山面上,语调都带着颤音。 顾南山也知道安定郡主的重要性。 得了他的首肯,御医立刻叫人抬着安定郡主下了画舫。 马车早就在一旁等候。 顾南山已经叫人去黄报丧,得知爱女命丧黄泉,兵部尚书黄隶,还有黄念婉的兄长,黄行琛很快就来了。 “阿婉……”两个人目赤欲裂看着已经浑身僵硬的黄念婉,气愤的想要杀人。 “是谁害了婉儿?”黄隶厉声吼道。 黄行琛则是扑到黄念婉身旁,双手颤抖将她抱了起来,红着眼一字一句道:“婉儿,阿兄带你回家。” 刑部既然已经插手,黄隶只能作罢,他眸色阴冷看着顾南山,“请顾大人尽快找出真凶,本官要让他给婉儿偿命。” 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向顾南山施压。 “黄大人请放心,下官职责所在,一定会查出凶手,将他绳之于法。”顾南山郑重说道。 黄隶与黄行琛这才带着黄念婉离开。 顾南山已经叫刑部的人,把画舫上所有下人控制起来,他们可以带回刑部慢慢审问,事关名声,那些贵女却不能。 等问完她们的时候,夜都深了。 没有嫌疑的人,顾南山已经叫她们回去。 最后只剩下崔窈。 顾南枝也已经回去。 顾南山才问了几个问题,崔窈便不耐烦说道:“顾大人问完了吗?” 顾南山,“没有。” 他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 “现在呢?顾大人问完了吗?若是问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崔窈的半边脸已经肿起来,她所有的耐心已经用完,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凭什么她要留在最后。 顾南山看了她一眼,“本官的问题,暂时问完了,但崔姑娘不能回去,你得跟本官去一趟刑部。” 崔窈一下子炸毛了,“凭什么她们都不用去刑部,而我却要跟你去刑部,我不去,我要回家。” 顾南山,“就凭这画舫是崔姑娘的,请帖是你下的,众人是你邀请的。” 他挥手叫人带走崔窈。 那边,顾南枝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出去一趟,出了一身的臭汗,她准备沐浴过后,在用晚饭。 不曾想夏令才叫人准备好沐浴的水。 顾文鹤就叫人来传话,说是恭亲王亲自登门拜访,特意来见她,要她赶紧去前厅一趟。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本王便许县主一诺 顾南枝大概能猜出,恭亲王来找她的目的。 怕是安定郡主的情况不大好。 前厅。 顾文鹤头上直冒汗,恭亲王也不坐,他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凝重,不停的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还时不时来一句,“华阳县主怎么还不来?” 吓得他也不敢坐,只能陪着恭亲王,心都提了起来。 他是知道安定郡主的事,可这个时候恭亲王来找枝枝干什么? 下毒的事,可跟枝枝没有什么关系,就连枝枝都是从虎口里捡了条命回来。 莫看恭亲王人在前厅里,可他的心早就飞出去了,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外面。 顾南枝才踏进前院。 恭亲王眼神一亮,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大步流星踏出前厅,朝她迎了过来。 顾文鹤一看,赶紧跟上。 “华阳县主,你可知安定中的是什么毒?御医院那群废物,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只能施针暂时延缓毒性发作,三日之内,若是找不出解毒的办法,安定,安定就会步黄念婉的后尘。”恭亲王一身暗色华服,整个人说不出的威严,此刻他嗓音颤抖,就连眼睛都红了。 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他说着一顿,都不等顾南枝开口,紧接着语气一沉,“只要华阳县主能救安定一命,本王便许县主一诺,日后为县主做一件事,只要县主开口,哪怕刀山火海本王绝无二话。” 恭亲王说的格外郑重。 顾南枝听的浑身的血都热了,谢逆那条路,注定是一条孤勇的路,只能他一个人走下去,恭亲王是皇族宗正,若是能得他一诺,谢逆是不是就不用走的那么幸苦。 一旁,顾文鹤一脸震惊,没想到呀!真是没想到呀!恭亲王浑身煞气,他还以为恭亲王是来找茬儿的,结果,他竟然是来求枝枝的。 嗯,他的女儿果然厉害。 这虽是件好事,但是……那么多御医都搞不定的事,他怎么就断定枝枝可以呢! 顾南枝抿了抿唇瓣,她也想救安定郡主,但她还是那句话,“怕是要叫王爷失望了,不是我不想帮王爷,而是我真不知道安定郡主中的是什么毒,现在只盼我阿兄那里能有进展。 ” 只要把下毒的凶手找出来,自然就知道安定郡主中的什么毒。 恭亲王一咬牙,他脸色越发难看,“来这里之前,本王已经去过刑部大牢了,画舫上什么都没有搜出来,崔窈和崔家的下人又死咬着,毒不是他们下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审案的事能耗着,但安定耗不起呀!” “本王真是已经无计可施,这才求到县主这里来。” 顾南枝没有想到,阿兄那里竟然一无所获,是不是他们忽略了什么?她闭上眼仔细回忆了一下茶里那股异香。 突然间灵光一闪。 有没有这种可能,对方也是个用香高手。 他用的毒,在旁人眼里,根本算不得毒,阿兄与刑部的人这才忽视了。 她想了想说道:“王爷,我记得那股味道,能否容我去画舫上看一眼,万一有所发现!把郡主所中之毒找出来,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恭亲王一听,“好,本王现在就带你去。” 画舫可是案犯现场,这件事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但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夜已经很深了。 一听他们现在就要去,顾文鹤急忙跟上,“枝枝,为父跟你一起去。” 反正他这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必再避着人。 …… 顾南山那里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崔窈直喊冤枉,崔家的下人也是一问三不知,他们也没有从画舫上找出证据来。 案件就这么僵持住。 死了一个兵部尚书之女,安定郡主也命悬一线,整个刑部灯火通明,所有人都紧绷着一根弦。 太极殿。 昭明帝脸色阴沉,他坐在桌案后,保持同一个姿势,坐了许久,一言不发,殿内服侍的人无不战战兢兢。 他深沉的眸中,怒气翻涌,皇后和太子是觉得他已经老眼昏花,愚昧到连他们这种拙劣的把戏都看不穿了吗? 他才给老三和穆慈赐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分明是冲着穆慈去的,也亏得这丫头命大,才逃过一劫。 不仅如此,他们还想让崔窈来背这个锅。 他怎会让他们如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昭明帝沉声说道:“传朕旨意,三日后,若是刑部还查不出凶手,一律诛九族。” 镇国公就这么平白无故死在刑部大牢,如今都没有找出凶手来。 最憋屈的是,他明知道此事是太子所为,只因没有确凿的证据,什么都做不了。 这才过了几日,太子又给他来这一出。 若是再查不出什么来,他还要刑部这群废物干什么! 得知计划失败,太子气得连晚膳都没有吃,明明他都算计好的,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而这一次又是顾南枝那个贱人,坏了他的好事。 他杀不了穆慈。 难道还杀不了她吗?! 皇后那里也气得不轻,怎么就没有一件顺利的事,以陛下多疑的性子,只怕又要疑心到太子身上去了。 不过也不要紧,太子关乎国本,他想废太子可以。 不过得拿出叫人信服的证据来。 不然拿什么堵天下悠悠众口。 昭明帝既然准备把三皇子扶起来,给太子对抗,自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可见三皇子也是个聪明人,不然昭明帝也不会选择他。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三皇子魏冉也确实是个聪明人。 知晓画舫上出了事,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亲自把穆慈接回去,路上嘘寒问暖,简直体贴到了极点。 他深知稳住穆慈,就是稳住骠骑大将军。 难道他不知道这件事,是他那个好皇兄搞出来的吗?! 可他得装作不知道,父皇这个人喜欢聪明人,但又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太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儿子,而是一个顺从听话,好掌控的儿子。 所以他现在只需要做一个乖儿子,一个能让他放下戒心的乖儿子。 书房中。 谢逆还在处理公务,他已经知道恭亲王去求顾南枝的事,自然也知晓恭亲王许下的那一诺,只他什么表情都没有,更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难道不清楚恭亲王在皇室中的地位吗? 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能沉得住气,不代表霍岑也能沉得住气。 一旁,他逼逼叨叨个不停,“大人,是恭亲王呀!他可是皇室宗正,只要他愿意帮大人,咱么就可以光明正大,夺回属于大人的东西。” 他越想越激动,两只眼睛溜溜的转个不停,“大人,要不要派人去帮姑娘一把……” “住口,我不许你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即便恭亲王真允了枝枝一诺,那也是她的事,与我们无关,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不等他说完,谢逆厉声打断了他,他脸上染了薄怒,他为何要处心积虑,隐藏他与枝枝的关系,还告诉顾南山那些话。 因为他必须把他们摘出去。 就连应下与崔窈的婚约,都有这个缘故在。 上一世,他是成事了。 可这一世,许多事情已经偏离原来的轨道。 万一……他失败了呢! 那边,恭亲王已经带着顾南枝顺利上了画舫。 画舫可是案发现场,四周有禁卫军看守,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毒是下在茶里的,顾南枝直奔茶水间。 茶水间已贴了封条。 恭亲王上前一把撕开。 “枝枝,你可有什么发现?”顾南山闻讯也赶了过来,他唯恐枝枝最后什么都没有查到,恭亲王会迁怒与她。 顾文鹤虽然也来了,但他与案件无关,只能在岸上等着。 顾南枝回眸看向他的时候,顾南山压低声音道:“别怕,阿兄在,就是最后一无所获也不打紧。” 顾南枝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 恭亲王也在四处查找。 “王爷,阿兄,还请你们先都出去。”茶水间本就不大,几个人挤在里面,味道混杂会影响她的判断。 顾南枝走上前去,将架子上所有瓶瓶罐罐都打开,然后她缓缓闭上眼睛。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荔枝蜜 在她眼前变黑的那瞬间,萦绕在她那股纷杂难辨的味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顾南枝眉头一挑。 这是,雨前龙井的味道。 这是,寿州黄芽。 这是,西山白露。 她脚步缓缓向右移动,虽然她看不见,但却精准无误分辨出眼前每一罐茶来。 这是,刘安瓜片…… 顾南山与恭亲王,生怕影响她的判断,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目不转睛看着她,从左到右,然后又从右到左,如此走了一个来回之后。 只见她眉头紧锁,慢慢睁开了眼,视线从每一罐茶上扫过,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没有呢?” 恭亲王心一沉。 顾南山也皱起眉头来。 突然顾南枝扭头看向他,“阿兄,所有人的茶里都有毒吗?” 与案件有关的事,本不便透露,若叫人知晓,与泄密无异,但谁让这是自己亲妹妹呢!顾南山看了恭亲王一眼,“不是,有的茶里有毒,有的茶里没有,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甚至就连崔窈那壶茶里都有毒,好像死神降临全凭个人运气。” 恭亲王听了都气笑了,这么说安定变成这样,全怪她运气不济! 顾南枝总觉得哪里不对。 反正已经开了这头,顾南山接着又道:“茶具,还有泡茶所需的水,我都亲自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顾南枝陷入沉思中,茶,没有问题,茶具也没有问题,泡茶的水也没有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总不会是她们自身的问题吧! 顾南枝不死心,她记得,她与穆慈面前那壶茶是庐山云雾。 她取下那罐庐山云雾,当着顾南山与恭亲王的面前,煮起茶来。 片刻,茶香四溢。 她随手取了一个茶盏,倒了一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就是正常的庐山云雾那味儿,根本没有她闻到过的那股异香。 “你叫人搜身了吗?可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来?” 顾南山摇头,“搜了,但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恭亲王大怒,“定是那帮孙子,已经把剩下的毒扔进湖里,这还怎么查得出来!若叫本王知道是哪个孙子干的这种缺德事,本王非阉了他不可。” 顾南枝幽幽瞥了他一眼。 那孙子,大概率是太子…… “虽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可我总觉得,他们不可能随机杀人,这里面肯定藏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玄机。”太子的目标是穆慈,他不可能给所有人下毒,那他是怎么确定,穆慈一定会中招呢? 这其中肯定有某种依据。 穆慈一定会中招,且不可避免。 她踱步走出去,一步一步走到很慢,脑中慢慢回放着,她与穆慈喝茶时的情景。 顾南山提步跟上她。 恭亲王愁眉不展走出茶水间,天都快亮了。 等天一亮,安定就只剩下两天的时间。 看样子华阳县主这边只怕也靠不住。 难道没有人能救安定了吗? 顾南枝记得清楚,崔家的下人将茶端上来之后,便退下了。 给她们倒茶的是穆慈的婢女,能跟着她来的,自然是她信得过的人。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一个箭步,冲到她和穆慈喝茶的地方,茶盏和茶壶已经被当作证物收到刑部,小几上孤孤零零只剩下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罐。 她伸手就要去拿。 “枝枝别动,让阿兄来。”顾南山将她往后一拉,他带上查案的手套之后,才拿起那个小巧的瓷罐,“这个我也叫人检查过,只是一罐寻常的蜜。” 时人偏爱饮茶。 根据个人口味不同,有人家葱姜蒜,有人喜欢加陈皮,也有人喜欢加枣,口味重点的还喜欢往茶里加花椒。 但女子口味偏淡,不喜欢那么重口味的东西,也不喜欢茶的苦味,就喜欢往里面加蜜,一来茶汤清甜,二来也可以遮掩茶的苦味。 顾南山打到陶罐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异香叫顾南枝眼前一亮,“阿兄,就是这股味道。” 霎时顾南山脸色大变,立刻把手里的陶罐重新放回小几上。 顾南枝凑近了闻了闻。 恭亲王道:“这不就是寻常的荔枝蜜吗?”他怎么没有闻到有什么异香,莫说他,就连顾南山也闻不出来。 顾南枝摇头,她又岂会闻不出荔枝蜜的味道来,“这确实是荔枝蜜不错,但里面还加了别的东西,这才是那股异香的来源。” “枝枝,我测过荔枝蜜里并没有毒,不信,你看。”为了证明给顾南枝看,顾南山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放进那小罐荔枝蜜里。 片刻,他取出银针。 恭亲王看得一清二楚,“银针并没有变黑,说明这荔枝蜜里确实没有毒。” “阿兄,你立刻叫人去查,穆小姐可是喜爱甜食,饮茶的时候喜欢往里面加蜜糖。” 顾南山立刻叫人查。 顾南枝将她刚才泡好的那壶庐山云雾拿了过来,往里面加了两勺荔枝蜜。 荔枝蜜的味道本就清淡,混入茶水之后,就更淡了,倒是那股几乎细不可察的异香,反客为主,直接盖过荔枝蜜的味道。 难怪她首先闻到的是那股异香,反而忽略了荔枝蜜的味道。 顾南枝,“你们再闻一下。” 恭亲王率先凑了上去,“好像是有一股极淡的香味,但不是特别明显。”不然他也不会用好像两个字。 顾南山也闻了闻,“确实如此,若不是仔细去闻,在茶香的掩盖下,寻常人很难注意到这股味道,可以说十之八九都发现不了。” “喝杯茶而已,谁会用狗鼻子去闻。”恭亲王深以为然,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不妥,华阳县主不就发现了,他轻咳一声,以此连掩饰自己的尴尬。 顾南山淡淡瞥了他一眼。 “阿兄,你再用银针试一下。”这世间总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荔枝蜜没有毒,茶水也没有毒,这两者融合在一起,又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猜不准。 顾南山将银针放入茶水中。 恭亲王定睛看着。 ------------ 第二百六十五章 黑了 片刻。 等顾南山把银针取出来的时候,恭亲王控制不住惊呼出声,“银针黑了,真的变黑了。” 这他娘的谁能想到。 毒还能这么下。 这也没毒,那也没毒,两者混在一起,就会变成剧毒之物。 这是顾南山也想不到的事。 “真是太好了,我的安定终于有救了。”恭亲王激动的一拍大腿,他小心翼翼拿起那壶茶,还有那一小罐荔枝蜜。 “华阳县主,多谢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本王兑现那一诺。”撂下这句话,他脚下生风。 恭亲王离开后,顾南枝挨个把所有荔枝蜜都检查了一遍。 每罐荔枝蜜都被人动了手脚。 顾南山好奇,“枝枝,他们在荔枝蜜里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南枝也不知道,“阿兄,哪怕我闻尽天下各种香料,也从没有闻过这种味道,不然又怎会到现在才知道,他们在荔枝蜜里动了手脚。” 她现在只希望御医能查出来,顺利解了安定郡主身上的毒。 顾南山派出去查穆慈的人,很快去而复返。 果然,穆慈偏爱甜食,她还有个习惯,喝茶必放蜜糖,且她这个喜好不是什么秘密,莫说穆家知道的人不少,与她交好的贵女也都知道。 谁能想到她一个不起眼的喜好,竟成了别人杀她的利刃。 “枝枝,谢谢你,陛下给了我们三天的时间破案,如果破不了……幸好有你,不然我们怕是连凶手怎么下毒都查不出来。”这一次,枝枝真是给他们帮了大忙。 “阿兄,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帮阿兄本就是她该做的事,更何况她还得了天大的好处。 “走吧!你陪我去一趟刑部大牢,那股异香虽然味道极淡,但胜在持久,一旦沾染上,必然经久不散,从崔家出来的荔枝蜜里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定是后来才加进去的,我们要做两手准备,万一御医还查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毒,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毒之人身上了。”顾南枝想的很是周全,御医擅长的是治病,加了料的荔枝蜜并没有测出毒性来,那究竟是遇热毒性挥发出来,还是与茶产生了反应,想要弄清楚这件事,也得需要反复实验才行。 而这都需要时间。 现在安定郡主最缺的时间。 顾南山扶着顾南枝上了马车,马车直奔刑部大牢。 玲珑已经将这个消息传递回去。 谢逆眉头舒展笑了起来,枝枝好厉害,重点,这是他的小姑娘。 霍岑有些担忧,“大人,既然姑娘已经查出他们所用之毒,立揪出下毒之人,只差一步,属下怕太子会狗急跳墙,在路上对姑娘和顾大人动手,可要再派些人手保护他们?” “不用,凡事过犹不及,太子深谙这个道理,今日他已经出过一次手,必然不会再出手,否则就显得太过刻意,再说他既然敢用那两个人,早就留了后手,那两人不被查出来便罢,一旦被查出来,要么服毒自尽,要么自戕而亡,兴许他们临死前,还会反咬崔窈一口。”谢逆最清楚太子是什么性格。 霍岑又问,“大人,既然我们早知道谁是太子的人,为何不告诉顾大人,可要属下提前安排,防止他们自杀?这样才能留下人证,若他们站出来指证太子,岂不是更好?” 谢逆不以为意,“你知道该怎么对付一个多疑的人吗?” 霍岑摇头,他知道个屁呀! 谢逆轻声道:“那就是不要给他确切的答案,所有的事都要做成似是而非,让他去想,让他去猜,他越想疑心便越重,两只眼睛就会死死盯着太子,如此一来还怕他找不到太子的错处吗?” 霍岑,“……”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人是真的狗…… 难怪他总是干了活,拿不到月俸! 兄妹两人很快就来到刑部大牢。 途中,顾南山还带着顾南枝回了一趟顾家,给了她找了一身刑部大牢侍卫们穿的衣服,枝枝现在已经够扎眼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低眉敛目跟在顾南山身后。 “把崔家所有人再提审一遍。”顾南山沉声吩咐下去,他让顾南枝站在审讯室门口,只要那些人从她面前经过,她就能清楚的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这样既不打眼,也能顺理成章接近那些人。 第一个提审是的崔窈的贴身婢女。 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顾南枝不动声色朝顾南山摇了摇头。 顾南山就知道不是她。 第二个,不是。 第三个,顾南枝也摇了摇头。 顾南山都有点着急,难道凶手已经逃脱了? 直到第六个人从顾南枝面前走过的时候,她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就是那股异香。 阿兄,是她! 她朝顾南山使了个眼神,顾南山并没有打草惊蛇,难保她没有同伙,得把所有人都过一遍才行。 在画舫上服侍的婢女和婆子后,轮到画舫上的侍卫。 第一个侍卫从顾南枝面前走过,她便抬眸看了顾南山一眼。 顾南山心知肚明,已经揪出两个人来,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同伙了。 最后才是崔窈。 顾南枝一直都知道崔窈没有问题,一来她和穆慈是闺中密友,二来没有人会傻到在自己的地盘上行凶杀人,给自己惹一身骚。 只在刑部大牢待了几个时辰而已,崔窈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花一样,人瞧着蔫蔫的,她现在又渴又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崔窈并没有注意到顾南枝。 把所有人都过了一遍后,也只揪出这两个人来,一个粗使的婢女,一个不起眼的侍卫,谁能想到就是他们在荔枝蜜里下了毒。 顾南山先叫人把那个粗使的婢女带到审讯室,先审问了她一番,“说吧,你为什么要在荔枝蜜里下毒,下毒是什么毒,又是谁指使你的?” 揪出他们之后,顾南山就叫人把顾南枝送回去。 那个粗使的婢女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犹如惊恐之鸟一般,矢口否认,“奴婢,不晓得大人在说什么,什么荔枝蜜,奴婢家贫,从未没有吃过那种好东西,便是入了崔府,也只是个下等的婢女,连贵人的身都近不了,哪有资格接触到那种东西,求大人明鉴,奴婢冤枉啊!” 等她狡辩完,顾南山冷笑了一声,“赵四已经招了,就连背后那人都供出来,若你死咬着不说,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杀人灭口,你以为这就完了吗?还会连累你的家人,陪你一起命丧黄泉,就是死后也不得安生,本官劝你还是乖乖招供,这样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入赘 粗实婢女眼神微闪,顾南山一开口,她就知道他说的全都是假话,简直谎话连篇,他们这些人都是主人训练出来的,很小的时候,就被安插在诸位官员家中,或者各大世家,哪怕被安插在同一家,相互之间也没有联系。 除非有任务的时候,才会有人给他们传递消息。 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同被安插在崔家的暗桩。 像他们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家人,不过是这世间的孤魂野鬼罢了。 “大人,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大声喊冤。 顾南山面无表情看着她。 “大人若不信,奴婢愿以死自证清白。”那粗实婢女说着咬舌自尽,她身上带着枷锁,手脚拴着铁链,顾南山已经竭尽所能防着她自杀。 看出她的意图时,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准备卸了她的下巴,却还是晚了一步。 在她自尽的时候,顾南山已经看出来,她绝非被人收买这么简单。 好不容易揪出下毒的凶手,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顾南山不免有些挫败,审问那个侍卫的时候,他越发谨慎,先让搜身的老手,将他身上仔细搜查一遍,防的就是他藏毒自杀。 没想到这个侍卫十分警惕。 他还什么都没有问,那个侍卫就知道他已经暴露了。 他整个人被铁链拴在墙上,刑部的人还在给他搜身,突然他的身子一僵,便没了气息。 顾南山一眼就看出来,“不必搜了,他已经死了。” “不,不对啊!大人,他是怎么死的?属下已经查过,他的嘴里并没有藏毒,而他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嘴。”给他搜身的人疑惑不解。 顾南山猜测,“他可能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服了毒。” 他话音还未落,那个侍卫嘴角溢出一抹黑色的血迹。 印证了他的话。 忙活了一整晚,到头来竟是一个这样的结果。 顾南山生了一肚子闷气,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天都亮了。 顾文鹤身体好的已经差不多了,他总不能一直休沐在家,今日天还未亮,他就去上早朝了。 今日早朝气氛格外凝重。 快散朝的时候,昭明帝随口问了刑部尚书莫远至一句,安定郡主中毒一案进展如何。 莫远至只能如实禀告。 昭明帝听闻后,脸色愈发阴沉,刚找出下毒的人,他们就自杀了,这说明什么? 他们这是训练有素。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的笑,太子真是不长进,来来回回就这一招,连点新鲜的花样都没有。 “这么说此事与崔窈无关了?”他缓缓抬眸,视线从谢逆身上扫过。 谢逆一袭绛紫色的官服,站在文官首位,他低垂着眸子,只当作什么都没瞧见。 莫远至拱手称是。 昭明帝又召见了钦天监的人,询问他们可为谢逆占卜出适宜成婚的吉日。 钦天监当即呈上几个吉日,昭明帝大手一挥,选了最近的那个日子,“七月二十六倒是个不错的日子,谢爱卿就在这一日完婚吧!”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谢逆领旨谢恩。 早朝一散。 顾文鹤追上谢逆,看着他拱手道:“真是恭喜首辅大人了。” 谢逆,“……” 他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倒也不必如此。 他在前,顾文鹤跟在后面,两个人错开一步。 谢逆岔开话题,“不知顾大人将来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婿?” 怎么谢大人这是准备给枝枝介绍青年才俊吗? 顾文鹤暗戳戳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他得出一个结论来,“高门娶妻低门嫁女,不瞒首辅大人,我想在寒门学子中,为枝枝择一良婿,让他入赘到我们顾家,这样有我和他阿兄护着,定能保她一世平安,日子也能过的舒心一些。” 至于外面传的那些流言,顾文鹤一点都不相信。 他自然觉得自己的女儿最好。 但首辅大人这些年清心寡欲的,跟庙里的和尚都有一拼,他严重怀疑首辅大人对女子根本没有兴趣。 之前还有传言说他有龙阳之癖。 不过据他观察,首辅大人也不喜欢男人。 嗯,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有没有一种可能,首辅大人他不喜欢人…… 谢逆心念一转,“顾大人想招个上门女婿呀!也不是不行。” 暗中保护他的影卫,“……” 大人这是何意? 难不成准备带着他们一道去做上门女婿??? 宫里除了两个当值的御医,剩下的御医全都在恭亲王府上,就连宋凉也在。 他们反反复复,研究了整整一个晚上,依旧没有弄清楚,为什么茶水没有毒,加了料的荔枝蜜也没有毒,可两者融在一起,就会变成剧毒之物。 恭亲王时刻叫人注意着刑部大牢那边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两个下毒的凶手都死了,想让他们吐口已经不可能。 他焦急的在外面等着,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煎熬,简直度日如年。 紧闭着的房门打开的时候。 他满怀希望,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怎么样你们可查出荔枝蜜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十几个御医熬了一夜,全都一脸菜色,面对恭亲王的询问,一个个只觉得汗颜,众人齐呼,“下官无能!” 这些人中也就宋凉脸色好点,谁让他是最年轻的那个,只有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开口。 恭亲王试探性问道:“宋御医可有什么发现?” 宋凉摸了摸鼻子,怎么他看着像有所发现的模样吗?明明他也在发愁,“王爷,留给郡主的时间已经不多,华阳县主既然能发现藏在荔枝蜜里的毒,不如请她过来一起商讨,兴许能有所发现。” 恭亲王立刻叫人去请顾南枝。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还是得他亲自去才显得诚意十足,毕竟昨晚已经麻烦过她一次了。 顾南枝刚醒就收到太子妃叫人送来的请帖。 五日后,是她的生辰,加上她如今怀有身孕,身份更是贵重,太子在东宫为她设宴,邀顾南枝前去赴宴。 顾南枝看着请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前世,在太子妃的生辰宴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眼 婚期一定,崔窈就被放出来。 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满心欢喜以为她能从牢里出来,定是谢逆从中周旋,哪怕他面上是冷的,但心里终究还是有她这个未过门的妻子。 从牢房走出来的时候,她仔细理了理头发,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又抬手揉了揉眼睛,揉的眼尾发红,整个人瞧上去自带一股弱柳扶风的味儿。 她心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心想她出了这么大的事,首辅大人一定会亲自来接她吧! “小姐,小姐这里!”可等她从刑部大牢出来,只看见崔家的下人,除此之外在没有别人,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刑部大牢里冷飕飕的,像个冰窖一样。 可此刻她站在暖阳下,依旧觉得彻骨的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凝固。 于情于理谢逆都该来接她,可他却没有来…… 他就这么厌恶她吗? “小姐,你与首辅大人的婚期已定,就在半个月后,家主和夫人都等着你回去,商量成亲诸多事宜。”崔窈上了马车,才从婢女嘴里得知,她与谢逆的婚期。 “这是真的吗?”她紧绷的嘴角,蓦地一松,还有半个月,竟然如此仓促,他没有来接她,定是忙着准备成婚的事。 顾南枝又算什么东西? 终究只有她才能配得上谢逆。 顾南枝才用完饭,得知恭亲王又登门来,还是来找她,且这一次还携带了厚礼。 她就知道定是安定郡主那里又出事了。 起身匆匆去了前厅。 只一个晚上,恭亲王就苍老了很多。 “真是对不住了,又来叨扰县主……”等恭亲王说完来意之后,顾南枝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跟着他去了恭亲王府。 崔窈回到家后,也收到太子妃的请帖,看着那张请帖,她眉眼间尽是压不住的得意,她与昭华公主不睦,以往太子妃生辰宴,从未邀请过她。 今年却巴巴的邀请了她,还不是因为她马上就要嫁给谢逆了。 明眼人都看出陛下最近刻意冷落太子,使劲儿往高处捧三皇子,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也不知道她这太子妃还能做几天! 穆慈那边也收到太妃的请帖,她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 从宫里出来。 霍岑在谢逆耳边低语了一句。 谢逆当即让车夫改变方向。 霍岑不解,大人为何不会府了? 直到他看见,恭亲王骑着马狂奔而过,顾姑娘的马车跟在后面,大人沉默不语,撩开车帘,盯着姑娘的马车,像是恶狼看见肉一样,哪怕见不着姑娘的面,依旧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这才明白。 几日未见,大人这是想姑娘了。 偏偏他连个,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姑娘面前的身份都没有。 想见不能见…… 呜呜,大人真可怜! 许是心有灵犀,在两辆马车就要插肩而过的时候,顾南枝也撩开车帘,随意朝街上看去。 一张清冷俊逸的脸,毫无预警映入她眼帘。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谢逆脸上带着明显惊喜,他只想离她近一点而已,他嘴角止不住上扬,明明置身一片阴影中,四周却仿佛一下子亮堂起来,脉脉温情在他眼中流转,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南枝也笑了,她冲着谢逆眨了眨眼。 这是去恭亲王府的路,与谢家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根本不顺路,可她却在这里遇见了谢逆。 他因而何来,不言而喻。 顾南枝的心就这样被他一点一点填满。 两个人只远远看了一眼。 随着两辆马车错开,两个人分别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中,直到彻底看不见她,谢逆才放下车帘,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神色慵懒靠在车厢上,眉眼舒展说不出的满足。 他心里盘算着另一件事,顾大人想招个上门女婿,来日得再问问他,对上门女婿都有什么要求才行,他也好提前准备! 霍岑忍不住咂舌,‘啧啧啧……只为了这一眼,大人绕了半个京都,多少有点恋爱脑在身上,不过话说回来了,情爱就这么让人着迷吗?这是穿肠的毒药吧!’ 除了宋凉,御医院都是一帮老家伙,见他们实在熬不住了,就是生熬着脑子也不好使了,恭亲王让他们全都去歇息。 只剩下宋凉一人,他先给顾南枝行了一礼,然后把情况仔细说给她听,其实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实在是他们这些人都不是玩毒的,宫里流传的毒也就那几样,这次遇见的毒又诡异得很,他们研究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弄清楚,为什么茶没有毒,加了料的荔枝蜜也没有毒,他们甚至找来一只狗,喂了它些荔枝蜜。 狗吃了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还叫的更凶了。 偌大的桌案上,摆满了各种实验的工具。 顾南枝走上前去,叫人把壶里的茶换了,煮了一壶水。 等水沸腾后,把加了料的荔枝蜜放进沸水中,然后搅开,熟悉的异香扑面而来。 都不用她开口,宋凉已经拿出银针。 等他取出银针的时候,银针已经黑了。 顾南枝若有所思看了宋凉一眼。 宋凉不明所以,“县主,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恭亲王在一旁看着,同样一脸懵圈。 “一会你们就知道了。”顾南枝又让婢女拿了一壶凉水进来,她加了两勺荔枝蜜,等融化后,瞥了宋凉一眼。 宋凉立刻拿出一根崭新的银针。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水里加了荔枝蜜,银针为何没有变黑?”恭亲王看着宋凉手里的银针,满脸惊诧忍不住问道。 宋凉眼角也是一抽一抽的,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这样?” 他眼珠子溜溜地转着,视线在一热一冷两壶水上来回横扫,看着袅袅升腾的热气,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他一拍大腿,“我懂了,这毒与用什么水都无关,它根本不是溶于水中,而是需要热气来催化毒性,所以加在热茶里,与加在热水里没有任何区别,就是加在热汤里,也一样能毒死人。” 恭亲王也听懂了,“那这到底是什么毒?” 宋凉:“……” 他不自觉避开恭亲王的视线。 这谁知道! 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毒。 顾南枝正在冥思苦想,她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种毒,但就是记不清楚了。 “县主知道吗?”恭亲王只能将希望放在她身上。 宋凉也眼巴巴的看着她,就是知道这毒得用热气来催化,也没用啊!照样解不了毒。 “王爷,王爷不好了,郡主的眼睛,鼻子,耳朵,还有嘴巴又出血了!”就在那时,管家惊慌失措冲了进来,都跑丢了一只鞋。 ------------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知道郡主中的是什么毒了 恭亲王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不是说安定还有三天时间吗?这才过了一天,毒性怎么就开始蔓延了。 宋凉脸色也难看的厉害,他提步就走,都没有招呼恭亲王一声。 “县主,本王求你了,求你一定要救救安定。”恭亲王后知后觉,他近乎哀求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何尝不想救人,“王爷,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我一定会尽力的。” 她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她到底在那本书上看见到这种东西,奈何她越想脑子越乱。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你越是拼命想记起某些东西的时候,脑海中越是一片空白,怎么都记不起来。 听闻安定郡主再次毒发,一众御医哪里还有心思歇息,全都赶了过去。 安定郡主的闺房里,站满了御医,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昨晚他们费劲巴拉,才堪堪暂缓毒性发作,这才过了一个晚上,霸道的毒性就再次卷土从来。 且愈演愈烈。 大有控制不住的势头。 宋凉来的最快,他试着用昨天的办法,想要再次封住安定郡主体内的毒,没想到这个办法不仅失去作用,而且导致安定郡主体内的毒疯狂反扑。 浓黑的血顺着她的眼角,嘴角,鼻子,还有耳朵溢出来,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他一看势头不对,立刻收针,饶是如此,情况依旧没有得到改善,安定郡主的脉象越来越弱,已气若游丝。 而那根丝,随时都有断的风险。 恭亲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点一点失去生机,别提有多揪心了。 “王爷,郡主体内的毒控制不住了,下官实在无计可施。”没有一个大夫,不想救活病患,宋凉一改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声音格外沉重。 昨晚这个法子,还是他想出来的,他都没有办法,其他人就更没有办法了。 恭亲王一个趔趄,禁不住后退了几步,他眼里泛起泪光,“当真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宋凉摇头,能想的办法,他都试过了,这毒实在太霸道了。 可以说沾之必死无疑。 黄念婉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只喝了半盏茶,人马上就不行了。 虽然安定郡主及时吐出来,但到底沾染了毒茶,能将她留在现在,已是他们的极限。 恭亲王痛心疾首看着榻上的安定郡主,他摆了摆手,让所有御医都出去,还不忘吩咐管家,“将华阳县主送回去吧!” 顾南枝不可置信看着管家,“郡主她……” 管家抹了一把泪,“县主,请吧!” 顾南枝眉头紧锁,“毒性已经控制不住了吗?” 管家艰难点头,“王爷将所有御医都赶出来,一个人陪着郡主。” 呜呜,小郡主怎么这么可怜。 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好不容易才长大,怎么就摊上这事! 顾南枝叫管家在前带路,她要去看看安定郡主。 宋凉他们还在外面候着。 顾南枝才踏进安定郡主所居的院子,宋凉稍显诧异,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安定郡主已经没有希望了,叫她不要再做无用之功了。 顾南枝用眼神询问,难道安定郡主已经去了? 这倒没有,宋凉摇头。 “王爷,可否容我进去看郡主一眼?”顾南枝走上前去,隔着门轻声道。 宋凉上前拉了她一把,你不要命了吗?连他们都没有办法,她又能有什么办法,这会恭亲王正伤心欲绝,万一拿她出气该怎么办? 她可是谢思危那厮的心尖肉,若是在他眼皮子下出了什么事,谢思危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砰! 没想到门突然被大力的打开。 恭亲王满脸希冀看着她,声音都在发颤,“县主可是想到解毒的办法了?安定,安定就快没有时间了。” 顾南枝摇头,她看向榻上的安定郡主,只见她面色青白,眉宇间笼罩着浓浓的死气,眼角暗红色的血迹格外瘆人,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恭亲王的眼神瞬间沉寂下去。 “但我有个办法,兴许能暂缓郡主的毒性,快叫人去取冰来,越多越好。”既然毒性是靠热气催发,只要在不冻伤的情况下,将她的体温,以及屋内的温度降下来,应该能延缓毒性的发作,当然这只是她的推断,能不能成功,得等试过之后再说。 宋凉眼中一亮,他一拍脑门,一脸懊恼,对呀!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王爷,快叫人去冰窖取冰啊!” “哦!”恭亲王回过神来,立刻叫人去取冰。 婢女来去匆匆,很快屋里便放满了冰块,就连安定郡主四周也全是冰块,冰块放在木盆里,天气炎热,一旦融化,马上就会换上新的冰块。 屋里的气氛骤然降下来。 所有人目不转睛看着安定郡主。 只见她眼角的血迹慢慢止住,就连嘴角也不再往外溢血,脸色虽然依旧难看的厉害,但到底保住了那口气。 “快看,竟然真的有效。”有人忍不住惊呼。 宋凉大步上前,抬手搭在安定郡主的手腕上,旋即他面露喜色,“王爷,虽然郡主的脉象依旧很弱,但却稳住了,这些冰有用,真的暂缓了毒性的发作。” “好,好……”恭亲王眼睛一热,欣喜的看着安定郡主,他女儿的命暂时保住了。 “多谢县主。”他大步上前,竟然屈尊降贵拱手对着顾南枝行了一礼。 “王爷不可,快快请起。”顾南枝有些受宠若惊,她后退一步,避开恭亲王,这怎么使得。 宋凉接着又道:“但是留给郡主的时间依旧不多,想要救郡主必须尽快找到解毒的办法。” 一众御医沉默下去,这谈何容易。 若是没有华阳县主,这会郡主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顾南枝心情同样沉重,若是救不了安定郡主,她怎能心安理得叫恭亲王兑现那一诺,她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不为别的,只为他以后能走的轻松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 屋里气氛凝固。 恭亲王一脸难掩的倦色,他刚舒展的眉头,再次拧成一个川字,谁也不知这个办法能撑多久。 顾南枝一言不发看着安定郡主,突然间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我知道郡主中的是什么毒了。” ------------ 第二百六十九章 密陀花 “是什么?”恭亲王的声音最响,他激动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双眼死死盯着顾南枝。 宋凉与其他御医亦目不转睛看着她。 顾南枝轻启唇瓣,“是密陀花的花蕊。” 莫说恭亲王没有听说过,就连宋凉和那些医术不凡的御医,也是第一次听说。 恭亲王问,“那是什么东西?” 顾南枝,“密陀花产自西域,是一种香料,味道馥郁芬芳,花本身无毒,但花蕊遇热就会化作剧毒。” “那要怎么才能解了安定身上的毒?”恭亲王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什么劳什子的花。 顾南枝眼睫微垂,“这个简单,只需一朵密陀花,然后将花瓣煮水。” 这大概就是造物主的神奇之处,密陀花本无毒,但花蕊如遇会催化出剧毒,解毒之物便是密陀花的花瓣,万物相生相克,谁能想到一朵花,既是毒,又是解毒之物。 恭亲王大喜过望,一朵小小的花而已,“本王这就下令,叫人去寻。” 宋凉却没有他这般乐观,西域向来被他们视为蛮夷之地,即便通商,只怕也不会有人千里迢迢弄几朵花来卖。 这东西怕是稀罕得很。 不然他们又怎会都没有听说过。 宋凉猜的很准。 密陀花只能用来调香,可时下女子多喜清幽淡雅的香味,而密陀花香味浓郁,非时下女子所喜,没有价值的东西,自然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不巧的很,顾南枝手里正好有一朵。 前世她在书上看到这种花后,好奇的很,便花了重金,让商队给她寻了一朵,她拿到手之后,因着不喜欢那个味道,便随手搁置起来。 安定郡主靠着她的办法,暂时压住体内的毒性,而她也已经告知恭亲王解毒的办法,恭亲王郑重道谢后,叫管家送她离开。 临走的时候,她定睛看了安定郡主一眼,她是存了私心的…… 走到王府大门口的时候,没想到竟然遇见了崔窈和她的婢女。 崔窈想要探望安定郡主,却被挡着门外。 守门的侍卫拱手道:“我家王爷有吩咐,这两日闭门谢客,崔姑娘还是请回吧!” 安定郡主生死未明,崔窈也没想着能见到她,她今日来这里,不过为了做一场戏罢了,可她却看到顾南枝从王府走了出来。 当下心里不忿,连她都被挡在外面,凭什么这个贱人可以进? “不是说王爷不见客吗?那她为什么可以进出王府,难道是她擅闯王府?”不用她开口,她身边的婢女便看着顾南枝说道。 顾南枝不以为意。 管家却容不得她对顾南枝不敬,“县主是我家王爷的贵客,岂容你这样放肆。” 贵客? 什么贵客? 崔窈眯了眯眼,她假意训斥了身边的婢女几句,红着眼眶走到管家面前,关切的询问起安定郡主的情况来。 管家并没有多说。 顾南枝与她错开身子,她都已经上了马车,没想到崔窈竟然追了上来。 “县主且慢!” 顾南枝坐在马车里,淡淡看着她,“崔姑娘有事?” 崔窈笑着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也不是什么大事,县主可知我与首辅大人的婚期已定,就在半个月后。” 这事顾南枝还真不知道,想必是今日早朝定下的,她来恭亲王府的时候,消息还没有传出来,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自从知道顾南枝还是完璧之身后,崔窈就恨毒了她,她现在都有些相信,昭华公主那些话了。 “我们怎么算也是相识一场,难道县主不恭喜我一声吗?”崔窈别提有多得意了,只有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哦!”顾南枝有些敷衍,“真是恭喜崔姑娘了。” 崔窈笑了起来,“到时候我会让大人给县主送一张请帖,我与大人成婚时,还请县主给个薄面,一定要来观礼,也算祝福我与大人了。” 顾南枝答得爽快,“好。” 她放下车帘,将崔窈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挡在外面。 白露气呼呼道:“什么玩意,臭显摆什么呢!真想显摆也等大人真娶了她再说。” 霜降瞧着也算一脸冷色,两个人比顾南枝这个正主还要气。 “你们两个也真是,她愿意显摆就让她显摆,你们着什么急,这日子还长着呢!”马上就是太妃的生辰宴了,崔窈注定做不成谢夫人。 随着派出去寻找密陀花的人,一拨一拨回来,恭亲王很快就被打脸了,谁能想到偌大的京都,竟连一朵小小的花都没有。 他甚至进宫求了昭明帝,想看看宫里有没有密陀花。 谁知道,宫里竟也没有。 昭明帝还是很敬重他这个长辈的,当即下令叫人张贴皇榜,只要献上密陀花便重重有赏。 皇榜一出。 这个消息立刻闹得沸沸扬扬。 回到家后,顾南枝一人找了许久,她怎么都想不起来把那朵密陀花放到哪里了。 “小姐你找什么呢?”夏令和秋辞看着她翻找了一遍,又翻找了一遍,像是丢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顾南枝有些气馁,那还是上辈子的事,连她也不能确定,还能不能找到那朵密陀花了。 “小姐,小姐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个?”最后还是夏令帮她找出来的,她捧着一个玉盒献宝似的递给她。 顾南枝打开一看,正是她要找的那朵密陀花。 玉盒密封效果极好,哪怕数年过去,盒里的密陀花依旧保存的完好如初。 顾南枝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唤了一声玲珑。 “姑娘有何吩咐?”玲珑很快出现在她面前。 她伸手把玉盒递给玲珑,“你立刻给大人送去,告诉他盒中之物就是恭亲王重金悬赏的密陀花。” 玲珑一直在暗中保护她,自然知道密陀花是何物,这是能救安定郡主性命的东西。 只是她为何要送给大人? 中毒是安定郡主,又不是大人。 玲珑来无影去无踪。 半个时辰后。 玉盒便出现在谢逆的桌案上。 霍岑啧了一句,“姑娘这是又给大人送糖来了,上回那盒莲子糖,大人还没吃完呢!” 提起这个,他就忍不住腹诽,别人家的莲子糖是用来吃的,而他家大人的莲子糖是用来放在怀里看的,时不时就拿出来看一眼。 玲珑不客气瞥了他一眼,“你猜。” 霍岑瞧那盒子就巴掌大,他眼神一亮,“我知道了里面一定是玉佩。” 女子不就喜欢送心仪的男子玉佩吗? 玲珑摇头,“再猜。” 霍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抬眼看向谢逆,“你怎么不让大人猜呢!” 这玲珑哪敢呀!她也不再卖关子,“我说出来,保证吓你们一跳,这里面是……” 她话还没说完,谢逆已经打开玉盒。 ------------ 第二百七十章 可堪大任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朵干枯的花,纵然已经干枯,但颜色依旧鲜艳夺目,红的如血那般。 霍岑之前从未见过,“这是什么花?” 恭亲王为安定郡主寻找密陀花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加上皇榜,可谓是人尽皆知,可他根本没有往这上面想。 “这就是密陀花吧!”谢逆也是第一次见,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特意叫玲珑送来一朵花,目的不言而喻。 玲珑笑着恭维,“大人英明。” 她给了霍岑一个略带嫌弃的眼神,瞧瞧大人多聪明,不像有些人蠢笨如猪。 霍岑十分稀罕的看着,“什么,这就是密陀花?别说,还怪好看呢!” 旋即他挠头道:“不是,姑娘叫你把这朵花送给大人,这是何意?” 玲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真是,说他蠢笨如猪,都是侮辱猪,猪都比他聪明…… 枝枝这是送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他。 她明明可以交给他父亲,或者顾南山,这岂止是一朵花,这是安定郡主的性命,恭亲王这人爱憎分明,只要把这朵花给他,恭亲王必会一辈子都念着他的好。 而枝枝却把这朵密陀花给了他。 看着盒子里那朵密陀花,谢逆的心口变得滚烫起来,那灼人的温度,叫他身上曾经冷掉的血,一点一点变得暖起来。 “大人,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玲珑犹犹豫豫。 谢逆一个眼神扫去,“只要与她有关,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玲珑这就放心了,告状这事她拿手,敢去姑娘面前耀武扬威,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她三言两语就把崔窈去找顾南枝的事说清楚。 她简直将崔窈那副得意的模样照搬过来,把霍岑都给逗笑了。 听她说完之后,谢逆眼底覆了层霜雪,有些人怎么就屡教不改呢!若不是她还有用,岂能活到今日。 他给了霍岑一个眼神,语气淡淡,“去给她一个教训。” 霍岑转身大步离开。 玲珑总算舒坦了。 大人开口,崔窈不死也得脱层皮。 谢逆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玉盒上轻轻敲击着,他自然知道枝枝的好意,可这朵密陀花,即便到他手里也发挥不出最大的效果。 得换个人才行。 “枝枝还说什么?” 玲珑想了想,“姑娘只说让我把这个交给大人,其他什么都没有说。” 谢逆懂了,他提笔蘸墨,写了封信叫玲珑交给顾南枝。 顾南枝收到信后,看着纸上遒劲有力的字,杏眼中笑意盈盈,他们两人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她让玲珑把密陀花给他,便是交给他处置。 凡事过犹不及,她已经得了恭亲王一诺,有没有这朵密陀花区别不大。 她已经仔细想过,这朵密陀花从他手里送出去,也并非最好的结果。 看来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转眼已是下午。 安定郡主房里的冰块,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回,就连王府的冰窖都快搬空了,而密陀花还没有消息,恭亲王急得团团转,只能叫人高价出去买冰。 东宫。 太子腿上的伤还没有好,整天躺在榻上都快把他憋疯了,闲来无事他叫人唤来舞姬,慵懒的歪在榻上,看着一个个身姿曼妙的舞姬,在他面前翩然起舞。 他脸上的阴郁这才消散了些。 虽然这次没有除了穆慈,但父皇也没有抓到他任何把柄,不急,他有的是时间跟老三慢慢玩。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管家突然来了,他顿时拉长脸,他府上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没有眼力劲儿了。 怎料管家拱手说道:“殿下,老奴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前年西域进贡了一批贡品,陛下赏赐了殿下不少,其中就有一朵密陀花。” 太子一听顿时打起精神,“孤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你说的可当真?” “老奴已经将这朵密陀花从库房找出来,还请殿下过目。”管家毕恭毕敬呈上一个羊脂白玉的盒子。 太子打开一看,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天助孤也!” 恭亲王辈分极高,在皇室宗亲中影响力不小,奈何眼高于顶,连他这个太子都看不上眼,好几次让他都下不了台。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管家试探道:“殿下,可要老奴派人给恭亲王送过去,安定郡主还等着这东西救命呢!” 太子冷哼一声,“送什么送,告诉他,孤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让他立刻来见孤。” 管家眼神微闪,果然如大人所料,太子多少有点蠢味在身上。 恭亲王收到消息后,一刻都不敢耽搁。 也不知太子与恭亲王都说了些什么,从东宫出来的时候,恭亲王手里捧着个玉盒,按说拿到密陀花,他本该高兴,可他脸黑的跟墨汁一样。 太极殿。 昭明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坐在龙椅上,他半眯着眼,似在假寐,一个影卫跪在他面前正在禀报消息。 等他说完之后。 殿内,沉寂片刻。 昭明帝才缓缓睁开眼,他嘴角勾着一丝笑,“恭亲王去了东宫,呵,朕怎么不记得西域何时进贡过密陀花。” 他声音才落。 便有内侍进来禀告,“启禀陛下,恭亲王在外求见。” 昭明帝眯起眼睛,他右手微抬,“让他进来。” “陛下,太子殿下用密陀花与臣做交易,让臣适时帮他一把,至于怎么个帮法臣也不知,安定命悬一线,臣没有办法,只能应下,特来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责罚。”恭亲王将手里的玉盒放在地上,他一撩衣袍,重重跪在昭明帝面前。 昭明帝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恭亲王不仅辈分大,脑子也好使,怕他疑心,索性全都摊在他面前。 责罚他! 他有那个脸吗? 先是给人下毒,然后又假惺惺的拿出解药,恩威并施,还以为自己做的极好,这天下难道就他一个聪明人吗? 恭亲王那可是早就修成人形的千年老狐狸,早就将他看得透透的。 他这是请罪吗? 他这是来告状的。 “皇叔公快请起,你何罪之有?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救安定。”昭明帝亲自上前扶起恭亲王,又下旨赏赐安定郡主许多东西,才将恭亲王哄走。 恭亲王一走。 昭明帝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宣谢逆觐见。” 恭亲王刚进太极殿,谢逆就已经收到消息,他早已经将朝中所有人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恭亲王之所以活得久,那是有原因的,他这个人看似耿直,实则老谋深算,太子想拿捏他,还是太嫩了。 他怕是做梦都想不到,恭亲王前脚刚刚踏出东宫,后脚就进了宫。 内侍来传旨的时候,谢逆一点也不意外。 近来太子蠢事做的有点多,陛下动怒也在情理之中。 等他踏进太极殿的时候才发现,殿内只有昭明帝一人,昭明帝背对着他,他上前行礼之后,昭明帝才缓缓转过身来,那眼神叫人心惊,“爱卿以为太子如何,可堪大任?” ------------ 第二百七十一章 求你救救我家少爷 这简直就是个送命题。 陛下可以觉得太子不好,难堪大任。 但这样的话绝不能从臣子嘴里说出来。 谢逆收敛心神,他面上带着几分惶恐,还带着几分受宠若惊,轻撩衣袍跪在昭明帝面前,拱手说道:“太子乃陛下亲自教导,自然无人能及。” 他这番话中规中矩,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倏的,昭明帝面色一僵,心口像是落了一记重锤,是啊,太子乃他亲自教养,果然像极了他,他脸上多了一抹轻嘲,挥手遣退了谢逆。 谢逆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 车轮从地上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挑起车帘,朝皇宫的方向望了一眼,清冷的眸底含着嘲弄,陛下可是已经尝到昔日苦果?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今日又摆了太子一道,如今陛下对太子越发不满,这不满就像是一桶水,刚开始只有一点点,但慢慢积攒,总有水满则溢的那一天。 或许,等不到那一天,太子就先爆发了。 他要做的,远不止把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他要让他尝尝父子相残的滋味。 霍岑已经回来。 见大人又从怀里拿出那盒莲子糖,放在手里把玩,他心中了然,大人这是又在想姑娘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转身出去抢了车夫的活,驾着马车朝顾家的方向驶去。 嘿嘿,这一回,大人再不给他涨俸禄都说不过去了吧! 发觉马车改变了方向,谢逆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紧绷的嘴角蓦地一松,能离她近一点也是好的。 这一次,他们的运气不怎么好。 马车从顾家门口驶过,并没有遇见顾南枝,谢逆倒是看见了他那大舅哥。 顾南山也认出他的马车来,他歪头看了一眼,顾家与谢家何时变得顺路了?旋即他一副了然的模样,怎么这是相思入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摇头失笑,就让他这么想着念着才好。 轻易到手的,还有什么珍贵可言? 恭亲王府。 恭亲王小心翼翼揣着那朵密陀花,一回到王府,就交给宋凉,放眼整个京都就这么一朵,他可不放心交给其他人。 宋凉充当了一回煮夫,以往熬药哪里用得着他沾手,他小心取下花瓣,将花瓣煮水。 鲜红欲滴的花瓣,煮出来的水跟血一样,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与花蕊的味道大相径庭,他闻了都想吐。 婢女小心翼翼喂安定郡主服下。 恭亲王的紧张全都写在脸上,他双手负在背后,走两圈问一句,“解药什么时候起效,安定什么时候能醒来?” 宋凉,“……” 一众御医,“……” 这谁知道,他们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一个御医犹犹豫豫道:“要不派人去问一问华阳县主?” 这事她怕是比较清楚。 恭亲王想了想还是算了,华阳县主也是从书上看来的,现在他只盼着这密陀花真有效果。 顾家。 还不到用晚饭的时候,顾南山先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一趟,然后去了顾南枝那里。 见他似笑非笑走进来,顾南枝起身去迎。 “你猜我刚才在门口遇见谁了?”不等她开口,顾南山就揶揄的看着她。 顾南枝何等聪明,她只觉得面皮有点烫,笑着瞥了顾南山一眼,“阿兄……” 顾南山故作深沉,“我竟不知道谢家何时与咱们家顺路了!” 顾南枝低垂着眸子,明艳动人的脸泛着一层浅粉色,像极了春日里的桃花,杏眼光泽水润,如同饮了酒一般,带着一股微醺的醉意。 她就知道是谢逆。 谢家与他们家根本不顺路。 可若是心之所向,哪里都顺路。 她想起白日里,谢逆也是特意绕路来看她,只为了那一眼,绕了小半个京都,她莞尔一笑,心里涌上一股甜蜜,就连嘴里都是甜的。 兀的,她很想他,很想他……也想绕半个城去看他一眼。 “今日你可见崔窈了?”顾南山想起另一件事,开口问道。 顾南枝点头,“我在恭亲王府遇见崔窈了,她告诉我,她与大人的婚期,还邀我前去观礼。” 顾南山一副了然的模样,“难怪,我听说,下午崔窈在家赏花的时候,不慎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正好脸着地,好好一张脸摔的破了相。”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事肯定是谢逆叫人干的。 他在刑部,消息总是比别人要灵通一些。 顾南枝,“还有这事?许是她不小心吧!” 暗中,玲珑开怀大笑起来。 这事她知道。 大人实在太给力了。 不是崔窈不小心,是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霍岑驾了一路的车。 谢逆下车的时候,淡淡瞥了霍岑一眼。 霍岑兴冲冲看着他,一副求表扬,求涨俸禄的模样。 怎料谢逆一眼扫过,就没了下文。 霍岑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不是吧!不是吧!他都这么贴心了,大人还不给他涨俸禄…… 宋凉与一众御医,还有恭亲王全都守着安定郡主。 恭亲王也不敢一下就断了屋里的冰块,谁也不知道密陀花到底有没有用。 七八双眼睛死死盯着安定郡主,眼都不敢眨一下,只见她脸上的死灰之气渐渐散去,人虽然还没有醒来,但已没了那股垂暮的死气。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宋凉抬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恭亲王紧张到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所有人紧盯着宋凉。 片刻,宋凉收回手,他嘴角蓦地一松,“恭喜王爷,郡主的脉象已趋于平稳,可见密陀花有用,郡主有救了。” 恭亲王高兴的语无伦次,“好好好……全都重重有赏。” 怕将安定郡主冻伤,宋凉让人把冰块都撤了。 直到次日清晨,安定郡主才缓缓睁开眼。 恭亲王已经连着守了她两夜,天快亮到时候,确定她没有再出血,他才回去歇息。 “郡主你,你醒来,快去禀告王爷。”两个婢女立刻围了上去,安定郡主眼神涣散,她一脸茫然看着两个婢女,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凉和几个御医就在隔壁,听着婢女的话立刻赶了过来,几个人挨个替安定郡主诊了个脉,确定她彻底没事后,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恭亲王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他朗朗笑道,重重拍了拍安定郡主的肩膀,“我的儿,你总算安然无恙了,这一回你可真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好不容易才捡了一条命回来,你可千万要记得谢谢华阳县主,若是没有她,你这条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安定郡主缓缓回过神来,她不悦的皱起眉头,“父王,我为何要谢她?我才不要呢!” …… 许久没有去看过姨母了,顾南枝用过早饭后,准备去贺家一趟。 想着今日只是去贺家,并没有什么危险,顾南枝便让夏令与秋辞陪她同行。 马车已在门口候着。 夏令扶着顾南枝准备上马车,就在那时从一旁冲出一个人来,“县主,求你救救我家少爷吧!他被人诬陷下了大狱,马上就要砍头了。” 顾南枝定睛一看,竟是裴照江的贴身仆从青松。 ------------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有去无回 顾南枝心里咯噔一声,她叫夏令把青松扶起来,青松满身风尘,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疲惫,一看就知道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顾南枝带着他转身进了顾家。 青松的唇瓣都干裂了,他急得眼里满是红血丝,张嘴就要说裴照江的事。 “不差这一会的功夫,你先喝杯茶润润喉。”顾南枝叫夏令给他倒了一杯茶,他一饮而尽,然后意犹未尽舔了舔干裂的唇瓣。 夏令一声不响又给他倒了一杯。 青松一连喝了好几杯茶,人才看着精神了些,他一开口眼睛就湿润了,“县主,我家少爷是冤枉的,月考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打小抄。” 顾南枝当然知道裴照江不是这样的人。 少年一片赤诚,全不似裴家的人,那般藏污纳垢,且他又拜周大儒门下,有这般良师,何愁没有出人头地之日,他用的着在无关痛痒的月考上做文章吗? 青松忿忿不平接着又道:“是蒋公子嫉妒少爷明明刚入岳麓书院,却样样博得头筹,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害少爷,少爷没有做过的事,他当然不认,争执间蒋公子与少爷推搡起来,少爷不慎将蒋公子推倒在地,哪曾想蒋公子的头磕在台阶上,人当时就不行了,他们说少爷故意杀人,将少爷抓了起来,非要少爷给蒋公子偿命,判了少爷斩首示众,再有三天,少爷就要处斩了。” 顾南枝不信裴照江会杀人,她心里疑窦丛生,蒋公子的头怎么就恰好磕在台阶上,不可否认这世上有巧合之事,排除那微乎其微的概率,大多数巧合都是人为。 “你去牢里看过照江吗?” 青松点头,“小人使了银子,想方设法见了少爷一面,少爷说他根本没有推蒋公子,是蒋公子拉扯着他,然后自己倒在地上的。” 这就是疑点。 “你可去找过周大儒?”这事若是周大儒出面,定然事半功倍。 青松先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周大儒是少爷的授业恩师,小人一进京都先去找了周大儒,怎料周大儒外出游历了,小人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求到县主这里。” 顾南枝立刻叫人去收拾东西。 即便走水路快,从京都到岳麓书院,即便不眠不休的赶路,也得一天一夜。 见顾南枝二话不说就准备去岳麓书院,青松大为感动,他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县主。” 他还以为顾姑娘恨毒了裴家,且她如今又成了县主,断不会管这些闲事。 不枉少爷对她…… 顾文鹤去上早朝还没有回来,顾南山也不在家,顾南枝与温氏说了一声,她还叫玲珑给谢逆递了个信,叫他不用担心。 她一刻都不敢耽搁,乘坐马车出了京都之后,改换成水路,顺着江水一路南下。 此行她带了白露和霜降,她们乘坐的客运的船只,船上不止有她们,还有其他客人,青松与她们同行。 顾南枝知道玲珑与月影卫众人,在暗中保护她们,一点也不担心。 今日早朝事务繁多。 等谢逆收到消息的时候,顾南枝她们已经顺着水路走了一个时辰,即便他叫人去追赶,也追赶不上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 他靠在车厢上,眉头紧锁,一脸的不悦。 一个裴照江而已,怎么就值得她以身涉险了?! 说起来裴照江是裴洛白的庶弟,只是她前小叔子,他的生死与她何干? 谢逆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如鲠在喉一般,叫他看哪哪都不顺眼。 他眸色降至冰点,挑剔的看向已经缩在角落里的霍岑。 霍岑:“……” 大人为何这般看他? 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大,大人有何吩咐?”他犹犹豫豫说道。 谢逆一个冷眼扫过去,“我有叫你开口吗?” 霍岑立刻噤声,他记住了,大人不发话,他绝不开口。 他眼珠子溜溜的一转,只觉得马车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醋味,堪比百年山西老陈醋…… 倏的,他顿悟了! 姑娘南下救裴少爷的事,还是他告诉大人的。 大人,这是醋了!!! 谢逆单手支着头,他合上眼,遮住眼底的戾气,正在思考要不要给玲珑传信,叫她回来,丁点小事也值得她南下,想要救裴照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 其实他最想做的是,陪她一起去。 奈何现在盯着他的人太多,他无故南下,若是将那些人的目光引到她身上,岂非将她暴露在众人眼中。 实在不妥。 半晌,他闭着眼道:“给玲珑传信,定要保护好她,另外潭州可有我们的人?” 霍岑这才敢开口说话,“回大人的话,有的,潭州知州是我们的人。” 谢逆眼都不抬,“你知道该怎么做。” 霍岑当然知道,他立刻给潭州知州传信,叫他多多关照县主,最好把她当成亲娘那般孝敬。 崔家。 崔窈正在大发雷霆,婚期将至,她竟伤了脸,且伤的十分重,红色的皮肉往外翻着,从右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她右边半张脸都肿起来,疼的她一夜未眠。 她已经换了好几个大夫,就连宫里的御医都来看过,没有一个人敢保证她的脸会不会留下疤痕。 听着他们含糊不清的话语,她已经猜出来,她的脸肯定会留下疤痕的。 这怎么可以? 她可是大魏第一美人。 还有她马上就要嫁给首辅大人了。 首辅大人的嫡妻怎能是个丑八怪,即便首辅大人不嫌弃她,她也受不了众人异样的目光。 “一定有人能医治好我的脸,快,再去给我找大夫来。”她面容扭曲,将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一旁的婢女转身跑了出去。 “姑娘,秦枫有要事禀报。”婢女刚走,她的乳母蒋妈妈匆匆走了进来。 崔窈眼波流转,她戴好面纱,才道:“让他进来。” 秦枫大步走了进来,拱手对着她行了一礼,继而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窈眼睛一亮,“你可看清楚了,顾南枝那个贱人当真出了京都,一路顺水南下?” 秦枫点头,“属下看得一清二楚。” 崔窈嘴里发出一声瘆人的冷笑,“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定要叫她有去无回。” ------------ 第二百七十三章 要不要我送县主几个 夜幕降临。 江面上稀稀拉拉有几艘船。 赶了一天的路,白露和霜降已经睡下,顾南枝却怎么也睡不着,裴照江一个文弱书生,若是牢里的人对他用刑该如何是好? 江面上的风吹的十分凉爽,顾南枝独自站在甲板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微有些愣神。 玲珑在暗中保护她。 最早也要到明日下午,才能赶到潭州。 顾南枝有些想念谢逆,她抬起手上的镯子,神色温柔看的正入神。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带着警惕,骤然回眸。 来人看着她微微一怔,然后朝她招了招手,“是你?真是好巧呀!” 沈追笑得花枝招展的。 顾南枝蹙了蹙眉,可不是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沈追笑着走到她身旁,毫不遮掩,“听说南地的瘦马销魂的很,本公子准备去看看到底能有多销魂。” 若是换个人说这番话,顾南枝定是不信的。 可沈追是京都出了名的浪荡子,从他嘴里说出这番话来,在正常不过。 那日,在恭亲王府的时候,她私下里问过宋凉,当日行宫他给沈追诊脉,沈追到底有没有染上花柳。 宋凉给她的答案是,有! “沈公子真是好兴致。” 沈追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华阳县主这又是要去干什么?” 顾南枝笑笑,“去看一个友人。” 沈追顿时来了兴趣,“哦!原来华阳县主是要南下访友啊!不知这友人是男是女?” “这与你何干?你看你的瘦马,我访我的友人。”顾南枝总觉得这个沈追不简单的很,明明他就在她面前,却如同雾里看花那般,叫人看不真切,浑身透着一股神秘。 沈追嬉皮笑脸看着她,“华阳县主说的对,听闻那里的小倌也不错,要不要我送县主几个?” 顾南枝,“谢谢,大可不必。” 暗中,玲珑磨了磨牙,拿出小本本,狠狠记了沈追一笔。 不知道他有几个脑袋,竟敢给姑娘送小倌。 他这哪里是给姑娘送小倌? 分明是给大人送绿帽子…… 船一路南下。 除了昨晚,顾南枝再没见过沈追,她还以为他已经下了船。 她人都还没有到潭州,潭州知州就已经收到霍岑的信。 翌日下午,顾南枝终于赶到了潭州。 青松与裴照江在这里待了几个月,对这里十分熟悉,他带着顾南枝轻车熟路来到潭州大牢,顾南枝还想着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进去。 哪曾想白露才报上她的名字,牢头竟然亲自出来迎她。 顾南枝,“……” 华阳县主的名头在这里这么好使吗? 牢头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热络的有点过分,点头哈腰问她要探望那个犯人? 青松立刻报上裴照江的名字。 牢头愣了一下,“原来县主要探望那个死刑犯呀!不知县主与他是什么关系?” 顾南枝没有多说。 牢头带着他们很快来到裴照江的牢房前。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裴照江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一堆稻草上,牢房里老鼠蟑螂什么都有,顾南枝朝他看去的时候,正好有一只老鼠从他身上爬过去。 “少爷,少爷……”青松一下子哭红了眼。 “把牢房的门打开。”顾南枝还记得他离开时,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心尖颤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牢头打开牢房的门后。 “三弟,三弟……”顾南枝急匆匆来到裴照江身边,牢房里光线昏暗,刚才离得远看的不真切,离近了一看,裴照江浑身是伤,他苍白的脸带着不正常的红,人早已没了意识,顾南枝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体温高的吓人,生生灼了她的手一下。 “快叫人请大夫来。”她眼眶一热,扭头看着牢头厉声说道。 牢头应了一声,转身跑的飞快,脸上带着一丝懊恼,谁能想到这小子有靠山,来头还不小,竟是个县主。 裴照江的唇瓣干的已经开裂,顾南枝使了银子,叫人弄了一盆水,还有一壶温水。 她用温水将帕子打湿,小心翼翼替裴照江润着干裂的唇瓣,霜降用帕子浸了水,敷在他的额头上。 “小姐你看。”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手,突然白露惊呼一声,她用手捂着嘴,死死盯着裴照江的手上,咬牙道:“他们这是刑讯逼供。” 顾南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裴照江的十根手指肿的跟萝卜一样,都透着亮光,这分明是用了夹棍,更可恨的是,他们还生生拔光了他的指甲,这是何等酷刑? 她眼里闪着泪光,心疼的厉害。 她还清楚的记得,前世,她病重之时,他风尘仆仆赶了回来,说什么也要带她离开,甚至与裴洛白起了争执。 她活在别人编制的谎言中,是他带给她仅有的温暖。 这一世,她定要护他周全,给他谋一个锦绣前程。 牢头很快将大夫带来。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他带着不忍看了裴照江一眼,心里低估了一句,‘真是造孽呀!’ 顾南枝紧抿着唇,她一言不发,面上覆了一层冰霜。 “他伤势如何?”大夫才离手,她便迫不及待问道。 大夫没好气道:“幸好来的及时,若是再晚半个时辰,就是天上的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他来。” 顾南枝听了心里涌上阵阵后怕,幸好她来了! 大夫先给裴照江开了药,然后将他十根手指都包扎起来,最后才给他处理背上的伤。 