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序章::剑外忽传失蓟北 大明建文四年六月,起兵于北平的燕王朱棣率军渡江,直逼京城,谷王朱橞与曹国公李景隆开金川门迎降,京师遂破。 年轻的皇帝朱允炆最终不得不丢下祖父传下来的江山,出逃抑或自焚,无人确知。 落日照大旗,照在大明朝应天府城墙的弹痕上。 紫禁城,奉天殿,满地灰烬还未被清除干净。朱允炆的叔父——43岁的燕王朱棣接管了这个庞大的帝国。 “先生切莫自责,本王乃是效周公辅政而已。” 朱棣降座慰谕道。 方孝孺轻蔑的瞟了一眼朱棣,自觉好笑:“敢问如今成王何在?” “他已自焚而死”朱棣淡淡的说。 “为何不立成王之子?” “先生可知主少国疑,我大明需一年长君主。” “又为何不立成王之弟?”方孝孺冷笑一声,追问道。 “此乃我朱家之事,先生不必多言。”朱棣耐着性子说到,“来人,备笔墨”。 朱棣站起身来,下了丹陛,走向方孝孺,微微笑道“诏天下,非先生不可”他本欲发怒,可又想起姚广孝临别时提到方孝孺说“倘殿下武成入京,万不可杀此人。” 谁知方孝孺求死心切,哈哈大笑起来,随后猛地掷笔于地,边哭边骂:“要杀便杀,诏书,决不可草。” 朱棣勃然大怒:“想死吗?偏不让你马上就死,你难道不怕诛灭九族吗?” 方孝孺慨然回到:“及夷余十族何如!”遂蹲下身来,捡起狼毫,在地上书了“燕贼篡位”四字。 朱棣恼羞成怒,喝令左右剜孝孺之口,并抓其亲族、朋友、门生作为十族,加以诛灭,最后将其牵至聚宝门外加以极刑。 在朱棣的清洗中,被难臣僚,尚有黄子澄、练子宁、景清等。 真是: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 奸臣得计兮,谋国内忧。 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 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 呜呼哀哉! 庶不我尤。 方孝孺或许已经知道,在自己受难的同时,家人、族人将一起殉难。他不知道殉难的人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朱家之事,并非其一家之事,而是天下之事,为天下之事而殉难,虽死犹荣。 此时,淮河岸边的两个女孩子却并不知道这些。姐姐叫方凌燕、妹妹叫方凌月,她们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然而在不久前,官兵抓捕全家,母亲和两个哥哥都自缢而死,看来,身在京师的父亲必定凶多吉少了。姐姐虽还未到及笄之年,却已懂得许多,她知道,而今这世上能相依为命的恐怕只剩下自己和妹妹了,人虽然活着,却比活在地狱还要恐怖,她不敢想。看着眼前涛涛的河水,她果断下了决心,拉着妹妹小声道:“月儿,别怕,待会儿我们一起跳下去,去找爹爹和娘。” 当方凌燕再次醒来时,本以为自己到了地府,却发现仍生活在人间,救自己的是一对男女。她偷听到二人对话,说要把自己和妹妹卖了。没想到才逃离地狱,又落进魔爪,被人贩子逮着了。 死过一次,就倍加珍惜生的机会,只要生,就还有希望,而今生的希望,就是报仇,要报仇就先要逃离这二人。想到此,方凌燕趁晚上偷偷带着妹妹逃跑,不想却被那人贩子发现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危难之时,自己却蒙一人相救,只是没能救下妹妹。 天下纷争如此,尘世又何谈太平。得与失本身并无对错褒贬,有对错褒贬的只是人的认知。假若所有事情都能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增加自己的利益,恐怕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争斗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不论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皆是如此,正因为如此,才有了那么多为了意见、立场的不同而非得争个你死我活的故事。 ------------ 第一章:岱宗夫如何 东昌府官道,一行四人西向而行。 时近晚秋,太阳虽依旧明亮温暖,但却失去了几分热烈。道旁的草木正如用旧了的书页,杂乱枯黄,在日渐萧瑟的风声中,感受着秋的悲凉。 四人当中一位长者,背手当先。只见他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葛色盘领衣,体态微胖。