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五行 第一章不是人 北风呼啸,裹挟灰白飘雪,漫过山峦,漫过平原,盖住广阔富饶的呼伦贝。 雪花落在雪山,雪山越发亮眼。可无论雪山上的白雪多么耀眼,也盖不住半山上的一簇粉嫩。 “粉色蔷薇”南宫家别院,这里住着天底下最有钱的女人。 雪山,木屋,温泉。 叶秋水好似妖精,赤身裸体泡在温泉之中。 妖精的皮肤很白,像雪一样白,山峰很高,比远山还高,一头黑发如卷起的瀑布却又散开。 只见美人微笑,唇红齿白:“死士营有个叫崔器的,把他带去白虎堂,本城主要见上一见。” 温泉旁,面无血色的白无常,忙躬身领命而去…… 风雪中的死亡走廊,一名带着青铜面具,顶盔掼甲的军中什长。带着十名兵丁,守在一线天峡谷出口。 凛冽寒风中,一高一矮两名士卒,爬到潜伏已久的什长身旁,轻声低语。 “头,这都几天了,消息准不准啊。” “什长,死亡走廊纵深数百里,横向也有百里,妖族探子会不会已经溜过去了。” 崔器转过头,隐藏在青铜面具下的那张脸,笑若夏花:“急什么,咱们蹲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失过手。” 正说着,谷内忽然传来数声狼嚎…… 什长崔器脸色一变,背起剑匣,手握横刀,猛地起身道:“三驴子那边出事了,动作麻利点。” 十骑首尾相连,好似一把长剑直入峡谷,卷起一条风雪白龙…… 当崔器赶到峡谷另一端时,只见三驴子拉长了脸,指着远处黑水湖方向。 崔器见到了黑烟,不由皱眉道:“咱们出来前,死士营还有什么人不在营内。” 三驴子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毒蜘蛛和新来的两个矮子都不在。” 铁山一听,顿时瓮声瓮气的骂道:“毒蜘蛛最他娘不是东西,就会背后使绊子抢军功……” 对于抢军功,崔器压根不在意,可他很在意有人整日里跟他使绊子。只见崔器摆手制止铁山继续说下去,随后策马朝黑水湖方向急速奔去…… 距离黑水湖还有两百步时,崔器勒马而停,眯着眼盯着湖畔。 他看到毒蜘蛛带着几十名手下,围着起火的马车厮杀。 一名老人家,一对年轻夫妇,还有一个三四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崔器看着所谓的妖族探子,远山之眉都快连到一起了…… 当毒蜘蛛摘下一对父子人头,又将妇人手臂砍下后,还要对那哇哇大哭的小女娃下手时。崔器就有些绷不住了。 死亡走廊对抗妖族的第一线,这里每年会死很多人,很多妖。 崔器的刀虽然不够快,六年来却也没少染血。他不是什么心善之人,可是杀一个娃娃冒功就有些过了。 崔器回头瞥了一眼三驴子,见三驴子弯弓搭箭,这才猛地催马向前。 具装战马奔行如飞,赤尾飘飞近乎丈长,好像一人一马拖着一条飘带。 严格来说,崔器胯下的不是马,而是遗忘之地的异兽,鹿蜀。 鹿蜀,高八尺,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日行千里。 如此异兽,两百步不过眨眼而已。 却见这时,湖畔妇人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抱住毒蜘蛛的大腿,双眼血丝密布,恶狠狠的骂道:“你,你们不是人。你们是畜生……” 锋锐匕首抵着小女娃白嫩脖颈,毒蜘蛛那满脸横肉挤出残忍的微笑:“来到这个鬼地方,老子早就不是人了……” 话还没说完,毒蜘蛛忽然扭过头。他看到一骑破开风雪,径直朝他而来,不由眉头一皱。 他迟疑了,因为他知道来人是谁,只能无奈缓缓放下匕首。 崔器见状,五十步后放慢马速,可手依旧握着刀柄。 湖畔,崔器居高临下的看着毒蜘蛛:“姜伙长,今日收获颇丰啊。要不,这个小丫头让给下官如何。”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可今却反过来了,毒蜘蛛面对崔器,却没了官威。 他知道崔器血海未成,不过养气下境,若要动手,十招内当可斩杀。可关键是,崔器身后开弓之人和那十骑,让他有些打怵。 异兽具装加上箭无虚发,真要起了冲突,毒蜘蛛还真没信心搞定崔器。 只见毒蜘蛛歪头瞥了一眼远处十骑,忽然咧嘴笑道:“都是同僚,哥哥吃肉,当然得给兄弟留口汤喝。” 崔器松开握刀的手,笑道:“那就谢姜伙长了,这份情兄弟领了。” 说着,崔器跳下马来,打毒蜘蛛手上抱过小女娃,丝毫不给其反应的时间。 却见这时,毒蜘蛛猛地挥刀,就要斩下妇人头颅…… “当!” 千钧一发际,刀出鞘,刚好拦下要命一刀。 仓促拔刀,崔器握刀的手震得有些发麻。不过,好在是戴着面具,让人看不出深浅。 崔器拨开毒蜘蛛的横刀,笑道:“女人的脑袋不值钱,两个都顶不上一个。姜伙长,给兄弟凑个整如何。” 毒蜘蛛面有愠色,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恨不得一刀劈了眼前的小小什长。 毒蜘蛛一众手下见伙长面色难看,猛地上前…… 却见崔器不慌不忙,帮着毒蜘蛛还刀入鞘,且附耳低语道:“具装鹿蜀,二百步数息而至,当可一击而溃。这个时间,你杀不了我。多个朋友,少个敌人,能活的久一些。姜伙长说呢。” 毒蜘蛛眯着眼,轻声道:“小子,虎口夺食,龙头锯角,够狠。咱们走着瞧。” 说着,毒蜘蛛回头看着众兄弟,大笑道:“天寒地冻,兄弟们不易,咱们就多让些汤食,别饿着崔什长……” 毒蜘蛛话说的漂亮,可临走时回头那一眼,却让崔器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崔器眯着眼,什么也没说,直到毒蜘蛛一伙人消失在风雪之中,这才转身将孩子塞到猴子手里。 “先走,把孩子送进城。” “就这么放他们走吗。”三驴子来到崔器身后冷声道。 崔器没吭声,而是俯身查看妇人伤势。见那妇人失血过多,气若游丝,崔器不由附耳低语。 “孩子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日子肯定比你们以前过得好。你男人的脑袋我也会帮你取回来,回头把你们葬在一起。世道不好,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安心去吧。” 崔器看着妇人含笑闭目,这才起身望着毒蜘蛛离去的方向,拍了拍手笑道:“待在死亡走廊这么多年,就是图个痛快。如今有人让咱们闹眼睛,不痛快,那可不成。” 铁山捏得指节咔咔直响,嘿嘿笑道:“那就拔了。” 三驴子冷声道:“走一线天,抢在他们前面……” 杀妖还是杀人,对催起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杀自己人且是足足一伙,还是要万分小心才成。 崔器回头看着众兄弟,正色道:“这次不比以往,那是一伙五十人,得干净利索。若是跑了一个,大家都要掉脑袋。” 没人吭声,有的只是蔓延开来的深冷杀意…… 死亡走廊,一年有大半年时间被冰雪覆盖。若是杀个人,都不用费劲挖坑,往雪里一丢,用不上半天便会被风雪掩埋。 可若是杀得人多了,还是要费些手脚的。 崔器是在一处开阔地截住毒蜘蛛一伙的。在具装鹿蜀铁蹄下,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 铁山拽着两具尸体,丢进一旁挖好的死人坑里,拍了拍手道:“一群软蛋,真怀疑他们是怎么在死亡走廊活下来的。” 三驴子冷声道:“见软捏,见硬回。就这么简单。” 铁山摇了摇头,啐了一口,转身朝山坡后行去。 却见这时,三驴子回头叫住了铁山。 “头正忙着呢,你最好别去捣乱。” 铁山憨憨一笑:“毒蜘蛛那小子挨了老子一枪,我就是想看看,断气没。” 毒蜘蛛的命够硬,腹部挨了铁山一枪,这阵子身上又被割了十几刀。半死不活的,却愣是咬着牙没断气。只是那眼珠子血红血红的,好像要吃人一样。 崔器微笑着,手中刀避开骨头,避开经脉,切开皮肉,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知道吗,去年有个妖族高手,被我切了一百多刀都没咽气。我希望你能超越他……” “对了,你犯了什么罪,才被发配到死士营的。我挺好奇,什么样的人,连屁大点的孩子也要下杀手……” “其实,你不说话,也不喊痛,就是不想让我痛快。我知道。” “可你不知道,我挺讨厌呱噪的。刀入肉,要以无厚入有间,才能游刃有余。这个过程要心静,所以你要是连哭带嚎的,反倒不美。” 毒蜘蛛眼珠子一瞪,冷不丁朝崔器吐出一口血水,开口骂道:“姥姥,你个废物、杂种,要不是你的手下有些斤两,老子早把你剥皮拆骨……” “扑!” 只见崔器闪身出刀,搅碎毒蜘蛛满口牙…… “你看,这是何苦。刚刚表现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开口骂人了呢。难不成,是因为你的兄弟不争气嫉妒我吗。” 说着,崔器扭头看了看四周,忽然弯下腰在毒蜘蛛耳畔轻声低语道:“既然你不能开口说话了,那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且只告诉你一人。” “你说你不是人。其实,我也不是人。” 毒蜘蛛一愣,便见崔器摘下面具,掏出腰间短刀,在手心轻轻划了一刀…… ------------ 第一卷五行 第二章人屠崔白 每个人都有秘密,崔器也有。只不过他的秘密不但无法见人,也无法见妖。 崔器还记得七年前,动身前往死亡走廊的前一天。他的师傅,给他来了一次小考验。而那一年,他才十三岁…… 苦陀山,山高入云,长年积雪,满眼银白。 雪山之上,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瘦高老人,望着不远处的少年郎轻声念叨着。“弃儿,用尽全力出手吧。” “接下一招,你可以下山。接不下,你会死。就像你的人生一样,打出生那天起老天便帮你选好了。你没得选啊。” 崔器手按刀柄,整个人颤抖着,半跪雪地之上。好像肩头扛着倒挂的雪山,要把他压得筋断骨折一样。 自打他懂事起,师傅便告诉他。你不被天地所容,要活,便要逆天而行。 这一刻的师傅,便是他头顶的天。 他知道,天塌人会死,只有逆天而行才能生。所以,他得出刀劈天,劈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崔器拔出了刀,朝那个比天还要高的男人,砍了一刀。 只是一刀。 然后,崔器看到一把剑,洞穿了他的右胸。那是他师傅的剑。 剑收带出一篷血雨,洒在白雪之上…… 瘦高老人,摇了摇头叹道:“沸腾的血,血红的竖瞳,还有那堪比异兽的治愈能力。任何一样落在世人眼中,你都得死。因为,你才是这世上最大的异类。” 崔器捂着渐渐愈合的胸口,抬起头,看向那个转身离去,身比天高的老人。 只见,那老人头也不回的哈哈大笑…… “师傅等你来杀,时间莫要太长。不然,十年后师傅找你,杀的就是你了。” 崔器知道师傅有多冷血,十年后他若无一战之力,恐怕人生也就走到了终点。 十年,只有十年,他要伸手够到天。 十年很长,对他来说却很短。可他觉得还是应该拼一把,别给自己短暂的人生留下遗憾…… ----------------- 毒蜘蛛眼珠子忽然瞪得大大的,写满了惊诧和愤怒。 那是一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可那不是关键,关键是漂亮脸蛋上的那双眼睛。 妖异的猩红竖瞳,仿佛能够抽走人的灵魂。还有那只开了口,见了血,却又转眼愈合的羊脂玉手。 “呜呜呜……” 毒蜘蛛疯了一样的摇头,死命喊着。可那些话,却卡在喉咙里,挤不出一个整字来。 崔器伸手捋顺毒蜘蛛黏着血水的乱发,看着毒蜘蛛快把眼珠子也瞪出来,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怎么就生气了呢。多不好,形象会一落千丈的。本来,我还想夸你不是人来着。” 说着,崔器忽然出刀,挑出毒蜘蛛一颗眼珠子,嘴角扬起可爱的弧度。“瞧瞧,眼珠子瞪出来了吧。嗯,这回瞧着顺眼多了。” 崔器好像喜欢絮叨的雕刻大师一样,每一刀都算得上精雕细琢,且还要自顾点评两句。 他很在意落刀时毒蜘蛛的感受,因为那会让他下刀更稳,下刀时更有灵感…… 可灵感是会枯竭的,特别是毒蜘蛛不喘气后,像死狗一样没了反应,崔器的刀便不知落到哪里才好。 虐杀并不是崔器喜欢干的事,可每一次干,快连到一起的远山之眉,都会散的更开一些。 在刀尖上度日的感觉很不好,那种生与死的压力,会让崔器血液沸腾。而血沸的后果很严重,那会暴露他的秘密。 猩红竖瞳褪去,浑身舒泰的崔器,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忽然,崔器猛地起身,扭头盯着密林深处。 那里除了白雪,什么也没有,可崔器知道,那里一定有着什么。因为,凛冽寒风中,忽有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弥漫开来,侵染了细长的死亡走廊。 那不是寒冬的冷,那是一个人的杀气。 崔器感觉那杀气如有实质,透骨、凝血,遍体刀割。 如此大恐怖的杀气扑面而来,就算见过生死的崔器,也不由头皮发麻…… 一个人的杀气,可以多恐怖,看看鸟儿也不敢飞渡的死亡走廊,便可知道。 如有实质的杀气,天下间,只一人有。 崔器知道,那人是离国人皇的叔叔,离国兵马大元帅,人屠崔白。 面对人屠,崔器握刀的手有些发白,可他依旧站得笔直,就像旗杆一样。 他不打算逃,他得拼一把。虽然人屠还未现身,可他知道,林子里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在人屠的眼皮子底下转身逃跑,那只会让他死的更快。即便长了翅膀,也会被人屠伸手摘下来。 既然不打算逃了,他就得掂量掂量,这六年来攒下的家底。看看,抖搂干净后,能不能实现一个小目标。 给人屠崔白开一道口子,让他流点血,这就是崔器的小目标。 可若是崔器把这个小目标告诉世人,一定会被世人笑掉大牙。因为这个小目标,比山还高,已然高到云端之上。 忽然,林中风雪起,一头吊睛白额大虫,缓缓而出…… 那不是老虎,那是比老虎还可怕的存在。 死亡走廊密林中,一人踏雪无痕,青衫背刀缓步而出。 崔器看着高大男人来到身前,看着高大男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身手不咋地,却能混进白虎城,看来有点脑子。作为妖族探子,你干得已经很不错了。” 崔器没有去看肩头落下的那只手,因为他的刀已然出鞘半寸。 这是态度,拒人千里的态度。 崔白瞥了一眼握刀的手,笑了笑,挪开手说道:“这是杀上瘾了,还是觉得可以杀了我。要不,试一试。” 崔器没有吭声,人屠崔白却向后退了一步。他在告诉崔器,你可以拔刀了。 崔器不言不语,只是坚定的推刀出鞘。他相信,这一刀,一定比七年前漂亮许多。 却见这时,崔白不紧不慢抽出身后长刀,笑道:“妖族探子报上名来,本帅不斩无名之辈。” “小子崔器……” 人屠微微错愕,不由盯着崔器眉眼细看,皱眉道:“死士营有几个崔器……” 回答人屠的是刀,崔器的刀,在死士营熬了六年,刀头舔血换来的杀生刀。 杀生刀,二百零六式。寻隙入缝,断脉截经…… 崔器对他的杀生刀很有信心,因为他手中刀是刀,他的手也是刀。 只见崔器拦腰横斩,在人屠出刀横拦时猛地使出弧形步绕到人屠身后,手刀直切后心。 人屠再次露出错愕表情,因为那是百年前,离国国师公孙翦的弧形步。 只见人屠手腕翻转,缠头刀绕背切向崔器那只如玉手刀…… 崔器手刀收回,顺势横刀劈头盖顶。 人屠再次使出缠头刀,崔器则翻腕撩刀,取其后心。 这一次,人屠转身了。左手化刀横切,拨开崔器的刀,同时长刀护胸,刚好挡住崔器直插心口的手刀。 “当!” 修长如玉的手刀斩在长刀之上,发出金铁之声。而崔器则再次使出弧形步绕人屠身后…… 一阵金铁交鸣过后,人屠忽然飘身后退,摇头道:“刀厚重,剑轻灵。那么,你背着的那个剑匣是摆设吗。为何不出剑,是看不起老夫吗。” 崔器远山之眉紧锁,冷声道:“刀和剑,在你眼中有区别吗。呱噪。” 人屠忽然仰天大笑:“多少年没人敢在本帅面前如此放肆了。小子,胆不小啊。” 崔器冷哼道:“不放肆,大帅就能饶小子一命吗,显然不能。既然不能,客气什么。” 却见人屠也不气,而是打量着崔器道:“那就别客气了,把本事都使出来吧。” 说着,人屠竟然闭上双目,收刀入鞘。可那双手却好像长了眼睛一样,每次都能精准拦住崔器的刀。 一阵密集的金铁之声过后,人屠忽然睁开双眸,那眸中似有电光闪烁,夺人心魂。 “接我一刀,不死可活。” 崔器见人屠抬手朝他斜斩而出,忙飞身后退。眼中是天地间的深寒,凝成一把数丈长的杀气长刀。那长刀切开风雪,切开参天古树,劈面而来。 崔器看见刀,却躲不开刀。因为那是人屠的刀。 崔器心中一叹,当年他躲不开师傅的剑,如今七年过去,他依旧躲不开眼前的刀。这就是天地之间的差距。 认命了么,没有,崔器从不认命。因为,绝望让远山之眉再次连到一起,让猩红竖瞳再次浮现…… 这一次,不同的是,崔器的漂亮脸蛋,好似烧红的烙铁,将那落雪烧成一片白雾。 崔器猛地踏出一步,炸开漫天飞雪…… 一步过后,又一步…… 修行六境,锻体、养气、天枢、宗师、宗师之上、天人。每一个境界,又分两小境。 如养气境,分十二经和血海。其中真气孕养在十二经脉中,却不能贯通,为养气下境。而血海修成后,打通十二经脉,便成养气上境。 崔器不过养气下境,可当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人屠便感知到,那小子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断开了。 一步养气到天枢,再一步便是宗师。境界提升之快,便是万年前的妖皇和五千年前的人皇,也要汗颜。 人屠崔白第三次露出惊诧表情,下一刻却忽又大笑…… ------------ 第一卷五行 第三章那峰不如这峰 风雪中有杀气长刀缓缓而落…… “妖族探子,不但学了公孙国师的弧形步,竟还学了苦陀山跋折罗的外家功夫秘法。两步夸两大境。你很好,真的很好。无怪不惧本帅。可惜,宗师在本帅面前依旧不够看。” 崔器远山之眉相连,摘下身后剑匣,丢到一旁…… 一只手轻松丢出的剑匣,却一点也不轻,落地时竟然好似推翻了一丈高的九鼎香炉,发出一声沉闷巨响。 人屠崔白些许惊诧的飘了一眼丢出的剑匣,挥出的刀停了下来。“剑匣里装着什么?” 崔器冷声道:“没什么,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物件。大帅想看,那就看看吧。” 话落,崔器随手一招,剑匣弹开,一道银色匹练冲天而起…… 崔器在死士营苦熬六年,一直未能真正突破,原因便在身后剑匣。 五行之气,金、木、水、火、土。只有成就一方宗师,才能触摸到天地真意。而崔器突破到养气境,便感知到了天地间的金之气。 这是天大的秘密,跟他身份一样,不可为人知的秘密。这是连他师傅都不知道的秘密。也是他准备十年之约,送给师傅的礼物。 如今,他只能先送给人屠了。因为,今天这一关过不去,这些年所准备的,他师傅是没机会看到的。 银色匹练随风展开,好似风中飘荡的旗子…… 对人屠来说,那不是旗子,那是无数细小铁砂聚在一起的画面。 人屠看着崔器微微摇头,感叹道:“你竟然修成了金之气,倒是有些吓到本帅了。” 崔器没吭声,而是猛地突进一步,横刀力劈而下。却见这时,银色匹练瞬间落下,卷上横刀。 刀依旧是刀,不过却长了许多,多到一丈又八尺,且锋寒耀眼。 银色长刀不躲不避,径直迎向杀气长刀…… 以刀之实,敌刀之虚。算是以长敌短,崔器觉得还是有些机会的。毕竟,这次可是把所有家底抖搂干净了,若是还没机会,他可就真成案板上的鱼了。 风雪中,银色长刀撞在杀气长刀锋刃之上。 下一刻,风停,雪停。 杀气切断金之气,银色长刀崩散,风雪倒卷…… 崔器口喷鲜血,腥红褪去,燃烧褪去。他又变成死士营那个小小的什长。而杀气长刀,却来到崔器瞳孔之中。 杀气长刀无比锋锐,这一刀是能将崔器劈成两半的。可当杀气长刀接触崔器肩头的一刻,却忽地崩散开来。 杀气崩散,并非崔器已将跋折罗的外功练至大成,而是远处那个伸手就能够到天的男人,收回了手。 人屠笑了,看着崔器那漂亮的眉眼说道:“小子,你能不死,不是你扮猪吃虎,不是本帅惜才。而是,你娘给了你如此漂亮的眉目。” 崔器满眼疑惑,却见人屠背身而走,口中说道:“人还是妖,在本帅眼中并无区别。本帅看的只是心。” 说着,人屠朝密林挥手一招,便见一口带鞘长刀飞出,钉在崔器脚前。 “今赐三苗祖刀。望你谨记,人当如刀,宁可直中取,莫向曲中求。小子,路在脚下,怎么走你自己说了算。走歪了,路的尽头,你会再次看到本帅的刀。” 说着,人屠朝密林里瞥了一眼,冷声道:“林里那个小丫头,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别以为学了妖皇的九龙破,就能瞒天过海。” 话落,人已远去,只留下愣在当地的崔器。 崔器擦去嘴角的血,抽出三苗祖刀,观刀身一汪碧绿。不由抬起头,皱眉看着只剩风雪的密林。何意,为何不杀,为何赠刀,他是专为我而来吗,密林中的小丫头又是谁…… 人屠是不是专为了崔器而来,崔器不知,被人屠弄昏在雪地中的十名手下不知。可回到白虎城的崔器,却知道了,人屠是来接替叶秋水守城的。 两天后,白虎堂,崔器单膝跪地。因为玉台上,此时坐着个女人…… 一个艳压天下,权倾天下,能用钱把人压死的女人。 “崔器,十四岁参军,死士营熬了六年,大小战阵不下百场……” 忽然,叶秋水柳眉微皱:“不应该啊。以你这份履历,最起码也应该是个校尉,怎么才升到什长。可是有人贪墨你的军功。” 崔器忙低头回道:“回城主大人,小子爹娘死于妖族之手,只有留在对抗妖族的第一线,小子的刀才能饮更多妖族的血。并非上官贪墨军功。” 叶秋水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迷人的微笑:“我这缺男人,升了官,也不耽误你留在死亡走廊。这么着,打今儿起你就是死士营校尉了。” 崔器忙领命道谢,却无丝毫欣喜。 自从进了城主府,崔器便一直琢磨着,城主把他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知道,叶秋水是谁。那是白虎城的主人,大乾半边天,富可敌国的有钱人。以叶秋水的高度,怎会低头看向不起眼的死士营…… 暗自琢磨城主心意的崔器,忽听高高在上那人开口道:“对了,你为何整日带着面具。难道传言都是真的。” 叶秋水的话,让崔器心里猛地一颤,条件反射地握紧拳头,慢慢靠向腰间…… 那里有他的刀,杀过妖也杀过人的刀。 外界传言,叶秋水无男不欢,只要她相中的男人,都成了裙下之臣。其艳名,早已传遍天泽大陆。 崔器不想成为一个女人的玩物,哪怕那个女人拥有金银二山。因为,那些不是崔器想要的。 “快把面具摘了,抬起头让本城主瞧瞧。是不是真比女人还要好看。” 听到叶秋水银铃般的笑声,崔器面具下的脸这阵子很白很白,远山之眉已然连到一起。 崔器晓得叶秋水的是谁,若是叶秋水见色起意,他依旧会奋起出刀。即便,血沸过后,短时间无法跨境,无法活着走出白虎堂,他也不在乎。 人总是要有底线的,他活得已经很不易,不想再活得憋屈。 崔器抬起头,缓缓摘下面具,眸子一瞬不瞬盯着眼前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 肤白胜雪,眉如远山。特别是那双眸子,忧郁且光亮,好像斜阳照进一池秋水,泛着粼粼波光…… 一张女人见了也要嫉妒死的绝美脸蛋,一双写满故事的明眸。 这样的男人,女人怎会不爱,更何况是叶秋水。 叶秋水笑若花开。 “好!” “好!” “好!” 看着媚眼弯钩的叶秋水,崔器不由把牙齿咬的咯吱响,“不知,好从何来。” 话很冷,很不礼貌了,可见崔器已经豁出去了。 却见这时,叶秋水忽然收了笑脸,低声道:“本城主有个非常重要,非常艰巨的差事交给你。只是,想要把事办漂亮了,且要牺牲一点色相。” 崔器左眼皮跳了跳,这是要开门见山了吗…… 下一刻,崔器眯着眼,那湖秋水好像入了寒冬。吐出来的字,跟冰坨子一样,带着深深寒意。 “我要是不接呢。” 叶秋水一身火红薄纱单衣,双腿交叉,双手杵着下巴,盯着崔器…… 半晌后,忽然问了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两天前,死亡走廊死了几名妖族探子。崔校尉知道吧。” 叶秋水的话看似没头没尾,稀里糊涂,可是听到明白人耳朵里,这话就有了前因后果。 崔器点头道:“我带人干的,死了三个探子。” 话音刚落,便见叶秋水忽又笑道:“崔校尉果然威武雄壮,本事了得。只不过,死士营那天还消失了五十名步卒,不知这事。崔校尉可知。” 崔器盯着叶秋水,他有些意外。意外的不是叶秋水知道了什么,而是他崔器是否被兄弟出卖了。 可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一闪,便被崔器推翻了。 五六年的生死与共,若说兄弟们会出卖他,崔器是不信的。毕竟都是最近的人,若是真有人背后捅刀子,估计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只见崔器摇头道:“城主也知道,死士营每年会死很多人,面孔换了一副又一副。多了谁,少了谁,怕是只有天晓得,属下可是不知……” 却见此时,叶秋水款步走下玉台,胸器逼人的朝崔器而来…… 秀发若风中飘带,柳腰轻扭丰臀摆。一眼望之,汹涌而澎湃,那峰便不如这峰了。 吃人的妖精距离崔器很近很近,近到醉人的幽香直往鼻子里钻。 软玉温香近在咫尺,可崔器的远山之眉却离得越发近了。 白虎城城主肩负着人类安危,她的时间金贵着呢。抽出时间跟一名死士营小兵没屁搁楞嗓子,崔器是不信的。 忽然叶秋水笑呵呵的拍了拍手,便见守在门外的亲兵,抬着数具冻得硬邦邦的大乾军卒尸体走了进来。 崔器瞥了一眼身旁的血葫芦,却什么也没说。 不说,不代表不想,因为眼前的血葫芦,正是两天前被他切了一百多刀的毒蜘蛛。 崔器看着吃人的妖精来到数具尸体前,盯着那具血葫芦摇头轻叹。 “弄成这个样子,这得多大仇,怕是要百多刀吧。对了,听说崔校尉刀法精湛,不如帮本城主瞧瞧,杀人者刀法如何。” 崔器没有丝毫犹豫,领命起身绕着血葫芦转了一圈。随后蹲下身子,仔细瞧了瞧…… “腹部中枪,又被挑断四肢肌腱。嗯,刀入肉,不入骨,每一刀都不致命,每一刀也都致命。所以,他是被人活活折磨死的。” 叶秋水笑道:“崔校尉果然了得,分析的头头是道。就跟亲眼所见一样。” 这是什么话,啥叫亲眼所见。亲眼所见的意思,不就是见死不救吗。都是袍泽,见死不救那是会掉脑袋的。 崔器起身道:“想要将一个人折磨致死,先得废了那人。如果是我来做,我也会这么干。所以,我只是站在杀人者的角度去看一个死人。” 叶秋水忽然点头笑道:“认识?” 话落,便笑眯眯的看着崔器…… ------------ 第一卷五行 第四章藏龙卧虎 认识吗,当然认识。亲手下的刀,崔器怎会忘记。 崔器不会睁着眼说瞎话,毕竟毒蜘蛛在死士营也有两年了,说不认识,岂非在骗傻子。 叶秋水是傻子吗,当然不是。既然不是,还把叶秋水当傻子骗,那就是嫌命长了。 白虎堂,崔器再次蹲下身子,撩开血葫芦蓬乱的头发,仔细看了看。 “好像死士营的毒蜘蛛。” 叶秋水点头道:“再有一年他便可以自由了,可惜啊。” 叶秋水忽然转过身,皱着眉头踱着步子…… “虽说毒蜘蛛是死囚,可他也是我白虎城死士营的伙长。不明不白的死了,说不过去啊。再说,崔白那匹夫马上便要接替本城主守城,本城主可不想留下尸位素餐的恶名声。” 说着,叶秋水眉眼皆笑的看着崔器道:“崔校尉,你说毒蜘蛛是不是被自己人……。” 崔器转过头,狐疑道:“城主怀疑毒蜘蛛并非死于妖族之手……” 叶秋水看着崔器,摇头笑道:“本城主可什么也没说。本城主只是想听听崔校尉的意见,毕竟崔校尉可是用刀的高手,你的话算是权威了。” 说着,叶秋水忽又话风一转,拍着额头说道:“瞧瞧我这记性,差点把重要的事给忘了。那个艰巨的差事,崔校尉考虑的如何了。” 崔器看着叶秋水把话说了一半,可他却什么都听明白了。 人是怎么死的,你崔器一句话的事。可在这之前,艰巨的差事你得接着。若是不接,可就不是一句话能搞定的了,怕是得死上十几口人才成。 叶秋水想崔器心甘情愿的把头低下,按她说的去做。可对崔器来说,做人是要有原则,有底线的。 原则一旦破了,底线便够不到底。那么,活着,就是活给别人看的,活的是别人的人生。 崔器不想那么活,他已经活的很没自我了。 他的身份,不可告人。他的未来,攥在师傅手中。他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不属于他自己。 现在,一个女人竟然想逼迫他成为裙下之臣,他怎肯低头。即便那个女人几十年前便是天下第一美人,现如今依旧是天下第一美人,他崔器的腿也打不了弯。 崔器手按刀柄,慢慢起身,当其脊背挺直的一刻,忽然开口道:“城主大人,属下能力有限,怕是您的差事,要另请高明了。” 拒绝,对叶秋水来说,好像很久没有人敢拒绝她了。若是换个人,估计现在已经不能喘气了。 习惯发号施令的人,是不喜欢给人选择的。叶秋水还能忍着,只因她需要崔器。 叶秋水需要这张脸蛋,需要崔器那股子忧郁和无情。因为这样的男人很有魅力,对于那件事,恐怕没有人比崔器更适合。 “你应该虑考虑再做决定。要知道,死了五十人,还是死在自己人手中,一条命可是不够……” 崔器缓缓转过身,冷声道:“城主这话何意,死在谁手中与我崔器何干。” 叶秋水看着崔器握刀的手,笑道:“白虎城里没有崔校尉这样的刀,也没有崔校尉那么强悍的手下,更无十几匹鹿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弄死毒蜘蛛一伙人,其他人做不到。” 崔器摇头道:“人做不到,妖可以。城主乱扣屎盆子,属下可是不认的。” 叶秋水瞥了一眼毒蜘蛛的尸体,嘴角微扬:“妖族派出高手杀他,你觉得谁会信。” 崔器看了一眼血葫芦,摇头道:“妖族没理由,难道城主觉得我崔器就有理由了。” 叶秋水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崔校尉何必自欺欺人。这些年死士营死了一些人,若是查起来,崔校尉和你那十个兄弟是会很麻烦的。” 崔器毫不退让的看着叶秋水:“城主这是认定,人是我杀的了。” 叶秋水看着握刀的手,微笑上前,凝脂柔荑搭在崔器肩膀。 “别说杀毒蜘蛛,若是你有本事杀我,估计这些尸体抬上来的一刻,我就是其中一员了。” 崔器瞥了一眼肩头的手,忽然握住横刀,一股深寒杀意瞬间弥漫开来。 却见这时,叶秋水歪着头,轻颦浅笑道:“你还有剑,为何不握着。趁着黑白无常不在我身边,大可血溅白虎堂,多么伟大的壮举。” 崔器没有去看叶秋水,而是看着肩头多出的那只手,拇指缓缓推刀出鞘…… 叶秋水很聪明,否则也不能凭一己之力,短短几十年便把南宫家推到富可敌国的地步。这样的人,怎会无的放矢。 崔器晓得,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掌握了能将他和兄弟们大卸八块的证据。如今才会来逼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那么杀一人,死一人,救十人。也许很值。 刀缓缓的出鞘,可叶秋水却毫不在意的,嘴角依旧挂着迷人的微笑…… 就在横刀即将完全出鞘的一瞬,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住手……” ----------------- 死士营,藏龙卧虎。 三驴子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大头兵,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没人喜欢他,且要躲得远远的,唯恐沾染上不吉利。 不说,不笑,眼高于顶,这样的人在死士营活不久。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有个人很喜欢三驴子,因为三驴子的箭,三百步内能要人命。 三年前,崔器见到三驴子,弓满月洞穿二百步外一棵老树,便亲自要了此人。 铁山在死士营中很惹眼,因为他的块头很大,往那一站,便如一座小山。一杆大铁枪,舞起来更是神鬼莫近…… “头,能让我说一句话吗。” 崔器一双眸子慢慢离开叶秋水,他看到门开,走进一座小山,一张驴脸。 他有些惊诧,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实在没想到,真有兄弟出卖他。而且这两人的命,他救过不止一次。 崔器还刀入鞘,眯着眼冷声道:“一个不把名利放在眼里的家伙,一个不把钱当钱的家伙。我想知道,到底叶秋水许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不顾兄弟情义。” 却见这时,大块头上前,先是朝叶秋水躬身行礼,道了一声“小姨”这才转身看向崔器。 崔器扭头愣愣的看着铁山,疑惑道:“小姨。” 铁山尴尬一笑,憨声道:“头,对不住。铁山真名南宫炯……” 崔器脸色这阵子很难看,瞥了一眼铁山后,转头盯着三驴子。 “铁山是南宫炯,是富甲天下的南宫家公子爷。那么,我想知道,你三驴子又是谁。” 三驴子苦笑着,那张脸看起来有些僵硬,有些扭曲,很不好看。 三年来,崔器第一次看到三驴子笑。 他知道为什么三驴子从来不笑了。因为,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头,你知道我家中排行老三,知道我这人不会笑,知道我这张脸有多难看。” “可头你不知道,长成这个样,我依旧是家里最好看的那个。” “头,你有听说过吗……” 崔器不知道,三驴子为什么絮絮叨叨竟说一些废话。可他还是给三驴子留下足够多的耐心,因为他想知道为什么。 只见,三驴子无奈的苦笑着。 “都说大乾三皇子人间龙凤,是李家不出世的美男子。” 说着,三驴子指着自己的大长脸,自嘲道:“头,这张驴脸是绝世美男吗,显然不是的。可我的确是李家最好看的男人……” 叶秋水忽然毫不客气的开口道:“小子,知足吧。你爹和你那几个兄弟,出门都能吓死人,你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了,姓李的占了大乾的天下,还想占其它的,那就有些贪心了。” 崔器这阵子有些蒙了,跟自己出生入死三年的死人脸,竟然是大乾三皇子,这也太扯蛋了。 只见崔器皱眉道:“为何要跟我说这些,这跟你出卖我又有什么关系。” 三驴子无奈叹道:“之前本无关系,可年前我看到头的脸。我知道,那件事只有头能帮我。” 崔器转过头看了叶秋水一眼,见叶秋水点头,这才恍然。原来那个要给自己差事的不是叶秋水,而是跟了他三年的大乾三皇子。 崔器道:“三驴子是李锐,是大乾的三皇子。不知,我一个边关死士营的小小什长,能帮殿下什么。” 三驴子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声若蚊蝇的说道:“坤国三公主,半年后要到云中城求学。我想拜托头,帮我把三公主的心,偷过来。” 崔器愕然道:“偷,还是帮你偷。你的玩笑,很不好笑。” 三驴子很认真的说道:“可以的,我都想好了。咱们一同前往云中城,这事一定成。” 崔器歪着头,打量着三驴子…… 见头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三驴子忙道:“我这脸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只要咱俩身份互换,以头的魅力,那个女人一定手到擒来。到时,大乾和坤国联姻之路,便顺理成章了。” 崔器好像听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不由转头望着叶秋水道:“城主说的牺牲色相,指的就是这个。” 叶秋水莞尔道:“那你认为还有什么。若是你想有点什么,我倒也能勉为其难……” 崔器收刀退后一步,朝叶秋水躬身一礼。 这是崔器对之前的无礼,给叶秋水赔罪。却见叶秋水只是摆了摆手,笑道:“皇帝给李锐的差事,是把公主娶回大乾。你猜,李锐办不到,结果会怎样。” 怎样,亲儿子,还能怎么样。这话崔器没说,可叶秋水看出来了。 只见叶秋水摇头道:“老百姓家的儿子是儿子,我叶秋水的大宝贝是大宝贝。可皇帝的儿子不是儿子,更不是宝贝。” “既然皇帝能把李锐丢到死士营锻炼三年,你认为有什么事,是皇帝不会干,不敢干的。” “所以,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 第一卷五行 第五章吃人的妖精 叶秋水的嘴皮子,就跟她那张脸蛋一样,别人拍马也追不上。 崔器晓得,叶秋水的话很有分量的。把情、理都说了,问你“义”可有。没有,也许下一刻,叶秋水便要借个由头,将他崔器和另外八个兄弟的脑袋砍下来……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可崔器能如何,现在三驴子和铁山都在,他连出刀裹挟叶秋水的机会都没有。 却见这时,三驴子苦着脸道:“头,帝王家无亲情。你不帮我,便是看着我去死。” 铁山忙附和道:“别怪三驴哥出此下策,实是被逼无奈。只要过了难关,我和三驴哥,愿给头做牛做马……” 崔器摇头苦笑…… 玉青黛,琴棋书画皆通,不但是坤国三公主,更是天下四美之一。这样的女人,崔器觉得仅凭一张脸蛋是搞不定的,不由摇头苦笑道:“就我这张脸,能有几斤几两。” 三驴子忙道:“头,你这话不对。” 崔器笑了,扭头看着三驴子道:“哪里不对。” 三驴子正色道:“不对,并非头高看了玉青黛。而是头,看低了自己。” 崔器有些诧异的看着三驴子,笑道:“说的跟真事一样。没想到三驴子变成三皇子,这拍马屁的功夫竟也长进不少。” 三驴子见头真心在笑,不由心花怒放的问道:“头,你答应了。” 却见崔器摇头道:“我要先弄清楚几件事,再说答不答应。” “头,你说。” 崔器看着三驴子,皱眉道:“我是你,谁信。” 三驴子笑了,笑的很难看:“头,三皇子是绝世美男。而这个天下见过三皇子的人,不多。” 崔器晓得,为何叶秋水要看他的脸了,不由再次开口道:“偷了公主的心。那么,你怎么变成我,把公主娶回大乾。” 三驴子忙道:“不用变来变去,只要头把公主心偷了,大乾自会去人迎娶公主。到时,公主来了龙城,即便发现皇子被人掉了包,想悔婚怕是也没可能了。” 崔器点了点头,说道:“这招够毒。那么,我还有一个小问题。你就不怕我假戏真做……” 三驴子苦笑道:“戏,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头就算真一把,在我来说也是假的。” 崔器面色一沉,冷声道:“你有病,应该找御医好好看看。女人不是衣服,不能兄弟俩换着穿。” 三驴子一愣,忙解释道:“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皇子可以是假的,公主最后也可以是假的。真真假假的,最后谁又能说清楚。头要是认真了,到时就把真公主带走,给三驴子留个假的。假公主,真皇子,也不耽误两国联姻。” 崔器没有吭声,只是看着李锐,直把李锐看的头皮发麻。 谈情说爱这种事崔器没经验,他只对杀人有经验。而这事,看似谈情说爱,其实依旧是刀头舔血。 玉青黛,坤国三公主,天泽大陆天仙一样的人物。 整个大陆,盯着玉青黛的眼珠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一个弄不好,身份被人揭穿,他崔器即便穿过死亡走廊逃到遗忘之地。怕是也会有人追着他不放。 崔器摇头道:“脑袋别裤腰,我能得到什么。” 没等三驴子许诺,却见叶秋水抛着媚眼笑道:“我叶秋水欠你一个人情,你觉得够不够分量。若是不够,人情债,肉偿也可以。” 这话崔器不好答,也不好接。因为,一个说不好,眼前的女妖精兴许就会吃了他。 今天这事,很显然,他崔器没得选。地上的尸体摆在那,皇子不会有事,外甥不会有事,他崔器和兄弟们铁定会有事。 只见崔器笑着岔开话题道:“义薄云天,两肋插刀,我崔器做不到。可拉兄弟一把,还是能做到的。” 崔器这边话音刚落,便见黑无常捧着信笺大步走进白虎堂。 叶秋水看了看信笺,面色顿时一冷。下一刻,却又收了信笺展颜笑道:“大事已定,你们三兄弟便去吃些酒水好了。” 崔器竖着进白虎堂,不是横着出来的,他觉得已经很幸运了。至于骗色,那也得他能考进云中书院再说。 出得白虎堂,崔器苦笑道:“弄了半天,就我崔器一根筋儿,真名真姓的与你们相处。” 三驴子脸蛋子发红,低着头不说话,好像那害羞的小姑娘。 却见南宫炯大眼睛瞪得滴流圆,瓮声瓮气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头也有。今天铁山以南宫炯相见,便再也没有秘密。头,你什么时候能说出你的秘密。” 崔器看着南宫炯的双眼,半晌后,很是认真的说道:“三年后,我若不死,咱们兄弟便再也没有秘密。” ----------------- 门头沟距离金山镇还有二百里。 百姓家的暖房中,一名面有刀疤的中年男人。望着留有浓密络腮胡,擦拭着横刀的强壮老人。 “三叔,这次咱血刀门能否扬名立万,可全看您老人家了。” 冷三冬抬头笑道:“门主放心,有老夫这把刀在,即便有妖魔鬼怪,也要饮恨刀下。” 刀疤男起身笑道:“有三叔这句话,我郑天就放心了。” 说着,郑天转头望着血刀门众人,正色道:“这次我可是听说南宫家出了大价钱,且会有大人物亲自前来。只要这次把事办漂亮了,抢了巨剑门的风头,咱血刀门以后可就不愁吃穿了。” 郑天话音刚落,便听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主,来了,来了。南宫家的人来了。” 血刀门弟子还没进屋,便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郑天忙道:“快,随我出迎。” 当郑天带着门人来到村口时,巨剑门的人早已等在那里。 村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匹高大到离谱的战马。而三骑之后,是一架华贵无比的金色马车。 只见车帘掀开,一名绝美女子行将出来。 窒息的美,瞬间让血刀门和巨剑门众人,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冷三冬今年七十有三,身子骨还很硬朗。所以,当他看到紧身皮衣包裹的曼妙身姿时,魂好像都被勾了出来…… 暖屋中,郑天瞥了一眼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忽然朝叶秋水躬身道:“家主,若是您执意要去,且还要带上其他人的话。我是无法保证除您以外其他人性命的。” 叶秋水的表情就像外面的天一样,不说话都透着一股寒气。 “干好你的活,旁的不用你操心。还有,金山镇之行,一切事宜都由李校尉负责。” 听了叶秋水的话,郑天转头望向巨剑门门主兰宏伟,轻声道:“我觉得有些不妥,不知兰门主如何说。” 兰宏伟虽说年过六十,却依旧壮硕魁梧。只见其,哈哈大笑道:“家主咋说,就咋办。我巨剑门,听家主的。” 人老奸马老滑,一句听家主的,却没说听那个什么李校尉的。这话说的有水平。 郑天微微皱眉,不由心中暗骂,老东西就知道和稀泥。 这时,冷三冬抬头瞥了一眼崔器,冷声道:“毛还没长齐,长短不知,凭什么听他的。” “砰!” 南宫炯大铁枪往地上一杵,怒眉瞪眼骂道:“老东西……”却被崔器一把拉住。 只见,崔器上前笑道:“两位门主,咱们还是各干各的,省得互添麻烦。至于这位老人家,到时自会知道小子长短。” 说着崔器看了一眼冷三冬,这才微笑退回到叶秋水身后。 叶秋水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什么…… 去往金山镇的路崎岖不平,即便叶秋水的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毛毡,依旧很是颠簸。 马车里,叶秋水那散发成熟女性魅力的身子,故意往崔器一侧挤了挤,眨眼娇笑道:“颠点好,你说呢。” 崔器微微皱眉,因为叶秋水的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他的腿上蹭了蹭。 撩人的话,勾人的手,崔器顿时觉得心跳加快,血液就要沸腾…… 崔器忍耐力很不错,却也架不住身旁妖精撩拨,忙挪了挪屁股。 见崔器有些招架不住,叶秋水更加肆无忌惮。 “哈哈!好过瘾,好刺激,再颠一些,再刺激一些……” 妖精般的笑声,如银铃,如黄莺,飘出车外,飘进风雪之中,顺着风一直远去…… 崔器没有去看叶秋水,只是低头看着手中刀。他后悔了,不过并非后悔弃马坐车,而是后悔答应南宫炯金山镇之行。 叶秋水接到南宫家长老来信,要她给个交代,金矿为何停工。 南宫炯作为南宫家的男人,便大包大揽要来看个究竟,连带着把两个兄弟也扯了进来。 崔器暗叹一声,顺路的事,怎么感觉一点也不顺…… 风雪中,一头呼伦贝灰狼,拖着一条受伤的后腿,忽然仰天嚎叫。好似回应着崔器,还有风中的那些笑声。 灰狼低着头,喘着粗气,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路远去,直到消失在风雪之中。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停在距离金山镇数十里外的山路上,这里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不过若是细看,还是能看到这里的雪,有高有低,鼓起一个个小雪包。 郑天朝勒马而停朝冷三冬使了个眼色,便见老人家跳下马来,抽出横刀拨开积雪…… ------------ 第一卷五行 第六章飞鼠 崔器步入风雪,眯着眼看着冷三冬挑起半具血淋淋的狼尸。随着冷三冬一路走过,便见更多灰狼尸体出现在眼前。 崔器走上前,看着半具狼身,皱眉道:“伤口撕裂,且不规则,是被活活咬死的。这家伙,生前怕是有一百二三十斤。” 说着,崔器抬起头,看着数十具灰狼尸体,皱眉道:“能将呼伦贝真正的主人杀死在这里,难道金山镇里,真有……” 两位门主来到血淋淋尸体前,只见郑天一手拎起半具狼身,皱眉道:“兴许是灰狼部族之间的内战。” 兰宏伟打量着灰狼身上撕裂的伤口,摇头道:“郑老弟还是年轻了,你看看上面的齿痕。凶手个头肯定比灰狼小。” 半个时辰后,五十七具残缺不全的狼尸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冷三冬弯下身子,打一具灰狼口中扯下一物丢给郑天。 那是一条腿,不是狼的,郑天也说不准是什么野兽的腿。 那条腿有些像老鼠的,不过却大了太多,起码有七八斤重。上面的毛发又长又硬,如野猪鬃毛一般。 郑天摇头道:“没见过,呼伦贝肯定没有……” 崔器上前说道:“我看看。” 郑天狐疑的看着崔器:“你认识?” 崔器没说话,而是接过那条断腿细细打量,随后丢给身后铁山。 铁山眉头微皱,却见三驴子冷声道:“不用看了,那是飞鼠的腿。两年前,咱们端了一窝。” 叶秋水披着狐裘大衣走下车来,柳眉一挑,说道:“飞鼠,是老鼠吗。” 崔器摇了摇头,说道:“遗忘之地,妖族养的小东西。战斗力不强,可那东西繁殖跟老鼠一样快。” 叶秋水摇头道:“坐镇白虎城五年,竟然让这种小东西溜了过来,本家主难辞其咎啊。希望崔白那匹夫……” 却见这时,崔器说道:“这东西,恐怕是妖族探子带过来的。家主坐镇白虎城多年,想来是妖族要报复南宫家。” 叶秋水白了一眼崔器,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叫小姨。怎么就记不住呢。” 崔器可不想在称呼上纠缠,不由岔开话题道:“金山镇什么时候开始闹妖怪的。” 叶秋水柳眉微皱:“快有两个月了。” 崔器没吭声,只是看着铁山和三驴子。那意思,这下不好弄了。 叶秋水见三个外甥不说话,不由疑惑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崔器苦笑道:“不是有什么问题,而是问题很大。怕是咱们这些人,还不够飞鼠塞牙缝的。” 听了崔器的话,冷三冬大笑道:“一群大老鼠而已。你怕,我血刀门可不怕。” 兰宏伟抽出身后巨剑,扭头看着崔器笑道:“多大的老鼠能扛住本门主一剑。小兄弟,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血刀门和巨剑门的弟子瞥了一眼细皮嫩肉的崔器,一个个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崔器看着那些嘲笑嘴脸,不由暗道。希望到时你们还能笑得出来,莫要跑的比谁都快。 叶秋水笑呵呵的望着崔器道:“大外甥,都到这儿了,难不成就这么回去。” 崔器看着漫天飘雪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比较冒险。一个弄不好,咱们这些人就得交代在金山镇。” 叶秋水转身朝马车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笑道:“怎么着,在死亡走廊练了好几年,把胆子也练小了吗。” 看着叶秋水登上马车,崔器来到铁山身旁,低语道:“小姨胆子蛮大的。” 铁山摇头叹道:“你若问我,天底下哪个女人胆子最大。我一定会告诉你,那个女人是我小姨。” 话落,金色马车再次破开风雪,朝金山镇而去…… 马车中,崔器极尽温柔的抚摸手中长刀,让一旁的叶秋水也要羡慕几分。 “这刀确实不错,哪天想卖了,跟小姨说,定能卖出大价价。” 崔器摇头笑道:“人屠崔白送的,想卖我也不敢卖。” 叶秋水娇笑道:“呦!崔穷鬼还有这好东西。不对啊,他还欠我几十万两白银呢,有这么好的刀不拿来抵债,却给了你。难不成……你是他私生子。” 叶秋水看似无意的玩笑话,却让崔器的手一抖。长刀差点没脱手,心里更是打起了鼓。 他不会把叶秋水的话当真,可若三苗祖刀真值几十万两白银,人屠崔白就这么随便送人,似乎也说不过去。 崔器不语,一旁的叶秋水却掩口道:“难道被我说中了。” 一旁的三驴子和铁山,愣愣的看着崔器,好像终于发现了,头藏在心底的秘密。 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很诡异,好像捅破了天大的秘密,唯恐崔器杀人灭口一样。 却见这时,崔器伸出一双修长玉手,轻抚长刀,头也不抬的说道:“小姨不但胆子大,想象力也非常人可比。我若是崔白私生子,这次偷心,直接偷回离国好了。还有大乾啥事了。” 叶秋水看了看崔器的手,又瞧了瞧刀,不由娇笑道:“我发现,你越来越有趣,越来越神秘了。等金山镇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彼此应该深入了解,深入沟通一下才好。” 崔器脸色发红,却很认真的说道:“小姨确定要深入了解。我怕到时,小姨会不敢沟通的。”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铁山不由用力咳了几声。 银铃般的笑声,再次打车厢中传出,传入风雪之中…… 驾车的黑白无常,回头瞥了一眼,相互对视微微一笑。 叶秋水在黑无常眼里,不仅是家主,更是主子。是这天下最美,最善良的女人。 他还记得,当年被仇家打成重伤,成了人人唾弃的废物。是主子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拉了他一把。并且告诉他,你的命是我的,以后要为我好好活着。 黑无常有一颗感恩的心,更有一颗爱美之心。他发现,他爱上了主子,特别是南宫正道离世后,主子便彻底走进他的心里。 这二十年来,无论吃饭还是睡觉,他从未离开主子半步。 可他觉得这还不够,他发誓,要一辈子守着主子。即便天塌了,海枯了,也要为主子顶住,哪怕粉身碎骨。 黑无常知道,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因为他是低贱的黑奴,永远也无法让主子正视他的存在,永远也无法让主子开心起来。 这二十年来,他看到主子掩面哭泣,望着雪山发呆,泡在暖暖的温泉中却心底冰凉。 他知道,主子在想姐姐,在想姐夫。 他知道,主子爱上了姐姐的男人。 他更知道,二十年来,主子从未真心笑过。可今天,主子已经数次开怀大笑。他能听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 风雪已停,点点星光洒落,黑暗中便有了微光。 山谷中,金山镇。北风带起房檐屋脊上的飘雪,又给大地盖上一层银白。 曾经的金山镇,繁忙热闹,人们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而如今的金山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条狗都看不着。除了漫天风雪依旧,安静的如同鬼域。 忽然,风声带来尖锐的,让人心悸的叫声。那声音很像老鼠,却比老鼠嗓门大了许多。 拉车的八匹高头大马,忽然不安的发出嘶鸣,四蹄不停蹬踏。 黑白无常忙安抚马匹…… 崔器将秋水剑夸在腰间,掀帘而出,指了指金山镇中间的二层小楼,说道:“去那里。” 马车来到小楼下,崔器抬头瞥了一眼招牌上的三个大字“风月楼”。不由拍了拍三驴子肩膀,指了指房顶。 三驴子二话不说,背上长弓箭囊,腾身而起,一手操着房檐,翻上房顶。 崔器见状,这才转回身,看着铁山道:“着甲,想来会有一番苦战。” 叶秋水在黑白无常搀扶下,走下马车,来到崔器身旁,笑道:“这里,前年我还来过,还见过金山镇李政。当时,那李政还以为我是新来的姑娘。” 说着,叶秋水朝崔器抛着媚眼笑道:“军爷,进去玩会啊。有好看的姑娘。” 崔器抬头看了看两轮圆月,摇头笑道:“天色已晚,改日吧。对了,别远走,等我回来。” 说着,崔器朝着小镇外行去。 郑天盯着崔器的背影,啐了一口:“小白脸不是个东西,真以为巴结上家主,就能发号施令了。” 在郑天眼里,崔器那张脸白的有些病态,好像病秧子似的。这样的小白脸,他一只手就能搞定…… 只见兰宏伟来到郑天身旁,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笑道:“老弟,那可是家主身前红人。不该有的心思,可是不能有。一旦有了,便如燎原野火一发不可收拾。” 郑天冷哼一声,也没搭理兰宏伟,扭身就走…… 崔器在小镇里转了一圈,却未发现哪怕一只飞鼠。不由踏出小镇,朝矿洞方向大步走去。 在崔器看来,飞鼠和野兽一样,领地意识很强。按理说,小镇几十里外发生灰狼和飞鼠之间的厮杀,说明呼伦贝灰狼踩过线了…… 正想着,崔器忽然扭头,手中三苗祖刀瞬间出鞘…… ------------ 第一卷五行 第七章矿洞 月光下有刀光,一瞬而逝的刀光。 一滴血顺着刀刃滴落,刀便还是之前的刀,好像从未动过的刀。 崔器看也未看一分为二的飞鼠尸体,收刀入鞘继续朝前行。 当崔器来到金矿入口,眼前矿洞好像张开口的恶鬼,正等着他往里钻。 崔器没有犹豫,一头钻入矿洞,只是落地时声音更轻。 矿洞里漆黑如墨,目不能视。可崔器,却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双通红的妖异竖瞳,好像红宝石一样,镶嵌在崔器的眼眶里。 好在是矿洞里只有崔器一人,不然任谁见了,也知道,那不是人的眼珠子。 眼睛是崔器的秘密,当他血液沸腾时,他的一双眸子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矿道里有些发闷,气味更是刺鼻,就好像一头扎进臭水沟里。好的是,越往下温度越高,倒是比外面冻死狗的天气好多了。 崔器沿着矿道,无声无息的快速前行。半刻钟后,崔器停了下来,眼前矿道一分为二。 崔器蹲下身子,捡起地上毛发,捻了捻。 又粗又硬,一拃多长。捻着手中毛发,望向延伸出去的矿洞。崔器确定,飞鼠巢穴,就在右手矿道深处。 忽然,崔器抬起头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 漆黑的夜,漆黑的地下矿洞,两对眼珠子相对而视。 崔器一动没动,因为他在凝视它的凝视。那是一双很小,一眨也不眨,全是眼白的眼珠子。 白眼下是尖尖的鼻子,鼻子下是一对很大很大的门牙。两小一大,挤在一颗小脑袋上,怎么看眼前的都像一只老鼠。 可它不是老鼠。老鼠没有又肥又胖好像兔子一样的身子,兔子一样的尾巴,且个头都快赶上看家狗了。 飞鼠,其状如兔而鼠首,以其背飞,名曰飞鼠。 崔器慢慢伸出手,距离那双白眼三尺左右,非常缓慢的移动着。那双白眼却依旧死死的盯着前方,倒是一对鼠耳动了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 崔器顺手捡起一颗石子,朝远处黑暗弹去。 破风之声让那小脑袋猛地抬起,当石子撞在一丈开外墙壁上发出细微声响时。眼前看似笨拙的身子,却猛地射了出去…… 是的,射了出去。那东西跃起的一瞬间,背后长而硬的毛发忽然张开,就像张开的翅膀。虽然那翅膀不会扑腾,却依旧可以载着胖墩墩的身子飞出好远。 只见胖墩墩的身子,在墙壁上一蹬,闪电般伸出前爪,精准无比抓住了即将落地的石子。 崔器没有去管那追着石子离去的飞鼠,而是无声无息继续朝矿道里行去…… 崔器还记得老师说过,万年前,大陆上不但有人族、妖族,还有很多强大的异兽。而飞鼠,只是异兽中最弱小的存在。 飞鼠虽然弱小,可飞鼠却有着其它异兽所没有的优势。那就是繁殖能力强,且一顿饱饭就能挺上月余…… 越往矿洞深处,飞鼠越多,好在是崔器轻身功法不错,而那些家伙又睡的正香。倒是,一路有惊无险。 忽然崔器再一次停了下来,因为前路已无路。 那是无数飞鼠挤在一起,堵住矿洞的画面。让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落满地的画面。 崔器慢慢退了出去,他不打算继续走了,虽然穿过鼠群,兴许就是飞鼠老巢。 他退,因为他不是神,只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飞鼠大军,即便再强,也得给人家当口粮。 慢慢转身,缓缓抬腿,无声无息的落下。 脚落地,人转头。不是崔器对此处有什么留恋,也不是想再看一眼那些让人闹眼睛的东西。 他转头,只因来时矿洞传来一声若隐若无的飞鼠惨叫。 崔器的耳朵很好使,那么他转头,是想确定一件事。他和飞鼠的耳朵,谁的更好使。 肉挨肉,毛挨毛,摞在一起取暖的家伙们,忽然抬起头,盯着崔器的方向…… 崔器看到无数颗小脑袋,整齐划一的转过来,睁开白眼望着他的画面。 他知道这个距离,它们看不见。可是飞鼠的耳朵很好使,甚至可能比他的还要好使。 崔器要跑了,因为又是一声飞鼠惨叫传来。 一道身影电闪而出,沿着矿道飞掠,超过一只又一只飞鼠。 催动苦陀山外功秘法,崔器的速度即便天枢境的高手也跟不上。 如今全力奔跑之下,整个世界都在崔器眼中慢了下来。当他再次追上一只滑翔飞鼠时,只见其缓缓扭过头,伸出一根青葱玉指,轻轻点在飞鼠的小脑袋上。 若是此时有人看到这一幕,只会觉得眼前一花,那滑翔的飞鼠,便一头栽了下去。且小脑袋跟地面,来了个狠狠的硬碰硬。肉墩墩的身子从后到前,泛起波浪,直到把那颗小脑袋完全吞噬。 崔器一路急奔,路上的飞鼠便下饺子似的纷纷一头栽下,把脑子撞进了身体里。 这是很神奇的画面,而更神奇的还在后面。 只见矿洞中,无数飞鼠翻滚着,碰撞着,好像一幕灰色巨浪,汹涌激荡撵着崔器而来。 崔器冲到岔路口,扭头朝另一条矿洞看了一眼。虽然他什么也没看见,可他听得很清楚,那是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 后面的飞鼠很快,而崔器的速度更快,转眼来到出口。 当崔器跃出洞口,环视周遭,他怒了…… ----------------- 冷三冬,呼伦贝最难缠的家伙。不是冷三冬修为有多高,也不是他冷三冬乃血刀门长老,而是被冷三冬盯上的目标,永远也别想逃掉。 他是最好的猎人,他的眼睛比苍鹰看得还准,他的鼻子比狗还灵,他的世界跟普通人很不一样。 当崔器离开小镇不久,冷三冬便一路闻着味来到矿洞。 冷三冬停在矿洞前,鼻腔里还残留着崔器的气味。而他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四处晃动的火把。 郑天走上前来,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矿洞,说道:“三叔,人进去了吗。” 冷三冬点了点头,却忽然一把拉住郑天,朝后飞退…… 一只飞鼠跳出洞口,一双白眼在火把映衬下,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当叶秋水看清眼前丑陋的家伙时,忙捂住了嘴巴。不过,却依旧没能将尖叫声拦下。 再强的女人,见了毛绒绒大老鼠,也要心肝胆颤,跳脚尖叫。叶秋水虽说是天下最有钱的女人,却也不能例外。 叫声引来飞鼠注意,只见小脑袋一歪,猛地扑向叶秋水。 飞鼠的速度很快,可有一把铁枪更快,那是铁山的大麻花铁枪。 枪杆三股螺旋,枪尖三面螺旋开刃,长一丈又三尺。所以,飞鼠的脑袋没了,肉墩墩的身子被螺旋尖刺贯穿。 铁山随手一甩,飞鼠尸体远远飞了出去,同时上前一步,挡在叶秋水身前。 叶秋水嘴角微翘,伸手推了推大个外甥,笑道:“炯儿,你挡着我了。” 却见这时,兰宏伟抢上一步,巨剑猛地挥出,直奔郑天肩头而来。 郑天实在没想到,兰宏伟会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朝他出手。此时再想躲避,却也晚了…… 一抹剑光,一声惨叫,回荡在夜色之中。 巨剑斩断郑天一缕发丝,停在肩头一寸。猩红滚热的血,顿时淋了郑天一头一脸。 只见郑天抹了把脸上的血,回头看了一眼劈成两半的飞鼠尸体,轻声念叨了句。“谢谢!” 兰宏伟持剑来到洞口前,正色道:“老鼠也是能要人命的,诸位还是打起精神的好。” 说着,忽然兰宏伟面色一变,忙后退道:“大家小心,好多老鼠。” 兰宏伟话音刚落,便见洞口跳出十几只大老鼠,猛地朝众人扑来。 郑天横刀出鞘,第一个冲了上前去,舞出一片刀影。便见飞扑而来的飞鼠,在郑天愤怒出刀下,斩得七零八落…… “门主威武!” “门主威武……” 血刀门一众弟子见门主大显神威,不由叫好连连。 可叫好声戛然而止,因为更多飞鼠打矿洞扑了出来。 两家门徒,顿时怒吼一声,抄起家伙迎了上去。 一时间,刀剑生风,杀得血流成河。 郑天和兰宏伟,为了在南宫家面前露脸,这次带来的都是核心弟子。修为最弱的,也已锻体小成。 更何况两位门主,血海已成,有着养气上境修为。而最强的冷三冬,已然是天枢境。 显然,飞鼠并不是两门弟子对手。可有个人不这么看。 三驴子眉头微皱,虽然他也是养气境,可是他并不看好两门弟子。 如今,两门弟子,刀刀全力,剑剑不空,掏家底的跟飞鼠玩命。 在三驴子看来,这么打,若是飞鼠再多一些。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先把自己掏空了,到时还打个屁,不都得成了飞鼠口粮。 只见三驴子上前轻声道:“小姨,让他们边打边撤,不然怕是都要扔在这。” 三驴子话音刚落,便见矿洞里扑出更多的飞鼠,将血刀门和巨剑门团团包围。 铁山回头瞥了一眼黑白无常,瓮声道:“护家主回小镇,这里交给我和三驴哥。” 叶秋水忙一把抓住外甥,不依道:“要么一起走,要么谁也不走。” 铁山皱眉道:“小姨若在,我和三驴哥都放不开手脚。会死人的……” 铁山话音未落,便见有更多飞鼠冲破两门弟子防御,直奔他们而来。 大麻花铁枪一振,铁山猛地回身,扫出一片枪影…… 铁山一枪在手,挑、刺、拨、崩、劈……用的全是基础枪法。 别看铁山长得五大三粗,心思却很细腻。击杀飞鼠竟然没有动用真气,全凭锻体修为。而且每一击,力量都刚刚好,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激战中的铁山,头也不回的吼道:“还不快走。” 却听三驴子苦笑道:“走不了了。” 只见三驴子连续开弓,箭箭毙命。可即便如此,依旧有飞鼠突破防线,朝叶秋水扑去…… ------------ 第一卷五行 第八章灰色海洋 飞鼠越来越多,众人顾得了前,就顾不上后。即便有黑白无常守着叶秋水,却也被一只飞鼠突破层层防线,扑到叶秋水眼前…… 看来叶秋水的女人味,不但勾男人,就连飞鼠也要馋得流口水。 美女香喷喷的脖颈就在眼前,飞鼠两颗大板牙呲了出来,那小嘴也变得越发大了。 “啊!” 伴着叶秋水惊恐娇呼,半空中,飞鼠猛地一震。它的尾巴被人揪住了。然后,那白皙脖颈便越来越远…… 飞鼠不甘心到口的白白胖胖就这么飞了,卷缩着身子,回头就是一口。下一刻,白眼中看到一根青葱玉指,弹了它的小脑袋一下。 飞鼠这回真的会飞了,而且飞的很高,很高…… 叶秋水看到一个男人,很美,很美的男人,脚踏七彩云霞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之中…… 崔器轻功很好,可也做不到腾云驾雾。所以,叶秋水看到的,只是她想看到的。 俊美绝伦,冷眸如电,杀气腾腾。 崔器手按刀柄,看着三驴子和铁山,冷声道:“我说过,回来前不可妄动。你俩的耳朵忘带了吗。” 没等铁山答话,便见惊魂未定的叶秋水抢上一步说道:“是我让他们……” 崔器没等叶秋水把话说完,便挥手道:“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铁山开路,三驴子断后,现在就撤。” 铁山很听话,转身一把扛起小姨,铁枪挥舞杀出一条血路。 崔器看着铁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转过身,反手一巴掌,将一只飞鼠扇飞。随后手按刀柄…… 崔器手握三苗祖刀腾身而起,趁着外功秘法未退,他得拉两门弟子一把。 “不听话会死,而且会死很多人。我只出刀一次,跑慢了,就怪不得我了。对了,冷老爷子,你不是想看看长短吗。那我可就来了……” 崔器声音不大,激战众人却听得清楚。 下一刻,刀出鞘,龙吟起…… 二百零六式杀生刀,如今有三苗祖刀在手,其威力当不可同日而语。 只见,长刀灵动,寻隙而入,避骨入心,不费吹灰之力。 月下青衫舞动,映出刀光点点,洒落红无数,染尽白雪…… 两门弟子暗暗咋舌,小白脸刀上造诣,似乎有些超出其本身修为了。一个个的,这阵子不由脸色发红,也不知是砍累了,还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郑天瞥了一眼大显神威的崔器,他着实被震到了,不由暗骂一句。娘的,这是天生的用刀的坯子吗。真他娘的,人比人气死人…… 冷三冬在两门中修为最高,此时见状,不由好胜心起。他就不信,以他天枢境修为,还能让一个毛头小子比了下去。 “所有人撤,让老夫陪李校尉见见长短。” 说着,老头子阴脉之海和阳脉之海中的真气,汹涌而出。一时间,刀芒大盛,一个人便堵住了金矿出口…… 刀光忽停,三苗祖刀归鞘。崔器朝守着金矿入口的冷三冬喊了一句。 “冷老用不着拼命,还是留些力气跑路吧。小子,先走一步了。” 当冷三冬回头时,崔器已然远去十丈开外,不由开口骂道:“小王八蛋,恁地不是东西。” 只见冷三冬长刀一振,劈出数十刀,将飞鼠逼退数丈。下一刻,便将血刀门长老身份抛到九霄云外,不顾形象的转身就跑…… 崔器脚下生风,没多久便追上两门弟子。 “守着风月楼,放火。” 崔器的话,顿时让两门弟子面露喜色。 只见兰宏伟大笑道:“李校尉高明,老夫竟然没想到野兽怕火这一点。” 冷三冬追了上来,冷哼一声。 “莫要高兴的太早,有命回金山镇再说吧。” 话落,冷三冬便追着崔器远去。 兰宏伟和两门弟子忙回头看去,顿时三魂没了七魄…… 金矿与小镇相隔十里,路上盖着白雪,好似铺着银白色的毯子,不见半点杂色。可如今,白色毯子正被快速卷起,露出黑灰地面。 那不是地面,那是数不尽的灰色飞鼠,让人毛骨悚然的飞鼠。 两门弟子屁股后面坠着一支吱哇大叫的灰色大军,这阵只恨爹娘少给了两条腿跑的慢了。 要知道,一旦被飞鼠追上,他们可没有李校尉和冷老的本事,铁定葬身鼠口。 鼠过白骨留,这样的事,谁也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顿时一个个疯了一样,使出吃奶的力气亡命飞奔…… 两道身影,风驰电挚,比拼着脚力。 却见崔器回头笑道:“冷老,这又何必呢。年纪大了,拼个长短又有何用。这里又不是龙城清月楼,可没姑娘给你叫好。” 听了崔器的话,冷三冬脚下更快,同时笑道:“小子,别转弯抹角的埋汰人。别看老夫上了年纪,一样可以夜御数女。倒是年轻人,一出一猛,很快便要脚软。” 崔器笑道:“拳怕少壮,棍怕老郎。冷老说的对,小子服气。” 话落,崔器脚下变慢,落下冷三冬半个身子。随后朝冷三冬眨眼笑道:“可棍子用久了,是会断的。冷老还是得,善棍而藏才好。” 冷三冬鼻子挤出一声冷哼,便也放慢脚步。 “小小年纪,不会好好说话。老是一语双关的,有意思吗。” 崔器正色道:“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船翻谁也活不了。小子就跟冷老直说了……” 当崔器赶到风月楼下,正瞧见倚窗探头的叶秋水,不由仰头笑道:“小姨的肉一定很香,那些飞鼠已经追来了。那就以小姨为饵,钓大鱼上钩。” 叶秋水心中狐疑,刚要开口,却见身旁大外甥说道:“头,能行吗。” 崔器笑道:“行不行,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却见叶秋水柳眉一挑,娇笑道:“漂亮外甥,一会你打算怎么试。小姨可是蛮期待的。” 崔器笑了笑:“小姨一会便知。” 两门弟子呼哧带喘跑到风月楼,只见冷三冬,朗声道:“此楼如今就是咱们的船,船翻大家一起死。只有守住这里,我们才能活。” “丑化说前头,谁要是出工不出力,只想着保命。老夫认识你,老夫的刀可不认识你。” 忽然,风中隐隐传来怪异的声音,郑天知道那是飞鼠的叫声。 连成片的灰,宛如翻卷的灰色海洋,潮水般涌入小镇,从四面八方朝风月楼扑来。那吱吱不停的叫声,不但要往耳朵里钻,还要往脑子里挤…… 两门弟子再次刀剑出鞘,面露凝重之色。却见那个漂亮男人,忽然微笑着,再次往金矿方向行去。 郑天瞧见无尽的飞鼠,蜂拥着铺天盖地而来。眼看着便要将姓李的吞没,不由心中窃喜。 下一刻,郑天两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为,为什么。那些飞鼠好像没看到他一样,竟然纷纷绕开……” 灰色海洋中,逆流而上的青衫,不止惊到了郑天,更将两门弟子震得心肝胆惨。就连二楼的叶秋水,都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飞鼠没有攻击崔器,甚至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他。这不止让人惊讶,更让人不解…… 冷三冬眉头紧锁,看着崔器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这就是他说的办法…… 却见这时,铁山顶盔掼甲走出风月楼“砰”的一声,将大麻花铁枪插在青石板中。 铁山瞪着铜陵般大小的眼珠子,盯着快速逼近的飞鼠,双拳相握,指节噼啪作响。下一刻,猛地拔出大麻花铁枪冲了出去。且速度不断加快,好像发了脾气的公牛,径直撞向灰色大军。 同一时间,一道身影,如那灵动的猴子跃出风月楼,在房檐屋脊上射出一支支火箭。 又是独面千军而不惧,家主带来的难不成都是疯子。两门弟子心中暗想的同时,这脸面也就没地搁儿了…… 崔器眸中血红,一双竖瞳望向小镇外。他知道,那里有他此行的目标。 他走的不快,每一步落下,体内的血便要更热,散发出的气息,越让那些飞鼠畏惧。 崔器并不怕有人发现他的秘密,因为这一刻,他身边除了异兽,不可能有人。 他走出小镇,走入风雪,直到眼前出现三头灰熊大小的飞鼠。 崔器距离三只大块头飞鼠还有三丈,却忽然停了下来。 飞鼠皇后,还是三只,崔器微微错愕。然后他的手,摸向长刀…… 三只飞鼠皇后顿时炸了毛,低下头弓着身,发出一声声嘶吼…… 崔器微笑着,缓缓抽刀出鞘:“这里是人类国度,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来了,也就走不了了。” “不要这么看着我,也莫要跟我发狠,我虽有血瞳,却跟你们不一样。我在这片蓝天下长大,自认便是这里的人。” “还有,我的老师告诉我,任何人看到我的秘密都要死。妖兽也不例外……” 话落,十二经气血沸腾生血海,血海翻涌生阴阳二海成就天枢贯通奇经八脉。 这一次,崔器并未突破到宗师境,因为力不能及。 前些日子跟人屠大战一场,崔器的身子骨还没调养好,可是不敢乱来。血沸后突破宗师,也就崔器学过跋折罗的外功,不然不用动手,身子骨就得散架。 刀出,刀气纵横。这一刻的崔器,才有点高手的样子。 奇经八脉皆通,真气如江水泛起巨浪,滚滚而动,奔流不息。 崔器露出这一手,不但惊骇到了异兽,就连密林中忽然多出的一人,也被吓到了…… ------------ 第一卷五行 第九章 有分量的 夜色下有风雪,风雪中有青衫荡起刀气千层浪…… 密林中,一道妖娆身影,看着刀光耀眼,露出惊骇眼神。 她怕了吗,并没有。 她怎么会怕,她是宗师之上的大高手,更是这个世上伸手就能够到天的女人。 天底下无论是人还是妖,她都不会怕。即便眼前是神都通天塔上的那位妖皇,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只是对崔器身上的秘密很惊讶,甚至有些迷茫。臭小子到底是谁,或者说谁造就了他。人屠崔白是否知道此事,又为什么赠刀于他。 忽然,她笑了,笑的很开心。 她不缺钱,她缺一个能够征服她的男人。缺一个,让她心甘情愿,敞开自我的男人。 五十年前一个男人走进她的心,可那个男人是姐姐的男人。而如今那个男人和姐姐都不在了。 二十几年了,她一直在等,等一个能让他看上眼的人。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懂得机会来了,一定要抓紧,握牢…… 天枢境修为的崔器,对付三只飞鼠皇后,并无悬念。即便飞鼠皇后有着不错的自愈力,可砍下脑袋,刺穿心脏,也是要死的。 一刀头落,一刀碎心。两只飞鼠皇后不分先后倒在血泊之中,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吼出。 崔器转头,盯着那只颤抖着,不断后退的飞鼠皇后,笑道:“你是幸运的,因为你是最后一个知道我秘密还活着……” 话未落,那仅剩的飞鼠皇后,猛地向密林蹿去。 “砰!” 积雪爆开一团白雾,一道身影打雪雾中激射而出,带起一溜飘雪。就好像,那人拖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 只见长刀电闪而至,沿着飞鼠皇后的脊背,切开毛发,切开皮肉,切入骨肉缝隙。 一瞬百刀,再见皇后,已然骨肉分离,一分为二…… 杀生刀,二百零六式,拆骨剥肉,是那极度血腥的美。 当崔器还刀入鞘,眼中的血红竖瞳却也不见了。 他笑了笑,沸腾的血液终于不再沸腾了。两天时间,他被那个所谓的小姨,弄得欲火焚身,若不发泄一下,怕是秘密就要守不住了。 崔器觉得金山镇之行后,应该和叶秋水分道扬镳。 他不是色中恶鬼,可他真的有些扛不住那个吃人妖精。万一被那妖精勾出火,秘密可就藏不住了。 崔器对自己的决定很满意,不由微笑着,转身往小镇行去…… “啪!啪!啪……” 掌声,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崔器脸色顿时白的吓人,他停下了,手按刀柄慢慢转身望向密林…… 风雪中,密林里,一绝美女子踏雪而行。 这是一名很美很美的女子,可看在崔器眼里,却与那吃人的妖精无异。 崔器眯着眼,嘴角忽然挂上了笑:“小姨,大冷天怎么到处乱跑,若是被狼叼了去,可怎么办。” 只见叶秋水微笑着,好似落了人间的九天妖狐。轻颦浅笑间,便夺了男人的心,也夺了男人的命。 叶秋水玉指轻轻搭在宽阔的肩膀上,眸子里荡着一池春水,红唇轻起细雨如声。 “怎么办,你在小姨眼里已经没了秘密。哦,不对,还有一点点小秘密。” 崔器看着肩头的手,微笑道:“小姨也有秘密。” 叶秋水顿时俏脸微红,有些扭捏的说道:“你想知道小姨的秘密,却不能在这里。不如你我到林子里,敞开了说,敞开了看,共同分享你我的秘密。” 崔器有些吃不住,忙改口道:“一个人知道的是秘密,两个人那就再也不是秘密了。我怕小姨为了保守秘密,把我也变成秘密的一部分。” 叶秋水掩口笑道:“你平时都是这么说话吗。” 崔器摇头道:“大多时候我都是用刀说话。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崔器叹道:“我的刀不够分量,说不服小姨。” 叶秋水白了崔器一眼,娇笑道:“那就掏出有分量的,说服小姨。” 崔器皱眉道:“我觉得小姨是拿我开心,开心过后便会一掌拍死。” 叶秋水再次白了一眼崔器,故意板着脸说道:“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叶秋水可不是卸磨杀驴之人。” “还记得你我初见,我跟你说的话吗。” 崔器皱眉道:“说的太多,不知是哪一句。” 叶秋水第三次白了崔器一眼,负气道:“没良心。记住了,我说的是。叶秋水缺男人。” 崔器笑了,差点没笑死过去。 叶秋水皱眉道:“笑什么。” “小姨的玩笑很好笑。先不说小姨的身家会不会缺男人,单说我崔器,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能入小姨眼的。小姨可得擦亮眼睛才好。” 拒绝,很明确的拒绝。叶秋水却笑得越发开心。若是刚刚崔器点了头,也许就没有也许了。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当她说要的时候,兴许就是不要。当她说不要的时候,也许正好相反。 叶秋水玉手点在崔器额头上,笑道:“我这人喜欢美,有你这张脸,这双眼,也就够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刚刚我的确没想好,可现在,我想好了。” 崔器道:“只因见了我的秘密,觉得还能挖出更多秘密。所以,才想好的吗。” 听了崔器的话,叶秋水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小姨我是天下最有钱的女人,是宗师之上的大高手。你觉得有什么秘密,会让我动心。” “别把你的秘密,看的有多么了不起。因为你的秘密,在了不起的人眼里,没什么了不起。” 崔器不知叶秋水的话,是真还是假,可那句宗师之上,想来不假。 看着没有修为的女人,却有了修为,且是宗师之上的大高手。这样的女人,崔器惹不起,甚至躲不起。 崔器皱着眉,半晌后,看着叶秋水闪亮的眸子,说道:“小姨如何才肯视若不见。” 叶秋水缺男人,可她不想握着人家的秘密要挟。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她懂。更何况,她对自己很有信心。相信终有一天,她会走进他的心里,让他的心里装满自己。 叶秋水莞尔一笑:“小姨没想好,等想好了,小姨自会告诉你。” 听了叶秋水的话,崔器远山之眉都快连到一起了。 却见叶秋水再次开口道:“你的眉毛散开一些才好看。