顾南枝看着牢头冷笑不止,“你们就是这么审问犯人的?若是不招,就强行逼供?” 牢头嗫嚅道:“谁叫他杀了蒋公子,蒋家不仅是潭州首屈一指的望族,蒋公子的亲姐姐还是知州夫人……”迄今为止还没弄死那姓裴的小子,都是他们失职。 “知州夫人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叫你们知州马上来见我。”顾南枝面色冷肃,她第一次觉得当个县主也挺不错的。 不然她这会哪里能用这样的口气,叫一个知州来见她。 县主属于正二品。 而知州属于五品官。 以她如今的身份命令一个知州还是可以的。 牢头不敢不从,他正准备去找知州大人。 “下官便是潭州知州。”怎料他才转身就见知州大人火急火燎赶了过来,那架势就跟见了自己的亲娘一样,一撩衣袍,扑通一声跪在华阳县主面前,“下官拜见华阳县主。”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她真的来了 顾南枝都被他这个阵仗给吓到了,她不过一个没有实权的县主,倒也不必如此,她不动声色打量着潭州知州,“大人请起。” 潭州知州四十出头的模样,看着倒是一副憨厚的模样,可能坐到他这个位置,又岂会没有城府。 她打量潭州知程远的时候,程远也在暗暗打量着她,大人身边的霍岑突然叫人给他送来一封信,告诉他华阳县主要来,让他把她当老子娘一样供着,叫他诚惶诚恐的。 京都那边传来消息,大人马上就要和崔氏女成婚了。 所以他就没有往谢逆身上想。 他想的是,莫非这是霍大人的相好?瞧瞧这模样,再瞧瞧这身段,霍大人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大人就是这么审理案子的吗?这算什么?屈打成招?”顾南枝冷着脸,她前世做了半辈子的侯门主母,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程远被她看的额上冒出汗珠子来,“不知县主与案犯是什么关系?” 顾南枝反问道:“这很重要吗?” 她顿了顿,回眸看向还昏迷不醒的裴照江,哑声道:“他是我阿弟。” 程远眸子微闪,这事怕是难办了。 顾南枝直言不讳道:“我要求大人重新审理此案,我不相信我阿弟会打小抄,更不相信我阿弟会杀人。” 程远有些为难,“可,此案人证物证俱在,明日就是行刑之期。” 顾南枝不悦的眯起眼睛,“大人能保证,此案没有冤屈吗?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这个…… 程远犹犹豫豫,他看了半死不活的裴照江一眼,蒋承宗是他的小舅子,这又是霍大人特意写信叫关照的人,他夹在中间,有点难做人呀! “怎么大人很为难吗?”顾南枝已经叫玲珑去查,案发时在场所有人,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还裴照江一个清白。 “你当知晓他不仅是我阿弟,还是周大儒的弟子。”顾南枝将周大儒搬出来,她也是来到路上才从青松口中得知,除了岳麓书院的院长外,其他人并不知裴照江是周大儒的弟子。 这个身份应该够分量。 果然,程远惊得双目微睁,他,他竟然是周大儒的弟子。 最后他不得不应承下来,不过给了顾南枝三日的期限,若是三日之内,她不能证明裴照江是清白的,他依旧得给蒋承宗偿命。 程远走后,顾南枝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在霍岑的面子上,程远还叫人给裴照江换了一间相对整洁的牢房。 大夫开了药,霜降用最快的速度抓了药,将药熬好,喂裴照江喝下。 哪怕喝了药,他身上依旧滚烫的厉害,顾南枝寸步不离照顾着他,不停的用帕子给他敷头,只盼着他人能早些醒来。 白露和霜降在一旁给她帮忙。 转眼已是后半夜。 裴照江又喝了一次药,顾南枝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见他体温总算降下来,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骤然一松,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被她刻意忽略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伏在木板床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牢里阴冷,白露拿起薄毯给她搭在身上,与霜降守在她身边,很快她们两人也打起盹来,一会的功夫全都睡着了。 青松也在牢里守着,比起她们,他更是疲惫不堪,得知裴照江体温正常后,他眼一翻就睡过去。 暗无天日的牢里,根本没有昼夜之分,也不知过了多久,裴照江缓缓睁开了眼,这几日笼罩着他的一直是暗无边际的黑暗。 眼前骤然出现亮光,叫他极为不适。 他眼神涣散,一时间竟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身上传来的疼瞬间将他拉回现实中。 哦!原来不是梦! 他苦笑起来,哪怕有光照进他的眼里,他的双眸依旧暗淡无光,仿佛枯井一般一片死寂,他知道他就要死了。 反正他也是贱命一条。 死何惧之有?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她…… 若是在临死前,能再见她一面,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这么想着,他心里越发苦涩。 倏的,一道绵长的呼吸引起他的注意,他微微一怔,缓慢移动视线。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毫无预警映入他眼帘中。 “阿姐……”他鼻子一酸,眼中涌上一股泪意,这一定是他的幻觉吧! 他怔忡的看着顾南枝,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上苍听到他的祈祷了吗? “阿姐,阿姐……”他泪眼朦胧,一声接一声不停的唤着她,却只见唇瓣蠕动,不见发出一点声音来。 上苍也算待他不薄! 他哭着哭着就笑了,冲破心底的禁锢,缓缓抬起手来,轻轻的落在她脸上,细细的描绘着她的眉眼。 明知这是万劫不复。 就让他放纵一次。 只此一次! 感觉脸上痒痒的,顾南枝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蓦地想起什么,她猛地睁开眼睛,惊喜万分道:“三弟你醒了。” 她轻柔的嗓音,一字一句敲击在裴照江心头。 他的手,兀的,僵在半空中,这是真的,她真的来了…… ------------ 第二百七十五章 仗势欺人 滚烫的眼泪从裴照江侧脸划过,他哑着声音从嗓子眼挤出两个字来,“阿姐……” 在顾南枝眼里他就是个孩子,她用帕子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眉眼温婉如水,“别怕!阿姐来了,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阿姐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在裴家受了那么多年不公平的待遇,在此之前,裴照江整颗心都是冷的,可这一刻,他的心被她这句话生生给捂热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护着他,就连身上的伤都不觉得疼了。 看着顾南枝脸上掩盖不住的疲惫,他愧疚的说道:“阿姐,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大老远跑过来。” “胡说,阿姐正想着来看看你。”顾南枝轻轻拥了拥他。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裴照江整个人瞬间僵住,他怔怔的看着顾南枝,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一个不能靠近,却做梦都想着靠近的人,突然抱着他,给了他从不敢奢望的一个拥抱。 这大抵就是幸福吧! 裴照江再次红了眼圈。 不远处,倏的探出一个脑袋来,正好看到两人相拥的这一幕。 顾南枝知道裴照江几日粒米未进,她叫人在一旁架了小炭火,小火煨着鸡汤,里面加了老参与黄芪,与他的伤势有益。 “喝点汤再说。”见裴照江想说话,她转身盛了一碗汤,一勺一勺递到他嘴角。 “好,只是辛苦阿姐了。”裴照江什么都听她的,她喂一勺,他就喝一勺,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 等他把一碗汤喝完,见他精神好了些,情绪也稳定了不少,顾南枝正准备问问他具体情况,没想到裴照江就开口了。 少年红着眼,“阿姐,我没有打小抄,蒋承宗也不是我的杀的,我……”我没有给你丢人! 顾南枝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阿姐都知道。” 之前那么多酷刑,裴照江都硬抗过来,可在顾南枝面前,他像是有了依靠的孩子,突然就委屈了,他哽咽道:“那小抄上虽是我的笔记,却不是我的写,还有蒋承宗也不是我推到在地的,是他使劲拉扯着我,然后也不知怎的,他就突然倒在地上,头正好磕在台阶上,” 这些顾南枝都知道,“我听青松说,自打你来了岳麓书院,就进了上舍,还次次拔得头筹?” 裴照江脸有些红,他微微颔首,“嗯!” 然后急急跟顾南枝解释,“这些都是我在裴家所学,我缩衣节食把银钱省下来,让青松偷偷买成书带回来,然后夜里背着所有人,偷偷的学。” 这是顾南枝没有想到的。 他竟然这么上进,一个人偷偷的学,都能学的这么好。 那为何前世他没有走科举的路子? 若他高中状元,以他的聪慧,再使点手段,未必不能把裴洛白给拉下来,因为不管老夫人,还是裴家诸位族老,都希望裴家能弃武从文。 可他却听从赵氏的安排,选择经商,成了裴家所有人的钱袋子,任他们予取予求,挥霍无度。 自她生病之后,老夫人便将掌家权收了回去,可以说后来是他一个人供养了整个侯府。 顾南枝突然有点愧疚,她怎么早没有想到让他读书呢? 她轻声叹息道:“是我疏忽了。” 裴照江立刻反驳,“不是,阿姐已经做的很好了,在裴家时,若无阿姐庇佑,我早就死在不知道哪个冬日了。” 顾南枝与他分析情况,“我只为你争取到了三日,当务之急是把真凶揪出来,你觉得谁想要对付你?” 裴照江想不出来,“只有蒋承宗与我素来不睦,所以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不相信,他的死与我无关。” 顾南枝换了个问法,“你没有去上舍之前,谁是上舍学业最好的人?” 这个裴照江知道,“聂钧。” 顾南枝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蒋承宗是与他不睦,可聂钧心里就没有其他想法吗? 有种人自以为是这世上最优秀的人,根本容不得其他人压他一头。 她已经叫玲珑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裴照江刚死里逃生,眼见他精神不济,顾南枝替他提了提身上的薄毯,轻声道:“阿姐在这里陪你,撑不住就睡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裴照江听话的闭上眼睛,片刻便沉沉睡去。 当日,上舍所有人都在,查起来颇费功夫。 直到天光大亮,玲珑才回来,见她忙活了一夜,脸上不见一点疲惫,反而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顾南枝就知道她定是有所收获,收获还不小。 果然如此。 玲珑迫不及待道:“姑娘,你教给我的法子可真好用,遗憾的是你没有亲眼看到。” 顾南枝嘴角上扬,“这么说你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玲珑冲她眨了眨眼。 顾南枝立刻起身说道:“叫人通知知州大人,今日就重新审理此案。” 程远收到消息的时候,人都是懵的,华阳县主这么厉害的吗? 一天的时间都不到就找到真凶了。 因为心里装着事,又记挂着顾南枝,裴照江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当顾南枝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整个人也是傻呆呆的,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顾南枝已经叫人告诉程远,将上舍所有学子,全都传唤到府衙。 裴照江是被人抬上来的。 等他们到的时候,公堂上已满是上舍的学子,见到裴照江所有人皆是退避三舍。 聂钧站在一众学子之首。 玲珑站在顾南枝身旁,冲着她使了个眼色。 顾南枝心领神会,她眸色淡淡,一一从所有学子身上扫过,不经意间多看了聂钧一眼。 随着惊堂木落下。 程远满是威严的声音响起,“升堂!” 一众学子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大人这是何故?此案分明已经查得清清楚楚,我们都亲眼看见,就是裴照江害死蒋承宗的,此案没有一点悬念,为什么不能结案?就因为来了一个什么县主给裴照江撑腰吗?” “对,我们不服,县主又如何?此案已定,她有什么资格插手,难道她想仗势欺人吗?” ------------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开眼界 仗势欺人? 玲珑都被他们的话给气笑了,姑娘若真想仗势欺人,只需她一句话,月影卫就能把这些人全都悄无声息给解决了。 至于裴照江这事,就更不是个事了。 哪里还需要辛辛苦苦查找真相,大人的话就是真相。 程远这厮也太不会办事了,霍岑都给他递了消息,让他多多关照姑娘,他就是这么关照他家姑娘的,难怪他只能在犄角旮旯当个小小的知州,他这辈子的前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顾南枝神色淡淡看着这些学子,她毫不在意这些人的话。 “你们住口,我阿姐她何时仗势欺人了?”她可以不在乎这些的人的诋毁,但裴照江却容不得他们这样污蔑她,他一说话就牵动背上的伤口,疼的他冷汗涔涔,他一改往日的温和,怒目而视一众学子,讥讽道:“我何时招供,又何时画押了?屈打成招也算吗?” 程远斜了一旁的通判一眼,意思很明显,本官什么时候叫你们刑讯逼供了? 通判也很是冤枉,大人是没有这么说,可夫人吩咐,他敢不从吗?连大人都得听夫人的,他若是不听,夫人给大人吹个枕边风,他可不就有穿不完的小鞋了! 见裴照江气鼓鼓的,脸色比刚才差了不少,顾南枝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开口说话,她看着一众学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我若真想仗势欺人,今日也就不用重审此案了,大可从你们之中随便找个替罪羊,然后也来个屈打成招,草草结案,何必管你们是否冤屈。” “岳麓书院名动天下,而你们一个个读的皆是圣贤书,不知哪本书教的你们这般信口开河,动不动给别人乱扣帽子,今日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她字字珠玑。 一众学子全都被她讽刺的抬不起头来。 看着他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羞的脸都红了,裴照江突然就笑了,他的阿姐好生厉害。 唯有一人不服,聂钧冷笑出声:“孔圣人说的果然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一个女子,有什么资格妄议圣贤书,又有什么资格谈论岳麓书院?你站在公堂之上,如此大放厥词,不是仗势欺人又是什么?” 倒是好一张利嘴。 顾南枝不怒反笑,“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仗势欺人。” 她声音一沉,“跪下。” 聂钧脊背挺直,一股子不屈,冷嘲热讽道:“我乃秀才之身,为何要跪你?” “我来告诉你为何。”玲珑最喜欢像他这样嘴硬的人,她嗤笑一声,闪身出现在聂钧身后,抬腿给了他一脚。 “啊……”聂钧忍不住惨痛出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顾南枝杏眼微垂,“现在你可知道什么叫仗势欺人了?” 聂钧不服,他气红了眼朝程远看去,“华阳县主如此羞辱学生,请大人给学生做主。” 程远,“……” 这个主吧!他真做不了。 “肃静,肃静,今日开堂,只为重审裴照江谋杀蒋承宗一案,与案件无关的事容后再议。” 这就是明着偏袒了。 聂钧皱了皱眉,知州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他在潭州名声一向很好,根本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裴照江也觉得有些奇怪,知州大人似乎有些惧怕阿姐,按道理说他本不必如此,阿姐虽是县主,却并没有什么实权,若是看在御史大人和小顾大人的面子上,大可不必如此,这里是潭州离京都数百里,一年到头他也见不着他们。 “你们说我阿弟杀了蒋承宗,我却说凶手另有其人。”顾南枝环顾一众学子,最后将目光落在聂钧身上,“这位学子以为呢?” 聂钧心里咯噔一声,莫非她知道什么了?他心里有片刻的慌乱,旋即推翻这个念头,“县主这话未免有些可笑,在场所有学子皆亲眼所见,裴照江打小抄被蒋承宗发现,恼羞成怒杀了蒋承宗,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就是,我们都亲眼看到了,就是他杀了蒋承宗。”一众学子立刻站出来声援他。 “聂钧是吧!”顾南枝似笑非笑看着他,直接叫出他的名字来,“听闻我阿弟没来之前,你是上舍众多学子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她一步一步朝聂钧走去,眼神犀利似能将他看穿,“可是我阿弟来了,你从第一变成了第二,处处被他压了一头,你说上舍所有学子,最恨他的人会是谁呢?” 聂钧面容紧绷,“我,我哪里知道最恨他的人是谁。” 青色的衣袖下,他死死攥紧手指。 顾南枝话锋一转,“听闻聂学子最擅书法,不管那种字体,只需看一眼就能模仿出来,而聂学子又很是仗义,经常替几位学子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可有此事?” “从没有的事,不知县主从何处道听途说,在这里污人清名。”聂钧有些生气,他一拂衣袖。 顾南枝不怕他不认,她早有准备。 “那就请聂学子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她话音才落,白露便抱着几个学子平日的课业走了进来,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然后一一摊开,其中还有月考时,被发现的那张小抄。 霎时,几位学子脸色一变。 裴照江眼眶一热,阿姐不仅要替他洗刷冤屈,这是还要替他正名! 聂钧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几位学子的课业罢了,县主想让我们看什么?” “大人请看,这些字乍一看,笔迹各异,并无相同之处,可若细看就会发现,不管是着力点,还是运墨,都如出一辙,再看这一撇一捺的书写,笔锋落尽时皆以虚墨勾勒而成,这明显出自一人之手。” 顾南枝说着看向聂钧,“聂学子,这些全都出自你之手,我说的可对!” “不,不是的。”聂钧极力否认。 就连程远都看出端倪来,华阳县主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纵然这些字笔迹不同,但若细看不难发现相同之处。 顾南枝并不着急,她看了裴照江一眼,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你们说我阿弟在月考上打小抄,他师承周令恒,周大儒,何需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自毁名声。” 周大儒名头一出,公堂上一片哗然。 “什么,这怎么可能?他竟然是周大儒的弟子。” “我不信。” “我也不信,他若是师承周大儒,又为何要来岳麓书院?” 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聂钧,他骤然回眸,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裴照江,他怎么可能是周大儒的弟子?! 迎上众人各异的目光,裴照江从容道:“对,我拜在周大儒门下,之前不提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来岳麓书院是求学的,而不是打着师父的名头招摇过市。” 他如何不知,只要他提及师父,这些人立刻就会改变态度,但那些不是他想要的。 “你现在还以为我阿弟永远都比不上你吗?你输给他不过是他运气好,其实你错了,他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对手,像你这样自私又狭隘的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顾南枝毫不留情说道。 她的话一下子刺痛聂钧那颗自负又脆弱的心。 “不,不是这样的,他比我强在哪里?不过是他的运气比我好罢了,有你这个做县主的阿姐,又有周大儒这样的名师,若我有机会见到周大儒,他未必不会收我为徒,我一点都不必他差。”聂钧露出狞狰的面孔。 顾南枝厉声问道:“这就是你陷害他的原因?” 聂钧瞬间清醒过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是吗?好,我来告诉你,你借着我阿弟与蒋承宗不睦,便利用蒋承宗,先是诬陷他打小抄,然后又激化他与蒋承宗的矛盾,趁着他们推搡的时候,叫人杀了蒋承宗,最后将他的死嫁祸给我阿弟,聂钧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凡事只要你做过就会留下痕迹,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你想给裴照江脱罪,就嫁祸到我身上,你以为仅凭你一面之词,就能蒙蔽所有人吗?证据呢?有本事你倒是把证据拿出来呀!”聂钧自然不认,他扭头看向程远,“华阳县主如此污蔑学生,还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要证据是吧!好,我给你证据。”顾南枝抬眼看向玲珑,“把人带上来。”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养小叔子 聂钧满脸不屑,他才不信这个贱人能有什么证据。 众人亲眼所见,裴照江失手害死了蒋承宗,哪怕他是周大儒的弟子又如何?最终也难逃律法的制裁。 很快,玲珑带着一个人走上公堂。 顾南枝浅笑盈盈朝聂钧看去,“这人是谁,聂学子定不陌生吧!” 聂钧瞳孔一阵轻颤,陶四竟然落到他们手里,他心头一紧,不动声色给陶四使了个眼色,只要他咬死了,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陶四却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他整个人怔怔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 当下有人认出他来,“这不是聂钧的贴身小厮吗?” 顾南枝与玲珑对视一眼。 玲珑挑眉看了聂钧一眼,伸手放开陶四。 聂钧这才发现陶四有些不正常,他蹙着眉一脸关切,“陶四你怎么了?可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大人在这里你不要怕,只管说。” “啊……”听着聂钧的声音,陶四疯了一样尖叫着朝他扑了过来,“公子救我,求公子救救我。” 聂钧眼一眯,厉声质问起顾南枝来,“敢问县主对我的小厮做了什么?竟把他弄成这副模样?” 怎料,陶四接着又哭又喊,紧紧拽着他的衣袖,躲到他身后,满目惊恐看着眼前虚无的空气,吓得嗓子都破了音,“啊……公子,蒋承宗来找我索命了,啊,你不过来,不要过来呀!真的不管我的事,是公子叫我趁着你和裴照江推搡的时候,让我隔空用内力击中你的头,这才致使你倒地而亡……” 他越说聂钧越是心惊,他气急败坏怒斥道:“闭嘴,你闭嘴,一定是华阳县主叫你这样诬蔑我的对不对?你快回答我啊!” 可众人已将陶四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轰! 公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陶四说的可是真的?竟然是聂钧叫人害死了蒋承宗,然后嫁祸给裴照江。” “我有点不信,聂钧他为何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今日开堂重审此案,公堂外站满围观的百姓,众人全都不可置信看向聂钧。 人群中,唯有一人半眯着狭长的眸子,饶有兴味看着顾南枝。 就连裴照江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聂钧还在狡辩,他一把甩开陶四,痛心疾首看着顾南枝,“华阳县主,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了给裴照江脱罪,不惜把这个罪名推到我头上来,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说理的地方吗?我,要进京告御状,告你混肴是非,草芥人命。” 玲珑给了他一个嘲笑的眼神,上京告御状好呀!落到大人手里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大人,陶四说的是真是假,让仵作重验一下蒋承宗的尸体,便一清二楚,外伤留下的伤痕,与内力打出的伤截然不同。”他就是死咬着不认,顾南枝也有办法。 玲珑不禁感慨,姑娘可真是聪明,竟连这个也知道,“对,外力留下的伤口呈开放型,而内力留下的伤则伤在内里,叫人一看他的头骨便知,据我猜测蒋承宗的头骨肯定碎了,而且还是粉碎。” 程远也没想到,他一听,立刻叫仵作重新去验尸。 直到这个时候,聂钧还死鸭子嘴硬,“大人,你只管叫人去验,学生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 实则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仵作就重新验过蒋承宗的尸体,他得出的结论是,“启禀大人,之前是小人疏忽了,只看到蒋公子脑后的外伤,并未注意到,蒋公子的后脑骨裂的严重,几乎成粉碎性,若只磕在台阶上,断不会伤成这样,由此可见并非外力所致,更像是功夫高强者用内力造成蒋公子的死。” 聂钧的脸霎时惨白如纸。 程远顿时就怒了,“聂钧果然是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啊!把他拿下。” 一众学子议论开来。 “真没有想到聂钧竟然是这样的人。” “啊呸!残害自己的同窗,然后不要脸的嫁祸给别人,他也配称之为人,简直畜生不如。” “聂钧,我真是错看你了,蒋承宗与你的关系最好,你竟然心狠手辣叫人害死他。” “……” 众人口诛笔伐。 “裴照江,对不起,之前是我们错怪你了。”然后纷纷上前跟裴照江道歉。 他们也是被聂钧蒙蔽,裴照江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他有些心不在焉,视线穿过他们,落在顾南枝身上,整颗心像是浸泡在温泉里一样,他眼中不自觉溢出一抹柔光。 裴洛白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 可他却一直都知道她的好,好到叫他自惭形秽。 “阿姐……”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在他望向顾南枝的时候,顾南枝也朝他看来,她轻启唇瓣,无声道:“别怕,没事了。” 这一刻,裴照江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样,整颗心都被填满,都快要溢出来。 她就好像一道光。 是他控制不住想要追逐的光…… “大人,学生冤枉啊!”两个侍卫上前拿下聂钧,他竟恬不知耻还在喊冤。 程远挥手叫人把他带下去。 “慢着。”就在那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程远一看她,顿时皱起眉头来,“夫人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们还不快把夫人送回去。” 蒋氏年轻又貌美,她淡淡扫了程远一眼,“听说华阳县主找出杀害承宗的凶手,我特意来看看。” 说着她看向顾南枝,“这就是华阳县主吧!果真容色动人。” 倏的,她语锋一转,余光落在裴照江身上,“听说县主与他是姐弟关系,可当真?” 顾南枝顿生警觉,“这与夫人何干?” 蒋氏锦帕掩面笑了起来,“他姓裴,而县主却姓顾,这算哪门子的姐弟?分明是当嫂嫂的不要脸养小叔子,昨晚在牢里,有人亲眼看到你们两人恬不知耻的抱成一团,你们这样没脸没皮的人也配站在公堂上,还说什么冤枉,试问谁会相信你们的话?” ------------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是他的人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就连声音都是顾南枝从未听过的音腔。 那人身穿青色直裰,腰间系着宫绦,一副儒雅俊逸的模样,浑身上下都透着陌生的气息,只那双幽凉深沉的眼睛不变,顾南枝一眼就认出他来。 她唇角不自觉上扬,脸上绽开一抹耀眼的笑容,他怎么追过来了?! 谢逆见她认出自己来,陌生清隽的脸上也多了一抹笑意,幸好她认出他来,否则他定是要惩罚她的。 哪怕他一身青衣,气场依旧强大。 凡他所过之处,围观的百姓纷纷后退,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见他抢了自己的说辞,沈追不悦的看着他,“阁下又是谁?你这话怕是说错了吧!华阳县主怎么就是你的人了,她分明是本公子的人。” 他幸苦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登场,却半路杀出人来,真是叫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也不知这人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玲珑跟在谢逆身边多年,自然也认出他来。 只白露和霜降犹犹豫豫不敢认,这是大人吗? 裴照江最先察觉到顾南枝的变化,方才她还像是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一见到这个人,她浑身锋芒尽褪,温柔的像极了潋着春光的池水。 一股苦涩瞬间涌上他的喉间,他跟吃了黄连一样,整颗心都泡在苦水里,偏生这苦涩还不足向外人道,只能他一个人独自吞下这苦果。 “哦!你说她是你的?”谢逆眸色冷幽幽的,他漫不经心抬眸,睨了沈追一眼,那一眼叫人通体生寒。 沈追,“……” 这人谁呀?谁呀! 瞧瞧这气势,简直和那谁有一拼! “嗯,她是本公子的。”他摇着折扇,冲着顾南枝眨了眨眼。 谢逆凉凉说道:“你说她是你的,我说她是我的,不如就请华阳县主自个说说,她究竟是谁的?” 字里行间不仅压抑着怒气,还带着幽幽的怨气,更要紧的是,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醋味,酸的很呐! 离得老远,顾南枝都嗅到了。 这人,是醋了吗? 沈追站出来的时候,众人就惊了一下,这人是谁?莫非他也是华阳县主的相好? 等谢逆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众人彻底懵了,这华阳县主到底有几个相好的? 程远也是晕晕乎乎的,这事霍大人知道吗?已经不单是一顶绿帽子那么简单,这是头上顶这个青青草原的事。 顾南枝看都没看沈追一眼,她笑意盈盈看着谢逆,逐字逐句道:“他说得对,我是他的人!” 谢逆满意了,这句话比那盒莲子糖还要甜,一下子甜到他的心里,方才身上笼罩的阴霾,还有日夜兼程赶来的疲惫,随着她这句话,全都烟消云散。 “过来!”他一贯清冷的眸子,盛满温柔如水的笑意,遥遥朝她伸出手来。 顾南枝无视所有人的目光,这一刻,她的眼里就只有他,她笑着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谢逆攥紧她的手,把她往身边轻轻一扯,轻抿着的嘴角舒展开来。 她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 我是他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裴照江耳边炸开,他惨白着一张脸,怔怔的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心一抽一抽疼起来,疼的他都快要窒息了。 宽大的衣袖下,谢逆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两个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他眼中只有她,而她眼中亦唯独有个他。 这种感觉真好。 谢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位公子可听到了?” 不等沈追开口。 他垂眼看向顾南枝,“他怕是耳背,没有听到你方才的话,你再给他说一遍可好?” 顾南枝:“……” 这人竟然光明正大耍小性子! 可她却愿意纵着,她缓缓抬眼看向沈追,“我是他的人,还请沈公子慎言。” 沈追幽幽瞥了谢逆一眼,他就是那人吧! 他秒怂,摸了摸鼻子笑道:“本公子是听不惯那些人的污言秽语,这才出面相助的。” 蒋氏仗着自己站在程远身后,她一脸鄙夷,看着谢逆大声说道:“这位公子怕是还不知道华阳县主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吧!她不要脸的养自己的小叔子……” 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完。 玲珑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反手抽了她几个耳光,将她从程远身后拖了出来,有大人在,天塌都有人顶着,她自然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我不是已经告诫过你,做人事,说人话,你怎么就偏不听呢!” 蒋氏被她打的满嘴流血,嗷嗷直叫,“夫君,夫君你快救救我呀!”心里想的是,这人眼瞎了吗?还是不出气了,没看见她都快被人给打死了。 “大胆,公堂之人你怎么敢公然行凶,本官命令你快放开我夫人。”程远气得站起身子,他一抬手,几个侍卫冲上前来。 “程大人,这官做的不错呀!”谢逆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的程远心惊胆战,犹如泰山压顶一般,令他双股战栗,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人到底谁? 蒋氏还在叫唤,扰的谢逆不胜其烦,他看了玲珑一眼,“堵上她那张臭嘴。” 玲珑一脸嫌弃,脱下蒋氏的鞋,用一根手指勾着,粗鲁的塞进她嘴里。 这下总算清净了。 “你们想干什么?”程远出了一头冷汗。 谢逆面带轻嘲,“也不是什么大事,程大人不是惯会审案,不过想让陈大人审一桩案子罢了。” 他右手微抬。 很快,几个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还押着几个围观的百姓。 几个人叫的很凶,“我们什么违法的事都没有干,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快放了我们,程大人救命呀!” 一见他们,蒋氏脸色极不自然,不禁缩了缩脖子。 顾南枝侧目一看,这几个人正是刚才骂的最凶的那几个,再看蒋氏那副畏首畏尾的模样,她心中了然,此事只怕与她脱不了干系。 “程夫人可认得这几个人?”谢逆眼神平静的无波,从蒋氏身上扫过。 ------------ 第二百八十章 我现在就成全你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愤怒,表现的就越是平静,就好似暴风雨来临前,那片刻的宁静。 程远狐疑的看着他,这些百姓与他夫人能有什么关系,蓦地也不知想到什么,他脸色难看至极,不动声色摸了一把头上的官帽。 莫非,他的头顶也冒了绿光。 现在轮到蒋氏开口了,玲珑取下她嘴里的臭鞋,还不忘往她身上抹了两下手。 玲珑打脸又岂是简单的打脸,她不仅扇的蒋氏的脸肿的老高,就连她的嘴都被打肿了,她眼神躲闪,梗着脖子道:“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是认识他们。” 谢逆看了那几个刁钻的百姓一眼。 几个侍卫秒懂,动作整齐一脚踢在那几个百姓腿上。 “啊……”那几个百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发出比杀猪还凄惨的叫声。 下一秒,冰冷的长剑抵在他们的脖子上。 程远顿时大怒,“住手,都住手,本官绝不允许你们伤害无辜的百姓。” 谢逆笑了起来,“无辜的百姓?” 他哪只眼睛看出他们是无辜的了? 有谢逆在,顾南枝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安心的站在他身旁就好,如今细细想来,每一次她有危险的时候,都是他义无反顾挡在她前面,替她遮风挡雨。 她何其有幸? 能遇见他,且能成为他心里那个特别的人。 “啊……求求你们了,不要杀我们,我们这就老实交代。”不过几个百姓,他们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屁滚尿流,一个比一个招的快。 “是知州夫人叫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败坏华阳县主的名声。” “对对对,知州夫人还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两银子作为酬劳。” “知州大人,小的们不敢不听夫人的话,求大人救救我们呀!” “你们胡说,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们了?又何时给过你们银子?”蒋氏急赤白脸吼道。 几个人颤颤巍巍,从袖兜里拿出,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那一两银子。 程远不可置信看着蒋氏,“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最了解这些百姓,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对不敢攀咬他的夫人,他们这么说,那就是确有其事。 在他的印象中,蒋氏虽然骄纵了一些,又爱耍小性子,可那是她可爱的表现,无伤大雅。 蒋氏灰头土脸跌坐在地上,“夫君,连你也不信我?” 程远有些心灰意冷,“我只想听你一句真话。” “哈哈哈……”蒋氏大笑起来,“程远,我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京都有贵人给我传信,告诉我华阳县主与裴照江的事,给我来信之人允诺,只要我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就保你升官发财,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 顾南枝皱眉,这件事竟与京都之人有关! “你住口。”蒋氏还没有说完,程远就厉声打断她的话,蒋氏从未见过他这般大发雷霆的模样,怔怔的看着他,“程远,你竟敢吼我,你凭什么吼我,你自己说说,你在这个知州的位置待了多少年,就跟屁股上粘了胶水一样,你想一直做这个知州,我还不想一直做知州夫人,明明现在有更好的路子,我凭什么不能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升官发财的还不是你。” 一众学子,还有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一个个全都闷声不吭,只目不转睛的看着程远与蒋氏。 听着蒋氏的话,聂钧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蒋氏一完,他也得跟着完。 “好,好得很,你不想做这知州夫人了,我现在就成全你。”程远提笔蘸墨,在纸上奋笔疾书。 蒋氏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程远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想奔更好的前程,我怎能做你的绊脚石呢!你我夫妻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这就写一封休书给你,从此你我两人再无半点瓜葛。” 玲珑啧了两声,真想不到这程远看着脑子不太灵光,真遇见大事了,倒是个拎得清的。 “你要休了我?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凭什么休了我?”听到程远要休了她,蒋氏气得发了狂,一个箭步冲到程远面前,伸手就去抢他手里的毛笔。 程远一个眼神扫去,两个侍卫立刻将她拦下。 顾南枝也没想到程远竟要休妻,不过这也怨不得程远,全都是蒋氏咎由自取,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夫人,程远迟早要被她给害死。 谢逆见她一直盯着程远与蒋氏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她的手软软的,摸着叫人上瘾。 顾南枝收回眼神,抬起波光潋滟的杏眼,冲他眨了眨眼,你可猜出京都那位贵人是谁? 反正她是猜出来。 如今最想要她性命的,莫过于崔窈。 以谢逆的聪慧,他怎会想不到,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同样冲着她眨了眨眼,别担心,交给我,她蹦跶不了几天了。 裴照江看着他们两个人眉目传情,一时间心如刀割,他想过放下她,真的,也试过,可想忘记一个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人,非死不能。 沈追觉得吧! 他得走,且麻溜的走。 不然只怕一会再想走,可就难了。 他凝神看了顾南枝一眼,转身走的无声无息。 程远很快写好休书。 “蒋如兰,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以后各自珍重吧!”现在她就敢背着他做下这样的事,以后呢? “程远,不,夫君,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蒋氏见他竟然来真的,顿时慌了神,她挣脱两个侍卫,哭着扑进他怀里,以往他最吃她这一套了。 没想到程远一把推开她,他竟不知从何时起,她的野心变得这么大,“涉及华阳县主,到底是什么人给你传信,还望你老实交代。” 再怎么说华阳县主,也是霍大人特意写信叫他多多关照的人。 这个蒋氏是真不知道,信她已经叫人毁了。 程远气得脸色铁青,“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敢相信他的话,你简直愚蠢至极。” 蒋氏还在求程远不要休了她。 谢逆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满意,“程大人,既然已经处理完家事,对于蒋氏蓄意毁坏县主声誉一事,是不是可以开堂审理了。”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咱们 玲珑就知道,大人是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蒋氏的。 大人的心眼有多小? 小的跟针鼻一样! 她竟敢拿姑娘和裴照江说事,简直是自寻死路。 程远看了蒋氏一眼,“来人呀!蒋如兰受人指使,蓄意毁坏华阳县主名声,按照律法应受三十大板,将她摁住,打!” “什么?你休了我还不够,竟还要打我三十大板,程远,我跟你拼了。”蒋氏冲上去想找程远算账,两个侍卫大步上前,将她摁在长凳上。 板子落在她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蒋氏一边肆无忌惮咒骂,一边喊疼。 到底曾是自己的枕边人,程远不忍心别过头去。 见裴照江脸色极差,一副快要支撑不住的模样,顾南枝道:“程大人,蒋承宗的案子可以结案了吗?若是没有疑虑,我就带我阿弟先回去了。” 聂钧脸色煞白,“大人,学生真的冤枉呀!” 程远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什么冤枉的,陶四说的清清楚楚,仵作也已经重新验过蒋承宗的尸体,蒋承宗的死分明不是外伤所致,而是被陶四用内力击打致死,你是主谋,他是从犯,你们两个谁也逃不了。” 他挥手叫人把聂钧带下去。 “我阿弟被冤入狱,受了这么多酷刑,还请大人给我阿弟一个说法。”提及裴照江身上的伤,顾南枝就心疼的很,人不能白打,刑也不能白受。 程远正色道:“请华阳县主放心,此事本官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在他治下,还从未发生过屈打成招的事,如今想来只怕此事与蒋氏也脱不了关系,还要牢狱中那些人也得整治一番。 听她这般在乎裴照江,谢逆不免又有些醋了,他轻轻勾了勾顾南枝的手指,将他的不悦大大方方摆给她看。 顾南枝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人也真是的,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她反手握紧他的手,与他的手指缠绕在一起,两个人十指紧扣。 某人紧绷的唇角,蓦地一松,这还差不多。 玲珑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大人还真是好哄,瞧瞧脸上那不值钱的笑…… 顾南枝叫人抬上裴照江准备离开。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开老夫的学生,聂钧向来品学兼优,老夫敢用性命担保,他绝不会做那等害人性命。”就在那时孔弈一身白色儒服,步履匆匆走进公堂,往聂钧面前一站,不让两个侍卫碰他一根手指。 “孔先生。”上舍一众学子立刻上前给他行礼。 他既是聂钧的先生,自然也是裴照江的先生,见他从始至终都未曾看裴照江一眼,顾南枝越发明白裴照江在岳麓书院的处境。 “怎么还劳烦先生跑了一趟。”聂钧眼眶一红,虽没再喊冤,可他脸上却写满冤屈。 “不是他,先生以为真凶是谁?”顾南枝出生问道。 孔弈冷哼一声,“自然是裴照江,月考时老夫监考,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想要打小抄不成,事情败露后,恼羞成怒失手杀了蒋承宗。” 顾南枝本就对他有所不满,在听了他这番话后,立刻爆发,“孔先生,若连公正都做不到,还如何为人师表?程大人已经将此案审理清楚,凶手就是聂钧,是他因妒生恨,模仿我阿弟的笔迹,有意诬陷他,故意挑起他与蒋承宗的争端后,借陶四的手杀了蒋承宗,嫁祸给我阿弟。” 孔弈连个正眼都不给她,“你放屁……” “你才放屁,你全家都放屁,放的还臭不可闻。”玲珑正准备上前教训这个老东西一番,没想到一个人突然窜到孔弈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敢欺负我的弟子,当我死了不成,怎么就你的弟子有先生护着,我的弟子便没人护着了吗?” “师父!”裴照江没有想到,周大儒竟也为了他来了潭州,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他哽咽道:“都是弟子无能,叫师父担忧了。” “这是,周大儒!”一众学子忍不住惊叹出声,真没想到他们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周大儒。 孔弈也愣住了,他有些不信,“你,你是谁?” “来,跟我念,周令恒,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周大儒用鼻孔看着他。 孔弈吓得腿一软,裴照江竟然是周大儒的弟子,为何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 “县主说得对,像你这样的垃圾玩意,只知道一味护着自己的弟子,连公平对待每一位学子都做不到,根本不配为人师表,真想不到岳麓书院竟有你这样的先生,真是污了岳麓书院的名声。”周大儒毫不留情说道。 孔弈冷汗涔涔,脸白的跟鬼一样,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周大儒是谁? 他一言能将一个人捧上天。 也能将一个人打入深渊,而他就是后者,有了他这句话,他再也别想做先生了。 “周大儒,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还想要解释,周大儒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眼看着聂钧说道:“我现在问你,可是你模仿我徒儿的笔迹,污蔑他打小抄,又叫人害死蒋承宗嫁祸给他的?” 聂家虽不及蒋家,但在潭州也算的名门望族,但凡换一个人问他,聂钧都绝不承认,可站在他面前的是周大儒,他一句就能毁了整个聂家,除了他,家族还有很多弟子想走科举的路子。 几经思量,聂钧最终垂下头去,他紧咬牙关,万分不甘吐出一个字来,“是!” “果然有什么样的先生,就有什么样的学子。”周大儒一甩衣袖,他几步来到裴照江面前,由上至下看了一眼他的惨状,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狠狠的欺负回去,若在被人弄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出去了不许说你是我徒儿,我丢不起这个人。” 以前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忍,这是一次有人告诉他,受了欺负,可以欺负回去。 他眼中涩意翻涌,“好,徒儿记下了。” 谢逆始终紧扣着顾南枝的手指。 从公堂出来后,顾南枝本想先把配裴照江安置好。 “枝枝,我们该回去了,为了来潭州接你,我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谢逆侧头,在她耳边轻着音调,他呼出的热气轻轻拂过顾南枝的耳朵,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像是涂了最上等的胭脂,红的似要滴出血来那般。 谢逆抬眼看向魂不守舍的裴照江,那一眼用意太过明显,瞧见没,这是我的人,以后给我离远点,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裴照江生出一种被人看穿的窘态,他不躲不闪,迎上谢逆的目光。 两个男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针锋相对,碰撞出细碎的火花,无声无息,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较量。 顾南枝原本准备在潭州多留一天的,可谢逆来了,京都局势瞬息万变,太子妃的生辰宴也迫在眉睫,“好,等我和阿弟说几句话,咱们就回。” 咱们? 谢逆一挑眉,浑身都透着一股得瑟劲儿,周大儒瞟了他一眼,长着小胡子的嘴角一抽,啊这,谢思危这家伙,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顾南枝走上前去,温声细语与裴照江说这话。 谢逆竖着耳朵听着,她倒是关心这个前小叔子,如此细致的交代他要好好养伤,裴照江始终目不转睛看着她,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点头应下。 他们两人,一个人说着,一个人听着,看着就刺眼。 谢逆只看了一眼,就侧过脸去。 最后,顾南枝还不忘让白露给了青松五百两银票。 “咱们回去吧!”见谢逆背对着他们,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顾南枝笑着走上去,主动握住他的手。 谢逆心里的气儿,这才顺了些,他握紧她的手,“好。” 顾南枝还不忘朝裴照江招了招手。 “阿姐,我能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吗?”没想到裴照江看着谢逆突然开口说道。 ------------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击命中 顾南枝有些诧异,他们两个人并不相熟,且谢逆又做了乔装,三弟与他有什么好说的,但对上少年执拗的眼神,她抬眸看着谢逆,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说不说在谢逆,而不在她。 正好谢逆也有些话,想对裴照江说。 玲珑已经驾来马车,见谢逆点头,顾南枝与周大儒打过招呼后,在白露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周大儒特别的识相,他斜眼瞪了谢逆一眼,哼哼的两声,那意思很明显,我这徒儿已经去了半条命,你这厮可要悠着点,别在把人给弄没了,然后背着手走开。 街上人来人往,自然不适合谈话。 谢逆叫人就近找了茶馆。 裴照江在青松的搀扶下,强撑着一步一步走到谢逆对面,然后慢悠悠坐下,莫看他一个刚出茅庐的学子,在谢逆面前气势一点也不弱。 街边的茶馆,简陋的很,不过摆了几张桌子,有个草棚遮风挡雨,能有什么好茶,谢逆轻轻晃动手里的茶杯,浑浊的茶汤轻晃了一下,他丝毫没有嫌弃低头饮了一口,优雅从容气度超凡。 裴照江推开面前的茶杯,他面容冷凝,对上谢逆的目光,一字一句,“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若你敢伤我阿姐的心,负了她这一腔深情,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他希望阿姐幸福。 哪怕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他。 “就凭你?”谢逆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单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看着裴照江,上一个敢威胁他的人,坟头的草都不知换了几茬儿了。 “对,就凭我,明年春闱我必高中头名状元。”少年脊背挺直,他眼神坚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似他已经高中。 谢逆云淡风轻掀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裴公子可真是狂妄自大,你是她的什么人,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番话?” “我奉劝裴公子,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没有这个立场,更没有这个资格。” 裴照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发苍白,“我是她阿弟,是她的娘家人,这个够不够资格?阿姐的事我管定了,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别惹她伤心难过,更不要让我抓到任何把柄,不然我一定会跟你死磕到底。” “阿弟?娘家人?”谢逆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案上,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睥睨着裴照江,“你不配,我奉劝你,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下一次,你若再敢用那样恶心的眼神看她,我保证你会比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还要惨。” 说着他拂去衣袖上的浮灰,“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从不妄言,希望你好自为之。” 撂下这句话,谢逆甩袖而去。 若不是怕她会伤心,就凭他这份肮脏不堪的心思,他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他竟然看出来,他对阿姐的抱有别的想法…… 走几步谢逆似想到什么,他骤然回眸,“你猜若她知晓,会如何待你?” 裴照江满脸错愕,身体里流淌的血,一寸寸变冷,他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惧,铺天盖地将他整个人淹没,叫他无力挣扎,只能看着自己在绝望的深渊中沉沦。 是啊! 阿姐待他如亲弟弟一般,宠着他,护着他,全心全意关心着他,可以说事事替他考量,若她知道,他竟对她存了这样龌龊不堪的心思。 会如何待他? 裴照江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他从没有想现在这样害怕,害怕面对她,更害怕失去她…… 他整个人茫然无措,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一样,连谢逆是何时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到。 何为一击命中? 这便是。 那人轻飘飘几句话,就令他溃不成军。 谢逆扫过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嘴角划过一抹带着轻嘲的笑,怎么办赢得太容易,叫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真是索然无味! 马车就在一旁等候。 他撩起衣摆,从容上了马车。 外面看着十分普通的马车,里面却处处透着奢华, 四角摆放着四盆冰,小几上用冰镇着新鲜的水果,还有顾南枝喜欢的糕点,与时下女子喜欢的果茶。 马车里安静的很,只剩下女子均匀的呼吸声。 谢逆一上来,就见她靠在马车上睡着了,一脸倦容,眼下弥漫着淡淡的青色,一看就知道好几日都未曾休息好。 他心里是有些气她的,一个裴照江而已,哪里值得她奔波这么一趟,一点小事而已,不过他一句话的事。 但见她这么累,他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马车里有点凉,谢逆从一旁拿过薄毯,轻轻的盖在她身上,顾南枝丝毫没有察觉到。 谢逆看着她宠溺一笑,往她身边挪了挪,学着她的样子靠在车厢上,慢悠悠闭上眼,想到什么他不动声色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放在毯子外面的手,他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这才满意的合上眼。 感受着掌心的温软,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这样真好…… 收到玲珑的消息,得知她竟然在路上遇见沈追,他如何还能坐的住,第一时间处理完要紧的公务,让替身代他坐镇京都,便马不停蹄追了过来。 今日,他若是不来,她岂不是成了沈追的人?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涌上一股杀念。 这个沈追也太碍眼了,等回到京都,就着手处置了他。 他才挨着顾南枝靠在车厢上,顾南枝头一歪靠在他肩头不说,还蹭了几下,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谢逆还以为她醒了,低头一看她依旧睡的跟只小猪一样,他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本想着闭目养神一会,不曾想竟真的睡着了。 见马车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玲珑探头看了一眼,当即命令车夫放缓速度,不管是姑娘还是大人这几日都累得很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 等顾南枝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黄昏。 她刚睁开眼,就看见谢逆那张清贵绝尘的脸,凑近了看他这张脸越发赏心悦目,叫人移不开视线,她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他,用眼神细细描绘着他的模样。 看了一会,她不经意间垂眸,这才看到两个人十指紧扣的手。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她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像是羽毛划过一般,在她心头激起阵阵涟漪。 顾南枝盯着两个人紧握在一起的手,突然觉得前世所有仇恨与伤痛,在这一刻皆被治愈了。 重生后,比起手刃仇人,遇见他才是她此生最幸运的事。 她突然不想动弹了,就想这样靠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她傻傻笑着,根本没有注意到,某人慢慢悠悠睁开了眼,瞧着她在那里傻笑,眼里也有了笑意。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哄人 谢逆默不作声,等她自己发现。 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快一盏茶的功夫。 “大人,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是我吵醒你了吗?”顾南枝一抬头,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谢逆已经醒了。 谢逆淡淡看着她,也不开口,只眼神有些幽怨。 顾南枝微微一怔,“大人?” 谢逆还是不理她。 顾南枝歪头问道:“我阿弟与你说了些什么?可是他惹你生气了?” 阿弟? 她倒是喊得亲! 谢逆还是不开口,眼神越发凉幽幽的,眼里的幽怨浓了几分,活像一个得不到丈夫宠爱的怨妇! 顾南枝看着他,噗呲笑出声来,“大人,你该不会又吃醋了吧!” 谢逆脸一黑,侧过脸去,再不看她一眼,这副傲娇的模样,惹得顾南枝眉眼弯弯,嘴都合不拢,她抬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轻轻摇晃着,“大人,你可是堂堂首辅,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裴照江从前帮过我,我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这次他命悬一线,我怎能坐视不理。” 谢逆冷哼一声。 你把他当弟弟,可知他把你当什么? “大人,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总该跟你商量一番再来,我保证下一次不会了。”顾南枝水汪汪的杏眼,忽闪忽闪直勾勾盯着谢逆看。 还有下一次? 谢逆气得抿紧唇瓣,顿时硬起已经软化的心,她撂下一封信就跑来潭州,她知不知道他有多担心? 纵有玲珑与月影卫护着她,但谁能保证就万无一失。 万一出点什么事,他又鞭长莫及,该如何是好? 他已经承受不住再失去她一次! 那样的锥心之痛,一次就够了。 见他还不出声。 顾南枝:“……” 大人那么大个官,气性怎么这么大! 她又软软唤了几声,“大人,大人……” 见谢逆还不是理她,她咬了咬唇,心想是时候拿出杀手锏来。 她心一横,豁出去脸皮,张开双臂扑进谢逆怀中,将头靠在他的胸口,紧紧抱着他,也不出声,就只抱着他。 谢逆垂眼看着她。 这是,准备耍赖? 这耍赖的方式倒是别具一格。 他眼里已经带了笑意,若是这样的耍赖方式,他不介意她多耍一会,越久越好。 砰砰砰! 耳边传来谢逆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顾南枝脸一热,只觉得特别安心,她心想这次总能哄好他了吧! 就这样静静的抱了他一会。 谁知道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顾南枝撇嘴,不是吧!这样都哄不好他? 大人这也太难哄了。 又抱了谢逆一会,她悄悄抬眼。 谢逆立刻收敛眼底的笑意,淡漠的看着她。 “大人?”顾南枝扯了扯他的衣袖,眼巴巴瞅着他,“你还气呢?” 谢逆依旧沉默着。 谁还没有气性了不是? 顾南枝慢慢松开谢逆。 温香暖玉般的人儿就这么离他而去,谢逆眉头一紧,面色眼见变得不悦起来,哄人不得有点耐心,哪有像她这样的,还没哄呢!这就不哄了。 半途而废可不好。 “既然大人还气着,那就气着吧!反正我是哄不好大人了。”顾南枝收回视线,再不看谢逆一眼,她慢慢挪到小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果茶,小口小口喝着,一面用余光悄悄打量谢逆。 只见他绷着一张脸,一副我很生气,你还没哄好我,你最好接着哄我的模样。 一丝笑意从顾南枝眼中一闪而过。 男人呀!也不能一味惯着,不是会上房揭瓦的,她得告诉大人,她哄他的时候,他就得赶紧顺着台阶下来。 想了想她又挪了挪,干脆背对着谢逆。 谢逆,“……” 嗯? 她这是不打算接着哄他了? 她没看见他还气着吗? “咳咳……”他故意轻咳两声,想引起她的注意。 怎料有些人非但不哄他,还慢悠悠道:“这果茶真好喝!” 谢逆只能沉着脸坐到她对面,幽幽的看着她,好像在说,你快来哄我呀!这次保证一哄就好。 顾南枝挑了挑眉,她偏不。 谢逆眉头拧成川字,直勾勾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理都不理他,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枝枝!” 顾南枝不看他,也不开口。 谢逆沉着音腔,“枝枝。”声音软了不少。 顾南枝喝完果茶,把茶盏一推,干脆闭上眼。 谢逆,“……” 他暗暗磨了磨牙,这是学上他了! 真是个可恶的小东西。 还说他气性大,这到底是谁的气性大? “枝枝。”他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顾南枝闭着眼,干脆利落扯回自己的衣袖,往车厢上一靠,一副我就是不理你的模样。 谢逆都气笑了,哄人半途而废也就算了,末了她还使起小性子来。 好好好,换他来哄她,这总行了吧!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玉带钩 谢逆伸手扣住顾南枝的手。 是的,十指紧扣。 顾南枝将他刚才的模样学了个十足,依旧闭着眼不理他,只长长的鸦羽轻颤了几下。 谢逆一点一点靠近她,一手与她十指紧扣,另一支手揽住她的腰身,以往清冷的嗓音,此刻邪魅惑人,“枝枝!” 只这两个字,就让顾南枝心尖儿不可抑制颤了一下。 谢逆凑到她耳边,轻着音腔,“哄人是要有诚意的,怎可半途而废?” 他呼出的热气,弄得顾南枝耳朵痒痒的,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身子也下意识往后撤,她难道没有诚意吗? 还有,她什么时候半途而废了? 分明是他太难哄了,怎么都哄不好的哪一种。 “枝枝,我很好哄的,真的,只是你没有用对办法而已?”谢逆一眼将她看穿,他唇畔溢出一抹笑意,像一只精明的狐狸般,半眯着眼看着她的脸泛起淡淡的粉色,好似诱人的水蜜桃。 顾南枝心中一动,是这样吗? 那什么才是对的办法。 谢逆一个用力,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你想干什么?”顾南枝再也忍不住,她骤然睁开眼,黑白分明的杏眼带着一丝慌乱,伸手想要推开谢逆。 “乖,我来告诉你,以后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把我哄好,真的,我很好哄的。”他嗓音邪魅,说着低头封住顾南枝的唇瓣。 顾南枝倏的睁大了眼。 她的脸腾地一声烧红起来,像极了火红的石榴花,娇艳欲滴。 谢逆本想浅浅给她一个惩罚,怎奈她的唇瓣太软,又太甜,引人沉沦,叫他一发不可收拾,只想要更多。 比多更多…… 他放在她腰身的手越来越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 淡淡的檀香味将顾南枝整个人包裹,她心跳如鼓,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身体里的力气一点一点被抽走,她整个人软的一塌糊涂,控制不住朝后倒去。 谢逆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似有火在他心头燃烧,且迅速蔓延开来,将他身体里的血液尽数点燃。 顾南枝软软瘫在马车上。 谢逆顺势欺身而上。 夏日的衣衫单薄的很,两个人的肌肤几乎紧贴在一起,哪怕马车里摆放了数盆冰,也压不住这节节攀升温度。 谢逆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的手顺着滑落在她腰间的系带上,白露在她腰间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只需轻轻一拉,便有无边春色溢出来。 他几乎按捺不住那颗想要她的心。 情到深处,顾南枝嗓音轻颤,“大人……” 这两个字勾魂一样,勾的谢逆几乎要溺死在这无法抗拒的温柔中,不仅他理智尽失,就连顾南枝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她半敛着眸子,杏眼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春色动人。 谢逆心念一动,手指轻勾。 就在那时,顾南枝迷迷糊糊念了一句,“你的玉带钩掉了,都硌到我了!” 轰! 谢逆的脸一下子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玉带钩…… 他哪里来的玉带钩?! 正是这句话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又气又笑,殷红的唇瓣扫过她的脸颊,最后咬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 说是咬,其实他并没有用什么力气。 可这也足以让顾南枝慢慢恢复理智,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她这才惊觉,他的玉带钩竟然带着温度,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又羞又恼,差点破音喊出来。 她,她她…… 怎么可以这么傻! 怎么就说出那三个字来。 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在谢逆眼里,她清澈的眼睛里一定带着显而易见的愚蠢。 谢逆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反应过来了,他磨了磨牙,凑到她耳边,音调很轻,“枝枝,我没有骗你对吧!它还好好的,并没有被你压坏。” 他不提还好。 他这么一说,顾南枝恨不得招个地缝钻进去。 啊啊啊…… 他怎么可以这样? 谢思危这厮,简直太坏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羞的没脸见人,一个劲儿的往谢逆怀里躲,把鲜红欲滴的脸埋在他怀里,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襟,连话都不想说。 谢逆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 他极力忍着笑,奈何肩膀一颤一颤的,将他给出卖了。 顾南枝在他怀里磨牙,好啊!他还敢笑话她,她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哈哈哈……”谢逆直接破功,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南枝气鼓鼓瞪了他一眼,她背过身去,直接不理他了,弓着身子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好了,我不笑话你了。”谢逆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背。 顾南枝气哼哼往里面挪了挪。 谢逆忍着笑,又戳了戳她,“真生气了?” 顾南枝哼唧了两声,以此来发泄她心中的怒火。 谢逆从后拥着她,将下巴抵在她肩头,语气宠溺,“不气了好不好?” 顾南枝不回他。 谢逆轻轻吻了吻她耳朵,“你若是再气,我可就要用,我喜欢的方式来哄你了!” 这样的事,若叫他以旁观者的姿态来看,定然觉得幼稚的很。 可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他都觉得弥足珍贵,哪怕什么都不做,静静看着她,他的心都被填的满满当当,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顾南枝真的别他吓住了,她的唇瓣这会还火辣辣的,她立刻转过身来,眼巴巴瞅着谢逆,委屈得很,“谁让你笑话我了。” 谢逆圈着她,从善如流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不敢了。” 顾南枝故作娇嗔,回了一句嘴,“这还差不多。” “嗯,我以后都听你的可好!”谢逆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顾南枝软软靠在他怀中,听到他这句话忍不住抬头看他,“真的吗?我说什么大人都听?” 谢逆点头,听夫人的话肯定没错。 顾南枝莞尔,“若我说的是错的,大人也听吗?” “嗯!听。”谢逆一脸宠溺,夫人的话错的也是对的,总归一句话听夫人的总没错! 顾南枝被他逗笑了,“大人这算是惧内吗?” 谢逆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根,笑得十分开怀,“是,我惧内!” 顾南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羞得脸更红了,谢逆知道她害羞了,笑着打趣,“枝枝,这有什么好羞的,你迟早都是我的内人,跑不掉的。” 顾南枝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心里有多害怕,那时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日她会依偎在谢逆怀里,他字里行间满是宠溺与纵容,两个人肆无忌惮谈论着这个问题。 “那大人就不怕别人知道你惧内吗?” 谢逆垂眸看她,“怎会?我惧内我光荣,再说了,谁敢笑我?” 他暗戳戳的想,若有人胆敢笑他,那就把他打到惧内,多简单的事。 顾南枝有点不敢相信看着谢逆,“大人……”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是这样的谢逆! “枝枝,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一定要牵着你的手,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面前,告诉他们,你是我的,谁也别想觊觎。”他说的很慢,逐字逐句。 “好。”顾南枝反手握住他的手,无论前路如何,刀山火海也罢,她都决定陪他走下去,绝不退缩。 马车走的很慢,在街上晃晃悠悠的。 顾南枝睡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又闹了一会,已是黄昏,如火如荼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谢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松快,全不似在京都时那副紧绷的状态,以后也不知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像这样一般带她出来走走。 他并没有急着离开潭州,好不容易来一次,他让玲珑寻了一个看得过眼的酒楼,准备带顾南枝尝一尝潭州特色的吃食。 谢逆扶着顾南枝下了马车。 顾南枝看着近在眼前的酒楼,有些疑惑,大人不是说要尽快回去吗? “夫人,走吧!”见她愣神,谢逆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去。 顾南枝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烫,她怎么就是他的夫人了? 谢逆凑到她耳边,“惧内自然惧的是自家夫人,我们都一本正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怎么你想抵赖吗?反正早晚都是,我提前行使一下自己的权利怎么了!” 他说的有理有据。 竟叫顾南枝无法反驳,大人好无赖呀! 谢逆已经说的很小声,奈何玲珑耳力惊人,她想不听都不行,她眼角一抽,啊!若论无耻还得是大人,她可瞧得一清二楚,姑娘那唇就跟被蚊子叮了一样,肯定是大人干的好事,还惧内?他像是那种人吗? 这话谁信? 谢逆牵着顾南枝才走了几步。 “不想死的快让开呀!我这马也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怎么也停不下来,都快让开呀!”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谢逆回眸一看,一匹发狂的马驮着个人,在街上狂奔,已经撞翻好几个小贩,其实不乏受伤的人。 他牢牢将顾南枝护在怀里,疾步朝后退去。 “咴咴……”怎料疯马的速度太快,转眼已经来到他们面前,将街上一个小乞儿撞飞。 咚的一声,浑身脏污不堪的小乞儿,被撞的重重摔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很小的孩子,看样子只有七八岁,他蜷缩着身子,不停的喊疼,许是内脏受损的缘故,他一张嘴血就喷了出来。 “哎呦,真是造孽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怕是没救了。” “谁来搭个手,咱们合力把他移到路边。”很快,就有路人围了上来,眼见他们就要移动那个小乞儿。 顾南枝起了恻隐之心,“不可,这个时候不能移动他,万一他伤及肺腑,或者骨头,贸然动他,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姐姐,求你救救我!”小乞儿虚弱的睁开眼,颤颤巍巍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在他伸手的那瞬间,射出一道几乎细不可察的寒光,直逼顾南枝的心口。 暮色四合,四周又是一片嘈杂,围观的百姓将玲珑与随行的几个侍卫全都挡在外围。 顾南枝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一点寒光,她扭头去寻白露的身影,准备叫她去寻一个大夫来。 “枝枝,小心……”都不等她回过头来,只听谢逆一声惊呼,她心下一惊,急忙回头,只见谢逆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他衣袖一扫,也不知怎的手臂突然僵了一下。 原本奄奄一息的小乞儿,骤然从地上弹跳而起,刚才那张天真又无助的脸上,此刻带着森然的笑意。 他嘿嘿一笑,“你们都去死吧!” 下一秒。 从他手腕上的银镯子里,射出一阵密密麻麻的针雨,那针细如牛毛,点点寒光掩映之下,泛着零星的黑色,一看就知道淬了剧毒。 