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涅槃重生 “报--定都来信!” 一黑衣男子身骑高头大马在秦阳街头横冲直撞,直奔公主府,过路行人纷纷退让。 只是还未到府门就被公主府的侍卫给拦了下来,接过信件后直接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那人连公主府大门都未曾见过。 高高的围墙将公主府与闹市隔绝,院内白墙青瓦、树郁葱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在亭廊间纵横交错,每张席帘下都挂着一块成色上好的白玉。 真不愧是当今最受宠的公主,就连建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府院都要比其他国家的皇室行宫精致。 那密信在府中经过一级又一级,最后被送到一位身着青衣的丫鬟 手中。 那人接过信封看了眼,问道:“送信的人呢?” 送信的小厮回答:“在隔街被巡视的侍卫给拦了下来,那人虽是穿着国公府的衣服但瞧着面生,怕是探子混入就没让靠近,直接打发走了。” 青衣丫环点点头,“行,让沈侍卫这些日子里仔细些,都提起精神多派些人手,公主胆小,要是让贼人靠近惊到公主,别说夫人和国公爷会不会怪罪,就连圣上也是不会放过咱们的。到时候恐咱们有多少个脑袋也是不够掉的,当然,要是做得好了奖赏也是少不了的。” “是,奴才这就传话,谨遵银环姐姐教导。” “去吧,准备些吃食,公主怕是快醒了。” 说罢,银环转身进屋。 暖阁内,现已入冬屋内摆着好几盆银炭燃着,一个身着橙衣的丫鬟正在那摆弄着炭火。 银环上前问道:“福宝,姑娘呢?” 福宝放下手中的东西回答:“姑娘在内阁,现应是歇着呢。” 银环点点头朝内阁走去。 进屋就瞧见软榻上一个女孩正阖目养神。 少女年纪轻轻,许是正值豆蔻年华,相貌倾城、模样清秀、皮肤白皙且娇嫩,身上的白衣虽略显素雅却也衬得她皮肤姣好。 察觉有人靠近,女子缓缓睁开眼睛。 黑曜般的双眸清澈明亮,像是可以洞察一切。 银环赶忙上前,将手中的密信递了上去。 “姑娘,定都来的,被巡逻的侍卫拦下送了进来。” 凤楠音挑眉,接过信直接撕开,抖开一看,字迹确实是自家老爹所写。 毕竟这么丑的字别说定都,就是这世上怕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之相媲的了。 扫了一看,晓得老爹大概的意思后又重新放回信封,然后连着一起放在旁边烛台上点燃烧毁。 “阿爹命我即刻动身尽快回京。”凤楠音顿了一下又道:“你觉得呢?” 凤楠音看着眼前的丫鬟 银环是她的父亲定国公爷凤正堂亲自在凤家军里为她挑选的,虽仅比她稍长几岁却有着极高的武功。三年前和她一起来秦阳以便保护她的安全,不过相比于她的武功更让人忌惮的而是她的心计。 银环俯身道:“依奴婢所见,姑娘还是先探探京中虚实为好,太子刚刚传出病重的消息,此刻老爷让您回去只怕是他察觉到什么动静。储君病重,膝下无子,若是此时有意争夺皇位,只要做好完全的准备那就如囊中取物般轻而易举。” 凤楠音倚在软枕上,透过窗户望着京都的方向思索半刻。 “怕是有人已经等不及做准备了,既然鱼儿都露了头,那我就去帮忙将这水搅得更混一些吧。” 无人知晓如今的凤楠音早不是她们所熟知的那个了。 她明明已经战死,可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在去往秦阳城的马车上,她记得前世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在三年后也就是今日所有的阴谋都将浮出水面。 皇帝年事已高饶有退位之意,偏偏此时太子爆出病重的消息,储君病重膝下无一继承人,夺嫡之战一触即发,三皇子狼子野心巧借外祖势力成功继位,谁曾想此时大梁派兵攻打大齐,新帝登基江山未定,国破家亡大势所趋,三皇子不愿接受现实自刎于寝殿,就在这时右丞相钟虎原继位而大梁也退了兵。 定国公府凤氏一族识破阴谋起兵造反最后落得一个株连九族,万万凤家精兵全都马革裹尸,凤楠音为报仇雪恨被万箭穿心。 重活一世她备好军马暗布大局只为最后一战,此生她要大齐变天,她要一切重来,她要害她之人都死。 她沉思片刻后吩咐银环:“让南烛晚饭后来找我。” “遵。”银环领命行礼离开。 这定国公府是三世同堂,老将军和老夫人两人夫妻恩爱子孙满堂,膝下共有三子一女。大房是定国公爷凤正堂,武将出身,在新帝登基时迎娶了当今圣上的嫡亲胞妹宁安郡主浔泽宁,两人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凤南瑾骁骑将军,自幼随父出征上阵杀敌,小小年纪一身就功绩。二儿子凤南浩于长兄不同走的是仕途,新科状元与御史大夫之子君越冰、参知政事之子沐绝尘、提督之子季长卿并称大齐四君子。 这女儿自然是凤楠音。因着是皇室唯一的女娃,刚出生便被破例封为正一品公主,赐封号安霂,赏秦阳秦北两郡封地,要知这两处一个地处边关要塞一个江南鱼米之乡。 后来因其自幼体弱便一直被养在皇宫里,直到十岁那年自请去往秦阳城镇守边关后便很少有人见过她,所以外界对她的传闻有善有恶,有人说她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天资聪慧学富五车,有人说她呆傻痴笨粗鄙不堪,嚣张跋扈性格乖张,总之对于她是众说纷纭。 单是大房一家就没有平庸之辈,二房三房虽不及大房但个顶个的也都是将门之家,在朝堂之上那也是有一定分量的,就连凤家四娘凤正榕的婆家那都是襄阳侯爵府。 起初众人皆道凤家如此兴旺,树大招风有朝一日定会遭人算计走向落寞,可是凤家一直安分守己不争不抢又一心辅佐皇帝,以至于那些有心之人一直都无从下手。 傍晚时风雪才渐渐小些,秦阳地处边关,与大壅相隔不过数十里,甚至要比最近的村落还要进,所以这里也是大齐和大壅的经济连通要塞,人越杂消息自然也就越多。 晚饭过后凤楠音将下人全部遣走,独自一人坐在湖心亭中,身下之湖是一眼暖湖,常年不冻。她拿着一碗鱼食时不时往湖中扬几下,每次都不多所以水中的锦鲤就都争先恐后地疯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的云彩也烧得火红,余晖的光洒在她的脸上,半暗半明。 突然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那人一身黑在夜色中并不明显,但腰间佩戴的银色腰牌却格外刺眼,上面刻着一个“阙”字周围盘旋着腾云纹样。 此人走到凤楠音身后半跪着,“阁主。” 声音细腻,是个女人。 凤楠音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悠悠道:“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 “线人来报大齐太子无子是真病重是假。” “可太医院的人都说东宫那位的日子不长了,难不成是在说谎?” “回阁主话,东宫日子确实不长,只不过病重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 “太子妃”凤楠音细细咀嚼这三个字。 “好一个移花接木,打草惊蛇,他这是想坐收其成,我这个太子哥哥总算是有点长进。”凤楠音轻笑,“你继续打探,剩下的等我回京再做打算。” “是。”话音未落人影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凤楠音看着湖中鱼群,手腕一歪鱼食碗就脱落掉入水中,激起一小朵水花,鱼群先是受惊四处逃窜,而后又转身抢夺鱼食,争抢中激起的水花远比刚才食碗坠入水中激起的大得多。 黑夜中的波涛汹涌终将在天明前平息。 次日,凤楠音一早便命人收拾物品准备回都。 “小姐,东西都已经备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银环自外边进来报。 凤楠音坐在书案前将刚写好的书信装于竹筒内,“你命人快马加鞭速速将这东西送到阿爹手中切不可经他人之手。” “遵。” 一路上凤楠音也算是声势浩大,前有凤家侍卫开路后有凤家军断路,所过之处无一行人,就连进到城里也是事先封好城门禁止百姓出入的,这昭告天下的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凤楠音回来了。 就算这样凤楠音也没着急,走一会停一会,走走停停将本一月就可的路程硬是活生生走了两个月。 旁人只道公主身子弱快不得,没有一人埋怨催促,可这却把定都的人给急坏了。 皇宫大殿之上,主管大太监黄公公每日都要例行回话。 坐在堆起有一人高的奏折后面的正是当朝皇帝颜辰帝浔泽颜,看着这些万变不离其宗的各路请安折子不免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这时黄公公刚巧端着一杯参茶进来,“陛下歇一歇吧,累坏身子就不好了。” 许是看得有些烦了,浔则颜没好气地说:“哼,要是真怕朕累着就少上些没用的折子,你看看不是问朕吃得好吗就是问朕睡得好吗,他们少问几遍,朕定是吃嘛嘛香,一觉睡到天亮。” 黄公公笑道:“大臣们也是关心陛下的身体,您可是一国之君丝毫举动都是关乎着大齐国运的。” “哼,少扯。”浔则颜接过参茶,“安霂到哪了,是不是快入京了?” “驿站的人刚来报过,说是公主昨日赏梅受了风寒要在城外多住几日。” 浔则颜放下茶碗叹了口气:“这丫头还是不让人省心,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长大了还是一点没变。朕还记得她三岁第一次拿着弓来找朕缠着要朕教她的时候她还那么小,一晃十年了,要不是……她还是那个小丫头。” 黄公公看着浔则颜面露惆怅,他自幼就被先帝安排陪在陛下身边,那时候他还是皇子,和他关系最好的当属宁安郡主。两人一奶同胞,一起长大,就算是皇室纷争也没能让两人之间生出一点嫌隙。浔则颜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这个胞妹物色好人家,免去被那些言官逼着和亲。多年来凤家他一直给予重用不仅是因为凤家的能力出众、忠心不二,更重要的也是他想让浔则宁在婆家的地位稳固些,生活的好一些。 对于这个外甥女他这个当舅舅也真心是喜爱的不得了,把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她,刚出生就封为公主不仅赐封号还赏赐封地,此等殊誉世间无二。 凤楠音走了之后浔则颜了消沉好久,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愿见浔则宁和凤家的人。 “陛下,您不必担忧公主这不回来了嘛。”黄公公安慰道。 ------------ 雪节宴会(一) 五日后,凤楠音一行人入京,正街围满了人,却不瞧着有一个凤家的人在城门口迎她。 在场众人诧异,都说凤家嫡女是最受宠的可现下瞧着怎么都不像,好似凤家无这嫡女般,就在大家闲聊之际一辆碧色马车朝城门走来。 凤楠音撩开车帘打量着街道,这一别三年,但瞧着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马车穿过大街小巷最后停在城西的定国公府门前,银环率先下了马车,随后凤楠音被福宝缠着也下来了,宽大的披风帽子让人瞧不清她的容貌。 门口的小厮看见紧忙将人迎了进去。 凤楠音的院子在西侧,虽是偏了些但好在幽静,而且也鲜少有人来打扰。 她生性喜静,所以院里的奴仆丫鬟很少,后来她离开定都这里也就更没什么人来,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气。 凤楠音大致扫了眼院里的丫鬟,侧身向银环嘱咐了一句后就进屋了。 屋内的陈设还是同她走之前的一样,福宝将她的披风取下挂在一旁说:“姑娘,奴婢瞧着院里的人换了大半。” “嗯,想来都是各大世家送来的。”凤楠音坐在椅子上,“以后在院里行事也要多加注意了。” “奴婢知晓。” 院内,银环让所有的丫鬟和小厮在院里集合。 “我叫银环,是公主身边的一等女使在秦阳时府内的大小事务都是我管着的,现在回了咱们雨沐阁自然也是,刚才我大概看了一眼咱们院里有许多人都是我不识得的,我不管你是哪来的谁送来的,咱们公主喜欢安静用不着这么多人,所以除我点到的人留下外其余人都到管家那儿领工钱走人。” 话音未落下面就传来质疑声,一个身着粉衣打扮有些显眼的丫鬟说道:“我是三殿下送的人,我只听殿下的话,你不过是个小小女使凭什么说让我们走我们就走,要是三殿下怪罪下来你担当的起吗?” 银环正色道:“你就算是圣上送来的也不好使,公主的院子自然是公主说的算。” “你……!” “你什么你,再废话就让管家随便找个人伢子带出去发卖了的好。” 粉衣丫鬟见势头不妙竟耍起了泼皮无赖的招式,趴在地上哭闹,嘴中还大喊着:“苍天有眼啊!堂堂安霂公主竟教唆手下女使打人了!” 院内的声音极大,传到了屋内。 第一天回家就出现此等闹剧实在令人心烦。 凤楠音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不太好:“福宝你去看看。” “遵,奴婢这就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扰您清净。”福宝气冲冲地来到院内。 “来人啊,此等聒噪还不拉出去乱棍打死。” “是。” 门口的小厮三下五除二将人控制住,手脚绑上,嘴巴塞上。 其余的看到那人的下场也都不再出声,遵着安排乖乖下去领工钱,生怕下一个被拖出去的是自己。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下帷幕,就在凤楠音以为能安静一段时间,起码今日不会再有其他事情的时候一个人却突然到访。 刚用过晚饭的凤楠音坐在椅子上,这是她的习惯,自从重生之后她身上压着的东西太多了,她最需要的就是安静。 这个时候一般是不会有人来扰,可今日福宝却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 “姑娘,崔妈妈来了。” 凤楠音缓缓睁开眼睛,“崔妈妈?她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伺候阿娘晚膳吗?” “不知,崔妈妈只说夫人有要事。” 凤楠音直起身子,“带进来吧。” “遵。” 片刻,福宝领着一个中年妇人朝这里走来,这妇人估摸着四十多岁,身形矮小臃肿,肤色黝黑,穿着一件藏青色夹袄,满眼的笑容,离远看着肖似青楼老鸨。 “老奴请公主安,公主万福金安。” 凤楠音盯着手中的茶不应,对于此人她是憎恶的,前世若不是她在阿母重病时告知阿父和兄长战死,浔泽宁又怎会气急攻心暴毙而亡。 崔嬷嬷见凤楠音没理她又自顾地说着:“过几日便是雪节,陛下于宫中设宴邀请了各官家眷,公主刚回来夫人说到时带您一同前去。” 凤楠音淡淡道:“知道了,你且先去回禀阿母届时我定会出席,若是无事就先下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遵。” 凤楠音将手中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之上,茶水溅出,撒了一桌子。 没了旁人打扰,凤楠音终是过了几天消停日子,除了会时不时的有东西送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离雪节宫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隆冬将至,定都城内飘起大雪,夜里冷风夹雪花洋洋洒洒地落满枝头。 定国公府,雨沐阁内,满树的红梅在银白里格外显眼 屋内烛光微亮,在窗户上隐约映着一个人影。 不一会,一行嬷嬷丫鬟们急匆匆地赶来,估摸着有十几号的人,个个手里捧着暗红匣子。 为首的是国公夫人的陪嫁嬷嬷崔妈妈。 屋内,福宝布置着晚膳,对坐在窗边正看着外面出神的人道:“姑娘,今儿小厨房做的都是您爱吃的,奴婢瞧着小食还有莲花酥,样子真是做得精致极了。”见那人没应,便又道:“夫人真是疼您,听闻您上次多吃了半块这酥就把刚得的厨娘都送给了您,咱们的小厨房都快要装不下这么多人了。” 福宝还要说着就被进来的银环打断,“公主,崔妈妈带着人来了。” 凤楠音回过神,摆了摆手。 银环会意,转身去迎外头的人。 许是门口的丫鬟引进来的,银环到正厅时,崔嬷嬷一群人正候在那里等着。 烛光昏暗,看不清人脸只瞧见崔嬷嬷身后清一水的都是着翠色衣裳的二等丫鬟,只是在末了跟着几个瞧着面生的妇人。 想来那便是宝翠阁的人了。 和自幼伴在凤楠音身边的福宝不同,银环本就是凤家军中的女兵,是后来凤楠音去往秦阳时才被定国公指派到身边伺候,直到前几日才回来和崔嬷嬷自是不熟络的。 “崔妈妈安。” 见银环出来,崔嬷嬷笑盈盈上前见礼:“银环姑娘安。”说着眼睛还撇了眼厅后。 这小动作自然是被银环看得一清二楚,笑道:“公主知道您来了惦记着您腿上有疾,外面又冰天雪地的特意命我来迎您进去。” “劳公主挂心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银环便引人去了内阁。 到了门口,银环叩门:“公主,崔妈妈和宝翠阁的人到了。” 片刻,屋内传来声响:“进来吧。” 屋内灯火通明,因着有人来便又多加了几盏蜡烛。香炉里燃着的本是夏日才点的水木香,如今在冬日里闻着又别有一番风味。 凤楠音坐在食桌上用着晚膳,来了人也没瞧着抬下眼皮,好在隔着屏子外头的人也瞧不见里头的样子,只能听清些声音。 崔嬷嬷最先上前介绍:“给公主问安,这是宝翠阁的簪娘们,前些日夫人特命人去打了几副钗环,今儿给送来了让老奴领着过来给您瞧瞧。”说着示意宝翠阁的妇人上前问礼。 “商妇问安霂公主安,公主万福金安。” 凤楠音抬眸道:“听闻宝翠阁是定都最大的珠宝行,做出来的簪子样式精美独一无二,但愿这东西真如你们所言那般精巧,不会令本宫失望。” 福宝让候在外面的丫鬟们进来,把匣子打开给凤楠音掌眼。 打头的妇人捏了把汗,都说定国公府的小祖宗是定都城最难伺候的主,虽是前些日子刚从边关回来但关于她的传言这些年可一点不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不可否认的是此人身份尊贵深得圣心,自幼就是被宫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娇贵惯了,这世间什么好东西是她没见过的,眼光也自然是最挑剔的。 正值雪节宫里设宴赏梅,好多大臣家的小姐都忙着裁新衣打首饰,偏巧国公夫人不知怎的听说宝翠阁新到了一批西域来的宝石,这稀罕物件她家姑娘怎能没有,没等消息传出就让人买断了这宝石的来路,连着几天几夜加急赶制出这么几套首饰,又连夜送了过来。 临行前东家还特意叮嘱,安霂公主是万万不可怠慢的,定是要她这个首掌簪娘亲自走一趟给送来。 凤楠音扫了一眼,簪子、小钗上全都是用银丝金线挽成的各种花式中还嵌着各色的珠宝,在烛光的照射下泛着五彩光芒。 “看得出有心了,那便都留下吧。福宝,赏。” 得了这句“有心”,那妇人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地。 福宝从袖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银票递给那妇人,“这茶水钱您收好,日后贵阁若是还有新鲜玩意儿还劳烦您知会一声,若是入了公主的眼,这赏赐自是只多不少的。” “遵,商妇知晓,日后定会替公主多多留意着。” 最后银环引着一群人出了门,临走前又塞了几锭银子,将崔嬷嬷和宝翠阁的人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雨沐阁。 暖阁里,凤楠音右手支着下颚,看着地上摆着的大大小小十好几个匣子,左手揉了揉太阳穴。 “福宝,把这些东西都封好收到库房里吧。” “姑娘,您不喜为何还要留着?”福宝不解,看着匣子里的簪子,虽是样式精美但过于华丽,无论是材质还是样式都是凤楠音不喜的。 “阿娘一番心意,还是留着吧。一会儿你让南妤宝行的掌柜按照之前的样式送一套过来。” “遵。” 福宝小心收着匣子,瞧见凤楠音蔫蔫的样子悄声退了下去。 银环回来时福宝已经收拾完在门口守夜。 “公主睡下了?”银环问。 “折腾一天了,姑娘累坏了已经歇下了。”福宝答。 银环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说:“我瞧着那些首饰的样式都是姑娘素日里不常佩戴的。” 自从秦阳城回来后银环只有在私下才唤凤楠音为姑娘,不比福宝是定国公府的家生奴,银环从军营出来便去了秦阳也就这几日才生活在府里,言谈举止都要做到最好生怕出错给姑娘招来闲言碎语,她深知姑娘待她不薄与福宝无一异同。 “是不喜的,所以人刚走姑娘就让我封起来放到库房里了。” “那明日的宴会可怎办?”银环不免有些担忧。 “无碍,已经让南妤宝行送来了,不会误事。” 银环点点头。 现如今回来已有多日,凤楠音只称风寒未愈身子弱须得静养不便见客,可凤家竟不瞧着有一人来看望,像是府中并无此人般,但若是说之间生了嫌隙隔阂却又不曾,无论什么好东西,无论凤楠音喜欢与否用上与否都统统往这院里送,下人们更是恭恭敬敬什么好的都可着这里。 银环不敢多问,瞧着凤楠音如常般生活,而那些不管是送的什么东西都欣然收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两人闲聊之际,一个小厮急匆匆赶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紫檀云纹盒,盒盖右下角纂刻着一个小小的“妤”字。 “给两位姑娘问安,这是东家要的首饰,掌柜的差小的给您送来。” 福宝借着烛光凑近看清脸,惊呼:“东羽!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翻墙进来的,这国公府的墙实在是高,要不是有点功夫傍身怕是要摔断了腿的。” 银环笑道:“你大可叩门进来,用不着犯险,这要是被巡查的侍卫撞见怕是要把你作成小贼抓起来送进公府大堂之上,到时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东羽听着有些后怕,心底一颤:“那可真是万幸。”想了一下又道:“看来现是要劳烦两位姐姐受累送我一下了。” “没问题,银环你在这里候着,我随他去去就回。”福宝道。 “有劳福宝姐姐了。” 银环接过盒子目送两人离开。 ------------ 雪节宴会(二) 寅时,吵人的打更声刚刚停息,国公府内的仆妇丫鬟们急促的碎步和各院忙活的声音又接踵而至。冬日里的天儿总是亮的晚些,夜色还未消退。 雨沐阁内的丫鬟们一趟又一趟地进出屋内。 福宝把刚用过的早膳收拾干净就开始忙活将一会坐马车要吃的小食装入食盒,银环则是在一旁将昨夜送来的首饰摆在梳妆台上,并用银梳为凤楠音梳发,银环虽自幼入军营但梳发却梳得极好,会好多种样式。一梳一挽,不过片刻一个精巧的样式就出来了。 今日银环为凤楠音梳的是垂挂髻,虽是宫宴但还是只零星点缀着几颗珍珠小钗,好在那支镂空兰花步摇显眼些,不然也太过素净了些。 收拾好,凤楠音几人出了门来到正堂与其他人会和,银环和福宝跟在后面。 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外面披着一件雪白银狐大氅,衬得凤楠音惹眼极了。 正堂,一群人聚在那里。 凤楠音刚到还未让人通报就被三房的凤南枫瞧见,快步上前:“阿音怎得来这么早,怎不多睡些时辰?祖母说你身子弱要多休息这才不让人去吵的。” 凤楠音轻轻福礼:“问五哥安,宫宴万是不可耽误的。” 凤南枫忙将凤楠音扶起:“你我间哪有那些规矩,六妹妹多礼了。”瞧着凤楠音面色发白又道:“外面冷快些进屋,你回来这些日子一直养病,家里人都还未好好瞧瞧你呢。” 凤楠音点点头,随着凤楠枫进去。 刚入堂,凤楠枫便喊道:“祖父,祖母看孙儿将谁领来。” 三夫人刚要开口斥责他没规矩,转眼就瞧见他身后的人儿,哎呦一声道:“这不是音丫头嘛。” 刚要开口就听见从老夫人那里传来一道咳嗽声,话到嘴边硬是给憋了回去。 凤楠音站好规规矩矩的向长辈们问礼:“给祖父祖母问安,父亲母亲问安,二叔父二叔母问安,三叔父三叔母问安,各位兄长问安。” 老夫人淡淡道:“音丫头来了,人既然齐了那便走吧,莫要耽误时辰。” “遵。” 一行人坐上备好的马车浩浩荡荡朝皇宫驶去。 马车里,福宝抱怨道:“老夫人这是怎的,以前从未这般过。” 瞧着凤楠音面不改色一脸的平静,银环用手肘碰了碰福宝示意她不要再说。 福宝不是痴傻的,见状立马改了话头:“姑娘早膳吃得少,我备了些小食姑娘要不要吃一点垫垫肚子,宫宴规矩多,到时怕是吃不上几口东西,怕是会饿坏身子。” 凤楠音撩开帘子看着外头:“不用了,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见凤楠音提不起精神,两人也就没再多嘴。一直到玄午门前凤楠音都不曾说过一句话,一直盯着外面看。 官眷家属进宫通常是不可带奴婢和车马的,但通常年纪极小或年纪极大的可允许带一个丫鬟贴身伺候。还有一种特例那便是凤楠音这样的皇亲国戚便可自行抉择。 凤家马车分为两批,男子们去前朝,女子们入后宫。 马车刚到门前,就见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候在那里。 凤家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笑脸相迎:“劳烦孙嬷嬷在此等候了,不知太后娘娘近些来凤体安康?” “劳老夫人挂心,娘娘一切都好,太后惦记着您特意让老奴备了步辇在此等候。” “谢娘娘。”凤老夫人携众人朝福安宫的方向行跪拜之礼。 凤楠音跟在末尾,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队伍,福宝和银环一早就让她支开,现如今就她一人独自在这皇宫里游荡。 她自幼在宫里生活,这里的一切她再熟悉不过,像皇后宫里的百合酥最好吃,平妃宫里的桂花蜜最甜,宁贵人宫里的熏香是最好闻的,要是在寒冬梅花开得最盛的还是要数西北角那座废弃的宫殿里。 不知为何,因着那个地方偏又紧挨着冷宫和辛者库,所以无人打理又鲜少有人去哪,可偏偏放眼整个定都城内只有那里的梅花开得最盛颜色最艳。 凤楠音轻车熟路的走着,昨夜下过的雪现还堆积在路面,走起来发出吱吱的响声。两边高耸的红墙上盖着厚厚的积雪,本就威严肃穆的道路又添了几分荒凉凄惨。 越是靠近从冷宫和辛者库里发出的惨叫声就越是清晰。 凤楠音专心前行,根本不在意。 靠近了些,站在墙外就能看见一株出墙的红梅。 “谁说自古只有红杏才出墙,这红梅如今不也出得。”凤楠音笑道。 这里四下无人,她也不必再装,纵身一跃便翻入宫墙到了院内。 许是风吹,墙角的积雪要比旁处高出许多。 凤楠音瞧着总是别扭,只是风吹为何挡在前面的树干下积雪甚少? 两处间距不过寸尺远。 凤楠音随手在树上掰下一根树杈,用枝头戳了戳积雪最深处,发现并不能插到里面,像是有什么硬物挡住,出于好奇便扫了扫上面的雪。 一截碧色衣角赫然出现在她面前,凤楠音不顾冰雪寒凉徒手将上面的雪扫开。 不出她所料正是皇后宫里的宫女。 大齐后宫有这样一道不成文的规矩,虽然每个贵人宫里的宫女都着同样衣裳但各宫衣裳颜色不同,为了区分还做了颜色深浅的处理,所以极其好辨认。 正如碧色衣裳为皇后宫里的二等宫女。 凤楠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拉出,用手帕将脸擦干净。 凤楠音几乎是惊呼:“莲依。” 莲依算得上是皇后宫里的老人了,原是行宫里的宫女,后来还是凤楠音幼时瞧着她好看同皇后提了一嘴,这才到皇后宫里当差。她办事麻利不拖拉很得皇后喜欢,一路晋升一直到如今的二等宫女掌管皇后宫里的所有杂物。 可如今又怎的被人杀害仍在这无人问津的废宫里。 若是此刻有旁人瞧见这情景怕不是都要疯掉,一个还未及笄的闺阁女子此刻正神色淡定地摆弄着一具尸体。 凤楠音查看莲依试图找到死因,只可惜冻得时间太长了看不出是什么时候死的,但好在颈间还留有一道深深的红印,想来应该是被勒死的。 有线索就是好的,凤楠音站直身子拍了拍手整理好衣裙,瞧着时间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把莲依的尸体拖到梅树下又寻了块草席子将其盖好后翻墙出去。 时机到了,该去会会那群牛马蛇神了。 凤楠音走后,宫殿的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透过缝隙只能瞧见衣角墨色衣袍,上面印有祥云的暗纹。 凤楠音归来时各世家子弟都已到齐,全都聚在皇后宫中。 银环站在宫门前焦急地来回踱步,瞧见凤楠音的身影马上迎了上去。 “公主去了何处,可让奴婢好等。” “四处逛了逛,好久没来了。” 福宝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贴在凤楠音的耳朵低声道:“皇后娘娘唤您过去。” 凤楠音点点头,“知道了。银环,你去母亲身旁她若问起就说我去皇后宫里了,福宝,你去寻南宫家大小姐告诉她在老地方等我。” “遵。”福宝和银环齐声道。 凤楠音来到皇后宫里时,皇后正和袁清歌在殿内吃茶谈天,见凤楠音来立马招呼她坐下。 “楠音啊,快,就差你了。” “阿音问皇舅母安。”虽是欣喜但凤楠音还是先乖乖问礼。 “安,安,行了,现无旁人就咱自家人,不在意那些虚的。” 当今皇后是袁家嫡女和如今左丞相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所以自幼是被宠着长大的,后来先帝为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颜辰帝选妃时,袁本是不同意将女儿嫁过去的,认为皇室是个大泥潭不想让自家女儿去以身犯险,他袁就就算是落魄到下顿无米,换季无衣也不会用女儿的后半生换家族的前途,最后还是浔泽颜再三担保不会让袁家女受得半分委屈加上两人本就心悦对方,这才促成这桩婚事。 即使在浔泽颜登基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后宫还是只有皇后一人,若不是最后实在被逼无奈可能此生皇帝和皇后也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如此现在后宫也就两位妃子一位贵人,不曾变过。 坊间更是把两人的故事编成话本子被人称道。 皇后拉着两人的手,“你们俩一个是侄女,一个是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在这些小辈中本宫最是喜欢你们俩,你们也最得本宫的心。” 听到这话,凤楠音和袁清歌两人对视一眼,两人深知皇后话里的意思,而那是两人都不想听到的。 凤楠音突然开口:“阿音也最喜欢皇舅母了,生怕您身边的宫女们伺候不好你。”说着扫了眼周围,“怎的没瞧见莲依那丫头,她怎不在您身边候着,我就知道我走了那丫头定是要怠慢了。” “没,她如今不在我宫中了。” “怎不在?莫不是她做错了事?”凤楠音问。 “前些日子各宫来请安,淑妃瞧上她便给要走了。” “淑妃?那是何人?” 袁清歌答道:“右丞相钟虎原之妹钟意眠。” “她是何时入的宫,我怎的都没听说过她?” 皇后声音平平道:“你走后不过半年。” 凤楠音心底盘算着:“那莲依现可在她宫中?” 皇后点点头,“你要做甚?” “皇舅母不必紧张,我不做什么,问问罢。现离宫宴还有些时辰,您且休息着,我们先行告退。”凤楠音拉着袁清歌行礼出去。 一路上袁清歌都是被她拽着走的,好不容易出了门才甩开手,“阿音这是做什么?” ------------ 大壅离王 凤楠音附耳将废宫看到的事情悉数告知。 袁清歌听后极为淡定:“所以你一早就知那宫女不在姑姑宫内,那刚才你为何不直接问?” “亏得你还是皇舅母的亲侄女,你怎不知她是最胆小的,连破皮流血都不敢见更别说同她见死人了,她不被吓晕长病不起就不错了。” “也是。”袁清歌讪讪道:“那现该如何?” “我已经让福宝去找冰璃了,想来现在她已经在那了,咱们现在去找她。” 凤楠音二人快步寻小路不过半刻就到了,到时南宫冰璃已经在那里检查尸体,福宝候在她身边。 “如何?”凤楠音也没和她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我刚才让福宝褪去她身上的衣物,瞧着除了颈间的勒痕后背处还有多处火烧鞭策的痕迹,这宫女死之前定是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是辛者库的手笔吗?毕竟旁边就是。”袁清歌问。 “不是,那人要比他们还要残暴百倍。”南宫冰璃顿了一下又说:“在她死后那还被人强行行过房事,下体撕裂现象严重。”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福宝在一旁小声恨恨道:“真是妄为人哉!” 凤楠音蹲下,用手轻抚莲依的脸,南宫冰璃的医术她最是清楚不会出错。沉默片刻道:“右丞相真是好大的一棵树,等此事过去给她寻块好地方葬了吧。” 几人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重新盖好。 南宫冰璃看着凤楠音说:“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要插手,小心引火上身。” “引火?无趣,我要烈火燎原烧死这棵树。”言罢,凤楠音转身扔下句:“命人抬走,稍后看戏。”就离开了。 袁清歌目光回落,看着南宫冰璃。 “看我有什么用,我劝过了,不作数的。”起身理理衣服,“咱们也走吧,一会我唤人过来。” “也好。冰月呢?怎没瞧见她。” “御花园里等着呢,我俩不便都离开。” 南宫冰璃和南宫冰月是南宫家的一对双生姐妹花,曾拜在百毒谷谷主门下,一个善医一个善毒,加之个顶个的貌美惹得不少人的青睐,两人家中虽不入朝为官却为皇室诊病多年,虽没有官衔俸禄但也位属于十大家族之一,宫宴自然也是来得的。 申时,内官早在昭阳殿内备好席面宴请各位王孙贵族、朝臣官眷们,大殿内歌舞升平,金樽玉食真是好不快活。 正殿之上的位子是颜辰帝,接着左侧是太后,右侧是皇后,而后自左侧开始便应是各位皇子、王爷们等皇亲,自右侧开始是以定国公府为首的国戚,而后才是由侯爵、伯爵、子爵等按官职依次排列的大臣们。 可就在落座时凤楠音发现在太后和皇后下面竟无故多出两个位子。 她刚想侧身问就听见主管大公公扯着嗓子喊道:“皇帝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淑妃娘娘驾到——” 淑妃?众人疑惑但还是朝着正殿之上齐行跪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颜辰帝正值不惑之年,声音浑厚带着一丝丝的威严,“今儿,朕在此处同众爱卿一起过雪节,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都不必拘谨。” 话虽如此但又有几人敢怠慢,众人齐齐福礼应了声:“遵。”,这才落座。 从始至终凤楠音的目光都从未离开过淑妃半分。此人柳眉大眼,身姿窈窕,在这寒冬腊月里却身着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妩媚无骨,入艳三分。 若这长相还不算祸国殃民的妖精,那旁的人就更上不得台面了。 那人许是也注意到有不善的目光投来,可正当她看去时,那人已然收了眼神看向旁处。细细端详下不难认出是谁,杏眼樱唇,肤色白似雪,肌脂若凝胶。一袭素色宫装衬得她更加楚楚动人,虽年纪尚小但那样貌也算得上胜似天仙了。 只可惜打扮得过于素净了些,白白糟践了这好样貌。 钟意眠的打量凤楠音又何尝不知,拿起茶杯轻抿一口扫了眼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后看向颜辰帝。 “皇舅舅,阿音此次归来见到了好些稀奇的事儿。” 颜辰帝抬头:“哦,说来听听,让皇舅舅也知道咱们小阿音都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可多了,像我在秦阳城的街头上就听到有人说,蒙古大汗乌勒泰亲自带领五万草原勇士西攻蛮人边境小城竟大败而归并身负重伤,您说这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论?” 本还在喝酒言谈的众人听到后纷纷看向凤楠音这边,就听她继续道:“还有,大梁太子和国师一夜间离奇失踪,数日后竟在靖州成内现身。” “大周常胜将军无故被贬,新帝登基不足一年老臣皆亡。” “鲜卑一年多次向大梁派出使臣,最近一次不过一月前至今未归。” “……” 颜辰帝陷入沉思,歌舞音乐也都退下,凤楠音说的话每一句都像利刃般直插人心,大殿内众人皆不语都望着她,妄想洞察此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位闺阁女子是如何知晓这些机密。 凤楠音又瞥了眼面前的空座,“皇舅舅和各位大臣们莫要多疑,这些在定都是秘密可在秦阳城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那里地处边关,百姓们各个都是能文能武的将帅之才,他们为了活命,为了城池家园可是练就了一身的本事,就算是一点风吹草动都得提高警惕。而我今日所言为实为虚想必各位心中有数。” “我如今悉数告知不过是想提醒各位,外有豺狼虎豹,恐内有小人奸佞,还望多多上心些。”凤楠音轻飘飘的语气更让人毛骨悚然。 只有福宝注意到自家小姐说话时一直看两处,一个是面前的空座,另一个则是皇后的身边。 凤楠音点到为止,起身称吃多了酒要出去清醒清醒便先行离开。 和屋内的热闹不同,殿外月圆高挂,皎白的光洒在地上,冷风吹过脸颊像刀子刮得人生疼。 凤楠音伴着月色走着来到净月亭坐下。 定都的风再冷也没有边关的浑,她孤身一人吹了整整三年含着黄沙的风,现如今再回到这里总感觉自己已然是个外人。 受过风吹雨打的花是怎么都不会甘心拘泥于温室的。 这里的茶还是热的,许是有宫人刚刚换过。凤楠音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倒入口腔热气瞬间布满全身。 她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放下,从壶旁又重新拿了一个,倒满茶水放在对面,说道:“天气寒凉,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正好。” 正瞧着从房上跳下一道黑影,桌上的茶杯就消失不见,再瞧见时凤楠音的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男子。 身上所着的衣衫正是先前废宫里缝隙露出的那一角,不同的是身上多了件黑狐大氅,除了颜色,其做工、样式、材质同凤楠音的哪一件并无他样。 男子端起茶杯放下鼻下闻了闻,“你是何时发现我的。” “回城那日。”凤楠音照实回答。 “那你可知我是谁?”那人问。 “大壅并非无可疑之处。” “那为何不说?” “大壅离王在定都生活一年有余,皇室和大齐子民并无半点无礼和刻薄怠慢之处,当年大梁攻打大壅,大壅的皇帝向大齐借兵条件便是胞弟离王为质子。名为质子实为宠儿,皇舅舅又何尝不担心离王殿下在定都出现差池,他又何尝不怕大壅和大梁联手。出头的椽子最先烂,不好玩的事情我没兴趣。” 男人低笑:“都说安霂公主呆傻痴笨如今看来倒真是道听途说虚无缥缈。” “世人还说大壅离王身体孱弱命不久矣,今日一见怕是……”凤楠音起身回头瞥了眼继续道:“果真如此。” 走前还不忘回头微微一笑。 萧穆云看着消失在黑夜的背影,喃喃道:“大齐聪明的丫头,但愿你能活得久些。”言罢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他瞬间想到什么看着手里刚才闻了一下的茶水,眸子微眯,眼神凌厉,眼角泛红像是自混沌地狱爬出的魔鬼。 “好你个凤楠音,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本王。” 凤楠音回去的步子越来越快,闯了祸逃跑是本能,毕竟对方是同她一般的,可都算不上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人。 经过凤楠音之前的一番言论后,宴会上人们总是兴致缺缺也就不怎么热闹,好不容易挨到颜辰帝和皇后太后退下这才松了口气。 凤楠音回来时是小心翼翼并没有声张的,但还是被人给抓到。她刚脱下大氅就感觉背后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回头一瞧是镇北大将军的嫡女蓝若寒和太尉之女白乐允。 她俩同之前的袁清歌和南宫姐妹都是凤楠音自幼一起玩耍的伙伴。 这些年她虽不在定都,但这城中消息她却一清二楚,这都要归功于蓝若寒。她们两家是世交,家里的的父辈更是刎颈之交是一同上过战场浴血奋战奋勇杀敌的兄弟。 见到好友刚才的烦心事早就烟消云散。 蓝若寒大大咧咧的盘腿坐下,压声道:“我们有事耽搁了来得晚些,刚巧碰到阿璃她将刚刚的事情经过都同我二人讲了,你胆子也是够大的就不怕被那些言官明日早朝上奏参你一个窥窃密机之罪?” 凤楠音理了理衣裙找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我既已说了那便是不怕的,他们尽管来罢,我凤楠音本就不是畏畏缩缩逆来顺受的主。” 白乐允担忧道:“你今日一行可就算是将凤氏一族的身家性命都搭上了,先前凤家虽树大招风但也好在不争不抢从未多言,做事向来安分守己,但今后怕是要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思绪片刻继续道:“这般终究还是有些冒险。” “我若不逼上面那位一把怕是家国被卖都还不自知。”凤楠音愤愤道:“我又怎会不知此法冒险激进,可若不这样又如何逼那身后之人有所动作。” 蓝若寒话到嘴边又被一道声音给憋了回去。 “大壅——离王到——” 席上之人皆朝门口望去,还没看见人几位大臣就开始窃窃私谈:“这大壅来的离王真是傲慢,明明是他家皇帝将其服软送来他却整日摆谱,平日里按礼的请安不去不说现连宫宴都敢迟到。”殿内十分安静,这道声音倒是显得尤为突出,一旁的与那人关系较好的同僚瞥见有人朝他们这里看来紧忙示意那位大臣禁声。 男子和女子瞧萧穆云自是有些差异的,年轻男子羡慕他武能上阵杀敌以一敌百,文可诗书策论信手拈来,而女眷们瞧他自是因为那副好皮囊,毕竟被誉为“天下之美男”的人可不多见。 只瞧着自外头走来一道修长的身影,那人走在前面,身后仅跟着一名小厮。此人身形高大挺拔,身着玄色云纹蜀锦袍,脚踩墨色金线鹿皮靴,随着他的步伐,腰间系着的白玉佩左右动荡,摆出的弧线也隐有一丝尊贵华丽的韵味。 便是这随随便便的一套行装就价值不菲,将这殿内男子都比了下去。 萧穆云就这样在众人的瞩目下落了座,帝后不在这招待之事便是由太子出面。浔墨箐端起酒杯道:“父皇一早便告知孤离王今日身子不适,现怎的还特意跑这一趟,若是路上受了风染上风寒怕是父皇要责怪孤了。” 萧穆云笑了笑,姿态随意散漫,“听闻贵国的安霂公主归来会出此席面,本王仰慕公主,今日便借此机会特意前来瞧上一瞧。”眼神一直盯着对面的身影。 他声音同他的长相一般惹人喜欢,低沉带着磁性,总是透着一股子的威严在里头,听得在座女儿们的脸都晕上了一抹红。 