若仔细察看,才见其一边行走,一边微作吐纳,当真是卓尔不凡。 另一长者,头戴白色网巾,身穿白色大袖衣,手持铁骨折扇,面容白皙,虽已年过半百,却不减倜傥风流,此时正满脸自得地讲着“传说”。 “传说,这东方有个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座名山,唤为花果山……”,原来,他讲的竟是美猴王的故事。 观其容貌装扮,想来虽非翰林翘楚,也应是个饱学之士,对那《大唐西域记》《大唐三藏取经诗话》类的书籍杂剧必定是熟悉的。 后面跟着两个年轻人,各自手执三尺,分明是江湖中人。 其一人一袭素装,翩翩然若春风拂柳,对那故事,看似听得认真,却嘴角微斜,想是早已生厌。 另一人却是一身玄色,憨憨然似肥牛下地,只见他满脸黝黑,虽身长仅五尺左右,但看起来颇为壮实,耳朵直竖、身体前倾,碎而慢的脚步既怕跟不上,又怕声重打扰长者,只是痴痴地听着。 这讲故事者,便是人唤作“天聪子”的陆柯,而另一位长者即是其义弟——当今泰山派掌门人“管城子”何九渊。后面两位年轻人虽初出江湖,却是泰山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在山东这一带也混得了个“玄素双侠”的名号,玄衣者乃何九渊关门弟子铁涟,素衣者乃陆柯唯一传人于长宣。 “一路行来腿甚酸,眼冒金星口也干。若得清茶来解渴……渴……”于长宣听厌了那故事,故意打断师傅,却是一首歪诗还卡了壳。 “渴……可怜天下师傅心啊。”陆柯笑道,纸扇砸了过来。于长宣兔子般跳开,作委屈道“师傅,您哪里可怜了”。 “可怜老夫一世英名要毁在你这臭小子手里了,哼。” “呵呵……长宣,莫要心急,且向前行,必有茶亭。”何九渊微微笑道。对于这对活宝师徒,他也是莫之奈何。 于长宣擦了擦汗。心道“我堂堂泰山派,居然要徒步赶路,如此缓缓而行,什么时候才能到武当啊”。 原本他们各有坐骑,不料下山未及半日,四匹马几乎同时倒毙,细查之下,竟已纷纷中毒,若非着急赶路,必查他个水落石出。 “走吧,师兄,师傅说得对。”铁涟笑着对长宣道,他看到师兄突然收了顽笑面孔,以为是不相信他师父说的话,遂有意打个圆场。 这师兄弟二人虽然并称“玄素双侠”,可两人的习性简直有天壤之别。师兄于长宣一举一动之间,完全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而师弟铁涟则傻头傻脑,并不理解什么叫做有趣,也不理解什么叫做风流倜傥。 说话间,四人已转过一曲突处,面前豁然开朗。一家简陋的客栈赫然坐落于开阔地上,檐角挑着“泰隆客栈”四个大字。店面不大,生意却甚是红火。 这店家颇会选地方,看这地界,原是一岔路口,一路向西北,通于燕冀,一路直向西,达于河南,过往之人自是不少,小小客栈也因此逐渐做大。 四人自泰山下来,行至此地,已颇为劳累,遂捡了个桌子,点了几样酒菜吃将起来。 “大家快些吃完,我们还要赶路呢!”何九渊平心静气地说到。他左后方的桌子上,四双眼睛已然烙在了他心里。虽然那四个人极为小心,但他们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只要碰到了老江湖,就会暴露无遗。那杀气实在是天生的。 “师傅,我们就这样徒步去武当吗?听说武当离我们远着呢,不会误了会期吧?”铁涟懵懂地问到。 何九渊却并不作答,只听陆柯呵呵道“非也非也,我们要先会见几位客人。”显然,那四个人鬼鬼祟祟的眼光也没能逃得过他的耳朵,他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天聪子。 “会客?会什么客?”于长宣道,“不是去赴会吗?” “就你小子问题多,快点吃!”陆柯的扇子又敲了过来,于长宣想躲来着,可是都没看到师傅抬手,扇子已经砸在头上了。 四人吃罢沿西向那条路缓缓而行。 眼见着前面的路段穿山丘而过,众人放慢了脚步。山丘不高,但足以藏得住一些毛贼。 陆柯突然停下脚步,竖起铁骨扇示意大家停下。 莫不是遇见强盗了,于长宣心道,眼神中却一点害怕都没有,反倒有些兴奋。铁涟则全神贯注地警戒起来。 果然,半炷香的时间之后,先是听见窸窸窣窣地响,然后几条飞影闪落而至,将四人围了起来。定睛一看,确是方才那四人。若再加区分,可见四人中,两黑两白、两胖两瘦、两高两矮,各个左刀右剑,杀气腾腾,颇为诡异。 “何九渊……”那四人中的黑胖者一字一顿地道。 “幽冥四野?不知有何贵干”何九渊似笑非笑问到,也算是承认了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哈哈……碰到我们哥儿几个,你的掌门恐怕就要做到头了” “哼……我何九渊的事什么时候由你们几个说了算的。”