就在他弹跳而起的时候,人群中又窜出几个人,朝他们杀过来。 “阿危!”看着挡在她面前的谢逆,顾南枝惊呼出声,她急忙从袖兜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毒药,选了一种不致命,只能暂时麻痹人神经,使对方无法动弹的毒,朝那些人撒去。 “快,保护姑娘和大人。”玲珑见大事不妙,她高呼一声,她离谢逆与顾南枝最近,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等她赶来的时候,几个刺客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姑娘……”她咧嘴一笑,刚准备夸顾南枝几句,就见谢逆身子突然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阿危!”顾南枝惊得心都漏跳了半拍,她白着脸,俯身扶住谢逆,惊慌失措看着他,“快让我看看你伤到哪里了?” 人群四散开来,其余几个侍卫这才来到谢逆身边。 “你别怕,不碍事的。”谢逆缓缓抬起右手,只见他掌心有一个细小的针眼,针眼四周一片漆黑,且毒已经蔓延开来,他半个手掌都变成黑色。 “快去找大夫来。”顾南枝怒声吼道,她心如刀绞,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不要哭……”谢逆皱眉,他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怎料他眼前一黑,一头栽进顾南枝怀里。 “阿危,阿危!”顾南枝扶住他软下去的身子,轻轻执起他中毒的那只手。 ------------ 第二百八十五章 付出代价 见谢逆中毒,玲珑立刻走上前去,将那几个刺客浑身上下搜了个遍,可惜连解药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她一拳将那个下毒的小乞丐锤醒,怒声问道:“告诉我这是什么毒,解药在哪里?否则信不信我活剐了你。” 小乞丐嘿嘿一笑,“你猜呀!” 细看他哪里是什么孩子,分明是个侏儒。 玲珑怒极,对着他就是一拳。 不等拳头落在他身上,那个侏儒阴森森一笑,“我猜他绝对活不了。” 然后当着玲珑的面咬舌自尽。 气得玲珑七窍生烟。 顾南枝将他们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她垂眸看着谢逆淡然一笑。 白露和霜降终于挤到顾南枝身旁,两个人还来不及开口,就见顾南枝低头做出一个不要命的举动。 她竟然丝毫不顾自己,用嘴将谢逆伤处的毒血给吸出来。 “小姐,姑娘不可……”一时间,玲珑与白露他们全都吓坏了。 玲珑上前就去阻拦她,若姑娘出了什么事,大人绝不会放过她的。 惊慌的百姓四处逃窜,街上乱成一团,纵然已经有人去请大夫,可他什么时候才能把大夫带过来,顾南枝等不起,她也赌不起,若大夫也不知这毒该如何解呢? 她一把推开玲珑的手,并没有急于将嘴里的毒血吐出来,而是仔细分辨着这种毒是有那些毒药制成的。 幸好,自重生归来,她就沉迷于制毒,对所有毒药都了然于胸。 “玲珑,记住我说的这些药,待我说完后,立刻叫人去给大人抓药。”她定睛看了玲珑一眼,每分辨出一种毒药,遍说出相应的解药,连分量都说的一清二楚,“青葙子三钱,仙鹤草六钱,天葵子四钱……” 玲珑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竖起耳朵,将顾南枝说的每一种药都记在心里,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顾南枝一面替谢逆将毒血吸出来,一面说着解药,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她吸出来的血完全变成红色,她才停下来。 大夫还没有来,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喘着粗气,“玲珑,快去抓药。” “是姑娘。”玲珑转身跑的飞快。 “小姐你没事吧?”白露和霜降都快吓死了。 顾南枝缓缓摇了摇头,她目光轻柔看着谢逆,见他手掌的黑色不在蔓延,蓦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眼前就是一黑。 “小姐……” 玲珑听着身后的动静也不敢停,等她把药抓回来的时候,侍卫才将大夫带回来,那大夫根本不擅解毒,看了半天直摇头。 “这病老夫看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撂下这句话,他跑的比兔子还快。 几个侍卫听了他的话脸都黑了,立刻重新去找大夫。 顾南枝将谢逆的毒血全都吸了出来,所有谢逆的情况瞧着比她要好一些,她唇色发乌,脸色白的吓人。 白露帮着玲珑用最快的速度把解药熬好。 玲珑让侍卫喂谢逆,白露和霜降喂顾南枝,给他们每个人灌了一大碗。 说是解药,玲珑也不敢确定,到底有没有效果。 白露和霜降却是一口咬定,“我家小姐说这是解药,就一定能解了他们身上的毒。” 唯有她们知道,小姐现在有多厉害。 侍卫又找来一个大夫,这个大夫也是个不中用的,诊脉过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玲珑这回没叫人走,解不了毒,总能帮着看看解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吧! 谁也不敢松懈,侍卫还在外面找大夫,这一次专找回解毒的大夫。 顾南枝与谢逆被安置在一个房间里,不过分了两张床榻。 玲珑每隔一会就叫大夫上前给他们诊脉。 不到一个时辰,大夫已经给他们每个人诊了十几次脉,毫不夸张的说他的手都酸了,每一次他都是摇头,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就是有解药,起效也得有个过程不是,喝了就好的哪里是解药,分明是神药!’ 屋里烛火摇曳。 擅长解毒的大夫多难得,放眼整个潭州都不一定能找到得到。 侍卫还没有找到。 大夫最后一次给他们诊脉之后,他眼睛一亮,忍不住惊呼道:“稳了,稳了,他们两个人的脉象不仅趋于平稳,而且明显比方才沉稳有力,这说明什么?你们灌下去的解药有效。” “我就知道小姐一定会没事的。”白露和霜降高兴的抱在一起。 玲珑抿着的唇瓣,蓦地一松,她一屁股跌坐进椅子里,双手合拢四处乱拜,不管哪路神仙都谢过了,幸好大人和姑娘没事。 她立刻给出去找大夫的侍卫传信,然后又钻进厨房熬了两碗药。 谢逆身体底子比顾南枝的好,子夜时分他就清醒过来。 他张开眼第一句话就是,“枝枝呢?” 玲珑不敢隐瞒,再说了姑娘就在那里躺着,她就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谢逆听闻后,他沉默片刻,挣扎着下了榻,他走的极慢,一步一步走到顾南枝身旁,玲珑见状给白露她们使了个眼神,几个人全都退了下去。 “枝枝,你可真是个小傻子!”谢逆缓缓俯下身去,他轻轻抚摸着顾南枝苍白的脸,笑着笑着他的眼眶就红了。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慢慢合上眼,有什么从他眼角滑落。 “玲珑!”陪了顾南枝一会,他突然起身,眼神冰冷摄人。 “属下在。”玲珑推门走了进来,拱手问道:“大人可要审问那几个刺客?只可惜那个小乞丐咬舌自尽了。” 按照大人以往的习惯,肯定要亲自审问他们的。 怎料谢逆的答案让她出乎意料,“不用,把他们全都杀了。” 玲珑微微一怔,难道大人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谢逆吩咐道:“叫人备船,今晚就返回京都。” 玲珑转身准备去安排。 “且慢!还有件事交给你去做。”谢逆开口叫住她,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他叫人准备笔墨纸砚,只寥寥写了一句话,让玲珑用飞鸽传信给霍岑。 动了他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就不怕了吗 顾南枝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午后。 “阿危!”她才睁开眼,就见谢逆伏在榻边,他一手支着头,一手紧握着她的手,她一动,他就睁开了眼。 用那双满含红血丝的眼,定定看着她,眼中先流转过一抹喜色,紧接着喜色就被怒气取代,幽幽望着她,似在无声控诉她。 顾南枝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虚,她轻轻晃了一下他的手,软软道:“你没事了,真好,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也不知怎的,说着她就红了眼眶,“我很怕你会出事。” 还是为了救她! 看着他倒在她面前的那一瞬,她吓得心跳都停止了。 “我呢?”谢逆突然开口,他嗓音低沉且沙哑的厉害。 顾南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哽咽道:“我就不怕了吗?” 两个人已在北上的船上。 一上船,谢逆就恢复原本的模样。 “若你出事,叫我如何是好?”谢逆红着眼问她,他一直守着顾南枝寸步不离,下巴都冒出青色的胡茬来,瞧着很是憔悴。 顾南枝被他问住了,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他身染剧毒危在旦夕,她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一心只想着怎么救他。 “你不能失去我,恰如我也能失去你。”她望着谢逆的眼睛,浅浅一笑,脸上还带着病弱,“幸好,你没事,我也没事,我们都好好的。” 谢逆的心狠狠被她前半句话击中,他起身拥她入怀,抱着她的双臂轻颤不止,伏在她耳边,轻声哀求着她,“枝枝,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好不好?”若他们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的时候,他只求那个人是她。 他不要她再为他以身涉险。 顾南枝眼睛蒙着一层雾气,看着他说道:“那你下一次也不要挡在我身前了可好?” 谢逆沉默不语。 他做不到。 “瞧,你这么厉害都做不到,我又怎能做到?”谢逆长叹一声,将她抱得更紧,前世他求而不得事,终于如愿以偿。 可他却想,她少爱他一点,少在意他一点,让他多爱她一些,多在意她一些。 有人说过,在感情的世界中,爱得深的那个人,总是要多吃一些苦头,他吃了这些苦,她就只剩下甜…… 谢逆没有提凶手的事,顾南枝也没有问。 两个人心知肚明,背后之人是谁。 谢逆不想让她忧心,顾南枝想的却是,崔窈三番两次害她,真当她是什么任人欺负的小白兔不成,这笔帐她要自己讨回来。 如今她身份特殊,最重要的是还不能连累大人。 她早已经想好怎么做,太子妃的生辰宴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天气越发炎热。 也不知为何崔窈明明按照大夫的话,认真往脸上涂药,可她脸上的伤却越来越重,已有化脓的迹象,并且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只能加倍使用香粉,才堪堪掩盖住那股味道。 这几日,她的脾气越发暴躁古怪,稍有不顺就会大发雷霆,短短几日已经叫人杖毙好几个婢女。 午后,她小憩醒来,想到顾南枝兴许已经横尸潭州街头,她嘴里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吓得一旁的婢女立刻屏住呼吸,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两步。 怎料下一秒,她的美梦就破碎了。 一个侍卫大步走进来,躬身低语了几句。 “我的计划分明万无一失,你们这些废物竟然又把事情搞砸了,我要她死,你听到没有,我要她死,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要叫她从这个世上消失,你听到没有,还不给我滚出去,马上去取了那个贱人的性命。”崔窈面容扭曲,伸手将一旁的架子推翻在地,她疯了一样,反手狠狠甩了身边的婢女一巴掌。 “求小姐饶命啊!”那个婢女都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只能跪地求饶。 崔窈看着她就来气,“来人啊!我看着她就觉得碍眼,把她拖下去杖毙。” 屋里所有婢女全都瑟瑟发抖,跪倒在地,没有一个人敢开口给她求情。 霍岑收到飞鸽传书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这几日他照常陪着‘大人’上朝下朝,除此之外他甚少出去。 看完谢逆的信之后,他忍不住大笑出声,终于有活干了,老实说他早就看那个女人不顺眼了。 什么玩意,也敢肖想他家大人。 大人只会是姑娘的,懂?! 他耐着性子等天黑,又喝了三大壶茶,好不容易才等到夜黑风高,适合干缺德事的时候,他换上夜行衣,招呼了几个弟兄,闪身没入夜色中。 崔家。 屋里摆放着好几盆冰消暑,崔窈沐浴过,又往身上涂了好几层香粉,她好不容易才睡着。 忽然,一双手紧紧捂着她的嘴。 崔窈骤然惊醒过来,些许月色透过窗户洒进来,她满目惊恐,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依稀可见一个男人立在她榻前。 “呜呜……”她嘴被捂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来,她手脚并用拼命挣扎起来,只盼着弄出的动静,能惊动府里其他人。 霍岑是故意弄醒她的。 大人可是交代了,得叫她生不如死才行。 他若是把事情办砸了,生不如死的可就换成他了,来之前他仔细想来想,就先从惊恐开始吧! 崔窈一直呜呜的,糊了他一手口水,都快把她给恶心死了,他一脸嫌弃,网上移了移手,索性连她的鼻子也捂住。 大人说了,不能让她死,那他可以让她先尝尝濒临死亡的感觉。 随着胸腔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崔窈挣扎的越来越很,她伸手取掰霍岑的手,却无法撼动分毫,渐渐的她双眼往上翻,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脑袋变得昏昏沉沉,她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只觉得胸腔都快要炸开了。 她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 等她彻底不在挣扎的时候,霍岑才移开手,他随便找了个东西往她嘴里一塞,捞起她往肩上一扛起,从窗户一跃而出,几个纵身便带着她消失在崔家。 夜风吹的崔窈慢慢恢复神智。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噩梦 眼见黑衣人竟将她带出崔家,崔窈瞳孔一阵剧烈的惊颤,这样大热的天,她吓得如坠冰窟,浑身冷到僵硬。 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再有十几日就要与首辅大人成婚了。 夜里竟被一个陌生男人掳走。 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哪怕她能完完整整回去,可这事若是传出去,谁会信她? 眼看她就要嫁给,心心念念多年的首辅大人,突然出了这样的事,等待她的很可能是马上就要成真的美梦,只能化作泡影。 这对她来说,简直比死还要可怕! “呜呜……”我求求你了,放了我好不好,我给你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崔窈疯了一样,她嘴里不停的发出声音,苦苦哀求着霍岑。 夜深人静。 街上除了偶有几只流浪的猫猫狗狗,一个人都没有。 霍岑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冷漠无情的眼睛,他淡淡瞥了崔窈一眼,见她的脸又红又肿,还散发着一股臭味,他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她现在知道怕了? 早干什么去了! 人丑也就算了,还非要作妖,一而再再而三去碰大人的逆鳞。 为了姑娘,大人可是连陛下都敢射杀,险些连天都捅破了。 她可真是活腻歪了,也不想想好好的,她怎会摔破脸,脸上的伤还越治越重。 这全是大人的手笔。 霍岑带着她直奔城北。 崔窈的心都凉了,城北都是贱民,他带她去城北干什么,难不成想把她卖给城北那些贱民? 不,她不要! “呜呜……呜呜呜……”她叫嚷的越来越厉害。 霍岑压着声音冷冷扫了她一眼,“再叫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吓得崔窈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霍岑带着崔窈来到城北一处荒废的破院子,来之前他已经叫人踩好点,里面住的全都是老乞丐。 他刚现身,就有一个人上前接,冲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事情都已经办好。 霍岑乐了,他扛着崔窈大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荒草比人都高,只有一间四面漏风的屋子,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土坯糊成的墙还有些歪歪扭扭,看着一副随时都要倒塌的模样。 崔窈原本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带她这里。 可当她看到破败的屋子里,横七竖八躺在十几个老乞丐之后,她吓得魂不附体,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呜呜呜……”我求你了,带我离开这里,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带着哭腔,长长的睫毛上凝着泪珠,摆出一副自认为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霍岑。 霍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不看看她现在什么鬼样子,还做出这种姿态,简直就是丑八怪丑死后,变成了丑鬼。 屋里,那些老乞丐睡得正香,有人在磨牙,有人在挖鼻孔,还有人无意识的在扣脚,一靠近霍岑就闻到一股直击天灵感的臭脚丫子味。 熏得他差点吐出来。 他把崔窈往里面一扔,转身溜得飞快,再不走他指定得吐个三天三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害喜了呢! 他还不忘把堵着崔窈嘴的东西,掏出来随手一扔。 砰的一声,崔窈狠狠砸在地上。 “啊……”她忍不住痛呼出声,瞬间将熟睡中的老乞丐全都惊醒过来。 “娘们,这是娘们的声音?”最夸张的是,一个老乞丐嘴里大喊着这句话,突然从地上惊座而起,他放浪的眼神一扫,哈哈大笑起来,“兄弟们快起来呀!真从天而降一个小娘们!快起来一块快活呀!” 崔窈穿着雪白的寝衣,身姿曼妙,在月色下特别的显眼。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屋里所有老乞丐全都醒了,一个个眼睛里冒着绿光,如饿狼扑食一样朝她扑了过来。 “啊……你们这些肮胀的贱民不要过来啊!都给我滚开,我叫你们滚开听到没有……”有人抓住她的手,有人抓住她的脚,她清楚的看到那些人嘴里的大黄牙,她厉声尖叫起来,更令人恶心的是,他们嘴里呼出的那股恶臭的气息。 “你们怎么敢?我马上就是首辅夫人了,我命令你们放开我,否则首辅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崔窈原本以为,只要她说出自己的身份,一定能吓退这些贱民。 “哈哈哈……还首辅夫人,就你这样的若是首辅夫人,老子踏马就是天皇老子,哈哈哈……小娘皮骗人也不编的像一点。” “首辅夫人好呀!真没想到老子要了一辈子的饭,临了临了还能品品那谁的夫人。” “我管你是谁的夫人,素了这么多年,你就是一头母猪,在老子眼里那也是眉清目秀,不耽搁老子快活就行。”一时间,污言秽语满天飞,根本没有一个人相信崔窈的话。 老乞丐是什么? 全都是一群老光棍,就如那个老乞丐所说,只要是个母的就行,哪怕母猪在他们眼里,那也是清秀动人。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了,我真的是首辅大人未过门的夫人……” 不等崔窈说完,锦缎撕裂的声音响起。 所以老乞丐一哄而上,他们一个接一下。 最开始崔窈还有力气叫,到了后来,她一脸死灰,原本灵动的眼睛也变得跟死鱼眼一样,整个人已经彻底麻木,虽然还活着,但是跟死了一样。 等一群老乞丐,食饱魇足后。 天已经快亮了。 崔窈眼神呆滞,跟个破布娃娃一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霍岑见时候差不多了,在不把崔窈送回去,就会暴露。 他手里拎着一块雪白的锦缎,闭着眼冲进去将崔窈一裹,然后往肩上一扔,扛起她就走。 等他把崔窈送回自己的床榻时,屋里守夜的婢女还没有醒。 崔窈仿佛被人撕成了一块一块,哪怕将每一块都捡起来,也拼凑不出完整的自己来。 直到躺在自己的榻上,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还有空气里那熟悉的熏香,她才觉得自己一点一点活了过来。 昨晚的一切,好像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她缓缓闭上眼,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中,不断催眠着自己,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啊……小姐你怎么了!”直到一阵刺耳的惊呼响起。 ------------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不怕吗 这世上最残忍的是什么? 当你沉浸在一个梦境中,不愿意清醒过来,去面对现实的时候,有个人生生把你拉回现实,逼你去面对那些,你不想面对的东西。 崔窈蓦地睁开了眼,就见那个婢女惊恐万分看着她,她的眼神一下子刺痛了崔窈。 “啊啊啊……”她双眼猩红,歇斯底里大叫起来,“贱婢,贱婢谁准你看的,还不给我跪下。” 那个婢女满目惊慌,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给崔窈磕头,“求小姐饶命,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崔窈狞笑一声,仿佛索命的厉鬼一样,朝那个婢女扑了过去,双手用力死死掐着她的脖子,“饶命?我饶了你,谁来绕过我?” 随着她这个动作,身上那块雪白的锦缎滑落在地,她原本只露着一个脖颈,这下整个人全都露了出来。 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腿上还残留着血迹。 那个婢女彻底傻了,连求饶都忘了。 崔窈将心中的怒气全都发泄在她身上,她死死掐着她的脖子,直到她完全失去呼吸。 “呵呵……你们都该死,该死!”崔窈坐在她的尸体旁,放声大笑起来。 忽然,她一抬头,才发现身后站着另一个守夜的婢女。 “啊……小姐奴婢保证不会乱说的,求你饶了奴婢吧!”那个婢女已经吓傻了,她整个人瑟瑟发抖,连腿都迈不开。 崔窈如法炮制扑上去,把她也给掐死。 然后她跌坐在地上,看着那块雪白的锦缎,笑得无比凄厉,“连你也在嘲笑我不干净了对不对?你凭什么这么干净,这么白?” 她疯了一样扑上去,将那块雪白的锦缎撕得粉碎,然后扬的满地都是。 是谁害她? 究竟是谁这么害她? 带她平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顾南枝,一定是这个贱人害我……”崔窈根本没有往谢逆身上想,她马上就要嫁给谢逆,在她看来,谢逆绝不会这么对她的。 想到明日就是太子妃的生辰宴,她阴森一笑,一个歹毒的念头从她脑海中闪过。 顾南枝敢这么对她。 明日,太子妃生辰宴上,她一定要这个贱人身败名裂。 顾南枝与谢逆乘坐了一天一夜船后,该乘马车,才踏着夕阳的余晖进了京都。 谢逆做了乔装。 顾南枝口诉的药方十分管用,他们身上的毒已经清楚的差不多。 街上熙熙攘攘满是人,顾南枝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 想到两个人马上就要分别,谢逆看着她说道:“可要我陪你下去走走?” 顾南枝往他怀里一靠,然后摇了摇头,“以后总归会有机会的。” “嗯!”谢逆握住她的手,他心里清楚,她这是心疼他舟车劳顿。 “那我送你回家。” 顾南枝抬眼看着他笑,“好。” 这一趟潭州之行,他们两个人关系变得越发亲密起来,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不舍。 很快,马车停在顾家门口。 “枝枝!”谢逆已经拥着她,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嗯,我在。”顾南枝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把头贴在他的胸口。 谢逆宠溺的摸着她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怎么都不舍得松手。 “枝枝!”他忍不住呢喃出声。 “嗯,我在呢!”但凡他出声必有回应,顾南枝抬眼水波潋滟的杏眼,笑盈盈看着他,看的他更不舍得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见他还没有放开她的意思,顾南枝忍不住笑着打趣,“一会我阿兄该回来了,若是叫他瞧见,你不怕吗?” 谢逆冷哼一声,“我官职比他高,为何要怕他,即便见了面,也是他向我行礼。” 顾南枝揶揄地看着他,“你当真不怕我阿兄吗?” 谢逆嘴角一勾,“你看我像是怕他的样子吗?” “这个……”顾南枝话还没说完。 “是枝枝回来了吗?”就在那时顾南山的声音响起。 谢逆脸色一僵,他反射性松开顾南枝。 顾南枝看着他收回去的手,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放声大笑,这就是他说的不怕! 刚才嘴不是还硬得很。 迎上她的目光,谢逆眼神微闪,他自然而然垂下手,然后给她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轻声说道:“你阿兄来了,回去吧!” “嗯,阿兄,是我回来了。”顾南枝轻轻拥了拥他,然后起身准备下马车。 才走了一步,突然就走不动了,她回眸一看,只见谢逆扯着她的衣袖,眼里的不舍都快溢出来了。 顾南枝心里一软,转身扑进他怀里,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谢逆这才松开她。 直到目送她跟着顾南山一起进了顾家,他才离开。 “枝枝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热的吗?你可是中暑了!”见顾南枝脸有些红,顾南山不禁有些担忧。 顾南枝赶紧岔开话题,顾南山与她聊了几句后,不满道:“裴照江的事与你何干?你何苦跑这么一趟,不过一个前小叔子罢了,管他的死活干什么,裴家就没有一个好的。” 想起裴照江,顾南枝轻笑道:“阿兄,他不一样的。” 顾南山懒得管裴照江的事,“明日就是太子妃的生辰宴,你不在家,你嫂嫂给你准备了些东西,一会你去她那里看看可还缺什么东西。” 顾南枝点了点头。 那边,谢逆刚回府,霍岑就来邀功。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推,然后眼巴巴看着谢逆。 谢逆点了点头,眼神带了赞赏,“嗯,此事你做的不错。” 霍岑眨了眨眼,“大人你要说的就这样吗?” 谢逆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全都交给你去做。” 霍岑听了后,恨不得自扇嘴巴,叫他多嘴,叫他多嘴,这事他可不想再来一回了。 “大人,不准备告诉姑娘吗?”见谢逆已经走远,他赶紧追上去,现在他都提姑娘了,总该给他涨俸禄了吧! 怎料谢逆脚下一顿,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不许拿这些事,去污她的耳朵。” …… 顾南枝沐浴后,先去给顾文鹤请安,然后才去了温氏的院子。 嫂嫂给她准备的很齐全,什么都不缺。 夜里,一家人围在一起用晚饭。 顾文鹤也把她唠叨了一顿,“你一个姑娘家,那么远的地方说去就去,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该如何是好,以后可不许这么做了。” “是女儿以后不敢了。”顾南枝笑着保证,顾文鹤才放过她。 明日就是太子妃的生辰宴了。 顾南枝回去后并没有歇息,而是去了调香室。 明日还有一出大戏等着她,她还有好些东西要准备。 她睡得晚但起得早。 翌日,她刚梳妆好,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听了夏令的话,她愣了愣,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你说谁来了?” ------------ 第二百八十九章 姐妹 夏令道:“小姐,安定郡主来了。” 白露和霜降还记得在画舫上的时候,安定郡主处处针对她家小姐,两个人顿时如临大敌,小姐救她,那只是与恭亲王的交易罢了,她们可不认为依安定郡主嚣张跋扈的性子,会感谢她家小姐。 “来者皆是客,请郡主到前厅稍后。”不管安定郡主来干什么,也不能让人一直在门口等着,她与恭亲王的这个善缘算是结下了,日后自有用得着他的时候,与安定郡主也该尽量搞好关系。 可安定郡主哪里是等人请她进来的主。 “顾南枝,我说你怎么回事,竟叫人等这么久,怎么你是不欢迎本郡主吗?”她已经提着裙摆,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进顾南枝的闺房,都赶上进自己家了。 “岂敢。”顾南枝起身向她行礼。 今日要去参见太子妃的生辰宴,安定郡主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腰间环佩作响,头上带着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眉间还描了花钿,真是既华丽,又不失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与娇俏。 夏令与秋辞警惕的护在顾南枝身侧。 安定郡主一进来,就看着屋里那扇屏风皱起眉头来,“我说顾南枝,你好歹也是个县主,怎么屋里连扇像样的屏风都没有,瞧瞧你这屏风竟然是酸枝木的不说,还掉了漆皮。” 她一脸嫌弃,紧接着话锋一转,“我那里有扇黄花梨的屏风,上面画了仕女图,还是前朝画作大家,樊大家的真迹,正在我的库房里吃灰,赶明我叫人给你送过来。” 顾南枝,“……” 敢情她们都猜错了,安定郡主不是来找茬,而是来送东西的。 她不敢不要安定郡主的东西,“郡主不用了……” “怎么你不要?你是嫌弃本郡主的东西不好吗?”安定郡主登时扭头看向顾南枝,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竟然不要她的东西,平日里阿窈看上她什么东西了,都是直接开口讨要的。 “不是,我没有嫌弃……”顾南枝的话又说了半截。 “那不就是,明日我叫人给你送来。”安定郡主已经自己个决定好了,根本容不得顾南枝拒绝。 顾南枝真是哭笑不得,她不要,成吗? 夏令与秋辞她们几人面面相觑,啊这……安定郡主是来给小姐强送东西的吗?这谁能想得到! 安定郡主在她的闺房里扫了一圈,她几步上前,一脸嫌弃看着顾南枝妆台上的妆奁,啧啧叹道:“还有你这妆奁怎么是前几年的旧款式,这若是叫别人看见了,指定会笑话你的,我库房里有好几个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全都是用紫檀做的,赶明我叫人给送来几个,你挑一个喜欢的用,其他的放起来,留着以后慢慢用。” 顾南枝吓得赶紧摆手,“郡主真的不用了。” 安定郡主皱眉,“你不要就是看不起我!” 这叫顾南枝还怎么说,怎么就上升到这种高度了,她可是恭亲王的独女,放眼整个京都谁敢看不起她? 安定郡主定睛看着她的妆台,随手拿起一根发簪,“你这簪子都磨损了,样式也早就淘汰了,你这么还留着这样的东西,真是一点品味都没有!我库房多的是玉簪,明日叫人一并给你送来些头面,你年纪又不大,不要整日把自己弄得那么素净,知道了没有?这京都哪个不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 她说着视线兀的落在顾南枝身上,“还有你这衣裙怎么也不是时下流行,这都是多久以前的样式了,顾南枝你到底是不是女子,还有你选的这是什么颜色?灰扑扑的,简直老气横秋,哎呀你简直气死我了。” “时间还早,平儿你快咱们府上,取几套崭新的过来,再拿些配套的收拾头面,记住要快。” 顾南枝想阻止都来不及,那个叫平儿丫头仔细打量了几眼,一溜烟就走了。 顾南枝急忙道:“郡主真的不必了,我这衣裙挺好的,太子妃的生辰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赶紧走吧!” 安定郡主再不走,她真的会哭。 她将她闺房里所有东西,都快嫌弃了一遍,恨不得里里外外重新给她换间闺房。 她也不顾身份了,上前挽住安定郡主的手臂,挽着她就往外走。 “慌什么慌?时间还早,来得及的,不然你站在我身边,丢的可是本郡主的面子。”安定郡主振振有词。 顾南枝,“那,那我们一前一后分开走,这样我就不会丢郡主的面子了?” 安定郡主闻言一把甩开她的手,表情复杂,“本郡主都对你这么好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本郡主已经认下你这个朋友。” “你难道不想跟本郡主做朋友吗?” 顾南枝总算明白了,原来这是安定郡主对朋友好的方式,真的又豪气又特别,都快叫她消受不了。 “不,我没有不愿意跟郡主做朋友,只是……” “那不就好了,现在我们都是朋友了,你不用跟我见外,说起来多亏了你,我才捡回一条命,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你可不能不认。”安定郡主主动上前顽主她的手臂,眨眼的功夫她们就成朋友,变成了好姐妹。 顾南枝,“……” 嗯,好姐妹! 夏令她们几个看的一愣一愣的,完全跟不上安定君主的节奏。 平儿很快取来衣裙与首饰,满满当当一大箱,看的顾南枝眼花缭乱,前世她是侯门主母,要端庄,要稳重,所思所想全都是怎么才能把侯府支撑起来,就连她的嫁妆都拿来给裴洛白铺路了,除了出席重要的场合,她吃的穿的用的都很简单,一年到头都添置不了几身衣服。 接下来全不由她了。 安定郡主拿着衣裙在她身上不停的比来比去,最后给她选了一身云锦制成的,牡丹薄水烟曳地长裙,还给她准备了淡紫色的披帛,选了一套红宝石镶嵌珍珠的头面。 顾南枝的长相本就偏明艳,这么一装扮,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华贵中透着一丝清冷,绝艳倾城。 “顾姐姐你好美呀!”安定郡主看的都移不开视线。 屋里几个丫头也被顾南枝这副模样惊呆了,她家小姐真的好美好美! 安定郡主满意的点了点头,她上前挽起顾南枝,边走边说,“今日我愿意做绿叶,来衬托顾姐姐的美。” 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顾南枝忍不住摇头失笑,她早知道安定郡主本性不坏,不过跟着崔窈沾染了不少坏毛病。 原本夏令叫人备了马车。 可安定郡主非要顾南枝乘坐她的马车,否则就要跟她一起挤在顾家的马车里。 顾家的马车怎么能跟恭亲王府的马车相提并论。 最后顾南枝无奈只能上了安定郡主的马车。 崔窈今日一身茭白菱纱,她脸上覆着面上,身姿轻盈,远远看去宛若月中仙子一般,她已经到了东宫门口,只是迟迟不肯进去,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安定郡主的马车上,有恭亲王府特有的标志。 大老远崔窈就看到了,等马车一停,她就迎了上来,“阿娆你来了,我都等你许久了,那日一别,我一直不曾见过你,想要上门看望你,却被挡了回来,你身子可好清了。” 安定郡主名唤魏娆,私下里崔窈一直称她阿娆。 听着她的声音,安定郡主面上一喜,她扭头看向顾南枝说道:“顾姐姐,是崔姐姐,她人也可好了,一会我替你把之前的误会解释清楚,她定会跟我一样喜欢你的。” 顾南枝笑而不语,不见得吧! 若安定郡主知道,她与崔窈已是不死不休,不知会作何感想。 恭亲王府的马车隔音效果极好,崔窈只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却没有听清楚都说了些什么。 婢女先扶着安定郡主下了马车。 “阿娆。”崔窈笑着去拉她的手,却扑了个空,只见安定郡主转身把手伸向马车,“顾姐姐把手给我,我扶你下马车。” 崔窈皱眉,什么顾姐姐,安定这几日一直在王府养伤,根本没有出过门,她哪里来的什么顾姐姐? 她带着疑惑顺着安定郡主的视线看去。 ------------ 第二百九十章 他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 见安定郡主竟然扶着顾南枝走了下来,崔窈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眼神阴鸷,面纱下的脸带着狰狞的杀气。 怎么会是顾南枝? 安定嘴里的顾姐姐竟是她。 何时安定与她这么好了? 一口一个顾姐姐,这是恶心谁呢? “崔姑娘。”顾南枝将她那副,恨不得撕了的模样尽收眼底,哪怕下了马车,安定郡主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顺势拦住她的手臂,与她亲昵的站在一起,顾南枝朝着崔窈点了点头,算是与她打过招呼了。 崔窈赶紧收敛眼中的戾气,朝着顾南枝行了一礼,“拜见华阳县主。” 顾南枝的身份比她尊贵,见了顾南枝,她理应行礼。 “阿窈,我跟你说顾姐姐人可好了,之前都是我们误解她了。”安定挽着顾南枝走到崔窈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替顾南枝解释,阿窈是她的姐妹,顾姐姐也是她的好姐妹,她自然希望她们两人能冰释前嫌,她另一只手想去挽崔窈,却被崔窈不着痕迹避开来。 崔窈满腹怒火,安定这个蠢货,顾南枝分明就是这个贱人,可她深知安定的性子,若是反驳她的话,只会将她推的更远。 她笑着点了点头,既不接安定郡主的话,也不反驳她。 安定挽着顾南枝,崔窈跟在她们身旁,落后一步,几个人一起进了东宫。 今日太子妃生辰,又恰逢休沐之日,很多官员与家眷都已经来了。 “阿窈,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好点没?”安定郡主一直与顾南枝说说笑笑,她这才想起问崔窈的脸。 崔窈心中更为恼火,她还以为安定眼瞎了呢!这个时候才想起关心她,她等在这里自是有原因的,这都多少天了,她的脸迟迟不见好,还越来越严重,听闻宫里有一种生肌膏,可去腐生肌不说,还能除疤,只有宫里的娘娘才有资格用,她想让安定帮她从宫里求一瓶生肌膏。 于是,她眼眶一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阿娆,劳你挂心了,也不知怎的我这脸上的伤就不见好,这几日还越来越重,听说宫里有种生肌膏……” 她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等着安定自己接她的话茬儿,以往都是这样,她只要点到为止,安定自会为她弄来想要的东西。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 顾南枝可不像让她把安定当枪使,安定正要开口接话的时候,她故意岔开话题,“那不是穆姑娘吗?” 安定果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穆姐姐,这里。”穆慈也刚来,安定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穆慈朝她们走了过来。 几个人一番寒暄,顾南枝专门挑了些安定感兴趣的话题,与她和穆慈不停的说着话,安定一高兴,就把崔窈刚才的话抛之脑后。 崔窈几次想要旧事重提,皆被顾南枝岔了过去。 刚才一靠近崔窈,她就闻到浓烈的香粉下,掩盖着一股很浓郁的臭味,天气炎热,她脸上伤定是化脓了。 她还闻到她涂抹的药膏里,有一股很浓的三七味。 三七本是味活血化瘀的药,还有消肿定痛的功效,若是初期用在她脸上并无不妥之处,可她现在需要的是收敛生肌,再用三七反而会加重她的伤势。 这是有人不想让她的伤好。 至于是谁,她心知肚明。 那日,崔窈刚来找她耀武扬威的炫耀,回去就摔伤了脸,可不就是他的手笔。 见崔窈几次三番想插话,顾南枝主动将话题说了回去,“崔姑娘想要生肌膏,那还不简单,只需跟首辅大人说一声,想要什么没有呢?你也该首辅大人一个表现的机会不是!” 安定郡主一听,立刻笑着揶揄道:“阿窈,原本我还想着去宫里给你求一瓶生肌膏,可转念一想,顾姐姐说的对,你这马上就是首辅夫人了,自有首辅大人护着,哪里用得着我多管闲事,等一会见了首辅大人,说不定首辅大人见你还没好,就主动替你去宫里求了,这样一来二去的,你们的关系自然亲厚起来,我可不能去做那种大煞风景的事。” 崔窈气得面容扭曲,幸好有面纱遮挡,众人才没看见,谢逆若想帮她,何须等到现在,他早就主动给她弄来生肌膏了。 她们哪里知道,谢逆根本一点都不关心她的死活。 想到这里她就恨毒了顾南枝,都是这个贱人,她一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顾南枝却是知道,即便现在岔开话题,崔窈依旧会去找安定,她这么一说,安定必不会再帮她弄生肌膏。 整个东宫热闹非凡。 今日的宴会,从白天一直到晚上。 几个人正说着话呢!安定郡主突然看着不远处说道:“咦,那不是首辅大人吗?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笑得狡黠,说着推了崔窈一把,“快看,首辅大人也朝咱们这边看过来了,阿窈,首辅大人定是在看你,你快去呀!我们几个在这里等你。” 今日休沐,谢逆并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衫,衬得整个人越发温润。 他是朝她们这里看来不假。 但他看的却不是崔窈,他看的是他的小姑娘,连个余光都不曾给崔窈,他眼底藏着一抹刻骨的思念,明明他们昨日才分开,可思念就是这般磨人。 顾南枝知道他在看她,她目光与他对视一瞬,旋即两个人不约而同移开目光,快到其他人全都没有察觉。 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刺得崔窈眼睛一痛,她现在只要看到白色的东西,就会想起自己多么肮脏不堪,看着他只会让她觉得自惭形愧。 不过她很快甩开这个想法,只要她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那晚她经历的一切,她就还是首辅夫人,且她已经想到应对新婚夜的办法,他不会发现的。 “大人。”思及安定郡主的话,她心念一动,突然叫住谢逆,然后壮着胆子朝他走去。 有这么多人都看着,只要她开口,他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 在顾南枝与安定她们的注视下,崔窈一步一步朝谢逆走去。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打脸 顾南枝挑了挑眉,她眼底闪过嘲弄,崔窈真是太不了解他了。 崔窈以为谢逆定会为她止步,哪怕不向她走来,也绝不会在这种场合给她难堪,安定,穆慈,还有那个贱人可全看着呢! 没想到谢逆恍若未闻,仿佛没有看见她一眼,径直朝前走。 霍岑跟在他身边,见崔窈不要脸的贴上来,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是谁给她脸子这么做的,看来那晚给她的教训还不够,过些日子应该再给那些老乞丐某个福利才是。 崔窈脸色一僵,他难道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吗?为何头也不回走开了!她死死攥着手,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定是她刚才声音太小,大人这才没有听见。 她不断自我催眠,全然没有注意到,刚才她喊了那一嗓子,声音着实不低,引得过往的人纷纷朝他们看来。 “大人请留步!”这一次,她声音十足,与此同时还加快了脚步。 谢逆脚下一顿,这才听了下来,他本来想这么过去,偏偏有些人想要自讨没趣,他成全就是。 崔窈几步走到他面前,见这次他停了下来,还朝她看来,“崔姑娘唤住本官,有事?” 她越发肯定,刚才他不是故意走开的,而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顾南枝一看看穿她的想法,蠢货,过往的人闻声都停了下来,他又岂会没有听到。 哪怕蒙着脸,崔窈仍不忘做出一副自以为娇羞的模样,眼里噙着盈盈春水望着谢逆,“大人许是不知,我前些日子伤了脸,眼见我们婚期降至,我脸上的伤还未好,只怕到时候丢了大人的脸,惹人笑话。” 霍岑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 呵呵! 大人不知? 这事还是大人叫他干的呢!当时还给他甩了脸子,嫌他办事不利,只叫她摔伤了半边脸,恨不得叫她整张脸摔成个饼子。 谢逆听着,不着痕迹看了顾南枝一眼,眸底的神色蓦地一柔。 安定郡主最喜欢看热闹了,她兴冲冲的盯着谢逆和崔窈看,这未婚妻都求到跟前了,任首辅大人在不近女色,也会化成绕指柔吧! 穆慈眼底带着些忧愁,漫不经心移开视线,她看得出来首辅大人并不喜欢崔窈,甚至还很厌烦,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相反讨厌一个人的眼神也遮掩不住。 崔窈以为她都这么说,谢逆定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根本不用她开口求他,可她没想到,谢逆听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点都不关心她。 她只能拉下脸来,“大人,听闻宫中有一种生肌膏,能叫人恢复容貌,且不会留下一点疤痕。” 她说着伤心的抚上自己的脸,别人都是暗示,她这已经直接挑明来意,他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她的脸面,也是他的面子。 “是,宫中确实有生肌膏。”谢逆点头。 这一刻崔窈的眼睛亮的惊人,她还在等着谢逆接着往下说,比如明日就替她入宫求取生肌膏。 怎料他的话戛然而止,然后了就没有了! 顾南枝眼底隐着笑意,崔窈说了这么多,无非想要那生肌膏,可她却拐弯抹角想让谢逆主动开口。 瞧瞧大人这不就用惯常的伎俩来对付她了! 崔窈不可置信看着他,“大人?!” 安定郡主不禁皱起眉头来,这首辅大人也太不解风情了,阿窈都说到这了,他不该主动为阿窈入宫求取生肌膏吗? 还非得让阿窈求他,这是什么人? 难怪他当了有这么多年的光棍。 “崔姑娘若无事,本官就先行一步了。”谢逆微微颔首,他错身就要离开。 “大人。”崔窈突然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面纱下她咬了咬唇瓣,“我想请大人入宫为我求取生肌膏,助我恢复容貌,成婚时我想向大人呈现一个最好,最完美的自己。” 后半句话她是压着声音说道。 顾南枝与安定没有听到,但霍岑却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女人怎么有脸说出这番话里,她从里到外已经烂的不能再烂了,竟还妄想嫁给大人! 听着崔窈的话,谢逆笑了起来,“崔姑娘凭什么认为本官能为你求来生肌膏呢?你莫不是以为宫里的事,本官能做得了主吧!生肌膏也好,还有整个大魏,皆由陛下一人做主,如此悖逆之言,崔姑娘莫要再说,告辞!” 说完他直接拂袖而去。 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崔窈。 崔窈彻底傻在原地,她不过想要他帮忙求取一瓶生肌膏,他竟上升到国事上去,还有这样的话来堵她的嘴。 悖逆之言!!! 欺君谋逆之徒说的才是悖逆之言。 他竟给她扣了一顶这么大的帽子。 安定郡主被谢逆的话惊了一身的冷汗,是啊!宫中之物只有陛下赏赐的道理,她怎敢说求就求。 崔窈浑身颤抖,留下屈辱的眼泪,此刻她受到的屈辱,比那一晚更叫她难以接受,见过往行人全都眼神各异看着她,她只觉得无地自容。 “都看什么看,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还不快走开。”见她摇摇欲坠站在那里,安定郡主呵斥那些人离开,她一脸关切走上前去,“阿窈你没事吧?” 顾南枝与穆慈也跟着走上前去。 “阿娆,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我现在能依靠的唯有你了。”崔窈眼眶噙着泪珠,她一把攥住安定郡主的手,把她都捏疼了,“阿娆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她面上在求安定郡主,眼底却是暗潮汹涌犹如嗜血的野兽,恨不得将安定给撕碎了,若不是怂恿她又怎会找上谢逆,当众颜面尽失。 顾南枝还怕安定头脑一热就应下来,谢逆刚才那番话看似对崔窈说的,却也是说给安定听的。 见她吃痛的皱起眉头,她上前将安定的手抽回来,“崔姑娘你弄疼郡主了,刚才大人说的很清楚,宫中之物唯有陛下方能御赐,你凭什么认为安定一定能求来。” 安定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崔窈,她看着自己被捏红的手,“阿窈,你别着急,我会替你想法子的。” 见她没有一口应下来,顾南枝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阿娆,我不是故意的,快让我看看你的手伤得重不重,我就是一时太难过了而已。”崔窈想要查看安定郡主的手,安定郡主下意识一缩,“我没事,你别担心。” 崔窈的眼神有意无意落在顾南枝身上,她控制不住再想,若是这个贱人伤了脸,找他要生肌膏,他也会这样对待她吗? 谢逆你会这样对她吗? “顾姑娘别动,你头上有一只小飞虫。”想到这里,她突然上前一步,一副关切的模样,假意为顾南枝拂去鬓边的小飞虫,实际上附在她耳边恨之入骨道:“顾南枝你别得意,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首辅大人是不喜欢我,你以为他会喜欢你这个嫁过人的破鞋吗?马上我就是他的嫡妻,唯有我才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可是有不妥之处? 崔窈的话唯有顾南枝一人能听到。 被崔窈威胁,她丝毫不惧,反而笑靥如花,“真是多谢崔姑娘了。” 她并没有推开崔窈,“崔姑娘的头发怎么乱了呢!” 顾南枝抬手给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用同样的方式在她耳边说道:“我自然比不上崔姑娘,谁叫崔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她脸上表情温柔之际,接着又道:“潭州的事,我在这里谢过崔姑娘了。” 她说着还贴心的替崔窈理了理衣领,“下一次,记得把香粉用的再浓一些,这样才能遮住你身上那股臭气熏天的味道。” 这个贱人竟然知道潭州的事是她叫人做的! 崔窈内心大为震惊,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即便这个贱人知道是她做的,证据呢? 没有证据谁会相信她的话? 她还听说了一件事,这个贱人在潭州竟然找了个野男人。 首辅大人知道吗? 安定郡主和穆慈全然不知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交锋。 天气炎热,宴会设在东宫水榭,有山有水,布置的十分精致,可见是用了心的。 几个人才踏进水榭,便有数道目光向顾南枝投来。 一道是沈追,他风流不羁朝顾南枝眨了眨眼。 一道是贺瑾之,他眼神稍显落寞,痴痴的看了她一眼,似怕别人察觉,很快便移开目光。 不过这一幕还是落入谢逆眼中,他捏着茶盏的手微僵了,唇畔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引路的婢女带她们入席,顾南枝才坐下,太子妃贴身婢女就来寻她了,只说她上次送给太子妃的熏香,太子妃觉得十分好用,让她再送过去一些。 顾南枝自然记得与太子妃的交易。 崔窈离得远,没听清楚那婢女说了什么,但认出那是太子妃的婢女,她嫉妒的眼都红了,但想到那个贱人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她抿唇笑了起来。 谢逆自然也瞧见了,想着玲珑与月影卫在暗中保护她,这里虽是东宫,却也有不少的人,他淡淡收回目光。 顾南枝很快就回来了,太子妃差人请她过去,照例让她检查了一下寝殿,还有她的衣裙,以及日常用品,这一次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后,太子妃就特别信任她。 崔窈一直注意着谢逆的一举一动,顾南枝离开的那会,她身边的婢女也离开了一会,见顾南枝回来,谢逆脸上也没有特别的表情,她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宾客一到,宴会就开始了。 几位皇子全都到场。 休养了这么多天,太子的伤势已经痊愈,随着太监的一声唱腔,他一身明黄色的衣袍,头戴金冠,携太子妃款款而来。 太子妃的腹部已经隆起的很明显,她身着大红色的宫装,雍容华贵出现在众人面前,看着与太子一副琴瑟和鸣的模样。 “拜见太子,太子妃!”众人齐齐起身行礼,三皇子,五皇子,还有几位皇子自然也在其中。 见这些日子被父皇宠上天的老三,照样得给他这个太子行礼,他心里的阴郁散了不少,他乃中宫嫡子,乃是名正言顺的正统,谁也别想取而代之。 “诸位免礼。”他居高临下坐在主位,俯视着众人,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众人起身落座。 已临近中午。 往年不过是太子生辰,还是太子妃生辰,陛下与皇后皆会赏赐菜肴,以示恩宠。 往年这个时候,御赐的菜肴早就下来,眼见这个时候,宫里还迟迟没有动静,太子脸色不悦,就连太子妃心里都难免有点忐忑不安。 顾南枝的父兄也来了。 诸位大臣纷纷猜测,今年宫里这是怎么了? 陛下竟已厌恶太子至此了吗? 太子不动筷子,众人也只能干等着。 三皇子面带微笑看了穆慈一眼,众人皆以为他是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在笑,殊不知他这是在笑太子,太子身为中宫嫡出,从小就看不起他们这些庶出的,可他忘了一件事,父皇也并非嫡出。 太子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幸好丝竹阵阵,有舞姬翩然起舞,倒也不至于冷场。 父皇当真要绝情到这种地步吗? 太子眼神透着阴鸷,他决定不再等下去。 “皇后有赏。”就在那时皇后赏赐的菜肴终于到了。 捧着菜肴的宫女一字排开,许是今年太子妃有孕的缘故,皇后今年足足赏赐十八道菜,要知道往年太子妃生辰,帝后加在一起也才赏赐十八道菜。 可太子的神色丝毫未见缓和,反而越发阴沉。 帝后之间自然也分尊卑。 往年都是陛下赏赐的菜肴在先,皇后在后,今年却是皇后在先,陛下今年这是不打算赏赐菜肴了? 太子妃的脸色肉眼可见一僵,见太子绷着脸沉默不语,她暗暗扯了扯太子的衣袖,太子这才反应过来,与太子妃一起起身谢恩。 等回到主位上,太子先动了一筷子,然后又端起酒樽,邀大家共饮。 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有人还在猜测,陛下今年赏赐菜肴是不是晚了些,太子到底是国之储君,难道陛下连这个颜面都不肯给太子了? 众人都快酒足饭饱,还没有等来陛下的赏赐,心中便已了然。 陛下是不会赏赐菜肴了。 谢逆一早就收到这个消息,今年陛下并没有叫御膳房准备赏赐的菜肴。 皇后直到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 “陛下真是越来越不顾颜面了,他这样做让旁人如何看待太子?以后太子在文武百官中又如何立足?太子妃生的不也是他的孙儿,他这等同向天下人昭告对太子的不满。”她想再给太子赏赐一次菜肴,又觉得不妥,想了想她又叫人去了一趟东宫,赏赐了很多东西。 可哪怕她再宠爱太子,也弥补不了陛下缺失的那份恩宠。 陛下可是一国之君,远非她可比。 文武百官心里早已有了盘算,再看三皇子明显热络很多。 只有五皇子傻了吧唧,吃饱喝足后意犹未尽,“可惜今年没有父皇赏赐的那道凤尾鱼翅。” 他这简直是在给太子伤口上撒盐。 太子闻言冷冷扫了他一眼。 五皇子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一脸无辜,不就是一道菜,皇兄还不许他嘴馋了! “皇嫂快看看可喜欢今年我送你的生辰礼。”昭和公主见此,赶紧给了身旁的婢女一个眼神,五皇兄也真是傻。 既是生辰宴,自然得送生辰礼,接下来本也该众人献上自己的贺礼。 昭和公主的婢女捧着一个盒子走上前去。 太子妃身边的秦嬷嬷立刻接过去,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一点都马虎不得,她打开锦盒例行检查,等检查过后,确定没有问题,她才呈给太子妃。 里面是一尊玉麒麟,玉质极佳,且由整玉雕成,十分难得。 “麒麟送子,好运连连,皇妹在这里恭祝皇嫂心想事成,事事如意。”莫看昭和公主比昭华公主小,可这位才是真正的心有七窍玲珑,瞧瞧这话说的,瞬间就把太子妃哄得合不拢嘴。 这是太子妃初次有孕,有什么比一举得男,更让她开心的。 “皇妹有心了。”就连太子眉眼都带了几分喜色,只要太子妃这一胎能一举得男,便再也没有人能撼动他的位置。 接下来众人纷纷献上自己的贺礼。 太子妃生辰宴,诸位官员皆带了家眷。 几位公主之后,轮到安定郡主,她送给太子妃的是两柄玉如意,寓意一点不比昭和公主的差,取好事成双,事事如意的兆头。 眼见马上就要轮到顾南枝,崔窈扯了扯唇角,等着吧!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说了几句吉祥话之后,顾南枝献上自己的贺礼,是一个巴掌大的锦盒,看着就小巧精致。 秦嬷嬷接过后,照例检查一番。 前几次她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这一次,她脸色蓦地一变。 太子看得一清二楚,“秦嬷嬷,华阳县主献给太子妃的生辰礼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 第二百九十三章 请君入瓮 巴掌大的锦盒里放的是香料。 秦嬷嬷脸色凝重,似有些犹豫不决,又仔细问了问,然后才回太子的话,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尽量让手里的锦盒远离太子妃,“太子殿下,华阳县主献给娘娘的的香料中,有大量的麝香,麝香乃是伤胎之物,她这是要谋害娘娘腹中的孩子呀!” 太子一听勃然大怒,“顾南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孙,你可知罪?” 众人大惊。 崔窈难掩激动,来了,终于来了。 谢逆不着痕迹蹙了蹙眉,她最擅调香,怎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怕是有人陷害她,他余光扫了霍岑一眼。 霍岑颔首退下。 众目睽睽之下,顾南枝这个当事人,不紧不慢站了起来,“殿下,臣女献给娘娘的香料中绝没有麝香,这盒香料中有麝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被人调换了,还请殿下彻查此事,还臣女一个清白。” 顾文鹤起身跪在太子面前,“殿下,微臣敢以项上人头做担保,枝枝绝不会谋害皇孙,请殿下一定要查清此事,莫要让真凶逍遥法外。” 顾南山紧随其后,“微臣愿为殿下分忧,还请殿下允准,微臣定会将那个谋害皇孙的凶手揪出来。” 听顾南枝说道,有人调换了她的香料,崔窈的眼神闪了一下。 太子沉默的看着顾南枝,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格外阴鸷。 莫说顾文鹤他们不信,就连太子妃也不信,别人不知,可她却清楚,顾南枝若真想害她,第一次请她来东宫的时候,她只要袖手旁观便可。 况且她们之间早有交易,最重要的是,倘若真是她出手,以秦嬷嬷的本事,怕是根本察觉不了,用人不疑,她信她。 “殿下,臣妾不信,华阳县主会害臣妾,事关皇孙绝不可掉以轻心,不如就交给顾大人,相信顾大人定能查出真凶。” 崔窈眼神骤冷,真没想到就连太子妃都开口为她说情了。 “太子殿下,臣女也相信华阳县主,她不是这样的人,定是有人陷害她,臣女也愿以性命担保,求太子还华阳县主一个清白。”在她之后,安定郡主也站了起来。 她这一举动,实在出乎顾南枝的意料,她没有想到安定郡主也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殿下,臣女也相信华阳县主。”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穆慈。 她抬眼朝她们两个人看去,心里暖暖的,谋害皇孙可是大罪,她们两人竟毫无条件的相信她,且安定还愿意用性命为她作保。 崔窈见她最好的两个朋友,全都倒戈,偏向顾南枝那边,嫉妒的都快发狂了,她们全都是贱人,她出事的时候,怎么不见安定和穆慈站出来帮她。 所有人都在等太子的答复。 太子心里是恨顾南枝的,若不是她,父皇不会罚他在太极殿外跪了一夜,他也不会摔伤腿,最重要的是父皇更不会厌弃了他。 若能顺水推舟除了她,自然是好。 但若真如他们所说,她是冤枉的,他又怕错放了真凶,真凶会再次对太子妃出手,他虽然不喜欢太子妃,但太子妃怀的不仅是他的嫡子,更是他第一个孩子。 “殿下,倒也不用那么麻烦,臣女有一个办法,能让真凶立刻现形。”顾南枝始终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旁人只以为她中了别人的圈套,他们又怎会知晓,是她一手谋划了这一出请君入瓮的大戏。 她开口时,谢逆顺着众人的目光朝她看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光明正大看她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 顾南枝给了谢逆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需一个眼神,谢逆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他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个小狐狸,白叫他担心了一场。 他早就知道,他的枝枝从来都不是,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等着别人去保护的人。 崔窈一直暗暗关注着谢逆,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站出来替顾南枝那个贱人说话,她心里的气顺了不少,可听着顾南枝的话,她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她还留着什么后手? 所有人都看着太子,他终于松了口,看着顾南枝道:“孤就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时辰后,若是你找不出真凶,那就说明谋害太子妃的就是你,休怪孤不留情面。” 顾南枝等着就是他这句话,“多谢殿下,臣女定不会叫殿下失望的。” 一个时辰揪出真凶谈何容易! “枝枝,有什么是阿兄能帮你的?”顾南山大步流星来到她面前,便是他也不能保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出真凶来。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能帮你的忙。”安定郡主也来到她身边,她倒不是担心,她甚至已经想好,万一顾南枝找不出真凶来,她就去求父王,把他们家祖传的免死金牌拿出来,父王若是不给,她就用偷的,说什么都要救她一命。 顾南枝还真需要人帮忙,不过这个忙他们帮不上,只能找太子妃。 太子妃自然愿意帮她。 很快,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半大不小的箱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干什么?”众人皆疑惑不解。 箱子做了改装,去了一面木板,用厚厚的棉布遮挡,隐隐有轻烟透出来。 太子也不知她这故弄玄虚是要做什么,他皱着眉头问道:“这个箱子有什么用处?” 顾南枝上前为他解惑,“殿下有所不知,臣女想着娘娘月份大了,夜里必然难以安眠,遍寻古籍亲手为娘娘调制了一种安神香,以助娘娘安眠,这里面有一味特殊的香料,只要碰过香料的人,便会沾染上这个味道经久不散,臣女在箱子里燃了另一种香料,两种香料碰撞便会产生特殊的反应,只要让所有人把手伸进箱子里试一试,便能让真凶立刻现行。” 听她这么说,顾文鹤和顾南山总算松了一口气。 倒是有些人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太子双眼微眯,“竟还有这种办法,那就开始吧!” ------------ 第二百九十四章 变色 “本郡主先来。”安定郡主还从未见过这种断案的方式,她跃跃欲试,太子话音一落,她一个箭步冲到箱子前,笑嘻嘻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 不仅她没有见过这种断案的方式,其他人也没有见过,全都伸长脖子看着。 片刻。 顾南枝笑盈盈看着她,“好了,郡主可以把手伸出来了。” 安定郡主把自己的手拿出来,她的手白白净净的,手指十分修长,还涂着红色的蔻丹。 “顾姐姐你看。”她把手伸到顾南枝面前。 顾南枝宠溺的看着她,让她把手给众人看一眼。 安定郡主把手晃了晃。 “诸位可看清楚了,郡主的手丝毫没有变化,说明不是郡主。”顾南枝扬声道,她瓷白的脸上写满自信从容,在阳光下整个人闪闪发着光,一眼夺目。 谢逆眼底藏着一抹自豪的笑。 瞧,这就是他的小姑娘!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呀!”安定郡主还闻了闻自己的手。 顾南枝抬眼看着她,“你若是喜欢这个味道,回头我给你调制一盒熏香,再给你调制一盒这个味道的面膏。” 安定郡主一听开心极了,“那就多谢顾姐姐了。” 安定郡主之后,穆慈站了出来。 顾南枝眼神不经意间,从崔窈身上扫过,她原本没打算要崔窈的性命,但潭州之行后,她改变主意了,因为她伤到了他。 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她想弄死崔窈,崔窈也想弄死她,如今她擅调香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崔窈只需稍稍一想就知道,她会为太子妃准备什么生辰礼。 重要的是在众人眼中,顾家底蕴不深,根基尚浅,料想她也拿不出什么金贵的东西。 崔窈在赌她的心思,她何尝不是在赌她的心思。 更何况一下马车,白露就捧着那个盒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 她那是在钓鱼呢! 穆慈之后,是顾文鹤与顾南山。 太子妃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想借顾南枝的手害她,她扭头吩咐了一声,旋即便有侍卫上前维持秩序。 在场众人,谁也别想跑,一个个排着队,没有一个人例外。 谢逆排在众人之首,从顾南枝身边走过的时候,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他衣袖下的手指微动,差一点控制不住拥她入怀,还好他克制住了,若无其事从她面前走过。 崔窈排在人群中间,她镇定的很,哪里这种断案的方式,在她看来顾南枝不过是在玩弄人心罢了,只要她们沉得住气,就能和其他人一样蒙混过关,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到时候死的一定是她。 两个贴身婢女紧挨着她,她们可没有崔窈这么强大的内心,不禁有点害怕。 崔窈见此,一个眼神朝她们扫去,示意她们镇定,只要她们不露怯,顾南枝就不能拿她们怎样。 两个婢女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显得平静一些。 太子妃一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冷眼看着众人,不管是谁,胆敢把歪心思打到她身上,她绝不会轻饶,太子和皇后还眼巴巴的盼着她腹中的孩儿,她也想顺利生下太子的嫡长子。 那可是陛下第一个嫡亲的孙儿,亦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 太子在一旁冷眼旁观,在他看来,一个时辰内,顾南枝绝不可能找到凶手,若真这般神,还要刑部那些人干什么。 这个法子简单的很,不仅省力,还很省时。 很快就轮到崔窈。 崔窈面不改色走上前去,将两只手放进箱子里。 身后两个婢女目不转睛看着她。 “华阳县主可以了吗?”旁人都是测过就走,唯有她回眸看向顾南枝,她眉峰上调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 这种事她自然不会动手,所以才无所畏忌。 顾南枝淡淡道:“崔姑娘可以了。” 崔窈下颚微抬,冲着顾南枝笑了笑,有些同情道:“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我在这里祝华阳县主好运,希望县主能尽快将凶手就出来,不然……” 顾南枝,“崔姑娘不信我这个法子吗?我又岂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我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能把调换香料的真凶给揪出来,崔姑娘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她这话虽是对着崔窈说的,看却看着她身后的两个婢女,她既然早知道崔窈对会她动手,又岂会没有留后手! 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崔窈可没有兴趣跟她打赌,“打赌就不必了,我也是盼着县主能找出真凶的。” 说完她给了身后两个婢女一个眼神,从容的转身离开。 接下来该两个婢女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第一个婢女将收放进箱子里,撩开棉布的那一瞬,有淡淡烟雾飘了出来。 只剩下不到半时辰,太子妃不禁有些担忧,她凝神看着顾南枝,现在就连她都有些怀疑,她真能用这个法子找出真凶来吗? 谢逆却是深信不疑。 第一个婢女的双手白白净净,一点反应都没有。 今日崔窈只带了两个婢女,顾南枝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她好整以暇看着第二个婢女,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放进去。 箱子里燃着熏香,暖暖的。 崔窈眸光微凝,一眼不眨看着第二个婢女,饶是她面上依旧镇定的很,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她不仅要她死,还要整个顾家都为她的愚蠢陪葬,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个办法来。 “好了,这位姑娘可以把手伸出来了。”见第二个婢女迟迟不肯把手拿出来,顾南枝提醒了她一句。 第二个婢女目光闪了一下,然后缓缓把手拿了出来。 所有人都盯着她的手。 “快看呀!她的手竟然变成了黑紫色的。”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 众人一看果然如此。 前面的人都没有事,唯有她的手变了颜色。 “难道是她调换了华阳县主的香料,是她想要谋害皇孙。” 那个婢女看着自己的手,惊慌失色,“不,不是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崔窈的脸色也变了,她即惊慌又无辜的看着顾南枝,“华阳县主你为何要陷害我的婢女?” ------------ 第二百九十五章 真言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崔窈目赤欲裂瞪着顾南枝,“不,你要陷害的是我!” 紧接着她泪盈于睫,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大声控诉顾南枝,“难不成前一段的流言全都是真的,华阳县主对首辅大人有觊觎之心,你嫉妒我马上救要嫁给大人了,才想出这种恶毒的办法,想借太子殿下的手来除了我。” 前些日子的流言传的是,他们两人之间有私情。 到了崔窈嘴里,竟然变成了顾南枝对谢逆有觊觎之心。 众人看顾南枝的眼神当即就变了,带着浓浓的探究,目光不停的在她与谢逆身上扫来扫去。 这可当着首辅大人的面呢! 也不知道首辅大人会怎么说,是会帮他马上就要过门的妻子,还是帮华阳县主? 顾南枝都要被她这番话给逗笑了,她面带嘲讽,“崔姑娘这么会编故事,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见崔窈竟然扯到他身上,谢逆皱眉,“还请崔姑娘慎言,华阳县主何时对我存了觊觎之心?我这个当事人竟不知,崔姑娘倒是知道的清楚。” 分明是他对枝枝存了觊觎之心。 他一口一个崔姑娘,真是要多疏离就有多疏离。 “来人啊!把她们拿下。”太子妃半分都不相信崔窈的话,她与顾南枝打过几次交道,可以看得出她比谁都活的清醒,怎么会去肖想那些求而不得的东西。 至于首辅大人那里,太子早已经亲自试探过,已经可确定他们之间并无私情。 太子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查到崔窈身上。 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拿下崔窈和她的婢女。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我真的冤枉呀!我为何要害皇孙?这个办法本就是华阳县主想出来的,她想要动手脚简直易如反掌,总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就定了我的罪。”崔窈稳住心神,她极力辩解,频频看向谢逆,希望他能站出来帮她说一句话。 他位高权重,说一句便胜过她说百句话。 谢逆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今日即便她没有对枝枝出手,他也会出手的。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大家的手都好好的,只有奴婢的手变了颜色,奴婢敢对天发誓真的没有碰过什么东西。”她的婢女也大声喊冤。 “你们当然没想着害皇孙,因为你们想害的人是我,是你们想借殿下的手除了我。”不管崔窈她们怎么辩解,她始终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太子脸色一沉,“来人,把她们全都拿下,交给大理寺卿处置。” 他这句话自然也包括了顾南枝,本来他对这两个人就没有什么好感,倒不如把她们一并拿下。 安定郡主不仅视顾南枝为亲姐妹,更视崔窈为亲姐妹,她现在都不知道该帮谁,为难的看着她们两人,没想到她们竟闹成这样,若是进了大理寺还能有个好! “殿下,臣妾倒是相信华阳县主的话,不如只叫人把崔窈和她的婢女拿下,想必大理寺定能查出真相。”太子妃看了顾南枝一眼说道。 顾文鹤与顾南山也急着替她说话。 顾南枝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视线从崔窈身上扫过,然后落在太子身上,“太子殿下何必麻烦大理寺,臣女自有办法叫她们说实话。” 谢逆是什么性子,她最是清楚不过。 她知道,今日他一定会对付崔窈,所以才抢先一步,就是不想他惹一身骚,毕竟有陛下的赐婚在,且他们两个人马上就要成婚。 若他出手,难保不会惹陛下猜疑。 太子妃眼中一亮,“这自是最好不过,那就有劳华阳县主了。” 她都开口了,太子自然不好在说什么。 皇后一直注意着东宫这边的动静,听闻有人要害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她立刻派来金吾卫。 崔窈脸色难看,她原想着进了大理寺,看在她与谢逆的关系,即便谢逆不帮忙,大理寺卿也不敢拿她怎样,没想到这个贱人还有后手。 顾南枝叫白露拿出她事先准备的另一种熏香,这一次为防崔窈说三道四,她特意找太子妃要了个小太监,当众试验了一番。 熏香点燃后,很快小太监的眼神变得呆滞起来。 顾南枝问他什么,他便不假思索答什么。 太子妃已经叫人证实过,他说的全都是真话。 众人全都不可置信看着顾南枝,忍不住啧啧称奇。 安定郡主移不开目光,崇拜的看着她。 谢逆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枝枝厉害吧! 重点是他的。 谁也别想跟他抢。 崔窈面露惊恐,只能任由两个侍卫将她的婢女押上前去。 顾南枝勾唇看着她,“怎么崔姑娘怕了吗?” 崔窈强壮镇定回嘴,“华阳县主这话真是可笑的很,我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好一个问心无愧,希望一会崔姑娘还能笑得出来。”今日她必要崔窈的性命,且还不能与谢逆扯上关系。 两个侍卫将崔窈的婢女押到熏香前。 香炉里的熏香已经燃烧了一半。 那个婢女往熏香前一站,很快眼神变得涣散起来。 顾南枝问,她答。 “可是你调换了我的熏香?” 一时间崔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婢女的声音格外清晰,“是!” 顾南枝勾唇一笑,看了崔窈一眼。 崔窈刚要说话。 太子妃眼神凌厉如刀看着崔窈,她一个眼神扫去,秦嬷嬷大步上前,叫人摁住她。 崔窈拼命挣扎起来,她双眼猩红,将求救的目光落在谢逆身上,大人救我,我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若是卷进这件事里,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她眼神带着威胁。 谢逆给了她一个嘲弄的眼神,想威胁他,她也配?! 顾南枝接着又问,“你为何要换了我的熏香?” 那个婢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是小姐让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也是听从小姐的吩咐。” 她这句话,足以锤死崔窈。 “不是我,你胡说,我根本没有让你做这样的事,说是谁让你陷害我的?”崔窈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丝毫没有察觉,脸上的面纱飘然落地。 ------------ 第二百九十六章 证明给你们看 “啊!阿窈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最先发现她的是安定郡主。 面纱一掉,她那张脸便暴露在阳光下。 安定郡主一声惊呼,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崔窈身上。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一半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倾国倾城。 另一半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狰狞可怖的伤口从她的眼角,一直蜿蜒到她的嘴角,几乎贯穿她整张脸,腐败的皮肉往外翻着,已经不是鲜红色,变成一种灰白色,上面还流着黄色的浓水,远远的仿佛能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 看的叫人作呕。 “呕!”当下恶心的声音此起彼伏。 饶是顾南枝猜到她的脸肿胀流脓了,也没想到她竟然变成这样。 “啊!啊啊啊……你们都不许看,不许看!”崔窈疯了一样尖叫起来,她用手遮着自己的脸,想去见地上的面纱。 怎料一阵风吹来,将那张近在咫尺的面纱,恰巧吹到谢逆面前。 崔窈一抬头就迎上他的目光。 她可以不在乎所有人的反应,独独无法不在意他。 谢逆看着她皱了皱眉,虽然神色淡淡,但眼底却泄出一丝厌恶。 就是这一丝厌恶彻底将崔窈击垮。 她马上就是他的妻,他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别人可以厌恶她,嫌弃她,唯有他不能。 她不禁在想,若是顾南枝哪个贱人毁了容,他也会嫌弃她吗? “大人不要看,我求你不要看,只要你为了求了生肌膏,我的脸就会好的……”她苦苦哀求着谢逆,心里还存了最后一点念想。 他不会对她这么绝情的。 怎料谢逆毫不留情,“你的脸与我何干?” 崔窈整个人一怔,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大人非要这般绝情吗?” 谢逆笑了,“对一个谋害皇孙的凶手,本官需要讲情面吗?” 他起身对着太子拱手说道:“凶手既已查明,还请太子殿下秉公处理此案,严惩凶手。” 文武百官一看,首辅大人可真是大义灭亲的典范呀!!! “不是我,是那个贱婢与外人串通了陷害我。”崔窈面容狰狞忍不住低吼出声,配上那张丑陋的脸,简直比恶鬼还要难看。 安定郡主喃喃道:“阿窈真的是你吗?你为什么要害顾姐姐?” 穆慈也有点难以相信,看来她是信了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自己把自己困住了,由怖生恨。 顾南枝才不管崔窈如何狡辩,香炉里熏香还未燃尽,她对着太子妃盈盈一福,“娘娘,她说的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太子妃微微颔首。 秦嬷嬷指挥着两个婆子拖拽起崔窈就走。 太子也被她这副鬼样子给恶心到了。 眼看她就要被拖到熏香前,崔窈怒目而视,她发了狠一把推开那两个婆子,凶狠的目光带着癫狂,死死盯着谢逆放声大笑起来:“谢逆你竟然让太子严惩我?你还有没有心?” 倏的,她眼神一闪,用嗜血的目光看向顾南枝,“昭华公主说你喜欢这个贱人,她曾亲眼看到你背着她,亏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我眼瞎。” “你就这么喜欢这个贱人吗?” “为了她,你竟不肯多看我一眼,哪怕我把整个心都剖给你看了,你告诉我,顾南枝她有什么好?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就是给你提鞋都不配!” 霍岑白眼一翻,忍不住腹诽,“那是,姑娘自然不配跟大人提鞋,因为他们两在一块,都是大人抢着给姑娘提鞋,懂?” 谢逆眼神冷漠,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平静的看着她发疯,他眼底带着嘲弄,谁会去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呢? 顾南枝也不恼怒,她轻嘲道:“看来崔姑娘不仅喜欢编故事,还喜欢臆想,一时是我对大人存了觊觎之心,一时又是大人喜欢我!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顾文鹤连连点头,“你少在这里一派胡言。” 枝枝和首辅大人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什么? 顾南山看了他一眼,心里闪过一点点同情,可怜的老父亲,还被蒙在鼓里呢! 见谢逆话都懒得跟她说,一副将她无视到底的模样,崔窈笑得越来越疯癫,她自知今天怎么都逃不过,“对,是我叫人换了她的香,我就是想要她死。” 说着她看向太子与太子妃,然后指向顾南枝,“我从未想过谋害皇孙,因为我想要的只有这个贱人的命。” “是她该死!” “她怎么不去死呢?像她这样的贱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她去潭州的时候,又勾搭了一个男人,与那个男人在公堂上十指紧扣,谢逆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她说这么多,就是想要激怒谢逆。 想要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谢逆与这个贱人之间不清不楚的。 可谢逆丝毫不为之所动,他越是平静,就证明她的这些话,全都是疯话,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果然如此,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全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崔窈。 见她已经亲口承认了,太子面色阴沉抬手说道:“把她拿下!” “你们全都不信我说的话对吗?”崔窈指着所有人咯咯笑出声来,蓦地她眼神一狠,“那好我现在就证明给你们看。” 她说着拔下头上的金簪,一个箭步朝顾南枝扑了过去,眼神却一直注意着谢逆,她倒要看看他究竟在不在乎这个贱人。 她不信,他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她。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慌张。 她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她说的都是真的。 “枝枝!”顾文鹤与顾南山骤然起身。 “顾姐姐。”安定郡主也吓坏了。 “枝枝妹妹!”就连贺瑾之都失态的站起身来,朝她冲了过去。 沈追抚摸着下巴笑了起来,眼神不着痕迹从谢逆身上扫过,没见这位气定神闲的很吗!他们着什么急! 太子妃也急忙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任由她伤人吗?” 太子无动于衷,他眼神幽深也不知在想什么,一直盯着谢逆看。 ------------ 第二百九十七章 睁眼瞎 莫说有玲珑和月影卫的人在暗中保护,就是顾南枝自己也早有防备,人总要在跌跌撞撞中成长,而她前世已经吃够了各种苦头。 不等崔窈靠近她,她衣袖轻挥,带出一道无色甚至无味的清风。 毒这东西主打一个越玩越溜。 砰! 突然崔窈双膝一软,整个人往前一倾,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手里的簪子跌坠在地,发出清楚的声音。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皆以为她跑的太快,不慎绊倒了。 只有崔窈知道,她的两条腿在一瞬间,突然变得绵软无力,怎么都迈不动步子,两个膝盖磕在地上时,发出清脆的骨裂声,疼的她整个人一僵。 “是你……”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上滚落,从眼角渗进她的眼睛里,疼的她只能半睁着眼睛,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后退一步,她小脸有点白,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崔姑娘你在说什么?” 顾文鹤还有顾南山已经冲到她身旁,两个人沉着脸将她护在身后。 “枝枝妹妹你没事吧?”还有贺瑾之也匆忙来到她身边,担忧不已上下打量着她。 “顾姐姐。”安定郡主裙摆太长来的最慢,她护在顾南枝身前,用一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崔窈,“阿窈,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不过因为些流言你就记恨上顾姐姐,以你的聪慧怎会想不明白,这些流言只是那些人用来中伤首辅大人还有顾姐姐的,你竟因为这些一而再想要至顾姐姐置她于死地。” 太子一手执着酒樽,放在唇边小口小口饮着,他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谢逆。 却未见他情绪有半点波动,他这个做主人的自在,他却比他还要恣意潇洒,一面饮酒,一面慢条斯理仿佛看戏一般,看着崔窈刚才演的那一出闹剧,莫说担忧,他眼底甚至还噙着一点笑意,似乎在嘲笑崔窈那个蠢货。 太子这才慢悠悠收回视线。 觉察到黏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移开,谢逆细不可察勾了勾嘴角,只有傻子才会被那些表象所迷惑。 “哈哈哈……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两个金吾卫已经拿下崔窈,众人已经习惯她那张丑陋的脸,她时而放声痛哭,时而又癫狂大笑,她扫过在场所有人,“你们全都是睁眼瞎,被他们两个人给耍的团团转!” “谢逆,你敢对发誓吗?说你对这个贱人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敢谋害皇孙,即刻把她打入天牢。”都不等崔窈发完疯,太子就厉声打断她的话,他再也不想看见这张丑陋的脸。 两个金吾卫堵上崔窈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她这一生算是到头了。 谋害皇孙罪名就连崔家也别想逃过,陛下早就想要整治崔家,又岂会放过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 他将崔窈指给谢逆,看似在抬举崔家,可何尝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极有可能都不用陛下动手,皇后,太子,还有太子妃全都不会放过崔窈,自然而然就会迁怒崔家。 退回席位后,顾南枝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喝了一杯茶压惊,她低垂着眉眼,杏眼洇开一抹笑意。 从谢逆说他绝不会娶崔窈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定会退了与崔窈的婚约,若只是退婚的话,他有的是体面的法子,可自从崔窈对她出手,这件事就无法善了! 从潭州回来的时候,她想了一路,与其他出手,倒不如让她来,这样就与他扯不上一点关系,就是闹得陛下那里,也挑不出她半分错处来。 太子妃的生辰宴,一直要延续到晚上。 太子与太子妃说了几句场面话,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只安定郡主情绪有些低落,到底一起玩了好几年的人,别管真心还是假意,崔窈也曾对她好过,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那个温柔善良,对谁都和和气气的阿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宴席上,顾南枝强忍着没有看谢逆,其实她也想他了,哪怕他们同在一场宴会上。 水榭风景极佳,不仅有大片大片的荷花,还有人造的飞瀑,抬眼望去每一处皆是景。 午宴散后。 看得出安定郡主兴致不高,顾南枝与穆慈陪着她,在湖边一起散步。 “顾姐姐,以前阿窈真的很好很好的,我也不知她怎就变成如今这副可怕的模样,可她从前真的……”安定郡主说着落下泪来,她又气又恼,当更多的是不舍,还有失望。 若是她犯了别的什么事,她都愿意替她求情,可她谋害皇孙,伤害顾姐姐,这是要命的! “安定,这不是你的错,人心复杂又岂是我们能琢磨透的,单看别人愿意把哪一面展示给我们,你只把想记住的记住,其他不开心的统统忘掉就好。”顾南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安定郡主脸上带着泪,扑进她怀里,抽抽噎噎道:“顾姐姐我都听你的……” 顾南枝拿着帕子,正准备替她擦擦脸上的泪。 “哇……不,不行,我还是好伤心,你们都不要跟过来,我得一个人找个地,好好的哭一场。”她轻轻推开顾南枝,跟个孩子似的,捂着脸转身就跑。 见她的婢女连忙跟上,顾南枝这才放下心来。 她与穆慈相视一笑,由着安定郡主去了,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会。 有侍卫来禀告,说是三皇子请穆慈过去。 三皇子邀请,穆慈能拒绝吗? 顾南枝在她脸上捕捉到一抹厌恶,她与顾南枝说了一声,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安定郡主走了,穆慈也走了,只剩下顾南枝一个人,她已经走到假山这边,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凉亭,想上去坐坐。 不过得绕过假山,再爬上那座人造的山才行,她择了一条近路,与白露和霜降不紧不慢走着。 “白露,霜降?”倏的,听着身后没了动静,她骤然抬眸。 就在那时,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双手,轻轻遮住她的眼睛。 ------------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你们…… 一股熟悉的檀香味袭来,顾南枝抓着毒药的手一松,她嘴角止不住上扬,头顺势往后一靠,直接靠在他身上。 “枝枝!”低沉的声音响起,谢逆缓缓松开她的手,将下巴抵在她肩上,语调上扬带着止不住的得意,“我就知道哪怕不看,你也知道是我。” “嗯!”顾南枝抿着唇笑。 她没有告诉谢逆,她的嗅觉异常灵敏,只要见过的人,她就能记住他们身上的味道,且让他多得意一会。 “我想你了。”堂堂首辅大人说起这些肉麻的话来,简直手到擒来。 顾南枝有些担心怕被别人看见,她伸手推了推谢逆,“大人,这里是东宫。” “嗯!”声音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东宫又如何?在这里他就抱不得枝枝了吗?从前他总觉得思念这东西是可以克制的,只要他遇见枝枝才发觉,思念是砒霜,也是蜜糖,叫人欲罢不能。 “大人,叫人看不见不好。”见他还不肯松开她,顾南枝忍不住提醒。 “枝枝!”谢逆依旧不松手,他突然没头没脑来了句,“谢谢你。” 顾南枝一下子就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来。 他说的是崔窈。 崔窈谋害皇孙必死无疑,哪怕陛下赐婚,这婚约也得作废,总不能让他娶一个死人吧! “哦?不知大人准备谢我?”顾南枝一本正经道。 谢逆提步绕到她面前,双目灼灼看着她,“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顾南枝眼里像是盛满了星光,熠熠生辉,她歪头看着谢逆,“这我可得好好想想。” 谢逆宠溺的看着她,突然凑到她面前,压着声音问她,“不如我以身相许可好?” 顾南枝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她娇嗔道:“大人……” 软糯的声音勾的谢逆心里痒痒的,他把手递到她面前,顾南枝双眼清凌凌的左顾右盼了一眼,“这不好吧!” “无妨!”某人霸气出声。 顾南枝这才把手递给他。 谢逆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在一片假山中,这里本就很少有人来,且霍岑与玲珑他们全都在暗处守着,不会有人来的。 顾南枝想了想,“大人今日可有什么安排吗?” 她怕无意中破坏了他的计划,这样就不好了。 连崔窈都选在今日演了一出大戏。 太子妃生辰宴,几位皇子都来了,三皇子也不例外,只怕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热闹得很。 谢逆摇头,“今日我们只管看戏就好。” 京都的水已经越来越浑,陛下猜忌太子,力捧三皇子,父子兄弟之间,已经足够让他们斗得不可开交,他只要适时加一把火就够了。 太子想杀了三皇子。 三皇子也想把太子拉下来。 这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都会不留余力置对方于死地。 才走了一会,两个人的手心就湿漉漉的,谢逆不舍的松开,顾南枝同样也舍不得。 见他头上都冒出汗珠来,顾南枝脚下一顿,她手里捏着帕子,轻笑道:“大人,弯腰!” “诺!”谢逆从善如流弯了弯腰,还笑着打趣,“可能够到,用不用我再弯一点?” 顾南枝回了他一个,你看不起谁的眼神,踮起脚尖拿帕子擦去他额上的汗珠,然后心满意足笑了起来。 两两相望谢逆也是满脸笑意。 “咔嚓!”就在那时,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像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谢逆瞬间收敛笑意,幽深的眸子带着凌厉的杀气回眸看去。 只见贺瑾之站在不远处的假山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首辅大人,枝枝,你,你们……” ------------ 第二百九十九章 撞破 目光落在贺瑾之身上,谢逆眼底的杀意才收敛了几分。 “表兄……”顾南枝也没想到,她与谢逆在一起时,竟会被贺瑾之给撞破,她下意识就要松开谢逆的手。 谢逆察觉她的意图,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反而攥的越来越紧。 他挑起下巴,挑衅的看着贺瑾之。 贺瑾之震惊的都说不出话来,前些日子流言传的那么凶,他不是没有听闻,只是没有放在心上罢了,因为他打心底就不信。 首辅大人看着位高权重,可这些年同样树敌不少。 就在刚才崔窈疯了一样,说他们两人之间有私情,却没有一个人相信,毕竟谁会去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可一转眼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首辅大人与枝枝亲昵的在一起,两人先是十指紧扣,再然后枝枝笑盈盈的踮起脚尖,拿着帕子亲自为首辅大人拭汗。 他,他们……这是…… 贺瑾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们面前的,看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他的心跟针扎一样。 “枝枝,你疯了吗?”他一把将顾南枝拉到他身后,既心疼又心酸的看着她,“他,他可是首辅大人,你阿兄和姨夫他们都知道吗?” “你怎么能相信他的话?” 顾南枝皱眉,不等她开口,贺瑾之红着眼怒声质问起谢逆,“大人,你为何要哄骗枝枝?为什么要欺负枝枝?” 他说着挥舞拳头朝谢逆砸去。 “表兄,他没有,我是自愿的。”顾南枝急忙拦下他。 方才还面色阴郁的谢逆,听着她这句话,云破月出唇畔浮现出一抹笑意,他抬起的手慢条斯理垂下去。 就是给他几拳,也不及枝枝这句话来的诛心。 “枝枝你……”贺瑾之不可置信看着她,“你定是被他蒙蔽了,他岂会真心待你?” “表兄,既然你看见了,我也就不瞒着了,我心悦大人,大人亦真心待我。”顾南枝不躲不闪,她大大方方迎上贺瑾之的目光。 贺瑾之看看她,又看向谢逆,“你发誓,你待枝枝是真心的,此生绝不会负她!” 谢逆挑眉,“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发誓?” 贺瑾之一挺胸,理直气壮,“就凭我是她表兄。” “呵!表兄?”谢逆轻嗤一声,玲珑说的对,多少表哥最后都变成了情哥哥,他不是也打的这个主意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那点子龌龊的心思。 听说他家里的那个妾室已经处置干净了,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他的。 再看他,谢逆怎么都觉得十分碍眼。 他伸手拥顾南枝入怀,拉开她与贺瑾之的距离,眉眼冷的不像话,顾南枝看着就心惊肉跳,“表兄,大人真的对我很好,你就放心吧!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今日权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频频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贺瑾之却固执的不肯离开,“我要你发誓,问我凭什么是吧?就凭我日后也是你的表兄,你官职再高也越不过我的辈分去,见了我依旧得恭恭敬敬唤一声表兄,你们的孩儿也得唤我一声表舅。” 顾南枝眉眼一弯,表兄这是彻底放下了?! 谢逆一脸不悦。 有个难搞的大舅哥不说。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表兄,没听说过一表三千里吗? “等哪天你职位比我高了,再来向我讨要这个誓言,我等着你。”谢逆给了贺瑾之一个轻蔑的笑,若是亲大舅哥,他自然得给几分薄面,一个表兄他配吗? 留下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谢逆牵起顾南枝就走。 贺瑾之气得脸都绿了。 官职大过当朝首辅,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希望了。 除非…… “记住,你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谢逆一走,霍岑满头冷汗出现在贺瑾之面前,眼神不善看着他,一开口就是威胁他。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这个姓贺的,否则今天说什么都得见血了。 贺瑾之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还用得着他跳出来警告他吗? 他又不是三岁小儿,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旦他们的关系暴露,首当其中的就是枝枝,那些想对付谢逆的,还有想拉拢他的,都会想办法从枝枝身上动手。 他又不是傻了。 顾南枝与谢逆一前一后出了假山。 “都是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霍岑一上来立刻请罪。 谢逆淡淡抬眼,“还有其他人看到吗?” 已经出过一次纰漏,若再有一次,他只能以死谢罪了,霍岑已经叫人仔细检查过,他摇头,“请大人放心,绝没有第二个人看到。” 谢逆眼神从他身上掠过,“下不为例。” 待他们走远了之后。 穆慈这才缓缓松开婢女的嘴,她面白如纸,浑身脱力缓缓靠在假山上,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小姐……”一旁的婢女吓得直接瘫软在地。 两个人眼里满是震惊。 首辅大人和华阳县主,他们竟真的在一起了! 有谁能想到崔窈说的是真的…… “云儿,刚才但凡你发出一点声音,你与我只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穆慈喃喃出声,纵然离得远,首辅大人那副宠溺的模样,还是清晰的落入她眼中。 骠骑大将军之女,三皇子妃又如何? 首辅大人若想杀她,简直轻而易举,他完全可以杀了她,嫁祸给太子,反正太子也想杀她。 崔窈才被关进天牢,皇后就亲自下令,将崔家所有人全都打入天牢。 皇后如眼珠子般,叫人仔细护着太子妃这一胎,唯恐她腹中的皇孙出什么岔子,崔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有胆子承受皇后的滔天怒火。 此刻,天牢里充斥着凄厉的哀嚎声,浓重的血腥味叫人作呕。 所有人全都用了重刑。 哪怕崔窈意图对太子妃动手,陛下那边依旧毫无音信。 见此,文武百官的心思,不禁又多转了一个弯儿。 太极殿。 昭明帝听了影卫的禀报后,缓缓抬起眼,“倒是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陆行跟了他多年,是他的心腹,更是他的左膀右臂,不过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罢了,他看着昭明帝拱手说道:“陛下,可要属下暗中派人护着三皇子一些?” 若是换作旁人断不敢说这样的话。 昭明帝轻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他们斗得越狠越好。” 转眼华灯初上。 整个东宫一片灯火通明。 夜宴开始。 一下午都平安无事。 顾南枝心中清楚,这场夜宴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 第三百章 重头戏 从太子妃险些遭人暗害,到崔窈被抓,再到夜宴开始,太极殿都没有传出一点消息。 太子本想借着太子妃的生辰宴,缓和和陛下之间的关系,怎料陛下竟如此绝情。 哪怕皇后废除旧例,在夜宴的时候依旧赏赐了很多菜。 但太子的脸色却越发阴郁,连带着太子妃兴致也不高,本以为陛下和皇后一样,对她腹中的皇孙抱着万分期待,现在看来陛下不仅冷落了太子,连带着她腹中的孩子也受到了冷落。 下午的时候,文武百官中便有不少人围着三皇子献殷勤。 这会,更是有不少人与他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见此太子的脸色越发难看。 顾南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拂过一丝笑意,天子骄子做的久了,难免会天真的以为,这世间只他一个天子骄子,最怕的就是有人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大人当真聪明的很,只要出手就会留下痕迹,倒不如隔岸观火。 觉察到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扭头望去,见穆慈正在看她,她眉眼微弯回以一笑。 穆慈亦浅浅一笑,然后自然的移开目光,装作漫不经心看了谢逆一眼,直到此刻她依旧无法消化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难怪昭华公主,还有崔窈疯了一样,想要弄死华阳县主。 只是,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她们的话? 穆慈有点失神,她心不在焉端起桌案上的果子酒喝了起来,等一杯下肚,人有点晕晕乎乎的,她才惊觉自己喝的不是茶,竟然是酒,她酒量浅,素来滴酒不沾,酒劲上头她只觉得头有些疼,眼前也有些模糊,不由得甩了甩头。 太子不动声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薄凉的唇角闪过一抹深沉的笑。 老三呀!老三,你一个低贱的庶出,有什么资格跟孤争? 哪怕父皇捧着你,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顾南枝见穆慈起身,不禁多看了几眼,只见她双颊酡红,眼神也有点迷离,瞧着像是喝醉了一样,两个婢女扶着她,想必是去更衣,她视线落在摆在面前的果酒,带着疑惑端起来闻了闻,果香浓郁,酒味很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的酒也能醉人吗? 起初她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过了小半个时辰,穆慈还没有回来。 她这才起了疑心。 前世,太子和崔窈就是在太子妃的生辰宴上搅到一起的。 若非谢逆中毒,她最开始的打算就是拨乱反正,让崔窈继续祸害太子,这一世她强行改变了崔窈的结局,事情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太子肯定会对三皇子出手的。 倘若换做她,又会怎么对付三皇子? 她眸光不经意间落在对面的三皇子身上,若是她最先要破坏的就是三皇子与穆慈的婚约,失了骠骑大将军这个助力,三皇子便不足为惧。 若是直接对三皇子出手,必会引起陛下的猜忌,可若是对付穆慈就不一样了。 蓦地顾南枝心头一惊。 穆慈怕是八成出事了。 想到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她的心微微有些疼。 皇权历来是男子之间的争斗,与女子何干?为何总要拿她们当牺牲品! 她眸色几经流转,心中一定。 “啪!”端着酒樽的手一抖,红色的果酒尽数撒在她的衣裙上。 谢逆朝她投来一个目光,未多做停留,很快移开视线。 她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就连太子妃都朝她看来,她歉意一笑,起身跟着白露和霜降一起去更衣。 有婢女在前给她们引路。 很快顾南枝就来到客房。 关上门的那一瞬,顾南枝立刻唤出玲珑,“你快去查一下,这会穆慈在哪里?” 玲珑闪身就走。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穆小姐的事与咱们何干?”白露和霜降不解的看着她。 顾南枝并未多做解释,希望是她想多了。 东宫的客房连城一排,对玲珑来说找个人并不难。 “姑娘,人已经找到……”很快玲珑就回来了,她欲言又止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皱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玲珑瞥了白露和霜降一眼,“穆姑娘被人暗算了,中了那种药,这会只有她一个人在客房,那些人怕是还有后招,肯定会弄个奸夫来!” 顾南枝眸色冰冷,“可有人看守着她?” 玲珑点头,“暗中的人不少,且身手不错。” 顾南枝想了想,“你能否引开?” 有句话玲珑没说,重要的是大部分都是自己人,“自然可以!”不过一句话的事。 等玲珑将那些人引开之后,顾南枝顺利见到了穆慈,屋里燃着迷情笑,加上酒劲催发,穆慈人事不省倒在榻上,整个人烧红了一样,双手下意识扯着衣裙。 “穆慈,穆慈你醒醒啊!”顾南枝叫了她好几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身边的婢女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顾南枝思绪转得飞快,若是就这样带走穆慈,岂不是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她把玲珑喊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姑娘放心,这事我保证办的妥妥当当。”玲珑一听就笑了,姑娘可真是大人的贤内助。 三皇子正在饮酒,突然一个内侍在他耳边不知多了些什么,他面色一沉起身就走。 宴会后,太子特意叫人燃放烟花给太子妃庆祝生辰。 漫天烟火璀璨绽放,夺去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件事。 三皇子才离开,顾南枝就回来了,借着天空的烟火做遮掩,她与谢逆遥遥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带着小得意的笑容。 等太子发现三皇子不见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 “叫人立刻查,老三去哪里了?千万莫要叫他坏了孤的好事。”太子扭头吩咐道。 整个东宫的上空都被绚烂的烟花覆盖。 昭明帝站在太极殿外,居高临下望着这一幕,脸上尽是冷笑,“太子真是好大的手笔!”那三十万两黄金果然全都装进他的腰包里。 看着漫天烟火,太子妃的心情这才好了点。 “轰隆……”众人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也不知这批烟火出了什么问题,原本该散开的烟火竟然没有散开,红光闪现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 顾南枝定睛一看,正是客房的方向,她眼底掠过一抹冷笑,果然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太子殿下,娘娘不好了,客房那边着火了。”很快就有侍卫来禀告。 ------------ 第三百零一章 你好歹毒的心 太子脸色不悦,“怎么会突然着火了?客房里可有人?” 樊妈妈上前在太子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旋即太子妃惊呼道:“殿下,穆姑娘前去更衣还没有回来。” “快带人去救穆姑娘。”太子当即下了命令,然后抬头环顾四周,“三弟呢?穆姑娘那边出事了,他这是去哪里了?” 五皇子晕晕乎乎站起来,“哦!三皇兄大概去如厕了吧!” 太子眼底闪过一抹幽光,最好如此。 顾南枝冷眼旁观看着太子在那演戏,戏台子是他搭起来的,但这戏未必能让他如愿。 既然是演戏,总不能把东宫给烧了,所以客房那边虽然着火了,但火势在可控范围内,在烟火的照映下只是看着大,很快就被扑灭。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启禀太子殿下,属下在客房并没有发现穆姑娘,只找到三殿下……”前来复命的禁卫军说着一顿,面露难色。 太子脸上闪过震惊之色,“穆姑娘呢?三弟在客房干什么?”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多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让他怎么说,禁卫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太子殿下去看了就知道了。” “孤叫你说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太子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与他的计划不一样,当即发了好大的火。 扑通一声,那个禁卫军跪在地上,这才直言不讳道:“属下打开房门时,看见,看见三皇子抱着一个婢女,正在行敦伦之事。” 他话音一落,在场一片哗然。 一众女眷是这么想的,三皇子也太放浪形骸了,不过饮了些酒,竟在太子妃生辰宴上做出这种事来,简直丢皇家的人。 文武百官却不是这么的想的,三皇子即便再不懂礼数,也断不会在太子妃的生辰宴上,做出这种事来,他又不缺女人,何必表现的这么猴急,八成是被人算计了。 众人看着太子的眼神几经变幻,算计三皇子的,只怕就是这位。 太子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孤不信,三弟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心里大为震惊,明明捉奸在床的该是穆慈,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破坏老三和将军府之间的联姻,把老三捉个正着又有什么用? 充其量不过给他添了点风流韵事罢了。 究竟是谁破坏了他的好事,穆慈又去哪里了? 谢逆淡淡挑眉看了太子的一眼,眼底闪过几分嘲讽,这个蠢货怕是只想到,当众捉了三皇子,不如当众捉了穆慈。 他怕是忘了骠骑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仅是个宠妻如命的,这辈子只娶了一位夫人,还是个实打实的女儿奴,陛下亲自下旨给三皇子和穆慈赐婚,他不得不认下三皇子这个女婿。 三皇子在太子妃的生辰宴上,当众弄了这么一出,换做其他人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唯独骠骑大将军不可能。 最迟明日,他定会当众请求陛下收回旨意。 陛下会怎么想? 事情是在东宫发生的,别管是不是太子做的,陛下都会把这个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经此一事,陛下只会对他越发失望,而他对陛下则越发怨怼,他们父子间的矛盾自会愈演愈烈。 他的枝枝真是聪明的很,不仅有勇有谋,人还很善良,最重要的是不是盲目的善良。 谢逆的眼神悄无声息落在顾南枝身上,他只看了一眼,旋即移开视线。 ……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穆慈的婢女遍寻不着她,最后是在一处假山后发现她的。 顾南枝已经喂穆慈服下解药,她缓缓睁开了眼。 “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迎上婢女惊慌失措的眼神,穆慈眼神呆滞,有片刻的失神,显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见她身上的衣服穿的整整齐齐的,婢女这才放下心来,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穆慈回过神来,她四下扫了一眼,满脸诧异,“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明明记得她跟着平儿一起进了客房,再然后呢? 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兰儿,你看见平儿了吗?”她面带惊慌一把抓住那个婢女的手。 “小姐,奴婢没有见平儿,等奴婢替小姐拿来衣裙的时候,客房突然着火了,奴婢冲进去想要救小姐,禁卫军却说小姐没有在客房里面,事关小姐的声誉,奴婢也不敢声张,没想到竟在这里找到小姐,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穆慈何等聪慧,她起身就往客房那边走,却也不敢太靠近,躲在一棵树后面看着,就见三皇子衣衫不整从她所在的那间客房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头发凌乱不堪的婢女。 “贱婢,你竟敢对我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三皇子怒气腾腾,反手狠狠抽了她一巴掌,“是太子指使你这么做的对不对?” 穆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整个人在如遭雷击,怔怔的站在那里,太子自然不会蠢到用这种手段去算计三皇子。 想到她一进这间客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太子要算计的是她…… 若此刻走出来的是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双眸蓦地睁大,是谁救了她? “三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到底是你嫂嫂的生辰宴,且不说你又与穆姑娘订了亲,还是收敛一些的好。”一见三皇子,太子便以教训的口吻说道。 迎上众人的目光,三皇子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怕是没有人比皇兄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难道不清楚自己有婚约在身,还不是清楚今日是皇嫂的生辰宴,一个贱婢也能入了我的眼?” 倏的他话锋骤然变得犀利起来,“分明是你嫉妒父皇宠爱我,便以穆姑娘为借口,将我引到那间客房,你不仅在客房燃了迷情香,还事先安排了这个贱婢,你唯恐旁人不知,特意演了一出着火的大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客房这边来,你好歹毒的心。” ------------ 第三百零二章 你一定是来救我的 三皇子说的有理有据。 在场诸位官员原本就有此猜测,眼下越发确定,就是太子处心积虑算计三皇子。 “老三,孤何时叫人给你传话,还利用穆姑娘将你引到客房?证据呢?你倒是把证据拿出来啊!难道仅凭你的猜测吗?明明是你把持不住,还倒打一耙将一切罪过都推到孤头上来,你可真是好得很。”太子疾言厉色,颇有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他这里还窝火呢! 谁稀罕算计老三,他要算计的是穆慈。 这件事闹到父皇面前,父皇顶多斥责老三一顿,他能讨到什么好? “这里是东宫,到处都是你的人,你给我要证据,你这是笃定我拿不出证据来吧!”太子不知骠骑大将军的性子,但三皇子却深知,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来人啊!给我搜,我定要将那个传话的小太监给揪出来,我倒要看看皇兄该如何自圆其说。” 顾南枝勾了勾唇,那个小太监呀!是玲珑假扮的,三皇子就是将东宫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人来。 “放肆,这里是东宫,孤看谁敢动。”太子又岂能让三皇子的人搜宫,若真是如此,那他成什么了。 三皇子丝毫不肯退让,“怎么皇兄这是心虚了吗?” “穆姑娘呢?你们还没有找到穆姑娘吗?”太子妃突然开口,“等找到穆姑娘问一问她,就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顾南枝微微垂眸,算算时间,穆慈也该醒了,她那般聪慧,定然知道该如何应对。 太子妃话音刚落,穆慈便姗姗而来,她脸上犹带着几分醉意,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娘娘在找臣女吗?” “还望娘娘恕罪,臣女实在不胜酒力,原本打算去客房小憩片刻,没想到走到湖边便怎么也走不动了,就躺在湖边的长椅上睡着了。”她说着羞愧的垂下头去。 太子眼神犀利,他明明叫人将穆慈带到客房,她却在湖边的长椅上睡着了,这话谁信? “穆姑娘,你可有叫人给我传话?”三皇子几步来到穆慈身边。 穆慈一脸疑惑,“我叫人给殿下传什么话?” “皇兄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三皇子厉声质问着太子。 太子冷笑道:“孤狡辩什么,是你做了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怎么堂堂七尺男儿,难做不敢当吗?” 穆慈越发不解,“三皇子做了什么?” 三皇子面色一变,“穆姑娘你听我说,我是被人陷害的……” “陛下有旨,召太子与三皇子觐见。”不等三皇子说完,陛下便派人来传旨。 太子妃的生辰宴,由一道圣旨画上句号。 太子和三皇子全都被带进宫里。 顾南枝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安定郡主哭累了,下午就回去了。 宴会一散,众人纷纷告辞。 顾南枝跟在父兄身后。 “华阳县主。”穆慈突然叫住她。 “穆姑娘有事吗?”顾南枝缓缓回眸。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有几句话想跟县主说。”穆慈追了上来。 顾南枝心里闪现过一个念头,难道穆慈知道什么了。 “穆姑娘请讲。” 女儿家说的是体己话,顾文鹤与顾南山回眸看了她一眼,自觉与她们拉开距离。 “县主有所不知,安定郡主这个人最是重情,她一向与崔窈情同姐妹,崔窈突然变成这样,我怕郡主一时接受不了,如今郡主最听的就是县主的话,我想请县主帮忙多劝劝安定。”没想到穆慈说的竟是安定郡主的事。 “我会的。”顾南枝会心一笑。 一出东宫,两个人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帘放下的那一瞬,穆慈喃喃道:“果然是她!” 她虽然中了药,昏迷不醒,但还是有感觉的,迷迷糊糊中她记得有人唤了她好几声,当时她脑子一片浆糊,没有记住那人的声音,但却记住她身上的味道。 刚才她故意追上华阳县主,就是为了接近她,验证心中的猜想。 华阳县主为什么要救她? 三皇子被人算计,其中可有她的手笔? 怕是有的吧! 她一个大臣之女,为何要算计三皇子? 是谁给她的胆子?算计三皇子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穆慈百思不得其解。 谢逆已经上了马车,但他并没有离开,直到霍岑来报,顾南枝已经跟顾文鹤他们回去了,他才离开。 “可都安排好了?”谢逆淡淡抬眼看着霍岑问道。 霍岑点头,大人发话,他敢不安排好吗? 马车行驶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谢逆换了一辆马车,原来的那辆马车朝谢家驶去,他乘坐的这一辆马车却停在天牢入口处。 马车一停,便有人上前迎接他。 谢逆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与霍岑一起进了天牢。 崔窈受了鞭刑,浑身血淋淋的倒在地上,迷迷糊糊之际,她突然听到一阵开锁的声音,她满目惊恐睁开了眼。 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她眼中的惊恐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大人,你是来救我的吗?” 她越说越激动,“大人,我就知道你是来救我的,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大人,我好疼,好疼呀,那些人竟敢对我用刑,你一定要把他们全都给杀了,快带我离开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了,父亲和母亲也被他们抓了进来,还有我的那些族人,求大人一并救他们出去。”崔窈伸手想去抓谢逆的衣摆。 谢逆后退一步,避开她那只脏手,他居高临下冷漠的看着崔窈,幽暗无波的双眸中噙着一丝冷笑。 看的崔窈心惊肉跳,“大,大人?你不是来救我的吗?再有几日就是我们的婚期了,我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呀!” 谢逆轻笑出声,“未过门的妻子?呵,你也配?你为什么就是不知道悔改呢?你做的那些好事,我全都一清二楚,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为何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好好的你怎么就从假山上摔下来,还正好摔到了脸,还有那晚又是谁把你送到了乞丐窝里,让你度过了终生难忘的一夜。” ------------ 第三百零三章 诛心 他逐字逐句说的很慢,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点一点撕碎崔窈心中的幻想,然后将她整个人打入无底深渊。 轰隆! 他的话像是惊雷一样在崔窈耳边炸开,将她整个人炸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是你?”她目赤欲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直以为,她的脸是意外。 而那一晚,是顾南枝的手笔。 她从没有往谢逆身上想过,即便他再怎么不喜欢她,她都是他未过门的妻…… 他怎么能这么对她,先是毁了她的脸,又叫那些恶心的乞丐夺走了她的清白! “啊……”她双手抱着头,歇斯底里尖叫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又凭什么这么对我?” “凭什么?你真是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谢逆声音里尽是嘲讽,“崔窈,是谁给你胆子动她的?” 崔窈眼中的红血丝一根根炸裂开来,血色弥漫,刚才那些话,全不及他这句话来的伤人,她嗓音凄厉,放声大笑起来,“你为了那个贱人竟然这么对我?” 谢逆一抬手,霍岑走了进来。 “既然她不会说人话,那就没有再开口的必要了。”他实在嫌崔窈脏,碰都不愿意碰她一下子,这个脏活自然就落到霍岑头上。 “是大人。”他最懂大人的心思,拿起挂在墙上的刑具,先把崔窈的牙一颗一颗敲下来,然后又割下她的舌头。 “啊啊啊……”崔窈最开始还能发出声音,到了后面她像是一堆烂肉一样,一动不动瘫在地上,绝望的看着谢逆,流下悔恨的眼泪。 她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去招惹顾南枝。 假如她没有去招惹顾南枝,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嫁给谢逆,做她的首辅夫人。 谢逆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他嗤笑一声,“崔窈,你永远都不可能嫁给我,若你安分守己,我自会给你留一条活路,让你风风光光出嫁,可惜你非要自寻死路!” 何为杀人诛心? 谢逆专门来了这一趟,就是要亲手击碎崔窈所有的希望。 崔窈的眼神一点一点寂灭,她嘴角勾着一抹凄楚的笑,是在笑她自己何其可笑,为了心中的妄念,连带着崔家走上一条这样的绝路。 谢逆,你怎能绝情至此? 你究竟有没有心? 她这么做,全都为了他! 她笑着笑着眼角滚过炙热的眼泪,不,他怎会没有心呢? 他一颗心都扑在顾南枝那个贱人身上,留给别人的唯有绝情。 “记住别给人留下任何把柄。”枝枝不愿意让他沾手,他不能辜负枝枝的好意,留下这句话,谢逆再不看崔窈一眼,转身离开。 牢房中只剩下霍岑和崔窈。 霍岑想了想,对着崔窈抬手带出一道凌厉的掌风。 砰的一声! 崔窈的头重重的撞在墙上,当场血溅三尺,然后气绝身亡。 至于剩下的崔家人,陛下自会处置。 上了马车,谢逆拿起帕子仔细擦着自己的手,如崔窈那样的人,他真是看一眼都嫌脏,“宫里可有消息传出来?” 霍岑点头,说起这个他就忍不住想笑,姑娘真是太厉害了,“这会太子和三皇子还在太极殿,陛下下令,让金吾卫在东宫大肆搜查,那个给三皇子报信的小太监。” 谢逆也笑了起来,“且让他们搜,能搜出来算他们有本事。” 等他回到谢家,沐浴过后,宫里再次传来消息。 金吾卫将东宫翻了遍都没有找到那个小太监,陛下震怒,斥责太子连东宫都管理不好,将他麾下东宫禁卫军全部收回。 太子本就没有兵权,能仰仗的只有他的东宫禁卫军,如今连东宫禁卫军都被收回,可以说太子连一点可用之人都没有了。 没有找到那个太监,太子又早早叫人将屋里的迷情香毁尸灭迹,至于那个婢女一口咬定,是三皇子轻薄了她。 三皇子无计可施,只能吃了哑巴亏。 在此之前太子和三皇子尚能维系表面的平静,经过这件事两个人算是彻底撕破脸。 太子回到东宫后大发雷霆,险些迁怒到太子妃身上。 三皇子吃了个闷亏,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宫里出来,他直奔将军府,怎料竟吃了一个闭门羹,气得他火冒三丈。 这一晚,太子和三皇子谁都没有讨到好。 太子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了。 三皇子想的却是怎么报复回来,他还没有想到办法。 翌日,早朝之上,骠骑大将军当众坦言自己的女儿才疏学浅,配不上三皇子,请求陛下收回赐婚的旨意。 这哪里是穆慈才疏学浅? 分明是骠骑大将军对三皇子不满。 陛下最后只能收回旨意。 太子听闻这个消息后,心里的气总算顺了一些。 三皇子知道后,气得整个人都快要炸了,他可算知道太子的歹毒用心,难怪他要这样算计他,父皇已经收回旨意,他就是再去说也无济于事,骠骑大将军可是一个强有力的后盾,他就这样失去了,怎能咽的下这口气,“老二,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的,哪怕我不要这太子之位,也一定要把你拉下来。” 晨起,天牢传出崔窈畏罪自尽的消息。 除了顾南枝根本没有人关注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在议论三皇子和穆慈退婚的消息,知道穆慈顺利退婚了,顾南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前世,穆慈逃婚后,陛下震怒,大将军为国征战一辈子,最后在御前自刎,他实在不该落此下场。 陛下收回成命,赐婚的圣旨作废,最高兴的莫过于穆慈了。 过了几日。 顾南枝突然收到穆慈给她下的帖子,邀她去茶楼喝茶。 顾南枝虽有疑惑,但还是如约而至。 她到茶楼的时候,穆慈已经到了。 二楼的雅间中,只有穆慈一个人,连她的贴身婢女都不在,顾南枝进去的时候,颇有些不解,她让夏令和秋辞也在外面候着。 偌大的雅间,只有她与穆慈两个人。 待她坐下后,穆慈竟然起身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对着她盈盈一福,“多谢华阳县主救命之恩!” ------------ 第三百零四章 不见了 她知道了? 顾南枝微微一怔,她伸手接过穆慈手里的茶,算是承认了,“穆姑娘客气了。” 见她接了茶,穆慈莞尔一笑,在她对面坐下,顾南枝还是第一次见她笑的这般恣意,她其实知道穆慈喜欢的人是谁,是将军身边的一个副将。 这才是她不愿意嫁给三皇子的原因。 “你虚长我几岁,以后我也叫你顾姐姐可好?”穆慈本就是个洒脱的性子,此刻笑盈盈看着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十分讨人喜欢。 “你若是不嫌,自然可以。”毕竟她可以没有什么好名声,与她沾边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姐姐救了我,我怎么会嫌弃呢?”穆慈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把顾南枝都逗笑了,前世,她一辈子都困在后宅之中,所思所想全是为了裴洛白,没有朋友,更是连自己都丢了。 这一世,真好。 父兄安然无恙,还多了一个他…… 现在她还有属于自己的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两个人说起那晚的事来,顾南枝问出心中的疑惑。 穆慈据实以告,她虽然中了药,人是昏迷着的,但并非全无一点感觉,“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你还记得离开东宫的时候,我特意叫住你的事吗?就是为了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你。” 顾南枝笑了起来,原来是为了试探她呀! “顾姐姐你当真好大的胆子。”穆慈由衷说道,回去之后,她便将东宫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父亲,父亲告诉她,是太子想要算计她,还有那一日在画舫上,也是太子想要除了她。 如此陛下处处捧着三皇子,以至于三皇子的风头,都快要盖过太子,文武百官也是人心浮动,很多支持太子的人,现在全都持观望态度,亦有很多人暗地里选择站在三皇子那一边。 如今他们家又与三皇子联姻,对三皇子来说如虎添翼,更是让太子寝食难安。 太子忌惮陛下,不好对三皇子出手,就只能对她出手了。 “胆敢破坏太子的计划,还将……”三皇子搭了进去,这话穆慈没有明说。 顾南枝就知道以大将军的聪慧,定然已经猜到是谁要对穆慈对手,太子可是国之储君,对这样的明日之君,将军可会失望? 他为国征战一辈子,到头来自己的女儿却屡遭太子算计,先是毒杀,再来是毁她名声,对一个女子而言,毁人名声,无异于逼她去死。 太子妃生辰宴那一晚,若被捉奸的是穆慈,以她这般刚烈的性子,只怕活不下去。 “天道不公,有什么不敢的,难道要我看着你被辱吗?将军舍生忘死护佑大魏百姓,不该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可惜功高震主,古往今来越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人,越是难以善终,陛下早已对将军忌惮已久,他给三皇子和穆慈赐婚,那也是另有所属,连她都知道穆慈钟情于一个副将,陛下岂会不知? 前世,不是穆慈害死将军的,而是陛下想要他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穆慈震惊,“天道不公?” 顾姐姐竟连这样的话都敢说。 “你既叫我一声顾姐姐,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请你回去转告将军一句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还有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有喜欢的人,就尽早成婚吧!姐姐等着喝你的喜酒。”顾南枝与穆慈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 穆慈越听越是心惊,顾姐姐这话何意? 难道陛下准备对付父亲吗? “我一定会转告父亲的,算起来顾姐姐救了我两次,若我成婚,一定会邀顾姐姐来喝喜酒的。” “好,我等着。” 两个人相视一笑,颇有一副相识恨晚的感觉。 “那个……”突然穆慈变得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南枝诧异,“怎么了?” 穆慈四下扫了一眼,心一横,“敢问顾姐姐和首辅大人是什么关系?” 顾南枝,“……” 她的心突突一跳。 是穆慈发现什么了吗? 不等她开口,穆慈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日在东宫,那一片假山中,我曾看见首辅大人抱了顾姐姐。” “我从未见过首辅大人用那样的神色看一个人,想必他定然很喜欢很喜欢顾姐姐!” “只是,下一次,你们一定要小心一点。” “若是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怕是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这便是坦诚相待了! “好,下一次,我会小心的,阿慈谢谢你。”顾南枝感激的看着穆慈,她没有想到,那一日不仅表哥看到了,就连穆慈也看到了。 “这几日你要小心点,我怕三皇子不会善罢甘休。”毕竟那个位置,谁不想拼命去争一争,万一赌赢了呢! “顾姐姐,我会小心的,父亲也说了同样的话。” 顾南枝点头,“那就好。” 古往今来皇权之争皆无所不用其极。 对于曾经得到过的东西,失去过后便会尤为不甘,将军府对三皇子来说,可是一个不得多的助力,若是有了将军府的支持,他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加,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 两个人相谈甚欢,在茶楼里待了许久,最后穆慈才恋恋不舍离开,两个人还约了下一次,准备叫上安定郡主,三个人找个说书的馆子,一起喝茶听书。 此行顾南枝十分满意,她两次救了穆慈,虽然不是故意为之,但也算是歪打正着,算是与将军府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来日,或许也能作为他的助力。 前世,他是乱臣贼子,终其一生都背负着骂名。 这一世,她要为他正名。 若他注定走上那条路,她想让他走的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受众人拥戴。 天气越发炎热,许久没有去看过姨母,也不知她身体如何,茶楼离暗香浮动很近,顾南枝准备先去看看婉兮,现在暗香浮动全都由婉兮打理,她也许久未曾去过了。 穆慈先行一步,已经离开了。 夏令扶着她才上了马车,车夫还未来得及收回马凳。 “华阳县主且慢!”突然穆慈的贴身婢女,惊慌失措冲了过来,不等顾南枝开口她已经上了马车,双眼通红跪在她面前,“求县主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从茶楼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有人娶亲,当时人特别的多,一眨眼的功夫,我家小姐就不见了。” ------------ 第三百零五章 我有办法 顾南枝满脸震惊,“阿慈不见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怎么敢! 那婢女说着哭了起来,“已经有人回将军府报信了,可这里离将军府甚远,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奴婢也不敢声张,见县主现在才离开,这才斗胆求到了县主这里。” 顾南枝的脸色冷凝,是啊!莫说半个时辰,对一个姑娘而言,就是片刻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顾南枝立刻叫玲珑带着月影卫的人去找穆慈。 玲珑可不敢带走所有人,若再让姑娘出了什么事,她们全都得脑袋搬家。 事关穆慈的声誉,此事也不宜声张。 可京都之大,若只靠玲珑她们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等找到穆慈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必须要快。 且她猜测这件事十之八九是三皇子做的。 哪怕骠骑大将军请求陛下收回旨意的时候,说是穆慈才疏学浅配不上三皇子,可知道内情的人皆知这不过是托辞罢了。 真正的原因是大将军觉得三皇子人品不佳,不愿将女儿嫁给他。 这对三皇子而言,怕是奇耻大辱。 身为天潢贵胄,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顾南枝正在飞快思量对策,去三皇子府公然要人那是不可能的,一来他们没有证据,二来他们即便去,三皇子就会认吗? 若逼得他将穆慈杀人灭口,何处不能藏尸? 突然她想到一个办法。 顾南枝一把抓住夏令的手,“你快去刑部报官,就说咱们府上一个婢女,光天化日之下,在街上当众被人掳走了,记住不要找阿兄,此事闹得越大越好。” 夏令转身就去。 顾南枝又细细嘱咐穆慈的婢女,“你去告诉将军,务必大张旗鼓,以阿慈的名义,替我们府上找被掳的婢女,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联想到阿慈身上,也能将此事闹大。” 三皇子既然敢出手,那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那个婢女将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忙不迭下了马车。 顾南枝思绪越发清晰,或许可以借这件事大做文章,趁机激化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矛盾,只有一点,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扯上穆慈。 否则她这辈子就毁了。 很快将军府那边便得了信,开始在街上大肆找人。 刑部接到报案之后,也出动侍卫在街上寻人。 加上顾南枝特意叫人造势,顾家丢了婢女的事,很快传的沸沸扬扬。 这可是天子脚下。 有人当众被掳,多少人的脸被打的生疼? 就连皇城司也开始帮着寻人。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传着传着就变成了京都出了色魔,专门对年轻的女子下手,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这虽不是顾南枝叫人传的,但也算歪打正着。 顾南山就在刑部,一听说这个消息,他立刻找上顾南枝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自家阿兄自然没有必要瞒着。 顾南枝如实告诉他。 顾南山听闻后,一脸欣慰看着她,“我家枝枝真是长大了,竟比我这个阿兄还能干。” “你没有找他帮忙吗?” 顾南枝摇头,“我不想让他插手此事。” “你放心吧!阿兄也会帮着一起找人的。” 转眼穆慈被掳,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将军府的人,还有刑部与巡城司的人,快把整个京都都翻过来,还是没有找到人。 顾南枝就已经猜到,三皇子将穆慈弄到了哪里,她能想到的事,穆慈的父亲岂会想不到? 她暗道一声不好。 立刻叫人备车。 等她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大将军穆朝手持佩剑,正准备冲到三皇子府去要人,眼看暮色降至,他再也忍不住下去了,谁知道再等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慈儿那样刚烈的性子,若真出点什么事,她必活不下去。 穆夫人拼命拦着他,“老爷,难道我就不心疼女儿了吗?可你这样无凭无据,就冲到三皇子府去要人,如今三皇子圣眷正浓,你这样做置陛下于何地?” 管家来报说是华阳县主来了。 穆夫人如同看见救星一样,“快请华阳县主进来。” 管家将顾南枝请到穆朝的书房。 顾南枝进来的时候,穆朝沉着脸坐在桌案后一言不发,手里还拎着佩剑,浑身杀气逼人,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 “县主你来的正好,我家老爷他正准备去三皇子夫要人,你快帮着我劝劝他。”穆夫人急得都快哭了。 顾南枝对着她微微颔首,继而看向穆朝,“想必将军也已经猜到,穆慈现在身在何处。” 穆朝两鬓斑白,比同龄人看着都显老,但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像是出鞘的宝剑,叫人不敢直视,他咬牙切齿道:“阿慈她此刻定然在三皇子府中。” 顾南枝问道:“那将军可知三皇子为何将穆慈弄到他的府邸,难道他就不怕暴露吗?” 穆朝冷哼一声,“他都敢当街掳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将军,三皇子将穆慈掳到他的府邸恰恰说明,他不会对穆慈用强硬的手段,否则他定会百般遮掩身份,又怎敢将穆慈弄到他府邸,他这是想要挽回穆慈,不,更准备的来说,他想要挽回将军。”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顾南枝才不那么着急了。 她相信以穆慈的聪慧,定能拖住三皇子。 听了她的话,穆朝与穆夫人顿时双眼一亮。 “县主你说的可是真的?”穆夫人尤为激动。 顾南枝点头,“他若用强硬的手段,只会激怒将军府,对他来说岂不是得不偿失,毕竟他想要的是将军府的支持,而非单纯一个女子。” 穆朝放下手中的剑,他深以为然道:“县主说的极是,是我太过着急失了判断。”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穆夫人迫切问道:“若是让阿慈在三皇子府过夜,咱们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了。” 穆朝如何不知,他沉着脸道:“今日必须让阿慈回来。” “将军不好了,萧副将带着剑独自去三皇子府要人了。”就在那时管家匆匆来报。 穆朝一听,“快叫人把他拦下。” 顾南枝很是欣慰,看来穆慈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了,只怕这样拦不住他,她看着管家补了一句,“你去告诉萧副将,就说我有办法救出穆慈,只不过需要他的帮忙。” ------------ 第三百零六章 霍岑的统治论 谢家。 外面流言传的那么凶。 谢逆自然已经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且他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穆慈就在三皇子府上,可他知晓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倒是让霍岑拿捏不准他的态度,“大人,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若是搁在以往大人早就动手了,何需他开口。 三皇子掳走了穆姑娘,对他们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其实他们也不用多做什么,只需把这件事透露给太子,太子自然不会放过三皇子,正好可以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谢逆坐在一片夕阳中,如火如荼的夕阳沉得他那张冠绝天下的脸俊美近妖。 “你不懂!”他嘴角上扬,脸上带着叫霍岑看不懂的笑,霍岑也形容不出他那是什么笑,就跟吃了蜜糖一样,就连眼睛里都透着丝丝甜味。 霍岑,“……” 这怎么就他不懂了? 见他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谢逆以拳抵唇,眼底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她这是护着我呢!” 他叫玲珑给她传信,可要他帮忙? 她是怎么说的? 叫他不要插手。 他总觉得顾南山对她说什么了,所以她才赶在他前面,出手对付崔窈。 这次穆慈的事也是这样,她好像有意让他避开,这何尝不是护着他?! 霍岑简直没眼看了。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以后的日子,若大人真得了这天下,怕是大人统治天下,姑娘统治大人,这不就等于姑娘统治大人,又统治天下。 所有都是姑娘的…… “你时刻注意她那边的动向,若有需要,及时帮上一把。”虽有将军府在,但这件事最后怎么都是要对上三皇子的,他怕出什么意外。 霍岑拱手领命。 管家很快就将萧副将带了过来,他暗暗看了顾南枝一眼,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县主可真是料事如神,若非她那句话,他哪里能拦得住萧副将。 “不知县主有何良策?只要能救出小姐,让属下做什么都可以,就是杀了三皇子,也在所不辞!”这是顾南枝第一次见萧副将,人看着低调内敛,但浑身气势摄人,像是一把绝世好剑,未来可期。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穆朝听了跟没听到一样,可见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倒是穆夫人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来,这也亏得县主对他们家并无恶意,否则这番话若是被别人听去了,等着他们的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顾南枝抬眼看着他,穆慈倒是没有看错人。 “倒也不必杀了三皇子,若真把他杀了,整个将军府谁也逃不掉。” 她这番话说的,叫穆朝着实有些意外,萧亦这样说也就罢了,他心悦阿慈,自然什么也豁的出去,怎么连华阳县主都敢说这样的话! 穆夫人也是大吃一惊。 就连萧亦都定睛看了顾南枝一眼。 “是得有人去三皇子府要人,但不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顾南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萧亦忍不住开口问道:“除了我们,还有谁在意小姐的安危?若是将此事传出去,即便将小姐救出来,也会坏了她的名声,小姐她不该承受这些。” 这也是穆朝与穆夫人心中的疑惑。 顾南枝开口纠正他,“什么小姐?被掳走的只是我顾家的一个婢女,日后无论谁问起来,都是这个答案。” 这一次开口发问的是穆朝,“那该让谁去要人?是县主吗?” 既是顾家的人,自然只能由顾家去要人。 顾南枝摇头,“请将军和夫人静候佳音,来的路上,我已经叫人去请那人了,我们只要坐着等就好。” 说着她视线落在萧亦身上,“只是要辛苦萧副将了,凡事有始有终,最后三皇子府中,必得有一个顾家的婢女走出来,这件事才算完,而且也需要有人趁乱将穆慈带出来,记住此事一定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萧亦点头,“请县主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穆朝不禁有些担忧,“若三皇子非要往阿慈身上攀扯呢?” 顾南枝笑了起来,“到时候我自有对策。” 太子是失了势,但背后还有皇后支撑,只要皇后屹立不倒,太子就不会倒。 说到底她这次还是动用了谢逆在宫中的人。 宁安宫。 就连东宫禁卫军都被陛下收回去了,皇后心烦气躁,都没有用晚膳,两个小太监正在给她捶腿。 一个小太监眸光微闪,壮着胆子说道:“小的前不久刚刚听闻一件趣事,娘娘可知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是顾家一个婢女当众被掳,说是京都出了色魔,有人竟然敢疑心到三殿下身上去,您说这可笑不可笑?三殿下是什么人,他岂会是那个色魔!” 这可谓是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 倏的,皇后突然睁开了眼,她双眸灼灼,“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本宫重复一遍。” 三皇子府。 三皇子特意叫人准备酒菜,他还叫人在屋里摆了鲜花,讨穆慈的欢心。 屋里烛光闪烁,与外面的月色相互辉映。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此刻三皇子深有感触,他亲自给穆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阿慈,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我请你过来,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下,皇嫂生辰宴上发生的事,我并非那种下流的人,而是被人算计了。” “阿慈,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穆慈笑了起来,“只要殿下现在放我回去,我就相信殿下对我并无恶意。” 她说着站起身来,“殿下,我可以回去了吗?” 别以为她不知道三皇子打的什么主意,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将她扣留一个晚上,到时候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阿慈,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我呢?”三皇子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他伸手就要去碰触穆慈。 “殿下,不好了,金吾卫的人冲进府里,说是坊间传闻的那个色魔就是殿下,顾家丢失的婢女就在咱们府上,此刻已经带着人在府上大肆搜查起来。”就在那时一个侍卫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 第三百零七章 笑不出来了 三皇子一脸阴鸷,“你说什么?顾家丢了婢女与本殿下何干?他们竟然敢说本殿下是色魔。竟然连金吾卫都来了,好个老二,好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今老二连东宫禁卫军都丢了,能指挥金吾卫的,除了父皇,只剩下那位后宫之主。 他们可真是好得很。 他还没有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是先动手了。 “本殿下倒要看看,谁敢在我的府邸放肆。”他骤然起身,还不忘用温柔的语气交代穆慈,“阿慈,你且等等我,很快我就能接着陪你用晚膳。” 穆慈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她一声不吭。 她虽会些功夫,但这府中戒备森严,她若想逃出去,难如登天。 穆慈心烦意乱,将屋里所有女全都赶了出去。 “小姐!”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窗户跳进来。 萧亦大步来到她面前,“小姐你没事吧?” 穆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姐快跟属下走。”仔细将她打量了一遍,见她并未受伤,萧亦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穆慈赶忙跟上他。 外面的侍卫已经被引开。 萧亦带着穆慈顺利离开三皇子府。 接应的人已在外面的等候。 直到上了马车,穆慈的心才安稳落地,她侧目看着萧亦,也不知怎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萧亦吓了一跳,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慌忙拿起自己的帕子递给穆慈,“小姐你怎么了?可是三皇子给你委屈受了?” 穆慈摇头,她执拗的看着萧亦,眼泪越来越凶。 “小姐你别哭呀!属下这就去找三皇子算账。”萧亦周身杀气暴涨,他起身就要下车。 “不是。”穆慈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萧亦回眸,见她双眼通红,泛着泪光,楚楚可怜一字一句问他,“你何时才肯娶我?” 萧亦心尖一颤,“小姐……” 这根本不是穆慈想要的答案,他说等他功成名就之后,就来娶她,可世事多变,这一次她险些嫁给三皇子,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知道了,等回去后,我就让母亲给我安排适婚的男子相看,京都有这么多优秀的儿郎,我总能找到如意郎君的……”她苦笑一声,缓缓松开萧亦。 “小姐,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妻。”萧亦长臂一挥,猝不及防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封住她的唇瓣。 穆慈先是一惊,然后伸手用力去推他。 萧亦松开她,下巴抵在她肩头,“小姐,来之前属下曾向将军求娶小姐,将军他已经答应了。” 穆慈骤然抬眸,她怔怔看着萧亦,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谁要嫁给你了?” “慈儿不想嫁给我,想嫁给哪个?”萧亦轻柔的吻去她眼角的泪,他也不想再等下去了,险些失去小姐的痛,一次就够了。 这辈子,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小姐,圣旨不可违,他原本准备抢亲的……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殿下的府邸。”三皇子一声怒斥,出现在一众金吾卫面前。 “还请三殿下见谅,有人举报三殿下就是那个色魔,府中藏匿了很多无辜受害的少女,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请殿下行个方便。”金吾卫副首领宋行拱手看着三皇子说道。 “真是一派胡言,什么色魔,本殿下怎会与色魔扯上关系,你口口声声说奉命而来,不知奉的是谁的命?想要搜查本殿下的府邸,可以,拿圣旨来。”三皇子眼神冰冷摄人,今晚来的若不是金吾卫,他早就大开杀戒了。 “属下奉皇后娘娘懿旨而来。”宋行拿出皇后的懿旨,“三皇子百般阻拦可是心虚?若行事坦荡,就是让属下查一查又何妨,待金吾卫查过之后,自会还三殿下一个清白。” 三皇子就知道这事是皇后搞出来的。 “好啊!若是你们查不出什么来,本殿下可就要进宫面见父皇,告你们一个诬蔑之罪,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三皇子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卫,后退一步给他们让开路来。 还有他的那位好母后,都给他等着瞧。 他这里府里哪有什么无辜受害的少女,只有一个穆慈罢了。 让他们发现穆慈在他府里也好。 到时候他正好告诉天下人,穆慈对他有情,是骠骑大将军执意阻拦,不许他们两人在一起,这才有了殿前那一幕。 至于圣旨,他再去求一道就是了。 三皇子可真是好算计。 那边,穆慈已经回到将军府。 “多谢顾姐姐,这一次若不是顾姐姐,我怕是真就难以脱身了。”她郑重对着顾南枝行了一个大礼。 