这话说得十分漏骨,大齐民风开放男女之事并未有严格的规定,但毕竟是簪缨世家如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说此表露心意之话的还属少见。 凤楠音一心只想着吃东西就连萧穆云进来时都为抬头,想着先前已有照面虽结果不是愉快但于她而言已是出气瞧不瞧着也就没什么用,便也就没管他们说些什么,想来不过是那些官场上的客套话,无聊的很。 可刚夹起一块芙蓉糕放入口中就感觉气氛不对,为何所有人不盯着那位美人王爷反倒都看着她?等她刚抬头就对上对面投来的目光,她怎么瞧着那人的眼睛里竟满是暧昧之味是为何。 浔墨箐将两人的深情尽收眼底,他怎也想不到本是客气客气却不想牵连出这么大的事情,自家皇妹刚回都不过几日便被人给盯上了这可是好,大庭广众又有这么多大臣官眷在场他也不好说些什么,若是私下他定是要同凤家兄弟一起将这狗屁王爷绑在树上暴揍一顿。 太子干咳两声道:“看来皇妹真是名声在外啊,不过也实属正常,毕竟我们阿音相貌倾城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向来是受很多人青睐的,这爱美是人之常情嘛孤能理解。” 底下大臣也都附和着:“没错,没错,安霂公主自幼就养在皇宫里由太后娘娘亲自教养那自然是柳絮才高慧质兰心的。” 凤楠音嗔笑:“能受得离王殿下的仰慕真实乃本宫的荣幸也。” ------------ 深夜交易 “果真?”萧穆云问。 “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凤楠音敷衍道,抽空还不忘往嘴里塞两块糕点。 她虽然想把萧穆云这只老狐狸拉上她的这条贼船,但要让她因此赌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她可是一百个不愿意,且不说以他俩的身份想要成亲只有联姻这一条路可走,这其间有多麻烦多繁琐,就单说那大壅皇室又能比大齐干净到哪去。 她可还记得最后萧穆云回到大壅后可就是因为皇室的暗流涌动才丧的命,她可不想出了一个狼窝又蹦到下一个火坑里去。 再者言如今她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在刀尖上舔血能否有幸过完此生都难料,情情爱爱的从不是她的追求。 宴席结束时已然是亥时,天边洋洋洒洒的降了些许小雪。 各官员携同家眷也都退去,一些交好的同僚前来同凤正堂等人打招呼。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凤楠音都是最讨厌规矩的,如这般互相客套的场面她更是懒得理,便先行离开。 凤楠音披着大氅走在前面,银环提灯和福宝跟在她的身侧。走过一条小路在拐过一个宫门时凤楠音察觉出有人靠近便停了步子。 这午夜时分胆敢这般光明正大的跟踪在当朝公主身后的怕是只有一人。 那人见凤楠音停下就知晓自己又被发现,既已被察觉那也不必隐藏,直接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看清对方,银环一把将凤楠音护在身后,她不清楚萧穆云的武功是否在她之上,若是交手自己能有几分胜算,但即使如此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保全自家小姐,她的手都已经摸到腰间的匕首,凤楠音却将她拦下。 “你打不过他。你们先退下,我没事。”见银环两人不动,又道:“想必离王殿下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这后半句显然是说给萧穆云听的。 银环与福宝对视一眼,虽然不放心但还是不敢违背凤楠音的命令。 凤楠音向前一步确保接下来两人的对话不会被第三人知晓,她清楚萧穆云如今来那便是看清她的意图,那她也就不好再拐弯抹角,直来直去的才是和聪明人打交道。 凤楠音不语静静的看着他。 严冬的夜色里,宫中的长廊不免深幽,刚刚的小雪依然扬着,点点落在少女的头上,月光皎洁照在脸上忽明忽暗,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宛若画中仙。 男子开门见山:“安霂公主,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殿下希望是什么?”凤楠音反问。 “宴会上你讨好我不将大壅野心揭穿,亭子里你又在茶中给我下了西域的迷药,还有刚刚,你又是如何知晓本王的身手?”萧穆云上下打量了凤楠音一番:“你想要我帮你?”他收起玩世不恭的嘴脸,说话一击必中。 “凤楠音,是谁与你有仇吗?” 凤楠音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虽眉眼生得英气但眉间总是凝着戾气,旁人自是瞧不出的,若不是真正见过血之人定是会被迷惑过去。即便是凤楠音活过两世,犹此之人也只独他一位。 即使被拆穿心思,凤楠音依旧不慌不乱,对于想拉拢他这一想法她从未掩藏所以也就没有被看透一说,她平平淡淡地说:“离王睿智,本宫正有此意。” “果真如此。”萧穆云目光审视:“你先是抛出诱饵在大殿之上将各国的心思平摊在表就为引幕后之人提高警惕,人一紧张自会急功近利到时不用多做什么那人就会乱了阵脚露出马脚。” 这人太聪明果真不是一件好事,如今凤楠音终是知晓上一世他究竟为何被杀,换做是她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位聪慧人士若不招于麾下那定会斩草除根。庆幸的是这样的人她比旁人先发现。 片刻后,萧穆云突然笑道:“可是单凭你做得那些还不足以令本王动心,毕竟你所做之事若是败露可是要掉脑袋的,虽我不用但白白浪费时间去做无用功那是愚蠢至极的。”萧穆云转身准备离开。 情急之下凤楠音拽住他的衣角,“且慢。”察觉有些无礼凤楠音赶忙撒开,“那些是表忠心让殿下知道本宫要做什么的,至于您所说的条件我并未开出,不妨您细细听来。” 萧穆云回站,“哦,说来听听。” 凤楠音扫了眼周围,一字一句道:“皇位,大壅的皇位。” “世人皆知本王并不稀罕那东西。” “那若是加上大梁的国土呢?”凤楠音淡淡道。 此话一出萧穆云极为震惊,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小丫头,他在此人身上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身形小小巧巧的,怎么也想不到此人野心竟会如此之大,饶是大壅乃至大齐亦或是大周敢问有那位国君胆敢放出此等豪言,可就这么一句话竟被一个小丫头这么轻飘飘的道出。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我本以为你不过是要趁机搅一搅这大齐的官场,却不承想你野心还不小。”萧穆云嗔笑道。 “殿下只管考虑联不联盟,其余的都只管交于我。”凤楠音看了他一眼,“离王殿下大可放心此事若成答应你的都给你,若是不成大齐南妤字号便归你。” 凤楠音也算是下了血本,将她一手创办的南妤字号都一并压了上去,她就不信这样他萧穆云还不同意。 南妤字号虽是大齐的但生意却遍布各国,只要你有钱买那里就没有不卖的,只是这东家一直都很神秘谈生意从不现身,至今无人见过其真实面貌,没想到这背后之人竟会是她。萧穆云思索半分。 “既然如此,那便放手去做。本王静候公主佳音。”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到凤楠音面前,“此乃本王贴身之物,若有所求拿着这个便可去王府寻我。” “谢殿下,本宫定会不负众望。”见时间差不多了,凤楠音先行离去。 临走前萧穆云盯着凤楠音的背影,她整个人像是被阴谋包裹,如一潭死水般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波涛汹涌。 若是有天打开封印,定是一场血雨腥风。 宽大的狐皮大氅包裹着少女,像是毛皮披在猛兽身上,深沉着,静候着,伺机而动,翻天覆地。 凤楠音出了长廊远远的就瞧见银环和福宝两人在长廊尽头等候,看见凤楠音两人直接快步跑了过来。 “姑娘您怎么样?”银环放眼瞅了瞅凤楠音身后,只瞧见漆黑一片见不得半点人影,“怎的不见人。” 凤楠音也回头看了一眼,她道:“许是已经走了,时辰已晚,咱们也快些回去莫要让长辈等急。” 待回到马车前时,凤家其余人早在此等候,凤家老二凤南尘最是眼尖第一个瞧见凤楠音主仆几人,喊道:“快瞧,是妹妹。” 众人看去,凤老夫人不知怎得换了副嘴脸,现满眼慈祥地看着凤楠音说道:“怎回来的这么晚?可是路上遇到事了?” 凤楠音面露歉意:“园中梅花开得甚好,孙女一时贪玩没注意时辰,这才耽搁了,劳各位长辈在此等候,阿音心中实属过意不去。” 一旁的凤正堂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孩子嘛难免贪玩了些,不妨事,你身子弱快些进了马车小心莫再受了风寒。” “遵。”凤楠音微微福礼,随着众人转了身子,提着裙角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凤楠音照旧同银环和福宝二人同坐一辆马车,一路上几人都没怎么说话。凤楠音虽面无表情但到底还是流露出几分沉重。银环福宝二人不知发生何事,却也不敢出口询问,在她们看来凤楠音从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气,秦阳也好还是如今回到定都也罢如今日这般她们是万万没有瞧见过的。 凤楠音望着车窗外的街道,现已夜深街道上并无行人,只有两侧商铺高高挂起的灯笼亮着微弱的光。今夜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与萧穆云交手,在此之前她虽深知此人心机深厚不容小觑,但交手后才发现此人城府绝不如她所猜想那般手段定是要凶残千倍万倍。 即是如此,那么单凭大壅皇室那些蝼蚁又怎会轻而易举就要了他的性命,这其中定有蹊跷,无疑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同她一样被身边人插刀出卖,要么便是他自己心甘情愿。 现下于她对他的了解而言更多是偏向第二种可能,可又有谁甘愿赴死却不作出抵抗,亦或者…… 他并没有死,而是借此机会换种身份。 此想法一出凤楠音大为吃惊,若是如此那么如果哪天出了变故萧穆云不同她合作了,她哪怕动用所有势力也要将其杀死。 不能为我所用,不如杀了为好。 等回了宅子,凤楠音下了马车同众人告别:“夜深了,阿音就先回房休息了。” 刚要转身就被凤正堂出言拦下:“阿音,你先同为父来趟书房,阿爹有要事相商。” “遵。”凤楠音向其余人福了一礼,便跟在凤正堂身后去了书房。 门口的小厮见到两人都退了下去。 凤家的书房是一个两层的小楼,里面摆放着历朝历代的文学古籍、兵法兵书、医学古典等,堪称宝库,也有不少文人迁客因此来此拜读。凤家也一直慷慨解囊甚至还为此办了书院,书客门童更是数不胜数。 凤正堂坐在书案后也无多言,开门见山道:“你回都前差人送来家书说要在雪节宴会前让家人对你冷淡可于今日宴会之上你要做得事情有关?” ------------ 梦魇 凤楠音笑了笑没规矩地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有,也没有。” 凤正堂被她这话说得云里雾里,“这是何意。” “阿爹,宴会只是提醒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让他们今后做事小心些,而让您和祖母们疏远我则是做给这府中的探子看。”在凤正堂面前凤楠音还是克制些,她甚至凤氏个个都是忠君报国的勇士,虽个顶个的聪明但在对付那些吃里爬外通敌卖国的小人之事上难免显得愚钝,这也是为何上辈子人家都黄袍加身继位登基了才瞧出这其间的门道,这也是为何小人养在身边数年最后捅刀子了才顿悟。 所以在她现在要做得这件事情里,凤家人并不方便搅和进来,对于他们凤楠音决定能瞒一日是一日,若是以后真有一天瞒不住了那时再悉数告知。 凤正堂瞧着自家女儿总还是心生古怪,没容他细想凤楠音又道:“阿爹,这些年阿音虽远在秦阳但对定都之事又不是完全不知晓,就如当下,今晚我瞧见太子哥哥面色惨白估摸着时日怕是不多了,他同嫂嫂膝下无子无女,这皇帝舅舅又大有退位之意,此时咱们凤家一是皇亲国戚二是三朝元老怕是有心规避也规避不成啊。” 凤楠音做出一副痛彻心扉之状:“阿音不得不防啊,总不能让这凤家百年基业毁在咱们之手。” 凤正堂见此状思虑半刻,道:“不愧我儿,想得如此周到,短短三年真是令为父刮目相看,是阿父目光短浅了,竟不知我儿良苦用心,好了待明日我就同你叔父和兄长好好商谈此事,你说得对不能让凤家百年基业就这么毁于一旦。” “阿爹深明大义,阿音受教了。”凤楠音微微颔首。 “时候不早你快去休息吧,你病尚未痊愈还如此劳心,日后还需多加注意免得落下病根。” “遵,阿音先行退下,阿爹也早些休息。” 凤楠音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回了房梳洗完毕后已经子时。银环和福宝都退下了,她拿着火折子将放在小几上的油灯点燃,火光微弱,忽明忽暗。凤楠音看了眼桌上的棋盘,她自幼就喜欢下棋,她的棋是太后手把手教的,上一世太后是她及笄的两日后旧病复发不治身亡,当时南宫冰璃刚巧不在定都,太医院里的东西又都是一群废物,活生生将太后的病拖着整日全靠参汤吊命,等南宫冰璃归来之时太后仅剩最后一口气了,就在临终前她还一直握着凤楠音的手说没办法看到她家小音儿出嫁了,话还没说完就咽了气。 如今想来凤楠音的心口还在阵阵作痛,呼吸困难。 凤楠音揉了揉眉心,现在局已开始接下来就是排兵布阵了。但在这之前凤楠音还是有一事想不明白,萧穆云他到底要做甚,若是如她先前所猜想的那般他借着被杀害而换了身份那换成了谁,又做了什么。 常言道战场上要知己知彼,那盟友又何尝不是。 因着前世对大壅情况知之甚少,所以这个猜想终究是卡在了那里。不知怎得许是太累凤楠音竟趴在桌子上睡去。 少女趴在桌上,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汗珠,双手紧紧握成拳。 战场,风沙肆虐,尸横遍野,一面破损不堪的旗帜立在尸体中央,上面满是血迹,被风吹起发出猎猎的声响。 凤楠音还是上一世的模样,穿着临终前的衣裳走在尸首之间,打量着周围。这是云洲十三城最后一城——冠城,这是父母兄长和凤家军最后战死的地方。 想着,凤楠音四处寻找终在城门口看到半跪在那里被三杆长枪穿破身体的父亲,凤楠音不顾一切地朝那里跑去,跪在凤正堂面前,拿衣袖擦拭着凤正堂那张沾满血的脸。 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阿爹”,可却无人应。 最后她在茫茫尸骸中找寻所有亲人的尸首,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叔叔们,婶婶们,堂兄们,将他们一一净面,葬于冠洲城门前。 就在一切安排妥当之时,一黑衣蒙面男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并用剑抵在她颈间。 此人戴着面具虽看不清面貌,但看衣着气质就知此人身份定不非凡。 没等她发问,那人就开口说了一句什么,只见薄唇微动却不闻其声。随后剑柄一转划破她的喉咙。就在凤楠音摇摇欲坠之时,模糊间竟看见那人将面具摘下,只可惜还没看清就眼前一黑。 凤楠音惊醒,坐起大口喘着粗气,细细回想着梦中情景。 那个蒙面人究竟是谁?他到底在说什么?他为什么会在冠城?又为什么能看见已经死了的她? 屋外,福宝听见暖阁内传来声音急忙进屋查看,刚进来就瞧见凤楠音整个人大汗淋漓正喘着粗气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坐在榻上。 “姑娘您怎的坐在这里,小心着凉。”福宝取来一件披风披在凤楠音身上。 凤楠音回过神瞧着窗外,日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昨夜的油灯已经燃尽,只剩一段黑黑的灯芯搭在里面。 “何时了。”凤楠音问。 福宝答道:“卯时三刻。” “姑娘,小厨房已经备好早膳是要现在传唤吗?”福宝瞧着凤楠音的样子猜想许是见了尸体夜里做了噩梦,她家姑娘一向喜欢吃的,每次遇见烦心事只要吃上一顿好吃的什么烦恼都没了。 “不了,如今回来了就同长辈们一同吃吧,你去打盆水来为我洗漱。”凤楠音揉了揉太阳穴想将梦到的事暂且搁下。 穿着洗漱后凤楠音便带着福宝和银环两人去往正堂。凤家人多,但好在和睦,一家人每日的饭食都是聚在一起的,凤楠音前些日子因为要同家人疏远所以从未来过,如今戏已做全鱼儿上钩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 一早银环便来告知管家凤楠音也一同来用早膳叫多备副碗筷,这下接到消息的厨房又赶忙多加了几道公主平日里爱吃的菜。 凤楠音虽身为公主但毕竟是将门虎女身上很少有那些繁琐的规矩,加上她自己也不喜欢那些,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也就罢了,私下对奴仆们只要办事利索忠心不二她都会有所sha g'ci,从不会刻意刁难人,丫鬟下人们也都很喜欢她,毕竟谁不想要一个省心的主子呢。 凤楠音的院子偏远,来得就慢些,等她到的时候桌上的人都已经来齐了,见她过来老将军赶忙招呼她坐下。 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她旁边的是三房的凤南岐,两人年纪相仿,此人又性格爽朗活泼,对于家里的小妹妹他时极为疼爱的,前些日子凤楠音不出院收到的礼物中有一半的稀奇玩意儿都是他送的。 ------------ 凤南瑶 凤楠音刚要落座就传来一道不友好的声音。 “这公主的地位就是高啊,今儿楠音妹妹若是不到,怕是咱几个连饭都不曾吃到呢。” 凤楠音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她当是谁呢,原来是三叔家的庶女,年纪较她大了两岁,为人却嚣张跋扈的很,自幼就看不上她认为同是国公府的女儿为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要给她。 凤南瑶撇嘴轻瞥了眼刚落座的凤楠音,低声道:“拽什么拽啊。” 坐在主位的凤老夫人不满的皱紧眉头,声音严厉的说到:“老三媳妇,你是怎么做事的,咱们家何时庶出女儿也能上桌吃饭了。” “婆婆莫气,都是媳妇的错,是媳妇安排不当,这就让她下去。”三夫人白了凤南瑶一眼,“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下去,免得惹老夫人气。” 凤南瑶还想辩解几句就被老夫人身边的荷嬷嬷请了出去,“庶小姐,请。” 凤南瑶不满地看向众人,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白了凤楠音一眼,摔门离去。 对此凤楠音早已见怪不怪,对于她这个庶出的姐姐而言,现在这些小伎俩未免太过于小家子气了些,毕竟她的作为还在后面。 闹剧过去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结束了早膳,昨夜的噩梦一直压在凤楠音的心上,重生多年她早已习惯知晓所有事情经过的感觉,突然窜出一件逃离她掌握的局面,这让她不免有些心慌。 结束早膳后凤楠音带着丫鬟匆忙离开,路过凤南瑶住的瑶芳阁的时候还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瓷器破碎声和打骂下人的声音。 凤楠音并没有理会,不过是一个莫管紧要的人,收拾她倒也用不着自己亲自动手。 回到雨沐阁,凤楠音嘱咐了福宝几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一直忙到深夜才出来,期间银环和福宝几次想叩门送点糕点茶水但都被拒绝。 书房内,凤楠音找来地图和纸,凭着记忆回想她在回京路上所看到的城防布局。 秦阳地属边关,回京的路径刚好要经过云州十三城,在上一世这十三座城池是最后的关键,也是压倒大齐的最后一根稻草。若真如她所想的那般,既然是最后压倒大齐的关键那何不是救大齐于水火之中的稻草。 若真如此那她可要细细盘算一番。这第一步便是要弄清这十三位城主到底是群什么牛马蛇神。 看着面前满地的图纸,凤楠音深深叹了口气,但愿此生她不会再让噩梦重演。 凤楠音推开书房的门,吱呀的声音吵醒坐在一旁打瞌睡的福宝,看到自家小姐出来了福宝赶忙起身询问:“小姐怎的忙这么晚,是不是饿了,奴婢一直让小厨房灶上煨着鸡丝粥,这就给小姐端来。” 凤楠音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道:“不必了,我不饿你早些去休息吧,今夜不用守夜了,我想自己逛逛。” 福宝点点头:“遵,小姐您也早些休息。”说着将手中的披风搭在凤楠音的身上,“夜里风大,您小心着凉。” 凤楠音拢了拢披风独自一人来到树下的石桌旁坐下,皎白的月光洒在雪上反射出淡淡的光亮,凤楠音望着漫天繁星有些出神。 黑夜中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安霂公主真是好雅致竟还有空在此赏月,拿了本王的允诺就这样为本王办事的吗?” 凤楠音不作声响。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凤楠音转头看向藏在黑夜中的人,“王爷可曾去过冠城。”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厚厚的窗纸无误地照在趴在小几上的女孩,昨夜萧穆云离开后凤楠音又回到书房,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趴在小几上小憩。 福宝推开厢房的门,瞧见空荡荡的床榻,并未看见凤楠音的身影,焦急的出去寻找,一转弯刚巧碰见从书房里走出来的身影。 快步跑过去,“小姐您可让奴婢好找。”打眼就瞧见凤楠音眼下的一抹乌青,满眼的心疼,“小姐您一夜未眠?” “福宝,银环呢?” “银环姐姐一早就去惠沁阁买糕点了。”说着还不忘瞧瞧远处,“话说这时辰也该回来了,莫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谈话间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洒扫的小丫鬟急忙跑过来,“公主不好了,奴婢刚才看见银环姐姐被瑶芳阁的人带走了,说是银环姐姐偷拿了她们的糕点。” “你说什么?”凤楠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她素来不喜与人为敌,倒不是天生的好脾气,只是懒得与人计较,即使重活一世她也只是想找那几个人罢了,其余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如今都被人踩在脸皮上了,再忍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莫忘了她凤楠音向来睚眦必报,但现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同她这位好姐姐谈谈。 不过片刻,凤楠音就携众奴婢小厮来到瑶芳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惹得不少人驻步,其中不乏就有各位夫人身边的奴婢嬷嬷们。 大房院内,浔泽宁正摆弄着一株红梅,这是凤楠音刚回来时她亲手摘下的,当时枝丫上还都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这短短几日就已然开了几朵,红艳的梅花插在白瓷瓶内被修剪的错落有致。 丫鬟从外边急匆匆跑过来,在浔泽宁耳边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浔泽宁修剪花枝的手一顿,“公主呢?” 丫鬟回道:“公主现下带了好些个人去了庶小姐的院子。” “那就,那就随她去吧。” 瑶芳阁内,厢房里。 凤南瑶端着茶碗坐在主位上,下面围着一群丫鬟嬷嬷。银环则是被两个丫鬟压着跪在正中央。 银环迫使着自己抬起头,“庶小姐,您这样私自把奴婢压在此处怕是不好吧,传出去不仅会坏了我家公主的名声,也会有损您的声誉,您这过了年也就到了及笄的年纪,咱们大齐的女儿那个不是及笄了就要谈婚论嫁相看夫家,您要是在这时被传出去苛责嫡妹婢女,被安个跋扈的名头怕是到时没有那个有声望的人家敢要您了吧。” 银环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短短几句就给她安了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名头,凤南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要说她不怕那是假的,那个女儿家不想嫁个好人家,虽说她是庶出但是单单顶着国公府的名头一般的人家也是不敢低看她。 凤南瑶转念,想想平时凤楠音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明明样样都比那个死丫头强,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所有的东西,再看看自己?只能像只狗一样巴巴祈求别人那一点点少的可怜的慷慨。每次还要像得到什么天大的赏赐一样对别人感恩戴德。 为什么,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嫡出,自己是庶出嘛! 凤南瑶看着跪在下面的人,一把将手中盛满茶水的杯子摔在银环面前,茶杯碎了一地,银环的手被压在地上在和滚烫的茶水接触的那一刻瞬间变红。 银环握紧双手,她可以受委屈,但凤南瑶这般作态摆明了就是在借她的手打小姐的脸,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凡是有人妄想伤害欺辱她家小姐那她定要那人百般偿还。 银环怒视前方,死死地盯着凤南瑶,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 凤南瑶看着她的眼神刚平复的火气又被勾起,破口大骂:“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和那个贱人一样,都是……” “都是什么?” 凤南瑶看向门外,一群人乌泱泱的涌进她的厢房内,为首的不是凤楠音又是谁。 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人,眼神里却充满了杀伐决绝,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她的心口上狠狠踩了一脚。 “庶小姐真是大架势,一声不响的说将我的人扣下就扣下,这威风真是比皇帝舅舅还要大啊。” 凤楠音也没瞧凤南瑶的脸色,径直从她的身边走过,取而代之坐在了主位的位置上。 “凤楠音你凭什么坐在我的位子上!”凤南瑶吼道。 “怎的,本宫身为正一品公主没让你给本宫行跪拜大礼已然是念在三叔的面子上,现如今坐你个主位还坐不得。”凤楠音轻瞟凤南瑶一眼又道:“再者言,就算本宫坐在次位,这主位就问你敢坐不敢坐。” 凤南瑶一愣,她当然不敢。 凤南瑶被怼得哑口无言,呆立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人从手腕上褪下一串手链。那是凤楠音当年去往秦阳临行时皇后所赠之物,是由数颗成色上好的南海夜明珠串成。放在桌子上。 “这是何意。”凤南瑶问。 “送你。” “我扣了你的婢女,你不来找我麻烦还送我这么好的东西?”凤南瑶疑惑,“你是来羞辱我的?认为我不配有此等首饰?” “自然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扣了我的人这笔帐咱们自然是要算的。”凤楠音唇角微扬,“但是现在本宫想和你做笔生意,谈谈另一件事。” “你说。”凤南瑶狐疑地看着凤楠音。 凤楠音看她这么爽快,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你心悦三皇子。” 凤南瑶见自己地心意被人如此直白的点明,脸颊不免染上一抹红晕。 凤楠音继续道:“我帮你。” “你会有这么好心。” 凤南瑶比任何人的清楚,若此事有凤楠音的帮助定会成功,纵使她小娘深得凤正武欢心,但她毕竟是庶出而且凤正武若不是得国公府照拂就他那个三品官怎么可能攀的上皇子的门第。 但若是事成,到时她就是堂堂正正的皇妃,届时她倒是要看看那些平日里明里暗里嘲笑她是庶出的富家子弟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只是,凤楠音怎会有这么好心,不出凤南瑶所料就听见对方又开口:“但是我要你帮我做事,而且……” “什么?” “而且只能是侧妃,因为正妃已经有人选了。”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凤南瑶满眼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墨瑜哥哥怎么可能会娶别人。” 凤楠音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若不是昨夜萧穆云告知,她也对此事毫不知情。在她得知这个事情的第一时间她就想到凤南瑶。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和凤南瑶两人都不是绝对的敌人,上一世也是这样。凤南瑶和浔墨瑜两人早就暗度陈仓,起因是一次富家宴会上凤南瑶因为一点疏忽被众多名门贵女所排挤,而好巧不巧浔墨瑜就在这时现身并为其解围。 凡是长脑子的人细细想想都能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有心为之罢了。 可偏偏凤南瑶就是那个没长脑子的,不仅心甘情愿为人马前卒,还将自己乃至整个凤家的身家性命都赔了上去。只可惜幡然醒悟之时已然为时尚晚。 凤楠音其实是感激她的,上一世若不是她冒死在关键时刻给她飞鸽传书,恐怕她就连父母手足的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 既然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世,那她定是要助她早日脱身苦海。 凤楠音看着瘫倒在地上嘴中不停嘟囔的人,心底还是闪过一丝怜悯。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说过会娶她的,怎么可能会食言呢。 凤南瑶面色苍白,泪水接连不断地划过脸颊,心口宛若百蚁啃食般。 凤楠音犹豫半刻还是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到凤南瑶的面前,“有情人自会长久,无情之人又何必为其惋惜。” “你看过这个就都明白了,你我本无深仇大恨又何必相见两生厌,和平共处岂非良策?” “想好了,明白了,就去做正确的事情,这不仅是我的家,又何尝不是你的家。” 言罢,凤楠音带着银环和一群人又浩浩汤汤的离开瑶芳阁,回到自己的院内。 刚进院中就看见坐在树下石桌旁的人,看似已经是等候多时。 ------------ 准备大礼 凤楠音像是对于浔泽宁的突然到访并不意外。 她慢悠悠地走到浔泽宁的对面坐下,看了福宝一眼。 福宝意会,扶着银环离开。现下只剩凤楠音和浔泽宁两人。 浔泽宁最先开口:“陛下新赏赐的龙井,香的很,尝尝。” 凤楠音没动,静静地坐在那里。浔泽宁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 “阿娘,有什么事不妨直言,咱们两人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浔泽宁一愣,“你都知道了。” “阿娘,您真的很不擅长做这样的事。”凤楠音拿了一个新茶杯为自己重新倒了杯茶,“银环是您的人。”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来的那天。”凤楠音微微抿了口茶,“是您让爹爹将银环安排在我身边的吧,她也不是什么凤家军的人,而是您养的死士。” “您也不用急着反驳,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我想您应该都了如指掌吧。” “嗯,知道一点。” “只有一点吗?”凤楠音嗤笑,“据我所知好像不止吧。” 凤楠音又道:“您这些年为了试探我的实力派了多少死士,您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 浔泽宁急忙解释:“音儿,不是你想的那样,阿娘,阿娘只是担心你,担心你不能够保护自己。” “那今天的事情呢?也只是为了看看我能不能护住自己?”凤楠音问。 “今天,今天。”浔泽宁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送您个理由,排除异己铲除祸患,您看这个理由可还满意。” 浔泽宁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儿,恍惚间她似乎不认识她,这些年来虽然每日都会有她行动的消息传来,但每每她都猜不透她这个女儿到底要做什么。 “阿娘今日,今日是阿娘的不对,不该让银环故意去招惹她,但是阿娘不懂,你又为何……” “示好?”凤楠音轻叹,“留着她自然是有她的作用,阿娘,我不怪您之前所为,今后还请您好好斟酌斟酌,我所做之事于我于您于凤氏一族乃至整个大齐都只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说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还请您安心放手让我一搏,女儿叩谢母亲开恩。” 浔泽宁忙将凤楠音扶起,“你这是做什么,阿娘不过问了就是,你这又是何苦呢。” “阿娘,请您谅解,我不是不想告知,只是时机未到,待时机成熟之时您自会知晓。” “好,阿娘信你,但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莫要将自己置于险阻境地,切记你身后是凤家是皇室是大齐。” “女儿明白。” “好了,你休息吧,阿娘先回去了。”浔泽宁理了理凤楠音的发髻。 “女儿恭送阿娘。” 凤楠音目送着浔泽宁远去的背影,心底默念:很快,阿娘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所有事了。 送走浔泽宁,凤楠音向西厢房走去,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凤楠音进来时福宝正给银环上药,西厢房正是一等丫鬟所住的地方。 寻常人家的一等丫鬟少则都有四五个,都住在一个屋子里自然是拥挤的。好在凤楠音身边的一等丫鬟也就福宝和银环两人,住起来也宽敞,加上平日里凤楠音素来是大方的得到一些稀奇的玩意都会赏给两人,单看这屋内陈设肖像富贵人家的小姐。 二人见到凤楠音进来起身福礼。 凤楠音坐到旁边的软榻上,“银环,你今日……” “奴婢知错,还请公主责罚。”就在刚刚进院看见浔泽宁的那一刻起银环就知道她的身份已经藏不住了,她并不祈求凤楠音能够宽宏大量的放过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喜吃里扒外三心二意之人,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凤楠音告诫她的话。 坏了规矩的是她,理应认罚。 银环跪在那里低着头等待着最后的判决,没想到凤楠音竟让她站起来。 “姑娘。”银环迟疑。 “我是憎恶三心二意之人,但今日之事我并不想再追究下去,你待我如何你我心知肚明,我凤楠音确实不是绝顶聪慧之人,但也没到痴傻的地步,但是。”凤楠音话风一转,“规矩就是规矩,你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今日就罚你好生养伤。” “奴婢谢姑娘不杀之恩,今后定唯姑娘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银环连连叩谢。 凤楠音满意的笑了笑:“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讲,我只看你日后的表现,如有下次绝不姑息。伤养好了,我还有其他事情交给你。” “遵。” 凤楠音出了厢房命小厮备好马匹,换了件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外面披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 宽大的帽子将小巧的脸蛋遮得严严实实。 玄华街,京都最繁华的街道,即使在寒冬腊月里这里依然熙熙攘攘,两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家更比一家高。 一身着红衣的女子骑马奔过,来往的行人纷纷退让,最后在南青楼前停下。门口的小二见有来客忙热情迎进。 凤楠音径直朝二楼走去,推开最里面的雅间门。里面早有来客,正围坐在一起谈天,见她来了也停止了话音。 坐在外侧的青衣女子起身招呼她进去,“阿音,快来,就差你了。” “就是就是,就差你了。”其余几人附和道。 凤楠音来到窗边坐下,脱下大氅随意扔到一边。 蓝若寒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们看看,这么好的大氅就被她这般糟践,真的是作孽。” “确实,像成色这样好的狐皮我还就只是有幸在太后娘娘宫里见过一次。”白乐允笑道。 凤楠音靠在窗边不紧不慢地说道:“就是那个。” 几人哑语,纷纷白了她一眼。 不带她这么炫耀的。 一顿玩笑过后该说正事了。 “上次那个小宫女的事情查明白了,正如你所料是淑妃干的。”袁清歌看向凤楠音,“上次雪节之后的第二日就有给冷宫送饭的小太监发现了被咱们藏在那里的尸体,当时就上报给总管,因着小宫女身份特殊在两位娘娘宫里都待过办事的那些人也不敢怠慢不到两天就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他钟家本来最近就不太老实,这个档子又多了这么件事还闹出了人命,圣上定是龙颜大怒,不仅罚了右丞相的俸禄还为此关了淑妃的禁闭,听闻淑妃为此还去御前大闹了一场,跪了一天一夜呢。这下可好一箭双雕,气没出成还赔了夫人又折兵。”袁清歌笑着喝了口茶,“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凤楠音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多方势力,她既然能拉萧穆云下水又怎会放过身边这几位,志同道合方能长久。 几人的目光看向她,凤楠音思索片刻,看着手里一直把玩的嵌珠匕首淡淡道:“等。” 等了半天都没有回应,见几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看着自己,凤楠音只好又道:“我备了一份大礼准备在过几日的小宴上送给咱们尊贵的三皇子殿下,只是这份礼品她还没到,所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要做的只有等。” 南宫冰璃嗤笑一声:“你这丫头一肚子坏水,怕是你送这礼又将人砸的不清,好了,我们可就等着看你的热闹了。” 南宫冰洛举杯笑道:“那姐妹就祝你马到成功,万事顺意。” 众人纷纷举杯以茶代酒,“静候佳音。” 凤楠音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然傍晚,刚进门福宝就迎了上来,“姑娘,您快回院子里看看吧。” 凤楠音瞟了眼雨沐阁的方向,“她来了。” 福宝回话:“等了好长时间,奴婢瞧她面色苍白看样子不太好。” “哭闹了吗?”凤楠音边走边问。 “没,安静的很,就一直坐在那里,就带了莲花一人。” 国公府里谁不知往日里庶小姐每每出现在人前之时那定是要里三层外三层地带着十几个丫鬟嬷嬷的,今日倒是反常。 凤楠音摘了披风递给福宝,命她换一壶新茶,自己则走到凤南瑶旁边坐下。 “想清楚了?” “你那些东西可属实?”凤南瑶开口问,“你就不怕我拿着那些去找三殿下控告你?” “你要真这般做,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凤楠音接过福宝送来的新茶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谈谈吧,你要我做什么?” “不急,先弄清楚些才好。”说着她将手中刚倒好的茶杯往凤南瑶的面前挪了挪,“今天我给你一个向我提问的机会。” 凤南瑶接过茶杯,在手中转了转,思索片刻才开口:“为什么是我。” “你心悦他啊,棒打鸳鸯的事情我可做不来。”凤楠音一脸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那又为何要给我看他背叛我利用我的证据?” “这个嘛,合作要有诚意。而这就是我要和你合作的诚意,至于你的诚意就要看你日后的表现了。” “我没什么好问的了。”凤南瑶抬头看着坐在对面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女子,直觉告诉她,此人绝不像她外边那般单纯,她斗不过她的,“所以,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明日我会找人给你看看。” “你什么意思?”凤南瑶问。 “明日你自会知晓。”凤楠音答。 送走凤南瑶后凤楠音独自坐在那里,一直守在不远处的福宝上前问:“姑娘怎就这般确定庶小姐一定会答应咱们。” 凤楠音盯着手中杯里的茶说道:“她是个聪明人,看到浔墨瑜的所作所为后自会看透他的真面目,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国公府平平安安。” “我写一幅拜帖,你明日送到南宫府上,就说我寒症复发请南宫大小姐府上小聚,切记你明日去时定要大声些,最好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遵。” ------------ 怀有身孕 凤楠音独自站在树下,看着高高的院墙出了神,石桌上摆着的茶杯还在冒着氤氲热气。沉寂的像只伺机而动的野兽。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压得人喘不上气,黑幕下一切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可以拿到了明面上。 