今晚,可当小姨从未来过。” 话落,风微动,妖精却已不见。 崔器扭头看向小镇方向,眉头却皱的更深了。那个远去的女人,他看不透,摸不清,甚至不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可他别无办法,只能选择相信。因为他的刀还不够快,让他没有更多选择…… ----------------- 铁山已经不知挥出多少枪,杀了几个来回。可那些小东西却一点也不见少,依旧不要命的扑上来。 大麻花铁枪,铁山已经有些握不住了,不是他没了力气,而是上面沾满太多粘稠的血。 铁枪不是铁山唯一选择,他的铁拳也可以杀人,杀妖。 铁山将大麻花铁枪插入青石板,仅凭一双铁拳便将飞鼠打的筋断骨折,拍成肉泥…… 小山一样的身子,挂着数只飞鼠。铁山回手将后脖颈一只飞鼠扯了下来,连带着脖子后一块皮肉。 “娘的!教你咬我。” 一手握着小脑袋,一手掐着肉墩墩的身子,用力一拧“咔嚓”一声,飞鼠顿时成了死老鼠…… 三驴子蹿房越脊,手中长弓不断开合,一支支火箭射入民房,将金山镇化作火海…… 忽然,三驴子人在半空,眼角余光瞥见一团巨大灰影,斜刺里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三驴子右手飞爪探出,勾住一棵老树,硬生生横移数尺躲过巨大飞鼠一击。 只见其人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头上脚下射出一箭。 巨大飞鼠被羽箭射落,跌入火海。 三驴子本打算继续放火,却忽然发现,火海中那只巨大飞鼠竟又扑了出来。 他对自己的箭法很有信心,可为什么,那只飞鼠中了一箭还没死。 同一时间,风月楼下,两只大块头飞鼠,冲入两门弟子刀剑之网…… 那是两只飞鼠皇后,不畏刀枪的皇后。 两门弟子本就筋疲力尽,在两只飞鼠皇后利爪板牙下,顿时出现很大伤亡。 好在是两位门主反应快,上前接下两只飞鼠皇后。 养气境的刀和剑,蕴含着气,其杀伤力又怎会是锻体境的普通刀剑可比。 只见郑天一刀劈出,硬生生将飞鼠皇后的大肚子刨开,随后一脚踢出数丈外。 郑天冷笑一声:“块头大又如何,也不过一刀而已。” 血刀门弟子见门主大展神威,一个个顿时心情激荡,正要高呼几句以壮威势却又面色大变。 其中一名血刀门的弟子,指着那缓缓爬起的飞鼠皇后,结结巴巴的喊道:“门,门主。它,它没死。” 郑天转回身,冷声道:“没死就再补一刀,瞎嚷嚷……” 郑天忽然不说话了,且眉头深锁。他看到飞鼠的肚皮正快速愈合,转瞬间便没事鼠一样跳将起来,再次朝风月楼扑来…… ------------ 第一卷五行 第十章响指有多响 “门,门主。杀不死的妖怪。” “门主,要不咱们退吧。” 冷三冬上前一脚将那巨剑门的弟子踹翻在地,横刀架在脖子上,冷声道:“再敢妖言惑众,爷爷砍了你。” 下一刻,冷三冬横刀翻飞,将那扑上来的飞鼠皇后砍的血肉模糊倒在脚下。 “看到了吗。狗屁的妖怪,只不过要多砍几刀罢了。” 冷三冬转身朝着两门弟子大吼,同时反手一刀,将血肉蠕动的飞鼠皇后脑袋砍了下来…… 冷三冬回头望向小镇出口,他还没看到那个年轻人回来。 他还记得,之前二人商量好的。他负责守住风月楼,而那小子负责干掉飞鼠皇后。可现在飞鼠皇后就在风月楼,而那小子却不在。 冷三冬如今很怀疑,小白脸,会不会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却见这时,小镇出口,刀光乍起。一路卷着那些令人作呕的飞鼠,炸开一道道血雾。 对崔器来说,极致的专注,极致的力量把控。每一个动作皆要精准到令人发指,那需要强大的洞察力,细微到毫厘的控制力,并非一件简单的事。 足带腿,腿带腰,腰带肘,肘带手,手带刀。顺势出刀,没有一丝一毫浪费。 那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艺术,是崔器六年时间刀头舔血换来的本事。 二楼倚窗而立的叶秋水,望青衫而笑,头也不回的说道:“这里不用你们守着,也该下去帮一把了。对了,别藏着掖着了。” 黑白无常既然能给叶秋水当贴身护卫,怎能没有宗师修为。可以说,现在金山镇,除了叶秋水以外,他二人便是小镇中的最强者。 只见二人躬身领命,腾身落下。 半空中,白无常宝剑出鞘,朝石街斩出一剑。剑气所过,落下的飘雪,顿时化作无数锋利的小剑,铺天盖地落下,将石街上的飞鼠,斩成血河。 另一面,黑无常如流星一般狠狠砸在石街之上。 “轰” 沙飞走石,石街震颤。无数锋锐石柱,破开青石板,好似一把把长枪,将飞鼠穿成了肉串…… 而另一边,青衫舞出刀花朵朵,将那些跳跃腾挪的飞鼠摘下,爆开一团团血花。好似,刀如笔,作画于宣纸之上…… 风月楼上,嘴角微翘的叶秋水,忽然抬头朝金矿方向瞥了一眼。 下一刻,一步踏出。 一步人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金矿洞口。 妖娆身姿前站着个头顶一双小白眼,高一丈又八尺的大肉球。 叶秋水微笑着,搓了搓手:“哎!有多久没动手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那几个小一点的,一定是母的。那么,你一定是公的了。可惜,别看你是个公的,却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大肉球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叶秋水的话,顿时呲牙怒吼。 却见叶秋水摇头笑骂道:“咬人的狗不吭声,吼那么大声作甚。” 说着,伸出玉手,打了个响指。 “轰隆……” 风雪中,一声闷雷于九天炸裂,穿透风雪,好巧不巧的劈在肉球之上。 下一刻,肉球变成了碳灰,风一吹也就散了。 叶秋水笑了笑,回头瞥了一眼小镇方向,摇头轻叹:“哎!还让我一个女人出手。” 话是这么说,可叶秋水也晓得,天底下像她这样的女人可是没有几个。 宗师之上,别看距离天人还有很大一截,却也是凡人所要仰望的存在。即便宗师已然修成五行之气,在宗师之上面前与那蝼蚁却也并无区别。 至于天枢境,那就更不用说了。怕是一个喷嚏,人也就没了。 当然并非所有的天枢境都不堪一击,最起码金山镇那个舞刀的绝美男子,还是要动一下指头的。 崔器杀的兴起,杀的自然也就越发顺手。 忽然一道身影打崔器头顶飞过,落地前大喊了一句。 “头,我后边吊着个尾巴。” 听见三驴子的呼喊,崔器条件反射旋身而起。将三驴子身后的那条尾巴,卷进剑刃风暴之中。 当崔器的剑刃风暴继续向前时,追着三驴子不放的那只飞鼠皇后,已然骨肉分离,死的不能再死了。 崔器的杀伤力,虽然比不上黑白无常。却也是小镇里,游刃有余的那一个。即便铁山乃实打实的天枢境,却也无法比。 有天底下不多见的女人出手,外加两名宗师,飞鼠之患也就消弭于无形了。想来用不了多久,金山镇便会浴火重生,更加兴旺热闹…… ----------------- 大乾疆域辽阔,南北相距不知几万里。 正值初夏,北方刚刚冰雪消融冒出嫩绿。南方却早已艳阳高照,百花争艳。 通往靠山村的官道两侧,柳绿花红,景色格外养眼。此时,绿荫之中,官道之上,有三骑并行,悠哉惬意。 只见小山一样的汉子骑在马上,那高头大马看起来便小了一号,成了赌气囊腮的驴儿。 汉子扭头,憨憨一笑:“头,听说靠山村族长怀若谷,乃名声在外的大好人。也不知这次能不能见上一面。” 却见当中那人,面如冠玉,眸若星辰,微笑着说道:“那就见见。” 此时,另外一人拉着个长脸冷声道:“说见就见。头,铁山,你们把怀若谷和靠山村想简单了。” 崔器扭头笑道:“何意,你倒是说说看。” 三驴子冷声道:“怀若谷可是靠山村百姓眼中的圣人。” 崔器笑道:“村里的圣人吗。” 三驴子点头道:“是的,很大很大的村。” 崔器笑了笑,没吭声。 却见,前路山岗上走来一名拄着拐杖的老汉。那老汉一边走,一边朝官道两侧密林喊着…… “翠儿啊,回家吃饭了。你在哪里啊,爷爷找你,找得好苦……” 崔器等人路过老汉时,那老汉面色憔悴,抬头问道:“几位公子,可有见到我家翠儿。” 崔器摇了摇头,却听身后马蹄急促,直奔老汉身前。 “老梁头,不是让你回去听信吗。怎么就不听话。”一名带刀汉子,跳下马来,扶着梁老汉说道。 梁老汉忙拉住汉子的手,焦急的问道:“可有翠儿的消息。” 那汉子摇头道:“老梁头,你确定翠儿不是跟相好的跑了……” 路在脚下,闲事莫管,管了也许闲事就变成了麻烦事。崔器不想惹麻烦,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所以什么翠儿,什么梁老汉,已然被远远的甩到了身后。 三骑翻过山岗,崔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感叹道:“果然是,很大很大的村子。” 远处,一座依山而建的雄伟大城,出现在三人眼前。 城墙高三丈,护城河宽不下十丈。城开九门,面朝三向。 崔器走的是北城门,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靠山村”。 城门口,没有盘寻的士兵。因为村子不是城,并非郡县,哪里来的守城兵丁。 当崔器走进北城门,眼前是宽不下二十丈的青石大街。大街上贩夫走卒随处可见,两侧各种营生店铺林立。 崔器笑着转头道:“看来,我们是见不到族长了。” 铁山摇头苦笑…… 三人前行,只见不远处一栋二层木制小楼,屋檐下悬挂着方形白纸灯,灯笼两面写着联语。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崔器笑道:“张三客栈,这里如何。” 铁山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高大城墙,憨憨一笑:“犄角旮旯的客栈,又起了如此土的名字。头,你可真会替三驴哥省银子。” 三驴子回头道:“金山镇丢了半条命才赚到的银子,不省点花,岂非浪费生命。” 铁山憨声道:“应该说我和头丢了半条命,你高来高去的,可是连根头发丝也没掉。” “这你得问头,他安排我高来高去放火的。”三驴子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迈进客栈。 崔器叹道:“小姨把话说的漂亮,却不兑现,才给了一千两银票。” 铁山歪着头看着崔器,憨声道:“怪我喽。是头要分路而行,说什么,怕被小姨吃了,惹小姨生气的。” “要知道,惹我小姨生气的人,后果都不会太好。咱们能拿到一千两银子,已然是网开一面了。” “得,得,我的错,我的错。”崔器一看道理讲不通,便也扭头进了客栈。 小店不大,桌椅褪色掉了漆,不过收拾的却干净利索。。 客人入店,贵气扑面,掌柜的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青衫吊玉坠的玉面小郎君,高大威猛的铁打汉子,长脸冷色的死人脸。 掌柜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人物,不由得为之一愣。 崔器笑着上前道:“掌柜的,三间上房。” 一旁的三驴子忙道:“一间。” 掌柜的有些糊涂了,不由皱眉道:“是要三间,还是三间加一间。” “三间。” “一间。” 崔器和三驴子同时抢着回话。 却见三驴子扭头道:“我是雇主,我说了算。” 崔器回头瞥了一眼南宫炯,摊了摊手…… 掌柜的回过神,忙笑道:“三位公子里边请,咱家上房宽敞,一间足矣。老婆子,还不煮茶迎客。” 铁山一屁股坐到四方桌前,大声嚷嚷着:“好酒好饭……” 却见三驴子坐到对面,冷声道:“好酒好饭自己掏银子。我这儿只管饱,不管好。” 崔器坐到南宫炯身旁,笑道:“小姨定然偷偷给了你银子,要不吃顿好的。” 铁山顿时脸色一黑,冷声道:“小姨说,穷养儿,富养女。小姨还说……” 崔器忙打断道:“管饱饭菜直接上。” 掌柜的吆喝一声“好嘞!”便要回身,却见店门前又走进一名女子…… ------------ 第一卷五行 第十一章猎人和猎物 紫色衣服,紫色长剑,瘦瘦高高。鼻子挺而直,像刀刻的,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 这是名绝美中透着丝丝寒意的女子,美中不足的是,眼睛上蒙着一条紫色丝巾,想来是有眼疾。 紫衣美人坐到一旁空桌,贝齿轻启:“一间上房,一壶老酒,四个小菜。两荤两素……” 天泽大陆紫为贵,显然那女子不是皇亲就是国戚,说不准,还是位公主。加之紫衣美人话不多,且冷,张三忙小心伺候着,唯恐得罪了贵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崔器不由多看了两眼。却见那女子转头望向他,脸色更冷。 崔器顿时晓得,此女并非看不见,忙扭过头不再去看。 看一眼还好,看多了没准就要看出事来。特别是长得漂亮,还带着剑的冷美人…… 可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 入夜,云岭山脉好似一条巨龙横陈在乾国和离国之间,其边界刚好落在云中之地。 靠山村,就在云岭山脉脚下,大乾和云中各占了一半。 这里,大乾朝堂说了不算,云中城那位也说了不算,而是怀氏一族说了算。 怀若谷名声好,好到老百姓自发的尊其为圣人。 圣人的村子,治安一直很好,除了偶尔有走失的小娘外,倒是无人敢在此闹事。 不过,这世间偏偏就有不信邪,不怕死的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 靠山村城北,十几名带刀佩剑的黑衣人,蹿房越脊来到张三客栈。 只见其中一名高大汉子,冷冷瞥了一眼二层小楼,眯着眼挥出手刀。 十几名黑衣人顿时蹑手蹑脚翻上客栈房顶,倒挂在二楼窗前,贴耳细听…… 死士营的人睡觉,大都睁一眼闭一眼和衣而眠。唯恐半夜被人或妖,捅了刀子。 崔器睁开眼,却没有动,因为他的手一直搭在刀柄上…… 崔器三人沉得住气,可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只听一声娇斥传来…… “宵小敢尔!” 娇斥过后是剑鸣,剑鸣过后剑气纵横…… 张三客栈一角不见了,被剑气绞成了碎末。 紫衣持剑,追着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顺势又将三名黑衣人罩进剑网之中。 剑剑不留情,出手之狠辣,好像她才是穿着夜行衣的不语之人。 夜色下,其中一名黑衣人被突然杀出的紫衣美人,闹得有些蒙圈。这他娘的,老子是来杀人的,不是被人当猪宰的…… 铁山推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却听不说话的黑衣人,忽然说话了。 “他们在上面。” 话落,其余黑衣人顿时刀剑出鞘,飞身朝铁山扑去…… 崔器持刀起身,摇头道:“都说了,莫要看热闹。兴许,看着看着就成了热闹本身。” 铁山憨声道:“头,人家就是奔咱们来的。没有兴许。” 话未落,便见铁山破开木窗扑了出去。半空中,一记横扫千军,将数名黑衣人压落石街。 崔器紧随铁山之后跃出客栈,三苗祖刀出鞘,洒出一片刀网又拦下数名黑衣人。 只见一名黑衣人忽然露出空当,崔器看准时机,猛地欺身而上,一刀劈头盖顶而下。 眼看着刀刃临头,那黑衣人却不躲不闪。手中横刀更是径直往崔器胸口捅去。 刀落人会两半,可崔器也要付出代价…… 一交手,崔器就察觉不对。这些人不是杀手。 杀手不会拿命换命,拿伤换伤,只有世家大族培养的死士,才会不把命当命。且黑衣人刀法大开大合,明显军中武技。 崔器哪里会跟对方换命,只见其顺势腾身而起,侧身回旋来到对方身后。趁对方刀势用老,又是一刀撩出。 三苗祖刀自下而上,沿着对方的脊椎骨而行。锋锐的刀气汹涌而出,黑衣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人便如一滩烂泥倒了下去。 崔器脚刚落地,便又有数把横刀砍来…… 三驴子来到隔壁房间,弓满月,箭出。将一名刚刚被铁山震退的黑衣人,钉死在石街上。 突然,木窗碎裂,一片刀芒落入三驴子瞳孔之中。 非常突兀的刀,非常突兀的人,眼看着要被大卸八块。生死边缘徘徊多年的三驴子,立马拿出看家本领。 只见其,弃弓,后仰,使出保命绝技懒驴打滚,险之又险的躲过刀锋。 可躲得过刀锋,却躲不过刀气。翻滚中三驴子身上喷出数道血线,顿时成了血葫芦。 三驴子也够狠,翻滚中抽出数把飞刀,顺手甩向黑衣人。同时鱼跃而起,撞破房门往楼梯里滚去…… 黑夜三伙人混战在一起,却不知,还有两位后来者,远远坐在高处,看着热闹。 这两位,一样的鬼画符衣着,一样的身高不足六尺,一样的尖嘴猴腮。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其中一人,背着一把厚重长剑,哭丧着脸,很是费劲儿的挤出一句话来。 “大,大哥,怎么还有人想杀那小,小,小娘们。难不成有人跟咱们抢生意。还有,那小,小娘们啥时候跟那三个家伙混到一起了。” 另一人则抱着一把厚重长剑,不过嘴角却挂着灿烂的微笑:“抢好了,正好咱哥俩坐山观虎斗,省下一把子力气。至于那三个小子,也不过一剑的事,犯不着担心。” 而在更远处的高塔上,还有三人,目光望向了张三客栈。 其中一名白发白须,长得慈眉善目,正是靠山村的主人怀若谷。 “大哥,咱们是不是应该帮一把。万一那紫衣小娘有个三长两短……” 怀若谷回头看着俩个弟弟笑道:“帮肯定是要帮的。不过,咱们要做那雪中送炭之人才行……” 数万里外,龙城太子府。 一身锦袍的太子殿下,盯着眼前炭火,轻叹道:“都是兄弟,你若不是非得跟我争,我又何苦如此。” 只见火盆对面,一名持剑的鹰钩鼻老者,又往火盆舔了新炭,同时感叹。 “既生帝王家,何来骨肉情。太子若是优柔寡断,害得可不止你一人,而是这府中上上下下数百口。” 太子站起身,推开窗,目露惋惜之色,朝南面望去…… 张三客栈,三驴子连滚带爬,撞开客栈门板,扑到石街之上。 “头,狠茬子,搭把手。” 不用三驴子求救,崔器这阵子刚好逼退围上来的黑衣,抬头一瞧,正看见飞扑而下的黑衣高手。 只见其,一个箭步腾身而起,舞出刀花数十朵,迎上飞扑而下的黑衣高手。同时,头也不回的吼道:“三人战阵。” 铁山闻言,忙使出一记力大势沉的横扫千军。只见一丈又三尺的大麻花铁枪,竟然被他抡出了弧度。 若是被这一下扫中,光是铁枪上蕴含的恐怖力量,便能让人筋断骨折一命呜呼。 黑衣人见状,纷纷后退…… 铁山逼退众人,来到三驴子身旁,憨声道:“吃饭的家伙事都丢了,你也恁地惨。” 三驴子冷声道:“少废话……” “叮叮当当!” 一阵金铁交鸣,铁山抬起头,刚好看到飞扑而下的黑衣人被头打到了天上去。而头却更惨,被人家横刀劈成了流星,直往地面坠去。 却见,半空中崔器翻身下落,吼道:“铁山送我上去。” 听见头的话,铁山双手握住枪尾,用枪身横着接住落下的崔器。下一刻,猛地将大麻花铁枪向上抡起…… “走你!” 崔器躬身屈膝,在铁枪力尽一刻,猛地绷直双腿。人便如离弦之箭,再次朝下落的黑衣人扑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崔器和对方互拼一刀,吃亏不小。他的手臂到现在还有些麻,气息更是不稳。明显对方是黑衣人中修为最高的,且很有可能宗师修为。 若是宗师,便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要趁对方未使出五行之气前干掉他。这一刻,崔器即便硬着头皮也得上,万万不能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只有苦陀山外功秘法加持,却无沸血的崔器,想干掉一名宗师,那是异想天开。可事情并无绝对,比如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也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当崔器扑向黑衣高手的一瞬间,数把飞刀,先一步抢在其前头,袭向半空中无处借力的黑衣高手。 三驴子不仅弓箭一绝,他的飞刀也是一绝。毕竟要想活得久,没点压箱底的本事可不行。 黑衣高手,借着崔器之前那一刀反震之力,换了一口气。此时剑数点寒芒袭来,不由冷笑一声。 只见刀光炸裂,飞刀尽数被黑衣人破去。 石街上小山一样的身子,猛地一踏,脚下青石寸寸龟裂。 铁山后发先至,超过崔器,大麻花铁枪旋转着,直奔黑衣人胸口。 半空中,黑衣人也是了得,横刀瞬间收回,左手扶刀横拦。 螺旋尖刺正中刀身,狂暴的力量和真气猛地灌入。却见黑衣人,转身带刀泄力,贴着枪杆拉近二人距离,顺势横斩…… 眼看着小山一样的身子便要一分为二,三苗祖刀却刚好打铁山肋下钻出。其角度之刁钻,就连黑衣人也未曾察觉。 刀入腋窝,分筋离骨。 刀飞,臂也飞。 黑衣高手也是够狠,只见其双腿猛地蹬在铁山胸口,倒翻而出,朝石街落去…… 崔器身在半空,还未落下,便大吼一声。 “杀了他,莫要给他喘息的机会……” ------------ 第一卷五行 第十二章哭笑鬼童 宗师毕竟是宗师,即便疏忽,即便被算计,依旧是宗师。所以那一刀,崔器没能要了宗师的命,只是斩下一刀一臂。 黑衣人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代价,所以他不会再轻敌。 只见其,落在石街,连续退了三步。每退一步,五行之气便灌入左臂一分,当三步站定,五行之气完全充斥左臂之中。 这一刻,世界在他眼中慢了下来。 他冷眼看着飞刀袭面而来,看着铁枪冲破刀影,看着半空那人拧腰折身飞扑而下…… 他笑了,嘴角还挂着血,所以他的笑,看起来狰狞无比。 “去死吧!” 猛地挥拳砸向地面,那是他修成宗师的绝技“千针石林”。 他知道,当这一拳落地,那三个小子会死,他的手下也会死。 不过他觉得很值,只要完成太子交代的任务,以后他想要多少手下,都会有。 死士的命运,就是死。这是他们成为太子死士那天,就应该有的觉悟。 拳,距离地面只有一寸,他甚至看到大地在震动,在呼应他的土之气。 可为什么,这一次,他的拳依旧没能落下,反而连带着手臂一起飞了起来…… 一道香风从后卷来,涌入鼻腔。他这才看到一身紫衣,还有一把染血长剑。同时耳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你似乎把我忘了。记住了,莫要背对你的敌人。” 下一刻,他看到剑光划过脖颈。他没有感到痛,可他的头掉了下来…… 崔器面露喜色,身在半空使了个千斤坠。落地,三苗祖刀瞬间切入一名黑衣人的刀影之中,一刀封喉。 “谢谢!” 崔器是要感谢紫衣美人的,毕竟人家先是吸引黑衣人的注意,后又帮着剑斩宗师。没有紫衣美人所做的一切,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却见那紫衣美人,挥剑击飞一名黑衣人,望向远处房顶:“他们是来杀你们的,而杀我的,马上就到。所以,不用谢,帮我杀人就好。” 崔器微微错愕,顺着紫衣美人的视线望去,果然远处有两个矮小身影,落到石街缓步而来…… 三驴子抽出黑衣死士身上飞刀,腾身回到二楼取回弓箭,随后消失在客栈之中。 铁山把大麻花铁枪,在黑衣人尸体上擦了擦。走到崔器身旁,看着紫衣美人抹了最后一名黑衣人的脖子,瓮声道:“头……” 却见崔器挥了挥手,盯着一哭一笑缓步而来的两个小矮子,皱眉道:“杀你的人,更难缠。” 紫衣美人走上前来,冷声道:“怕死的话,我身后的路很宽。” 还未等崔器答话,铁山已然冷哼一声,转身朝两名小矮子走去。 崔器抢上一步,拉住大块头,回身看着紫衣美人道:“哭笑鬼童宗师境,数月前我们还是战友。” 紫衣美人冷声道:“白虎城死士营有战友吗,不都是翻脸动刀子的狠角色吗。” “再说,他们两个小矮子去死士营,只是为了杀我而已,又不是真的打算从军报国。不然,怎会一路追到此地。” 崔器多看了两眼紫衣美人,合计着,这位到底是谁。为何哭笑鬼童会跑到死亡走廊杀她。 在两名宗师手底下活下来,还没缺胳膊少腿,其修为怕也是宗师。天底下这么年轻的宗师可是不多,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紫衣,貌若天仙,宗师境。这几样加一起,天下好像没这么一号人物。 崔器忙抱拳道:“在下李锐,不知仙子芳名……” 紫衣转头看着崔器,面无表情的说道:“轩辕半夏。” 听到女子报出名来,崔器和铁山同时后退一步。一个手按刀柄,一个握紧铁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一个女人的名字,当然不能让二人有如此反应。会有这么大反应,只因姓氏。 轩辕氏,曾经天泽大陆的主人,不过现在这个姓都搬到了遗忘之地。 崔器阴沉着脸,冷声道:“你是妖族国师轩辕恕的女儿,你怎敢踏足人类国度腹地。还有,你是怎么穿过死亡走廊的。” 轩辕半夏冷声道:“数月前的死亡走廊,我见到那一家人的命运了。显然,人类对自己人,下手更绝情。” “还有,更正一下你对我轩辕氏的称呼。轩辕氏曾经是这片大陆的神族,现在依旧是神族,未来也将会是神族。” 哭笑鬼童来到近前,恶狠狠的看着轩辕半夏骂道:“狗屁神族,小子咱们联手弄死这个女妖精。” 却见轩辕半夏看也未看两个矮子,而是打怀中掏出一封信…… 崔器瞧得清楚,那信封上画着一座云端里的城市,不由惊诧道:“云中城。” 轩辕半夏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这就是答案。” 哭笑鬼童忙吼道:“小子,小心被妖女乱心。” 崔器摆手道:“说清楚,再杀不迟。” 轩辕半夏第一次露出笑脸,无比骄傲的晃了晃手中信件…… ----------------- 云中城,一座云端里的城市。 这座城不属于任何国度,因为城里有位活了四百岁的老人。姬艳丽。 风起,黑云漫卷,压在靠山村头顶。 风吹皱了紫衣,却吹不去那美人脸上的笑意。 “姬院长亲手所书,我将是云中学院这一届,特招生。” 崔器的远山之眉,这阵子更是连到一块。院长乃天下数一数二的至强者,天人中活的最长久那个。 院长要招的学生,如何杀,如何能杀。杀了会是什么后果,他是不敢想的。 更重要的是,院长为何要招人类的死对头为学生…… 却见这时,轩辕半夏笑道:“哭笑鬼童恶贯满盈,脑袋早被各国悬赏了。你若是杀我,是否也想像他们一样,做那过街的老鼠。” 哭笑鬼童中的哭鬼冷声道:“小,小子,人和妖,势,势不两立。杀她,只有功,没有过。” 笑鬼道:“杀她,我兄弟二人可分你一半赏银,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当然,小兄弟若是为难,不杀也行。只要让开一条路。” 轩辕半夏笑道:“人类讲究恩怨分明,你与我族有怨,我却与你有恩。倒是不知,李兄作何打算。” 大雨倾盆而下,遮住崔器阴沉的脸。 其实这一次,他是应该笑的,因为他有了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有些不好选,杀还是让,若是杀,杀谁…… 铁山一直没吭声,他在等头的决定。至于决定是对是错,那不是他要考虑的。 就像头说的,我们是朋友,即便错了,我也挺你。 铁山觉得头的话很有道理,朋友就得两肋插刀不分对错。若是事事分对错,那要朋友干嘛,大乾律法不是在那摆着吗。 雨越下越急,转眼间天上的河落了下来,地上的河横流…… 哭鬼看了一眼大哥,点了点头。便见笑鬼拔出身后比他还高的重剑,奔跑起来。 兄弟俩不想等了,现在刚好天时,再等怕是夜长梦多。 别看笑鬼又瘦、又矮。剑,又重、又大。可他跑的一点也不慢。就连落下的雨水,都被他拉成了线。 笑鬼跃起,重剑劈出,直指轩辕半夏的脑袋。 只见崔器忽得冷声道:“杀!” 杀,杀谁。崔器没说,铁山也没问。可铁山晓得,头要杀谁。 大麻花铁枪瞬间出手,穿透雨幕,直逼那人心口。 中平枪,除了多出一分旋转之力,南宫炯这一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可越是简单,越是直接。 枪比剑长,相对而攻,剑是要变招的。可那把重剑没有变招,依旧劈下…… 却见这时,崔器踏着铁山的肩膀腾身而起。半空中,长刀点头,直奔笑鬼面门。 轩辕半夏微微一愣,猛地朝张三客栈飞扑过去,同时大声提醒道:“小心。他是金之气,另一个是水之气……”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半空中,笑鬼却笑得越发灿烂。因为笑鬼并非一人,他还有个兄弟哭鬼。 刀枪入肉,却未能入骨。 崔器和铁山,豁然变色。也不知是因轩辕半夏喊的那一嗓子,还是因为笑鬼变成了铁王八,卡着他们的武器想拔也拔不出来。 崔器瞥了一眼飞扑而来的哭鬼,冷哼道:“有话不早说,现在小心有个屁用。” 哭鬼腾身而起,手中巨剑甩出,直奔卡着剑拔不出来的崔器。同时,一双小手,在雨中一阵忙活…… 水之气所过之处,天上的雨变成哭鬼的眼泪,化作一根根晶莹剔透的细长钢针,铺天盖地朝崔器二人而来。 面对无数钢针落下,二人想躲,却也无处躲。显然,这是要落个千疮百孔的下场。 崔器瞥了一眼铁山,果断弃刀,翻身闪开重剑的同时吼道:“铁山。” 只见铁山心领神会,不由大吼一声。下一刻,肌肉撑破衣服,好像烧红的烙铁,整个人顿时粗壮一圈…… 轩辕半夏的手终于拍在张三客栈的梁木上,便见客栈伸出两只木质大手。一只抓向半空中的哭鬼,一只拍向石街上的笑鬼…… ------------ 第一卷五行 第十三章不是人的手 哭鬼的眼泪急速落下,不分敌我。将石街三人笼罩。 清脆碎裂声伴着密集的入肉声,在这个雨夜,显得格外刺耳。 金之气灌注全身的笑鬼,就是个铁王八。那些晶莹剔透的钢针落在身上,便如鸡蛋撞在石头上,只能碎了一地。而另外两人则不行,他们没有那么硬的壳。 好在是铁山他小姨,花了大价钱。让铁山给跋折罗磕了头,修了一身钢筋铁骨的外家功夫。那些钢针也就要不了命了,不过变成刺猬那是肯定的。 刺猬总好过筛子,前者是喘气的活物,后者可就是死物了。 崔器抬起头,看着小山一样的身子挡下所有攻击,苦笑道:“一定很痛。” 铁山咧嘴一笑:“习惯了,也就不痛了……” 半空中的哭鬼,脸色一变,大吼道:“大,大哥。他们会跋,跋折罗外功秘法。” 笑鬼不是瞎子,忙大笑道:“会又如何,都弄……” “砰!” “死”字被一只巨大的木手,硬生生拍回笑鬼的肚子里,拍进青石板中。 半空中的哭鬼,则像猴子一样,踏着雨水上蹿下跳,躲避着另外一只巨大木手。 崔器见状,忽然腾身而起,半空中使了个千斤坠,直直砸向铁山。 却见铁山沉腰扎马,双掌托天。 铁山托的当然不是天,而是落下来的崔器。便见崔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冲天而起…… 崔器高过那只左蹦又跳的猴子许多,许多。随后翻身而下,速度越来越快…… 从天而降的掌法,崔器还未修成。所以,想一掌拍死宗师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拍不死不要紧,只要能拍下去就行。 从天而降的外家功夫高手,手中虽无刀剑,可若实实成成挨一拳,怕也要脑袋开花的。 哭鬼抬头瞥了一眼,眼泪都快下来了。只见其刚要向后闪躲,却见巨大的木手呼啸着打背后拍过。 后面不行那就换,不给开门,老子就钻窗户。哭鬼想的很好,可现实却很残酷。也不知哪冒出个该死的,突放暗箭伤人…… “嗖!” “嗖……” 哭鬼眼泪这回真下来了,这他娘的还是连环箭。 前后左右都被封死,眼看无处可躲,哭鬼一咬牙,猛地使了个千斤坠。朝地面急速坠去…… 上面崔器在追,下面哭鬼在逃。按现在这个速度,估计摔下去,这两位就算不死,也得落个终身残疾啥的。 “砰!” 一声巨响,并非二人砸在地面,因为那得是两声才对。 一声,说明不是。 只见被拍入地面的铁王八,终于打碎按着他的那只手。 木屑飞溅,笑鬼从坑里跳了出来,抢上一步,拔出哭鬼重剑,猛地朝轩辕半夏扑去…… 崔器的速度很快,眼看便要撞到急速坠落的哭鬼。忽然瞥见地面有水柱冲天,卷着哭鬼的矮小身子而去。 本来能拿哭鬼当肉垫,这下好了,人没了,就剩青石地面了。 眼看着就要与冰冷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崔器不由心头苦笑。搞砸了。 突然崔器感觉后腰一紧,好似小鸡一样被人一把抓住。转头又丢向哭鬼…… 半空中,崔器很想大骂一句。臭娘们,时机没了,你这是送我去死啊。 果然,果真,哭鬼已然把他的眼泪变成河,河又变成冰,冰转眼化作龙头…… 崔器忙将十二经中的真气灌入左手,以手代刀使出以无厚入有间的杀生刀。硬撼哭鬼绝技,冰龙破。 一道人影穿透雨幕,如玉左手切在巨龙光滑铮亮的额头上…… 铁山抬起头,远处的三驴子瞪着眼。他们看到震撼人心的一幕,嚣张的一幕,很缺心眼的一幕。 崔器不想缺心眼,可那个蠢女人将他丢出去,让他别无选择。现在那个蠢女人,更是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轩辕半夏没工夫看,她现在被那个拆房子的小矮个子,撵的满世界跑。 笑鬼巨剑在手,已然化作人形兵器。 剑落可当脚,剑出还是剑。脚不沾地,只有剑沾地,一顿疯砍。 只见巨剑挥出,梁木、楼板、桌椅板凳,一切的一切,皆被削断。唯独那个杨柳细腰的还没断。 其实,说笑鬼拆房子是不对的。因为真正拆房子的是轩辕半夏。 杨柳细腰扭动间,所过处,只要那只玉手摸过的木头,就都变得都不像木头。而是一只只能掐死人的大手。 就这,还都是死木头,即便成了手,也不够灵活。若是活木头,比如宅院里的那颗大柳树,想来变出来的手,会很多,很恐怖…… 崔器斩过人也斩过妖,可面对眼前的龙头,他却没啥经验。因为无缝可寻。 杀生刀斩下去,龙头不是被切开的,而是爆开的。炸开漫天冰晶,让人无处可躲。 崔器倒飞而出,半空中喉头一甜,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他很庆幸,师傅除了没有人味儿外,本事还是很大的。竟然连跋折罗的外家功夫秘法也会。 跋折罗头陀,天下间唯一一个凭借外功跻身天人的存在。其外功有多强不言而喻。 没有筋断骨折,只是内腑受伤,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崔器很想对老师说一声“谢谢”让他变得如此耐打。 崔器摔落在雨水中,沿着青石街滑出很远很远。直到他顺手捞起落在雨水中的三苗祖刀,这才一个后空翻,落在铁山身旁。 面对占尽天时的哭鬼,崔器觉得这一战毫无胜算。就算他豁出去,不怕将秘密现于世人眼前。怕是沸血后的自己,也无法在这样的鬼天气下,凭借金之气战胜哭鬼。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那还打个屁。 崔器扭头道:“打不过,再打下去,都会死。喊那小娘们跑,我先喘口气。” 铁山正要扯嗓子大吼一声“风紧扯呼”,却见又有三道身影破开雨幕而来…… “何方宵小,敢在靠山村撒野。当我怀若谷不会杀人吗。” 人未到,声先到。 崔器微微皱眉,早不来,晚不来,非得好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才来。来就来,既然知道是宵小,为何又要大呼小叫的来。是怕人家跑得慢吗。 果然,那一嗓子吼出,哭笑鬼童连一声狠话都没留下,人就跑得没了踪影。 崔器喘了口气,心中感叹。好一个怀圣人,一句话不战而屈人之兵,里子面子一样没落下。 三道身影落在变成废墟的张三客栈。只见其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上前朝轩辕半夏抱拳道:“都怪老夫来的晚了,让小友受惊。” 崔器见状,笑了笑。 靠三村,这么大一座城。进来个穿紫衣服的,怀圣人都能了如指掌。看来老头子对靠山村的掌控,已然到了水泼不进,针插不入的地步。 一旁的轩辕半夏回礼道:“久仰圣人威名,小女子轩辕半夏,这厢有礼了。” 怀若谷只是微微错愕,逐抚须笑道:“我说何人敢穿紫衣,原来是妖族国师爱女,妖皇的掌上明珠。” 说着,怀若谷又望向崔器三人,微笑道:“诸位小友在我靠山村受了惊扰,老夫当设宴赔礼。不知几位小友,可否给老夫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圣人发了话,崔器等人不好不给人家些面子,毕竟这里是靠山村。 却见,怀若谷又走到躲在远处的张三夫妇面前,拉着张三的手笑道:“先到我那里住几日。别担心,等你回来时,崭新的张三客栈,就又可以开张了。” 很和蔼的老人,很会笑的老人,心思深如海的老人。 超凡入圣,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需弯下腰,摸到地气。 崔器能从怀圣人跟张三的对话中听出来,老先生很接地气,很会替人排忧解难。 可为什么,崔器偏偏觉得,圣人有那么一丝怪怪的感觉。好像,哪里不协调。 这种感觉,直到众人到了怀氏老宅。烛火通明下,崔器方才知晓,到底是哪里不协调。 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为何一张面皮,却细嫩的不见丝毫风霜留下的痕迹。 还有,圣人的两位弟弟,也已花甲之年。皮肤却与圣人一样,见不到半点褶皱,跟那襁褓中的婴儿一样细嫩。 每个人都有秘密。 崔器把疑惑、不解,统统藏在心里…… “李锐小友,老夫听说大乾三皇子乃绝世美男,且和小友同名同姓,不知……” 崔器再次起身,恭恭敬敬见礼道:“绝世美男,小子不敢当。” 怀若谷抚须大笑道:“我就说天下哪里去寻小友这般人物,果然便是三皇子殿下了。” 说着,怀若谷就要起身行大礼。 甭管真圣人还是假圣人,让靠山村的圣人行大礼,他崔器会折寿的。 崔器忙抢上几步,扶着圣人手臂,笑道:“圣人如此,可是折煞小子了。” 怀若谷借坡下驴,笑道:“殿下身旁两位郎君气度不凡,想来也非无名之辈。” 崔器的远山之眉近了许多,不过却笑着说道:“都是小子在死亡回廊结识的好汉子……” 李四、王五,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怀若谷倒也没在意,而是大笑道:“今日能见到殿下和公主,还有两位好汉,实乃平生一大幸事……” “正好过几日,便是长生粥节。殿下、公主不妨多留几日。” 虚伪的客套话出自圣人口,听着可是情真意切,见不到半点虚情假意。让人心里暖暖的。可蒙着眼的紫衣美人,却看不出半点暖意,好像一座化不开的冰山。 皇子挨着公主,自然能感受到切肤寒意。可皇子却觉得,公主没有圣人冷。因为刚刚扶圣人时,圣人的手让皇子周身热血也要变得冰凉。 那好像不是人的手…… ------------ 第一卷五行 第十四章一两八钱 崔器靠在怀家客房窗前,望着风雨依旧,想起那只冷冰冰的手。 “你不觉得怀圣人有问题吗。” 崔器扭过头,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轻声道:“门没插。” 门开,轩辕半夏冷着脸来到窗前。 崔器没吭声,只是看着轩辕半夏,等她继续说下去。 “神族寿命八百岁,像他这个年纪的神族,也没那么好的皮肤。” 崔器笑道:“也许怀氏一族,骨骼惊奇呢。” 轩辕半夏看着暴雨中的怀氏老宅,轻声道:“你这人很不好,心中想的,嘴上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客栈时,你的眉毛是散开的。即便面对哭笑鬼童时依旧是散开的。可见了怀若谷后,你的眉毛离得近了。而现在,更近了。” 崔器再次笑道:“那又如何,能说明什么。” 轩辕半夏淡淡说道:“你想杀人的时候,眉毛离得就很近。” 崔器笑道:“这世上与众不同的人有很多。总不能,不同,便是异类,便要打杀了吧。毕竟他们还是人……” 崔器忽然闭嘴不言,扭头看着轩辕半夏,半晌后说道:“为何想杀人,眉毛就会离得更近。这话,并无道理。” 轩辕半夏扭过头,盯着崔器闪亮的眸子,说道:“人也能干出不是人的事。比如,死亡走廊你虐杀的那个人。再比如,刀子划在手上。再比如,有这样一双眸子的人……” 说着,轩辕半夏解开蒙着眼睛的纱巾…… 那是一双妖异的血色竖瞳,崔器在黑水湖的冰面上见过那样的眼睛。那是他沸血后的眼睛。 崔器的手落在了刀柄上,远山之眉也连到了一起:“那日死亡走廊,崔白口中的小丫头,想来就是你了。” 轩辕半夏却忽然笑了,笑得很美,很妖。 “你要杀我,只因我们有一样的眼睛。还是说,你只是有时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咔嚓!” 惊雷炸响,闪电划破雨夜…… 崔器的手离开了刀柄,轩辕半夏蒙上了眼睛。因为两双血瞳,同时看到远处暴雨中一道竖立的身影。 二人没有转头去看,而是坐在窗前继续聊天。不同的是,他们点燃了烛火。 轩辕半夏依旧冷着脸,好像从来就不会笑:“这个距离他听不见,看不清。现在屋子里亮了烛火,你说他在看谁。” 崔器笑道:“也许是在看你。” 轩辕半夏摇头道:“我想应该是在看你。因为酒桌上的戏,演过头了。” “此话怎讲。” “他一定很冷,比死人还要冷。可你扶着他时,只有眉毛近了一些。反应有些太过平淡。” 崔器皱眉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也不至于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看我吧。” 轩辕半夏点头道:“很至于,因为他怕你发现他的秘密。就好像,我看到你的秘密后,你做出的反应。” 崔器笑道:“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只是我有些弄不懂,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说这些。” 轩辕半夏脸色这阵子变得更冷,吐出来的字好像带着寒气。 “神族通天塔墙壁上,刻着很多异兽石雕。而那些石雕,每一幅我都记在脑子里,包括那些注解小字。那上面有一幅石雕,我记得很清楚……” 崔器是很好的聆听者,他听得很仔细,即便远山之眉连到一起,也未曾吭声。直到,轩辕半夏闭口不言,看着他。 崔器轻声道:“你进城时,可有见到老梁头。” 轩辕半夏道:“因为见到,听到,所以我来找你,跟你说了这么多。” 崔器叹气道:“我已经很麻烦了,其实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轩辕半夏再次露出笑脸,吐气如兰道:“麻烦,并不会因为你不想,便不来找你。” “当然,我不是那个麻烦,我们有着一样的眼睛,体内流淌着同样热乎乎的血。而且,轩辕氏不是没有容人之量。即便人不一定是人,也并无关系。只要他做出来的事,并非人神共愤……” “咔嚓!” 又是一道惊雷划破雨夜…… 崔器扭头瞥了一眼窗外,笑道:“走了。” 轩辕半夏皱眉道:“人走,心未走。” 崔器转过头来,低语道:“妖族的公主,为何非要管人间的事。他既然走了,便是不想惹麻烦,你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再说,你我皆是推测,并无证据。兴许冤枉了怀圣人。毕竟,世上的好人不多了。” 轩辕半夏冷声道:“你心里有答案,却不想面对。是怕亲眼见到圣人是假,好人是假,眼前祥和的靠山村也是假吗。即便你不想打碎眼前的虚假,假的也真不了。” 轩辕半夏见崔器低头不语,不由起身拂袖而去。可到了门口,却又停下脚步。 “你让我很失望,神族没有你这样的儿郎。我会独自揭开怀圣人的伪善,杀死就连神也不容的异类。” 崔器扭过头,紫衣却已不见…… 次日清晨。 铁山敲开崔器的房门,看着发黑的眼圈,皱眉道:“头,昨晚并无异响。所以,你这是后悔没留她过夜吗。” 三驴子进得房来,冷声道:“假皇子真公主,还是妖族公主。头,你很有可能名留青史的。当然,我觉得更有可能遗臭万年。” 崔器抬起头,看着两对黑眼圈,忽然笑道:“为何不睡。” 铁山道:“心不安,睡不着。” 三驴子道:“等了头一宿,结果头没来。” 崔器笑道:“为何。” 铁山回头看了一眼三驴子,皱眉道:“昨晚,头的眉毛连一起了……” 崔器皱眉道:“看来以后得注意了。” 铁山摇头道:“旁人不知头这个毛病,至于头要防着我俩,却也无用。只要头一撅屁股,我俩便知会拉几个粪蛋……” 崔器轻咳一声:“能不能不这么说话,显得粗鲁不堪。” 三驴子道:“头,你不是啥好人。想怎么说,便怎么说。想怎么做,便怎么做。装着,挺累的。” 崔器远山之眉散开,起身道:“那就不装了。走……” “去哪。” “找紫衣美人去。” 崔器的确不是啥好人,死亡走廊时,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大都在他眼前消失了。如今接了三皇子的差事,反倒是束手束脚的,少了痛快。 昨晚彻夜未眠,崔器便在想,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看来,依旧是痛快最重要。因为憋着,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靠山村是个让人心静的地方,来了便不想走了…… ------------------------------------ 靠山村很大,数十万人口,人们大都吃穿不愁,小日子过得安逸祥和。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且要感激怀圣人。 怀圣人并非指怀若谷一人,而是怀氏一族几百年来,历代族长。 三百年前,靠山村还是个小山村,不过百十来户人家。 一天村里来了个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老人,跟族长聊了一夜。次日,怀家祖坟便迁到了云岭半山腰。 自打那后,怀家祖坟就冒了青烟。怀氏一族人才辈出,家族越发兴旺。小村子也在怀家人经营下,渐渐变成数十万人的大城…… 城南清水坊,远离怀家老宅。街道两丈宽窄,鸡鸭都是散养的,若是落脚时没分寸,踩上的可就不只是泥了。 脏乱差,这就是城南清水坊,与其它坊街格格不入的存在。这里住着的,都是挤破脑袋想落户靠山村的外来户。 按理说这样的地方,没有贵人会来,却不曾想,一来便是四位。特别当先而行那俩人,着实惹眼,想不多看两眼都难。 看也就看了,却见有妇人捉着自家汉子耳朵,也不在意街坊邻里咋看,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死相,魂都让狐狸精勾走了。还看,也不瞧瞧身上那一两八钱肉够不够分量。人家能看上你……” 妇人这边还没骂完,便听对面娘子也开了口:“对门三哥挨骂你没看见,还盯着屁股看,咋地,你的够分量啊。” 四人一路行来,顿时惹得清水坊街家门不宁…… 轩辕半夏走的已经有些不自然,好像运着气,随时便会血溅五步一样。 崔器扭头看向冷脸美人:“我说你不该来,你非要来。这能怪得谁来。” 轩辕半夏俏脸寒意更浓,冷声道:“卑劣的人类,特别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铁山跟在轩辕半夏身后,盯着那挺巧的臀部,很是不服气的嘀咕道:“这话不对,难道妖族就不喜欢屁股大好生养的吗。三驴哥你说呢。” 三驴子看着女人握剑的手,毫不在意的说道:“这话没毛病。” 崔器见轩辕半夏转回身就要拔剑,忙将其拦住,正色道:“话虽粗鄙不堪,可话糙理不糙。不能因为人们说了真话,就要往死里打。那以后,谁还敢说真话。” 崔器兄弟三人,看不见紫色纱巾后的吃人眼神。只瞧见,眼前的胸慢慢平复,眼前的手离开剑柄,眼前的美人头也不回的向前行去…… 崔器松了口气,回头道:“正事要紧,莫要节外生枝。把嘴给我闭严了。” 清水坊老梁头很好找,因为老人家相依为命的孙女走失了。老头子就跟丢了魂一样,逢人便问。 一处不大的小院,一间正房两间偏房,住着三家十几口人。 老梁头蹲在屋檐下,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就算有看家狗跑过去,那眼珠子却好像锈死了一样,不曾转动一下。 “梁老伯……” “老人家……” 老梁头似乎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头来:“翠儿找到啦。我的翠儿……” 说着,老人家站起身,也不去看眼前那比女人还漂亮的年轻郎君。而是张目朝门口望去…… 期待,变成失望,失望则更加痛苦。老人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身子顿时晃了两晃。 崔器抢上一步,扶住老人,轻声道:“老人家,我们是来帮您找翠儿的……” ------------ 第一卷五行 第十五章半山妖气 雨后的怀家老宅,空气清新,怀若谷看着眼前的小孙子,眼中满是柔光…… 怀正安二十有七,去年考进云中书院,可见其文武皆精,乃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更重要的是,怀正安为人刚正不阿,眼中不揉沙子。 “正安,听说你最近帮城南老梁头找走失的孙女,不知进展如何。” “回祖父,孙儿无能……” 怀若谷看着面色涨红的孙儿,不由笑道:“祖父能有如今的名望,不是祖父每一件事都做的很好。而是祖父尽力去做了。” “你若无法找回翠儿,那便要学会退而求其次,先帮老人家吃饱穿暖。而那个小院终究伤心人的伤心地……” 怀正安躬身行礼道:“谢祖父教诲。” 怀若谷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望向窗外的怀家老宅,说道:“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你想帮更多的人,就要走的更高,谋得更大的权力。” “祖父不想你困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因为天下苦者多如牛毛细雨……” 怀正安躬身应是,可他的心里却多少有些不舒服。祖父的话没错,可他很不喜欢祖父话中的一个字。 “谋”计也。若是换做“取”,怀正安觉得那才适合自己。 怀正安离开老宅,径直往清水坊而去…… 老梁头已然有些糊涂,说话没头没尾,倒是正房那家的男人,让崔器知道了一些事。 翠儿年方二八,是个手脚勤快的俊俏丫头。昨日去城外采果子,便一去不回了。 其实清水坊走失的俊俏丫头,可不止梁老头一家。过完年到现在,每个月都有。 有的是,出了城便不见了。有的是,起夜后人就没了。怀家也帮着找过,还请来隔壁郡县的铺头,帮着查过。 结果却都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轩辕半夏皱眉道:“只是今年吗。” 男人眉头一皱,轻声道:“其实已经有些年头了,只是清水坊的人不愿提及而已。” 崔器忽然开口问道:“清水坊以外呢。” 男人笑了,笑的有些苦。 “怪就怪在此处,除了俺们这些想入籍的苦命人。清水坊外,夜不闭户也不会丢东西,更何况大活人了。” 轩辕半夏起身,丢下五两金子,说道:“大哥是个热心的实在人,这些银两应该够梁老伯颐养天年了。至于剩下的,大哥也可给孩子们置办两件新衣服。” 汉子忙起身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莫说梁老伯就要搬出清水坊,就算不搬,多一张嘴,又能消耗几何。” 崔器皱眉道:“搬出清水坊,何意。” 汉子苦笑道:“说句几位贵人不爱听的。除了祖孙为伴的梁老伯家,那些家里孩子多,又养不起的。恨不得自家也丢闺女。只要丢了,就能搬出清水坊,搬到其它坊街,还能有大房子和银钱拿。” 轩辕半夏听了汉子的话,不由冷声道:“怀氏找不到人,就拿这些堵老百姓的嘴。怀若谷还真会做人。” 汉子脸色一变,忙道:“可不敢这么说。圣人……”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些人的心里,总是藏着恶念。这样的人,怀氏一族不欢迎,靠山村亦不欢迎。”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崔器等人走出屋来,便见一名鼻直口方,天庭饱满的年轻郎君。不过,此时郎君面色却很不好看。 轩辕半夏冷声道:“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冤枉了怀若谷。” 年轻郎君一双眸子,好像着了火,怒声道:“我祖父为人,天地可鉴,百姓可知。岂是宵小几句妄言,就能污蔑的。” 崔器忙上前笑道:“原来是怀家公子,我想可能是误会……” 崔器本打算和稀泥,却听身旁的轩辕半夏冷声道:“没有误会。天地鉴,百姓知,不过是外面那层金漆。当金漆剥落,菩萨也许是吃人鬼也未曾可知。” 只见那郎君忽然躬身行礼道:“怀氏,怀正安,愿以剑替祖父正名。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崔器一愣,伸手拦下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相向的冷脸美人,转身望着怀正安道:“剑只能证强弱,却不能分善恶。怀公子,这么做,能求来心安吗。圣人以德服人,难道怀公子要以力服人吗。” 怀正安面色很冷,皱着眉头道:“口乃心之门户,此女出口不逊,乃心思不正。需得给我怀氏一个交代……” 轩辕半夏冷声打断道:“你想要交代,好啊。等我亲手剥下怀若谷的人皮,让你看看皮囊下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怀正安冷哼道:“等可以,却不知要等多久。” “三日内,我会让你看到。”说着,轩辕半夏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小院…… ----------------- 午时,日头火辣。城东,云岭山脉。 崔器望着沿石阶而上的紫衣背影,苦笑道:“哪有你这么干的,在人家地盘,当着怀家人的面,嘴巴还跟刀子似的。” 轩辕半夏回头道:“我就是要告诉怀若谷,他做的那些事,瞒得了天地,瞒不了我轩辕半夏。” 崔器摇头道:“你想引蛇出洞,也得看看咱们有没有捉蛇的本事啊。” 轩辕半夏回头道:“你怕了。” 崔器抬头看着通往怀家祠堂的山路石阶,苦笑道:“即便你确定怀氏一族的秘密藏在祠堂,可你有没有想过。掘人家祖坟的事,若是漏了馅,怀若谷还会在意你妖族公主的身份吗。” 轩辕半夏冷声道:“就连神族都无法容忍的妖兽,你觉得,够到天的那些人会在意村里圣人的身份吗。所以,只要打开怀氏一族的秘密,自然会有人收拾它们。” 崔器摇头苦笑道:“我好像上了贼船,现在下船还赶趟吗。” 轩辕半夏瞥了一眼山脚下,忽然展颜笑道:“你回头看一眼,还能下船吗。” 崔器扭过头,便见三道身影,急速朝祠堂而来。不由面色一变,正色道:“你若判断有错,找不到里边的东西,人家把我们挫骨扬灰都没毛病。” 轩辕半夏道:“那就动作快点,慢了,我怕没机会。” 崔器看着腾身朝祠堂而去的紫衣美人,回头低语道:“你俩现在就进云岭山脉,绕个圈赶去云中城等我。放心,你们的头没那么容易死……” 正说着,忽然山下传来一声大吼。 “殿下,公主,那是怀氏禁地,莫要不知进退,铸成大错……”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更何况挖人家祖坟。这可是比杀父夺妻还要大的仇,跟亡族灭种也没多大区别了。 按理说这么大个事,怀氏该举全族之力才对。可只来了老哥三,这是要大题小做吗。 崔器可不认为是大题小做,一家三宗师,就算放在大乾龙城,那也是妥妥的世家大族。没人敢轻易招惹。 现如今一门三宗师都来了,那就是鱼死网破的局面。把铁山和三驴子弄走,崔器也是为了抖搂抖搂家底,跟前面那个疯婆娘舍命疯一把。 崔器追上轩辕半夏道:“赌把大的,你若开小,咱俩可就要同穴而眠了。” 轩辕半夏扯了蒙眼纱巾,笑道:“你已经很美,就莫要想的太美。我可是公主,你不过是个假皇子。” 崔器皱眉道:“我那句可不是玩笑,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平时不都是板着脸不笑的吗。” 轩辕半夏笑道:“平时不笑,现在才要笑的。万一,以后没得机会笑了怎么办。” 轩辕半夏虽然在笑,可她的速度反而越发快了。显然,她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轻松。 石阶转眼便到了尽头,二人举目看去,只见半山腰处有一片大宅院。那是阴宅,怀氏一族先祖居所。 “这么大,我就是把死士营拉过来,没半个月也挖不开啊。”崔器咋舌道。 轩辕半夏白了一眼崔器,笑道:“跟上。知道神皇为何收我为义女吗。” 崔器跟在轩辕半夏后面,看着挺翘的屁股摇了摇头:“不知。” “知道,我为何是云中学院这一届特招生吗。” “不知。” “知道……” 轩辕半夏话还没说完,便听身后说道“不知。”不由扭头笑道:“我不但精通万妖录,更是千年不遇的妖灵体质。” 崔器苦着一张脸,依旧摇头道:“万妖录是啥,妖灵体质又是啥。你说的,等于没说。” 听了崔器的话,轩辕半夏很是诧异,细眉微蹙道:“你怎么什么也不知,你这身本事难不成天生的。” 崔器摇头道:“我有师傅。” 轩辕半夏脚下不停,一双血色竖瞳却盯着崔器的脸,半晌后说道:“你师父跟你有仇。” 崔器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没仇,只是他一直想杀我,或者被我杀。” 轩辕半夏笑道:“很有意思,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你师傅。” 崔器皱眉道:“那是后话,还是先说眼前吧。” 轩辕半夏点头道:“当妖灵体质修习神皇九龙破后,便可看到妖气。更可近距离和异兽沟通。我在进城前,便已看到半山妖气盖在靠山村头顶。” ------------ 第一卷五行 第十六章七窍玲珑心 崔器眯着眼,看着紫衣美人。昨晚的一切不解,在轩辕半夏最后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语中,全部解开。 “你在死亡回廊见过我的秘密,那么客栈里再次看到我时,便想好了,要利用我对付哭笑鬼童。只不过,杀我的人赶巧先来了。” “当你看到怀若谷,便断定他一定跟妖兽有关。那么,昨晚你寻我说那些话,上午做那些事,到如今掘人家祖坟,都是在框我入局。” 崔器将每一件事,穿针引线连了起来,得出的结果是,轩辕半夏肯定另有所图。 “你很会因势利导,循循诱之。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干嘛。我不信,你只是为了揭下怀若谷的面具。” 只见轩辕半夏带着崔器躲过护卫,钻入一栋阴宅,一剑劈开靠墙石碑,顿时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扑鼻而来。 轩辕半夏转身笑道:“你很聪明,甚至聪明的有些可怕。不过,我很喜欢。毕竟,与聪明人合作,好过有个事事顺从的猪队友。” “进去前,我们做个交易,于你于我都有利的交易。你看如何。” 崔器笑着点头道:“你手里握着我的秘密,而且前有妖兽后有追兵。你给我做了个死局,我想不交易,行吗。” 轩辕半夏笑的更加灿烂,更加迷人:“让你把我说成了阴谋家,显得我的交易很没诚意。” 话落,轩辕半夏扭头跃入向下的地底通道,却又留下一句话。 “既然如此,那就摆平了此事,咱们再谈。省得你小看了我。” 崔器着实有些看不透轩辕半夏,不由心中感叹。妖族国师的女儿,怕也长了颗七巧玲珑心。 地下通道九曲十八绕,黑得目不能视。 急速飞掠的二人,忽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出现在二人眼前。 说是宫殿,不如说这里是蛇穴。因为那宫殿上雕刻着一只巨大的,五彩斑斓的大蛇。 宫殿梁顶上,插着一根数人难以环抱的石柱。石柱顶端有九条锁链分散落下,钉入宫殿四周的青石地面…… 崔器有些惊诧的说道:“好大的阵仗,看来你的话不假。” 轩辕半夏回头白了一眼:“从昨日开始,我就没有骗过你好吗。” 崔器笑道:“是没有骗,只是很多话你都省去没说而已。” “救,救救我……” 声音很小,很弱,是打宫殿脚下一处格格不入的小木屋传来的。 崔器腾身跃落,一刀劈开木门,却见里面绑着个披头散发的小丫头。从眉眼来看,倒是跟老梁头有几分相似。 “你是老梁头的孙女,翠儿。” 小丫头顿时眼中含泪:“可是爷爷让你来……” 崔器上去一刀斩落麻绳,点头道:“是老梁头让我来救你的。你且到外边藏好,等我结果了那三个老不死的。再带你出去。” 崔器刚将翠儿藏好,便见三道身影飞落大殿前…… 怀若谷瞥了一眼劈开的木门,冷脸怒道:“私闯我怀氏先祖居所,其罪当诛。” 轩辕半夏冷声道:“这是你家老祖宗住的地儿,怎么,你怀氏一族,是妖兽子孙吗。” 怀若谷脸色顿时变一变,怒斥道:“小丫头莫要妄言。” “妄言。你怀若谷,敢干出人神共愤的事,还怕人说吗。” 怀若谷二弟上前一步,指着轩辕半夏道:“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轩辕半夏冷声道:“都到这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藏着掖着有意思。你们身后那座宫殿里,镇压着什么,当我不知道……” 怀若谷看着二人笑道:“我怀家能有今天,靠山村能有今天,多亏了宫殿里的那位神灵。” 轩辕半夏冷声道:“神灵。你们管那畜生叫神灵。怎么,喝了畜生血做的粥,得了点好处,就连祖宗也忘了。” 怀家老二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骂道:“你,你她娘的放屁。” 轩辕半夏指着怀若谷身后的宫殿,冷声道:“锦鳞蚺,蚺之最大者,其性最淫,以尾入阴,则必死。你们捉了靠山村的少女,献于那妖物,以换取修为,你当我不知道。” “圣人,狗屁的圣人。” 怀若谷最怕人说他是假圣人,如今被人戳了心口窝,顿时变色道:“数百年来,若没有我怀氏一族,靠山村百姓如何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我怀若谷自问对得起村中百姓,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 崔器这阵子算是全明白了,远山之眉彻底连到了一起,不由冷笑道:“你拿人命换修为,再拿修为换一方安宁,博来的好名声可是带着血的。” 怀若谷不服气的说道:“天下间哪个帝王手上不沾血。就说大乾高祖,不也是手上沾满了血,才换来万世基业百姓安康的吗。” 崔器冷笑道:“你在偷换概念。你沾血是为了百姓吗,你是为了怀氏好名声,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要知道,贴上去的金漆,是会落了漆的。露出来的,依旧是丑恶嘴脸。” 怀若谷见说不过,不由怒哼一声:“我是不会让你们坏了靠山村这处世外桃源的。” 崔器晓得老头子已然气急败坏,不由手握刀柄,转头望着轩辕半夏道:“想干吗,尽快。我拖不住这三个老东西多久。” 听到崔器的话,怀家老二看老三一眼,顿时扬起嘴角冷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大话连篇,不知天高地厚。” 老三上下打量崔器一眼,摇头道:“你不过区区的养气下境,也敢大言不惭。” 崔器摇头将剑匣解下放到身后,说道:“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借外力得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话落,血沸…… 青衫持刀,血瞳妖异,肤若凝脂,端得不是凡俗人物。特别是,人如刀,未出鞘却锋锐尽显,修为节节攀升。 崔器的变化,怀若谷看在眼里,不由一惊。这人不是大乾三皇子,这人是妖族探子。更重要的是,怀若谷见到崔器的气势不断攀升…… 一呼一吸养气上镜,再呼再吸天枢境。而崔器身上那股势还在不断攀升,其修为便也水涨船高,直破宗师境。 轩辕半夏毫不意外,不由微笑着走向铁索。因为身后那个男人,是在人屠面前也能挺直脊背的家伙。 怀若谷面色一变再变,本来三打一,轩辕半夏绝非对手。而如今,眼前的妖族探子,却让他一惊再惊。 “联手杀了这小子,回头捉了小妖精献给神灵……” 崔器笑道:“不好意思,你们口中的小妖精,已经被我吃得干干净净……” 听到崔器的话,怀若谷兄弟三人又是一愣,“你……” 攻人先攻心。 刀光乍起,瞬息来到怀若谷眼前…… 三苗祖刀耀眼,一息百刀,将怀若谷三兄弟裹挟其中。 只见怀家老三怒吼一声,脚下一踏,身上顿时披上一层石甲,一拳朝刀光轰去…… “轰!” 碎石飞溅,刀停人退…… 崔器一退再退,却并非对方一拳之威。而是怀家老二扬手洒出一把好似种子的小东西,稳妥起见,这才一路退后,以防着了道。 下一刻,怀家老大,凝出一颗巨大水球,双手一推,猛地朝崔器而来。 崔器有些诧异,就这,若是换做冰球倒是有些威力。 却见那水球忽然中途爆开,好像下了一场小雨。 崔器正要抢攻,忽然地面长出许多蔓藤。 这哥三俩个五行相生,且是三打一,配合的倒是巧妙。不过输人不输阵,只见崔器大笑。 “很好,你们兄弟一起上吧。也省得小爷费手脚。” 说着,左手朝身后虚空一抓,剑匣有银色铁砂飞出…… 一刀战一人,若不够,那就再多一把。铁砂化作一把长刀,落于崔器后手。 怀若谷见状吼道:“小心,这小子五行属金。” 崔器双手持双刀,那两刀便如延伸而出的手臂,或劈,或挑,或刺,化作一道旋风,将一根根带刺蔓藤绞碎。 怀若谷再次凝出水球,一掌拍在上面。便见水球中钻出一条水蛇,径直朝崔器扑去。 怀若谷一步踏出,抓着蛇尾的一瞬间,那水蛇顿时化作一杆冰枪…… 崔器不退反进,双刀一振,一瞬百刀,每一刀都切在枪尖一点。 刀气丝丝缕缕而入,便见怀若谷冰枪脱手,飞身后退。而那冰枪,却被刀气撕的粉碎…… 刀破蔓藤再破冰枪,电光火石间,却见一道身影撞开碎冰,已然来到崔器面前。那是土之气凝成铠甲的怀老三。 说是迟那时快,崔器双刀回旋横斩,直奔怀老三脑袋而去。 却见怀老三不退反进,以进步撑肘强行格挡双刀。 崔器门户大开,急忙后闪。 怀老三得理不饶人,并步顶肘,直奔崔器胸口。 崔器双刀横拦,挡得住石肘,却挡不住那雷霆万钧之力。 一道人影口喷鲜血倒飞而出,直撞到洞壁才停了下来。 只见,那石壁龟裂,崔器“砰”的一声,狠狠摔在青石地面,三苗祖刀掉落一旁,另一把长刀却化作铁砂散落…… 怀老三瞥了一眼半天没爬起来的崔器,扭头笑道:“大哥、二哥,这小子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好看却不中用。” 怀若谷笑道:“老三,给那小子补上一拳。我和你二哥去捉那小妖精。” 怀老三冷笑着朝崔器大步走去,口中还要说道:“小子,让你死个明白。你爷爷我以八极开门入宗师,巧之又巧的又让我修成了土之气,将刚猛升华至无坚不摧。你死的不冤。” 怀老三见崔器挣扎几下,喷出一口鲜血,不由咧嘴笑道:“挨了爷爷一记顶心肘,你小子若还能爬起来。爷爷就跟你姓。下辈子学聪明点,莫要多管闲事。” 站在如同死狗一般的崔器身前,怀老三冷笑着,石拳猛地朝崔器后脑勺砸去…… ------------ 第一卷五行 第十七章无耻之徒 地下宫殿,怀若谷盯着远处双手按在铁索上的轩辕半夏,见其面色微红,不由冷笑道:“你不过宗师境,就别费力气了。” 轩辕半夏头也不回的冷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没准能成呢。” 怀家老二大笑道:“小妖精,你以为你是宗师之上。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免得多吃苦头。” 话落,怀家老二忽然看到小妖精转过头,望向他的身后。 “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关心一下你那石头弟弟。别一不小心,让人砸碎了。” 怀家兄弟猛地回头,却见自家兄弟好端端的,这阵子正要一拳砸扁那小子。 怀老二大笑道:“小妖精,不会就嘴上功夫厉害吧。那么翘的屁股,若是没点其它本事,爷爷我可是会失望的。” 怀若谷眉头一皱,怒哼道:“说了你一辈子,怎么就改不了臭毛病。怀家人,怎能口无遮拦。” “大哥,那小娘们是妖族又不是人类,有何不可。我们哥三为了靠三村操劳一辈子,享受享受怎么了。大哥,别说你没想法。” 怀若谷怒道:“胡说八道,还不闭嘴。你我兄弟怎能为了一个妖精,自降身份……” 正说着,忽然怀家兄弟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 宗师,已是人类中的佼佼者,天下大可去得。 怀老三苦修八极开门五十载,最擅长的就是寸截寸拿,硬打硬开的贴身近战。拳肘之刚猛、迅捷,已然登堂入室。 如今再有土之气加持一身石甲,更是攻防兼备,一般人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怀老三甚至觉得,给那小子补上一拳都有些多余。挨了他一肘,就算铁打的,铜铸的,也得去阎王爷那报到。 不过,大哥的话怀老三一向言听计从,这一拳他还是砸了下去…… “砰!” 沙飞走石,烟尘弥漫…… 糟糕,拳下无人,那小子诈死,怀老三暗道一声不好…… 崔器却是实实在在挨了怀老三一记顶心肘,喷出那口血做不得假。不过怀老三不知道的是,崔器的治愈能力是堪比妖兽的。 崔器晓得一打三根本无胜算,这一拳他是故意挨的。以怀家三兄弟眼高于顶的作为,必定掉以轻心,到时便有机可乘。 修为不代表战力,这一点,怀家兄弟可是比不上刀尖上过日子的哭笑鬼童。 如今,怀氏兄弟果然中计,只来了怀老三一人。 在崔器来说,杀人不一定要用刀剑,而是万物皆可。更何况他还有一双铁拳。 崔器闪身的一刻,已然催发跋折罗外功秘法。只见其血色上涌,脸蛋子就像喝醉了一样,红的吓人。 沸血后的宗师修为,再有外功秘法加持,崔器的速度,快到怀老三根本反应不过来。 崔器的脚与怀老三的脸,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砰”的一声,怀老三脸上那层石甲碎了,门牙飞出去两颗,重若千斤的身子也飞上半空。 崔器猛地腾身而起,一跃便有三丈高,随后在石壁借力,冲向洞穴棚顶。 眼看着崔器便要撞上棚顶,却见其半空翻转,头下脚上,狠狠踏在棚顶岩壁上。下一刻,便如那开弓之箭,瞬间射了出去,目标正是被他踢飞的怀老三。 只见就要撞上怀老三的崔器,忽然再次翻转,来了个势大力沉的下劈腿。 “砰!” “咔嚓……” 甲碎,骨断,甲再碎。 腿劈在怀老三后腰上,狂暴的力量,汹涌的真气,击碎后腰石甲,透过怀老三的肉身,将其腹部的石甲也悉数击碎。 怀老三倒弓着身子,狠狠砸在青石地面…… “大哥……” 怀若谷听到三弟惨叫,心里一颤,猛地回头。却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将他三弟的脑袋踩进石板之中。 怀老三伸出去的手,无力的落了下来,其身上的石甲,顿时碎了一地。 “老三……” “三弟……” 怀若谷兄弟二人,知道那一脚代表什么,顿时面目狰狞,舍了轩辕半夏朝崔器扑来。 却见崔器扭头就跑,顺势还把怀老三当成了人肉盾踢了出去。 崔器舍得踢,怀若谷可不舍得。无论死活,那都是他三弟。 怀若谷小心接住三弟,慢慢放下。当他看到三弟的脸,眼泪顿时便止不住了…… “都得死,都得给我三弟陪葬。老二,守在殿前,等我出来。” 怀老二一愣,忙横在大哥身前,正色道:“大哥,怀氏一族需要你这个圣人,还是我去吧。” 说着,怀家老二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大殿行去…… 怀若谷叹了口气,望着拾起三苗祖刀的崔器,怒目道:“我怀家三兄弟,一生慷慨,扶危济困。即便有错,功过相比,那也是功远远大于过。可你们都做了什么……” 崔器瞥了一眼消失在大殿门口的怀家老二,又看了看轩辕半夏,忽然笑道:“都已经弄成这样了,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既然没意识,却还要说,我想你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怀若谷皱眉道:“既然知道我在拖延时间,为何不攻过来。” 崔器笑道:“很简单,因为我也在拖延时间。” 怀若谷反手指着身后的轩辕半夏,冷哼道:“锁链有九条,她现在连一条也拔不出来。拖延时间,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崔器忽将长刀归鞘,抱着膀道:“谁说铁链就一定要拔了。不信,回头看看。” 怀若谷冷哼道:“老夫今年七十有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还是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收一收吧。” 崔器笑道:“你知道,妖皇为何要收她为义女吗……” “你知道妖族公主,为何能成为院长的特招生吗……” 怀若谷眉头微皱,猛地回头。可那个女人的双手依旧还在铁链上,而铁链也无任何变化。 变化其实这阵子已然发生了,因为三苗祖刀再次出鞘,已然来到怀若谷面前…… 两相交战,言乱人心,能骗则骗。 崔器无耻吗,很无耻。可那又如何。 死亡走廊的规矩是,胜者生,败者亡,无耻与否去问阎王爷好了。 “无耻鼠辈。” 怀老大怒哼一声,飞身后退,险之又险的躲过夺命一刀。 却见崔器忽又收刀而立,抱着膀笑道:“你最好回头看一眼,我觉得要出大事了。” “无胆鼠辈,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戏耍老夫。看老夫……” “轰隆……” 山摇地动,好似地龙翻身。 只见那九条锁链,也跟着震颤起来,且亮起一道耀眼光华直达石柱顶端,随后暗淡下去。 轩辕半夏微微一笑,玉指轻弹锁链,便见那锁链顿时化作黑灰消散…… 一条、两条、三四条…… 当九条锁链相继爆开九道黑烟,地龙便消停了,地下宫殿也不震动了。 地底宫殿虽然回归平静,可怀若谷却要比死了弟弟还要不平静。 只见怀若谷面露恐惧之色,指着轩辕半夏吼道:“你,你怎敢……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么做是会遭天谴的。” 轩辕半夏扭头笑道:“天不天谴我不知道,即便真有,落到谁头上还说不准呢。” 崔器在一旁冷笑道:“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天谴对于你这个假圣人来说,我看轻了。你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不然,怎么还清老百姓的血债。” 怀圣人紧紧盯着大殿,眼珠子一瞬不瞬,颤抖的说道:“三百年,足足三百年啊。怀氏一族的心血,就要化为乌有。你,你们该……” “死”字未落,便听大殿内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惨叫…… 怀若谷的心好像被人猛地揪了一下,顿时痛的直冒冷汗。 却见这时,大殿木门炸裂,一条五彩斑斓水缸粗细的大蛇,游走而出。 崔器忙指着大蛇道:“圣人快看,那大蛇口中还叼着一个人。好像是你二弟。” 其实不用崔器提醒,怀若谷已然怪叫一声,朝那大蛇扑去…… 崔器闪身来到轩辕半夏身旁,皱眉道:“怀若谷如果拼不死那锦鳞蚺,到时可就轮到咱俩了。先说好,我现在可是底气不足,打不了主攻。” 轩辕半夏笑道:“放心,怀若谷还能坚持一时半刻。到时,自会有人来收拾那头孽畜。” 崔器半信半疑,不过依旧往后退了半步,把轩辕半夏让到了前面…… 怀家老二还活着,不过也快死了。 怀若谷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弟惨死,更不能放那妖蛇出洞。他必须杀死妖蛇,哪怕拼上他一条命。不然怀氏一族就彻底完了。 怀氏祖坟下竟有蚺中最淫的妖兽,这种事一旦传去,都用不上三张嘴,就得变了味儿。到时,怀氏子孙,还怎么抬起头做人。 对他怀若谷来说,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即便是皇权,即便是自己的命,该不认,该舍弃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 崔器看着怀若谷和锦鳞蚺在地下宫殿折腾,打的难解难分,不由轻声道:“那孽畜似乎并不怎么强……” 轩辕半夏头也不回的冷声道:“封印于此万年,还能有如此本事。你竟然说,不强。” 崔器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是万年……” ------------ 第一卷五行 第十八章二先生 神族国师轩辕涅槃,通天晓地,胸藏万千。其女,自也晓古通今。 轩辕半夏望着崔器,展颜笑道:“等你考进云中书院,很多事,自然就知道了。” “可你,还没进云中书院。”崔器疑惑道。 “我姓轩辕。” 一句话,差点没把崔器噎死。 轩辕半夏说到姓氏,忽然转过身,盯着崔器褪去血红的眸子,说道:“听说过九龙破吗。” 崔器点头道:“世人皆知历代妖皇凭此神功成就天人,我又怎会不知。突然说这个干嘛。” 轩辕半夏昂首挺胸道:“我会八式九龙破,而我可以教你前四式。” 妖皇功法乃轩辕皇族不传之密。若是被外人得了去,怕是通天塔那位妖皇,会亲临人间。到时,他崔器可就要飞灰湮灭了。 崔器摇头道:“话不说明白,天大的好处,也不是我该拿的。因为天落金锭,能发财,也能砸死人。” 轩辕半夏笑道:“我只要你以后帮我一个小忙,这笔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 崔器依旧摇头:“大与小,那是相对而言。对你来说的小,在我这看已然很大。既然是交易,咱们还是说清楚的好。” 轩辕半夏笑了,笑的很可爱,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可爱。 “说出这么蠢的话,你是被怀家老三打傻了吗。我若能说,犯得上费这么大劲儿给你下套吗。” 轩辕半夏见崔器眯着眼不语,逐道:“别人看到你的秘密,只是看到了表面,顶多把你当成妖族的探子。我不一样,我熟读神族通史,你在我眼前没有秘密。” “只要我在人多的地方大喊一声,天地便再无你容身之地。所以,交易还是要继续的。” 崔器的远山之眉再次连到一起,手也不由自主的摸向刀柄,轻声道:“你在威胁我。” 轩辕半夏微笑着退后一步,打量着崔器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我是妖灵体质吗。只要我现在吼一嗓子,那俩拼死拼活的,就会放下所有恩怨,与我联手……” 崔器回头瞥了一眼,打生打死的一人一蚺,手慢慢离开了刀柄,皱眉道:“你这是吃定我了。” 轩辕半夏笑道:“这话说的,我们是交易,而且是你占着便宜的。四式九龙破加上你如今的修为和体质,修成宗师后,未来成就宗师之上也不是不可能。” 天大的好处,总是伴着伴着天大的风险。即便崔器不想惹火上身,那个喜怒无藏的女人,显然也不会同意。 崔器最终还是点头了,虽然他知道点头便是与虎谋皮。 轩辕半夏见崔器点头,不由眼中光滑一闪,忙上前附耳低语…… 半晌后,轩辕半夏笑道:“记住啦。” 