顾南枝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若我所料不错,三皇子定会攀扯你,你且去沐浴梳妆,一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萧亦还有事要做,并未跟她一起回来。 顾南枝已经让玲珑去追他了。 剩下的事,已经有人替他们做了,倒省的他们插手了。 他们只等着看好戏就够了。 穆慈回来后,顾南枝便回去了。 三皇子气定神闲的坐在前厅,悠哉游哉的品着茶,只要一想到皇后知道穆慈在他府上后,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 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外面夜色如墨。 纱制的灯笼于风中摇曳。 “殿下……”突然一个侍卫着急忙慌赶来。 三皇子一脸不悦,今日府里的侍卫都是怎么了,遇事全都慌慌张张的,天又塌不下来,再说了即便天塌下来,也由他顶着怕什么。 他随意瞥了他一眼。 下一秒。 咣当一声,他手里的茶盏应声而碎。 那个侍卫身后跟着金吾卫。 金吾卫竟然带着几个浑身是伤,神情恍惚的少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请三殿下解释一下,这些人为何在你府上的地牢中?还一个个浑身是伤,一副饱受欺辱的模样。”说话间宋行已经带着那些人踏进前厅,“原来殿下真是那个色魔,烦请三殿下跟属下走一趟吧!” ------------ 第三百零八章 去查 顾南枝一直叫玲珑注意着三皇子那边的动静。 得知金吾卫将三皇子带走了,她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原本打算让萧亦送个婢女进去,将三皇子的罪名给坐实了,因为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皇后会插手此事。 所以她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皇后这边行不通,就会有人煽动太子出手,反正他们母子二人一样恨三皇子。 得知皇后有所行动后,婢女便不必送了。 皇后只会做的比她更周全。 果然如此。 玲珑在她面前绘声绘色的讲,当金吾卫带着几个伤痕累累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三皇子面前的时候,三皇子简直呆如土狗。 把夏令和秋辞都给逗笑了。 顾南枝打了个香篆,青烟渺渺,一股清淡宜人的味道,在屋里弥漫开来。 皇后既然出手,哪怕有陛下护着,三皇子也必得脱下一层皮。 她本以为皇后定会闹到陛下面前去。 怎料,这一晚风平浪静,宫里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谢逆也还没有歇息,在皇后动手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皇后的打算,后宫不得干政,她自然不会去触碰这个禁忌。 真正的好戏,在明日的朝堂之上。 果然。 翌日,早朝之上,上演了一出大戏。 荣国公,也就是皇后的父亲,当众弹劾三皇子,德行败坏,残害无辜少女,是人人厌憎的色魔,扰的京都人心惶惶。 并且当朝将那几个受害人,还有三皇子一并带了上来。 原来昨晚三皇子被弄到大理寺,审问了一夜,且陛下那边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谢逆也是今日方知,大理寺卿竟然是皇后的人。 再看陛下脸色难看至极,显然他之前也不知道。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根本没有见过这些女子,全都是他们蓄意栽赃,还有昨晚没有父皇的旨意,金吾卫只奉了皇后之命,便在儿臣府上肆意搜查,还将儿臣关押在大理寺,审问了一夜,实乃僭越之罪,后宫不得干政,求父皇严惩皇后,还儿臣一个清白!”三皇子一头磕在地上。 他话音刚落,荣国公便站了出来,“启奏陛下,皇后从未干政,是臣昨日接到有人举报,三皇子用卑劣的手段,残害了很多少女,这才入宫求了皇后的懿旨,臣并非有意欺瞒陛下,而是昨晚臣入宫的时候,陛下刚服了药睡着,臣实在不敢惊扰陛下,这才求了皇后娘娘,请陛下治罪。” 他说着跪在昭明帝面前。 这番说辞咋一听简直天衣无缝。 “朕只是睡着了,荣国公就当朕薨了吗?”昭明帝似笑非笑看着荣国公。 荣国公大惊,“臣不敢!” 昭明帝看着三皇子问道:“你说你是冤枉的,可有证据?” “启禀父皇,儿臣有证据,昨日午后儿臣一直与骠骑大将军之女穆慈在一起,她可以给儿臣作证。”果然如顾南枝所料,三皇子将穆慈搬了出来,他隐忍一夜,为的就是这一刻。 昭明帝有些意外,这个儿子蠢是蠢了点,倒也不是那么蠢,“穆慈如今在何处?” 三皇子掷地有声道:“回父皇的话,穆慈此刻尚在儿臣府上。” 他说着看向穆朝,“儿臣与穆慈情投意合,她根本不愿与儿臣退婚,全是大将军不顾她的意愿,一意孤行,将自己的想法强行加注在她身上。” “穆爱卿,三皇子所言当真?”昭明帝看着穆朝问道。 穆朝从容不迫站了出来,“启奏陛下,绝无此事,小女昨日一直在家中,从不曾见过三皇子。” “你胡说,穆慈明明一直与我在一起,此刻,她尚在我的府邸,父皇,你若是不信,大可叫人去我府上一探究竟。”昨晚,萧亦悄无声息将穆慈带走,紧接着金吾卫便从他府上,搜出那些少女,将他带走后,整个府邸乱作一团,早就将穆慈抛之脑后,三皇子此刻还被蒙在鼓里,所以才说的这般笃定。 谢逆眼神从他身上扫过,好一个蠢货! “去查。”昭明帝右手微抬。 ------------ 第三百零九章 虚晃 昭明帝亲自下令,三皇子自然不怕有人从中作梗,他视线从穆朝身上扫过,即便他现在知道穆慈在他府上,也已经晚了。 于一个女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昨日穆慈丢失后,穆家选择将这件事压下来,他完全理解。 穆朝也看了三皇子一眼,既蠢又歹毒说的就是他。 他心里真是万分感谢华阳县主,如果不是有她出谋划策,怕是真要叫三皇子得逞了。 昭明帝派出的同样是金吾卫。 他们去的快,回来的更快。 昭明帝也盼着老三说得是真的,“结果如何?” 三皇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勾了勾嘴角。 众目睽睽之下,金吾卫首领拱手说道:“启禀陛下,穆姑娘并未在三皇子府上。” “什么,这不可能,穆慈明明就在我府上,怎么可能没有?”三皇子大惊,不等话说完,他脸色突然一僵,他被金吾卫带走的时候,穆慈还在,可如今已经过去一夜,其中的变数简直不可预测,是他太过自信,更是他轻敌了。 “事关小女的声誉,还请三皇子慎言。”穆朝不悦道。 三皇子的眼神跟钉子一样扎在他身上,“是你带走穆慈的。” 穆朝脸色阴沉,“三皇子非要这般污蔑小女的名声吗?你与小女到底也曾订过亲,就不能好聚好散吗?还请三皇子放小女一马。” 他说着跪了下去。 话里话外都是暗指三皇子有意报复,才这般污蔑穆慈。 “够了。”昭明帝看着三皇子呵斥道,今日这事他算是看出来了,老三怕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将穆慈掳到他的府上,最后却被有心之人给算计了。 “听闻顾爱卿家里走日丢失了一个婢女,如今可找回了?”倏的,他的目光落在顾文鹤身上。 事先顾南枝就与他通了气,他表现的十分镇定,“回禀陛下,尚未找回。” 昭明帝眼神幽沉,算计老三的是皇后,这其中穆朝与顾文鹤可有出力? 最后三皇子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可谓是轻拿轻放。 文武百官全都看在眼里,不免生出别的心思来,陛下如此袒护三皇子,莫非真的生了易储的心思? 陛下不仅收了太子的东宫禁卫军,还罚他在东宫面壁思过。 今日他并没有看到这出好戏。 三皇子憋了一肚子气,在看来这次算计他的事,不仅有皇后,荣国公,就连穆朝都参与其中。 等着瞧,他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快要下早朝的时候,突然发生一件大事,楚国竟然送来国书,不日楚太子将携九公主出使魏国,意在两国交好。 满堂哗然。 两国如何交好? 自然是联姻。 昭明帝心神一震,立刻下旨将此事全权交给鸿胪寺。 回去的路上,谢逆一直在想这件事。 前世,楚国并未派使来访。 而这一世,楚国太子与九公主突然要来,这究竟哪里出了变故? 可是因为枝枝的命运被改变了,所以引发了一系列的改变!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楚国来使目的不纯。 既然做戏,自然得做全套的。 顾家的下人还在外面找人。 色魔是三皇子的事很快传出来,且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席卷整个京都。 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这背后自是有人推波助澜。 得知此事并未牵扯上穆慈,顾南枝才真正放下心来。 一起传开的还有楚国即将来使的事。 对此,她也是诧异的很,不过很多事都已经发生改变,她,裴洛白,还有昭华公主,穆慈……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偏移上一世的轨迹。 穆夫人原本准备带着穆慈亲自来顾家登门致谢的。 可这些事实在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经此一遭,三皇子必然会记恨上他们穆家,他们若是这个时候登门,必会让三皇子起疑。 无奈,她遣人暗中给顾南枝送来很多东西。 顾南枝没有推辞,经过这件事穆慈怕是很快就要出嫁了,到时候她再添些东西进去,权当给她添妆了。 如今,她不仅跟恭亲王府结了善缘,就连穆家也关系匪浅。 只盼到时候能帮到他才好! 她与嫂嫂一同用过早饭,又与小侄儿嬉戏了一会,便回了她的院子,稍作收拾后她便带着夏令和秋辞出门了,准备去看看姨母,顺道再去看看婉兮。 怎料,她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顾文鹤下朝回来。 她才踏出顾家大门。 “枝枝快看,父亲给你买了什么。”就见顾文鹤手里拎着个纸包下了马车,看见她高兴的很,兴冲冲朝她走来,边走边说,“是如意楼的龙须酥,父亲记得你最爱吃就是他家的龙须酥。” 跟她回到京都那时一样,父亲每每下朝,都会叫车夫特意拐个弯,给她买各种各样好吃的糕点,嘴里还振振有词,“别人有的,我的宝贝女儿也得有,别人吃过的,我的宝贝女儿岂能没有吃过。” 顾南枝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那时候。 父亲和阿兄变着法的宠着她。 见顾文鹤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她笑着迎了上去,“父亲还记得,我喜欢吃他们家的龙须酥。” 顾文鹤一脸得意,“那是,为父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顾南枝面前,笑盈盈把手里的龙须酥递给她。 “多谢父亲!”顾南枝笑着去接。 “嗖……”就在那时一支袖箭突然破空而来,速度快到叫人猝不及防。 顾南枝只看到一道冷光朝她逼近。 “姑娘小心!”玲珑第一时间现身,连她都阻止不及。 下一秒! “噗!”的一声,鲜血飞溅,顾文鹤身子一僵,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他手里的龙须酥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那一箭正中顾文鹤的胸口,用力之狠,直接将他射穿。 原来刚才那一箭只是虚晃了一下,目标并非顾南枝,而是顾文鹤。 “父亲!”刺目惊心的血在顾南枝眼中弥漫开来,她惊慌失措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双膝一软跪在顾文鹤身旁,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快去找大夫,不,去把宋凉抓过来。” ------------ 第三百一十章 到底是谁? 顾南枝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擦干眼泪,指挥着几个仆从将顾文鹤抬回去。 地上只留下一滩血迹。 不仅玲珑现身了。 这一次,就连暗中的月影卫也现身了。 玲珑带走一半的月影卫,去追凶手,剩下的人贴身保护顾南枝。 顾文鹤遇刺。 最先收到这个消息的是谢逆。 “你说什么?”霍岑来禀告他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文鹤不过是个御史,他这个职位虽然有些得罪人,但争论的都是朝堂大事,断上升不到个人恩怨。 再者,杀言官,打的可是陛下的脸。 怎么算都得不偿失。 谁会这么做? “宋凉呢?别管他在哪里,立刻找到他,然后把他送到顾家。”谢逆冷厉如刀的眸子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他说着骤然起身。 霍岑已经吩咐下去。 “大人这是要去哪里?”他拧眉问道。 谢逆起身就往外走,枝枝肯定吓坏了吧! 这个时候,若是不能陪在她身边,那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霍岑立刻叫人去备车,说好的避险呢? 大人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那一箭正中顾文鹤的胸口,顾南枝已经仔细检查过,箭头上并没有淬毒,可情况并不乐观,她双手颤抖,用力按压着他的穴位,想要帮他止血。 可滚烫的血不断从她指尖溢出,灼的她撕心裂肺。 顾文鹤的气息越来越弱,惨白的脸上蒙着浓重的死灰之气。 顾南枝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嗓音破碎,“父亲,父亲……我求求你了,不要抛下我和阿兄,我们不能没有你……” “以后,以后你还要给我买糕点呢!我还没有吃到父亲买的龙须酥,阿兄还在回来的路上!” 温氏也赶了过来。 “父亲!”乍见顾文鹤这副模样,她眼前一黑,踉踉跄跄朝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体。 谢逆来的很快。 他提溜着宋凉的衣领,一脚把他踹进来。 宋凉差点摔个狗吃屎,他嘴里骂骂咧咧,“谢思危你不要太过分,莫要忘了现在是你求着老子救人,再不礼貌点,你信不信老子撂摊子走人。” 谢逆看着顾南枝哭红的眼,他眼里在容不下旁人,“若是救不活顾大人,我要你给他陪葬。” 宋凉吓得一激灵,他听得出来谢思危这厮是认真的,没在跟他开玩笑,他匆匆走上前去。 顾南枝手脚冰冷,她失了魂一样跪在顾文鹤身边,泪眼模糊全然没有注意到谢逆,直到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拥她入怀。 她才怔怔的抬起头来,望着谢逆心里的恐惧瞬间倾泻而出,她扑进谢逆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温氏看着这一幕,愣在原地。 大人和枝枝这是…… 谢逆从未见她这副模样,他心疼的拥着她,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怪,别怕,我跟你保证,父亲他一定会没事的,因为我不许。” “我信你,我只是太害怕了。”顾南枝哭的浑身颤抖,前世,她已经失去过父亲一次,那痛彻心扉的滋味,她永世难忘。 这一次,她要父亲好好活着。 宋凉已经取出顾文鹤胸口那支箭,此刻正在给顾文鹤施针,他叫人准备了百年野山参,顾文鹤只剩下一口气,若是不吊着点,他怕是连行针都承受不住。 天气本就炎热。 他施的又是用来保命的针,这可是他们宋家从不外传的绝技,对自身损耗极大,他很少用,也就是看在他是谢思危老丈人的份上,他才愿意豁出去。 但凡换个人。 哼! 哪远死哪去! 等他施针过后,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白的跟顾文鹤有一拼不说,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副马上就要精尽人亡的模样。 “宋太医,我父亲如何了?”顾南枝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谢逆身上,她满目惊恐问出这句话来。 温氏也目不转睛看着宋凉。 宋凉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幸好霍岑及时扶了他一把,他才没有出丑,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抬眼看向谢逆,“顾大人伤的太重,那一箭将他整个人直接贯穿不说,还伤到他的心脉要害之处,我已经尽力了,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今晚是重中之重,若顾大人能平安度过今晚,尚有一线生机,否则……” 他急吼吼补了句,“谢思危,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老子真的已经尽力了,你没看见老子一副被鬼吸了精气的模样。” 说完他累的瘫在椅子上,连着灌了好几杯茶,浑身脱力直翻白眼,妈的,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认识谢思危这个鬼畜!!! 听完宋凉的话。 轰的一下。 顾南枝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她腿一软,若非谢逆扶着她,她怕是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枝枝,父亲他一定会熬过来的,他还没有看着你出嫁,怎么舍得离你而去。”谢逆从背后支撑着她,他语调沉稳有力,莫名叫人觉得心安。 “你说的对,父亲他舍不下阿兄与我,他一定会好起来的。”顾南枝压着嗓子说道。 “阿兄呢?阿兄怎么还没有回来?”这个时候她才惊觉有些不妥,她明明早叫人去通知阿兄了,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命悬一线,阿兄收到消息,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可他却迟迟不见人影。 “快叫人去接应一下阿兄。”她的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都压不下去。 谢逆也察觉到不妥之处,“霍岑你带着人去。” 霍岑领命转身就走。 温氏捏了一把汗,频频朝外面张望。 霍岑都还没有跨出门槛。 就在那时管家火急火燎冲了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大少爷在回来的路上遇袭,身中两箭,这会侍卫已经把大少爷抬回来,你和少夫人快去看看吧!” “什么?南山也中箭了?”温氏带着哭腔说道,她转身就往外面跑。 玲珑求追凶手还没有回来。 顾南枝听了只觉得头重脚轻,到底是谁做的?父亲和阿兄竟在同一日遇袭。 ------------ 第三百一十一章 顾大人没气了 谢逆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对方先是要取顾文鹤的性命,紧接着就是顾南山,显然他们这是冲着顾家来的。 下一个呢? 会是谁? 他眸光落在顾南枝身上,暗潮汹涌间多了几分煞气。 可是他的枝枝?! 他瞥了宋凉一眼,见他还出气,叫霍岑提溜起他就走。 “喂,喂喂,谢思危,你是看不见吗?没见我都累瘫了,就不能换个人折腾吗?你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惹得宋凉一阵埋怨。 顾南枝身上还沾着血迹,她紧抿着唇瓣,踉踉跄跄推开谢逆的手,冲进顾南山的屋子。 “枝枝,阿兄没事,别怕,今日把你吓坏了吧!”顾南山背上中了一箭,腿上中了一箭,并没有伤及要害之处,所以人是清醒着的,他已经从温氏嘴里,知道顾文鹤的状况,一见顾南枝,他先给了顾南枝一个笑容。 “阿兄……”顾南枝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明明受伤的阿兄,可阿兄反过来却在关心她,她的胆子哪里就有那样小,她早就不是那个被他们捧在手心,不谙世事的顾南枝了。 宋凉哔哔归哔哔,但有活那是真干。 他顶着一张白的跟鬼一样的脸,正在给顾南山处理背上的伤口。 他虽然比顾文鹤伤的轻,但那一箭是真的狠,直接皮开肉绽,箭头上满是倒钩,只差淬毒了,而且他怀疑,对方之所以不在箭头上淬毒,是不屑。 明明想取一个人的性命,却不屑在箭头上淬毒,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自负? “谢思危,据我猜测,对方怕是一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所以才不屑在箭头上搞那些小动作。”宋凉说出自己的猜想。 箭头拔出的那一瞬,顾南山身子一僵,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温氏背过脸,偷偷抹了一把泪。 顾南枝却目不转睛看着他背上的伤,满是倒刺的箭头带出一大片血肉,她紧紧咬着唇瓣,将这一幕深深印在脑海中。 不管是谁,敢伤了父亲和阿兄,她都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谢逆却不想她独自承受这些,他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吐字极轻,“枝枝放心,我一定会给他们报仇的。” 只观顾文鹤的伤势,他就知道对方是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虽然心里已经接受谢逆这个妹夫,但看着这一幕,顾南山还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连续重伤朝廷命官,刑部也会追查凶手的,如今整个京都已经戒严,他就是插翅也难逃。” 顾南山腿上的伤也不轻,一箭直接贯穿他的小腿肚,幸好他警觉,避开了要害,否则这一箭定会贯穿他的腿。 届时,他这条腿可就保不住了。 顾文鹤那里情况凶险,在确定顾南山没事之后,又有温氏在这里照顾他。 顾南枝他们便回到顾文鹤房中,哪怕他已经服过药,宋凉也为他处理过伤口,可他的伤口还是不断往外洇血,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情况很是不好。 顾南枝寸步不离守着他。 宋凉也不敢离开,他揣着手坐在椅子里,时刻注意着顾文鹤的情况,一点也不敢松懈。 若是谢思危未来的老丈人,真死在他手里。 以这厮心眼小,又歹毒的心肠,肯定要扒了他的皮。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气氛压抑的很。 谢逆陪着顾南枝也没有离开,既然知道对方是冲着顾家来的,且对方有个神出鬼没的神箭手,顾家所有人都身处危险之中,他已经叫霍岑做了部署。 他又另外调了一队影卫,暗中保护着整个顾家。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 “姑娘,玲珑回来了。”夏令匆匆进来禀告。 顾南枝眼底压抑着肃杀之气,她骤然起身,就见玲珑大步走了进来,她身上竟也带着伤,见谢逆也在,玲珑朝他拱了拱手。 顾南枝看着玲珑手臂上的伤,脸色越发难看,她让宋凉先给玲珑处理伤口。 玲珑坐在椅子上,她的手臂也中了一箭,与顾文鹤和顾南山所中之箭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个人所为,宋凉在给她处理伤口,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大人,姑娘,是属下失职,没有拿下暗杀顾大人和顾公子的凶手,对方不仅有一个箭术高超的神箭手,且人数众多,身手甚至在月影卫之上,与大人的银麟卫怕是不差上下,想要把他们拿下,怕是棘手的很,他们不仅善于隐藏,还会一种类似龟息功的功法,可以用神出鬼没来形容,属下虽与他们交过手,但连一个人的模样都没有瞧清楚,月影卫很多都受了伤。”玲珑面色凝重,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大的对手。 对方竟然如此强大! 不仅顾南枝诧异的很,就连谢逆也想不通,究竟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对付顾家?看样子也不像是冲着枝枝来的,更是像是冲着整个顾家来的。 他让霍岑调来的正是银麟卫。 有银麟卫在,他多少能安心些。 “大人和姑娘倒也不必太担心,月影卫的人还在继续追踪他们,总能把他们揪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谢逆担心的却是,他们会再次对顾家出手。 转眼便已入了夜。 谢逆又派了很多人,追踪暗杀顾文鹤他们的人,却是一无所谓,那些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回去吧!”顾南枝担心谢逆一直在这里会暴露,温声劝他离开。 殊不知谢逆早就做了准备,他刚来不久就已经安排了替身,还入了一趟宫,除了宋凉再没有旁人知道他在顾家。 顾文鹤生死难料,今晚对他来说无异于鬼门关,还有那些人极有可能会再对顾家出手,他说什么都要陪在枝枝。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今晚留下陪你,不会有人知道的,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多少总得吃点东西才是,不然怎么熬得住。”谢逆说着递给顾南枝一碗粥。 顾南枝实在没有胃口,但又怕他担心,这才勉强吃了几口。 歇息了一下午,宋凉总算缓过来点神儿,看着这两人在他面前腻歪,齁的他忍不住撇了撇嘴,有心上人了不起啊! 他决定了,赶明他也要找个心上人,然后故意在谢思危这厮面前,腻歪给他看。 他往一边挪了挪,抬眼朝顾文鹤看去。 真是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顾大人没气了,快取我的银针来。” ------------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到底对顾大人说了什么 “什么?父亲!”顾南枝只觉得五雷轰顶,不,父亲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双眼猩红,疯了一样朝顾文鹤狂奔而去。 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片空白。 砰! 不曾想她竟一下子撞到一旁的桌子,整个人摔倒在地。 “枝枝,枝枝你别着急,宋凉一定会有办法的。”谢逆心疼的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个时候顾南枝根本顾不上谢逆,她甚至都没有听清楚谢逆说了些什么。 “父亲,父亲……我从小就没了母亲,不能在没有父亲,求你不要丢下我和阿兄!”她推开谢逆,摇摇晃晃冲到顾文鹤的榻前。 宋凉已经在为顾文鹤施针,只盼着能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谢逆已经叫人去通知顾南山,若顾文鹤当真救不回来,总得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才是。 “父亲,父亲……”几个仆从将顾南山抬了进来,一进门,他便强撑着站了起来,冲到顾文鹤榻前,泪眼模糊看着他。 就连温氏想扶他一把,都被他给推开了。 几个人全都红了眼。 “你们几个,快给顾大人说说话,唤回他的求生意志。”就连宋凉也急红了眼,他一面给顾文鹤施针,一面冲着顾南枝他们说道。 “父亲,你还记得母亲吗?母亲去的时候,你答应过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我们兄妹,保证不叫我们受一点委屈,我和阿兄都不能没有父亲,难道你要食言吗?” “你明明答应母亲的,你若是说话不算话,便是到了地下,又有什么颜面见母亲?” “父亲,父亲……你快醒醒啊!你不是还要等着我出嫁吗?只要你醒来,我就听你的话乖乖出嫁!”顾南枝嗓音破碎,她嘶声力竭,不停的喊着顾文鹤。 顾南山哽咽的几乎语不成句,“孩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父亲,阿雅她有孕了,你又要添个孙儿了,难道你不想见他一面吗?” “我还等着父亲给他起名字呢!” “父亲,这个家不能没有你,我和枝枝也不能没有你……” 谢逆在一旁看着,兄妹两人不停喊着顾文鹤。 只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宋凉已经施了一半的针,他满头大汗,顾文鹤已经没有呼吸,只剩下微弱的心跳,若是再救不回来,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不行,还是不行……”他急得嗓音都是颤抖的。 “父亲……”顾南枝泪如雨下,她只觉得手脚冰冷,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颤抖不止,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以为重活一世,她一定可以改变父亲和阿兄的命运,护他们周全。 没想到上一世的悲剧竟重演。 “不,我要父亲好好的……”她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地上。 “父亲,父亲你看,你把枝枝和我都惹哭了,你舍得吗?”顾南山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有伤,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眼泪一行一行落下。 温氏也哭的撕心裂肺,她甚至叫人把孩子抱了过来。 “祖父,祖父你醒醒啊!我给你吃糖好不好,吃了糖你就不要赖床了。” 只是也无济于事。 “让我来试试。”谢逆看不下去了,他大步走上前去。 顾文鹤身上满是针。 宋凉一屁股滑落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妈的他真的不行了,一天施两回鬼医十八针,简直都快要了他的老命。 他已经尽力了。 至于顾文鹤能不能挺过来,得看他的命。 他虚弱的抬起手,搭在顾文鹤的手腕上,然后摇了摇头,就连心跳都已经微乎其微。 这顾大人八成是不成了! 哎! 他眼珠子溜溜的一转,若是真救不回顾大人来,他得准备好随时跑路,省的谢思危那厮迁怒到他身上来。 谢逆俯身在顾文鹤耳边低语了一句。 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宋凉憋着不敢开口,其实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顾大人的亲生女儿和儿子,都唤不回他来了。 谢思危不过一个外人,他就不信,他的话能管用。 若他真能唤回顾大人来,他立马当众表演一个倒立吃饭的绝技,炫给他们看。 莫说他不信,就连顾南枝和顾南山,对谢逆也没有抱任何希望,两个人哭的悲痛不已,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宋凉幽幽叹了一声。 凉了。 顾大人怕是马上就要凉了。 “宋凉,你快看,顾大人这算不算是恢复了呼吸?”蓦地谢逆的声音响起。 宋凉挑眉看了他一眼,老兄你莫不是出现幻觉了,这都过去多久,顾大人怕是再难恢复呼吸,该准备寿材什么的了! 他不信谢逆的话。 顾南枝立马擦干眼泪,她杏眼瞪的圆圆的,目不转睛看着顾南山,只见他胸膛微微起伏起来,她惊喜难言又哭又笑,“父亲,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和阿兄。” 顾南山也看的清楚,他小心翼翼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看着顾文鹤,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真是太好了,父亲真的恢复呼吸了。” “啥?”宋凉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一个个的难道都眼花了不成,他半信半疑朝顾文鹤看去。 “我的天,真的,真的神了,顾大人竟真的恢复了呼吸。”他一拍大腿,激动的差点跳起来,他也算是创造出奇迹来了。 屋里寂静无声。 所有人全都目不转睛看着顾文鹤,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 宋凉还怕顾文鹤这是回光返照。 毕竟很多将死之人,最后都会回光返照一下,突然就一副百病全消的模样,看着跟好了一样,最后一下子就没了。 他也不能确定顾文鹤是真稳住了,还是…… 直到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顾文鹤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才终于可以确定,“顾大人总算挺过这一关。” 顾南枝忍不住喜极而泣。 顾南山大笑出声,只是笑着笑着眼角落下泪来。 温氏高兴的捏着帕子,不停的擦着眼角的泪。 谢逆也松了一口气。 “不是!为何独独你的话有用。”宋凉眼珠子一转,好奇的看着谢逆,“你到底对顾大人说了什么?这也太神了吧!”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概率父亲是被气活的 莫说宋凉好奇。 就连顾南枝与顾南山也好奇的很,两个人眼巴巴的看着谢逆,显然他们也想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 温氏不好对着一个外男看,却也竖起耳朵听着,为防吓到孩子,她已经叫人把孩子送回去。 见他们全都直勾勾盯着他,一副求知欲极强的模样,谢逆挑了挑眉,“想知道?” “想的,想的!”宋凉连连点头,等知道后,说不定这一招,他也可以用到其他病患身上,这可是功德一件。 他伸长了脖子等着谢逆的答案。 谁知道谢逆淡淡瞥了他一眼,“偏不告诉你。” 宋凉心痒难耐,他正准备在好好跟这厮说道说道,就见谢逆冲着顾南枝眨了眨眼,然后柔情似水道:“我只告诉枝枝一人。” 宋凉,“……” 一嘴狗粮突然糊到他脸上来,他不满的哼唧了一声,“有心上人了不起啊!” 顾南山,“……” 他也觉得这人实属有点过分了。 不过他也想知道,于是他给了顾南枝一个眼神,枝枝啊!等他告诉你之后,你可记得要告诉阿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谢逆这厮准没说什么好话。 连他和枝枝都唤不回父亲,他却可以,大概率父亲是被气活了。 顾南枝狐疑的看着谢逆,也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有点不想知道了。 两个人眉来眼去的。 “我就该是个瞎子才对。”宋凉简直不忍直视,他一甩袖子遮住脸,一手摸索着往外走,“顾大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我就在隔壁,若是有事你们大喊一声就是了。” 温氏上前扶着顾南山,他今日流了那么多血,这会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只觉得浑身无力,站都站不住了,幸好温氏及时上前扶住他。 顾文鹤这个情况,顾南山也不敢离开,温氏叫人在隔壁又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顾南山也安置在隔壁。 其他人也默默退了出去,只剩下顾南枝与谢逆还守着顾文鹤。 谢逆一袭月白长衫,整个人瞧着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他一步一步朝顾南枝走去,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看的顾南枝都有些不自在了。 然后,他弯下腰去,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再然后,顾南枝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杏眼闪着潋滟的光,咬着粉腮气鼓鼓瞪了他一眼,他怎么可以跟父亲说这样的话! “枝枝,你不谢谢我吗?”谢逆半眯着眼,故意逗她。 “我谢谢大人。”顾南枝故作娇嗔瞟了他一眼,如今她胆子越发大了,竟然还在谢逆手臂上掐了他一把,当然她并没有用劲儿。 谢逆一本正经看着她,“这算是闺房之乐吗?” 顾南枝:“……” 她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谢逆,没想到你竟是这个样的大人! 见她心情好多了,谢逆才不逗她了,他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疼惜地看着她,“今天吓坏了吧!” 顾南枝的眼圈一红,垂眸点了点头,她今天真的吓到了。 谢逆轻轻拥了拥她,然后转身把软榻收拾了一番,牵着她的手来到软榻旁,压了压她的肩膀,让她坐在软榻上。 “枝枝,我会看着顾大人,你好好休息一会,别顾大人的伤还没好,你自己就先倒下去了。”他看得出她整个人绷得很紧,始终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在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俯身脱下她的绣鞋,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 他做的自然而然,熟练的仿佛已经做了千百回一般,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顾南枝都被他这一举动给惊到了,她生出一种小心翼翼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看着他这般呵护着她,她身上的刺突然就软了下来。 她顺势躺在软榻上,整理软榻的时候,谢逆还移了移软榻。 这是何等的细致周到。 顾南枝一抬眼就能看到顾文鹤。 哪怕躺在软榻上,顾南枝也是睡不着的,她盈盈看着谢逆朝他伸出手来。 谢逆不解,“是要喝茶吗?还是想要别的什么东西?” 顾南枝沉默不语握住他的手,“你也别熬着了,父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陪我躺会。”他不忍她熬着,她又何尝忍心他这样生熬着。 “好。”谢逆合着衣服,鞋也没有脱下,从背后拥住顾南枝,两个人静静的看着顾文鹤。 谢逆知道她睡不着,便也没有勉强。 隔壁。 顾南山虽然受了伤,却也睡不着,等父亲醒来才算彻底脱离危险。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 吹的树枝不停摇摆,投在窗户上一片斑驳的影子,看着很是瘆人。 温氏也是毫无睡意,她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来,“南山,枝枝和顾大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顾南山抬眼看向她,“阿雅,这事你权当不知,也不要外传。” 虽然他认下谢思危这个妹婿,可这家伙是要举旗造反的,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一不小心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即便他侥幸成功,那也是要背负一辈子骂名的。 虽然他准备助他一臂之力,但这事知道的越少,相对也就越安全。 温氏别的也没有多问,只最后问了一句,“父亲知道吗?”看父亲那架势,与谢大人称兄道弟的。 以前顾南山可以确定,父亲是不知道的。 可现在他也不敢确定,谁知道谢逆方才在父亲耳边说了些什么,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于是,他含糊说了一句,“等时机到了,父亲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半眯着眼,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叫他心中很是不安,他与父亲在朝为官,难免树敌,可谁这般胆大包天,竟敢接二连三袭击朝廷命官,朝中众人有一个算一个,至少他想不出凶手是什么人! 便是太子也不敢这么做。 更别提几位皇子。 这事看着是冲他和父亲来的,可多年的断案经验告诉他,绝没有这么简单。 风吹了一阵子,突然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雨来的又猛又急。 就连温氏心中都有些不安。 “下雨了。”听着外面的雨声,顾南枝皱起眉头。 谢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下雨了也好。” 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掠过一丝寒光。 “嗖!”突然一支箭从暗夜中袭来,划破风雨一下子射在紧闭的房门上。 轰隆一声巨响,半扇门应声倒地。 阵阵凉风裹挟着雨,落进屋里来,吹的烛火忽明忽暗。 ------------ 第三百一十四章 更胜一筹 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杀上门来。 顾南枝满眼戾气,骤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别怕!”谢逆拍了拍她的背,不紧不慢下了软榻。 一箭之后。 “大人莫惊!”霍岑与玲珑齐齐显身。 只有谢逆才知道暗中有多少人,月影卫加上银麟卫,将顾文鹤的院子护的如铜墙铁壁一般,可也架不住对方有个神箭手。 这夜色,还有这场雨,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掩护。 “小公子那里可安排了人?”顾南山就在隔壁,谢逆倒不担心,得到确切的答复后,他才放下心来。 顾南枝再次感叹他的细心。 霍岑,玲珑,暗中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搜寻那个弓箭手的身影。 风雨来的越发猛烈。 那一箭之后,一切回归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任谁都知道伸手不见的夜色中,蛰伏着一头嗜血的野兽。 隔壁,顾南山也听到动静。 “枝枝,父亲!”他面容冷肃,挣扎着就要起身,被外面的银麟卫制止了。 “小顾大人你和夫人待在屋里,别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出来,小公子那里也请放心,大人早就安排了人,定能保小公子无虞。” 温氏吓了一跳,但很快稳了下来。 顾南山不知道谢逆安排了多少人,但他谋划多年,想来培植的人手不少,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整片天地被风声和雨声填满。 顾南枝紧紧攥着手指,警惕的看着四周。 所有人的心弦都紧绷着。 霍岑手里拿了一把弯刀,玲珑手持长剑,两个人严阵以待,挡在门前将谢逆与顾南枝护在身后,顾南山与宋凉那边,同样有人站在门口护着。 其他人全都寻找那个神箭手的身影,只是他如同鬼魅一样,与这夜色融为一体,难辨彼此。 “嗖!”突然,一道细微的冷光划过,在这浓黑的雨夜,没有掀起一点波澜,甚至都没有人捕捉到。 咚! 紧接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血色无声蔓延开来。 这一声,重重的砸在众人心头。 顾南枝更是听得清楚,她知道有人倒在箭下,下意识抓紧谢逆的手。 谢逆也知道,他扭头看向忽明忽暗的烛火,索性取下灯罩。 一阵风扫过。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抬眼看向屋檐下的灯笼,立刻让霍岑与玲珑全都熄灭,很快,整个院子一片漆黑。 今夜这雨也是怪异,竟没有打雷。 “取我的弓箭来。”谢逆一声令下,缓缓松开顾南枝的手。 “大人不可,敌在暗我们在明,此等藏头露尾的鼠辈,交给属下也就是了。”霍岑不敢让他以身涉险。 顾南枝紧紧拽住谢逆的衣袖。 “不必多言,今日我便与他较量一番,看看究竟谁的箭术更胜一筹。”谢逆回眸对上顾南枝那双写满担忧的眸子,屋里一片漆黑,她的双眸却比星辰还要耀眼。 谢逆突然就笑了,“枝枝不必担心,我的箭术未必就比他的差。” 他轻轻拍了拍顾南枝的手背,顾南枝这才放开他,“那你小心!” 她抬眸看向外面,只恨这雨天,她的毒无法施展,一点都帮不上他的忙。 这一次,对手丝毫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嗖嗖……”连着几箭而来,眨眼之间便有好几个人倒去,就连雨水都冲刷不掉那股浓郁的血腥味。 很快,霍岑将谢逆的弓箭取来,他还递给谢逆一张银色的面具。 谢逆将面具带着脸上,只露出一双清寒冷寂的眸子,他伸手去拿霍岑手里的弓箭。 “大人且慢!”顾南枝先他一步,拿过那副弓箭,她突然想起身上有一种不惧雨水的毒,只是有雨水阻挡,无法溶于空中杀人无形,但淬在箭头上再合适不过。 她将霍岑拿来的箭,挨个淬上毒,然后才递给谢逆,“若能射中,必叫他一击毙命。” “嗖嗖……嗖……”片刻之间,外面又倒下好几个人。 谢逆拿过弓箭,大步走到窗边,他弯弓搭箭,双眼锐利死死盯着外面。 “嗖……” 倏的,他精准的捕捉到一道冷光。 “嗖!”他勾着弓箭的手指一松。 顾南枝竖着耳朵听着。 咔嚓,一丝细微的声音落入她二中,紧接着金属坠地的声音响起。 她眼中一亮,他好生厉害,竟将对方射来的那一箭击落在地。 一箭射出后,他再次弯弓搭箭,朝着箭矢飞来的风向,竟然一下子射出两支箭,然后他迅速放下窗子,立刻换了一个方位。 两道星星点点的寒光交织在一起,在这雨夜并不显眼,但顾南枝却看的一清二楚,她再次震惊于他的箭术。 犹记当初他就是手持弓箭,闯进宫将她救出来的。 如今想来,该是他故意饶了陛下一命。 谢逆不停的变换着的方向,他手里的箭奇快无比。 与此同时不断有箭射过来,力道之大竟然能钉进墙里。 顾南枝守在顾文鹤榻前,她眼神始终追随着谢逆的身影,玲珑也不敢再在外面守着,她提着剑挡在顾南枝身前,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至于霍岑他现在忙得很,他一面要给箭头淬毒,还要给谢逆递箭。 谢逆射多快,他便要递多快。 值得一提的是,再没有人倒下。 外面雨势渐小。 谢逆动作快到叫人眼花缭乱,突然他动作一停,拿着最后的三支箭朝门口走去。 雨水从屋檐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顾南枝紧张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一些月白色长衫,格外醒目,站在那里无异于活靶子。 顾南枝开口想要阻止他,就见他捏着仅剩的三支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嗖嗖嗖……”前两支箭同时射出,后面的那支箭却晚了片刻。 顾南枝突然明白了,这是两个人最后的对决。 也是生死存亡之际。 金属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响起,且接连响了两声。 黑色中,一双幽沉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这里,嘴里发出轻蔑的笑声,“也不过如此!不管你是谁,终究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说完这句话,拿起最后那支箭,准备结束这一切。 “噗嗤!”就在那时,一支闪着幽光的箭,突然没入他胸口。 ------------ 第三百一十五章 噩梦 谢逆收手的那一瞬,对方也停了。 他半眯着眼,立刻吩咐下去,“他受伤了,走不远,你们马上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霍岑带着银麟卫立刻去追,他怕是对方有意为之,只带了一半的人。 玲珑带着月影卫守在外面。 风雨已经停歇,夜黑如墨,外面一片死寂,已经有人在清理那些尸体。 顾南枝的心依旧悬着,她缓步走到谢逆身旁,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枝枝没事了。”谢逆握住她冰凉的手,另一只手还握着弓箭。 “嗯!”顾南枝轻轻应了一声,直到此刻依旧心有余悸。 她眼尾泛红,定睛看着谢逆,今晚若不是他,这样的雨夜,还有那样的神箭手,她与父兄只怕凶多吉少。 到底是谁? 下了这么大的本钱,非要置他们一家与死地。 难道是太子? 还是三皇子? 他们都有可能,但又不太可能。 只怕他们麾下也没有这么厉害的弓箭手。 停了许久都没有箭射过来,谢逆才慢慢放下手里的弓箭。 “幸好今晚有你。”顾南枝轻轻拥住他。 “别怕,我这几日都不走。”莫说她怕,谢逆心里也是怕的,今晚他若是没有留下来,会发什么事,他简直都不敢想象。 他抱了顾南枝一会,转身给她倒了一杯茶。 顾南枝小口小口抿着,突然瞥见他指尖上的伤口,立刻叫玲珑取来药箱。 她让谢逆伸出手来,细细的给他处理指尖上的伤口。 弓弦割的很深,瞧上去血淋淋的,顾南枝心疼的鼻子直泛酸。 谢逆垂眸看着她专注的侧颜,心里软的跟什么似的。 这点小事对他而言,算的了什么。 他喜欢她这样心疼着他。 宋凉睡得雷打不醒,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只要他虚呀! 那边顾南山却是始终悬着一颗心,哪怕他没有亲眼所见,只听声音也知道刚才有多凶险。 若非他们这边也有个神箭手,只怕是难逃死劫。 他让温氏去看了顾文鹤一眼。 得知刚才射箭的竟然是谢逆,他真是心服口服。 以前总觉得谢逆这厮心思不纯,配不上枝枝,如今看来,能遇上谢逆,实乃枝枝的幸事。 这世间从来都不乏优秀的儿郎。 难的是这样事事以她为先,始终将她放在第一位。 除了他和父亲,这天底下只怕再也找不出他这样待枝枝的男子。 他眼神一凛。 不就是造反。 这反他也造了。 顾南枝刚给谢逆包扎好手指,霍岑就回来了,他一脸冷肃。 “人呢?”不等他开口,谢逆便沉声问道。 “启禀大人,属下赶到的时候,地上只留下一滩血迹,银麟卫还在追查那人的行踪,只是京都这么大,想找出他来只怕不易。” “还有,他绝不是一个人,定有人协助他。” 谢逆也才猜到这一点。 京都各方实力错中复杂,想找一个人不难,却也不易。 “枝枝,你好好想想可有什么遗漏的人,对方此番并非冲着一人而来,而是想要顾家所有人的性命,如此心思歹毒,绝不可能无冤无仇。”谢逆怕的是他们再动手。 有一个这样的神箭手,难保没有第二个。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必得将这些人揪出来,斩草除根才是。 顾南枝想了又想,还是一无所获。 她实在想不出,既恨顾家,又有这般实力的人,在她的印象中,根本没有这样的人。 “此事不急,你慢慢的想。”见她愁眉不展,谢逆眼神轻柔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抚。 “我们在箭上淬了毒,那人若想活命,必会找大夫解毒,只要叫人盯着京都所有医馆,必有所获。”顾南枝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且我的毒,只有我能解。” “是,我们枝枝最能干了。”谢逆马上安排下去。 顾文鹤算是彻底稳住了。 顾南枝怕顾南山担忧,去了一趟隔壁房间。 兄妹两人想了许久。 顾南山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些年他与父亲是树了些敌,但断然不到这种满门尽诛的地步。 今晚对顾家每个人来说,都格外的漫长。 顾南枝与谢逆守了顾文鹤整整一个晚上。 他只是暂时稳住了,并不代表他已经脱离危险。 天总会亮的。 太阳也总会升起来。 顾文鹤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顾南枝始终牢记宋凉的话,父亲若是再醒不过来,只怕…… 顾南山和温氏也来了。 几个人全都在顾文鹤榻前守着 谢逆叫人把睡梦中的宋凉提溜了过来。 宋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对上谢逆的眼神,他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给顾大人诊脉吗?我又没说不干活,你凶什么凶。” 他抬手搭在顾文鹤的手腕上。 其他人紧张不已看着他。 “宋御医,我父亲他怎么还不醒?”顾南枝颤着音问道。 “枝枝莫怕,顾大人已经顺利熬过昨晚,相信很快就会醒来。”谢逆不忍看她这幅担惊受怕的模样。 宋凉瞥了他一眼,你咋知道。 他正准备说话。 “嗯!”就在那时顾文鹤幽幽的睁开了眼。 “父亲,父亲你醒了,真是太好了。”顾南枝忍不住喜极而泣。 就连顾南山与温氏也红了眼眶。 顾文鹤眼神还有些茫然。 慢慢的他才恢复神智,“为父没事,叫你们担心了。” 直到这一刻,众人悬着的心才落地。 温氏立刻叫人去准备参汤。 “枝枝你过来,让为父好好看看你。”顾文鹤似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犹带惊恐,突然看向顾南枝。 把她都吓住了,“父亲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顾文鹤一瞬不瞬看着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昨晚父亲做了一个噩梦。” “哦什么?”顾南山皱眉。 顾南枝温声安抚他,“父亲梦都是反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 顾文鹤愁眉不展,“可那梦境好真实,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今晚要把你抢回去当娘子,还要你三年生两,真是吓死为父了。” ------------ 第三百一十六章 真相了 “可是家里进了山匪?”顾文鹤越说越害怕,全然没有注意到,满屋子人脸色各异。 顾南山,“……” 啊这,真相真是来的猝不及防! 他眼神幽幽瞅了谢逆一眼,嗯,果然他没有憋什么好屁,山匪倒也算贴切。 谢逆稳如泰山站着那里,他神色从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端的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 顾南枝羞得满脸通红,她娇嗔了谢逆一眼,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都怪他,给父亲说的什么浑话。 谢逆被她看的心里一阵酥麻,怎么他说错了吗? 早晚都是他的娘子。 三年抱俩有问题吗? “噗!”宋凉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 哎呦喂! 这也太搞笑了。 真想不到想来一本正经,运筹帷幄,极度腹黑的谢思危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哈哈哈……”他越笑声音越大,笑的脸都扭曲了不说,肚子都一抽一抽疼起来。 话又说回来,这些话也就用在顾大人身上管用。 换个人毛用都没有。 这算不算谢思危的独门秘籍?! 谁能想到,他就是用这句话把顾大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谁出去谁敢信! 谢逆也不恼怒,他只淡淡扫了宋凉一眼。 大热的天,宋凉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他只觉得脖颈处一凉,笑声骤止。 哎呦,谢思危那厮的眼神真是吓死人了。 跟要将他大卸八块一样。 “宋御医这很好笑吗?”他刚才笑的实在太嚣张了,顾文鹤不禁朝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莫不是宋御医得了什么大病吗? 宋凉义正言辞,“不,顾大人这一点都不好笑。 顾文鹤,“……” 他一头雾水。 既然不好笑,那你刚才笑什么跟吃了傻老婆屁一样。 “谢大人也在啊!真是劳谢大人挂心了。”他这才看到谢逆,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又觉得心里很是熨帖。 没想到首辅大人竟然这么在意他。 他何德何能! 又何其荣幸? 这小老弟真是没白交。 “嗯,顾大人觉得身体如何了?”谢逆面带关切,心理强大,丝毫没有一点不自在。 听着他的声音,顾文鹤皱眉,首辅大人的声音,怎么听上去与梦里那个山匪有点熟悉? 是他听岔了吗? 见他凝眉不语,顾南枝与顾文鹤也紧张起来,齐齐问他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大人今日不用早朝吗?”顾文鹤摇头,然后带着疑惑看着谢逆问道。 谢逆说的含糊,“嗯!” 其实已经有人替他去上早朝了。 顾文鹤越听越觉得,谢逆这音简直与昨晚那山匪如出一辙。 他忍不住嘀咕道:“真是怪哉!难道是我幻听了吗?我怎么觉得首辅大人和梦里那山匪的音腔一模一样。” 顾南山:“……” 父亲你没听错,就是他。 “哈哈哈……”真的忍不住,宋凉嘴里发出嚣张的笑声,笑的嗓子都劈了叉。 顾南枝又娇又羞,她紧抿着唇瓣,气鼓鼓瞪了谢逆一眼,现在好了吧!父亲都知道了。 看你怎么自圆其说。 “顾大人,不错,昨晚那番话正是谢某所言。”谢逆答的坦荡,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不说等待何时。 “什么?”顾文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首辅大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那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宛若谪仙般的首辅大人,看着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他怎可能是昨晚那个山匪? 那番放浪形骸的话怎么可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不,他不信。 “首辅大人不要开玩笑了。” “怎么可能是谁呢?” “我一向视你为兄弟,你可是枝枝的半个阿叔。” 顾南山十分同情看着自家老父亲,迟早都会有这一遭。 早刀晚不刀。 总归得挨上一回。 宋凉幸灾乐祸看着谢逆,阿叔,噗,这可真是我把你当兄弟,你特么处心积虑想喊我一声老子。 他倒要看看谢思危会如何应对。 “伯父,我心悦枝枝已久。”谢逆上前一步,慎而重之看着顾文鹤,一字一句说道。 “你你你……说什么?”顾文鹤哆哆嗦嗦,怒目而视,生硬的挤出一句话来。 正巧那时温氏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情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一个劲儿给顾南山使眼色,快帮着大人说几句好话呀! 再把父亲给气到了可就不好了。 顾南山回了她一个眼神,放心谢思危这厮足智多谋,堪称诡计多端。 自己的老丈人,当然得他自己搞定。 想当初他不也是自己搞定的。 谢逆神色坦然,无所畏惧,将刚才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我心悦枝枝,此生非她不娶。” “你,胡闹!”顾文鹤的声音骤然拔高,“我不同意,你比枝枝大多少,你自己心里没谱吗?” 意思是嫌他老吗? 谢逆淡淡道:“也就六岁而已,怎么就是胡闹了?” 见父亲真的动了努,顾南枝心里揪紧,想要帮他说几句话。 顾南山冲她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她若是开口,那可真就是帮倒忙了。 有害无益! 顾文鹤脸色一沉,“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和枝枝,你们怎么可以在一起?断然不行。” 谢逆什么身份? 枝枝成过婚。 且还休过夫,他只盼她以后的日子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自古天下男子多薄情。 如今情浓时自然蜜里调油。 可生活总会归于平淡,一餐一饭,一茶一饮,天长日久,再浓的情都会平淡。 到那时枝枝又该怎么办? 他可以扭头换几个新人,他的枝枝却要被困在深宅后院一辈子。 所以绝对不行。 哪怕他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 “伯父,我知你想给枝枝找个上门女婿,你怎知我就不行呢?”谢逆说的极慢,他脸上神情写满认真。 认真到把众人都给吓住了。 顾文鹤瞳孔一阵震颤,他不可置信看着谢逆。 他们两个人,到底谁没睡醒? 一国首辅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 第三百一十七章 灵光一闪 气的顾文鹤颤颤巍巍伸出手,指着他,“你,你你你……” 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让一国首辅入赘到他们顾家,陛下还不得砍了他的脑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顾南枝早已知晓谢逆言出必行。 他既这么说。 自是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他为了她竟是连入赘都愿意。 顾南山也被他的话给惊到了,若是谢逆真做了他们家的倒插门,那他以后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不,不对! 这厮是要谋反的。 若他成功…… 老天爷了!一国之君入赘到他们顾家,那以后这万里河山岂不是也得姓顾? 不可,万万不可。 这不等同谢逆忙活了一场,全是给他们顾家忙活。 “父亲,这入赘就不必了吧!”那后果顾南山简直不敢想象。 顾文鹤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宋凉被惊的魂魄都飞出天际。 哈! 谢思危竟然要当赘婿。 难怪人家能找到娘子,他还是光棍一条。 若他也这般豁的出去,跑到别人家入赘,何愁找不到一个娘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伯父,我可以的。”谢逆说的诚恳。 顾文鹤冷冷一哼,“这事你与我说了都不算,得看枝枝自己的意思。” 他的女儿他了解,从裴家那个火坑跳出来之后,就差看破红尘了! 开玩笑,她能看上谢逆? 谢逆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他全然忘了,前些日子还跟人家称兄道弟的,非要人家做顾南枝的阿叔。 顾南山万分同情看了他一眼,父亲你这是自己个把肥肉递到他嘴边呢! 谢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倘若枝枝同意,伯父就不再阻拦吗?” 顾文鹤言之凿凿,“是。” 见顾南山都没开口,温氏也不好说什么,只悄悄抬眼看向顾南枝。 她看得出来,大人是真心喜欢枝枝。 枝枝也是真心倾慕大人。 既如此成全他们有什么不好。 “枝枝过来。”谢逆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眉眼肆意飞扬,唇畔绽开一抹笑意,朝顾南枝伸出手来。 顾文鹤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等会被拒绝了,他可别哭才好。 他得意的扯了扯嘴角,就见顾南枝缓步走到谢逆身边,然后把手递给他。 “父亲,我也是喜欢大人的,求父亲成全。”顾南枝笑意盈盈望着谢逆,她语气坚定,她也想为了他勇敢一次。 顾文鹤,“……” 这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臭小子竟然已经把他的宝贝女儿给拐走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两半。 做兄弟的时候,他怎么看谢逆怎么顺眼,如今再看只觉得他哪哪都扎眼的很。 简直没眼看。 谢逆握紧她的手,“还望伯父成全。” “你出去!”顾文鹤黑着脸,指着门口说道,他得静静。 谢逆知道得给他接受的时间,他轻轻握了下顾南枝的手,凝神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父亲,大人对我真的是极好的,他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昨晚更是他救了我们顾家所有人……”顾南枝眼眶泛起水雾,“其实是我高攀了大人。” 虽然谢逆从未这般想过。 顾文鹤不愿听她这般妄自菲薄,“枝枝,你也先出去。” 顾南枝去了隔壁屋子,谢逆已经在处理公务了。 她放缓脚步从背后轻轻拥住他。 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谢逆握着毛笔的手一怔,眉眼不自觉温柔起来,小姑娘这是在安慰他呢! 他哪里就委屈了? 明明是顾大人憋了一肚子火才是。 到底还是他占了上风的。 他也不说话,伸手把她揽入怀中。 两个人静静的依靠着彼此,连心都紧紧贴在一起。 那边,顾文鹤正在审问顾南山,“你一早就知道他们两人的事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 顾南山心虚的点了点头。 “你这混账为何不早点告诉为父?”顾文鹤声音骤然拔高,好啊!合着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顾南山心虚的有点厉害,“不想父亲为此伤神。” 实际上是他原也不看好谢逆。 没想着他们真的能成。 可世事难料,现在连他也站在谢逆这边。 还不想让他伤神? 他这是想气死他吧! “滚滚滚,你也滚!”他甩手把顾南山撵了出去。 顾南山是瘸着腿出去的,他在想要不要把谢逆准备谋反的事告诉父亲。 他想了想还是算了,他一个人担惊受怕就够了,别再吓到父亲。 今日还有两位客人登门来访,是顾南枝没有想到的。 听闻顾文鹤与顾南山都受了伤。 先是恭亲王亲自上门探望。 等下了早朝,穆朝也来了。 谢逆不敢离开顾家,不过没有露面罢了。 顾南山先前还未觉,直到恭亲王和穆朝登门,他才回过神来。 看似不过是闺阁女儿家的事,实则枝枝是在替谢逆拉拢人心。 拉拢的还是分量十足的恭亲王与骠骑大将军。 来日…… 到了下午,穆慈与安定郡主结伴登门,两人一起安慰了顾南枝许久才回去。 霍岑按照谢逆的吩咐,在京都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顾南枝信心十足,到了晚上必有收获。 出乎意料的是,夜晚,霍岑来复命时,竟是一无所获。 这是为何? 箭头上淬的毒虽然烈,但一时半会根本死不了。 没有一个人想死,特别是生死攸关之际,求生欲只会越来越强。 可中箭之人却没有去任何一家医馆。 这说明什么? “要么他本身会医术,要么随行的有大夫。”谢逆缓缓说道。 顾南枝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一入夜。 顾家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刑部那里同样一无所获。 顾南山也是忧心忡忡的很。 顾文鹤虽然没有亲眼所见,昨晚到底有多凶险,但却从管家嘴里得知。 原来真的是谢逆救了他们。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是谁要把他们一锅给端了。 顾南枝这边也丝毫没有松懈。 谢逆伏在桌案正奋笔疾书。 忽然间她灵光一闪,“来人,快开人呀!” ------------ 第三百一十八章 谜团 谢逆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他立刻起身来到顾南枝身边,“枝枝怎么了?” 顾南枝神情异常冷凝,她竟然遗忘了一个人。 “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一点事情来。”她冲着谢妮笑了笑。 谢逆知道绝不是小事,不然她不会这副模样。 霍岑和玲珑同时走了进来。 玲珑的伤势并不严重,顾南枝觉得还是把这件事交给她比较稳妥,“你快去看看谦哥儿还在不在街上乞讨。” 为什么要让玲珑去看那个孩子,谢逆皱眉,“你在怀疑什么?” 顾南枝心中确实有所怀疑。 她一直都知道江临月没死,但却从没有往她身上想过。 能驱策这样一个神箭手,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要知道就连谢逆手下都没有一个这样的能人,他可是内阁首辅,又蛰伏多年,一门心思想要颠覆皇权,对方必然身份不凡,绝不会比谢逆差。 她自问从没有得罪过这样的人。 至于父兄的仇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朝堂众人皆在谢逆的谋算中,他们谁也没有这个本事。 会是江临月吗? 她也不敢肯定。 相信等玲珑回来就有答案了。 顾南枝没有隐瞒谢逆。 谢逆知道裴洛白的那个妾室,竟是假死脱身后,立刻叫人去查。 “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在我看来这并非是是什么大事。”再者之前他们也没这么熟,那时候她怕谢逆怕的要死。 “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她。” “嗯,不急,不管是谁也跑不了。”谢逆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顾文鹤已经转醒,今晚他们也不必熬着了。 昨晚熬了一夜,两个人精神都有点不济。 两个人还在顾文鹤隔壁。 顾文鹤也睡不着,他竖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成何体统? 他几次三番想把谢逆提溜出来,全都硬生生忍下来。 可这会天都黑了。 谢逆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避嫌。 也不知那么多圣贤书,他读到哪里去了? “来人!”他眼珠子一转,扯开嗓子喊到。 “父亲怎么了?”听着动静顾南枝走了进来。 就是心里有气顾文鹤也不会撒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看着顾南枝他神色骤然缓和下来。 可看着跟在她身后那人,他面上一僵,“我无聊得慌,你去书架子上随意捡本书来给我读。” 他这话是对着顾南枝说的,眼神瞅着的方向却是谢逆。 “好,父亲你稍等片刻。”顾南枝转身就要去,谢逆已经先她一步,从书架子上随意拿了本书。 “让我来给伯父读吧!” 顾南枝点了点头。 顾文鹤不满的哼唧了两声,到底没说什么,这话本也就是对他说的。 怎么给未来的岳丈读上几本书,能有多委屈? 谢逆声音不疾不徐,低沉中带着磁性,明明他的声音很好听。 顾文鹤听的却怎么都不顺耳,他一会大点声,一会又小点声,总之不听的挑刺。 “父亲……”顾南枝本想替谢逆说话,谢逆却冲着她摇了摇头。 今早顾文鹤在他这里吃了瘪,自然得叫他找补回来。 等他气顺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玲珑才回来,昨晚才下了雨,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脚上还沾着泥。 “姑娘,街上的那个小乞丐,在三日前得了一场疾病突然去了,属下怕这其中有诈,出城去了一趟乱葬岗。” “结果如何?”顾南枝不信谦儿哥就这么死了,是她疏忽了,江临月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她便不在叫人关注谦儿哥。 顾文鹤一时竟没想起来谦哥儿是谁。 玲珑接着说道:“属下在乱葬岗找到谦哥儿的尸体,发现他并非病死的,而是被毒杀的,他面露青紫,就连十根手指都是乌青的。” “谁会毒害他?”顾南枝满腹疑惑,他一个眼盲的小乞丐,能碍着谁的事。 难道她猜错了,不是江临月。 虎毒不食子,别管谦哥儿的父亲是谁,他都是江临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若是江临月她怎会狠心毒害了谦哥儿? 顾南枝在心里已经排除了江临月。 原以为能拨云见日。 没想到越发迷雾重重。 “好了时候不早了,别想难多了,我送你回去歇息。”谢逆不忍她劳心,万事都有他。 顾南枝与顾文鹤说了一声,跟着谢逆转身离开。 “你走了,谁给我念书听?”顾文鹤梗着脖子说道。 谢逆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我把枝枝送回去就来。” 谢逆给顾文鹤读了半夜的书,顾文鹤才让他回去歇息,还特意嘱咐他,只许他睡在隔壁,他会叫人盯着他的。 顾南山已经移回自己的院子。 谢逆失笑。 整个顾家已经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若是想做点什么,大可光明正大的去。 哪怕他就在顾文鹤眼皮子底下,他都不会知道。 眼见他就要跨过门槛,顾文鹤突然反悔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你留在这里陪我。”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软榻。 谢逆,“……” 他眼神幽幽看了顾文鹤一眼,堂堂御史大人,他要不要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害怕? 指着陛下鼻子骂这事,他都不知道干了多少回。 怕什么? 可是怕鬼! 鬼有陛下可怕吗? 他叫人搬了床被褥进来。 看着他那么大个人,蜷缩着身子躺在软榻上,顾文鹤心里的气一下子就顺了。 首辅怎么了? 在家还不是要听他的话。 在谢逆快要睡着的时候,顾文鹤突然蹦了句话,“不入赘也可以,但枝枝的夫婿,此生只能有她一个人,绝不能纳妾。” 谢逆蓦地睁开眼,他嘴角一松,“枝枝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有她一人就足够了,伯父若不信,我可以立个誓。” 这倒是不用,顾文鹤也清楚他的为人,“我只盼你记住今日的话,我官职虽不如你,但你若负了枝枝,我就是搭上这条命,也定要弄死你。” 接下来的几日,什么都没有发生。 日子好像重回之前的平静。 哪怕谢逆叫人去查,依旧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救走了江临月。 这就像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明日就是楚国太子与九公主入京的日子。 ------------ 第三百一十九章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许久未曾有别国来使,陛下很是看重。 这事京都人尽皆知,顾南枝也是知晓的。 这是谢逆留在顾家最后一晚。 这几日,顾南山日日都让谢逆在他房中留宿,简直就差把防备二字刻在脑门上。 偏生谢逆一点都不恼,夜夜给顾文鹤读书,两个人从四书说到五经,又说到孔孟,最后谢逆甚至给顾文鹤说起山海经与开工天物。 把顾文鹤讲的一愣一愣的。 每每他想借着学识刁难谢逆,最后都被谢逆说的哑口无言。 对付顾文鹤这样的文人,对他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明日他不得不去上早朝。 “你明晚还来吗?”顾文鹤瞥了他一眼,装作不甚在意说道。 这几天他越挫越勇,白日里谢逆处理公务的时候,他就往死里看书,想要扳回一局。 哎! 可惜没有一次如愿。 谢逆挑眉,“伯父还想让我来吗?” 顾文鹤冷哼一声,“你爱来不来,随你的便!” 似在赌气一般。 谢逆也不恼怒,“那我们今晚不读书了,等明晚好好说说道德经如何?” 听他这么说,顾文鹤眼中一亮,这就是说他明晚还来了,说道德经好啊!他今日看了一天的道德经,准备用这个来刁难他。 原本心里还有些没谱,等他明日再多看一天,定能用道德经把他难死。 顾南枝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她忍俊不禁。 父亲怕是还不知,他早悄无声息上了谢逆的当,他还乐此不疲想压他一头。 已入了夜。 顾南枝叫人摆了饭。 她和谢逆在桌子上吃,顾文鹤用榻几,每每他一抬头,就瞅见那两人,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加夹一筷子菜,生怕他看不见,眉来眼去的,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他心里就堵的慌。 不,不行,他一定要在学识上压谢逆一头,省的他仗着自己官职比他高,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得让姓谢的这小子知道,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用过晚饭后。 谢逆照例送顾南枝回去。 顾文鹤也照例瞪了他好几眼。 刚从他房里出来,一只温热的手掌伸来,借着宽大的衣袖做挡,谢逆轻轻勾住顾南枝的小拇指,然后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圈圈。 这几日,夏令和秋辞都习惯了,两个人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低低的垂着头。 顾南枝也已经习惯他这些小动作,她甚至还能面不改色,轻轻捏捏他的手指。 今晚月色不错。 虽然这几日风平浪静的,但这只是表象。 霍岑和玲珑丝毫没有松懈,还在不停追查那个神箭手的行踪。 还有顾家也是,看着已经恢复如常,实则外松内紧,暗中三步一岗。 谢逆生生将顾家打造成铜墙铁壁。 他故意走的很慢。 每日最舒心的莫过于这时候,能与她静静的走上一段路,哪怕什么都不说,可心里却是满满当当的。 顾南枝跟着他的步伐,轻笑出声,“按你的计划再有几日才能彻底收服父亲?” 她看出来了? 谢逆眉眼温软,“最多不超三日。” 否则他为何要在顾文鹤房中留宿,难道他会看不出顾文鹤那拙劣的伎俩。 既然都是套路,那他为什么不能反其道行之,套路他呢? 只看谁技高一筹罢了。 没去潭州之前,他总想着人前还是与她保持距离的好。 是什么时候他改变了这个主意呢? 是他中毒,她竟不惜以身涉险为他试解药的时候。 他一直以为,失去她,会死的只有他。 殊不知没有他。 她也活不下去。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避着顾文鹤,而是直接跟他袒露心声。 等忙完楚国来使的事之后,他便准备郑重求娶她。 “父亲有伤在身,你可别真惹得他动怒。”虽然知道他极有分寸,但顾南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谢逆点头,气坏未来的岳丈大人,他自是不敢,故而选了温水煮青蛙这一招。 不伤人的,只叫他不自觉落入他的谋算中。 和他以往的手段比起来,已是十分温和。 月色下,两人边走边说。 “明日就是楚国使臣入京的日子,届时街上定然十分热闹,你几日未曾出门,也没有一直躲着的道理,若你喜欢,大可上街看看。”小姑娘家哪有不喜欢热闹的,他并不想拘着她,且他在她身边又增加了一些人手,无论遇见什么事定能保她无虞。 “嗯,我也有此打算,明日上街看看。”顾南枝点点头,那些阴沟里的臭虫就躲在暗处,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并不等同消失了。 她也正有这个打算。 与其等着挨打,倒不如主动出击。 只是怕谢逆反对,她并不敢跟谢逆说。 又是风平浪静的一晚。 翌日,天还未亮谢逆就去上早朝了。 整个顾家如铁桶一般,他自不必担心。 楚国使臣入京时,已是巳时末。 巡城司的人在两旁开道,饶是如此依旧围的水泄不通。 听闻楚太子俊美非凡,九公主更是楚国第一美人,谁不想一睹风采? 顾南枝也在人群中看热闹,她今日特意穿了颜色鲜亮的衣裙,一改往日的低调,一眼就能看到她。 楚太子的辇车在前,九公主的辇车在后。 