次日,福宝特意挑了个街上人最多的时候将拜帖送到了南宫府上。 南宫家,南宫冰璃坐在软榻上,拿着福宝送来的拜帖。小几的右边坐着的便是南宫冰洛,怀中抱着只刚满月的猫。 “阿姐,这阿音是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染上寒症了。” 南宫冰璃拿起拜帖端详,“不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手指轻轻摩挲着纸张。 这触感! 南宫冰璃像是想到什么,起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盒胭脂,回到软榻上将手中的胭脂一点一点地倒在纸上,然后拿起将上面的浮粉吹净。 看到后然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递给南宫冰洛,“喏。” 南宫冰洛接过,纸上赫然被胭脂印着几个大字:东风到位。 “阿姐,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前朝军中为防止被敌军盗取机密从而想出这个方法,用燃过的蜡油在纸上写字,看似无字实则暗藏玄机,用深色颜料或炭灰铺满内容就会显现。” “她家是武将自然知晓这个方法。”南宫冰璃抬手将拜帖放在蜡烛上点燃,不过片刻整张纸瞬间化为灰烬,“走吧,该去看热闹了。” 南宫冰洛顿言:“阿姐去吧,有位故人到访京都,我得去寻他讨样东西。” “好吧,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南宫冰璃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衣物就命小厮套好马车来到国公府。 刚过街角就瞧见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福宝,瞧着是南宫家的马车福宝忙迎了上去,将南宫冰璃扶下车,“南宫小姐您可算来了,我家姑娘都病了好些时日,都要急死奴婢了。” “你快带我去瞧瞧。” 南宫冰璃跟着福宝穿过长廊,来到府院的西边。 “这不是去雨沐阁的路?”凤家搬入新府邸后南宫冰璃几人应邀来过几次,自从凤楠音去了秦阳这国公府她们也不曾再来过,虽然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她依然清楚记得雨沐阁在南边并非西侧。 福宝回话:“回南宫小姐的话,看病的不是我家姑娘,而是另有其人。” 又转过几个弯这才到了地方,南宫冰璃看着牌匾上的字,“瑶芳阁?你家三爷家的那个庶女?凤楠音又在搞些什么名堂?” 福宝微笑,“您进去就知道了。” 南宫冰璃满脸疑惑,这两人不是视如死敌吗? 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瞧见坐在椅子上正下棋的两人,场面真叫一个其乐融融。 “来了,坐。”凤楠音头也没抬,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南宫冰璃坐到她身旁,低声询问道:“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说着扫了眼旁边的人,“到底给谁看病?不会是……” 今日的凤南瑶穿了件鹅黄色苏绣撒花锦衫,口脂也是淡淡的颜色,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发髻也是半梳半散的。 凤楠音不紧不慢的将一颗黑棋落下,“你输了。” 凤南瑶定睛看了看,陪笑道:“您又赢了,我自愧不如。愿赌服输,说吧要做什么?” “号脉。” 南宫冰璃上前,“来吧,我给你看看,虽然我也搞不懂这丫头的花花肠子。” 凤南瑶乖乖将手臂伸出,能免费得“小医仙”一脉,她自然愿意。要知南宫家的规矩极多一般不轻易给旁人医病,江湖上曾有传闻讲“千金难求一脉诊,散尽家财只讲缘。”说的就是南宫家。 南宫冰璃从荷包中取出一方丝帕放到凤南瑶的腕上,玉手轻搭,片刻眉头微紧。 “是怎么了吗?我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吧。”凤南瑶语气有些急切。 凤楠音示意福宝将左右的下人都带了下去,“有什么就说吧。” 南宫冰璃将方帕重新放回到荷包里,“你有身孕了,一月有余。” 凤南瑶又惊又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要当娘亲了。” 欢喜过后,凤南瑶想到什么忐忑地看向凤楠音,“你是要取他性命吗?” “我没你想的那么恶毒,目前为止你们母子俩还很安全,但以后怎样可就说不好了。” “你是说他会要我孩儿性命。”凤南瑶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会的,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他不会这么做的,虎毒还不食子。” “会不会,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凤楠音喝了口茶冲外面喊道:“南青。”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墨色衣衫的女子走了进来,“这是我的暗卫叫南青,为了保证你和你腹中胎儿的安全打今日起她会贴身跟着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凤南瑶权衡利弊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小女谢公主赏。” “茶不错,我会再来的。” 凤楠音领着南宫冰璃和福宝回到了自己的院中,一只脚刚迈进门,一股不妙的感觉就涌上心头。 瞬间,没等几人反应凤楠音就被一位黑衣人带走,待南宫冰璃反应过来时两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福宝向前撵了几步无果后又退了回来,“南宫小姐这下该怎么办啊,公主被贼人掳走了,奴婢这就去找夫人和老爷。” 起初南宫冰璃也有些发懵,好在用最快时间冷静了下来,捡起地上的一块玉佩,“不必了,阿音无事。” “怎么能没事呢,那贼人看着身手不凡,姑娘要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福宝的声音带着哭腔。 “带走她的是离王所以她不会有事,你去收拾出一套厢房我这些时日就住在这里,若是有人问起就按先前的那套说辞应付,总之在她回来之前不让任何人进这个院子,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要和任何人提起。” 福宝半信半疑,但还是应下,按照南宫冰璃说的那样一一安排下去。 她相信南宫小姐是不会害她家姑娘的,她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京都的街道四通八达,大街小巷更是数不胜数,身为洪武大陆第一的国家经济发展更是不用说,街街道道都是那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但这其中自然是有例外,在城北最大的那条街就鲜少有人来往,只因那一整条街只有一户人家,就是远方来客大壅离王萧穆云的府邸。 雅园内,观赏亭内明显有两个身影,一高一矮。 萧穆云一身玄色蟒袍外面披着的还是宫宴那日的狐皮大氅。 “今日安霂公主不请自来,不知所为何事。” 凤楠音借着天色渐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这人是如何做到说谎话还脸不红不白的。什么不请自来,明明就是你没规矩的将人掳来,现下还污蔑本公主没教养,这人真是脸皮厚得很。 萧穆云偷偷瞥了一眼,这小姑娘一副要将自己活吞了般。 凤楠音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咱还有求于人家,赔笑道:“您说的都对,所以敢问离王殿下如此有涵养的一个人,不惜夜闯闺房寻本宫来此究竟是为何事。”凤楠音一字一顿,她感觉自己可能将两辈子的好脾气都用来对付萧穆云了。 “无事,叙旧。” 凤楠音极力按耐住自己上前揍他的冲动,叙你妹啊,咱俩有那么熟吗?谁要跟你俩在这大冷天里叙旧。 “若无事,本宫就先回去了,府上还有客人不好让人家多等。”凤楠音咬着后槽牙地说,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要事,谈谈。” 傍晚,火红的晚霞悄然染红半边天,夕阳映照层云,霞光倾泻天边,夜色过浓暗夜涌动。 凤楠音听过萧穆云的讲述后陷入深深的思考,重生终究是重生,再次来过的事情一经插入就会偏离正轨,就如她现在所知晓的莲依的惨死,浔墨瑜选妃,凤南瑶怀孕等等,这些事情都不是按照上一世发生的顺序。 乱了,全都乱了。就连萧穆云刚刚同她讲大梁派人来建交都要比上一世提前半年多。 看来她的棋局又要重新布置了。 “谢殿下告知,本宫记下了。” “你不必谢,我这也不全都是因为你,小丫头,别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可千万别让本王失望。” “一定不会。”凤楠音临走前还不忘再白他一眼,心底暗骂:老狐狸。 她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给拦了下来,凤楠音袖中的手紧了紧,绑在手腕的腕针已经出头。 “安霂公主,属下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正霖,王爷命属下安全把您送回国公府。”正霖说明来意,“马车已经备好,这是帏帽,委屈您戴一下,毕竟您身份高贵若是被人看到传出流言蜚语怕是有损您的声誉。” 凤楠音将针收了回去,接过帏帽带好,跟正霖进了马车。 大齐民风开放,对于男子女子都一视同仁,先前朝堂之上还有女官的先例,若是在军中看见女子士兵,在街头上瞧见有女子高声叫卖或出门不戴遮面这都是常态。 但即使如此,各世家也都有家规约束女儿,但相较于前朝依然宽松许多。 夜里马车走得极慢,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 大齐没有宵禁,所以现下街道依然灯火通明,凤楠音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和花楼揽客的姑娘们,寒冬腊月里还穿着单薄的站在外面。 “停车。” 正霖拉紧了缰绳将马车停下,“公主,咱们还没到国公府呢。” “你停在这里就好,我自己回去。” “这怕是不好,王爷叫我将您送到国公府,这要是被王爷知道,怕是……”正霖有些为难,倒不是他有多惦记着她,只是王爷的命令他还是要遵守的。 “你不用担心,放心回去交差,这里离国公府不远,我自己走回去。” “这,好吧,那您小心。” 凤楠音先正霖一步下车,扯下帏帽扔给他,头也不回抬步就朝南枳楼走去。正霖愣在原地,“真是个奇怪的人,一女子大半夜不回家跑到这花楼里快活。” 正霖回府汇报的时候还特意向萧穆云说了此事,萧穆云也没多说什么就让他下去。 “呵,花楼,凤楠音啊凤楠音,你现在可真是让本王猜不透。” 萧穆云自己都没注意,他的嘴角早就泛起弧度,眼里也尽是温情。 ------------ 大梁使团 凤楠音理了理衣装绕过人群寻了个没人的地方一跃而上,翻墙进去。南青楼分前后双楼,前楼负责招揽客人,而这后楼则是妈妈和花魁等头牌的房间。 不知何时凤楠音寻了块面具戴在脸上,遮住大半张脸。 她穿过游廊来到靠墙角的那间屋子,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屋内燃着极浓的檀香,凤楠音掩了掩口鼻,撩开珠帘进到内室坐在椅子上等着屋子的主人回来。 南枳楼被誉为是大齐第一花楼,这里的姑娘个个能文能武身怀绝技,不仅模样可人吹拉弹唱歌词诗颂也称得上是上好。要说这花楼中那个姑娘最受欢迎,那还当数这花魁,这南枳楼便是由这位花魁的名字而来。从南枳楼建立开始这花魁就未曾变过,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那一手琵琶配上西域的舞蹈真真是美极了,不少富家公子都为此流连忘返。 只可惜南枳楼有一项规矩就是,这楼内的所有人都签的是死契约,也就是说若有谁被外面的人给瞧上了,光靠钱财是无法为花楼的姑娘赎身的,只有以命换命。 外人只瞧到南枳楼风光无限的一面,却不知这花楼的真身竟是个联络站。 亥时刚过,屋子的门被再此打开,开门之人轻纱掩面身着七彩焕纱衣,腰间系满铃铛,一身西域装扮,身后跟着个小丫鬟。 南枳立在门口,她的嗅觉极强,在开门的一瞬间就能明显的感觉屋内的檀香味道淡了许多,也就是说屋内有人来过。 南枳称自己累了就让身后的丫鬟先行退下,自己则抽出一直藏于腰间的软剑。 凤楠音放下茶杯,出声道:“几日不见竟都没了规矩。” 南枳听出声音,连忙收了剑跪在凤楠音面前,“阁主大驾光临南枳未能远迎,还请阁主处罚。” 凤楠音摘下面具,轻声道:“你是该罚,你可知我命你看守这南枳阁是为了什么?” “获取情报。”南枳答。 “那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大梁派出使团进京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都不知会我一声,你说你让我以后还怎么信任你,怎么将这南枳阁交给你。” 南枳慌了,急忙辩解:“阁主,这,我冤枉,我真的不知晓此事,下面的人也从未向我汇报过,若是真有此事南枳定是不敢隐瞒的,还望阁主明鉴。” “那为何有人告诉我说大梁不日将会进京拜访。”凤楠音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 “阁主,南枳楼里里外外都是咱们自己人断不会出现内奸。”南枳磕磕巴巴道。 “你的意思是说大梁的人不请自来。” 南枳不言,沉下了头。 “行了,此事我会调查清楚,你安排下去让姑娘们过些日子使团进京后给我将他们盯死了,如有风吹草动速速来报。” “遵。” 凤楠音回到雨沐阁已然是深夜,点燃桌上摆着的烛台,烛光忽明忽暗烛火跳跃。拾起一颗黑棋置于棋盘之上,细看棋局现大体形状已经明朗,该浮水的鱼儿也都出来的差不多了。 凤楠音盯着一处空缺的位置出了神,此处很显然少了枚白棋。就是不清楚此人会何时现身。 一大早南宫冰璃就得知凤楠音昨夜已经回来了,早膳都没吃,洗漱好就来到她这里。 她来的时候凤楠音正吃着饭。 “来了,坐。福宝再添一副碗筷。” 南宫冰璃也没客气,刚坐下来就凑到凤楠音身边,用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看什么呢不吃饭。” “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精,竟然能勾搭上城北那个阎王。” “什么叫勾搭,本宫那叫交易,我们是纯洁的盟友关系。” 南宫冰璃坐了回去,接过福宝递过来已经盛好白粥的碗,“我不信,你俩肯定有一个人动机不纯,你我了解,至于那位……你还是自己琢磨吧。” “吃饭,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早饭过后,门口的小厮就来报说,凤南瑶一大早就出了门,身边就带了一位身着墨色衣衫的丫鬟,看着面生但毕竟是小姐身边的人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福宝给了赏钱后就把人打发了出去。 凤楠音和南宫冰璃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软榻上,中间的小几上摆着几个食盘和一壶刚泡好的上等龙井。 屋内现下就剩她两人。 “还算你这个庶姐有点脑子知道把南青带上。” “她现在最是惜命的,她比谁都怕肚子里的那个出现半点意外,这样她可就缺少一个要挟三皇子的条件了。” “不是我说,你这都没事了还留我在府中干什么?”南宫冰璃问。 “做戏要做全套,你当寒症有那么快就好了。” 在两人闲聊之时,银环走了进来。 南宫冰璃打趣道:“哟,有些时日没见到这丫头了,背着你主子上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南宫小姐可莫要拿奴婢打趣了。”银环看向一旁恭敬地朝凤楠音福了一礼,“您吩咐的事,奴婢查清楚了。” “就在上个月,不知三皇子用的什么法子请求圣上将他自己过继到淑妃名下,就连前段时间宫女的那件事情最后也是三皇子去到圣上面前求的情,这才免了淑妃的禁闭。” “这无亲无故的就过了继,要说这里面清白我可一点不信。”南宫冰璃撇了撇嘴。 “这么快就急了。”凤楠音理了理衣裙,“看样子是有下一步动作了。” 福宝跑了进来,福礼说道:“老爷身边的苏先生来了,说请姑娘过去。” 南宫冰璃看了眼凤楠音,“这时?” 凤楠音起身,“你先回府今晚宴会见。” “什么宴会,我没听说近些日子里宫里要准备宴请各大家族?”南宫冰璃被凤楠音说得云里雾里。 “回去就知道了。” 凤楠音披了件斗篷就带着福宝和银环两个丫鬟去了书房。推开门,凤楠音恭恭敬敬地向凤正堂福了一礼,“近些日子女儿寒症复发,不敢给父亲过了病气,这才多日未曾请安,还望父亲恕罪。” 凤正堂满心满眼的都是心疼,“快起来,染了病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怕惹得长辈们担忧”最后还不忘轻咳几声,“不知父亲唤女儿前来所为何事。” “大梁派使团来了,此次是大梁太子亲自带人过来。”凤正堂一脸正色。 凤楠音明知故问道:“那便如往常一般好生招待了就是。” “你有所不知啊,此次来访大梁皇室并未事先来信递出请函。” 凤楠音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这怎么可能,两国建交来往素来都是由拜访国的皇帝事先撰写好请函由外交使者传送给受访国的君主,若同意便会拟写一份邀书送至拜访国的君主手中。自古都没有无邀请函便私自来访的这说。” “此话不假,他们大梁这是什么意思,他娘的这是要告知天下人我大齐是他们大梁的附属国。” 凤正堂虽然平日里身着儒装,手里有事没事的拿着一把折扇,装作一副自己很有涵养的样子。但是他自幼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虽说有一身学识却也不似那些整日里动不动就“知之者乎”的文官那般。有些时候骂娘的话也是常挂嘴边。 许是觉得在女儿面前爆粗口有些不雅,凤正堂岔开话题,“圣上的意思是今夜在乾坤宫内宴请各大世家顺便为大梁使团接风洗尘。” “乾坤宫?”谁不知那乾坤宫是偏殿,一般来说朝阳殿才是宴请贵宾的地方,颜辰帝如此这般是真被大梁给气到了,“皇舅舅这是要下一下大梁太子的脸面。” “正是如此,因为殿内空间不是很大,所以只有各大世家的当家人和几位老臣赴宴,此次就连后宫的两位娘娘都不会露面。” “那父亲唤女儿来的意思是?” “早朝后陛下特意叫我留下交代一定要带你一同前去,怕是因为雪节宴会之事,不过你不用怕阿爹会护你周全,你到时候只负责吃饭、看歌舞就好。” “女儿明白,让父亲费心了,女儿这就回房去准备准备。” 凤正堂满意的点点头,他这个女儿一向是最让他省心的。 当年朝堂之上新臣老臣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凤家一向保持中立却也难逃祸难。当时颜辰帝登基不久刚平定反贼又赶上朝堂动荡,他既想留住老臣的心又想招募新力量,左右为难。这时凤家平乱有功大胜归来,最是受人瞩目的时候同样也被两方势力盯上,为让凤家成功脱身,当时仅十岁的凤楠音冒着大雨跪在大殿之外,殿内挤满了上早朝的官员。跪求陛下开恩她愿孤身前往秦阳戍边。这才免了这场祸事。 但对于当年的事还有一个坊间的版本称这是颜辰帝和凤家做的一场局,就是为了借此机会换一换那些不服君主的老臣,顺便敲打敲打新臣。这是可怜安霂公主小小年纪就被卷入其中,又被百姓们好一顿唏嘘“帝王无情”。 谁也不知道去往秦阳远离京都为凤楠音提供了多大的便利,她不仅在三年时间培养出一群训练有素的暗卫还成立了整个洪武大陆最大的暗杀组织仙阙阁和最大的商号南妤。若有机会她还要好好感谢她这个好舅舅。 酉时,凤楠音一早在马车上等候,撩开车帘刚好瞧见凤正堂身着绛紫色官袍头戴乌纱帽一跃上马。不一会,她乘坐的马车也慢慢挪动。今天她坐的是一品公主御赐的马车,车顶四角处还系有带标识的玉牌。许是因为颜辰帝的态度,今晚的宫宴并不是很热闹,在通往皇宫的道路上,来往的马车也稀稀疏疏。而她今晚也就带了银环一人,身上也并没有穿官服。 凤楠音坐在车里靠在方枕上闭目养神,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 皇宴 银环下车查看,回来禀报:“姑娘,前面有人发生了争执,一同来的官员便都堵在这里。”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皇宫门口闹事,怕不是嫌自己的寿命长了。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为的就是拦住这一行人的去路,皇宴还是招待外国使臣的宴会,这要是迟到了被传出去别人又会怎样看待大齐。届时大梁可不就找到撕毁条约攻打大齐的借口了吗? 凤楠音揉了揉有些发倦的眉心,从腰间拽下玉佩递给银环,“告诉前面的人,本宫要进宫,拦者,杀无赦。” 寒冬里冷风呼啸,凤楠音的声音也染了几分寒意,刺得人骨髓生疼。 银环领命,前去转达一番,原本还在吵闹的人立马退让,周围的马车也纷纷后退为凤楠音一行人让出路来。 路口转角处藏在黑夜里的马车上,男人看着缓缓向皇宫里走去的马车,眼角微眯,露出一抹杀意。 满街的商贩、行人也都议论纷纷,可惜他们终究是无法靠近,也不会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世人大多都向往权力富贵所带来的快感,金樽佳肴,美女相伴,但所有人都忘记这背后是一个个吃人的阴谋深渊,或许是诱惑太大让人们甘愿忽视背后的险恶。 看着江山安定,百姓安宁,总归是给人一种歌舞升平的假象。人总爱风平浪静安安稳稳的日子,这是因为人们只愿意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凤楠音的车在乾坤宫门口停下,早已候在外面的宫女将备好的手炉递给各位贵人。以凤正堂和凤楠音为首的众人纷纷入座。 另一边,凛冽的寒风从窗外呼啸而过,扬起玄色蟒袍的一角,一只手端起面前的茶盏,另一只则是把玩着一枚翠白玉佩。端着茶盏凑近鼻下,眉头微皱。 茶盏被重重放下,茶水飞溅,沾上茶水的手指显得几分湿润,越发的白皙勾人。 …… 殿外的钟声响起,文武百官也都来得差不多。奏乐起舞,佳肴美酒。 颜辰帝高坐正位之上,凤楠音抬眼朝对面看去,大梁太子——赵!云!轩! “真是,别来无恙啊。”凤楠音冷哼一声。 许是眼神太过灼热,赵云轩抬眸瞧了过来,却只见少女在默默吃着手里婢女递来的糕点。 少女太过惹眼,白面红唇,一双明眸瞧不见底好似深渊,让人忍不住想要窥得一丝,可那股寒意又让人望而生畏。 侧身询问旁边的侍卫,“那人是谁?” “回殿下,是安霂公主。” “凤家那嫡女?”赵云轩双目微眯,“她不是在边关?” “听闻是在前几月突然回来了,还闹出不小的动静。” 银环半跪在凤楠音身边为她倒酒,压着声音道:“姑娘,那大梁太子一直盯着咱们这边,怕是要出事。” 凤楠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随他去吧。” 她今日可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穿着嫣红色的锦花凤尾罗裙,披着百鸟对襟外裳,梳的是垂云髻,上面零星插着几支绢花小簪,右面斜斜插着一支海棠步摇,随着动作步摇微微荡出微微弧度。 她五官本就生得小巧,眉眼间初看清秀,可细细琢磨就可瞧到其中蕴藏着的杀气。许是饮酒的原因又或是烛光映照的原因,两边的脸颊上微微染上几分红晕。 美得摄人心魄,惹得不少年轻男子频频回头相顾。 一杯酒饮尽,就听见外头太监一声长长的尖喝:“大壅——离王殿下到——” 众人的目光纷纷朝门口看去。 便见外头走来一道修长身影,那人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一位侍卫带有佩剑,皇宫大殿之上能带着佩剑还可以安然无恙的走进来,可能也就只有他了。 萧穆云身着一袭印有暗云绣着金线的玄色蟒袍,腰间系着同那日送个凤楠音一模一样的翠白玉佩。虽是极简的衣着配饰,竟也将这在座各位的风头都压了下去。 众人皆是沉默。 凤楠音心底嘀咕:“今日是宴请大梁,跟他又没什么关系,此时来此怕是又憋着一肚子的坏水。” 他在凤楠音旁边的位子上坐下,一举一动优雅矜贵。 “公主,又见面了。” “殿下真是好雅致,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竟也有闲工夫来这无聊的地方。” 萧穆云轻笑:“无聊吗?依本王看有公主在的地方再无聊也会变得十分有趣。” “谢王爷谬赞,本宫不敢当。” 朝堂贡宴自然是觥筹交错,只是大梁使团和萧穆云的到来让人不得不心怀忌惮。 在大梁、大壅和大齐中,虽然大齐最强,大梁其次,最后是大壅。虽然如此但是大梁这两年的实力也有所上涨,特别是老皇帝病退太子代理掌国之后。至于这大壅更是不容忽视,若不是地处偏远加上自然灾害接连不断,他的实力不较大齐低多少。所以如今宴会上这二位就如同洪水猛兽般虎视眈眈地盯着大齐。 小插曲过后宴会又恢复热闹,众人三言两语的闲聊着。却在这时,赵云轩突然开口道:“本宫在来这之前便一直对安霂公主的名讳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真……”赵云轩回眸看着对面,“风华绝代,绝世无双。” 此话一出,热闹的宴席顿时又陷入寂静,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凤楠音。 都想瞧瞧他们这桀骜不驯的公主外出多年,身上的那股子孤傲劲是否仍存。 颜辰帝笑容僵在脸上,眼底波涛风云。 银环的目光微沉,冷冷的盯着赵云轩。 有心加害她家小姐的人,都该死。 凤楠音安静品茶默不作声,仿佛此事与她无关一般。 见凤楠音未说话,赵云轩又要开口,便听得一声轻笑打断了此刻的安静。 他的声音低沉含着一丝慵懒,几分邪魅几分蛊惑,只是说的话却是十分的不客气。 他道:“陛下可真是爱国爱民,可这皇宴也是山野村夫登得来的。” 颜辰帝笑容渐显,方才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他笑道:“哈哈哈,让离王殿下见笑了。” 这下子,反倒是赵云轩置于尴尬之地,干咳道:“本宫,本宫一时饮多了酒方才失言了,还望陛下和公主见谅。” “哎,今日大梁使臣远道而来朕甚是高兴,太子高兴就好,高兴就好。朕有些乏了就不陪太子了。” 众人齐跪:“恭送陛下。” 凤楠音自始至终都未说一句话,一直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茶盏,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比划着。 一旁的银环瞧了一眼,行礼告退。 凤楠音蓦然起身,殿中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入她身上。 三年的沉淀,凤楠音等得就是再见的时候,她定眸看着对面,面前那人的模样逐渐和记忆中的重合。 心中波澜起伏,恨意滔天。 萧穆云眉头一皱。他料到凤楠音定不会善罢甘休,就是不知这丫头要做什么。 凤楠音拿起酒杯走到赵云轩面前,“这杯酒,我敬您,太子殿下。”后几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一字一顿,毫不客气。 赵云轩笑道:“能得安霂公主敬酒,是本宫的荣幸。”说着将酒一饮而下。 凤楠音轻笑,手腕一转,杯中酒尽数洒下,酒香四溢。 凤楠音之所以为凤楠音,睚眦必报才是她的本性。她扬眉上上下下如同大量脏物一般打量着赵云轩,开口道:“抱歉,本宫乏了,一时手抖还望太子莫要怪罪。” 这压抑的地方,待久了气不顺。凤楠音一挥衣袖潇洒离去。 走到回廊拐角处才停了脚步,“离王很喜欢跟着本宫?” 一阵轻笑声在身后传来,“心情不好?” 凤楠音回眸,“看样子殿下您心情很好。” “算不上好,但也不错。” 凤楠音静立在那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王爷,要变天了。” 冷风含着凤楠音的声音吹过耳边,声音不温不火透着一股寒意。 薄雪拂面,冷风呼啸。 萧穆云摘下披肩向前一步,搭在凤楠音身上,“变了便变了。” 凤楠音只感耳边传来一阵温热,侧头就瞧见靠近的萧穆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是我压的宝,我还是蛮相信自己的眼光,你说呢?安霂公主。” 凤楠音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行礼:“多谢王爷。” 这时银环寻来在凤楠音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她神色一沉,“王爷,本宫还有事,就不多陪了。” 两人相继离开后,躲在黑暗深处的湛蓝衣角收了收。 …… 马车里,等候多时的人不耐烦的翻着手里的书。车门突然被从外面拉开,凤楠音裹着冷气进来坐在一边。 “你若是下次再晚来,本姑娘定要舍了你这朋友,再寻他人。” “是吗?在这大齐你可还认识别人?又或者我那皇表兄追了过来?” 菲雨鹿白了她一眼,“你少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样子是了。” “你少岔开话,刚才我便跟着你,看样子你和大壅的那个关系还不错。” 凤楠音解开披风扔在一边,“你什么时候变得废话这么多,东西呢?” 菲雨鹿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瓶,“你要的东西,这个破玩意可花费本姑娘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凤楠音接过瓷瓶细细打量。 “不知道你要这西域的毒有什么用,话说南宫冰洛不是在定都?她那里的毒哪个不比这个强。” “强,但是不够。” 上一世,赵云轩的探子就是用这样一瓶“失魂散”日日毒害皇外祖母,最终害得太后一点一点毒发身亡,这一世她要用同样的手法还回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菲雨鹿 银环候在马车不远处,警惕的盯着四周,周围的气氛总是让她感觉有一丝古怪。此地不宜久留。她回身轻叩车门,“小姐,咱们该走了。” “回公主府。” 银环跳上马车,驾驶着往公主府驶去。 回定都多日,凤楠音还从未回过这公主府一次,一直住在国公府。而现在国公府里人多眼杂不利于她要做的事。 银环搀扶凤楠音下车,菲雨鹿紧随其后。一黑衣女子出门相迎,“南潇恭迎公主回府。” 凤楠音边走边道:“南枳可有递来什么消息?” “回主子,一份名单,已经放到暗格您可随时查看。” “你先下去吧。” “遵。” 凤楠音推开房门,淡淡的檀香迎面扑来。菲雨鹿深吸一口气,笑道:“闻了这么多地方的香,还是你这里的让人最舒心。” “坐。”凤楠音绕过桌椅来到后阁的一盏玉瓶前,向右轻轻转动,瞬间墙上的字画全部被掀开,弹出一个紫金匣子。 凤楠音从里面拿出一卷卷宗。 “这是什么名单?你又在查什么东西?”菲雨鹿走到凤楠音身边。 她们是三年前所认识的。 …… 三年前,云州十三城——景州 从定都到秦阳无论从哪里走都势必要路经云州十三城,而这景州便是第一城,其城主是护国大将军钟虎烨,右丞相钟虎原胞弟。凤钟两家本就因立场不同一直以来井水不犯河水。以至于当凤楠音等人来到景州时并未打开城门相迎。 当时凤楠音仍在病重,一直来昏迷未醒。银环、福宝等人拿不定主意,正准备强攻入城之时被突然到来的菲雨鹿给打断。 银环瞧着来人身受重伤,气息微弱,若不及时医治便会血亏而亡。车上的凤楠音被这血气逼醒,气息奄奄道:“让她进来。” 菲雨鹿被福宝扶进马车内,凤楠音虚弱的靠在方枕上,强撑着睁开眼皮瞧着菲雨鹿。 “把她手给我。” 福宝解开菲雨鹿的护腕,白皙的胳膊上满是伤疤,旧伤上覆着新伤,鲜血不断流出。 “这,公主您看。” 凤楠音拉过菲雨鹿的胳膊,手搭在她的脉上,脉搏无胃、无神、无根。此为病邪深重,元气衰竭,胃气已败的征象。 “《玉机真藏论》所言‘邪气胜者,精气衰也。故病甚者,胃气不能与之俱至于手太阳,故真脏之气独见,独见者,病胜脏也,故曰死。’” “所以她是死了吗?”福宝细声询问。 “只剩一口气吊着,不过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这时菲雨鹿渐渐转醒,撑着身子跪下,“求公主救奴家一命,日后我唯您马首是瞻。” “看样子,你知道我是谁?” “大齐,安霂公主。” “既然知道我是谁,想必也听说前几日的事情,我帮不了你。” “若您都救不了奴家,我实在想不出这世间能有第二人能够救我。” 凤楠音冷哼一声:“还算聪明,咳咳,那就谈谈条件吧。” “您说。” “我这里有一粒百毒谷的续魂丹,你服下后可暂封你心脉,保你三月不死。” “您要我做什么?”菲雨鹿警惕的盯着凤楠音。 “铁扇玉面伴清风,楚水之畔菲雨鹿。顶尖的杀手自然要收入麾下,你带着我的玉佩去寻百毒谷,那里自然会有人救你。” “多谢公主,大恩大德奴家无以为报,日后您交代的事雨鹿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话音未落就昏死过去。 凤楠音摇摇头,从怀中瓷瓶内倒出一粒丹药塞进她的嘴里,吩咐着外面:“走吧,既然人家不欢迎,就不多留了。” ……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名单,你就快告诉我吧。”菲雨鹿在凤楠音周围来回踱步。 凤楠音将名单递给她,“自己看。” 菲雨鹿笑呵呵的接过,展开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声音微冷:“这上面的可都是你们大齐的官员,据我这么多年游历江湖所得知的事情来看,有好几位都和大梁、大壅、大周乃至鲜卑都来往甚密。” “不听话的都该死。” 菲雨鹿打趣道:“你这丫头,三年前初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绝非善类,可你这三年来一直都安安静静,还以为是我看走了眼,如今看来你的野心和胃口可真不小,不愧是本姑娘看上的人。” “话多。” “你飞鸽传书加急让我来这定都也和此事有关?” “你这些日子就住在府中,有事会告诉你。”凤楠音坐在凳子上倒了杯茶,吩咐道:“银环,带菲姑娘去西厢房。” “遵。” 送走菲雨鹿,凤楠音再次拿起卷宗,第一个……太尉白知方。 晨光熹微,朝日初上。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凤楠音又是一夜无眠。 推开窗,微亮的金光尽数洒进屋内。凤楠音被日光晃得刺眼,抬手遮挡。 福宝拿着食盒推门而入,“姑娘,昨夜银环递消息给国公府说您回公主府了,我就立马赶了回来。”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菜摆在桌上,看着凤楠音眼下的一抹乌青,心疼道:“姑娘,您又一夜没睡。自从回这定都您就很少得以休息,奴婢不知道您要做什么,但是还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 “嗯。”凤楠音理了理衣裳,接过福宝递来的食碗,“饭后你还是回到国公府吧,大梁来了人,过些日子这定都怕是就不安全了,这些年你跟着我身手也是了得的,你就带着南烛守在国公府内,我也会再派仙阙阁甲字暗卫在暗中保护国公府。” “遵。” “叫菲雨鹿辰时到后山凉亭等我。” 福宝领命离开。 凤楠音放下碗筷,看着窗外屋檐上还残存着昨夜的落雪。何时安宁都是暗流涌动的伪装,这场乱局终于还是要开始了。 玄华街南青楼 上等靠窗的雅间内,明黄的衣袍随风飘动,赵云轩把玩着手中上等的翠玉扳指,头也不抬的对坐在对面的人说道:“不知今日这是什么风,竟将太尉都吹到本宫这雅间里了。” “太子说笑,能得太子的赏识是臣的荣幸。”白知方满脸笑意。 “太尉可是我大梁的得力助手,此事若成好处定是少不了太尉的。”赵云轩将手中的扳指重重砸在桌上,推到白知方面前。 白知方拿起放入袖中,抱拳道:“那便祝愿太子殿下万事大捷。” “好说,好说。”赵云轩摇扇大笑。 …… 菲雨鹿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就是不见凤楠音的身影,正当准备离开之际才见凤楠音一袭青衣缓缓走来。 “你这丫头,唤我来此自己却还迟到了。” “就你话多,哪天真要去冰洛那里寻得一方哑药放在你的餐食中去。” 菲雨鹿耸耸肩,“呆头,说说罢。” 两人一前一后往后山走去。 “一直都听闻公主府前临国都后处山川,今日一见还真大得离谱,看来皇帝老儿对你这个外甥女还真是疼爱。” 凤楠音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到一处山洞前停下,取下腰间玉佩置于石壁凹处,一声“轰”响,石门大开。凤楠音拿出火折子扔到两边的石穴中,瞬间暗道大亮。 “走吧。” “真没想到,你这府中竟还有这么大的一处暗阁。” 两人越走越深,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湿润,终是在一处铜门前停下,推开铜门里面是另一番天地。 菲雨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方大殿之中置于一颗硕大的南海夜明珠,此珠圆润饱满、通体无暇,将这殿内照得通亮。后面接有通天长梯,皆为白寒玉所制。大殿高位放置一把纯金镶玉凤椅,左右两边各三把交椅,其身后各有一处暗门,分别刻有:甲、乙、丙、丁、戊、己。 “这是?”菲雨鹿问。 “仙阙阁,你所见的便是真正的仙阙阁。” 菲雨鹿看看周围又看看凤楠音,眼睛瞪得老大,“就是江湖上传闻的那个仙阙阁!那个杀手榜上第一的那个!我不是在做梦吧,这,这真的是!” “仙阙阁是我建来……保命的。”凤楠音岔开话题,“我来跟你介绍一下。” “仙阙阁除我外还有六位舵主,分别掌管六天支,其下再分为十二星座,再分为二十八星宿,里里外外算下来杀手暗卫共三百九十有二人。” “那如何区分谁是杀手,谁又是暗卫呢?” “于别人而言就是杀手,于我们而言便是暗卫喽。”凤楠音拍了拍菲雨鹿,“走了,带你认人。” 凤楠音打了一个口哨六扇门瞬间被拉开,阁内所有暗卫都聚在大殿之内,凤楠音带领菲雨鹿站在凤椅前俯视众人。 众人单膝下跪齐声道:“吾等恭迎阁主荣归。” “起。”凤楠音拂袖而坐,“今日本尊归来只为一事,此人便是铁扇菲雨鹿,从今日起她便是我们仙阙阁副阁主,诸位,拜!” “吾等拜见副阁主。” 菲雨鹿清了清嗓子,“既然加入了仙阙阁,那以后便是一家人,日后我和仙阙阁同生死,共进退。” 众人同呼:“同生死,共进退!” 凤楠音开口道:“甲字留下,其余人都去做自己的事吧。” “遵。” “甲字星纪。” “奴在。” “自从秦阳一别你便一直留守阁内,从今日起你带东七宿护在定国公府周围,如有异动立刻来报。” “遵。” 菲雨洛靠在凤椅旁边,悠悠道:“为什么是我。” “你说的,若我有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算你厉害。”菲雨鹿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带我来这应该不只是为了让我加入仙阙阁吧。” ------------ 布局(一) 凤楠音嘴角扬起,将手轻轻覆在凤椅之上摩挲着,寻得机关将其按下,凤椅后的岩壁分开,里面又是一道黑漆漆的隧道。 “你家这后山怕是都被你给挖空了。” “多话。”凤楠音冷哼一声,抬步进去,“这里面机关重重,再不跟上当心没命。” 暗道的尽头是一扇青铜之门,借着火光依稀能看清上面所刻的滕云祥纹。菲雨鹿上前一步:“烟岚云岫铸轻吕,刀枪剑戟定山河。” “这是剑阁里面的人刻的。”凤楠音推开青铜门,“此人喜欢研究奇门遁甲,你多加小心跟在我身后。” 菲雨鹿应了一声,随即抓住凤楠音的衣角,寸步不离,踏入这青铜门后是一眼汪泉。水面笼罩氤氲薄雾,凤楠音用衣袖掩住口鼻,声音发闷:“屏气,有毒。” 菲雨鹿立马照做。 凤楠音从怀中抽出玉笛,幽然绵长的声音从笛中传出,薄雾俱散,水位下移。一颗颗木桩从水中凸出。 “走吧。” 踏过木桩,里面的声音清晰了些许,“哟,稀客呀。” 那人顿了片刻后又道:“还带了朋友来。” “他就是你说的那人?这么神,居然知道我们是两个人。”菲雨鹿瞪大双眼看着凤楠音。 凤楠音轻笑进去。 正午日光透过山顶的石缝照亮洞中。一身白衣素雅淡然,清风拂过,乌丝微扬,朦胧间瞧得眉心一点红。少女粉面红唇,只可惜被一缕白绸遮住了双眸。 菲雨鹿不禁感叹:“断绝代风华无处觅,唯纤风投影落如尘。可真真是个美人啊。” “只是这美人有些许的眼熟。”菲雨鹿展开铁扇半掩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白绸掩眸沐春风,伊人姽婳段绝桑。” 段绝桑轻笑:“不错,正是在下。” “阿音,你厉害啊,杀手榜前三被你收入麾下两名。” 凤楠音略过菲雨鹿走到石椅坐下,“惭愧,惭愧。” 段绝桑招呼着她们坐下,斟上茶水,从身后拿出一方紫檀木匣。 “这是?”菲雨鹿问。 段绝桑将木匣推到菲雨鹿面前,“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菲雨鹿半信半疑打开木匣,绯红的丝绸上躺着一把铁扇,同菲雨鹿手中的那把极为相似。 凤楠音放下茶杯,漫不经心道:“南诀国宝——邪翼扇。” “这,这是送给我的吗?”菲雨鹿激动的取出邪翼扇,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传闻这铁扇早在多年前在一起叛乱中和南诀的慧明公主一同消失,至今没有下落,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见到了。” “不仅见到了,还得到了。”段沐桑笑道。 “好了,现在它是你的了。”凤楠音出声打断:“现如今该到的人都已经到齐,那便开始吧。” 天色渐晚,凤楠音孤身走出后山。接近年末,不知为何,凤楠音的心中总是有些不安,空中的冷风吹得人心底寒凉,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银环半天不见凤楠音两人的身影,瞧着天渐渐暗淡便拿了狐裘寻来。瞧见凤楠音赶忙快步走来,“姑娘,夜间风大小心着凉。” 看着凤楠音身后空无一人,银环心底了然:“菲小姐进去了?” “嗯,沐桑需要人手,她是最好人选。” 南潇打断二人匆忙跑来,“主子,鱼儿漏头了。” 