崔器郑重点头,轩辕半夏却怕投资血本无归,不由嘱咐道。 “天下间能够真正看懂你秘密的人和神不多,神皇算一位,我爹算一位,云中城那位想来也能看懂。所以,到了云中城,你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崔器闻着鼻尖发香,苦笑道:“我一直在夹着尾巴做人。” 轩辕半夏摇头道:“还不够。你若不在死亡回廊虐杀那个人,我又怎会知道你的秘密。” 说到秘密,只见崔器瞥了一眼已然断去一臂的怀若谷,皱眉道:“怀若谷还没死。” 轩辕半夏冷声道:“那就帮锦鳞蚺一把,让知道你秘密的快点死。” 话落,二人同时扑向怀若谷…… 一蚺,一妖,外加一个不知是人还是妖的。要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是费不了多大事的。 只见怀若谷靠在石壁上,剩下的那只手臂就在脚前不远处。胸口则被开了两个洞,还在往外冒血。眼瞅着是不行了。 怀若谷强打精神,望着崔器和轩辕半夏,哀求道:“我这一生,没想过做圣人,只想让老百姓吃穿不愁,过上好日子……” “不管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圣人还是恶人,且看在我怀氏一族为靠山村百姓做的那些好事,别让它活着出去祸害老百姓。即便死,我也心安。” 一死了却身前事,这世间哪有此等好事。 只见崔器冷声道:“怎么,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没用的,一生恶,一时善,在小爷这行不通。小爷会将那锦鳞蚺放出去,让世人都晓得,你怀氏乃恶贯满盈之辈……” 听到崔器的话,怀若谷顿时气血上涌,再也锁不住胸口的伤势。 只见两股血箭射出,怀若谷惨然一笑,一口气没上来,脑袋便无力的耷拉下去…… 崔器冷哼一声:“若是让你死的安心,小爷这心就不安了。” 即杀人,也诛心,崔器大感痛快。 假圣人死了,崔器的心也就落了地。可后面那只盘着身子,吐着芯子的大家伙,似乎越发不安。 也不知是听懂了崔器的话,还是恐惧着什么。那锦鳞蚺,猛地钻回大殿之中。乖巧的,好像犯了错的看家狗。 崔器看了一眼轩辕半夏,不由慢慢转回身,望向地宫入口。 他的耳朵很好使,即便隔着很远,却也能听见,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人的脚步声。每一步落下,时间精准到不差毫厘的脚步声…… ------------------------------------- 半湖烟云,半湖城。 云中城,一处不起眼的篱笆院里摆着一张棋盘。 棋盘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拈白子,忽然抬头望向东北方:“苏木,东北八百里,老师等你回来落子。” 一袭蓝衫的苏木,起身行礼后,这才一步踏出…… 苏木,云中城的二师哥。院长门生。 可在云中没人管他叫师哥,都要恭恭敬敬的尊他一声二先生。即便苏木离开云中到访各国,也依旧是二先生。 世人尊重苏木,不仅因其身份,更重要的是,他有与身份相匹配的本事。 ----------------- 地宫中,崔器眼中血红褪去,看着从容不迫走进来的书生,忙乖巧的就像个小姑娘。 书生看起来刚过而立之年,个子很高略显消瘦。一身蓝衫洗的有些发白褪色,面上无须很是文雅。 崔器见那书生朝他含笑点头,忙以微笑回之。却见那书生笑道:“你二人暂且稍等。” 说着,书生路过怀氏兄弟尸体时,浓眉微皱,却没有多说什么。 苏木走进破碎的大门,望见那老老实实盘着身子将头伏在地上的锦鳞蚺。不由缓步上前,将手按在蛇头之上,摇头叹道。 “我来你乖巧,我走你凶邪。此地封印已破,怎能留你在世间。” 说着瞥了一眼锦鳞蚺挡在身躯之后的深深白骨,闭目道:“人也好,妖也罢,错了就是错了。即使有心留你一命,天也容不得你。” 锦鳞蚺知道书生要做什么,可它连拼命的勇气都没有。自打书生落在半山,一股近乎妖王般的威压,便将它压得一动不敢动。 苏木的手离开巨大头颅,转身朝殿外行去,却见锦鳞蚺那庞大的身躯顿时化作血水渗入石板,只剩一幕猩红…… “你是轩辕半夏。” 见书生开口询问,轩辕半夏忙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轩辕半夏见过二先生。” 苏木打量着轩辕半夏半晌,开口道:“老师在等你,且随我走吧。” 轩辕半夏再次躬身行礼,规规矩矩的跟在苏木身后。却见苏木路过崔器时,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归鞘的三苗祖刀轻声道。 “善刀而藏,藏的不是刀,而是锋锐。刀在手,路在脚下,莫学刀祖以刀争天命,莫学武匹夫崔白以杀止杀。那些终究不是大道。” 崔器忙躬身行礼道:“谢二先生教诲。” 苏木点头道:“这里我会让怀正安处理。怀氏的路走偏了,得需有人扶正。” 话落,蓝衫已然远去,崔器忙又是一礼恭送二先生…… 二先生是出了名以德服人的老好人,其为人天地可鉴。 院长姬艳丽十年前便说过,苏木若懂得变通,当可成圣。 剑痴曾经大笑,苏木若持剑不讲道理,当可登天入云成就天人。 逍遥王更是当着叶秋水的面说过,苏木若肯将兵书战阵用在白虎城,神皇也要退避三舍。 二先生,天下间唯一一个不是天人的天人。因为只要他想,他便是。 崔器有太多秘密,他的刀染过太多血。面对二先生,他不敢不谨小慎微,因为他犯过太多错。 二先生即便好说话,有些事他也是会出手的,比如那只丢了命的锦鳞蚺。 忽然,一把有些怯懦,有些不知所措的声音在崔器耳畔响起。 “恩人,翠儿,翠儿想回家。” 崔器差点把小丫头给忘了,忙转身笑道:“我这就送你回家。” 下山路上,崔器遇见了面无血色的怀正安。 二人交错而过时,怀正安忽然驻足开口道:“可该杀。” 崔器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却见怀正安,面有潮红喷出一口血来,仰天大笑…… “杀的好,杀的好……从此怀氏无圣人。” ----------------- 一骑出城,绝尘官道,好像天高飞鸟,好似海中游鱼,天地广阔任其遨游。 崔器策马三天,路四百里,见八百里烟波浩渺,仰天长啸。穿云裂石,声若龙吟。 九龙破第一式,在那一声长啸后,于血肉中滚滚而动,好似脱缰野马,从此再无束缚。 那是肉体力量的再次拔高,近乎脱胎换骨的改变。 崔器修的是跋折罗外家功夫,如今再修神皇九龙破。竟然如那顺水行走,一路顺风顺水,自然而然便到了岸。 痛快的感觉已然冲到头顶,当然要好好痛快一番。 崔器一夹马腹,鹿蜀顿时人立而起。嘶鸣一声,回应着主人的痛快,甩开四蹄狂奔而去。 一人一马得意忘形,离开官道,钻入林中小路远离人烟…… 也不知跑了多久,忽然小路不见,密林远去,只剩山谷中的一片花海。 淡淡芬芳入鼻,崔器直感浑身舒泰。不由伸展四肢仰躺在花海中,看着头顶的云卷云舒。 六年来,这一刻他的心最静,他的刀离得最远。 什么皇子、公主,什么秘密,什么十年之约,都随云烟消散。 崔器多么想不用再拔刀,不用再争命,就这么在花海中老去。 可老天,似乎打一开始便不想他放下,即便片刻宁静也要打的稀碎…… ------------ 第一卷五行 第十九章一拳之威 蓝天白云之下,花海之中。有挺拔如山的黑衣人,衣襟上绣着的金丝祥云趟过花海,来到崔器身旁。 黑衣人瞥了一眼打着响鼻的鹿蜀,摇头叹道:“你不如它,很失望,很不满意。不过,你是你师傅的徒弟,又不是我徒弟,即便是一滩烂泥却也碍不着我的事。” 崔器站起身,眯着眼缓缓转过身来,盯着黑色斗篷下那看不清的脸,却一句话也没说。 十年前,他在苦陀山见过这样的黑袍,而且不止一个。 他知道,眼前的人要杀他,现在他已经是死人了。那么他还活着,说明来人是来找他说话的,而不是动手的。 “你师傅,让我给你捎句话……” 听了黑袍人的话,崔器皱起眉头,摇头道:“一年内,用我现在的身份杀她,我如何能活着离开云中城。师傅他老人家,就不打算给我留条活路吗。” 只见黑衣人,冷笑着转身道:“那是你和你师傅的事,与我何干。” 话落,人去。好像花海中,从来就只有盛开的花朵和那一人一马。 崔器摇头捡起长刀,拍了拍鹿蜀,叹道:“你确比我强,因为你还有我。而我,什么也没有。” 鹿蜀低头蹭着崔器肩膀,好似在说,你还有我,并非一无所有…… 崔器苦笑着,忽然风来,远山之眉不由微微皱起。 风,带来了血腥味,就在花海尽头的山谷中…… “臭娘们,干嘛追着我兄弟二人打生打死。当真以为我兄弟不敢杀人。” “大,大哥,甭跟他们废,废话。弄死,往林子一埋,神,神鬼不知……” 走入山谷的崔器看见被围杀的哭笑鬼童,他笑的很开心。不由拍着马屁股说道:“一边玩去,你家主人现在很需要痛快痛快。” 崔器抱着膀子靠在一棵老树上,看着打生打死的五个人。他很开心,因为他的眼睛很享受。 白衣胜雪,发黑如墨。目有秋水横波,眉似远山含黛。 绝美女子,崔器见过,眼前这位却有不同。 不同,非指鼻子有多挺,樱唇有多红,桃花眼有多勾人。而是那女子远山之眉离得有些近,漂亮脸蛋上一直挂着媚人微笑,手里的剑却哪里要命,往哪里捅…… 剑起,卷落花无数。白衣飘飞于五颜六色之中,如那落了凡尘的仙子。 仙子笑了,落花便失了颜色:“杀你,因为你也用剑,更因本姑娘看你不顺眼。你看,理由够不够。” “你,你们铸剑城,好,好不讲道理。” 白衣女子刷刷一连数剑,且笑道:“你不知铸剑城的道理,便是没有道理吗……” 很好看的女人,很有意思的女人,把没有道理当成道理的女人。 崔器觉得眼前女子很像他,漂亮且要命,杀人时不需要道理。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臭味相投之人,遇见便越看越顺眼。 没在最好时光遇见你,因为遇到你后,最好时光才开始。崔器觉得这句话,很应景。 欣赏一个人,眸子是亮的,笑是真心的…… 崔器的出现,白衣女子见到了,被她追着杀那两位兄弟也见到。 “大哥,是,是……” 崔器拍着手上前笑道:“是,是我。咱们这算缘分到了,冤家也要聚头。” 说着,崔器瞧了瞧幽静山谷,点头道:“这地儿选的好啊。背山望水,花漫山。哭笑鬼童埋骨于此,惬意、惬意。” 笑鬼挡开袭来长剑,头也不回的笑道:“小兄弟,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误会,何必把事往死胡同里赶。” 崔器手按刀柄,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道:“这话我爱听,很有道理。可若是某落了单,不知你的话,还会不会这么有道理……” 话未落,刀已出。不过劈的不是笑鬼,而是哭鬼。 “笑鬼铁王八,哭鬼爱玩水。先弄死哭鬼。” 一语道破哭笑鬼童底细,崔器的刀也来到哭鬼后身…… 崔器会动手,并非因白衣顺眼,而是铸剑城现在有两宗师,一天枢境。正是杀哭笑鬼童的最好时机。 能群殴他人,就不要等着被他人群殴。崔器可不想落了单,被哭笑鬼童缠上。 别看笑鬼说的好听,可若真落单相遇,就算他崔器磨破嘴皮子,人家十有八九还是会拔剑剁了他的。 崔器的加入,令哭笑鬼童压力顿时巨增。 修成九龙破第一式的崔器,剑更快,更重,更刁,更具威势。 可真正让哭笑鬼童感觉压力的原因,不是崔器的修为,而是崔器那股子杀人杀多了的狠劲。 那是杀过很多人的刀,那是摸到机会宁可受伤也要夺命的刀。 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滚刀肉,哭笑鬼童见过,杀过。 哭笑鬼童还记得,那人是崔白手下一名武将,宁可断一臂,也要给他俩开个口子的狠人。 遇到这样的人,一个不小心,宗师也得丧命。因为杀人有时跟修为无关,跟人有有关。 哭笑鬼童本不想和铸剑城撕破脸,现在却是不成了。 生和死,很好选。 只见笑鬼瞬间变成了铁王八,径直撞向白衣女子。 突围要选敌薄处,杀人先挑软的捏。干了一辈子杀手,若说不懂如何选,哭笑鬼童也就不会是通缉榜上前十的人物了。 眼看着,白衣女子就要被撞上。却见那女子腾身后退时,竟然半空则转横移了出去,险而又险的躲过笑鬼一击。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战场练出的本事。当崔器见那女子忽然使出回旋身法,不由眉头微皱,刀也变得慢了半拍……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对哭笑鬼童来说,哪怕机会只有一瞬,也绝不会放过。 哭鬼不知那小子为何突然放水,可他知道机会来了。 腾身而起的哭鬼,猛地甩出重剑直奔白衣女子。同时双手舞动,洒下漫天晶莹剔透冰针,将崔器和另外两人笼罩。 “大,大哥。” 重剑擦着白衣女子而过,却见笑鬼一把接住,顿时化作人形兵器,朝那白衣女子席卷而去…… 哭鬼拼了命拖住三人,就是给大哥创造拿下白衣的机会。 置之死地而后生,敢拼命的显然不止崔器一人。 笑鬼全力施为下,重剑在他手中好像绣花针一样轻灵。 白衣女子本是天枢境修为,这阵子便有些吃不消。多次使出回旋身法,才勉强躲过笑鬼杀招。 铸剑城两名宗师见状,数次要救白衣女子,却都被拿命死磕的哭鬼挡了回去。 很显然,哭笑鬼童玩命了。这是要拿命换命的节奏…… 就在战斗进入白热化,双方即将见血分生死一刻。忽有一人从天而降,一拳砸在山石之上。 石碎,恐怖的力量将地面掀起丈高,如水波一样朝四周荡漾开来。交战六人,顿时被震飞出去。 崔器撞在一棵老树上,撞得树摇枝断气血翻涌,不由皱眉收刀…… 场中只剩一人,一名笼罩在黑色斗篷下,身如山岳之人。 “滚蛋。”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干巴巴两个字。可这两个字很好使。 因为那一拳,仅仅是凭借肉体力量,连一丝真气波动都没有。 这样的人,捏死他们六个人,跟捏死六只蚂蚁没多大区别。 哭笑鬼童第一个跑的,什么狠话,什么场面话,都没有,只有夹着尾巴溜掉的身影。 铸剑城两位宗师,刚要上前说上一两句场面话,却被白衣女子拽了就跑…… 崔器望着去而复返的黑袍人,他知道,这人绝非为他而来。那么他是为谁而来。 只是一个念头,当崔器再想走时,却见一只拳头已然来到面前…… 一拳能有多强,这要看挥拳的是谁。 当年跋折罗下山,在离国无双城外挥出一拳。高六丈,厚不下十丈的外城墙,竟然塌了一角。 大恐怖的一拳,惊世骇俗的一拳,改变世界的一拳。 跋折罗一拳,让世人晓得,那样的城墙在天人面前,不堪一击。 一拳可以改变世界,而崔器眼前的一拳,能要了他的命。 拳来的太快,崔器只来得及横刀护胸,便倒飞而出。 拳到臂断,脏腑重创。崔器眼前一黑,连续撞断数棵老树后,翻入草丛,如死狗般一动不动…… 日月交替,昏死过去的崔器,忽然感觉脸上热乎乎湿漉漉,不由缓缓睁开眼来。 模模糊糊中,崔器好像见到一颗好大好大的脑袋,不但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月光。 好大的舌头,再次光临崔器的脸蛋。一下又一下的舔着。 崔器笑了,这一笑却牵动伤口,痛的他龇牙咧嘴。 “老兄,别舔了,再舔可就没脸没皮了。我这张脸现在还有用的。” 那是跟随崔器出生入死多年的鹿蜀,更是兄弟。 崔器忍着痛,环住战马脖颈,便见战马仰起头,把主人拉了起来。 断裂的骨头,受伤的脏腑,已然无大碍。可疼痛依旧,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好似那蹒跚而行的老人。 一人一马,走出山谷又见花海。崔器轻轻一叹:“你说,他是如何寻到我的,又为什么要回来。我这一拳挨得是不是有些冤。” 战马打了个响鼻,好似回应着主人的话。 却见崔器忽然抬起头来,皱眉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咱们还是躲一躲吧。” 崔器牵着马,扭头又回了山谷。 这边刚进林子没多久,便见十几名骑兵护着一架马车,发疯般碾着花海直奔山谷而来。而马车和骑兵后面则有数十黑衣骑兵穷追猛赶…… ------------ 第一卷五行 第二十章生而不凡 十几骑奔到山谷入口,却见其中一名身穿细鳞甲的年轻将领,忽然勒马而停。 “剑姬,带主子入谷。其他人,跟我守住山谷入口。” 车帘掀开,两名劲装持剑小娘,扶着一名身穿橙色百鸟裙的貌美女子,急忙走下车来。 双十年华,鹅蛋脸,眉毛柔顺,唇红齿白,一看就是旺夫相。 只见那貌美女子皱眉道:“元庆,可有把握。” 小将军点了点头,随后正色道:“列阵……” 崔器看着山谷外的女子,被两名持剑侍女护送着进入山谷,不由眉头一皱。忙拉着战马,寻了处林深草高之地藏了起来。 对崔器来说,事不关己且要高高挂起,能躲绝不参与。 却见这时,黑衣骑士已然朝十几骑发起冲锋。 而那貌美女子则推搡着两名剑婢道:“你俩快去帮帮元庆,我自己会藏好。” 两个小丫鬟也知道,小将军若是败了,她们和主子难免一死。 只见其中一名小丫头,打怀中掏出匕首,塞到主子手里,忙转身朝谷口急奔而去…… 崔器见那女子拿着匕首,故作镇定四处寻找藏身处。不由心中默默祈祷,莫要过来,莫要过来……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怪。你越不想要啥,它偏偏来啥,躲也躲不过。 这不,双手握着匕首的貌美女子,战战兢兢拨开草丛…… 六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一双惊恐,一双无奈,一双大眼眨了又眨。 惊叫,叹息,马嘶…… 惊呼声戛然而止,因为一双女人见了也要嫉妒死的羊脂玉手,捂上了女人的嘴。 貌美女子面色惨白,匕首递出去收回来,想捅不敢捅,想杀不忍杀。 崔器瞥了一眼女人手中的匕首,轻声道:“你吓到我,也吓到我的马了。这里我先来的,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不是。要不,劳您驾,换个地。” “同意眨下眼,放手你就走。” 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见状,崔器也眨了眨眼,说道:“这是几个意思。” 貌美女子依旧眨眼,崔器实在无法领会,只好放手道:“长话短说,说完快走。那边,怕是拦不住,莫要连累我。” 貌美女子冷静下来,扭头看着大脑袋,轻声道:“这是日行千里的鹿蜀吗。” 崔器狐疑道:“你问这个干嘛。” “送我去平湖镇,重金相谢。”貌美女子面有羞红,吐字却很坚定。 望着满含期待的一翦秋水,崔器瞥了一眼谷口,皱眉道:“你就不怕刚离虎穴又入狼窝。” 貌美女子回头望着谷口血战,眼睛发红地叹道:“他们也是爹娘的儿,若是为国捐躯也就算了,为了一个女人,不值。” 说着,转过头来,盯着崔器的漂亮脸蛋,轻声道:“你若狼,我已死。没死,说明你和他们不一样。” 生死就在眼前,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冷静处之。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把下人当人。 崔器上下打量貌美女子,拍了拍鹿蜀道:“你的命有多值钱不好估价,不过我的坐骑是有价的。从这里到平湖镇,还有数百里,多载一人,消耗可是不知几何……” 貌美女子取下发簪塞到崔器手里。 发簪入手,温润细腻,好像上面打着油一样。崔器低头看了看,狮子大开口道:“差了点分量。再说,金钱有价,命无价。” 貌美女子没想到,长得好看的美男子,竟是个趁人之危的贪财之人,不由柳眉微蹙。 “平湖镇南宫钱行,只要到那里,我可以支取白银千两。” 崔器这才眉眼皆笑:“先说好,路上风大且颠,到时可不许缺斤少两,短了银钱。” 见貌美女子点头,崔器这才躬身笑道:“请。” 貌美女子抬头看了一眼近乎丈高的大家伙,提着裙摆很是尴尬地摇了摇头…… 崔器见状,道了句“得罪了”,拦腰抱起貌美女子,飞身跨上鹿蜀…… 崔器救人,不为才,不为色,只为同是天涯沦落人,且还能把人当人。 谷口交战正酣,却见一头怪物,猛地打谷中奔出。其速度之快,架势之凶,简直前所未见。怕是山中恶虎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鹿蜀是只有遗忘之地才有的妖兽,人类国度又有几人见过。 就在众人不知冲过来的妖兽是敌是友时,那头妖兽已然越过众人头顶,呼啸而去。 “不好,那怪物身上的是……快追。” 黑衣人已然发现不对,撇了护卫骑兵便要去追。 却见骑兵小将江元庆大吼道:“缠住他们。” 一时间,护卫骑兵不要命地扑向黑衣人…… 夜色下,花海中,一兽两人,卷起落花如烟…… 貌美女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揽在怀里。感受着男人怀里的温度,眼前不断变换的景色。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在云里雾里,显得很不真实。 崔器接触过很多女人,可那些女人大都是来杀他,或被他杀的。如此柔软的身子,他还是第一次抱。 鼻间暖暖的淡淡兰花香,小鹿一样跳动的心脏,都说明这一刻不是梦里,而是真实存在。 鹿蜀冲上官道,一骑绝尘。 崔器揽着女子笑道:“不知姑娘芳名。” 貌美女子轻声道:“公玉木蓝。不知公子……” 崔器又把大乾三皇子的名号报了出来,不过并未引起公玉木蓝注意。毕竟,天下李姓不知几何,叫李锐的怕是多如牛毛。 公玉木蓝虽未在意李锐身份,崔器却对怀中女子多有好奇。 天下姓公玉的不多,女子又有坤国骑兵护卫,身份定然不简单。 崔器觉得,开价可能低了,也许千两金子,对方也能点头…… 月落日升,东方见白。 鹿蜀四蹄蹬开却也不见累,可兽不累,人累啊。 木蓝姑娘颠了半宿,就那娇柔的身板,哪里吃得消。 “李公子,咱们若是安全了,能否歇息片刻。奴家却有些受不住了。” 崔器见身后追兵已然甩开,远处又见炊烟渺渺,不由一拍鹿蜀拐入小路。 小村距离官道不足一里,几十户人家,虽无客栈茶社,却也能让过往商旅吃上一口热乎饭。 二人牵马而行,风尘遮面,倒是看不出有啥身份。可入了村,却引起了大轰动。 崔器拍着鹿蜀笑道:“看看,走到哪,你都是焦点。却要把你家公子比了下去。” 木蓝姑娘扭头看着一身火红的鹿蜀,贝齿轻启道:“如此妖兽,我也仅在春城见过一次。无怪百姓啧啧称奇。” 崔器正色道:“看来木蓝姑娘不但是坤国人,还是春城身份显赫之人。” 公玉木蓝摇头叹道:“生而不凡,非我所愿。” 崔器笑道:“姑娘所愿为何。” 公玉木蓝看着篱笆院里探出头来的老百姓,眉头微蹙:“愿众生平等,富足安康……” 崔器摇了摇头,随后堆着笑走入篱笆院,朝有些畏惧面色微寒的老汉笑道:“口渴,腹空,不知老人家能否行个方便。小子,这里还有些铜钱……” 三文钱落入老汉手中,便见老汉的脸就像迷雾散尽的初春,一下子暖和起来。 “老婆子家里来贵客了,还不把吃食端上来……” 崔器很是自来熟的打土坯房子里搬出两把交床,摊开笑道:“这里没有春城贵人家里的椅案,将就一下吧。” 公玉木蓝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坐在矮小交床上。 崔器这才说道:“追杀你的人,不会因你想众生平等吧。毕竟,这样的念头,怕是云中城的院长大人也不敢想。” 公玉木蓝晓得这是在套话,却并不在意。只是看着老汉那满是老茧的勤劳双手笑道:“生而不凡,各自有光。世上不缺少不凡,只是缺少发现不凡的双眼。而我,刚好有这么一双眼睛。” 崔器顺着秋水望过去,点头笑道:“那双手养活了很多人,却改变不了他的命运。你想为那双手寻个公道,可这世上却有千千万万一样的手。你又能如何。” 公玉木蓝转过头,看着崔器笑道:“虽不能如何,却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毕竟,人一辈子总要做点什么。你说呢。” 话音刚落,却听篱笆院外,有人冷笑。 “泥腿子耕田,天经地义,有何不凡。通文识字,却不明大义。舞文弄法,不如守拙安分。古语云,女子无才便是德……” 孤村陋室,不见世间繁华。却有文人雅士,摇折扇翩翩,掷地有声。 崔器扭头望向院外,他有些摸不准,来人到底是赶巧,还是有心而来。 若是赶巧,一切好说。若不是,那说明来人很不一般。最起码脚力是堪比妖兽般的存在。 四十出头,目明齿白,一股子浓浓的书卷气。只不过脸上的表情,好像见了杀父仇人一样。让人看了很不顺眼。 崔器只是瞄了一眼,屁股一动没动,倒是嘴巴不停吸溜着碗中吃食。他不是看不上读书人,而是看不上把书读傻的人。 公玉木蓝缓缓起身笑道:“云中相遇,陆先生的嘴,还是那么不饶人。” 陆道正板着脸:“君臣父子,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三姑六婆,贵贱有分,高低有别。怎可乱作一团。” “道正途万里,便是为了不让殿下坏了人心,乱了朝纲。以免数年后,赤地千里,血染河山。” 崔器抬头瞥了一眼木蓝姑娘,便又低下头,忙活着碗中吃食…… 公玉木蓝依旧面带微笑:“陆先生可是想说服本宫。” 陆道正摇头叹道:“道正没本事改变殿下想法,可道正有本事让殿下永远闭嘴。” 公玉木蓝看着陆道正,笑道:“陆先生有考虑过如此做,会给陆家带来什么吗。” 陆道正忽然大笑道:“殿下可知,道正离开春城前做了什么。” ------------ 第一卷五行 第二十一章宫里的都是戏精 公玉木蓝忽然皱起眉头,她知道陆道正是个钻牛尖的家伙,能干出什么事,却也不好说。 只见陆道正面红耳赤道:“偷父小妾,断父子关系。道正不惜身败名裂,只为今日与殿下相见。” 崔器忽然停下筷子,抬起头愕然看着眼前书生。这是个狠人,比他还狠的人。一般人玩命,顶多来个破釜沉舟,这位可好,爹都不认了。 公玉木蓝皱眉道:“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 陆道正点头道:“殿下胸有才,却不正。若是殿下继承大统,天下必乱。为了坤国,为了正统延续,道正愿舍生取义,做那万人唾骂之辈。” 说着,陆道正打怀中取出竹筒,正色道:“品味居的一碗倒,道正愿与殿下共饮。道正虽不需要体面,可殿下需要。” 公玉木蓝皱眉看着陆道正手中竹筒,摇头道:“本宫与陆先生共赴黄泉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还是免了吧。” 陆道正以为殿下有所依仗,不由瞥了一眼衣衫破烂背着剑匣的貌美郎君,摇头道:“道正不谦虚地说,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一个血海未成的小子,公主却要当做依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崔器刚要起身,却被公玉木蓝一把按住,且微笑说道:“陆先生并未说大话,十年前便是武道宗师,这趟浑水就莫要趟了。玉簪子,全当车马费了。” 公玉木蓝微笑道:“本宫不胜酒力,一杯就好。至于旁人,大可免了。陆先生看如何。” 陆道正躬身奉酒道:“殿下,请了。” 公玉木蓝微笑上前,接过竹筒…… 崔器愕然,这女人疯了不成。那竹筒里的若是喝了,怕是要落个肠穿肚烂的下场。 公玉木蓝,殿下,坤国,大统。这一切加在一起,崔器若是还猜不出眼前女子是谁,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玉源于公玉,青黛出于木蓝。崔器怎会不知,公玉木蓝就是玉青黛。 传言玉青黛性子温婉,现在看来却不尽然。骨子里的刚烈、坦荡,倒是有些女中豪杰义气。 崔器没想到,还未到云中城,便撞上了玉青黛。 扮皇子骗色,师傅又让黑袍带话,让他以大乾三皇子身份当众杀掉玉青黛,挑起两国纷争。那么玉青黛就不能死,要死也得在云中城死在他手上。 如今,玉青黛若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香消玉殒,那他崔器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横竖玉青黛都不能死,脚底抹油的事,就得多带一个才成。至于到了云中城,是骗还是杀,那都是后话。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崔器笑着起身道:“听闻春城品味居的一碗倒千金难求,小子也想讨一碗尝尝。” 说着伸手就去抢,玉指触碰竹筒瞬间,真气猛地外放。 竹筒炸开,毒酒朝书生激射而去…… 陆道正是读书人,江湖计量他不懂,也不知。哪里会想到,话说得好听,却要动手抠眼珠子。 陆道正条件反射飞身后退,躲过攻击后,却见那小子已然扛着三公主翻出院墙,不由怒吼一声追了出去。 “哪里逃。” 崔器腾身上马,却见陆道正已然杀到身后,不由一拍鹿蜀屁股。便见,刚刚还乖巧的鹿蜀,这阵子却使起了性子,猛地踢出两条后腿…… 千算万算,千防万防,陆道正就是没想到,那怪东西会撂蹶子。 陆道正比来时还快的速度,倒飞而出摔进院子里,胸襟上还印着两个硕大的马蹄印子…… “啪!” “啪!” “啪……” 掌声响起。 鹿蜀本已拉开架势,就要四蹄蹬开,却猛地被崔器勒住缰绳。 村口走进两人,村尾还有两人。前拦后堵,崔器没处跑了。 一样的书生气,一样的折扇,一样的风流倜傥。唯一不一样的是,来人更年轻。 崔器抱着玉青黛跳下马来,轻声道:“这回没处跑了。” 玉青黛哀叹道:“春城四杰,文不凡,手够硬。宗师可期的年轻高手。” 只见四人围了上来,躬身行礼…… “见过殿下。” 玉青黛笑道:“又不是风花雪月的景,倒是没必要惺惺作态了。” 四杰中的邱刚烈苦笑道:“礼不可废,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玉青黛说道:“我与这位小兄弟萍水相逢,不知几位可否网开一面。” 邱刚烈瞥了崔器一眼,又瞧了瞧异兽鹿蜀,摇头叹道:“我无退路,他非蝼蚁,岂能抬抬脚放了。还请殿下恕罪。” 正说着,便见陆道正跳出小院,大步而来。 玉青黛晓得今天是个死局,不由叹道:“读的都是圣贤书,为何非得生死相逼。我那位大姐,到底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们这些读书人,变得不像读书人。” 陆道正忙道:“此事与长公主无关,殿下莫要信口开河。” 玉青黛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崔器拉了一把,抢了话头。 “殿下若是不明白不白葬身云中,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是幕后黑手。又岂是你一句无关,可以洗干净的。” 崔器的话,让春城四杰微微错愕。 崔器见四杰皱眉,忙再次开口道:“长公主文韬武略皆胜过殿下,乃天命之人。你们如此行事,岂非帮倒忙,做了长公主的猪队友。害长公主名声。” 陆道正转头见春城四杰陷入沉思,似有动摇之意,忙道:“别听他胡扯。一会我来动手,事成后,四位可拿我人头回国。就说我陆道正见色起意,害了殿下……” 崔器忙道:“家国大事,岂是一人义气,四位可要考虑清楚。莫要因小失大,坏了长公主……” “小子,住嘴。” 陆道正一声大吼,挥扇朝玉青黛胸口点去…… 崔器哪能让陆道正得逞,一把抓住玉青黛后腰,丢到鹿蜀背上,同时长刀出鞘,不躲不闪一刀切向陆道正咽喉。 崔器在赌,赌陆道正不会以命换命。 崔器赌对了,陆道正要换玉青黛的公主命,怎会跟他的烂命死磕。 陆道正在刀锋触及咽喉前果断后退,不过扇上真气,却隔着三尺距离依旧击中崔器胸口。 噔、噔、噔…… 崔器一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背靠鹿蜀才停了下来。 玉青黛忙道:“萍水相逢,闲事莫管。独自逃命去吧。” 却见崔器扭头苦笑,随后转头望着陆道正大吼道:“姓陆的,你要杀殿下嫁祸长公主,你到底是谁的人……” 崔器在赌,赌坤国女皇生了不止一个女儿,他还要赌那四位跟姓陆的不是一条心。 陆道正脸色涨红,开口骂道:“你,你血口喷人。我陆道正心向长公主,岂会三心二意。四位莫要听他挑拨离间……” 崔器冷笑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几位可不能迷了眼……” 崔器还要再说,却见一只玉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谢谢。” 随着话音落下,两道身影飞落玉青黛身旁,微微躬身道:“殿下受惊了。” 突然出现的老夫妇,让众人大感意外。 崔器回头瞥了一眼,却见玉青黛微笑地看着他。 “还不扶我下马。” 那张脸很美,那个笑也很美,不过崔器却美不起来。 大乾的三皇子会演戏,眼前的坤国公主也会演戏,看来皇家人都会演戏。 崔器很无语,不过他依旧伸出了手,因为这场戏还得演下去。毕竟,他现在是大乾三皇子。 玉青黛将二老扶起,看着陆道正和四杰,摇头叹道:“姐姐怎么就忘了儿时相伴的快乐。” 陆道正咬着牙,冷声道:“还是那句话,我陆道正看殿下不顺眼,与旁人无关。” 玉青黛摇头道:“本宫求学云中,一路被人追杀。直到今天,方才晓得,姐妹无情可以做到这个份上。” 说着,玉青黛接过老妇人奉上的一个长条匣子,轻声道:“本宫有情,待人以诚,做人以真,与人为善。奈何,奈何……” 匣子打开,玉青黛捧出一把古筝,立于地面,抬眼笑道:“一曲情难断,献给远方的姐姐,还有眼前几位。可好……” 崔器微微皱起眉头,因为那把古筝,非横而立。他不懂音律,可他知道,古筝要放横能弹,哪有立着的。 天下间将古筝立着弹的,只有离国那对凤凰。崔器听说过,却没见过,因为见过的人,现在都不在了。 “筝横为乐,立地为兵。凤凰起乐,老师也要退避三舍。”崔器还记得老师点评天下强者时,特地说过离国那二位。 崔器可以确定,玉青黛绝无修为在身,那么她要怎么弹,如何成兵。 他很好奇,难道说眼前这位也有着天大的秘密。 玉指抚琴,心绪随指而出,落于弦上,荡出十年情长。 五十弦,一弦一柱爱恨交错,道不尽的无奈感伤…… 爱,不争,随着琴音高昂、激荡,却也不见。 百鸟裙无风而动,美人落泪,琴音中肃杀之气越来越重。 曲动心魂,带着人们走入血色染红的世界…… ------------ 第一卷五行 第二十二章公主有些吓人 夕阳下,数不尽的妖族和异兽,如那血红的滔天巨浪,一波又一波冲击着白虎城。 血水染红城墙,袍泽百战红甲,洒尽一腔血。 人间炼狱,生死由天不由己…… 忽然,抚琴之人闭目,琴声只剩杀伐。 崔器眼中是破云雪山,是黑袍持剑。他看到剑动,雪山倒悬,压顶而来。 他手握长刀,却拔不出来,甚至动一下小手指也不能。就好像鬼压床一样,万般无法动。 这一刻,杀生刀无用,跋折罗外功秘法无用,血沸亦无用…… 剑落,山也落。 崔器知道,他拔不出剑,他要死了,死在梦里的剑,梦里的山。 一声龙吟,忽打崔器体内炸响,好似九天惊雷,将崔器眼中的剑,眼中的山,炸得烟消云散。 崔器喉头一甜,人却清醒了过来。眼前的百鸟裙未动,美人还是美人,可那几位却人不像人。 陆道正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好像打着摆子…… 四杰面色发青,眼中无神,一副死人像,也不知做的什么梦…… 崔器暗自咋舌,这位公主有些吓人了。 明明没有修为,却能一曲要人半条命,这要是有了修为,那还了得。还不得追凰赶凤,成这世间音律第一人。 崔器这边念头刚起,便见抚琴之人,竟引动天地五行之气,汇于头顶。 崔器修金之气,却也不妨碍他感知到其它四气。他发现,五行之气,竟然慢慢与琴音共鸣,打着转被玉青黛拉入体内…… 一曲封神,成就天人,这种事就连凤凰也不敢想,因为绝无可能。 对崔器来说,修行是点滴积累,是小溪汇河,绝无取巧之法。 可眼前的人,耳边的曲,却让他开了眼界。 一曲入宗师,天下只一人。 崔器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不信也得信。有些人,有些事,比不了,也比不得。比了是要被气死的。 玉指停,琴音落。 武道宗师的陆道正,口喷鲜血委顿余地,气若游丝的睁大双眼。 “殿,殿下,竟然……” 玉青黛看着陆道正摇头叹道:“我本不想争,只想做,想做之事。你们却不断逼迫,不然何至于此。” 说着,玉青黛看着南方,轻声道:“性子好,不代表可以鱼肉。姐姐,你把事做过了。” “你们四个回去捎个话,就说玉青黛云中归来,必当与姐姐说一说帝王家的亲情。至于陆道正行刺本宫,就不用回去了。” 四杰回过神来,相互搀扶着行了跪拜大礼,蹒跚而去…… 见四杰离去,玉青黛转回身,看着陆道正轻轻一叹:“你还有何话说。” 陆道正心脉已断,已然没了活路,不由长叹一声:“我陆道正小看了殿下,长公主也小看了殿下。被殿下的美貌和温婉迷了眼,可悲啊……” 肺腑之言,搓痛的不仅是陆道正,也给崔器提了个醒。老天爷是不公平的,不但给了眼前女人美貌和地位,还多给了智慧和天赋。 可是说来也怪,当陆道正咽气后,玉青黛身上那股子气势却急转直下。仿佛千疮百孔的羊皮筏,一瞬间,五行之气,尽皆一泄而空。从宗师直落凡人。 “殿下这是……”崔器关心道。 玉青黛转回身,微笑指天道:“老天爷是公平的,我这辈子都无法修行。” 一旁老妇人见殿下感伤,忙劝慰道:“漏尽通体质又如何,殿下何必唏嘘。” 老头子忙附和道:“就是,就是。只要殿下想要,天地都会为您所用。正所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岂不潇洒快活。” 崔器看着由哀转喜的女人,不由心中感叹。老天给了她成就天人的命格,却断了登天之路,这不耍人玩么。 却见这时,玉青黛微笑道:“之前的约定依旧作数。送我到平湖镇,白银千两。” 听了玉青黛的话,崔器可是求之不得,不过话却不会这么说。只见其,躬身道:“殿下多次出言为小子求一条生路,小子铭记肺腑,哪里还能收殿下的银子。如今,小子心甘情愿为殿下牵马坠蹬,分文不取。” 说着,便将怀中簪子取出,双手奉上。 玉青黛笑道:“银子可以不收,簪子却收了吧。毕竟,鹿蜀妖兽可不是有钱就能骑的。” 当崔器抬起头,那对老夫妇却已不见,只剩他和公主殿下。 崔器微微皱眉道:“两位高人这是……” 玉青黛摇头笑道:“一段缘分,一次恩情,我又怎忍心让飞鸟落枝头。所以,这一路还是要辛苦你的。” 崔器没有多问,而是扶着玉青黛上马,他则规规矩矩的牵马而行。之前同乘一骑,还可以说形势所迫,如今来做,怕是要成那恶人了。 该糊涂时要糊涂,该清醒时要清醒,此一时彼一时。一根筋儿,可就是不知进退,是会惹人厌的。 “李公子,打算一直牵马而行吗。” 崔器转头看着俏脸微红的玉青黛,忙道:“老话说的好,久坐不利于修行,且要多走走,舒筋又活血。” 玉青黛为了掩饰尴尬,话锋一转笑道:“不知李公子哪里人士,要往何处去。” 崔器心中暗笑,来了。 “小子大乾龙城人,久仰云中学院,也想凭本事试一试。却碰巧与殿下林中相遇,倒是小子前世修来的福分。” 说着,还特意瞄了一眼玉青黛。 百年修得同船渡,一生只为一段缘。 一句话,一个小动作,不多也不少,拿捏的恰到好处。既让玉青黛晓得仰慕之情,又不会让二人尴尬。 玉青黛微微一笑,轻抚鹿蜀脖颈笑道:“如此妖兽,既能为公子坐骑,想来公子是有大本事的。” 崔器不打算现在就亮出三皇子的身份,摇头叹道:“若是殿下也在白虎城死士营熬六年,想来福缘定会比小子深厚……” 二人一路闲聊,倒是把时间过得快了。不知不觉,便把三天的路走完了。 平湖镇的轮廓就在官道尽头,玉青黛却觉得,似乎走的有些急了。 她生于帝王家,哪里跟男人这么近距离说过话,还一说便是三天。 她很喜欢听牵马郎君的那些故事,他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 她重新认识了他,晓得了,为什么他对钱财那么在意。因为,他赚的每一文钱,都是用命换来的…… 这一路,崔器发现大乾的三公主,没有公主架子,却是个善解人意的温婉性子。相处起来,倒是无需处处小心,可要比那位紫衣美人,轻松不知几何。 “李兄,可有落脚之处。”小镇楼牌下,玉青黛轻声问道。 欲擒故纵的戏码,对崔器来说是必须要有的。 只见崔器笑道:“送君终有别,倒是期待学院再见。” 看着一袭百鸟裙相别回头微笑,崔器躬身行礼道:“兄,祝三妹高中。” 玉青黛回身一礼,笑道:“小妹也期待与李兄学院再见。” 看着玉青黛消失人群中,崔器这才牵着惹眼的鹿蜀大步走入小镇。 “走了个紫衣服的,又勾搭个穿百鸟裙的。头,你这是走桃花运啊。” “头,你可别忘了,咱们万里之行,可是来勾搭坤国三公主的。沾花惹草不可取啊……” 崔器回过头,瞪了铁山和三驴子一眼,冷声道:“你俩知道个屁。” 铁山憨笑道:“谦谦君子,转眼变成粗鄙武夫。头,你这变脸的本事,大有长进啊。” 三驴子冷着一张脸,说道:“当然不知,头不妨让俺俩知道知道。” 崔器没好气的说道:“人多眼杂,落脚细说。” 平湖镇很大,很繁华,因为这里是云中城的桥头堡。而三驴子选的落脚点,很小,很乱,怕是一宿也要不了几文钱。 崔器有些后悔了,就不该欲擒故纵,不然现在应该锦衣玉食才对。 偏房陋室中,崔器将分手后所经所历,娓娓道来。当然,嘴巴还是有把门的,黑袍人那一段是隐去的。 “啥,头你说啥。那女子就是玉青黛。”铁山瞪大了双眼,写满了愕然。 三驴子愤然道:“头,趁热打铁,火候过了,岂非事倍功半。” 铁山摇头晃脑道:“再说,今年学院招生规矩改了,需要五人一组的。现在咱们还缺两人呢。” 崔器皱眉道:“啥意思。” 三驴子轻叹,将今年云中学院招生规矩细细说来…… 今年云中学院主考官换成苏木了,那么规矩就得按苏木的心意来。 对于苏木来说,文武兼备固然好,可对那些文武只占了一样的人,却有些不公。 苏木觉得一个人,能将一件事做好,做到极致,那么这人便是大才。却不能因其短板,而忽略了长板。所以才想了个,五人一组,每场考试出一人,集五人之力互补长短的法子。 苏木也知道,一荣俱荣,一瞬俱损,似乎有些不公。可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之事,书院也只能给考生相对的公平。 苏木却不知,他这个决定,等同在平湖投下一块巨石,掀起滔天波澜。 有人独往云中求学,也有两三好友同行而来,却很少有凑够五人的。那么,寻人组队,便成了绕不开的难题。 本就挤满外来人的平湖镇,这下子更热闹了,甚至为了争抢组队而大打出手…… ------------ 第一卷五行 第二十三章仙子落凡尘 人海茫茫,摩肩接踵,却无看对眼的人。 崔器看着酒楼茶馆乱哄哄的,不由叹道:“这是要大海里捞针吗。也不知二先生是怎么想的。” “对了,还有几天大考。” 三驴子摇头叹道:“还有三天。” “三天,你二人可有好人选。别选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那就坑爹了。” 铁山瞥了三驴子一眼,憨声道:“托三哥福,没一个看上眼的。” 崔器苦声道:“火烧眉毛了,就莫要挑挑拣拣了。” 铁山憨声道:“不是咱眼高于顶,而是人家见了三哥,唯恐避之不及,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崔器扭头看着拉着长脸的三驴子,微笑道:“要不,你先回客栈歇着。” 三驴子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没了三驴子的那张生人莫近的脸,崔器和铁山倒是能找人说上话了。可好饭怕晚,凉了不好吃。 有名声的,有才学的,有本事的,这阵子都被人抢了去。二人小镇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也没挑到个有眼缘的。 铁山看着日落西山,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不由叹道:“头,要不咱顺手牵一个得了。” 崔器没好气道:“宁缺毋滥,懂不懂,懂不懂。” 挑选不到人,崔器觉得这是天意,是老天爷帮他。 组不到人,考不了书院。进不了书院,三皇子的事,就跟他无关,师傅那边他也能有个交代。倒是成了一件美事。 崔器与玉青黛数天相处,殿下变成了三妹,公子变成了李兄,显然是相见投缘。 若是骗色,崔器觉得还能说得过去,大不了假戏真做。 可若兵刃相见,崔器还真有些下不去手。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正如崔器所想,也许真的是天意,直到大考当天,崔器依旧是三人行。 平湖畔,人山人海,有考生,也有不远千里看热闹的。 人头攒动下,即便崔器那张脸,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不过好在是,三驴子的脸这两天变得更长了,倒是走到哪,哪就能让出一条路来。 三人轻轻松松挤过人群,来到湖畔。 只见云中学院摆了几十张案子,专门负责登记考生。而一袭蓝衫的苏木,则站在湖面上,浪不沾衣,好不潇洒。 苏木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入人们耳中。 “第一场考试。各组出一人,渡百里水泊到达铁索,便算过关。头三人,可得甲乙丙。最后以五场考核计数,确定去留……” 苏木规矩定得很细,说得也清楚。众考生听得真切,特别是那甲乙丙,定要争上一争。只要夺个甲等,即便组里有人不给力,没能过考,也可安然参加下一场,不会被直接淘汰出局。 三驴子眉头一皱,自己这边才三人,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扯着公鸭嗓吼道:“先生,凑不够五人,可以参考不。” 三驴子本不是公鸭嗓,只是这几天着实火大,嗓子也就劈了。 三驴子这一声吼,在鸦雀无声的湖畔倒是传出好远,惹得人们纷纷望来。 苏木微微笑道:“当然,若是觉得本事够大,一人也可考五场,书院不拦着。” 苏木话音刚落,却见人群中一袭百鸟裙的绝美女子,微笑着朝三驴子走去。 美人惹眼,自然目光随美人而动。 “李兄,小妹还孤身一人。若是不嫌小妹累赘,算小妹一个可好。” 美人一句话,顿时炸了锅,无数人唉声叹气。只恨胆子小了,嘴巴慢了。竟然让那驴脸捡了个大便宜。 崔器心中苦笑,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三驴子的后脑勺上,把那张大长脸拍入沙土中。可他那张脸,却不得不笑若花开,恭迎美人入组。 崔器心里明镜,三公主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那是琴棋书画皆通,弹指可入宗师的牛人。 多了这么一个女人,怕是考入书院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崔器在感叹,却不知他的感叹还不够。因为一个女人,传说免考的女人出现了。 众目睽睽下,紫衣鹤立,冷着一张脸,蒙着一双眼,散发着丝丝寒意,径直排开人群。 紫衣所过,考生自发让出一条路来,惊叹眼前的女人要去哪里…… 考生不知玉青黛的身份,更不知其本事,只晓得貌若天仙,所以大多数人觉得,没捡到漏,倒也不算可惜。 眼前紫衣,却大大的不同。听说是妖族公主,而且是院长特招生。 不过,考生听说轩辕半夏放出话来,要凭本事考入学院,不想走后门。 自打紫衣出现,方圆数丈便无人敢近前,显然紫衣无伴,无人能入眼。 可现在是个啥情况,不是高傲的公主吗,这是看上谁了,奔着谁去呢。 在无数考生惊愕眼神中,紫衣停下,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话。 “算我一个。” 仙子落凡尘的事,不多见,可湖畔却一落再落,且落一人家。倒是叫人议论纷纷。 “那驴脸死人有啥稀奇处,怎的偏偏到他那去了……” “兄弟,把眼睛睁大点,旁边不还站着个小白脸吗。” “小白脸有啥好的,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在一众考生眼里,能让仙子垂青,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好事吗,应该算是天大的好事。可那是凡夫俗子眼里的好事,崔器却不这么想。 崔器咬着后槽牙,鼻子里挤出一个字。 “嗯。” 轩辕半夏的本事,崔器比谁都清楚。这个女人,心有七窍,且出手狠辣,只她一人,说不准便能通过五场大考。不然也不会成为院长特招生。 挤出来的笑,终究是不自然的。 玉青黛瞥了一眼紫衣,轻声道:“李兄,可是有难处。” 崔器刚要开口,却见紫衣头也不回地说道:“他一直很难,见怪不怪就好。” 玉青黛笑道:“这位姐姐,不知如何称呼。” 轩辕半夏没回头,只是开口道:“你不介绍一下吗。” 这话显然是对崔器说的而非玉青黛。 铁山和三驴子看着苦笑的头,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彻底将崔器夹在二女之间。 崔器心中苦笑,关键时候果然兄弟靠不住,不由轻轻一叹…… 玉青黛听说眼前紫衣女子竟然是妖族公主,却也一惊,不过却很快冷静下来,且面带微笑盈盈一礼。 “小妹青黛,见过紫衣姐姐。” 同样是公主,同样美若天仙,轩辕半夏倒是不好继续端着。 只见紫衣美人转身回礼,却冰冷依旧…… 就在这时,苏木又开口了。 “第一场大考开始,众考生可各凭本事到达铁索。” 云中城在平湖中,在那插入九天的巨柱之上。若要登上云中城,便要通过登天梯或巨柱落在平湖的九条铁索方可。 最近的那条铁索,距离湖畔却也在百里开外。想要踏水百里,怕是宗师也无法做到。所以苏木那句各凭本事,就是让学子各显神通。 当然,就算考生弄条船,苏木也不会拦着。只要考生觉得,划船不慢就好。 苏木话音刚落,便有考生迫不及待,一头扎入水中,手蹬脚刨朝那远远落下的铁索游去。 有人打样,自然便有更多考生争先恐后跃入水中。 当然,也有考生真的弄来一条船,甩开臂膀划船而行。显然,这样的考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那些修为不错的,这阵子踏水急行,便将水里游的,划船行的,远远抛下…… 崔器望着四人笑道:“这第一场……” 却见紫衣冷声道:“第一场,还是要有个好彩头的。” 说着,轩辕半夏竟然转身朝岸边走去,倒是把崔器看愣了。 人家都是拼了命地往湖里钻,你倒好,转身往回走,这是几个意思。彩头难不成藏在岸上竹林里。 却见轩辕半夏在无数考生惊愕中,忽然出剑斩断碗口粗细的楠竹,投入水中。 下一刻,紫衣飘飞,落于楠竹之上,破浪而行…… 古有一苇渡江,今有紫衣一竹渡平湖,好不羡煞世人。都是渡百里水泊,轩辕半夏却如湖中美景,让万千学子黯然失色。 苏木见轩辕半夏采用楠竹破浪,不由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场大考,考的不仅仅是修为,更是要看考生的应变能力。轩辕半夏这一下子,让那些还没下水的,算是开了窍…… 崔器脸上的笑,很不自然,因为轩辕半夏这一下太亮眼了。怕是头一场真会搏个好彩头。 当然,光彩不能都让轩辕半夏一人得了,只见人群中走出一名背剑郎君。 剑眉,朗目,鼻如刀削,白衣点尘不染。端得人中龙凤般的人物。 白衣挥手扯下腰间酒壶,一饮而尽。 下一刻,酒葫芦飞落湖中,那郎君飘身而落,挥剑斩水乘葫而行。好不潇洒。 “五师兄加油,五师兄最棒,五师兄……” 人群中,一白衣女子跳脚呼喊,一脸兴奋。 那是铸剑城的师兄妹,是白衣胜雪,让人过目难忘的一对璧人。 崔器瞥了一眼眸中有星星闪烁的白衣女子,晓得便是山谷所遇小娘,不由眉头微微皱起,却又散开…… 忽然人群中传来骚动,引得女子惊叫呵斥,男子起哄叫好。 只见人群中挤出一人,一边走还一边脱衣服。当其到达岸边时,便只剩一条短裤遮体。 “各位英雄好汉、公子小娘,我浪里白条,献丑啦……” ------------ 第一卷五行 第二十四章貌似神也似 “噗通!” 只闻水声,不见水花。 浪里白条一头扎入湖中,再露头时已然十丈开外,如游鱼一般跃出水面,滑行数丈再次扎入水中。如此反复,一抹白嫩与湖中隐现,倒是快若奔马…… 白是真得白,怕是比白衣美人还要白。快也是真得快,只落下楠竹和葫芦少许。却要比那些树叶过河全靠一股子浪劲儿的,强了太多太多。 崔器是旱鸭子,着实没想到,有人比游鱼还快,不由感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且不能小看天下英雄…… 十几艘大船,载着万千考生破浪而行,直奔落湖铁索而去。 崔器靠在船头,却没去看远处那一点紫色。 显然,那个浪里白条虽快,终究没一紫一白来得轻松。凭轩辕紫衣的本事,即便拿不到甲等,乙等却是稳稳的囊中之物。 崔器低头皱眉,琢磨着剩下的四场大考,若是只有一场文考,以玉青黛的才情,怕也甲乙之间。 到时就算三驴子和铁山只拿丁等,考进云中学院也是板上钉钉的事。除非他崔器耍无赖,连丙等也拿不到…… “李兄无需担心,以紫衣姐姐的本事,必然抱得甲等。” 崔器抬头看了一眼玉青黛,心中苦笑,就怕她抢了头筹,嘴上却笑道:“我只是担心还有四场,也不知二先生还会耍什么花样。” 玉青黛嫣然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李兄多虑了。” 崔器笑道:“还是三妹胸襟宽广,凡事看得开。倒是为兄让三妹见笑了。” 玉青黛转头望向湖面,摇头笑道:“宫里明争暗斗的日子不好过,小妹躲出来,就是想落个清净。倒非有多么宽广的胸襟。” 崔器点头叹道:“宫墙隔世,伴君伴虎,步步惊心,不可行差踏错。日子却是无趣的很。” 玉青黛柳眉微皱,回过头来:“兄长之言,甚得我心。难道兄长也曾在宫里生活过。” 崔器故作失言,尴尬笑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最好的办法便是寻找共鸣。所以崔器失言了。 他还是把自己带入三驴子的身份了,一不小心便按照骗色的套路,说了不该说的话。 玉青黛没有抓着话把不放,只是轻轻一叹:“原来到了云中依旧要争,却也无趣了。” 崔器笑道:“路在脚下,怎么走还是自己说了算的好。想做,便去做。不想,闲云野鹤却也潇洒自在。” 玉青黛扭头看着崔器笑道:“李兄这是劝我放手。那么,李兄呢。” 崔器的确是在劝玉青黛弃考,可让人家反将一军,倒是哑口无言摇头苦笑…… 玉青黛微微一笑:“看来李兄也是身不由己之人啊……” 偷鸡不成蚀把米,却是船到桥头靠岸时。 岸似浮萍,围入云铁锁而建。至于那插天石柱,则在几十里外,如定海神针高不可攀。 铁索上忽有清朗之音,那是云中监考官的开嗓通告。 崔器抬目望去,见中年先生立足丈宽铁索之上,从容儒雅,倒是有些大家风范。 “第一场大考,过考者,二百零八人。” 话落,铁索有榜单迎风展开,万千考生皆可一观。 崔器盯着榜单看了半晌,却也未见轩辕紫衣的名字,便知必然入了三甲。 中年先生清了清嗓,朗声道:“第一场大考,丙等。一丈红。” 话落,考生炸锅。 有嗓门大的,扯着脖子嚷嚷道:“丙等一丈红。不对吧,应该是白条兄才对啊。” “就是,就是。只看白条兄那个白,便晓得定然常年泡水,水性当独步江湖……” 这边话音未落,便见两名云中学子,抬着一抹漂白,白中还带着红,沿铁索而上。 “浪里白条本应丙等,只因时运不济,不小心触了礁……”监考官朗声压下热议。 崔器看着一本正的中年考官,说着没正经的话,差点笑出来。啥叫触礁,浪里白条又不是船。 不过,浪里白条额头见红的画面,却也都看见了。倒是不好追着不放。 中年先生挥手压下嘈杂,宣布最后花落谁家。 崔器竖着耳朵,听得真切,倒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弄得他,哭笑皆不得。 甲乙果然只在白、紫二衣,不过好的是,铸剑城的五师兄很给力。以酒壶胜了竹竿一筹夺了甲等。 崔器面无表情,三驴子看不出喜怒,倒是铁山憨笑,声若洪钟,惹人注目。 却见白衣持剑飘落船头,柳眉相连,瞥了铁山一眼,笑道:“肉山,傻笑啥,甲等可是我师兄。” 铁山一愣,看得有些傻了。 三驴子见铁山观美人而失礼,忙往腰眼捅去,却见铁山忽然回头看着崔器道:“头,为何哪里都不像,我却觉得。她和你很像。” 铁山长得憨粗,心思却细,直觉更是如野兽一样敏锐。他嗅到了同样的气味,那股味道跟崔器一样,很危险,不小心会死。 白衣落在崔器身旁,上下打量道:“傻大个,你说我和他很像,我怎么不觉得。倒是说个一二三听听。” 崔器瞪了铁山一眼,行礼笑道:“无心之言,还请姑娘见谅。” “无心就要见谅,那我捅他一剑,说句无心。是否也能见谅。” 白衣的笑很好看,好似春风拂面,却又好像夹着倒春寒。 崔器想要再次解释一二,却听耳畔憨声振耳。 “一样的好看,一样的冷血,一样的眉毛相连。更重要的是,气质太像了,好似同出一源……” 话说一半,铁山微微一顿,忽然皱眉道:“你俩不会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吧。” 崔器忙用力咳嗽两声,说道:“浑人的话,姑娘莫往心里去。我李锐这百八十斤,剑圣老人家可看不上眼。” 白衣美人低头,柳眉相连,也不知在想什么。却见这时,有白衣俊朗飘落船头,朗声而言。 “铸剑城,崔浩,见过李兄。” 崔器忙还礼笑道:“见过崔兄。” 却见这时,铁山那个假浑人,盯着铸剑城崔浩又开口了。 “初看不像,细看,哪里都像。头,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 兄弟二字,铁山没能说出来,因为一只手将那二字按了回去。 三驴子咬着牙,捂着铁山的嘴,往船舱拖去…… 崔浩只是微微一笑,再次抱拳笑道:“当日多谢李兄出手,相助之情崔浩和小师妹不敢或忘。” 崔器忙还礼道:“路有不平,当持剑仗义。崔兄倒是无需往心里去。” 有崔浩在,白衣女子倒是消停了,没抓着话把不放。 一番客套过后,崔浩揪着小师妹的后脖领道:“白芷,第二场大考临近,且随我寻你六师哥商议一番。” 崔器见白衣远去,驻足半响,却听身后有人笑道。 “铁山说的没错,李兄与那二人,貌似神也似。” 崔器回头笑道:“三妹怎的也学那憨货,拿我开心。” 玉青黛笑了笑却没有多说,却听这时天边有缥缈之音传来。 那是二先生于云中城,定下的第二场大考…… 考题听起来很简单,就跟第一场一样,细琢磨却一点也不简单。 第一场,考教应变,考教修为,更考教一个人是否有大毅力。 别看崔浩此时意气风发,潇洒从容,其实是有些外强中干的。 百里水泊岂是那么好渡的,即便崔浩宗师修为,凭一个酒葫芦,不掏空身子,是夺不到甲等的。 只看轩辕紫衣到现在还没现身,便晓得定然躲到哪里调息去了。 一道简单的考题,分成甲乙丙丁,便把考生榨干,见了心性。可见苏木出题,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崔器回身看着铁山和三驴子笑道:“第二场,谁来……” ------------------------------------- 楼比天高,云在城中。云白、楼白、衣白,入眼皆白,这便是云中城。 云中城插天石柱之巅,城周万丈深渊,九道铁索落云海直达人世间。 去往云中城的路有两条,一条通天梯,通过绞盘绳索上下。另一条,却算不上路了,因为那是落下的九条锁链。 夕阳斜照铁索,泛起五色光芒,如那倒悬彩虹,把天地相连。 如此日落美景,却见彩虹之上有苍鹰敛翼而下,似在夺路而逃。 苍鹰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天空中的霸主。可在云中八百里水泊,苍鹰却不敢高飞,因为这里是云中城的地盘。 院长姬艳丽不是小心眼,可院长大人养的那两只妖兽很小心眼。 鬿雀,状如鸡而白首,鼠足虎爪,翼展两丈余,亦食人。 院长养的吃人的妖兽,自然是不吃人的,且要化作守山灵禽,护卫云中。 今儿,两只妖兽接了二先生的令,负责守护考生安危。当不许扁毛畜牲高飞。 铁索无锈,光滑难行。当湖中大船只有巴掌大时,连接天地的铁索上便要罡风大作,难以立足。 却见丈宽铁索上,有艺高大胆之人迎风而上。不惧落万丈而魂断。 那是一袭红衣,江湖人称一丈红的狠辣女子。更是通缉榜前十的狠人。 一人独考五场,狠人就是狠人。 上一场,一丈红夺得丙等,而这第二场,甲等便如囊中之物了。 一丈红手脚并用向上攀去,速度丝毫不减。她一直向上看,从未回头看过一眼。 对她来说,无需向下看,因为百丈内早已无人。没有哪怕一个考生能跟得上她…… ------------ 第一卷五行 第二十五章插天巨柱 铁索很长,却没人脸长。 三驴子一开始攀爬铁索是不慢的,双袖勾爪交替而出勾着铁索,每次可上升丈许。 可随着体力下降,真气消耗,罡风凛冽。三驴子勾爪飞出,都要小心再小心的慢慢往上爬。 板着脸的三驴子朝铁索下望了一眼,只见船小,人更小。若是失足,怕是要尸骨无存的。 三驴子乃龙子龙孙,其心性无比坚韧,更有死士营三年生死磨炼,胆子非常人可比。可如今,却也要紧握钩锁,掏出酒壶喝上一口,壮壮胆。 “兄台,兄台,口干舌燥,江湖救急,可否给兄弟一口。小弟张三乃云中人士,江湖人称立地太岁,回头到了云中城,定然摆酒答谢。” 三驴子瞥了一眼汗湿衣背的张三,冷声道:“江湖路窄,壶浅不分。” 那人脸色一变,见上下之人皆数丈开外,不由厉声道:“兄台,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莫要把窄路走绝了。” 三驴子眯着眼,面无表情道:“本就绝路,你要奈何。” 话落,也不看张三,自顾向上攀去…… 张三抬头看着入云锁链,又扭头看了看身下,脸色顿时更白。 心有恐惧,上下两难,却见他人英雄胆,直攀九重天。张三恶念陡生,老子上不去,你小子也别想上去。 混江湖的多少有些武勇,只见张三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向上窜去,一把抓住三驴子脚踝。 “兄弟,一口酒,两条命,你选。” 三驴子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却也不是心善之人。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步踏错便要万劫不复之地,怎会大发慈悲。 一把短刃,打三驴子袖中射出,直指拖后腿的恶人之手。 射手不射人,三驴子已然刀下留情,却见张三仍不知进退,右手倒左手躲过短刃同时,向腰间摸去…… 三驴子冷哼一声:“自寻死,怪得谁来。” 话未落,短刃再出,且一出便是三把。 一切手,一钉面,一插胸,生死立见。 张三没想到死人脸如此果决,腰间刀还没来得及抽出,只能撒手旁闪。可张三忘了一件事,落足方丈地,闪的便有些远了。 人在半空,无处借力又没长翅膀,扑腾也是白扑腾。 一声惨叫,一人急坠,且张牙舞爪,想捞根救命稻草。 考生抬头,脸色大变,能躲躲,能闪闪。唯恐霉运上身,被那倒霉蛋拖下去…… ----------------- 夕阳下的平湖很美,好似一道残阳铺水中,映出半湖瑟瑟半湖红。 崔器立于船头,无心赏景,只是仰着脖望天。却只见悠荡铁索,不见三驴子身影。 第二场大考,是有些玩命的,看的便是考生胆魄。 苏木也够狠,竟然让考生攀锁链入城。要知道,云中学子可是流传着一句话。“不入宗师不碰锁。” 更关键的是,这次苏木只取前一百,也就是说这是场淘汰赛…… 崔器是有些担心三驴子的,因为那头倔驴认准的事,从来不回头的。 忽然天上有个小黑点落入崔器眼中,且越来越大。耳畔有一长串的惊呼连成一条线,听着好像喊破了喉咙。 黑点直落,眼看便要亲吻平湖,惹得考生惊呼。却见,又是一道黑影急速而下,眨眼间追上前者。 “唰!” 红日中有彩翼展开,好似太阳中飞出来的神鸟,且爪下还有一人,振翅落于船头。 船身微晃,考生面有惧色纷纷后退…… 崔器横移小半步,刚好挡在玉青黛身前,一双眸子变成一道缝,一瞬不瞬盯着怪鸟。 “鬿雀,刀枪难入,喜食人。四百年前,神都有一对。不用挡着了,它要吃人,你也挡不住。”轩辕紫衣话虽这么说,人却冷脸上前与崔器并肩而立,玉手反握剑柄…… 却见鬿雀一双血红眸子,打众考生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崔器和轩辕紫衣身上。 下一刻,鼠爪一扬,张三便如滚地葫芦,滚到崔器和轩辕紫衣脚前。 崔器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张三,而一旁的轩辕紫衣连看也没看。 “为何看着你我,啥意思。”崔器低语。 轩辕紫衣道:“怕啥,鬿雀吃人,你又不是人。” 忽然船头罡风大作,有怪鸟冲天。 不多时,怪鸟再临,且是一对。爪下更是丢出四人,便又转眼飞天。 崔器看着晕死过去的四名考生,疑惑道:“这是要攒起来留着过冬吃吗。” 轩辕紫衣摇头道:“这你得问二先生,这里是云中。” “姐姐是说,鬿雀乃二先生所养。”玉青黛轻声问道。 轩辕紫衣回头道:“云中除了二先生和院长,还有何人有本事降服这等妖兽。” 这是个肯定的答案,虽然轩辕紫衣并不知晓鬿雀来历。 鬿雀往复,船头面色灰白的考生便越来越多。半个时辰后,船上刚好多了一百零八人。 崔器已然猜到怪鸟在干嘛,很是庆幸考生中没有三驴子,却又有些许惋惜。 第二场大考结束,结果无需公布,考生已然心中有数。换船,向前的继续破浪而行,后退的乖乖回家各找各妈。 铁山望着数艘大船回转,不由粗声粗气道:“能载千人的大船,只剩一艘。近万考生,却也不足五百。这才两场大考,也不知三场过后,还能留下几人。” 崔器扭头道:“怎的变成了文明人,很不对味儿啊。” 铁山憨憨一笑:“入乡随俗,入乡随俗。都是文明人,就俺不文明,岂非鹤立鸡群,木秀于林……” “唰!” 折扇开,金玉满身,方步绕船头…… 憨声憨气引出潇洒公子,很是不满的围着铁山打转。 铁山眼珠子一瞪,憨声道:“你瞅啥。” 崔器一听要遭,这三字可是江湖过招起手式,贵公子万一回个“瞅你咋地”这架也就约上了。 却见那贵公子合拢折扇,杀意便在折扇开合间消散无形。 “在下南宫弈,见过二位殿下。”南宫弈忽然微笑着朝轩辕紫衣和玉青黛行礼。 玉青黛微微一笑,还礼道:“见过弈公子。” 紫衣背手转身,未留只言片语,便可知道,天下的公主未必都是好脾气。 轩辕紫衣不去看南宫弈,却抬头盯着铁山道:“你得小心了,不然会丢了小命的。” 话音刚落,便见南宫弈微笑着上前,朝铁山抱拳道:“在下久居一隅,不知天下英雄。今日见兄台若山岳挺拔,器宇不凡。倒是有些手痒,希望第四场大考,能与兄台切磋一二。” 崔器微微皱眉,瞥了一眼南宫弈。此人不问姓氏,不摸底细,上来就约架。要么晓得铁山身份,要么眼高于顶,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内。 还有一点,崔器觉着很不妥,南宫弈似乎晓得考题。难道二先生为了金银,跟南宫家通风了…… 二先生有没有为了金银坏了规矩,只要到那巨柱之上,便可见分晓。 插天巨柱,远观一柱擎天。近观孤峰如巨笋傲指苍穹,让人叹为观止。 崔器第一次见云中石,大有天外来物之感。 通天梯载数十人缓缓上升,崔器好奇轻抚崖壁,落得满手锈红。 “这……” 玉青黛见崔器愕然,红唇微启,却欲言又止。倒是一旁的轩辕紫衣冷声道:“通天塔记录只言片语……” “万年前,天地巨变。天有月圆幻两轮,地有山峰落云间。翻江倒海天泽生,山峦分时遗地现……” 崔器转头,正色道:“你是说,万年前本无云中石。那这锈迹……” 轩辕紫衣道:“你想什么,便是什么吧。这个答案我给不了你,世上能给你的,也许只有城中那位。当然,五千年前的人皇兴许也知道一些,青黛你说呢。” 轩辕紫衣把话头丢了过来,玉青黛倒是不好不接。 天梯中,众考生同时望向百鸟裙,眼中尽是期盼之色。就连小山一样的男人,也竖起了耳朵…… 玉青黛笑看崔器,红唇微启道:“看山非山,当天外来物,鼎定乾坤。鼎动,乾坤倒转天地难分……祖辈留言,口口相传,也不知真假。诸君可当戏言一笑。” 崔器晓得,离国皇族乃五千年前人皇后裔,知道些世人不知事,却也正常。 却听这时,负责接送考生的云中学子笑道:“哪有二位殿下说的那么玄乎,不过山石含铁而已。诸位,若是有幸成为云中学子,世间万千奇妙皆可书中寻找,更可知天地大道。” 轩辕紫衣和玉青黛相视一眼,却没和那学子争辩。 明者自明,知者自知,多言无益。 崔器本以为云中学院是教人修行之地,如今看来,并非那么回事。不由,盼着天梯早到云端之上,也好大开眼界。 天梯步步高升,入云满眼灰白,出云万里星空。两轮明月,又大又圆,比往日不知大了几何,好像伸手便能摘下。 “咯吱……” 崔器耳中传来绞盘转动声时,忽感天梯一顿,转过头,云中城便落入眼中…… ------------ 第一卷五行 第二十六章分输赢也分生死 天梯很高,可见半城,想来乃院长故意为之。便是让初见之人,心生震撼。 崔器却被震到了,月光下满眼皆白,有风吹过,房檐屋脊飞雪如那天上流动的银河,围着城中登天高塔流转。 “诸位考生莫要愣着了,我还得回转接人呢。” 听到接引学子催促,众考生这才回过神来,忙下了天梯,沿着雪白石街而下。 石阶下有巨大转盘,转盘旁趴着头似猪非猪,生有两头的妖兽。 一名白衣学子,仰头揪了揪妖兽耳朵,见那妖兽无精打采,便捧上一把糟糠,送到妖兽鼻子底下。 那妖兽顿时来了精神,长舌一卷,却刚开了胃。 白衣学子又捧起一把糟糠,却没有喂食妖兽,而是当先而行。便见那妖兽起身,乖乖跟在学子身后,围着转盘兜圈子。 “咯吱……” 转盘再动,因那妖兽而动。 崔器瞪大了眼,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却见这时,一名白衣学子来到近前,微笑道:“那是屏蓬,专门负责天梯上下的妖兽。放心,别看屏蓬长相怪异,体型吓人,却是很温顺的。” 白衣学子见众人释怀,这才笑道:“诸位可随我去膳房把肚子填饱,回头就是第三场大考。” 初来乍到,云中城多有奇异,让考生忘了腹中空空。如今导引学子一说,倒是饿得发慌…… 膳房中,考生狼吞虎咽,大有饿虎下山之势。导引学子见状,忙笑道:“诸位当可细嚼慢咽,剩下三场大考……” 第三场大考,考题依旧简单。一方石碑,碑上有画,只需考生将所见所得告知考官即可。 石碑高三丈,宽一丈,立于云中学院广场一角,并不引人注目。 可如今,宽数百丈的广场,却有百多人围在石碑一角,皱眉细看。 为何细看,因所见并非所得,百人百画,各不相同。 既然考生看到的各不相同,那么谁也无法确定,别人看到的,就一定是对的。兴许自己看到的才是正确答案。 第三场,算是文考,玉青黛理所当然接下这一场。 当才压文豪,艺盖群芳的玉青黛,见了石碑,柳眉也要微蹙。 初看,碑上划线混乱,色彩纷杂。再看,划线勾勒成像,色彩点缀其中,似有破茧梦蝶舞动。 玉青黛看到的跟众考生有很大不同。 其他考生只见一画,有子鼠,有丑牛,有寅虎,有卯兔……更有驾云神龙。 而她看到的是茧化蝶,蝶舞动成凤,凤入九天又化朱雀。朱雀压下云头,又见青龙,青龙翻云覆雨却又成吊睛白虎…… 那么她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她在犹豫…… 远离百丈开外的人群中,轩辕半夏望着玉青黛的背影轻声道:“我很想知道,她看到的是什么。” 崔器笑道:“你看过了。” “嗯,青龙。” 崔器扭头道:“为何。” 玉青黛转头看着崔器道:“五行碑,神都皇城也有。我五行属木,看到的自然是青龙。” 崔器咋舌道:“看一眼石头,就能知道未来修行方向。这,这也太,太……” 轩辕半夏冷声道:“扯蛋,是吗。” “殿下粗鄙了。” 瓮声瓮气传入轩辕半夏耳中,便见紫衣转头瞪了一眼铁山,冷声道:“管好你的嘴,不然不等他人取你性命,本宫便先取了。” 铁山正要顶嘴,肋下却挨了一肘,痛得龇牙咧嘴道:“头,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崔器没好气道:“你冒虎嗑,可有提前打招呼。” “什么,你说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忽然广场一角传来考官骇然之声。 崔器定睛望去,却见玉青黛来到考官身旁说了些什么。 “五,五行,五行皆见。快,快,快通知二先生。不,不,快去通知院长。” 那考官嗓门越来越大,怕是要传出半城之地…… 考生错愕,学子震惊。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轩辕半夏,也要面有惊诧之色。 “天地间怎会有五行皆通之人,这不可能……” 崔器没有去看轩辕半夏,只是轻声道:“老天喜欢开玩笑,给了她五行皆通,却也给了她漏尽通。” 轩辕半夏扭过头,血红眸子透过紫色纱巾,死死盯着崔器的脸。仿佛要透过皮囊直达人心,瞧瞧是真还是假…… 监考面色如此,第三场的考生,哪里不知如何作答。 五行神兽,顿时成了考生眼中所见。不过很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被考官助理单独拎到一旁,一问细节,便就漏了馅。 那些先回答考题的考生,先懊悔,后庆幸,倒是没掉进坑里。 第三场大考,在二先生亲临后落下帷幕。百名考生,只有三分之一过考。 不是三分之二睁眼说瞎话,而是大都见了鸡鸭鹅狗上不台面,只能悻悻而归。 二先生压住场子,便直接开了第四场大考。 依旧很简单的考题。就在广场,划分十多处区域,参考学子派出代表,来个一打一。胜者,便可参加最后一场大考。 果然有打架的戏码,崔器忙看向铁山,却见铁山正看着远处的南宫弈。 “这里不是死亡走廊,这里是云中,是南宫家后院。你若骨肉相残,可知后果。”崔器皱眉说道。 铁山转回头,咧嘴一笑:“头,他想打死我。” 崔器摇头道:“小姨应该回到南宫家老宅了,你应该跟小姨打声招呼。” 轩辕半夏没等铁山开口,抢了话把,冷声道:“男人的事,应当男人自行解决。他要杀你,你又何必管杀你之人是谁。杀了便是。” 崔器皱眉道:“不是不可,只是时机不对。都是姓南宫的,见了血就说不过去了。” 铁山转头看着缓步而来的南宫弈笑道:“由不得我。人家打上门,总不好忍气吞声。” 崔器看着南宫弈渐行渐近,不由叹道:“我来吧。” 铁山一愣,玉青黛皱眉,轩辕半夏却冷声道:“你别忘了,你不过养气下境。人家可是天枢上境。怎么,你想鸡蛋碰石头。” 一直板着脸的三驴子,捅了捅崔器,说道:“头当压轴出场。” 崔器回头怒道:“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三驴子却摇头道:“头,你管不了铁山一辈子。有些事,总要他自己来面对。再说,铁山不一定会输。” 此时,玉青黛也轻声细语道:“小妹知李兄有担当,可修行有高低,不可强出头。” 这时南宫弈已然来到近前,微笑道:“人贵在自知,李兄你不是我对手。” 崔器心中暗道,不是对手就对了。 强出头输这一场,即达到考不进云中学院目的,也防着铁山拿命死磕。两全其美的好事,崔器心里可是欢喜的很。 不过可惜,崔器的如意算盘,并未成真。因为轩辕半夏附耳说了一句话,崔器便不吭声了。 “你想我登高一呼吗。”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别人威胁,崔器会趁夜黑风高来个一了百了。这位,他想,却不敢。因为人家一嗓子惹出来的人,会把他碾得粉碎。 三驴子见头吃瘪,眉头微皱。他了解头,刀架脖子也不会怂的人,怎么就怂了,这很不正常。 铁山倒是心情大好,没有人拦着,他可以放手一战,打死想打死他的人。 南宫弈是谁,铁山心里有数。铁山也知道,在云中地界,南宫弈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大家现在心里明镜,眼睛装糊涂,否则不方便下死手。 云中学院不是私斗地,有架也得抽签打。可说来也怪,三十人抽签对战,竟然还真把南宫弈和铁山分到了一组。 天意吗,崔器不这么认为。以南宫家在云中的势力,还有那把人压弯腰的金银山,使些小手段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青石划三丈方圆是擂台,只论输赢不分生死。 十五对儿,还没开打便有人举了白旗。 云中剑崔浩只是往那一站,相对那人,便躬身一礼,低头认输。另一边,一丈红还没摸到腰间细柳剑,人家就脚底抹油已在擂台之外。 考生们很想看看铸剑城的剑,却连起手式都没见着。正感大失所望,却见广场一角炸开漫天烟尘…… 那是一场,既分胜负也分生死的恶战。 小山般的身子跺下一脚,三丈内青石皆碎,炸起烟尘笼罩擂台。 目不可视,一杆大麻花铁枪,刺破烟尘,往南宫弈胸口扎去。 中平枪,带着螺旋之力的中平枪。透心取命的一枪。 南宫弈晓得铁山这么一个人,当船头第一次见,他很失望,就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如何能当得未来家主。 一个外姓女人想做主南宫家,替憨货铺路。他南宫弈没见憨货前还好,见了便要一不做二不休,来个连根断。断了那个女人的念想…… 南宫弈天枢上境,在他看来,弄死养气境的不要太简单。可那一脚,突兀一枪,却让他先微退,才拔剑而出。 那傻大个,以尘烟迷眼,竟然使出越境一枪。表憨傻,里厚黑,扮猪吃虎。这是南宫弈退半步的想法。 剑出鞘无声,退半进一。且这一步,人如蛇,瞬枪杆旋转之力游走而上,像极了蛇绕梁。 剑刃刺出,直奔铁山眉心,一击而杀…… ------------ 第一卷五行 第二十七章骨肉亲情 擂台比斗,且要现试探,明其虚实。 可眼前的擂台却没有试探,双方上来便冒险下死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瞬间分生死,不给监考反应的时间。 监考没反应过来,当事人却不会。只见铁山冷笑,持枪翻转的同时,左手二指如钳,夹住眉心一寸处的剑刃。 意外吗,很意外。以养气境,徒手接天枢境长剑,且能纹丝不动,确够惊世骇俗。 二指如铁,枪身翻转,却让南宫弈面色微凛。人也被枪杆上的旋转之力甩飞。 可就在甩飞的瞬间,南宫弈嘴角忽然扬起,陡然抽剑而出,直刺铁山右眼。 两指间的剑还在,未动分毫。南宫弈却抽剑而出,剑从何来。 剑有重有轻,有刚有柔,长短各异。而南宫弈的剑,不但分阴阳,也分子母。 母剑刚,子剑柔。以刚硬撼,以柔克刚。剑法诡异刁钻,令人防不胜防。 南宫弈的必杀一击落空了,因为眼前的大块头足够果断。 弃枪、甩剑,一退再退。 南宫弈并未急着抢攻,而是折身后翻,反手持剑回旋,将子剑插入飞来母剑之中,两剑归一。 “就像你说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长的太高,太显眼,小心思却又太多了。”南宫弈摇头轻叹,一步步朝手无寸铁的小山逼去。 铁山憨憨一笑:“你话太多,太啰嗦。长得好看,却不长脑子,不知反派都是败在话痨上吗。” 南宫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穿的锦衣玉服,忽然笑道:“反派,你很有戏。” 话落,烟尘也落。锦衣潇洒,出剑一阴一阳正奇相伴,大有擂如棋盘,以阴阳二剑代黑白二子。 南宫弈剑法大变,铁山那种战阵上的玩命打法,便有些吃亏了…… “弈剑当弈棋,料敌先机,可后发制人,亦可先发制人。若要破弈剑,当要异军突起,跳出棋盘,跳出弈剑。师兄,白芷说得没错吧。” 白衣如雪,人如狐。声若黄莺,尾音勾。一副天生媚骨,勾魂夺魄…… 白衣佩剑,腰悬酒壶,剑眉朗目的年轻郎君,扭头责备道:“白芷,观棋不语真君子,怎能将弈剑精妙道出。若非大师伯归天百年,定然捉了你,关上一年半载。” 白衣女子面微红,低头乖巧道:“白芷知错。” 却见这时,一旁身形消瘦的白衣人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鱼白芷,在五师哥面前,也要扮乖巧。