辇车四周垂着轻纱,只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其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楚太子的辇车从顾南枝面前驶过时,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九公主的辇车从她面前经过时。 她清楚的觉察到,一道满含敌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就奇了怪了。 她从未见过楚国九公主,自然与她无冤无仇,或许她看的是别人也说不定。 可她四下扫了一眼,四周皆是些平头百姓,更不可能与楚国皇室有任何交集。 眼看楚国使臣的队伍全都过去,顾南枝准备离开。 突然从人群中窜出几个刺客,朝楚太子和九公主杀了过去。 “啊!有刺客,大家快逃命啊!”有人高喊了一嗓子,人群如潮水一般四散开来,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逃命,人挤人,人踩人,现场瞬间无比混乱。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呀?”夏令和秋辞一转身,才发现顾南枝不见了。 ------------ 第三百二十章 宫宴一 夏令和秋辞两个人吓得六神无主,她们想冲出去去寻顾南枝,可四处都是逃窜的百姓,如洪流一样推着她们不受控制的往前走。 在刺客冲出来的那瞬间,顾南枝就察觉到不妥之处,这里是大魏国都,且今日是迎楚太子与九公主入城的日子,先不说有巡城司的人一路护送,就连金吾卫都出动了。 谁会想不开,在这个时候对楚太子和九公主出手,这不是找死吗? 难保这其中没有别的什么阴谋。 被人群冲散后,她一点也不着急,一来玲珑和月影卫的人全在暗中护着她,二来她今日如此高调出门,为的不就是将那些人引出来。 她佯装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跟着人群涌动。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她心念一动,莫不是她将那些人引出来了,她眼底含着惊喜,骤然回眸。 一副嬉皮笑脸的面孔映入她眼中。 片刻。 她出现在一处茶馆中。 “你怎么在这里?” 沈追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答的自然,“怎么许你出来看热闹,就不许我出来瞧热闹吗?” “你也知道,如我这种有名的浪荡子,最喜欢看热闹了,且今日来的还是素有楚国第一美人之称的九公主,我可不得来瞧瞧。” “若我看对了眼,求了贵妃姐姐,娶了那九公主也未尝不可。” 顾南枝瞥了他一眼,“你还是想着,怎么才能多活几天吧!” 九公主可是来和亲的,目标自然是诸位皇子,再不济还有陛下,可入宫为妃。 她站着窗边朝外面看去,巡城司与金吾卫的人可不是吃干饭的,几个刺客很快便被拿下。 听说九公主受了惊吓,巡城司的人将他们护送到驿站,便请了御医,可真是娇贵的很。 没有将引出那些人来,顾南枝带着失望回了家。 待她走后。 沈追脸上的笑意一敛,眼底浸出丝丝寒意,仿佛换了个人一样,整个人锋芒毕露,看着已经空了不少的街,唇角勾着一抹冷笑,“楚太子算什么东西,这个九公主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这可真是有意思的很!” 楚太子和九公主遇刺客的事,很快传进谢逆耳中。 霍岑还在等着他的吩咐。 只听他问道:“她没事吧?” 他知道她也去看热闹了。 得知顾南枝没事,谢逆这才放下心来。 陛下原本今日为楚太子和准备了接风宴,奈何九公主身体不适,只能改在明日。 顾南枝也在受邀之列。 若只是顾家的女儿,她自是不够格的,可她如今是华阳县主。 入了夜之后,顾文鹤就开始翘首以盼,等着谢逆,他今日将道德经看了又看,定能压那小子一头。 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可真是学识渊博,就连他都远远不及。 顾南枝陪着他,见他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父亲这是上当而不自知,还巴巴的盼着人家呢! “父亲,今日大人许是不会来了,今日楚太子和九公主遇刺,总要给楚国一个说法才是,他这会怕是忙着呢!” 顾文鹤一听,顿时拉下脸来,“他昨晚说过会来,枝枝呀!言而无信的人,你可千万不能嫁,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了,今日他能在这点小事上失约,来日就会在别的事情上失约,那些山盟海誓自然也不足为信。” 他正在教育女儿。 “咳咳……”只听一阵清咳声,他说的认真,竟不知谢逆何时已经进来了。 且就站着内室的门口。 就挺尴尬的! “伯父刚才在跟枝枝说什么?”谢逆挑了挑眉,神色从容走了进来,刚才顾文鹤那几句话,明面上没有提他,却字字不离他。 顾文鹤,“……” 他嘴角一抽,这小子走路怎么没音儿,难道是用飘的吗? “也没说什么!” “哦?”谢逆勾唇笑起,“我怎么听伯父说什么,言而无信的人千万不能嫁,那人在哪呢?让我也看看那言而无信之人,好引以为戒。” 顾文鹤,“……” 他眼神幽幽瞪了谢逆一眼,你小子偷听别人墙角,也好意思站出来说。 顾南枝娇嗔了他一眼,好了,你就别逗父亲了。 枝枝的话,自然得听。 “那伯父觉得,如我这般信守承诺,言出必行的人,枝枝可嫁得?”谢逆一本正经问道。 顾南枝:“……” 他原来在这里等着父亲呢! 顾文鹤,“……” 草率了,他就不该说这个话题。 翌日。 谢逆离开的时候,精神百倍。 顾南枝给顾文鹤送早饭的时候,见他蔫蔫的躺在榻上,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她吓了一跳,“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顾文鹤有气无力朝他摆了摆手。 就是有事也不能说,那可是道德经呀!时下小年轻,还有哪个看道德经的? 没想到啊!他竟然连道德经也辩不过谢逆,这像话吗? 今晚,陛下在宫中设宴。 宴请楚太子与九公主。 那日,楚太子和九公主根本没有露面。 听迎接的官员说,九公主下辇车的时候带着帷帽,没有一个人窥见她的容貌,就连那楚太子也神秘的很,脸上带着一张金色的面具,遮着上半张脸,只露着下巴与眼睛。 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神秘,勾的众人越发心痒痒的,迫切想知道他们的模样。 夜幕降临时,顾南枝已经来到宫里。 得知她也来宫宴,安定郡主一早就去接她了,还特意给她准备了衣裳首饰。 这一次,顾南枝拒绝了她的好意。 楚国使臣为联姻而来,她只是个陪衬,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宫中虽有两位适龄的公主,但还是不得不防,她还让安定郡主也换了一身低调的衣裙。 联姻是好,可到底是远嫁,且不说如今两国交好,自然怎么都好,可楚魏相邻,若来日开战呢? 第一个死的怕就是联姻的公主。 远来是客,大魏自然得尽地主之谊。 文武百官到齐之后。 昭明帝就来了。 众人行礼过后。 “楚国使臣觐见!”随着一阵唱腔,众人翘首以盼的楚太子还有九公主,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宫宴二 月色皎洁,与宫灯辉映,给整座皇宫都蒙上一层缥缈的光晕。 霎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楚太子与九公主身上。 唯有两人与众人的视线中,暗戳戳望向对方。 顾南枝望着谢逆。 谢逆也看着她。 这一刻两人眼中唯有彼此。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移开视线,朝楚太子与九公主看去。 “拜见陛下!”楚太子与九公主,还有楚国一众使臣纷纷向昭明帝行礼。 楚太子一袭彰显身份的杏黄色锦袍,上面绣着四爪龙纹,果如传言那般他脸上带着一张金色的面具,非但没有有损他的形象,反而衬托的他越发俊美非凡。 当下许多贵女看的眼都直了。 太子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只要嫁给太子,就是来日的楚国皇后。 就连昭合与昭阳两位公主,对楚国太子亦是相当满意。 只顾南枝一人,微微蹙起眉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楚太子身形看着有点熟悉,就好似从前见过一般。 可她明明是第一次见这楚国太子。 再看楚国九公主,她一身仙气飘飘的鲛菱纱,比月色还要缥缈,身形婀娜多姿,袅袅婷婷而来,她面带轻纱,只露出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往下隐隐能窥见她殷红的唇瓣。 先是太子殿下心念一动,他虽已有正妃,但还缺一个侧妃,来日他登上那个位置,封她一个贵妃,也不算委屈了她。 今日这样的场合,陛下自然不好再拘着三皇子,三皇子的眼神比太子的眼神还要炙热几分。 跟楚国公主一比,穆慈算个什么东西,就是给她提鞋都不配。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正妃。 若能娶了这楚国九公主,便等同得到了楚国的支持,何愁他不能成事。 见他们一个个都心有算计,昭明帝右手微抬,“诸位远道而来,快快请起。” 皇后心机颇深,她一副慈善的模样冲着九公主笑了笑,在她看来什么模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份。 楚太子与九公主很快入席。 顾南枝有些愣神。 九公主那双眼睛,当真熟悉的很,她仔细看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多一分便显得艳俗,少一分则显得寡淡。 她细细回想,认识的人中,根本没有人长着一双这样的眼睛。 若有定然过目不忘。 还有昨日的敌意是她的错觉吗? 今日再看这九公主,并未有丝毫不妥之处。 谢逆见她看的专注,不禁多看了那九公主一眼,难道枝枝发现什么了? 今晚沈追也来了,以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参加这场宫宴的,但架不住人家有一个得宠的姐姐,玉贵妃求了陛下,特许他今晚来见见世面。 丝竹声起,酒香四溢,宴会很快热闹起来。 楚太子也频频举杯,与众人相谈甚欢。 待众人饮了几杯后。 接下来就是今晚的重头戏。 既是联姻皇后特意安排了两位公主献艺。 昭和公主抚琴一曲,琴声悠扬悦耳,听得出是下过功夫的。 昭明帝不动声色将楚太子的反应尽收眼底,只怕昭和没戏了,不过还在还有昭阳,适龄的公主就这么两位,若是楚太子都不喜欢,只能从皇室宗亲来选一位适龄的女子了。 至于那九公主…… 昭明帝双眼微眯,他自有打算。 顾南枝不着痕迹观察了一会楚太子与九公主,并未发现异常之处,不由得有些兴致缺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场合,所有人都在逢场作戏。 幸好她坐的位置不显眼,于是她用手遮住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射伤父亲和阿兄的凶手,一日没有揪出来,她就不敢掉以轻心,一直紧绷着,为防谢逆担忧,还不敢让他察觉。 这会她不免有些困顿。 谢逆将她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他攥着酒杯的手指缓缓收紧,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这几日,顾家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凶手的事又毫无进展,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她一日比一日焦灼。 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动手。 否则她昨日也不会以身涉险。 他眸光犀利,看向楚太子与九公主,这两桩事之间可有什么联系? 否则怎会如此凑巧,难免叫人多想,可此事的疑点在于无论是枝枝,还有顾家父子皆与他们无冤无仇。 他们犯不着下这么大的功夫,去对付顾家。 在昭和公主之后,昭阳公主起身献舞,伴着丝竹,她翩然起舞,身姿灵动轻盈,加上特意设计过的舞衣,整个人仿佛月下起舞的仙子。 昭明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抬眼看向楚太子,见他一副云淡风轻,兴致缺缺的模样,就知道昭阳也不成了,这根本不是一个男子看女子该有的眼神,他更像是在看一个物件,还是没什么趣味的物件。 不仅他看出来了,就连皇后也看出来了。 可适龄的公主就这么两位。 若是不成,两个人齐刷刷看向正在吃东西的安定郡主。 顾南枝正在打瞌睡,突然皇后身边一个婢女走上前来,在安定郡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啪!”安定手一抖,筷子落在地上。 顾南枝蓦地清醒过来,她扭头看向安定郡主,安定特意跟人换了位置,就在她的邻桌。 皇后身边的婢女一走,安定郡主立刻顶着一张苦瓜脸,看着顾南枝小声哭诉道:“顾姐姐,皇后娘娘让我接下来献艺,她这是想让我嫁到楚国联姻吗?不,我才不要去楚国,也瞧不上那藏头缩尾的楚太子,连脸都不敢露,他是得有多丑,怕不是个麻子脸,顾姐姐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办法自然是有的,顾南枝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目光,避人耳目拉过安定郡主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 安定郡主原本还哭丧着的脸,立刻由阴转晴,顾姐姐这个办法好。 皇后不是让她献艺吗? 好! 待会她定要给众人一个惊喜,保证他们见之不忘,记忆犹新。 ------------ 第三百二十二章 简直快把众人的眼都给闪瞎了 昭阳公主一舞跳完,施施然然走下台来,还不忘看了楚太子一眼,那一眼又娇又羞,带着女儿家说不出来的绵绵情意。 楚太子目不斜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昭阳公主咬了咬唇瓣转身退了下去,心想不该呀!楚太子怎会这副反应?昭和弹个曲有什么好的,怎么比得上她跳的舞来吸引人。 昭明帝将楚太子的反应看在眼里,眸色有一瞬间的暗沉,但很快恢复如常,本是联姻断不能弄成结仇,他含笑问道:“楚太子觉得朕这两个女儿如何啊?” 昭明帝问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楚太子身上。 就连九公主也看着他。 楚太子眼底带笑,“两位公主自然是极好。” 众人还都等着他的下文,看他会选择哪位公主。 结果,他说到这里就没了下文。 等于说两个公主他一个也没有看上。 昭和公主一脸失望。 昭阳公主亦是如此,她比不得昭和公主性子好,还瞪了楚太子一眼,这人什么眼光,该不会有眼无珠吧! 顾南枝的视线却在楚太子与九公主身上流转。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对兄妹有点怪异,在楚太子看向两位公主的时候,这位九公主眼里竟然有幽怨流出,似嫉妒又似在生气,真是奇怪的很。 难道是她看错了? 还是她过于敏感了? 谢逆也察觉的些不妥来,席间九公主看了楚太子好几眼,且每每都是楚太子看向两位公主的时候,她蒙着脸看不清楚表情,但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她眼神中含着嫉妒。 这不是一个妹妹,对哥哥该有的感情! 昭明帝早已经看出楚太子的心思,倒也不觉得失望,心里想着还有皇室宗亲之女,总能让楚太子选出一个满意的人来。 皇后淡淡看了安定郡主一眼。 安定郡主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刻规规矩矩站起身来,躬身一礼道:“楚太子与九公主远道而来,臣女不才,愿为楚国诸位使臣展示一番才艺。” 场面话她也是会说的。 皇后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恭亲王不乐意了,他吹胡子瞪眼,朝安定郡主飞了好几个刀眼,你这个死丫头胡闹什么?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难道你想远嫁到楚国去吗?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想气死老子不是,快给我滚下去。 想到她话已经说出去了,恭亲王又冲她眨了眨眼,你就装肚子疼,或者尿遁。 安定郡主也冲他眨了眨眼,不行啊父王,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恭亲王心中顿时充满不悦,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哦!不知郡主想表演什么?”皇后笑着问道,还算她识相。 “一会娘娘与诸位就知道了。”安定郡主娇憨一笑,冲着一旁的内侍招了招手,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所有人都等着看安定郡主展示才艺。 上台前,安定郡主俏皮的冲着顾南枝挤了挤眼,顾姐姐你就等着看我的吧! 恭亲王的脸黑的很,这丫头平日里被他骄纵坏了,哪里会什么才艺?想来楚太子也看不上。 皇后娘娘可真是多此一举。 安定郡主表现的兴冲冲的,一副迫不及待展示才艺的模样,众人全都看着她。 怎料,她才上了台,还没开始展示才艺呢? 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角。 众目睽睽之下,咚的一声摔了一个大马趴。 一个姑娘家摔得四仰八叉的,那姿势真是一言难尽。 霎时,众人脸色各异。 皇后,“……” 这个蠢货该不是故意的吧? 昭明帝,“……” 也不知道恭亲王是怎么养女儿的,安定还是这么蠢。 楚太子,“……” 大魏这是没有人了吗? 唯有恭亲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丫头真是摔的好,不行你就再摔两下给他们看! “呵呵……”安定郡主一脸尴尬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啊!可能是臣女太激动了,臣女平时走路可稳了,真的。” 皇后一看,罢了,是她高估安定郡主了,能被崔窈耍的团团转转,她哪里有这个脑子! 九公主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就这种货色,也配得上他? 她不着痕迹瞥了顾南枝一眼,好戏还在后面呢! 顾南枝察觉到她的眼神,大大方方回望过去,这九公主这是何意?真是有意思。 众人全都等着看安定郡主准备展示什么才艺,昭和公主善琴,昭阳公主善舞,想来她应该不会班门弄斧才对。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着之时。 四个内侍吃力的抬着两个流星锤,递到安定郡主面前,简直快把众人的眼都给闪瞎了。 她她她这是准备展示什么才艺? 莫不是要当着楚国使臣的面,耍大锤?! 皇后亦是大吃一惊,旋即她的脸一黑。 恭亲王那颗心总算放回原位,这才彻底稳了,但凡楚太子还有点脑子,都不会选他家这个,若他脑子有坑,那自然另当别论。 “臣女献丑了。”众人惊得还没有回过神来,安定郡主已经把两人才能堪堪抬起的流星锤,轻而易举拿在手里,舞的虎虎生风。 看着她纤细的手腕,再看看那两把流星锤,众人嘴角直抽抽。 就连顾南枝都大吃一惊,她只在安定郡主手心写了一个字,摔!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厉害,是她多虑了,由着她这么耍上一番流星锤,即便没有那一跤,楚太子也看不上她,他怕是没这个胆子。 昭明帝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这京都哪家闺秀展示才艺,直接耍上一番流星锤的?这是要把人给吓死呀! 安定郡主越耍越兴奋,耍到最后,她两只手一松。 砰的一声,两只流星锤落地,将地面都砸出一个坑来。 众人盯着地上的两个坑,眼角和嘴角一起齐抽抽,如此直面感受这两个流星锤的重量,快把他们给吓死了,这若是砸在脑袋上,可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唯有恭亲王一脸欣慰,她耍了这么多年流星锤,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 安定郡主全然无视众人的脸色,嘻嘻一笑朝楚太子看去,“太子以为臣女如何?” 倒是一点都不矜持。 九公主也望向楚太子。 让顾南枝没有想到的是,楚太子眼中竟闪过一丝赞赏,似颇为满意一般,当下她心里咯噔一声,可别叫安定瞎猫撞上个死耗子。 楚太子该不会喜欢这一款的吧! 她不禁为安定郡主捏了一把汗。 就连恭亲王也察觉了,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个楚太子真是个有毛病的! 安定郡主平日里只是大大咧咧,并不是真的傻,她也察觉到楚太子的变化,于是跟卖瓜的王婆似的自夸起来,“楚太子,臣女可厉害了,以后若是遇到危险,臣女可以保护殿下的,绝不会让殿下受到一点伤害。” 她心里可精明着呢! 被女人保护,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脸? 闻此皇后冷冷瞪了她一眼,这下没戏了,她可真是个蠢的,简直蠢到无可救药了。 恭亲王咧嘴一笑,嘿嘿,不愧是他的女儿,主打一个大智若愚。 楚太子,“郡主好意,孤心领了。” 言下之意不用了。 安定郡主一听,一脸委屈,“太子为何不喜欢臣女,臣女可以保护太子殿下的。” “安定退下。”恭亲王出言呵斥道。 安定郡主这才不情不愿走下台去,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狗太子敢选她,她定要每日就寝的时候,给他耍一番流星锤,指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砸在狗太子身上。 皇后还在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宗亲还有几位适婚的女子,选谁比较好,千万不能选这么蠢的了。 昭明帝也怕联姻之事不成,心里盘算着他倒是还有两位公主,只是明年才及笄,要不让楚太子也看看,说不定就有合眼缘的了。 那边九公主侧目看了楚太子一眼。 楚太子突然站起身来,当众对着昭明帝拱手一礼道:“陛下,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可否容孤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如此才能长长久久,和和美美,还望陛下允准。” 昭明帝正在发愁没有合适的人选,听他这么一说,岂有不应之礼,不管他选谁,都是大魏的公主,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没想到太子还是个性情中人,寡人允了。” 楚太子闻言拱手道谢。 旋即便有内侍呈上一朵大红的牡丹花。 皇后笑着说道:“在场诸位贵女皆可,太子看上谁,只需把花给他便可。” 嫁到楚国做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料想她们定然求之不得,但凡她有个适婚的公主,此等好事绝落不到她们头上。 她话音一落。 在场所有贵女脸色一变,兴致勃勃的只占极少数,大部分都是惶恐的,富贵荣华是好,但也有的命享用。 此去山高路远,到了楚国能仰仗的只有太子殿下,谁知道等着她们的会是什么? 这是拿命去赌。 楚太子轻轻执起那朵牡丹花,缓步朝她们走来。 不知为何顾南枝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 第三百二十三章 怎么这楚太子还不死心吗 谢逆亦眯起眼睛,目不斜视看着楚太子。 他不禁怀疑这楚太子真是为联姻而来的吗? 若真是如此,他为何不选陛下的亲生女儿,要在这些贵女中选择? 虽说不管他选中谁,陛下都会册封为公主,但与真正的公主,还是有区别的! 他到底想做什么? 昭明帝不甚在意,选谁都无所谓,下一道册封的圣旨也就是了。 皇后更不在意,能为国尽忠,那是她们的福分。 至于太子,他两眼放光盯着九公主看,这女人能不能成为他的不要紧,可说什么也不能成为老三的。 很快楚太子就走到一众贵女面前。 相较其他人,顾南枝是一点都不紧张,她嫁过人,且名声不好。 除非那楚太子眼瞎了,否则是绝对看不上她的。 她今晚穿着低调,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穆慈也在。 安定郡主有些为她担忧,她已经没戏了,顾姐姐也不怕,若是选上阿慈可怎么办? 有人低低的垂着头生怕自己被选上,有些不安分的,则面带娇羞看着楚太子。 九公主遥遥看着楚太子,全然无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楚太子走的极慢,他眼神专注,随着步伐,一一看着眼前的贵女,可他眼神并不叫人讨厌。 顾南枝坐在边角,她低垂着眉眼。 所有人都好奇的很,这楚太子到底会选谁。 一时间,楚太子成了万众瞩目。 九公主眼底浮出一丝笑意,这太子他现在做的真是游刃有余。 沈追脸上带着他那招牌的笑容,风流之余带着几分散漫,眼底却带着浓浓的嘲讽,呵,一个来路不明的东西,也配称为楚太子? 阴沟里的东西,永远都上不得台面。 走着走着,楚太子突然走到穆慈面前不动了。 穆慈虽然已经与萧亦定下婚约,但若真被楚太子选中,以昭明帝和皇后的性子,只要她还没有成婚,就一定会把她推出去联姻的。 “阿慈!”安定郡主忍不住惊呼,然后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顾南枝,真是急得眼圈都红了,顾姐姐你快想想办法呀!现在该怎么办? 顾南枝抬眼朝穆慈看去,只见她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有盘算,此事不着急。 穆慈稳了稳心神,她从容自若去端桌案上的茶盏,怎知不经意见从她衣袖中,飘落出一块天青色的帕子,那帕子干干净净,一点刺绣都没有,一看便知男子所用之物。 而时下女子只会将未婚夫贴身之物放在身上。 众人瞧的一清二楚,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旁人不敢,不代表安定郡主不敢。 “听闻阿慈前些日子定亲了,真是恭喜你呀!”她一脸开心的笑,故意说的很大声。 昭明帝眯了眯眼,他倒也不惧楚太子选择穆慈,便是大魏与楚来日开战,穆朝也不敢不忠。 顾南枝并未开口,昭明帝不敢贸然动恭亲王,想对付顾家却是轻而易举,任性也得有任性的资本才是。 没想到楚太子也是个极有风度的人,他看着穆慈轻笑出声:“那就恭喜姑娘了!” 穆慈起身对他行了一礼,“多谢楚太子。” 皇后有些不满看了安定郡主一眼。 见楚太子缓步从穆慈面前移开,安定郡主才松了一口气,还好阿慈聪明,有惊无险。 楚太子依旧不急不慢走着,他眼底掠过一丝寒芒,视线不着痕迹从顾南枝身上扫过。 谢逆正好瞧得一清二楚,他眼中迅速涌上黑沉的戾气,他这是想干什么? 若真是如此,管他是什么东西,都得永远留在京都。 他也是前些日子才收到楚国传回来的消息,面前这位虽是楚太子,但却自有流落民间,前不久才找回来。 楚国怎可能没有太子。 只不过前太子容不下他这个弟弟,叫人用手段害他,到底是前太子害他,还是他设计陷害前太子还有待考证。 前太子戕害兄弟的事,一经爆出立刻掀起轩然大波,朝中全是废太子的呼声。 听闻前太子是畏罪自戕,他总觉得这件事疑点颇多,怕是没这么简单。 就在他思虑间,楚太子已经在顾南枝面前站定。 他往这一站,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 不会吧!楚太子难道看上华阳县主了? 她可是嫁过人的。 若真是如此,这楚太子当真好没有眼光,简直可以用有眼无珠来形容。 就连昭明帝和皇后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不是吧!这楚太子选谁不好。 顾南枝的心突突一跳,就见楚太子眼含笑意看着她,将手里的牡丹花递了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 但意思很明显。 一时间众人齐齐发出惊呼。 啊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楚太子当真看上华阳县主了。 蓦地谢逆笑了起来,可那双狭长的眸子却冷的跟开了刃的刀子一样,眼底幽光浮动,森寒迫人。 顾南枝缓缓站起身来,见她并不接他手里的话,楚太子轻声道:“汝愿聘姑娘为妇,执手相伴,绵延子嗣,不弃不离,还望姑娘受之。” 说着他对着顾南枝拱手一礼,以示看重。 看着这一幕,九公主勾唇笑了起来,因着她覆着面纱,只能从眼中透出些许笑意来。 安定郡主气的牙痒痒的,这狗太子是要把她的好姐妹都嚯嚯一遍吗? 狗东西不当人,顾姐姐这样好,岂是他能肖想的。 信不信她锤爆他的狗头。 穆慈也意外的很。 整个宴会只有沈追幽幽的看向谢逆,这下有意思了,都不用他出手,自会有人收拾他。 “太子一番心意,臣女实不敢当,因为臣女嫁过人。”顾南枝缓缓说道,众人离得远看得并不真切,唯有她看得清楚,楚太子虽然在笑,但眼神却是冷的。 昭明帝,“……” 这一个两个的全都不成事,真是废物。 若是寻常人听了这句话,定会作罢,怎料楚太子听了非但不恼怒,脸上也不见失望,而是极有礼貌的问道:“那现在呢?” 众人,“……” 怎么这楚太子竟还不死心吗? ------------ 第三百二十四章 陛下请听臣一言 只此一句话,顾南枝已经可以肯定,这楚太子目的不纯。 他一国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听完她这句话,正常人的反应该是立刻作罢。 可他却询问她现在呢? 显然已经叫人调查过她,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 “现在臣女休夫了,如此就更配不上太子了,承蒙太子抬爱,然我大魏多的是好姑娘,殿下不妨仔细看看,总能找到心仪且堪与殿下相配的女子来。”顾南枝说的从容淡定,单是这份气度已胜许多贵女。 她眸色微暗,她已经把话说的如此直白。 若他还不肯放弃,她就要怀疑他的目的了。 众人全都等着楚太子回话。 谢逆慢条斯理掀起眼皮子,朝他投去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 别说他没有给过他机会。 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楚太子诧异的看着顾南枝,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眼,继而眼底的诧异转变为惊喜,“刚才陛下夸孤是个性情中人,没想姑娘竟也有如此气魄,当真叫孤刮目相看。” 他接着又道:“孤不在意这些,也不在乎世俗眼光,一片真心只想娶姑娘为妇,若得姑娘为妇,此生必不相负。” 他满目诚恳,说着更是双手把那朵牡丹花,捧到顾南枝面前。 众人,“……” 这楚太子该不会有毛病吧! 谢逆唇畔的笑容越发灿烂,他当真好的很。 若他在看不出这楚太子的目的,那便真是眼盲了。 他眼底冷光大盛。 莫非射杀顾家父子的事与他有关? 他绝对有这个能力 这是为何? 他实在是想不通,他费这么大的功夫到底想做什么。 顾南枝自然不愿。 楚太子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扭头看向昭明帝,“陛下刚才说过,在场所有贵女皆可,并未提前言明这位姑娘不可。” 竟是想用昭明帝向顾南枝施压。 就连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九公主,此时都开口了,“这位姐姐,你不必有所顾虑,我们楚国民风开放并不在意这些,我皇兄既然向姑娘求娶,以后自会爱重姑娘,绝不会让姑娘在楚国受半点委屈,还是说姑娘想要破坏两国联姻?” 她声音婉转动听,是顾南枝没有听过的,只是说出来的话咄咄逼人的很。 昭明帝当即有些不悦,这华阳县主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楚太子都不嫌弃她,她有什么资格拒绝,能为国尽忠那是她的福分,“华阳县主上前听旨……” 安定郡主气都气死了,这狗太子还要不要脸了?顾姐姐都拒绝的如此明显,他怎么还跟狗皮膏药一样。 她频频朝自家老爹使眼色,父王,你快点帮帮顾姐姐啊! 若等陛下下旨,可就晚了。 穆慈也有点着急,可这个时候她们能怎么办? 沈追差点嗤笑出声。 有些人呀!这是上赶着送人头能。 眼见昭明帝就要下旨,楚太子嘴角一松。 反观顾南枝,天本就热,她这会更是心烦意乱的很,这个时候除了点头,她怎么说都是给顾家招惹祸端。 “陛下,请听臣一言。”就在那时谢逆站起身来。 ------------ 第三百二十五章 臣属意华阳县主 当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顾南枝倏地看向他,眼中满满都是担忧,他想要干什么? 两国联姻,且她又是楚太子亲自选的,他能说什么? 即便陛下真下了旨又如何? 她知道他的心思,又怎么会嫁给楚太子。 且楚太子摆明了,并非真心实意,而是满腹算计。 她不想嫁,自然有千百种办法。 顾南枝避开所有人,给谢逆递了个眼神,求他什么都不要做,保全自己为主。 因为这条路,她他已经走的更艰难了。 谢逆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可这个时候,他若是什么都不做,简直枉为人。 他给了顾南枝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不要慌。 他开口昭明帝不得不听,“爱卿请讲。” 楚太子自然知道谢逆的身份,大魏首辅他想干什么? 此事与他有什么干系? 就连九公主也看向他,她眼底闪过厉色,谢逆他跳出来捣什么乱? 文武百官亦不解的很。 一道道视线中,谢逆步履从容走到昭明帝面前,“启禀陛下,臣想说,华阳县主乃是臣属意之人,臣与她两情相悦,她手腕上还有臣送的定情信物为证,她怕是无法联姻,还望陛下成全。” 说着他一撩衣袍跪在地上。 他字字铿锵有力,重重敲击在每个人心头。 待他说完之后,四下一片寂静无声。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脸震惊。 顾南枝遥遥望着他,突然就红了眼眶,他忍辱负重蛰伏这么多年,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这样一番话,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万一陛下因此怀疑忌惮他呢? 明明有很多种解决此事的办法。 她可以病故。 也可以制造一场意外,假死脱身。 偏偏他选择了这种办法。 他这是要堂堂正正,告诉所有人的关系。 不想让她从此只能改名换姓活着。 这便是他给她的安全感。 昭明帝一时惊的竟说不出话来,谢逆竟然属意顾南枝,前些日子的流言竟是真的。 见他当众承认,最生气的莫过于太子,放肆,简直放肆,顾南枝与谢逆两人怎敢如此戏耍他,当他是三岁小儿吗? 三皇子有些震惊,但不多,此事与他干系不大。 楚太子亦是震惊的很,他设想过谢逆会说什么,但他独独没想到,他竟会站出来跟他抢人。 于是,他侧目看了九公主一眼,现在该怎么办? 他还要争下去吗? 其中最开心的当属安定郡主了,她双眼放光,看看谢逆,再看看顾南枝,哇,顾姐姐好厉害,竟然连首辅大人都迷倒了,还有首辅大人也相当厉害,敢站出来跟楚太子抢人,这勇气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昭明帝眸色沉沉看向顾南枝,“华阳县主,他说的可真?你与他两情相。” 他话里已带了浓浓的威压。 若她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回答。 若她是个蠢的…… 这下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顾南枝身上。 她一步一步走到谢逆身旁,然后缓缓跪了下去,唇角轻扬看着谢逆一笑。 ------------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多谢陛下成全 “启禀陛下,首辅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臣女与首辅大人两心相许,还望陛下成全。”顾南枝坦荡从容,迎着众人的目光,逐字逐句说道。 谢逆勾唇笑了起来。 顾南枝回眸看着他,两个人相视一笑。 昭明帝看着顾南枝那双熟悉的眸子,心底突然窜出一股邪火来。 难怪他曾经许她妃位,她都不肯入宫。 还有太子也曾对她动过心思。 果然,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就没一个安分守己的。 呵,成全? 他们口口声声让他成全。 他若是不愿呢?! 顾南枝话音一落,九公主的眼神当即就变了,变得阴狠毒辣,她凭什么一扭头就勾搭上谢逆了?如她这样的人只配在阴沟里活着。 她抬眸给了楚太子一个眼神。 在场众人心想,这下楚太子总该放弃了吧! 昭明帝也开口询问他的意思,“太子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 楚太子侧目看向顾南枝,“陛下明鉴,孤对这位姑娘一见倾心,此次联姻非她不可。” 这就是不肯退步了。 在场众人皆狐疑的看着顾南枝,这华阳县主到底有什么好的?竟引得楚太子和首辅大人相争。 安定郡主也顿觉不妙。 他的答案全在顾南枝的意料之中,一见倾心的假,另有图谋才是真,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她只是不解,她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好图谋的,竟让他拿两国邦交的大事来做局。 谢逆云淡风轻看了楚太子一眼,仿佛在他眼中,楚太子已经是个死人。 昭明帝也没有想到楚太子竟如此执着。 “他们二人虽然两情相悦,但说到底并未成婚,如此为何孤不可以,况且孤也喜欢做有挑战的事,孤坚信用不了多久,县主自会知晓孤的一片真心,愿意与孤相守一生。”楚太子前半句话,是看着顾南枝说的,温声细语,算得上情意绵绵。 可后半句气势骤然一变,“还是说陛下根本不在乎两国邦交,想要食言。” “我皇兄说的对,本公主从未听闻,一国之君的话如同儿戏,刚刚陛下说的可是,在场贵女皆可,如今怎么她就不行了?”九公主也站起身来。 “两国联姻,这已不是家事,而是国事,为国尽忠是每个臣民义不容辞之事,县主与这位大人真要为了一己之私,弃国家大事于不顾,如此则为不忠。”她字字珠玑,已然上升到国家大事,想用这个来压顾南枝与谢逆。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父皇,儿臣以为公主说的极是,此乃国家大事并非儿女私情,怎么凭一己之私任性胡为,若这个先例一开,不愿联姻之人,皆可说自己已有心上人,如此一来岂不是人人都不用联姻了。”三皇子立刻站出来说道,还不忘朝九公主看去,脸上的笑多少带着点讨好。 太子一看,这狗东西竟然想跟他抢九公主,他不甘示弱也拱手说道:“谢大人既是臣子,臣子理应尽忠,若谢大人心中真有家国天下,就不该让父皇为难。” 竟是直接将火烧到谢逆身上,话里话外说他既不忠君,亦不爱国。 皇后也煽风点火,“谢大人与华阳县主,此举实在让陛下为难呀!” 谢逆轻笑出声,他眼神犀利看向楚太子,“殿下说对枝枝一见倾心,那么敢问殿下看上枝枝哪里了?再者楚国国君同意你娶她为正妃吗?” “殿下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可,敢问殿下究竟有什么目的?怎就非她不可了?既是两国联姻,自是首选陛下嫡亲的公主,难道在太子眼中,一个小小县主比公主还要尊贵?” 楚太子不甘示弱,“尊贵与否只看孤的心意如何,在孤心里她就是最好的。” 谢逆还想说些什么。 昭明帝出言打断了他,“谢爱卿够了。” 谢逆只能住口。 昭明帝眼神沉沉看向顾南枝,“华阳县主,寡人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愿为国尽忠?” 这是在逼迫顾南枝。 谢逆是内阁首辅,他不能寒了臣子的心,就只能向顾南枝施压。 谢逆眼神幽冷摄人,宽大的衣袖下,他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爆起,无声的宣泄着他心中的怒意。 他后悔了。 当初就该一箭射死他。 见他还想说些什么,顾南枝给了他一个眼神,求他不要开口。 安定郡主气坏了,国家大事与她们这些小女子有什么关系,她不明白,若用一个女子就能换来社稷安稳,史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亡国之君了。 她一个劲朝恭亲王使眼神,要他站出来替顾南枝说几句。 恭亲王不是不想帮顾南枝,而是这个时候不能帮,陛下已经铁了心要她联姻,看似在问她,实在是在逼迫她。 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若不愿为国尽忠,顾家与她唯有一死。 九公主含笑看着顾南枝,她倒要看看,她会怎么选! “臣女自然愿意为国尽忠。”顾南枝并未表露出半分不愿,她缓缓将头磕了下去。 昭明帝脸上这才带了笑意,“如此甚好,从今日起没有华阳县主,唯有华阳公主了。” 顾南枝磕头谢恩。 楚太子也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多谢陛下成全。” 他笑意盈盈看向顾南枝,朝她伸出手来,想要扶她起来。 九公主也笑出声来,“以后你就是我嫂嫂了,可见我们果然有缘。” 谢逆淡淡瞥了一眼楚太子伸出来的那只手,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顾南枝避开楚太子的手,她缓缓站起身来,大大方方迎上他的视线,“殿下说对我一见倾心,此事可真?” 楚太子点头,“千真万确,怎么公主不相信孤的话吗?” 顾南枝莞尔,“怎会!” 楚太子,“公主信孤就好,孤定会对公主好的。” 顾南枝挑眉,她等的就是楚太子这句话,“即是如此,还请殿下取下面具,露出真容给我一观,毕竟在心仪的女子面前,也用不着藏头露尾的,倘若殿下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又何谈真心。” ------------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顾南枝这个要求,非常合乎情理。 简直让楚太子无法拒绝。 事实上岂止她想知道,在场众人怕是没有不想知道的。 就连昭明帝也好奇的很。 楚太子没想到她会当众提出这个要求来,一时间他没有回话。 顾南枝面上带了嘲讽,“原来这就是殿下所谓的真心。” 安定郡在终于忍不住插了句话,“谁说不是呢?太子好真的心呀!真心到都不愿意让心仪的女子看看你的脸,莫非太子有什么隐疾,还是个丑八怪,才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安定不可胡言。”一直等她把话说完,恭亲王才假模假样呵斥了她一句,真是纵容的很。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看着楚太子。 “皇兄,既然皇嫂想看,你就把面具取下来给她看看。”九公主开口说道。 楚太子这才吐口,“这有何难,孤原是想等私下的时候,只给公主一人看,既然公主现在想看,孤岂有不应之理。” 一道道视线中,楚太子缓缓拿开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容来。 好一个星眉剑目,俊美不凡的男子。 顾南枝目不斜视看着他,这是张陌生的脸毋庸置疑,可她总觉得说不出来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昭和和昭阳两位公主,这会嫉妒的心里直冒酸水,她们究竟哪里比不上顾南枝这个贱人了? 楚太子宁愿选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都不愿意选她们,这不是打她们的脸吗? “公主可还满意自己看到的?”楚太子眼中笑意流转,语气带了点暧昧。 不远处沈追看着这一幕,不禁眯起眼睛来,真容,呵呵,这就是他所谓的真容…… 在看谢逆,他神色淡淡的,眸光漫不经心从楚太子身上扫过。 只怕他心里早已经有了算计。 顾南枝没有回答楚太子的问题,她躬身一礼,回到自己的席位。 “顾姐姐你别慌,大不了大不了,我找人把那什么狗太子,弄成太监。”安定郡主怕她伤心,她才坐下就凑过来安慰她。 顾南枝,“……”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唯有这样才能知晓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把楚太子弄成太监,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她一人就有数不清的办法,还叫人无法察觉。 她赶紧打住安定郡主的话,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狗太子也是太子,她这么做岂不是给王府招惹祸端。 安定郡主这才歇了这个心思。 圣旨已下,顾南枝与楚太子的事算是敲定。 她这边还没回去。 顾文鹤与顾南山便接到旨意。 父子两人愣了许久,枝枝怎么进宫赴个宴,就成了华阳公主,还要远赴楚国与楚太子联姻? 顾文鹤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狗皇帝不做人,他自己没有女儿吗? 为什么要把他的女儿推出去联姻! 顾南山想的是谢逆呢? 他在哪? 他竟眼睁睁的看着枝枝去联姻。 枉他这么信任他。 他可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不是要造反吗? 此时不造等待何时! 顾南枝与谢逆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像顾南枝知道,谢逆绝不会让她去联姻。 谢逆也知道,她不会嫁给楚太子的。 眼下不过权宜之计罢了。 接下来太子与三皇子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九公主身上,方才的事与他们无关,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皇后也适时的将话题拉回正题,“九公主可真是个妙人,也不知谁有这个福分,能将九公主娶回去。” 她这么一说,太子简直双眼放光。 三皇子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昭明帝不显山不露水,深深看了九公主一眼。 九公主福身一礼,看着昭明帝说道:“陛下仁慈,可否容我也自己选一个如意郎君?” 昭明帝眉眼一动,罢了,“自是可以。” “多谢陛下。”九公主道谢之后,抬眸直视着太子,太子瞬间激动的很,他就知道老三那个东西怎比得上他,但凡这九公主有点脑子,一定会选他的。 果不其然。 皇后眼角的笑纹也加深不少,九公主虽做不了正妃,但可以做个侧妃,今日的侧妃便是来日的贵妃,也不算亏待了她。 三皇子顿时有些气馁,难道他真不如太子吗?他除了那个身份还有什么。 怎料九公主的视线突然落在他身上。 “陛下,我属意三皇子,愿嫁三皇子为妻。”只听她一字一句道。 三皇子瞬间被这巨大的惊喜给冲昏了。 他蹭的起身,满目柔情看着九公主,“我亦对公主一见钟情,若得公主为妻,此生定不相负,还望父王成全。” 昭明帝本也不愿让九公主嫁给太子,见她选了三皇子,他自是乐得成全的,“公主好眼光,可。” 皇后眼神一暗。 太子亦满腹怨气,他一个庶出有什么资格去楚国公主,偏生父皇还纵着他。 这是摆明了要把老三扶起来跟他斗。 顾南枝有些意外,她原以为九公主会选太子,毕竟太子是国之储君。 谢逆忽然就笑了,好一个楚太子和九公主,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这一场接风宴,也算是客尽主欢。 众人散去,只留冷酒残羹。 顾南枝与安定郡住一起结伴出了宫。 路上,安定郡主不停安慰着她,“顾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回去就去找父王,他一定能想出办法来了。” 她的好意顾南枝心领了,但其他的就不必了,她心里已有盘算。 一直看着顾南山上了马车,安定郡主才恋恋不舍的上了自家马车。 夏令和秋辞心疼的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冲着她们笑了笑,“没事的,一切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两人又惊又喜看着她,“小姐当真如此吗?” 顾南枝着实有点疲累,她靠在马车上,笑的温软,“你们不信我,也该信他。” 对呀!还有首辅大人。 两个人这才方才心里。 车夫驾车就要离开。 “且慢。”楚太子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他一只手撩开车帘,“孤想亲自送公主回府,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 第三百二十八章 想要缠着孤未过门的妻子 夏令和秋辞立刻挡在顾南枝身前,两个人虎视眈眈看着楚太子,脸上写满防备。 顾南枝勾了勾嘴角,“你们让开,请太子殿下上来。” 若这么远着他,防备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弄清楚他与那九公主的目的。 两国联姻乃是国家大事,她真没想到这楚太子与九公主竟是冲着她来的,她甚至怀疑射杀父亲和阿兄的人,就是他派来的。 楚太子闻言,欣然上了马车。 夏日的马车十分宽敞,左右两扇窗户用了白色纱幔,微风拂过,纱幔轻摇,马车里燃着烛火,顾南枝还焚了香。 清雅的味道,带着一股淡淡的果香,全不似寻常的熏香,香味浓郁叫人不适。 “太子殿下请。”出于礼貌,顾南枝给楚太子倒了一杯,她自己饮的果茶。 “孤姓楚,单名一个陵字,公主唤孤楚陵便是,一口一个太子未免显得太过生分了。”楚太子说道,他垂眸看了一眼顾南枝推到他面前的果茶,一点要喝的意思都没有。 这杯茶何尝不是顾南枝对他的试探。 若非心里有鬼,何至连一杯茶都不敢喝。 “楚陵,倒是个好名字,与殿下极配。”顾南枝笑着夸赞道。 夏令和秋辞已经下了马车。 楚陵看着顾南枝笑道:“南枝淡伫无妖艳,孤可以唤你南枝吗?” 不过是个称呼而已,顾南枝还没有这么小气,她点了点头。 夏令和秋辞已经下了马车。 车夫扬起手中的马鞭,正准备驾车离开。 “我的马车突然坏了,公主可否捎我一程。”就在那时谢逆的声音响起,远远的他便看见楚陵上了她的马车,他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顾南枝知道谢逆心中所想,她自然是愿意的,她象征性询问了一下楚陵的意见,“殿下可介意?” 都不等楚陵开口,谢逆已经迈着大长腿上了马车,他一撩衣袍坐在楚陵对面,“殿下心胸宽广,怎会介意这点区区小事,对吧!” 若楚陵说介意,就是变相承认自己心胸狭窄,毫无容人之量。 “孤自然不介意。”楚陵淡淡说道,他便是介意,也不会说出来。 宫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直到看着他们所乘坐的马车,缓缓驶离,九公主才开口说道:“回驿站。” 没想到三殿下追了上来,“公主金贵,驿站粗鄙不堪,怎好叫公主一直住在驿站中,我在城中有一处别院尚可,公主与太子殿下不妨移居……” 都不等他的话说完,九公主便道:“多谢三殿下好意,不必了,我与皇兄已经习惯驿站,时候不早了,三殿下也早些回去歇息。” 她声音温婉动听,虽说着拒绝的话,非但不伤人,反而十分勾人。 三殿下只觉得心痒痒的,他后退一步,对着九公主拱手一礼,“是我唐突了。” 车轮转动的声音响起。 一直目送九公主离开,三殿下才转身上了马车。 另一辆马车里。 “敢问谢大人的马车是真坏了,还是假借马车之名,想要缠着孤未过门的妻子。”楚陵半眯着眼,似笑非笑看着谢逆,一字一句问道。 ------------ 第三百二十九章 那就请太子先唤我一声阿叔吧 楚陵想用威压来压谢逆,他可真是用错了招数。 论气势谢逆还从未输过,他先慢条斯理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然后半眯着眼看着楚陵,恣意的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知楚太子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楚陵怔了一下。 顾南枝眼底有笑意流转。 谢逆给自己倒了一杯果茶,他慢悠悠饮了一口,才道:“若殿下以别国太子的身份与我说话,不好意思,这并非朝堂之上,我没有义务回答楚太子的问题。” 他的话像是给了楚陵灵感,他含情脉脉看向顾南枝,“孤以公主的未婚夫婿,问谢大人,谢大人也不答吗?” 谢逆一挑眉,“哦!原来太子以枝枝未婚夫婿的身份,在同我讲话啊!” 楚陵一副占了上风的模样,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谢逆。 倏地他话锋一转,“顾大人向来与我以兄弟相称,那就请太子先唤我一声阿叔吧!” 楚陵,“……” 什么? 他一国太子,凭何要唤他一声阿叔? 他配吗? 顾南枝眼底的笑意差点溢出来,若不是有外人在,她定会笑出声来。 她给了谢逆一个揶揄的眼神,谢大人,你怕不是忘了,自己当初有多排次这个称呼了吧! 然后她眼神幽幽看着楚陵,“太子殿下是不愿吗?也是我身份卑微,并非真正的皇族血脉,怎配得上太子!” 说完这句话,她垂下眸子,再不看楚陵一眼。 谢逆满目嘲讽,“这就是楚太子的真心?以后请太子莫要再说真心二字,省的玷污了这两个字。” 他们两人这一唱一和的,楚陵并不傻,“以往公主便唤谢大人阿叔的吗?” 顾南枝答的坦荡,“以前自然不用,可以后自是得用这样的身份,与谢大人相处。” 说着她抬眸看着楚陵问道:“难道太子殿下觉得不该如此吗?” 她说的楚陵哑口无言,他紧咬着牙关,让他喊谢逆阿叔,他实在做不到。 顾南枝不再言语,她移开视线,云淡风轻看着一旁的熏香,然后给谢逆加了些果茶。 她与谢逆对视了一眼,谢逆自然而然接过喝了起来。 两个人将楚陵晾在一旁。 半晌,他眸色暗沉,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阿,叔。” 谢逆一愣,“楚太子刚才说什么?我刚才正在愣神,竟没听清楚,还请太子再重复一遍。” 顾南枝侧目看向楚陵,听着他一本正经胡诌。 楚陵蓦地攥紧拳头,他敢肯定谢逆是故意的。 顾南枝一脸无辜,眨了眨眼,“太子殿下刚才是在唤我吗?” 楚陵,“……” 不,这两个人都是故意的。 偏生他现在还不能跟他们撕破脸,他笑的僵硬却不自知,“孤刚才唤了谢大人一声,阿叔。” “哎!”谢逆接的自然,然后他姿态从容,从袖兜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楚陵面前,“初次见面,这是我给甥女婿的见面礼,甥女婿可千万莫要推辞才是。” 那锭银子不是很大,约莫十两银子左右。 此时此刻楚陵只想抄起这锭银子,然后砸在谢逆脸上,他堂堂一国太子,缺他这锭银子吗? 这哪里是见面礼,分明是在羞辱他。 见他不接,谢逆蹙眉问道:“甥女婿是嫌少吗?长者赐不可辞,还是甥女婿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顾南枝心安理得的在一旁看戏。 “多谢。”楚陵被谢逆说的没办法了,这才接过那写满屈辱的银锭子,他心想这才他总没有理由找茬了吧! 怎料在他接过那十两银子后,谢逆悠哉游哉朝他伸出手来。 把楚陵弄得一脸懵圈,“谢大人这是作何?” 顾南枝一时也没看懂,他这是何意。 谢逆又往前伸了伸手,“怎么你收了我的礼,难道不用回礼吗?” 顾南枝点头,“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大魏确有这个规矩,殿下代表的是整个楚国,还是不要失了礼数的好,若是传出去丢了可不止殿下一个人的颜面。” 楚陵可没有随身携带银子的习惯,“孤不知魏国的礼数,今日没有准备,改日补上可好。” 谢逆自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长臂一挥,扯下他系在腰上的玉佩,“甥女婿,这个就好,我不挑的。” 楚陵眼睁睁的看着腰间的玉佩,被谢逆一把拽走,他嘴里还说着不挑。 拿十两银子,换他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他怎么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气的他胸口一阵阵发闷。 “怎么甥女婿这是不舍吗?你若是不舍直说也就是了,我可以还给你的。”谢逆故意拿着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的,太子若是不舍,可以直说的。”顾南枝附和道。 楚陵深吸了一口气,“不用了,一块玉佩罢了,孤还没有这么小气。” 他只是觉得心梗的厉害。 “太子殿怎不喝茶吗?可是魏国的茶,不合殿下的胃口。”顾南枝看着他面前的果茶说道。 楚陵挤出一丝笑,“是,孤喝不惯你们魏国的茶。”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们魏国的茶也别有滋味。”顾南枝一脸惋惜。 见她这副模样,楚陵就不敢喝了。 顾南枝眼神幽幽,她给过楚陵机会的,他怕她在茶里下毒,殊不知真正有毒是一旁的熏香,而这茶正是解药。 很快便到了顾家。 马车一停。 车夫便上前摆好马凳。 浅月扶着顾南枝下了马车,谢逆紧随其后,最后楚陵才下车。 他的马车一直在后面跟着。 见谢逆作势往顾家走,楚陵扫了他一眼,“谢大人还不回去吗?孤可以让人送大人回去。” “刚才还阿叔,这会就成了谢大人,甥女婿变的可真快,来都来了我准备探望一番顾大人,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谢逆脚下一顿,回眸看着他,“倒是甥女婿这般贸然登门,可有给未来的岳丈大人准备见面礼?”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楚陵一眼,啧啧叹道:“我倒是好糊弄,可你这身上也没玉佩了,就是想敷衍顾大人怕是也不成了。” ------------ 第三百三十章 究竟为何 楚陵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四下扫了一眼,都这个时候了,再去准备见面礼也来不及,他只能作罢。 “孤和小九都是第一次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明日公主带着我们在京都转一转可好?”他神色温和,带着点温柔小意询问着顾南枝。 顾南枝一口应下,“是我疏忽了,本应该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好,那孤明日上午亲自来接公主。”见她点头,楚陵心中的欢喜溢于言表。 见谢逆还站在那里,楚陵下颚微抬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明日谢大人若有时间可同去!” 他本意是想要刺激一下谢逆。 没想到谢逆一点也不客气,“好啊!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一上马车,楚陵的脸便笼罩上一层阴云,这个谢逆也太厚颜无耻了,慢慢的他嘴角一松,眼底洇开一丝寒气森森的笑。 抛开过程不说,也算达到他们的目的。 谢逆漫步惊喜把玩着从楚陵那里薅来的那块玉佩,与顾南枝肩并肩走着。 “你很喜欢这块玉佩吗?”见他一直拿着那块玉佩,顾南枝有些不解。 谢逆轻笑出声:“这你就不懂了,用这块玉佩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不然明知楚太子极有可能就是射杀顾家父子的凶手,他为何要拿他的脏东西,他会缺一块玉佩吗? 顾南枝眼神一亮,“难不成你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谢逆淡淡看了她一眼,一副我有,但我就不告诉你的模样,显然心里是有气的。 顾南枝极有眼色,这会还是不要触他的霉头好。 谢逆还等着她主动认错,结果一看,她跟个鹌鹑似的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还闷着声不吭。 “你可知错?”他冷着声音。 想到他今日为自己做的事,顾南枝心中一软,认错态度极好,“我不该答应让楚陵上车,可我也是为了弄清楚他的目的。” “枝枝,无论何时我都不希望你以身涉险。”谢逆脚下一顿,双手落在她肩头,直视着她,“我知道你也对楚太子起了疑心,可万事有我,此事我自会料理,我不想你有半点危险,答应我以后不许这么做了。” “今晚我若是没上马车,万一他对你动手呢?你可曾想过这个后果!” “好,我答应你。”她眼波流转间冷光浮动,“他若是真敢,绝不会有出手的机会,毕竟我也不是吃素的。” 谢逆想起在马车时,她让他喝的那杯果茶,“你下了毒?” 顾南枝点头,“对,熏香里有毒,那杯茶就是解药,我不想让父亲和阿兄再陷入半点危险,更不想等着挨打。” 她双眸璀璨,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叫人移不开视线,“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我想让他什么时候毒发,他就什么时候毒发。” “大人,枝枝,你们总算回来了。”谢逆还想说些什么,顾南山竟然不顾腿上的伤,亲自出来迎他们。 圣旨已下,料想他与顾文鹤心中定有很多的疑问。 知晓顾南枝成了华阳公主,且要与楚太子联姻,顾文鹤与顾南山两人心中,只有惊没有喜。 果然一见顾南枝孤谢逆,顾文鹤便忙不迭问道:“那道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接风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逆三言两语便说清楚。 顾文鹤面色凝重,“这个楚太子必有所图谋。” 顾南山在刑部办案多年,何等警觉,他自然也嗅到这里面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世间自然有一见钟情,可两国联姻乃是大事,断没有这般儿戏的道理。 他百思不得其解,“楚太子究竟为何要选枝枝?” ------------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至于 莫说顾南山想不透,就连顾南枝也百思不得其解,她摇头说道:“我也不知。” 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楚太子既然有所图谋,那就定有原因。 还有一事她觉得十分蹊跷,不管是楚太子还有九公主,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可却是全然陌生的面孔。 她侧目问谢逆,“你手下可有精通易容术的人?” 谢逆道:“玲珑就十分擅此道,你怀疑楚太子易容了?” 顾南枝摇头,“不止如此,楚太子与九公主全都遮遮掩掩,一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模样,楚太子虽被我逼得取下面具,可未必就是真容,还有那九公主亦是如此。” “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给我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其实我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顾南山与谢逆同时问道:“什么?” “现在还不好说,等明日一试便知。”顾南枝神色晦暗,显然她已经有了盘算,玲珑精通易容之术,可真是省了她的大事。 谢逆也说出自己的怀疑来,“我猜测之前那个神箭手,很有可能与楚太子有关,这段时日你们定要小心行事。” 他与顾南枝的想法不谋而合,“对,父亲,阿兄,这几日你们好生待在府里养伤,哪里也不要去。” 谢逆也有些放心不下,“我会再多加派些人手过来,这几日楚太子定会紧盯着顾家,我不便留宿在此,省得给他们留下什么把柄,与顾家不利。” 顾文鹤与顾南山有些吃惊,“就连暗杀一事都和他有关,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文鹤最放心不下的是,“明知他们目的不纯,难道还要枝枝去联姻吗?现在棘手的事,圣旨已下,怕是再难转圜。” 顾南山眼神幽沉,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件事,大不了杀了楚太子,一个死人自然不能在联姻。 谢逆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楚太子还没这个命!” 顾文鹤的眼顿时瞪的老大,听他这意思,是要弄死楚太子不成? 这如何使得,一不小心引起两国交战,那他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连带着他们都得死。 “不至于,不至于,总还有别的办法,千万不能冒进。”顾文鹤真的被吓到了,说话的音都是颤抖的。 谢逆眯眼一笑,“伯父,我方才说笑的。” 顾南山斜了他一眼,我信你个鬼!你连造反都敢,杀个楚太子还有什么不敢的。 回到房中,顾南枝做了些准备。 翌日楚太子和九公主来的很早,就连三皇子都跟了过来。 这个时辰,早朝还未散,谢逆自然来不了。 楚陵就是故意的。 四个人同乘一辆马车。 有三皇子在,尽地主之谊的事根本轮不到顾南枝。 三皇子一大早就等在驿站外面,早就安排妥当。 顾南枝也没想费这个心思。 今日楚陵并未带面具,倒是九公主依旧轻纱覆面,三皇子对着她不停的献殷勤。 顾南枝与楚陵坐在两人对面,九公主的眼神时不时从顾南枝身上扫过,看着端端正正坐着的楚陵,她笑盈盈说道:“皇兄你也别愣着呀!给华阳公主倒一杯茶呀!” 楚陵歉意一笑,“是孤疏忽了。” 三皇子本就对顾南枝没什么好感,他冷冷睨了顾南枝一眼,“殿下尊贵,理应华阳给殿下倒茶才是。” 九公主眼底闪过一丝细不可查的笑意。 顾南枝充耳不闻,他愿意哄着九公主那是他的事,并不代表所有人想像他一样跪舔。 楚陵倒是没有架子,“无碍的。” 他抬手给顾南枝倒了一杯茶。 这茶顾南枝可不敢喝,她带着疑惑看向九公主,“公主可是初来大魏,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诱发了敏症,才要日日覆着面纱?” ------------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上瑶居 莫说顾南枝好奇,就连三皇子也好奇的不行,听顾南枝这样问到,他忍不住竖起耳朵来,眼睛只够过的盯着九公主的脸。 九公主也不恼怒,她眉眼含笑,“华阳公主就这般好奇吗?” 顾南枝点头,“好奇的,太子殿下芝兰玉树,想必公主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谁不爱美人呢!若公主真不适,我正好认识一位医术高超的御医,定能解公主之忧。” 三皇子慢了半拍,他一脸关切,“我也有相熟的御医,若公主真身体不适,定要告诉我,讳疾忌医乃是大忌。” “我无碍的。”九公主缓缓抚上自己的脸,她目不斜视望着三皇子,“殿下如此在意我的容色吗?” 三皇子,“……” 那是,谁特么愿意娶个丑八怪。 他嘴上,“以貌取人多是见识浅薄之徒,我心悦公主,看重的是公主这个人,绝非这副皮囊。” 顾南枝挑眉看了他一眼,三皇子这戏唱的不错。 他这才第二次见九公主吧! 张嘴就我心悦你,这种话鬼听了都不信。 “我想找的正是这样的夫婿,不在乎音容相貌,喜欢的只是我这个人,若以色事人,则色衰爱驰,唯有这样才能长长久久,而我脸上的面纱便是考验。”九公主的演技也十分高超,她一脸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说的三皇子都差点心动了。 “我与公主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二人实乃知音。”三皇子温柔缱绻的看着九公主,心里确实另一回事,管她美丑呢!反正他看重的只是她的身份。 她人若是美,那他就多留宿几晚。 若是丑,供着也就是了。 反正他又不缺美人。 “所以殿下也不必好奇,等成婚后,自会知晓我的模样。”九公主说着看向顾南枝,“多谢华阳公主关系,来日方长,公主总能见到我的真容。”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 顾南枝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 三皇子竟带着他们来了上瑶居,此处每一件首饰都是独家定制,做工精美,十分奢华,每一次推出新品,必燃爆全场,且这里是以拍卖的方式出售。 多少人争红了眼,只为了一件刻着上瑶居三个字的首饰。 只因这里出品必精,已不单单是一件首饰,更多的时候则是身份的象征。 马车一停,三皇子率先跳下马车。 “公主请。”他伸手去扶九公主。 “多谢殿下。”九公主却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 顾南枝的眼神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扫过,这可真是有趣,看来这九公主也并非真心想要嫁给三皇子。 三皇子也十分上道,九公主不肯牵他的手,他立刻赔礼,“我只是太欢喜了,这才一时疏忽,还请公主勿怪。” 九公主自是不会跟他计较。 楚陵看了他一眼,顾南枝敏锐的察觉到一丝敌意,她眼神微闪,这是为何? 他们可是兄妹…… 她垂眸遮住眼底的惊诧。 那边楚太子也起身下了马车。 有了三皇子的前车之鉴,他自然不会再伸手去扶顾南枝,只温声道:“公主小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南枝有意无意看向九公主,只见九公主眼底也闪过一抹妒色,她心里突突一跳。 之前未觉,便也未曾细看。 如今细细琢磨,真是处处皆是破绽。 这兄妹两人真是太怪异了。 今日正是上瑶居推出新品的日子,这种地方可不是人人都来得起的,所有客人皆在雅间里,所以看起来空荡荡的,但处处透着精致,就连摆放的盆景都极其讲究。 一至三楼全是雅间,拍卖台设在大厅中央,价格也是由下而上,能上三楼的全都非富即贵。 “殿下您来了,快请,你的专属雅间小的已经叫人仔细收拾了一番,所有东西皆换成全新的。”几个人才进去,掌柜的便亲自上前迎接三皇子。 三皇子满意的点了点,彬彬有礼对着九公主和楚陵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一行人上了三楼雅间。 里面焕然一新,许是三皇子特意交代过,雅间里只见奢华,反而不如外面多了一股雅致,说白了就是俗。 “再有一刻钟,拍卖会就开始了,还请公主喝盏茶休息片刻,待会公主若有喜欢的,只需点点头,我全拍下来送给公主,只求博卿一笑。”三皇子财大气粗道,显然把用在寻常女子身上的那一套,搬到九公主身上来。 寻常女子若是听了他这番话,自然欣喜若狂。 顾南枝觉得他今日出门怕是没带脑子,一国公主什么金贵的东西没见过,岂会被这些东西晃花了眼。 “公主若有喜欢的也可告诉孤,孤自然也愿博美人一笑。”他都开口了,楚陵若不开口,岂不是显得他十分吝啬。 “皇兄对公主可真好。”九公主语气娇娇软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楚陵语气宠溺:“你若有喜欢的,皇兄也拍下来送你可好!” 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些话听着也寻常,旁人只会觉得他们兄妹两人感情深厚,可自从发现他们之间的端倪后,顾南枝便觉得身上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三殿下对公主也是极好的。”她今日出门带了玲珑。 玲珑十分懂规矩,她低头敛目站在一旁。 很快拍卖会就开始了。 第一件拍卖的是点翠蝴蝶钗,点翠的工艺自是极其繁复,若是换做寻常的银楼,卖的是点翠的工艺,而上瑶居拍的这件蝴蝶钗,点翠的工艺倒成了其次。 拍卖台上方的屋顶,有一块弃砖瓦而用了打磨过后的琉璃。 今日骄阳似火,万里晴空。 日光打在那块琉璃上,琉璃折射出耀目的光芒,正好落在那只点翠蝴蝶钗上。 宝蓝色的蝴蝶,翅膀薄如蝉翼,甚至能透过光来,更显夺目不说,微风轻拂,两只翅膀微微震动,像是振翅而飞一样,明明是一件死活,却仿佛活过来一般。 已经有人开始叫价。 “我出一千三百两银子。” “一千五百两银子。” “两千八百两银子。” “……” 价格还在一路飙升,很快就涨到了三千多两银子。 顾南枝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目光不自觉落在九公主身上,只见她双眼泛光看着那支点翠蝴蝶钗,眼底隐隐带着一抹贪婪。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情哥哥与情妹妹 顾南枝第一次怀疑起这个九公主的身份来,一国公主眼皮子不该如此浅薄,一副好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模样。 这点翠蝴蝶钗,纵然稀奇,可一国皇室中有多少珍宝,看九公主通身派头,无一不金贵华美,该是一个金堆玉砌被娇养出来的公主。 除非她的身份有问题。 因为不管一个人外在如何改变,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都不会变。 三皇子也看出来她喜欢这点翠蝴蝶钗,他心里不免生出点沾沾自喜,他就知道没有一个女子能拒绝这些东西,他直接开口叫价一万两银子,买下这支点翠蝴蝶钗送给九公主。 这个时候九公主倒是知道矜持了,她淡淡道了谢,没有在多看一眼,只上扬的嘴角怎么也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欢喜。 顾南枝的目光不停的在楚陵和九公主身上默默流转,她根本没有注意接下来拍卖的是什么,她看的仔细,楚陵时不时便看九公主一眼,眼底带着掩盖不住的宠溺,与谢逆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那边,谢逆已经下了早朝。 “他们现在何处?” 霍岑拱手,“回大人的话,姑娘与三殿下一行人,这会在上瑶居,听下面的人说,三皇子已经给九公主拍卖了好几件首饰,那楚太子简直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说到这里他话音骤然一止,呸呸呸,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通知上瑶居的掌柜的,所有东西的起拍价都上调五倍。”三皇子不是阔绰吗?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霍岑领命,然后小声询问道:“大人可要去上瑶居?” 谢逆摇头,他还有别的事要办,上瑶居是他的地盘,枝枝在那里出不了什么事,且她有自保的能力,他应该学着相信枝枝。 回到府中,谢逆开始作画。 很快,楚太子的模样就跃然纸上,他拿出之前从楚陵那里薅来的玉佩,一并交给霍岑,“拿下去给宋修远,让他尽快准备妥当,我有大用。” 上瑶居。 只一会的功夫,三皇子就给九公主拍了好几件收拾,几乎上一件,他拍一件,可谓是一掷千金。 一掷千金到底还是有效果的,九公主对他的态度果然好了很多。 可顾南枝瞧的清楚,她哪里是在对三皇子这个蠢货笑,她分明是在对着那些首饰笑。 倒是楚太子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既没有给九公主拍什么,也没有给顾南枝拍。 见此三皇子冷冷斜了顾南枝一眼,也不知道谢逆与楚太子什么眼光,竟然看上她了,他严重怀疑他们有眼无珠,放眼整个京都哪家的姑娘不比她好。 楚太子一件首饰都没有给她拍,可见对她也不过如此。 接下来的拍卖的是一件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起拍价就四千八百两银子。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南枝总觉得起拍价上涨了很多。 九公主一见这个镯子便再移不开目光。 雅间里摆放着冰,一点都不觉得热,时人惯爱在三伏天喝热的茶汤,以此来养生。 顾南枝眸色幽幽,她决定在验证楚陵是否易容之前,先确定一件事,于是她主动拿起茶壶,面上笑的和善。 “太子请用茶。”她先给楚陵倒了一杯茶,然后扭头看向九公主,笑语盈盈带着几分殷勤,“屋里摆放着冰,女子待的久对身体不利,还请公主喝杯热茶。” 说话间她也看向拍卖台上那个镯子,“公主肤白胜雪,这个镯子当真极衬公主,公主若是戴上一定好看极了。” 九公主这般被她恭维着,眉宇间带了几分得意之色。 顾南枝还在给她倒茶,也不知怎的她拿着茶壶的手一抖,倒出来的热茶尽数浇在九公主的手背上。 “啊……”她忍不住吃痛呼出声。 “对不起公主,我不是故意的。”顾南枝眼底掩着笑意,她满脸惊慌。 “九儿。” “公主。”两道焦灼的声音同时响起。 明明三皇子离她更近一些,但楚陵却先他一步,他一个箭步冲到九公主面前,轻轻执起她被烫红的手,“你没事吧!” 九公主疼的眼中噙着泪光,她紧抿着唇瓣,泪眼模糊看着楚陵也不说话,只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 楚陵大怒,他扭头看着顾南枝,“放肆,你是干什么吃的,怎得如此不小心,你若做不好就不要做,又没人叫你做这些事,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取冰快来。” 他这般怒斥顾南枝,已近乎失态。 就连三皇子都愣住了。 在接风宴上,楚太子不是说对顾南枝一见倾心吗? 这就是他所谓的一见倾心? 怎得瞧着比他的还要假。 屋里就有冰块,顾南枝飞快拿了一块,递给楚陵,不就是装委屈,她也是会的,她眼圈泛红也隐隐有泪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皇兄,我没事,瞧你都快把人家给吓哭了,还不快点哄哄人家。”九公主迅速反应过来,她笑着扯了扯楚陵的衣袖。 楚陵也回过神来,他一面用冰给九公主冰敷,一面看着顾南枝说道:“该说对不起的是孤,都是孤不好,刚才吓到你了吧!九儿身子娇柔,孤只是太过担心她了,还望公主勿怪。” 三皇子在旁冷哼,“烫伤了公主本就是她的过错,我奉劝你离九儿远一点,你若是再弄伤她,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顾南枝缓缓垂下眸子,她眼中尽是冷笑,蠢货,明明眼睛不小,却有眼无珠,一顶油光发亮的帽子扣在他脑袋上,偏生他眼瞎看不见,活该他被绿。 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最是真实。 她已经可以确定,他们确实是兄妹不假,但却是情哥哥与情妹妹,郎情妾意真是感人至深。 为了哄九公主,三皇子将那件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拍下来,送予她,九公主的脸色肉眼可见柔和了几分。 顾南枝抬眸给了玲珑一个眼神。 接下来该玲珑登场了。 玲珑冲着她咧嘴一笑,姑娘只管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原来是故人呀 一场拍卖会下来,几乎被三皇子给包圆了,他买的这些东西,全都送给了九公主,九公主可谓一个子都没出,就赚的盆满钵满。 别说,就连玲珑都有些羡慕。 已经临近中午,从上瑶居出来后,三皇子带着众人前往玉华楼用午饭。 上了马车,顾南枝才知道三皇子把整个玉华楼都包了下来。 今日,他潇不潇洒,顾南枝不知道,她只知道今日的三皇子,纯纯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四个人还在一辆马车上坐着。 玲珑一早做了安排,马车正好从谦哥儿曾经乞讨的地方经过。 顾南枝撩开车帘,黯然伤神看着外面,就连眼圈都红了。 想到自己刚才在她面前失了态,楚陵假惺惺问道:“公主怎么了?这好端端的怎得伤心起来?” 当下三皇子还有九公主全都朝顾南枝看去。 “让太子见笑了,途经这里,我只是突然想起个人来。”