凤楠音坐在亭内的石墩上,望着天边的墨染,“开始了,这定都终是要变天。” 今年定都的冬天相较于往年都要冷得多,凤楠音自幼身子孱弱,一入冬,寒气入体更要难熬。 青砖红瓦的大院,连下几日的大雪将这院内染上雪白。暖阁里摆着的紫金暖炉正闪着点点星光。 沉香木床被蚕纱笼罩,柔软的榻上凤楠音无力的躺在上面,银环自外面端来汤药和一整盒蜜饯,“姑娘,该喝药了。”说着搀扶着凤楠音起身,“慢些着喝,南宫大小姐今年送的药更苦些,姑娘喝完便吃点蜜饯,去去口中的苦味。” “咳咳,咳咳。”凤楠音躺回床上,气若游龙道:“让手底下的人都机灵点,给我盯死那登徒子。” “遵,您好好休息,奴婢先退下了。”银环收拾好后离开。 凤楠音看着袅袅升起的熏香,飘到空中又渐渐消散。重活几年她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这三年里一直忙着复仇的事情,却忘了给自己续命,看样子兜兜转转有些路该走还是得走。 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沉沉睡去,等再醒来时迷迷糊糊瞧见床边小榻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凤楠音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盯着窗边右手渐渐摸索,在长枕下碰到匕首。看样子此人已经恭候多时。借着昏暗的月光,此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几日不见身上却多了几分风尘仆仆。 看清是何人,凤楠音松了口气,“咳咳,王爷为何每次都要夜半三更之时拜访小女的闺房,咳咳。” 萧穆云紧皱眉头,刚要出口的话硬是咽了回去,温声询问:“你病了?” “是啊,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许是怕萧穆云担心合约不成,凤楠音又道:“不过王爷放心,就算是我死了,答应你的我也会办到。” 萧穆云冷哼,“本王也并非那无情之人,剩下的日后再议。但是,小姑娘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你的敌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话音未落,人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凤楠音困惑,她实在想不出萧穆云为何半夜前来,本以为会有什么要事相商,谁承想人家只是来嘱咐一句便走了。 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 城东荣华街右丞相府 “太子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寒舍吗?本宫可不瞧得,丞相这里璞玉为砖,蚕丝为屏,前有明珠垂帘,后有紫金为盏。毫不显寒门之意。”赵云轩咬字极重,一字一顿,声音薄凉。 钟虎原干咳掩饰尴尬,“殿下说笑了,钱财乃身外之物,都是俗物,都是俗物。” “本宫随口说说,丞相别紧张啊。” 钟虎原暗暗松了口气,谄媚道:“不知殿下深夜前来可为何事?” “自然是……关乎国运的大事。” ------------ 布局(二) 时隔多日,在南宫冰璃的悉心照料下凤楠音的寒症已有好转。 “你体内的寒症已经被我控制的差不多了,但不免日后还会有复发的可能,还得根治。”南宫冰璃收拾着药箱,一脸歉意道:“抱歉,我学识尚浅救不了你。” “无碍,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是最清楚的。”凤楠音撑着身子坐起,“我带菲雨鹿去见段绝桑了。” “她知道她是谁了?” “不知道,以后总归会知道的。” “真是造化弄人。”南宫冰璃叹道:“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人心鬼道真不知何时能散。” “总归会的。”凤楠音神色坚定,声音微哑:“昨夜线人来报,赵云轩半月之内拜访、召见定都数十位高位,这棋子都排好了再不出手就该浪费了。” 银环的到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给姑娘、南宫大小姐见安。宫里递帖来,明日于安庆殿设宴。” “不知不觉小宴这么快就来了,今年的小宴格外热闹,我也得尽早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南宫冰璃拿着药箱离开,屋内又单剩凤楠音一人。 大齐的皇宴分为几种:祭天、恭请、庆贺。这小宴便是为除夕夜祭天前所准备的,届时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携同家眷都将出席。这小宴不仅是为了普天同庆,更是世家子弟相看、比试的地方。 大齐学子各有千秋不分伯仲,所以每年因此名震天下者不在少数,直升庙堂者更是数不胜数。男子可比礼、乐、射、御、书、数,女子可较诗、酒、花、茶、琴、棋、书、画。当然,若是喜欢同蓝若寒这般出身武将世家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反倒对骑射感兴趣,这样的也是可以同男子比较,不过想来特殊之人不过几位,大多数的世家子弟都还是按照正常流程。 一大早,公主府便开始忙活。福宝不在凤楠音的贴身丫鬟就只剩银环一人,银环仔细的为她挽好发髻,看着铜镜里的人,笑道:“姑娘可真美。” 再过几年凤楠音才到及笄的年纪,现在的她脸蛋清秀,虽眉眼间总含着冷意让人不敢靠近,但总归还是位少女。 银环为凤楠音整理衣裳,道:“今日小宴,姑娘选得这件月白苏绣锦裙总归还是素净了些,要不还是换上那件紫绡翠纹裙吧,和您这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最是般配。” “不必,就这件。”凤楠音披好斗篷,“走吧。” 方出院子,便上了马车。 今年的小宴之所以设在皇宫内,不用细想就知道是因为大梁来访的原因。安庆殿位于皇宫正南,坐北朝南依山傍水,此处占地千亩,建筑宏大精致,此外几步远便是御花园。现是寒冬,院内的红梅开得正盛,略添薄雪,景象风雅至极。 公主府离皇宫不远,乘马车不出一个时辰便到。 …… 安庆殿此刻已经来了不少勋爵人家。 虽说是皇宴,但颜辰帝和皇后娘娘并不参加,主持宴会的本该是太子浔墨箐,直到凤楠音到了这里才知浔墨箐称病告假,今年的宴会由三皇子浔墨瑜主持。 宴堂上被分为男子席和女子席,三皇子上座其余便顺次排下去,凤楠音自然是女子席面的首位。 今日来客众多,就连一直未出面的康王之子浔铭羽都来了。宴会尚未开始,男子席那边的年轻少年们或是三两聚在一起探讨宏远志向,或是同父亲结交新友,豪门贵胄间拉关系结交挚友,将利益放于明面上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况且这些少年终有一日肩膀上要扛起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 而女子这边就相对于平淡的多,三五小姐、妇人们聚在一起聊聊家常,偶尔羞涩的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们。 凤楠音几人自然是要聚在一起,蓝若寒时不时拨弄着佩剑上的剑穗,道:“今日的小宴来得人可真是齐全,你们看二皇子身边那个藏青衣装的少年是铭肖世子。” 袁清歌点头,继续道:“还有御史大夫家的大公子君越冰,参知政事之子沐绝尘,还有提督之子季长卿,也有些陌生的面孔。”袁清歌抬手指了指角落里正和萧穆云交谈的人问:“那人是谁?” 凤楠音顺着看去,嘴里下意识嘟囔:“东方少泽。” “你认识?”袁清歌问道。 “略有耳闻,此人精通商贾之术,听闻是大梁人士早些年间逃荒避难逃到定都做起了生意。” 凤楠音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被人打断:“这一做便成了定都数一数二的大户。” “冰洛!”蓝若寒惊道:“你可有几日不在定都了,可是又到哪里闲逛了?” “寻了位故人。”南宫冰洛走到凤楠音身边坐下,“太后近些日子身体抱恙,听闻阿姐要为你医治所以就一直撑着,今日一大早便将阿姐召去诊脉,恐怕得有一阵才能来。” 凤楠音失神,原来太后很早就有所异样,她应该早些察觉的,祸害一日不除她一日难安。 “大梁太子到——” 赵云轩的相貌也算是仪表堂堂,上次宫宴之后他的画像便在大街小巷间广为流传,已有不少世家的女儿们暗许芳心。 大梁此次前来若说毫无目的怕是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大齐、大梁实力相均为保两国和平联姻便是首选,这皇室中的嫡亲女儿便只有凤楠音一人,若让凤楠音前去联姻怕是凤氏一族能拆了皇宫,这联姻之人就只能在世家之中挑选,这也就给了这群小姐们一个念头。 可又有谁真的清楚身处异国他乡,舍亲弃友的痛苦。 三皇子起身迎接,“不知太子殿下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三皇子客气,是本宫闲来无事,听闻这小宴乃是大齐一大盛景就想着前来一观。” 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客气,凤楠音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掌心。本是至亲,本是嫁娶,却都毁于阴谋算计之间,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也因此满门忠良命丧黄泉。 这些人都是如此,表里不一,狼子野心。上辈子他们让她万箭穿心,抛尸荒野,今生今世,她也要这些人都死无全尸,血债血偿! 枉死的怨灵们,这天地的公道本宫来定! “人都到齐,那便开始。”浔墨瑜大声宣布。 礼炮空鸣,战鼓隆响。 “这大梁太子细看下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若不是……倒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迟来的白乐允在一旁念叨着。 蓝若寒一惊,把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摇了摇,压着声音说:“这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小姐,恳请您把你脑子里污秽的想法清一清吧,你忘了,他的房内可是侧妃通房数十位,你难道是想去打擂台吗?” “哎呀,你莫要摇了,我这不是就说说嘛,又没当真。”白乐允哀求道。 凤楠音轻瞥这边的吵闹一眼,只有一瞬便收了回去。 身边没人注意到,却被不远处的人看了个干净,那一眼的眼底含着的凌厉让人心底发寒,有一种杀戮的感觉。身边的人注意到他一直盯着远处,顺着目光看去,“阿云,那就是你同我讲的那位凤家嫡女,大齐的安霂公主。”碰巧东方少泽也看到那眼,“这人不简单,小小年纪杀心太重。” “她一直如此。”萧穆云继续看着,少女面颊多了几分红润,同他们上一次相见气色好了许多,看样子病情应是有所好转。 “如此甚好。” 歌舞声盖过了萧穆云的声音,东方少泽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 萧穆云收回视线,“你可知寒症?” “少时在师父那里曾有所耳闻,寒病多见于冬季,但其他季节亦是可见,寒症分为外寒和内寒,外寒是导致人体发病的寒邪,伤于肌表为‘伤寒’,直中脏腑为‘中寒’,也可与他邪合并致病为风寒‘寒湿’等,内寒则是脏腑阳气不足,主要是肾阳不足所致。” “可有医治之方?” “有是有,但得见那人病到什么地步才能医治吧。所谓望闻问切,这首先便是望,我不瞧见病人如何医治。”东方少泽瞧着萧穆云的神情像是想到什么,“看来是不方便与在下相见喽。” 萧穆云抬眸,“多话。” “得,您老话少,您老清高。在下虽眼界狭隘却也知事在人为,您若是再清高下去就有人要捷足先登喽。” 浔铭羽刚入宴会就被二皇子叫去闲聊,凤楠音入席时他一眼便在人群中寻到她的身影。三言两语便将二皇子打发了,硬是等到凤楠音身边的几人散去才朝那边走去。 “安霂表妹真是好久未见了。” 凤楠音抬眸打量着他,“是有几年没见了。” 在她的记忆里,与浔铭羽的交集并不多,上一世她并未来这小宴对浔铭羽的到来自是不得知的,还是日后同袁清歌她们闲聊中得知的。又是一件在她掌控范围之外的事情,若按前世他们的相见应是在年后。 对于浔铭羽,她只知道是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大梁军临城下之时,他以一枪破长空,击退敌军三千人。那场战役虽然最后还是以战败告终却也成功阻拦了敌军的步伐,为凤家军争夺了宝贵时间。 总之,凤楠音能确定的是,此人为友。 ------------ 布局(三) “不知铭肖世子寻我何意。”凤楠音虽然眼中含笑,声音却薄凉的很。 浔铭羽心底一震,他对这个表妹并不熟悉,不过是幼时在宫中有过几面之缘。但不知为何刚才在人群中瞧见她时却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哎,你我兄妹二人又何须这般见怪,叙叙旧罢了。”浔铭羽打趣道:“不知安霂妹妹近些年在边关可好?回到这定都可还适应?” “生我育我之地,何来的不适应?”凤楠音反问。 “可我怎么瞧着,你一点都不适应。”面对浔铭羽突如其来的认真凤楠音丝毫不意外,继续喝着自己的茶,手指时不时敲打着梨花桌面,语调轻快慵懒:“适应如何,不适应又当如何。世子表兄你不也是不属于这定都之人,可不也同安霂一样,被困在这四角方天之下。” 凤楠音抬眸,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眼中瞧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比试就要开始了,表妹可要好好瞧瞧。”浔铭羽伴着朗朗笑声扬袖离去。 银环一直候在凤楠音身后,自是听到两人的对话,小声嘟囔着:“真是个怪人。” 凤楠音浅笑不语。 来来往往,歌舞闲谈也都差不多了,众人收起各自心中的思量。小宴相较正式开始。 小宴的相较分为三种形式,比逐请。 比是实力相当势均力敌间一对一的比拼。逐是以一敌多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最后夺得桂冠,这也是每年小宴中比试最多的形式。而这请则是向那些超群绝伦之辈请教,不为结果只为学习,虽说如此,但在座的各位那个不是出身名门之人,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战败,传出去这不是自取其辱。 想来今年也不会有。 女子席这边尚未开始,就听得男子席面已经开始。首当其冲的便是提督之子季长卿,虽说每年挑战他的人络绎不绝,但从未有人胜出,杰出者也就在其手下接过五招。 “欢呼声这么大,想来是又败一位了。”白乐允道。 “一群窝囊废,今日就让本姑娘来会会他。”话音未落,只瞧一道身影从人群中闪过。蓝若寒一袭黛蓝束袖长裙立于擂台栏木之上,手握红缨长银枪划破空气发出刺耳风鸣。 “季家小子,听说你使得一手好枪,今日本姑娘便讨教一番。看看到底是你季家枪法绝还是我蓝家枪法更胜一筹!” 蓝若寒抡起长枪向季长卿刺去,季长卿侧身躲过,“你这悍妇,本公子可从未应过你这比试!” “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此事由不得你!”蓝若涵厉声喝道。 见蓝若寒并不罢休,季长卿转身立住,握紧长枪,“那本公子便让你看看何为枪。” 蓝若寒只嫌此人太过聒噪,右手一挥,长枪若蛟龙般腾起,周遭扬起大风,吹得看热闹的人都退避三分,再次向季长卿刺去,却又被那人轻松躲过。 季长卿反手用枪头挡住,“叮”的一声,两枪碰撞擦出火花,两人就这样你打我躲,你追我赶的打了几个时辰,却一直分不出个胜负。 袁清歌用手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含糊不清道:“这世间能和咱们蓝大小姐打个平手的可没几位,看来此人是个好苗子。”看着身旁人又道:“你不考虑考虑收入麾下?” “养不起。”凤楠音悠悠道:“你瞧那人一身金衣锦裘的,这一身下来便要百十两。” 袁清歌觉得好笑,“你堂堂一国公主还差那百十两银子。” “是黄金。” “黄,黄金!他们提督府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他老子一辈子的俸禄怕是也不够买他这身衣服吧,这么败家他老子知道吗。” 几十个回合下来,两人的力气都被耗得差不多,季长卿退到擂台边,喘着大气:“没想到你这丫头这么厉害。” “谬赞,谬赞,能和本姑娘打到现在的,你是第二位。” 季长卿迟疑,“第二位?” 蓝若寒笑道:“没错,第二位。” “有机会真想和那位交一交手,而现下当务之急的则是要,打败你!” “有志气,再来!”蓝若寒抡起银枪,一跃而起。 一声尖啸划穿天际,长剑破空将蓝若寒拦下。蓝若寒翻身躲过,长剑最后重重刺进栏柱上,发出“嗡嗡”的剑鸣声。 擂台上的两人皆看向出剑人,蓝若寒问道:“阿音,你为何拦我。”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议论纷纷,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会是她?她不是个病秧子吗?”出声的是钟虎原之女,钟忆之。 同她这般想法的自然不止她一人,高位上本还谈论的两人闻声望去。浔墨瑜死死盯着那悠闲的坐在椅子上之人,试图看透些什么。那一剑可真是她扔出来的? 他记忆中的凤楠音,总是那样呆头呆脑胸无大志,可如今的这位虽模样还是那般出众,却怎么也无法将两人想到一起去,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无妨,不滚是谁,只要拦他的路坏他的事,就都得死。更何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想来也成不了大气候。 “你们两人是分不出胜负的,再打下去,没意义。机会还是留给旁人吧。” “哦。”既然凤楠音发了话,蓝若寒也只好退了下去,擂台上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凤楠音看得实在发厌,想到大齐未来要依靠这些货色就不免头疼,便偷偷溜出去透透气。 来到御花园亭下,还未坐下便瞧见迟迟未到的南宫冰璃。 “你来晚了。” “来时听过往的宫女们说了,你那一剑可是扫了这群世家子弟的风头了。”南宫冰璃倚着红柱,眼中含笑,瞥了树后一眼,“有客人来那我先走了。” “御花园的寒梅虽不及废宫中的,但在天下也算得上是极品。”凤楠音倒了一盏新茶,“你说呢,王爷。” “这般的生龙活虎,看来是病好多了。” 萧穆云目睹了全程,那是凤楠音并未起身,但是靠内力便从旁边侍卫哪借了一剑。 “你并不会武功却有着深厚的内力,不解释一下吗?” 凤楠音放下茶杯,盯着萧穆云:“王爷,逾越了。” 哟,生气了。 不知为何,萧穆云特别喜欢看凤楠音生气,每次看到小丫头眼中带怒的模样时,他的心情都格外愉悦。 萧穆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便不说,何必动怒。” 凤楠音白了他一眼,“你若无事便请离开。” “谁说我没事儿,听说你派了人将国公府给围了起来,怎么,有动作了?” 凤楠音几次同他交锋都未占半分便宜,她自是清楚瞒不过他,若他想知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正霖匆匆赶来:“王爷。”瞧见旁边还站着的凤楠音,似觉不妥。 “无妨。”萧穆云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安庆殿有人捣乱。” 萧穆云下意识看向凤楠音:“是你?” 凤楠音不语,继续喝茶。 ------------ 败露 萧穆云和凤楠音赶来时宴会早就乱作一团,起因是钟忆之同几位世家小姐比试琴,最后却被凤南瑶这位庶女得了头筹,向来心傲的钟忆之自然是不服,在下场时撞了凤南瑶肩膀,凤南瑶便将计就计顺势跌下台阶,身下瞬间透出大片的血迹。 凤南瑶崩溃大哭,嘴里叫嚷着:“我的孩子!” 闻声赶来的人不少,听到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银环拔高声调:“安霂公主到——” 刚刚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现下退的远远的让出路来。 凤楠音声线平稳:“此乃皇家御宴,尔等在此喧哗是何居心,想要造反吗!”她的声音像刺骨的冬风,吹得人心底发寒。众人心底一颤,立马下跪“公主息怒,我等不敢。” “表妹何必动如此大怒,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吵了点而已。”浔墨瑜笑着打着圆场。 凤楠音微挑一下眉,但什么都没说。 见浔墨瑜来,凤南瑶疯一般的爬过来,死死抓着浔墨瑜的袍角,“殿下,殿下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又一个重磅炸弹炸响。浔墨瑜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般笑出声:“你说你怀了本殿的孩子,可有证据?若没证据这可是污蔑,空口白牙就想往本殿身上泼脏水,你可知此罪当诛。”他声音冷然。 凤南瑶失色,她从未想到浔墨瑜竟然如此无情,为了自己的名声竟不惜杀了自己,和她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了起来,布满泪痕的脸上满是仇恨与绝望,几近崩溃,“浔墨瑜,你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瞧了半天的热闹,凤楠音面色沉静,眉眼松松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皇兄这句话所说不假,庶姐,你可想好?” 凤南瑶眼神宛若死水,嘶哑道:“禀公主殿下,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瞒不得好死。” “好啊,见你如此决绝,想来……”凤楠音特意一顿,咬着重音像是在强调给谁听一样“本宫便卖你个人情,冰璃。” 南宫冰璃上前将药箱放在地上,打开取出针包,将一枚银针在凤南瑶身下的血迹中沾取一滴,血珠滚落滴进早已备好的水盆之中。 “滴血验亲,还望三殿下赏在下一滴。”南宫冰璃道。 浔墨瑜动怒却顾及自己脸面不得不压低声线:“大胆,本殿乃皇家血脉岂能和此等污秽之辈的血混在一盆!” 凤楠音哼笑一声,“本宫早在秦阳时便听闻三皇兄是众皇子中最是爱民如子,想来皇表兄定是不会拒绝这一点小小的请求的。”凤楠音笑得人畜无害。 将人架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再被鞭策,这事她常做,而且做的得心应手。 到底是重回一世的人,见过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见过权贵间的阴谋诡计,即使是平淡的语气也能带出凛冽的寒意。 凤楠音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即使浔铭羽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同意,毕竟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她这个表兄可心气高得很,没有什么是比激将法对他最管用了。 南宫冰璃赶快用同样的方法取了浔墨瑜的一滴血,滴到水盆中。 两滴血在水盆中很快便融在一起。 “这,这不可能,你这庸医定是你在从中做鬼。”浔墨瑜肉眼可见的慌了阵脚,“来人啊,将这作乱的庸医带下去!” “我看谁敢!”凤楠音喝道:“南宫氏贵为十大家族之一,虽不入朝为官却也伴驾多年,南宫嫡女岂是你说杀便杀的!” “事已至此,就算南宫冰璃想做些什么这么短的时间怕是也来不及准备,所以……”凤楠音微露讥嘲,冷哼一声“那便恭贺皇兄喜得贵子。” 凤楠音才转身离开,宴会上就乱作一团。事情败露浔墨瑜也没办法再继续对凤南瑶做些什么,反而要好好的护着,若是凤南瑶出了意外无论是不是他做的,所有人还是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他的头上。 民心似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凤楠音并不认为他这个三皇兄会放弃自己处心积虑筹备多年好不容易建立的好口碑。 在回去的路上,银环明显能感觉到凤楠音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凤楠音撩开窗帘的一角,外面又下起了漫天大雪。她神情恍然,皇兄,这次是我略胜一筹了。 赵云轩一直坐在原处,静静的看着这场闹剧,就连身边坐了人也没有察觉。 “太子殿下觉得这场戏如何?”浔铭羽随手拿了一颗葡萄放到嘴里。 “本宫初来定都,不知阁下是?” 赵云轩自然是不认识浔铭羽的,毕竟他所在的场合浔铭羽向来不感兴趣,能推则推。这算是两人的初次见面。 “在下浔铭羽。” “哦,原来是康王殿下的独子,铭肖世子,久仰久仰。” “我这人一向不喜靠父王的名声,我只是我自己。”浔铭羽声音不重不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突然被剥了脸面的赵云轩也不恼,继续笑道:“有气度,孤很欣赏世子,不知世子能否赏脸到府中一叙。” 萧穆云远远看着。 看来小丫头的对手又要添上一位了。 小宴上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大街小巷。令人乐道的共为三点,一是季家小少爷同蓝家大小姐的那场惊天动地的比武对决,二是安霂公主气势磅礴的一剑,这三则是三皇子浔墨瑜竟与凤家庶女苟合,实乃震惊。 虽是坊间传闻但浔墨瑜有意镇压便了没掀起什么风浪,只是不知为何此事竟传到颜辰帝耳中。 颜辰帝震怒当即就下旨召见凤家三郎凤正武和浔墨瑜,斥责过后颜辰帝的气也消了大半,最后以一道赐婚圣旨结束了这场闹剧。 夜半,银环伺候着凤楠音洗漱,“姑娘,今天这么一闹,最近的一段时间里三皇子殿下怕是没时间处理其他事情了,咱们接下来的行动就方便的多。” 凤楠音面沉如水,“虽然这定都看似所有的鱼龙混杂表面上是三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实则不然,以浔墨瑜的才识小打小闹还行,想要撼动朝堂的根基他背后一定有位非比寻常的人。” 凤楠音坐在小榻上看着棋盘,取走几枚黑子。她的眼神渐渐变得专注而凝重,眉头微微皱起,嘴唇微动,似乎在默默思索着什么。突然开口:“银环,去备好马车,我明日要去禅虚寺为家中长辈祈福。” 银环神色担忧:“姑娘,定都刚降下大雪上山路滑怕不好走,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要不过些时日再去吧。” “错过了日子就找补不回来了,无碍,从仙阙阁中找几位身手好的扮成侍女跟着马车。” 凤楠音的话向来不容置疑。 次日一大早,银环就打点好了一切,嘱咐着随行的丫鬟们一些注意事宜。启程前,凤楠音还去了趟定国公府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念叨了几句,大多都是在关心凤楠音的身体。一个时辰后凤楠音一行人离开国公府启程上路。 定都的世家夫人们都喜欢去禅虚寺上香祈祷,虽路途遥远时常山路泥泞不好走,却也挡不住它很出名。 其实很多人去这里只为见里面的空虚大师一面,这位空虚大师也是凤楠音此行要见之人。 一位故人,时隔多年的再次相见,说起来凤楠音心底还是有点期待。 ------------ 禅虚寺 山路蜿蜒盘绕,道路的两侧怪石参差,冷风吹拂竹林,竹叶瑟瑟作响,禅院修在山崖边上,山风浩荡,松柏婆娑,古树的根系盘曲虬结。门口被参天松柏遮掩着,只露出寺门的一角。 凤楠音几人下了马车,到了寺庙的门口时只见寺门禁闭,门口堆着厚厚的积雪,显得十分凄凉,看样子已经许久没人来过。 凤楠音推门而入,越往寺庙里走,越会发觉这禅虚寺四处都透露着一丝诡异。 银环跟在凤楠音身侧观察着四周,身为暗卫这点警觉性还是有的,“姑娘这寺庙有点古怪,不是说禅虚寺最是火热,香客络绎香火不断,可奴婢怎么瞧着未免冷清了些。” 凤楠音笑了笑像是早就料到般:“禅虚寺落雪不接客。”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规矩,送上门的钱都不收?” “故人归,当亲迎。”男子的声音透过冷风传来,慵懒的声线像一阵流水拂过。 大雪初停,天色渐暗。银环顺着声音瞥见不远处的亭子中坐着个和尚,若不是看着他穿着僧袍剃着光头恐怕不会有人会认为他是这禅院里的僧人。因为此人长相白净秀气,眉眼含情,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活脱脱的像一个富家公子。 “姑娘。”银环一把将凤楠音护在身后。凤楠音拦住她,侧身朝亭子走去,“你倒是清闲,方丈将这禅虚寺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看管的?” “怎么?哪里有问题?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白雪封门柏竹翠,落叶满地古梅红。”沧济笑道:“别有一番风味。” 凤楠音勾了勾唇角,语气十分不屑:“颓垣败壁之景有什么好吹嘘的。” 沧济笑着调侃道:“不知是何事值得公主殿下不远万里跋山涉水特意来此处寻贫僧?” “冷临淮你要是再不好好说话,我明日便一纸手书寄给皇兄,想来皇表兄虽日理万机但大周的国事和你这个胞弟比起来,你觉得他会选什么呢?”凤楠音拖长尾调,声音淡淡威慑力却不小。 沧济神色一滞,喝茶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凤楠音目光闪了闪,却没再说话。对方轻咳,“我的好表妹,算表哥求你。” 凤楠音冷哼:“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非跑这荒野山间给自己找罪受就开心了。” 沧济沉默不语。 两年前大周先皇病逝,新皇初登大宝,大周腹背受敌战乱四起,临安王冷临淮带兵东征西伐,终是平息了这场战火。班师回朝时圣驾亲临城外恭迎临安王,本是兄弟和睦却遭有心人暗算。散布谣言称新皇冷君安罔顾天命难登大典,临安王冷临淮骁勇善战于国于民都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最后为了终止流言蜚语继续传播下去,冷临淮舍皇姓,弃爵位,剃发出家,从此世间再也没有大周临安王冷临淮,禅虚寺多了位法号沧济的和尚。 来这禅虚寺多年,冷临淮早就将这些陈年往事烂在肚子里,今日被凤楠音提起倒是令他感怀半刻。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提它做什么。”冷临淮轻笑转移话题,“怎么样这定都的风吹得可还舒坦?” “还不错。”凤楠音抬眸冷眼看着他,“冷临淮,少跟我打岔。” “你这臭脾气,小心日后嫁不出去。”冷临淮见躲不过去,“小祖宗,您老人家到底来找小的有何贵干呐。” 凤楠音沉默半晌。 “让你回大周。” 禅虚寺里禅房不少,银环按照凤楠音的喜好挑了间靠近竹林的房间,简单了收拾一下,凤楠音几人便住了下来。 和冷临淮的交谈并不顺利,最后还是被回绝,看来这寺庙的禅房她可能还真要多住上几日了。 银环整顿好随行带着的行李,点上熏香,这样她家姑娘夜里可以睡得安稳些。 凤楠音微微蹙眉,“山水香?”没等银环回答,又道:“寺庙里换成檀香。” “遵。” 山脚下,一辆马车稳稳的停在那里,月色洒在白雪上反着光亮。 正霖勒住马车,“王爷禅虚寺到了,您说咱们要找的人真的在这里吗?” 萧穆云拉开车帘的一角看着路上的积雪,“有人先我们一步。” 正霖挠了挠头,“不应该啊,禅虚寺落雪不接客,这是一直以来就有的规矩,不能有人这么不长眼睛。” “昨夜落下大雪,山路陡峭又只有这一条上山的路,看车辙上的落雪应是未时留下。”萧穆云下车查看,“单车辙,还未下来。” “王爷,要不要我带人。”正霖用手在颈间比划了个杀的动作。 “不用。”萧穆云看着幽深的上山路,“在附近寻一间客栈住下,我们明日再去拜访。” 夜间的山上冷风肆意,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降下小雪,银环把窗户掩了掩,又拿出一床厚被褥铺在凤楠音睡的榻上,掖着被角说道:“姑娘山上不必咱们府中,夜间凉,姑娘还是仔细些小心染上风寒。” “你也多注意着。”凤楠音关切道。 许是心事过重,又或是冷不丁换了个地方睡着不踏实,凤楠音穿好衣裳随手拿个披风搭在身上,借着月光出去溜达。 路过小亭时,发现刚刚的人早已不在那里。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火折子,在昏暗的光下凤楠音勉强看清前面的路。沿着小路来到放着佛像的大殿,她心里清楚这一路来注定是会死很多人 ,有些事情决定做了便不再有回头路,凤楠音从不敢奢求佛祖能将她身上的罪孽净化干净。 来这里也许只是图个心安。 她推门进去,大殿里灯火通明烛光雀跃。 凤楠音跪在蒲垫上,上手合十,虔诚祈祷。 “佛曰:让我普渡芸芸众生,可众生亡我。佛曰:凡事都是有定数的,不能强求,可我凤楠音偏不信天命。我曾相信上天的安排,却落得一个家破人亡万箭穿心。佛祖在上,信女凤楠音在此立誓,此生若不能手刃仇人,便不得好死,死后魂魄永不超生。” ------------ 临安王 凤楠音正准备起身就听见佛像后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心中警铃大作,藏于袖中的剑已然露头。 她绷紧了身子,轻手轻脚的向佛像后走去。 阴影里,一股力量将她拽了过去,接着她整个人便都跌入一个温热的怀内,陌生的气息钻进鼻腔,凤楠音下意识将袖中的剑刺去。 剑没落下,手腕就被那人给牵制住,动弹不得。 眼下才寻得一丝光亮瞧清此人,思琢片刻后倒是一笑,“王爷是何时学了这偷人墙角之事,本宫倒是不知呢。” 萧穆云松开了手,放了凤楠音自由。他懒洋洋的后退靠着红柱,环肩道:“凤家丫头,你刚刚所言……” 凤楠音神色一顿,她约莫着是被气糊涂了,早该知道的这人看样子就是先她一步来到佛堂,她所言自然是一字不落的给人听了去。 她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糊弄过去,总不能如实招来说自己重生又活了一次?那怕是会被这人当成得了疯病。 “王爷,您看……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就……就先回去吧,本……本宫也要回去歇着了,先行告退。”凤楠音行礼告退,匆忙离去。 萧穆云看着凤楠音的身影倒是瞧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一弯弧度。但脑中浮现起刚刚女子祈祷的模样,勾起的弧度又平了下去。 望着早就消失不见的人影,萧穆云墨色的眸子里闪出一丝杀戮。他虽不清楚她的过往,更不清楚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但对其为人还是摸得一丝的,见多过血和世家大族间的弯弯绕绕看人的眼光还是不会出错的。 这丫头虽总是一副喊打喊杀心机深重的模样,但心底总归是善的。若不是真的留有滔天大恨惹恼了她,想来她也不会到佛祖跟前立下毒誓。 可这人会是谁呢? 萧穆云靠在柱子上阖了眼,小丫头对着有恶意的人不多。 是大梁太子赵云轩,还是三皇子浔墨瑜,又或者是另有其人。 山里的清晨总是要冷些的,凤楠音用过膳后便披着披风出来透透气。倒也说不上这山间的空气有多么的好,只是少了些朱门酒肉的腥臭味,便也觉得连空气都舒心了许多。 “妹妹可真是好雅兴。”冷临淮寻来。 凤楠音笑道:“谈不上雅兴,只是难得瞧到如此好景色一时贪了眼罢了,比不上表兄日日夜夜都能瞧到如此美的景色。” 冷临淮自然是听出她在挖苦自己,可又能怎么样呢,谁能拿这位小祖宗有什么办法,只能陪着笑脸,“不过是荒山野岭的又什么美景,妹妹说笑了。” “荒不荒山的楠音不知,如今楠音只想知道表兄是怎得想的,当真是想在这荒郊旷野之地了却此生?”凤楠音声音淡淡,话里话外都透着冰冷。 冷临淮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凤楠音料准了他的反应,无情的话像大雪般落下,“既然都到了这般地步,那有些事情妹妹便也不想再瞒你了。”凤楠音的话步步紧逼:“你当真认为你当年一走了之后大皇兄便高枕无忧了?他的皇位便坐得安稳了?你可知你走后大周皇朝无一武将可用,他国来犯大皇兄不得已御驾亲征,几次三番险些死在战场上。他走后朝廷上群龙无首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们勾结敌国试图撼动朝廷根基,是他!大周国的皇帝!在大雪中跪了三天三夜这才请得国师安陆名出山镇住那些腌臜东西。” “你以为你是为他好,是为了大周好,你可曾想过后事,可曾想过!” 冷临淮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这些事情他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昨夜本王的线人来报,景天帝在下早朝回宫时遭遇刺客,至今昏迷不醒。” 对于萧穆云的突然到访,两人却丝毫不在意。 冷临淮定了定心,上前询问:“皇兄他……他身边的暗卫不少,父皇临走前便将皇室养的死士同皇位一并都传给了他,还有那些御林军。” “你可知……你为何这些年待在这禅虚寺里能安然无恙?”凤楠音的话像一瓢凉水当头浇下,淋得他透心凉。 他早该知道的,他早该想明白的。 凤楠音的声音柔和了几分,“表兄,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还望珍重。” 凤楠音走后萧穆云同冷临淮谈了一整日的天,喝了一整夜的酒,直到亥时萧穆云才从禅虚寺离开。 回到公主府安顿好,没出半月凤楠音便接到大周传来的消息,紧接大街小巷普天之下便都知大周的临安王回来了。 凤楠音又在棋盘中落下一子,随手将送来的书信沾火燃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上次小宴出了那样的闹剧后,颜辰帝便下了赐婚的旨意,算着日子也快到了。 凤南瑶虽是国公府的姑娘,但毕竟是个庶出,最后也只能寻得一个侧妃。 凤楠音揉了揉发倦的眉心,吩咐丫鬟道:“去寻庶小姐来,就说庶姐出嫁我这个做妹妹的想给姐姐几个物件作为添妆。” “遵。”外房的小丫鬟恭敬道。 小丫鬟是新来的头一次当主子的差,生怕误了事,快着步子去又快着步子赶回来。 小丫鬟赶去时凤南瑶本还喝着南宫冰璃送来的安胎药,听着话头不对,放下药碗来不及换了身衣裳就赶来雨沐阁。 不得不说南宫冰璃的医术是高明,本被重重跌了一下的胎儿在这些时日的将养下非但无碍反而脉象更稳些。 这肚子也日渐显了怀,她瞧着凤南瑶面色红润,“看样子你倒是听话,仔细养着你这肚子。” “如今我是看开了,毕竟是自己身上的肉,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凤南瑶摸着肚子笑意盈盈。 “你能这样想便是好的,如今你也算是看清了那人是何嘴脸,我之前便曾说过会护着你,护着你肚子里的孩子,那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入那虎狼穴中去。” “可……可宫里依然下了旨意。” “事在人为,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我这便有一个方子,服下后可令人三日内同死人无恙。”凤楠音故意顿了顿,“你可愿一试?” “假死,这可是欺君之罪。”凤南瑶担忧道。 “此事我自有定夺,只是恐怕日后要委屈庶姐了,以后这世上便没有了国公府家的庶小姐,不过还望庶姐安心我自会为你寻得一个新身份,让你和你的孩儿衣食无忧安稳度过后半生。” 凤南瑶思虑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扑通一声跪下,“小女愿意一试,谢公主成全。” ------------ 下毒 “既是如此那大姐姐便早些回去规整规整,不管怎说也是婚宴,女子家一生便只有这一次。” 这一声“大姐姐”唤得凤南瑶心尖一颤。 “遵,那小女便先行退下,不叨扰公主休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挨过去,凤楠音偏着身子倚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银环端着药碗走进来,轻声唤着:“姑娘,南宫大小姐新送来的补药说是可缓解您体内的寒症。” “真是不知何时是个头。”凤楠音接过药碗猛地一口灌下,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嘴中蔓延开来,逼着她皱了皱眉头,银环瞧着样子赶忙递上装着蜜饯的食盒。 凤楠音摆了摆手,“算了,解的了口中苦解不了药本身的苦。”她的眸底幽深了几分,“明日便是凤南瑶的婚期了吧。” “小姐还记得。” 凤楠音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你找个时机将这个递到南青手中,让她放到凤南瑶的吃食中去。” “银环领命。” “见到南青时多叮嘱些,让她近些日子里提着精神,咱们的三殿下可不是个安稳的主,我们想假死难保他不想真的杀死凤南瑶。” “姑娘既是担心为何不多派些人手过去护着。” “你怎知我没派人去?” “姑娘是说咱们仙阙阁候在国公府周围的暗卫?”银环收了嘴,退身出去。 瑶芳阁内灯火通明,外面洋洋洒洒的降下漫天大雪。堂下里里外外的礼品早就堆砌如山。凤南瑶如今却连瞧都懒得瞧一眼,眼皮都不曾翻过一下,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给她肚中尚未出世的孩儿绣着衣裳。 南青从外头赶来,身上还残留着外面的风雪,“庶小姐,这是我家公主命人交给您的。” 凤南瑶放下针线,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瞧瞧这满屋子的金银珠宝锦衣华裘,哪一样不是我曾梦寐以求的东西,可这如今都摆在眼跟前再瞧着却没那么稀罕了,从前的我当真是愚蠢至极。” “我家公主总是说,只要人心向善一切就都会好的。” 