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鱼白芷眉眼一翻,没好气道:“要你管,小心回头一把火烧了你那些宝贝画作。” 消瘦白衣,摇头哀叹:“都是师哥,怎地差了天地。” 铸剑城师兄妹虽说嗓门不大,可擂台交战二人还是听得真切。特别是鱼白芷一句话道破弈剑奥秘,让陷入被动的铁山,顿时多了一丝明悟。 铁山一身衣衫已然成了网筛,透出点点殷红。那是南宫弈阴阳二剑破开的口子,看起来很是狼狈。 好在是,跋折罗的外功把铁山练成了铜头铁骨,一时半会却也打不死。不过按现在这个打法,早晚是会被打死的。 铁山心里清楚,一板一眼,一招一式,凭他的修为是赢不了的。想要赢,便要如那小娘说的,需异军突起才成。 他需要力量,更多的力量,哪怕只是暂时属于他的力量。 他有这股力量,曾经在靠山村动用过。那是跋折罗外功秘法,激发血肉潜力,不属于他的力量。 这股力量会给身体带来巨大的负担,若是频繁使用,将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不过铁山依旧觉得,血肉崩溃前,应该可以活活打死南宫弈…… 崔器很了解铁山,那家伙粗中带细,一旦衡量过利弊,定然会冒险一搏。而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不是人,折腾多了也死不了,可铁山不一样。到时铁山即便不死,若成了废人,却与死人何异。 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只见铁山沉腰扎马,大吼一声。 破烂的衣服,这下子彻底成了碎布条。鼓胀的肌肉青筋暴起,若烧红的烙铁…… 一拳轰出,似有雷鸣。 南宫弈见状,脸上的笑好似开心许多。 堂弟的底细,早就被南宫弈查得门清。今日这一战,要的就是他催动秘法。 南宫弈不会亲手杀了铁山,他可不想背负兄弟相残的恶名。更不想成为那个疯女人的敌人。 那么拖垮堂弟,让堂弟成为废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阴阳归一,不避不让,南宫弈直面堂弟铁拳…… 堂兄、堂弟,理当一家亲。可显然,大家族的堂兄、堂弟,一点也不亲。 广场上的炸裂声,一道接着一道,好似闷雷般震撼人心。 刚刚还潇洒的南宫弈,以剑接拳,每接一拳便要口喷鲜血后退数步。且每一次,南宫弈都刚好停在三丈内,只差一步便要出局。 眼前的南宫弈,给铁山造成了错觉。让铁山觉得,再加把劲儿,便能击败对手。 场中,两个人好似发情公牛,暴烈、蛮横的不停对撞。没有技的较量,只有力的碰撞。倒是把一旁的鱼白芷看得目瞪口呆。 “弃长用短,这是要让师伯掀了棺材盖吗。” 崔浩皱眉道:“不可胡言乱语。师伯从未收过弟子,即便剑术外传,也只是兴之所至……” 崔浩如此说,便是告诉世人。弈剑不假,可那又如何,不代表南宫弈和铸剑城有什么关系。 轩辕紫衣看着对拼二人,摇头道:“南宫家还是有真男人的。” 在场考生,学子,甚至监考,不明轩辕紫衣话中之意,崔器却心里门清。南宫弈够狠,他要耗死铁山,哪怕重伤。到时,人非他杀,南宫家即便责罚,他也有话可说…… 其一,铁山是南宫炯,他不知。 其二,擂台比斗,只分胜负不分生死。死,只因争强好胜,与他何干。 崔器盯着不停吐血的南宫弈,远山之眉紧紧相连。好表演,好算计,好手段,好狠的心。 跋折罗的外功秘法,崔器很了解,因为他用过的次数,比铁山多很多。 只见崔器扭头道:“三妹,有白色手帕吗。” 三驴子闻言,心里一突,却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头要干嘛,却无法出言阻止。毕竟场上那个是换命的兄弟,他若出言,兄弟便没了,且不止一个。 玉青黛目露柔光,微微一笑,打怀中掏出手帕交到崔器手中。 轩辕紫衣回过头,紫纱下英气眉近了些许。 “这是第四场,若是第五场你不能过考,可就云中一游,一切白忙活了。怎么做,如何做,且要三思而行。” 崔器没说话,而是用行动告诉轩辕紫衣,兄弟的命大过天。 一道身影腾身而起,三丈内扔出手帕…… “这一场,我方认输。” 话落,青衫入三丈,玉手落肩头按下憨牛。 南宫弈被崔器坏了好事,不由转头望着监考道:“学院没有规矩吗。” 这话问得,学院当然有规矩。不过南宫弈这话,却让学院里的学子面色一喜,看起了热闹。 学子看监考老师热闹,是有些不对味儿的。只因,这位老师在学院很出名,人称熊大,是个贪财好色的主。 只见熊大监考面色一沉,直感怀里好烫,好像揣着的不是银票,而是烧红的烙铁。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可眼前的事,却让人为难了。特别是南宫弈那句规矩,更是让熊大头痛。不过,这么多学子看着,若是偏颇,怕是不好收场。 熊大很是无奈地苦笑道:“这个,学院并无先例,需请二先生定夺。” 崔器扭头看着南宫弈,冷声道:“胜负已分,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南宫弈看也不看崔器,只是盯着铁山冷声道:“若低头,我便当你输。” 南宫弈晓得,二先生来了,这架也就打不下去了。那么,让堂弟低头认输,便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铁山秘法褪去,可身上依旧红的吓人。那是血肉撕裂渗出来的殷红,可见铁山已然到了极限。 小山一样的男人,腰板挺直,面有憨笑。死亡走廊熬了六年,每日游走在生死边缘他都没怂,今日又怎会低头。 铁山刚要开开口,却被崔器抢了先,接了南宫弈的话把儿。 “他的命是我的,有话你得对我说。还有,天枢境欺负养气境,也不是啥光彩事,就莫要咄咄逼人了。” 欺负人没有这么欺负的,考生大部分可都是养气境。 崔器这么一说,便有考生对着南宫弈指指点点。毕竟,谁也不想举了白旗,还得把头低下。 南宫弈恨死了崔器,一个完美除掉南宫炯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且还搭了好几口血。 不过,该有的风度,还是要有的。好名声,对他南宫弈来说还有用。 只见南宫弈收剑入鞘,冷脸换笑脸:“在下只是觉得,应该给对手足够多的尊重,倒是李公子想多了。对了,在下这里有南宫家的疗伤药,若是铁山兄弟不嫌弃……” 崔器晓得南宫弈只是嘴上说得好听,杀铁山之心依旧不死,不由笑道:“南宫家的疗伤药,南宫家未来的家主,也是有的。” 南宫弈心中一凛,就想岔开话题,却见那该死的小子一指铁山,大笑道:“这位便是南宫家,未来家主南宫炯公子了。” 南宫弈故作惊色,打量铁山半晌后,似乎想通了什么。忙抢上两步,扶着铁山的胳膊苦笑。 “今日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快让哥哥看看,可有伤到内府。” 铁山憨憨一笑:“皮糙肉厚,不妨事。” 南宫弈皱眉道:“你也是的,怎的不早说,为兄差点铸成大错。” 南宫炯爽朗大笑:“我就是怕哥哥不肯使出全力,才没敢告知身份……” 南宫弈将骨血亲情,兄弟情义,演得情真意切。倒是让监考、学子和众考生,见了南宫家的骨肉亲情…… ------------ 第一卷五行 第二十八章五两银子的暴击 二先生上一场给了玉青黛甲等,前脚刚走后脚便被监考追了回来。不过见到的却是兄弟情长,而非血洒擂台。 “下一场,面试。将是最后一场大考,是去是留,且看行止。” 二先生话落,崔器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君子见德行,这个他来不了,泼皮无赖倒是可以信手拈来。 第四场胜者十五人,大殿前一字排开。 一丈红排在一号,从迈入大殿到走出大殿,前后用时一炷香。且喜怒不形于色,也看不出是否过考,倒是让后面的考生提心吊胆起来。 第二位,铸剑城的白衣美人,进去后不多不少也是一炷香。出来后,却也与一丈红一样,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此时,第三位见状忙迎了上去,嬉皮笑脸道:“仙子,不知面试的内容可否告知一二……” 仙子冷哼,未置一词。 第三位眉头一皱,却没敢多说什么。毕竟,铸剑城的人,都不太会说话。一个说不好,便要拿剑说话。 众考生见第三位进去不足一盏茶的工夫,便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不用问,就那个笑都快看到后槽牙了,想来是顺利过考。 说来也怪,除了一红一白用时一炷香,其他考生皆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且个个面带微笑,心情大好…… 崔器在小组中压轴出场,第五场大考也是最后一个。 只见其,整理了一下衣衫,回头朝轩辕紫衣等人点了点头,这才昂首阔步往大殿行去。看起来,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入殿,门关。 崔器却如泄了气的羊皮筏,肩头耷拉下来不说,背弓头歪,走起路来摇头尾巴晃。像极了,游手好闲的街头无赖。 油灯昏黄,照鲜花彩旗于红毯两侧。崔器吊儿锒铛踩上红毯,扭头瞥了一眼两侧牌语,抠着鼻子念道。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有五行,见之者昌。五行在心,施行于天。五行在手,万化生身……” 念到一半,崔器忽然蹲下身子,将牌语下巴掌大很不显眼的指引牌子随手扶正。口中还嘀咕着…… “院长真敞亮,还没考入学院,便让考生晓得什么是天地大道……” 一丈宽的红毯,绕过大殿往后殿而去。 崔器来到殿后,看着红毯延伸,大道真谛立于两侧。却皱眉拐入一条没有鲜花、彩旗,更无大道指引的细长回廊。 回廊每隔十丈才有那么一个气死风灯,昏暗的灯光还要随着晚风摇曳…… 崔器歪嘴坏笑:“够小家子气,够阴森,氛围弄成这个样子,天下学院中,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了。” 走过回廊,穿过假山,眼前是两条小路。 一条石板路有风灯隐现。 另一条,九曲十八绕,通往小树林。 两条小路中间,依旧有个巴掌大不起眼的牌子…… 崔器笑了笑,抬脚落在小路上,往小树林行去。 当崔器前脚迈入小树林,眼前挂着白雪的林木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花开满园的篱笆院。 院子里有茅草屋,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 崔器停在院子前,随手掐下一朵花来,递到鼻前闻了闻。随后又抬头看了看满天星斗,还有那高悬明月。 手感真实,味道真实,可头顶为何只有一轮明月。习惯了头顶两轮月亮的崔器,觉得还是有些不真实。 崔器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此地都不像面试的地儿。倒是很有可能,推开门见到梳妆台前坐着白衣女子,且手捧脑袋在那里梳头。 “考官睡了没。没睡的话,小子李锐可要推门而入啦。” 崔器站在茅屋门前,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见里边没动静,干脆推门而入。 甭管是白衣无头女,还是学院老学究,都走到这了,怎么也得见上一见。 屋子里,案子旁,坐着一个老头。手里一针一线,纳着千层底。 崔器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对面,歪头打量着花白胡子的老人家。 “呦!考官的手艺不错吗。白虎城的老妈子,也要有所不如。” 老人家抬头笑了笑,堆出满脸褶皱。 “你就不怕,走错路,找错人。” 崔器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双肘杵在案子上,两手托腮看着老人家。 “穿前殿,百步右转,有风灯指路。” “路在脚下。” “两处牌子,指向的都是此处。真走错路,找错人,也不能怪我不是。”崔器摊手笑道。 老人家微笑道:“第一个牌子处有大道真谛,你是如何做到心如止水,观察入微的。” 崔器摇头笑道:“考官误会了,当时小子的心肝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哪里来的心如止水。只是我这人胆子小,到了陌生地儿,总喜欢多看几眼。这才见了第一块指引牌。” 老人家颔首笑道:“那第二块如何解释,为何不按风灯指引。” 崔器笑道:“第二块牌子出现在岔路口,那上面甭管说啥,都不应再按风灯指引来走。否则,多块牌子,岂非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考官,咱还是进入正题,莫要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啦。”崔器有些不耐烦的说。 老人家笑了笑,说道:“为何要考云中书院。” 崔器笑道:“很简单,因为院长是天人,跟着院长混,以后走到哪,只有我欺负人,没人敢欺负我。” 老人家微微错愕,却又摇头叹道:“你是第三个走到此处的考生。第一个穿红衣服的漂亮姑娘说杀戮太重,想抱院长大腿避避风头。第二个穿白衣的漂亮姑娘说,师傅让她做不想做的事,她得找个地儿躲一躲。” “闹了半天,你们三个不是来求学的,是来找靠山的。” 一红一白,还是两个漂亮姑娘,不用说崔器也知道,定是一丈红和鱼白芷了。可让他没想到,且很尴尬的是,这两妞竟也拿出这么一套说辞,不由摇头苦笑…… “出去等结果吧。”老人家不冷不热地说。 崔器忙起身来到老人家身旁,打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满脸堆笑道:“小小心意……” 老人家眉头一皱,冷声道:“你要贿赂我,且只用五两银子……你,你给我滚出去。” 崔器夹着尾巴关上门,却咧嘴一笑。最后这一下暴击,简直神来之笔。 崔器出现在小树林,看了看头顶两轮明月,不由回头瞥了一眼那看不见的花香篱笆院。 一方世界,两方天地,云中书院果然不简单。院长的本事兴许比师傅还要大,也许应该留在云中书院才对…… 崔器哭丧着脸走出大殿,来到三驴子面前,摇头又叹气。 三驴子苦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看开点好……” 铁山不语,公主淡笑,可另一位公主的脸色却很不好,且要冷声呵斥。 “你知道学院为何是天下修行者的梦想地吗。你知道错过了什么吗。” “晓,天可圆,地可方。晓,天人之上,苍穹之下。晓,古时月几轮,今日月下辉……” “你不知道,不知道啊。若知道,你便不会过不了第五场……” 崔器看着紫衣冷脸越说越气,大有登高一呼,掀他个底朝天的意思,忙要解释两句。 却见这时,殿门开,一身白衣的二先生大步而出,环顾翘首期盼的众考生…… 第五场大考,过考只有三人。一丈红,鱼白芷,李锐。 当二先生宣布结果,考生便炸开了锅。 这个结果,不但出乎考生意料,更出乎崔器预料。 要知道,他最后那五两银子,可是让老头子很生气。甚至不顾形象破口大骂的。 若是这都能过考,云中学院恐也是一坛浑水。不然,怎会为了两位公主,大开方便之门。 考生不是傻子,崔器能想通因果,他们也能,且比崔器想的还多…… 轩辕紫衣妖族公主,憨傻大个南宫家未来家主,而那个五行皆通的绝美女子,想来身份定然也不简单。 白衣服的狐狸精,乃铸剑城剑圣弟子,且剑圣弟子一来就是三位。且那个叫崔浩的,器宇不凡,身具紫气,没准便是皇亲国戚。 红衣服的是通缉榜上前十的人物,既然敢来书院,怕是也有些门道。 牛鬼蛇神都来了,普通考生岂非成了陪跑的。 想通其中关键,有些胆子大的考生,便不客气了…… “凭什么是他们三个,最后的面试不公平,不透明……” “就是,就是。俺面试时,面试官可是对俺很满意的。” “我说这一届招生,干嘛五人一组,原来是为了贵人量身定做的。” “我不服。” “我也不服。” …… 众考生你一嘴,我一句,倒是让假开心的崔器,笑得越发灿烂了。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把老子贿赂考官的事也翻出来。 大殿前,二先生面色有些难看。他一心为考生,结果事与愿违,倒成了考生口中的大黑幕。 民愤难平,二先生不得不说几句了。 “当你们入殿的一刻,面试就已经开了。既然你们不服,我想知道,可有人注意到红毯旁的指引牌。只要你们有人说出那上面写着什么,我便让你们过考……” ------------ 第一卷五行 第二十九章通天塔 二先生说话,雪白广场上一下子安静了,一个个眼巴巴看着曾经走过那条路的考生…… 沉默,并非无声反抗,而是那些人进入大殿后,便被大道真谛冲昏了头脑。 只见考生中有人推搡着参考者,焦急的喊道:“快说啊,你还等什么。” “我,我没看见。”考生脑袋都快插进地缝里,支支吾吾地轻声念着。 二先生见无人站出来,不由开口道:“第五场开考前,我便提点过你们,要看行止。而你们见了大道真谛,便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有考生不服道:“没准那三位也没见到,让他们说来听听。” 二先生一指崔器,朗声道:“有一说一,不可欺瞒。” 话音刚落,便见无数目光落到崔器身上,让崔器很不自在。好似无数把利剑,在戳戳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人前显圣这种事。按崔器的行事风格,是要低调发育,背后捅刀,杀人不留行的。 可现在这个情况,往后躲肯定是不行了。就算自家兄弟也不会同意的。 没得办法,崔器只好见到啥便说啥,直说到起身要贿赂老人家。好在是他刚说到伸手入怀,便被铁山一个巴掌扇在后脑勺上。打得他两眼金星…… “头,他们已经听傻了。说多了,他们消化不了。”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考生犯了入金山迷乱眼的错误。这能怪得谁来。 沉默,因面有羞愧之色…… 羞愧归羞愧,如今这个节骨眼,该争取还得争取,即便脸皮也要舍得。 南宫弈是有脸面的人,如今却不要脸了。 只见其,排众而出,朝二先生抱拳行礼道:“先生,小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木见南宫弈风度翩翩,举止文雅,虽然说出来的话,很可能不尽人意,却依旧微微一笑。 “城内有理可说,有话可讲,但说无妨。” 听了二先生的话,南宫弈这才直起身,朗声道:“云中学院,立德、立身、立命,乃我辈向往之圣地。小子今日却有不解,为何四场大考,皆可目睹,唯最后一场,不可示人。” 说着,南宫弈转身指着众考生,言道:“他们,口服心却不服。” 崔器看着南宫弈侃侃而谈,不由替铁山捏了一把汗。几句话,便把二先生和云中学院架在火上烤。这南宫弈心思缜密能说会道,敢想敢做,绝对的狠人一个。必是不肯屈居人下之辈。 众考生见南宫家出头,一个个便又心思活络起来,纷纷出言附和。却见这时,南宫弈挥手压下嘈杂,转身再次行礼。 “还请先生,再考一场。” 随着南宫弈话音落下,便见广场众考生,皆抱拳行礼,众口同声…… “请先生,再考一场。” 苏木却没想到,最后一场大考,竟然闹到这般田地。若是再考,对那三组考生显然不公。若是不考,民心难平。倒是让人左右为难了。 却见这时,红衣女子面罩寒霜走上前来,冷眸如电,扫视众考生。 “细柳剑,长三尺一寸,近身一丈,生死有命。不服者,皆可问剑。” 一丈红声音不大,生死大事在她口中,却好像喝凉水一般随意。 通缉榜上前十的人物,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丈红手中的细柳剑,眨眼判生死,又被称为眨眼剑。 没人想面对快若电闪的眨眼剑,没人想面对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一丈红。 考生们把嘴巴闭得很紧,眼神更是飘忽闪躲…… 南宫弈见状,不由朝跟班使了个眼色。便见考生中,有四位带刀佩剑的年轻人大步而出,将一丈红围住。 南宫弈晓得,就算加上他也不见得是一丈红对手,可他依旧要这么做。他在赌,赌二先生不会眼睁睁看着血染书院。 “不以力压人,不以钱砸人,不以权欺人。书院是讲理的地方,何须动干戈。苏木,带他们去通天塔。” 苍老的缥缈之音远远传来,苏木面色一变,却又摇头轻叹…… 崔器有些疑惑,扭头看着轩辕紫衣道:“通天塔不是在神都吗。” 轩辕紫衣仰头看着远处泛着土黄色的高塔,轻声道:“谁说通天塔只有一座。” 通天塔,建九层,高不知几许。崔器站在塔下,便如蝼蚁一般。特别是那浓厚的土之气扑面而来,好像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通天塔下,一众考生腰都直不起来,一个个压力山大。可有个人是例外的,那是一袭百鸟裙的玉青黛。 漏尽通,五行皆通,五行漏尽。对于玉青黛来说,浓郁的土之气,暖暖的很舒服,好像沐浴在阳光之中。 当然还有一个人很轻松,那就是书院的二先生。 只见苏木微笑挥手,众考生顿时身子一轻,那股厚重便不见了。 “若能登顶,可知天地奥妙,见大道真谛,逆天改命。” 崔器听说可逆天改命,忙接话道:“先生可曾登顶。” 苏木回头笑了笑:“七层已然是我的极限。” 崔器又扭头看着轩辕紫衣道:“你能登几层。” 轩辕紫衣皱眉道:“神都青龙通天塔,我可去到四层。不过,那需要神皇护佑才能做到。至于眼前的黄龙通天塔,却是不好说,也许三层便是我的极限吧。” 苏木看了轩辕紫衣一眼,这才望着考生道:“所有人皆可登塔,记录每组登塔最高者。前三组过考。” 南宫弈转头看了一眼剑圣弟子崔浩,不由皱起眉头。 在南宫弈看来,考生中的最强者定然是云中剑崔浩,一丈红和妖族公主次之。二先生只取三组,那还有其他人啥事。 只见南宫弈朗声道:“是否有些不公。” 苏木回头笑道:“登塔不仅看修为,更看心性。能走多远,走多高,并非修为决定。” 南宫弈不吭声了,再说话,那就是承认自己不如人了。 苏木见众考生再无异议,不由将手按在石门上。一道土之气打苏木手中贯入石门,与石门上的土之气相互融合…… 下一刻,门开,苏木侧身让出路来,正色道:“机会只有一次,且行且珍惜。” 一丈红二话不说,第一个抢入塔中。只见,门口黄光一闪,红衣便消失不见。 有人先行,自有人跟上。一时间,不断有考生消失在通天塔门前。 三驴子见轩辕紫衣和玉青黛步入通天塔,这才回头道:“头,我和铁山先去打个前站,探探虚实……” 不多时,通天塔外只剩三人。 崔器扭头看着闭目养神的南宫弈,心道。这是要等跟班的把路趟平才肯动啊。 却见二先生转身笑道:“其实你们不用等,入塔后的世界千人见千面,无一相同。并无可借鉴之处。” 二先生说的清楚,可眼前二位,却依旧没动。 南宫弈不是不相信二先生的话,只是喜欢谋定而后动。即便谋无可谋,也要稳中求稳。 崔器不动,并非等三驴子和铁山的消息,而是他犹豫了。 从答应三驴子骗色,再到师傅的诛杀令,他越发不想考入书院。可当二先生说,可以逆天改命时,他的心跳变快了。 若能改命,他便可自由自在行走于阳光之下。他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渴望爱与被爱…… “先生,可有人登上九层。” 苏木想了想说道:“老师可以,想来神皇、剑圣那几位也可以。” 崔器皱眉道:“天人吗。” 苏木摇头道:“也不尽然。老师说,大智慧者,大毅力者,心无点尘者,无垢无瑕者,亦可。” 崔器摆着指头数着,却发现,这几样好像跟他都不沾边。 他有点小聪明,距离大智慧却甚远。 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吃得苦中苦,却也算不得大毅力。 他心中有仇,有恨,有七情六欲,早已蒙尘。 他不人不妖,体内流淌的血液,又怎可能无垢无暇。 崔器苦笑摇头,原来他除了身份特别,其它却也与常人无异,没什么特别的。 正想着,忽然通天塔二层黄光闪耀…… 崔器仰头道:“这是……” 苏木抬起头,惊诧道:“这么快就有人到达二层。会是谁,崔浩还是轩辕紫衣……” 见二先生反应如此之大,崔器忙道:“有多快。” 苏木想也未想地说道:“千年未有。” 苏木话音刚落,却见一层黄光一闪,数名考生被通天塔丢了出来。 只见那几名考生,面有大惊恐,有的瑟瑟发抖,有的瘫软无力,更有的屁滚尿流…… “这……”崔器疑惑道。 苏木轻声道:“惧,恐也,由心生。他们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一旁的南宫弈忽然睁开眼,眸中精光闪耀,朗声道:“我心无惧,天下皆可去得。” 话落,华服撞入黄光消失不见…… 有进自然有出,黄光一闪再闪,塔前考生多了一个又一个。好在是,被丢出来的十几人,并未像之前考生一样心胆俱裂。 随着时间流逝,被丢出来的考生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再到越来越少,越来越慢。 崔器见考生中并无同伴,悬着的心,便依旧悬着。忽然,一道身影,弓身倒退而出…… ------------ 第一卷五行 第三十章门里门外 那是一张,很长,很白,面有敬畏之色的大长脸。 崔器抢上一步扶住三驴子,皱眉道:“可还好。” 三驴子摇头苦笑道:“我还是不如他,不如他啊。” 崔器本以为三驴子口中的“他”是某位皇子,哪曾想并非如此。 只听三驴子再次叹道:“儿不如父,留之何用。留之何用……” 崔器怕三驴子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忙一巴掌拍在三驴子后脑勺上,将其打醒。 “儿子不如老子有什么好自卑的,只要强过那几个兄弟不就好了……” 挨了一巴掌,三驴子忽然回身道:“头,你干嘛打我。” 崔器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三驴子。 “你没睡醒吗。” 闻言,三驴子揉了揉眼睛,扫视崔器身后说道:“就我一个人出来了吗,看来还不错。” 崔器忙道:“你出不出来不是重点,重点是里面什么情况。” 三驴子揉了揉头,叹道:“好像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 崔器皱眉道:“你不会进去就睡觉了吧……” “入梦百年,一朝惊醒,天地依旧。梦里一生苦乐掺半,若非我爹打坟墓里爬出来,非要砍了我这个不孝子,倒也算圆满……” 崔器听着三驴子念叨,心里却在盘算。是梦,还是幻术,是否如那篱笆院一样,让人分不清真假。 通天塔里到底有什么,或者说,能让人看到什么。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崔器很想知道,当他步入塔内会见到什么。 是黑衣持剑的师傅再杀他一次,是身份曝光被天下众生追杀万里,还是九泉之下见爹娘一面。 二先生说到“惧”,说到“心”。那么即将看到的,到底是心里的恐惧,还是通天塔想让他看到的。 崔器不知道,他还没决定下来,到底以什么样的面貌走入通天塔。 他不是举棋不定之人,更非生死间畏首畏尾之辈。他犹豫,只因心不安。不知,眼前的路能否见到光明。 想到眼前的路,便不由想起小路上那个牌子,想起地宫中先生之言,想起风雪中的那个高大老人…… 崔器仰起头,看着笼罩着土之气的通天塔,暗自念叨。 “路在脚下,路在脚下,怎么走我自己说了算……” 忽然通天塔二层黄光一闪再闪,两道身影,不分前后被丢了出来。 兄弟果然是兄弟,南宫家的两兄弟,虽然进塔有先后,出塔却同时。 崔器刚要扶住脸色发红,身子颤抖的铁山。却见小山一样的身子怒吼一声,猛地跃出,一头撞向塔门黄光。 “敢欺负俺小姨,老子弄死你们……” 黄光震荡,一道身影,去时快,回来的更快。 铁山身子晃了两晃,眸子布满血丝,咬牙就要再上,却被二先生虚空一按…… 按下葫芦浮起来瓢,只见南宫弈面红耳赤,大吼道:“本公子文武兼备,差哪,差哪。你们倒是说啊,说啊。” 话落,南宫弈猛地冲向塔门,却被二先生虚空一抓,按落石阶之上。 “胡闹。” 一声冷哼,让南宫家的两兄弟冷冷打了个寒颤。好似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眸子里燃烧的怒火,也就熄了。 崔器和三驴子扶起铁山,关心道:“没事吧。” 铁山咬牙狠声骂道:“都他娘的,被老子打成肉饼了,有事的是他们……” 看铁山的样子,似乎在塔里这小子也没吃亏,崔器的心算是放下了。 怒气消了,铁山不由转回头,看了看众考生还有崔器,挠头道:“头,你这是已经进去过了,还是……” 崔器拍了拍铁山肩头,笑道:“这就去,这就去。” 却见三驴子一把拉住崔器道:“头,等了这么久,不差再等会了。” 铁山晓得三驴哥何意,不由点头道:“一楼见心中恐惧,二楼见心中愤怒。我还在二楼看见两位公主,且百鸟裙大有登三层的意思。也许用不到头了。” 该出来的都出来了,甚至被众考生看好的南宫弈竟也止步二层。 出乎意料的事一旦有了,那便还会有。比如,考生中竟然还有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还未出来。 三层忽有土之气波动,便见黄色的光,打直棂窗中溢出。 有人登上三层,转瞬间三层的光却又熄灭,一道身影打三层飞出,飘然落下…… 白衣飘落,眸中黯然神伤,有泪两行。 白衣挥手,泪已不见,摇头自言自语。 “胸怀伤念,心有悲凉,难以忘之。家师说,三层便是我的极限。如今看来,师傅的话没错。” 二先生望着云中剑崔浩,感叹道:“人有七情,怎能说放就放,说空就空。却不用妄自菲薄。” 云中剑竟然不是登高者,着实让众考生大感意外。就连崔器也没想到,眼前的英武男子,也会有心底柔软的一面。 二先生话音刚落,便见三层黄光亮,二层又有人飞出。 二层飞出来的是剑圣弟子,宗师修为的弟子,再次让人始料不及。 那么三层的黄光是谁点亮的,是三名女子其中一个,还是那俩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没人知道答案,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早已让人不敢去猜。 通天塔里的考生已经不多,三驴子的脸色多少看起来有了温度。可还没等冬去春来,三驴子的脸色便又罩上寒霜。 三层有人飞出,身旁有人飞起。三驴子看到,青衫接仙子落了凡尘…… 仙子面色青白,额头汗珠隐现,气喘吁吁说道:“尽力了,实在是爬不动了。” 玉青黛力有不及的样子,还有那句话,倒是让众人无比诧异。出来的要么悲,要么怒,要么惧,这位可好竟然不见喜怒,只是累的爬不动了。 崔器扶着玉青黛坐到石阶上,有些担心的问道:“除了累,可还有其它的。” 其实崔器是想问,可有负面情绪压着…… 玉青黛微微一笑:“塔太高了,只是脱力,倒是没别的。对了,还有谁在塔里。咱们可有胜算。” 三层高度几十丈,千金之躯能到那里,已然超出所有人预料。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二先生。 以二先生见闻之广,学识之渊博,怎会不识漏尽之体。 五行皆通,五行漏尽。 在二先生看来,成也漏尽,败也漏尽。此女无法修行,恐其一生,也无机会登临九层。 崔器笑了笑,说道:“轩辕紫衣还在,那女人以前就爬过塔,想来无需担心。定能夺得头筹。” 崔器很有信心,可话音落,三层便又有人飞出,正是一身紫气的轩辕紫衣。且还带着一名泪流满面的考生。 轩辕紫衣的出现,让三驴子双拳紧握,脸色发青。塔里还有一丈红、鱼白芷和另一位考生。这是全军覆没了吗。 三驴子转头看向崔器,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崔器笑了笑,来到紫衣身前,说了一句让紫衣差点拔剑的话。 “裙子撕一条给我呗。” 崔器已然想通了,既然九层能逆天改命,而石阶就在眼前,没理由不试一试。 成功了,那就对不住师傅了,可是天高任鸟飞了。 不成功,也不要紧。不是还有一年时间吗,谁知一年内会发生什么。 “你要死吗。” 崔器见紫衣脸色不悦,开口问他。还以为轩辕紫衣从塔里出来,脑子还不灵光,忙点头道。 “当然要撕。” “那好,我成全你。” 崔器见紫衣拔剑,便要伸手,却见那剑不斩衣,而斩人,忙向后急退。 “你,你干嘛。我就是借一条条蒙眼睛,干嘛要死要活的。” 轩辕紫衣收剑冷声道:“下次把话说全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条紫色蒙眼,崔器便要登石阶而入塔。却听身后铁山憨声道:“头,你这是多此一举。看不见不代表心也不见。” 铁山话落,却听考生中有人笑道:“掩鼻偷香,莫不是傻……” “错,错,错。养气境的小子,这是一叶障目不见山。” “你就是把眼珠子抠出来,把耳朵捅聋了,又有何用。不过偷鸡不成蚀把米而已。” 二先生在第五场可是帮崔器拉了仇恨,这阵子,考生们即便驴唇不对马嘴,也要嘲讽几句,好解心头怨恨。 崔器听着那些话,微微一笑,脚下半分未停。 蒙眼却是为了不见,不过却非让自己不见,而是让他人不得见。 一双血红竖瞳,若是让人见了,估计也就不用登高了。二先生会先一步送他下万丈深渊的。毕竟,他不是妖族公主,更非院长特招生。 崔器伸出手,触碰土之气,便见黄色光芒荡开一圈波纹。他的手不见了,然后,他的腿,他的身子都不见了。 推开土之气并不费力,可手入黄光,却传来厚重之感。仿佛,推开的是一扇门,一扇很重很重的门。 门开,斜阳如火,刺得崔器睁不开眼,只好伸手去挡。 一扇门不仅隔着光与暗,更隔着两方天地。 崔器逐渐适应光线,看清门外世界…… ------------ 第一卷五行 第三十一章背叛与孤独 双眼慢慢适应光线,耳中是阵阵怒喝。一个门外的世界,展现在崔器眼前。 脚下是大乾皇宫太极殿的白玉石,身前是三层,每层三十三级,共九十九级的云龙石阶。石阶下宽阔的广场上,黑压压挤满了武装到牙齿大乾士卒。 “崔器,妖族奸细,谋害圣上和太子,罪当车裂……” 殿下有人怒斥,崔器定睛望去,却见一名顶盔掼甲,异常高大的将军驭马上前。手中还握着一杆,一丈又三尺的大铁枪。 崔器眉头微皱,将军的身型他很熟悉,那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可现在,兄弟正用铁枪指着他。 杀皇帝,杀太子,怎么会。崔器不由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大殿。 摇曳烛火下,崔器看到身穿龙袍的老者被人钉死在龙椅上,其脚下血泊中还卷缩一人。 隐约中,崔器看到一人背影,那人手持滴血宝剑,忽然回头朝他一笑。 好长的脸,从来不笑的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的脸。 那人,那脸,忽然消失。 “崔器,本王待你如手足,你却背信弃义,加害我父和长兄……” 崔器猛地回头,却见那消失的大长脸出现在石阶之下,身着锦衣玉袍,怒目与他。 广场上,士卒忽地两侧分开,便见一名身着百鸟裙的绝美女子款款走上前来。 绝美女子媚眼如丝,亲昵挽上三驴子手臂,趾高气昂的看着崔器。 “假冒皇子,破坏两国联姻,你该死……” 随着绝美女子话音落下,士卒中又有八名兵丁排众而出。 只见八名兵丁忽然抽出腰间横刀,毅然决然割下袖袍…… 崔器推开门后的脸色,一变再变,变得苍白无比。 孑然一身,不见骨血亲人。 睁开眼见到的师傅,却是惦记着要杀他的人。 他这辈子在意的人和东西不多,死亡走廊的那些年,算是他舍不得割去的留恋。 可今天,兄弟反目,割袍断义…… 他还剩下什么,他活下来的意义在哪里。细思极恐。 崔器吃力的倒退着,好像两条腿都不是他的一样。他退回门后,他要从梦中醒来…… 殿门关上一个世界,打开另一个世界。一个崔器好像未曾踏足的世界。 那里,他看到黑袍持剑擦身而过…… 看到三驴子登基为帝…… 看到小姨将铁山扶上家主之位…… 看到八个兄弟,死亡走廊不断厮杀…… 一年过了一年,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仿佛过客一般,没人肯多看他一眼。 崔器站在人来人往的石街上,迷惘让他额头见汗…… “人活的了无生趣,活的形单影只,活着还不如死去……” 崔器抬起头,看见坤国三公主倚楼微笑,笑得如诗如画。可是说出来的那些话,却是让他去死。 孤独是大恐惧,让人发疯的恐惧。 崔器感觉血液凝固,四肢僵硬,不过他依旧倔强的转身,推开殿门…… 门后的世界,满目血红。 依旧是殿前,不同的是,他持剑而立,脚下是八兄弟的尸体。 台阶下,铁山驭马而上,踏过御道一枪朝他刺来…… “你不过是个杂种,被人唾骂的资格都没有,你就该死无全尸……” 三驴子身后,那张绝美笑脸,显得有些狰狞,说出来的话更是恶毒无比。 崔器看着滴血长剑,条件反射后退,却被脚下尸体绊得踉跄。踉跄着撞入身后殿门…… 萧瑟石街,月有一轮。一女子倚楼长叹…… 崔器从噩梦掉进另一个噩梦,如此往复循环,如此过了春夏秋冬。 冬去春来,一季叠着一季,一年过了一年…… 他只记得,从前推开过一扇门,做了梦中梦。可是,他现在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才是现实。他不知,要从哪里醒来。 ----------------- 月下,风雪依旧,通天塔却只有一层还在亮着光。 轩辕紫衣没能走上四层,白衣如狐没能走上四层,一丈红也在三层折戬沉沙。至于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这阵子正睡得香甜。 铁山看着身旁的考生越来越少,不由皱眉道:“头不会连第一层也过不去吧。” 三驴子板着脸,冷声道:“头比你我都强,无论修为和修心。” 轩辕紫衣皱眉道:“可他心里压着的,比你二人都多,都重。能否扛过一层的大恐惧,却也不好说。” 玉青黛柳眉不展:“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我什么也没看见。” 二先生转头打量玉青黛半晌,忽然开口道:“漏尽通,不能将七情尽去。你能不见七情,因你不食人间烟火。这一点,你很像我的一个学妹……” 喜、怒、哀、惧、爱、恶、欲,人有七情,妖亦有。 云中城通天塔,名黄龙。可云中学院的学子,却都叫它七情塔。皆因,每层都会考验一种情感,过不去便会被丢出塔。 考验人的七情,那么塔是活的吗,是黄龙显灵吗。这些问题,学子有问过,可没有结果。因院长不肯说,二先生便不会说。 崔器还在一层,且过去一个时辰,因为二层的光还没亮。 现在塔下,除了二先生和轩辕紫衣四人,再无其他考生。 一个时辰不长,可对崔器来说,却如百年。 崔器走过的光景,一分一秒,一画接着一画,都是那么的真实,让他痛苦而绝望。 又是石街,又是元月高悬。这方世界没人认识他,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过客。 可这一次,崔器有了方向和目标。 他登楼而上,来到百鸟裙身前。他笑了。 玉青黛望着月色,仿佛没有看到崔器握剑的手,依旧从容不迫。 “其他考生考不过会被你丢出去,为何到了我这里,你却要杀我。” 玉青黛笑若狐媚,歪头道:“这位公子,你在说什么。” 崔器笑道:“那边的世界,我杀了十个兄弟。只差你了。” “胡言乱语些什么,又为何与我说这些。” 崔器倚着楼台,盯着玉青黛笑道:“因为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很美,很纯,很平易近人。” 玉青黛柳眉微蹙:“那现在呢。” “人美如妖。” 说着,崔器拔出长刀,架在白皙脖颈上…… “你要杀本宫。” 崔器点头道:“因为那个世界,你在万军之中,我杀不到你。” “为何要杀。” 崔器笑道:“所有人都是我曾经见过的人,他们会按照我心中的那个他行事。唯独你,一直在蛊惑我,一直想让我自杀。” 玉青黛皱眉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崔器道:“这方世界没人与我说话,除了你。” 玉青黛道:“我只是对月感叹,何时与你说话。” 崔器道:“现在。” 玉青黛道:“为何是我。就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吗。” “不全是,因为你认为我不会杀你,所以你成了她。” 玉青黛脸色忽然变得冷厉:“那你还等什么。” 崔器轻轻递出长刀,让白皙脖颈见红。“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杀不了我的。” 玉青黛冷笑道:“你得死,即便我杀不了你,上层的家伙们也会杀了你。不人不妖,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崔器微笑,这次笑的很开心。 “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塔不是活的。你只是这塔里可怜的妖兽之魂罢了。” 话落,身首分离…… 世界支离破碎,显露出雕刻着各种异兽的通天塔一层。 崔器一屁股坐在地上,擦去额头冷汗。有那么一刻,他已然绝望到想要自杀,来逃离心中恐惧。 庆幸的是,他早就开始怀疑不断经历的两个世界都是假的。只是,他不知如何叫醒自己。 他试着殿前将兄弟一个一个杀死。他试着,在石街寻人攀谈。他试过很多种方法,直到狠心将兄弟尽数杀光…… 崔器起身,一步一步往二层而去。即便他已然知道,二层等待他的依旧是妖,要命的妖。 通天塔一定藏着天大的秘密,也许当他登顶,真的可以改天换命…… ----------------- 通天塔下,人又变得多了起来。因为,三层有了光。 养气境,登塔三层,这是奇迹,是学院四百年来从未出现过的奇迹。更重要的是,二层的光只是亮了片刻,那光便到了三层。 二入三眨眼间,这很不合理。不合理的事,让人惊诧的事,总会引来更多目光。 原本只有考生来看热闹,这下好了,学子也来了。 “听说了吗,有个养气境的小子登上三层了……” “莫要开玩笑,你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那你干嘛来。” “我只是来见证奇迹的。” 月光下,白衣学子渐多,且越来越多…… 人多了自然热闹,热闹的事,总是伴着麻烦。 “每个人都会有遗憾和哀伤,即便冷静如我,也要潸然泪下。所以,我以人格担保,他熬不过第三层的。”有风流学子站在紫衣和玉青黛身旁,故意显摆着。 为了博美人关注,便又有人站了出来。只不过,此人背道而驰,说出一大堆道理,认为那养气境的小子,大有可能登上四层。 两个人本打算吸引美人注意,却因看法不同,为了反对而反对,弄得脸红脖子粗…… 轩辕紫衣本就喜静,此时便有些不快,转身盯着二人道:“神族有种拔舌刑法,用铁钳子夹住活人舌头,生生拔出来。你们想试试……” 脑海中浮现血淋淋的画面,两位学子不由对视一眼,缓缓向后退去…… “人长得挺好看,说话咋就那么冷,那么血腥……” “可不,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白瞎了……” 二人一边后退,一边悄声嘀咕…… 铁山闻言,憨憨一笑:“翘屁股是妖族公主,那小嘴可是荤素不忌的。若是饿了,吃人都不吐骨头。二位,谨言慎行啊。” 轩辕紫衣冷脸回身道:“南宫家的男人想来味道不错……” 铁山憨憨一笑:“我块头大,不好下口的。” 轩辕紫衣转身手按剑柄,缓步朝铁山行去,口中冷声道:“切成块,就好。” 三驴子板着死人脸,就要拦住冒虎嗑的铁山,却见这时四层黄光一闪…… ------------ 第一卷五行 第三十二章八百年 “四层,真登上四层了。这,这小子还是人吗。” 有人诧异惊呼,轩辕紫衣顿时把铁山那憨货丢在一旁。转身盯着四层波动的土之气,紫色纱巾下,那双竖瞳越发明亮。 轩辕紫衣心中雪亮,那个男人,不但不是人,也不是妖。更何况,他也不是养气境。只要他安然扛过第一层的大恐惧,便可用变态的虐杀,化解二层的怒,三层的哀。 至于第四层,轩辕紫衣没见到,倒是不知那小子能不能扛过去…… 通天塔四层,崔器见到一对夫妇。那是他心中念想所化的父母。 有了头三层经验,喜极而泣的崔器,出刀了。本就看不清面孔的夫妇,顿时崩散开来,消散于无形。 随着念想崩碎,一名黑衣老者从天而降,持剑指着崔器怒声呵斥。 “大胆孽畜,弑父,弑母,还不……” “噗!” 刀刃过喉,怒吼声戛然而止。 崔器看着老人捂着咽喉倒下,不由蹲下身子,微笑道:“梦里杀你千百回,每一次都要惊醒。师傅,这次没有,我很开心。” 说着,崔器站起身,眸中有泪。 那不是开心的眼泪,那是崔器伤透心的泪水。 “生我者是谁,不知。养我者是谁,弟子还是知道的。古语有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定当给您风光大葬……” 黑衣消散,却听远处敲锣打鼓,大花轿左摇右摆迎面而来。 崔器面带微笑,却见花轿落稳,新娘子款步而出…… “相公……” 百鸟裙,兰花香,眉毛柔顺,红唇轻起极尽温柔…… 崔器摇了摇头,笑道:“你不是我的菜,一直都不是。你的温柔我无福消受。” 百鸟裙消散,轿帘又掀,走出个美娇娘。 腿好长,面好冷,紫衣所过,染上一层白霜。 “相公……” 崔器依旧微笑摇头:“你是真不合胃口,再说人妖殊途,何必留下万世骂名。” 紫衣消散,轿帘又掀。 白衣胜雪,媚骨天成。一颦一笑,夺魂勾魄…… 崔器忙摆手道:“你别说话,我怕骨头酥了。你倒是很合胃口,可我怕睡到半夜,有白衣立床头,一剑斩去我的头。所以,下一个。” 挑挑拣拣,天仙般美人,过了一个又一个。崔器的笑,却始终不够灿烂。 忽然,天上有美人落下,一掌将花轿拍碎。 “男人哪能卧睡美人榻,不知高官厚禄金银山。大外甥果然没让小姨失望。” “权倾天下,金银满山。外甥,触手可及啊。” 崔器朝胸前伟岸低头,可说出来的话,却没能让美人胸襟敞开。 “人贵在自知,外甥不但无福消受美人恩,更没本事守住家财万贯。至于万人之上,外甥肩膀单薄,担不起啊。” 美人顿时冷脸:“见爹娘你不开心,一剑抹了。” “见师傅也一剑抹了,可你还不开心。” “天下漂亮的女人全都给你做老婆,你不满意。钱和权你也不感兴趣。你说,你到底想要啥。啥事能让你开心起来。” 崔器望着言语激动下的波涛汹涌,摇头叹道:“这辈子没开心过,也不知啥能让我开心起来。要不,小姨再帮忙想想……” 崔器的话,让波涛更加汹涌,起伏间即可将人淹没。 崔器水性不好,还有些晕船,头晕目眩下,尴尬一笑:“小姨,可否静一静,不然小子要吐了。”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生四喜,可眼前这位,见啥也不喜,那张嘴更是能把人气炸肺。 四层的妖兽疯了,它着实对付不了眼前这位不人不妖的。 五层土之气剧烈波动,因为有人踏足…… 通天塔下炸锅了,群情激动,蔓延了整个云中城。 夜色下,一间小酒馆内。中年书生,望着眼前面如冠玉的俊朗郎君,皱眉道:“四空,有多久没人登上五层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俊朗书生淡淡一笑:“师哥,你喝多了。上次是二十年前,正是师弟我啊。” 中年书生拍着额头,哈哈大笑…… 通天塔下走来一年轻郎君。只见那郎君白衣不染尘,所过之处,学子纷纷行礼。且要道声“小王爷好。” 李四空,第一次登塔,即直上六层,用时不过眨眼间。 喜、怒、哀、惧、恶,对李四空来说,他的脑子里并无这些。六层以下,他可平趟。 没人敢小瞧他,因为他不但有个好爹,自身更是不凡。在云中学院,上到导师,下到学子,见了这位都得给几分面子。 学子们没想到李四空会来,就连二先生都要诧异。 “四空,今儿怎的如此闲暇。” 李四空恭恭敬敬行礼道:“先生当知,四空惜英雄中英雄。听说养气境登五层,逐想见一见。也好让四空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可一叶障目。” 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拍马屁的。 只见一名学子,凑上前来,轻声笑道:“小王爷身具天地慧根,怎是凡夫俗子可比。” 李四空摇头笑道:“都是爹生娘养,哪来的高低。学弟,着相了。” 那学子面色一红,晓得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忙躬身道:“谢,师哥指点。” 李四空微微颔首,这才仰头看着通天塔。 他很希望有人能超过他,因为高处不胜寒,一个人是有些冷的。 二先生晓得李四空不说假话,因为他太强了。 二先生见过的年轻人中,唯李四空可傲视群雄。即便云中剑能以力胜过李四空,却不代表修行上也能胜过。 修行,修身,修心。 李四空生来便是修心大成者。倒是像极了他爹,逍遥王。 苏木看着李四空,笑了笑。 “四空没见过那个年轻人,师哥倒是见过。第五层,应该是他的极限了。” 苏木自称师哥,李四空却不会不知高低,忙躬身道:“先生,为何如此说。” 苏木笑道:“杀意太盛,有些崔白和刀祖的影子。” 李四空点了点头。 他相信先生的眼力,因为先生从未看错一人。不由笑道:“杀,恶也。” 苏木的确没看错,五层内的崔器,正持刀血战…… 死亡走廊,崔器带着众兄弟,杀过一年又一年,无数妖族倒在脚下。 刀卷刃,还有剑。剑断了,还有铁拳。只要还有一个口气,崔器便会不停的杀下去。 他见过太多的苦难,见过妖族图虐人类时的样子。他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虽然二先生告诫过他,莫要以杀止杀,可他做不到。 他这辈子,除了要与天争命以外,还有一分执念。 不让妖族踏过白虎城一步…… 杀生为恶,以杀止杀亦为恶也。 崔器很清楚,他已坠入无限循环的深渊。除非他能放下刀剑,放下积攒数千年的恩怨。 很显然,他不想。即便他应该是这方天地里,最应该保持中立的那个人。 生于斯,长于斯,渐习为人。耳所闻,目所见,亦无非人事。 崔器一直把自己当成人,那么做事当做人事。至于对错,善恶,且从人来看。 角度不同,看到的结果自然不同。崔器不认为杀妖是恶,不认为哪里有做错。 五层塔的世界中,崔器一生守在白虎城,大小战阵无数,战功赫赫。 可即便再多战功,也无法让他勘破眼前世界。 这里的世界太真实,真实到血是热的,雪是冷的。人也好,妖也罢,都在做他们该做的事…… 八百年,弹指一挥。 崔器老了,挺直的脊背弯了。曾经的面如冠玉,在风雪下堆成了褶皱。 风烛残年的孤独老人,依旧立在城头上,手里杵着斑驳铁刀,遥望远方…… ----------------- 通天塔下,月落日升,映出耀眼的金银之色。 塔下的人已然不多,只有数人还在坚守,仰望着黄光依旧。 头在五层,三驴子早就不担心能否考进书院,他现在只担心,崔器能否活着走出通天塔。对三驴子来说,人若没了,考进书院还有何用。 玉青黛的脸色发白,即便苏木命人送来白狐裘披风,如此寒冷的夜,也非普通女子能扛过去的。 轩辕紫衣倒是看不出有啥变化,她的脸一直是那么冷。 铁山搓着手,很是焦急地说道:“先生,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怕俺们头,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李四空皱眉道:“按理说,这么久应该失败了。可为什么没有被丢出来,这很说不通。” 这种情况,苏木也是头一次见。他犹豫,是否应该出手干涉。 通天塔对学子来说,算是一处危险不大的修行地。这里,可修身,也可修心。 他若强行打断,对考生来说,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我的天,这都一宿了,人还没出来。” “塔里可不供饭,那小子打算在里边常住吗。” 吃饱睡好的考生和学子们,再次出现塔下,说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些话。 当然,也有明白事的。一大早便端来热粥,让几位吹了一夜寒风的,暖暖身子。 铁山一边吸溜着热粥,一边自言自语道:“头,等俺喝饱了就进去救你……” 轩辕紫衣冷笑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进去救人。吃你的吧。” 铁山瞄了一眼大长腿,憨声道:“若不是要救俺们头,定然让你晓得,俺到底有几斤几两。” “等你吃饱了,本宫倒要称称斤两……” 两个人在斗嘴,一旁的玉青黛却搓着手,哈着气,来到苏木身旁,轻声低语道:“先生,真不用看一眼吗。” 苏木皱眉不语,却见一旁也跟着守了一夜的李四空,指了指天…… ------------ 第一卷五行 第三十三章不要脸 “先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李四空只是打了个比方,苏木却豁然抬头,一步踏出…… 一步一层,四步跨过惧、怒、哀、喜直达恶。 苏木忘了一件事,幸好李四空提醒,不然怕是要铸下大错。 塔里的时间跟外边不一样,而且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有些人,一日是一年,有些人一日是十年…… 当苏木见到崔器时,崔器已然虚弱到出气多进气少的地步。脸蛋虽说依旧俊美非凡,可脸色却灰败如死,好似那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是一日过百年吗。苏木暗自咋舌,一把揪着崔器衣领,却又瞬间撒手。他感觉,手好像针扎一样。 杀气,透骨,凝血,如有实质的杀气。苏木见过这样的杀气,那是人屠崔白才有的杀气。 苏木微微错愕,却毫不犹豫的再次揪着崔器衣领,跳出通天塔…… 苏木哪里知道,崔器熬到这个份上,可不是过了百年。而是弹指千年。 崔器有着轩辕氏的血脉,活到千八百岁,并非难事。可在塔里的千年,却很难,每一年都很难。 无尽无休的杀伐,让崔器看起来就像一件杀戮机器。 刀下染血,杀气侵身,点滴积累,汇成汪洋。千年时光,终让崔器成了苏木最不想看到的人。 冷风呼啸,雪花如刀。 崔器激灵灵打了寒颤,好似看见无数妖族蜂拥而来…… 一人立城头,杀气漫卷。 一刀在鞘中,其意滔天。 刀出,风运动。刀出,四方惊。 三苗祖刀斑驳,却有与天争命之意。 刀出,龙吟,刀势杀伐。 三苗祖刀化作蛟龙,于九天而下。 妖族有白衣高手冲天,擒龙缚虎…… 通天塔下,众人闻龙吟,仰头而视。 杀气卷风雪成刀,刀意化作锋锐,径直劈向白衣儒雅。却见白衣伸手一抓,雪散刀也散。下一刻,有青衣闪现,一汪碧绿绕白衣…… 学子错愕,考生震惊。 “天啊。那小子竟然敢朝先生出手。” “这是什么刀,那忽左忽右的身法,是什么身法……” “先生就是先生,一只手便能捏碎风雪之刃……” “快看,那小子竟然敢贴身短打。难道他不知道,先生本命属性乃是五行之中的土之气吗。” “看,被揍了,被揍了。那小子,要被打个半死了。” “天啊。那小子,竟然挣脱先生束缚。” “不,不会吧。先生不是把那小子的刀收了吗。他怎么还有……” “我的天,剑匣里飞出来的竟然不是剑,而是刀。这是什么路数……” 通天塔外,二人一路下坠,一路交手。苏木收了一把又一把长刀,直到崔器再也拿不出刀来,这才一声断喝,一掌拍下…… 崔器耳中有雷鸣,整个人为之一震,顿时清醒。原来他打杀的不是妖族高手,而是高了他不知几许的二先生。 抬起头,崔器却见金黄色的遮天手掌按下,顿时感觉身子骨都快散了架。 “先生,先生,您醒醒。” 崔器惊声大吼。 苏木化拍为抓,一把将崔器抓在手中,飘然落下…… 苏木瞥了一眼围上来的几人,看着崔器笑道:“不是我醒了,而是你醒啦。” 崔器忙躬身行礼:“谢先生搭救。谢,先生手下留情。” 苏木忽然板起脸,正色道:“可还记得,地宫时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崔器低下头,轻声道:“莫学刀祖以刀争天命,莫学武匹夫崔白以杀止杀。小子不敢或忘。” 苏木打量着崔器,冷声道:“不敢或忘。我看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以杀气催修为越境,你可知那终究是假。以刀意搏命,你可知最先送命的就是你。” “既然你已通过大考,那么从今天起,便去天一阁抄书吧。什么时候把楼里边的书抄一遍,什么时候再出来。” 说着,苏木转头望着李四空道:“把你学弟带去天一阁,跟老学究打声招呼,就说我让他住那里的。” 崔器见二先生误解其修为是因杀气而提升,不由心中暗喜…… 三驴子心里偷笑,却又苦涩上心头。先生罚头抄书,等同认可他们乃云中学子。可这里是云中学院啊。天一阁得有多少书,头哪辈子才能抄完。骗色的勾当,岂非无限期搁置。 铁山倒是不担心,反正时间有都是。抄书,怎么也不会把小命抄没了。 玉青黛微微一笑,心想多读些书好。只晓得舞刀弄剑,终究不可取。 轩辕紫衣面色还是那么冷,可她的心却乐开了花。天一阁有很多书,有些书,神都也没有。 云中学院特殊的地理位置,特殊的院长。让这里的藏书阁,藏了许多人类禁书和妖族禁书。 紫衣上前,轻扶崔器道:“身子骨可还要紧……” “封印术,那里有。我不求你学会,只求你记住……” 轩辕紫衣声音很小很小,可她晓得,除非她不张嘴,不然是瞒不过苏木的。 只见轩辕紫衣话落,朝苏木行了个万福礼。 不是抱拳礼,而是万福礼。轩辕紫衣这是用神族公主的身份,跟苏木告罪。意义是很不一样的。 苏木笑了笑,微微点头。 云中学院招学生,便是要将院长大人一身本事传于后世,又怎会遮遮掩掩留一手。只不过,有些本事,且得修心、修身有所成,才能感悟。 云中学院这一届招生圆满结束,总计招生九人。 崔器一组,加上铸剑城师兄妹三人和一丈红。至于那个在二层便睡着的家伙,是做不得数的。 这一届招的人虽不多,院长大人却很满意。 轩辕紫衣是院长特招生,对院长来说,算不得惊喜。真正让院长满意的是,坤国三公主玉青黛,还有那个家里有金银二山的。 玉青黛不用说,特殊体质,想来院长是想好好研究一番的。至于铁山,院长为何会满意。那是因为,云中学院的导师和学子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穿衣的。 叶秋水那个女人,指缝漏一点,云中学院的师生便可吃穿不愁,甚至还能将学院整修一番。 篱笆小院,一身妖娆的叶秋催坐在老头子对面。看着老头子一针一线,跟鞋底子较劲儿,不由掩口娇笑。 “呦,堂堂云中学院姬院长,竟然过得这么寒酸。不会是特意做给奴家看的吧。” 老人家抬起头,笑道:“不是老头子哭穷,而是学院真的穷。” 叶秋水朝老头子抛了个媚眼,笑道:“那两只扁毛畜生,还有那几头干苦力的,不如匀我一只如何。价钱绝对能让您老满意。” 姬艳丽院长放下针线,摇头笑道:“你都是天底下最有钱的女人了,怎么还跟老头子斤斤计较。还有,你亲外甥可是我学生,你这个当姨的,就不能表示表示……” 叶秋水娇笑道:“不好吧。走关系,送银子,我怕污了您老名声。名声得来不易啊。” “啥名不名的,我就一个干瘪老头,要来何用……” 话说了一半,院长忽然悟出叶秋水话中有话,不由抚须笑道:“登天梯该换新了。要不刻上南宫家赞助……” 叶秋水笑道:“那多不好。”、 “没啥不好的,做好事当要留名才对。” “那就这么定了。院长您看需要多少银子……” 院长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叶秋水笑道:“一万两白银,不多不多……” 话还没说完,却见老头子摇头晃脑,依旧比划着一根手指。 “十万两……” “一百万两……” “一千万两……” 见老头子点头,叶秋水腾地起身,双手拍在案子上,胸中之气呼之欲出。 “老东西,你疯了啦。你当南宫家的银子,是平湖的水,永远也掏不干吗。” 院长忙笑道:“你看你,都宗师之上了,脾气怎的还那么急。不同意,咱们可以商量吗。” 叶秋水一屁股坐了回去,冷着脸道:“最多二百万两。” 院长苦笑道:“哪有你这么杀价的。八百万两,如何。” “四百万,一口价。” “那可是你亲外甥。六百万,不能再少了。” “五百万,再说,外甥送你了。” 院长把鞋底子一丢,拍案道:“成交。” 叶秋水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摔门而出,却正好撞见苏木。 “臭不要脸的。” 苏木皱眉道:“你骂哪个。” 叶秋水瞪眼道:“我不是骂哪个,我是骂你们云中学院没一个好东西。” 却见这时,院长推门而出,满脸微笑的朝叶秋水挥手道:“有空来串门啊。” 叶秋水咬牙拧身而走,一句话也不想跟那个该死的老头子多说。 苏木皱眉道:“老师,这是……” 院长嘿嘿笑道:“舍了老脸,赚了五百万两白银,值了。” 苏木摇头道:“老师,她不会出去乱说吧。您的名声……” 院长笑道:“名声卖五百万两白银,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对了,你的名声在各国好像也很响亮,要不……” “不要。” 见自家学生果断拒绝,院长摇头叹道:“怎么就看不开呢。咱们有了银子,就能招更多学生……” “对了。你干嘛把新招来的学生塞进天一阁。弄出事咋办。” 苏木皱眉道:“学生就是为此事而来的。” 院长狐疑道:“干嘛这么严肃,难道那小子还能比南宫炯和那两公主值银子。” 苏木瞥了一眼封印,见并无其它异常,这才躬身行礼道…… ------------ 第一卷五行 第三十四章学究和痞子 天一阁,寓意天地一体,包罗万象。 崔器仰头看着牌匾上“天一阁”三个大字,又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楼层,不由咋舌道:“二先生这是要杀人不见血吗。” 李四空笑道:“上一个抄书,一抄便是三年。” 崔器指着藏书阁,惊诧道:“那可是五层,上一个是谁,为啥抄那么快,能介绍我认识一下不。取取经。” 李四空点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正是师哥我。” 崔器一愣,围着李四空转了一圈,皱眉道:“一颗脑袋,两只手。师哥,你咋做到的。” 李四空微微一笑,伸出两只手,在雪地上留下两行字。 “天赋异禀,天资卓绝,凡人仰望,仙人感叹……” 崔器看人家两只手同时写下两行龙飞凤舞,不由摇头叹道:“那我岂非要用六年时间。” 却见李四空摇头笑道:“你说少了,需得十年。” 崔器不服气道:“我一只手追不上你两只手,也不能慢那么多吧。” 李四空背手笑道:“那里边的书,有一半我都读过,且能背下来。师弟呢。” 崔器不吭声了,人比人气死人。他这辈子能识字就不错了,还读书。有那时间,他还得想着,怎么才能在师傅剑下保命。 “老袁头,我又来了。还给您带来个伴。” 李四空迈入天一阁,左右未见老学究,不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崔器眼前是书的海洋,一排排书架不见尽头,且这还是一楼。若是二楼往上依旧如此,怕是要在此终老一生了。 崔器随手打书架上抽出一本藤纸黄皮书,刚翻开两页,便听身后传来一声苍老之音。 “离国通史,算是官方正史,著者崔柳。你若对离国崔家那点破事感兴趣,倒是可以看看,三排六架七行七本的离国杂记。有时民间野史,更让人信服。” 崔器狐疑道:“正史难道还不如野史。” 老学究笑道:“正史乃胜利者书写的,里面掺杂多少水分,且要看官家心情。” 崔器觉得身后人说的很有道理,不由回过头来…… 白发赤目,衣衫不整,脚下趿拉着一双草履。俨然是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 “老袁头,二先生让我把这小子……” 老学究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人留下,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老头子眼前晃来晃去的。” 崔器望着摇头离去的李四空,轻声道:“袁老,可是很讨厌那个家伙。” 老学究摇头道:“不是讨厌,是可惜。好好的读书坯子,整日里有书不读,就知道把酒快活。跟他那个爹一个德行。” 说着,老学究转回身看着崔器道:“天一阁有书三十万册,若要全部抄完,胡子白了也出不去。若想早点出去……” 老袁头话说一半,却微笑不语看着崔器。 崔器一听老学究这是话后还有话啊,不由躬身行礼道:“小子虽非可造之材,却最是听话。袁老,大可把小子当膝下儿孙吩咐。” 老袁头把着白胡,哈哈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却比李四空那小子强多了。” “打今儿起,你就跟老头子混。只要把妖族上古通史翻译完,老头子保你出天一阁。” 崔器心里那个美,忙点头哈腰当起了孝子贤孙。可当崔器陪着老袁头登上五楼,见了老袁头屋子里的上古通史,眼珠子啪叽一声便掉到了地上。 崔器傻眼了,眼前是巴掌厚的上古通史。书真心不厚,也不多,可上面那些鬼画符,还有满屋子里贴着的译文,让崔器晓得一件事。 崔器捡起地上一张译文,上面只有一个鬼画符,后面却涂了又涂,抹了又抹。都是猜测鬼画符到底啥意思的蝇头小字。 崔器心中苦笑,老学究不认字啊。不认字,还咋翻译。别说巴掌厚,就是一张纸,穷其一辈子,也别想翻译出来。 “这……” 老学究一把夺过译文,信心满满的笑道:“就快了,就快了。再有月余,定能弄清啥意思。” 崔器指着厚厚的上古通史,又指了指老学究手里译文,苦笑道:“月余指的是……” 老学究拍着干瘪的胸脯道:“这字我查找古书对比后,已然心中有数。” 崔器咧嘴笑道:“袁老,那个,那个,小子可不可以从选。” 老学究见好不容易忽悠来的小子,想要打退堂鼓,不由催胡子瞪眼道:“小子,信不信,你抄一本,老夫便往书阁里加一本。” 说着,老学究忽又笑道:“小朋友,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听过后,你再做决定不迟。熊瞎子掰苞米,掰一穗丢一穗……到头手里只一穗。” 听了老东西的话,崔器不由退了一步:“你,你……” “你什么你,不服你去告我啊。别说老夫没跟你打招呼,李四空那小子,当着院长的面都没告赢,最后还不得乖乖抄书。” “不是跟你吹,在云中书院,想告老夫,定叫你告天天不灵,告地地不应……” 崔器傻眼了,皱眉道:“你可是读书人……” “读书人怎么了,谁规定读书人就得讲道理的。再说了,读书人说的就是道理,谁让你书读得少来着。” 崔器被噎得一愣一愣,不由暗道。这哪里是读书人,这就是读了书的老痞子啊。 秀才遇着兵,小娘遇流氓,到哪也说不清。 刀剑在战场上管用,可这里是云中学院,得嘴皮子管用才行。 崔器败了,败在一个即将入土的老痞子手里,且一败涂地。 崔器耷拉个脑袋,捧起已然译完的十几张上古通史,面色却一变再变,且看着老学究发呆。 天地,万物之行。万物,人之行。动其机,万化安。知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自然之道,天地生。天地之道,阴阳生。阴阳相推,变化五行…… 五行相生,亦相克。生克间,封天地,封万物,封神明…… 神历三三三三八年,初夏。毋缝山,见大蛇,赤首白身,其音如牛。逐以五行之水封之…… 神历三三三三八年,冬至。英鞮山,见冉遗鱼,鱼身蛇首六足,目如马。逐以五行之火封之…… 崔器已然触及天地五行,此时见了译文,顿时心中翻江倒海。这她娘的哪里是上古通史,这明明是上古大封印术。 “袁老这些是什么意思啊。” 崔器故作不解,虚心求教。 袁老微微一笑,心道小子识时务,不由笑道:“这是说上古天地如何诞生,万物之起源……还有神历年都发生了什么。” 崔器忙点头应是,心里却腹诽不已。这位要莫把书读傻了,要莫对封印之事半点不通…… 既知通史并非通史,崔器便决定老老实实跟着老痞子混,没准能混出大名堂。等他将所谓的上古通史全部翻译完,兴许老师也要对他仰望。 可崔器忽略了一件事,老痞子面对神族通史就是个半桶水,不,半桶水也不是,顶多湿个桶底而已。 那上面的每一个鬼画符,都得翻阅无数资料,对比查证才能确定。 崔器第一天的日子,是在书海中度过的,差一点便精疲力尽淹死在汪洋之中。 对于崔器来说,这样的日子,将是未来的每一天,也不知哪一天才能到头。 痛并快乐着,这就是接下来崔器要过的日子。 有学子路过天一阁,经常会听到,里面有一老一少捶胸顿足。当然,有时也会听到两个傻子,捡了宝贝般开心大笑…… 云中学院,新生学堂。 导师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 “轩辕氏,万千年前出了一位可翻江倒海的大人物。此人,凭一己之力,封印世间妖兽,尔等可知他是谁。” 轩辕半夏笑了笑就要起身回答,却被导师按下。 只见导师走到心不在焉的三驴子身旁,说道:“昨日便让你们复习了,崔器你来说。” 三驴子依旧望着窗外发呆,丝毫不知导师在喊他。 “当!” “当!” “当!” 导师用力敲着案子,怒道:“崔器,你要是没睡醒,就给我滚回去睡。莫要耽误大家工夫。” 铁山在后面踹了一脚三驴子,差点没把三驴子踹到地上去。 三驴子这才反应过来,忙起身道:“下课了吗。” “你,你,你给我滚出去站着。” 三驴子扭头一看,众人捂嘴偷乐,不由拉着长脸,耷拉个脑袋滚了出去…… 却见这时,导师瞪了铁山一眼,冷哼道:“你踢他,你来说。” 铁山愕然,憨憨说道:“导师,我昨晚没吃饱。” 导师狐疑道:“你吃没吃饱,跟我的问题有关吗。” 三驴子很是认真的点头道:“吃不饱,就没力气。没力气,咋能看书……” 听了铁山的话,导师很是通情达理地说道:“你也给我滚出去。” 话落,导师转回身,笑看百鸟裙道:“青黛你来说。” 玉青黛微笑起身:“能够封印万千妖兽的大能,正是神皇轩辕灭明。” 导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又说道:“纠正青黛一个小错误。五千年前轩辕氏为神族,之后我们都称其妖族。” 话落,导师还瞄了一眼轩辕半夏,见人家冷着脸很不开心。忙又说道:“只是一个称谓,却无褒贬之意。” 轩辕半夏对神和妖很敏感,屋外那俩家伙,却一点也不在意。 三驴子轻声低语道:“这都一个多月了,头咋还没个消息。” 铁山摇头道:“我上次去天一阁,还没进门便被轰了出来。说什么,新生要各科考出丙等成绩,才能进书阁观书。” 三驴子苦着脸道:“我六科丁等,你呢。” 铁山憨声道:“我五科。” 三驴子抬头道:“你比我强,得加把劲儿。” 铁山耷拉个脑袋道:“我有一科没抄到。翘屁股不让我看……” 三驴子愕然…… ------------ 第一卷五行 第三十五章万年前 云中学院开六科,史、礼、乐、数、器、五行。其中,史枯燥,最难学。而学院却把“史”排在第一位。 按院长的意思,读史使人明智,智不开,何以学艺。 “史”便成了三驴子和铁山绕不过去的坎。 习惯拿刀之人,再拿笔,总觉得轻了一些,用着不顺手。 崔器亦如此,那些鬼画符他得画下来,然后翻阅古籍查阅。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总觉得写一字,不如出刀千百来的轻松。 不眠不休,一句数月得,吟时双泪流。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老学究看着欣喜若狂的年轻人,拿着译文念出那句话,不由点头道:“年轻人冲劲足,是好事。不过莫要自满,更不能失了心中那口气。” “夫战,勇气也。你就把译文当做上战场……” 老学究话未说完,崔器已然躺在地上,睡死过去…… 老学究摇了摇头,踢了崔器一脚,骂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装死狗,是几个意思。” 崔器哪里是装死狗,整个一真死狗。面对那些鬼画符,他是一个头两个大,可是要比面对死亡走廊那些妖族费神费力。 一觉睡三天,崔器还是头一回。 学院有院长和二先生坐镇,就算各国皇宫,也没得比,睡觉怎能不踏实。 一觉醒来,崔器大感神清气爽,体内真气更是如孩童一般欢呼雀跃。 崔器忙盘膝自观,逐发现十二经不能贯通之路,就要被孩童的天真烂漫踩出一条路来。 静心守性,空其神识,以见水到渠成。 放空自我的崔器,忽感九龙破第二式自行而动。 经脉中孩童忽化真龙,强行破开一道道拦阻,将十二经相连,最终落于冲脉化作血海…… 九龙破第二式竟然可以打通十二经,这一点崔器着实未想到。他本以为,是要本身修为到了,九龙破才会有所进境。 崔器很想捉来翘屁股,好好说道说道。只说口诀,不说其意,这不是害人吗。这要是练岔气,走火入魔,找谁说理去。 一觉三天,睁眼成就养气上镜。 看似简简单单的破镜,其实是崔器数年苦修换来的。 别人靠天赋,他崔器靠不眠不休,靠千万次锤炼。崔器相信,付出总有回报,若是没有,不是不报,是因时候未到。 如今时候到了,血海自成。 一朝突破,欣喜难免。可崔器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便见血海翻腾,有蛟龙搅动风雨…… 修行六境,并非各国相连的直道,而是一路七扭八拐,小坎大坎无数的羊肠小路。 小境界遇小坎,大境界遇大坎。甭管是大还是小,想要过去且没那么简单。 崔器过小坎酝酿了很多年,如今翻过小坎竟然直奔大坎去了。 是狂妄还是鲁莽,其实都不是,而是身不由己。 崔器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有条蛟龙在血海中折腾,将体内血气也点燃了。 蛟龙点燃血沸,血沸助蛟龙脱离血海,冲入阴经…… 蛟龙狂暴难驯,冲入任脉化海,却依旧不肯消停,还想借血沸之势,一鼓作气冲入督脉。 崔器身如火烧,从里到外周身刺痛。就好像铁匠炉里的剑坯,怕是再加点火候就要炼废了。 “蛟龙爷爷,您老莫折腾了,再闹下去,这具身体可就废了。到时,你也没地儿住不是。” 崔器一边心中苦求,一边试图控制血沸,回归本源。 很可惜,之前那些年,他可以利用比较血性的手段,让血液降温,可现在不行。他若动,兴许便要走火入魔,一了百了。 “翘屁股,别让老子逮到你。逮到你,看老子不……” 崔器人在天一阁,即便想要喊来轩辕紫衣,却也无能为力。至于书阁里那个老痞子,他是不敢喊的。 猩红竖瞳如此显眼,那老痞子就算把书读傻了,也晓得他崔器是个什么东西。到时,就算蛟龙不折腾了,书院里那些人也会折腾死他。 这回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眼看蛟龙便要跃出阴脉之海,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崔器身后剑匣里的铁砂,却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开始疯狂吸食阴脉之海中的真气…… 以气孕养铁砂,这些年崔器入不敷出,可谓苦不堪言。 崔器能坚持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每到关键时刻,金之气都可以保命。 如今铁砂救主,倒是让崔器大感欣慰。 其实崔器晓得,并非铁砂生灵,只是体内真气有些多,剑匣中的那些家伙们,有些饿了。 阴脉之海,蛟龙翻云覆雨,眼看着驾云而起。 剑匣中看热闹的铁砂,忽然化作一把长刀,一缕与天争命的刀意猛地钻入崔器经脉之中,来到阴脉之海蛰伏下来。 那股刀意,崔器在五层塔感受过,更在与二先生动手时用过。那是三苗祖刀的刀意,也不知何时那份刀意竟然侵染了剑匣中的铁砂。 很恐怖的刀意,仿佛天挡路也要一刀劈开。 三苗祖刀,一把拥有恐怖刀意的刀。刀已如此,那原来的主人又当如何。人屠又为何要赠刀…… 本身便是热闹的人,看热闹时却走了神。 就在崔器心有所思之际,那蛰伏的刀意,却猛地射出阴脉之海,斩中蛟龙身躯…… 刀意至,蛟龙散。阴脉之海,重归宁静。 崔器汗如雨下,血沸也就不沸了,竖瞳也就不竖了。 只见其,回身将剑匣抱入怀中轻抚,好似抚摸情人般温柔…… 一觉醒来连升两级,虽有风险,收获却满满。 在崔器看来,天枢境啊,以后打架再也不用怕直坠养气,拔腿便跑了。 “吱格!” 门开,老学究兴奋的走了进来,却见崔器呆傻模样,不由皱眉道:“你这是做噩梦,女妖精吃人的梦……” 崔器瞥了一眼怀抱译文的老痞子,逐抱着剑匣扭头又倒了下去。 老学究蹲在崔器身前,冷笑道:“这是没被妖精吸成人干,所以心有不甘,还想重续旧梦喽。” 相处日久,崔器觉得。若是书阁有驴啊马啊的,他来了,那些个大牲口也就都歇了。 此时不由搂紧剑匣眉眼都未曾抬一下,用他的无声,来抗议老痞子不把他当人看。 却见老学究也不生气,而是抖搂抖搂译文笑道:“大收获啊。神历,三三三三九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惊天动地的大事……” 本是有些虚弱的崔器,猛地坐起身,差点没把老学究撞个跟头。 “你诈尸啊。”老学究怒声呵斥,却把手中译文丢给了崔器。 薄薄的一张纸,却有千斤那么重。因为崔器觉得上面那句话,很重,很重。 “三三三三九年,初春。兴之所至,驾风东游,于青龙之尾见青丘,青丘见九尾食人,怒之。以五行之金束之,怎奈妖狐修行大成,以木生雷,尾遁求生。孤大怒,斩其九尾。加以金火封印,将其镇于青丘。” “金火封印,乃孤将金之气刻符文于神针,将火之气刻符文于九锁……” 崔器一路看下去,发现那个什么孤,竟然将金火封印之术说的清清楚楚,不由感叹:“这是封印术啊。” “啪!” 崔器的后脑勺,实实在在挨了一巴掌。 只见老学究掐着腰,怒道:“什么狗屁的封印术,你到底读没读过书,晓不晓得看书要划重点。” 说着,老学究夺过译文,指着九尾、妖狐,说道:“给老夫连起来读。” “九尾妖狐。”崔器念道。 老学究点头道:“这才是重点。至于那个什么金火封印术,不过细枝末节,无需关注。” 崔器仰脸道:“为何。” 老学究捋着白胡,说道:“传说九尾妖狐乃妖兽中的大妖,有着宗师之上的修为。宗师之上你可懂,就是跟苏木一样厉害。” “三三三三九年,竟然有人,哦不对,是神族,将九尾妖狐封印。这说明什么,你可知晓。” 崔器摇头,老学究正色道:“说明三三三三九年,神族站起来了。终于可以和统治大陆数万年的妖兽掰掰腕子了。” 崔器很想说,万年前的事,跟我们有啥关系,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老学究不知崔器心中所想,依旧很是郑重的说道:“万年前妖兽消失,定然与神族崛起有脱不开的关系。” 老学究捧起案子上的神族通史,微笑道:“看来,只要你我将神族通史,通篇译出,便可挖出万年前妖兽消失之谜。” 说着,老学究转身,拍着崔器的肩膀道:“你我将青史留名,甚至千年后没人会记得院长,却依旧会记得你我二人……” 崔器忙道:“我只是给袁老打杂的。留名,留名就没必要了。” 老学究摇头道:“做学问要严谨,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李锐的名字,必须跟在老夫后面。就算院长想沾光,也得往后排。” 崔器心头苦笑,万年前的秘密若是都能挖出来,一千年后他李锐的秘密怎会挖不出来。到时,什么假皇子,偷公主,人不人妖不妖,还不得全抖搂出来。 万世留名,怕是要留骂名万世了。 看着厚重的神族通史,崔器把牙一咬。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只要能把封印术学到手,骂就骂吧。反正挨骂也少不了一块肉,骂的也是大乾三皇子李锐…… ------------ 第一卷五行 第三十六章过年 崔器经过三天大睡,一步踏入天枢境,整个人的精神头大好。