说着她伸手指着谦哥儿从前乞讨的地方,“你们可看到那里了?”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三皇子不屑道:“那里不就和寻常的地方一样,你倒是说说有什么稀奇的,也值得你这样……”做作! 顾南枝余光落在九公主身上,她嗓音微有些破碎,“一直有个小乞儿在这里乞讨,我怕他饿死,就叫人看顾着,每日都给他一些银钱,也不知怎的前几日那个小乞儿突然就消失了。” 楚陵神色淡淡,“公主倒是心善。” 顾南枝接着道:“我叫人查了一番,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三皇子不以为意,“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拉到,跟谁想听一样。” 顾南枝瞥了他一眼,人不能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见识,“那个小乞儿竟然死了。” 楚陵顺着她的话做出一些反应,面上带着几分怅然,“也许这就是他的命。” 顾南枝目光着重落在九公主身上,“且是被人毒死的,他一个小乞儿,也不知能碍着谁的事,竟叫人狠心毒死了,小小的孩子去的时候浑身青紫,七窍流血,似乎有什么天大的冤屈,死的时候都未能闭上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她瞧得清楚,九公主那双眼不可抑制变得狰狞起来,似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狠绝。 顾南枝心里突突一跳。 眼前这个人……原是故人呀! 他们对她,还有顾家,那些莫名其妙的恨意,也就解释的通了。 那这楚太子又是谁? 他为何这般捧着江临月,难道是他救了江临月? 还有她怎会摇身一变成了楚国的九公主? 顾南枝语气幽幽,“听闻枉死之人,心中有怨,死后便会化为厉鬼,找害死他的人索命,我倒希望这个传闻的真的,这样他就可以为自己报仇了。” 江临月的身子明显一震,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指,“都是无稽之谈罢了,当不得真的。” 顾南枝一眼看透她的心虚,她眼波流转,“空穴不来风,这也未见得就是假的。” 她不懂,既是江临月,她为何要杀了谦哥儿? 以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难道她不该救谦哥儿吗? 可她却叫人毒杀了谦哥儿。 她怎么也想不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行人很快来到玉华楼。 下马车的时候,许是神情有些恍惚,江临月竟一脚踏空,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幸好楚陵及时扶住她。 包场自有包场的好处,整个玉华楼安静的很,他们坐在二楼位置最好的雅间,临窗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致。 入目满是人间烟火的气息,看着就叫人舒心。 三皇子下了血本,每一道菜都是难得的珍馐,顾南枝吃的有滋有味,与她相比江临月有些食不知味。 三皇子频频给她夹菜。 楚陵也象征性给她夹了些,全都被她晾在一边。 一顿饭很快吃完,三皇子打定主意要缠着江临月,还安排了别的节目。 顾南枝心道,‘别管他安排的什么,怕是都用不上了。’ 因为玲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下楼的时候。 楚陵走在最前面,江临月落后他一步,再然后是三皇子,顾南枝走在最后面,玲珑跟在她身旁,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南枝抬眸看了楚陵一眼。 他正走着,也不知怎的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一倾,整个人猝不及防摔了下去,快到他身旁的侍卫都来不及反应。 “啊!皇兄……”江临月表情失控,嗓子都破了音。 三皇子也吓了一跳,“太子殿下。” 顾南枝也不能没有反应,“太子殿下……” 砰的一声,楚陵的头正好磕在地上,顿时头破血流,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玲珑快救殿下。”顾南枝惨白着脸喊道,腿一软双手用力扶着一旁的栏杆。 江临月吓得不轻,她匆匆往下走,“皇兄,皇兄……” 两个侍卫冲上前抱住楚陵,他头上满是血,顺着脸往下滴落。 三皇子见大事不妙,立刻叫人去请御医。 顾南枝跟着他们回到驿站。 御医很快就来了,幸好楚陵并没有大碍,只是磕了一下头,这才晕了过去。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楚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顾南枝只待了一会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不等她问玲珑,玲珑便看着她说道:“楚太子摔下来的时候,姑娘可发现异常之处?” 顾南枝仔细回想了一下,楚陵从楼上摔下去的时候,滚了好几滚,在磕到头之前,忽然她灵光一闪,“他的脸磕到台阶上好几次,可莫说破皮流血,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玲珑笑了起来,“是啊!姑娘这说明什么?” 顾南枝一字一句,“说明他易容了。” 玲珑还是很会夸赞人的,“姑娘果然聪慧。” 主要是她好久都没有涨过俸禄了。 回到顾家后,顾南枝第一时间去见了父亲和阿兄,她故意买了个关子,“你们猜那九公主是谁?” 顾文鹤与顾南山齐齐摇头。 顾南枝眸色幽凉,“若我猜的不错,她就是江临月。” 顾南山反应极大,“这怎么可能,她怎会变成楚国的九公主?枝枝此事非同小可,必得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一不小心便会引起两国交战。” 顾南枝怎会不知,她勾唇一笑,“阿兄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验证。” 说着她看向玲珑,“玲珑,今晚还得辛苦你一趟。” ------------ 第三百三十五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玲珑点头应下。 时间还早,顾南枝回房准备了一番。 只要能确定江临月的身份,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楚国来使,不仅有楚太子与江临月,还有楚国使团,楚陵的身份应该是做不了假的,可若江临月的身份是假的。 一旦揭穿,两国联姻自然也就不成了。 所以今晚至关重要。 一头扎进调香室。 “小姐,表少爷来了。”直到夏令推门而入。 顾南枝把调好的香料交给玲珑,并且告诉她怎么用,然后带着夏令去了前厅。 恭亲王与穆朝来探望父亲与阿兄的那日,表兄与姨母就来过,还带了好些补品,顾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们听闻后,怎能不来探望一番。 “枝枝,你真准备嫁到楚国去联姻吗?”贺瑾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见顾南枝便迫不及待问道。 都不等她作答,他紧接着又道:“首辅大人那边怎么说?那楚太子摆明了目的不纯,难道他便放任不管了吗?如此还说什么真心。” “表兄,你别着急,此事也别告诉姨母,让她跟着一起揪心,此事我自有打算。”顾南枝就知道他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楚陵这算盘珠子都快蹦到脸上了。 贺瑾之还想说什么。 顾南枝气定神闲道:“表兄就放心吧!我可以跟你保证,我绝不会去联姻的。” 饶是如此贺瑾之还有些放心不下,“枝枝,可是圣旨已下……” 顾南枝说的轻描淡写,“那又如何?虽然圣旨已下,但绝非不可更改。” “若有需要你只管开口。”贺瑾之郑重其事道。 顾南枝笑笑,“那是自然,表兄又不是外人,我若需要帮忙,自会去找表兄的。” 与顾南枝分别后,贺瑾之又去见了顾南山一面,他们说了些什么,顾南枝就不得而知了。 驿站。 顾南枝与三皇子离开没多久,楚陵就清醒过来。 “皇兄你总算醒了。”江临月都哭红了眼,见他醒来忍不住喜极而泣。 “别哭,我没事。”楚陵神情说不出的温柔,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 “好端端的你怎会突然从台阶上摔下去?”她皱着眉问出心中疑惑。 楚陵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我记得清楚,正走着突然有种被人绊了一下的感觉,然后人就摔了下去。” 倏地他想到什么,“你快看看我的脸。” 江临月泪眼模糊,“什么?” 楚陵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我的脸上可有什么?” 江临月摇头,“什么都没有。” 听她这么说,楚陵非但没有半点高兴,反而越发凝重,“他们怕是已经起了疑心,我那一跤怕是他们故意为之,为的便是试探我。” “且他们怕是已经发现端倪了,我从台阶上摔的这么狠,脸却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怕是已经知道,我带了人皮面具。” 江临月一惊,“那现在该怎么办?” 楚陵让她稍安勿躁,“我们只能把计划提前了。” 江临月点头,“也好。” 楚陵看着她突然开口问道:“是你毒杀了谦哥儿吗?” 在他的注视下,江临月眼神闪烁,然后缓缓垂下头去,“他的眼瞎了,身子也残了,活一天便多受一天的罪,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楚陵不免有些失望,“所以真的是你。” 江临月的眼里瞬间夺眶而出,“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但凡他还有一点治愈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他。” 楚陵语气低沉,“可他到底是你亲生的,你不该这样做,是生是死该叫他自己选择。” “你也认为是我太狠心了吗?”江临月一副受伤的神情,她幽怨的看了楚陵一眼,然后哭着跑了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最后还是楚陵把她追了回来,关上房门后,两个人抱成一团,楚陵低头吻住她的唇瓣。 转眼便入了夜。 江临月在楚陵房中待了许久,两个人荒唐了一场,她才回到自己房中,沐浴之后,她便上了榻。 临睡的时候,她还问身边的婢女,今日房中焚了什么香,味道怎得这般好闻,让她以后都改用这种香。 婢女愣了愣,她今日并未换香料呀! 房中焚着香,江临月很快就沉沉睡着。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此时此刻她的屋顶上趴着一个人。 听着江临月的话,玲珑不屑勾了勾唇,那是姑娘亲手调的香能不好吗?真是便宜这个女人了。 她趴在屋顶上,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熟睡中的江临月,突然梦呓起来,“啊……你不要过来,谦哥儿你不要过来啊!我求你了,我不是故意要杀了你的。” 玲珑倏地竖起耳朵,只是她声音低沉,她实在听不清楚。 好在,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且变得尖锐起来,“大胆,你这个逆子,我可是你娘亲,你怎能来找我索命,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的眼瞎了,腿瘸了,就连手都废了,活着也只是个没用的废物。” “我叫人送你下去,让你早死早超生有什么不对,总比你这样生不如死活着的好。” “谦哥儿……啊!你滚开,快滚开啊……” 玲珑听的一清二楚。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就连守夜的婢女都被她给惊醒了,婢女担忧不已,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醒来,无奈那个婢女只能壮着胆子推了她一下。 江临月这才幽幽的睁开了眼,她眼中遍布红血色,脸上的惊恐还未散去,声音沙哑的厉害,“我没事,只是梦魇了,给我倒杯茶来。” 听闻她梦魇了,楚陵匆匆赶了过来。 “今晚你留下陪我好不好?”江临月光着脚扑进他怀里。 “好,我留下陪你。”楚陵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在榻上,然后他也跟着上了榻,两个人肆无忌惮的抱在一起。 屋顶上的玲珑,看的一清二楚,靠,谁家的兄妹会这么乱来?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不该是这个流法呀! 她悄无声息的来。 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夜已经很深了,顾南枝还在等玲珑的消息。 ------------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你准备怎么谢我? 玲珑一身夜行衣,她很快就回来了。 听着动静,顾南枝立刻起身去迎。 “姑娘,那叫一个劲爆呀!”玲珑一进来,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 顾南枝皱眉,这是什么情况。 玲珑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绘声绘色给她讲了起来,“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呀!熏香一点,那楚国九公主果然梦魇了。” “她嘴里喊着,谦哥儿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可是你娘亲,你不能找我索命……” 顾南枝眼神一冷,“她果然是江临月。” 让她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她怎会摇身一变成了楚国的九公主。 玲珑接着给她讲,“姑娘,你猜我还看到什么?” 顾南枝大致能猜到一些,这三更半夜,孤男孤女的。 果不其然,玲珑越说越兴奋,“我看到,楚陵与江临月抱在一起,两个人还滚上了床榻,啧啧……他们肯定不是亲兄妹。” 这个顾南枝当然知道。 这楚陵到底是谁? 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这般在意江临月。 由此可见当初就是他救走了江临月。 顾南枝提笔给谢逆写了一封信,把这一发现告诉他。 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派人射杀父兄的就是楚陵与江临月。 江临月最恨的人就是她,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无论如何她都要杀了楚陵与江临月,难的是这已不单单是他们之间的仇怨,此事还关系到魏与楚,不管她这九公主是真是假,至少是楚国使臣承认了的,若她与楚陵死在大魏,必会掀起轩然大波,稍有不慎两国便会交战。 到时候死的可不就止一两个人了。 谢逆还会睡下,收到顾南枝的信之后,他第一时间给她回了信,告诉顾南枝此事他已经有了决断,让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这到底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如今楚陵与江临月代表的是楚国,若他们真想做些什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顾南枝心里装着事,这一晚她睡得极不安稳。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楚陵与江临月,选她联姻的目的是什么,若想杀她办法多的是,何必这般大费周章,他们自是不会让她活着回楚国的,肯定已经想好了计策对付她。 昨天太晚了。 用过早饭之后,顾南枝去见了顾文鹤与顾南山,将江临月的身份告诉他们。 顾南山面色凝重,“枝枝你确定了吗?” 顾南枝点头,“千真万确,九公主就是江临月。” 顾文鹤眉头紧锁,“她怎会和楚太子搞到一起,她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即便我们当众揭穿她,可只要楚太子一口咬定她就是九公主,谁都没有办法质疑她的身份,更没有办法杀了她,说不定还会被她反咬一口,此事我们得从长计议。” 顾南山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几个人正在说话,东宫突然传出一个消息,晨起太子妃不慎摔了一跤,没能保住腹中的孩子。 众人心里清楚,这件事要么是陛下做的,要么是三皇子做的。 再者,若真是陛下做的,他极有可能会嫁祸在三皇子头上,让他们兄弟相争的更厉害,以此来消弱他们彼此的势力,这便是帝王的平衡之术。 从顾文鹤的院子出来。 秋辞匆匆上前说道:“小姐,沈公子在外求见。” 顾南枝皱眉,“沈追?” 秋辞点头。 顾南枝越发疑惑不解,“他怎么来了?” 她想了想还是叫人把他请到前厅。 顾南枝改道去了前厅,她才坐下沈追就来了,他一身锦衣华服,头戴玉冠,还是那副风流倜傥,放荡不羁的模样。 “现在我该叫你华阳公主了,真是恭喜啊!”他手里摇着折扇,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坐在那个离顾南枝最近的位置,然后自顾自倒了杯茶,只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来,“你这茶可不行,要不要我送你点好茶?” “大可不必。”顾南枝四个字便回了他两个问题。 这华阳公主并非她所愿,至于他的茶,她若是敢要的话,他以后怕是再没有喝茶的机会了。 沈追笑得揶揄,睨了她一眼,“别人都是惧内,你倒是与众不同的很,惧夫,关键他现在也不是你的夫,以后也不好说。” 顾南枝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谢逆。 “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可没功夫跟你废话。”她要做的事情可还多的很。 沈追也不再跟她废话,他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缓缓撩起眼皮子,“若我告诉你,那九公主不过是个冒牌货,你准备怎么谢我?” ------------ 第三百三十七章 哪个男人就得嫁给我 沈追他怎会知晓此事?! 顾南枝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起来,不过只一瞬她便收敛了眼中的锋芒,故作诧异看着他,“什么九公主是假的,你从何处得知,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妄言。” 沈追眼底有冷光划过,“这个你无需知道,你只要知道那个九公主,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接着他又恢复那副浪荡不羁的模样,“你还没说准备谢我,你若是态度诚恳,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 顾南枝眸光流转,“不知沈公子想叫我如何答谢你?” 她一直都看不透沈追这个人。 他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怎么看都如雾里看花一般,他几次三番接近她,他敢说没有目的吗? 即便他敢说,她也不敢信。 还有他今日主动找上门来,告诉她江临月是个冒牌货,只怕也别有目的! 最让她捉摸不透的是,他怎会知道江临月是个冒牌货。 说着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来到沈追面前,行走间一股淡淡的香味从她衣袖中挥洒而出。 沈追突然来了兴趣,他半眯着眼肆意的看着她,对她一点防备都没有。 还差几步顾南枝才到他面前,突然他手脚变得僵硬起来,紧接着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他话音还未落,重物落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倒在地上,就连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 “说,你究竟是谁?”顾南枝不慌不忙,拔下她头上的发簪,抵在他的喉咙处。 沈追,“……” 是他大意了。 以为她只是个柔弱女子,没想到竟然栽到她手里。 “你说我是谁,我又能是谁,我劝你最好移开自己的手,你莫要忘了我姐姐可是玉贵妃。”他搬出玉贵妃来。 若是以前顾南枝自然不会对他的身份起疑,众所周知沈追只是一个纨绔子弟,他怎会知道楚国的事,可眼前这是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说明什么? “若我猜的不错,你根本不是沈追对吧!”她问过宋凉,沈追确实身染花柳,这也就是说在昭华公主行宫之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还是真正的沈追。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掉了包? 沈追双目微睁,她知道了,她竟然看穿了! 不过这件事他自是不能招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倘若我不是沈追,我又是谁?我经常进宫,难道贵妃还能认错了不成,至于我如何得知那楚公主是假的,你难道没有察觉,纵然她华服加身,却是一副小家子气,这不是一个金堆玉砌养出来的公主,该有的模样。” 虽然他说不乏道理。 但顾南枝不信。 他只与江临月见了一面而已,她是察觉到江临月对她的敌意,才起了疑心。 再说了他一个不事生产的败家子,这不是他该有的警觉。 所以他一定是假的。 “你不肯说是吗?”她眼神锐利,手里的发簪骤然刺破他的脖颈,血瞬间溢了出来。 “玲珑。”她唤了玲珑一声。 玲珑立刻现身。 顾南枝轻轻拍打着他的脸,慢悠悠道:“你来剥了他这张脸皮子,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玲珑最喜欢的就是剥人脸皮子,沈追此行只带了一个侍卫,已经被她给制服。 “好嘞!”她搓了搓手,兴冲冲的来到沈追面前,顾南枝后退两步,给她腾开地方来。 在她的注视下,玲珑先上手摸了摸沈追的脸。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不许对我动手动脚,你这是非礼懂不懂?”沈追面露慌乱之色。 “呵,我非礼你这个小白脸?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你这样的小鸡仔,就是剥光了衣服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玲珑一脸不屑,一双白净的手在他脸上来回的摸。 顾南枝被她这话给噎了一下,玲珑怕是忘了她还在吧! 沈追怒视着她,“你还是个女人吗?” 玲珑睨了他一眼,都不待理会他的,扭头看着顾南枝说道:“姑娘,这货果然易容了,手法还挺高超的,我需要去拿点东西,才能掀了他这张假脸。” 顾南枝点头。 沈追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此时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可不是谁能都掀了他脸上的易容术。 “你放了我,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可好?” 顾南枝垂眼看他,“比如说你究竟是谁?我对这个更感兴趣。” 沈追皮笑肉不笑,“你是会把天给聊死的。”这就他还怎么往下说。 “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楚太子也有问题,不怕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九公主是个冒牌货,你来找我,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可是想借我的手,杀了九公主?还是你想让我连楚太子一道给杀了?” “你莫不是也是楚国人!” 沈追被她说的心惊肉跳。 “来了来了我来了,姑娘你只管等着瞧就好了。”就在那时玲珑拎着个箱子回来了,她打开箱子,将所有东西一一摆在地上。 一堆瓶瓶罐罐,还有很多东西顾南枝都是头一回见。 见她摆出来的这些东西,沈追剩下的那半心也凉了,妈的遇上行家了。 玲珑先拧开一个罐子,将沈追的脸涂的黝黑,只看到他眼珠子溜溜的,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玲珑嘿嘿一笑,弹了他一个脑瓜蹦,贼响。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玲珑又往他脸上涂了一种乳白的液体,跟刷了一层胶一样,他从黑脸变成白脸,这种白色的液体味道更刺鼻。 顾南枝都快忍受不了。 这次比较快,只过了片刻,他的脸先是开始翘皮,然后开始往下掉渣。 顾南枝啧啧称奇,她和玲珑两个人,目不转睛盯着沈追。 沈追这会简直是透心凉,他从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暴露,他依旧浑身麻木,丝毫动弹不得。 “我曾发过誓,谁见了我的真容,就得嫁给我,做我的娘子。”他用一种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顾南枝。 玲珑一巴掌扇在他的头上,“你想什么呢!姑娘是我家大人的,我还曾发过誓呢!扇了哪个男人的脑袋,哪个男人就得嫁给我,你嫁吗?” 沈追以一种极其抗拒目光瞅着她。 很快,他的脸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露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压寨夫君 饶是见惯了谢逆那张清贵绝伦的脸,看着面前这张脸,玲珑还是忍不住叹道:“嘿,我刚才果然没叫错你,你长了这样一张脸,不是小白脸又是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跟大人一样好看的人。” 她满脸惊艳之色,在他脸上这摸摸,那捏捏,整个人越玩越兴奋。 全然不管那张被她蹂躏的脸有多难看,黑的跟墨汁一样,眼里燃着两簇熊熊怒火,“你摸够了没有。” 玲珑摇头,实诚的不像话,“没有。” 然后又是一顿搓扁揉圆圆,“吼什么吼,你人都是我的了,我摸几下怎么了?” “我方才不是说了,被我打过脑袋的男人就得嫁给我,你再敢唧唧歪歪,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拖到隔壁拜个堂。”玲珑已经单方面决定了,人间绝色是不少,但绝世美男却不多,只从被大人养叼了眼之后,她便觉得再没有人能入了她的眼。 这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当然得抢回去做压寨夫君才是! 顾南枝也是第一次见与谢逆不相上下的人,不管是容色,还是那身气度,换上他自己的脸之后,他通身便多了一股华贵之气,那可不是单单用金银就能养出来的。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谁是你的了,我可不是你的,你离我远一点。”那人冲着玲珑低吼道。 “我说你是,你就是。”玲珑揪着他的耳朵扯了扯,真是玩得不亦乐乎。 顾南枝真不知道她这副山大王的做派,从哪学来的,还有正事要干呢! “玲珑,你可记下他最初的模样?” 玲珑点头,“那副丑样子,我过目不忘。” “你去照着那副面孔,做一张人皮面具来。”沈追可是玉贵妃的亲弟弟,虽然他八成已经死了,但绝不能在顾家的地盘上出事。 “好嘞姑娘,要不要照着他这张脸也做一张?”玲珑恋恋不舍松开他的脸,这可真是个叫人上瘾的小白脸,那脸蛋子滑溜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叫人摸了还想摸。 “你想做什么?”那人眼神凌厉冷漠的看着顾南枝,换了脸之后气势一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你猜呢!”顾南枝慢条斯理坐下,垂眼看着他。 “你想杀了我。”那人一猜就猜到她的心思,顾南枝确实起了杀心,他就像凭空多出来的人,顶着沈追这个假身份过活,放眼整个京都谁知道,有他这样一人存在。 她就是杀了他又如何? 只需找人顶替沈追,反正沈追身染花柳,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是,我要杀了你。”顾南枝说的坦荡,“但我可以杀你,也可以不杀,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就看你自己如何选择了。” 她是绝不会放任一个危险人物留在身边的,谁知道他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他蛰伏的京都这么多时日,难保知道些什么,这样的人最好还是杀了比较稳妥。 “我救过你,你不能杀我。” 顾南枝挑眉,“救我的是沈追而非你。” “你莫不是忘了,在京都你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人,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你。” 她言辞犀利,“你还不准备说出自己的身份吗?半个时辰后若是解药,你便会毒发身亡。” 他还有选择吗? 楚骁苦笑一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来,“你猜的不错,我名楚骁。” “你当真是楚国人?”顾南枝有些吃惊。 楚骁点头。 顾南枝愣了一下,他竟然当真是楚国人,“你是楚国皇室之人?” 楚骁再次点头。 难怪他知道江临月是个冒牌货,这件事就解释的通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南枝猜测他的身份绝不会低。 若他只是个寻常皇室之人,绝不会改头换面用沈追的身份活下去。 楚骁笑得有些无奈,清冷的眼中还隐藏着几分戾气,“在楚陵之前,楚国太子乃是我。” 顾南枝蓦地睁大了眼。 啊这,玲珑准备娶回去的男人,竟然是楚太子,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前楚太子。 “所以你想借我的手杀了那冒牌的九公主,还有楚陵。”顾南枝用了肯定的语气。 楚骁轻笑出声:“我说不是你信吗?” 顾南枝果断摇头,“不信。” “那姑且是吧!”楚骁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知道射杀你父兄的是谁,他乃我楚国第一神箭手,萧炀,若我猜的不错,楚陵还有那冒牌的假公主与你有仇吧!” “反正你也是要杀他们的,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这话顾南枝可不敢应,不管他是怎么被拉下来的,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称他一声千年老狐狸都不为过。 若论玩心眼子,她可不是他的对手。 他大可假借合作之名,等她真把楚陵与江临月杀了之后,在推她身上来,将自己摘个干干净净,他摇身一变还可以做回他的楚太子。 她呢? 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玲珑去把你家大人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她唤了玲珑一声,玲珑就在隔壁做人皮面具,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第一时间出现她面前,“姑娘不用做人皮面具了吗?” 顾南枝摇了摇头,这人怕是一时半会还杀不得。 这个时辰早朝已经散了。 谢逆收到她的消息后,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他立刻赶了回来。 “枝枝你没事吧!”他紧张的看着顾南枝,上上下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顾南枝看向楚骁,“有事的是他。” 谢逆皱眉,他眼中顿时涌上一股杀气,“他是谁,怎会在这里,可是楚陵派来的杀手?” “他不是楚陵派来的。”顾南枝生怕她说的慢了,谢逆就叫人杀了他,急忙道:“他是楚国前太子。” 谢逆愣了一下,然后他神色淡淡,“哦,你就是被楚陵拉下来的那个废物啊!真是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你果然是个倒霉的。” 玲珑在一旁听的嘴巴微张,她的压寨夫君竟然是楚国前太子,这下赚大发了。 ------------ 第三百三十九章 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谢逆那句话一下子戳到了楚骁的肺管子,什么叫被楚陵拉下来的那个倒霉太子!!! 他愤怒的看着谢逆,想要反驳,突然就一时词穷。 好像他说的也没问题…… 他可不就被楚陵给算计了。 “有本事你们放了我!”他冷声了一声。 都不用谢逆开口,玲珑便拿鼻孔对着他,“有本事你起来啊!” 楚骁,“……” 他顿时偃旗息鼓,这不是他起不来吗? “说说你处心积虑接近枝枝的目的吧!”谢逆半眯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莫要忘了,你已不是楚太子了,而这里是大魏国都,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楚骁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华阳公主想要杀他,可能还有几分顾虑,但对谢逆来说,根本不需要,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我想借华阳公主的手,杀了那个假公主,彻底激怒楚陵,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那假公主与楚陵有一腿,她一死楚陵定然震怒,到时定会想法设法杀了华阳公主,届时我就可以借你的势力,杀了楚陵,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不得不说他的算盘打的可真响,竟然连谢逆都算计进去。 “没想到啊!你顶着一张小白脸,心竟然这么黑。”玲珑抬手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与大人和姑娘一比,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脸白了点。 顾南枝冷冷扫了他一眼,顿觉她刚才的毒下的轻了,就该直接毒死他。 一个冒牌的九公主啥也就杀了。 楚陵到底是楚国太子,他若是死在大魏便会掀起轩然大波。 谢逆纵然厉害,可也做不到只手遮天,楚骁这个混账,这是想要害死他。 谢逆早就猜出他的打算,“杀那个冒牌货,还要楚陵也不是不行,现在说说吧!你能给我们什么,或者说的直白点,你有什么价值?” 楚骁眼神一亮,这就是有得谈? 就如顾南枝之前看不透他一样,他也看不透谢逆,他身为人臣,却又有着不一样的野心,若问他这些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便是在那场接风宴上。 若是换个人,哪怕再喜欢华阳公主,也绝不会在那个时候站出来,他就不怕惹怒陛下,把自己的前程全都搭进去吗? 可他义无反顾站出来了。 这说明什么? 他根本不怕陛下,换言之他可能都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你想要什么?”他也想借机试探他一番。 谢逆垂眸半遮着清冷的眸子,“这就要看,你是只想让我帮你杀了那两个人,还是想让我帮你重回楚国,若我猜得不错,楚陵已经在楚国站稳脚跟,你若想回去,只怕没那么容易。” 楚骁明白,想要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显然这两者是不同的。 他眸光一凝,“我要你杀了他们,还要你帮我坐上那个位置,只要你能做的,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谢逆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我要你应下,若你坐上那个位置,来日我若是有需要,从楚国借兵,无论多少你必须借给我。” ------------ 第三百四十章 我知道是你 谢逆的话叫楚骁蓦地睁大了眼,他带着一丝不确定看着谢逆,他一个臣子借兵干什么?哪怕来日大魏与别的国家开战,真到了需要借兵的时候,也轮不到他开口。 除非他想要…… 难怪他一点也不怕陛下,原来如此。 顾南枝有些担忧看了谢逆一眼,他这样说无异于告诉楚骁他的打算,这样真的好吗?可会留下后患? 谢逆自然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他一个眼神朝楚骁扫去,“你应是不应?” 他眼中已经带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只要楚骁敢摇头,他就敢杀了他灭口。 楚骁焉能不知,谢逆告诉他这些,等同已经拉他上船,“好,我答应你。” 现在他像不答应都不成,除非他想死,但显然他想活着。 谢逆并不意外他这个答案,他从楚国逃到大魏,明显也是贪生怕死之徒,而这种人最是好拿捏,他侧目看向顾南枝,“枝枝,你可有那种能长期控制人,必须定是服用解药的毒?” 楚骁使劲眨了下眼睛,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讨论这个问题真的好吗? 都不待避着他点的吗? “自是有的,你等着,我去拿!”顾南枝回了一趟房间,很快便拿来了。 楚骁还想垂死挣扎一波,他抬眼看向玲珑,“你不是想要我嫁给你吗?我同意了,只要别让我服这种毒药。” 玲珑眯眼一笑,“真的吗?” 楚骁用力点头,“千真万确。” 顾南枝还以为玲珑接下来会给他求情,谁知道玲珑一把抢走她手里的毒,掰开楚骁的嘴麻利的塞了进去,“你既是我的人,自然更该叫大人和姑娘放心才是。” 楚骁,“……” 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女人,是他草率了。 顾南枝又对着他挥了一下衣袖,他的身体这才慢慢恢复知觉。 今天来了这么一趟,真是亏大发了,他淡定的拂去衣袍上的尘土,然后看着谢逆与顾南枝问道:“你们现在想到除掉他们的法子了吗?依他们两人的性子,必然还会对华阳公主和顾家出手的。” 他能想到的,谢逆与顾南枝自然也能想到。 见他之前,谢逆还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毕竟楚陵的身份摆在那里,杀了他容易,难的是要如何善后。 他虽不是个好人,但百姓是无辜的,不该平白遭受战火之苦。 不过现在嘛! 他侧目看向霍岑,“去把宋修远带过来。” 宋修远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不仅顾南枝大吃一惊,就连楚骁都是一怔,然后目不转睛看着眼前这人,厉声问道:“他究竟是谁?” 怎么长得如楚陵那个混账一模一样! 顾南枝知道这不是楚陵,她提醒道:“玲珑试过,这副面孔根本不是他的真容。” 那边楚骁惊了一下,“这竟不是他的真容?” 现在他有点认同谢逆的话了,他果然是个蠢的,连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都没有搞清楚,就被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 谢逆,“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在人前这副模样就够了。” 顾南枝十分认同他这句话。 接下来该是商量细节的时候。 用过午饭后,顾南枝小憩了一会,然后便带着玲珑,还要一个面生的侍卫去了驿站。 再怎么说楚陵现在都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婿,他昨日摔伤了,今日她前去探望不过分吧! 她还叫人带了些补品。 如今他们可没撕破脸。 且不说她明面上的身份与江临月对等,侍卫禀告后,江临月亲自将她迎了进去,听说顾南枝来探望,她与楚陵着实吃了一惊,但来者是客,且她如今代表的可是大魏,也不能将人赶出去。 “你皇兄如何了?”一见江临月,顾南枝便一脸关切询问道。 许是昨晚受了惊吓的缘故,江临月看着不大有精神的模样,“多谢公主挂怀,我皇兄他好多了。” 她在前面引路。 顾南枝跟在她身后,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很快她便领着顾南枝来到楚陵房中。 楚陵头上的伤已经包扎好,见顾南枝走了进来,他佯装出一副高兴的模样,“昨日没吓到公主吧!” 顾南枝垂眸一笑,怎会没有吓到呢!得知是故人后,可把她吓得不轻呢! “自是没有,幸好这次太子殿下没有什么大碍,以后殿下还是小心些才是,我特意叫人给殿下带了些补品,希望殿下能早日康复。” 楚陵面上也客气的很,“有劳公主惦记了。” 几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虚与委蛇着待了一会。 顾南枝忽然起身来到江临月身旁,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我有些女儿家的话,想私下跟九公主说,不知可否?” 江临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用眼神询问楚陵。 楚陵想着这里是驿站,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对着江临月微微颔首。 江临月这才点了点头。 顾南枝挽着她的手臂边走便与她咬耳朵,“我想向九公主打听一下你皇兄的喜好,不知你皇兄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可有什么禁忌?” 听着她这些话,江临月眼底闪过一抹讥讽,她自认她们两人可没什么话好说的,原来她要说的就是这些呀! 两个人来到隔壁房间。 江临月随意说了几句,想要糊弄过去。 见顾南枝听的认真,她眼底的嘲讽更甚。 顾南枝与她东拉西扯了好一会,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一直到江临月眼底带了不耐烦,“华阳公主还有别的事吗?” 顾南枝自然听出来,她这是要送客的意思。 两个人本是坐着的,她突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江临月面前来,虽然江临月的婢女在,但她还是一脸警惕,“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是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九公主。”顾南枝触不及防出手,她一把攥住江临月的手腕,快到她身旁的婢女都来不及阻止。 “你好大的胆子,我命令你放开我。”这才做了几天的公主,江临月气势就足的很。 “九公主别慌!”顾南枝半眯着眼,她缓缓凑到江临月耳边,仅用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九公主,呵呵……江临月,我知道是你。” ------------ 第三百四十一章 你最好藏得久一点 江临月眼中的慌乱一闪而逝,她在心里疯狂咆哮,‘啊啊啊……顾南枝这个贱人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她甚至不惜杀了谦哥儿。 不,她现在是楚国九公主,根本不是什么江临月,江临月早就死了。 顾南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她面上尽是嘲弄,瞧,假的就是假的,被人揭穿的那一刻,刻在脸上的心虚怎么都藏不住。 “本公主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临月很快镇定下来,她伸手就去推顾南枝。 顾南枝抢在她前面后退一步,她漫不经心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你当真不懂吗?” “好,我再问你,你可知道谦哥儿是谁?又是谁狠心毒杀了他。” “什么谦哥儿?本公主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也不认识这个人。”江临月嗓音变得尖锐起来,“你若是再敢在本公主面前胡言乱语,休怪本公主不客气了。” “我知道,是你叫人毒杀他的,他纵然不是裴洛白的骨血,却也是你的亲生子,你怎么下得去这个手?午夜梦回,你就不怕他来找你索命吗?” 顾南枝说着嗓音一沉,“江,临,月!” “你闭嘴,本公主叫你闭嘴,我才不是什么江临月,来人呀!快来人呀!华阳公主意图对本公主不轨,你们快把她轰出去。”她一提谦哥儿,江临月便想起昨晚的噩梦来,她面容狰狞,整个人都有点失控。 “江临月,不用你叫人轰我,我会自己走,你最好藏得久一点,别让我把你的狐狸尾巴揪出来,到时候所有人就会知道,什么九公主?你只是个冒牌货。”顾南枝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不是这样的!”她前脚刚踏出房间,后脚江临月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一样,一下子跌坐在地,浑身颤抖个不停。 “公主不好了,大个子早上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这会腹中如绞,必须马上带他去看大夫。”顾南枝才出来,玲珑便着急忙慌迎了上来,狡黠的冲她眨了眨眼,姑娘一切都办妥了。 顾南枝微微勾了勾唇角,“大个子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这下好了吧!把他带上走。” “下次看你还敢不敢乱吃了,就该毒死你才好。”大个子就是跟顾南枝一起来的那个侍卫,楚陵的人全都在门口守着,在他们的注视下,玲珑上前踹了他一脚,然后把他往肩上一扛。 她肩上的人,疼的整个人缩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头上滚落,那张脸更是揪成一团,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死死看着楚陵那些侍卫,嘴里发呜呜的声音。 众人只当他疼的受不了,乱说胡话。 玲珑扛着人在前面走。 “太子殿下,你好生将养身体,我便先告辞了。”顾南枝还不忘跟楚太子辞别,她眼神格外幽深,定睛看了他一眼。 “公主慢行!”榻上的人语气温和,还带了几分恋恋不舍的意味,飞快的冲她眨了眨眼。 “九公主再会。”撂下这句话,顾南枝转身走的潇洒。 玲珑扛着大个子已经上了马车,顾南枝紧随其后。 一上马车,顾南枝便长长的舒了口气。 玲珑嚣张的拍了拍大个子的脸,压低声音道:“姑娘成了。” 那人眼神凶狠看着她们,嘴巴一张一合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顾南枝半眯着眼看他,那日给他下的毒,今日总算派上用场。 马车直奔顾家。 谢逆不放心,一直在顾家等着,纵然已经收到玲珑传回来的消息,但还是得看她一眼,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玲珑制作的那张人皮面具也派上用场。 沈追已经明光正大离开顾家,踏出这扇门,他是死是活,都与顾家再无半点关系。 楚骁留在顾家。 马车一停,玲珑率先扛着大个子下了马车。 顾南枝跟在后面,她一进门,迎面就见谢逆大步流星朝她走了。 “枝枝你总算回来了。”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其实他想了别的主意,先把楚陵从驿站引出来,然后再动手,只是这个比较麻烦,她执意要亲自去。 这件事难在,江临月与楚陵朝夕相对,但凡楚陵有一点不对劲,她便会察觉。 所以今日她才当面挑明了她的身份,为的就是扰乱她的心神,模糊她其他的感觉,别人拆除是她最怕的事,这会她怕是还魂不附体呢! “我没事。”她朝着谢逆柔柔一笑。 楚骁与顾南山在前厅等着他们。 楚骁的身份,还有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全都没有瞒着顾南山,只是怕吓到顾文鹤,才没有告诉他,再者顾南山毕竟是刑部的人,有些细枝末节他们想不到,但顾南山可以。 一进前厅,玲珑便把肩上的人扔在地上,然后凉凉的瞥了楚骁一眼,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楚骁已经读懂她的肢体语言。 她在说,‘折在一个这样的人手里,你可真是个废物。’ 楚骁脸一黑,回了她一个眼神,‘废物不也是你自己的选的!’ 两个人眉来眼去的。 顾南枝,“……” 谢逆,“……” 两个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两人怕是还真有戏! 前提是楚骁没藏着什么别的心思,不然依玲珑的性子,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玲珑。 一见楚骁,地上那人蓦地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他。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今日这一切都是他的算计! 楚骁居高临下看着他,“异国他乡,故人重逢不该高兴吗?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不想看见孤吗?” “玲珑,揭了他那张虚假的脸,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谁。”顾南枝一直都想知道,在这张假面具之下,究竟藏着一副怎样的面孔! 到底是谁救了江临月,她又是怎么摇身一变,变成楚国九公主的。 楚骁也想知道,把他拉下来的究竟是人是鬼。 他当初就是凭借着,这张与父皇有几分相似的脸,与父皇相认,成了楚国八皇子的。 若这张脸是假的,那他究竟是谁! 玲珑照着之前的操作,对着他的脸一顿蹂躏,很快他脸上的皮,也一块一块的往下掉。 ------------ 第三百四十二章 那她就陪她玩一次大的 所有人目不转睛看着。 玲珑更是双手捧着下巴,一脸饶有兴味,这就像是买瓜一样,在打开之前,你永远不知道里面是生是熟,不过上午才开出一个大奖来,这俩家伙貌似是兄弟,那这货的颜值肯定也错不了。 楚骁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不用看了,我怕你等会失望,他如此藏头露尾,可见绝非我父皇的血脉,这张脸比起我来不知要差多少倍。” 玲珑瞪回去,“要你管。” 两人可真是一对活宝。 他脸上的皮已经蜕了大半,顾南枝瞧着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枝枝怎么了?”谢逆见此轻声问道。 顾南枝仔细端详着那张脸,“我就是觉得这张脸很熟悉。” “姑娘被着急,马上他就露出全貌了。”玲珑只觉得这张脸有点丑,真叫那个姓楚的说准了。 很快,随着掉落的皮,一张完整的脸露了出来。 “是你!”他全貌一出,顾南枝当即认出他来,“他竟然是裴洛白身边的那个侍卫,江陵!” 她满腹疑惑,“他怎会摇身一变成了楚太子?”这叫她百思不得其解,从一个小侍卫到一国太子,这变化也太大了。 那边楚骁也惊诧出声,“这张脸……” 他一出声,瞬间所有人全都朝他看去。 “这张脸怎么了?你倒是接着往下说啊!”玲珑是个急性子,哪有人说话只说一半的,气的她都想给他一巴掌了。 楚骁眉头紧锁,“他的脸与左相赵承的脸,简直如出一辙。” 江陵倏地睁大了眼,他知道了…… 楚骁沉这脸走上前,一把揪住江陵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说你与赵承是什么关系?” 江陵嘴硬,“我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就凭你这张脸,你还敢说你跟他没有关系,说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楚骁眼神凶狠,一时间无数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当初就是赵承把他找回来的,告诉父皇他就是当年丢失的八皇子,父皇念他找回皇子有功,还重重赏赐了他一番。 谢逆冷嗤一声,“这都看不明白,姓赵的这对父子,盯上你们姓楚的江山了,想方设法想要把你们父子拉下来,换自己坐那把椅子。” 顾南枝没想到裴洛白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侍卫,是楚国人不说,竟还是楚国丞相之子,这样的身份想救江临月自然易如反掌。 楚骁原以为九儿不愿意联姻,故而找了一个人顶替她,现在看来她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九儿呢!你们把九儿弄到哪里去了。”他双目喷火,一拳砸在江陵脸上。 江陵回了他两个字,“你猜。” 楚骁怒极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似要把心中的怒火全都发泄出来。 顾南枝生怕他把人给打死,“你住手,我有办法逼问他。” 原本她给江陵下的毒就够他受的了,她又让玲珑喂了他另一种毒药。 不过片刻,药效就发挥了,饶是他这样的硬骨头,都忍不住哀嚎起来。 “说你把九儿怎么了?你与左相到底想做什么?”楚骁一脚踹在他身上。 玲珑见此上前把他挤到一边去,一把揪住江陵的头发,眼神凌厉,“别理他,先回答我家姑娘的问题。” 谢逆不禁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他养出来的人,又岂会被美色所惑。 楚骁幽幽看了她一眼,他马上都是她的人了,到底谁亲谁疏? “你与江临月计划是什么?”顾南枝也不客气。 没想到江陵死咬着嘴就是不肯说,哪怕玲珑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都无济于事。 他用一种凶狠如狼的目光盯着他们,脸上甚至还带着嘲弄的笑,仿佛在说你们都死定了。 就连玲珑都有些服气,“他的骨头可真硬。” “他还有用不能死。”楚骁生怕楚国内部已经发生变故,若真是如此,他倒是不失为一个筹码。 顾南枝把解药交给他。 沉默许久的顾南山突然开口,“不如把他交给我,兴许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东西也不一定。” 末了他还不忘补了一句,“你们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弄死他的,刑部多的是办法,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南枝对他自然放心。 顾南山很快把江陵带下去。 “枝枝你不用担忧,宋修远那边一有消息,立刻就会传回来的,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谢逆不忍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 顾南枝也知道现在江陵落在他们手里,而江临月又被她拆穿了身份,定会狗急跳墙, 驿站那边除了楚国那几个侍卫与使臣,全都换成他的人,可以说江临月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确实没什么好担忧的。 现在却忧心的莫过于楚骁了,他远在大魏,父皇那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必须尽快回去。 驿站那边,顾南枝一走,江临月便跌跌撞撞冲进楚陵房中,她遣散所有下人,满脸惊慌扑进楚陵怀中,语无伦次道:“皇兄,大事不好了,顾南枝那个贱人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我们必须马上除了她,否则她定会将我的身份公布与众。” 楚陵眼神幽幽,“好,都听你的。” 听他这么一说,江临月安心不少,这件事只要她死咬着不认,加上楚陵帮她,她就还是楚国无比尊贵的九公主。 “皇兄,昨日我们商定好的计划必须提前了,得叫人立刻部署才行。”她说完紧接着又道:“我这就去三皇子下请帖,顾南枝那边就靠你了。” 楚陵,“好,只是我们得再把昨日的计划商讨一下,力求万无一失。” 江临月全无防备,将昨日他们商定好的计划吐露个干净,全然没有注意到楚陵的变化,因为她已经自顾不暇。 翌日一早,顾南枝便收到楚太子送来的请帖,邀她明日去湖上泛舟。 她捏着请帖笑了起来,“他们这是准备动手了,甚好。” 也省得她再等下去了。 昨晚宋修远便传信回来,一切全都他们的掌控之中。 江临月不是想跟她玩吗? 那她就陪她玩一次大的。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可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当晚,谢逆,楚骁还有顾南山三个人聚在一起,将他们的计划一遍遍复盘,直到确定万无一失后,才放下心来。 顾南枝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晚上三皇子从皇宫出来后,在回府的途中竟然遇刺了。 要知道他可是明日的主角,好在他只受了些轻微的伤,并无性命之忧。 太子妃前几日才小产,没过几天三皇子就遇刺了,这事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做的。 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三皇子也心知肚明,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这并不妨碍他报复回去,不巧的很,太子想要他的命,他也想要太子的命,只要了他儿子的命,还远远不够。 只要他能讨得九公主的欢心,两个人尽快成婚,等成婚之后,整个楚国就是他的主力,想要把太子拉下来,可就容易多了。 所以哪怕他受了伤,第二天还是一大早就去了驿站。 他还叫人给江临月带了许多大魏独有的点心,他哪里知道所谓九公主,本就是个土生土上的大魏人。 泛舟的事他已经全都安排妥当。 楚陵依旧殷勤的很,亲自来接顾南枝,江临月与三皇子依旧与他同行,好像与上一次并无任何分别。 这一次,顾南枝只带了玲珑一人随行。 说是泛舟,三皇子叫人准备了一艘特别奢华的画舫,他在上面设了宴,还准备了舞姬。 几个人一上画舫,便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 顾南枝忍不住瞥了三皇子一眼,讨姑娘欢心这事,他若是称第二,可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今日的江临月十分殷勤,她先是温柔小意询问了三皇子昨晚遭遇刺杀的事,然后一番关切把三皇子哄得心花怒放。 三皇子此刻的内心,‘九公主不仅如此关心我,她还对我笑了,可见她已经被我迷倒了。’ 他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全然没有注意到,江临月与楚陵不着痕迹对视了一眼。 “感谢三殿下今日盛情款待,我敬三殿下一杯。”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三皇子端起面前的酒樽,也准备干了。 “且慢。”江临月突然出声制止了他。 “公主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三皇子疑惑不解看着她。 “这样才有诚意。”江临月拿起桌案上的酒壶,实施然然来到三皇子面前,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在我们楚国,如此才是最高的礼遇。” 顾南枝抬眼朝她看去,她倒是会鬼扯。 三皇子一听,更是喜不自胜。 “殿下请!”江临月声音婉转动听,笑盈盈望着他。 在她的注视下,三皇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江临月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偏生三皇子一点都没有察觉,“公主斟的酒果然更加浓香醇厚,可否请公主再为我斟一杯?” 这下就连玲珑都不忍直视,见过找死的,可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他也算是第一人了吧! 江临月岂有不应之理,自然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三皇子又是一口给干了,两杯酒下肚,他便觉得人有点飘,看东西的时候眼前都有了重影。 江临月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楚陵遥遥看向顾南枝,“孤也敬华阳公主一杯。” “好。”顾南枝爽快的端起酒樽,宽大的衣袖做挡,悄无声息将里面的酒倒在地上,纵然她知道这酒并没有问题,可她就是不想入口。 画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三皇子叫人准备的,他自然不会蠢到给自己的下毒。 真正有问题的是江临月面前那壶酒,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亲自给三皇子那个蠢货倒酒。 三皇子今日心情好,他又灌了自己几杯酒,然后晕晕乎乎站起来,对着众人说道:“我有些醉了,先去更衣……” 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身子一软从座椅上滑在地上。 “三殿下你没事吧?”江临月假惺惺的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他,见他没有一点反应,扭头吩咐一旁的下人,“三殿下醉了,快把他扶进去歇息。” 两个侍卫上前扶起三皇子就走。 霎时,只剩顾南枝,楚陵,还有江临月三个人在席位上。 舞姬还在翩然起舞。 江临月也有些不胜酒力,她单手支着头,半眯着眼,楚陵看了她一眼,继而看向顾南枝,“孤看九儿也有些醉了,想劳烦公主扶她一把,让她也歇息一会。” 顾南枝知道重头戏来了。 “理应如此,殿下客气了。”她没有推拒,从善如流走上前去扶起江临月。 玲珑想要跟上去,却被两个婢女拦下,她也没有强求,反正只是演戏罢了。 江临月装的跟真的一样,她双腿软绵无力,将半个身子都压在顾南枝身上,另一边也有个婢女扶着她,后面还跟了一个婢女。 江临月半眯着眼,暗暗瞥了一眼,唇畔勾起一抹笑容。 为何今日要泛舟? 那是因为一旦上了画舫,顾南枝这个贱人便孤立无援,至于她带来的那个婢女,根本不足为惧。 几个人扶着江临月进了三皇子隔壁房间。 江临月与顾南枝在前,她们才进去,身后的那个婢女便将门关上。 “顾南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还有顾家所有人,都得给你陪葬。”江临月也不装了,她一把推开顾南枝,眼神阴狠毒辣。 “你,你们想要做什么?”顾南枝面色煞白,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见此江临月笑得越发得意,她看着身旁两个婢女颐指气使道:“立刻把她拿下,再把她的嘴给赌上。” “是公主。”两个婢女应声说道,大步朝顾南枝走去。 “顾南枝,你千不该万不该跟我作对,你没想到吧!我非但没死,反而向你索命来了,今日不止是你,我要你们顾家所有人的命,哈哈哈……”江临月肆无忌惮说道,她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嘴里发出猖狂的笑声。 顾南枝不再往后推,她眼神幽幽,漫不经心道:“是吗?” 倏地江临月的笑声骤然一止。 ------------ 第三百四十四章 怎么样惊喜吗? 两个朝顾南枝扑过去的婢女,猝不及防改变方向,一人擒住江临月的双臂,一人在她脖颈上架了一把匕首。 “你,你们……”江临月不可置信看着她们,气到失声。 “怎么样惊喜吗?”谢逆为何敢让她上这艘画舫,那是因为里里外外早就全都换成他的人,这两个婢女自然也包含其中,她脸上勾着嘲弄的笑,一步一步走到江临月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是楚国九公主,但凡我有一点损伤,我皇兄还有楚国都不会放过你的。”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死咬着这个身份不放。 “江临月,你以为你插了几根羽毛,就能飞上枝头变成真正的凤凰吗?”顾南枝接过那个婢女手里的匕首,轻轻挑开她脸上的面纱。 不出她意料,面纱下也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都不用她开口,玲珑从外面走了进来,开始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她要报复的只是江临月,自然不能让她顶着楚国九公主这个身份,不然岂不是从个人恩怨,上升到国事。 “你,你要干什么,给我滚开。”江临月大怒。 顾南枝也将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你信不信,只要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割断你的脖子,送你上路。” 江临月当即闭嘴,她不知道画舫上全都是谢逆的人,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江陵就在外面,若她迟迟不出去,他定会发现端倪。 故而这个时候,她虽然心里是慌的,但多少还能稳住。 玲珑的手法真是越来越娴熟,很快江临月那张丑陋的脸就露出来。 “江临月,你还敢说你是楚国九公主吗?”她的脸遍布狰狞的疤痕,顾南枝看着她这张脸都想吐,完全想不通江陵再不济也是丞相之子,怎么会看上她,对着这样一张脸,又是怎么亲下去的? 锋利的匕首折射出她那副奇丑无比的模样。 “啊啊啊……”江临月控制不住失声尖叫起来,她疯了一样低吼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面具带的久了,她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以为那张美若天仙的脸才是她。 真是可笑。 “来,你仔细看看,铜镜中的人才是你。”屋里一应俱全,顾南枝一手持匕首抵着她的喉咙,一手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拖拽到铜镜前。 江临月被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大概是许久未曾见过自己原本的模样,连她都被自己这张脸给吓住了。 她不停的颤抖,嘴里呢喃着,“走开,这不是我,我才不是这副鬼样子。” 玲珑也没有闲着,她大摇大摆从隔壁房间把三皇子扛进来,然后跟扔死猪一样,往榻上一扔,扭头对顾南枝说道:“姑娘,他们只给三皇子下了蒙汗药,若是再拖下去,药效怕是就要过了。” 看着这一幕江临月陡然瞪大了眼,她就这样把三皇子背了过来,江陵呢?他去那里了,难道他没有看见吗? 还是他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怕了,面上血色骤失,嗓音都颤抖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急,很快你就知道了。”顾南枝拿出一个瓷瓶,逼迫江临月嗅了几口,她先是感觉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了,再然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了,嘴里更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都不用顾南枝出手,玲珑粗鲁的把她拖到三皇子榻前。 这个时候江临月眼中只剩下惊恐不安。 顾南枝拿起帕子,将她留在匕首上的痕迹,一点一点擦干净,然后递给玲珑。 玲珑接过匕首,“姑娘你后退一些,省得待会血迹溅到你身上去,脏得很。” 顾南枝听话的后退几步。 玲珑用帕子垫着匕首,强行塞进江临月手中,然后用力握住她的手。 江临月瞳孔一缩,眼睁睁的看着玲珑握着她的手,逼迫她拿着匕首,狠狠刺进三皇子的胸膛。 “噗!”温热的血飞溅出来,有几滴落在她脸上,她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这不是她与江陵的计划吗? 他们原本就打算这么做,先把三皇子迷晕了,在做出三皇子要非礼顾南枝,顾南枝在反抗的时候,不慎杀了三皇子。 这样陛下自然会震怒,让顾家所有人为三皇子陪葬。 为什么现在换成了她? 难道他们中间混进了奸细,就是贴身服侍她的这两个婢女! 她用阴狠毒辣的目光,看着那两个婢女。 玲珑握着她的手,又捅了三皇子好几刀,然后对着她的脖颈重重一砍,江临月眼前一黑,瞬间晕倒在三皇子榻前。 她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染血的匕首。 不,更准确的应该说是凶器才对。 顾南枝并没有叫人做出三皇子想要非礼江临月的假象,因为她另有深意。 江临月一个死囚犯怎会逃脱? 楚骁已然是他们的盟友,自然不能把楚国拖下水,幸好她已经找好背锅的人选。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若无其事走出房间。 画舫上风平浪静。 舞姬还在翩然起舞。 楚陵遥遥与她对视了一眼,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 他们接着泛舟,直到快午时,楚陵才下令原路返回。 等画舫停稳之后,还不见三皇子与江临月的身影,楚陵皱眉说道:“找个人去看看三皇子的酒可醒了,还有九儿怎么样了?” 就连三皇子身边的几个侍卫,也都是谢逆的人,他都能在宫里与东宫安插人,在三皇子身边安插几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一个侍卫与江临月身边的婢女齐齐转身。 “啊……”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那个婢女嘴里发出惊人的尖叫声来。 “发生什么事了?”楚陵皱着眉头问道,他大步跨出。 顾南枝一脸疑惑,也提步跟了上去。 众人走上前去,只见三皇子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三殿下……”两个侍卫第一时间朝三皇子扑了过去。 楚陵环顾四周,“九儿呢?九儿去哪里了?” 然后才道:“快来人呀!有刺客。” ------------ 第三百四十五章 我就是九儿啊! 随着他这一声惊呼,外面的侍卫全都冲了进来。 这个时候顾南枝只要充当一个看客就好。 楚陵冷眼看着地上的江临月,怒气腾腾几步上前,一脚踹在她的心窝处,“说你是谁,为何穿着九儿的衣服,你把九儿弄到哪里去了?” 他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 “噗!”江临月一口血喷了出来,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她根本不知道那一脚是谁踹的,一睁开眼就看到楚陵站在她面前,眼睛都亮了,立刻开口向他求救,“皇兄你快救我啊!我就是九儿啊!你快叫人把顾南枝这个贱人拿下,是她害我!” “你胡说,看看你这副丑样子,你根本不是九儿,说你把九儿怎么了?”楚陵声音冷厉,双眼布满杀气。 江临月看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怎会不知认识她了?他明知道她原本的模样。 倏地她双眼瞪得滚圆,“你是谁?你根本不是我皇兄。” 楚陵冷哼一声,“明明是你假冒我楚国九公主在先,你竟还敢贼喊捉贼。” “启禀太子殿下,三皇子已经气绝身亡。”就在那时有人禀报三皇子已经死了。 已经有侍卫进宫禀报昭明帝。 楚陵脸色阴沉,他一声令下,“来人呀!把刺杀三皇子的刺客拿下。” 两个侍卫立刻大步上前,拿下江临月。 江临月这个时候也已经反应过来,她骤然抬眼看向顾南枝,嘴里发出狰狞的嘶吼声,“顾南枝是你,是你谋划了这一切对不对?” “面前的这个楚太子不过是个冒牌货,说你把真正的楚太子弄到哪里去了?” “你告诉我,你把楚陵怎么了?” “他可是楚太子,你怎么敢对他下手?” 顾南枝慢悠悠站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分明是你假冒楚国九公主,刺杀了三皇子。” 楚陵开口附和,“华阳公主说的对。” 顾南枝凝神看着她,突然咦了一声,“我怎么看这个刺客有些眼熟,说你究竟是谁?又是谁派你来刺杀三皇子的?” 倒打一耙她是会的。 总之一句话,绝不能叫人知道她之前就已经认出江临月来。 她三言两语就编造一个子虚乌有的人。 在她看来是子虚乌有,但这话传到陛下那里,可就不一样了,他处心积虑捧着三皇子,叫他与太子争斗,前几日太子妃刚小产,三皇子就遇刺。 如今三皇子被刺身亡,他第一个想到会是谁呢? 谢逆既然想看他们父子反目,她自然要帮上一把。 哪怕这件事跟太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到了昭明帝那里他百口莫辩。 “哦!华阳公主之前见过这个刺客吗?”楚陵诧异的看向她。 不得不说他的戏也演得极好。 顾南枝皱眉,“她这双眼睛,我瞧着十分熟悉,只她这张脸被毁了这副模样,叫我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江临月在那边大喊大叫,“你胡说,你分明早就认出我来,今日的这一切全都是你谋划的,三皇子也是你叫人杀害的。” ------------ 第三百四十六章 竟然是她 哪怕江临月喊破喉咙,都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她一个杀害三皇子的刺客,难道众人不相信楚太子,会去相信她吗? “真的是她叫人杀害了三皇子,三皇子不是我杀的,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相信我……”她就这样嘶声力竭喊了好久。 喊到喉咙都沙哑了! 心也跟着一点点凉了下去。 顾南枝嘲弄的看着她,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给江临月死灰复燃的机会。 因为她早就该死了。 崇明殿。 昭明帝正在批阅奏折。 “你说什么?三皇子被冒充楚国九公主的刺客给杀了,就连九公主兴许都折在她手里。”听着侍卫的禀报,他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奏折,然后重重拍在桌案上,眼里的怒火怎么都压不住。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当,很可能引发两国交战。 太子这个混账,再想杀老三,也不该用这个法子。 “立刻交给刑部去查,三日之内他们若是还查不出真相,就全都推出去砍了。”昭明帝勃然大怒。 三皇子被刺客杀害的消息,很快传开。 皇后听闻后,顿觉大事不妙。 她一个念头,这件事可是太子背着她做下的? 纵然太子妃失了孩子,他也不该如此莽撞。 她立刻叫人去传太子。 太子那边也收到消息,得知三皇子被刺身亡,他忍不住仰天大笑了几声。 来见皇后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都还未消散。 一见他皇后便沉声问道:“此事可是你做的?” 太子摇头否认,继而笑了起来,“母后,何必管谁做的,这件事对我们而言,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皇后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蠢货,你还笑得出来,老三死了,哪怕不是你做的,谁信?” “陛下本就多思多疑,对我们母子二人,更是诸多猜疑,他会如何想!” “只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太子一听,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皇后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测,她怀疑此事可能是陛下做的。 她越想越是心惊,一把攥着太子的手腕,“陛下已经交给刑部去查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必须早做打算才是,且是最坏的打算。” 太子瞬间明白皇后的意思,“是母后,儿臣这就回去准备。” 至于准备什么,自有他们母子才知道。 三皇子死在画舫上,刑部的人没到之前,谁也不敢贸然离开,否则这件事可就说不清楚了。 楚陵已经叫人拿下江临月,并且堵上她的嘴。 顾南山带着刑部的人,很快就来了。 这样事怎能交给其他人去做,故而今日一早他便去刑部任职了。 他先检查了三皇子的死因,又查看了凶器,已经可以确定三皇子确实死于这把匕首。 “敢问太子殿下凶手在哪里?”他开口,楚陵才叫人把江临月带上来。 还不忘嘱咐他,“请大人一定要查清楚,孤的皇妹现在身在何处。” 顾南山点头,“请太子殿下放心。” 江临月才被带上来。 顾南山只看了她一眼,满脸惊诧,“凶手竟然是她。” ------------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取消婚约 顾南枝明知故问,“阿兄,认识她吗?我只觉得她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听她这么说,江临月死死盯着她,眼珠子都快滴出血来,这个贱人还装,分明她早就认出她来,分明这一切都是她谋划的。 顾南山接下她的话茬儿,“枝枝难道你忘了吗?她便是裴洛白的那个妾室月姨娘,也是他的嫂嫂江临月。” 顾南枝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什么她竟然是江临月,她不是毒害老夫人,已经被斩首了吗?” “是啊!按理说她确实已经被斩首了,可她却活生生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到底是谁救了她,还指使她杀害了三皇子。”顾南山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江临月嘴被堵着,就看着他们演。 “来人呀!把她带回刑部严加审问,定能审问出幕后主使。”顾南山一声令下,江临月便被带了下去。 她被拖下去的时候,双眼死死钉在楚陵身上,她想知道江陵可还活着? 事到如今她已经可以确定,他肯定已经落到顾南枝他们手里。 他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无论何时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她,现在她别无所求,只想要他好好的活着。 三皇子竟是被一个早已斩首的囚犯给杀害的,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陛下知道后,越发肯定,这件事就是太子做的。 都无需证据,他就已经这般认定。 刑部的人将江临月带走后,顾南枝便回了顾家。 江陵的嘴硬得很,不管顾南山用什么法子审问他,他都死咬着不说。 