凤南瑶拿过桌子上放着的青瓷瓶,如释重负的点点头,“她说的对,我自己惹下的祸事理当由我来平。” 凤南瑶刚将瓷瓶收入袖中,外头就传来小厮禀报的声音,“姑娘,外头来了位宫里的女官,说是三殿下宫里的人,差来送些补身子的补食来为着明日姑娘的大婚,现下正在前厅候着呢。” 凤南瑶同南青两人对视,南青谨记刚刚银环的叮嘱看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凤南瑶心中了然,吩咐着外面:“现已夜深,我也已经宽衣睡下,你便替我好生谢过女官。” “遵。”小厮领命快步离去,片刻便取来送来的食盒转交到南青手上。南青端来食盒置于桌上,从腰间取下银针探入补食中。 两人看着慢慢变色的银针,凤南瑶脸色大变,满肚子的委屈顷刻而泄,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 “他竟真的恶毒到如此地步。”凤南瑶声音哽咽,“虎毒还不食子,浔墨瑜你真的好狠的心!” 南青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人儿,多日伴在身侧后才知道凤南瑶也是个可怜的人,在家族内不受重视,在外头不受尊敬,虽然身处国公府却活得小心翼翼还不如外头平民家的女子,如今被心上人如此糟蹋,想来在这次的机遇下日后能活得潇洒快活些。 凤南瑶哭了半宿,最后哭累了便倒在南青的怀里睡下。南青安抚好她赶忙回到公主府回话。 凤楠音听着,手里的棋子落下拿起反复好几次,始终犹豫不决。 银环候在她身后,“姑娘真是神机妙算。” “不是我神机妙算,只是太过熟悉他的为人罢了。”凤楠音终究是没落下那一子,将其攥在手心里,“他既然是想让凤南瑶一死,那咱们自然是要顺水推舟买他这个人情。这下还省着我费心再为她寻个由头扯个谎。” 待南青走后,凤楠音一把将手中的棋子拍在桌子上震个粉碎。银环被吓得立马跪下,她很少见凤楠音如此动怒,哪怕是先前被离王气着也只是生着闷气,过些时辰便消了气,像今下这般倒是不曾瞧见。 “姑娘?”银环试探着问。 “你先下去罢,我一人静静。” “遵。” 凤楠音开了窗,外面的冷风夹着大雪呼呼的往屋里头灌,倒是吹得她心净了几分。靠在窗边的人影向后退了几分。 “王爷既是来了,不妨进屋吃杯热茶暖暖身子。” 伴着窗子落下的声音,屋内的烛火也随着熄灭。玄色的蟒袍最后稳稳落在凤楠音刚坐在的椅子上,“凤家丫头上次问的话你可还未给我答复?” 凤楠音重新燃了烛台,屋子内瞬间亮堂了些。她理了理刚被风吹乱的衣衫坐在旁边的软榻上安静吃茶不回他的话。 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谁都不发一言。 萧穆云瞧了过来,她的睫羽轻颤,脸在烛光映照下微微泛红,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是要比漫天星子还要璀璨些。他的目光灼热,眼底的柔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 他本是夜间闲逛,却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就来了这公主府,刚翻墙进来便在窗边听到她们主仆的谈话,想着转身悄声离开不曾想还是被这小狐狸给察觉到。既然暴露了总归是不好说他是闲逛来此,要知道公主府同他的府苑可是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闲逛置于横跨整个定都城。 便随口扯了个谎,想起在禅虚寺两人的谈话刚好接了下来。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丫头居然冷着他。 凤楠音吃干净一盏茶水,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王爷今日若是无旁的事情那便就请先回去罢。” “这便是国公府的规矩吗?凳子还未坐热乎便要赶客。” “王爷说笑,这定都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凤楠音最是没规矩的。” “没规矩好,没规矩自在。” 凤楠音瞧着桌子上萧穆云临走前留下的东西,心中盘算着。这是大壅坊间流传的虎头瓷器,一个哄小孩的小物件儿。她实在是想不出他为何走时留下这么个东西。 难不成是在……哄她? ------------ 一尸两命 天还没亮,国公府上上下下的就开始忙活起来,四处挂满红绸,大红灯笼,看着喜气洋洋的。 南青进来看着正在上妆的凤南瑶,替她准备了一些精致的糕点,“庶小姐,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凤南瑶拿起一块却迟迟不肯放到嘴里。 南青借着给她上妆的机会,小声说道:“庶小姐还要犹豫吗?恕奴婢直言,机会错过了可就要白白浪费了。” 凤南瑶盯着手里小巧的糕点,一口都塞进了嘴里。 不管怎么样也是皇子大婚,虽是侧妃却也马虎不得,该有的规矩是一样不落。 纵使浔墨瑜再怎样不愿意,为着拉拢凤家这棵大树也不得不强颜欢笑,亲自骑马迎亲。迎亲的队伍刚到国公府就听里面传来乱糟糟的吵闹声。 浔墨瑜到内院时就听到周围的议论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婚宴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说是有人在新娘子的吃食里下毒,到了吉时,身边的丫鬟迟迟不见新娘子出来就进去看了看,这不看不知道,人都断了气了。” “那不就是一尸两命啊。” 注意到浔墨瑜几人纷纷识相的闭上了嘴。 凤楠音到时客人们早都散去,国公府前厅里候满了人。 浔墨瑜,他们大房,二房,三房,甚至老将军和老夫人都在。 戏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角儿怎么能不上场呢。 见她进来,本还哭闹的月姨娘像疯了般连跪带爬的扑了上来,紧紧抓着凤楠音的裙角。 银环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去将她拉开。 “你这泼妇竟敢冲撞公主。” 月姨娘挣脱银环的手,又冲了上来:“公主,奴婢求您,求求您帮帮我,怎么说她也是您的姐姐。我知道您疼瑶儿,她虽然以前做过很多混账事但她后来已经改了,所以求求您一定要揪出害她的凶手。”她咣咣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求求您一定要找到害死她的人。” 凤楠音屈身将她扶起,“姨娘您放心,本宫今儿个既然来了就不会坐视不管,您安心待着我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我替瑶儿谢谢您。” “福宝。” “奴婢在。” “将姨娘扶下去休息。” “遵。” 月姨娘临走时还担心的看了眼凤楠音。直到凤楠音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放心离开。 是时候该收拾残局了。 “方才来时在路上也听了个大概,凤南瑶虽然是凤家的女儿,但皇帝舅舅已经下旨赐婚,她自然也就是三皇兄的未婚妻,所以这事情该如何处理自然也是要看两家双方的意思。”凤楠音转头看向浔墨瑜,“你说呢?三皇兄。” 凤楠音勾唇笑着,外表虽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无论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刺骨的寒。 浔墨瑜轻咳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安霂妹妹说的不错,这事儿本皇子也担忧的紧,还请老将军和国公爷放心瑶儿毕竟还怀着我的骨肉,于情于理此事都应该查个水落石出,我府中上上下下都会竭尽全力配合国公府调查此事。一定要给瑶儿讨回一个公道。” 本来浔墨瑜还想着倒打一耙,反过来泼凤家一身脏水,称他们一个保护不当,毕竟凤南瑶并未出阁,是死在他们国公府,没想到还未开口,就被半路蹦出来的凤楠音给坏了好事。 一时间他也只好顺着说下去。 “可这婚宴本就人多眼杂,说是查哪有这么简单。”三夫人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三婶婶莫急,既然是吃食上被动了手脚,那便就从吃食上开始查。”凤楠音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着:“银环。” “奴婢已经命人将庶小姐从昨日到今早过口的吃食都拿去让郎中瞧着,想来不用多久就会有结果。” “各位也都听到了,那便烦请各位耐心等等。” “府中还有事便先离开。”浔墨瑜寻了个借口就要起身离开。 “我方才说了,耐心等等。”凤楠音眼神一暗,墨色的眸子透出寒光,压抑而强势的气场让人大气不敢出。浔墨瑜抬眸望去,和她的目光相撞,只觉得那双眼睛里仿佛含着冰,那眼神里的凶光令他感到极不自在。 南青出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禀公主,毒害庶小姐的食物查出来了。” “继续说。”凤老夫人急切道,凤府一直以来都是安宁,如今闹出了人命她这个心像油煎般。 “回老夫人的话,是……” “吞吞吐吐的像个什么样子,有什么便说什么。”凤楠音训斥道。 南青立马跪下,“回公主,不是奴婢不说,只是这吃食实在是不能说啊。” 老夫人动了怒,“有什么不能说的,老身在这里替你做主,说!” “老夫人饶命,公主饶命,是……是昨夜三皇子殿下命女官送来的补食。”南青说话时特意瞄了眼坐在上面的浔墨瑜后又赶忙低下头。 大厅本就人多,她这一举一动自然是全被旁人瞧到眼里。 浔墨瑜看着凤家人投来的目光,慌不择言:“你这婢女休要胡说,本王何时命女官送来补食。” “奴婢并未胡说,昨夜是奴婢守在庶小姐身边,门外的小厮就是如此禀报。昨夜庶小姐依然准备睡下就没动这吃食,今早想着一整天的流程下来定是忙得抽不开空,这才命奴婢将里面的糕点拿出来垫垫肚子,没想到……庶小姐她就这样……就这样走了。”南青说得声泪俱下。 “三皇子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凤府一个交代啊。”一直未开口的凤老将军也出言询问。 “想来此事也不是皇兄所为,想必三皇兄也是被人栽赃嫁祸的。” 浔墨瑜怎么也没想到凤楠音会帮他说话。 “阿音,如今证据确凿,你……” “阿娘,我自有我的道理。” …… 冬天的傍晚天色总是雾蒙蒙的,凤楠音坐在亭子里喝着茶暖身子。旁边碳炉里的火换了一次又一次。银环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一身黑衣的人,像是融在黑夜中。 那人摘下披风帽子,在消瘦的脸庞上眉尾处的疤痕格外显眼。 他颔首道:“主子。” “我让你办的事为何迟迟没有消息。” “奴这几日以南妤的名号去往云州十三位城主那里交涉。” “结果呢?” “都……闭门不见。” “啪——”的一声,桌上的茶盏被凤楠音扫得到处都是。 “冥鸦,坏了我的事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凤楠音死死盯着地上还在晃动的茶碗,眼里的凶光毕露,充满了滔天的愤怒和仇恨,显得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奴清楚,这就下去领罚。” “算了,既然他们不识好歹就别怪我赶尽杀绝。”她的眸底闪了闪,“冥鸦,云洲十三城的事情你先放一放,明日你去城西三十里外的南玉客栈候着,运一个人去大周。” “遵。” 冥鸦退下,银环又换了套茶具,并添了新茶,“姑娘,南青刚才来报,国公府今日又突然多了好几家探子,请示咱们要不要……” “时机未到,切勿轻举妄动。” 少女静静的坐在那里。双眼放空,一种无力感慢慢的侵染着她身心的每个角落。凤楠音从袖里拿出萧穆云送给她的瓷虎头。 喃喃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 身负重伤 凤楠音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嘴角微抬,仔细着将瓷虎头揣回袖中。回到书房,凤楠音点起一盏灯,想将白日里南青送来的证据收拾一下。今日在国公府里,她瞧着浔墨瑜辩解时说的并不像假话。这也就是说妄想毒害凤南瑶的人不是浔墨瑜而是另有他人。 正收拾着,窗户那里突然传出动静。她下意识将东西收拾好。走到窗户边抬手打开,她探着身子向外看了看。 瞧着四处没人,她便打开门,走到院子里查看。刚刚的声响是从窗边传出来的,公主府的侍卫不少,更何况里面除了凤正堂强行派来的凤家军外,凤楠音自己也安排了不少仙阙阁里的人。 所以能在不惊动周围巡逻的侍卫下靠近她的书房的人身手一定不凡,她正想着就看到窗下阴暗处赫然坐着一个人。她愣了一下,将手中的灯笼上前凑了凑,没想到竟然是萧穆云。 萧穆云这次的装扮不像往日里的张扬,反而是一身黑衣。凤楠音径直上前,走近时一阵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太阳穴边的神经一紧,借着微弱的光亮才看清他手捂着腹部,从手指缝隙间还在不停的向外渗血,大片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蹲在萧穆云身边,问:“你受伤了?” 萧穆云在迷迷糊糊间应了一声便晕死过去。 凤楠音看着倒在她怀里的男人,她不敢惊动其他人,只能半推半就的将人弄进书房。她的书房里陈设简单,除了一个又一个满柜子的古书孤本就剩一席地榻和一张书案,好在回来之后有许多的事情要忙她便总是夜宿书房,银环心疼她就在书房后开了间隔房,里面布有床榻。 她正要去找些止血的药,衣角就被人拽住。萧穆云的神智似乎清醒几分,道:“别走。” 凤楠音心底一颤,又在重新蹲回他的身边,“我不走,就是去找些药,你这伤口再不止血会没命的。” 萧穆云放心的点了点头,又昏了过去。 凤楠音给他喂了几粒止血的药丸,又打了些热水。她将热水端过来,人命关天的时候容不得她再犹豫。吃了药后萧穆云的伤口依旧在渗血,凤楠音慢慢解开他的衣襟,她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快些又不碰到他的伤口。 昏暗的灯火下,匀称强劲的身体在她面前展露无遗,他的身上有很多伤,横七竖八的新伤叠着旧伤。 凤楠音低下头,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处理着伤口,丝毫没注意耳尖悄悄染上的一抹红晕。擦干净血迹后才发现伤口里还留着半截箭头。 看样子这就是让他血流不止的原因。 凤楠音尝试着用手扯了下,箭头一动不动的不说反而会涌出更多的鲜血。无奈下,她也只好找来一把剪子,放在火上烧了烧。咬着牙一狠心,箭头剐着皮肉被带了出来。 上一世凤楠音最后一直都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战场上刀剑无眼包扎的事情久而久之的也就熟能生巧了,最后洒上止血的粉末缠上白布,这血总算是止住了。 她又从装着药的盒中找了几粒补气血的药丸,顺着茶水喂了下去。忙完一切,天边也开始朦朦露出点光亮,凤楠音想着让萧穆云舒服点还是将他安排在自己的隔房。 安顿好萧穆云,凤楠音心中长舒一口气,最后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 外面天光大亮,凤楠音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褥,躺在榻上。她本是睡眠浅的,许是昨夜累极了,这才被人移了地方也没醒。 神情恍惚了片刻,凤楠音猛地坐起身,屋内空空如也,早就没了萧穆云得身影。这样也好,毕竟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若被旁人知道,又该是个棘手的事。 刚要穿鞋出去逛逛,就听见书架后传来含笑的声音:“醒了。” 萧穆云不知从那里寻来一套新的衣裳,整个人丝毫不见昨夜的濒死状态,反倒是满面春光的模样,眯着眼说:“本王怎么瞧着你看我不见反倒是松了口气。” 凤楠音点头:“本宫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屋内留了男子过夜,传出去有损清白。” 萧穆云一笑:“是该,那便请问一下我的小救命恩人,现下本王该如何出你这公主府才能免了招人口舌。” “翻墙。”凤楠音面不改色道:“王爷不是总这么做。”她笑着看向萧穆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瞧着您这恢复的还不错,想来也不是难事。” 萧穆云的笑意僵在脸上。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凤楠音失笑,终于让她扳回一城。可下一刻却又笑不出来了,就听萧穆云悠悠道:“哦,那好吧,既然公主的话都说到这个分上,那本王便委屈一下去翻这高墙。想来本王昨夜受了重伤今日也不便做太剧烈的活动,只能搭个梯子慢慢爬墙,只是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若是被人瞧见……本王也只能如实招来喽。” 凤楠音一口气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脸色更是被气得青一阵白一阵。 愠怒道:“卑鄙无耻的小人。” “卑鄙吗?本王可不觉得,昨夜本王的身子可是给公主白白看了,就算是青楼楚馆也没有占了便宜就给扫地出门的规矩吧,又或说这是公主的规矩。” 凤楠音没空同他油嘴滑舌,犹豫一下问:“你昨夜的伤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护着我的小恩人。”他伸着懒腰,“你这公主府周围的刺客可真不少,费了点事。” “刺客?”凤楠音愣愣的看着他。 公主府有刺客她自然是知道的,定国公府的探子都快堆积如山了,她这里的怎么能少了呢。但她没想到的是区区几个刺客竟然能伤了萧穆云。这辈子萧穆云倒是没崭露头角,但上一世的光功伟绩她可是历历在目的,一人守一城,以一敌百整整血战了三天三夜。她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萧穆云身负重伤。 凤楠音狐疑的问他:“你知道那人是谁?” “不急。”萧穆云摇头。 凤楠音回过神,她真是糊涂了,萧穆云怎么可能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他定是会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人,然后千倍百倍的报复回去。凤楠音回想着,她依稀记得在萧穆云手中有一支装备精良身手不凡的部队,上一世这支队伍是出现在他回大壅时,想来能暗地里培养这样一支队伍并非一日之功,算着时间莫不是他刚到定都时便有了这支队伍。 想到这里凤楠音倒吸一口凉气,她又重新打量着萧穆云。 此人真是可怕。 ------------ 病情加重 瞧着凤楠音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萧穆云似笑非笑说:“公主如此盯着本王怕不是……” “你,你胡诌些什么。”凤楠音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小没良心的。”萧穆云低笑,“不过,你这府院周围的一些杂碎也该清理清理了。” “凤楠音淡淡道:“你不急我便也不急。” 对他,凤楠音到底还是不安心的,她做事万求就一个安稳,如今的准备自然是一步都错不得的,没有一定的把握,就哪怕是身边人她也不曾透露半分。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最后还是凤楠音命银环带萧穆云从后山暗道离开。 萧穆云离开后,凤楠音便唤来南潇。问:“昨夜可发生什么事了?” 南潇小心翼翼的回话:“回主子的话,昨夜一切安稳并无异样。” “你确定?”凤楠音追问道:“若有遮瞒,你可担得起这罪过?” 南潇心底一颤,瞧着瞒不住便一一招来:“主子赎罪,就是昨夜亥时左右在府院东边有些声响,奴婢同几个小厮前去查看时并未发现什么,觉着应是这城中的野猫野狗作祟便也没再多管。”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凤楠音心中了然,摆了摆手继续看着探子送来的浔墨瑜同几位朝中高官的来往信件。 南潇退下心中却直犯嘀咕,她自幼就凤楠音养在身边,待年岁大了些便被送到仙阙阁历练,更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了她最是清楚,凤楠音从不做无用事自然也不说无用话。 这突然询问她昨夜,想来定是有什么隐情。南潇心中还是隐隐感到不安,退下后便立马盘问昨夜当值的几个侍卫。 另一头,浔墨瑜的寝殿里一片狼藉,殿内的摆件字画被他扔的到处都是。凤家的事情过去了几日,城中早就传遍了风言风语,可这一点眉目都查不出,现在有的人证物证还偏偏都是指向他,这让他如何不急,这一早就又发了好大的火。 浔墨瑜坐在上面,身边的小厮鹿闽跪在下面,“殿下,您消消气。一早右丞相府中便派了人现在正在外面候着,要不要叫上来回话?” 浔墨瑜思虑再三终是点了头。 片刻后鹿闵便领上了一人,芙蓉面杨柳腰,真真是个美人。那人上前跪下回话:“奴婢莫怡拜见三殿下,三殿下安。” 本来只是想扫一眼,可当瞧到莫怡的那张脸时,浔墨瑜的心底还是漏了一下。他也算是阅览百花无数,但如今瞧见她,真是知道了什么叫凡尘俗物。 浔墨瑜沉音道:“起来回话。” “谢殿下。”莫怡起身回话,“我家老爷深知殿下不易,特命奴前来帮衬殿下解燃眉之急。” “哦,不知姑娘可有何高见。”浔墨瑜同钟虎原来往多年,对他身边的军师自是晓得一二,可惜一直来都是只闻其人不见其身,对她的才识自然是知道,如今有事相求这一声“姑娘”也是唤得。 “殿下是成大事之人向来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自然也不知一些腌臜手段。” “你的意思是……” 莫怡轻笑:“偷梁换柱。” 凤楠音看着书案上堆砌如山的密信。对于大齐朝廷的腐败她自称是心里一清二楚,可如今真细细彻查此事才发现结党营私参与叛国的官员竟如此之多。 银环匆匆赶来,“姑娘不好了,国公府出事儿了。”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规矩。”凤楠音喝口清茶,慢悠悠开口:“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找到替罪羊了?” 银环一脸的震惊,“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本也不是他所做。”凤楠音冷哼,“本来是想着借着他的手找出这定都背后的那个人,却也没想到他竟是这般蠢笨,宁愿寻个替罪羊才肯洗掉自身的脏水。”她放下茶,“也罢,他若真是个有脑子的,怎得也不能被钟虎原玩弄股掌多年。” “那……姑娘咱们去吗?” “瞧了一夜的书卷有些乏了,你差人去国公府回话说我不回去了。顺便找个时机同阿娘说……坐山观虎斗,他愿做戏便由着他做去。凤家只要一言不发任由他作为,外头的人自然是能瞧出一二的。” 世人都自诩聪慧,但真长了脑子的却不见得有几个人。她倒是要看看浔墨瑜能掀起什么风浪。 闹得沸沸扬扬的凤家下毒事件终于是有了定夺,明面上说是宫中的女官痴恋爱慕三皇子多年,瞧着凤家庶女马上就要嫁进来,一时嫉妒这才出此下策准备在新婚前夜里下毒加害。结果就是当夜送吃食来的女官满门被斩,株连九族。 帝王家的颜面自然是要维护的,所以就算是天下人心中都清楚,知道这说头多么荒唐也只能私底下做了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无论怎样此事都算是过去了。 安葬好凤南瑶的尸身,凤楠音寻个由头将月姨娘也送出了定都城,由冥鸦一同送走。 一件事情了却,于情于理,这一局都是凤楠音胜了。浔墨瑜虽然将自己摘了个干净但也在坊间失了不少的民心,这对于日后的事情就多了几分成算。 一场寒冻一场寒,凤楠音的身子骨愈发的差,每日里南宫冰璃都要在公主府和药堂间来来往往的跑上好几趟。 诊完今日的脉,凤楠音撑不住早早睡下。南宫冰璃拿着药箱将正给凤楠音掖着厚厚的被褥的银环叫了出去。 银环吞吞吐吐道:“大小姐唤我出来可是因为我家姑娘的病?” 南宫冰璃狐疑道:“你家姑娘近些日子里可有乱吃东西?” “不曾。”银环摇头,“姑娘虽是爱吃些,但对于吃食向来是小心谨慎的,都出自府中的厨子之手,都是自己人。” 见南宫冰璃一直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便追问:“可是我家姑娘的吃食里也被下了毒?” “并非,只是我瞧着阿音的脉象日益虚弱,若是她本身的寒症服了药段是不会如此,想来是有其他的干预。” “您可诊出是甚?” 南宫冰璃摇头,“尚未,但你放心我这就回去手书唤师父前来,我开的方子你每日两次的喂给阿音,在师父来之前也能撑一撑。” 嘱咐完南宫冰璃拦住要送她的银环,快马加鞭的赶回去,又命人将密信加急送往百毒谷。一切按照南宫冰璃安排的做完后,银环又去仙阙阁调派了好些个人手,处理掉一直埋伏在公主府周围的暗卫刺客们,并将府院层层围住,那叫一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 ------------ 百毒谷谷主 银环端着药碗,一勺接着一勺小心翼翼的喂着,瞧着凤楠音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 忽而,床上的少女渐渐转醒,“咳咳。” “姑娘您醒了。”银环瞧着凤楠音醒了是又惊又喜。 她的脸白得像雪似的,紧咬着的嘴唇已渗出一丝血来,用着全身的力气撑着自己起来。 “银环我怕时日不多了。”单是几句话都要了凤楠音不少的力气,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银环焦急道:“姑娘您莫要胡说,您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的,南宫大小姐已经命人去寻百毒谷谷主,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到了。” 凤楠音拍了拍银环的手,细声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是清楚,咳咳,就算是先生来了怕也无济于事。可惜我这满盘的算计终究还是落了空。” 凤楠音心底恨恨,她不甘心,她狠。但哪怕她只有一天,一时,哪怕是一刻,她都要继续谋划下去。重活一世那她便不能白活。 “如今我也是不知能活几时,银环,你是母亲贴心培养的人又在我左右多年,你做事我是放心的,如今我便要交代你几件,你须得牢牢记下一步一步完不能出一点纰漏。” “姑娘。”银环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凤楠音细细提她擦着泪水,道:“若我再昏死过去,你便将这院里院外的看守侍卫和阁中的暗卫都撤了下去。” “姑娘这可使不得,这定都城内有多少双眼睛都瞧着您呢,若看守的人都撤走,您这不是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摊开来让人拿捏的。” “别急,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蝎露了头,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就好。”凤楠音顿了顿,“撤走侍卫后想来我将要病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城内,届时你只需禁闭大门无论是谁都不让进。”凤楠音用尽了力气摊回榻上,“先生来后你便清了这屋子里的人,只留先生一人在此。” “姑娘那我……” “你回到阿娘身边去伺候,没有诏令不得归回。”话音未落便一口鲜血涌出,随之凤楠音又沉沉昏睡过去。任凭银环如何唤着都不见醒来。 手书送出去已有两日却迟迟不见回音,南宫冰璃整日里像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忽而一阵风将她房中的门窗全都关上。南宫冰璃转视便瞧得椅子上多出一人,一身黑袍将模样遮的严严实实。 她认出此人,恭恭敬敬地行跪拜之礼,“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云澹一掌拍在桌子之上,呵斥道:“你可还记得出谷时答应过我什么?” “护国,忠君爱国;行医,治病救人。”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亲口答应我要好好护着她!你莫要忘了,是她!冒死将你我二人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这天下,这国君怎能同她相提并论!” “师父。”南宫冰璃低下头轻声唤着,不敢瞧他,“徒儿明白。” “罢了,你明日便快马加鞭回到谷中,按照方子上取些药来。”云澹冷着声道:“天凉,起来吧。” 银环按着凤楠音的安排悉心照料着,拿着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替她擦拭着汗,紧闭的大门开了又快着被关上。银环放下帕子警惕的护在凤楠音身边。 “来者何人!” 他摘了帽子,脸上的面具被烛光映得银灿灿,瞧不得是何模样,“你这丫鬟,才几日不见这眼神倒是差了。” 银环认出了云澹,放下戒备连滚带爬地跪在云澹身边,“先生您可算是来了,求您快救救我家姑娘吧,求求您,奴婢给您磕头了。”云澹赶忙拦下她,“你且宽心,如今我既是来了,就段不会让她出了事。” 云澹挥了衣袖坐在榻边,片刻,皱着眉头问:“她今日可用了内力?” “不曾。”银环想了想改口又道:“前些日子的小宴上,姑娘控剑拦了个人。” “只是拦人?”云澹问。 “是。” 云澹追问:“她可留有什么话没有。” “姑娘先前醒过一段时候,吩咐奴婢若您前来便让奴婢将这院内的……的婢女们都撤走,只留您……一人在此。” 云澹心中了然,点头道:“那你便按着她的安排去做,这里留着我,你就放心吧。” 银环退下后,云澹并不着急替凤楠音医治,反倒是坐下自顾自地喝起茶来。屋内甚是安静。 这茶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终是茶壶见了底,他这才放下杯子,冲着里面道:“老夫这茶也是喝了许久,你怎的还不愿醒来陪我说说话。” “老夫?”凤楠音睁开眼睛,直起身子坐在榻上,笑道:“若是被旁人瞧出你这面具下藏着的是个美娇娘,想来怕会被旁人笑掉大牙。” 云澹抬手摘了面具,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额前留着几缕碎发,将娇嫩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双眸似水,却染着淡淡寒意,一颦一笑都似那勾人的妖精,“还不如实招来?你这小机灵鬼是又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你都坐那里吃了半天的茶了,想来心中也是知道了一星半点儿了。” 云澹打趣道:“我一个闭谷多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人,怎么能猜的到你这小狐狸心里的道道。”她瞥了眼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女子,终于还是败下阵来:“罢了罢了,我收到书信时便心中留着疑念,冰璃虽从未瞧得我真容,但毕竟也是我座下的弟子得了真传的,这世上竟也有她瞧不出的病症,我来来回回想了想也就是冥丹,她不曾瞧过独有一瓶我还是给了你的。”云澹顿了顿接着说着:“这心里有了数,可又猜不透你做得什么打算,就快马加鞭来这定都瞧一瞧,来前特意去南宫府上见过她,探了探口风才知她也一头雾水并不知情,刚刚你这身边的小丫鬟同我说了你的安排,想来也猜到一二了。不过……” 云澹转了话口:“你这戏做得也未免太大了些。来时便瞧着你这公主府虽是大门紧闭但却没一人看守,当真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给我的时日不多了,是你耗尽了一身的功力让我重活一世,怎么也不能让你这苦心白白浪费了。”凤楠音起身坐到云澹身边,“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若是把持不住,再想钓出后面的大鱼就难了。” “你我都是活了两世的人了,看事情自然是比旁人都要清楚。旁的我也不再多言,只求你护着自己的命,别再被人轻而易举的夺了去。” ------------ 设局 凤楠音轻声答应,“我会的。” 云澹瞧着面前的人,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她自是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她掩了掩眸中别样的情感。 她只需知道,她于自己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就好。仅此而已,她从不敢奢求自己能在凤楠音那里得到一份例外,她只要自己能永永远远地陪伴在她左右,哪怕是朋友,哪怕……只是朋友。 在凤楠音的精心策划下,不假时日城中关于她病重的消息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无不在讨论此事。有人说是有人蓄意报复凤家,先是庶小姐大婚之日惨死闺房,这紧接着就是凤家嫡女突然抱病。 刚接到自家女儿病重消息的凤正堂等人,更是马不停蹄的赶到公主府。可到了门口却被银环给拦了下来,急得凤正堂也顾不得什么狗屁国公爷的形象,直接在府门前破口大骂:“都他妈的给老子滚开,挡路者格杀勿论!” 银环左右为难,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可是她家姑娘的安排她也是要听的,“还请国公爷和郡主娘娘赎罪,真的是公主如此安排,说她养病期间不得旁人探望,奴婢不敢违抗也只能照做。” 浔泽宁上前:“外人自然是不能来的,本宫和公爷是阿音的父母双亲为何也是不能。” “公主吩咐,无一例外,哪怕是宫中来人也是见不得的。还请公爷和娘娘先行回去吧。” 凤正堂还想发作就被身旁的浔泽宁给拦了下来,“既然是阿音的安排,那便如此。公爷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说着连拉带拽的带着凤正堂上了马车回到国公府。 马车上,凤正堂还在生着气,一言不发。浔泽宁排着他的手被安慰道:“阿音不是那种会胡来的孩子,想来她不让人探病自然是有她自己的苦衷,公爷也不必太担忧,万事自有冰璃那丫头,你信不过旁人南宫家的医术你还信不过。” 凤正堂深深叹了口气,忧心道:“阿音这孩子太苦了,自幼就被宫中养在宫中后来又去了秦阳那天高皇帝远的鬼地方,一直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回到你我身边,一天消停日子没过上如今……如今又染上大病……”想着凤楠音缠绵病榻的模样,凤正堂不禁老泪纵横,“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护好她啊。” “其实阿音此时病重不为是件好事。” 凤正堂两人对视,瞬间清楚对方心中所想,“你是说……” “这大梁使团迟迟不走,对百年盟约之事绝口不提,公爷猜是为了什么?” “我清楚夫人所想,前日陛下还为此在早朝后特意将我留到书房,陛下的意思是若大梁太子不提和亲之事还好,他若提及便说阿音尚未及笄,并在满朝文武百官家中寻一位适龄女子封为公主随便打发了去。” “公爷真觉得此事会如此顺利?”浔泽宁又道:“宫宴上来往间瞧着那位大梁太子并非等闲之辈,想来外界对他是草包只懂吃喝玩乐之言也没几成真。” “依夫人之见……” “不管怎的他们大梁的人左右也是要在除夕前离开的,既是如此若有和亲之意想来也就几日便会被提出来。届时公爷只需称阿音重病不起恐时日不多,等回到府中我便将冰璃寻来,她自幼便同阿音交好想来圆个话也是不成问题。” “这样不管大梁的人同不同意也只能答应,他总是不能将阿音抬去大梁就是。”凤正堂心中豁然开朗,捋着胡子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遵着凤楠音的令,银环也一同跟着马车回了国公府,现下公主府可真是空壳一副。一些小厮丫鬟瞧着凤楠音的病时时不见好,府中也没有个掌事的大丫鬟,不少人早就动了歪心思,将府库中的金银珠宝搜刮了个干净,个别几个忠心耿耿的丫鬟见不得他们的作为便上前阻拦,但倒是白白挨了顿毒打。最后没有办法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人为非作歹。 又想回国公府报信的也都被银环暗自给拦了下来。 暖阁内,凤楠音白日里装作濒死之人,夜间又同云澹两人品茶下棋。 一子落定,云澹瞧着初见锋芒的棋局开口道:“你若再不管管怕是这公主府都要被人家给掏空了。” “空了便空了。”凤楠音不以为然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刹那,一黑影于夜色中进到屋内,半跪在地上颔首道:“禀主子,白日里从公主府逃跑的刁奴全已尽数抓回阁中,被他们带走的金银珠宝锦棉细软也全部送回府库,听候主子发落。” 云澹一时蒙住,片刻才反应过来,“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原来是早就安排好人手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凤楠音淡淡道:“我还真怕他们不跑,那就说明他们背后之人是个不好对付的。” “高,你这招引蛇出洞实在是高。” 凤楠音转头吩咐着:“你将抓回来的人身上都搜刮干净,喂下秘药然后再放出去。派人给我盯好了,我倒是要看看都有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府上安插眼线。” 冬日里的冷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吹进来,珠帘随风摆动叮当作响。凤楠音的眼中精光一闪,她能想出病重这个方法还要多谢萧穆云,若不是他遇刺,她的安排可能还要缓上一缓。可竟然能有人在躲过仙阙阁数十名暗卫后还能将萧穆云重伤,这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随着事情一步步的深入调查,凤楠音心中总是感觉隐隐不安。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所有事情都发展的太过顺利,就像背面都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操控着。 ------------ 东宫 凤楠音派出去的人寸步不离的跟着逃跑的奴婢们,刚被放出来的人四散开来,像是知道后面有人跟着,来来回回在城中绕了一圈又一圈,临时被指派来跟踪的南川真想一拳打死这群人。 那些人最后还是去了各个世家,只有一个人去的地方让南川很是意外,她不敢多耽搁立马回去禀报凤楠音。 南川来时云澹早已离开,屋内只剩凤楠音一个人坐在那里练字。 “主子。” “鱼饵都就位了?” “是。”南川顿了顿又道:“但是,有一个人很是特殊她并没有去咱们先前便知晓的高官家中,而是……而是去了宫中。” 凤楠音手一顿,“三皇子那里?” “不是,是东宫。奴婢没敢继续跟着就想着先回来禀报。” 东宫?这个结果倒是令她挺意外的。凤楠音本还没过多关注过她这个太子表哥,不管如何他是储君,这皇位他不用争也不用强更犯不着耍什么心计。 但南川的话让她心尖一紧,一个念头只要产生就会根深蒂固的扎根在心底。尽管这个猜想有些出人意料…… 凤楠音自会有办法证实她的猜测。 “你这几天亲自盯着东宫的动静,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跟我汇报。” “遵。” 凤楠音看着桌子上写好的“马到成功”的“功”字下被滴上的墨汁被晕开。她烦躁的将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凤楠音病重的消息渐渐淡去,另一个消息又像一颗巨石激起层层浪花。早朝上大梁太子突然提出要以国礼迎娶安霂公主为太子妃,国公爷和骁骑将军当即反对,和几位以“要以国事为重”为借口的大臣们在早朝上吵得不可开交,国公爷差点就要出手伤了那几位大臣,还好颜辰帝被吵得头疼就匆匆下了朝。 说是几位大臣被吓得马车都没敢坐,从侧门走小路才回到各自府中,就因为国公爷和骁骑将军一左一右守在宫门口迟迟不走,手里还拿着佩剑,最后还是郡主娘娘亲自来了连拉带拽的才将凤正堂父子俩带回了家。 养心殿里,黄公公刚端来的参茶就被颜辰帝一把扔了出去,茶水快速浸湿了地毯。天子震怒,宫人齐跪。 “什么混账太子,他们大梁哪里来得胆子敢迎娶我的安霂!强娶公主难道当我大齐没人了!” 黄公公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您消消气,要保重身子呀!” “保什么保!我家姑娘都要被人强走了!” “陛下,如今公主殿下病重,依奴才看此事成不了。” “当真?” “陛下就对此事充耳不闻,今日早朝时国公爷和凤小将军的反应您不也瞧到?您只需在最后顺水推舟助成凤家,其余的您就安心交给国公爷他们,他们自有办法。” 当日,国公府就收到黄公公送来的圣旨,连同圣旨一起的还有一块免死金牌。皇帝这时候给国公府下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用意。 凤楠音瘫坐在凳子上,下着棋。南川站在旁边回话:“其他人回到各个府中后没到天亮就都暴毙,只有去到东宫里面的那个至今没有消息,奴一直盯着都没再瞧到那人身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主子,会不会……” “东宫有暗格并不意外,看来要想引蛇出洞还得我亲自走一趟。” 黑沉沉的夜,浓墨重重的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瞧不见。 凤楠音借着夜幕很顺利地就进到皇宫里,她自幼就在皇宫里长大,每个地方没人比她再过熟悉,没想到长大后再回到这里居然还要偷偷摸摸的。 她很顺利就到了东宫上面,上一世宫变时她曾为了暗杀浔墨瑜而躲在东宫里面长达一月有余。