又经过一天调息稳固境界,便再一次投入到无眠无休的译文之中。 当然,人的神经不能绷得太紧,不然是会断的。不人不妖的也不例外。 人在天一阁,崔器唯一的放松方式,依旧是看书。不过,他对礼乐、数数之类的书籍毫无兴趣。对野史倒是很感兴趣。 一楼三排六架七行七本的离国杂记。现在是崔器茶余饭后最喜欢看的书。书上记载的,都是一些不为人知,不可对人言的事情。 比如,离国开国皇帝崔正源,乃五千年前人皇与宫女所生的偏枝一脉。当然,真假是无从考证了。 崔器对离国杂记感兴趣,并非书有趣,主要还是因为离国皇家姓崔,跟他一个姓。 五千年前的人皇没少开枝散叶,再加上后世子孙,头拱地的使力气,崔姓便成了天泽大陆中的大姓。 人总要追根溯源,也好有朝一日落叶归根。崔器不想活的糊涂,师傅不肯说的事,他只能自己来查…… 夜里案子上亮着油灯,一老一少,嘴里紧忙活着。 老学究夹起一筷头儿鱼肉,赞道:“这鱼不错,灶膛来新师傅了?” “嗯!” 老学究道:“牛肉差了点意思,太硬,嚼不烂。” “嗯!” 老学究再道:“青菜今儿怎地少了许多,难不成院长手里又有银子了。” “嗯!” 老学究盯着头不抬眼不挣,一手捧神族通史,一手往嘴里塞着吃食的崔器,摇头道:“你怎么比老夫还急。好像会走老夫前头似的。” 崔器眼睛里看着,嘴里忙活着,只是抽空回了句。 “都是掐着指头过日子,多点少点,能差到哪去。再说了,人生苦短,且争朝夕。” 看着崔器废寝忘食的样子,老学究不由微笑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老学究哪里知道,崔器已然掉进封印术的坑里,对那位孤所构建的封印术很是痴迷。至于,那段尘封的往事,能翻出来多少,他倒并不在意。 也无怪崔器会对封印术感兴趣,实在是那位自称“孤”的太牛了。动不动某年某月,看某妖兽不顺眼,就给镇压了。再加上,封印术早已失传,就连遗忘之地那边,也就轩辕氏皇族才略知一二。 在崔器看来,封印术这东西会失传,不无原因。只封不杀,等同斩草不除根。就好比,人家要跟你见生死,你却心慈手软放人家一条生路。 再有就是,构建封印之法,太过繁复。这边还在鬼画符,人家的刀都砍到脑门上了。 虽然封印术有诸多不足,崔器却觉得还是有必要学上一手的。毕竟,艺多不压身吗。 修行非一朝一夕,那么想要提高战力,就要多学一些。再者,崔器有个小小的,不成熟的想法。 “孤”有神针,有九锁,他崔器没有。可他有剑匣,匣中有铁砂。那么是不是可以把封印术融入铁砂之中,用时以铁砂化金针九锁。 崔器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如此天马行空的想法,都能让他想到。 异想天开,天未必能开。这不,崔器落下病根了。吃饭饭不香,睡觉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金之封印术。 崔器不不分昼夜,整日里琢磨如何引导金之气在铁砂上留下一丝符咒印记。整个人都魔怔了…… 人在忙碌时,岁月总是会悄悄溜走。年关临近,不知不觉间,崔器已然入学半年有余。 这天,日过晌午,天一阁五层楼,忽得平地生风,卷藏书落地无数…… 屋子外面刮着寒风,可屋子里怎会有风。 原来半盏茶前,五层楼的书架角落里。一漂白俊美青衫郎君,身正眉皱,以手代笔,以金气做墨,画符咒于铁砂之上。 繁复的封印,一气而成落于铁砂,却一触即溃。闹得金之气满哪乱窜…… “符咒明明是对的,怎么又失败了。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我明明是有天赋的,怎会如此……” 崔器嘟嘟囔囔,再次将落满地的书籍归位,却听天一阁外,有个大嗓门在那里嚎叫。 “头,小姨让我叫你回家过年。小姨还说了,你若不听话,她就亲自来,揪着你的耳朵回去。” 崔器已在天一阁里憋了半年,即便此处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也得适当出去放放风才成。此时听铁山大呼小叫,倒好似听见了天籁之音。 “来了,来了……” 这半年中,崔器见过轩辕紫衣,见过玉青黛,甚至跟铸剑城那几位也有过攀谈。唯独没见过出生入死好些年的兄弟。 感情这东西崔器是放不下的,他也很想出去看一眼,看看那两个蠢货,为何如此之蠢。 崔器话音刚落,便听见鞋子趿拉地的声音,不由暗自叫苦,要遭。那个神出鬼没的老痞子,怕是来坏事的。 只见老学究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出现在崔器眼前。 “交给你的那段通史可曾译完……啊,你又把我的宝贵典藏书籍弄得满地都是。说了多少次,这些都是孤本,孤本你懂不。若是坏了一页,把你卖了,都不够赔的。” 老学究一下子就精神了,且眼中冒着绿光,好像是那要吃人的饿狼。 崔器见状,却毫不在意,且打怀中掏出一页译文,丢给老痞子。 老学究本是一张吃人脸,见了那一页纸,立马变成笑意盈盈的可爱老人家。因为译文上写着,神历三三三四九年。孤,架风东游,于凫丽之山见妖兽蠪蛭,心情大坏,抬脚踩之,以五行之水将其镇压。” 老学究抱着译文开心回转,且丢下一句话来。“早去早回。回来晚了,老夫就到院长那去告状。” 老痞子发善心了吗,当然不是。崔器认为,这是老痞子离不开他了,这才不得已退让一步。 现在老痞子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除了这两件事,就是抱着神族通史呵呵傻笑。至于译文的活,一股脑都丢给他了。 按老痞子的话说,老夫时日不多,且得养着,不然怕是见不到通史译完那一天了。 天一阁就俩人,老痞子要颐养天年,那么里里外外剩下的活,就都归崔器了。 崔器为了封印术,倒也认了。算是成了天一阁,真正的主事人。不过在学院学子看来,崔器依旧是天一阁里抄书打杂的…… 云中城,巨大绞盘转动,通天梯缓缓向下落去。 崔器身在通天梯中,不由感叹。入学半年了,竟然是第二次坐通天梯。 “头,你怎么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这通天梯有啥好看的。” 崔器瞪了一眼铁山,却又瞧见紫衣美人嘴角挂着冷笑,不由附耳低语道:“你个憨货,怎么把她也带上了。” 铁山挠头憨声道:“翘屁股说,学院吃食清汤清水的。说俺家有钱,过年吃得好……” 崔器瞥了一眼大长腿上的翘屁股,似乎瘦了,这才点头道:“那其他人呢,也是因为你家吃得好吗。” 铁山憨憨一笑:“小姨说,家里地方大,人多热闹。便邀请几位学霸,回家做客。” “学霸,几位。那你和三驴子呢。”崔器狐疑道。 铁山看了看铸剑城那三位还有三公主,回头朝三驴子笑道:“俺俩是学渣。” 轩辕紫衣冷笑道:“学渣,我怎么觉得你很骄傲呢。” 铁山转头怒道:“翘屁股,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轩辕紫衣瞪了铁山一眼,狠声道:“埋汰你怎么了。想要动手吗。” 铁山顿时耷拉个脑袋不说话了…… 崔器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扭头轻声道:“这不对啊,都翘屁股、翘屁股的叫了,不应该血溅五步吗。难不成,翘屁股改性了。” 三驴子拉个长脸,说道:“头,要不你大点声试试,看改性没。” 崔器一愣,挤眉弄眼道:“难不成,这俩人有,有一腿。” “有一腿”三字,崔器没收住。通天梯即便很大,上面几位也听得清楚。 众人齐刷刷转头望向崔器和三驴子,却见三驴子脸色顿时一变,忙错开几步仰脸望天。 三驴子虽然没说话,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我和这位没一腿,他跟谁有一腿俺也不知道。 崔器瞧那些扫视过来的眼神很不友好,似乎带着些许鄙视和厌恶,忙道:“我有个好友,名字就叫游一腿。好久没听到他消息了,寻思问问三驴子……” 轩辕紫衣冷脸握剑,狠声道:“我有个朋友,段一腿。要不哪天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崔器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那朋友害羞,怕见人。还是不见了。” 却见此时,铁山很不合时宜的说道:“头,你啥时多了一腿这个朋友,我怎么没听说……” 一旁的鱼白芷朝铁山抛了个媚眼,俏脸如狐的笑道:“大白天,又是翘屁股,又是有一腿,说这些个话,怎么也不背人。” 铁山顿时老脸通红,支吾半天,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轩辕紫衣冷哼道:“说这些个怎了,总比白日里勾男人也不脸红来的好。” 却见鱼白芷也不气,狐脸帯笑道:“呦!这是哪家的醋坛子打翻了,这个酸啊。” 仓啷一声,通天梯内有剑出鞘…… ------------ 第一卷五行 第三十七章亲切的危险 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这不,半年来依旧不对付的紫衣和白衣,便有剑拔弩张之势。 “狐狸精,你说哪个。” 鱼白芷瞄了一眼紫衣长剑,眉眼帯笑道:“哪个是狐狸精,我说的就是哪个。” 崔器见事情不好,忙向后退了几步,来到三驴子身旁。 “打过没。” 三驴子摇头道:“没。只吵吵,没动手。” 崔器很是失望地说道:“能动手,莫吵吵。没劲儿……” 崔器正说着,便见云中剑崔浩冷声道:“白芷不可无礼。紫衣,都是一届学子,没必要白刃相见。崔浩在此给你赔礼了。” 崔浩离国二皇子的身份,终究纸包不住火,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如今,人家皇子躬身赔礼了,轩辕紫衣倒也不好发作。 却见这时,玉青黛笑着拉了轩辕紫衣一把:“那丫头刀子嘴豆腐心,别往心里去。” 皇子、公主都说话了,轩辕紫衣也只好冷哼一声,归剑入鞘。 崔器瞄了一眼狐脸美人,心道。这位要是刀子嘴豆腐心,老子就是慈悲为怀的大圣人。 在崔器看来,别看崔浩乃鱼白芷师哥,却也不了解那张狐媚脸蛋。 人就是这样,有些人相处一辈子,依旧隔着一座山。有些人,只是见了第一眼,便知看山不是山。 崔器蛮喜欢那张狐脸的,即便见了没几面。 他能感觉到媚态下的冰冷无情。那骨子冷,很亲切就像看到师傅一样。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有些忍不住,很想上去捅,捅上一剑…… 南宫家在云中,距离插天巨柱不过千里之地。船行四百里,便见到南宫家早已等在岸边的车队。 四百里直道赶了四天,到达南宫家时已然日落黄昏。 南宫家坐拥金银二山,并非虚言。因为南宫家老宅的确建在金山之上。 富丽山,其上多金玉,乃名副其实的金山。 不过,当马车停稳,崔器探头朝下看去,却颇为诧异。 “你家怎么住在坑里。” 铁山挠头道:“这你得问我家先祖,我是不晓得。我打小便被小姨带走,十几年来也是头一次回家。” 南宫家老宅四面环有百丈绝壁,好像烂泥地里,一脚踩出来的村落。 村子不大,东西走向。西面楼阁台榭,东面则被一弯月牙的老爷海霸占。 老爷海不是海,不过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堰塞湖,并非狂风怒浪一眼无边的大海。 老爷海常年雾气萦绕,南宫家的老人都说那是神帐子,是湖中仙人施法所致…… 崔器站在小土包上的亭子里,看了老爷海一眼又一眼,却连湖是个啥样都没瞧见。有的,只是满目灰白。 雾是真的大,不然以崔器的眼力,怎能连老爷海的轮廓也看不见。至于湖中是否有仙人,崔器觉得那是南宫家在往脸上贴金。因为南宫家屋子里便坐着个能登天入云的,又怎容忍鹊巢鸠占。 忽然,崔器转过身。只见雾气翻涌,两三米外,隐约可见一道身影缓缓拾级而上。好像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在那悠荡。 “头,有酒不喝,你躲到这里干嘛。小姨让我寻你,我可是寻了半天。” “咦,头你出汗了。是这里幽美的景色,让头心中震撼吗。” 崔器见小山一样的身子,推着雾气来到身前,将一壶酒丢了过来。不由随手接过,灌了一大口。 烈酒入喉,崔器晃了晃酒壶,笑道:“你也知,我不喜热闹。再说了,酒喝多了,脑子就要不灵光。回头,再丢了你的人。毕竟,小姨是想给你打个场子,我不好把场子砸了……” 崔器来到南宫家老宅,见了一屋子老老少少,便晓得叶秋水安得什么心。 乾、离、坤、妖,两皇子,两公主,再加上铸剑城高徒。铁山的牌面是足够大了,很轻松便把南宫家新一代比了下去。 南宫家长老也不是傻子,叶秋水这是给南宫炯将来争夺家主之位,加筹码呢。 叶秋水出招了,南宫家几位长老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那么明着硬碰硬不好,酒宴上使坏便是最好的选择。 面对铸剑城,南宫家是不想惹的。因为剑圣总是喜欢拿剑讲道理。更何况,自家的宗师之上姓叶,是外姓人。真闹大了,帮谁不帮谁还说不准呢。 铸剑城惹不起,三国一妖的公主、皇子,南宫家长老还是惹得起的。 只见,年过六旬的大长老率先发难,不过人家是笑呵呵的,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语气。 “三殿下,既来云中学习,以后就把南宫家当成自己家,切莫客气。前两年,太子来时,便一点也不见外,跟弈儿相处得如亲兄弟一般。” 人老奸马老滑,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可见,老头子说话上的艺术,有着很高造诣。 崔器抬头看了一眼精神大好,容光焕发的老人家,哈哈大笑道:“我大哥性子随和,跟随都能处得来。不像本王,脾气又臭又硬,也就是跟铁山乃换命的交情,旁人本王可是不好说话。” 一旁的轩辕紫衣冷声道:“朋友换心,两肋插刀。盟友重利,无用不交。此话,不知大长老觉得如何。” 大长老笑了笑,说道:“有那么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亦如此,何况朋友乎。所以啊,利乃最坚实的纽带和桥梁。” 轩辕紫衣刚要怼回去,却见温柔不语的玉青黛说话了。 “山河不重,重在知己。金银易得,知心难求。大长老是否没有遇见对的人,才会有大难临头各自飞一说。” 性子温婉不争,不是没有想法和主见。该说话时,且会说的。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酒桌上的气氛倒是显得很热闹。 叶秋水作为南宫家主事人,听了那些话,却一言不发,风轻云淡好像与她无关似的。 她很清楚,大长老南宫夕看不惯外姓女子掌权,想把她踢出南宫家夺回大权。只不过,现在南宫家各地营生,都握在她叶秋水手里,南宫夕斗不过才未曾轻举妄动。 现如今敢支棱毛,还不是因为南宫弈那小子有点出息,便想着斗不过大的,斗小的。只要把外甥斗垮,南宫家的大权自然会落到南宫弈手中。 其实,叶秋水若想大长老那些人变成哑巴,方法很简单。只要她露一手,让世人晓得,她乃登天入云的神仙人物,南宫家也就没了造反的心思。 不过,若是这么做了,外甥的面子往哪搁,以后还怎么直起腰板做人。 这些年劳心费力,不就是想外甥光明正大接手南宫家。到时,也好给姐姐和姐夫一个交代…… 叶秋水看着几位长老,卖力吆喝着,把南宫弈那小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就想笑。 在叶秋水看来,南宫弈那小子印堂发黑,一看就是个短命鬼。如何比得了自家大宝贝,就算那俩便宜外甥,却也比不了。 想到便宜外甥,叶秋水忽然眉毛一挑,却发现俊俏外甥不见了…… 崔器不讨厌吃吃喝喝,可他很讨厌一堆人说着没良心的话。特别是那几个老不死的,好似良心都让狗吃了。 一顿饭,从前到后,拐弯抹角的说铁山不是。他们也不想想,若是没有铁山,叶秋水还会在乎南宫家死活吗。 吃饱饭就打厨子,乌烟瘴气的,都是些什么人。 崔器躲了出去,打算到湖边清静清静。未成想,湖边亭子里竟然有人跟他一样的想法。 白衣佩剑,眸有桃花,看着的确很勾人。 “白芷姑娘也在。” 鱼白芷转身笑道:“三皇子这是不胜酒力,还是专门来找本姑娘的。” 崔器笑了笑,说道:“我若说偶遇,姑娘信吗。” 鱼白芷抛了个媚眼,娇笑道:“假,真假。” 崔器摇头道:“姑娘花容月貌,人间仙子,本王可是不敢有非分之想。” 鱼白芷款步轻移,直到二人就要脸贴脸,这才娇笑道:“你身上有股味道,很熟悉,很亲切。总感觉,我们已经认识好多年了。你说怪不怪,我觉得挺怪的。” 崔器尴尬一笑:“父皇可生不出你这么漂亮的公主,想来你我并非失散多年的兄妹。” 鱼白芷莲步轻移,绕到崔器身后附耳低语道:“殿下怎么像受惊的兔子,这是要蹬鹰吗。” 崔器依旧在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他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因为鱼白芷的那总感觉他也有,那是一种很亲切的,令人脊背发凉的亲切危险。 刚刚他只是提气戒备,并未露出敌意,竟然被鱼白芷感知到了。天生媚骨下,却有着恐怖的直觉,这女人怕是要成精了。 崔器缓缓转身,望着眉眼盈盈皆是风情,轻声细语道:“姑娘说笑了,本王不是兔子,而是老虎。” 猜测,试探,游走在危险边缘。两个人在玩火,一个不小就要引火烧身。 可两人似乎都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仿佛对方身上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 第一卷五行 第三十八章无情无义 人和人之间,有时就是这么怪。明知对方有毒,却偏偏要靠上去。就像喜欢吃河豚的人,冒死也要尝两口。 湖畔亭中,二人相视而笑。似老友相逢,畅谈甚欢。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殿下若是真变成老虎,可莫要吃了奴家……”鱼白芷拍着小心肝,一副娇柔模样。 崔器看着笑若桃花的妖媚女子,摇头叹道:“那日山谷,本王见姑娘身法飘忽不定,便知山中恶虎也奈何不得姑娘。” “不知,姑娘那神鬼莫测的身法,在哪里能学到。本王也想学上一二……” 鱼白芷掩口而笑。 “想学啊,想学我教你。” 话落,有白衣入雾中,三尺青峰出雾来。 亭中青衫未动,有刀出鞘斩白衣。 刀剑交错直指眉心,将见两点落红。 以命换命,白衣剑收,弧形绕背,反手取青衫后心。 青衫头不回,目不转,翻腕背刀,三苗截青峰。 白衣柳腰扭转,再现青衫前,以剑取眉心,却见眼中多出一汪碧绿,好似早已等在那里。 白衣不信邪,柳腰一扭再扭。 亭中雾气翻滚,有白衣绕青衫,舞剑花朵朵,落尽一汪碧绿…… 刃未相交,凶险更胜。 无声无息,亦无情无义,只剩杀伐。 崔器面色比雾还要白,显然他并非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弧形步,他闭眼可知。但是那把剑,却是剑圣的剑,一息可分生死的剑。 面对媚眼勾魂,青锋夺命。不知不觉间,崔器身上杀气越发浓厚。 杀白衣,去心疑。杀错,亦心安。 崔器打小跟着师傅,他在师傅那里学得越多,便越发肯定,师傅的冷血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师傅要杀徒弟,徒弟亦要杀师傅。那么师傅若是还有其他徒弟呢…… 一股透骨凝血杀气,缓缓笼罩湖畔亭,浸染了一弯月牙的老爷海。 身在南宫家老宅的叶秋水,忽然抬眉,命亲外甥找回便宜外甥。 当铁山踏上石级,红彤彤的脸蛋子,忽然挂上凝重之色…… 亭子里,青衫倚栏而望,潇洒自在,不过额头的些许汗珠,却说明青衫刚刚有过一场激烈运动。 铁山微笑道:“头不回去,小姨会生气。若是头不但不回去,还要与人私会,小姨会发脾气的。” “夜还未静,却撞见两个大男人在此私会,真叫人落了满地的疙瘩……” 石级有娇笑传来,铁山不由回头憨声道:“白芷还是那么调皮,明明是我撞破你二人好事,怎地就要反咬一口。” 鱼白芷娇笑道:“傻大个,你就不怕知道的太多了……” “杀人灭口是吗。”铁山憨笑道。 鱼白芷微笑着点头,却见铁山摇头晃脑道:“这话要是云中剑说,还有可能。姑娘可差着你师哥一大截呢。” 鱼白芷娇笑道:“说你傻大个,就是傻大个。你撞破兄弟好事,没准要灭口的是你兄弟呢。” 崔器上前笑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姑娘怕是错估本王了。” 话落,崔器和铁山已然对鱼白芷形成前后围堵之势。 铁山踏上石级,感受到刺骨凉意,便知道那是头的杀气。 如今他知道头要杀谁,虽然此女死在南宫家,会惹来天大的麻烦,却也不会手软。 铁山本已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却见头的眉头忽然散开…… 鱼白芷可以无声无息消失在老爷海,却不能激起一丝涟漪。 铸剑城那位不讲理,若是占了理,老天爷都保不了南宫家,当然也包括今日在场之人。 如今,石级又有脚步声,崔器忽然笑的很是没皮没脸。 “白芷看人真准,本王装不下去了。” 鱼白芷瞄了一眼板着脸走进亭内的崔浩,不由娇笑道:“师哥怎地也来了。” 崔浩打量着青衫背剑匣的俏郎君,说道:“我怕有人拐跑小师妹。” 鱼白芷白了崔器一眼,娇笑道:“谁拐跑谁还说不住呢。” 崔浩摇头道:“不许调皮,不许乱跑,不许惹事。我替你在师傅面前应下三不许,你倒好,转头就把师兄卖的干干净净。若是再不听话,我便让老六押你回城。” 鱼白芷忙挽上崔浩手臂,撒娇道:“师哥,白芷听话还不行吗……” 崔浩见鱼白芷出去许久未回,很是担心。 他倒是不担心师妹安危,凭师妹一手回旋身法,一般人还真奈何不得师妹。 崔浩真正担心的是,惹祸精把南宫家房盖儿捅个窟窿…… 见崔浩带走鱼白芷,铁山这才说道:“头,你得想好了,不是小事啊。伏牛山两千盗匪,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前车之鉴啊。” 崔器笑道:“剑圣一怒斩伏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本王还不想后半生躲在狗洞里过活。” “那头弄得这么吓人干嘛。” 崔器摊手笑道:“兴之所至,兴之所至……” 崔器不会说,怀疑鱼白芷是他小师妹。他宁肯杀错也不想放过。 头不说,铁山不会问。他只需晓得,头不是色令智昏就好。 “回去吧,等久了,小姨真会生气的。” 崔器点了点头,远山之眉却又相连:“眼瞅着过年了,大长老闹这一出,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南宫弈那小子呢。” 铁山憨声道:“听说考上坤国皇家学院了。” 崔器皱眉道:“坤国。青黛可知道。” 铁山晓得,头问的是,南宫家是不是跟坤国大公主勾搭上了。不由摇了摇头…… 坤国女皇最喜欢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大公主,另一个便是玉青黛了。 大公主玉赛凤,文治武功样样拿的出手。可正因太过优秀,女皇又当壮年,便要施展皇家的平衡之术了。 扶老三,打老大。明里暗里,嘴巴都要歪一歪。 朝中之臣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干事不一定行,心思却一个比一个活络。 拥龙之功,谁不想得。即便玉青黛不想争,却也由不得她。 一代女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姊妹情深转眼变成眼中钉肉中刺。 有些事,玉赛凤不好做,却不得不做。既然有了第一次出手,那么该做的事,且不能慢了。 南宫弈回来了,就像铁山一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坤国内,一些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子弟,这次也同行而来。目的很简单,谋南宫家家主之位,强强联手,赚天下人的钱。 目的简单,过程却不简单。毕竟,叶秋水可不是街边的阿猫阿狗,说捏就能捏的。 崔器回到酒宴,看到半年未见的南宫弈。只觉眼前的小子瘦成了皮包骨,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沉了。 “弈儿,给小姨磕头了。祝小姨青春永驻,永享仙福。” 南宫弈上来就磕头,还是给一个外姓女人,崔器可不认为这是孝顺。若是真有孝心,应该先给南宫家几个老不死的磕头才对。 崔器能想到的,叶秋水亦能想到。只见,叶秋水打主位起身,亲自扶起南宫弈。 “还是弈儿嘴甜,知道小姨愿意听啥。” 南宫弈昂首道:“弈儿坤国求学,得先生教诲。知,男儿当为长辈分忧。知,好男儿要有担当。弈儿不才,愿替小姨分忧…… 当听了南宫弈的话,崔器顿时恍然,原来这位万里回家,拜年是假,逼宫是真。 叶秋水眉眼帯笑,掐了掐南宫弈脸蛋:“万里之行,万里归。是什么样的先生,金口一开,便能让我宝贝外甥开窍的。若是有机会,当要见一见……” 叶秋水不说担当,不说分忧,只说坤国皇家学院先生,就是告诉南宫弈带回的那些人。这里是南宫家,是我叶秋水一手扶起来的南宫家,想要指手画脚,且得露头露脸看看。 酒宴中的美人很多,此刻却被叶秋水一颦一笑,夺了光彩。 坤国来的大族子弟,这会儿已然看呆了,倒是未能听出叶秋水话中之意…… 不过,人和人不一样,总有例外。 只见坤国来人中,有一老者捋须上前。腰不弯,背不弓,仰头而笑。 “听闻二十年前叶秋水便是天下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无怪各国逢源,短短十几年,便要富可敌国。” 老头子看似在夸叶秋水,可若细琢磨,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就耐人寻味了。 崔器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珠子。他要仔细看看眼前的老头子,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竟然拐弯抹角说南宫家的今日,是叶秋水出卖色相换来的。 须发皆白,长眉长须,肤若羊脂,眸如星辰……端得仙风道骨。 崔器不得不感叹。这么仙,怎么就如此想不开呢。明明可以再活几十年,何苦求短命呢。 却见这时,叶秋水笑若花开,顿时让天地也失了颜色。 “老先生,如何称呼啊。” 老头子负手道:“坤国皇家学院……” 还未等老头子报出名号,叶秋水已然掩口娇笑:“没听过。” “叶秋水,老夫还没报出名号……” 却见叶秋水再次打断老头子的话,摆手道:“我是说,没听过坤国皇家学院。” 说着,叶秋水笑脸瞬间不见,媚眼如刀冷的吓人。 “我叶秋水只知云中城,神都通天塔,离国铸剑城,坤国苦陀山,大乾逍遥府,旁的一概不知。至于你是谁,我叶秋水更是没兴趣知道。” “你,你,欺人太甚。”老头子脸红脖子粗,这阵子可是没了仙家风范。 却见,叶秋水冷哼一声…… ------------ 第一卷五行 第三十九章灭剑城烟火 叶秋水,天下间能够翻云覆雨的女人。想要她吃亏,且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南宫家过年,我叶秋水可有请尔等。既然未请,尔等自来。这是认为南宫家的门槛不够高,还是认为我叶秋水一介女流好欺负……” 刚刚还春风八百里,转眼千里冰封冻死人。 都说女人善变,可这变得也太吓人了。 坤国来客顿时愣了,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大长老见状,忙离席打起圆场:“秋水啊,这事都怪老夫……” 大长老把登门客,说成了邀约在先,且将责任揽到身上,算是把不要脸进行到底了。 既然大长老已经舍了脸皮,来人也就不客气。 只见那仙风道骨的老先生,面朝大长老执礼道:“皇家学院监院,长公主府少师,史可朗。见过南宫长老。” “此次邀约而来,即带来了公主殿下的祝福,也带来了殿下旨意。” 说着,史可朗趾高气昂道:“殿下对南宫家子弟南宫弈,欣赏有加。愿与南宫家,坤国八大世家共同出资,组建凤弈合商行……” 大长老捋须而笑,装模作样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殿下可有说凤弈合占股比例……” 史可朗笑道:“八大世家出房出地,占二成。殿下以皇家名义入股,占四成……” 大长老忙道:“那么,南宫家呢。” 史可朗道:“殿下说了,她和八大世家吃些亏,便以南宫家在坤国的资产换另外四成好了。” 大长老拍手笑道:“占便宜的事,我南宫家就不客气了……” 大长老话音未落,便听叶秋水咯咯娇笑:“玉赛凤可真会吃亏,大长老更是会占便宜。那我叶秋水呢,是要占便宜,还是吃亏。二位,没给我安排安排吗。” 却见这时,南宫弈上前低语道:“小姨,坤国那边有我,您尽管放心,绝对不会让南宫家吃亏的。到时,小姨也可少操些心,多享享清福。” 叶秋水笑道:“还是弈儿孝顺,知冷知热有担当。” 说着,叶秋水转身望向铁山道:“比你强,白长了那么大个,也不知为小姨分忧。” 崔器捅了铁山一下,低声道:“这是让你出头呢。还吃,吃不死你。” 铁山憨声道:“当然要吃,不吃饱怎么打人。” 崔器笑道:“人家是来做生意,可不是来打架的。” 铁山嘿嘿一笑:“都里应外合明着抢了,还屁的生意。” 铁山撸胳膊挽袖子,一步跨过案子,指着大长老和坤国众人,开嗓骂道:“娘的。老子这辈子最恨仗势欺人,吃里扒外的。巧了,今儿都让老子撞上了……” 铁山这一波操作,完美演绎了什么是野蛮和粗俗,倒是把众人看傻、看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崔器抱着酒坛,美美哧溜一口,对铁山此举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富丽山南宫家,彩灯高挂,酒宴喧闹,气象万千。 崔器捧着酒壶,看铁山胡搅蛮缠兴致大高,这酒喝得便越发顺心。 一旁的三驴子却看得直皱眉头:“头,你失态了。” 崔器扬脖灌了一口老酒,笑道:“酒未湿衣,哪里失态。” 三驴子皱眉道:“头,你上次喝大酒……” “上一次,应该快有两年了。”崔器挠了挠头。 三驴子道:“我说的不是时间,是你那次喝大之后干的事。” 崔器忽然想起上次酒醉,气血翻涌下,一人独斩妖族探子一十八人。其中还有一名妖族宗师,且被他刮了一百多刀…… 崔器朝三驴子眨了眨眼,笑道:“不一样的,这次心情大好。有人唱大戏不小酌几杯,岂非可惜。” 三驴子苦着一张脸,拿崔器倒是没啥好办法。 却见崔器一扭头,竟给玉青黛斟满酒,且脸蛋红扑扑的笑道:“你那好姐姐把手伸出来了,你就不想想办法……” 玉青黛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也不知,摇头是不胜酒力,还是那些事她懒得管。 玉青黛不喝,有人想喝。 只见一身白衣,笑若花开的鱼白芷,拉了拉玉青黛袖子,眨眼笑道:“姐姐有酒怎能不喝,让我陪这酒鬼走两杯。” 二女换位,倒是让崔器笑的更好看了。 “怎么,心中不服。” 鱼白芷一手托腮,一手举杯望着崔器,风情万种的笑道:“怎么,怕了。” 崔器自顾倒满酒,碰杯道:“甭管是喝酒,还是其它,你且不是我对手。” 鱼白芷玉手微扬,一杯酒下肚,歪头打量着崔器:“你那双眼珠子真好看,好像我师傅的。” 闻言崔器回手拔出三驴子腰间短刀,抵在眼珠子上:“哪个师傅,说好了,眼珠子送你。” 鱼白芷咯咯娇笑:“人家还能有几个师傅,当然是剑圣老人家了。” 崔器回手短刀落入刀鞘,摇头道:“不满意,所以不送了。” 鱼白芷撇嘴道:“说送,又不送,喝酒好了。” 鱼白芷端杯一饮而尽,晃着空杯道:“殿下愣着干嘛。可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还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崔器笑道:“只是想多看你几眼,何来的自信。” 话落,酒尽。 二人这阵子也不去看大戏了,就那么对着眼,一杯蓄一杯,也不知还要多少杯…… 玉青黛见二人拼酒,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崔浩,却见崔浩摇头轻叹:“那年丫头拜师,师傅三天未见。小丫头负气而走,扬言要灭了满城炉火。” 玉青黛扭头看了一眼眉眼弯钩的鱼白芷,惊诧道:“她做了什么。” 崔浩苦笑道:“我师兄弟十人,当时大感震惊,便偷偷跟在小丫头身后。却未想到,真有人可以熄灭剑炉烟火……” “洗剑河横穿铸剑城,河岸两侧有剑炉一百零八座。那年,秋风生,黄叶满河。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光着两个小脚丫,单人独舟顺河而下,饮尽一城酒,城中铁匠铺便停了三天。” “三天后,师傅收徒,且说了一句话。十一问酒,天地亦不敢应,何乎满城匠人。” 玉青黛再次转头,看了一眼笑脸如花的美人,轻声感叹:“秋风送晚,落叶孤舟。独饮一河酒,灭剑城烟火。奇女子也。” 崔浩抬头望天,虽不见明月,却依旧感叹:“明月可知,铸剑城哪里是多了个奇女子,而是多了一个磨人的妖精……” 磨人的妖精,这阵子正把崔器往死里磨。大有喝死眼前人,省得动刀剑之意。 这边两人感叹,两人喝酒,倒是消停。可宴会里不消停的人却很多。铁山一个人挡在叶秋水身前,用粗鲁的,咆哮的,不讲道理的大嗓门,舌战一家一国。 大长老脸色已然无光,那是被铁山气的。他很想一个巴掌扇过去,叫那小子闭嘴。可他不能,若是动手,便正中那憨小子下怀。 看着憨傻,不一定真的傻。大长老那一双眸子,阅尽天下人,怎能不知铁山是在以力破巧。 叶秋水可以知难而退,却不能被人胁迫。不然,南宫家的名声就臭了。卸磨杀驴的名声,南宫家不能要,也不敢要。 南宫家能通行三国,甚至生意做到遗忘之地,凭的就是“名声”二字。 名声是南宫家的金字招牌,大长老晓得,叶秋水自然也晓得。放任铁山闹,就是想看大长老还藏着什么后手。 后手,大长老自然是准备了。好不容易把那个女人从别院忽悠回来,若是不能一劳永逸,岂非白折腾了。 大长老朝南宫弈使了个眼色,便见南宫弈来到史可朗身前低语数句…… 只见史可朗冷着那张脸,忽有春风吹过,顿时暖和起来。 “小兄弟何必粗言碎语,你不就是担心我坤国强抢吗。这么着,我请一位高人作保,定然不会让你小姨吃亏。” 说着,史可朗朝门外躬身行礼,腰都快弯折了。 “先生,还是得劳您大驾,说上一句让南宫家安心的话。” 铁山不语,随着众人的视线一同朝大殿外望去…… 门外雾气翻涌,一道山岳般的高大身影,堵住了大殿门口。 很高,比小山一样的铁山还要高。黑色斗篷的下摆,有金丝祥云拨开雾气,缓缓朝众人压迫而来。 压迫,很恐怖的压迫感。那是久居上位者的威压,也是高如山岳的威压,更是神秘的金丝祥云带来的威压…… 南宫家,有黑衣山岳入殿,压众人无声。老爷海,有紫衣入湖,不见涟漪。 湖中紫衣分水而行,滴水不沾衣。柳腰扭动直达湖底,玉手拨开泥沙,露出锈柱九锁…… “天道门,和者罗,见过叶家主。” 黑衣入殿,掀开兜帽,秃瓢上顶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盯着叶秋水。眸子里,放不下旁人。 南宫家没人管叶秋水叫家主,坤国没人称叶秋水为家主。可请来助拳的,怎么就管那个女人叫了家主,这人到底是哪边的。 和者罗开口,皱眉的却是大长老南宫夕和史可朗…… 叶秋水脸上的笑,慢慢染上寒霜,缓步上前挡住铁山,盯着和者罗道:“穿上这身衣裳来找我叶秋水,是想我交出权力的同时,人间蒸发吧。” 和者罗摇头道:“一个女人,何苦为难自己。找个男人嫁了,相夫教子不好吗。” “你这是给我指了一条活路吗……” ------------ 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章惊天一战 生路可是他人给,且要看他人是谁。 和者罗瞥了一眼铁山,说道:“既是你的活路,也是他的活路。你若从此不入尘世,他可当南宫家主一生荣华。” “先生,我家殿下说的……”史可朗急忙说道。 和者罗眼睛一立,冷哼道:“你家殿下若是登基为帝,倒是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本钱。” 史可朗皱眉道:“可之前,您跟殿下不是这么说的。” 和者罗冷哼道:“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一群蠢货。” 说着,和者罗指着南宫夕道:“你更蠢,白活一把岁数。” 和者罗不骂叶秋水,却反过来骂大长老等人,却把众人骂愣了。 叶秋水瞥了一眼满脑子浆糊的众人,说道:“尔等可知,你们依仗的人为何言行不一,出尔反尔吗。想来你们也不知。” 大长老疑惑的看着叶秋水,不知这个女人发什么疯。 却见叶秋水,望着南宫家众人,摇头叹道:“你们真以为,我叶秋水是靠漂亮脸蛋,赚下如此大的家业吗。” “你们以为长得漂亮,就能让各国皇室忍气吞声看着我赚钱吗。” “一群无知小儿,坐井观天,不知云彩有多高,天地有多大。” “你,你……”大长老被叶秋水气得语无伦次。 一众南宫家人顿时恼怒,对叶秋水指指点点…… 南宫弈瞥了一眼黑袍秃瓢,脑子飞快地转着,为何高人言行不一,为何叶秋水通吃四方。他是个有脑子,且行事果断,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 下一刻,南宫弈忙跑到叶秋水身旁跪伏于地。 “小姨,这些事弈儿真心不知。弈儿只是想着替小姨分忧,帮南宫家赚更多的钱。绝无染指家主之意。” 大长老见状,怒上心头,狠声道:“你,你个逆……” 叶秋水忽然笑了,弯下腰,摸着南宫弈的头说道:“甭管真心还是假意,弈儿确比那些老头子强了许多。知道审时度势,更知道舍命押宝赌一把大的。” 说着,叶秋水直起身,胸怀天下的说道:“南宫家可还有儿郎想明白了。若是想明白了,就站到我叶秋水身后。” 和者罗冷眼旁观,见南宫家那些人犹犹豫豫,不由冷声道:“家主,我想不用等了。咱们说的事,该有答案了。” 叶秋水点了点头,回身望着铁山道:“小姨出去说几句话,若是有人不轨,莫要鲁莽。站到酒鬼那里,听他的就好。” “若是小姨回不来,南宫家的家主,不当也罢。” 原本莽撞的汉子,此刻就像小姑娘一样,无比乖巧地点了点头。却又忽然摇了摇头。 “小姨,南宫家家主没啥好当的。要不,小姨咱们走吧。” 叶秋水伸出玉手,抚摸铁山的脸蛋说道:“小姨活得这么累,好不容易弄出这么大的家业,怎能拱手送人……” 话落,当先而出,看也不看南宫家那些人一眼。走到门口时,却又驻足,头也不回的说了句。 “留在殿里可活。” 当叶秋水消失在门口,和者罗便也大步行将出去。 黑袍出得大殿,天地忽有雷鸣炸响。 雾气中,有黑袍渡雷劫,拳压仙子于富丽山。 一道道闪电落成了雨,一声声爆响地动山摇…… 大殿震动,有棚灰飘落,污了老酒。 崔器醉眼朦胧地叹道:“这回可真成浊酒了。” 鱼白芷眉眼含春,娇声细语:“浊酒也是酒,郎君与奴家共饮可好。” 崔器摇头晃脑道:“毒酒也是酒。来,小师妹共饮此杯。” 三驴子见崔器已然耳朵不灵,不由捅了捅崔器道:“头,莫要喝了。外面打雷该收衣服了。” 崔器一把推开三驴子道:“疯女人打雷你怕啥,又不劈咱们。” 崔器晓得雷打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大殿里其他人却是不知。 只见大长老面色灰白如土,惊诧道:“到,到底发生什么了。南宫家莫不是惹怒了老天爷,要降下,降下神罚……” 史可朗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外面闹出那么大的阵仗,不用说,定是那二人所为。 在史可朗看来,和者罗可是宗师之上的大高手。能跟史可朗交手的女人,怕是…… 史可朗不敢再想,今天若是叶秋水不死,恐怕他这个宗师就要死了。至于坤国八大家的子弟,也得给他陪葬。 大殿内,众人很想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走到门口,却连头也不敢探出去。 他们怕了,怕好巧不巧,当了出头鸟…… 雷霆忽消,地不动,山不摇。 史可朗瞥了一眼大长老,那意思,你倒是派个人出去看看啊。 大长老回过头,南宫家众人忙低头的低头,闪躲地闪躲。唯恐被点了名,从此人间蒸发。 丢人啊,大长老感觉脸在发烧,好在是自家儿子顶了上去,不然这人就丢大了。 南宫宗业也不想当出头鸟,可刚刚不孝子,忽然倒向叶秋水,可是让他在南宫家没了颜面。 没得办法,儿子犯错当爹的要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南宫宗业走到殿门刚要迈入雾气之中,却见眼前一花,竟有人抢先一步。 “爹,还是我来吧。” 南宫宗业长出了一口气,却又抓紧门框,焦急地望向雾气之中…… “咔嚓!” 忽有天雷炸响。 南宫宗业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这一刻依旧面色苍白,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的儿……” 天雷落下,劈在黑袍之上,炸开满目灰白,天地为之一颤。 黑袍瞬间化作灰烬,数丈方圆,一片焦黑。可黑袍下的那个男人,却好端端的。 只见和者罗一丝不挂,身如炭烧,一股股恐怖热浪,打体内涌出朝四周席卷出去。 “木生雷,不过如此。那么再接我一拳如何……” 老爷海雾气溃散之时,有紫衣跃出水面踏波而行,激起一圈圈涟漪。 涟漪散开,湖中有虾兵蟹将浮上水面。只不过,翻白的翻白,渐红的见红。 随着紫衣落足湖畔,老爷海也随之沸腾。仿佛煮了一锅鲜汤,鲜味儿飘散,灰白再临…… 山谷中有光腚男飞奔,每一步踏出,脚未落地山石便已炸裂。就像脚底下放着大炮仗,一路炸响,一路尘烟,一路火光带闪电…… 南宫弈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一幕火红奔着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而去,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并非反复无常之人,今日背叛祖父赌上所有。只因叶秋水那番话,让他相信一个临危不乱,冷静如斯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水性杨花,靠出卖色相左右逢源的人。 刹那间的明悟,就敢赌上所有,可见南宫弈的狠,不但对敌人,对自己也是一样。 当他看到叶秋水打了个响指,碗口粗细的闪电劈在黑袍上时。他笑了,他认为赌对了。 现在,和者罗未死,胜负未分,他的笑不见了,悬着的心更是落不了地。 看着一步接着一步踩碎大地的火红身影,感受着扑面而来让人站不稳的恐怖气浪,南宫弈面露绝望……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力量,那已经不是人能拥有的。 南宫弈没见过世面,不代表叶秋水也没见过。 只见叶秋水双手同时打了个响指,身后密林中那些参天古树便伸出无数枝干,在她身前化作巨大无比的木盾。 盾高五丈,厚两丈余,有八角。而这样的盾,足足九面之多。 这样的盾,天下间无矛可破。可一只拳头,却轻而易举的粉碎了第一面盾牌。 拳未到,拳风已然将盾撕成粉碎,且一面接着一面。 轰然巨响中,九面盾牌尽数被铁拳击碎,盾后之人更是倒飞而出伏地不起…… “那群死鬼说的果然没错,叶秋水很难搞。不过,也快被我搞死了。” 和者罗大笑着喷出一口血来,盘膝而坐…… 叶秋水费力地撑起身子,嘴角却依旧挂着笑。 “啥时候,有你师兄跋折罗那么硬,再来说大话吧。现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和者罗抬眼看着叶秋水笑道:“你既然晓得我师兄是跋折罗,想必应该知道,大雪山一脉恢复力可不是你一个娘们可以比的。” 叶秋水冷笑道:“你要弄清楚一件事,这里是南宫家。” 说着,叶秋水勉强盘膝而坐,回头道:“弈儿,去给他开几个窟窿。放心,那道天雷已然破了他的肉身不死。” 听到叶秋水的话,南宫弈没有半点迟疑,拔出长剑直奔和者罗眉心刺去。 叶秋水的话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南宫弈敢刺这一剑。因为刺出这一剑,无论成败,都是他南宫弈的态度。 南宫弈能如此果断坚决,还有一个原因。他师傅曾说过,天道门的人,你若能杀手莫软。 南宫弈修为天枢境,这一剑既快且狠,好像眼前的红脸秃瓢乃杀父仇人一样。 可当南宫弈的黑白子母剑来到秃瓢身前三尺时,一根石枪却破土而出,直奔胸口而来。 饶是南宫弈身手了得,面对如此突兀的石枪,变招怕也晚了。 南宫弈是个狠人,狠人做事情向来不留余地。只见其微微侧身,任由石枪贯穿左肩,他的剑依旧向前…… 血水染石枪三尺,子母剑终于来到和者罗眉心。 “当!”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那不是剑刃点在和者罗眉心的声音,而是多出的一只手…… ------------ 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一章勾魂灭性 白发白须,仙风道骨,二指如钳。 史可朗夹住剑身,捋须叹道:“临阵倒戈不可取……” 话音未落,史可朗只觉剑身一轻,那年轻人往后抽剑,竟然又抽出一把剑来。且不管不顾的依旧刺向和者罗。 黑白子母剑,子剑才是南宫弈的杀人剑。 史可朗是混官场的,不是混江湖的。即便修为宗师,对战经验却差了许多。面对南宫弈凶狠且诡异的打法,再想救援却也晚了。 眼看无法动弹的和者罗便要殒命剑下,却见一口重剑斜刺里杀出,刚好拦下南宫弈的长剑。 重剑后多出两张脸,一哭一笑,五短身材…… 南宫弈的剑不但被拦,胸口更是印了个小脚印。别看脚印小,力度却是不小。 雾气中有人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原来南宫家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大,大哥,高,高,高见。” 史可朗面色一沉,冷声道:“千两黄金可不是请二位来废话的。” 笑鬼呲着牙道:“请好吧。” 话落,两个小矮子猛地冲向叶秋水…… 两口重剑距离叶秋水还有三丈时,忽然停滞不前。 能让哭笑鬼童急刹车,只因叶秋水身前多出一个人。一个小山般的男人。 哭鬼一对老鼠眼左顾右盼,轻声道:“大,大哥,小心有,有埋伏。” 笑鬼盯着大块头,冷声道:“小子,妖女和那俩小子藏哪了。有本事就出来,真刀真枪的见个高低。” 铁山没搭理哭笑鬼童,而是抓着南宫弈,将其丢到身后…… 铁山越是淡定,哭笑鬼童越是觉得前面有坑,正等着他俩往里跳。 就在哭笑鬼童犹豫不决时,坤国众人已将和者罗护住。而铁山身后也多出一黑一白,护在叶秋水左右。 南宫家一众人出现得最晚,且在大长老带领下,也不选边站。就那么远远看着热闹,好像叶秋水的死活,跟他们没半点关系似的。 南宫宗业抱着半死不活的儿子,痛心道:“蠢货,你这是在干什么。” 南宫弈惨然一笑:“爹,小姨是宗师之上,儿赌对了。咱,咱家得……” 南宫弈本想说,咱家得站在叶秋水一边,不能与虎谋皮。可惜,一口气没上来,就晕死过去…… 南宫家众人被利迷眼,南宫家的客人们却一点也不含糊。只见崔浩带着玉青黛站到铁山身后,虽然什么也没说,却已表明了态度。 “我错过了什么。”轩辕紫衣忽然出现在铁山身后,疑惑的望着玉青黛。 玉青黛正要开口,却听雾气中忽然传来婴孩怪笑…… “好饿,好饿……” “好多,好多,好吃的……” 阴恻恻的笑声,打四面八方传来,让所有人面色为之一变。就连光屁股的和者罗,闭目恢复的叶秋水,也要心里一颤。 只见叶秋水忽然睁开眼,望向老爷海。她感觉到了妖气,浓厚无比的妖气。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妖气。 那是只有大妖才有的妖气,能踏平南宫家的妖气。原来老爷海住着的不是神仙,而是一只被禁锢的大妖。 叶秋水柳眉微皱,却淡定的说道:“湖里有大妖,力量似乎被禁锢了,刚刚不过是它的一缕神识……” 另一边的和者罗也开口道:“守住心神,一个时辰我和叶家主就有一击之力。大妖亦不足惧……” 臭娘们转口变成叶家主,可见和者罗心里多少缺了点底气。 这边和者罗话音未落,婴孩笑声再次传来。 “小丫头,小秃驴,本尊可是用不上一个时辰。一会本尊先拿小朋友开开胃,再慢慢享用二位的大餐。” 天泽大陆偶尔会有妖兽出现,不过都是些修为不高的虾兵蟹将,也没掀起多大风浪。可刚刚叶秋水说的是大妖,那可是堪比宗师之上的存在。 大妖没人见过,可千年前遗忘之地那场旷世大战,却有大妖出手。传说,那大妖只是一击,白虎城便塌了一角,死伤无数。 可以想见,大妖出世,南宫家铁定第一个倒霉。怕是要落个亡族灭种的结果。 大长老脸色很难看,忙带着一众南宫家人来到叶秋水身旁。 “秋水,你说咋办,叔听你的。” 刚刚还视叶秋水如敝履,这阵子大难临头,却又把人家当成顶梁柱。这得多不要脸,才能干得出来。 叶秋水瞥了一眼南宫夕,摇头道:“用之敲门砖,弃之垫脚石。我叶秋水没那么不值钱。” 大长老忙道:“秋水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南宫夕一直以来,可是把你们姐妹当南宫家媳妇看的。” 却见叶秋水冷笑道:“我姐和姐夫早死了,除了这个大外甥,我叶秋水跟你们南宫家的恩怨在我踏出殿门前,已然了清……” 大长老还想将不要脸进行到底,却忽然眉头一皱,扭过头盯着迷雾,仿佛那里有着什么…… 只见大长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眼中更是一片茫然,仿佛丢了魂魄一般。而丢了魂魄的还不止大长老一人,南宫家有半数人都成了呆子傻子…… 南宫家这边如此,坤国那些人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傻愣愣的看着迷雾…… 叶秋水顺着大长老的视线望去,似乎在迷雾中看到八九条毛绒绒尾巴不断摇晃。 叶秋水忙道:“静心守性,莫要被夺了心神。” “就凭这些废物,守得住吗。小女娃,你太小看本尊的勾魄灭性了。” 怪笑之声传来,只见崔浩眉头一皱,冷汗一瞬间湿透衣背,不由盘膝而坐,苦苦支撑。 崔浩剑圣弟子,其修为应该是除叶秋水和秃瓢以外数一数二的了。他都要苦苦支撑,其他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大,大哥。怎,怎么说。” “莫慌,杀了那娘们再走不迟。”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足够多,磨推鬼也不是不可能。哭笑鬼童是见钱不要命的主,竟然硬抗勾魂灭性,朝叶秋水所在的方向迈出一步。 现在的叶秋水在哭笑鬼童眼里,就是一座金山。是走过去就能据为己有的金山。这份执念,让二鬼艰难的迈出一步又一步…… “呦!这是怎么了。屋子里有酒有肉,坐在外面干嘛。数星星吗……”崔器一手捧着酒坛,一手拎着长条木匣里倒歪斜而出。 一旁的白衣女子,娇笑道:“那咱们一边喝,一边陪着他们数星星好了。” 崔器来到有些紧张的玉青黛身旁,将手中的木匣打开,微笑道:“喝酒有曲才有气氛,要不青黛抚一曲可好。” 玉青黛面色发白,却并非被夺了魂魄,而是被迷雾中那个声音吓得。此时见崔器朝她挤眉弄眼的,提着的心倒是放下一半。 玉青黛取筝而立,玉指落弦刚要弹奏,却见崔器蹲在轩辕紫衣身前,嘻嘻笑道:“翘屁股,莫装死,有好多条尾巴的是什么妖。” 轩辕紫衣抬眼说了一句“德至鸟兽,则狐九尾。”便又把双眸闭上。 崔器酒劲儿上涌,眼皮子沉重,不由用力的眨了下眼,晃了晃脑袋说道:“你说啥。你说迷雾里那个勾魂夺魄的,竟是妖兽中德行最高的。是我喝多了耳朵不好使吗……” 轩辕紫衣再次开眼道:“青丘之国,有白狐九尾。太平出则瑞,乱出则大凶。可见白狐九尾,不以善恶分,是所有妖兽中,最特殊的一位。” 崔器笑道:“那现在呢,是善是恶。” 轩辕紫衣把眼一闭,冷声道:“正主在,你问我作甚。” 崔器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起身说道:“两位,走到哪都能遇见,咱们可真是有缘之人。” 崔器笑呵呵的转回身,歪头打量正悄悄后退的哭笑鬼童。 现在这个情况,一众高低手心神受制,即便来个村里的半大小子,也是能要人命的,更何况那疯小子。所以二鬼不得不退。 “二位慢走,且把账结了。”白衣如狐,笑眯眯的朝二鬼招手。 哭笑鬼童心里那叫一苦,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更苦的是,凭啥这俩人不受影响。 哭鬼依旧哭丧着脸,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们为何不受其乱。” 崔器扭头看了鱼白芷一眼,晃着酒壶道:“也许是酒壮熊人胆吧。” 脑子还算清醒的,哪里会信崔器的鬼话。可明明是鬼话,你也拿人家没辙。毕竟,想问真心话,且得拿出本事来。 鱼白芷娇笑道:“二位要死的人了,还问那些作甚。让本姑娘送二位一程吧。” 叶秋水瞟了一眼崔器和鱼白芷,忽然开口道:“莫要浪费力气,小心妖兽乘虚而入。” 崔器还是很听小姨话的,忙退到玉青黛身旁,轻声道:“你的那首情难断,没准会有奇效呢。” 玉青黛柳眉微蹙:“我就知你要以毒攻毒。” 崔器笑道:“这阵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话落,琴音起…… 崔器想的很好,妖攻心,曲攻心,以攻对攻,没准能改变现在的局面。可这世上的事,一旦多了变数,变好还是变坏,且不好说…… ------------ 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二章银狐 富丽山,南宫家。 大长老跪在庭院里,脑门子死死贴着地,周遭站满了人。这些人里有他的祖父、大爷爷、三爷爷,还有一众南宫家的老人。 “你个窝囊废,竟然让一个女人控制了南宫家,你怎么有脸活着……” “磕头有个屁用,你就算抹了脖子,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大长老被骂得狗血喷头,却也不敢辩上一声。直到乌云盖顶有惊雷炸响,给大长老开了窍。 只见大长老猛地抬起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黑色的瞳孔渐渐变得血红。心中更是有个声音在喊,杀了叶秋水,杀了叶秋水…… 崔器忽然酒醒一半,他看到一双双猩红血眸,一张张苍白的脸死死盯着叶秋水。就好像饿红眼的狼崽子,见到了白白胖胖,便要扑上去咬一口。 另一边,坤国那些家伙,除了地上坐着的,也都得了红眼病,竟然奔着和者罗扑去。 崔器脑袋瓜子嗡的一下,不由感叹道:“这下子闹大了。” 一旁的鱼白芷,眉眼带笑点头道:“的确,事又大又乱,那么奴家就不给殿下添乱了。” 话落,只见鱼白芷跃落两位师兄身旁,一只手拎一个,转身就跑。 崔器愕然。酒友靠不住啊,说跑就跑,一点念想也不留。 “这就走,不喝啦。” 鱼白芷头也不回的娇笑道:“你有命活下来再说吧。” 这下好了,在场众人中除了弹曲的,便只剩崔器一个人还能舞刀弄剑了。 叶秋水抬眼看向迷雾深处,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宜外甥,还愣着干嘛。难不成你想当妖兽的剔牙棒。赶紧带着公主跑吧。” 崔器皱眉道:“拼了命,兴许有机会的。” 叶秋水摇头道:“没机会的,就算你全力施为,你又能抗下多少人。何况,那大妖的分身已经跑出来了。” 听了叶秋水的话,崔器忙望向迷雾之中。他发现,雾气中似乎真有什么东西在动。 崔器回头看了一眼盘膝而坐的三驴子和铁山,很是无奈地取下剑匣。 “兄弟在,小姨也在,我崔器又怎能独自逃命。” 叶秋水眼睛一瞪,怒道:“不是让你带着玉青黛一起跑吗。临危遇事莫要糊涂。” 这时,一直未吭声的铁山,紧锁着眉头,憨声道:“兄弟不用你救,带着小姨和青黛走,现在就走。” 三驴子双手抓地,十指见血,痛入骨髓。 “头,跑吧。兄弟不怪你。只需记得,初一十五给兄弟上炷香就好。” 远处的和者罗这阵子也开口了。 “小兄弟,来我这里。只需守住一时半刻,我便可恢复修为。将来定然护你周全。” 哭笑鬼童相视一眼,只见笑鬼强颜笑道:“顺带着护住我兄弟二人,千两黄金为酬。” 史可朗咬牙道:“算我一个,只要本官活下来。定然为小兄弟在长公主帐下,谋上一官半职。” 南宫家一位长老紧锁眉头,开口道:“殿下,护住我和家主,南宫家便以殿下为尊……” 一时间,只要还能开口说话的,这阵子为了活命,家底掏干都舍得。毕竟,救命稻草就剩一根,若是飘走了,就只能人送妖口了。 却见崔器摇了摇头也不回话,只是走到轩辕紫衣身前蹲下,且伸出一双魔爪…… 轩辕紫衣猛地睁开眼,冷声道:“你若敢撕我衣服……” 崔器不去看那刀子眼,只是无奈笑道:“都这份上了,我不撕,妖兽也得撕。老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我,总好过便宜了妖兽。” 话落,雾气中有紫衣怒哼。 “我会杀了你,杀了你……” 崔器站起身,一边蒙着眼睛,一边笑道:“别嚷了。想杀我的人多了,你得往后排。” 看着崔器抽刀出鞘,叶秋水柳眉微蹙:“你这是真喝多,连死也不怕了。” 崔器看着那些如同野兽的家伙,缓步逼近,点头笑道:“生死大事,崔器从不含糊。” 雾气中有刀鸣,有青衫踏步,在那些红眼家伙中穿梭回旋。倒是像极了逆流而上的游鱼。 没有血洒庭院,更无断脉截经,有的只是野兽发出的一声声闷哼。 叶秋水皱眉叹道:“刀是用来砍人的,不是拿来当榔头用的。你不见血,会被活活累死。他们可不懂得知难而退。” 铁山憨声道:“头,不用顾及我的感受。我对南宫家不亲,对南宫家的人更不亲。” 崔器用刀柄敲人,看的是铁山面子。如今正主发话了,那么死些人就很有必要了。 三苗祖刀回旋而出,直奔大长老的脑袋而去。眼看大长老的脑袋就要搬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刀下留人。” 刀刃绕过大长老斩下一缕发丝,却未见红。 崔器回头瞥了一眼抚琴而立的玉青黛,眉头微皱道:“为何。” 玉青黛道:“毒药不够毒,我就再加些分量。给我半盏茶的时间。” 崔器一拳将大长老打的鼻口穿血,倒飞而出,头也不回的说道:“再短一些。” 玉青黛咬牙点头,琴音顿时变得激昂,如沙场万马奔腾…… 情难断,崔器听过。本以为心神不会被琴音所惑,哪曾想依旧气血沸腾,胸中擂鼓。红彤彤的脸蛋子打了个酒嗝,彻底催发了酒劲儿。 酒醉之人下手没个轻重,庭院中顿时传来让人磨牙的骨裂声,且还不是一声。 青衫红脸,如猛虎下山,惊得鸟兽散。 南宫家有长老,有护院,有一家子男男女女。这些人中也是有普通人的,所以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 崔器庆幸没有第一时间催发血沸和外功秘法,不然现在就不是断胳膊断腿,恐怕得送走几位了。 不过,说来也怪。被崔器打飞的那些人,好像不知疼痛,不知死活。即便断了腿也要爬起来,一瘸一拐朝叶秋水而来。 崔器捏三苗刀尖,以柄撞在大长老胸口。只见大长再喷鲜血,身子晃了两晃,可眼珠子好似不会转动般,依旧死死盯着叶秋水。 “这些家伙反应虽慢,却是一根筋儿,你若不快点,我怕忍不住将他们削成人棍。”崔器不断击退悍不畏死的南宫家众人,头也不回嚷嚷着。 这边一个人打一群人,另一边,一群人打一个人。 和者罗如今就跟那滚地葫芦一样,滚来滚去的。光不出溜的身上,更是印满了脚印子。 好在是和者罗外功大成,一时半会儿也踩不死。不过老东西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因为也不知哪个不开眼的,不踩脸专攻下三路。 和者罗练了二百年的童子功,按现在这个踩法,怕是要保不住了。 “小子,还不过来把他们杀光,老夫当欠你个人情。将来,可保你不死。” 崔器瞥了一眼面露急色的和者罗,喊道:“您老铜浇铁铸,打雷都劈不死,哪里是凡人之躯。您老再忍忍,等我打发了这些家伙,定然第一时间去救您,想来也无大碍。” 话是这么说,崔器可不这么想。半年前,山谷里挨了和者罗一拳,让他筋断骨折,可是记得清楚。这阵子恨不得亲自上阵踩两脚,踩爆和者罗的童子功…… 忽然琴音猛地拔高几度,灌入崔器脑子里,把他那些杂七杂八念头震得粉碎,丁点不剩。 气息不稳,血液沸腾,竖瞳再现。 猩红竖瞳中有黑袍持剑,有万剑化山倒悬而下…… 一声龙吟,一道惊雷,在崔器体内炸响,将崔器眼前剑山和黑袍劈碎,再现满目灰白。 有了上一次听曲的经验,崔器晓得那是九龙破自行运转,将其拉出玉青黛的琴音。 崔器看着眼前那些患红眼病的呆傻不动,不由扭过头来…… 他再一次看到五行之气化作旋涡,看到抚琴的女子泪流满面。不同的是,这一次老爷海的迷雾也被漩涡卷了过去。 崔器看的清楚,那不是迷雾,那是水之气,浓厚无比的水之气。 月光洒落,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 崔器通过一双竖瞳,看到一幕惊恐。那是让崔器汗毛直立的惊悚画面。 五行之气汇聚,崔器见过。凡人变宗师崔器也见过。这些不足以让他心里发毛,背有冷汗。 能让一个久经生死之人,心里没底,显然有些什么东西,是他这辈子没见过的。 崔器瞪大了眼珠子,一瞬不瞬盯着玉青黛身后不远处。那里有通体雪白的银狐,且不止一只,而是足足八只。 银狐崔器见过,虽然现在有八只之多,也不会让他感到惊悚。 真正让他感到诡异的是,那八只银狐眸子中,竟然透着浓浓的忧伤和哀怨。仿佛音律大家,完全沉浸在乐曲中,感受着曲中情绪而无法自拔。 那是人才应该有的情绪,那是人才应有的眸中泪。更何况,八只银狐,同笑,同哭,一体同感。 崔器慢慢抬脚,却又收回,收回却又抬起。犹豫间,那只脚还是轻轻落了下去,唯恐发出哪怕半丝异响。惊了抚琴的,更惊了听曲的…… ------------ 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三章火狐 殿外众人呆立落尽曲中意,唯有一人耳中无曲,眼中有狐。 崔器想不打扰任何人去到玉青黛身旁。 他喝的那些酒告诉他。月落庭院,曲动人间,这样的女子,怎能曲停魂断。 他脑海中还有个声音告诉他。那是她的命,曲断人消散,岂非正合心意。 可他的心最后告诉他。你的事怎能借他人之手,怎能借妖之手。因果要断,也要亲手去断…… 崔器很小心来到玉青黛身旁,挡在听曲和抚琴之间。 他缓缓打开剑匣,可他觉得还不够,却又捡起一把横刀握于手中…… 却听这时,一声轻叹,又好像不是一声而是八声。 “曲动人心,也动妖心。多好的女子,可为什么就多了闹眼睛的东西挡着本尊。你可知,你该死。” 话落,其中一只银狐朝崔器啐了一口。 对银狐来说,它只是吐了一小口污秽。可对崔器来说,那一小口却大到能要了他的命。 那是一团火,巨大的,有茅草屋那么大的火球。 口吐人言的妖兽不可怕,可怕的是还能吐火的妖兽。 崔器五行属金,面对宗师修为的银狐,被那口火克制死死的。可他不能退,退了身后抚琴的女子要如何办。 炙热的火球,转眼而至。 崔器出了一身汗,酒醒七分,愤然劈出一刀。 火克金,这一刀本应淹没在火焰之中,连带着将用刀之人烧成灰烬。 可眼前却剧变陡生,那火球竟被一分为二,且包裹上一层寒霜湮灭无形…… 八对眼珠子,露出些许惊诧,异口同声道:“不在五行内,这是什么气。” “杀气,可杀人,也可杀妖的气。” 通天塔,崔器征战八百年,等同修心八百个春秋。 杀一人,杀万人,杀千万人…… 杀一妖,杀万妖,杀千万妖…… 杀气来自杀心,来自千万次屠戮积攒下的情绪,如有实质的情绪。那是二先生最不想看到的情绪,是跟人屠一模一样的情绪。 人屠,世间唯一一个不通五行气,却能站在云端上的男人。因为他的情绪,他的意志,让整个世界也要震颤。 如今,天底下有了第二个崔白,一个未来兴许比崔白走的更高的崔器…… 八只银狐同时歪头打量着崔器,忽然开口道:“日月变迁,天地竟然有了杀气。有意思,有意思。可你依旧要死,因为你挡着本尊最美味的吃食了。” 下一刻,银狐再次啐了一口,不过却是八只同时。 八颗大火球,飞行间相互吞噬,化作一只巨大的火红狐狸。 只见那狐狸,露出獠牙,带着恐怖炙热朝崔器扑去…… 崔器的汗干了,好像被丢进了铁匠炉里。这一刻,眼中除了火红,便只有绝望。 杀生刀,血沸,大雪山秘法,九龙破,杀气,他所有的秘密和本事加一起,不过宗师境。 可他现在要面对的,却是有着宗师修为的银狐,且是八只合力的火焰狐。显然所有加一起也不够跟人家斗的。 崔器走过短短二十年,这二十年里经历过无数次生死。阎王爷的面,也不知见了多少次。可这一次,他知道,阎王殿铁定有去无回了。 烧红半天,照亮半天的火,在崔器眼中不断放大,直到竖瞳中满是火红再无它物…… 铺天盖地的火,将一切焚尽的火。 崔器见到八只银狐那一刻,脑子里就合计过。不会这么倒霉吧,竟然真是轩辕半夏口中的九尾。 他想起了神族通史,想起三三三三九年初春。可有几个疑点他却没想明白。 青丘国难倒在这不见天日的坑里。 九尾以木生雷,不应该是木属性吗。难道说,万年封印,让其改了性。 对现在的崔器来说,眼前的家伙,是不是万年前的大妖白狐九尾,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眼前这一关,仅凭他自己是过不去了…… “你这样的东西,连被本尊吃掉的资格都没有。”银狐昂首而言,很是嫌弃。 崔器就要死了,临死前却还被一只妖兽羞辱。可他又能如何。 无力的挫败感,让他愤怒,让他想起,他的命是要与天去争的。 剑匣中有银色匹练飞出,附在刀身,一股与天争命的刀意灌入…… 崔器再一次使出,通天塔外劈向二先生的那一刀。 八只狐狸嘴角挂着轻蔑的笑:“这一刀还不错,不过也仅仅是不错。” 忽然,银狐的笑不见了,眸子中多了一份凝重。 盘旋在玉青黛头顶的迷雾,猛地化作一张大网,将火狐罩住。由水之气构成的大网,落在火狐身上,就好像把烧红的烙铁丢入水中,翻着花冒着烟。 火狐发疯般撕扯着,眼看便要脱困。 玉青黛面色惨白道:“我,我顶不住了。” 崔器头也不回的吼道:“三息,只要三息。” 火克金,崔器想要三息搞定火狐,无异于睁眼说瞎话。因为他真正想搞定的是,火狐后面那八只趾高气昂的家伙。 他在赌,赌那八只银狐乃大妖的一缕神念所化,并非大妖真身。 三息时间,刀斩八狐,却非易事。好在是崔器早有准备,手中不仅有三苗祖刀,还多了一把横刀。 双刀在手,崔器化作一阵旋风,卷向八只银狐。 刀至刀临,银狐未动。 刀过刀落,银狐爆裂。 八团火球炸开,持刀青衫飞出。而那只巨大的火狐,却也在挣扎中,炸开半天火红…… “竟敢坏本尊好事,等本尊出来定要扒了你的皮。本尊要把你制成人皮灯笼,将你的魂魄拘禁其中,折磨一万年,一万年……” 老爷海狂狼滔天,有婴孩怒吼,声震天地。 崔器一屁股摔在玉青黛身旁,苦笑道:“我好像得罪了,得罪不起的。” 话落,崔器扭头瞥了一眼那些得了红眼病的。却发现,那些家伙的眼睛不红了,也知道疼了。这阵子,一个个抱大腿的抱大腿,捂脸地捂脸,可是有蹲有倒,哀嚎不断。 看着那些依旧吃人的眼神,崔器确定,他们的病好了。不过,似乎没好利索,一个个不盯着白白胖胖流口水,却都看着他,好像要剥了他的皮似的。 南宫家大长老果然够硬气,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还要混着嘴角的血。咬牙切齿地起身说道:“多谢殿下没有赶尽杀绝。这份恩情,南宫家没齿难忘……” 崔器心想这是记着我的恩情吗,这是要跟我秋后算账吧。不由缓了一口气,起身抱拳道:“大长老客气了,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过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另外一边,史可朗忙脱了袍衫替和者罗护着下体,且卑躬屈膝地说道:“大人,我等刚刚迷失了心神,还请大人恕罪。” 只见和者罗瞥了一眼八大家众人,半边脸一阵抽搐,鼻子里更是发出一声冷哼…… 玉青黛收了神通,俏脸发白,身子晃了两晃,崔器忙上前要扶,却见玉青黛摇头笑道:“只是脱力,并无大碍。你怎么样。” 崔器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倒是算不得什么。” 却见这时,叶秋水忽然说道:“若是死不了,便去老爷海看看吧。若是让那大妖脱困,我又未能恢复,依旧难逃一死。” 叶秋水话音还未落,便见南宫家人低头的低头,装死的装死,大气都不敢喘。当然,断胳膊、断腿的,该嚎还是要嚎的,且比刚刚还要凄惨响亮。 南宫家的事,按理说现在跟他崔器也没啥关系了。可叶秋水眸子里的那湖秋水,却一直映着他的影子。 崔器正打算视而不见,该躲躲,该藏藏,眼角余光却瞥见两个小矮子,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 他娘的还不死心,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可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崔器心中暗骂,却不动声色地悄悄靠近叶秋水。 瞄着崔器的不仅有叶秋水,还有三驴子和铁山,当然一身紫衣也在其中。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边细微变换,顿时引起哭笑鬼童注意。 两个小矮子,忽然对视一眼,同时向后退去。趁乱暴起杀人显然没可能了,那就莫要留下被人杀的可能了。 哭笑鬼童本就觉着崔器难缠,且葫芦里的药,让人弄不清斤两。刚刚崔器又瞬间突破宗师修为,刀斩八狐,这不能不让哭笑鬼童忌惮。 不知不觉中,迷雾再次漫卷而来,哭笑鬼童便趁机遁入迷雾之中…… 哭笑鬼童的退走,却让史可朗犯了难。 杀手跑了,靠山倒了,暗地里的盟友连个屁也不放了。现在他很难受,很憋得慌。 却见这时,和者罗道:“怎么,还想留在南宫家过年吗。” 史可朗见大长老等人低头不语,不由面色一沉,皱起了眉头。来之前他大包大揽,在长公主面前拍着胸脯保证,定然会吃下南宫家。可现在这个局面,却是他未曾想到的。 很显然,无论走还是留,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个好选择,可他又没更多选择可选。不过和者罗接下来的一句话,还是让他做出了决定…… ------------ 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四章烧开一湖水 “你们是打算等着湖里的妖兽出来吃了你们,还是等叶家主恢复了修为,打杀了你们……” 留下必死,回去尚有一线生机。十死无生和九死一生,史可朗还是想得明白的。 史可朗虽然胡子一大把了,却依旧能屈能伸。只见其,忽然朝叶秋水行礼道:“南宫家今逢大变,本应出手相助,却怕家主多想,认为本官有趁人之危之嫌。本官便等过了年,再来拜访南宫家好了。” 话落,也不等叶秋水开口,转身朝八大家使了个眼色,抬着和者罗火燎腚的跑了。 坤国的人跑了,大长老这才忍着痛,低声下气的躬身道:“老朽糊涂,不知秋水苦心。还请秋水念在往日情分……” 没等大长老把话说完,一旁的铁山,却不管不顾的冷哼道:“小姨,这个家很没意思,我不喜欢,咱们走吧。” 叶秋水看着铁山半晌,忽然点头笑道:“那就走吧,以后小姨可就指着你养老了。” 崔器心中偷笑,管你叶秋水耍的是欲擒故纵,还是藏着什么心思,先跑绝对没错。 “铁山抱着小姨,咱们现在就走。” 说着,崔器便抢过玉青黛的古筝,转身要走…… 对崔器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湖里的大妖一旦脱困,第一死的也许不是他,第二个却一准是他。 大长老恶狠狠的瞪了崔器一眼,下一刻却又满是悲凉,带着南宫家人围住抱着叶秋水的铁山。 “秋水,南宫家能有今天,可是你二十年苦熬来的,哪能说放就放。叔伯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早把你当成南宫家家主了……” 另一位长老忙舍了脸皮附和道:“家主,切不可使性子。家里人犯了错,您该说说,该罚罚,哪能撂挑子不管了。” 有脑子灵光的南宫家娃娃,扑腾一声就跪了下去,脑门子磕的那叫一个响。口中还要哭嚎着…… “小姨奶,求求您,别走了,秋儿舍不得……” 一时间,南宫家小辈跪了一地,即便不想跪的,也被自家大人一脚踹翻。 孩子们可以不懂事,当大人的要是还不懂事,那可就白活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只看利的生意人。现在老爷海里住着的,不是神仙而是妖兽。若是没了叶秋水坐镇南宫家老宅,南宫家的祖地怕也就保不住了。姓南宫的哪能不急。 叶秋水拍了拍铁山肩头,示意有话要说。 只见叶秋水扫过南宫家众人,摇头道:“我叶秋水终究是外姓人,担不起南宫家的未来。咱们的缘分,就到这里吧。” 大长老一听,这是要断交啊。若是放在半个时辰前,他求之不得,现在可不行。只见大长老也够果决,双膝一软,啪叽一声就跪了下去。 “秋水,就当叔求你了。叔给你赔罪,都是叔老糊涂了……” 大长老都跪了,其他南宫家人的腿,就得都跟着打弯,不然回头怕是要被打死的。 一下子跪下去百十来号人,很是壮观。 一旁的崔器见叶秋水皱眉,暗叫不好。这娘们果然心里藏着坏,并非真的要走。 “小姨,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崔器小声提醒,同时推了推铁山。 却见铁山回头道:“头,你捅我干嘛。” 崔器一愣,瞪眼道:“我这是推,不是捅。” 叶秋水没搭理两个外甥,只是自顾感叹道:“曾经都是一家人,我若就这么不管不顾,倒显得我叶秋水薄情寡义了。可,名不正言顺……” 叶秋水只是略微沉吟,便见大长老起身看着南宫家众人道:“南宫家可以没有我南宫夕,却不能没有叶秋水。从今往后,南宫家是叶秋水的南宫家,谁敢说个不字,别怪我南宫夕将他踢出家门。” 接手家主之位,不必像登基为帝一样三推四让,让一次也就够了。 叶秋水其实并不在意家主的名头,她只是想让铁山未来接手时名正言顺,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只见叶秋水脸色并不好看,冷声道:“丑话说前头,现在是你南宫家老老少少,哭着嚎着求我叶秋水留下来,可不是我叶秋水赖着不肯走。” 大长老忙陪笑道:“家主说得哪里话,您在,南宫家才是南宫家。没有您的南宫家,便如没了脊梁的房子,说塌也就塌了。” 叶秋水瞥了一眼大长老,又看了看那些跪地不起的族人,冷声道:“我叶秋水不喜欢以力压人,可若有人反复无常,就莫要怪我叶秋水无情,压得他筋断骨折。” 铁山皱眉道:“小姨,咱们这是不打算走了吗。” 叶秋水温柔笑道:“不走了,毕竟你还姓南宫,小姨也不想你在这世上没了亲人。” 听到叶秋水如此肯定的回答,南宫一族可是乐开了花。 叶秋水这个决定,有人笑来,有人哭。而哭得最伤心那个人,便是崔器了。 崔器哪里能不哭,大妖出世,叶秋水若是顶不住,最惨的那个人铁定是他。 只见崔器小声试探道:“小姨,要不咱们这个年不在富丽山过了。四方城那边的新宅子地儿更大……” 叶秋水回头笑道:“你可知老宅和新宅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崔器摇头,叶秋水微笑。 “老宅子里装着回忆,装着美好,装着南宫一族的人心。新宅子再大,也没有这些。所以,这里是南宫家的根……” 叶秋水越说越严肃,崔器越听越皱眉。 “小姨,这是打算拿命护着南宫家的根呗。” 叶秋水忽然抛了个媚眼,笑道:“大外甥,你不会打算眼睁睁看着你兄弟的根保不住吧。你就不打算帮一把。” 崔器忙笑道:“小姨说笑了,湖里那么大个妖兽,我哪里帮的上忙。” 叶秋水笑道:“你看小姨像在说笑吗。” 叶秋水的笑,很美,很迷人,但凡是个男人就扛不住。崔器也不能例外,虽然他只能算半个男人…… 湖畔,灰白更浓,且伸指难见。 崔器越接近湖畔,扑面而来的雾气温度便越高。此时,看着翻花湖面,只觉眼前一幕很不真实。 老爷海不算大,可那也是一湖水。在崔器看来,这得多大的火气,才能煮开一湖水。他下去还能有好。 “小姨,这水有点烫,怕是已经烧开锅了。外甥的小身板,怕是受不住……” 天底下外家功夫最强者,非大雪山那个秃头莫属了。 天底下外家功夫第二强者,非大雪山那个秃头的师弟莫属了。 第一第二都是大雪山的,那么如今湖畔的第一和第二,自然也不用多说,当是崔器和铁山了。即便他俩还没秃。 铁山怀中的叶秋水,望着蹲在湖畔前,愁眉不展的崔器,掩口娇笑。 “大外甥,你回头看看,你不跳,谁跳。难不成,你打算让小姨跳。” 崔器苦着脸道:“南宫家不是有男人嘛。南宫弈那小子,虽然丢了半条命,却也是个男人,又是水边长大的。” 叶秋水笑道:“弈儿是男人也会水,这点不假,可他若是跳下去,可就立马活人变死人了。这里还有谁能跳下去不死。要么你说,还有谁。” 崔器看了一眼铁山,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就剩我了呗。可为啥一定要跳,就不能等它钻出来吗。” 叶秋水摇头道:“它现在被困,是杀它最好的机会。若是等它脱困,鹿死谁手,就尚未可知了。” 崔器瞥了一眼看不见的水下,皱眉道:“我下去,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啊。” 叶秋水白了崔器一眼,埋怨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刚刚为兄弟,为小姨,两肋插刀那股劲儿哪去了。” 崔器苦笑道:“刚刚不一样的,拼一拼,还有一成机会。我这下去了,九成九上不来啊。” 叶秋水道:“人皮灯笼和生死一搏,你自己选吧。” 崔器半晌后起身道:“小姨,您是大高手,就没有啥护体宝贝借外甥一用的吗。” 叶秋水笑道:“你小姨我就是宝贝,还要什么身外之物。” 崔器叹了口气,轻声嘀咕了一句“南宫家没男人啊。”话落,就要跳湖…… 一直冷眼旁观的轩辕半夏却开口了。 “等一下,你跟我来。” 二人来到无人之处,也不知干了些什么。反正回来时,崔器脸蛋子发红,很是亢奋。 叶秋水瞥了一眼轩辕半夏,见小丫头额前有汗,不由多打量几眼。 “头,你和翘屁股去了那么久,干啥了。”铁山瓮声瓮气,好似有些不开心。 轩辕半夏蒙着纱巾的眸子,剜了一眼铁山,冷哼道:“不该问的别问。一天到晚,瞎操心。就不晓得,操心烂肺子。” 铁山刚要还口,却又被瞪了一眼。且这一眼,明显好使,铁山立马闭嘴不语。因为这一眼,是她小姨瞪的。 叶秋水收回目光,看向崔器,郑重的说道:“杀妖第二,活着第一。怎么做,下去后自己把握。” 崔器点了点头,腾身而起,踏浪而行,直到消失在老爷海中…… 玉青黛柳眉微蹙道:“小姨,能行吗。” 