顾南山只能将他关押在顾家一处暗牢中。 江临月的事大致已经解决,这一次她必死无疑。 于谢逆而言,接下来该解决的事,才是头等大事,他的枝枝绝不可能去楚国联姻。 傍晚时分,从刑部大牢传出一个消息。 楚国九公主亦是被江临月给杀害。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昭明帝顿时有些坐不住,虽说只是一个公主,但到底是楚国的公主,死在他大魏的国土上,杀害她的也是大魏人。 若楚国非揪着不放,开战也是有的。 更叫他不安的是,前脚他才收到这个消息,后脚楚太子就进宫了。 他定是为此事而来。 本就是他们理亏,昭明帝不能不见。 “朕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还请太子节哀,你放心,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昭明帝这番场面话说的极好听,虽然他知道这件事是太子做的,但不得不死死压下去,甚至还得替那个逆子遮掩,否则两国怕是真要开战了。 楚陵神情低落,“孤相信陛下,只是……” 昭明帝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他想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孤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允准。”楚陵拱手一礼。 昭明帝眼神一暗,他就知道会是这样,还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太子有事尽管说。” 至于他应不应,得看是什么事。 楚陵眼眶微红,“孤奉父皇的旨意出使大魏,真心实意为联姻而来,奈何九儿死在大魏,若是孤真娶了华阳公主,怕是每每见到她,都会想到九儿,徒增伤心,国书在此,我楚国愿与大魏世代交好,孤不日便要返回楚国,还请陛下取下孤与华阳公主之间的婚约。”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圣旨 昭明帝眼神幽深,看着他手里的国书,心念一动,他在意的就只是两国交好罢了。 至于联姻,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只要不影响大局就好,他面带歉意,“太子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朕对不住太子,对不住九公主。” 他先说了一番场面话。 楚陵跟着客气了一番,“陛下言重了,毕竟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倒是通情达理的很。 昭明帝心里满意的很,“朕准了太子这个请求,联姻之事就此作罢。” 楚陵拱手道谢,出宫的时候,步伐格外轻快。 待他离开后,昭明帝收敛笑意,幽沉的眼越发深邃。 他目不转睛盯着桌案上的国书。 这件事固然有太子的手笔,但他生的儿子,他知道,太子那个蠢货,绝对谋划不了如此周全。 这其中就没有其他人的手笔了吗? 未必见得! 身在皇族,能有多少亲情? 九公主与楚太子并非一母同胞。 兄妹两人的感情,怎就好到这个地步? 因为九公主死在大魏,楚太子就伤心到,不愿意娶顾南枝的地步。 他可是当众说过,他对顾南枝一见倾心的。 如此轻易就放弃,难免叫人多想。 楚陵从宫里出来后,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回到驿站后,从后面溜出来,悄无声息出现在谢逆府上。 楚骁也已经从顾家,移居到谢逆府上。 谢逆才没有这么傻,把楚骁放到顾南枝眼皮子才。 “大人,陛下已经同意取消联姻一事,怕是都拟好圣旨了,很快就会有人到顾家宣旨,说吧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谢我?”在谢逆面前,宋修远也不装了。 楚骁也在。 他不禁摸了摸鼻子。 说的他好像是楚太子一样。 这事也有他的功劳好吗? 谢逆慢悠悠抬起头来,“谢你?你说怎么谢你?” 他一个眼神扫去,宋修远讪讪一笑,“大人,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就在那时霍岑急匆匆走了进来,“大人,楚国刚刚传来消息,楚王突然暴毙而亡。” “你说什么?”楚骁双目血红,他骤然站起身来,撕心裂肺喊道:“父皇,不,我不信,父皇身体一向硬朗,怎会突然暴毙。” “这还用说?定是赵乘搞的鬼。”谢逆淡淡道。 楚骁本也就准备今日回去,他一脸嗜血的杀气,“孤这就回楚国,必取了赵贼的项上人头。” “这几日多谢大人照拂,你放心,孤言出必行,绝不会忘了答应过你的事。”他郑重对着谢逆拱手一礼。 语罢他转身就走。 “你这样回去,无异于送死,你若是死了,还如何兑现对我的承诺。”谢逆可不想他就这么死了。 楚骁脚下一顿。 谢逆接着说道:“仔细部署一番,我叫宋修远跟你回去,他这张脸有大用。” 楚骁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刚才过于莽撞了。 父皇既然已经死在赵乘手里,那就是说整个楚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谢逆已经叫人把陛下取消联姻的事,告诉顾南枝。 还告诉她,只要等着圣旨就好。 顾南枝紧绷了数日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她整个人都是轻松的,第一时间把这这个消息告诉父亲与嫂嫂。 顾南山还没有回来。 她也叫人给顾南山递了信。 温氏知道后高兴的很,立刻叫人备了好酒好菜,准备晚上一家人好好庆祝一番。 部署好一切后,楚骁带着江陵先一步出了城。 楚王暴毙的消息,也传进昭明帝耳中。 宋修远用楚太子的身份给昭明帝留下修书一封,带着楚国使臣也匆匆离京。 楚骁离开后,谢逆把霍岑叫了进来,“你去准备一下。” 霍岑不解,“准备什么?” 谢逆突然笑了起来,“自然是准备好聘礼,明日下了早朝,我便去顾家提亲。” 霍岑一听就乐了,“属下在这里提前恭喜大人了。” 谢逆心情就好,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罢了,你的俸禄也往上调一调吧!” 霍岑一听,眼都亮了,“属下在这里祝大人与姑娘,白头偕老,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谢逆还能不知道他,他淡淡哼了一声,“哪怕你磨破嘴皮子,多了也没有。” 霍岑嘿嘿一笑,立刻转身去准备聘礼。 傍晚的时候,顾南枝终于等来圣旨。 前来传旨的是陛下的心腹徐公公。 除了顾南山还没有回来,顾家众人全都跪在地上。 圣旨言简意赅,只说应楚太子所求,联姻之事就此作罢。 “臣女接旨。”顾南枝满心欢喜跪下接旨。 徐公公含笑把圣旨交到她手上。 顾南枝与众人正准备起身,徐公公开口制止了她,“姑娘别介,还有一道旨意呢!” 顾南枝当即一愣,怎得还有一道旨意?难道陛下要收回她公主的身份? 这个也在情理之中,反正她也不想做什么公主。 她重新跪了回去。 顾文鹤也有些狐疑,什么事还要两道旨意? 徐公公看着众人,请出一道圣旨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女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莞妃,即刻入宫,钦此!” 徐公公的声音落下。 一片死寂。 顾南枝征征的僵在那里,陛下竟然要她入宫为妃,还即刻就要入宫。 顾文鹤也傻了眼,陛下这是要弄哪一出?陛下与他年纪相仿,做枝枝的爹都够了,他怎能让枝枝入宫? 见顾南枝愣着不动,徐公公忍不住出声催促道:“莞妃娘娘请吧!辇车还在外面等着呢!实在不宜让陛下久等。” ------------ 第三百四十九章 该入宫了 明黄色的圣旨,还在徐公公手里。 已立了秋,可天气依旧有些炎热。 几息之间,顾南枝已浑身是汗,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接了圣旨,立刻就得入宫,当莞妃娘娘。 第二条抗旨不遵,顾家所有人都得跟着她一起死。 电光火石之间,她灵光一闪。 陛下看似要她入宫,实际上是在试探谢逆的衷心! 他这个人疑心深重,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信,又岂会轻易相信旁人。 谢逆作为内阁首辅,陛下对他自是有诸多防备,她绝不能让他落入险境之中。 “臣女接旨谢恩!”顾南枝深吸了一口气,接过徐公公手里的圣旨。 徐公公这才笑起来,“这以后就是臣妾了,莞妃娘娘请吧!” “公公说的是!”顾南枝给秋辞使了个眼色,“今日入宫,怕是再无归家的机会,劳烦公公稍候片刻,准许我收拾一下东西。” 秋辞立刻上前递给徐公公一大包金瓜子,徐公公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顾文鹤也适时说道:“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说着他又叫管家给徐公公塞了厚厚一沓银票。 徐公公这才松口,“那莞妃娘娘可赶紧着些,陛下那边可还等着呢!” 顾文鹤连忙道谢,叫人带徐公公去吃茶。 “枝枝啊!眼下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你真想入宫为妃,早知如此去就是去楚国,也好过入宫。”顾文鹤都急红了眼。 顾南枝这会已经冷静下来,“父亲稍安勿躁,陛下让我入宫,意在试探谢逆,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他。” 顾文鹤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顾南枝接着嘱咐道:“我不仅得入宫,还得高高兴兴入宫,父亲你也切莫叫人看出半点不愿来,人前我们必得欢欢喜喜。” 顾文鹤点头,“为父都懂。” 回到自己的院子,顾南枝立刻提笔蘸墨,亲笔给玲珑写了一封信,叫她用最快的速度交给谢逆。 玲珑接过信,犹豫了一瞬,“姑娘,要不我带你走吧!” 顾南枝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姑娘,我能一走了之,可父兄他们呢?再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玲珑斩钉截铁,“楚国,我们可以去楚国,等楚骁那小子抢回皇位,我们正好去占山为王。” 顾南枝催促她快去,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得多准备些东西。 玲珑不敢再耽搁,她几个纵身消失不见。 夏令和秋辞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顾南枝没时间安抚她们,她转身进了调香室。 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她得多准备一些保命的东西。 顾文鹤那边,已经叫人去通知顾南山,让他立刻回来,这样他们兄妹二人兴许还能见一面。 谢家。 谢逆浑身洋溢着一股暖意,正在亲手写聘礼的单子。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霍岑嘴里大声嚷嚷着,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谢逆有些不悦,刚给他涨了俸禄,他就这般冒失,怕是又想挨罚,“何事?” 霍岑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道:“大人,陛下叫人传旨……” “哦!”谢逆淡淡应了一声,“是取消婚约的旨意吗?” 霍岑点头,神情越发紧张,他一咬牙,“陛下还有一道旨意,他册封姑娘为莞妃,并且让姑娘即刻入宫。” 说完这句话,他浑身都被汗给打湿了。 咚的一声! 谢逆手里的毛笔落在地上,浓黑的墨迹晕染开来。 霍岑一抬头都被他的神情给吓住了,自从与姑娘在一起后,他再未见过大人这幅模样。 他面容上覆着厚厚的寒冰,那双眼像是风雨交加的夜晚,浓黑的不带一点光亮,只剩下无边戾气,与无法压抑的杀气,叫人不寒而栗。 他紧抿着唇瓣,一言不发,起身就往外面走,步伐带着几分凌乱,可见他心里的愤怒与迫切。 不等他走出书房。 “大人!”玲珑来了,带着顾南枝亲笔写下的信,看谢逆的神情,还有霍岑那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玲玲就知道大人已经知道了。 她赶紧拦住谢逆,“这是姑娘的信,她要大人千万要沉住气,姑娘还说这是陛下疑心上大人了,故而才这般试探。” 谢逆如何不知,他伸手接过玲珑递来的信,上面还沾染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心头的愤怒压下去几分。 玲珑越说声音越低,“姑娘还说,入宫后她会保护好自己的,让大人放心。” 这叫他如何放心? 他都准备好,明日就去顾家郑重提亲。 谢逆连信都没有拆,“立刻备车。” 霍岑一刻都不敢耽搁,他转身飞快跑了出去。 玲玲知道大人这是要去见姑娘,“姑娘想办法拖延了一会,大人现在去,应该还能见上一面。” 说的她都想进宫嘎了那个狗皇帝了。 他不作妖会死吗? 玲珑转念一想,他作不作妖都会死,如今不过死的快点罢了。 那边顾南枝已经收拾的差不多,现在她浑身都是毒,只要她想随时随地都能取了一个人的性命。 她正准备推门而出,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 已是暮色四合。 他一身黑色长袍站着外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你怎么来了?”一见他,顾南枝控制不住眼中涌上一股涩意,叫她的声音都带了哽咽。 谢逆没有说话,他一脚踏进来,长臂一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没事,你别担心!”顾南枝心疼的抱住他,反而开口劝他。 “枝枝,我都准备了聘礼,打算明天上午就来顾家提亲。”谢逆声音沉闷的很,只差一步,就差这一步! “陛下未必能瞧得上我,你且放心,我浑身都是毒,绝不会给他靠近我的机会。”顾南枝突然就不想入宫了,她想陪在他身边。 只是事发突然,他们全无应对之策,她今晚是一定要入宫的。 谢逆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他嗓音干涩,“枝枝,你且忍耐一晚!” 说着他唇畔闪过嗜血的笑。 他本没想着这么快就动手的。 可谁叫昭明帝逼他呢! 秋辞知道大人来了,可徐公公那边催促的厉害,“小姐,该入宫了!” ------------ 第三百五十章 侍寝 两个人恋恋不舍的分开。 “你放心,我会护好自己的。”见谢逆眉头紧锁,顾南枝心有不安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顾南枝给了他一个笑容,然后才转身往外走。 就在她要推门而出的时候。 谢逆一个箭步,突然从背后拥住她,“枝枝,等我!” 说着他绕到顾南枝身前,低头稳住她的唇瓣。 直到两个人的气息紊乱。 秋辞在外面又催促了好几次,谢逆才放开她。 他站着屋里,眼睁睁的看着她融入夜色中,一步一步走向那座牢笼。 “枝枝呢?”等顾南山赶回来的时候,顾南枝已经离开了,他双眼猩红,冲到谢逆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怎么能让她进宫,你明知道她进宫之后,等着她的是什么?” 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整个人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都快疯了。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她好不容易才从裴家那个火坑跳出来。 他如何不知,陛下这是在试探谢逆。 “都是因为你,才给枝枝招来这样的祸事。” “现在你准备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枝枝跳进这个火坑里。” “你明知道陛下是什么人,枝枝怎么可以……”说到这里顾南山实在说不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准备眼睁睁都看着。”谢逆慢慢掰开他的手,与顾南山的暴怒相比,他处于一种病态的冷静。 简直冷静的叫人害怕。 顾南山闻言,这才松开他,“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谢逆看着外面浓黑的夜色,“这会,枝枝怕是快到宫门口了。” 顾南山要听的可不是这个,“然后呢?” 这才是重点。 “既然天道不公,那就逆了这天!”今晚他要做的事太多太多,留下这句话,他提步就走。 顾南山猛的一怔,他准备做什么?今晚就行动吗? 算他还是个人! 顾文鹤在外头听的一清二楚。 什么叫逆了这天? 见谢逆出来,他打算问问,没想到谢逆对着他拱手一礼,快步离开。 顾南山出来,才发现父亲竟也在。 “南山啊!刚才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逆了这天?”顾文鹤一把揪住他的衣袖,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都是颤抖的。 总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这会顾南山也不生气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必瞒着父亲了。 顾文鹤,“……” 字面上的意思,字面上的意思! “你你你…是说,他准备……”闹翻了天? 顾南山答得从容,“对,他准备把这片天捅破了,然后换自己来做这个天皇老子。” 顾文鹤,“咳咳咳……” 他惊的剧烈咳嗽起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啊啊啊啊! 他真要造反!!! “这这这…能行吗?” 他一个文弱书生,这不是去送死吗? 造反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得真刀真枪的干,他,他有什么? 顾南山知道谢逆的性子,他抚摸着下巴,“怕是能行的。” 因为谢逆这厮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才顾文鹤彻底说不出话来。 怕是能行! 那他是准备了多久? 昭明帝还在批阅奏折,得知徐公公已经带顾南枝入宫,且安排在云瑶殿。 他突然想起她那双眼睛来,心中有些意动,绕了一大圈,她终究还是变成他的人。 至于她愿或不愿,不重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的女子,自然也该任由他挑选。 “谢逆那里定然已经收到消息,他可有什么异动?”他眼神凌厉,已带了沉沉的杀气。 一旁的金吾卫摇头,“回禀陛下,谢大人那里并无任何异动。” 昭明帝一笑,“这就好,能爬到这个位置上来,他应该是个聪明人。” 他说着一顿,“叫人把皇后和太子那里盯紧了,再者赏那个江临月一杯鸠毒,叫刑部的人不用审了。” 太子失德,不同样是他的问题。 是他没有选好太子。 况且还事关楚国九公主,这件事他心知肚明就行了,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金吾卫领命。 继而昭明帝意味深长一笑,“叫莞妃准备好,今晚侍寝。” ------------ 第三百五十一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昭明帝的口谕一下。 江临月很快被人强灌了鸠毒,在牢中毒发身亡。 谢逆已经回到府邸。 他一连下了数个命令。 第一个,切断宫里与外界的联系,第二个,将他们能用的所有人都集合起来,然后他有奋笔疾书写了数封信,叫人用最快的速度送走。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最后他才写了一封信,叫人给太子送过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眼神晦暗带着浓浓的杀气,仔细擦拭着他的弓,桌案上还摆放着十数支寒芒闪动的箭。 弑君,这件事,他上辈子干过。 这辈子再做,依旧惊心动魄。 不过胜在有经验。 无论干什么事,有经验总归是好的。 东宫。 “殿下,这是首辅大人叫人送来的信。”太子饮了几杯酒,人有些晕晕乎乎,已经准备就寝了,一听侍卫这话,他立刻打起精神来,现在他可不待见谢逆,这么晚了,他叫人给他送什么信。 “拿来。”他不耐烦的接过侍卫手中的信,摊开一看,他手一抖,吓得连都白了。 谢逆在信上说,刑部的人在江临月身上,搜出一件证据,不是别的,正是他的贴身玉佩,他吓得惊出一身的冷汗。 明明,明明他从未见过什么江临月,她怎会有他的贴身玉佩? 这分明是诬陷! 谢逆在信上还说,刑部的人已经把这块玉佩呈给陛下。 太子的酒劲儿顿时就散了。 父皇一直想要废了他,若这块玉佩真到了父皇手里,父皇根本不会管,这块玉佩是怎么来的,他是不是被冤枉的。 父皇只会在第一时间就废了他。 不,不行,他必须把这件事告诉母后。 “快,你去把这件事告诉母后,再者立刻去打探一下父皇那边可有什么异动,他可有连夜召集诸位大臣。”太子这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几个侍卫立刻就去。 云瑶殿里。 顾南枝已经收到陛下今晚要她侍寝的消息,她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由着几个宫女服侍她沐浴更衣,再然后是梳妆。 陪她一起入宫的是霜降与玲珑。 霜降急得不得了。 与她一比玲珑也不紧不慢的,狗皇帝想要姑娘侍寝,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姑娘被他弄进宫里来,大人会什么都不做吗? 这会,大人怕是正在盘算着,怎么取了他那条狗命。 她来时,大人给她下了命令,只要狗皇帝敢来,先割了他的脑袋,他自有办法善后。 老实说她还没杀过狗皇帝,真盼着他来,好割了他的脑袋,若是这事能成,以后她就可以横着走了,哪怕霍岑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老大。 所以她怕什么? 哪怕她把天给捅破了,大人都会帮她兜着。 “别怕,姑娘只是在这里睡一夜而已。”见霜降急得都快哭了,她还好心安慰了霜降一番。 “真的吗?真的吗?可是,陛下马上就要来了。”霜降红着眼,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紧张的人都快要昏过去。 “你放心,狗皇帝今晚来不了。”玲珑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霜降,“……” 是她听错了吗? 玲珑竟然叫,狗,狗皇帝…… 御书房。 知道有美人在等着他,昭明帝心痒难耐,他只批阅了几本奏折,便将剩下的奏折全都退到一旁,“剩下的这些明日再批吧!摆驾云瑶殿。” 只要一想到顾南枝那双酷似她的眼睛,他就一刻都忍不了。 徐公公扶起他就走。 昭明帝才走了几步,还没有踏出御书房。 “启禀陛下,边关急报,燕国突然出兵攻打我大魏,已经连续夺下两城。”就在那时,突然传来边关急报。 “什么?燕国怎会突然出兵,还丢了两城?”昭明帝面色骤变,这可是大事,他再没有旁的什么心思,他踉跄后退了一步,一把推开徐公公的手,一连说了几个臣子的名字,“快,立刻召他们入宫议事。” 那边,皇后已经收到太子递来的消息,她更是惊得魂不附体。 陛下就这么容不下他们母子吗? 太子从小便是他亲自教导,他有什么不好,又有哪里做错了? 无非是他现在年老,而太子正值壮年,他便多番猜忌,甚至不惜亲自做了这个局,想要废了太子。 她不放心那些打探的人,立刻叫人端来参汤,准备亲自去御书房打探一番。 怎料,她还没有走到御书房门口,便被金吾卫拦了下来,说陛下召集了几位重臣,正在里面议事,看这样子怕是得一整晚了。 皇后一听,顿时心都凉了。 陛下竟然连夜召集重臣议事,她了解陛下,都这个时辰了,且他早叫人传话下去,今晚让莞妃侍寝,必是动了女色的心思,有什么天大的事能拦住他? 还要一整个晚上。 他们怕是在里面商议废太子的事…… 皇后一刻都不敢耽搁,她转身就走,回到寝宫后,她第一时间叫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太子,且还叫人给他传了句话。 太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惊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父皇竟然真的要废了他。 古往今来父慈子孝,既然他不慈,那就休怪他这做儿子的不孝。 “立刻给孤更衣,孤要出宫。”母后说的极是,这个时候谢逆叫人给他送来一封这样的信,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他可是知道,今日陛下册封了顾南枝为莞妃,今晚必是要让她侍寝的。 一向不近女色的首辅大人,只怕这会也坐不住了。 谢逆想要女人,而他想要父皇屁股下那张座椅,这个时候他们倒是可以谈谈合作的事。 他手中并无实权,虽有母族相助,但想要谋反叛乱,无异于以卵击石。 若是能得谢逆相助可就不一样了。 他可是文臣之首,只要他说父皇是暴毙而亡的,那父皇就是暴毙而亡,不会有一个人怀疑。 他乔装了一番,连夜出了宫。 等他来到谢逆府邸的时候,发现整个谢家灯火通明,不禁笑了起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首辅大人都不能免俗。 ------------ 第三百五十二章 他等的客人终于到了 谢逆刚煮好茶。 霍岑大步走上前来,“大人,太子殿下来访。” 谢逆唇畔掠过一丝冰凉的笑意。 他等的客人终于到了。 “请太子殿下进来。”他一声令下,太子很快走了进来。 “谢大人今日怎的无心睡眠,这大半夜的竟还在这里煮茶。”太子可是昭明帝手把手教出来的,别的不行,拿捏人心,为君之道,却学了个十足。 “殿下深夜来访,不也无心睡眠吗?”谢逆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抬眼问,“太子可要饮一杯茶?” “那是自然。”太子笑着坐下,谢逆给他倒了杯茶,他接过却并不喝,只放在手里把玩着。 两个人谁也不开口。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个定力。 谁先开口,谁便落了下乘。 谢逆怡然自得品着茶,“太子真不尝尝吗?这可是今年顶级的雪山云雾。” 太子双眼微眯,“孤并没有深夜饮茶的习惯。” “哦!太子请自便。”谢逆一语落下,不再开口 如此又过了片刻。 若论定力,太子到底比不过他。 这会他心急如焚,鼻尖都冒着汗珠,万一废太子的圣旨已下,一切只怕回天无力。 “大人叫人给孤送来那封信,究竟何意?”终究还是他先开了口。 “太子以为呢?”谢逆不答反问。 太子,“……” 他就不急吗? “还请大人为孤解惑。”他也是会打太极的。 “大概,就是好心了一回。”谢逆笑的云淡风轻。 太子可没有他这般好的脾性,他脸色一沉,“大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大概就是不忍殿下被废吧!这些年为了稳坐这个位置,为了得到陛下的认同,殿下付出多少努力,微臣都看在眼里。”谢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太子被他说的心念一动,面上露出几分不甘,是啊!这些年他有多努力,就为了做父皇心中,那个合格的太子,他活的比所有皇子都累。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 随着父皇年岁渐长,他不在赞赏他,而是处处打压与提防他,甚至捧个老三出来跟他作对。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要废了他? 他生来就是太子,那个位置只能是他的。 “大人不妨直说,你究竟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孤全都应允,地位,财富,权利,美人,只要是大人想要的皆可。”他直接抛出筹码来。 “太子觉得微臣缺这些吗?”谢逆依旧表情淡淡的。 太子再也沉不住气,“那顾南枝呢?大人也不想要了吗?” 谢逆捏着茶盏的手一紧。 太子瞧在眼里,眉眼舒展开来,“只要大人助我一臂之力,待孤事成之后,便为你们两人赐婚。” 有所求,他才敢用谢逆。 倘若这些他都不敢兴趣,那他倒是不敢用他了。 这是他给他的筹码。 亦是他的软肋。 只有这样他才能拿捏住他,不怕他不尽力,也不怕他事后反水。 “殿下想让我做什么?”谢逆收起那副淡然的模样。 太子一字一句,“送孤登上那个位置,孤知道,大人做得到,就是不能,为了顾南枝,你也必须做到,否则今晚一过,她便是父皇的人了。” ------------ 第三百五十三章 弑君 太子声音刚落。 咔嚓一声。 谢逆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褐色的茶水洒顺着他指尖滴落。 “太子此话当真?只要我助殿下一臂之力,想要什么都可以?”方才他如庙堂之上,不染人间烟火的神邸,此刻,他跌落神坛,一步一步走入世俗,有了执念,有了所求。 比起方才更像是一个有了七情六欲的人。 太子很满意他的反应,“对,只好你助我登上那个位置,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高官俸禄,我已有了,我只想要她一人,殿下许是不许?”谢逆终于说出自己的所求。 太子笑的越发灿烂,“自然许,孤发誓,事成之后,便为你们赐婚,让你名正言顺得到他。” “好,如此多谢殿下。”谢逆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不知大人可有什么良策?想必你也知道,孤可用之人并不多,若是硬碰硬只怕毫无胜算。”哪怕谢逆答应助他一臂之力,太子还是有些担忧。 毕竟他提前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造反,万一失败,同样要杀头的。 “擒贼先擒王。”谢逆只此一句话。 太子眼神骤亮,“可父皇身居深宫,到处都是他的人,想要成事只怕不易的很。” 谢逆拿起帕子,慢悠悠擦去手上的血迹,“倘若我能为太子争取半个时辰,让整座皇宫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呢?” 太子顿时激动起来,“你当真能做到?” “殿下不是也说了,微臣能也能,不能也得能,你与我都没有退路,否则唯有一死。”谢逆将沾满血迹的帕子,放在烛火上点燃。 火光照亮他的脸。 太子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杀气,与那股势在必得的癫狂劲儿。 他以为他是个疯子。 没想到这世间竟有人比他还要疯狂。 只为了区区一个女人。 谢逆真的也疯了。 这可真是有趣的很! “好,预祝我们旗开得胜。”太子朗朗一笑。 谢逆问,“哪怕皇宫尽在太子殿下的掌控中,也得有人可用才行,还有宫中那些大人,殿下总不能都杀尽了,得让他们与殿下长一根舌头才行,怕是得叫人拿下他们的家眷才是,太子心中可有打算?” “这个谢大人就不必忧心了,孤早就想到了,这件事自有孤的母族去做。” “虽然父皇收回了东宫禁卫军,但他们到底是孤的人,自然一呼百应,大人放心,不会无人可用,只要我们能在天亮之前掌握全局,必不会产生别的动荡。” 谢逆点了点头,“殿下思量的周全。” 来的时候太子还心有不安。 回去的时候,太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马上那把椅子就是他的了! 他自然开心。 谢逆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尽是冷笑。 终于等到这一日! 上一世,他为了复仇。 这一世,他只为了她安好。 他终究是变了。 失去过,才知道什么是最珍贵的。 倾天下也不换! 枝枝等我,亲自去接你…… 转眼已到约定的时间,太子本来还有些不信,谢逆真有这么大能耐,能让整个皇宫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当他带着东宫禁卫军,畅通无阻走到御书房的时候,他信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腾得升起一股不可抑制的杀气。 连他都做不到这一步。 谢逆却做到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可真该死呀! 等他成事之后,这个人必须得死。 昭明帝正在与几位军机大臣议事。 砰的一声御书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昭明帝一脸不悦骤然抬眼,就见太子神色慌张,他声音冷沉,“太子,这个时辰,你来这里干什么?” “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太子说着走了进来。 昭明帝一脸不耐烦,“什么事说。” 太子快步朝他走去,他抬眼扫了一眼几位大臣,犹犹豫豫,“父皇,此事事关后宫,儿臣只能说给父皇一人听。” “你们先退下。”昭明帝挥手让几位臣子退下。 几人齐声应是。 昭明帝没有防备太子。 几个人才转身。 太子一个箭步来到昭明帝面前。 昭明帝顿时大怒,“混账,你这是想……”干什么? 都不等他的话说完。 “噗嗤!”太子从袖兜里掏出一把匕首,猝不及防刺进昭明帝的胸口。 ------------ 第三百五十四章 螳螂捕蝉 “太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弑君!”昭明帝愣了一下,然后怒吼出声,“来人呀!快来人护驾!” 几位大人,还未走出御书房,此刻纷纷面露惊惧之色,骤然回眸就见昭明帝,单膝跪地,一手捂着胸口,不停的有血地滴落下来。 众人大惊,“陛下!” “太子,你怎么敢对陛下出手?” “你简直不忠不孝,枉为人子!” “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储君。”几个人口诛笔伐,冲上去想救昭明帝。 太子冷眼睥睨着他们,一声令下,“把他们都给孤拿下。” 立刻冲进来一队东宫禁卫军,将几位大人通通拿下。 “你这个畜生,早知道,朕该早早杀了你。”见他喊了几声,金吾卫一点动静都没有,昭明帝心中已经清楚,这个逆子定是把整个皇宫都给控制了,不然他也不敢这么做。 “父皇,那可真是可惜了,因为已经晚了。”太子一点都不在意昭明帝的话,自古成王败寇,他便是弑君又如何?事后有谁会知道,他本就是太子,这个位置理应是他的。 他名正言顺! 放眼整个天下,谁又会怀疑他? “为什么,你已经是太子了,你为什么要做弑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以为你能做到天衣无缝吗?你简直太过狂妄了,你便不怕事情败露的那一日,遭天下人的唾弃吗?” “来路不正的皇位,你以为你真就能坐稳吗?”昭明帝艰难的捂着胸口,一声声质问着太子,太子是个什么货色,他在清楚不过,他还没有这个能力,能让整个皇宫尽在他的掌控中,到底是谁在背后帮他? 太子一副傲慢自大的模样,他一脚踢开昭明帝,坐上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父皇问的好,孤为什么要这么做,孤还想问父皇,你为何要废了孤?孤究竟哪里做的不好,你非要捧着老三那个废物,跟孤作对,孤才是嫡出,他一个庶出有什么资格?” “父皇,别怪我,这都是你逼我的。” 昭明帝皱眉,“朕什么时候要废了你?” 太子抬眼看向那几位军机大臣,满脸嘲弄,“父皇不想废了儿臣,半夜召集他们作何?” 昭明帝的脸都黑透了,“燕国出兵来犯,朕连夜召集他们商讨对策,何时要废你了?” 几位大臣纷纷附和,“殿下,陛下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真的是在商讨燕国出兵这件事。” 太子根本不信,他冷哼一声,“父皇,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骗我。” 昭明帝真是后悔没有弄死他,“君无戏言,朕从不说假话。” 太子依旧稳的很,都这个时候了,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无路可退,也不能退。 “父皇,你已经年迈,也是时候该去见列祖列宗了,这个位置交给我你大可放心,孤一定会做一个明君。”太子俯视着底下众人,笑的无比开怀,他终于做到了。 昭明帝怒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你这个孽障,孽障,诸位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朕就是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太子会怕吗? 他笑的声音更大,“这么多年了,父皇可曾怕过?” 昭明帝猛的一怔,就听太子接着又道:“不要以为孤不知道,你这皇位来路便正吗?” 底下几位大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太子这话何意?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昭明帝脸色陡然一变,“你这个逆子胡说些什么?” “父皇,我真是在胡说吗?难道你忘了前太子是怎么死的?”太子脸上的讥讽更甚。 他此话一出,几位大臣全都不可置信看着昭明帝。 直到现在他们都还记得先太子。 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神仙一般的人物,德才兼备不说,还心怀仁义,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成为一代明君。 他却突然毒害先皇,整个东宫,就连刚刚出生的皇孙,全都被斩首示众。 至此先太子成了所有人的禁忌。 这么多年在没有一个人敢提及。 先皇临终时,临危受命这才将皇位传给现在的昭明帝。 昭明帝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他面色剧变,“是他犯了谋逆之罪,是他害了他自己,怨不得任何人。” 太子看着他强词夺理,冷笑出声:“到底是先太子,给皇祖父下毒,还是父皇一箭双雕,先给皇祖父下毒,再嫁祸到前太子身上,这件事你心知肚明。” “真正该怕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东宫怎么会血流成河?” “我做的事,与父皇一比又算得了什么?” 昭明帝瘫在一片血迹中,他错愕的看着太子,始终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 “报应啊!真是报应啊!” “你们父子俩可真是好的很,真是天道好轮回,他日你弑君,如今也轮到你儿子弑君了。” “这可真是报应不爽啊!”几位大臣怒不可遏看着昭明帝,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如今他们闭上眼,还能想起那时东宫的惨状,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你们都给孤闭嘴。”太子冲着他们呵斥道,然后垂眼看向昭明帝,“父皇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 昭明帝气的眼前一黑。 “父皇你一定很想知道,明明你已经把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杀尽了,我为何会知道,也罢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日我累得很了,便宿在父皇房中,夜里父皇突然梦呓起来,自己吐露了个干净,我猜父皇心里也是怕的,对不对,毕竟你手上沾染了上千条人命,前太子待你那样好,你却恩将仇报,你就放心的去死吧!” “这事我不会叫其他人知道的。”太子说着眼神一狠,从昭明帝胸口硬生生拔出那把匕首,带出一大片血色。 昭明帝承受不住这剧烈的疼痛,他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你这个混账……”他大口大口喘息着。 见他还不死,太子狰狞一笑,对准他的胸口就要补一刀。 “嗖……”就在那时,一支利箭破风而来,太子整个人被钉在龙椅后头那面墙上。 ------------ 第三百五十五章 陛下驾崩了 “你,你……”太子目赤欲裂,望着手持弓箭大步而来的那人,他眼底迸射出强烈的恨意,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给他一箭的,竟然会是谢逆。 他们不是合作伙伴吗? “噗!”他一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头一歪,带着天大的不甘,咽下最后一口气。 谢逆一袭黑衣,他手持弓箭,站着御书房门口,夜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入夜时分,还是满天繁星,这会已是阴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从他身后冲出一队金吾卫,很快便将那些反叛作乱的东宫禁卫军拿下。 几乎眨眼之间,御书房就被肃清。 御书房剩下的人,全都看向他,几位军机大臣先是面色一喜,继而满脸忐忑,他们无意间的得知了陛下隐藏多年的秘密,哪怕他们侥幸逃过一劫,陛下又焉能放过他们? 昭明帝思若游丝,他视线最先落在谢逆手中的弓箭上,继而才落在他脸上,他眸色深沉,难辨息怒。 “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直到踏进御书房,谢逆才将手中的弓箭,交给一旁的霍岑。 昭明帝看了一眼,已经咽气的太子,他右手微抬,让谢逆起身,第一件事是叫人宣御医。 第二件事,他目光幽暗,落在那几个军机大臣身上,“传朕旨意,他们伙同太子一起谋逆叛乱,立刻就地诛杀。” 几位军机大臣皆面露惊惧之色,“陛下,臣等何时伙同太子一起造反了?明明是陛下召臣等入宫议事,还请陛下明鉴,臣等绝无此心啊!” “是啊!求陛下饶命啊!”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几位大人老泪纵横,谁不是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凭什么就要杀了他们? 难道就因为他们无意间,得知了些隐秘之事? 见一旁的金吾卫站着不动,昭明帝雷霆大怒,“难道连你们也想抗旨不尊吗?还不把他们拖出去,立刻砍了。” 一时间,几位大人吓得腿都软了。 啊这,就要死了吗? 这得多冤屈啊! 一众金吾卫看了谢逆一眼。 谢逆拱手说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先疗伤,至于他们几个即便有罪,也该交由大理寺审理。” 几位大人纷纷开口附和,“首辅大人说得对。” 昭明帝急着杀人灭口,见谢逆竟敢违抗他的命令,他胸中气血翻腾。 “噗!”一口血喷了出来。 “陛下龙体无碍吧!”谢逆一脸关切,他给了一众金吾卫个眼神,他们立刻将几位大人带了出去。 御医还没有来。 一时间,大殿之中只剩下谢逆与昭明帝两个人。 “你,放肆,竟敢违抗朕的命令!”昭明帝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看着谢逆的眼中竟是裹挟着杀气的威压。 谢逆慢条斯理捡起落在一旁的匕首,他居高临下看着昭明帝,轻嗤一笑,“陛下切莫动怒,还是保重龙体的好,这万一气的殡天了,该算在谁头上呢?” 他越说越放肆。 “谢逆,你大胆,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昭明帝怒急,剧烈咳嗽起来。 谢逆轻笑,“陛下自然敢杀臣,毕竟陛下这双手,不仅弑过君,还沾染着先太子,还有东宫所有人的血,连杀兄弑父这样的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陛下不敢的呢?” 昭明帝陡然睁大了眼,“你,你到底是谁?” 明明刚才谢逆并不在场,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谢逆从袖兜里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轻轻将匕首上的血擦拭干净,然后拿出一张空白的圣旨,提笔蘸墨在上面书写起来。 “谢逆,你真当朕死了吗?你怎敢当着朕的面微藻圣旨。”昭明帝一面怒斥着他,一面奋力嘶吼道:“来人呀!快来人呀!” 明明金吾卫就守在殿外,可不管他怎么喊,就是没有一个人进来。 电光火石间,昭明帝突然反应过来,“谢逆,是你,是你让太子谋逆弑君的,也是你控制了整个皇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陛下果然英明!”谢逆写完一道圣旨,盖上玉玺之后,又拿起一张空白的圣旨,开始在上面书写,趁着这个间隙,他抬眸给了昭明帝一个赞赏的眼神。 “果然是你!谢逆,朕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朕?”昭明帝怎么都想不通这一点,他死死盯着谢逆,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给凌迟了。 谢逆不急不慢写好两道圣旨,才缓缓起身。 昭明帝怒问,“你到底在圣旨上写了些什么?” “这就不劳陛下费心了。”谢逆只取走其中一道圣旨,他手持那把匕首,一步一步来到昭明帝面前,一字一句,“陛下,可还记得先太子魏渊?” 昭明帝整个人猛地一惊,“你,你怎么知道他,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谢逆慢慢蹲下身去,与他平视,“这些年,你午夜梦回,可曾梦到过他?” 昭明帝唇瓣剧烈抖动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魏渊,乃是我父亲!怎样陛下惊喜吗?”谢逆把玩着那把匕首,给了昭明帝一个嘲弄的笑,“你出身卑微,如果不是我父亲救你,你早就死在冷宫里,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噗!” 他说着毫不留情,将那把匕首刺进,昭明帝原有的伤口中,不过刺得更深了。 “你怎么会是,魏渊的儿子?”昭明帝顾不得身上的上,满目震惊看着他,奉他的命令,当年东宫可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他怎么可能是魏渊的儿子? “这世上陛下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毕竟人心难测,我父亲当年不也没有看透陛下这颗狼子野心吗?”谢逆又把匕首往里面送了一下。 “陛下也该下去,让他忏悔了!” 昭明帝连着喷出数口鲜血,他身子一歪,倒在血泊之中,突然想起什么,“那弓箭,难怪,朕看着如此眼熟,上一次射伤朕的那个人就是你。” 谢逆大方应下,“是,陛下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他眼神骤然变冷,“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去,否则我还能多留陛下几日。” “呵……你果真与他一样,他就是痴情的,没想到你亦是如此,只可惜,他到底负了太子妃,朕等着看,等你登上那个位置,又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拼着最后一口,竟含笑看着谢逆,“即便你现在爱她又如何,你和你父亲一样,终归还是会厌弃了她,这宫里还是会塞进来,一个又一个女人,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说完,他两眼一翻。 他前脚刚死。 后脚宋凉就来了。 片刻,殿内传出一阵沉痛的声音,“陛下驾崩了!” ------------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哭声。 宋凉轻轻拍了拍谢逆的肩头,“好兄弟,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做到了,恭喜啊!” “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是苦尽甘来。” “哎!”他说着轻叹了一声,又在谢逆肩头重重拍了一下,“趁着现在能拍,我得多拍几下,否则以后没得拍了不说,见了你还得下跪。” “莫说我,就连我老子,见了你,都得跪,哎,想想就憋屈,我们可是光这屁股,从小一起长大的。” 宋凉还在碎碎念,全然没见谢逆缓缓勾起嘴角,“没事,你想什么时候拍,都可以。” 宋凉只以为他在说笑。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陛下的肩膀同样也拍不得,除非他想死,那就另当别论了。 悲痛的哭声此起彼伏。 陛下驾崩的消息,层层传了出去。 很快,宫里敲响了丧钟。 顾南枝在云瑶殿听的一清二楚,消息还没有传到她这里来。 古往今来,只有陛下驾崩才会敲响丧钟。 这是,陛下驾崩了了…… 那他呢? 他有没有事? 玲珑一阵欢呼,“狗皇帝终于死了,真是死得好。” 顾南枝心急如焚就想出去。 玲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姑娘,大人吩咐了,一定要等她来接你,如今新旧更迭,宫里正是混乱的时候,省的有人浑水摸鱼。” 顾南枝也不想给他添乱。 玲珑见她满脸担忧,“姑娘你就放心吧!大人一定会没事的。” 顾南枝点了点头。 她的心突然有些乱。 终于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等他登上那个位置后,便是这大魏的天了! 届时,他们两个人还匹配吗? 即便他初心不改,迎她入宫,可这四面宫墙里,会有多少女人? 难道她要去跟她们争宠吗? 前世,她被困在侯府一辈子。 这一世,她又要困在这宫墙里吗? 这里是集天下荣华于一处,可也步步刀光剑影,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她怕,兰因絮果,他们终会落得一个两看相厌的结果。 她站在窗边,望着那黑沉沉的天空,突然就有些害怕。 轰隆隆! 随着一阵惊雷,天空落下雨来。 雨势之大,似要把一切都冲刷干净。 御书房中。 谢逆叫人将那几位大人请进来。 几位大人还有些忐忑,直到谢逆拿出第一道罪己诏。 “还请诸位大人过目,陛下临死之际翻然悔悟,特亲笔写下这一道罪己诏。”谢逆早已经将昭明帝那手字,练的炉火纯青,足可以假乱真。 “不错,这确实是陛下的笔迹。”众人接过一看,没想到陛下竟然亲自揭露,自己当年陷害先太子一事。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陛下都下了罪己诏,肯定不会再杀他们了。 其中一人抬眼问道:“陛下可有说,传位给哪位皇子?” 太子虽然死了,但还有还几位皇子。 谢逆这才取出另一道圣旨,“陛下留有圣旨,诸位大人自己看吧!” 众人忙不迭打开那道圣旨,旋即惊呼出声:“陛下竟然传位给年幼的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今年才七岁! 宋凉一听,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他双眼瞪得滚圆,不可置信看着谢逆,怎么会这样? 他竟然舍弃了这个位置。 有传位诏书在,接下来的事,自然无需谢逆操心。 他大步走出御书房。 宋凉赶紧提步追上他,“为什么,你舍得吗?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你为何要拱手让人?” 霍岑在一旁给他们撑伞。 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 谢逆望着四四方方的皇宫,忽然笑了起来,“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一直都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 这个位置他坐过。 除了高,就剩冷。 午夜梦回就连影子都是寂寥的。 “成吧!你不后悔就行。”宋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逆声音极轻,“此生无悔。” 他说着从霍岑手中接过雨伞,大步融入夜色中。 “吱呀!”殿门开的时候,顾南枝还在愣神。 还是玲珑喊了她一声,“姑娘,大人来了。” 顾南枝这才反应过来,她骤然回眸,就见他一身黑衣,带着满身雨气,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满脸诧异,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 他难道不该与众臣商量继位大典的事吗? 谢逆眉眼温柔,丝毫没有渲染上雨夜的冷,“枝枝,我来接你回家。” 说着他朝顾南枝伸出手来。 “这个时候你方便出宫吗?”顾南枝问出心中疑惑。 谢逆答的自然,“我本就是外臣,自然不易留在宫里,再说了陛下的丧仪,自有人安排,就是十四皇子登基的事,也有礼部的人着手。” “什么,继位的是十四皇子?”顾南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竟然放弃了那个位置,这是为什么? 明明上一世,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的。 “这天下就交给他们去打理吧!”谢逆点头,毫不在意道。 顾南枝眼眶一热,“为什么?” 谢逆再次朝她伸了伸手,“枝枝,我们回家。” 顾南枝颤抖的将手放入他掌心。 谢逆重重握住她的手,“那些都不重要。” 看似他只是从御书房,走到了云瑶殿。 其实,他走过了漫长的一生,才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来。 自然是倾天下也不换。 因为他始终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谢逆一手撑伞,一手紧紧牵着顾南枝,两个人并肩而行,踩着落在地上的雨,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出皇宫。 在他们踏出皇宫的那一刻。 骤雨停歇,晨曦微光。 一切刚刚好。 两个人的背影,被拉的很长。 谢逆已经叫人安排好了马车。 他收起雨伞,轻轻抬起衣袖,替她擦去飞溅到发丝上的雨水,神色温柔且专注的望着她,嗓音极轻极轻,“枝枝,你愿意嫁给我吗?” ------------ 第三百五十七章 哭了整整一夜 晨曦的微光。 听着谢逆这句话,顾南枝突然就愣住了。 她怔怔的望着,那个一袭黑色衣袍,却依旧清贵绝尘,姿容无双的男子,将他的紧张与不安,通通瞧在眼里。 她忽然就笑了。 笑容比初升的晨光,还要明媚。 他本该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宛若神邸一样的存在。 却甘愿为她走下神坛! “我若是不应呢?”她笑着问他。 谢逆突然就紧张的,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嗓音沙哑,“那一定是是做的不够好,我会努力的,直到你心甘情愿嫁给我。” 反正就只是时间问题。 有他在,谁也别想靠近她。 “傻瓜!”顾南枝声音带着哽咽,她哄着眼扑进他怀中,“好。” “你说什么?”谢逆骤然抬眼,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刚她说什么? “枝枝,你能不能再说一遍?”这一刻,朝堂上只手遮天,雷厉风行,几乎无所不能的首辅大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叫顾南枝有些心疼,“我说,我愿意嫁给你。”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此生,只嫁给你!” “好,你不能反悔。”谢逆深深的望着她,抱着她的手都是颤抖的。 “不反悔。”顾南枝把头埋进他怀里,滚烫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大颗大颗滑落,宛若晶莹剔透的宝石。 这一刻,前世她所有不幸,都被治愈。 她有一种感觉,好像前世种种磨难与不幸,以及这重来一世,都是为了这一刻。 她能走到他身边来。 陛下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开。 还有十四皇子要继位的消息,也跟着传开。 顾文鹤与顾南山,在府里睁着眼,等了整整一夜,听到这个消息后,全都松懈下来。 顾文鹤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也不知道枝枝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南山也想知道,不过想来应该快了。 以谢逆那霸道的性子,是决计不会让她在宫里多待的。 他多小的心眼呀! “要不我去迎迎,说不定枝枝很快就回来了。”他起身往外走。 “老爷,大少爷,小姐回来了。”才走了没两步,管家红着眼跑了进来。 “什么,枝枝回来了!”顾文鹤激动的很。 父子两人才走到门口,就见谢逆牵着顾南枝的手,两个人沐浴在晨光中,是那样的般配,正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顾文鹤突然就释怀了,首辅大人给他做女婿也挺好的。 只顾南山有些担忧。 几个人都是一夜未眠,等谢逆将顾南枝送回房中后。 顾南山特意把他叫到书房。 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究竟是谁!”顾南山沉着声问道,陛下不会无缘无故下罪己诏,谋害先太子,弑君,弑父,这事他既然干了,定然是死都不会说的,他就不想保住身后之名吗? 不。 他肯定是想的。 那他又为何要下这罪己诏? 且先太子那些事,已是陈年旧事。 满朝文武,绝没有一个人敢提。 “魏渊乃是我父亲。”谢逆没打算瞒着他。 顾南山震惊的失声,他不敢相信看着谢逆,倘若先太子是他父亲,那如今这天下,还有这把椅子,本该就是他的。 他为什么要舍弃? “你为什么放弃那个位置?”他也一直以为,他要逆了这天下,必然是想要那个位置的。 谢逆答的理所应当,“我为什么就非要那个位置不可呢?” “我只是选了,比那个位置珍贵百倍的东西,这有何不可!” 顾南山蹭的站了起来,“情浓时,你自然会觉得这样选择,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后呢?” “岁月足可以消弭一切,倘若来日你的情淡了,或者有了什么更好的人,你可会后悔?” “将今日这般选择,种种过错,全都推到枝枝身上,怨她,恨她,那她何其无辜?你可曾想过这一点。” “后悔?”谢逆看着他轻笑出声:“谢思危,此生无悔。” 他坐过那个位置。 也曾失去过她。 所以才越发清楚,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她罢了。 没有人能懂,他抱着她冰凉的尸身时,只觉得这世间,满目疮痍,再无留恋,只想要随她而去那种心情。 所以他怎会后悔? 顾南山不信,“任何话都是说出来容易,可想要做到,太难太难了。” 谢逆拨弄这手上的珠串,“若说后悔,我此生最悔,就是没有枉顾她的意愿,在她与裴洛白成婚的时候,就把她抢过来。” 顾南山:“……” 他嘴角一抽。 行吧! 这是个狠人。 “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谢逆逐字逐句看着他说道。 顾南山还能说什么,人和疯子,说得通吗? “我们顾家的女婿,此生不能纳妾。”至于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不好意思,这是他刚定的。 专门为他量身打造。 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心。 “我对其他庸脂俗粉也没兴趣。”谢逆转身边走边说。 顾南山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舒了口气,他虽然放弃了那个位置,可也救了好几位大人的命。 就他这股风癫劲儿,若是登上那个位置,执意要立枝枝为后,不知道会有几位御史大人,一头撞死在殿前。 以死劝谏! 怕是连父亲都不会同意,枝枝嫁入皇宫。 太子谋反,皇后还有她的母族也全部获罪。 有传位诏书在,十四皇子继位的事,也十分顺利。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是大赦天下。 国丧后,谢逆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顾家下聘。 送聘礼的队伍,见首不见尾,无一不珍贵,惊的众人眼珠子都快掉了。 首辅大人可真是大手笔。 两人婚期,订在来年三月十六。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春花灿烂的好日子。 从定下婚期,谢逆就开始扳着手指头数。 嫁衣是顾南枝自己绣的,一针一线,都是她满满的爱意,以及对未来的期许。 冬去春来。 转眼就到了他们的婚期。 对很多人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两个却走过了漫长的前世,才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这一日,首辅大人娶妻,满城欢庆。 顾家更是张灯结彩。 锣鼓喧天。 顾南枝一身大红的嫁衣,头上盖着盖头,在阵阵喧闹声中,终于等来了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谢逆。 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如上一世一样,是阿兄将她背上花轿的。 谢家更是热闹非凡。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司仪的声音犹在耳边,顾南枝只觉得一切都好似在梦中。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坐在她与谢逆的喜房中。 入目满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榻上摆着大枣,花生,桂圆,还有莲子。 早生贵子! 寓意极好。 顾南枝突然就羞红了脸,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谢逆早就玲珑给她准备了吃食。 一直到傍晚,外面才安静了些。 谢逆一身酒气进来的时候,顾南枝紧张到,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谢逆眉眼含笑,挥手遣退了所有人。 他目不转睛望着他的新娘子,一步步上前,挑起她的盖头。 龙凤红烛高燃。 两个人四目相对。 顾南枝的脸颊红扑扑的,一时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了。 “枝枝,我终于娶到你了!”谢逆轻着音,动作极致温柔,拥她入怀。 顾南枝也伸手拥住他。 两个人静静的依偎着。 片刻,谢逆突然起身,拿出一把红线缠绕的剪刀。 “这是做什么?”顾南枝愣了一下。 就见他小心翼翼,剪下她一缕发丝,然后又剪了他一缕墨发,将两个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细细的收入锦盒中。 如此有心。 如此郑重。 顾南枝的眼眶突然就湿了。 谢逆躺着她挑眉,“这会就哭可怎么行?” 顾南枝刚要开口。 一个天旋地转,就被他压在身下。 两两相望。 夜幕已然降临。 谢逆望着她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顾南枝想都未想,“那日在街上,我的马车撞上了你的马车。” “小没良心的。”谢逆声音带着幽怨,低头封住她的唇。 也还算温柔。 直到顾南枝气喘吁吁才放开她。 “再想!”谢逆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顾南枝眼中水光潋滟,她歪头,“不是吗?” 然后认真想了起来,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那还是上辈子的事,她要嫁给裴洛白的前一天,出门的的时候偶遇了他。 他冒冒失失的上前问她,要嫁的可是她心仪的男子,以后可会后悔? 当时她并不认识他,还被吓了一跳,觉得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直到此刻她还记得他通红的眼睛,与执拗的模样。 “是那一次吗?”她缓缓说出这件事来。 这一次,谢逆吻的更狠。 半晌,才道,“不是你再想。” “你看看这个。”他亮起手腕上的珠串给顾南枝看。 顾南枝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满脸茫然。 谢逆更气了。 这一回,直接把她吻哭了。 直到身下的人,软的一塌糊涂,他才闷闷道:“难道你忘了吗?小时候在你外祖家,你从一条大黄狗嘴里救了我,便日日跟在我屁股后面,不依不饶,非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逼着我以身相许,最后我应了,你却忘了我,你自己说,你该不该罚?” 顾南枝陡然瞪大了眼。 还有这回事? 见她还没有想起来,谢逆又准备罚她。 顾南枝赶忙说道:“从外祖父家回来时,我在路上病了一场,人都烧糊涂了,就忘了一些事。” 她一说,谢逆更气了,“所以你就把我给忘了,这可是你自己惹下的债,你怎能忘?” 最后,顾南枝真的哭了。 且哭了整整一晚…… ------------ 第三百五十八章 前尘往事 一贯清冷禁欲的首辅大人,一直折腾到天亮,才露出一副餍足的表情。 再看自家小娘子,已经累的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她双颊酡红,半眯着眼,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他心念一动,又不安分起来。 但想着她初经人事,到底歇了这个心思。 不急,天长日久,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轻手轻脚,抱起顾南枝,完全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给她沐浴更衣后,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榻上。 一沾枕头,顾南枝便沉沉睡去。 成婚实在太累人了。 谢逆将自己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心满意足拥着她,累了一夜,他也很快睡着。 迷迷糊糊间,顾南枝突然梦回,初到外祖父家的情景。 那是她才七八岁,在家里父亲和阿兄宠着,到了外祖父家,更是全家都纵着她,养的她娇纵任性。 那时,她最大的爱好便是爬树。 记得她居住的院子里,有一颗老高的梧桐树。 她总是逼着人,悄悄爬到树上玩。 无意间发现隔壁,有一个小少年,总是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 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不管她怎么叫他,他都不理人,总是沉着一张脸,就跟丢了魂一样。 她气不过,为了捉弄他,有一次,趁着他外出的时候,弄来一条大黄狗咬他。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别的表情。 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叫人恐惧的疯狂,他眼里满是杀气,冲上去想要扭断大黄狗的脖子。 她吓坏了,立刻冲出去抱着大黄,这才救了大黄。 可她偏说,是她救了他。 还嚷嚷着要他以身相许。 此后更是追在他屁股后头,非粘着他,让他点头不可。 起初他根本不理她。 可她得了空闲,就去找他。 可能是她脸皮厚,也可能是他烦得很了。 就这样缠了他四五年。 突然有一天,他告诉她要离开。 临走的时候,她送了他一件礼物,是从外祖母那里讨要来的一串佛珠,祖母说找高僧开过光,可保人平安。 他和往日一样冷冰冰的,但却意外收下了她的礼物。 上了马车后,他深深的望着她,只说了一个字,“好!” 当时她并不懂。 这个字的含义。 一直到他离开,也未曾明白。 如今想来,那个陪伴了她数年的少年,便是谢逆。 他说好,是应了她以身相许的要求。 原来真的是她先招惹他的。 难怪,前世她与裴洛白成婚的之前,他会找上她,问了那样一番话。 原来,他早就认出她来。 原来,哪怕她已经遗忘了,他还是一个人坚守着幼时的承诺。 “谢思危……”霎时,她心疼的不得了,大喊着他的名字,突然睁开了眼。 “枝枝,你怎么了?”谢逆睁开眼,便见她眼睛红红的,里面还噙着泪光,于是声音更柔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顾南枝摇头,她伸开手,扑进他怀里,喃喃道:“我都想起来了,是我放那条大黄狗去咬你的,也是我非逼着你以身相许的,可是我却忘了你,我与裴洛白成婚前,你来找我,听到我的答复,你一定很伤心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 第三百五十九章 别具一格 谢逆拥着她,音腔很轻,“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因为,你总归还是走到我身边了。 世间之事莫过于此,是你的,终究是你,不是你的,无论如何也强求不来。 顾南枝听着他这句话,突然破防了。 她默默垂泪。 滚烫的眼泪,划过他的胸膛。 谢逆皱眉,“怎么还哭上了?” 顾南枝越想越心疼,她哭的停不下来。 “乖,不哭了,你若是睡不着,我们不妨,做点别的什么事。”谢逆哄她的方式别具一格。 顾南枝倏地瞪圆了眼睛,她立刻止住了哭泣。 不,不敢了。 她可不敢再哭了。 …… 转眼又是一年一度的春闱。 春闱之后便是殿试。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谢逆之后,又出了一个三元。 不是旁人。 正是裴照江。 这一日,下了早朝后。 几位相熟的大人,纷纷打趣谢逆,“没想到我朝竟又出来一个三元,听说还与首辅大人渊源颇深,首辅大人这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谢逆脸一黑,“谢谢,我与他不熟。” 众人不以为意,有人开口邀他去小酌一杯。 谢逆婉拒之后,提步就走。 待他走远了。 众人看着邀他饮酒那人直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前首辅大人就不爱应酬,如今家中有了夫人,想要他出来,更是难如登天。” 谁不知道,首辅大人可是京都出了名的,宠妻狂魔。 京都多少女子,羡慕的都快哭了。 才从宫里出来,谢逆便遇上一个晦气的人。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让我见阿姐一面?”裴照江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谢逆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谁是你阿姐,还请状元郎,不要乱认亲的好。” 语罢,他拂袖而去。 裴照江神色暗淡,他只想向阿姐当面道谢而已。 若没有阿姐。 绝没有今日的裴照江。 “姐夫,我只是向想阿姐道谢而已。”他抬腿追了上去。 不得不说他这个称呼,大大取悦谢逆,他冷哼一声,“这还像句人话。” 裴照江心领神会,“姐夫说的都对,之前是我错了,以后姐夫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谢逆扫了他一眼,好小子,倒是能屈能伸。 裴照江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见他没有撵人,还壮着胆子上了他的马车。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阿姐,他满脸掩不住的欢喜。 谢逆白了他一眼。 裴照江满目真诚看着他,“姐夫谢谢你,将阿姐护的这样好,也是你给了她这样平静幸福的日子。” “你知道就好。”谢逆依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毕竟他从前,所思所想皆是怎么撬他墙角。 两个人才进门。 “夫君你回来了。”就见顾南枝笑盈盈迎上来。 看着裴照江,她又惊又喜,“三弟……” “阿姐!”裴照江也看着他。 “呕……”没想到顾南枝才开口,突然干呕起来。 “枝枝你怎么了?”谢逆脸色一变,他大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就走,还不忘吩咐霍岑,“快去把宋凉给我抓过来。” ------------ 第三百六十章 龙凤呈祥 谢逆整个人慌张的很,他头也不回留下一句话,“今日有所不便,你改日再来。” 裴照江脚下一顿。 他眼神幽怨的很,阿姐身体不舒服,他跟上去瞧瞧怎么了? 姐夫这人,可真是小气的紧。 如今他都已经放下了。 他还这般防着他,这像话吗? 还不许人改过自新了么! 谢逆步子迈的很稳,手上就更稳,生怕摔了怀里的人。 “夫君,我没事,府里的人都瞧着,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顾南枝笑他,人还有点害羞。 “你好好待着,别乱动。”谢逆整个人紧张的很。 等她把放到榻上后,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小腹看,是他想的那样吗? 顾南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后,也垂眸看向自己的腹部,这个月,她的月事却是晚了几天。 可满打满算也不过才晚了三日。 “哎呀!你别瞎想了,不是的……”她瞪了谢逆一眼娇嗔道。 谢逆轻咳了一声,说的是一本正经,“你是在质疑我吗?” 顾南枝,“……” 宋凉几乎是被霍岑提溜进来的。 “呀呀呀!我是得有多倒霉,才认识谢思危这货,这回又是谁呀?”宋凉嘴里絮絮叨叨埋怨着。 谢逆一个眼神扫去,他瞬间闭嘴。 “快过来给我夫人看看。”一听他这话,宋凉也不贫了,里面来到顾南枝面前,让她伸出手来。 谢逆目不转睛的看着。 瞧着他这副模样,顾南枝也跟着紧张起来。 不是吧!也就才晚了几天而已! 宋凉的手指,才落在顾南枝手腕上,他先皱了皱眉,然后有些不确定,手指沉了几分。 然后,他面无表情看向,神经紧绷的谢逆,一句话也不说。 搞得气氛挺压抑的。 顾南枝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她得了什么病? 谢逆也想到这里,他脸色沉了又沉,正准备问宋凉。 “哥们,恭喜你,你要当爹了。”见气氛渲染的可以了,宋凉满脸笑意,一拳砸在谢逆身上,“快,红封拿来。” “霍岑,把他扔出去。”谢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声令下。 “啊!”霍岑大步进来,怎么把宋凉提溜进来的,就怎么把他提溜了出去。 顾南枝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小腹,然后抬手轻轻抚了上去,她竟然真的有孕了。 “枝枝,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儿了,你要当母亲了,我要当父亲了。”谢逆嗓音发颤,他激动的眼圈都是红的,伸出手来想要抱顾南枝,却突然僵在空中。 “那就有这么夸张。”顾南枝主动伸手抱住他,“是啊!夫君,我们有孩儿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看着他,“不知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谢逆垂眸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只要你生,都好,我都喜欢,极喜欢,极喜欢……” 从今日起,满朝文武皆知,除非天快塌下来,否则千万不要找首辅大人,他是要回家陪娘子的。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顾南枝就快要临盆了。 哪怕她有孕在身,府里依旧干净的很,除了她带来几个婢女,清一色全是仆从,谢逆日日陪着她。 她刚有孕的时候,有个不长眼的官员,给他送来一个美妾,他拿着剑险些当场把人给劈了,吓得那个官员都晕了过去,最后还是她出面,才把他给劝住。 夜里,两个人刚睡下。 “啊!”顾南枝突然感觉肚子疼了一下。 “枝枝,你怎么了?”她刚睁开眼,谢逆立刻坐了起来,万分紧张看着她。 顾南枝皱眉,“我,我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枝枝,你别怕,我,我这就去叫稳婆过来。”谢逆连鞋都没有穿,他光着脚跑了出去。 很快,整个谢家灯火通明。 府里所有人都忙活起来。 谢逆早就找了好几个有经验的稳婆,如今就养在家里,他不放心,还叫人把宋凉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一切都有条不紊。 他还不忘叫人通知顾家。 这事,顾文鹤不能来,顾南山也不便,温氏很快就来了。 妇人生孩子,就没有不痛的。 起初顾南枝还能忍,到了后来,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谢逆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他的眼都是红的,明明大冷的天,他头上全是汗,不停的在房门口踱来踱去。 “呀!大人,你怎么没有穿鞋。”霍岑这才发现,他家大人竟然光着脚,站了这么半天。 他立刻给谢逆拿来鞋子。 谢逆这才穿上鞋子。 “枝枝,枝枝,我就在外面,你别怕,千万别怕……”妹妹顾南枝没了音儿,他就白着脸,颤着音喊上一句。 温氏在一旁看着,满眼欣慰,这一回枝枝没有嫁错人。 晨起。 第一道日光洒下来的时候。 “哇哇哇……”从屋里传来一阵婴孩儿哭声。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喜得麟儿。”很快,稳婆就出来报喜。 谢逆第一句话,“我夫人怎样,她可还好?” “夫人怀的是双生子,生产自然比常人更辛苦些,不过请大人放心,夫人一切安好。” 谢逆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夜,他满身雾气,“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夫人平安。” 四个月的时候,宋凉就诊出顾南枝怀的是双生子。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又是一阵婴孩的哭上。 “恭喜大人喜得千金……” “我夫人呢!她可还好?”谢逆伸长了脖子使劲儿往里面张望。 “夫人一切安好。” 听着稳婆这句话,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骤然一松,整个人也跟着松懈下来。 幸好,幸好枝枝没事。 一个时辰后,稳婆与婢女将屋里收拾干净。 两个孩子在一旁的婴儿床上睡觉。 谢逆轻手轻脚来到顾南枝榻前,她刚生产过,整个人虚弱的很,已经沉沉睡去,他拿着帕子,替她擦去额上的虚汗,满目缱绻看着她,也不知怎得,他鼻子一酸。 几度哽咽,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枝枝,谢谢你,给了我一个龙凤呈祥!” 这辈子。 他不仅有了她。 还有儿有女。 私下里,顾南山问过他好几次,可曾后悔。 他,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