因为浔墨瑜心爱的女子在东宫里面自刎,所以他登基后这里便从未有人来过,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废宫。 凤楠音顺着记忆来到太子的书房,像密室这样的地方应该是在一些比较安全的地方吧,她在黑夜里摸索着,把可能是机关的地方都摸了个遍,结果就是毫无收获。 凤楠音垂头丧气的环视着周围。难道不在这里?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什么是最危险的地方呢?还得是经常能去到的?她想着随手搭在书架上,突然身后一空,整个人顺着阶梯滚了下去。 还好她身手不错,很快就反应过来站好,定了定神。阶梯向下一直延伸到暗处,潮湿的石壁上蒙了一层暗绿的苔藓,一不小心就会脚滑跌下去。 凤楠音点亮了火折子,摸索着墙壁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向下走。越靠近空气中弥漫的血腥腐败的味道就越重,凤楠音蹙着眉头用帕子将口鼻掩住。 里面的样子更是令她大为震惊,监狱中死囚住的牢房想必都要比这里好上百倍。零星几个火把插在两边的墙上,地上的角落里尸体白骨堆积如山,发出阵阵恶臭味,地板上还残留着大片大片的血渍。 想不到在外仪表堂堂的太子殿下私下里居然回在府中藏了这么大一个屠戮场。凤楠音走到尸堆旁边蹲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上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有粗织棉麻也有锦衣细软。凤楠音拿起一根骨棒在里面扒拉着,有几个穿的还是宫中侍女的衣饰。 看样子牵扯其中的人还真不少,想来这些都是派到各个府中宫中的探子,许是都是被利用完再被灭口丢在这里。 凤楠音起身继续向里面走去,铁栅栏将里面隔成一个个空间,里面摆着的墙上挂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锈迹斑斑,让人不忍直视。 里面的空间很大,她走了很久都不见头。突然,前面依稀传来的声响吸引了她。凤楠音快步过去,瞧见一个人倒在血泊中,仔细看才能注意到那人还在动的手指。那人听见声音以为刚走的人又回来,嘟囔着:“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娘娘您就行行好给我个痛快。” 凤楠音瞳孔放大,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娘娘?太子妃! 她不管环境的肮脏,径直走了过去。许是没再听到那恶毒瘆人的声音,那人抬头瞧了瞧,视线刚巧碰上准备进来的凤楠音。 “公主?” ------------ 密室 凤楠音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知画,你不用解释一下吗?” 知画咬着牙撑起身子让自己能够靠在墙上,将嘴里的血沫子吐个干净,“公主不都看见了,奴婢如今左右不过一死,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她语气轻松,眼底却没半点生机。 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这么多天,没日没夜的酷刑早就一点点将她想生的念头磨个干净。 凤楠音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没接话。她静静的坐了半晌,才开口说话:“你还没想清楚吗?” 知画不解道:“公主要奴婢想清楚什么?” “我真不知你是真蠢还是装蠢。”凤楠音“噗嗤”笑出了声,像看一只蠢出升天的蠢猪般上下打量着她,“本宫能冒着风险来到这里,还耐着性子陪你呆了许久,你觉得我会空手而归吗?” 知画猛地抬头,满眼惊恐,“凤楠音!” “在。”她不怒反笑,“你可知...直呼本公主名讳可当何罪?”她猜得果然没错,下一秒,知画就扑了上来,双腿早就被打残,十指在地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凤楠音漫不经心的说道:“在秦阳时,福宝曾在府门捡回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模样长得标志极了,特别是眼下的一颗泪痣,总能让人过目不忘。本宫瞧她可怜便收在身边,算算现下也有九周岁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知画一愣,眼下闪过一抹恐惧。 “你当真不知我说什么吗?”凤楠音笑着摆手,“算了,只是瞧着你眼下也有一枚泪痣,有感而发罢了。你权当我胡说,瞧瞧时候也不早我便先走了。”说着,凤楠音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不要!” 凤楠音嘴角微微一翘,“现在能好好聊聊了?” 知画低着头,声音闷沉:“你想要知道什么?” “所有。”凤楠音收了笑,“我要知道你知道的一切,自有公主府开始你便在府中呆着,想来你知道的一定不少……不然你早该同他们一样成了一具白骨。” “你所言不假,我算是太子妃的心腹,是签了死契的。早年间大旱我们村子里的人饿的饿死病的病死,反正就剩我和还在襁褓里面的妹妹,我不忍她就这样早早断了气就抱着她一同上街乞讨,好在上天垂怜碰到太子妃的母家,当时的太傅一家设棚施粥这才捡了一条命。太子妃视察时一眼就瞧到人群中的我们姐妹二人,她收留我,条件是我签死契为她卖命,而我的妹妹则是丢到山间喂狼,我不依她就让人迷晕了我。等我醒来时妹妹已经不见了踪迹...” “然后,你便以为你的妹妹早就死了没想到她被一户好心的商户收养,再后来那家农户举家搬迁到秦阳,当时我也刚到哪里不久,那些明里暗里刺杀我的人多如牛毛,一次意外刺客躲在那家商户房上时被家中奴婢发现,惨遭灭门。由于事件实在太大衙门极为重视,查了三天三夜最后也没查出个结果,倒是传言那家的小姐不见了踪迹。”凤楠音云淡风轻的替她说出后面的事情。 “没错,等我赶到时周家人已经都死了,最后阿伊是我在柜子中找到,想来是周夫人趁乱将她藏在那里。找到后她生了好大的一场病,一直高烧不退,我寻了好几家的郎中都说她已经无力回天了,可我没有办法,我当时自身都难保真的不知道如何救她。当时郎中给我出个主意说当朝安霂公主最是和善,让我去试试,就是这样……见她被您收在府中后我才敢回来。从秦阳回来后我外出的消息就被太子妃知晓,命人关了我好久除了不给饭食并没有用刑,我本以为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婚事将近见不得血腥,没想到她新婚第二日就命我前去,她给了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她命我潜伏在公主府替她打探消息盯着您的一举一动。” “盯着我?”凤楠音轻笑,“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她曾在您回定都前日夜里唤我过去,给了我一个药包让我找机会下到您的吃食中,我念着您的恩并没有做。” “其他的。” “先前曾听到太子妃和她身边的冬嬷嬷的谈话,说什么要您不得好死之类的,离得远只听到一知半解。” “冬嬷嬷?”凤楠音问。 “是太子妃的陪嫁嬷嬷,她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多半都是这个嬷嬷在背后为其出谋划策。此人的心机城府实在不容小觑。公主日后若是与其交锋还请多留个心眼,这个冬嬷嬷惯是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法。” “多谢提醒。”凤楠音手腕一转,掌中便多出一枚丹药,“此药服下后三日内绝气断脉,想来能保你一命。” 知画叩首,“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凤楠音拂袖原路返回,出了暗道她将屋内的痕迹抹个干净,正准备离开,外面就传来人言声,步履匆匆。 “嬷嬷快些,要赶在殿下回来前将那人处理干净。” 听声音应该是太子妃,段芊曦。凤楠音躲在书架后静静听着,想来跟在她旁边的老媪就是知画所说的冬嬷嬷吧。 “娘娘莫急,有老奴在定不会出了差错。” “有你在我自是安心,但太子近日实在疑心,常常探我口风,真不知能瞒到何时。” 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凤楠音大气都不敢出。脚步声到门口突然停下,迟迟不开门。凤楠音往里躲了躲。 难道被发现了吗? 段芊曦刚要推开书房的门就被冬嬷嬷拦了下来,示意她不要出声。 忽然,一个小公公从外面跑来,大声喊着:“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娘娘,库房走水了!走水了!” 冬嬷嬷上前一步挡在段芊曦前面:“大胆,惊扰了娘娘你有几个脑袋能掉的!” “你刚刚说什么?哪里走水了?”段芊曦问。 “回娘娘的话,是库房,库房走水了,火势太大已经烧了好几间屋子了,奴才不敢隐瞒。” ------------ 火烧连营 段芊曦慌了,“那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找人来灭火!” 直到外面听不到声音,凤楠音才出来。她从不相信巧合,但也算是顺便帮了她,也要谢谢此人。她推开门前脚正准备迈出,突然眼前就一黑。 “嘘……” 脖颈处传来的一阵温热,熟悉的味道让她悬着的心安稳下来。她爱香,房中的香更是不常年不断,所用的香料也是特制的,独一无二。沾上之人半月内香味都不会退散。萧穆云上次在书房中整整待了一夜,身上自然残留她房中的香味。 “王爷还不松手,是准备捂死本宫然后栽赃嫁祸给太子哥哥吗?” 萧穆云松了手,外面的火光将彼此照亮,才几日未见,凤楠音却感觉萧穆云身上多了点什么,一时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外界都传公主病重难愈,如今见到……”萧穆云故意不说后面的话。凤楠音不接话,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王爷也是好雅致,竟也有空来皇宫转悠。” “不敢当,和公主比还是差得远……只是碰巧遇见一只受困的小狐狸,便顺手帮了。” “受困?”凤楠音精准捕捉到他话里的字眼,“火是你放的?” “瞧着太子的库房东西太多了,帮他清一清。” 凤楠音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萧穆云向来不羁,但从未想到他竟如此大胆,堂堂一国太子的库房他说烧就烧。她正发着呆,眼前的人影突然被放大,她下意识后退,却发现身后的路被一个书架挡住。她绷紧着身子紧紧贴在书架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萧穆云。 “……有人。” 凤楠音赶忙屏住呼吸,萧穆云的火放得不小,按道理段芊曦不能这么快就赶回来,难道想知道东宫里面的秘密的还有其他家的人? 突然书房门被打开,“主子?” 是南川,凤楠音听到声音从书架后面走出来,问:“你怎么来了?” “奴婢瞧着东宫这边火光冲天的,怕您出了意外,躲过好几个巡视的禁军才赶来。您没事吧。” “没事儿。” “那您得快些走了,不知道从哪里来了许多个禁军,听说是有歹人潜入烧了东宫的库房。” “听到没,你都成歹人了。”凤楠音的话明显是冲里面那位说的,南川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只见,从书架后又走出一位身着暗云蟒袍的男子,“大壅离王!” 南川一把护在凤楠音身前,凤楠音轻笑的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紧张:“没事的,他不是坏人。” 凤楠音拱手道谢:“今日算我欠你一个恩,日后若有需尽管开口。”言罢,转身带着南川消失在夜色。 东宫走水的事情次日便传遍整个定都城,皇室见瞒不住了,便命大理寺彻查此事,不出意料结果自然是无果,大理寺少卿怕担责任,便随便找了个替罪羊。 定都城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久而久之人心自然就不稳了。 东宫失火事情刚刚过去,大梁使团又继续施压,连续多日的早朝都以凤家和使团的唇枪舌战下草草结束。 凤楠音依旧躲在公主府中观察着局势,一切的转变都在太尉白知方的一封奏折。 大殿威严庄重,文武百官分成左右,颜辰帝端坐在高位,声音醇厚:“我大齐同大梁两国建邦多年,百年和平,如今大梁太子殿下为促两国友好有意迎娶安霂公主,这本是普天同庆的喜事,但可怜公主缠绵病榻许久,迟迟不见痊愈。为不失此次建交的大好机会,也不枉太子殿下青睐,朕今特封太尉白氏嫡长女白乐允为乐勋郡主,以一品公主规格赴梁和亲。” 赵云轩神色一顿,连忙阻止:“本宫仰慕公主多年……” 颜辰帝怎么会给他反驳的机会,“就这么定了,朕乏了,退朝吧。” “恭送陛下……”百官附和。 就到消息时凤楠音还愣了一下,问:“你可打听清楚了,确定是乐允自己要求的?不是白家老头将她推出去卖功劳的。” 南青回道:“是的,是白小姐自己提出来的。听说为此陛下赏了太尉府中好多的赏赐,太尉也亲自将白小姐接回府中。” 白乐允是段芊曦的亲表妹,若说此事同她那个皇嫂嫂没有关系向来太子妃自己都不同意。她本和白乐允的交情也没多深,不过是幼时瞧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蓝若寒又是个喜欢行侠仗义之人,久而久之也就熟络了起来。 “还有其他事吗?” “副阁主飞鸽传书来,说要带段姑娘去趟大梁。” “绝桑?”凤楠音深深叹了口气,“随她去吧。” 当年,她从死人堆里将段绝桑找到,又将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这么多年,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都对当年的事情只字不提。当年的那场事变几乎将南诀皇室赶尽杀绝,可见这权力地位富贵是多么迷人眼,能使家族和睦,亦能使兄弟反目。那场事情后,段绝桑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却也失了光明。 她一时无法接受,自此,便将自己封在仙阙阁的剑阁里,对从前不闻不问,对外界充耳不闻。除了凤楠音她谁也不见,如今能跟菲雨鹿出去,想必也是肯放过自己了。 “你先退下吧。” “遵。” 凤楠音刚倒好的茶水就被别人从手中夺走,“你可不可以不要神出鬼没的。” 云澹笑道:“我可是百毒谷谷主,不神秘一点不毁了鬼医的名头。” “话多。” “不开玩笑,你这病准备养到什么时候。” 凤楠音轻描淡写的说道:“等白乐允完成册封礼,等大局已定的时候。” “那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回秦阳……” 云澹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呛得她直咳嗽:“回秦阳?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这刚回来不到半年就要回去!你就不怕皇上给你关在宫里!” “只是回去,又没说马上要回去,怎么也得等到开春吧。”凤楠音认真的看着云澹,“我不能再等了,赵云轩回去就是放虎归山。皇舅舅摆了他一道,他怎么肯咽下这口气,想来回去之后肯定有所动作。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 替嫁 云澹不语,静静的喝茶,她清楚只要是凤楠音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拦她路着都该死。 颜辰帝的效率不是一般的快,下了早朝不出半个时辰受封的圣旨就到了太尉府上。白知方早早就亲自将白乐允从太傅府上接回家中。白知方宠妾灭妻早就是定都城内人尽皆知的事情,早在白乐允的生母段大夫人去世后,没过半年就将妾室钟姨娘抬为续弦,让本是庶出的儿女都混上个嫡出的名头。太尉心疼自家外孙女,段大夫人去世后便将白乐允接到府中养育,直至现在。 这些本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但最怕人突然得道升天,突来的富贵名气自然是遭人眼红的。 这不,封郡主的事情一经张扬这定都城中惹了多少人眼红,明面上奉承恭贺,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说他是卖女求荣,可是不管怎的,终究都是人家的。 白乐允临走前,凤楠音还是决定去太尉府上走一趟。她躲在房梁上观察着,白乐允的院外被安排了许多的侍卫,凤楠音仔细瞧着,看装束应该是大梁的人。赵云轩就是这样同她那位三皇兄的路数如出一辙,哪怕心中多么气氛表面功夫总是让人挑不出错来。这也就是为何三皇子在众多皇子中明明不是那么出色,但名声确实这些个人中最好的。 凤楠音心中犯着嘀咕,看来她以后也得学习学习,当个笑面虎。 纵使守卫再多,也难不倒她。凤楠音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就进到院中。看着周围安静的出奇,看来她是知道自己会来。 她便也不再遮掩,大步流星朝着白乐允的闺房走去。推开门,白乐允果然坐在凳子上喝着茶等候着她。 “来了?”白乐允抬眸问。 “你我毕竟相识多年,明日你出阁不来告个别总归是不好的。”凤楠音一挥衣袖坐到她对面。 “你知道吗?我今日还在担心你不会来,那我特意准备的雪松翠就白白糟蹋了。”白乐允倒着茶水,自顾自地说着:“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世人都羡慕我。”凤楠音玩笑道。 “不一样,我同他们不同。虽然我在太尉府上并不受宠但我很知足,毕竟我有这世间最好的外公。我从不羡慕其他人,但你是个例外。因为你总能轻而易举就得到旁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东西。” “你是想说赵云轩吧。”凤楠音一语道破真相。 “父母爱子当为其计之深远,你有父兄,而我不同,我只有我自己。我承认我是用了些下流的手段得了这场婚事,但那又如何,他总归是我的,不是吗?” “你我相识一场,我送你一句话吧,外表的光鲜亮丽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心间瑰丽,嗜血盛开。” 说罢凤楠音起身离开,关门的瞬间屋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凭什么你端坐庙堂高台,凭什么我肮脏不堪,我要你们都和我一样!都和我一样!” 凤楠音不理会她,径直离去消失在黑夜。夜间凛冽的寒风总是让人清醒,凤楠音坐在城楼上,望着的是云洲十三城的方向。她不知能护住身后的万家灯火到何时,也不知这表面的风平浪静能维持多久。 如今她身上背负的不再是家仇,而是国恨。如今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她都不清楚在这盘棋局内担当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边突然多了一人,萧穆云将手里的酒坛子递了出去,“来点儿?我特意差人去大壅寻来的上好的百惠酿,你们大齐可喝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凤楠音打开塞子,猛灌了一大口,酒香醇厚,回味甘甜,一口下去嘴里带着淡淡的百花香。萧穆云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喝止:“你慢着点喝,没人同你争,待回去让人送你几坛。” 凤楠音拱手,“那便多谢王爷了。” “去太尉府上了?”萧穆云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嗯。” “见过她了?” “萧穆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萧穆云轻声应着。 “这是一个亡国公主的故事,她本是朝中重臣之女却被封为公主,自幼养在宫中,在无尽的宠爱中长大。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接到要被送到敌国和亲,这时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来所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是别人的处心积虑,她为了万千子民免受战乱之苦便同意了这个婚事。嫁到敌国后她的日子并不好受,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却沦为随意践踏的贱奴,本以为她嫁过来这场战火就会停熄,却没想到敌国并没有放弃攻打自己的国家。” 凤楠音喝口酒,继续道:“朝堂中有歹人勾结敌国,里应外合在短短几日就连攻下几座城池。公主接到消息后历经万难逃出敌国回到自己的国家,看着父兄族人接连战死。她咽不下这口恶气决定为他们报仇雪恨,她孤身一人,身着战甲手握长枪杀回都城,看着背叛的亲人、部下,看着血流成河的城池,最后她被万箭穿心,草草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说完,凤楠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萧穆云静静的看着她,递给她一方帕子,“同为公主,你比她幸运。” “是吗?或许吧。”萧穆云从来都不会知道他口中的幸运是凤楠音用自己凄惨的前世换来的…… ------------ 北上除匪 “你还不知道吗?南诀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我国示好,先后派了好几拨使者说愿意成为大齐的附属国。”袁清歌解释道。 凤楠音问:“就没有其他条件?” “没有。”袁清歌无所谓道:“他们南诀上一次宫变后朝堂中本就根基不稳,它左右两边又靠着大梁和鲜卑,那两家谁不是对它虎视眈眈,它能成为大齐的附属国也算是有了一层保障,此事对它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它哪里还敢提出要求。” 不对,凤楠音暗暗感觉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南诀新帝是当年宫变后突然冒出来的,按辈分他应该算是段绝桑的堂叔,因为他是外宗子弟所以一直流落在外,宫变事情爆发后皇室殊死一搏最后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这才让这个外宗子弟给钻盖了个空子,临时被拉过来顶包的。可若是按照前世的发展并没有南诀成为大齐附属国这一谈,难不成是那个冒牌货发现了什么? 凤楠音思来想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段绝桑暴露了。 很显然,这可不算是一个好消息。若真如此那么南诀归顺大齐恐怕就是别有目的了。 凤楠音终是心里发慌,同两人道别后匆匆离开,只是她并没有赶回公主府而是绕路先去了趟国公府。浔泽宁看着多日不见的女儿自是心疼,拉着凤楠音的手迟迟不松开,泪眼婆娑,是不是用帕子试泪。 “音儿,我的音儿受苦了,瞧瞧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 凤楠音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说:“阿娘,我还好,只是累得您和父亲替女儿担心了。”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累不累的,那日回来后银环就都同我说了,阿娘便知晓你这是缓兵之计,这样也好躲了那什么鬼的破和亲。” “阿娘今日孩儿前来还有一事望母亲成全。” “你说。” “百毒谷的谷主同孩儿有些子交情,她听闻孩儿病重特意赶来,她为孩儿诊脉说我这病需千年灵芝为药引方可得以根治。”凤楠音这话可半点不掺假,前世她便是意外寻得这灵芝才根治了自己的病,解了体内的寒毒。“只是这灵芝只有秦阳帘冈山上才有,故而孩儿想回到秦阳。” “既然知晓地方那派人去寻来不就好,何苦你亲自跑一趟?” “母亲有所不知,这灵芝神得很若想采摘必须以本人的心头血为引,旁人可使不得。” 浔泽宁吞吞吐吐道:“可……可你这刚回来……就又要离开,而且眼看着就要除夕一家团圆的日子,怕会惹得你父兄长辈们心寒呐。” “母亲放心,孩儿已经定好待年后开春再启程,断不会误了事。” “你既已决定便随你去吧,你父亲哪里就由我去说。” 凤楠音起身行礼,“孩儿谢母亲。” 凤楠音并没有在国公府多留,毕竟她现在还不宜露面,今日也是实在待得烦闷这才偷偷溜出来透透气,回去时自然也是走的小路,躲了不少人的眼线才回到公主府。 书房内,熏香混着汤药的苦涩味充斥着整个屋子,凤楠音翻阅着仙阙阁刚送来的卷宗,这里面一笔一笔将云洲十三城的历史、历任城主、城中所有的大事小情都记载的头头是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她此次的目的取得千年灵芝为其一,更重要的就是会会这十三位城主,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凤楠音对这十三个人都不是很了解,所以她更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凤楠音大致扫了一眼,扶额深深的叹了口气,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十三个人真真是难缠,她之前便会过的景洲她暂且抛开不论,这其次的沧州周遭高山连绵,常年山匪作乱,百姓更是民不聊生,上有苛税下有横匪,每一个都是难啃的骨头。 看来她这次怕是不能一帆风顺了。 次日一大早,凤楠音便着装好入宫面圣。颜辰帝听闻凤楠音来早早就下了早朝在养心殿等候。 凤楠音乘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玄华门前在银环的搀扶下了马车,早就等候多时的黄公公忙迎了上前,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公主安,老奴可把您盼来了,陛下知道您来特意命老奴在此等候。” “黄公公安,此次染病百毒谷的谷主前来时我特意从她哪里讨了这瓶金筋膏,听闻对腿疾最是好的,您每日按时涂下不假时日方可见笑。” 黄公公也不客气,大方收下药膏,“哎呦,您这可折煞老奴了,苦得您还惦记着老奴的腿疾……那老奴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多谢公主。”赶忙招呼着身后的步辇,“天寒地冻的公主大病初愈快些上轿吧,恐让陛下等急了。” 凤楠音坐在轿子上看着两边的红墙金瓦上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宫人步履快而稳,没多久就到了地方,黄公公引着凤楠音进殿。 颜辰帝批改着奏折,离得老远就听到凤楠音的声音,“皇舅舅!” 凤楠音轻轻行了一礼,颜辰帝放下毛笔招呼着:“快来人给公主赐座。” “大冷天的你病刚好还跑这么远。”颜辰帝嗔怪道。 “舅舅最是疼阿音的。阿音听闻前几日的早朝上父兄曾多次出言不逊,他们也是心疼阿音还望舅舅莫怪。” “哎,你父兄的为人朕最是清楚不过,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迁怒于他们。” 两人闲聊几句,黄公公急匆匆的进来打断了这温馨的画面,“陛下,前线急报。”黄公公看到凤楠音还在便没了下言。 凤楠音看清楚情况,起身准备告退。颜辰帝摆手拦下,“无碍,你且坐下。”示意黄公公继续说下去。 “秦阳太守来报,近日多伙匪徒扮作乞丐流民在城中多地烧杀抢掠,每每官兵赶到时那贼人早就没了踪迹,多次设下陷阱也尽数被识破,秦阳虽地处边关但一直以来兵力都欠缺,先前公主在时还能有一些凤家军队,如今公主离开护城的军队里多数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还请陛下速速调兵除匪。”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朝中向来武将稀缺,此事朕还需细细斟酌。” 黄公公退下,凤楠音只是静静的待在一边喝茶,秦阳闹匪患早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黄公公偏偏此时禀告,恰巧颜辰帝让她旁听,这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巧合,不过是故意将此事说与她听罢了。 果然,颜辰帝没过片刻便开口问她:“阿音一直住在秦阳,想必对哪里也是颇为了解的,这除匪之人你说朕该定谁才能将此事办好?” 表面询问实则是将这个棘手的问题丢到她的手中,临近年关派谁前去本就会落人口实,但若是传出去是她凤楠音的推荐这不就很巧妙的将这顶破帽子按在她的头上,哪怕她清楚这其中的利害不推荐旁人,那她父兄都是武将便从凤家族人推出去一位,于情于理这个恶人都由她来担下。 但她可不是从前的凤楠音,如今的她可不再是那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凤楠音忙跪下:“阿音不敢,女子妄论朝政可是大罪,阿音属实担当不起。” “你这丫头怎么说跪就跪,快快起来。”颜辰帝当真是没想到凤楠音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不过是你我舅甥只见的闲聊,算不得什么朝政,哪里那般严重,你只管大胆直言罢了。” 凤楠音坐回凳子,“舅舅您先前也说我对秦阳是最为了解的,想必这朝中也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人如我这般,所以这人选便也清楚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的意思是……” “没错,凤楠音请求带兵前往秦阳除匪患安民心。”凤楠音的声音坚定,透着一股子的不容置疑。 颜辰帝本想就是安排凤楠音前去,今日设局也只是想探探她的心意,若她真不愿他大可换一个人选,只是日后对她颜辰帝怕是要减了几分,好在她并没有让他失望。 “好!不愧是凤氏之后!安霂公主凤楠音接旨,朕今日特赐你虎符前去西郊军营点十万精兵,于除夕次日带兵北上秦阳平定匪患。” “臣女领旨。”凤楠音叩首,“只是臣女有一事相求。” “你说。” “阿音想偷个懒带领凤家军北上,那些都是我祖父留下的老部下定是护着我的。” “好,那便凤家军,不日便是除夕,你先回去好好整顿整顿,朕等着你凯旋归来。” “遵,阿音定不负众望。” ------------ 除夕 凤楠音前脚刚到公主府,她带兵除匪的圣旨后脚就送到了国公府中,凤正堂同送旨的小太监反复确认了多次才相信是凤楠音自己请求带兵的事实。 临近年底的夜里难得没有降雪,凤楠音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几日,方才肯出门透气。浑浊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生疼,她呼着热气暖手,这是她重生来第一次在定都过年,她从未奢求过什么美好,在一切事情都没尘埃落定之前她从不敢要求太多,她只盼着一切都能快点结束。 她双手合十对着圆月祈祷:“朝朝暮暮平安度,鬼怪蛇神莫近身。” “你倒是不贪,却也贪得很。” “王爷果真非比寻常,就连爱好也非同凡响。”凤楠音拢了拢披风走到树下的石墩上坐下。萧穆云笑着没把她的调侃放在心上,反倒是厚着脸皮坐在人家身边,继续道:“人家都求富贵姻缘,你倒好只求个平安。” “平安不好吗?如今虽谈不上为盛世,但也不至于兵荒马乱战火纷飞让百姓流离失所。可这世间总是有人不满足自己所拥有的,总是妄想得到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才扰了太平毁了盛世。” 萧穆云重新审视了面前的女子,他从前只以为这个姑娘身上有着和他一般的血肉,如今看来到不尽然她比他要圣洁的多,她比任何人都要出淤泥而不染,哪怕自己身处阴沟却也总是耀眼夺目。 “凤家丫头,未来总会有一天如你所愿。” 凤楠音不语,双眼防空呆看着墨色中的那一弯明月,会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是一年除夕夜,夜幕将至,爆竹声四起,街道上空相继绽放着绚烂无比的烟花。看灯会的人流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明亮的街灯与天上的群星遥相辉映,整个街道都蒙上珠光宝气之色,炫人眼目。 皇宫之内,高大巍峨的大殿灯火辉煌。箫鼓沸腾,笙歌叠奏,似珠宫贝阙若天宫星市。正如袁清歌所言今年的出席宴会设在朱雀宫,不少大臣都携带家眷前来,众人觥筹交错,互道祝福。 席间好不快活,颜辰帝简单说了几句后大家便各自随意,说是随意可谁又能真的随随便便不守规矩。 凤楠音尽量让人不注意到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吃吃喝喝,这样好的席面一年可就这一次,珍贵的很,她可要抓紧填饱肚子,吃到格外合乎口味的吃食还会让银环和福宝偷偷去再添些。本以为这般小心不会让人瞧见可还是惹了眼。 皇帝身边的淑妃瞧着凤楠音的样子心底顿生鄙夷,她俩虽然才见过几面,但对凤楠音她真真是讨厌的很,若不是因为她三皇子与凤南瑶的苟且也不会被别人发现,现在凤南瑶死了,虽然已经找到替罪羊,但此事可对他们造成了不少的影响。连带着她都不似昔日的受宠爱了,想着皇帝已经一月多没到过她的宫中就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在桌子下面用力的搅着手帕。 “浮水,去帮公主殿下再多添些吃食来。” 本还热热闹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凤楠音的位子。此时凤楠音刚夹了块芙蓉糕放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有人提及到她。 她当是谁呢,当真是丑人多作怪,年夜饭都要起幺蛾子。凤楠音敷衍道:“怎敢劳动淑妃娘娘身边的人,银环。” 银环上前行了一礼,抬手结过浮水手中的糕点,放到桌子上最外角,一个转身腿不小心撞到桌角,本就没放稳的糕点盘子悉数洒落,掉在地上。 “公主赎罪,奴婢绝非有意。” 凤楠音假意摆了摆手,“你这蠢出升天的东西,竟然在除夕宴这么重要的场合丢了脸面,还脏了娘娘送的东西,若是娘娘怪罪下来可有你好果子吃……”没等淑妃开口就听凤楠音接着道:“素来听闻淑妃娘娘最是温善的,想也不会怪罪你,你还不快快谢过娘娘。” “奴婢谢娘娘不杀之恩,谢娘娘不杀之恩。” 这便是打淑妃的脸了,谁不知道前几日淑妃因为颜辰帝没在她宫中过夜便随意打杀了一名新到的小宫女,如今凤楠音这般说相当于将淑妃放在火上烤。 淑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时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寻个由头退了下去。 小插曲过后,殿内又开始热闹起来,这期间有不少同凤家是世交的叔伯们前来寒暄,不免多嘱咐了几句,凤楠音都虚心接受。 宫宴尚未结束,但凤楠音却早早就出了宫,乘着马车一路向西。 街道上的行人已经退去,都回家吃年夜饭。少了人气的街市上只剩下横七竖八的花灯,单看不免有些凄凉。 银环和福宝同坐在马车里,此行依然是她们跟随。 “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福宝回道:“都已经备好,南川带着就跟在我们马车后面。 凤楠音“嗯”了一声继续阖目养神。 西郊大营外,值班的士兵看到逐渐靠近的马车上前将其拦下,“来者何人,前方军营,速速退去。” 银环探出头,手拿凤楠音的公主玉佩,“吾乃安霂公主,特意前来慰问军士!” 士兵大惊,他们早早便接到出兵圣旨,自然也是知道凤楠音的,他们不敢阻拦赶忙移开路障,“恭迎安霂公主。” 凤楠音来时,军中将士们正在准备篝火,领路的是凤南瑾的副将李宽,先前接凤楠音回定都的也是他,李宽在前面一点一点给凤楠音介绍着:“大小姐您仔细着脚下,您来得赶巧现下军中的将士们都在准备篝火和酒肉,这是咱们凤家军一直来的习俗,一来是让新年无法归家的弟兄们热闹热闹,二来是祭奠那些死去弟兄们的英魂也为了祈求新的一年里能少些战乱。” 他算是凤家的家生子,自幼便被送到军中历练,所以他也随着府中唤凤楠音为大小姐。 凤楠音认真听着,“我来时让人备了些饭菜和美酒刚好派上用场,你找几个兄弟去外面取来。” 李宽咧开嘴憨笑:“多谢大小姐,我替弟兄们谢谢您。”说着摆手让身后的几个小兵跟随福宝一起去搬东西。 接到消息的凤家军早早就整装待发等着凤楠音。火盆里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北风呼啸,凤楠音站在高台俯视下面的将士们。 冷风裹着她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凤家军的将士们!今夜是除夕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大家因为共同的目的保家卫国才聚在此处无法同家人团聚,我凤楠音敬佩你们。初次见面,我带来美酒,美食,今夜我同你们共度佳节!” “万岁!万岁!万岁!” 将士高呼声此起彼伏远远盖过冷风呼啸的声音,凤楠音的脸大半藏在黑暗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军中没有实力等同于没有威严,只有建立威信这群征战沙场的老兵们才能真的为她所用,若以后真有一天真的需要兵戈相见的地步时,她的胜算可以多一份保障。 ------------ 旧人 除夕佳节,皓月当空,西郊大营内鲜红的旗帜被风吹得发出猎猎声响。数万将士们欢聚一起,凤楠音同一些军营里的头头们坐在一起。 她面若寒冰,眸若星河,一头乌黑的长发衬得皮肤雪白,一抹上扬的嘴唇血红得魅惑偏生让人寒冷到骨子里的锋利危险,除了李宽没人敢上前和她搭话,凤楠音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大致扫了眼周围坐着的人,凭着记忆一点一点对上名字。 当所有人都过了一遍后,凤楠音眉头深锁,又仔仔细细的在人群中找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并没有见到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 不错,凤楠音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并不只是单纯的过来走个过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一位老朋友叙叙旧。 李宽看出凤楠音的心不在焉,低声询问道:“大小姐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凤楠音回神,“我记得营里新来了一位年轻的副将。” “啊,您说的是沈副将,沈坚。”李宽恍然大悟。 “他不在吗?” 李宽细心为她解释道:“您有所不知,咱们这位沈副将可是今年的武状元,虽家境贫寒但已经被好多家瞧上,这不一大早就太傅府上的人给请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凤楠音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继续发呆。 夜半时分,不少将士都已经尽兴,有些不胜酒力的甚至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凤楠音披着银环拿给她的白狐裘静静坐在那里,神色淡淡,目光紧紧盯着军营门口的方向。 忽然,一个身影猝不及防的闯入她的视线之中。那人一身锦衣,料子用的是只有勋爵人家才用得起的细棉云锦制成,靴子也是最好的白山褐鹿皮,单是他头上的一枚簪子都是天山白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世子爷。 凤楠音眯了眯眸子,没有半点要收回视线的一丝,深邃的眼底涌上一股杀意,周遭的空气也随之将了几度,坐在距离她最近的李宽不经意间撇到凤楠音的神色,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实在想不通,按道理大小姐明明是第一次见到沈坚,怎么感觉从她眼睛里面看到想杀了他的念想,李宽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吓到,立马阻止自己认为有些荒唐的念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肯定是他看错了,他家大小姐是那般温柔聪慧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沈坚身骑高头大马,他今日受邀前往太傅府中本想回来好生炫耀一番,没想到却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他俯视周遭总感觉人群中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在盯着他,寻了许久才注意到人群深处正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 视线在空中碰撞,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艳无瑕的脸,应是年纪尚浅的缘故脸庞之上还带有着些许的稚嫩,可那双明眸却又让人移不开眼。 她双眸被刻意的眯着,分明流露出冷峻的杀气,这份杀气使得她眉宇间的娇柔显得十分不契合。 沈坚刚想透过她的眼睛窥视她的想法,就见那女子忽而收起了杀气莞尔一笑,仿佛刚才的不是她本人一般。 凤楠音黛眉轻挑,脸上的笑意未尽眼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好久不见呐,沈坚。 没想到吧,本宫回来了! 凤楠音掩着眼底滔天的恨意,沈坚便是凤楠音要除掉的第一枚棋子。前世的点点不受控制般涌入凤楠音的脑中。 血红的残阳下烈火炽炽,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硝烟弥漫。