叶秋水沉思半晌道:“湖下大妖的力量被禁锢……” 崔器踏浪急奔,直到三百丈开外,才一头扎入水中…… ------------ 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五章八大天王 一湖煮开的水,即便崔器修了跋折罗外功,若非怀里揣着轩辕半夏借给他的分水珠,恐也熬不住。 分水珠,乃水中妖兽之“目”也。神都只有两颗,轩辕半夏能有一颗,可见神皇对其之重视。 崔器潜到湖底,一阵摸索,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入手一片冰凉…… 要知道,能煮开一湖水,湖底这个大锅的温度,定然是极高的。可现在,竟然有什么东西,好像万载玄冰一样,被煮了这么久,依旧冰冷刺骨。 事出反常必有妖,崔器忙顺势扒开更多的泥沙。 崔器环抱着透心凉的冰疙瘩,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怀里抱着的并非万载玄冰,而是一条锁链,一条很粗的,难以环抱的锁链。 崔器做事向来谨慎,他并未急着向下挖,而是以锁链为中心,很有耐心地将四周十几丈范围翻了个遍。 除了死鱼烂虾的骨头,崔器很幸运地又摸到一片冰凉。 崔器有些小兴奋,倒不是因为活没白干,而是手中冰凉印证了心中所想。 三三三三九年,妖族大能以神针,九锁,加以金火之气,封印了妖狐九尾。 现在摸出了两条锁链,那么再找到七条锁链,还有那根神针。万年前的封印术,可就展现在他的眼前了。 天一阁练了半年的封印术,刻画了无数次符咒,皆都功亏一篑。若是实物就在眼前,没准便可摸到脉络,修成封印之术。 若非崔器猜测此地便是封印九尾之地,他哪里会答应叶秋水下湖杀妖。跟一只不晓得修行几万年的大妖斗法,他又不是猫,可没有九条命。 崔器沿着铁索,摸到锈迹斑斑数人难以环抱的神针,还有另外七条锁链。而在其中一条锁链上,崔器竟然发现了裂痕…… 细密的裂痕,打神针一头延伸到水底。 崔器摸着铁索上的裂痕,心里暗自惊诧。若真是大能万年前的封印术,为何另外八条铁索无事,唯独这一条赶巧就出了事。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正想着,崔器忽觉手中一轻,铁索竟然消散于无形。 “不好,赶巧的事今儿都让老子碰上了。”崔器心中暗骂,却猛然感到一股巨大吸力,将他拖向湖底锁链消失之处。 铁索消失留出的孔洞,足以吞噬崔器。再加上泥沙混着湖水裹胁着他,就算崔器有浪里白条的本事,恐怕也是白搭。 崔器只觉天旋地转,也不知铁索深入地下几何…… “完蛋了,完蛋了。没死在师傅上手,没埋骨死亡走廊,甚至没能葬身鱼腹。就这么死的窝窝囊囊,稀里糊涂……难道说,真的是啥人啥命吗。” 忽然崔器只觉身子一轻,下一刻却又好像摔在炭火盆里,那叫一个火辣。原来老爷海下面是座火焰山,火焰山里有座七扭八拐的火焰洞。 身处火焰洞中,就好像被厨子丢入坑烤里的鸭子,用不了多久便要外酥里嫩了。 崔器落脚很轻,不仅因为脚下很烫,碎石很多,更因为心里没底。跟一头活了不知几万年的妖兽,关在一个笼子里,这种感觉很不好。因为那家伙吃人。 崔器眼中的火焰洞,其实更像一座溶洞。头顶吊着的那些钟乳石,倒是很像一根根长反了的竹笋。忽然,崔器脚落一半,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远处的拐角。 他看到了光,更看到好多条尾巴映射在洞中的巨大影子。 崔器握紧长刀,屏息静气,好似一头捕猎的豹子朝远处九条尾巴摸去。可当来到拐角,探出头,却看到让他无比诧异的一幕。 一处宽敞洞中,有数人难以环抱的顶梁柱,有石桌,石凳,石床,虽说简单却也能算作洞府了。 洞府里有一名不着寸缕,骨瘦如柴,眸有猩红竖瞳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把破布条制成的扇子。此时正卖力得地扇着,用来驱散那驱不散的火热。 每当扇子挥动,那些飘荡的破布条就好像摇摆的妖兽尾巴…… 忽然,老人回过头,朝崔器所在方向呲牙一笑。 “这该死的地方终于有人来了,老夫守着妖兽的苦日子可算要到头了。” 崔器不晓得这是啥情况,可人家都开口了,却也不好藏头露尾让人家笑话。只好正身来到老人身前数丈处站定,躬身行礼。 “还请前辈恕小子误闯宝地之罪。” 老人放下扇子,皱眉打量着崔器:“你血液里流淌的,并非我轩辕一脉纯正血统。老夫记得,轩辕氏祖训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许我族与人类通婚。” 崔器被人一口道破身份,倒是有些吃惊。不由抬头细细打量眼前老者…… 方方脸,剑眉朗目,年轻时一定是个美男子。现在吗,只能说看着还算顺眼…… “哈哈,杂种,杂种。” “老不死的,你还守着本尊干什么,还不出去看看你那些不孝子孙都干了些什么。” 桀桀怪笑打四面八方传来,却见老人冷哼道:“九条尾巴,你趁老夫不备毁去一条封印锁,你以为就能逃出去了。” “做梦。” 被妖兽这么一闹,崔器倒也无心打量枯瘦老头,而是扭头四望,唯恐那些四通八达的洞口里扑出张血盆大口。 枯瘦老头见年轻人谨慎小心的样子,不由板着脸说道:“胆子怎的这么小。九条尾巴被镇压万年,早没了往日风采,刚刚又耗尽修为弄断封印锁,现在不过是一只可怜的小狐狸罢了。” 崔器半个时辰前,可是还领教了九尾的本事,哪里肯信老头子的话,面上不由多了些狐疑之色。 枯瘦老人见状,不由怒道:“老夫轩辕恒通,乃大帝麾下八大天王。你小子,竟敢不信老夫的话。” 崔器见老头子大呼小叫,怒目横眉,却始终不肯挪窝走上两步,不由疑惑地看着那双好似麻杆一样的双腿。 “老前辈,小子并非不信,只是那妖狐之前……” 轩辕恒通冷声道:“只是什么只是,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已。你过来,按老夫的话去做,定能弄死那个小狐狸。” 崔器哪里敢过去,万一老东西拿他当补品咋办,不由陪笑道:“前辈尽管吩咐,小子洗耳恭听。” 轩辕恒通面色一冷,拍案怒道:“怎么,怕我吃了你。” “小子,别听那老不死的瞎说,当年他吃的人还少了。怕是本尊也没他吃得多。”桀桀怪笑再次传来。 崔器在死亡走廊多年,却也没听说过轩辕一族吃人,倒是不信九尾所说。 却见这时,轩辕恒通瞪眼道:“你他娘的放屁。老夫乃八大天王之一,不是老夫吹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老夫吃遍了。可老夫就是不吃两条腿的。” 老东西一看就是个火爆脾气,崔器忙陪笑道:“天王,小子信您……” 轩辕恒通冷声道:“你敢不信。现在过来,把石桌上的地图给老夫背熟了,回头去把那小狐狸宰了。” 崔器苦笑道:“天王,小子修为不过天枢境,怕是打不过……” 轩辕恒通吹胡子瞪眼道:“你以为大帝的封印锁,吹口气就能弄断的吗。九条尾巴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趁它病要它命,这还用老夫多说吗。” 崔器忙陪笑道:“您老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还不赶紧过来,磨磨蹭蹭的瞎耽误工夫。” 崔器忙陪着笑来到石桌前,双手杵在石桌边缘,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轩辕恒通那双干枯如鼠的爪子,还有下面那双破破烂烂的步履。 “瞎看什么。”轩辕恒通忙把双手背到身后。 崔器尴尬一笑,皱着眉头,认真看着眼前所谓的火焰洞地图。 皱眉不是因为七扭八歪,鬼画符一样的地图着实不好记。也不是身旁的轩辕恒通一个劲儿的吹。而是石桌边缘太过锋利,有些割手。 “记住没,怎么还没记住,你那是榆木脑袋吗。” “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崔器尴尬一笑:“天王,您老定然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要不小子帮您守着一亩三分地,您老亲自结果了那小狐狸。” 轩辕恒通怒目道:“放你娘的屁,老子现在要是能动,还用你这个蠢货帮忙吗。赶紧的,再要推三阻四,小心老夫不客气。” 崔器苦笑摇头,伸出手沿着那些鬼画符轻轻抚摸…… 火焰洞弯弯绕绕洞洞相连,无比繁复,就算有颗过目不忘的脑袋,也得小半天才能吃透。 崔器显然没有那样的脑袋,所以他搬过石凳,细细琢磨,不停地往脑子里灌。为了防止自己记错,他还坐到石床上,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默画地图…… 一旁的轩辕恒通见状,很不耐烦的催促道:“磨磨叽叽一个多时辰,用不用老夫给你开开窍。” 崔器远山之眉相连,面色发红地说道:“天王莫急,再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小子,你就没感觉到洞里的温度在下降吗。” 崔器微微错愕地抬起头,刚刚他注意力过于集中,倒是没发现洞中变化。如今却是感觉炼丹炉变成了炭火炉,温度低了许多。 “天王,这是什么情况。” 轩辕恒通狠声道:“那小狐狸为了破坏封印锁,释放了全部火之气,现在正拼命往回吸呢。等它吸饱了……” ------------ 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六章大战九尾 “吸饱了会如何。” 轩辕恒通看着眼前小子缺心眼的样,咬牙道:“吸饱了,吸饱了你就等死好了。” 崔器面露苦色,挠头道:“那,那咋办。” 轩辕恒通打量崔器一番,摇头怒道:“初看是人,再看是猪,认真一看猪也不如。老夫怎么就等来你这么个蠢东西。” 崔器再次挠了挠头…… 轩辕恒通越看越气,一把抢过崔器手中石子,怒道:“还画个屁,赶紧去给我弄死那只小狐狸。小子你最好动作快点。” 崔器紧了紧剑匣提刀起身,左右一看,却愣在当地…… “你还愣着干嘛。” 崔器扭头苦笑:“天王,走那边。” “蠢,是真他娘的蠢。哪边热,走哪边,这还用问老夫。” 崔器忙点头应是,转了一个又一个洞口,却犹豫再犹豫不知走哪一个好。 见状,轩辕恒通怒吼道:“蠢东西,右手第三个洞口。” 这回崔器没有丝毫犹豫,一头钻了进去。左转右拐远去数十丈后,忽然抽刀朝洞壁砍了一刀。 这一刀,深一尺有余。 崔器抽刀,摸了摸三苗祖刀刃口,不由心中感叹。这么硬,那老东西的爪子有些吓人了。还有,石桌,石凳,石床,边缘锋利割手应该是新弄的…… 一万年,大帝都不在人间了,天王却还活着,这是啥情况…… 崔器一路眼盯着前方,脑子却在盘算见到轩辕恒通后的一言一行。毕竟,火焰洞里撞见轩辕一族,可是大出意料。 事出反常必有妖,崔器不想一时不备,没落妖口反倒折在轩辕一族手里。 崔器还记得二先生的话“且行且珍惜。”所以他掉落火焰洞那一刻,便步步小心,如履薄冰。 路不好走,碎石很多,若非崔器有一双血瞳,恐难不发出异响。 崔器就好似夜里后巷悄无声息行进的猫。他在捕猎,捕猎一只小狐狸。当然,那是人家嘴里的小狐狸,对他来说却不一定了。 洞里的温度已然没了烧烤感,头顶的钟乳石也挂上了水雾。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好的那一面发展,其实却正好相反。 崔器有些急了,甭管老头子说的话是真还是假,眼前变化却实实在在的。那么,兴许一会撞见的就不是小狐狸,而是有着九条尾巴的狐狸精了。 火焰洞中有人在跑,且越跑越快,快到折转处会撞在墙上。可那个人没有撞上,而是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擦着洞壁而过。 弧形步,崔器用了一次又一次,转过一道又一道弯。在他不知第几次折转时,差点就一头撞上了。 差点撞上,并非弯太大,路太窄,而是速度太快刹不住…… 两双猩红的眸子相视而望,一双震惊,一双惊恐。 震惊的是背匣持刀的,惊恐的是浑身银白的。 崔白没想到小狐狸这么大,大到森林之王见了也要夹着尾巴做虎。 小狐狸没想到,躲在九九八十一绕的盘肠洞里,竟也被人找到。 大眼瞪小眼,也不过瓜子入口咔吧响的光景。 下一刻,三苗祖刀露出锋芒,小狐狸露出生吞虎狼的獠牙。 宝刀对血口,拳脚迎鼠爪、虎掌。一时间,青与白互撕,打得沙飞走石,尘烟四起。 只见九曲十八绕的火焰洞里,一条土龙打滚又翻身,撞碎了钟乳石,掀翻二尺地。 怒吼混着拳拳到肉,刀刀见血…… 嘶吼混着爪爪剥皮,口口见肉…… 一人一狐,算是把火焰洞闹翻了天…… 一处狭窄洞穴,崔器破衣烂衫坐靠着石壁,脸蛋子红得发紫,不停大口喘着气。猩红竖瞳却一瞬也不瞬盯着一丈外,趴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大家伙。 银狐如今穿了红白相间的花布衫,怒目看着留在崔器大腿上的那颗犬牙。恶狠狠开口骂道:“小崽子,老东西许了什么好处给你。至于这么拼命吗。” 崔器冷笑道:“说的什么屁话。你若不是想咬死我,我会跟你玩命吗。” 银狐冷哼道:“放屁。见面一句话不说,拎刀就往本尊身上招呼,本尊不咬你咬谁。” “这么说,那就是误会了。那,这个还你,咱们两清了。”崔器咬着牙,拔出大腿上那颗半尺长的犬牙,丢到银狐面前。 银狐挠了挠鼠爪,仰头道:“打今儿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不相见。” 崔器握紧横刀,点头笑道:“就这么定了,老死不相往来。” 话落,刀动,爪也动。 “小兔崽子无耻……” “畜生卑鄙……” 在崔器来说,若是无耻能要了九条尾巴的命,那就再无耻一些好了。可显然,修行也不知几万年的狐狸精,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要起脸来,那也是不遑多让。 人有杀狐心,狐有吃人意。那么双方再次动手,便是玩了命的死磕。 有那么一刻,崔器甚至觉得,万年狐狸似乎有些活够了,竟然不管不顾往刀尖上撞。可身上的伤却告诉崔器,那家伙还不想死。 锋利的鼠爪轻易便可入石壁半尺,獠牙更是能咬断钢筋铁骨。一身毛发,如那钢针一样,扎上便是个血窟窿。 面对如此凶悍的九条尾巴,崔器却有那么一丝庆幸。庆幸时来运转,在九条尾巴还未恢复前撞上了它。 九条尾巴使不出勾魂灭性,使不出喷火的本事。而他崔器手中有吹毛断发的三苗祖刀,有长刀染白霜的杀气,有匣中铁砂。更重要的是,他的恢复力不比九条尾巴差。两相对比下,他崔器便有砍下狐头的机会。 一人一狐也不知斗了几百回合,在崔器差点把家底抖搂干净前,双方再一次消停了。 这次,崔器依旧靠石壁而坐,只不过一个劲儿的往下出溜,显然是坐不住了。 好的是,崔器身上的零件一个没少。不好的是,身后剑匣漏了,有铁砂流淌而出…… 再看九条尾巴,却要比浑身是血的崔器惨多了。因为它的尾巴少了一条。关键是,它现在只有一条尾巴。如今便一条也没有了。 “你有些弱啊。实在是,太让人失望。”崔器吐出一口血水,摇头感叹。 九条尾巴怒道:“无知小儿,若非本尊囚于此处万年,刚刚又弄断一根封印锁,你小子给本尊塞牙却也不够。” 崔器双臂杵地,用力支撑起身子,冷笑道:“一万年你都没弄断封印锁,偏偏我跳湖,你就弄断锁链。怎么,非得把我制成人皮灯笼呗。” 铜铃大小的眼珠子眨了又眨,眯着眼道:“那是你运气不好。” 运气,崔器不信这个,那不过是一句敷衍而已。若是九条尾巴说,本尊就想把你弄成人皮灯笼,倒是会信上几分。 崔器不信人,不信妖,耳所听,目所见,却也不会当真。因为这辈子虽然时间不长,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却有太多的不真实。让他对世间一切都保持着怀疑态度。 如今崔器半死不活,想动也动不了,便有时间把肚子那点事翻出来,好好捋一捋。不是崔器喜欢翻小肠,实在是短短几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太过不可思议了。 一切都太巧了,巧到好像有一双手安排了这一切…… 二先生主考,入校抄书。 抄的不是书,是万年前的大封印术。 天梯见紫衣,南宫家见和者罗,回头就闹妖精。 这边跳湖,就有分水珠,摸到锁链,锁链就断。 落进火焰洞,就撞见万年前轩辕家的八大天王。 这边要杀狐,拐角便碰见个半斤八两的。 无数个巧合堆积在一起,堆积出来的就是必然。既然是必然,那么结果是什么。是谁在等着那个结果。 崔器有很多不解和疑惑,他甚至怀疑三驴子那场骗色也是有人策划的…… “小兔崽子,又憋着什么坏。” “我在想,是把你炖了吃,还是烤了吃。” “轩辕一族的就是嘴硬,今儿本尊就要看看,轩辕一族的牙口到底如何。” 崔器咧嘴一笑:“吃你之前,问个事。” 九条尾巴一愣,歪头看着崔器…… 崔器则笑道:“你不是应该有九条尾巴吗。另外八条呢。” 九条尾巴眼珠子一转,冷哼道:“本尊落了凡尘,哪里来的九条尾巴……” 崔器点了点头,笑道:“也对。哦对了,忘记跟你说了,我喜欢烤着吃。既然要烤着吃,当然要穿起来烤。” 九条尾巴头一回听说,还有敢把大妖烤了吃的,不由狠声道:“小子,万年前那个家伙也不敢如此大言不惭。你哪来的胆子和自信。” 崔器咧嘴一笑:“万年前那位,想来没有你我无耻,也没有你我心狠手辣。不然,我们也无法在此相见了。” 九条尾巴疑惑不解,不由狠声道:“说的都是什么屁话,本尊问你哪里来的自信。” 崔器笑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很无耻的。自信当然来源于此。” 九条尾巴大笑道:“来吧,用你的无耻斩了本尊的脑袋。” 崔器笑道:“好的。不过不是斩,我喜欢烤整只的。” 随着崔器话落,九条尾巴猛地抬起头来,血红眸子写满愤怒和惊恐…… ------------ 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七章封印世界 两军交战,以正合,以奇胜。看的便是将领对“机”的把握。 崔器死士营混了六年,大小战阵没少见,晓得机会是创造出来的。所以当他撞上九条尾巴,打了第一场,便开始制造机会。 他把家底抖搂的差不多了,却愣是没有使用身后剑匣中的铁砂和金之气。便是等九条尾巴力战而虚,等自己拿不动刀,等双方力尽无战之心。 他等到了,因为他一早便在战斗中弄漏了剑匣,让那些细小的铁砂,落了满地。 崔器用他那张嘴,勾住九条尾巴的注意力,让那些铁砂慢慢的,无声无息的汇聚到九条尾巴头顶,化作一杆铁枪…… 那是一杆长两丈有余,碗口粗细的铁枪。那是金之气加持下,寒光耀眼的铁枪。 这样的铁枪,九条尾巴已经躲不开,扛不住。 铜铃大小的血红眼珠,眼睁睁的看着铁枪落下,刺破皮肉,透过脊柱,贯穿脏腑,钉入岩石之中。 九条尾巴高昂的头颅,无力的耷拉下来,流出两行血泪。 “你,无耻……” 崔器硬撑着站起身,一瘸一拐来到九条尾巴面前,握着铁枪说道:“说好了,我用无耻来斩你。说到就要做到。” 下一刻,崔器抓着铁枪一转,便见九条尾巴体内的枪杆,猛然爆开。那些铁砂在九条尾巴体内,化作一根根细长钢针,从内而外,将九条尾巴扎成刺猬。 九条尾巴眼中光华褪去,身体破碎成灰。不可一世的万年大妖,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 崔器收回铁砂,却无半点欣喜。丢下半条命,便能弄死万年大妖,这很不真实。说出去,怕是无人会信。若非眼前灰烬落下,他甚至认为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崔器一瘸一拐向来路走去,贯穿大腿的血窟窿,筋肉蠕动下渐渐愈合。 他的伤很重,可他的脑子还能转,心还会跳,那么他就死不了。 当崔器回到轩辕恒通洞府,正瞧见干瘪老头一脸兴奋的围着顶梁柱打转…… “天王,小子幸不辱命……” 却见轩辕恒通头也不回的招手道:“九尾已死,老夫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小子快来,快帮老夫破去封印。” 崔器暗道,也不问问我那狐狸可曾死透,这也太猴急了。 顶梁柱非石非木,摸上一把满手铁锈。 “天王,这东西是……” 轩辕恒通兴奋道:“这东西厉害了,乃大帝定天地乾坤的神针。只要你小子能破去上面水之气构筑的符咒,这里的封印便破了。” 崔器一屁股坐在石床上,苦着脸说道:“天王,您也说那是神针,小子哪里有本事……” 轩辕恒通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却板脸怒道:“没本事,破不了,你就在这里陪着老夫等死好了。” 崔器抬头道:“天王,您乃大帝左膀右臂,可是有登天入云的大本事……” “少他娘拍马屁,老子要是修为还在,犯得着跟你这个蠢东西磨嘴皮子吗。” 崔器忙道:“小子鲁钝,却肯吃苦,恳求天王指点,共求生路。” 轩辕恒通没搭理崔器,而是负手再次打量神针,且自言自语感叹起来。 “画符不知窍,惹得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这是天赋,不可强求。你若不通,大帝也无法让你开窍。” 说是这么说,轩辕恒通却回过头来,冷着一张脸说道:“你五行属金,便要从神针下手,无需要去看墨水好不好。记住了,五行载体才是封印术核心。” 崔器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学着轩辕恒通的样子,将手按在神针上,闭目细细琢磨。 崔器的确在琢磨,只不过他琢磨的不是神针为何物。而是在想,老东西怎么就活了万年之久,怎么跟那妖狐一起被大帝封印。 这件事,崔器之前便有怀疑,甚至他大胆猜测过,没准天王不是天王,而是此间真正的主人。 有此猜测,并非崔器脑洞大开,而是洞府里的摆设,应该是刚刚打造不久的。 他曾拿岩壁试刀,得出结论,刀够快,石头够硬。 一个没了修为的干瘪老头,没让妖狐吃了,还能空着一双手弄出桌椅板凳,是不是有些太神奇了。 老东西的可疑之处有很多,不过从目前来看,甭管老东西是天王还是妖,费这么大劲儿跟他兜圈子,想来他崔器是有价值,可利用的。既然还有利用价值,那么生死倒是暂时无忧。 想通其中关键,崔器觉得大可放手研修封印术,兴许开了窍便走上一条通天大道。 崔器凝神静气,以神识去敲神针的门,却猛地听到一声虎啸,顿时头如针扎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轩辕恒通看着抱头往地上撞的小子,嘴角不由微微扬起,却又瞬间收住,冷脸怒哼。 “小子,老夫都不敢以神识窃天机。你以为你是谁,没神形俱灭,已然算你福大命大了。” 崔器面色苍白,抱头许久才缓过一口气来,不由腹中将轩辕恒通编排千遍万遍。可心里骂归骂,嘴上却要恭敬再恭敬。 “天王,通天晓地……” 轩辕恒通摆手打断马屁精,沉吟道:“老夫虽不谙此道,却也在千万次尝试中,有了一丝明悟。” 崔器忙爬起身,恭敬行礼:“还请天王,给小子指一条明路。” 轩辕恒通眯着眼看着崔器道:“你可听到一声虎啸。” 崔器忙用力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轩辕恒通这才说道:“天地间的金之气,都归杀伐之神白虎管,你想见其中天地,便要跟它老人家搞好关系。” 听了轩辕恒通的话,崔器更摸不到北了。门都敲不开,咋搞好关系,隔空喊话吗。 轩辕恒通见崔器皱眉,不由怒道:“蠢货,白虎镇西,掌管五行之金。你乃金属性,怎么溜须拍马,还要我教你吗。” 崔器挠了挠头,不由将身后剑匣取下,捧起一把铁砂,就要献于神针…… 轩辕恒通见状,顿时气得须发皆张,两眼翻白,不由狠狠一巴掌拍在崔器后脑勺上。 “蠢是真的蠢。我说的那些话,是教你为人处世吗。非得掰开包子说馅,才能明白吗。” 崔器挠头傻笑:“还请天王明示。” 轩辕恒通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以金之气当敲门砖,去感知神针内的世界。多简单的事,怎么就想不明白。” 这回轩辕恒通说的够直白,崔器当有醍醐灌顶之感,不由咧嘴一笑,拜谢道:“谢天王点拨。” 轩辕恒通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到石床上,不再去看崔器。 崔器背对轩辕恒通再次将手搭在神针上,嘴角却微微翘起。他知道老东西此时一定在偷瞄他,心中不由冷笑。咱们慢慢走着瞧…… 一缕金之气灌入神针,虽说阻力颇大,却没有像上次一样,被白虎一嗓子吼破了脑子。崔器当即晓得,装傻充愣不吃亏,这次算是摸到门槛了。 崔器放空思绪,控制那一缕金之气,往神针中挺进一尺又一尺。却慢慢发现,阻力越来越大,且金之气大有脱离控制的意思。 忽然,崔器一愣,那一缕金之气再也感知不到。就好像野孩子脱离父母掌控,再想去追,却也追不回来了。 崔器微微皱眉,手刚刚离开神针,便听老东西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可有眉目。” 崔器摇了摇,苦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它吞了我的金之气。” 却见轩辕恒通一反常态,不但没有骂人,且还上前拍了拍崔器肩膀鼓励道:“年轻人莫灰心,老夫看好你。咱们再接再厉,天险也能变通途。” 崔器点了点头,搓了搓手,大有甩开膀子,大干一架的意思…… 洞中无岁月,不知月落日升,今夕是何年。 崔器的手往复于神针之上也不知多少次,经常被他触摸的地方已然没了锈迹,且泛着金属光泽。可他始终皱着眉头,不见一丝笑意。 没有收获吗,显然不是。只是他不想将所见所得,告诉那个老东西而已。 金之气深入神针不知几许,让崔器看到一个新的世界。封印术的世界。 神针内的世界,就好像一座百万人口的大城。其内街道纵横交错,宫阙楼阁林立。且那大城,城开九门,人流涌动,往返不歇,好不热闹。 崔器晓得那城乃五行之金所筑,那欢快喜悦的人们乃五行之水所化。九门便是九锁,连通一方天地。 原来崔器之前在天一阁玩了命的画符都是错的。生搬硬套,终究为死物。只有充满生机的世界,那才是封印术的真谛。 崔器摸到了门槛,走进去见到门后的世界。可那不代表他能掌控那个世界,更没本事成为新的造物主,弄出一方小天地。 知行合一,崔器却只有知,无法行。 懂得道理不易,按道理去做更难。对崔器来说,他需要时间,很多很多的时间。可在这虎狼之穴,他的时间不多。就算虎狼没有伤人心,若是肚子饿了也是会要人命的。 他得快点,再快点,在天王饿肚子前拿到主动权…… ------------ 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八章落雪 南宫家,沸腾的老爷海不再沸腾,如今平静的好似一潭死水。 这个年,南宫家过得不消停,过得与往年大大不同。因为这个年,是在老爷海旁过的。 大长老和南宫家一众老幼,不想过这样的年。可家主未曾离开一步,始终守在岸旁,他们也只好陪衬左右。 三殿下入湖已过去七天,七天里连个泡都没冒,想来是凶多吉少了。其实,大家心里雪亮,却没一人敢说出心中所想。 叶秋水面无表情的盯着湖面,她的修为已然恢复,可她却感知不到那个年轻人的存在。甚至,就连那只大妖,她也感知不到。 忽然平静湖面泛起浪花,一道魁梧身影跃出水面,落到叶秋水身旁。魁梧汉子叹了一口气,拎起一旁食盒自顾说道“头,等我。吃口饭就下去。” 叶秋水没吭声,却见一旁的三驴子拉了铁山一把。 “头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铁山挣脱三驴子往那一蹲,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往嘴里忙活…… 三驴子拍着铁山的肩膀,欲言又止。 却见这时,叶秋水开口道:“青黛他们走了有几天了,你们也回学院吧。放心,这里有小姨,就算把老爷海掏干了,也要生见人,死见尸。” 铁山抬头正色道:“我再下去一次,就一次。” 叶秋水看了看外甥,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叶秋水很清楚,无论铁山下去多少次,也找不到崔器。可她没有反对,因为她心里也有着那么一丝期盼…… 铁山这一次下去很久,再露头时,面上多了一丝喜色。 “小姨,下面有古怪……” 老爷海里有古怪,那是因为老爷海下面本就古怪的很。 轩辕恒通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崔器,手指轻轻在石桌上摩擦着。蠢东西难道真的比猪还蠢,这都多久了,怎么可能一点进展也没有…… 崔器盯着神针内的世界,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让他弄懂一件事。 城内那些看起来漫无目的游走的小人,其实坐卧行走都是有规律的。他们于九门往复,围着城中心的高塔兜圈子,似乎在守护着什么。 一开始崔器还弄不明白,他们守护的是什么。可每当身后老东西咆哮时,那些水之气化作的小人,便神经兮兮的紧张起来。 如今那些小人手里多了兵刃,有些甚至顶盔掼甲,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崔器收回金之气,忽见洞府内有飞雪飘落,地上已染了一层寒霜。 “小子,莫要告诉老夫,数日时间只落了个两手空空。” 崔器微微皱眉,因为老东西的声音有些怪,好像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转回头,崔器一愣。 他看到血红眸子明亮,看到雪花落白发化作雾气蒸腾,看到满是褶皱的脸颊好像被熨烫过一样平整光滑。 轩辕恒通如今的变化,只能证明一件事,他的耐心耗光了。 “天王,您老修为恢复啦。太好了……” 崔器欢呼着,看起来无比兴奋。可他脚下却好像长了钉子,将他死死的钉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轩辕恒通将一切看在眼里,冷哼道:“小子,莫要高兴的太早了。不然,一会我怕你哭出来。” 崔器一头雾水,挠头道:“天王,小子是为您高兴……” 却见轩辕恒通伸出一只干瘦似鼠爪的手来,碾碎雪花道:“半月小寒,整月大寒,万年不变。” 说着,抬起头看着崔器道:“你不知这样的日子有多难过,我怕你连小寒也熬不过。” 话落,那些飘雪似乎为了印证轩辕恒通的话,划过崔器脸颊时落下一道血线。 崔器吃痛抹了一把,手中见血,不由惊诧道:“天王,这……” 轩辕恒通仰头看着雪花飘落,忽然咧嘴笑道:“我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的傻。当小雪落成大雪,还解不开封印,你一定会死。” “天王救我。” 轩辕恒通摇头道:“救你?老夫耐着性子演了这么久,累了。” 崔器苦着脸道:“天王,您在说什么,小子听不懂。” “听不懂,你是真当老夫傻吗。现在破开封印,我可带你离开。不然,老夫只能看着你化成血水。” 崔器额前有发丝飘落,顿时晓得即便宗师也熬不过这场小雪。他的时间不多了,那么继续演下去,却也没什么意思了。 “天王,小子也想逃出生天,可小子不敢啊。” “为何不敢。” “我怕您老出去剥了小子的皮,制成人皮灯笼啊。” 轩辕恒通笑道:“你果然把老夫当成狐狸精了。好,就算老夫是狐狸精,那么老夫便以九尾的名义发毒誓可好。本尊九尾,向天地起誓……但违此誓,必定五雷轰顶……” 毒誓,的确够毒。老东西却见崔器摇头,还以为那小子另有担心。不由皱眉道:“那老夫用轩辕恒通的名义也发个誓,这回行了吧。” 崔器依旧摇头。 轩辕恒通眯着眼道:“小子,那可是天地间最毒的誓言,即便大帝违逆,也得神形俱灭。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崔器退后一步,身子贴在神针上,笑道:“人老奸马老滑,您老用九尾妖狐和轩辕恒通的名义发誓,可这二位都不是您啊。” 老东西一愣,却又大笑道:“我不是我,那你说我是谁。” 崔器抱着长刀笑道:“一开始我也不知您老是九尾,还是天王。可这几天,我捋了捋,方才弄明白。” 老东西不慌不忙坐到石凳上,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老夫是谁。” 崔器笑道:“您老莫急,听小子细细道来。” “您老说,您是天王,没有修为在身的天王。可您老屁股底下坐着的,可都是新摆设。割手很痛的。” “当然这不算什么,没准您跟大妖日久生情,人家送您的呢。当然这也没什么,情投意合吗。可关键是,天王怎么生了一双鼠爪。还有,您老脚下那双步履是不是小了些,连您老那双虎掌也藏不住。” “轩辕一族可没这样的手脚,所以您老跟天王可不搭边。” 老东西看了看手脚,点头道:“此言有理,接着说。” 崔器笑道:“九尾大妖,以木生雷,实乃五行属木。可您老那个火气,连雪花都沾不了身。您硬说您是九尾,小子怎么能信。” 老东西伸出鼠爪,食指有火苗闪烁,点头道:“的确五行有别。可你既没见过九尾,也未见过轩辕恒通,你凭什么说老夫就不是他们。” 崔器笑道:“您老别急啊。” “您老看,南宫家坐拥金银二山,山名富丽。其实,此富丽应该是比凫丽才对。” “南宫家老宅,地处被人一脚踩出来的坑里。您老说,谁有本事将山也踩出一个坑来……” 轩辕恒通咬牙切齿,一巴掌拍去石桌一角,怒声道:“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崔器见老东西面色越发难看,逐又说道:“三三三四九年。孤,架风东游,于凫丽之山见妖兽蠪蛭,心情大坏,抬脚踩之,以五行之水将其镇压。您老看啊,这是神族通史上写的。” 老东西豁然起身,铁青着脸大骂道:“轩辕灭明你个不要脸的鸟人,竟敢如此编排本尊。等本尊出去,定要灭了轩辕一族,将你抠出来挫骨扬灰。” 崔器笑道:“莫要说大话了,出不去的。之前那条封印锁,若非有人帮忙,想来你也没本事破去。” 蠪蛭大妖顿时怒道:“那个死丫头,说什么,会有人下来帮老夫破去封印。原来都是骗本尊的,本尊要将你们统统制成人皮灯笼。” “小子,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帮本尊破去封印。本尊便既往不咎,且送你一场大造化。” 崔器摇头笑道:“且不说你能否出得去,即便出去了,兴许也会被外面那个女人打死。” “再者说,你是吃人的妖兽,与你为伍,小子以后还怎么挺直了腰板。你说的大造化,怕是小子无福消受。” 蠪蛭怒哼道:“人吃五谷杂粮,也吃牛羊猪狗。本尊乃登天入云的大妖,在本尊眼中,人和那些畜生也没多大区别,吃几个人怎么就不行了。在本尊面前说那些个屁话,你不觉得可笑。” 崔器笑道:“我又不是跟你讲道理来了,小子只是想告诉你,不屑与你为伍。” 听了崔器的话,蠪蛭大妖一巴掌拍飞石桌,起身盯着崔器道:“在你被落雪杀死前,本尊可先一步整治了你。” 面对蠪蛭大妖的威胁,崔器却摇头笑道:“说大话了了吧。你看看这天,雪越来越大,怕是你火气不够用啊。” “再说了,你现在撑死了宗师修为,火气没了,咱俩便是伯仲之间,你要如何整治小子。” 蠪蛭大妖轻蔑一笑:“你还真是个不开眼的蠢东西,真以为落草凤凰不如鸡吗。” 话落,蠪蛭大妖气势陡得一变,瘦小的身子骨更是扭曲膨胀,长出钢针一样的银色毛发…… 老头变妖怪,早在意料之中,崔器倒是面色如常。可下一刻,崔器却皱眉望向那些四通八达的洞口…… ------------ 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九章战大妖 蠪蛭,状如狐,九尾、九首,有鼠爪、虎掌,其音如婴,喜食人。 银狐崔器见过,大个子银狐崔器还杀过,且就在几天前。所以眼前的大家伙,他并不畏惧。可是那些四通八达的洞穴,忽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却让他有些慌了。 人对未知总是恐惧的,这一点崔器也不例外。 崔器盯着那些黑漆漆的洞口,直到拐角露出一颗巨大脑袋,悬着的心这才有地可落。 狐狸脑袋,老鼠的爪子,通体银白。 又是一只银狐,这大大出乎崔器意料,而这样的意料之外竟然足足有七次之多。 崔器看着七只呲着牙,炸了毛的银狐跃到面前,不由背后紧紧贴着神针,皱眉道:“这是一家子都到齐了,可为什么是八只。” 只见中间那只体型最大的狐狸,怒哼一声:“小子,你找死。” 下一刻,异变陡生。八只狐狸竟然互相吞噬,直到八为一体。 那是有着八颗脑袋,八条尾巴的银白狐狸。其恐怖程度,已远远超出崔器这辈子见到的所有妖兽。 崔器晓得,眼前的凶物才是蠪蛭本体,其修为虽被镇压,却也不是八宗师合力能及的。 崔器正感叹呢,却见蠪蛭八口怒张,喷出一条长长火龙。 火龙的出现让洞府温度急剧升高,那些飘雪顿时化作细雨。距离火龙不过数丈的崔器,脸蛋子更是着了火一样,火辣辣的。 眼看着崔器便要被火龙吞噬,却见本应面露恐惧的崔器,此刻却笑了。 这一笑,若夏花绽放,艳冠群芳,美的不可方物。 “老东西,年岁大了,记性就是不好。此处可不是你张牙舞爪撒野的地方。” 随着崔器话落,便见洞府顶端倒悬的钟乳石,喷出一道道水柱。顿时将那不可一世的火龙,从外到里浇了个透心凉。 蠪蛭大妖被一条条水龙撵的左躲右闪之时,崔器却抱着膀看戏,这可把大妖气得不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怎么没被攻击。” 崔器笑道:“你以为这些天,小子我什么也没干嘛。” 蠪蛭大妖,八头八尾,眼观六合,耳听八荒,崔器的一举一动哪能瞒得了它。只见大妖腾身跃起躲开水龙缠绕,其中一颗头颅刚好看见崔器身后剑匣有铁砂流出,将其和神针相连。 “你就是个骗子,是个无耻之徒。” 崔器抱膀笑道:“老不要脸的,难道你就不是骗子,你就不无耻啦……” 一颗脑袋,一对狐眼,死死盯着崔器,见那小子一副欠揍的样子,顿时气血上涌。 “小子,莫要高兴的太早。等本尊摘下你的狗头,做成……” 崔器食指晃了晃,咧嘴笑道:“老东西这场小雪过后,爷爷怕你变成软脚虾,到时莫说来摘爷爷的头,就是走两步也得拄棍了。” “你,你,你气死本尊也。” 蠪蛭大妖曾经那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甭管走到哪里,无论是妖还是人,都得搭板供起来的主。何曾让人这般奚落过。 在不同的妖,不同的人眼里,脸面这东西是不一样的。蠪蛭大妖的脸面就是它的命,即便当年被那位一脚踩在泥里,它也没把面子放下。 人钻胯,妖剪毛,那可是天地间的奇耻大辱。 一瞬间,怒火在八颗脑袋里疯狂燃烧,烧尽了蠪蛭大妖最后一丝理智。也将一身银白,烧成一团火红。 炸了毛的妖兽是很恐怖的,满洞乱窜快若电闪,所过之处石碎地裂…… 崔器只是眨了一下眼,眸子中便多了一只燃烧着火焰的鼠爪。且那鼠爪离他的鼻尖,也不过三尺距离。 电光火石,命在顷刻。却见崔器不躲不闪,不慌不忙,仿佛扑过来的不是万年大妖,而是一只山间野狐。 崔器能够做到临危不乱,并非艺高大胆,而是背靠大树心中不慌。 一把晶莹剔透的如意大棒,忽然出现在火狐头顶,来了个当头一棒。 “轰!” 棒碎爆开无数冰晶,却也将那不可一世的大妖,狠狠拍在地上。 崔器看着燃烧的爪子贴着鼻尖落下,只差毫厘,便将他开膛破腹。不由冷笑道:“老东西,当头棒喝的滋味如何。” 八颗脑袋耷拉一颗,却还有七颗能够呲牙,所以大妖是不服的。 “本尊要生吞活剥了你。” 崔器歪头笑道:“老东西哪都不硬,就嘴帮子硬。” 话未落,有大棒落下,一根接着一根。 一时间,噼啪声不绝于耳,于盘肠洞内回荡,久久不息…… 崔器今儿可算开眼界了,八颗狐头都打成猪头了,老东西身上的火气竟然还那么大,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在崔器看来,大妖的身子骨果然耐操,可不是人类能比的。即便胸怀天下的小姨,面对这么粗大的棒子,怕挨不了几下也要见红的。 估计天下间能扛住一轮棍棒的,也就那个天打雷劈的,还有他那个师兄了。 可以想见,被折磨万年的蠪蛭大妖依旧强大如斯,那么万年前的那些妖兽呢。崔器有些不敢想象。 万年前,妖兽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却被轩辕一族弄没了踪影。而被称为神之一族的轩辕氏,最终也被弱小的人类推翻,如今只能躲在遗忘之地苟活。 一国一邦,一族一家,皆是一时兴衰,终逃不过时也命也。那么他崔器呢,可能逃出生天,改天换命。 不能怪崔器想的多,实在是眼前的家伙太抗揍。这阵子不想点啥,时间真是不好打发。 眼前这方天地,降妖伏虎的活,实在没他崔器啥事。 崔器只需背靠神针,将铁砂做桥,将其与神针连通,让神针晓得。棍棒莫打自己人。 至于剩下的事,万年前那位早就安排好了。 每半月一场小雪,打蠪蛭大妖没了火气。整月一场大雪,打的大妖跌落凡尘,没半个月光景缓不过来。 这是个万年不变的死循环,若非有人暗中破坏铁索,怕是蠪蛭大妖,也没机会释放一身火气,破坏封印锁。 如今崔器只需等着烟消云散,等落雪不落,等着痛打落水狗便好。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手里的刀够不够快,能否砍光蠪蛭的脑袋。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崔器发现落下的棍子变慢了,变细了,变得软弱无力了。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大妖的脾气还在,猪头一样的脑袋,依旧支棱着。 崔器忙将金之气灌入神针,细细感知下,才发现为何大棒无力,落雪要停。 一城九门,如今却有一门坍塌,断了水之气的一条路。别看只是一条路,却相当于打破了世间运转的微妙平衡。 九,数之大者,乃封印万世不变之根基。现在缺了一,便缺了极致,便无法打的大妖没了脾气。 崔器只是个旁观者,他无法还原那个一,只能看着事态向着不好的一面发展。 崔器收回金之气,看着大妖身上零星火苗湮灭,不由收回铁砂,握紧横刀。 “哈哈哈……” 声震洞府,那是八颗猪头在笑。 棍停,雪也停。 蠪蛭大妖挺直脊背,鼠爪虎掌打岩石中抽出,八条尾巴张开…… “小子,即便想死,却也晚了。本尊会让你体验一下,一根活着的磨牙棒是多么痛苦。” 崔器不再多言,直接拔刀出鞘,一刀劈了过去。 一刀生两刀,两刀生三刀…… 二百零六式杀生刀,滚滚而动,只见洞府却又染上一层白霜。 这一刻的崔器,毫无保留。血沸,秘法,杀气,铁砂,能用上的绝对不留。 洞府之中,利刃战獠牙,打的惊天动地难解难分。看起来倒是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其实并非如此,崔器很清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歇。打的越久,就越被动,越占不到便宜。 “小子,你的那点本事,本尊早就领教过了。在本尊眼里,你不过是个没有秘密的光腚小儿。还是乖乖给本尊当磨牙棒吧……” 崔器依旧不吭声,他不想跟八颗脑袋吵架,因为那只会输,半点胜算也没有。还不如留下力气,多砍老东西两刀。 刀是没少砍,血也见了。可结果却在往不好那一面发展。 大妖毕竟是大妖,即便没了火气,那一堆一块却是万年积累的,可不是崔器短短二十年能够相比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剁碎了上秤,斤两上也要差了天地。 当大妖的猪头脑袋,又有了狐狸样时,崔器的刀却变慢了。此消彼长下,三苗祖刀只是慢了半分,便被大妖逮到机会,一双鼠爪瞬间横扫而至。 这一爪子若是挨实,就算不死也得筋断骨折,崔器可不想和对方比拼肉体强度和恢复力。 崔器猛地使出弧形步,闪过鼠爪来到老东西身侧。脚下还未站稳,眼角余光便瞥见,数条尾巴从四面八方袭来。就好像,那些尾巴等着他撞上来一样。 “早说过,你的那点本事拿不出手。哪里能,再一再二的用。” 眼看躲不过去,忽得铁砂化作一面金属大盾,挡在崔器面前。 “咚!” 一尾盾碎,一尾人飞,再一尾,崔器好似蚊子一样,被人家狠狠拍在地上。 崔器气血翻腾,眼前直冒金星,却依旧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腥臭大嘴离他已然不过数尺距离。 他要死了…… ------------ 第一卷五行 第五十章通天树 火焰洞,一头恐怖猛兽将美味扑倒,张开血盆大口…… 崔器知道,这一次真的十死无生了,即便他有秘法加持,也扛不住老东西的那对獠牙。 眼不见心为净,崔器觉得干脆来个闭眼等死好了。可是等了半天,却发现竟然没将那对獠牙等来。 崔器睁开眼,便见一双猩红血瞳就在眼前。且那对眼珠子里,好像写着戏谑二字。 “小子,本尊说过,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下一刻,蠪蛭大妖一把将崔器抓在手里,随后猛地砸向地面。一下又一下砸着,就要好像松鼠手里的核桃一样,壳再硬早晚也得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府内终于消停了。只见崔器四肢瘫软地躺在碎石坑中,眼神呆滞望着头顶。而蠪蛭大妖则翘着二郎腿,一双鼠爪梳理着八颗脑袋上的毛发…… “小子这就断了,不够硬啊。就你这副小身板,怕是玩不了几回,便坏了。” 崔器的脑子里嗡嗡的,根本没听见嘲笑他的那些言语,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断了多少根骨头。他只晓得,自己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忽然半死不活之人,眼珠子里有了光。而那个翘脚的却好像见了什么大恐怖,猛地跳将起来…… 崔器看到蠪蛭大妖炸了毛,龇牙咧嘴盯着他来时的洞穴方向,不由用力转动眼珠子。可惜他的眼珠子没法跳出来,看不到脑后的世界,但他知道有人来救他了。 “小狐狸,打我的人,我会剥了你的皮。” 一名绝美女子说着血淋淋的话,听到崔器耳中,却仿佛天籁之音般让人着迷。 崔器心里乐开了花,却也哭成了河。为啥小姨就不能早来一刻,为什么正义总是姗姗迟来,为什么…… 却见这时,蠪蛭大妖怒吼一声。 “本尊先剥了他的皮。” 崔器看到一只鼠爪,一只能将他分尸数段的鼠爪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轰!” 沙飞走石,鼠爪入地丈许,却抓空了。 蠪蛭大妖抽出鼠爪,捏碎山石,盯着远处那个漂亮女人,血红眸子就要喷出火来。 只见叶秋水身旁的岩石“咔嚓”一声裂开,密密麻麻的老树根钻了出来。 当树根散开,一名鼻青脸肿的年轻郎君,出现在叶秋水眼前。 叶秋水俯下身,轻轻抚摸崔器胖了好几圈的脸蛋,温柔说道:“小姨帮你打回去,打的它爹妈都不认识它。” 崔器的脑子动不了,可他的眼珠子还能动,还能眨。 叶秋水知道了答案,这才起身盯着蠪蛭大妖打了个响指。 响指过后,无数蔓藤,根须,打山石洞壁中钻出,朝蠪蛭大妖而去。 却见八头怒吼猛地爆开,化作八只银狐,四散而逃。 蠪蛭大妖等了万年,终于等来逃出生天的机会,哪里会跟一个疯女人死磕。 无数蔓藤根须电射而出,紧追着八只银狐而去。 却见这时,叶秋水一把拎起崔器,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崔器一直以来都看不透叶秋水,这阵子就更不知道为啥有妖兽不追,却要反向而行了。不过,很快崔器就有了答案。 崔器仰着脸看到惊人一幕。 洞穴顶端竟然长出无数根须,其中一条手臂粗细的,竟然打洞穴顶端落了下来。只见那根须卷上叶秋水的腰肢,将二人提了上去,直到更多数根将两人完全包裹。 崔器胸口发闷,眼前一片漆黑,要不是胸口那只手还在,还以为已经到了地府呢。忽然,清新的空气涌入鼻腔,眼前更是一亮…… 老爷海里只有鱼虾水草,可今天老爷海里却多了一棵参天古树。那古树高耸入云,枝叶繁茂,好似传说中的通天神树。 神树顶端忽然开了一扇门,有绝美女子打其中走了出来,且手里还拎着一个猪头郎君。 “别这么看着小姨,小姨会害羞的。” 崔器眨了眨眼,很想说“小姨,斩草要除根,杀人要灭口,方能以绝后患。” 叶秋水微笑着,仿佛读懂了崔器的心思,不由摇头道:“小姨可不是云中学院那个老不死的,能救你出来已然掏空了身子。哪里有力气斩妖除魔。” “不过,你也不用过度担心。下面那头妖兽,没有百八十年出不来。除非……” 崔器用力眨了眨眼,好似在问“除非什么。” 叶秋水忽然扭头望向云中方向,轻声说道:“你猜,是谁帮那只大妖破了封印锁。老不死的,是不是心里有数。” 这个问题崔器没法回答叶秋水,他现在还张不开嘴,就算能开口说话,他也给不出答案。 他怀疑过轩辕半夏,毕竟想要破坏封印锁,便要懂得封印术,或者有小姨那胸怀天下的本事。可显然那个女人只是懂得封印术的皮毛,更无小姨的胸纳百川。 神树顶端,叶秋水伸了个懒腰,转回头笑道:“下去吧。这些事不是我一个女人该操心的,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老爷海旁,崔器被顶着黑眼圈的铁山死死搂在怀里,顿时眼泪都下来了。 崔器不是感动的,他是疼的。本就骨头碎了一堆,铁山又如此粗鲁,不懂怜香惜玉,可以想见那是怎样的痛。 “别搂了,再搂他就断气了。” 叶秋水话音刚落,便见铁山捉着崔器的膀子晃道:“头,你可不能死啊。头,你倒是说句话啊。头,你可别吓唬铁山……” 三驴子拍了拍铁山的肩膀,皱眉道:“本来还有一口气,现在只剩半口了。你若再晃,怕是要准备棺材板了。” 铁山闻言忙松开双手,只见崔器啪叽一声摔在地上,顿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叶秋水瞪了一眼铁山,随即转身望着南宫夕道:“把十二金刚叫回来死守老爷海,其他族人全部迁往四方城……” 现在老爷海里困着一头大妖,说不定哪天便会跳出来,那可是要死人的。叶秋水如此安排,对于南宫一族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以大长老为首的南宫一族,那叫一个手脚麻利。还没等崔器那个病秧子住进南宫家老宅,人家便收拾好了细软,一溜烟的跑没了踪影。 病榻前,叶秋水看着铁山和三驴子,不容置疑说道:“你俩也走,不能耽误了学业。至于这小子,应该死不了。” 铁山憨声道:“下人都走了,要不我留下来吧。” 叶秋水瞪眼道:“你留下我怕他活不过十五,还不赶紧滚蛋。” 铁山挠了挠头:“那也不能让小姨伺候头啊。孤男寡女的,这要出点啥事,传出去可咋办……” 三驴子见叶秋水脸色越发难看,一把捂住铁山的嘴,忙挤出一个让人鸡皮疙瘩落满地的笑脸。 “小姨,俺们这就走,这就走。” 闹人的都走了,叶秋水这才站在床前摇头叹道:“全身没一块硬骨头,还能闹出啥事。且养着吧……” 崔器受过很多次伤,大都睡一宿便能生龙活虎。可这一次,却是没有。 轩辕氏的血脉不是万能的,断了那么多根骨头,内府伤得也不轻,想要活蹦乱跳,且需要一些时日。 一晃月余,崔器已然能拄着拐四处溜达了。只是如今的南宫家老宅,喘气的没有几个,就连叶秋水那个女人,也在崔器能吃能喝后便离开了。 叶秋水走的那天,崔器很想爬起来放炮仗欢送的。只是没敢,他怕那个女人改主意又不走了。 有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伺候,对旁人来说,也许是那齐人之福。可对崔器来说,却等同陪湖底大妖过日子,一个弄不好,兴许便被一口吞了。 妖精永远都是妖精,甭管长得多好看,说得多好听,终究是要命的。叶秋水就是要人命的妖精,这一点崔器很清楚。 没了让人喘粗气的女妖精,崔器直感一身轻,身子骨顿时硬朗不少。 老爷海雾气依旧浓稠,走起路来,好像推着一团棉花似的。崔器的腿脚本就不利索,此时又抱着一坛酒,这阵子就更显吃力了。 “几位金刚叔伯,这都枯坐一天了,要不小子陪几位聊聊天。” 只见老爷海旁盘膝坐着三名老人,其中一名断臂的,转头道:“问东问西,整日跟我们套话,你觉得有意思。” 崔器很是尴尬地咳了两声:“小子就是好奇,几位叔伯都是有大本事的,怎么就给南宫家当起了打手。” 断臂老人瞥了崔器一眼,扭头望着老爷海笑道:“你是想说,尸山十二金刚曾经的凶神恶煞,怎会甘为人下,一定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很简单,头半生杀人放火,是为了活的更好。后半生甘为人下,是为了活的更久。我们只是想换个活法而已。” 老人家的话崔器半信半疑。 要知道尸山那个地方,乃大凶之地。天下高手唯恐避之不及,谁会吃饱了撑的去那里伸张正义。当年剑圣一怒斩伏牛,可是绕过了尸山的。 剑圣都要绕着走的尸山,十二金刚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在尸山作威作福,却偏偏跑来给叶秋水当下人,这里边怕是没有十二金刚说的那么简单。 崔器对尸山十二金刚很好奇,绝非无鸡遛兽闲的,而是尸山里有他要杀的人…… ------------ 第一卷五行 第五十一章玉山君 曾经的尸山并非大凶之地。 那里林木葱郁枝繁叶茂,山上飞鸟走兽不胜枚举,山下土地肥沃人烟浩渺,算是一处福地。 五千年前发生一起亘古未有的浩劫,成千上万的生灵在那场浩劫中丧生。 原本的生机变成死寂,尸水混着血水汇成细流,蜿蜒数十里。从此天下便多了一座尸山,多了一处大凶之地。 崔器要杀的人便在尸山,他不认识那个人,可他的师傅让他杀了那个人…… 老爷海旁,崔器笑呵呵的坐到三位老人身旁,起开酒坛封盖,顿时酒香四溢。 “听说想要入山,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有一席之地。” 断臂老人捧起酒坛灌了一大口,这才歪头看着崔器笑道:“怎么,你也想去。白白净净可惜了。” 崔器笑道:“尸山高手如云,小子可没那个本事。只是听人说二十年前,有名女子独闯尸山,成了一方山主。可以想见,当时那女子是何等威风。” 听了崔器的话,断臂老者似乎回忆起什么,眸子中有精光闪过。 “你说的是玉山君。” 崔器狐疑道:“你说那个女人叫玉山君。她不是个女人吗。” 断臂老人扭头看着崔器道:“谁说女人就不能叫山君了。你若有本事独挑一峰,也可自称山君。” “独挑一峰!”崔器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崔器那一笑,的确是在笑自己。他笑自己咋就那么命苦,笑师傅安排的差事,咋都是死路。 能够独挑一峰的女人,一个自称山君的女人,那还是女人了吗。怕是夜叉见了也要躲着走。 崔器回转老宅又抱了两坛酒来,打算陪着三位金刚老伯开怀畅饮,聊聊尸山上的那些事。 酒坛开盖,却见雾气涌动。 未见人,声已至。 “家主可不是让你们来喝酒的。” 崔器见断臂老人放下酒坛,兄弟三人起身相迎,忙踉跄起身转头望去。 雾气翻涌,好似两座小山压了过来。 那是两名身材异常高大了老人,一个马面,一个牛脸,长相奇丑无比。 崔器不由感叹,尸山的十二金刚,果然一个个天赋异禀不似常人…… 断臂老人躬身道:“恭迎大哥。” 崔器皱眉,十二金刚竟然有两个老大,果然异于常人。就不怕分赃不均打起来吗…… 却见此时,牛脸老人忽然转过身。只见其,身后背着一把椅子,椅子上竟然坐着个鹤发童颜的独眼婆婆。 崔器听说过尸山十二金刚,却不知那独眼婆婆才是众凶神恶煞的头。 缺了一颗眼珠子的老大,面色不悦,冷声道:“酒能壮胆,也能误事。若是坏了家主交代的差事,就算逃回尸山怕也保不住尔等之命。” 断臂金刚三人顿时额头见汗,弯腰躬身不敢言语。 一旁的崔器刚要打圆场,却见独眼忽然扫视过来,且冷哼一声。 “别以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便可胡作非为。养好伤赶紧滚,不然小心老身抠出你那一双漂亮眼珠子。” 崔器一愣,无冤无仇的,干嘛见面就要抠眼珠子,就因为你缺一颗吗。 这话崔器不敢说,他可不想赌十二金刚的胆子有多大。 断臂老人见状,忙将酒坛踢到崔器怀里,冷哼道:“还不赶紧滚。” 崔器忙抱着酒坛,一溜烟跑回了南宫老宅…… 自打独眼老大出现在老爷海,崔器便没找过独臂金刚。 这天,崔器撇了拐杖,刚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便听衣襟破风之声…… 一道独臂身影跃过围墙,落入院中,冷哼道:“胡作非为算个屁,杀人又如何,胆子怎的那么小。还不拿酒来……” 崔器微微错愕,下一刻转身就跑。不多时,抱着两坛老酒,喜滋滋的回到院中。 “前辈,这可是南宫家藏起来的好酒。” 闻言独臂金刚一把夺过酒坛,掀开封盖,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半坛酒。这才满意的露出点笑意。 “前辈海量……” 拍马屁的功夫,崔器自认还是有一些的。这不,把独臂金刚拍得高兴了,酒自然喝的也就多了。 崔器很懂老人,这人老了就喜欢忆往昔,特别是马尿灌多了,话匣子便收不住。 这不,一老一小,连个下酒菜也没有,就在院子里喝了起来…… 一顿酒,在崔器插科打诨下,引着独臂金刚说了许多尸山不为人知的轶事秘闻。 比如,独眼老大,人称独目金刚,少的那颗眼珠子是被逍遥王摘走的。比如,尸山有峰二十一座,山君二十人。再比如,玉山君貌美如花,即便比之家主也只差了一丢丢而已。 独臂金刚即便喝了酒,也晓得眼前的小子,对玉山君很感兴趣,不由笑道:“小子,天下女子千千万,唯玉山君不可惹。” 崔器笑道:“为何。” 独臂金刚看了看崔器,摇头道:“无论为色,还是为了玉山君的命,死的那个一定会是你。即便你修为宗师。” 崔器皱眉道:“她有那么厉害。” 独臂金刚叹道:“十二金刚,无人不是宗师。可我们中,却无一人是山君。” 说着,独臂金刚望向北方,面有惧色。 “尸山的山君,若是走出尸山,便要血流成河。” 崔器挠头道:“难道山君有家主的修为。” 独臂金刚忽然笑了。 “宗师之上已然不是凡尘之人,山君怎可比得。” 崔器被独臂金刚说糊涂了,不由挠头道:“前辈,小子不懂。” 独臂金刚灌了一口老酒,抬头道:“宗师虽然摸到天地五行的门槛,可有些人,却在门槛里面,比如山君。这就好比侍郎和封疆大吏都是二品大员。可你觉得,他们的权利一样吗。” 崔器听明白了,山君是宗师里最顶尖的存在。 独臂金刚见崔器似乎听懂了,不由笑道:“酒不错,下次多弄点。老夫可是嗜酒如命的。” 说着,独臂金刚站起身向外走去,却又轻声感叹。 “每个人都有弱点,可玉山君的弱点没人知道。那都是一些断情绝义,无喜无悲的疯子。” 崔器抱着酒坛,脸色由红转白。他本人就是半个疯子,所以他很了解疯子,晓得疯子更难杀…… 难杀也要杀。 不能让师傅满意,也许哪天师傅便会出现在眼前,收回给他的所有,当然也包括小命。 崔器的伤已然无大碍,可他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每日都要潜入老爷海,研究神针和那些封印锁。 封印术的威力他见过了,那可是能将大妖按在地上磨擦的好东西。 他不求有那位大能,封天、封地、封妖的本事。他只求多一分搏命的本钱,能让他活得更久一些。因为只有活得久,才有机会改天换命。 封印术的关键在于五行载体,蠪蛭大妖的话,崔器可没忘。 以金之气控制铁砂化针,延伸九锁,构建一城九门…… 照猫画虎,这是崔器现在能做的。哪怕现在画得不伦不类,他相信只要坚持不懈,终有一天可以假乱真。 崔器蹲在南宫家老宅,日日入湖,夜夜画符,直到春暖花开。 本来崔器还想多留些时日,却被独目金刚两句话,赶出了富丽山。 “孙子,装傻充愣赖着不走是吧。待老身便抠出你的脑仁,省得你装的辛苦。” 来时鲜衣怒马,去时灰头土脸。好的是,独自一人,却也没处丢人。 回云中学院的路,崔器是连跑带颠,两条腿当四条腿用。 这么急,显然他有些想念铁山的那个拥抱了。 当崔器赶到平湖镇,却没急着楠竹渡湖,因为有件更棘手的事摆在了面前。 他的马让人偷了,那可是三匹鹿蜀,拿命换来的宝贝。 鹿蜀寄养在南宫家分号,竟然被人偷了。这不是脱裤子打老虎,不要脸也不要命吗。 还好的是,鹿蜀丢了没两天想来跑不远。 离开平湖镇的路有三条,一通离国,二通乾国,还有一条是往坤国的。 崔器本来没有头绪,不知往哪面去追,却在南宫分号外惊鸿一瞥,瞧见一人。 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冷老,冷老……冷三冬。” 血刀门自打解决南宫家飞鼠灾祸,便被叶秋水招揽,干起了护卫南宫家商队的活计。 这不万里迢迢护送商队到四方城,折返路上冷三冬打算在平湖镇休息一晚。却听见有人直呼他的大号…… 冷三冬在大乾呼伦贝的冰雪之地很有名,离开那旮沓可就无人识得他了。 如今被人认出来,倒是大感意外。 冷三冬转回身,正瞧见俊俏无比的青衫郎君,一脸焦急的跑了过来。 老头子不但眼力好,记性也好,一下子便认出那是家主身边红人李校尉了。 “李校尉,许久不见,可想死老夫了。” 他乡见故交,冷三冬那叫一个热情,上去就给崔器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一众血刀门弟子,纷纷围了上来,嚷嚷着要吃酒庆祝…… 乾人出了名的大嗓门,而乾人中的大嗓门,就要算呼伦贝那旮沓了。 这不十几个人,便吵的半条街不安生。还以为,有人闹事打起来了…… “啥,马丢了。” “他奶奶的,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俺老弟的马。看老夫不劈了他……” ------------ 第一卷五行 第五十二章无主之地 冷三冬毕竟是老江湖,见崔器面有急色,便知道不是吃酒的时候。 如今听说丢了三匹鹿蜀,顿时火就大了。一双眼睛冒着光,看谁都像偷马贼。 “李校尉,老夫别的能耐稀松平常,这寻迹追踪的本事,却敢拍胸脯说。老夫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这事既然让老夫撞上了,没说的,定帮李校尉巡回爱马。” 乾人行事向来爽快,还没等崔器开口相求,冷三冬便先一步大包大揽扛下此事。 崔器忙躬身抱拳道:“辛苦老哥了,回头追回马儿,定当摆酒设宴,重金相谢。” 冷三冬拍着崔器的肩膀笑道:“什么钱不钱的,见外了不是。” 有冷三冬帮忙,崔器的心算落了地…… 南宫商号掌柜见三殿下去而复返,还带来一伙持刀人,忙提心吊胆地迎了上去。 “公子稍安勿躁,小老儿已经通知四方城那边了,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来……” 崔器摆手笑道:“掌柜的放心,我不是来闹事的。只需带我去看看寄养马匹的地方。” 老掌柜二话不说,忙前头领路直奔马棚…… 崔器等人来到马棚,正瞧见瘸了腿的粗犷汉子给马匹喂草。 “裘四,还不过来见过公子和几位爷。” 裘四听见老掌柜呼喊,这才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唯一让人多看两眼的是,那张脸上有一对发白浑浊的瞳孔。 裘四望着老掌柜的方向,点头哈腰道:“小的给公子,给诸位大爷请安了。” 崔器瞥了一眼老掌柜,心里有话却没说。 老掌柜见状,忙赔笑道:“裘四只是眼神不好,养马倒是一把好手。” 崔器并未打算在此事上多费口舌,而是直接来到裘四身旁道:“那几匹鹿蜀养在哪个棚子里。” 裘四晓得这是苦主来了,顿时面色发白,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小的这就带路……” 寄养鹿蜀的马棚高大宽敞,里边收拾得也很干净,看来裘四倒是没有偷懒。 冷三冬大步走进马棚,摸了摸马槽,冷声道:“一天喂几顿啊。” 裘四忙躬身道:“回大爷,一天三顿。” 冷三冬拨开青草,打马槽缝隙中抓起一把黍米捻了捻,回头望着裘四道:“一天三顿都喂啥啊。” “回大爷,大都是草料,有时也会加一些谷物。” 冷三冬点了点头,随后捡起一缕毛发闻了闻,这才点头走出马棚。不过临了却又转头问了一句。 “养过战马吗。” 裘四刚要开口,却见一旁的老掌柜笑道:“裘四以前就是给离国养军马的,不然老夫也不会用他。” 冷三冬朝崔器使了个眼色,大笑道:“公子,咱们走吧,那些偷马贼老夫已经有了眉目。” 老掌柜狐疑的看着冷三冬,心想这人啥也没干,来马棚转一圈便口出狂言。可不能让三殿下丢马后,又丢银子。回头更没法向家主交代了。 只见老掌柜轻轻拉了一下崔器衣角,低语道:“公子,稳妥起见,不如等等四方城的人。” 崔器大笑道:“老掌柜您是不知道,我这位老哥在大乾那可是首屈一指的捉贼高手。只要有我这位老哥在,别说几个偷马贼,就算飞天大盗定也手到擒来。” 崔器一边说,一边看着裘四。见裘四低着头,手足不知如何安放,便知冷三冬的怀疑果然没错…… 众人离开商号,崔器忙问道:“老哥,是怎么发现那马夫有问题的。” 冷三冬笑道:“血刀门也养马,老夫对养马多少有些了解……” 听了冷三冬一番解释,崔器才晓得。原来战马平日里一般都是喂青草,偶尔加些谷类。只有打仗或者急行军,才会喂人吃的黍米。 南宫家就算有钱,也不会给寄养的马匹喂黍米。裘四喂了,显然便是知道那几匹鹿蜀是要赶路的。 崔器先是朝冷三冬竖起大拇指,随后才笑道:“老哥厉害。” 冷三冬笑道:“给老弟办事,哪能不下死力气。裘四那边老哥派人盯着,咱哥俩先追下去。回头,两相一碰,我就不信抓不到偷马贼。” 这边冷三冬安排一番,便闻着味儿追出了平湖镇,直往离国方向而去…… 崔器和冷三冬一路晓行夜宿,直追了十来天,才放慢马速。 “凤凰山,看来咱们追到云中和离国交界处了。”崔器摸着石碑回头道。 冷三冬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大山,皱眉道:“偷马贼上山了。听南宫家那些人说,凤凰山可是无主之地。这里云中够不着,离国又懒得管,不太平啊。” 崔器一听,乐了。 “没人管好啊。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想干啥都行了。” 这话说得冷三冬汗毛直立,不由左右瞧了瞧皱眉道:“殿下,慎言啊。” 崔器愣了一下,狐疑道:“你也知道了。” 冷三冬苦笑道:“现在云中还有人不知道殿下身份的吗。” “现如今殿下的一举一动,可都有人盯着呢。” 崔器道:“偷本王的马,杀了又何妨。本王占着理呢。再说了,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本王干点啥,谁能知道。” 冷三冬指了指天…… 崔器摇头道:“老天爷不管事的,你看它啥时候睁眼过。” 崔器见冷三冬皱眉不语,不由笑道:“放心吧,本王也不是杀人魔王。手底下有分寸的。” 二人离开官道前,冷三冬留下记号,这才心里踏实一些。 这次大包大揽,冷三冬是想跟皇家结缘,以后血刀门在大乾的地界,便可少去很多麻烦。可身后那位大乾皇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血刀门怕是无法在大乾立足了。 好事变坏事,可不是冷三冬想要的。 接下来的路,冷三冬走走停停,故意拖延时间。就是想等门中弟子赶上来,也好胜算多一些。 崔器看出门道,不由笑道:“老哥,咱们不一定要打上山,大可跟那些偷马贼做生意吗。” 冷三冬笑道:“殿下说得对,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见血,还是不见血的好。” 崔器笑道:“老哥,这里是云中,哪里来的殿下。还是那声老弟听着舒服。” 冷三冬尴尬一笑:“殿,哦不。老弟说得对。” 再次以兄弟相称,冷三冬倒不是之前那么拘谨了。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直到穿过林间小路,来到一处山谷…… 谷中炊烟渺渺,小桥流水人家,稚童于溪水中戏耍,倒是看着民风淳朴,一片祥和景象。 崔器牵马踏过石桥,回头笑道:“没想到凤凰山下竟也有世外桃源。老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要不,讨些吃食,借宿一晚。” 这话可是说到冷三冬心坎里了,只见其展颜笑道:“正应如此。” 崔器二人刚过石桥,便有妇人笑脸相迎。 “公子、阿叔,可是寻亲访友……” 崔器见那妇人三十出头,虽着粗布麻衣,却细皮嫩肉白白净净,见了生人也不打怵,不由笑道:“听闻凤凰山里有发财的路子,我叔侄二人,便也想来碰碰运气。” 妇人忽地掩口笑道:“公子真会说笑,山上连路也没有,更别说发财路了。” 崔器笑道:“阿姐眼睛真亮,其实俺们叔侄是带了银钱,打算跟山里猎人置办一些山货的。” 说着,崔器瞥了一眼落了半山的日头,笑道:“今日进山怕是不行了,不知村子里可有借宿的地儿。” 妇人看郎君长得俊俏,不由脸蛋一红说道:“俺家厢房倒是空着,若是不嫌弃,倒也能将就一晚。” 崔器笑道:“阿姐不但人漂亮,心肠也好。本应谢谢姐姐的好意,只是怕我和三叔两个大男人,多有不便。” 那妇人俏脸更红,有些扭捏地说道:“小妇人柳叶儿,家里的打猎一会便归,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 崔器忙行礼道:“原来是嫂嫂,小子鲁莽了。还请嫂嫂见谅。” 柳叶儿扑哧一笑:“公子可真有意思。一会阿姐,一会嫂嫂的,村子可没那么多讲究。” 说着,柳叶儿偷瞄了崔器一眼,这才扭着水蛇腰往家中走去…… 崔器回头看了一眼冷三冬,忽然笑道:“三叔,走吧。” 柳叶儿家住村中心,崔器一路行来,发现家家户户大小牲口一应俱全,百姓面色更是白里透润。一看就知,小日子过得很是富裕。 当崔器迈入篱笆院,走进堂屋。见了花梨木的椅子,红木的案子,还有案子上摆放的茶盏,不由心里感叹。 这是富的流油啊,城中大户人家也就这样了。若是白虎城的老百姓能过上这样的小子日,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却见这时,柳叶儿眉眼带笑道:“蜗居简陋,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崔器道:“居家雅致,茶艺精湛,便是大户人家也比不得。嫂嫂可是说笑了。” 话落,崔器忙起身行礼道:“还望嫂嫂给弟弟指条发财路,赚些银钱,也好衣锦还乡。” “穷乡僻壤,山中一无珍禽,二无良田,哪里来的发财路。公子说笑了。” 堂屋外,忽然传来一把男声…… ------------ 第一卷五行 第五十三章熊二 凤凰山,山势险峻,大小山头无数延绵百里。作为主峰的凤凰峰,更是怪石嶙峋,高耸万仞,险绝异常。 由于凤凰山乃无主之地,其中盘踞了许多做那无本买卖的好汉。 数百年来,求财的,避祸的,走投无路的,越聚越多,立起好多山头。 小山头几十条汉子,大山头百十来人。倒也弄出些名堂。可林子大了,讲规矩的,不讲规矩的,什么鸟都有。 乌烟瘴气,不成体统,便有了刀剑相向的流血事件。 显然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几位大寨主一琢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算干无本买卖,也得划下道来。省得没让官府剿灭,同行先把同行搞垮了。 几位大寨主合计一番,便要弄个英雄会,将山头按大小排序,弄个九寨十八沟出来。省得有人不听话,坏了大家的财路。 茅兰沟,地处凤凰山边缘,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大都是猎户。 可茅兰沟的猎户,与其他地方的猎户却不太一样。别处的也就混个温饱,茅兰沟的却能吃香喝辣。只因,茅兰沟背靠大山,走货的路过,却也要留下点买路财…… 日头落山,茅兰沟的猎户便也归了家。 熊二手里拎着一只山鸡,刚进院便听见家里有外人,且那外人还想寻条发财路,面色顿时不喜。 在熊二看来,想要发财路,你得掏银子,空口白牙的糊弄谁呢。 崔器转过头,看到瘦小汉子,忙作揖道:“这位一定是熊二哥哥了。” 熊二将山鸡丢给妇人,学着江湖人的语气说道:“好说,好说。” 崔器晓得,好说不是真的好说,得看态度够不够。 只见崔器忙打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子,恭恭敬敬放到案子上。 “熊二哥哥,初次登门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熊二也不客气,伸手抓起碎银子掂了掂,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算你懂规矩。不过这寻山问路的事,却得另说。” 崔器忙笑道:“那是当然……” 却见这时,柳叶儿将自家汉子拽到内间。 “你疯啦,那俩人的底细还没摸清,可不敢乱说。” 熊二嘴角一扬,指了指头顶说道:“怕什么,有咱家大哥在上头罩着,谁敢给我熊二脸色看。” 柳叶儿依旧不放心的说道:“山里那些家伙,可都是不要命的主。” 熊二见娘子还是有些担心,不由挺胸说道:“山里头要弄英雄会,咱村也得凑个热闹。等我带上村里猎户,弄个沟主当当,以后你就更不用怕了,大可以在凤凰山横着走。” 柳叶儿皱眉道:“村里那些胆小鬼,怕是不顶用。” 熊二顿时脸色一变,开口骂道:“娘的,这些年要是没我熊二,他们能吃饱穿暖。敢不给老子下死力气。” 说着,熊二眼珠子里好似冒着绿光。 “我可是听说了,几位大当家弄来三头异兽,作为这次英雄会的奖励。咱家说啥也得弄上一头,到时要钱有钱,要面有面,何等风光。” 柳叶儿不在乎什么异兽不异兽的,她只希望自家男人有出息,到时她也能水涨船高,扬眉吐气。 只见柳叶儿杏眼一转,计上心来。先是朝自家男人比划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趴着门缝朝外边看了一眼。 见那叔侄二人并无异动,这才转身轻声道:“那俩求财的怎么样。” 夫妻同心,熊二顿时明白自家娘子的意思,不由皱眉道:“那小白脸点头哈腰的,一看就硬不起来,不成。” 柳叶儿娇笑道:“小白脸不顶用,那个老的我看能行。你瞧那身板,往那一站不怒自威,是不是有山里大当家的气势。” 熊二打门缝里瞄了一眼,点头道:“别说,还真有点意思……” 堂屋里崔器背对里间朝冷三冬眨了眨眼。 冷三冬很是配合,顿时面色更冷,腰背更直,眼神跟刀子似的。 崔器不想趟浑水,可那三头异兽,他得弄回来。毕竟,那是他刀头舔血赚来的宝贝,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忽然里间门开,熊二大步而出。 “两位想要寻发财的路子,我熊二这倒是有一条,就是不知二位有没有胆子。” 崔器忙正色道:“二哥,别的不敢说,这胆子小弟还是有的。只要能发财,但凭二哥一句话,我叔侄二人刀山火海也去得。” 熊二摇头道:“用不着下刀山火海,只要你二人刀够快就行。” 听了熊二的话,一直没吭声的冷三冬,转身出了屋子,左右瞧了瞧,瞬间拔刀而出…… 熊二不知所以,忙追了出来,却见老头子站在黄瓜架前,长刀已经归了鞘。这可让熊二犯糊涂了,这是干啥,这不是啥也没干嘛。 却见这时,好端端的一排黄瓜架,哗啦一声当中而断…… 熊二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好快的刀。 有了一把快刀,再加上大哥的地位,在熊二看来,这沟主已然是囊中之物了。且说不准,还能弄头异兽玩玩。 熊二哈哈大笑道:“好,好刀。过两日你二人跟我进山,咱们共同发大财。” 熊二很开心,那只山鸡便下了锅…… 酒桌上,熊二眉飞色舞,把英雄会的事跟崔器二人吹了一通。回头又把哪个山头都有哪些厉害角色,如数家珍地叨咕一遍。 一旁的崔器,陪酒,陪笑,陪皱眉,倒是陪好了熊二。 “二哥,听您这么一说,那些人如此厉害,怎们不干大买卖,非得走货呢。”崔器很是疑惑的说道。 熊二看傻子一样看着崔器道:“贤弟不懂了吧。走货风险小,银钱却是不少。” 听了熊二的话,崔器摇了摇头,举杯敬酒道:“小弟对这行了解不多,还请二哥解惑。” 熊二碰杯一饮而尽,笑道:“这里边的门道大了,这么跟你说吧……” 熊二絮絮叨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也没个章法,还好的是崔器不笨,穿针引线的把那些话弄明白了。 走货,能走的货有很多。 小到胭脂水粉,民生物资。大到家畜牲口,军用装备。 掉脑袋的不掉脑袋的,都能走。而最让崔器心中愤怒的是,走货的品类里还包括人。 这其中,女人和孩童最赚钱,且人家是一条龙服务。从货源到买家,生意做到三大国不说,甚至遗忘之地那边也能勾搭上。 贩卖人口在各国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可显然在黄白之物面前,再重的刑法也不够看。更别说,凤凰山乃法外之地。 崔器心苦面喜,陪笑道:“二哥,咱家夺了沟主之位,打算走啥货。” 熊二瞪眼道:“瞎说啥。咱家可不碰那断子绝孙的勾当。” 崔器狐疑道:“不干,不干靠啥赚钱。” 熊二道:“不义之财,咱家可不能放过。且得吃拿卡要,扒他们一层皮。” “这么干,山里那些家伙,还不得拼命。” 熊二笑道:“他们敢。贤弟只管放心,只要夺了沟主之位,过路钱的分量就得往上涨,且是名正言顺。” 崔器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是黑吃黑,且身后一定有靠山。不然就凭熊二锻体未成的修为,估计早让人剥皮熬汤了。 崔器和冷三冬住下了,陪着熊二两口子发白日梦…… 两天后的夜里,村子后山忽然传来夜枭瘆人的叫声。 只见村子里飞出两道身影,没入后山密林。 “长老,李校尉,事情弄清了。裘四果然和凤凰山盗匪有勾结。” 冷三冬道:“哪个山头的,可有打听清楚。” “回大长老,是麒麟峰的鬼见愁。” 崔器皱眉道:“凤凰山第二峰,名号也够唬人,怕是不好搞啊。” 血刀门一名弟子挠头道:“要不咱们也偷……” “啪!” 没等那么弟子把话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下子。 “偷个屁,你有内应啊。” 血刀门的弟子,挨了揍还得点头哈腰。 “长老说得对,是小子脑袋不灵光。” 崔器摆手道:“这事你们别管了,回平湖镇等消息好了。” 冷三冬晓得殿下心善,怕血刀门弟子挨刀子,不由皱眉道:“让他们在官道等着,老弟和我跟着熊二摸摸路子再说。” 崔器想了想,觉得冷三冬的安排还算稳妥,这才点头道:“就按老哥说的办。” 崔器本以为,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贼,不知南宫家的厉害,才敢虎口里拔牙,现在看来却是想歪了。 偷马的可是一群专业不要命的,他可没有剑圣一怒斩伏牛的本事,闹开了八成得把命丢在凤凰山。 对崔器来说,鹿蜀是肯定要弄回来的,至于怎么弄,却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崔器和冷三冬回到熊二家,又等了几日。 这几日里,崔器发现有很多带刀佩剑的凶恶大汉进了山。 这其中,有些人熟门熟路,有些人却是那无头苍蝇。显然,参加英雄会的不止凤凰山的盗匪,还有慕名而来的。 这一日,崔器见熊二穿了新衣,捯饬得人模狗样,便知日子到了。 崔器搓了搓手来到熊二身前,竖起大拇子道:“二哥这身行头,威风八面,想来那沟主之位,定是囊中之物了。” 好听话谁都爱听,只见熊二笑道:“走,跟哥哥取沟主,夺异兽……” ------------ 第一卷五行 第五十四章起哄架秧子 山高峰险,林深草密。 一群背弓扛枪山野之人,翻山越岭,趟河钻林,直入大山深处。 崔器和冷三冬吊在队伍后面,一路上倒是悠闲自在,好不惬意。 “狗蛋,我看二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我这心里不落地啊。你跟哥哥说实话,二哥咋这么有底气。” 崔器身旁,一名粗布麻衣看起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露着一口小白牙轻声低语道。 “公子你是不知道,咱村能有今天,可多亏了熊家人。那年大哥回村,山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 崔器笑道:“大哥这么有面,一定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倒是不知,大哥在朝为官还是……” 狗蛋眼神躲闪,挠了挠头笑道:“这个俺也不知道,俺还是个孩子,不懂那些。” 崔器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 关于熊家那位长兄,崔器拐弯抹角问了很多村里人,结果每每说到关键处,不是被搪塞,就是不可说。没人肯透露一二。 虽然没弄清熊家老大到底是干嘛的,可多少崔器也猜到一些。 凤凰山一面靠着离国,一面搭在云中,想来熊大不是离国朝堂任职,便是云中书院之人。不然凤凰山那些家伙,不可能忍气吞声任人盘剥。 崔器打听熊大的事,不是因为好奇,而是他觉得凤凰山盗匪已然成了气候。 一国一地,有皇上,有院长,怎么就睁一眼闭一眼不闻不问。这里边的水,怕是又混又深。 崔器的水性一直不好,他可不想大风大浪都熬过去了,却一不小心栽在小河沟里。 崔器故意落下几步,轻声道:“山不知有多高,水不知有多深,能动脑子还是不动手的好。” 冷三冬笑了笑,心想也不知是谁耳朵里冒小脚,非要干那杀人放火的事。 “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他们也不是要把那几匹马煮了吃……” 二人正说着,忽听前面传来一声断喝。 “站住,哪个山头刨食的。” 熊二挺直了腰板上前吼道:“茅兰沟,你家熊二爷爷。” 那拦路的顿时换上一副笑脸,献媚道:“原来是熊二哥哥。哥哥这是打算进山参加英雄会了,要不到寨子里歇歇脚,喝上一碗解解渴……” 熊二摆手道:“赶时间,哪天有空了,再寻你家寨主喝点。” 说着,茅兰沟一行人,大摇大摆越过山头…… 那拦路的见熊二一伙走远,这才啐了一口:“娘的,若非看你家哥哥的面子,就你那个熊样,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还他娘真把自己当号人物了。” 茅兰沟众人,一路翻山,直到太阳西落,这才找了处落脚点。 熊二这人虽不够聪明,却也有些小心思。这落脚点乃凤凰山第二峰,麒麟峰。 按熊二意思,落脚得硬,面得足。得让人晓得,他熊二走到哪个山头都是座上宾。 还别说,麒麟寨可是给足了面子,二当家亲自出寨相迎。 “原来是熊二老弟啊。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哥哥也好十里相迎。” 熊二见来的不是大当家鬼见愁,脸色多有不喜。 “哪敢,哪敢。熊二不过茅兰沟一猎户……” 二当家剥皮鬼嘿嘿一笑,上前捉着熊二的手,便往寨里去。 “老弟见外了不是,一家人说啥两家话。大哥可是成天念叨你,想得紧。可惜大哥昨日便去了凤凰峰,不然定要跟你喝上十八大碗。” 熊二一听,脸色顿时转暖,笑道:“明日就能相见,倒也不差这一晚……” 麒麟峰,酷似昂首远眺的麒麟。麒麟寨便在峰脚下,占地颇广,有大鬼小鬼千来号。 崔器看着前面那二位搂脖抱腰,好像比亲兄弟还亲,倒也笑得合不拢嘴。 一路行来,崔器可是面笑,心苦。寨子里那些大小鬼,看着修为不高,一个个却青面獠牙的。 面由心生,口乃心之门户。长得如此磕碜,还要一副死人像,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跟这些人好说好商量,显然是不行的。 可真动刀子,人家有一千来号,站那让他砍,他也砍不完…… 麒麟峰吃食不错,天上飞的,地上跑地,水里游地,该有的都有了。即便崔器没能上主桌,吃的却也不差。 崔器和冷三冬还有茅兰沟猎户,是由寨子里的小头目作陪。这些人倒是还算热情,就是喝酒时嘴巴永远都不干净…… 一名面有刀疤的汉子站起身,酒碗撞了酒碗,看着崔器吼道:“娘娘腔干了这碗。姥姥的,不干就是瞧不起我过山风。不把我过山风当兄弟。” 一众小头目见崔器白白净净俊俏的紧,就连寨主那几房夫人也比不得,一个个心里便长了草。 寨里缺女人,一群大老爷们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苦了。就连肥三家那头母猪出来逛街时,都要多看两眼,调戏几句。 如今寨子里来了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如何还能安耐得住。 崔器挑眉看了一眼过山风,嘴角一扬道:“看不看得起,可不是嘴上说的。想喝也行,你得让本公子开开眼。” 过山风一把抽出横刀,砰的一声砍在案子上:“兄弟这把刀,砍翻了十几人……” 崔器没等过山风把话说完,便摇头道:“砍人的刀,本公子也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显摆的。” 过山风怒道:“那你说,你想看啥。” 崔器笑道:“金银不入眼,绫罗不稀奇……可有珍禽异兽。” 过山风哈哈笑道:“我还以为要看什么,不就是珍禽异兽吗。山里多的是。” 崔器摇头道:“莫要拿扁毛畜牲糊弄本公子。” 过山风大笑道:“娘娘腔莫要瞧不起俺们麒麟峰。只要你把酒喝了,老子便带你去看异兽。” 崔器有些兴奋地说道:“真有。” “当然。” 崔器端起酒碗,仰头见底,朝过山风晃了晃空酒碗道:“扯谎的是龟儿子。” 过山风挺胸道:“扯谎我过山风就是你小子揍的。” 说着,过山风就要带崔器去看异兽,却见这时数名小头目起身相拦。 “且慢……” 崔器眯着眼道:“怎么,大老爷们说话是放屁。” “异兽是寨里的宝贝,想要看宝贝,且得过了我们这关。”那小头目端起酒碗,笑眯眯地看着崔器。 “啪!” 酒碗落地四分五裂…… 这一声,顿时让喧闹的大厅安静了。 剥皮鬼斜了崔器一眼,逐又望向熊二。好似在说,兄弟的面子我麒麟寨给了,怎么着蹬鼻子上脸吗。 熊二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刚要起身呵斥崔器两句。却见那小子,笑呵呵地捧起一坛酒,豪爽地喊道。 “用碗喝多没意思,用这个才叫过瘾。不知几位义薄云天的好汉子,有没有胆子喝这一坛。” 说着眉头一挑,扫视几位头目一眼…… 道上混得要脸皮,甭管这阵子能不能喝,都得接了。不然岂不成了没把儿的娘们。 “啪!” “啪!” “啪……” 酒碗顿时碎了一地。再看那些汉子,手里已经捧着酒坛,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唯恐让人瞧不起。 崔器大笑道:“麒麟寨果然都是英雄好汉。来,我敬诸位哥哥。” 崔器能喝吗,显然是喝不过整日泡在酒坛子里的。可输人不输面,却不能让人吓唬住。 只见崔器捧起酒坛,仰头便往嘴里灌…… 众头目见状起哄架秧子,顿时把酒宴推向高潮。 熊二哈哈大笑道:“来二当家的,咱们也满饮一碗,莫让小的们比了下去。” 山上了落草的,闲来无事便要拼酒,闹腾起来倒是不拘小节。 剥皮鬼见不是扫麒麟寨的面子,便也大笑着端碗一饮而尽。 崔器放下空酒坛,打了个酒嗝笑道:“几位哥哥,别谦让了。喝吧。” 喝光一坛酒,对几位小头目来说并非难事。可若一口气干了,又不醉,却是做不到。 不过事已经赶到这儿了,行不行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一顿海饮,酒坛空空。 “啪叽”一声,过山风摔了酒坛,擦嘴大笑。 “过瘾。” 崔器面色通红,接话道:“别光顾着过瘾,麒麟山的好汉,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麒麟寨占地近百亩,分前后两部分。前寨吃喝拉撒,后寨则是存货之地。 此时一群酒鬼来到后寨,却让把门的小头目犯了难。 只见小头目冷着脸,冷哼道:“姥姥的,不开眼是吧。耍酒疯也不分个地方。” 过山风顿时觉得折了面子,怒骂道:“我操你娘的白眼狼,别他娘地给脸不要脸……” 过山风这边还没骂痛快,便见其身后的小头目指着白眼狼骂道:“平日里就跟哥几个摆脸子,你他娘的算哪根葱。再不让开,老子今天就剥了你的皮,做成人皮鼓,日日他妈的捶你。” 崔器见状,忙上前道:“几位哥哥都是小弟多事,我看还是算了。莫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白眼狼眯着眼看着崔器,不由手按横刀,冷声道:“后寨重地,岂是闲杂人等……” 白眼狼前半句“后寨重地”倒是让几位小头目面露难色,大有骑虎难下之势。可千不该,万不该,又说了后半句…… ------------ 第一卷五行 第五十五章黄皮子 麒麟寨一众小头目中,若论修为当属白眼狼略胜一筹。可若是说脾气火爆,过山风能甩白眼狼好几条街。 此时,过山风听了白眼狼的话,顿时怒从心起。 “都他娘一个山头刨食的,谁比谁强多少,说他妈谁是闲杂人等呢。” 过山风手中横刀一振,便要上前劈了白眼狼,却被一旁的崔器拉住。 “哥哥,面子不重要,和气才重要。” 说着,崔器还回头看向一众小头目。 崔器不说还好,这一说,过山风和小头目们脸面更挂不住了。刚才牛都吹上天了,寨子里没有他们做不了主的事。现在好,面子落了一地,还让人踩了好几脚。 过山风之前没准只是想吓唬吓唬白眼狼,这阵子可就说不准了,没准真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一旁的崔器忙大喊道:“哥哥们手下留些情啊,莫要闹出人命。到时死无对证,不好像几位寨主交代。” 白眼狼一听脸都绿了,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这王八蛋哪里是在息事宁人,这是起哄架秧子唯恐事不大啊。 酒鬼中一名还算清醒的小头目,见白眼狼面有惧色,不由来到过山风身后,附耳道:“正好大当家不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这小子。咱们人多,二当家又跟咱们亲,顶多挨顿板子。就算半月后大当家回来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又能把咱怎样。” 小头目的声音不大,附近几人也听得清楚。 下一刻,几位小头目忽然散开,将白眼狼围在其中。 一旁的崔器见状,忙拉着冷三冬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架势可不是拌嘴那么简单,定然积怨已久。 在崔器看来小头目之间有嫌隙,几位寨主恐怕也不是一条心。窥一斑而知全豹,那么凤凰山里的其它寨子,想来也并非铁桶一个…… 白眼狼身后跟班的刚要动,却被过山风喝止道:“都他娘的老实点。俺们哥几个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群杂碎参合。” 山里刨食风险大,崴脚滚下山的事多了。得罪眼前几位,以后即便日防夜防,怕也防不住。 只见白眼狼亲信本打算上前护卫,这阵子却也不敢了。 白眼狼晓得,即便他开口,身后那些家伙也不会为了他拼命。不由咬牙拔出横刀吼道:“娘的,不想活就来。看老子能拉几个垫背的。” “身上有几两肉,老子还不知道,少他娘说大话。”过山风啐了一口,提刀就砍…… 过山风打样,酒鬼们顿时刀剑齐出,一哄而上…… 刀头舔血混日子的,打架斗殴那是常有的事。所以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却也未惊动他人。 虎落平原被犬欺,何况他白眼狼是狼不是虎。一阵金铁交鸣喊杀过后,白眼狼已然躺在血泊之中。 崔器见白眼狼浑身是血快要咽气,晓得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只见崔器抢上一步,护着奄奄一息的白眼狼,恳求道:“几位哥哥手下留情,莫要为了小弟犯糊涂……” 人都他娘的要死了才来求情,这哪里是求情来了,这是送终来了。白眼狼手下心里膈应,却不敢表露出来。 过山风上前拍了拍崔器肩膀,笑道:“管他死活,跟哥哥看异兽去。” 这边小头目们抢了门前的火把,也没去看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白眼狼。毕竟挨了那么多刀,就算神仙来了,怕是也救不活,倒是没啥好担心的。 冷三冬走在最后,趁着火光远去眼前一黑,路过白眼狼时电闪出刀…… 当白眼狼的手下拿来火把时,地上那位早已凉的不能再凉了。 后寨不算小,崔器一路行来,借着火光算是晓得了,这群杀千刀走的什么货。 露天下摆着囚笼,一眼望去也不知多少。只见囚笼里有男有女,一个个瘦成了皮包骨。 走过囚笼,崔器见到一排连脊草房,不由笑道:“活物放在外边,也不怕缺斤少两。这里面却是些什么稀罕物,如此金贵还怕风吹日晒。” 过山风笑道:“也是活的。” 崔器打了个酒嗝,狐疑道:“活的,比人还金贵。不知小弟能不能开开眼。” 过山风举着火把来到茅草屋前,扭头示意崔器看看。 崔器透过无法遮风挡雨的窗户,瞧见了让他血气上涌的活物。 那是一群畏缩在角落里,衣不遮体的半大孩子。其中最小的,瞧着断奶也没多久,此时正躲在年纪稍大一些孩子后面,露出小半个头来。 那是一张张可怜且无助的小脸,那是一颗颗找不到父母的受伤心灵,那是一双双对未来充满恐惧的眼睛…… 崔器甚至有那么一刻,不敢与那些孩童对视。因为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说着无关痛痒的风凉话。 “倒是不能风吹日晒,不然害了病,怕是要血本无归的。” 过山风笑道:“没老弟说的那么金贵。给他们口吃的就行,花不了几个钱。若是害了病,往山里一丢,野兽就帮咱们清理了。” 崔器转头笑道:“这倒是好办法。只是饿坏了,回头好卖吗。” 过山风笑道:“外行了不是。这些小崽子,可不是买回去传宗接代的。大都被世家大族买走,养大了干些不见光的事。” 崔器酒劲儿上涌,脸色更红:“要品相没品相,要根骨没根骨,面黄肌瘦,的确卖不上价钱。” 过山风笑道:“有上顿没下顿,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品相和根骨。能有人买,都算这群小犊子祖坟冒青烟了。” 另一名小头目笑道:“咱这可是积德行善,替孩儿他爹娘,给他们寻了一条生路。” 崔器哈哈大笑道:“哥哥这话有道理。” 一众人嬉笑怒骂往那后寨深处行去…… 当崔器转过拐角,便听到一声断喝。 “站住。” 崔器猛抬头,却见不远处崖壁下,有土坯墙围成的院落。此时一丈高的土墙上,有人手持火把,有人弯弓搭箭,怕是得有二十几号人。 这是又有人拦路,看来有好戏看了,崔器心中暗笑。 却见这时,过山风上前一步,扯脖子吼道:“猴七你是不是瞎。” 猴七一听那大嗓门,就知道是自家哥哥来了。不由嬉皮笑脸的开门相迎。 “哥哥,这么晚咋还来。有兄弟几个在,您啊,尽管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会出岔子的。” 说着,还扭头看了一眼崔器和冷三冬。 过山风笑骂道:“你小子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似的,一会儿也坐不住。不来瞧瞧,怎能放心。” 崔器随过山风进了院子,却见院子里空空,哪里有异兽半个影子。倒是崖壁上贴着两扇大门,看着很唬人。 “哥哥,你说的异兽,不会在门后面吧。” 过山风哈哈大笑道:“宝贝可不能放在明面上,不然是会惹来宵小窥视的。且随我来好了。” 宵小,这不满山都是吗。崔器尴尬一笑,差点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过山风走到高不下两丈的木门前,用力打门道:“二寨主命我等夜里巡查,还不快快把门打开。” 却听里边有人喊道:“过山风老弟,咱们啥时候有过夜巡,可别糊弄老哥了。” 过山风喊道:“糊弄你个老不死的作甚,你当我过山风吃饱了撑的。” 一旁猴七忙附和道:“老哥,您倒是看一眼啊。诸位头领都在的,假不了。” “吱格!” 高大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一名花白胡子老头行将出来。 只见那老头,一双鼠目扫过诸位头领,最后落在崔器和冷三冬身上,忽然皱眉道:“怎么还有外人。” 过山风面色一沉,冷声道:“黄皮子,可不敢胡言乱语。这两位可是茅兰沟贵客。” “贵客,贵客不在前寨吃酒,跑到这里作甚。” 崔器见那黄皮子身材瘦小,脸色蜡黄,贼眉鼠目,倒是真像黄鼠狼成精。而能成精的家伙,都是有些本事的。 崔器从前寨走到后寨,二当家见过了,几位头领也见过了。若说哪个本事最大,当属眼前这位相貌猥琐的小老头了。 人长得猥琐,崔器却有些看不透,摸不清底细。 能让崔器看不透的,崔器认为大概率是宗师级别。可凤凰山里怎么会有宗师高手,倒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要知道,宗师修为若想开宗立派,有大把人跪拜。若想躺平不累,也可到世家大族当个供奉。最不济,也可以天南海北的潇洒快活。何必到这凤凰山落草为寇,自降身价。 这位黄皮子大仙到底因为啥落草,崔器并不关心。崔器只是觉得,想无声无息弄死这位,恐怕办不到。 那么今晚临时起意打算抢回鹿蜀,便无可能了。 过山风板着脸道:“跑到这里还能干嘛,数星星吗。当然是看异兽了。” 黄皮子往大门上一靠,笑道:“你想看我不拦着,贵客想看二寨主来了也不行。这可是大寨主留下的话。” 过山风脸色顿时由红转青,回头盯着猴七,冷哼道:“平日里的酒水吃食可成差了。” 猴七两脚发软,忙回道:“按哥哥的吩咐,半点不差。”说着,就要向天起誓…… 却见黄皮子笑道:“过山风,人情债可不是这么要的。” 崔器见状,不由上前拉了一把过山风,轻声道:“哥哥,不就是一头异兽吗,多大个事还要拿一把……” ------------ 第一卷五行 第五十六章双流星 麒麟寨能成为凤凰山第二大寨,并非山峰第二高,而是寨主有着手眼通天的本事。 手眼通天,可不是说寨主修为高绝,而是寨主跟离国贵人能搭上线。走货离国境内畅通无阻。 当然,仅凭关系户,鬼见愁是无法在凤凰山站稳脚跟的。那是经过一场硬仗,染红半边山岗,才坐稳了麒麟峰。 参加过那一战且还活着的老人已经不多了,黄皮子算一个。所以这后寨禁地,才一直由黄皮子负责。 如今山上,二寨主和头领们晓得黄皮子乃大寨主身边人,却不知那是过命交情。 过山风这十几年东跑西颠,功劳簿都写满了,也不知替山寨赚了多少银子。可以说,妥妥的四当家,就差聚义厅里多摆一把交椅了。 可今天,老不死的竟然不开面,且是在外人面前。再加上崔器嚼舌根子,过山风顿时觉得好像被黄皮子扇了响亮的耳光。 过山风瞪大了眼珠子,狠声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欺我三分,我还他一寸。我过山风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黄皮子抱膀瞥了崔器一眼,这才摇头笑道:“我就说你过山风是个二愣子,坐不得第四把交椅。还好大当家听进去了,不然麒麟寨早晚让你卖了。” 崔器眼珠一转,摇头叹道:“人无打狗意,奈何狗有咬人心。” 这话落到过山风耳朵里,便如晴天霹雳,劈开了天灵盖…… “姥姥的,我说大当家怎么就改了主意,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在后面使坏。妈的,今天新账老账一起算……” 黄皮子摇头笑道:“指甲盖大的脑仁,也就能当个小头目了。” “老子他娘的劈了你。”话落,过山风抽刀扑向黄皮子。 这一次,其他小头目没动。 杀白眼狼,在一众小头目眼里算不得什么。可若弄死黄皮子,大当家落下来的可就不是板子,怕是要换成刀了。 好兄弟讲义气,那也要掂量下轻重。显然,黄皮子是要比白眼狼有份量的。 一对一,过山风也有信心砍了黄皮子的脑袋。 这可不是酒下肚不知深浅,而是黄皮子这些年没跟人动过手。寨子里的人,都以为老头子不过是混吃等死的废物而已。 废物吗,显然不是的。 过山风出手后才发现,老头子在他刀下,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一身力气却也没地儿使,甚是憋闷。 “这点本事也敢耍威风,可是让人笑掉了大牙……过山风别不知好歹,再不知进退,老夫便不客气了。” 黄皮子不停闪躲,一张笑脸说出来的话,比杀了过山风还要让人受不住。 过山风顿时七窍生烟,脑瓜子嗡嗡的…… 崔器见过山风凶相毕露,手中刀却没了章法。这阵子比那街头泼妇也强不到哪里去,输赢已然没了悬念。 谁生谁死崔器不在乎,他只想看狗咬狗一嘴毛,最好咬死一两只。 崔器眼珠子通红,忽然大吼一声。 “都他娘是带把儿的,辱我家哥哥便是不拿兄弟们当人看,老子跟你拼了。” 崔器猛然拔刀前冲,同时眼角余光瞄向一众小头领,见那些家伙眉头微皱,便又吼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人、权力是刀头舔血换来的,不是等来的。干翻他,咱们才有出头之日……” 那些家伙还在犹豫,崔器却已经冲了上去,这阵子若退回来,说的那些话可就成了大笑话。 还好崔器不是一个人来的,江湖上打滚一辈子的冷老爷子,还是很有眼力见的。 只见冷三冬手握刀柄缓步上前,冷笑看着众头目道:“都他娘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落油锅你们也得挨个炸一遍。还愣着干嘛,还不赌把大的。” 寨子里拉帮结派,他们早已烙上二寨主的印记。不然此次英雄会,大寨主也不会只带着三寨主的人前往。 小头目们相互看了看,也不用多说,便晓得该干什么。 义气那东西不能当饭吃,但有些时候却要拿义气说事,才显得高大上。 “一世人两兄弟,哥哥莫慌,兄弟们来也。” 一众小头目横下心,朝黄皮子扑去。 山里的,人狠心黑想明白利弊,是敢拿命拼的。 黄皮子见蠢东西被外人利用,不由怒声道:“中了挑拨离间之计而不自知,你们这些蠢蛋,还不给老夫退下……” 崔器刷刷一连数刀,手上不闲着,嘴里也不闲着。 “老东西露怯了。” 话不用多说,说多了反倒不美,一句露怯也就够了。 果然崔器话落,狠人们刀剑更快,拳脚更重。好像黄皮子踹了寡妇门,挑了老太太坟,是那杀千刀的该杀之人。 黄皮子虽说宗师修为,只守不攻他也扛不住。 只见黄皮子闪过刀剑,退到门前怒吼道:“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怪不得我黄大仙了。锤来……” 大门内忽然飞出两颗大铁球,黄皮子一把捞在手里。 双流星在手,黄皮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那双鼠眼仿佛也大了一圈,里边有精光闪过。 崔器头一次看到用铁球当武器的,特别是两颗球还连着一条铁链。不由大吼一声,作势欲扑…… “他只有两颗球,弄死他。” 喊归喊,扑归扑,崔器却是所有人中速度最慢那一个。 奇形兵器握在黄皮子手里,不看看怎么耍的,崔器可不敢上。 十几名不怕死的扑了上去,崔器看到黄皮子抓着铁链,将两颗球舞成了花。 链走球动,随着黄皮子旋转上下开花,发出嗡嗡之声。 两名小头目,掐准时间,趁着铁球打面前扫过,瞬间向前突进。一袭胸,一偷背,形成包夹之势。 却见此时,黄皮子扭转腰身,铁链缠腰而转,两颗铁球猛地提速,呼的一声朝二人袭来。 突然加速的铁球,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只见二人无暇多想,忙将长刀横拦。 二人拦得住链子,却拦不住球。 “砰……” 链绕刀,球砸背。两声闷响。 二人顿时喷出一口血来,四眼一黑倒了下去。 交手到现在,第一次见血。 黄皮子本想杀鸡儆猴,让这群蠢蛋知难而退。哪成想,不见血还好,一见血这些家伙顿时变得更加生猛。 过山风两眼通红,舔了下嘴唇,大吼道:“今日有你没我,去死吧。” 两颗铁球击中两人,却也因此瞬间停顿。 过山风脑袋瓜子转得虽然不够快,可砍人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含糊。何时攻,何时守,还是能把握住的。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时机稍纵即逝,过山风单刀直入,奔着黄皮子心口窝就捅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着再有不到一丈距离便可见血。过山风那双眸子好像发着光,面目更是狰狞恐怖。 忽然铮亮的眸子一黑,过山风看到黄皮子手腕一挑,那落了地的大铁球,竟然打黄皮子身后一丈外电射而来。 “嗖!” 铁球破风,由小及大,占满了过山风的眼珠子。 过山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酒顿时醒了一大半。 黄皮子的兵器可长可短,现在变长了,变大了,自家的兵器却已长到了极限。 很显然,没人长,是捅不过人家的。若是硬捅,铁定要脑袋开花,洒落一地红白。 过山风忙将刺出的长刀收回,护住面门。 “当!” “啊!” 金铁交鸣的同时,伴着一声惨叫。 只见过山风高大的身子倒飞而出,且脑门子上还镶嵌着一把刀。 那是过山风的刀,用来防守的刀,刀背镶进脑门子的刀。 黄皮子双流星在手,不过眨眼间便伤了三人。 崔器那对眼珠子一眨未眨,算是摸清了双球的路数。 以铁链舞球花,用来过度和连接缠、绕、点等招式。使得两颗铁球,既有剑的诡异刁钻,又有刀的势大力沉。 可长可短,可硬可软,粗中带细,还能直取弯攻。 崔器今儿算是开眼界了,这他娘的简直乃世间最牛的兵器。 既然是最牛,崔器便没打算硬钢,且得再摸摸黄皮子的斤两。 到底是不是宗师,这事崔器必须摸清楚。 若不是宗师,那好办,趁机偷袭弄死他,也不用显露修为。 若是宗师,且得看看这位五行属啥,有哪些杀手锏。然后,扭头就跑。 崔器见过蠪蛭大妖的恐怖,还不至于被宗师吓破胆。跑只因他想做一些事,不为人知的事。 上山之前,他要弄回坐骑,为此他不惜手上沾血。 上山后,他觉得有些事更重要,为此可以不择手段,以暴制暴也无不可。 那么,露头露脸跟一名宗师高手死磕,便很不明智。 崔器腾身接住过山风,随后转头望着猴七等人,怒道:“王八蛋心黑下死手,还跟他讲什么规矩。一起上,弄死他。” 猴七左右瞧了瞧,没敢动。 却见崔器怀中的过山风挣扎起身,咬牙拔出脑门子上的长刀,转头怒吼道:“你家哥哥都快让人开瓢了,还他妈的愣着干啥,抄家伙上啊。” 猴七见头咬牙切齿满脸血,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顿时脸色发白口齿打结喊道:“弓箭手,给,给我射……” ------------ 第一卷五行 第五十七章我这人心软 “射死那个老王八。” 黄皮子面对十几把长弓,再加上一众小头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宗师不是无敌的,他五行属金,修得却非刀枪不入。 他善攻不善守,一个不小心,也是要阴沟里翻船的。 黄大仙面色一变,冷哼道:“尔等这是要造反吗。” 过山风满脸是血,脑子一热吼道:“娘的,都是刀头舔血混饭吃,造反也不是第一次了,给我砍了他。” 听到造反二字,崔器不由心中一喜。对啊,干嘛不造反,干嘛不挑了山头换个寨主,给那些可怜的孩子寻个好去处。 过山风的话正中崔器下怀,只见其朝冷三冬使了个眼色,手里刀一振,猛地洒出一片刀芒。 计划没有变化快,崔器改主意了,他要杀人剥皮,把造反二字做实。所以这一刀,已然不是花架子,而是实打实的要命一刀。 冷三冬见崔器出手,知这小子是横下心要血染凤凰山了。便也只能舍命相陪了。 二人再次出手,且威势惊人,不但看傻了一众小头目,也让黄皮子心里一惊。 高手,果然是高手。看来过二寨主早有不臣之心,想取大寨主而代之。 黄皮子不认为过山风那蠢货能有这份心思。定然是二寨主心有不服,想趁着大寨主和三寨主参加英雄会,夺了凤凰山。 既有谋逆之心,那就不是见见血的事了。黄皮子打算大开杀戒,也好让寨里头不安分的,晓得即便心长草,也得给我收着,不然就割了。 只见其双手一振,两颗光秃秃的大铁球,忽然长出一根根尖刺,就好似炸了毛的刺猬。 崔器见状,晓得那可不是机关,那是宗师的五行之力。不由心中暗道,老小子五行属金,又耍得一手奇形兵器,不露两手,怕是人家不肯伏诛啊。 只见崔器虚晃一招,猛地抽身后退。下一刻,却打怀中抽出一条蒙眼布,将一双明眸遮得严严实实。 崔器的举动,不但惊到了黄皮子,更惊到了过山风。 “老弟,你这是干嘛。” 崔器摸了摸三苗祖刀锋刃,摇头苦叹道:“不瞒诸位哥哥,我这人心软,见不得血。” 这话说的,就连一旁的冷三冬都愣了。若非亲眼见其在金山镇洗了场血浴,还真就信了。 诸位头领没察觉崔器有什么变化,黄皮子却嗅出味儿不对了。老头子一双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死死盯着看不见眼睛的。 一双鼠眼中的人,忽得红成碳炉里的火,还在往外冒着烟。一股浓厚酒气,更是直往鼻腔里钻。 有着外功秘法加持的崔器,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青衫鼓荡,整个人好像都大了一圈。 黄皮子眉头一皱,怒声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崔器笑了,他发现黄皮子的心不静。 生死相搏,心境很重要。在崔器看来,心境坏了,即便此刻的黄皮子变成了黄大仙,也得成刀下游魂。 刀出,刀光掩月。 黄皮子面色一变再变,惊诧之色未落,手中两颗满是尖刺的铁球,已然迎上长刀。 下一刻,刀光崩碎。可一对鼠眼中,却没了红脸冒烟的小子。 黄皮子忽感背后寒意欺身,不由暗道一声不好。双手用力一拽,双流星顿时化作两颗流星,猛地向身后撞去。 同一时刻,黄皮子借一拽之力,向前急掠,想要来个攻防转换。却忽感双流星落空,身侧却又多了一道身影和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 黄皮子鼠眼中,映出一刀化百刀…… 攻心,接佯攻,接弧形步绕后取其背心,再接弧形步。随后才是二百零六式剥皮拆骨的杀生刀。 在崔器看来,杀宗师不用些手段怎么能行。 这一刻的崔器,就差杀气、血沸和金之气没用了。不是崔器留了一手,而是崔器觉得,还不到时候。 他想看看,天枢境加上手里的筹码,能不能搞死坏了心境的宗师。毕竟手里这些,即便见光他也不会死,血沸则不同。 不说血沸,单说金之气。不是宗师,却通五行,这事见光,怕是杀他的人都能从凤凰山排到云中城。 三苗祖刀寻隙入缝,一刀化百刀。面对这样的刀,黄皮子可没修成铁王八,硬扛是不行的。 黄皮子终究是宗师,不是街头胸口碎大石卖艺的。虽落下风,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只见其鼠眼一瞪,怒吼一声。便见手中锁链倒卷而回缠在手上,化作一对精钢铁手。 “叮叮当当!” 二人身前,忽地爆开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 声过,人分。 崔器连退七步,面色更红,大口喘着气。看来是吃了闷亏的。 再看黄皮子,虽说只退了三步,却身上挂彩,多处有血水渗出。 二人交手不过一瞬,结果却把过山风等一众头领看傻了。 一旁的冷三冬没傻,大乾三皇子那可是龙子龙孙,有些压箱底的本事实属正常,不由大吼一声。 “机会来了,剁了老狗。” 冷三冬一嗓子,顿时将众人拉回现实。 只见过山风咬牙吼道:“哥几个并肩子上啊。” 过山风话音刚落,便听身后有人大吼。 “给我射,把那老狗射成刺猬。” 过山风回头朝猴七咧嘴一笑,虽然笑得很瘆人,猴七心里却暖暖的。因为今晚,刚刚做了最正确的事情。 猴七认为的正确,在黄皮子看来,却错的离谱。他可是宗师,怎么会被羽箭射杀。 面对射来的羽箭,黄皮子一对铁手再次化作铁链,且被他轮成了风车,将袭来的羽箭悉数击落。 箭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一众小头领,趁机再次将黄皮子包围。且玩了命的,朝黄皮子身上招呼。 刀来剑往,枪刺斧劈。 一时间,血肉横飞,染红了夜色。 只见黄皮子手中双流星,打着转击中一名小头目前胸,顿时便送那小头目去了地府。 虽然之前挨这一下也要胸骨断折,一命呜呼。可现在小头目的死相却很是恐怖,胸口竟然被掏了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缓过气了来的崔器,见伤亡如此之大,忙腾身加入战团。 有了崔器的加入,一边倒的局面,这才被搬了回来。 一个人打十几人,还要时刻防范伤人暗箭,黄皮子就算是宗师,也要叫苦连连,疲态尽显。 黄皮子虽然露出疲态,崔器却没急着下杀手。毕竟困兽犹斗,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老东西想不开,非得拉着他一起走,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 崔器的打法很简单,磨,慢慢的磨,把老头子那点血磨没,耗尽。 杀生刀,见缝而入。能偷一刀血,绝不砍两刀。打的就是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黄皮子也晓得,最大的威胁是那个蒙着眼的。他也想撵着对方杀,可那小子好像脚底抹了油,滑不溜丢的,根本逮不着。 憋屈啊。怎么说他黄皮子也是宗师修为,如今却被人当猴一样耍。 其实在崔器看来,修为是修为,不代表修为够了,命就够硬。都是宗师,人家一个能打八个,那是打出来的。 就好比哭笑鬼童,这辈子不是在打架,就是去打架的路上。赚来的钱,都是拿命换的。反观黄皮子,当爷一样被人供着,筋骨早就生锈了。 崔器眼中的宗师,只有两种。 一种,看起来像高手的高手。另一种,看不看,人家都是高手。 既然已经摸透黄皮子,那么砍了他的脑袋,便是早晚的事…… 麒麟峰,喝酒的喝酒,杀人的杀人。一面推杯换盏,酒品看人品。一面刀来剑往,拿命拼人命。 大厅里主桌上,剥皮鬼跟熊二搂脖抱腰,那叫一世人两兄弟,别提多亲了。 正在二位兄弟吹牛许命,兴致大高之时,却有人不开眼地闯了进来。 “哗啦!” 那是酒坛碎裂之声。 剥皮鬼怒目转身,正瞧见一名手下,慌慌张张地碰翻了酒坛,人也摔了个狗抢屎。 “不,不好了。杀,杀人了。” 剥皮鬼拍了拍熊二肩膀,笑道:“都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蠢东西,杀人有啥好怕的。让二弟见笑了。” 说着剥皮鬼起身,转过脸的一瞬间,好像变成呲着獠牙的恶鬼,阴冷的笑让人手脚发凉。 “站起来说话,好好说。” 摔了狗吃屎那位,麻溜爬起身,身子却抖成了筛糠。 人抖舌打结,支支吾吾半天,剥皮鬼也没听明白个一二三。 “啪!” 响亮的耳光落在喽啰脸上,那是二寨主专剥人皮的手。 “都说了,好好说。你若说不好,便剥了你的皮,挂到寨门上风干。” 一句话,顿时让小喽啰感觉,身上那层皮已经没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那叫一个清凉。 既然清凉了,脑子也就转个了。 “白眼狼让人杀了。” “杀就杀了……” 剥皮鬼的笑忽然僵住了。 “谁,你说谁。” “白眼狼。” 剥皮鬼上去又是一个大耳刮。 “你他娘的,老子是问,谁杀了白眼狼。” 小喽啰捂着脸蛋子,瞄了熊二一眼,这才伸出颤抖的手,指了过去…… ------------ 第一卷五行 第五十八章大猴子 “啪!” 响亮耳光后接着响亮的耳光。 小喽啰进得大厅转眼间便挨了三个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鼻口穿血。 “你他娘的吃坏了脑子吗,乱指什么。说,是谁杀了白眼狼。” 小喽啰这回不敢伸手了,只是耷拉着脑袋,打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是,是二爷带来的人和过山风一起干的。” 剥皮鬼脸色一变,冷声道:“胡闹,喝点马尿就敢大闹金銮殿。看老子不抽他个皮开肉绽,好叫其知道,山里的规矩……” 这话说得,人都弄死了,抽鞭子是不是等同从轻发落。 可小喽啰接下来的话,却让剥皮鬼眼睛也长长了。 “二当家,过山风头领和二爷的人,正在围杀黄头领。” “哪个黄头领。” “后寨的黄大仙头领……” 黄大仙不是真仙,最起码崔器是这么看的。 后寨,弓断箭折,血流成河。 过山风还站着,只不过握刀的那只手,怪异地向后扭曲着。 猴七抱着断弓靠在老树上,不停往外吐着血。 冷三冬弓着腰,长刀杵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黄皮子拎着双流星的手微微发抖,鼠目一瞬不瞬盯着那个毫发无伤蒙着眼的阴险家伙。 “小子,还等什么,你不是要杀老夫吗。怎么,没了帮手胆子也没了。” “轰!” 剑匣落地激起漫天尘烟。 崔器活动了下手脚,打着酒嗝笑道:“急什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时候到了。小爷今天把话撂这儿,今儿你就算得道成仙,也逃不过挨一刀的命。” 黄皮子现如今血磨见底了,皮磨薄了,精神头都没了。崔器觉得是该手起刀落,收人头的时候了。 话落,刀起。 只见崔器向前迈了一步,暖暖的春夜忽然罩上一层寒霜。 杀气,浓厚的杀气,让人鸡皮疙瘩落满地的杀气。就连躺在地上哀嚎的,这阵子都把嘴闭上了。 首当其冲的黄皮子,更是有种置身冰天雪地中,冷风如刀遍体生寒。 黄皮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杀气,这得杀多少人,才能有的杀气。想一想,他都觉得头皮发麻。 就在黄皮子心中惊骇之时,崔器手中三苗祖刀已然劈下。 杀气漫卷凝聚成刀,切开月色,仿佛要将这天地一分为二…… “刀下留人!” 一声大吼,一道身影。 不过很可惜,声音赶得及,人却赶不及了。 崔器知道那是二寨主的吼声,可那又如何。黄皮子他今天斩定了,老天爷的面子也不给。 黄皮子必须死,他不死,便不能把二寨主架在火上烤。死了,二寨主即便火燎腚,也得反了。 杀气,透骨凝血的杀气。就算巅峰时的黄皮子接下这一刀,也要伤筋动骨,更何况已然强弩之末的黄皮子。 没有意外,刀落人分,血染庭院…… 剥皮鬼傻眼了,人都分成两半了,缝都缝不到一起。 引外鬼,杀异己,就算他剥皮鬼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熊二这阵子也蒙了,这是啥情况,耍酒疯吗…… 借酒耍疯,这是江湖上的惯用伎俩,却非真醉。 崔器收刀入鞘,来到剥皮鬼身后,轻声低语道:“过山风是哥,二寨主也是哥。辱我哥,必须死。事已至此,回天无力,哥哥何不早作打算。扯旗占了山头。” 剥皮鬼猛地转回身,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崔器,心里却要叫苦。 这人扯虎皮拉大旗,把所有人都装里了。就算砍了这小子,大寨主那边也不会信他剥皮鬼。更何况,此人能斩黄皮子,想杀也不见得杀的了。 “寨主,熊二哥可是等着您的信呢。对了,那些孩子,我可以找南宫家接盘。价钱,只高不低。”崔器咧嘴一笑。 说到熊二,剥皮鬼面色一变,眼前一切莫非是熊大在背后捣鬼。熊大若是想要把手伸进凤凰山,麒麟寨倒是处好选择…… 有熊大做靠山,大寨主的位置,没准真能坐稳。至于南宫家,剥皮鬼倒是不敢完全相信。毕竟人家,家大业大,见不得光的事,即便要做也轮不到凤凰山掺和。 理清脉络,剥皮鬼顿时面色一沉,扭头道:“封寨,许进不许出。过山风,带上人,但有不安稳的……” 剥皮鬼也是个狠人,既然没了回头路,便要把路走绝。 二寨主这边下令清除异己,崔器这边也没闲着。陪在熊二身边,说明厉害,却也把熊二弄得没了主意,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是。 众人各忙各的,却未注意,地上的血正慢慢流向那扇敞开的大门…… “轰!” 一声炸响,两扇木门齐齐爆开,成了漫天碎屑。 腥风扑面,正给熊二画大饼的崔器,猛地扭头望向门后已然没了灯火的漆黑洞穴。要知道,他的坐骑可没本事将两扇木门踢成飞花。 看不到妖气,可他能感知到,有什么恐怖东西,就要破笼而出。 瞥了一眼地上血液正流进漆黑之中,崔器不由心中暗自嘀咕。今晚似乎玩大了…… 三步并成两步,崔器来到剥皮鬼身前,皱眉道:“里面到底关着什么。” 剥皮鬼这阵子,真成了鬼,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妖,妖兽。朱,朱厌。” 崔器皱眉道:“朱厌是啥,能不能一次说清楚。” “吼!” 漆黑洞穴中,忽然传来一声妖兽怒吼。 下一刻,大地震动,有金属摩擦岩壁之声…… 崔器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洞穴,逐退后一步,一把捉住就要跑的剥皮鬼。 “现在跑是不是有些晚了。” 剥皮鬼心都要蹦出来了,用力甩了两次抓着他的那只手,苦声道:“快撒开,再不跑可就真的晚了。那东西要吃人,不是你我能对付的。” 崔器面色冷厉,手似铁钳,怒声道:“吃人,吃人你们还敢养。” “那,那是半年前大寨主接的货。说是要送到离国无双城。你还不松手,那妖兽吸饱了血,封印已破,咱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传来。 二人转过头,便见洞口前烟尘弥漫…… “它,它出来了……” 崔器一把将剥皮鬼拽到眼前,狠声道:“带人送孩子们下山,去四方城找叶秋水,就说李锐让人送来的。想活按我说的做,不然神仙也保不住你。” 说着,崔器转身喊道:“三哥,你跟着他们一起走。” 冷三冬点头,跟上剥皮鬼。却见这时,不知所措的熊二喊道。 “那我呢。” “你不想当沟主啦。想的话,到凤凰峰等我。” 喘气的跑没了踪影,除了躺在地上再也喘不了气的。 崔器皱眉看着烟尘散尽,眼前妖兽,让他的眉毛也连到一起。 那是只很大很大,高不下一丈,腰围也是一丈的猴子。 白首赤足,青面獠牙。要不是手脚上拴着碗口粗细的铁链,崔器都想扭头就跑了。 斩妖除魔,不是崔器分内的事。可若能顺手为之,倒无不可。毕竟积德行善,对以后逆天改命时的心境,还是很有帮助的。 好人也许招雷劈的时候,能少几道天雷。崔器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拔出了刀…… 下一刻,他却觉得,做坏人兴许命会更长一些。因为那只猴子,竟然三下五除二,拽掉身上的锁链。且拍打胸脯,捶着地面。 这是干啥,脱困后的放飞自我吗。可显然不是的,那大猴子是朝他崔器呲牙怒吼,且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脸上了。 “冤有头债有主,且不能恩将仇报不是。救你脱困的可是……” “我”字未落,崔器猛地抽身飞退,且人在半空便已激活血沸,直入宗师境。 “轰!” 飞石走沙,崔器所站之处,已然被一双猴拳,砸出一个大坑。 崔器也不含糊,半空折转直扑烟尘之中。杀气弥漫开来,剑匣有铁砂飞出裹在刀身,一出手便是二百零六式杀生刀。 月色下,尘烟内,刀气纵横。 青白交错,金铁之声不绝于耳,伴着妖兽怒吼,算是彻底把麒麟寨的夜搅黄了。 刀是三苗宝刀,吹毛断发。 妖是铜头铁骨,刀枪不入。 这回半斤对上八两,打得难解难分,乌烟瘴气…… 忽然烟尘中,一道身影倒射而出,双腿犁地十丈远。 崔器拔出双腿,看了看刀刃,他见到了血。刚刚全力一刀,跟大猴子的拳头来了个硬碰硬。 结果是好的,他破防见血了。那么大猴子就不是砍不死的,努努力今儿没准能把大块头砍翻。 忽然,崔器瞪大了双眼。他看到大猴子,愤怒的砸击地面,砸得山石碎裂…… 这是生气了,可生气了为什么要跟死物较劲。崔器疑惑之际,却发现那些飞溅的碎石,忽然兜了个圈子,围着大猴子打起转来。 转瞬间,碎石化作石甲,覆盖大猴子全身。 崔器暗道一声要遭,老子掏心掏肺的跟你打,你他娘的不地道啊,竟还留了一手。这下子真玩大了。 猴子加了筹码,崔器这边却兜比脸都干净,掏无可掏了。 按崔器以前的打法,打不过可以逃。可今儿不行,寨里有那么多孩子,他若跑了,今晚岂非前功尽弃白忙活。 崔器打定主意,准备硬着头皮上,拖得一时是一时。忽得听见山下传来一声穿云裂石长啸…… ------------ 第一卷五行 第五十九章收泼猴 一袭白衣扶摇上,手持折扇玉临峰。 崔器见过很多书生,有温文尔雅的,有风度翩翩的,有才华横溢的。可今儿这位,他却是第一次见。 比女人还要俊俏的书生,比崔白还要凶残暴力的书生。只用拳头讲道理书生。 上得山来一句话不说,抡起拳头就干。还好干的不是他崔器,而是那只龇牙咧嘴满身石甲的猴子。 崔器本以为,今儿个就算不死也得脱成皮。却未想到,一声长啸天降书生救他于水火。 长刀斜指,凝神压阵。崔器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却发现自己有些多余了。 只见那书生,折扇在手背于身后,平平无奇地轰出一拳。 下一刻,小拳头撞上大拳头,肉眼可见的波纹荡开。 石拳崩碎,臂甲崩碎,一路随波纹碎裂下去。大猴子一身石甲,眨眼间碎了一地。 崔器眼中的书生,衣襟都未曾飘动一下,而小山般的身子却倒飞出去,撞进黑漆漆的洞穴之中。 书生动了,追入洞穴之中,随后崔器耳畔便传来一声声闷响,还有大猴子的惨叫声…… 崔器惊大了双眼,如遭雷击。他很确定,那个书生只有宗师境,距离宗师之上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不然刚刚那一拳,猴子是要粉身碎骨,一命呜呼的。 都是宗师境,这差距就有些骇人了。崔器自问,若是那一拳打的是他,现在怕是也要倒地哀嚎,任人暴锤了。 洞里的声音渐渐小了,直到猴子没了声息。崔器很想过去瞧上一眼,却见此时,一袭白衣手摇折扇走出洞来。且身后还拖着一个没了动静的大猴子…… 救命之恩,当要拜谢。 崔器忙抢上两步,拱手作揖:“小子李锐,多谢高人搭救。不知高人贵姓大名,有朝一日小子也好衔环相报。” 感谢是真心感谢,问名也是真心问名。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顿时月明山静,清风徐来。 “尸山,玉山君。” 崔器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玉山君竟然女扮男装下山了。 知道是玉山君,崔器心中立马浮现一字“杀”随后又浮现三个字“杀个屁”。 他崔器就算三头六臂,也不够人家打的。 师傅还真是师傅,没有一件差事,不是想要他命的。 崔器忙挤出笑来:“久仰山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谦恭,守礼,慎言…… 玉山君对眼前的年轻人很满意,所以脸上一直挂着笑,如沐春风的笑。 “轰!” 一声闷响。 玉山君一只手便将身后朱厌抡了起来,狠狠的砸在地上。 “装死,我便送你去死。” 下一刻,大猴子忙爬了起来,不停地跪地叩头…… 崔器愕然。姥姥的,这妖兽原来能听懂人言。 却见这时,玉山君再次开口。 “打服你的是我,救你命的是他。是死还是活,求我一人无用。” 大猴子忙转身又拜,且把地面磕出坑来。 玉山君板着脸,冷声道:“知恩要图报,猴子你可懂。” 朱厌为了证明听懂了,把头磕得更密,且越磕声越小。 崔器看着眼前大家伙,磕个头身子缩小一圈,转眼间化作一个身高不过膝的小猴子。 由大转小,眼前的小猴子,看起倒是来很像一只白头叶猴。 崔器有些摸不准玉山君的意思,不由笑道:“山君这是何意。” 玉山君笑道:“杀了可惜。这猴子机灵,除了不会说话,该会的都会了。留下当个打手,是很不错的选择。” “当然,它在本山君这里,就是个累赘。牵马坠蹬,也不需要它。” 崔器疑惑道:“山君的意思,让猴子跟着我。可我怕他反噬主人啊。” 玉山君笑道:“跟了别的人,兴许会出岔子。跟了你,它不敢的。你说对吗。” 这最后一句,玉山君是跟猴子说的。 只见那猴子用力点头,随后眉心有一滴精血落在崔器手心,渗入皮肤不见。 忽然崔器觉得脑子里多了一个外来户,好像就是那跪地不起的猴子。 “恩人在上,给恩人磕头了。” 玉山君笑道:“那是它的一缕精魂,现在关在你的世界里,是杀是留只需一个念想。” 脑子里那个猴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崔器的确有种生杀大权在握的感觉。 既然不假,崔器就更糊涂了。这是啥情况,天上掉馅饼吗。没有付出就有收获,这种事,怕是会找后账吧。 崔器忙躬身道:“还未报答救命之恩,却又承山君好处,小子……” 玉山君挥手打断崔器,腾身朝山下飘去。 “本山君看着讨喜的,金山银山送之何方。本山君看着讨厌的,一拳打死舒畅……” 崔器看着白衣远去,听着传来的那些话,还有刚刚发生的那些事,好像做了场梦。 他有种感觉,玉山君是专为他而来。如果是,那么玉山君是为了李锐而来,还是为了崔器而来。 还有,师傅让他杀的人,一个变成了朋友,一个成了恩人。这怎么弄,杀还是不杀。 杀,无情无义,恩将仇报。 不杀,十年之约会不会变成七年。 崔器脑子很乱,有很多谜团解不开…… 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这是崔器现在能做的,至于会走到哪里,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现在来看,多了一个宗师级的妖兽帮手,凤凰山抢回坐骑的几率却要大上许多。 “主上,以后有老子在,即便天塌了,老子也能搬来一座山,替主上顶住……” 崔器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献媚,不由板起脸来,低头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猴子精。 “打住,一口一个老子,你是哪个的老子。信不信老子敲开你的脑袋,焦上热油一勺一勺的吃。” 猴子精头上白毛炸开,惊恐地看着崔器…… 崔器弯下腰,盯着猴子说道:“装凶的是你,耍贱的还是你。从今往后,老子就叫你泼猴。” “你也不用左一句主上,右一句主上,听着怪别扭的。叫我一声器哥好了。” 泼猴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可尾巴在人家手里握着,不乖怕是要吃苦头的。 泼猴认栽了,跪地叩头,感谢器哥赐名…… “器哥,以后您动口,泼猴动手。可别血气上涌,人前显圣,那是会出大事的。” 崔器歪着头道:“怎么,你知道了。” 泼猴苦声道:“泼猴啥也不知,泼猴只知替哥哥分忧。” 崔器点了点头,起身道:“走吧,下去看看……” 泼猴三两下爬到崔器肩上蹲下,却见崔器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停下了,且扭过头看着它。 “不对啊。走哪都带着你,我又不是耍猴卖艺的。再说了,你蹲我肩膀上,咱俩谁是主谁是仆,你说是不是有些不妥。” 泼猴挠了挠头,忽然化作拳头大的石猴,挂在崔器腰间。 崔器笑了笑,忽然说道:“宗师境的妖兽都有这个本事吗。” “器哥说笑了。泼猴万年前可是大妖,只是关的太久落了修行。” 崔器微微错愕,心中骂了一句“娘的,果然是猴子精。” 大妖,那可是比肩宗师之上的存在。崔器忽然觉得,自己的命又没那么不堪。兴许,逆天改命这种事,也并非可望不可即。 “大妖,那你的本事很大了。说说看……” 形势比人强,泼猴想摆架子,却也不敢,只能乖乖听话。不然眼前这个心黑手辣,说骂就动刀的,很有可能一言不合就弄死它。 尊严是什么,那是活下来才有的东西。大妖怎么了,大妖该装孙子的时候,也得装。毕竟它是猴子精,可不是猪脑子…… 麒麟寨外,数百名脸色蜡黄的孩子,被剥皮鬼装进篮子里放到马背上。 一切妥当,剥皮鬼回头看了一眼山寨,无奈的摇了摇头。 “起货。” “且慢。” 一道青色身影,打月色中射出,落在剥皮鬼身旁。 剥皮鬼没去看人,而是低头看了眼青衫影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下一刻,却又面露惊恐之色,往山寨方向望去。 “那妖兽……” 崔器冷笑道:“尘归尘,土归土了。” 剥皮鬼惊愕地看着崔器,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崔器见状笑道:“世间有妖兽,自有捉妖人。刚刚那声长啸听见了吧。” 剥皮鬼信了崔器的话,面色立马由阴转晴,转身望着一众喽啰笑道:“回寨。” 崔器歪头看着剥皮鬼,说道:“去四方城,以后的路会有很多条。若是留下,就只剩一条,跟大寨主那些人死磕。” 剥皮鬼犹豫了,舍弃寨子他心有不甘。不过,若是眼前小子说的是真话,能搭上南宫家的大船,谁愿落草为寇。 崔器见剥皮鬼难以取舍,不由笑道:“寨子没了可以重建,人没了,可就一切都没了。信兄弟的,带着孩子去南宫家。” “叶家主可是眼里不揉沙子,我怕……” 崔器拍着胸脯道:“提我好使,二寨主尽管放心。” 四方城,温泉宫。叶秋水泡在温泉中,正享受着葡萄美酒夜光杯,却忽感耳根子发烧…… ------------ 第一卷五行 第六十章是人约三更后 四方城,四四方方的城。 城墙不高,城门不大,人口不过几十万。别看城小人少,四方城的名气却很大。 这座城是叶秋水的城,城里有一半的人指着叶秋水过活。 叶秋水已经好多年没回四方城了,她回来那天,炮竹齐鸣,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人山人海,比过年还热闹。 她很享受这一切,因为这是她的城。 夜里,有南宫家下人火急火燎跑到温泉宫。不多时,便见黑白二将,带着黑骑快马扬鞭奔出四方城…… 天黑不赶路,崎岖山道却有人急行。 十几名猎户,一言不发,闷头前行。却见最后的少年郎,时不时回头张望,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别看了,再看就把你留下喂猴子精。” 狗蛋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不敢顶撞熊二,只能小声嘀咕一句。 “一起上山,就这么把人丢下,太不讲义气了……” 熊二猛地转回身,瞪着狗蛋道:“你说啥,再说一遍。” 狗蛋把头撇向一旁,低语道:“不是你说的,行走江湖,义值千金吗……” 熊二眼珠子一瞪,刚要发飙,却又一把搂住狗蛋肩膀,笑道:“小子不错嘛,哥哥的话都记在心里了。这次,算是通过哥哥考验了。” 熊二话音刚落,便听衣襟破空之声。 青衫落在狗蛋身后,也搂上狗蛋的肩膀,且微笑道:“狗蛋果然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熊二见到青衫郎君却比狗蛋还要兴奋:“就知道李锐兄弟不会有事。” 崔器扭过头,隔着狗蛋瞥了一眼熊二笑道:“托二哥福,猴子精今天胃口不好。” 熊二尴尬一笑:“那是兄弟本事大,熊二可不敢居功。不知……” 崔器跟前面的猎户挥了挥手,才又转头道:“天黑路滑,到了凤凰寨,再与哥哥把酒细说。” 崔器不说,熊二却也不好追问。 毕竟,如今的李家兄弟露了脸,手底下硬的很。他熊二还想李锐搭把手,英雄会上搏个好彩头,所以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熊二哈哈一笑:“听兄弟的。” 崔器要借着熊二大旗才好在凤凰寨说话,不由笑道:“哥哥请先。” 崔器朋友不多,在他看来能有几个交心换命的就够了。 二人本非一路人,各怀心思也就见怪不怪了。那么只要还能就坡下驴,就没必要问什么心可诚,义可真。 崔器和狗蛋落在队伍最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黑夜换天明,翻过了一山又一山…… 凤凰峰,山势挺拔,苍松翠柏鸟语花香,倒是一处让人心旷神怡之地。 打山脚去到峰顶,需拾级一千零一个台阶才能见到凤凰寨。 茅兰沟二爷名号还是很响的,八步一哨十步一岗,却也通行无阻。 当崔器当上到峰顶,却被连成片的琉璃屋顶晃得睁不开眼。 楼阁宫阙占地不知几何,好生气派。 崔器傻眼了,这他娘的哪里是山寨,人间帝王家怕也就这样了。而让崔器更为震惊的还在后面。 进了山寨,崔器竟然看见手摇折扇风度翩翩的玉山君。看见一哭一笑,一对小矮子。看见了斯文败类,春城四杰…… 恩人,仇人,过路人。 人好多,有头有脸,穿金戴银,奇装异服,像山匪的,不像山匪的,这里都能看到。 寨子里茶楼、酒馆、赌坊,应有尽有,比靠山村小,却要更为热闹。 崔器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熊二,说道:“这里是凤凰寨?咱们不会来错山门了吧。” 熊二笑道:“九天飞凤落枝头有了凤凰山,不过那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眼前的凤凰寨却不一样,大寨主凤彩衣可并非传说……” 说到凤彩衣,熊二昂首挺胸,两眼冒光。将此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真是落了枝头的凤凰。那股自豪感,好像说的是他亲妈一样。 崔器对凤彩衣来了兴趣,因为他有些小看山匪举办的英雄会了。 这样的寨,这样的人,弄出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弄回鹿蜀,怕是前路漫漫了……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这话不能用在这里,反过来也不行。崔器觉得,要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夹着尾巴才成。 所以,当他见到玉山君时,只是微笑点头。遇见哭笑鬼童,各自扭头全当未见。撞上春城四杰,干笑几声,你尴尬来我尴尬。 熊二这次的待遇,比不得麒麟寨,寨主一个没来,只是派来个小头领,便把熊二打发了。 当然,住处两人一间,却也不寒酸。 崔器和狗蛋住一间房,入夜崔器帮狗蛋睡成了死狗。 夜半三更,青衫背匣翻窗而出…… 既然不是黑衣蒙面,那么崔器便不是去踩点的。而是因为,白日里崔器见到玉山君敲折扇三响,扇头指向望月亭。 亭子下,白衣孤影,显得格外落寞。 崔器轻咳一声,躬身行礼,玉山君这才回头微笑。 “聪明人就是好,折扇三响便知其意。” “山君所命,小子不敢不从。只是怕小子来得有些晚了。” “你没晚,只是我来早了。” 崔器笑道:“山君邀约,不知有何吩咐。” 玉山君上下打量崔器一番,逐转头看着两轮明月,微笑道:“你我有缘,便想提醒你一声。无论想干什么,都不要跟凤彩衣死磕。即便多了猴子精做帮手,你也无法活着离开凤凰寨。” 崔器笑道:“那么山君呢。” 玉山君扭头看着崔器,笑道:“一语双关,平日里都是这么说话吗。” 也不等崔器答话,玉山君接着说道:“我知她,她不知我。生死相搏,她会死。至于我来此为何,你先说,我再说。” 崔器见玉山君答一,等一。晓得,不好不说,不能不说。 不说,便是拒人千里,便是给脸不要脸。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不能因为玉山君换了男装,便会心胸开阔,宰相肚里跑船。 一个女人,能不问青红皂白挽起袖子暴打猴子,也可以打的他妈也不认识。 “我的马丢了,就在山寨里。” 玉山君扑哧一声笑了,却又板起脸训斥道:“就因为一匹马,便要追到山贼老家。你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崔器摇了摇头,郑重说道:“别人眼里的马是马,我眼里的马是兄弟,是生死不弃的兄弟。我李锐的兄弟不多,不想再少一个。何况我那兄弟,并非凡俗之物。” 玉山君冷哼一声:“生于帝王家,哪来的情与义。” 崔器长出了口气,看来玉山君果然是为了李锐而来,逐微笑道:“数年边关生死,若为无情义,小子早已荒山埋骨,又怎会相识山君。” 玉山君转过头,忽然笑道:“你若真想讨回马儿,也不是不行……” 崔器忙抱拳行礼道:“还请山君明示。” 玉山君笑道:“跟我一起,搅黄了英雄会。” 崔器皱起眉头,刚刚还说莫要与凤彩衣死磕,这会儿又要在凤凰寨撒野,岂非自相矛盾…… 却见玉山君转头望着明月微笑道:“凤凰山的英雄会,本不是凤凰山一家之事。有些人吃相难看,想要独占独得,自然惹来掀桌子的。” “九寨十八沟,背后皆有靠山。有些人想争,有些人想一拍两散。那么只要搅浑一池水,无论摸鱼,还是牵马,都是有机会的。” 崔器点了点头,笑道:“不知山君身前人是哪一位。” 玉山君扭头笑道:“熊二的分量是他哥给的,熊大的分量是云中那位给的。所以,身前人只是个摆设,我们要看的是身后之人。” 崔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轻声道:“云中那位,山君指的可是……” 玉山君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崔器摇头道:“凤凰山的水好深,若是真搅起风浪……不知尸山来了几位山君。” 玉山君笑道:“一位还不够吗。” “够的,够的。” 玉山君道:“这里毕竟是贼窝,各方不好挑灯执火,抛头露脸摆明刀枪。咱们能够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夜里的凤凰寨,依旧嘈杂喧闹。有些人推杯换盏能喝到天明。 崔器抱着刀,听着狗蛋的呼噜声,琢磨着玉山君的那些话。 有人做局,有人搅局。玉山君显然是来搅局的,那么玉山君为何要拉上他崔器。难道只因崔器此时的身份是大乾皇子。 都说了,这里是贼窝。他崔器可不敢亮明身份,把兄弟往死里坑。更不敢与虎谋皮,一只脚搭上尸山的船。 三匹马惹出这么大的事,这是崔器没想到的。现如今骑虎难下,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的确很难办…… “器哥,费那些个脑仁干嘛。一个娘们有啥好怕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放火,你抢马……” 听着泼猴在脑子里狂妄大叫,崔器冷笑道:“泼猴,你被娘们揍得还轻了。” 一针见血,哑口无言,猴子精不吭声了…… 猴子安静了,黎明前的贵宾楼却被一声巨响,一声大吼,惊了梦乡。 “砰!”大门炸裂。 “熊二,给老子滚出来……” ------------ 第一卷五行 第六十一章看刀不看嘴 黎明,凤凰寨。喧嚣刚退,热闹又起。 有人砸了凤凰寨贵宾楼的大门,这可不是小事情,这是往凤彩衣脸上扬沙子。 消息不胫而走,要睡的不睡了,睡着的都醒了。 熊二脸色很难看,倒不是楼外人折了他的面子,因为人家不是来要面子的,而是来要命的。 麒麟寨大当家鬼见愁,熊二是喝过酒,有交情的。可交情再深,前几日发生的那些事,怕也解释不清楚。 这就好像人家前脚刚走,后脚就睡了人家娘子。咋解释,说跟我没关系,一不小心就睡了。这话谁信。 不信,熊二也得说。 熊二很清楚鬼见愁是来索命的,他的本事不足以让他把话说完,他得找那个惹出事来的帮他去说。 崔器看着熊二眉头深锁,不由笑道:“哥哥无需多虑,冤有头债有主,他麒麟寨窝里斗,关咱们啥事。” 熊二叹道:“怕是说不清啊。” 崔器笑了,起身道:“本就不是讲理的地方,说不清又如何。哥哥且与我会会下面那个大嗓门。” 麒麟寨里各怀心思,那么二当家剥皮鬼手底的人,怕也不是一条心。自然会有通风报信的人。 崔器敢来参加英雄会,自然晓得会有今天这一出,所以他早就做好了耍无赖的打算…… 贵宾楼门前里里外外围了数百号凶神恶煞,熊二顿时腿肚子转筋。 崔器见状,忙上前附耳道:“哥哥莫怕,有大哥给咱们撑腰,他鬼见愁还敢打杀了咱们不成。” 熊二想起熊大,多少有了些底气,不由硬着头皮道:“大当家这是何意。” “何意,姥姥的,你熊二还有脸问。” 只见穿着一身碎花衣,油头粉面,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娘娘腔越众而出,开口就骂。 崔器寻思,这人铁定不是剥皮鬼,不由上前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家哥哥与大当家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 “这位是三当家,花太岁……” 熊二话音未落,花太岁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吼道:“爷爷劈了你。” 说劈,刀出鞘…… “三弟,且慢。”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阴沉着脸拦下了花太岁。 “熊二,今天你得给我,给麒麟寨一个交代。否则就算熊大来了,不见血也不成。” 熊二皱眉道:“大当家这话什么意思,我熊二不懂。” 装傻充愣,这是出来前熊二和崔器商量好的。如今倒也没含糊。 却见这时,鬼见愁冷笑道:“趁我不在,你熊二勾结剥皮鬼那小人,挑了寨子,可不是你一句不懂就能糊弄过去的。” “大哥,跟他们废什么话……”花太岁瞪着崔器,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崔器也不含糊,抢了话把儿道:“大当家莫要乱扣屎盆子。麒麟寨里的糟心事,俺们可不想掺和。” “放屁,没有你们鼓动,借剥皮鬼几个胆子,他也不敢造反。今儿你们就算说出花来,也得让老子剁上几刀。”花太岁恶狠狠的嚷道。 崔器瞥了花太岁一眼,又看向鬼见愁:“麒麟寨到底谁说了算。” 这话已然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却见鬼见愁微微皱眉道:“寨里的事,三当家说了算,头领们说了算,一个山头混饭吃的兄弟们同样说了算。” 崔器笑道:“大当家此言有理。” 说着,转过头看着花太岁道:“几刀,划下道来兄弟接了。不过话得说前头,接你的刀不是俺们理亏,是俺熊二哥哥给足了麒麟寨的面子。” 熊二也不傻,逐接话道:“大当家怎么说。” 鬼见愁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崔器,见其白白净净,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由哈哈大笑道:“江湖事对错看刀不看嘴,那就比划比划。你赢,我鬼见愁陪酒认错,输了且把你的命留下。” 崔器摇头道:“赢了吃酒,输了丢命。大当家莫不是虎我熊二哥哥不识数。” 鬼见愁面色一沉,冷声道:“你待如何。” 崔器嘴角微扬,露出一口小白牙,说道:“我输,茅兰沟的兄弟任由大寨主处置,是杀是剐悉听尊便。我若赢……麒麟寨为我熊二哥哥马首是瞻。不知大寨主可敢。” 鬼见愁不去看崔器,反而盯着熊二冷笑道:“前有因后有果,今天划下道来。即便熊大回来,也怨不得我鬼见愁不开面。” 熊二见要拿他的命一起赌,脸色顿时白了,拉着崔器衣角低语道:“老弟,你可莫要害哥哥啊。那花太岁,可是凤凰山内出了名的狠角色……” 崔器笑道:“二哥,富贵险中求。是沟主,还是寨主,或是山主,且得放手拼一把。兄弟押上命,可都是为了哥哥……” 崔器这边话音未落,便见一袭火红落在贵宾楼房檐上。 那是一名女子,看起来三十出头,杏脸桃腮,长得美艳绝伦风情万种。只见其,朱唇轻起,声若黄莺…… “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之一,丢时之九。诸位何不心平气和坐下一谈。” 崔器抬头看去,不由暗道一声,确也是个吃人的妖精。 鬼见愁躬身行礼道:“彩衣,今儿这事不是哥哥不知好赖,实在是熊家欺人太甚。今儿若不见血,我鬼见愁没法跟兄弟们交代啊。” 凤凰山内能让鬼见愁以礼相待,又叫彩衣的女子。用脚指头想,崔器也晓得眼前吃人的妖精是谁了。 崔器本不打算吭声,可身旁的熊二面露喜色,上前躬身一礼,腰都差点弯折了。 不用说,崔器也知道熊二开口要说什么。 借坡下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崔器来说,这可不行。 昨日若是没见玉山君,熊二想说小话,那就说好了。可昨日见了玉山君,今天就不能息事宁人,且得闹开了。 打花太岁,让麒麟寨英雄会上共进退。这是鬼见愁打上门后,崔器才想到的。 如今又来了凤彩衣,崔器觉得那就更要打了。 拂了凤彩衣的面子,让满城匪类晓得,面子落了地沾了灰,就没那么值钱了。 现在鬼见愁表态要打,那么他崔器就不能让熊二挺直的腰板弯了。 “小人见过凤寨主,谢凤寨主好意。不过,有些事得用刀子说话,耍嘴皮子,口服心不服,岂非更麻烦。”崔器躬身行礼,侃侃而谈。 凤彩衣笑脸依旧,只不过却是苦笑:“看来我这个和事老是做不成了。” 凤彩衣看起来没有丝毫不悦,可那双勾魂眼,却落到了崔器身上。好像在说,小子老娘看你怎么死。 崔器转身,笑望着花太岁:“何时,何地。” 花太岁一扬手,围着的数百号人,呼啦一下退出十丈远,这才冷笑一声:“此时,此地。” 本就热闹的凤凰寨,这下子更热闹了。 有就地开了盘口押注的,有抢了房檐屋脊杯酒畅饮的,还有挤不上前也要叫好的。 凤彩衣身旁,忽然多出一名面有刀疤,瘦若竹竿的中年男子。 “彩衣怎么看。” 凤彩衣扭头笑道:“奴家可不敢在竹通天大哥面前卖弄,还是大哥先说吧。” 竹通天笑道:“我已然押了花太岁一千两银子。” 凤彩衣咯咯笑道:“跟着大哥有肉吃,那奴家也押花太岁胜。” 能让凤彩衣一口一个大哥叫的人,正是凤凰山青竹峰大寨主,竹通天。 此人不但修为宗师,且很有门道,专门倒卖军械物资。其手下人数不多,却个个装备精良。拉出去,都快赶得上皇城近卫军了。 如此手眼通天的人物,在凤凰山是很有分量的。所以竹通天这边下注后,跟风者便蜂拥而上,纷纷押注花太岁。 却见此时,一白衣书手摇折扇生挤过人群,打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压在了盘口上。 有眼尖的,看到白衣书生竟然掏出一千两黄金,押茅兰沟李锐胜。顿时就不淡定了,这他娘的,不是麒麟寨和茅兰沟做的局吧。 一传十,十传百。事儿一下子就传开了…… “茅兰沟李锐是谁,没听说过啊。” “那书生是打哪蹦出来的,你们谁知道……” “姥姥。我就说,茅兰沟那小子毛还没长齐,怎么就敢叫板花爷……” “花爷可是修成阳脉之海的大高手,再有一步便可成为一方开宗立派的宗师了……” 上山落草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一时间吵翻了天,说啥的都有。 外围吵得厉害,两位正主却淡定的很。 花太岁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怒气过后,脑子转得不比别人慢:“小子,花爷眼还没瞎,你不是茅兰沟的人。告诉花爷,背后的人是谁,花爷兴许会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崔器摊了摊手,摇头道:“横竖都是个死,你死了,知道那些又有何用。” “小子莫要狂妄,你也是爹生娘养,有兄弟姐妹的。要知道,花爷的刀够快,枪够硬。对付男人和女人,是很有一套的。” “最后一次机会,说出背后之人,花爷可放过你的家人。不然,男的头落地,女人……” “啪!” 一声脆响。 花太岁半边脸肿了起来,门牙也飞了一颗。后面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一名白衣书生,不知何时站在花太岁面前,且冷笑着说。 “你话真多。还打不打……” ------------ 第一卷五行 第六十二章送上门的矮子 花太岁挨了实实在在一耳光,人都被打蒙了。 崔器虽然没挨打,却也被那一巴掌惊到了。 不是说好了暗中行事要低调吗。这是干啥,光天化日打人家嘴巴子,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白衣书生的举动,等同打脸众人。 这里可是凤凰寨,是凤彩衣的地盘。即便寻仇也得知会人家一声,上来就打脸,打的可不止花太岁的脸。 凤彩衣的笑脸不见了,面色一沉,冷声道:“朋友大驾光临,恕彩衣有失远迎……” 却见白衣书生扭头瞥了一眼凤彩衣,冷笑道:“没你的事,我就是想看人打人,或者亲自动手打人。” 这就是不开面了。 鬼见愁冷哼一声,上前道:“要打人,好啊。本寨主最喜欢打人了。” 只见书生白眼,轻蔑一笑:“你也配。” 崔器见状,心里不由一颤。这是啥意思,计划有变,要开打明抢吗。还是说,玉山君是个点火就着的疯婆子。 现在人家好几百号人,再加上这是凤凰寨,就算她玉山君一个能打一百个,恐怕也要活活累死。 关键是,一旦动手,那就是大乱斗,他崔器是会被殃及池鱼的。更是坏了单打独斗的大好局面。 “诸位大英雄大豪杰,可否听小子一言。”崔器忙拱手抱拳。 本已针尖对麦芒就要大打出手的鬼见愁,冷哼一声:“有话说,有屁放。” 崔器脸上依旧挂着笑,说道:“诸位都是大人物,意气之争动手动脚,伤和气不说,却也失了身份不是。” “要小子说,都是来参加英雄会的,何不把小子和花爷这场架拔拔高呢……” 凤彩衣飘然落到石街,来到崔器身前,附耳轻启贝齿道:“小兄弟打算拔多高,若是高了,会不会立不住。” 吐气如兰,娇笑如花,惹得崔器鸡皮疙瘩落满地。 “没多高,搭个架子,我和花爷打一场,四方英雄豪赌一局。到时输赢靠眼力,高下可分之。” 凤彩衣微微皱眉,脑子里还在算计得失,却听白衣书生和鬼见愁已然爽快答应。 搭个架子,对凤彩衣来说算不得什么。她只是觉得,今天的事儿咋就那么巧,会不会是个局,专门针对英雄会来的。 鬼见愁身后有离国皇族影子,熊二背景又在云中。二人若是勾结做局,她凤彩衣虽说不怕,应对起来却也麻烦…… 崔器见凤彩衣犹豫,忙抱拳行礼,面有愧色:“让寨主为难了,都是小子瞎说。” 这是什么话,搭个架子就为难了,这是看不起凤凰寨吗。 凤彩衣玉手搭在崔器肩头,娇笑道:“瞧小兄弟说的,别说一个架子,就算金漆的,姐姐也不放在眼里。那么,就按小兄弟的意思办,三天后,二位云台上见吧。” 花太岁朗声笑道:“小子,这三天想吃啥吃点啥吧,以后可没得吃了。” 崔器笑道:“彼此,彼此。” 却见一旁的鬼见愁,盯着白衣书生冷笑道:“一千两黄金算不得什么,不如再加上一双手臂如何。” 白衣书生是谁,那可是玉山君,打尸山走出来的人物。要知道尸山内都是一些得了失心疯的非人类,脑子都不太正常。 只见玉山君听了鬼见愁的话,舔了下嘴唇,笑道:“我看你那双招子挺亮的,要么一起加上。” “好啊。”鬼见愁答应的那叫一个干脆。 凤彩衣转头笑道:“二位好魄力,奴家最是惜英雄重英雄,要么一起吃些酒水……” 事情敲定,喝酒的喝酒,下注的下注,该散的都散了。当然,除了那数百凶神恶煞没散。 崔器微笑着扫视一周,却也未多说,只是回转了贵宾楼…… 事情闹大了,赌注也跟着水涨船高。这边架子刚开工,凤凰寨的官方盘口,就炸锅了。 因为有两个小矮子,掏出一沓南宫钱行银票,账房算了半个时辰,得出一个惊人数字。 二百五十万两白银,成天摆弄钱财的账房先生都要感叹一句。“这他娘的疯了不成,这不是赌钱,这是赌命啊。” 凤凰寨贵宾楼,上房。崔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 把两家梁子弄成一场决斗,把决斗弄成一场赌上身家性命的豪赌。 赌鬼是个什么样,崔器在白虎城见过。这些人一旦赌输了是会发疯的,人也就不像个人了。 输红眼的人,别说寨主,就算爹娘妻儿他们也是不认的。如果再刮起风言风语,说这场豪赌是个局,恐怕天王老子来了也压不住这些人。 同路不同心,看谁都像吃人鬼,那就有意思了。英雄会怕是要变成吃人大会,打个天翻地覆。 趁乱摸马,远走高飞。崔器觉得,虽然是临时起意,成功的几率却也很大。 崔器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凤彩衣那个女人到底有多大能量,身后又有哪些人撑腰。 三天内,崔器还得寻个机会跟玉山君碰碰头,心才能落地…… 崔器这边想寻人,却不知已然有人来寻他。 贵宾楼迎来两位贵客,两位身高不过五尺的贵客。 看着笑鬼,笑得合不拢嘴。看着哭鬼,笑比哭还难看。崔器抱着刀,皱眉道:“咋就这么巧。” 哭笑鬼童往房门上一靠,好似两个小号门神。 只见笑鬼,大笑道:“咱们有缘,你搅了我哥俩好几单买卖。我兄弟二人打算跟你来个老账新账一起算。” 这两位崔器不敢含糊,若是打起来,是要夹着尾巴逃的。可现在,外面围了里外三层,就防着他跑路呢。 崔器摇头道:“现在可不是打架叙旧,断胳膊断腿的时候,二位换个日子可好。” 笑鬼倚着门,双臂抱胸,笑道:“断胳膊断腿,开什么玩笑。你小子,现在就算掉一根头发,爷爷都不答应。” 崔器顿时愕然:“二位,这是何意。” 笑鬼道:“没啥,给你当几天免费保镖。” 崔器摇头道:“二位的出场费,小子掏不起啊。” “不用你掏钱,我兄弟二人押上了全部身家,赌你嬴。这三天,你只要吃好喝好,回头打死那个短命鬼就好。” “押了多少。” “二百五十万两白银。” “多少?” “二百五……” 崔器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你俩疯了。” 笑鬼道:“赌你输的那边,金银都快堆成山了。这么好赚的银子,我哥俩也是头一回。干嘛不疯一把。” 哭鬼洋洋得意的接了话把儿,说道:“别人不知道你小子几斤几两,我兄弟二人可是称过,心里有数的很。这次只要你能赢,咱们的账就两清了。” 崔器摇了摇头,盯着两个小矮子说道:“我是打算平手的。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二位说呢。” “放,放,放屁。”哭鬼这阵子不笑了,看起来凶巴巴的。 笑鬼拦下就要动手的哭鬼,大笑道:“拐弯抹角的。直说吧,有啥求俺兄弟的,给你打个八折。” 崔器笑道:“英雄会结束前,二位听命行事,不过没钱可拿。二位若是不答应,小子三天后就战死在云台上。” 笑鬼冷笑道:“你不敢的。” “你确定。” “我确定。” 崔器也不多说,仓啷一声拔出三苗祖刀架在脖子上。 白皙脖颈就要见红,崔器却依旧在笑:“要不要赌一把,看我敢不敢现在就抹了脖子。” “你,你,无,无耻……”哭鬼指着崔器,身后大剑,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笑鬼上前,握着崔器的手,将刀缓缓入鞘,苦笑道:“你这是趁人之危啊。我哥俩从来没干过不收银子的活,规矩不能坏啊。” 哭笑鬼童不敢赌,那些银子可是他俩身家性命。再说,眼前的小子,脑子有问题,若是抽风没准真会抱着他俩跳井的。 崔器见二人服软,不由笑道:“规矩不可破。这么着,一两银子一颗人头,回头计数算钱。” “你,你娘的。黑,黑心鬼……”哭鬼眼泪都快出来了。 