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折损的利剑与长矛在昏暗的天色下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秋风裹着黄沙在耳边呼啸,凤楠音一袭赤甲半跪在城墙之上,下面五千骑兵列队而立,清一色的铁甲白马。凤楠音手握银枪,浸透鲜血的战甲不停地往地上淌落着血滴,血红地眼睛里满是无尽的杀意。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束起来的乌发早已凌乱不堪,发丝撩拨着沾血的白颈,鲜血顺着额间流下最后滴落进尘埃之中。 这时,从叛军中缓缓走出一人,那人声音尖利:“快瞧瞧啊,这是谁呀,原来是我尊敬的公主殿下。” 凤楠音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了目标,因着许久未沾米水而沙哑的声音掺杂着寒风更撼人心:“沈坚!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 “哈哈哈哈,本帅为何不敢?”沈坚挑衅道:“本帅能有如今这泼天的富贵可还要多谢公主您呢。” “谢我?” “那是自然,若不是您本帅又怎能搭上右丞相这条线呢,本帅自然是要好生谢过公主。”沈坚顿了顿又道:“看在您帮了本帅如此大的忙,如今您遇难于情于理本帅都是要搭救您一把的,您说是不是呢,安霂公主?” 凤楠音“呸”了一声,恶狠狠道:“沈坚你个奸佞小人,你不得好死,若不是我父帅在雪中救你一命,你又怎么能安生活到现在!说不定早就被你那个大义灭亲的亲娘送进宫里当阉人啦!” 突然当着众人的面被揭开伤疤,沈坚的脸上自然是挂不住的,凤楠音成功激怒了他,“凤楠音你个贱人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看上你了才会网开一面准备留你一命,你若不识好歹,也就莫怪本帅无情了!” 只见他手臂绷直,手腕向下微微一扣,不尽的箭雨倾泻而下。凤楠音用尽全力撑着身体立在城墙之上,脸上满是决绝,声嘶力竭的喊着:“来啊!都放马过来啊!若有来生,我要你们所有叛我、害我之人都血债血偿! 许是前世的回忆太过真实,凤楠音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候在一旁银环第一世间察觉到主子的不对劲,上前询问:“姑娘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凤楠音微微摇头,站起身来,步履坚定的穿过人群,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向沈坚。沈坚翻身下马,看着凤楠音一点一点的走进,他问:“不知……这位姑娘是?” 银环出声叱责:“大胆!见到公主为何不跪!” 沈坚一愣,又重新打量凤楠音一番,迟疑半刻后才浅浅行了鞠躬之礼并未下跪:“臣沈坚参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凤楠音上前,冷声道:“大胆沈坚还不知错!” “臣受定国公爷之命现被任命为代帅,恕末将不能从命对公主行跪拜之礼。”沈坚镇定自若的对答,丝毫没有半分恐慌之色。 听到他的回答,凤楠音不屑的笑笑:“你觉得本宫让你认错只是因为没有行跪礼?” “难道不是吗?”沈坚反问。 “李宽!军中将领未得诏令擅自离营当受何罚?” 突然被点名的李宽没有半分迟疑,大声回答:“依军令当罚五十军棍!” “这次听清楚了吗?”凤楠音的声音比冬日里的风还要冷几分,听得人背后发寒。 ------------ 出征 苍穹幽暗,繁星闪烁,一轮明月斜挂夜空,除了夜风呼啸掠过再没旁的声音,凤楠音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 沈坚还想辩解就被凤楠音出声打断,“既然听见了那就行刑吧。” 周围的看热闹的将士们是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左右两边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只能愣在原处。 凤楠音的声音慕然冷了几分,质问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这点道理还需要本宫亲自教你们吗?还是说你们要公然违背军纪?” “臣等不敢。” “那还愣着干什么,李宽!行刑!” 李宽不敢违背凤楠音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取来军棍,虽是被强迫的但他手里的棍子却实打实的落在沈坚身上。 饶是沈坚这般常年习武之人也挡不住五十军棍,半数打下后早就血肉模糊,人也昏了过去。 五十军棍打完沈坚直接昏死,由着手下人抬回帐中。凤楠音眼底的血光也渐渐暗淡。 喧闹过去,人群也随之退去。李宽将行刑用的军棍扔给一旁的士兵,自己则是小跑地回到凤楠音跟前,“大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身子弱我还是送您回府吧。” “不必,明早就要启程了,你替我安排一顶军帐我今夜就住在此处。” “您说您要住下?”李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万万不可啊,要是被将军知道怕是臣的小命就不保了。” “你不必担心只管照做,父兄那便我自会通告。” 李宽还在犹豫,最后也只好应下,“遵。” 李宽安排凤楠音住在主帅帐中,凤楠音看着帐篷里面的一桌一椅,这里曾经住过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如今她也住在这里,可能在冥冥之中这一切都是定数。 定数让她重活一世,让她可以准备好所有的准备,让她可以重遇故人,也让她可以有机会手刃仇人。 银环一大早就将换洗的衣物送来,伺候着凤楠音洗漱。今日她将凤楠音的发丝绑在一起,用殷红的苏锦发带系上,换好里衣的凤楠音起身看着挂在衣架上的铠甲。 纤纤玉手细细的抚摸过每一处,一时间凤楠音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帐外的空地上万千将士集结一起,大帐的帐帘被掀开,一袭红色铠甲的女将军从里面缓步走出,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让常人不禁低头,不敢直视她。 她身姿纤纤却不显瘦弱,初阳冉冉升起,天边倾泻而下的金光刚好洒在她身上的装备,闪烁着利刃的光芒。 凤楠音在帐前立定,她的气势不但有一种威慑力,更有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众将士!本宫知晓各位心中有怨,认为自己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剿匪此等小事不值得你们前去,觉得这是杀鸡焉用宰牛刀……可是!你们莫要忘了,你们是大齐的兵是大齐百姓的兵,只要是威胁到我们国家我们的亲人的人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是敌人就该怎么办?” “杀!杀!杀!” “好!”凤楠音运着轻功一跃上马,她身后的披风同周遭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日光照在她的脸上,是那般的耀眼夺目,“众将士听令!”她伸手一把结果银环扔来的银枪,高举过头顶,喊道:“出征!” 浩浩荡荡的大军整齐划一从西郊军营里一路向北行。岔路口,一辆马车候在此处,崔嬷嬷搀扶着浔泽宁站在马车前,看着渐渐远去的行军队伍最前面身骑高头大马的女子,眼底无尽的不舍,用帕子试了试眼角的泪,声音哽咽道:“回吧。” 国公府马车旁边不远处还有两人站在那里,正霖将新得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回禀:“昨夜公主出了皇宫后就带人前往西郊大营,还贴心的准备了食物和酒水,在大营中还同将士们好好热闹了一番,最后也是休在军营的大帐里,并无异常,只是……”正霖突然想到什么,还在犹豫要不要一同回禀萧穆云。 “只是什么?”萧穆云嘴里问着,眼神却一动不动的盯着人群中的一抹红色身影。 “听说公主处罚了一个人。” “谁。” “是凤家军新来的副将,名唤沈坚,今年的新科武状元……听闻他和太傅来往甚密。” 直至眸中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萧穆云才收回了目光,“太傅吗?” 这丫头从不会随意与人交恶,能值得她出手的人定是有些原因的。所以说……凤楠音你隐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他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 凤楠音一行人脚程不慢,北上的路很少坑洼,日落前就赶出八十里远。看着天边渐渐染上一抹墨色,凤楠音命令军队寻一处河边就地整顿休息,天明出发。 夜雾笼罩着漆黑的大地,昏黄的明月高高挂起,夜风习习,水光潋滟似星河撒落,光影随风而动,似梦似幻,令人目眩神迷。 银环抚摸着骏马替它梳理着毛发,看着坐在河边的凤楠音,从包裹中拿出水袋和干粮走向河边。 “姑娘。”银环蹲下,“没想到这外面的夜景竟比城中还要美。”她顺势将手中的水和食物递给凤楠音。 “是啊,不知要比定都城那个囚笼要好了多少倍。”凤楠音结果水袋放置身旁的空地,将手里的烧饼一掰两半,一半塞进嘴里,另一半递回给银环。 主仆两人就这样坐在河边望着天上的闲云掩月,望着河面跃金。 一月后,凤家军如约赶到秦阳城外。秦阳太守亲自出城迎接,离得老远就乐呵呵的迎了上来,“公主臣可把您盼来了。” 凤楠音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陈伯伯可是有日子没见了,家中可好?” 陈衡的生母同凤老夫人是同宗姐妹,按辈分凤楠音自然要唤他一声叔伯。这就是为什么当年凤楠音会选择秦阳,这其中自然也有这层原因。自家人总归是能护着她的。 “好,都好,就是苦了城中的百姓了,这是我这个做太守的失职。”说到这里陈衡不免黯然伤神,“如今你们来了,想必百姓们脱离苦海指日可待。” 凤楠音沉静道:“伯伯放心,我和凤家军的将士们定会竭尽全力平息这场祸乱。” ------------ 蠢蠢欲动 凤楠音才走不足半月,定都城内各大势力纷纷开始蠢蠢欲动。 蓝若寒一手拿着翠仙居的烧鸡,空着的手紧紧抱着南青楼的醉佳酿,生怕来往的人不小心给碰洒了。 这可是她特意为他准备的,想来他肯定会喜欢的。 蓝若寒美滋滋的走在街上,突然,抱着酒坛子的胳膊猛地被人一撞,眼看着自己就要摔下去,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让她迅速抓住身边的东西。 只听“嘶啦”一声,她在手中的力道消失的一瞬间立马直起身子,可是被她拽住的那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扑通”一声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在自己怀里的酒坛子如今碎了一地,里面装着的佳酿洒了一地,酒香四溢,蓝若寒满眼的不舍。 “可惜了,这么好的酒。” 回神看向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的男人,心底的火是怎么也止不住,蓝若寒常年习武,力气更是大得惊人,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给拽了起来。 两人对视看清对方的脸都惊呼出声。 “竟然是你?!” “怎么是你?!” 察觉自己居然被一个未出阁的丫头给当街提溜起来,季长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闷声道:“快把小爷放下来!” “你说什么?”蓝若寒装作听不清的样子故意提高音量又说一遍。 季长卿咬着牙,狠狠将自己说得话又重复一边:“我让你,放我下来。” “哦。”蓝若寒装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后诚恳的说道:“不行。” “为什么?” “你碎了本姑娘的酒,害得本姑娘误了时辰,自然不能这么轻松放过你。” “那你说要怎么办。”季长卿耐着性子问。 “怎么办?”蓝若寒认真的思考着,“一时还真想不到。” “那要不然先将我放下,然后咱们再慢慢考虑,你看怎么样?” “如此……不怎么样,你当我是傻的轻而易举的就信了你的鬼话,本姑娘将你放了然后让你跑了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到底要怎么样,你总不能一直抓着我不放吧。”季长卿吼道。 “哎,也不是不行,这样你从现在开始做本姑娘的跟班,直到阿音回来,就当你赔罪了。” “不行。”季长卿厉声反驳,“安霂公主此行除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少说半年长则一年,这个不行。” “要不然就按你说的,半年。” “两个月。” “不行!”蓝若寒提了音量,“就半年没得商量,本姑娘今日还有事,明日卯时见不到你你就等死吧。” 她突然手一松,季长卿险些没站稳,“半年就半年,你以为小爷怕你啊。” 蓝若寒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阁楼雅间内,有人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看着那一抹青蓝身影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她就是镇北大将军的独女吗?瞧着也不怎么样。” 正在一旁斟茶的白知方奉承道:“那是自然,蓝家一介武夫自然是比不得娘娘身边的娇人。” 段芊曦的脸被面纱遮住大半,轻笑:“既然不怎么样那也没有留的必要了。”她用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就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人,步履轻盈,姿态婀娜,向段芊曦俯身行礼。 “这是我一直豢养的死士名为渺初,今后便送于太尉,还望白大人莫要辜负了本宫一片诚心。” 白知方叩拜段芊曦:“臣定不辱使命。” “明日卯时我要听到能够取悦我的消息,晚一刻你便替她去死。”段芊曦淡淡的声音让白方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身体哆嗦着,最后脑袋重重的叩在地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在这场神仙打仗中他不过是一枚小卒,押对了便飞黄腾达,押错了从此身败名裂。 凤楠音走后,萧穆云也不怎么爱出门,整日里在王府内写写字,喂喂鱼。正霖照常将外面的变动一一禀报。 “公主走后城中的各大势力也都按耐不住了,不少的都已经开始有所行动。” “国公府那边怎么样?” “这几日属下每每前去查看都会发现有不少的暗卫埋伏在周围,有的乔装打扮,有的干脆就候在暗处,想必是公主临走前安排的。”正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王爷,我们在定都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快要准备回去了?” 萧穆云收了笔,看着刚写好的字,墨迹尚未干透,他也不恼只是轻声道:“他让你问的?” “陛下,陛下只是担心您。” “你告诉他,让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只要他安分守己我便留他一命,再有下次……” “是。”正霖退下。 萧穆云将素纸揉成一团扔进火炉中,瞬间燃起。 凤楠音,我只帮你这一次,就这一次。 ****** 秦阳公主府内,凤楠音看着昔日住过的院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曾变过。 银环和福宝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小厮说您走后,太守一直命人好生看护着这院子,府里的婢女小厮也都不曾换过,一切都按照您往日的习惯细心打扫着,就盼着您能回来。”银环一五一十的禀报。 凤楠音点头。最后福宝跟随她回了暖阁梳洗,银环则是带着人去安排扎营在城外的凤家军队。 这里毕竟只是一个郡县,突然多出这么一大批的士兵还真没有给他们落脚的地方,凤楠音一声令下干脆在离城几米外的地方搭起帐篷临时居住。 虽是临时,但却一点也不含糊,凤楠音本就在秦阳储备了不少的东西,她在的这些年里大力助农减税,兴办学堂,如今的秦阳早不见先前贫瘠的影子,粮仓内更是堆砌满满,养活十几万将士还是不成问题。 另外,她又提前手书让陈衡早早备好冬衣棉被,也不算是苛待这些人。 用过晚膳后,凤楠音换了身衣裳,披着白狐大氅顶着风雪去了太守府。陈衡得知特意出门迎接。 “阿音这么大的雪你怎的还来了。” “我放心不下,想着来和您聊聊山匪的事情。” “来来来,快进屋,你婶婶听说你来了特意下厨做你最爱吃的群仙羹。” 陈衡迎着凤楠音和福宝主仆二人进去,刚落座陈衡的夫人王大夫人端着食碗进来。 “阿音来了,快尝尝婶婶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凤楠音刚到秦阳时本就大病未愈加上在路上遇刺身负重伤,险些人就撒手人寰了,是陈衡夫妇二人一点一点的悉心照顾才渐渐转好,故而凤楠音才自愿入了颜辰帝的套。 他们于她的恩情是凤楠音如何都回报不清的。 凤楠音接过食碗,舀了满满一汤匙,细细品尝,香甜软糯,还是记忆里面的那个味道。每每她生病吃不下东西时王大夫人都会为她熬这个粥,不知道这粥到底有什么魔力,只知道每次她都能将满满一大碗吃个干净。 汤匙搅拌着还冒着热气的粥,“谢谢婶婶。” “哎呦,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王大夫人是陈衡被派到秦阳后娶的一家农户家的女儿,虽说不似定都城内各个世家小姐那般温文尔雅通晓琴棋书画,但为人朴实真诚,夫妻两人恩爱多年生儿育女,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羡慕,有人羡慕自然不免就有人眼红嫉妒。 凤楠音放下碗,言归正传:“伯伯,您比我了解所有的情况,还望您能将一切都系数告知,为了百姓更为了秦阳。” “好。”陈衡思索着,“这一切还都要从年前说起。” “就在大梁使团入定都城的前夜……” ------------ 好戏开场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出什么事情了慌慌张张的。”陈衡将埋在书案里的脑袋抬起来,询问匆匆忙忙赶来的管家。 “老爷,不好了,府外来了好多的商户叽叽喳喳的吵着要见您。” 陈衡放下笔,赶忙起身,说:“那还等什么,赶快去看看啊。”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大门口,等了半天的商户们瞧着陈衡出来立马退后行礼。陈衡在任多年爱民如子,为官清廉,所以一直深受秦阳百姓们的爱戴。 “陈老爷,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大家伙主持公道啊!”城西张屠户最先开口,惹得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诉说苦楚。 陈衡安抚大家躁动的情绪,“大家莫急,莫急,来一个一个的说。” 城东杂货铺的崔老板急忙道:“陈老爷您有所不知,最近城中各家的摊位货铺三天两头儿的总是少了东西,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便也没过多理会,但都是小本买卖也是扛不住的,就合计着几个彪壮的汉子趁着天黑将毛贼给抓起来。这谁成想贼没抓到反倒是不见了人影。这不我们老哥几个一大早就来叨扰您。” “竟有此事!”陈衡勃然大怒,愤愤道:“还请各位放心,我陈衡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大家一个公道。” 随后,陈衡便下令派兵按照商户们给的信息以秦阳城为中心向四周仔细搜索。 ****** “伯伯,然后呢?”凤楠音问。 “秦阳城内的驻兵本就不多,士兵们搜了三天三夜愣是连个人影都没瞧到,自此我便加大了夜间的守卫。”陈衡深叹口气,“结果还是无济于事,非但没有保护住城中的百姓们倒是让那伙贼人更变本加厉,不仅将库银洗劫一空还放火烧了粮仓的储备粮食,好在当时刚秋收完,粮食不少都在农户手中,粮仓里面的只是些陈米,这才不至于让百姓们过不了这个冬。我见事态不对就赶忙上书禀报圣上。” 凤楠音回味着陈衡所述,若陈衡所言属实想必这伙贼人可不那么好对付。 陈衡瞧着她出神,轻声唤道:“阿音?” “伯伯您说的我了解,容我回府想想对策,有了安排再来寻您。”凤楠音起身告退。 陈衡行礼目送她离开。 回到公主府,凤楠音将自己关在书房内。陈衡说了一晚上只有一句勾了她的兴趣,那就是他说匪患是在大梁使团入定都城的前夜发生的。秦阳又不在定都旁边,大梁使团什么时候进的城他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大梁使团此次拜访可是连宫里都是在入京之后才知道的,就连她都是萧穆云告知,所以陈衡是怎么这么清楚赵云轩他们是那日入京的?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搅得凤楠音的脑袋一片混乱,她一把掀翻书案,上面的东西洒落一地,砚台里的墨汁飞溅得到处都是,污了地毯。 一滴墨落在素纸上,瞬间渗透开,一张干干净净的纸张就这么被染了黑。 瞬间,凤楠音醍醐灌顶,一个想法在她脑袋里像除夕灯会燃得烟花般绽放开。 她明白了,她都明白了。 哪有什么匪患,这不过都是一场天大的阴谋,而这陈衡也不过就是这场算计中的马前卒罢了。 既然是场戏,那便陪你们好生演下去。 凤楠音眸光一沉,眼底的波涛汹涌渐渐平息被一抹杀气所取代。 接连几日凤楠音都不曾踏出公主府半步,开始的称颂也逐渐抹灭,惹得怨声不息。 “这都几日了怎么也没瞧着公主有什么动静。” “就是,我前几日去给王府送菜时路过公主府特意看了一眼,大门紧闭,里面没有半点动静,像是……”农户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像是周家旧宅一样。” 当年周家的事情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这秦阳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后者听后脸色大变赶忙制止他,“切莫多言,当心惹上祸事。” 那人许是也察觉出自己刚才出言不逊,十分听劝的禁了声。本还闲谈的几人四散开做着自己的营生。 躲在暗处的女子强压着冲上去暴揍他们一顿的想法,消失在闹市中,躲着人群回到公主府。 暖湖的亭子内,少女坐在自己平常最喜欢的地方,以同样的姿势喂着湖内的鱼。银环回来就赶来禀报凤楠音。 “如姑娘所料,城内百姓现在都……” “都在埋怨我。”凤楠音轻描淡写的说着,用手帕擦干净手指,一举一动尽显贵气。 “姑娘,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等猎物自投罗网。” 太守府里陈衡在书房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看着小跑进来的管家,问:“怎么样?公主府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管家无奈的点头,“老爷,这都派了多少人了又是在街市里煽风点火,又是在她府邸周围扮作细作,她就是不开门,这可怎么是好。她要是不开门殿下的人就没办法引她出来,这样可怎么完成殿下交给的任务。” “你急我就不急吗?”陈衡叹气道:“我这个侄女外表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心里的弯弯绕绕可不少,她可不像外面那些蠢货那么好糊弄。” “属下有一招就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当讲的。” “您毕竟还是她的伯伯,若是您出了事,然后我们再……”管家抬起手在脖子前做了个“杀”的动作。 陈衡深思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如今看也只好如此了,这事便交于你去办,切记小心行事莫要让夫人知晓,之前吴先生来夫人就已经起了疑心。” “先生放心,属下定会小心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夜半时分,打更人的梆子声刚刚散去,凤楠音裹着厚厚的披风手里握着暖炉身子才微微察觉出一些暖意。 银环替凤楠音环了环衣裳,“姑娘,我们是在等什么呢。”话音未落,只见东面的天边瞬间火光冲天,隐约看清上面还伴有滚滚浓烟。 “好戏要开场了。”凤楠音声音淡淡含着一丝笑意。 ------------ 对弈 不出片刻,就有人匆匆来报。凤楠音和银环对视心下全都了然,凤楠音绕路回了正殿,银环则跟着前门小厮去迎陈衡的人。 “公主万安,奴才汪泉,是太守爷府上的管家。” 屏风后,凤楠音眼皮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怀里的暖炉。开口道:“先生深夜前来不知所谓何时?” “公主恕罪,只是……” 银环呵道:“吞吞吐吐的,公主问话还不如实道来!” 汪泉“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道:“公主您有所不知,那贼人……他们把我家老爷的书房给烧了,我们老爷一直忙于政事,险些……险些葬身火海。”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得那叫一个感天动地,差点凤楠音就信了这厮的胡话。 凤楠音冷哼,离得远殿内人都不曾听清。汪泉仍旧跪在原处,等了半晌也不见上头人有反应,试探的问:“公主?” “此次来这秦阳长途跋涉,加上我本也是大病初愈。这北关的寒风真真是叫人刺骨……” 汪泉没明白凤楠音话中的含意,胆怯的问道:“奴才愚钝,不知……” 凤楠音没理会他,出声打断:“银环,本宫乏了,你且替我好生送送汪管家。” 汪泉一听,这是明晃晃的赶人啊,还想着辩解几分却不成想还未开口就听银环道:“汪管家,请。” 银环回来时凤楠音已然歇下,侧身倚在金丝苏绣软枕上闭目养神着。 “姑娘。” “走了?” 银环应声,“嗯,到了门口还想着再见姑娘,让奴婢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去,只是奴婢瞧着他的样子怕是还不死心。” “自然是不死心的。”凤楠音抬了眼皮,“出了主意还办砸了差事,免不得要回去受了责骂,鼠目寸光的东西也就能想出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馊主意。” “姑娘小心着身子,莫要为了这些下滥的杂碎而恼火。” “我不恼火,现下有的是人恼火。” 汪泉没请到人,回去这一路上不免胆战心惊。回到陈府,本就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火势自然也不大,下人们三两趟就将火给扑灭。王大夫人受了惊吓好容易才睡下,院内只剩陈衡和几个下人在院内。 “老爷,管家回来了。” “老爷。”汪泉小心翼翼道。 陈衡扫了眼汪泉身后,并未见半点人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人呢?” 汪泉声音颤抖,说:“奴才罪该万死,只是那公主真真是好一副邻牙利齿,奴才无能……” “办砸了差事,还毁了本官的书房,你的差事办得是越发的好了,来人啊!拉下去,杖责八十!” “老爷恕罪,老爷恕罪啊!” 汪泉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只剩几声惨叫,惊得深夜停在树梢歇脚的黑鸦一阵鸣叫。凤楠音半开着窗户,凄惨的声音顺着风传到她的耳朵里。 聒噪。 关窗的瞬间,凤楠音心底一漏,总觉得少了些东西。一个人的相貌在她脑海闪过,凤楠音拍了拍被风吹得发红的双颊让自己清醒些。 这些时日真是被这些蠢货伤了神,脑子竟也不灵光了。 次日一大早,公主府外就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吵嚷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空中徘徊久久不散。 福宝刚布好膳食伺候着凤楠音用膳,听着外面的声音不免嘟囔几句:“以前怎么没瞧出这群人可真是没脸皮的,银环姐姐叫人去赶了几次都不见消停。” “福宝你记住,世人皆是如此只要你触及到他的利益,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扯下一层皮来。” “谨记姑娘教诲,只是福宝愚钝不懂那些大道理,只知道姑娘做的就是对的。” “你这张嘴啊管会讨人欢心。” “奴婢同姑娘是自幼一同长大的,这么多年瞧着姑娘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一路来的多般不易姑娘都不曾显露过半分,万事都藏在自己心里,奴婢瞧着实在心疼。奴婢没有银环姐姐那般聪明伶俐,更没有其他几位小姐那般足智多谋,更无法为姑娘排忧解难,能够讨得姑娘欢心一二已然是奴婢能尽的最大职责。”福宝道出一番肺腑之言,这些话她积攒多年从未提及半分,眼下的时局哪怕是如她这般迟钝之人也看出了分毫,她不求荣华富贵万贯家财,单求自家姑娘一生平安诸事顺意。 任凭外头的人是何等的叫唤,屋内之人皆是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翻着兵书,福宝和银环备着炭火,一派祥和。 “银环,咱们来这秦阳多久了。” “回姑娘的话,已经半月有余了。” “都这么久了。”凤楠音合了兵书,“既是如此那便动手吧。” “遵。”银环领命退下 没过一炷香的时间,驻守城外多日的凤家军便得到传令倾巢而出,按照先前陈衡派人巡视的法子原封不动的排查一番。 凤楠音喝着福宝刚奉上来暖身子的红枣血燕羹,披着厚厚的斗篷,身边两三个火盆子围着,怀中还揣着暖炉可手脚依然冰凉,她的唇没有一点血色,眸光潋滟,白皙的肌肤在午后的阳光下尽显苍白,清冷出尘,就像被打碎的美玉般,凄凉又脆弱。 “姑娘。”银环成了差事回来复命,“奴婢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对外只称您去求医,凤家军这里有李宽看着段不会出什么意外。” “你做事我放心。”凤楠音思考良久,又道:“临行前派人盯紧秦阳城内的一举一动,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遵。” 凤楠音等人未待天黑便启程,此次出行所做之事本就不宜声张还要提防小人作祟,她只能小心行事,身边便只带着福宝和银环二人随行。主仆三人骑马从林间小路离开,一路西行。 所有的棋子都上了盘,真正的戏才刚刚上演。 这对弈的第一局就是块难啃的骨头。 三人快马加鞭不过三日就到了沧州境内,几人着实是不急,在边界处寻得一家小店在此歇下,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 初至沧州 沧州本是蛮荒之地,大齐建国之初当时的护国大将军凤老将军曾在此处驻扎过一段时日,瞧着这里的土地贫瘠民不聊生属实心痛不已,便请旨收复此地,因着此处白草黄沙又与定都相隔甚远所以朝中官员都不愿被派致此地,故而只好在沧州本地寻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封为城主。 此人便是沧州城主,杜修远。 边陲的小客栈虽说简陋但来客却也不少,加上处在入城的必经之路人多眼杂,消息更迭最是迅速。 长长的帏帽将少女的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福宝候在凤楠音身侧寻个空位先行坐下,银环则上前询问掌柜有无空房。 片刻后银环回来回话:“姑娘,店家说咱们来得迟只有二楼的西偏房,那屋子的门窗不严,夜里寒风大姑娘要不然咱们……” 凤楠音放下茶碗,“就在这里住下吧。” “遵。” 出门在外不便暴露身份,几人也都换上了寻常人家的衣衫,全当是进城寻亲的苦人家。 订好房间,掌柜的是个好心肠的,瞧着她们几人风尘仆仆的不像是富贵人家反倒是减了房钱。 银环道过谢后领了钥匙同凤楠音上楼去。 推开房门,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福宝下意识掩鼻,“这屋子哪里能住人,姑娘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不过是些子霉味,许是长时间未住人的缘故,开窗放放便好了。” 银环关好房门后,凤楠音才摘下帏帽,几日不分昼夜的赶路让她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她这身子本是要好生调理一番的,奈何总是奔波,这才落得如今的地步。 福宝拿出随身带着的药丸给凤楠音服下,轻抚她的后背,“姑娘,您还是好生仔细着自己的身子才是,了却此次风波后您便歇歇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哪里会有平息的时候。”凤楠音平了气息,“你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会多多注意的。”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两人的谈话,银环瞧了眼凤楠音警惕的走到门口嵌开一条缝隙,堪堪瞧得见外头人的一角衣衫。 看清来人,银环错开身子让人进来,“姑娘,是南念。” “南念见过主子,主子安。”南念恭敬道。 “你消息得的倒是快,我这前脚才住下你就赶来了。” “属下不敢。” 凤楠音拂了衣袖,正身端坐,“我派你留守沧州多年,你可看出这城内的端倪没有?” “回禀主子,沧州城主杜修远是个刁钻刻薄之人,对民对下皆是如此。平日里对百姓苦楚充耳不闻,反倒是常常出入青楼楚馆之地,夜夜宿在花街柳巷,院中的姨娘小妾更是数不胜数。对上欺瞒对下施压,时不时的还要增加税收,沧州之地本就堪比寸草不生百姓们更是苦不堪言,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粮食上缴,但如若不能按时上交轻则欺男霸女重则……重则举家灭口。” 突然凤楠音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按你所言这城主可真算不得一个好东西。” “主子明鉴。” “你看人最是毒辣,这城内可有堪用之人?” 南念思虑片刻,道:“这城中多是杜修远的心腹,加之大多是他一手培养至今所以……堪用之人……并无。” 听着南念的回答,凤楠音不免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这可怎么是好。” 本以为此行只要除掉杜修远一人便可,看来是她掉以轻心了。 “你且回去,有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再来。” “遵。” 凤楠音还是不放心,南念临走前不免嘱咐道:“回去时当心这些,怕是你来时就已经被人给盯上来,杜修远在此盘根错杂多年,堪比土皇帝,想必……此人的手端也是不容小觑的。” “是,属下自会小心多谢心眼留意着。” 南念离开后,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银环和福宝都不敢出声,属实是凤楠音周遭的气场太过低沉,走近一步都叫人心底发颤。 月上枝头,枯树枝被裹着黄沙的冷风吹得沙沙作响,总是叫人后怕的。南念听着凤楠音的话出门时多了个心眼,没走几步果真察觉到身后的探子,想来是客栈老板的通报,他们这些个店家驻扎在此多半都是杜修远的耳目,受了上头的意思。 南念瞥了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之人耻笑,若不是自己主子不让妄动,就凭这几个杂碎能奈她何。 南念绕了好大的圈子,沧州不似定都繁华自然是没得晚间的夜市,但也有几家小店开门到半夜。她先后逛了几家还点了碗素面,吃得饱饱的才回了自己的住所。她本就是沧州本地之人,家中父母双亡,早些年闹着饥荒荒野间横尸遍地,机缘巧合下她被赶往秦阳的凤楠音所救,自此她便被凤楠音收入仙阙阁中安排做这沧州城内的眼线。 凤楠音在客栈一住便是多日,她不发话,银环和福宝也不敢多嘴。忽而一日凤楠音突然说要准备出去走走,还不许人跟着,银环和福宝总是提心吊胆的。 今日凤楠音不曾戴有帏帽,便用披风的帽子掩住了大半的面容。客栈旁的大路,虽是官道也不过就是黄土地上让人积年累月的给踩出来的。不远处就是几个黄沙丘陵,凤楠音迎着风沙一步步走上山丘,望着面前一马平川的荒土。 总归是让人心底不舒服的。 从古至今,朝代更迭,天下纷争不过都是各大世家间的勾心斗角,可又有几人真心是为了天下百姓,为这黎民苍生所思量的。 天灾不得抗衡,只求少着些人祸便是更为好的。 “这位姑娘啊,瞧着这天灰沉沉的想来是又要起沙暴,您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凤楠音闻声看去,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妇人站在她身后半步处。妇人面容苍老内陷,鬓角斑白,单薄的衣裳裹着干瘦的身躯,她拄着根细细的手杖,似将全身的力气都倚在上面,一对滞涩的眼睛深深嵌在里面。 “多谢太姥(三声mu)” ------------ 相助 天地一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单调的黄,零星几个枯树在风沙中摇曳,苦苦挣扎。孤寂的天宇偶尔回响几声难得的北归雁鸣,也算是为这片土地增添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 凤楠音没多留,道谢后转身离开,忽而手臂处出现一股阻力,她顺着看去是刚刚的老妇。凤楠音抽回手臂,眼底渐渐浮出杀意。这个地方不容她掉以轻心。 老妇似乎清楚,也收回了拦她的手,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上面绣着最普通不过的鸳鸯戏水,不难看出是女儿家的贴身之物,只是在老妇将香囊递进到她眼前的那一刻,她清楚的瞧见在那香囊的边角处有着用银丝绣着的暗纹龙云腾。大齐皇室向来喜金爱玉,像是龙纹此等天子象征的图腾更是需用金线绣制,据她所知用这银丝暗纹的只有一处。 大壅皇室... “你既有这暗纹龙云腾想必在大壅的地位也不容小觑吧。”凤楠音眸中的杀意丝毫未减,倒是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眉眼。 “公主谬赞,老奴不过是大壅一个不起眼儿的嬷嬷,这香囊的主人才是至尊至贵之人。” 凤楠音来了兴趣,她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大壅的哪位尊贵之人能这般涉险寻她至此,“嬷嬷既然识得我,自然也知道我这人最是直心肠的,嬷嬷有话不妨直说。” 老妇仔细探看四周,确认无人窥听后才谨慎凑近,低声道:“我们陛下有要事同公主商议。” “你说什么?!”凤楠音几乎是惊呼出声,她想过大壅皇室内的所有人,就连身处定都城的萧穆云她都在脑中考虑了一遍,却不曾想历经万难跟她一路来到这沧州找她之人竟然是大壅的皇帝。 老妇示意她压低声音恐被旁人听去。 “公主不必惊慌,陛下说了您看过香囊后自会知晓。” 凤楠音冷静下来,问:“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这天下可没有白做生意的说法。” 老妇又道:“陛下自然是考虑到这一点,临行前特意嘱咐老奴此行定要竭尽全力协助公主完成您所要做之事,事成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合作。” “你们皇帝知道本宫要做什么?” “公主是心怀大义之人,心系这苍生黎明,无论公主做什么都是为了天下百姓所考虑。”怕凤楠音不同意又补充道:“您放心此事您只赚不赔。” 等了半晌,凤楠音松了口:“好,我同意合作……只是。”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老妇本已经石沉大海的心又悬了起来,忐忑不安的听着凤楠音慢悠悠的继续道:“兵者常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本宫想着敌人如此并肩作战之人理应亦是如此,所以……嬷嬷为何不以本面示人。” “哈哈哈哈……”那老妇大笑起来,揪住衣领连带着脸上的面皮一把扯下,声音也从沙哑自然转为浑厚,一身墨色锦袍金蟒点缀,青玉缎带环于腰间,面如白玉,目似繁星,舒眉浅笑,贵气逼人,同这凄凉之地格格不入。 凤楠音别开眼,打趣道:“本宫竟不知一别多日,王爷竟学了这戏团杂耍之术,是为了契约完成之日届时在江湖中好讨口饭食,不至于被饿死吗?”凤楠音语气轻快,一颦一笑时眉眼飞扬,那双眼睛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和灵动。 那是萧穆云从未瞧见过的。 萧穆云也不恼,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打趣着他的样子,眼睛里面的温柔好似能溢出水来。 “你是怎么发现的。” “手啊!” “嗯?说来听听” “你双手的虎口和手心处有老茧,想来是常年习武练枪所致,普通的老妇就算常年拄着拐杖想必也就手心里面会有吧,而且你后来自爆身份说你是大壅之人,大壅可是由草原上三十六个大部落和二十四个小部落组成的,常用的兵器是长矛和弯刀,这两个可都没有哪一个会这般。” “你倒是心细。” “少唬我,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看到你手掌里的老茧,故意让我看到香囊上面绣着的银丝暗纹。”凤楠音突然凑近,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老实交代,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刚才不是都说了,大壅皇帝差我办事,要你助他?” 萧穆云说的凤楠音自然不信,狐疑的看他,“你真心愿意要我帮他?就不怕他开了个我不能拒绝的报酬让我反过来暗算你?” 萧穆云不以为然道:“不会。” “你就这般信任你们那个狗皇帝?” 萧穆云被噎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反问她“狗皇帝?” “怎么,还叫不得?” “叫得,叫得。”萧穆云收了玩笑的嘴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说……你不会。” “哼,我可没你想得那般好心肠。”凤楠音重新戴上被风吹掉的帽子,边走边说,声音混着风沙声,“记住啦,我不是什么好人!既然要帮忙还不快跟上!小心被风暴卷到野狼洞里当口粮!” 萧穆云看着黄沙中那一抹艳红,那般的明艳,那般的耀眼,让他舍不得挪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看着她渐渐远去。 “来了!” 起初听到凤楠音说萧穆云来的时候,银环和福宝两人还不信,直到第二天准备启程时,一开门就看见站在外面靠在栏杆上闭目养神,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的人时,这才相信。 有了萧穆云的加入无疑是锦上添花。不为别的,就单看几人刚入城就被萧穆云带到一个四进院落。 凤楠音主仆三人本以为是一户普普通通的院落,没想到刚到门口就被震惊。整个府院很大,院外白墙青瓦环护,门口玉石台阶,门栏窗槅皆为朱漆,门楣上黑底金漆描着“沁园”两个大字,笔走龙蛇气势夺人,入门便是曲折游廊,主院四周古树参天,难得在这荒凉之地还能瞧得一抹翠绿。 萧穆云谦逊道:“多年前闲暇时意外得这一府邸,从未来过,本想着日后回到大壅时便将此处变卖了,谁成想今日还能派上用场也算不枉有它一回。” “王爷既然说是从未来过,依我看我们还是另寻他处的好,这么多年了谁也不知道在这偌大的府中有没有藏了什么脏东西。” ------------ 被捕 凤楠音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某人还能编造出什么谎话来,“王爷既然不说,那本宫还是先行告退。” “等等。”萧穆云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胳膊,“这房子你安心住下,不会有事。” 萧穆云最终也没交代这房子是哪里来的,不过凤楠音也不在意,毕竟现在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蚁,事情败露的那一天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堂堂大壅质子不老老实实待在定都城偏偏跑到这远在边陲的沧州,若真被有心人加以揣测上报给颜辰帝,说他有不轨之心届时他自己也是百口莫辩,所以萧穆云没有目的会加害于她。 凤楠音也没再说什么,跟着萧穆云来到自己住的地方。 穿过游廊,走进一个青石花拱门就到她住的地方,这里同前厅的奢华不同,院中的一株红梅树裹上白雪独独添了几分淡雅清净。 “王爷所物,皆为上等。” 萧穆云不语,岔开话:“既然喜欢那公主便先歇下,养精蓄锐才能上阵杀敌所向披靡。” “王爷慢走。”看着走远的背影,凤楠音实在想不通萧穆云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帮助她,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大壅皇帝有事相求吗?还是说,所求另有他…… 安顿好,凤楠音并没有着急休息,虽然她现在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但心事未了她也只能强撑着,提着精神打点好。 南念接到凤楠音的飞鸽传书后赶来已经是午夜,银环和福宝刚刚替凤楠音梳洗宽衣完退下。 轻轻的叩门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进来。” 自己午后才给南念飞鸽传书,她也没多想穿着里衣身上搭着披风坐在梳妆台前唤外面的人进来,令她没想到的是来的人却不是自己要等的人,而是自白天一别后再没见到的萧穆云,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南念。 看到南念除了被绑住双手嘴里被塞上白布外并没有受伤,她提着的心也稳了几分。 “王爷夜半三更夜闯女子闺阁不知为何?” “送你个礼物。”萧穆云倒也不客气,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替自己倒了杯热茶。 她养死士的事情除了身边的心腹知晓外,旁人一概不知权当她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丫鬟,现在此等情形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南念来寻她时被萧穆云碰到当作贼人给抓了去,只是不知道两人有没有交手,凤楠音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回道:“王爷客气,本宫身边不缺婢女,更用不上王爷府中的人。” “她不是我府上的。”萧穆云淡淡道,拿着茶杯的手缓缓放下,眼睛却一直似笑非笑的盯着凤楠音,想看看她能做何反应。 “既然不是王爷府上的人,本宫自然更是不敢用了,一些来路不明的还是小心为上,当心……” 两人你来我往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试探对方。 “公主所言极是,那本王便将人带下去好生询问一番,看看到底是不是刺客。”萧穆云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但笑不至眼底,“公主就不好奇此人是本王如何发现的吗?” “王爷神通广大自有妙计寻得此人,这和本宫有何干系。”凤楠音故作轻松的打趣。 “哎,这还就真和公主有关。”萧穆云故意顿了一下,继续道:“这还得感谢公主白日里的一席话点醒了本王,当心有贼人混入,这才晚上多多派人留意着,你说巧不巧刚好本王在园中消食散步时路过公主院外,便瞧得此人在墙头鬼鬼祟祟的瞧着公主的屋子,本王一想这公主乃是本王府中的贵客,怎能出了意外呢……” 果然,不出凤楠音所料,她就知道此人就是个毒物,和他沾边就不会有什么好事。虽然心里想了上百次想将此人千刀万剐,但嘴上还得应承着:“那还真得多谢王爷。”当下之急是想该如何将南念从萧穆云手里救出来。 别人不知凤楠音还不清楚吗,萧穆云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他的心思绝没有表面的这般人畜无害。 硬抢是肯定行不通的,先不说她初来乍到对这府中一草一木并不熟悉,而且萧穆云这棵大树日后她还有许多用得着他的地方,关系闹得太僵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实属不为上策。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开口要吧。 “那什么,王爷呀,我突然想起我这次出来还真没带够人手,你看这小丫头身手不凡再说了她也没伤害到我,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给她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将此人送予我,日后听我差遣怎么样?” 萧穆云轻笑,跟在这丫头身后这么多天,她的一举一动他自然知晓,先前在客栈时就瞧见有人去到她的房间,本想着跟上瞧瞧,没想到人面没瞧着倒是被人带着在城中绕了许久,最后也只能作罢。刚刚瞧着有人在墙头蹑手蹑脚地样子就知道此人定是又来寻这丫头,因着拿不准就想着带来试探试探,眼下……想来就是了。 但即使这样萧穆云也并不想轻而易举的将人归还给她。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可公主刚刚不还说用不惯本王身边的人,更何况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后几个字被萧穆云咬得极重,眼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着凤楠音。 看样子今天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不会放人了。就在凤楠音愁眉不展时萧穆云突然开口说道:“既是公主所喜的,那本王也不好加以阻拦,只是……”只见萧穆云突然起身走到凤楠音面前,从梳妆桌上在一堆她刚卸下的钗环重拿起一个最不起眼的素银梨花簪子,用手指细细摩挲,道:“望公主殿下万事小心为上。” 言毕转身离开,顺道带走了那支簪子,出了院子穿过游廊直到再也看不见凤楠音所住的屋子时,萧穆云才停下了脚,看着手里的簪子,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再也不加隐藏,喃喃道:“你何时才能记起。” 萧穆云走后,凤楠音才长舒一口气。上前给南念松绑,“说吧,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回禀主子,奴按照您信上的交代天黑时才敢过来,这一路上都是平安无事,好在您的院子在侧面好找些,可奴刚准备翻墙就看到有个人影在您院门口徘徊了许久,以为是探子或是刺客怕对您不利就想先了解了,没想到居然是……” “你的意思是萧穆云在你来之前就在我哦院外等着了?” “是。” ------------ 江湖五大家 凤楠音别过头,掩住了眼底的波涛汹涌,片刻,“南念。” “属下在,主子有何吩咐。” “我要……布仙翎。” 这“布仙翎”乃是江湖中的一种诏令,此令一出方可号召天下武林中的任意一门前来相助,自然,拥有此令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布仙翎”共分五块,分别是东仙阙,南刍荛,西香阁,北落尘,中横门。这五家也分别对应着当今洪武大陆上实力最强的五个国家,大齐,大壅,大梁,大周,南诀。 虽说如此,但从未有人知晓这五门执掌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布仙阙”也算的上是五家暗地里的和平契约之类的一种东西。毕竟五家相互制约,缺了哪一门都会引起武林大乱,江湖、朝堂也算得上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江湖大乱必定会牵扯到朝堂的安宁。 南念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主子,这布仙翎一旦发出,想必会在江湖上引出轩然大波,届时定会招来的是敌是友就不得而知了,您……” “我已决定你尽管放手去做便可。” “遵。” 南念离开后,凤楠音换了身衣裳,披着件锦狐大氅踏夜出行。 沧州地处荒漠,就算是处于寒冬腊月亦或是五黄六月都不会降下半分雨雪,一年四季中只有漫天里的黄沙和终年不绝的暴风。 凤楠音紧了紧大氅企图拦住外界的冷风呼啸。她初来乍到对这府内尚不清楚,在后院辗转了许久也没寻得想要找的人。 皓月当空,雕梁画栋。房梁之上月色之下,一人陷于夜色之中笑意浅浅的瞧着在院子里来回徘徊的人,畅饮一口烈酒。 “喂!姑娘这是在寻宝呢?” 凤楠音闻声看去,只见一位衣衫褴褛不修边幅之人正倚在房梁之上开怀畅饮,“般若浮生半梦间,剑指天涯醉成仙,久仰孤魇前辈大名不想今日竟能得幸一见。” “我识得你,我与你师父算得上半个同门,这样算算你也称得上是老朽的师侄。”孤魇长袖一挥,踏云而下,“来丫头陪师叔好好畅饮一番。” 凤楠音摆手婉拒:“谢师叔好意,但今日侄儿确有要事,改日定寻得好酒登门致歉。” “哎,你今日是见不到你想见之人的。” “师叔何出此言?” “因为……就是他让我在此处等你。” “萧穆云?师叔认识他?” “芸芸众生,皆为缘份。” 凤楠音沉默不言,抱拳道:“今日能见得师叔一面乃是楠音之幸,但……楠音所求只怕师叔不得而知,他若不愿相见那我便改日再来。” 话落,凤楠音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孤魇瞧着她的背影,笑道:“你们两人还真的是像。” “师父竟也有闲情雅致在这同本王说起玩笑话。” 萧穆云慢悠悠的从阴暗处走出,身上多了件披风。 “你既知她因何来寻你,又躲躲藏藏的不肯见人家,莫不是……瞧上那丫头了,怕见了面她质问你时不知如何作答。”孤魇抬手刹那间手中便多了一个酒壶。 “老头儿,你喝醉了。”萧穆云拂袖离开。 孤魇放声大笑:“一个两个的都是那么的别扭,哈哈哈哈……”,放荡的笑声顺着黑夜最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凤楠音躲在廊后将两人的一言一行瞧得真切,嗤笑一声,退回阴暗。萧穆云,我凤楠音早晚有一天要让你这只披着羊皮的狼露出破绽,然后再……一击致命。 凤楠音喃喃道:“露出尾巴的捕猎者可是一点都不聪明呢,你说是吧,刍荛(chu, ao)阁主萧穆云。” 她本还心有余悸,但如今瞧见孤魇也在这府中便更加确定心中所想。曾有传言说这孤魇千里奔途万里相拜,不惜自降身段只为求收一人为徒。如今看来想必这人便是萧穆云了。 虽然按照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是与她的师父鹤修一属同一师门。但一个外门子弟一个内门真传怎能相提并论,不过一码归一码论功力这孤魇还算得上是江湖前三。 不过与她师父相比那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的。 ****** 月落阳升,暗退明起,一些杂事总将同这夜色一同隐退。 凤楠音端坐在花园中的石墩上,银环和福宝一左一右的候在她的身后。萧穆云来时凤楠音一壶热茶已然饮尽。 “安霂公主许久未见了。” “不过一夜,王爷不必如此客气。”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一夜未见也算得上是许久,本王真是甚是想念呐。”萧穆云打趣道。 “王爷还有其他事情吗?若无事本宫便先离开了。” “哎,慢着。”萧穆云拦住她的去路,“消息走漏,杜修远似乎已经知道你来了。” “多谢王爷告知,本宫还有事就先行告退。” 银环和福宝向萧穆云轻轻行了一礼,绕过他赶紧跟上凤楠音的脚步,在回去的路上,银环不免开口问道:“姑娘,刚才离王所言……我们下一步该是如何?” “知道便知道了,我既然敢放出布仙翎就不怕他知道。” “您的意思是?” “刚拜入师门时,师父教我的第一句就是‘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如今刚好派上了用场。” ------------ 勘察 “银环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们都不明白。”说到最后凤楠音自己都不清楚是说给银环和福宝听的还是说给谁听的。 银环噤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也不过才刚过豆蔻之年,可身上却总是有股子的老气横秋,常拒人千里之外,好似所有人都不曾真正的看清过她的本心,也窥不见她的意图。她不清楚在如今的世道上这样于她到底是好还是坏。 回到院内,凤楠音就算知道此刻杜修远正在筹划该如何取她的性命,但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 凤楠音倒也是呆的住的,活生生的把自己闷在那一方小院中,一呆就是几日,这倒是急得杜修远无从下手,接连派来几波杀手最后都悄无声息的没了踪迹,不用想都知道这定是有人在暗中护着她。 起初银环还在纳闷,最后还是在南念口中得知是凤楠音一早便放出了“布仙翎”,想来暗中护她们的应该就是其他四大门的人了。 银环继续问:“那姑娘就不怕他们……” “你的疑虑我之前也是问过的,姑娘只是回了一句‘相辅相成,生死与共’,你可懂这其中含义?” 银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后正色道:“江湖五大家本就是相互制约的存在,共同维系着江湖安宁,姑娘的‘布仙翎’一经放出其他四大家必然坐不住了,因为他们任何一家都不希望仙阙阁从此在江湖上消声觅迹。仙阙阁阁主一但出了危险,届时谁都想在阁内分一杯羹,江湖大乱,百年安定毁于一旦。” 南念震惊道:“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是严重啊,姑娘眼下布了这一步棋,想必是要将江湖和朝堂混为一谈。”银环神色一顿,脸色大变,“姑娘是要搅乱这天下的布局,她要这世间变天。” 两日后。 凤楠音起了个大早,自从得知杜修远知道她来到沧州后,她便很少出院子,哪怕是出去透透气也只不过是在自己住的小院里溜达溜达。旁人只当她是怕了,做了缩头乌龟躲在院子里不敢出来。 可今日凤楠音却突然提出要出去走走,银环和福宝也不敢阻拦,叮嘱几句后也只能默默跟着。 几人临行前并没有知会萧穆云,只身前往。 凤楠音带着帏帽领着两个小丫鬟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逛了一家又一家的商铺,走了一条又一条的小巷。 不过百步街边的景象就大相径庭,一边是酒林肉池,一边则是白骨森森,这世间最真是的场景在沧州城内的两条巷子之内展现的淋漓尽致。 看着路边的累累白骨和零星几个还残存一丝余气的乞讨之人,凤楠音的脸掩在帏帽的薄纱下,平静的看着路边的一切,直到角落里的一位妇人引起了她的注意,缓步向她走去。 蹲下来与她平视,走进时才发觉此人怀中竟然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童,只不过与其他孩童不同,缺了些该有的生气。 那妇人见凤楠音朝她走来,警惕的侧过身子,将怀里的孩童紧紧的护在身下。 “夫人不必惊慌,我不是坏人。”凤楠音温声说道,抬手示意银环拿来干粮递给妇人,那妇人甚是警惕并没有接过,“我瞧你怀里还有一个孩童,不吃东西怕是她也抗不了多久。” 妇人虽是谨慎但思虑过后还是小心翼翼的接过凤楠音手里的吃食,颔首致谢。 凤楠音起身,“时候不早也逛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几人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人直到她们走后许久才敢现身。他本一大早就去寻她想要同她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却不曾想这丫头竟先行他一步,独自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看着她虽然表面上是闲逛,实则是暗地里记住沧州城内的所有布局,城防、街景如今都被她谨记于心。 如今,萧穆云是对眼前这个只有十几岁,自幼被金枝玉叶娇养着长大的世家小姐越来越好奇。 他真的很想见识一下这个娇小姐到底能翻了多大的天,兴起多大的浪。 回到府中,凤楠音摘下帏帽,命福宝备下笔墨纸砚,不过一炷香的世间沧洲城的一草一木都跃然纸上,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凤楠音落下笔,拿起图纸细细端详后递给银环,“将此图送给其余四家,并附上一句话。” “什么话?”银环问。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各位好自为之。” “遵。” 一旁的福宝看了许久,一直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看着凤楠音。凤楠音回眸就碰上她的视线,笑道:“你是想问,我废了这么大的周折才取得的城防图为何还要拱手送予他人。” 福宝低声道:“是,奴婢愚钝,不懂姑娘所为。” 凤楠音暗叹一口气,耐心的解释道:“沧州同秦阳一样都地处边关,一个紧靠大壅,另一个则是……” “大梁。” “没错,就是大梁。大梁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大齐,虽说此次大梁太子同使团前来拜会,但第一他们并没有提前知会并签署百年合约,第二大梁太子求娶大齐公主不成反倒领了个官家嫡女不为是好生被打了脸,有这两者为前提大梁没有理由按耐住自己的狼子野心。世人皆知江湖五大家分别布在五大强国之内,若说哪一家能完全脱离皇室的掌控简直是一派胡言。”凤楠音暗自恨恨道:“皇室最是多疑。” “若是在此时有人将这沧州城的城防图送予他们,若你是这香阁的阁主你又当何处理?” 福宝不假思索道:“定是交于皇室,还能邀上一功。” 凤楠音笑着摸了摸福宝的脑袋,“我家福宝开窍了。” 福宝憨笑,“所以姑娘您是要借大梁之手扳倒杜修远,可这若是出了半分差错,那大梁顺势攻下,我们又自当如何。” 凤楠音笑而不语,这就要看赵云轩有没有那个胆量如此的大动干戈了。她说过皇室之人都是多疑,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赵云轩这一路上都不为是最小心翼翼地,哪怕蝉服多年委曲求全也不敢妄动杀念,即使在手握重兵又有城防图的加持下他最多也只能派出一些杀手而已,想要让他露出破绽,光是这点利益还都不足以让他动心。 不急,她等得起。 ------------ 鸿门宴 凤楠音将绘好的沧州城防图送予其余四大家不过数日,城内便接二连三的出现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杀手,不出半月城内被刺杀的将军守府便也过半。 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杜修远的人。 恶棍被屠,百姓们自然欣喜若长,欢呼着“苍天开眼”。 凤楠音躲在萧穆云的府中多日,静静的看着自己一手策划的好戏。这悠闲的日子却被一封拜帖所搅乱。 午后,凤楠音安逸的倚在藤椅上,旁边的石桌上一封拜帖平平的躺在上面。银环端来一壶新茶,桌子上的拜帖实在是夺目,她拿起查看,问:“姑娘,这是……” “杜修远府上的人送来的。”凤楠音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淡淡。 银环大吃一惊,“这近些日子城中多出死案,他在这个时候送来拜帖,姑娘怕不是鸿门宴啊。” 凤楠音缓缓睁了眼,声音漠然:“鸿门宴便鸿门宴吧。”随后笑出声,打趣道:“他又不敢真的杀了我。” “我身后可是凤家。” “就算如此,您也要多加小心啊。”银环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 “银环,去取我的红缨银枪来。”她的眼神一沉,“我要好好会会这个土皇帝。” 就这样,凤楠音一人一枪一骑招摇过市直奔杜府。 杜修远和几个尚存的手下一并站在城主府门前等候着凤楠音,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远远就瞧见一红衣女子身骑白马,手握银枪,直奔他们而来。 “吁……” 凤楠音勒紧缰绳,白马跃起前蹄发出长嘶。杜修远忙迎上前,拱手行礼,“沧洲城城主杜修远携城内众官员拜见安霂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凤楠音别过视线,旁若无人的骑马继续向前走去,众人纷纷退去,让出一条路来。骑马入门乃为不敬,但偏偏她是凤楠音,是安霂公主,是凤家嫡女,是当今圣上最宠爱之人,任凭杜修远再怎么气愤,,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打碎牙齿咽进自己的肚子里。 杜修远紧随其后,直到大厅前,凤楠音才纵马停下,翻身下马。 杜修远尴尬的站在旁边,满脸谄媚,“殿下能来登门实乃是下官的荣幸啊。” 凤楠音眼神犀利,嘴角噙着笑意,“杜城主这就是折煞本宫了,您设宴本宫岂敢不来。”她虽笑意盈盈,但声音里却含着冷意。 话音未落,只见杜修远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杜城主不必惊慌,本宫既然来了便就是来了。”凤楠音抬眼凝视着杜修远,不过片刻就瞥开了眼。 杜修远在前引着凤楠音入席,可从头到尾凤楠音的手中却一直紧握着那把银枪。杜修远即使看到也不敢多说,只能装作没有此物。 凤楠音至此自然是要上座,其下紧邻着的就是杜修远,其他人紧接着纷纷落座。 宴会过半,凤楠音暗自看着台下几人的“眉目传情”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她就知道杜修远可没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能放过她。若她猜的没错,这个老东西是想借她的手来帮他除掉杀他之人。但还是愚蠢了,这火本就是她点起来的,她只会让这团熊熊烈火烧得更猛烈些,她要大火燎原又怎能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们。 果然不出她所料,酒过三巡,杜修远端起酒杯上前,“殿下,今日您能够临府真是让在下的寒舍蓬荜生辉。” “城主言重了。” 杜修远替凤楠音重新斟满酒,“殿下刚到我们沧州还没好好带殿下逛逛,一览沧州的好风光就让殿下听得一些丑闻,实乃下官的失职啊,惭愧,惭愧啊。” 凤楠音手腕一歪,满杯的酒尽数洒落,“本宫重病初愈不宜饮酒……城主有话不妨直说。” 客套话被当面戳破,杜修远的脸上却不见半分愧色,“世人皆称殿下是个直爽之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假。殿下既已看透本官想来也是知晓本官此番目的。” “本宫愚昧还请城主明示。” “哈哈!”杜修远收起笑脸,下面的众人也都噤了声,将目光投向这里。“若说公主愚昧那想必这世间便没了聪明人。公主一早便来到我们这沧州城内却一直暗中休在城内的一家宅院之中,不曾呈以拜帖送至下官手中,此乃暗访,公主此意是何居心,下官不敢妄议但此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杜修远故意没将话继续说下去。 他本以为他这样说凤楠音就会畏惧,先兵后礼,他要用这个以此要挟她替他查出最近是何人在城中作祟。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凤楠音迟迟不语,就在众人的耐心将要被完全磨灭之刹,凤楠音突然开口,“城主这是在要挟本宫吗?” “殿下明鉴。” “你以为这样搬出皇帝我就会怕吗?”凤楠音声音凛冽竟比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刺骨些。 “下官不敢。” 她抬眸深深注视着他,质问:“不敢吗?我看你是敢得狠了!”凤楠音拍案而起,指着面前的男人,“你现在不就是正在做吗?” 杜修远也不慌,“那公主真的是误会下官了。”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声音,不过片刻整间屋子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瞧着这阵势,凤楠音不屑的笑出声,“你们是要强逼我就范。从,遂你们的愿,不从,便葬于此处。是否?” 杜修远并没有否认,“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沧州本就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殿下你说呢?”他顿了一下,继续威胁道:“现下城中多发命案,公主来访又擅自瞒报,若是有人误伤失手杀了殿下,敢问公主殿下待消息传入定都时,您的尸骨是否早已寒凉?” 凤楠音最不喜别人用威胁的语气同她讲话,更不喜欢让自己处于被动之地,眼下的情形……乃是双倍,不怒何为。 凤楠音一把抄起放在一旁的红缨银枪,枪指杜修远,“城主认为是我手中的枪快,还是这外面的士兵快。” 杜修远磕磕绊绊道:“公主还是自信啊,这世间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大齐安霂公主自幼重病,身子孱弱,不宜学武。”语气逐渐冷淡。 “不妨试试。”凤楠音轻笑,眸中瞬间染上血色,拨起长枪,轻轻一挥,稳准的向杜修远刺去,速度快得惊人不容众人反应就有已经完事,杜修远站在原处却不敢妄动半分,只因距他的颈间不过半寸之地一柄枪尖停在那里,只要他有所动作,那枪尖就会轻而易举的划破他的动脉。 两人焦灼不下之际,府外又传来声音,片刻后有人来报:“城,城主,外面来了好多军队,已经将咱们府院紧紧围住。” 杜修远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什么,看向凤楠音,肯定道:“是你!” “没错。” ------------ 自投罗网 两人说话间,杜府门外的官兵肉眼可见的增多,为首的银甲将军朝里面的人大声喊道:“沧洲城城主杜修远,结党营私通敌叛国,幸得安霂公主慧眼,识出其阴谋诡计,并下令派兵缉拿以杜修远为首的一众同党,铁证如山,杜贼还不束手就擒!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 听着外面的人喊话,杜修远大笑,“凤楠音啊,凤楠音,你还真是心机深重,我本还纳闷你怎么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答应前来赴宴,还是只身一人,原来你是早就设下圈套,就等着老夫自己送上门来。” 凤楠音声音薄凉,满眼的讥讽,“杜修远你在位多年手握重权,不好好为国为民却谄上欺下鱼肉百姓,强取豪夺肆意妄为,如今本宫在此摆你一道也算是替天行道,为这沧州城的百姓谋一分薄利,争一争天道。” 杜修远笑而不语,脸上的贪婪逐渐显露。凤楠音心底一颤,不好,他要服毒。手腕一转,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把拍在杜修远的肩上,力气之大,逼得他吐出藏在舌底的毒药。 外面的官兵一拥而上,不出片刻便将众人制服并压了下去。银环和福宝匆匆赶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偌大的庭院只留凤楠音一人坐在刚刚的位子上独自饮酒。 福宝一把扑到她的身边,声音哽咽,“姑娘,您可要吓死奴婢了。” 凤楠音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抚,“怕什么,你家姑娘哪次不是逢凶化吉。”还半开玩笑道:“这叫吉人自有天相。” 福宝被逗笑,道:“奴婢和银环在府中接到消息称您被杜修远关了起来,可给奴婢们急坏了,在赶来的路上刚巧碰到南念姐姐带着凤家军,听她说完后才敢松了口气。” 银环在一旁附和道:“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消息就立马赶来。” “接到消息?”凤楠音问:“可我不曾派人给你们传过消息。” “是飞鸽传书,我们也不知道是何人。”银环回道。 凤楠音心中了然,这城中能够悄无声息的跟在她身后而不被发现的人不多,那个人算是一个,想来关于她的消息也是他告诉福宝和银环她们的。 凤楠音在离开沧州城边的客栈时的前一夜里便手书两封,一封送于秦阳城李宽手中,命他亲自带领一队凤家军士兵暗中行动,化装扮作百姓驻扎在秦阳城内。而另一封则是快马加鞭送到定都交到颜辰帝手中,里面一一列举着凤楠音这么多年命仙阙阁的暗卫们暗中搜罗的杜修远及其部下所犯的种种罪过,每一条单拎出来都可以治他以死罪,更何况是足足半尺之厚。 颜辰帝悉数看过之后,龙颜大怒,派大内暗卫不分昼夜八百里加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沧洲城,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沧洲城主杜修远结党营私通敌叛国,横征暴敛欺君罔上,现判杜修远及其同党株连九族之罪,由安霂公主凤楠音为监斩官,明日午后问斩就地执行不必押京回审,钦此。” “臣女凤楠音,接旨。”凤楠音接过圣旨。 杜修远问斩当日,城中老少妇孺无一不叫好喝彩。瞧着百姓们欢声雀跃的样子,凤楠音的心底也松了松。 此事虽了,但沧洲之大,城内又不可一日无主,凤楠音借着势头正猛刚好上了封请安折子,顺便举荐了一位能堪重任之人。 颜辰帝思虑再三也同意了凤楠音的举荐,很快加封此人派遣为官。在凤楠音走前还同这位新城主见了一面,两人相谈甚欢。 此人便是康王之子,铭肖世子,浔铭羽。 起初浔铭羽自是不愿的,但后来得知是凤楠音向皇帝举荐的他,他便也松口答应下来,并火速上任。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为了赶在凤楠音离开前问她一句“为何?” 可是最后却只得人家一句简单的“没别人了。” 虽然浔铭羽感觉自己好似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城主当下去,大不了玩儿几年之后再上书申请调回京中,可做了数日待一切都安稳下之后凤楠音才写信告诉他,城主之位,事关重大,不死不退。 为此,浔铭羽还喊着闹着要“杀了凤楠音”。 即使完成任务但南念仍然要留守在沧洲城,凤楠音临行前曾给过她选择的机会,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留下,凤楠音也没强求,便遂了她的心愿。安顿好一切后三人收拾好行李便不辞而别出发至下一个地方,那夜之后萧穆云便像人间蒸发般消失了,凤楠音曾试图找过他,但也没有任何收获,她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而打乱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计划。 更何况是一个若有若无的人。 李宽听从凤楠音的命令,完事后便带领小队又回到秦阳城,毕竟那里还有一只老狐狸需要盯着,若是不看紧点,出了事怕之前所做全都要付之东流,俗话讲“会咬人的狗不叫”。陈衡就是这样的一只狗。 不管再怎么样,狗终究还是狗,是狗便改不了吃屎。 离沧洲城最近的就是冠洲,凤楠音其实最不想来的地方也是这里,因为这里是前世她父兄亲人最后战死的地方。刚见冠洲城门一股熟悉的压抑感涌上心头,往事种种历历在目。银环察觉出她的异样,纵马上前,低声询问道:“姑娘是感觉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般差。” “无碍。”凤楠音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冠洲可能是我们这一路上处理起来最简单的一个了,我们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轻松,往后的日子就是刀尖上舔血了。” 银环道:“冠洲城城主高锦升可是姑娘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他会懂得知恩图报的。” 凤楠音明白银环话中的意思,高锦升若是懂得知恩图报便活,若是不懂,她自会教他如何明白这四个字。凤楠音能收银环在身边并不是毫无道理,虽心狠手辣却也不失忠心,这样的人很容易在如今的世道中活下去,她要的也真是她这一点。 “走吧,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凤楠音策马扬鞭,银环和福宝紧随其后,直奔冠洲城门。 ------------ 送礼 不知不觉间,整个二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冠洲较沧洲还是偏南些,似乎一夜之间,彻骨寒冷被到来的春天赶走,温度也渐渐上升。 入春多雨,春雨连绵,本来回暖的天气也是留了几分寒。 凤楠音三人刚入城消息很快就传到高锦升的耳朵里,他也算得上是马不停蹄一刻都不敢耽误的亲自迎接。 “臣,冠洲城城主高锦升拜见安霂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起来吧。” 高锦升本要将凤楠音等人安置在自己的一方偏院,但却被凤楠音婉拒,执意要住在客栈,主子的想法他总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的,便也应了下来。 高锦升不过虚长凤南浩一岁有余,这偌大的城主府也不过就他一人独居。丫鬟上好热茶退下,屋内只剩凤楠音三人和高锦升。 凤楠音坐于高堂,右手食指细细摩挲着茶杯边缘,像是有意无意的闲谈道:“高锦升啊,算上今日我们相识多久了。” 高锦升恭敬回答:“五年有余。” “不知不觉都过去五年了,想着当时初见你之时,你还只是一个孤立无援的罪臣之子。” “没错,当时我高家遭奸人设计被贬落狱,全族上下仅剩我一独子苟活于世,是您菩萨心肠心生怜悯才收留在下一条贱命,从那日起锦升心中便暗暗立誓,此生此世,只效力于殿下您一人,也只忠心于您一人,若殿下有需哪怕是赴汤蹈火献上生命也在所不辞。” “好一个在所不辞。”凤楠音低笑,“本宫清楚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暗地里寻找机会报仇雪恨,血债血偿乃人之常情本宫并不怪你。” “多谢殿下。” 凤楠音摆手,继续道:“你先别急着谢我,眼下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报了当年之仇。” 高锦升激动的跪下,“锦升多谢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安排。” “高锦升,论武你不及我长兄,谈道你更比不上我二哥,所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能在这么多才子中偏偏挑选了你这么一个最不出彩的吗?” “属下不知。” “因为……只有你的眼睛里有嗜血,有杀戮。而我要的就是这个。”凤楠音眸色一沉,凶光层生,“之前你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严格依照我的安排所来,我所做不仅是为了压抑你,更是为了保护你,让所有人都认为你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你可对如此安排的我心生怨怼?” 高锦升不假思索道:“从未,属下的命是殿下给的,自然一切都听从殿下安排。” “花言巧语也好,真情流露也罢。不管先前如何,但从今日起我要你不择手段不死不休,随心而行,随性而行。” “冠洲城城主高锦升,领命。” 凤楠音拂袖而去,银环和福宝紧随其后。人去屋空,但桌子上的热茶还冒着氤氲热气,高锦升看着杯中丝毫未动的热茶。 她还是如此,如此的警觉,除了自己从不相信任何人。 高锦升露出无奈的笑,又像是想到什么,笑不达眼底转瞬即逝,接踵而至的是冷如冰窟的杀气。 凤楠音说得没错,高锦升总归是算不上是什么等闲之辈。 此行凤楠音三人住的是冠洲的南青楼,南妤字号的产业遍布洪武大陆,哪怕是荒野山间也是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先前在沧洲城之所以没住进南青楼,一来是因为不想过早的暴露踪迹,二来……既然都有萧穆云的宅子又何必要花费银两再住店。 凤楠音坐在圆桌旁,由着银环和福宝两人在屋里忙活着。她盯着桌布上错综复杂的青色花纹出神,高锦升的狠厉是她一早便知晓的。五年前在宫里见他的第一眼时,当时她还没有重生救他也只是因为可怜此人,但待后来她重生归来得知此事时别提有多庆幸。 因为没人知晓,他,一个罪臣之子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之人,后来竟然会在暴乱之际,只身夜闯皇宫亲自手刃了害死他全族的人,继皇钟虎原。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凤楠音自然很乐意替他铺平这条复仇之路,当然凭他自己也是可以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与其等他自己一步登天不如卖他这个人情,还能顺便收入一员大将,何乐而不为呢。 凤楠音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子上点着。 “南念可有消息传来?” 银环停下手中的东西,问:“姑娘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凤楠音瞥了她一眼,银环意识到自己多言立马回答:“只在咱们刚入城之时送来密信说,城中失火离王的那间院子被烧了个干净。” “离王。”凤楠音慢慢回味。他还是那样,总是这么的喜欢给人惊喜。说起来是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这世间真的有人间蒸发吗?她可不信。 萧穆云你可要好生的活着,莫要死掉了,不然本宫压的这个宝贝可就真真的是白白浪费掉了。 凤楠音释怀的笑笑。 她这是怎么了,多愁善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楠音在冠洲城小住多日,这里总归不是她的战场,短暂休整,凤楠音三人便离开了冠洲城继续南下,而在她们离城百里之地被拦了下来。 高锦升翻身下马,俯身行礼,双手奉上一方铜匣,“殿下离城,臣身为殿下幕僚自当千里相送。” 凤楠音示意银环接过铜匣,打开递上,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头颅。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行了,退下吧,城中事务繁忙不能没人看着。” 白马似离箭奔出,只留下扬起的一道风沙。 那方铜匣也被扔到一边,里面的头颅滚落出来,这自然就是秦阳太守陈衡的脑袋。 所有人都以为凤楠音此番出门游离四处访医寻药,就没空搭理秦阳城的匪患,却不曾想早就已经有人替她完成了所有。 就连这罪魁祸首也被斩下头颅。 消息在不久后就传遍了整个大齐,秦阳匪徒胆大妄继火烧库房之后又夜潜城中血洗太守府,秦阳城太守身首异处,妻儿奴仆无一生还。 有人感叹匪徒残暴,自然也有人一边倒的声讨凤楠音不司其职。只顾自己,不顾百姓还害得秦阳太守陈衡全府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