却见笑鬼摇头道:“买卖吗,得有商有量的。虾兵杂鱼一两起,头领管事十两起,寨主怎么也得百两往上。” 崔器眨了眨眼,很是不解地看着二人:“你俩这是穷疯了。” 笑鬼摇头苦笑:“若不是你坏事,我俩至于跑到凤凰山找活干吗。” 崔器笑了笑,说道:“都是缘分,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们还是要朝钱看的。” 说到钱,哭笑鬼童两眼冒光…… “一群傻子,也想拿走玉山君的千两黄金,简直痴人说梦。”笑鬼舔着嘴唇说道。 一旁的哭鬼这阵子听到“钱”字,却也不哭了,破天荒的笑道:“凤彩衣那双眼睛虽然勾人,却不够亮。” 笑鬼点头道:“不识玉山君也就算了,看不透李锐大兄弟,竟然也敢开盘口。这赔率,倾家荡产不说,连裹胸的诃子也要搭上。” 崔器推开窗,看着里外三层凶神恶煞,摇头笑道:“输了小命不保,赢了怕也无法活着离开凤凰寨。” 哭笑鬼童压根不在意崔器说的那些话,他俩杀人是专业的,保人自然也是专业的。 在哭笑鬼童看来,就凭那些个酒囊饭袋,也想在专业人士面前耍大刀,莫让人笑掉大牙。 除非凤彩衣和几位当家的脸也不要了,亲自下场围杀摇钱树。不过,就算领头的不要脸,有他二人再加上玉山君,想来也是五五开。拿回银子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哭笑鬼童心里有底,崔器却没底,不由回头道:“我琢磨着,咱们想要稳稳拿回银子,还得劳烦二位出些力气……” ------------ 第一卷五行 第六十三章藏在皮囊下的刀子 凤凰寨这两天很热闹,甭管是参加英雄会的,还是五湖四海来看热闹的,都在谈论两个人。 一个是有着天枢上境修为的花太岁,一个是天枢下境的李锐。 花太岁麒麟寨三当家,此人善使鸳鸯刀,阴狠毒辣,走南闯北罕逢敌手,在江湖上是有些名号的。而李锐是谁,却无人知晓。 两相比较,差境界,差名声,好像这一战也没什么悬念。 可坏就坏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哭笑鬼童,竟然拿命赌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胜。而且这两天,凤凰寨里更是传出一则小道消息。 说什么,这场约斗乃凤凰寨和麒麟寨做的局。目的是要钱也要命,两家刮分了凤凰山…… 此事真假莫辨,倒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拜月楼,凤凰寨最大最高的楼。如今拜月楼顶层,摆了一张八角桌,桌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无比丰盛。 楼是凤彩衣的楼,局是凤彩衣设的局。 接了凤彩衣帖子,就不能不来赴宴,哪怕是鸿门宴,硬着头皮也得来…… 登楼者已经来了六位,加上笑脸相迎的凤彩衣,便只剩一人还没到。 竹通天作为第一个登楼地,这阵子不由看了看空着的一角,意有所指地笑道:“什么人架子这么大。” 凤彩衣笑看凤凰山诸位当家,掩口道:“寨子里都传开了,诸位哥哥不会不知吧。” 竹通天哈哈大笑道:“原来要等的是鬼见愁大哥啊。” 笑声还未落,便见一人大步而入,一屁股坐到空位上,苦着脸道:“别看我,这一路看我的眼神都藏着恶意。” 凤彩衣娇笑道:“鬼见愁大哥说笑了。” 鬼见愁自顾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你还笑得出来,外面都快把咱俩说成穿一条裤子的了。” “一条裤子,一条裤子好啊……”凤彩衣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媚态尽显。 鬼见愁皱眉道:“你怎么就笑得出来。” 凤彩衣收起笑脸,望着诸位当家,正色道:“今天邀哥哥们来,要说的就是这事。” “我凤彩衣这些年贩盐赚了不少银子。银子有了,寨子里也不缺人。既然我不缺银子,不缺人,干嘛还要暗里做局,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事……” 凤彩衣话落端起酒杯,再次笑若花开:“我凤彩衣要做的事儿,是要凤凰山里的兄弟拧成一股绳,做大做强。未来走出凤凰山时,能光明正大打出咱们的旗帜,再也不用过那东躲西藏的日子。就像云中南宫家那样……” 凤彩衣的话,在座当家都听明白了。这位是想把脑门子上的那个“贼”字去掉,换个活法啊。 这他娘可是改天换命的大事,换不好可就把命换没了。 在座的,各有各的心思。有人小富即安,有人野心勃勃,还有人想光宗耀祖。所以,此刻有人兴奋,有人耷拉个脑袋,态度各异。 竹通天和鬼见愁相视一眼,又同时望向凤彩衣点了点头。 凤凰山三位大寨主看来是意见统一了,那么下面那些个当家的,自然要双手赞成。 接下来的酒宴,便只剩喝酒吃肉,倒是没人提起明日里的那场赌局…… 拜月楼外,凤彩衣与诸位当家一一道别,这才转回头道:“去贵宾楼。” 崔器这两日过得很安心,就连哭笑鬼童都没敢来烦他。不是哭笑鬼童怕打扰了崔器休息,而是那小子隔壁住进来个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是个热心肠,住进来两天,便捉着崔器说了两天的话。 两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就这两天,崔器却有些怕了。 他发现好像只用两天,他就变回了穿着开裆裤的小儿,让人家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你这不对啊。一身所学,杂而不精……” “你不知修行要专一,要心静吗。专一则精熟,心静则神清。只有专精和神清,才能气合……” “你不懂,你师父还不懂吗。这么瞎练,小身板早晚要出问题的……” “你知道,你的血脉有些问题吗……跟别人修炼方式很不一样吗……” 崔器看着玉山君在“血脉”和“别人”二字上故意加重语气,远山之眉不由得近了一些。 两天来二人只是闲聊,崔器从未暴露过修为,那么玉山君又不是神仙,是如何看穿他身上秘密的。 “山君似乎很了解我,可我们认识也没几天。不知……” 玉山君笑了笑,说道:“你的眉眼笑起来才好看……” 崔器眉头皱得更深了,这说的都是什么,思维跳跃也太快了,还是说她在躲避他的问题…… 忽然敲门声响起,同时一把儿含糖量很高的声音打门外传来。 “弟弟可曾睡了,姐姐彩衣贸然来访,不知能否一见。” 崔器看了玉山君一眼,却见玉山君起身笑道:“既然有客来访,那咱们改日再聊。” 崔器很想继续聊下去,问问玉山君为何知道他的事,此时此刻却也只能无奈起身送客。 门开,凤彩衣笑若花开,玉山君冷若冰霜,崔器只能恭送笑迎。 两位客人,一进一出,见也未见,客气一声都懒得。 崔器只能尴尬一笑,迎那个面带桃花,眉眼皆笑,风情万种的女人进门。 “弟弟明日就要比斗了,可有准备好。有什么需要姐姐帮忙的尽管开口,千万别拿姐姐当外人。”凤彩衣开门见山。 崔器让座,且笑道:“多谢当家的关心。不知当家的,可还有其它事。” 这是没坐稳就要送客啊。 凤彩衣见状,却毫不在意的娇笑道:“你我一见投缘,还跟姐姐客气什么。对了,想必弟弟不知那花太岁的本事。且等姐姐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善使鸳鸯刀,走的是阴狠刁钻的路子。不过这些都是障眼法,那花太岁真正的杀招是暗器……” “弟弟不知,姐姐早就看不惯麒麟寨了。那群畜生丧尽天良,干得都是生孩子没屁眼儿的买卖……” “若非鬼见愁有离国八皇子撑腰,姐姐一早便给那群畜生点了天灯……” 花太岁那点底细被凤彩衣扒了个精光,甚至说麒麟寨那些事,也被抖搂了个干净。 崔器微笑着,直到凤彩衣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这才开口道:“姐姐与我说这些何意。” 凤彩衣笑道:“不瞒弟弟,姐姐想借刀杀人,除去凤凰山内的祸害。” 崔器将三苗祖刀放在桌上,轻声叹道:“弟弟的刀虽然够快,却不知姐姐打算割去多少杂草。别再耽误了姐姐的事。” 凤彩衣白了崔器一眼,掩口笑道:“看弟弟说的,姐姐哪里舍得弟弟把刀也磨钝了。弟弟只需帮姐姐拔了高草,至于那些矮草,姐姐自有办法。” “凤凰山内的高草有很多,不知姐姐打算让弟弟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 “从麒麟峰开始,到青竹峰结束。” 崔器摇了摇头,说道:“弟弟的刀可没那么硬。” 凤彩衣双手托腮,笑眯眯盯着崔器说道:“姐姐觉得弟弟够硬,是个能托天办大事的。弟弟可莫要妄自菲薄。” 崔器依旧摇头道:“即便做到了,那做到之后呢。是不是要亡命天涯啊。” 凤彩衣笑道:“英雄会后茅兰沟李锐战死,凤凰寨却多了个二当家。从此睡卧金银山,美人佳酿逍遥日。” 崔器点了点头,笑道:“姐姐与我说了这些,就不怕漏了风声吗。” 凤彩衣娇笑道:“姐姐这双眼睛不但勾人,还会看人。弟弟侠骨仁心……” 崔器摆手道:“莫要夸了,姐姐直说要如何去做好了。” “明日打死花太岁,姐姐帮着玉山君抠出鬼见愁一双招子。至于八皇子派来的人,赌徒输红眼发疯是要杀人的。” 崔器正色道:“那青竹峰呢。” “弟弟这样的英雄人物,当需引荐给竹通天哥哥。到时酒足饭饱,你我联手,该死的人就一定会死。”凤彩衣笑得很勾人,说出来的话却很冷血。好像皮囊下藏着刀子。 凤彩衣开心地走了,玉山君则板着脸走了进来。 “说得很好听,其实最后依旧会大小通吃,独占了凤凰山。你不应该答应她。”玉山君冷声道。 崔器笑了笑,说道:“凤彩衣要做什么小子已然清楚。山君要做什么,小子却有些含糊了。” 玉山君抬眼笑道:“下尸山只因两人,一个是凤彩衣,另一个就是你。崔器。” “凤彩衣搭台,我来拆台。因她是故人弟子,而那位故人与我有仇。不共戴天的大仇。” “见你,是想看故人之后活得是否如意。” 崔器皱眉道:“同一位故人?” 玉山君笑了:“若是同一位故人,麒麟寨那晚,你就已经死了。” 崔器依旧皱眉盯着玉山君,看起来很淡定,可案子底下的手却抖得要命:“山君知我出身?” 玉山君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窗口,背对着崔器说道:“你师父虽然不是人,却还有那么一点点人味儿。” “他没给你改姓,也没告诉你出身,皆因你姓崔……” ------------ 第一卷五行 第六十四章身世 崔姓遍布天泽大陆,乃离国皇族姓氏,更是五千年前人皇之姓。 崔器本以为他是天地弃儿,姓氏不过师父随口编造。未曾想,今天竟然有人告诉他,他就姓崔。 玉山君的话,崔器不敢全信,却还想继续听。所以,那个女人接下来的话,让他更为震惊。 “你外祖父崔白,想必你已经见过了……” 崔器想起风雪中的高大身影,想起能杀不杀却又赠刀,想起临别之言。这所有的疑惑,似乎在这一刻都解开了。 似乎,那就是还不确定。 崔器无法理解,他怎么就成孤儿,怎么外祖父知道他的存在,却不去认他。他需要答案,一个合理的答案。他更需要证据,能证明他身世的证据。 一面之词不可信,哪怕玉山君乃天地间的圣人,也不行。更何况,玉山君的身份并不光彩。 “山君之言,可有证据。” 玉山君转身看着崔器笑道:“有机会去离国,去人屠女儿闺房看一眼,想来也就不需要证据了。” 崔器见玉山君说的很肯定,倒是不由信了几分。 “去看什么。” “闺房里的一幅画。” “画,什么画。” “人屠女儿的画像。” 崔器皱眉道:“一幅画像……” “是的,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崔器点了点头,逐又说道:“既然他们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不知为何不来寻我,反而是山君来了。” 玉山君忽然低头不语,面有伤感:“你父母走得早,你又失踪,你外祖父也是刚刚知晓有你这么一个外孙。至于为何外祖父不认你,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崔器脸色很不好看,倒不是因为人屠不认他,而是刚有父母消息,结果却是父母已不在人间。 “我父亲是谁。” 玉山君顿时陷入伤感,半晌后却又说道:“你父亲,我也只是一面之缘。只晓得他是神族人。” 崔器点了点头,却没有吭声。 他可以肯定,玉山君有所隐瞒,绝非她所说的一面之缘。要知道,天泽大陆没人会称呼轩辕一族为神族,只会叫他们为妖族。 “山君所言,小子还需进一步求证。还请山君见谅。” 玉山君抬起头:“当应如此。对了,这是姐姐留下的。”说着,打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 崔器接过翻看两眼,猛地抬头道:“这是妖皇九龙破……” 听了崔器的话,玉山君极为震惊:“你,你怎么知道。九龙破乃轩辕皇族不传之秘。” 崔器摇头叹道:“机缘巧合,不过我也只学了前四式。” 玉山君打量崔器一番,见其不再言语,不由叹道:“如今九式都落你手,这是天意啊。” 崔器在想何为天意,谁又代表天意。若是真有老天爷,想必也是个瞎眼的。不然麒麟寨那些可怜的孩子怎么说,难道打娘胎里就作恶了…… 玉山君望着低头不语的崔器说道:“九龙破加之跋折罗外功,当可修成不灭之身。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隐入大山,潜心修行百年……” 崔器抬起头笑了:“百年后,物是人非。山君这是让小子断情绝义啊。” 玉山君皱眉道:“你的处境,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想要活的久,得先忍气吞声躲着。” 崔器笑道:“死亡走廊呆了六年,让我想明白一件事。人活着,活的是一口气。这口气若是没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那口气是什么,浩然气还是英雄气。”玉山君问道。 崔器摇头笑道:“山君说笑了。一个双手沾满血的人,哪来的浩然气,如何称得上英雄。” “其实,那口气说来也简单,我就一俗人,有的不过是人间烟火气罢了。” 玉山君看着崔器道:“为了一口气,斯也不怕吗。” 崔器笑道:“这不还没死吗。” “你决定了。” “早就决定了。” 玉山君忽然打怀中掏出一物,交到崔器手中:“既然如此,去离国认祖归忠,毕竟你体内流淌着人皇的血。到了那里,你外祖父会保你,离国皇族会保你。。” 崔器把玩着手中的螭龙玉,头也不抬的说道:“人屠终究不是天人,我又何必连累崔家,坑了离国。” 说着,崔器将螭龙玉轻轻放到案子上推了回去…… 玉山君起身,却没有取回玉佩,只是说道:“人间烟火气本就浑浊,想拥有又怕沾身,你不觉得自相矛盾活得很累吗。” “你都说了,你是俗人,还怎么撇下七情六欲。算了,不说了,早些休息吧。明日想来会很热闹。” 崔器见玉山君已然打开门,不由收了螭龙玉起身相送,却见玉山君忽然转回身。 “打死花太岁,你就是这山寨里最大的恶人。一旦寨子里乱了,谁见你,谁杀你。” “我恐怕没工夫照看你,还有那俩小矮子不托底,指望不上。若是事情失控,能跑就跑,不用管我。” 崔器缓缓躬身行礼:“谢山君。他日小子定当报答山君恩情。” 当崔器抬起头时,玉山君已然走了。且并没有回住处,而是直接离开了贵宾楼…… 送走凤彩衣,送走玉山君,崔器正打算消化今天所获,却又迎进一位远来的客人。 此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直口方,长得倒是很周正,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 “在下方世儒,家住离国无双城。今日冒然来访,是想跟小兄弟谈一桩买卖。” 崔器笑道:“什么样的买卖。” 方世儒道:“只赚不赔,双赢的买卖。” “说说看。” 方世儒道:“明日一战,小兄弟只管输……” “等会儿,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兄台不是来买命的吧。” 方世儒道:“输,不丢人,也不丢命,反而下半生会锦衣玉食,高官厚禄。” “那若是赢了呢。” 方世儒微笑道:“有钱没命花呗。” 迎人面,微笑言,杀人意。这是崔器眼中的方世儒,一个微笑儒生口中的生与死。 崔器歪头看着方世儒,嘴角微扬道:“那就是说,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不过,无凭无据的,回头你们耍赖,我跟谁说理去。难不成万里迢迢跑去无双城找八皇子。” 听崔器提起八皇子,方世儒面不改色的笑道:“找殿下何用,要去找无双城姜家,只有姜家才能给你做主,才能让你荣华富贵。” 崔器想了想摇头道:“不是小子不识抬举,只是无双城有些远,而这里是凤凰寨。想必兄台应该知道,凤彩衣刚刚打我这离开。” 方世儒不以为然的笑道:“一个山野村妇而已,小兄弟无需多虑。” 崔器苦笑道:“姜家背靠皇族,有八皇子撑腰,凤彩衣自然是那山野村妇。小子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可是斗不过那山野女人。” 方世儒笑道:“加入姜家。” 崔器依旧摇头:“那个女人很野,这里又是她的地盘。麒麟寨压不住她,姜家又远在万里之外……” 方世儒信心十足的摆手道:“此言差矣。凤彩衣太狂,想占山为王。各个山头也不是傻子,当要联起手来对付她。” 崔器想了想说道:“若是能跟青竹寨联手,小子便有胆逆了凤彩衣的意思。毕竟再大的山大王,也是贼……” 方世儒笑道:“小兄弟能想到的,姜家已然做到。只管放一百个心好了……” 崔器一直将方世儒送出贵宾楼,且笑着挥手告别。 随着方世儒消失在暗夜之中,围在贵宾楼外的凶恶大汉们也消失了。当然,这一切是瞒不过凤彩衣的。 拜月楼,凤彩衣微笑着给一名高如山岳的老者斟酒。 那老者头戴兜帽,身着黑袍,衣襟处绣着金丝祥云。当兜帽摘下,一颗光秃秃没有半根毛的秃瓢便露了出来。 “老夫这次来只负责压阵,轻易不会露面,一切还得靠你。” 凤彩衣笑道:“尊者放心,彩衣已有万全准备。” “莫要掉以轻心,离国和坤国都有来人。要知道谋划了十几年,若是最后给人做了嫁衣,你师父那一关是过不去的。” 听到尊者提起“师傅”二字,凤彩衣的笑脸有些发白,不由躬身道:“师傅他老人家可还好。” 秃瓢尊者冷哼一声:“抛头露脸的事都让老夫干了,你师傅和那群家伙却躲起来享清福……” “不对啊。你是不是想问,你师傅死没死。若是死了你就可以天高任鸟飞了。” 凤彩衣被秃瓢尊者一口道破心思,不由心中打颤,不过面上依旧保持着迷人的微笑。 “师傅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就是做弟子最大的福气……” 秃瓢尊者挥手打断道:“甭在老夫面前心口不一,你们师徒谁生谁死,老夫可不想操那个心。” “对了,有消息说,尸山下来人了。你得小心点,别半夜让人宰了。你死不打紧,丢了凤凰山的基业可是不行。” 凤彩衣笑道:“彩衣又没跟尸山那些人打过交道,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没必要隔着万里来杀我吧。” “让你小心就小心着点,哪来的废话……” 拜月楼的灯火一直亮着,黑暗街巷中却也有两人睡不着…… ------------ 第一卷五行 第六十五章各怀鬼胎 凤凰寨,夜深人未静。 “大哥,先生回来了。说事情已经办妥。”黑暗中,花太岁压着嗓子说道。 鬼见愁点头道:“方先生做事一向稳妥。不过,明日里你也无需留手,就算打死了也无妨。” 花太岁皱眉道:“若是如此,方先生那里不好交代啊。” 鬼见愁转身望着花太岁说道:“上山落草一晃便是二十多年,思乡之情这两年越发浓了。办好这次的事,我也可荣归故里了。” 花太岁点头道:“知道了大哥,明日那小子必死。” 鬼见愁拍了拍花太岁肩膀笑道:“夺了凤凰山,哥哥便退位让贤。你接手后,多给主子积攒财富,以后肯定比哥哥走得高……” 花太岁点了点头,却又说道:“竹通天不是好相与的……” 鬼见愁摆手道:“竹通天跟咱们一样,都是想吃得苦中苦成为人上人,摆脱一世贱命。他不会乱来的,若是坏了他家主子的好事,他死他的家人也要遭殃。” 花太岁苦笑道:“穷我们一辈子,搭上一条命,只要能摆脱贱命,我也认了。” 鬼见愁笑道:“哥哥看好你,以后主子也会看好你。好好干……” 凤凰寨东侧一处院落,竹通天此时正在密会春城四杰和一名老者。 那老者白发白须,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通天啊,老夫此行可是在长公主面前领了军令状的。凤凰山之事,若是有半点差池,可就不止老夫的人头落地了。” 竹通天忙躬身道:“少师放心,两百步卒乃军中精锐,对付一群草寇已然是杀鸡用牛刀了。只是……” 竹通天口中的少师,正是办砸了南宫家夺权一事的史可朗。 老头子本要回去负荆请罪,却接到长公主的飞鹰传信。许他将功补过,办妥凤凰山之事…… 史可朗看着话说一半的竹通天,气就不打一出来。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搁这儿跟老夫卖关子。 “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吞吞吐吐的可还像个将军。” 竹通天叹了口气说道:“属下曾与凤彩衣切磋过,修为上差了一筹……还得请少师出手相助。” 史可朗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让通天如此为难。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那个女人交给老夫打发好了。” 竹通天见史可朗不把凤彩衣放在眼里,不由轻声道:“那女人手段了得,花样极多,还请少师多加提防……” 史可朗摆了摆手,笑道:“老夫这辈子还没吃过女人的亏,通天无需多虑。” 竹通天皱着眉头,老东西去年年底刚在叶秋水手底下吃了亏,这是转过年就忘了。都说皇家学院院监道貌岸然最不要脸,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想归想,这话竹通天可不敢乱说,毕竟老头子是主子身前红人,得罪了他,老东西一句话就能断了他的前程。 自家说自家事,都在为明日之后做着准备,熊二自然也免不了睡不着。 熊二看着崔器那里高朋一个接着一个,可是等得他火急火燎,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直转圈。 如今崔器那里终于清堂了,熊二忙敲响了房门。 “李家大兄弟,快跟哥哥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明日的约斗,是不是不用比了。” 崔器笑道:“哥哥无需担心,明日里只管给小弟捧场叫好便是。” 熊二一听还要打,不由愁眉苦脸道:“李锐大兄弟,你给哥哥交个底,对上花太岁到底有几层把握。若是没有完全把我,老哥我这就去拜月楼,想来凤彩衣还是要给大哥些面子的。” 崔器一直想知道熊大的身份,这阵子不由皱眉道:“五五开吧,或许更低。凤彩衣这人我见过了,笑里藏刀一般人压不住她啊。” 熊二挺胸说道:“放心,大哥乃云中学院导……” “师”字未出,熊二忙把嘴闭上。 崔器微微一笑,朝熊二挤眉弄眼道:“大哥果然厉害,这回小弟可算放心了。” 崔器放心,熊二的心却还悬着。不过崔器也没打算跟熊二多说什么,毕竟有些事说出来是要灭口的。 送走一步三回头的熊二,崔器打算闭门谢客了。 今晚上的信息量有些大,不好好消化一下,可就不是闹肚子的事了。 麒麟和青竹二寨,是坤国长公主和离国八皇子伸出来那只看不见的手。既是他们势力的延伸,也是不干净银子的来源。 在崔器看来,那两位金枝玉叶的目的很简单,弄死凤彩衣,夺了凤凰山要地。以后天堑变通途,财运滚滚,可助他们荣登大宝。 至于凤彩衣,崔器着实没看明白。一个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女人,为何要谋如此大的家业。就不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 有钱人招人惦记,有钱的女人更招人了。别说凤彩衣不是叶秋水,就算是,不一样惹来眼红之人吗。到时就算她凤彩衣夺了凤凰山,又拿什么去跟两位皇族斗。 崔器不得不多想,这关系到明日里打输还是打赢。更关系到要往哪一头倒,才有机会把那三匹马弄回来。 浑水好摸鱼,却也会沾一身泥。可水若清亮了,鱼也就摸不着了。 这是两头堵的难题,崔器倒是犯了难…… 凤凰寨的天儿,似乎比往常亮得早了一些。特别是那些拼了一夜酒的,还没尽兴便不得不散了酒局。他们要早早去抢个好位置,也好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钱。 崔器一大早便被顶着黑眼圈的熊二叫醒,说是叫人弄了丰盛的早餐,也好吃饱了有力气打人。 当崔器看到熊二房间那张桌子摆满了山珍海味,不由很是诧异。这是改性大出血啊。 “哥哥无需如此破费的。” “应该的,应该的。”熊二现如今可是把崔器当成小祖宗一样供着。 “一会要跟人打架,海吃海喝好吗。”崔器虽然这么说,手底下的筷子可是跟旋风一样,大有风卷残云之势。 崔器一边吃,一边瞄向也不动筷强装镇定的熊二,忽然开口说道:“哥哥有没有想过占山为王。” 熊二忙摇头摆手道:“可不敢这么想,大哥会打死我的。” “不敢这么想,就是想过了。怎么,大哥不希望咱熊家成为凤凰山的主人吗。” 熊二叹道:“大哥说了,只要不伤天害理,弄点拦路钱到也不伤大雅。若是做过了,熊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崔器点了点头,没在多问,只是一个劲儿海吃海喝。 看来熊大是被敲打过了。熊二所做之事,云中学院那边也不是一点不知道,只是睁一眼闭眼罢了。 对崔器来说,这不算好消息。 熊二若有院长做靠山,即便撕破脸,也没人敢跟院长掰手腕,他也可狐假虎威一番。 可若只是一名导师,显然分量是不够的,结果是不好的。 熊二这边的牌打不响,玉山君又要去见凤彩衣,那他崔器便只能靠自己了。 吃过早饭,崔器做出了决定。 他哪边也不站,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大不了亮出皇子身份,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朝他脑袋顶上抡大刀。 崔器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直感神清气爽,战意高昂。 打死花太岁,崔器觉得没啥悬念。至于出尔反尔,崔器毫不在意。昨日夜里跟方世儒说得那些话,他同样不会认。 凤凰山里落草的,就要属麒麟寨不是东西。想起那些可怜的孩子,崔器的手就痒,恨不得打上离国都城,问问皇帝老儿,你儿子干生孩子没屁眼儿的事,你可知道。 当然那也只是想想,毕竟皇帝不是谁都能见的。 “哥哥,时辰还早,不如出去转转。” “转转,兄弟不应打坐调息,养精蓄锐的吗。”熊二有些狐疑地问道。 崔器笑道:“来到凤凰寨,便一头扎进贵宾楼,被人里外三层保护着,还不知凤凰寨到底是个啥样子。回头跟人吹牛的时候,都不知从何说起。” 熊二拗不过崔器,只得带人护其左右,唯恐哪个杀千刀的不开眼,撞伤了这位爷。 崔器倒好,见人就笑,时不时还要跟那些横眉怒目的大汉摆手打招呼。好像游山逛水的旅人,悠闲自在得很。 逛街,也不是在逛街。 崔器此行要做两件事。 第一件,要看凤凰寨地形格局,以免脚底抹油开溜时找不到北。 第二件,他得跟方世儒碰个面,点个头,挤个眼。得到拜月楼内打个转。目的很简单,让你们这些耍心眼的猜,猜老子到底是哪一伙的。到时冤有头债有主,可别找错人。 巳时约斗,可崔器这么一溜达,可就把时间溜掉了…… “怎么还没到,那小子不是跑了吧……” “不能,早些时候我还看见他来着……” “兴许是怕了……” “怕了,晚了……” 看热闹的怕人跑了,下了重注的巴不得跑了。 一时间,云台下人头攒动,有叫骂的,有唏嘘的,可谓千人千像,好不热闹。 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便见千八百号人,同时回过头去…… ------------ 第一卷五行 第六十六章阴狠之人 凤凰寨能有多大,人山人海是谈不上的。 不过当崔器来到约斗地点,却也是一愣。怎么连拄棍的老头,做饭的大妈,吃奶的孩子也来了。这是凤凰寨总动员吗。 迟到好过不到,人们脸上见到了幸福的微笑,更是自动给崔器让出一条送死的路。 一路走过,没有彩旗飘飘,没有欢呼呐喊,有的只是冷嘲热讽,指指点点。 崔器依旧笑着面对这一切,他很开心,很快耳畔的笑骂声就会变成捶胸顿足,声泪俱下。 当崔器来到云台之下,见到地上十丈方圆,插满寒光耀眼,刀尖朝上的长剑长刀后,不由微笑抬头看了一眼,高不下十丈的云台。 云台由一根数人难以环抱的松木作为脊梁,脊梁顶端则是三丈见方的平台。 凤彩衣那娘们好狠,这是打不死,掉下来也一定要死啊…… 崔器看到对面的花太岁朝他勾了勾手指,这才回转身说道:“哥哥稍等,兄弟去去就回。” 话落,崔器腾身而起,踏刀剑如履平地,灵猴爬树顺杆而上。到达顶端时,脚下轻轻一踏,人便直射出去,到达平台边缘时顺手一搭倒翻而上,稳稳落于平台。 云台下顿时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那是熊二和狗蛋几人在给崔器叫好。 花太岁冷笑一声,脚下微动,人已飘身而起。 只见其,人在半空,鸳鸯刀出鞘。头下脚上,刀尖点着刀尖,围着云台转了一圈。 穿着花衣的麒麟寨三当家,好像刀尖上起舞的花蝴蝶,倒是赚足了眼球。 随着花太岁一声大喝,人如彩烟直冲而起,刀尖在圆木上点了几点,便翻到云台之上。 花太岁耍了这一手,却是把崔器比了下去。顿时惹来一阵阵捧臭脚的叫好声。 崔器抱拳,朝花太岁眉来眼去道:“还请寨主手下留情。” 花太岁眨了眨眼,心领神会的笑道:“彼此,彼此。” 二人微笑着同时点了点头,看来二人已然对上了暗号,达成了共识。 崔器拔出刀,摆出起手式,笑道:“请了。” 花太岁双刀一振,也摆出了起手式,道一句“请了。” 这是啥啊,不是生死斗么,怎么还客气起来了。 远处观战的,本以为二人见面定当不分青红皂白,拔刀就砍。哪曾想,这两位架势摆开了,却开启了相面之旅。 时间不长,不过三息,二人同时出刀。 花太岁双刀上下翻飞,配合飘逸的步法,那叫一个五彩缤纷眼花缭乱。 崔器这边,长刀大开大合,势大力沉,瞧着好似出笼猛兽。 可都耍成这样了,怎么就听不见兵器相交之声。这俩人是各玩各的吗。 上山落草的,也有脑子灵光的。不由想到这两日风传的那些话。娘的,果然给老子做局,坑老子。 “打啊,见血啊……” “姥姥的,你们是春花楼的娘们吗,跟老子这演戏……” “寨主怎么了,寨主坑老子钱也不行。” 云台下顿时传来一阵阵叫骂声。 云台上,二人相视一眼,似乎在说演戏要演全套。不见点血,底下那群亡命徒是会造反的。 花太岁刀法一变,由灵动而诡异…… 崔器见状点了点头,长刀见缝插针,切入刀花之中…… 叮叮当当,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刀气更是将木质云台斩出无数刀痕,甚至云台一角都被劈了下去。 这回要气势有气势,要凶狠有凶狠,倒是让底下人觉得,之前二人兴许是在试探。现在摸清对手路数,杀招便紧随而至。 三苗祖刀寻隙而入,切开刀花直奔花太岁肩头,看样子是要开一道口子的。 花太岁这边也是了得,不闪不避,双刀斩向崔器双肩,看来是要一刀换两刀。 二人近身一刻,同时点头,好似再说,该是挂点彩结束今日一战了。 神交已成,刀应留手,却异变突起…… 三苗祖刀忽然斜抹而下,要将花太岁开膛破腹。同一时刻,而花太岁的双刀改斩为切,陡然提速,要斩下崔器的脑袋。 这就不是要挂彩了,这是奔着要命来的。 不是说好了吗,不是达成共识了吗,怎么说变就变,还有没有点君子德行。 跟匪类谈德行,无异于对驴弹琴。 显然这两人一开始有的便是杀心。上来那顿表演,压根不是演给群众们看的,而是演给对手看的。为的就是麻痹对手,一刀要命。 三把刀突然要命之举,让二人同时吓了一跳。 换命,别扯蛋了。花太岁可不想跟贱命互换,更何况他修为高对方一截,讲道理不耍心眼也能砍死对方。 崔器的身子骨,开机窟窿也能活,可斩下脑袋会不会凉凉确是不知。他还不打算拿脑袋试刀,毕竟一身本事,光明正大也能砍了花太岁。 二人同时收刀闪躲,重新拉开架势盯着对方。 这一次没有交流,有的只是将对方切碎喂狗的心思。 当崔器再次出手时,已然使出杀生刀。刀是刀,手亦是刀,多到二百零六的剥皮拆骨刀。 三苗祖刀迎上鸳鸯刀,切入缝隙直奔花太岁胸口。左手刀则拨,点,挑,切,化解近身双刀…… 花太岁未曾想眼前那只白嫩修长的手,竟然也是刀。且力量大的出奇,震得他虎口发麻。 花太岁被迫双刀回防,手腕翻转撩刀挡开崔器长刀的同时,袖口有寒光两闪……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如此的突兀,就算崔器早有防备,也要防不胜防。 阴狠的人,杀人的路数当也阴狠,无所不用其极。 面对两点寒星,崔器躲不开,也不想躲。既然比阴险比不过,那老子就跟你比狠。 只见其,长刀顺势脱手,人却猛地抢上一步,来了一记侧身顶肘。 以伤换伤,侧身以右胸接暗器,肘部则正中门户大开的花太岁胸口。 下一刻,花太岁口喷鲜血倒飞而出,差一点掉下云台扎个透心凉。反观崔器,右胸口插着两根袖箭,好在是他外家功夫不俗,只伤筋肉不伤骨。 崔器冷笑着也不去拔袖箭,只是翻腕撩刀将袖箭斩断。封闭了血脉,不让血水流出来。 “箭上无毒,你还差了点。” 说着提刀上前,就要痛打落水狗。 花太岁咬着牙,忍着胸骨断裂之痛,吼道:“拼命是吧,老子也行。” 话落猛地前冲,双刀同时飞出,再次奔崔器胸口而去。 花太岁不退反进,因为他退无可退,必须向前。只有向前,他才能给自己在角落里争取出更多回旋空间。 花太岁想争取的,崔器却不想给。 崔器要把花太岁逼死在角落里,让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在刀下,要么跳下去自寻死路…… 修为差了一截,可以用对战经验弥补,可以用阴毒狠辣弥补,也可用悍不畏死弥补。所以,生还是死,有时不取决修为,而是取决人心。 崔器以三苗祖刀主攻,将前冲的花太岁逼退。以手刀主防,拨开激射而来的鸳鸯刀。 “扑……” 两声入肉。 崔器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竟多出两把短刀,不由很是诧异地说道:“这招暗度陈仓不错,就是力度差了点。你应该瞄着老子的咽喉来的。” 原来鸳鸯刀后,还藏着花太岁的暗器,崔器又被阴了一手。 胸口插着暗器的崔器,却越发凶狠,三苗祖刀笼罩一丈方圆,不给花太岁半点活路。 花太岁胸骨断裂,退无可退。若是空手入白刃,又会被那把刀拆成散件。 生死一瞬,只见花太岁咬牙怒吼道:“妈的,要死一起死。” 困兽犹斗,更见阴狠。 花太岁由官变贼,且一干就是十几年,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只见其忽然后闪,腾空而起,身体如陀螺般旋转。无数暗器打那旋转的花衫中激射而出,铺满了整个云台。 那些暗器五颜六色,就好似花太岁衣服上的那些花朵落了下来。 这是天女散花吗,显然不是的。 天女散花不要命,不拆家,只有香风与缤纷。花太岁的则不一样,劲风扑面,五彩中透着要命寒光。 崔器将三苗祖刀舞得密不透风,一阵叮当过后,暗器散落一地…… “就这。” “对,就这。” 花太岁笑了,虽然人已然力尽朝下落去…… 崔器忽觉不对,忙回头看去,原来花太岁并非要大面积攻击,不给崔器躲闪空间。因为人家就没想着用暗器杀掉崔器。 那些暗器压根就不是奔着人去的,而是奔着木质云台连接处去的。 花太岁真正要做的,是拆家。拆了云台,让必生者,必须去死。 “哗啦……” 崔器脚下一空,云台散架了,人也跟着向下坠去…… 以命换命,花太岁疯了。这是崔器的想法,也是无数观战者的想法。 眼看着二人打十丈高处落下,丝毫没有借力之处,这可是必死的局面。要知道下面那些刀剑可不是摆设。 却见此时,人在半空的花太岁,嘴角微扬。袖中再次有暗器射出,不过这次依旧不是奔着人去的,而是奔着那十丈高的梁木去的。 “当!” 袖箭入木,花太岁就要虚空一拉,却猛地见寒光打眼前一闪而过…… 凭空摄物,那可不是花太岁能有的本事。崔器眼尖,一下便看出端倪,袖箭后竟然连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透明长线。 姥姥的,原来还是在阴老子。崔器心中有气,哪里能让花太岁独活。所以才投出长刀,斩断花太岁那根救命之线。 一众看客,只见两人朝那锋锐的长刀长剑一头撞去…… ------------ 第一卷五行 第六十七章人尽皆敌 不同生,要同死。 凤凰寨内这场约斗,看来结果将出乎所有人意料,当然也包括两位就要撞在刀尖上的。 凤凰在大当家这阵子面上依旧挂着笑,对眼前即将发生的结果,无惊也无喜。 麒麟寨和青竹寨那两位,则脸色很难看,好像死了爹娘一样。 远处看热闹的,下了重注的,更是惊掉了下吧。 死个人其实没人在意,可若是死错了人,真金白银可就打水漂了。 这么说吧,只要还没瞎的,这阵子心都是提着的。无它,就是盼着奇迹发生,保住押出去的那些银子。 不过,林子大了总是有不和谐的鸟。这不,两个摞一起还没一人高的小矮子,却嬉皮笑脸的哭着。 因为这两位相信,连宗师都弄不死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死…… 两道身影急速下落,眨眼间便要撞在刀尖上一同携手赴死。 花太岁认命了,他已经手段尽出,却依旧逃不过一个死字。正要闭眼等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青影划了个弧线朝梁木飞去…… 他竟然还留了一手,那是什么身法……这是花太岁脑子里最后的念想,可惜他已然无法得到答案。 崔器最后使出了弧形步,半空则转这才躲过共赴黄泉的命运。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就连始终无动于衷的凤彩衣都站了起来,且眉头深锁…… “穿个花布衫,一看就是短命鬼。” “大,大哥,咱们也穿,穿着花布衫……” “咱俩本就是鬼,能一样吗。” 哭鬼点了点头,问道:“大,大哥,那咱中,中午吃啥。” “当然是山珍海味了,不吃饱怎么数钱。回头还得雇几辆马车把赌坊的银子搬走,都是力气活……” 哭笑鬼童的嗓门有些大,传得有些远。这就是往伤口上撒盐了。 眼看着人群激愤就要闹起来,却见这时崔器踏着刀尖落到空地,朝楼台上的凤彩衣抱拳道:“托大寨主的福,小子幸不辱命……” 这他娘的是啥情况,那番话不是应该跟熊二说吗。难道说小白脸真跟凤彩衣有一腿,穿一条裤子坑大家。 这么想的人有很多,就连凤凰寨内部人也觉得,这件事大寨主办得很不漂亮。不能连自己人一起坑啊。 自己人不满意,回头还能要个说法,讨回钱财。那外人呢。 麒麟寨大当家站了出来,场内场外顿时安静了,等着眼前这位不吃亏的找凤彩衣算账。可还没等鬼见愁开口,算账的就先来了。 只见,一袭白衣手摇折扇偏偏书生飘落场中,望着鬼见愁道:“愿赌服输。一双手臂,一对招子,是我来取,还是你自己交出来。” 鬼见愁没有去看白衣书生,而是往人群深处看去,见方世儒点了点头,不由冷脸道:“赌大小,骰子是关键。现在本寨主觉得有人抽老千,那么这场赌局就做不得数。” 说完,还回头看了竹通天一眼。 竹通天起身点头道:“老哥这话在理。兄弟这辈子最恨抽老千的,捉住了要断手断脚才甘心。” 话后,瞥了凤彩衣一眼。 凤彩衣笑了:“两位哥哥不是要断了彩衣的手脚吧。说得怪吓人的。” 鬼见愁和竹通天不语,那就是默认。 却见此时白衣书生冷哼道:“你们心里藏着鬼,想借题发挥我不管,我只要属于我那份。” 话落,白衣动。 一道残影落白衣,一拳引得风雷动。 “轰!” 打人拆楼,说动手便动手,毫无道理可讲。 麒麟寨大当家所在的酒楼塌了,不染纤尘的白衣书生打废墟内走了出来。 “轰!” 又是一声炸响,一团火球打废墟中冲天而起。 那不是火球,那是吊着一只臂膀的鬼见愁。愤怒到极点的鬼见愁。 愤怒来自一拳,可着了火的鬼见愁,却如一道流星猛地砸向凤彩衣所在。且半空有惊雷怒吼。 “都他娘的给老子砍了。” 鬼见愁这一嗓子,彻底点燃了凤凰山内的燎原大火。 麒麟寨三百多悍匪,胳膊上系上红布条,刀剑齐齐出鞘,怒吼一声朝拜月楼杀去…… 寨子东侧有二百武装到牙齿的精锐步卒,胳膊上同样系着红布条,摆开军阵架势沿街杀出…… 凤凰寨内怒吼声见多,那些家伙胳膊上都系着红色布条,见人就杀,四处放火…… 图穷匕见,獠牙皆露…… 拜月楼上,凤彩衣柳眉横竖,头也不回的说道:“外来户一个不留。” 话落,冲天而起,直奔落下来的那个火人。 一朵绚烂烟火在凤凰寨上空炸开,鬼见愁再一次被砸进废墟里。且身上的火焰,也被人家一拳轰灭。 凤彩衣飘身落到拜月楼顶,一双杏眼扫过人群似乎在找这什么。 “你想找的人,早就溜了。不过,找你的人却来了。” 凤彩衣缓缓转身,看着白衣书生,忽然展颜笑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姐姐要不等妹妹片刻,让妹妹先打发了登门恶客……” 话音未落,拜月楼楼顶忽然又多出几人。 史可朗带着春城四杰,方世儒领着一名高大汉子,将凤彩衣和玉山君围住。 “不用等了,让老夫送二位一起上路好了。”史可朗抚须大笑。 玉山君看也未看史可朗等人,只是盯着凤彩衣道:“我不介意顺手打死几个虾兵蟹将。” 史可朗等人被无视了,甚至没把他们当人看。 这些人高官厚禄,已经习惯了走到哪都得众星捧月。如今却被一个女人小视,这哪受得了。可接下来凤彩衣的话,则差点没把他们气吐血。 凤彩衣妩媚笑道:“那就听姐姐的。顺手捏死几只乱吠的狗,也费不了多大事。” 话落,彩衣对白衣,一拳轰一拳。 拜月楼顶掀开了,瓦砾激射,碎木横飞…… 崔器揪着狗蛋的脖领子,将其塞进一处贼窝后灶,嘱咐道:“在这里躲着,我不叫你不要出来。” 狗蛋缩在角落里,惊恐的喊道:“大哥要去哪,熊二他们咋办……” 崔器摆了摆手道:“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且不用你去操心。等我取了马,自然会带你离去……” 崔器跃出围墙,顺手抓了一名凤凰寨喽啰,刀架脖子狠声道:“马棚在哪,不说老子砍了你。” “东,东面……” “扑!” 刀过血流。 喽啰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崔器,满眼惊诧,好似再说“你不讲信用。” 崔器收刀入鞘,冷声道:“你瞅啥,老子也没说,不砍了你。” 说着,打怀内抽出一条蒙眼布,蒙上了眼珠子这才朝寨子南面飞掠过去。 可崔器这边刚越过一条石街,便听下面有人大喊…… “快看,是茅兰沟的那个小子。” “还他娘看个屁,还不追,砍了给三当家报仇。” 崔器不由心中冷笑,你们三当家都让老子弄死了,就凭你们也想追上老子。 崔器前脚刚翻进一处二楼窗户,人还没站稳,便见听见六七把刀同时出鞘。 屋子里有七人,如今又多了一人,不由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愣在当地。 崔器见屋子里的没系红绳,急中生智喊道:“自己人,麒麟寨和凤凰寨那帮黑心鬼在下面。” “姥姥的自己人,还想唬爷爷。” “姓李的,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给我砍了他。” 说砍就砍,七把刀同时而至…… 崔器暗骂一声“人怕出名猪怕壮。”忙又翻出窗户朝石街落去。 “那小子在这……” 崔器还没落地,便听下面有人大喊,忙回身洒下一片刀光。 一阵金铁交鸣,崔器可算安然无恙落了地。 “砰!砰……” 崔器猛地抬头,却见二楼窗户炸裂,数道身影朝他扑来…… “娘的,没完没了,以为老子不会杀人是吧。”崔器大吼一声腾身而起,三苗祖刀瞬间卷向扑来之人。 没有金铁相交之声,有的只是刀入肉离骨之音。 七条握刀手臂瞬间飞上半空,崔器却也再次落了下来。 人未落,只见刀光耀眼。麒麟寨那些个不要命的,这次更是蜂拥而来。 崔器不想打,偷马要紧。可人家不干啊,一个个的好像见了杀父仇人似的。如今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即便使出弧形步,又能变几次向,想跑也没得跑。 没得办法,那就杀吧,杀到他们心胆俱裂,抱头鼠窜。 崔器半空翻转,头下脚上,舞出刀花朵朵…… 当崔器落在石街,方圆一丈竟无一个完整的,如血洗的一般。可崔器发现一件事,即便他大开杀戒也没能吓退那群家伙。 麒麟寨的悍匪们,竟然弓着腰缓缓再次围了上来。看那架势,今儿,是要不死不休的。同一时刻,周边房子里又跑出许多带刀佩剑的山贼…… 一伙系红绳,一伙没有。 显然房子里出来的,是埋伏在两侧的凤凰寨山贼。 崔器心道,这回有好戏看了。只要两伙人一开打,他便可以趁乱开溜,去寻他的宝贝马儿去了。 麒麟寨的,看着凤凰寨的。两伙人本是刀剑相向,却不知怎的,似乎商量好了一般,齐刷刷转了向…… ------------ 第一卷五行 第六十八章石街血战拆房挖地 凤凰寨这把火是越烧越旺,想灭也灭不掉了。大有火烧旺运的意思。 寨内火苗最高的,不是拜月楼彩衣对白衣的惊天大战,也非石街一人战百人的单方面屠杀。而是金银堆成山的赌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赌坊里的那些银子,不但能让鬼推磨,就算磨推鬼也毫无问题。 如今赌坊里有两只小鬼,隔绝了赌坊外无数恶鬼。 哭笑鬼童守在赌坊门口,脚下说不上浮尸遍野,却也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人。 “娘的,银子都是老子的。老子赢得。哪个再敢靠前一步,就不是断胳膊断腿那么简单了。”笑鬼呲牙笑着,笑得很瘆人。 哭鬼上前一步,巨剑拍下,好巧不巧拍在一个倒霉蛋的腿上,顿时拍成了肉泥。 鬼哭狼嚎中,哭鬼说话了。 “娘,娘的。你们这,这群没品的东西。愿,愿赌服输懂不懂。” 一群眼睛通红的恶鬼中,也不知哪个喊了一嗓子“就两个小矮子,剁了,银子平分。”一场不可避免的血战,拉开了帷幕…… 寨子东侧十字路口,崔器血染长衫,刀头滴血,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石街。 血洗石街,残肢断臂落了一地,哀嚎声此起彼伏,好个人间炼狱。 崔器摇了摇头,忽然皱起眉头,转回身看向通往东侧的石街…… 沉重的,密集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东侧石街拐角传来。 崔器眯着眼,直到看见一名身着全身铠的重甲步兵出现在眼前。 一名,两名,三四名…… 崔器在白虎城熬了六年,见过各国精锐,不由心中一凛。这他娘的,谁把王牌近卫军也拉来了,这可是国之重器,这是要干嘛,国战吗。 二百人,足足二百人。崔器即便宗师修为,面对身着重甲,身高八尺的铁疙瘩,也要敬而远之。 崔器脚底抹油刚要开溜,却见当中将领朝他一指,狠声道:“刘队正,把那人砍了。” 崔器眼尖,透过头盔的缝隙,认出了那双眼睛。那是竹通天,青竹寨大当家。不由暗道了一声倒霉,却见此时一队重甲步卒离开军阵,朝他压来…… 傻子才跟铁疙瘩较劲儿,崔器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打算兜个圈子,绕过那些笨重的家伙。 可当崔器绕了个圈,一番苦战过后,却发现那些铁疙瘩竟然又拦在了眼前。 崔器暗骂一声。老子容易吗,绕路还得清理凤凰寨和麒麟寨的虾兵蟹将。可你们这些铁疙瘩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竟然这也能堵住老子的去路。 赶巧,崔器是不信的。未卜先知,崔器就更不信了,毕竟天人都没那个本事。 这些个大头兵,铁定另有办法。可现在都火上房了,崔器哪里有时间摸对方的底。 绕不过那就闯吧,跟这些个笨家伙,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崔器打定主意,陡然加速朝一队五十人的重甲步卒冲了过去…… 硬撼军阵,那是陷阵猛将该干的事。崔器算不得猛将,充其量算个狠人。所以眼看着就要撞上铁疙瘩,却忽然半空变向,撞进了一处贼窝。 “哗啦!” 门板碎裂,崔器一个鹞子翻身,顺势朝前洒出一片刀光。 他要破开木质后墙,遇墙开路,遇门硬撞,强行打出一条通路。 “砰!哗啦……” 崔器前脚刚落进院子里,左手的木栅栏便被撞破冲进三个铁疙瘩,且朝他挥刀斩来。 刀是斩马刀,长七尺三寸,重二十斤。这样的刀,再加上锻体境的大块头,别说劈人了,就是劈马也要一分为二的。 崔器可不打算刀上一较长短。只见其身子一矮,躲过斩马刀,撞进一名步卒怀里,使了个铁山靠。那高大沉重的身子便倒飞出去,撞倒了后面要进来的人。 下一刻,身子滴溜溜一转,躲过两把横斩大刀,腾身后蹬腿踹胸。两个大块头飞了出去,崔器借着反震之力,撞碎后屋门,以刀破墙落入石街。 前脚落地,后脚便有大刀劈来,且威势惊人。 崔器前冲的身子瞬间止住,便见斩马刀贴着面门斩落,劈进了青石板中。 步卒就要拔刀,崔器哪里肯让。只见其,脚踏刀背,斩马刀又入地半尺,随后人随刀上,撩腿击面。 这一脚若是踢中,铁打的也得掉两颗牙。 步卒也算了得,果断弃刀,双臂遮面。 “砰!” 步卒双臂发麻,一连退了五六步这才站稳。 崔器见状轻“咦”一声,扭头道:“你就是那个刘队正吧。一个月赚多少,干嘛这么拼命。赌坊里有我的银子都送你,放兄弟一马可好。” 刘队正不吭声,默默打步卒手中接过斩马刀…… 崔器摇了摇头骂道:“死心眼。” 话落,人已经冲进石街对面的杂货铺…… 不多时,便听杂货铺里锅碗瓢盆叮当响,铲子勺子乱飞。 “轰!” 杂货铺塌了,同时有数道身影飞出。可惜飞出来的没有崔器,全都是铁疙瘩。 崔器一招夜战八方把人打出去,却也因撞断了梁柱,埋在了杂货铺里。 废墟前围满了铁疙瘩,正忙着扒开瓦砾把人挖出来。将军安排的活,那是要生见人,死见尸的。 崔器死了吗,并没有。一堆破烂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他只是在装死,也好歇一歇缓口气。 “泼猴,你也要装死吗。你不是说,以后苦活、累活、脏活都归你吗。” “器哥,俺这不是看您耍得兴起,没敢扫您的兴吗。不然,俺早就砸扁那些个铁疙瘩了……” “轰!” 倒塌的杂货铺爆开漫天尘烟,正卖力寻人的铁疙瘩顿时飞出去六七个。 “戒备,不能让那小子逃了。”刘队正见烟尘过大,也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未免伤亡过大,忙下令将人撤下来把杂货铺围死。 一众步卒死死盯着烟尘,直到隐约中看到一个高大的模糊身影。 那是一个高丈余,精雕细刻,一动不动,狰狞怒目的石猴。 刘队正脑门子见汗,这是啥情况,大变活人吗,把人变成猴了吗。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邪门的事。 只见刘队正使了个眼色,数名武装到牙齿的步卒,小心翼翼朝那石猴逼近…… 七尺三寸的斩马刀,捅了捅石猴,未见半点反应。步卒松了口气,回头道:“队正,就是块石头……” 话还未说完,却见队正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指着他的身后。 步卒双眼大睁,脊背发凉,好像有小刀子在刮。慢慢的,慢慢的,动作幅度小到忽略不计的转回头。 他看到一双高举的石拳,看着那石拳在瞳孔中不断放大。他想躲,可腿脚跟不上脑子,直到眼前日头都被挡住,也没能挪动半步。 “小心!” “轰!” 一切都晚了,活生生一个人被砸扁了,包括那套全身铠。看起来就好像包子落了地,被人狠狠地碾了一脚…… “妖,妖怪……” 有步卒惊声大叫,下一刻却戛然而止。 因为一把刀,抹过了他的脖子。 刘队正甩掉刀上血,怒吼道:“娘的,就算是妖怪,今天也得给老子砍了。” 刘队正发威,因为他不得不发威,不然军心就散了。回头,他的脑袋就得被将军砍了当夜壶。 精锐就是精锐,刘队正一声大吼,顿时士气高昂。步卒们一窝蜂地,玩了命地朝石猴扑去。看那意思,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今日也无法生离此地。 一时间,大刀群舞,铁甲蜂拥,打得沙飞走石,日月无光。杂货废墟顿时乌烟瘴气,鬼哭狼嚎…… 这阵子,刘队正的脸很白,比那烟花之地的姑娘还要白。可当其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打杂货铺废墟里溜出去后,脸色刹那间却红了。 “来,来人……” 刘队正喊了一嗓子,却发现身边除了两名亲卫,哪里还有人。 没人,没人也得追。将军要的是人脑子,拿个猴脑子可做不得数。 崔器溜得快,却也不忘回头看一眼。 一眼过后,崔器觉得很有必要等一等。等他捅了身后死心眼,让那家伙彻底死了心…… 刘队正见前面逃地再次钻入贼窝,忙追了过去,并让两名亲卫左右包抄。刚一进门,脑袋瓜子却嗡的一下。 啥也没看清,只见一把长刀劈头盖顶而来,想躲却也晚了。 刘队正很清楚对方是个高手,精铁打造的头盔压根保不住他的脑袋。 保不住,那就不保了。战死后的抚恤金,长公主还是舍得给的。 刘队正把牙一咬,把心一横,不躲也不闪,斩马刀猛地往前一递,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当!” “扑……” 刘队正身子晃了两晃,脑袋却还在肩膀上。眼前的家伙却被他开膛破腹,一命呜呼。 刘队正仔细一看,眼前不过是个山贼,不由怒气大生,一脚蹬在山贼身上拔出大刀。 人飞,刀出。 刘队正却忽感后腰猛地剧痛,好像让人拿刀扎了腰子,不由条件反射回手就是一刀…… 砍空了。 刘队正捂着腰子,转过身,却见门后站着个…… ------------ 第一卷五行 第六十九章还我马命来 刘队正的腰子很痛,心更痛。 他咋就没想到,人钻进去了,还会钻出来。进进出出,谁又说得准。这回好,追着人家砍,反被人家扎了一刀。 崔器笑着,在捂腰子那位跨出门时,腾身而起翻上了房子。 刘队正的两名亲兵终于赶来了,不过援兵也不知为啥总是要晚来一步。 亲兵扶着龇牙咧嘴的队正,前脚刚迈出一步,却见队正身子一颤“哎呦我草”的骂了一句。 “头,要不歇会。” “头,我这就去给您找大夫……” “歇个屁,找你娘。老子又让人捅了腰子。” 崔器的刀,沿着铠甲缝隙,无声无息的捅了腰子。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忙又拔刀子闪人,飘进了屋子里。 两名亲卫,瞄了一眼贼窝,却没敢进。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了腰子却没了…… 崔器终于摆脱了追兵,穿房跃脊直奔马棚而去…… 人还没到马棚,还没见到马,却先见到了猴子。 崔器看着上蹿下跳的猴子来到身前,回头瞥了一眼,皱眉道:“搞定了。” “本尊出手,器哥安心。虽说没都弄死,却也不会再有人追来。” 崔器狐疑道:“可别留尾巴,回头惹来更多追兵。” 泼猴拍着胸脯保证道:“保证一个也爬不起来,除了哼唧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崔器点了点头,这才安心。 要知道,即便竹通天没出手,人家能坐稳麒麟寨大当家,丝毫不惧鬼见愁和凤彩衣,想来也是个有真本事的。 若是把那老小子招惹回来,再把一百来号铁疙瘩弄来,就算他和泼猴是铜铸铁打,怕也占不到便宜。 崔器把手一招,泼猴立马化作腰间挂坠,径直往马棚去了。 剩下的路,崔器碰到的竟是些老弱病残,都不用他动手,人家自动就靠边了。 不用说,崔器也知道,甭管是哪边的,只要能打的现在都赶去拜月楼了。 这是好事啊,说明偷马之路必然顺畅。 也确实如崔器所想,直到了马棚,也没见着个拦路的。 不过,让崔器感到无比气愤的是,马棚里有马,却没有他的马。 崔器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一把将躲在角落里的马夫揪了过来。 “说,把爷的马藏哪了……” 马夫都吓傻了,支支吾吾的指着拜月楼方向说道:“大,大寨主前两日款待几位寨主,扒,扒皮……”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崔器的刀架在马夫脖子上,脸色通红的吼道。 “小,小的没吃……” “我他娘的问你吃了吗,我是问谁吃了。” 崔器把牙咬得咯吱响,话还没说完,便一把将马夫丢了出去…… 他哪里是要问谁吃了马,他只是想确定,有人吃了他的马。 千里迢迢又是装孙子,又是逞英雄,又是打打杀杀,临了马竟然让人吃了。这谁忍得了。 崔器一直是个能压住火的人,如今却也压不住了。 马,对他来说可不是马。那是战友,是救命恩人,是相依为命的伙伴…… 当崔器走出马棚时,蒙着的那双眼睛血红血红的,脑袋上还在冒着热气,整个人就像烧红的烙铁。 “泼猴,给我滚出来……” “器哥,啥情况,这是要大开杀戒吗。”白首赤足的小猴子,跳到崔器肩膀上问道。 崔器狠声道:“知道还问。还有,你这个样子是要让我街头卖艺耍猴吗。” 泼猴尴尬的挠了挠头,跳下来就要变身,却又被崔器拦了下来。 “配合好老子,该出手时就出手,掀翻了凤凰山。” 崔器说的是山而不是寨,说明敌人不是一个,而是这满山的匪类。 恐怖杀气打寨子东侧蔓延开来,一路朝拜月楼而去。 那股子冷,就好像凤凰寨一头撞上了百年不遇的倒春寒,从外而内能将人冻成冰坨子。 凤凰山头顶的天,似乎映射着崔器的杀气。顿时黑云漫卷,压在山顶之上。 天黑了,豆大雨点,瓢泼而下…… 无胆匪类,撬开门窗一丝缝隙,却忙又关上。倒不是因为这雨说下就下,而是他们看到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见人就砍的人。 那人的刀很快,拳头很硬。一路行来但凡有不开眼的挡了路,那是二话不说,直接一刀两断,一拳轰杀…… 崔器一路闷不做声,也不知斩杀了几人,直到距离拜月楼还有百丈远的十字路口,这才停了下来。 停下,并非累了,只因长长一条石街,已然杀疯了。 斧钺刀叉横飞,刀来枪往乱舞。数百人挤在一起互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叫一个腥风血雨。 血水混着雨水,转眼成了红色的河,沿街而淌…… 崔器抬起头,透过遮眼布看到拜月楼只剩下半截。剩下那半截瞧着也保不住了,因那两个女人打架的同时也没耽误拆房子。 玉山君白衣很白,点尘未染。凤彩衣妩媚依旧,不过气势上却要弱了一些。 能看出来,玉山君一直压着凤彩衣打,不过短时间怕是很难分出胜负。 另外几位瞧着就没那么轻松了。之前眼高于顶的史可朗院监,灰头土脸,半身污泥,确是没了半点仙风道骨。方世儒那个书生,一点也不书生了,看着倒像个泥腿子…… 崔器长刀指向拜月楼,怒吼一声:“还我马命来……” 一声大吼,炸响半条街,惹来无数侧目。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在凤凰寨依旧好用。这不,离崔器最近的那些匪类,忽然放过拼命对象竟然转头朝崔器扑来。 该杀之人也分先后,崔器那一嗓子,就像夜里的油灯,属你最亮,不扑你扑谁。 剑匣里的铁砂涌了出来,化作两根手臂粗细的铁索钉入石街。 崔器双手紧握铁索腾身而起,奋力一拉,同时大吼道:“泼猴。” 无需多言,心思相通的泼猴,知道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泼猴的出场与众不同,他是被崔器手中铁索打青石板中带出来的。 出来的不是猴,而是一个球,石头球。 一丈大小的石球,被崔器抡圆了砸向石街,砸向那些挡他路,要他命的人。 突然出现的铁索,突然出现的石球,让山贼们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四散而逃。 跟人拼命,哪怕那人杀气冰冷,也是有热乎气的人。给一巴掌会痛,捅一刀见血,总会有反应。 跟石头拼命,骂它不知羞,打它不知疼,可是得不到半点回应。 有人味儿的,没必要跟没人味儿的一般见识。山贼们选择躲避,是不丢人的。 石街内一顿鸡飞狗跳,让不让都出现了一条通路。崔器则紧随泼猴之后,踏着血水冲向拜月楼…… 竹通天杀疯了,一百五十名重甲步卒,眼看着就要杀到拜月楼前,却猛地听见一声大吼。回过头便看见了青衫抡石球那震撼一幕。 宗师,土行宗师。可半个时辰前,那小子还只是天枢下境。这,这是什么情况,他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吗,修为都是气吹的吗…… 竹通天是见过世面的,如今也要成了无知小儿。可无知不代表无能,竹通天转回身那一刻,已然逆向而行,朝石球狂奔过去。 一百五十人的重甲步卒,阵型密集,并非游兵散将。想要狭窄石街躲避石球,是很难做到的,必然会造成大量伤亡。 竹通天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也是宗师,他自信可凭一己之力挡下攻击。 跑动中,竹通天猛地挥出斩马刀砍在石板上。是的,没有砍人,也没有砍石球,就那么斩在石街上。 刀落一刻,异变陡生。殷红色的雨水,翻涌而起,好像掀起的卷帘,迎向了石球。而这还不算完,一波又一波的怒浪忽然化作一堵堵血红冰墙…… 宗师,水行宗师。青竹寨大当家果然并非吴下阿蒙之辈,是个有大本事的。 崔器早就算准这一点,所以当竹通天显露真本事的时候,便先一步腾身而起,抢到泼猴前面甩出锁链。 锁链缠绕而出,目标不是冰墙,也非青竹寨大当家,而是一路碾来的泼猴。 “起。” 巨大的石球被崔器甩到半空,越过层层阻拦来到竹通天头顶。 “砸死你个吃马肉的。” 崔器大吼,随后抡圆了泼猴砸向竹通天。 竹通天亦非等闲,就要后闪,躲开这一击,却忽然眼前一花…… 那是无数手指粗细破开雨水的锁链,带着倒刺的锁链。 竹通天微微错愕,那小子不是土行宗师吗,背后冒出这么多锁链是几个意思。就算是老天爷的私生子,也不能同时修行金、土二气吧…… 战场上瞬息万变,可不是开小差的时候。竹通天慢了一步,那从天而降的锁链,刹那间便将其困住,且钉入石板之中。 锁链上的倒刺勒进皮肉,却不能要了竹通天的命,只需一息时间,便可挣脱。可关键是头顶那块大石头,没给竹通天喘息的机会。 “轰!” 地动山摇,泥水飞溅。 泼猴有一半身子镶进了石板里,那么石板下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 第一卷五行 第七十章大杀四方 一石激起千层浪,半街铁甲皆疯狂。 青竹寨步卒眼里的竹通天,不仅是他们的将军,更是未来靠山。 跟着竹通天躲进凤凰山十几年,吃苦受累,图啥。图得就是一朝得道鸡犬升天。 现在可好,眼看着富贵就要来了,却有人拆了通天路,让他们万劫不复。 这些步卒敢赌上一条命跟着竹通天,皆因竹通天是个赏罚分明有情有义之人,是他们的兄长。兄长若是不在了,那个老不死的院监就敢把功劳据为己有,把他们这些人全部扫进臭水沟里。 长兄如父,杀父者人恒杀之。一群铁甲红了眼,发疯般扑向蒙眼瞎。 崔器本要杀鸡儆猴,却适得其反。现如今也顾不得泼猴下面的那个家伙是生是死,只能甩开膀子硬钢了。 只见其腾身后翻,一脚踹在石球上吼道:“滚过去。” 泼猴很听话,脚到球滚,所过之处,筋断骨折,甲碎肉扁…… 崔器紧随泼猴之后,但凡有漏网之鱼,便会顺势补刀。 全身铠,甲片相连之处有缝隙。崔器捅过刘队正的腰子,如法炮制起来倒也顺手的很。 一名重甲步卒倒下,便有更多步卒奋不顾身的补上。石球慢了,崔器突进的速度自然也慢了。此消彼长下,斩马刀的威力也就显现出来。 斩马刀握在重甲步卒手中,不止能斩马还能劈石。他们要劈开石头,杀掉藏在后面的那个人,为兄长报仇。 泼猴身上石甲不知挨了多少刀,此时看着百孔千疮,球也不像个球了。就在这时,铁甲中有一大块头飞出,使出一招从天而降的刀法。 刀光耀眼劈开雨幕,似乎将天地也分成两半。 在崔器看来,这一刀很强,即便用刀之人不过养气上境,却劈出了大无畏一刀。他崔器现在宗师境,若是实打实接这一刀,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刀劈了下来,劈在泼猴身上。石甲开,刀落肩头…… 队正一刀劈开石球,顿时惹得步卒欢呼叫好,却又戛然而止。 一双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透过头盔缝隙,看到石球内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那手顺着刀柄一把抓住队正脖子,下一刻猛地将队正拖进裂开的石球之中。 惨叫传出,血水溅射,那是极度血腥的画面…… “队正!” “老子跟你拼了……” 一声声怒吼,一把把大刀,朝着裂开的石球劈去。 “轰!” 石球炸裂,铁甲横飞。 一只毛发如铁,高不下三丈的大猴子蹦了出来…… 泼猴现身,可是把铁甲步卒吓到了。一个个面色发白不敢上前,却又不想退后。 崔器见状,踹了泼猴一脚:“他们当家的吃了老子的马,老子要连本带利一起收……” 下一刻,一人一猴同时扑向铁甲步卒,搅起腥风血雨…… 宗师不无敌,即便窃天机修五行,面对人海也要被吞没。更何况铁甲步卒乃坤国精锐。 这是一场惨烈的,血性的,没有人性的厮杀。 崔器在白虎城六年,见过各国精锐换防驻守。却没见过眼前的重甲步卒,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坤国藏了私心,隐瞒了战力。 坤国想干嘛,不是崔器需要考虑的。可这些铁疙瘩却着实让他吃了苦头。 一人一猴皆是宗师,且身子骨也不比那些铁疙瘩单薄。可即便这样,面对最后一队铁疙瘩时,两位也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崔器杵着刀回头瞥了一眼。 雨水中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的铁疙瘩,有捂腰的,有抱着断臂的,有上气不接下气的。 “娘的,硬骨头不好啃。好悬没崩掉牙。” 泼猴扭头看了一眼崔器,大口喘着气:“器哥,牙掉不要紧,眼睛可得蒙住了。不然会满寨皆敌的。” 崔器紧了紧遮掩布,狠声道:“已经人尽皆敌了,还在乎多几个匪类。打过铁疙瘩,后面的更难打。” 泼猴看了一眼拜月楼方向,打得惊天动地,不由往崔器身旁靠了靠:“器哥,一匹马而已,没必要死磕吧……” 朱厌,曾经的大妖。虽然现在一身修为十去七八,可只要活得久未来定然可期。他还不想短命,所以得劝一劝才行。 却见崔器瞪眼道:“一匹,那是三匹。再说了,别说是马,就算是一条狗,只要是老子的谁动老子剁谁。” 泼猴一看,这位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劝是不顶用了,只能盼着玉山君早点把那个女人打死。也省得两个脱力的,到时还要冒险一战。 石街此时还能站着的,都是不要命的狠人。 狠人与狠人之间,矛盾也好,积怨也罢,只能在一方倒下后才能平息。所以喘口气的时间,对方也不会给。 崔器看着一队铁疙瘩摆好阵型压了过来,不由直起腰握紧刀,一句话也不说,甩开膀子就冲了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那最后一队五十人铁甲,充分展示了什么是勇者,什么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升官加薪英雄胆,不畏妖兽,不惧强权。 铁疙瘩有他们的执着和念想,崔器也有。 崔器的念想很简单,长命百岁,活得痛快不憋屈。如此简单的想法,对他来说却比登天还难。 入得凤凰山,看到的,听到的,没一件顺心。盗亦有道,他是一点也没见着。所以这杀人放火的心思,便如燎原野火一发不可收拾。 伸张正义,这事二先生来还说得过去,他崔器可不敢这么说。如今这么干,只是为了心中的不痛快,为了亲密无间的战友。 崔器的杀生刀很适合对付重甲,一对一的情况下,卸甲杀人不费吹灰之力。问题是没人跟他一对一,都是一窝蜂的上。 宗师也是人,一刀捅不死,多捅几刀也会死。 崔器一招夜战八方,刚刚荡开数把斩马刀,却又见数把刀劈头盖顶而来。宗师的气也是有数的,继续夜战八方,真气早晚耗光。 千钧一发之际,崔器还刀入鞘,双手一托一抓,便见铁砂化作一面盾牌,一根狼牙棒头上带刺那种。 盾挡刀,棒袭胸。 一记横扫过后,崔器双脚踩碎了青石板,铁疙瘩们也飞了出去。 钝物重击是对付重甲的办法之一,棒子下去无需破甲,仅凭力道也会让铠甲里的人受到重创。轻者头晕眼花一时半会而回不过神,重者内府受创,倒地不起。 打法变了,杀生刀不见了,崔器仅凭肉体力量蛮横地朝重甲步卒杀去。另一面,泼猴本就皮糙肉厚,完全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不过效果很好,伤换伤一合倒一个。 暴雨依旧,拜月楼大战依旧,长街却消停了。 崔器跪在雨水里,双手颤抖着,青衫染尽血水。可他却笑着,笑得很开心。杀穿重甲,前方再无拦路之人。 大猴子坐在雨水里,靠在一处门板上,歪头看着那些畏畏缩缩,想围上来又不敢的无胆匪类,猛地呲牙咆哮一声。 一声嘶吼,吓得那些山贼,丢盔弃甲,跟头把式退后数丈远…… 崔器没回头,他晓得那些家伙不敢上来,他们已经杀破胆了。 一人一妖数丈方圆无人敢近,只有冰冷的雨水落下。 崔器仰着头,看着半截拜月楼上,一花一白近身短打,速度快到连雨水也落不进,不由远山之眉相连。 速度力量非常人可及,怕是只有修行了跋折罗外功,才会有那等身手。而真正让崔器皱眉的原因,却非二人恐怖的爆发力,而是时不时便会使出的回旋身法。 弧形步,崔器也会。所以他可以肯定,回旋身法就是弧形步。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从哪里学来的弧形步。 离国国师公孙翦死后,天下间会弧形步的便只有他的老师。 崔器不知老师收了多少弟子,但他知道老师的弟子,没人敢把功夫外传的。 那是不是说凤彩衣和玉山君都是老师的弟子,如果都是,为何玉山君很不一样。 尸山,天下罪恶、最凶之人居所。而玉山君是尸山的山君,其凶残可想而知。 崔器第一次见玉山君,便看到了一言不合便要往死里打的狠辣,但却没有感受到来自玉山君的恶意。 这几日相处,他知道玉山君乃父辈好友,可这依旧说不通,玉山君让他感受到的那份亲情。毕竟他只是故人之后,不是玉山君的亲儿子。 都是师傅的弟子,见了要分生死。 见,不如不见。 如今一次见到两个,一个他会杀,一个师傅之命要杀,他却不想去杀。 崔器缓缓起身,扭头看了一眼泼猴,沉声道:“可还能战。” 泼猴摇头笑道:“不能战也得战。小命可还在器哥手里握着呢。” “问你能不能,哪来的些许废话。” 崔器拔出刀大步朝拜月楼而去,泼猴翻身而起,紧紧跟了上去。 麒麟寨大当家够呛了,青竹寨大当家也出气多进气少了,现在就剩凤彩衣了。努努力,加把劲儿,凤凰山里吃马肉的,也就血债血还了。 狂风暴雨天,想那么多干啥,睁一眼闭一眼弄死一个再说。崔器是这么想的,可到了拜月楼下,却不进反退,差点没闪了腰…… ------------ 第一卷五行 第七十一章妖王临世 一袭黑衣从天降,半截小楼一拳平。 崔器蒙眼是挡他人视线,不是让自己变成瞎子的。他看得清楚,黑袍绣祥云,更晓得那一拳的威力。 躲,闪了腰都要躲。 小楼被拳风压成平地,楼上之人自然飞的飞,伤的伤。 史可朗和方世儒一伙人,见黑袍天降便知不好,第一时间便飞落拜月楼外。至于凤彩衣和玉山君,好像也早有准备,拳未落二人仿佛排练千百遍一般,一拳轰出借力飞退。 “不是凤凰寨的,自断双臂滚出凤凰山。” 黑袍落,冷言出。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史可朗和方世儒相视一眼,便要上前搬出主子讨个说法。却见高大老者不怒自威,转头道:“面子给过了,再要多言就把脑袋留下吧。” 史可朗等人顿时面色难看,比死了爹娘的脸色还要不好。反观玉山君却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整个人也轻松许多。 玉山君的举动黑袍老者看在眼里,不由冷声道:“我说的人中不包括你。” 玉山君笑了,望着黑袍老者道:“你在南宫家出现,我就猜你会来凤凰山。没打死凤彩衣就是等你现身。” 黑袍老者皱眉道:“等我……” “等你,杀你。”玉山君笑道。 “杀我……”黑袍老者顿时仰天大笑。 玉山君点头道:“跋折罗的师弟很强,不过毕竟不是跋折罗。叶秋水能破了你和者罗的不死身,我尸山一样能。且会比叶秋水做的更漂亮。” 和者罗猛地挺直脊背,人便如山一样高,低头看着娇小的玉山君道:“就凭你。我一只手就能捏扁了。” 玉山君笑道:“我一个人当然不够。诸位山君,现身吧。” 话落,四道身影破开风雨将和者罗围在中间。 和者罗环顾五人,不由冷哼道:“你们师傅来了,也不敢大言不惭说要杀我。就凭你们五个宗师境,谁给你们的信心。” “正好你们都来了,也省得老夫上尸山替那老不死的清理门户了。” 玉山君折扇轻摇,笑道:“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嘴硬是没用的。” 话落,白衣动,折扇开,带起一片雨幕化作点点寒星。 同一时刻,金、木、火、土,打四个方向朝和者罗袭去…… 和者罗面色一沉,倒非尸山来了五位山君,占全五行,而是那五人出手后身上的变化。 玉山君身后多出两只黑色羽翼。另外几人,有的长出虎尾,有的双臂兽化,最恐怖一位竟然多出四只手臂且上面覆盖着鳞甲…… “妖化,无怪老不死的不让我去尸山。”和者罗怒吼一声,冲天而起,直往凤凰山外遁去。 玉山君冷哼一声:“想跑,哪里那么容易。” 话落,顺手抓着六臂师兄,双翼一振如大鸟一般朝和者罗追去。同一时间,另外三人也各凭本事追了下去…… 凤彩衣脸色一变再变,缓缓向后退去,退到崔器身旁时,不由娇笑道:“小师弟,咱们的师兄师姐有些多,有些吓人啊。” 崔器皱着眉头,今日里也算大开眼界了。 人还能妖化,这人还是人了吗。跟他们一比,他这个血脉有问题的,好像问题也不大了。 崔器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师姐说的是,的确有些吓……” “人”字未落,刀已出鞘,直奔玉颈而去。 凤彩衣早有防范,兰花指精准无误掐住刀尖转身带刀,同时右肘击肋。 崔器拍肘翻腕,长刀上挑以肩撞胸。同一时刻,泼猴跳上一步抱拳下砸…… 凤彩衣若是吃到肩撞后退,就会被泼猴砸个正着。就算凤彩衣修行了跋折罗外功,这一下也要七荤八素陷入被动。 只见凤彩衣半步不退,同样以肩撞肩。 “砰!” 肩头相撞,崔器倒翻而出,凤彩衣则提裙腾身双腿连环踢出,强攻硬打。 崔器足未落地,三苗祖刀横拦要命双腿,却见眼前一花,凤彩衣已然半空划了个弧线来到侧面,改踢为扫…… 崔器早就料到凤彩衣会使出弧形步,所以对方肩头一晃,他也跟着使出弧形步,躲避对方攻击的同时身后剑匣铁砂飞出,化作锁链朝凤彩衣缠去。 可崔器却没想到,凤彩衣那娘们竟然预判了他的预判。再次使出弧形步截住他的去路,一记鞭腿将他踢进街旁贼窝里。 崔器撞破贼窝东墙,又打西墙撞了出去,人还没落地,便见花裙子来到头顶,一记下劈腿朝面门而来…… 这阵子崔器也没心思欣赏裙下风光,去看那双大白腿…… “砰!” “轰!” 崔器好似投石机投出的那块石头,狠狠砸在青石板上,将地面也砸出个大坑。 好在是崔器反应够快,铁链化作铁盾挡住了脸,不然以后就再也不用靠脸吃饭了。 泼猴追进贼窝,追出贼窝,除了吃灰竟然连凤彩衣一片衣角也没摸到,只能眼看着崔器被人家砸进地里。此时正要怒吼,却见花裙子半空中倒翻而回,双脚已然来到面门。 泼猴不在乎长相,破相了也无所谓,可也不能真被那个女人踢脸不是。只见其双臂覆盖石甲护住面门。 下一刻,脚到甲碎,泼猴巨大的身子哪来回了哪里去,且一路滚出好远。 凤彩衣借力飘飞,这才落到坑前看着崔器。 凤彩衣不愧是凤凰山大当家,如此打法即躲过后面追击的泼猴,也让崔器疲于应对,丝毫不给对方联手的机会。 崔器脑子嗡嗡的,却也不得不服气。无怪花裙子能跟玉山君掰手腕,直到把他和猴子踢翻,人家的脚就没落过地。 凤彩衣居高临下的看着崔器,笑道:“不是姐姐欺负你,实在是弟弟有些逞能了。假宗师在姐姐这儿,可是硬不起来的。” “不怪姐姐说你,就你那副小身板,还能挺多久。到时激发的外功秘法一过,都不用姐姐出手,你就得变成一滩烂泥。” 崔器皱眉道:“这么打下去,姐姐就不怕反噬吗。” 凤彩衣娇笑道:“人家十年前就是宗师了,早已过了外功反噬那一关。小师弟还是莫要替姐姐操心了。” 说着,凤彩衣蹲下身子,再次妩媚地笑道:“看来师傅又要少一个弟子了,真是替师傅惋惜……” 话音未落,凤彩衣忽然面色一变,猛地一拳砸向崔器…… 躺在坑里的崔器,早就感觉到地下多了一些东西,他知道那是土遁过来的泼猴。 “器哥,给我开一扇门,咱们合体打死那个娘们。” “什么合体,你在说什么。” “很简单,就像鬼附身一样……” “山君的妖化吗。”崔器心中问道。 “似的,妖化。更纯正的妖化。” 崔器不知妖化会有啥副作用,会不会也像激发外功秘法一样会有反噬。可眼前这个情况,那些都不重要了,坑前站着的可不会等他问清楚再出手。 当泼猴附身的一刻,凤彩衣便察觉到了异样果断一拳砸下,不过依旧慢了半拍。 崔器没有长出什么不该长出的东西,只是一头黑发换了白发,一双红色竖瞳换了重瞳看起来更加妖异。且人也膨胀了一圈,站起身怕是要八尺开外了。 对崔器来说,外在变化并没有内在变化带来的冲击更大。比如身子骨坚如钢铁,比如经脉中流淌着浓浓的土之气,再比如脑子里多了很多土行术法。 金、土加身,崔器觉得就算和者罗也别想一拳打死他。所以,当凤彩衣拳头落下,却只击碎了崔器胸口突然多出的石甲。 碎石横飞,彩衣飘退…… 崔器站起身,看着柳眉紧锁的凤彩衣,呲牙笑道:“姐姐莫走,师弟有好东西给你看。” 话落,崔器长刀劈头盖顶,一步踏出…… 三苗祖刀的个头也长了,那是铁砂的功劳,这阵子看起来大了不止一号。 之前凤彩衣还敢徒手入白刃,以拈花指捉刀,现下却不是不敢了。只见其就要向一旁闪身,却见崔器踏下那一脚惹得地面震颤,数根石柱破土而出,直插过来。 前后左右都是棍子,脑袋顶上还有一把大刀,凤彩衣这回避无可避…… “轰!” 凤彩衣所站之处,忽然爆开一团巨大火焰,且那火焰之中伸出一对火焰构成的鸟爪,捉住了三苗祖刀。 “你很不错,竟然把姐姐逼到这个份上。” 崔器看到了凤凰,挥动着翅膀的火凤凰。 五行在天为气,五行在地为行。 能将五行之气化形的宗师,天下凤毛麟角,兴许机缘来了,便可一步登天成就宗师之上。 崔器今儿可是眼界大开啊。前有山君妖化,后有彩衣化形,这他娘的都是什么怪物…… 崔器心中惊诧,却听猴子嚷道:“器哥,咱们二打一,让凤凰变野鸡也不是没可能。” 泼猴在崔器脑子里喊了一嗓子,顿时喊醒了崔器。对啊,老子也是怪物,且是怪物里的怪物,有什么好怕的。今儿个就拔光凤凰的毛,让她变成秃毛鸡…… 崔器大吼一声,腾身而起,一头白发雨中飘飞,胸前带有猴脸的石甲护住全身。一丝丝透骨凝血的杀气灌入刀身,让落雨成冰,宛如妖王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