何九渊凛然道。 这“幽冥四野”的名号于长宣和铁链也是听说过的。他们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集团,在刺客行业中以凌厉的杀招和亲密无间的配合著称,常常在对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削去了他们的脑袋。传闻四野乃是一母所生,一直以来唯利是图,无恶不作,甚至有人传出当今皇帝也曾雇佣过他们。而他们曾经受雇于某义士杀了奸臣李景熙确是众所周知的。或许他们心里没有正邪,只有金钱。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他们如此十恶不赦,但赚到钱后,也偶尔周济街头乞儿抑或落难书生。他们既出入烟花柳巷,也行走官场赌场。唯一能解释他们善举的是他们在找地方花钱。幽冥四野横行江湖多年,未尝受创,在他们看来,做刺客不是为了存活,而是为了存在。当然,也并不是每次都能完成任务,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意,因为以江湖之远,庙堂之高,这种生意从来都不缺东家。 “说得好,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兄弟说话算不算数。”那人说话间,刀剑已至何九渊眼前。 何九渊唰地抽出游龙巨笔,只一挑一拨,架开了四野中抢先发难的黑胖者,而刹那间,陆柯的铁骨纸扇已在后方挥了两挥,与另一白瘦者缠斗在一起。与此同时,两侧的另两位也分向于长宣、铁涟杀来。八人顷刻间斗在了一起。 只见何九渊擎起巨笔,俄而飞沙走石,气势磅礴,俄而游龙戏凤,轻盈灵动。陆柯则一柄扇子虎虎生风,矫健犀利。而幽冥四野各持双器,仿佛幽冥八野,任何一人修为都不算低,又是肆虐江湖多年,对敌经验丰富。只有“玄素双侠”,左支右绌,甚是吃力,不时还得两位师傅支援。 碰到这样的杀手,何九渊心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只是,铁涟和长宣二人初入江湖,功力有限,应敌经验不足,万万不能有个好歹才是。 正打斗间,忽见北方天空升起一枚信号弹。幽冥四野相视一下,各自跃出战圈,顷刻消失在北方的山间。 铁涟斗得正起兴,大叫一声,拔腿准备追上去,却被何九渊喝止。 “师傅,他们就是幽冥四野?”铁涟不甘心地退了回来。 “嗯,走吧!我们快些赶路,到了大名,去找几匹马,这一路上可不太平。”何九渊迈开了步子,却未回答徒弟的问题。先是坐骑被人动了手脚,然后又遇到幽冥四野刺杀。他隐隐觉得暴风雨就要来临。 “师傅,那些人为什么刺杀我们?又为什么逃跑了,难道是害怕我们?”长宣却知道这幽冥四野并非被己方挫败而逃遁。 “你问我啊?”陆柯指了指自己,“我是你授业师傅,又不是你的细作……”一张老脸就让破嘴这么给出卖了。 于长宣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师傅,仿佛在嘲笑一个白痴兄弟。 “我想,可能是有人雇请他们来对我们不利,但是临时有变,又把他们召了回去。”于长宣学着陆柯的样子分析道。 “嗯,师兄说得对。”铁涟点点头,表示认同。 “废话,他们是刺客,来杀我们自然是受雇于人了,只是这幕后之人是谁呢?我们又不曾得罪谁。”于长宣向来说话不太客气。更别提这个迂腐的师弟了。 铁涟却是丝毫不在意,口里又道“师兄说得对。” “唉……千里赴会为论经,半日风尘不解情。却还得见四爷面,真是无罪也受刑。”既然想不出为什么,于长宣也就不去想了。不知何时,也从袖口里抽出一把纸扇,学着师傅的样子摇头晃脑吟起一首诗来。 “哎……你这小子……你给我站住。”陆柯又好气,又好笑,手上的扇子不知不觉已经扬起,而于长宣也早已跑得老远了。 这吟诗虽是自己喜欢的,但作诗却并非自己强项,而这徒弟偏偏于此处上心,虽无佳句传世,亦足以自娱。 “我师妹若知有长宣这等俊秀没有拜入自己门下,恐怕要遗恨终生了,哈哈……”何九渊听罢捋须大笑。 “唔……你这倒提醒了我,这次见了晴岚妹子,定要将这小子交给她。”陆柯气鼓鼓道,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不过,他可不认为何九渊能看好于长宣的诗才。莫说其师妹黛仙子杜晴岚有易安之才,便是何九渊,也不遑多让。于长宣虽良材可造,但自幼跟随自己这个半吊子,功底欠缺不少。虽知多半是自己要耽搁了于长宣,陆柯却常自找理由,学那些有什么用?还不如学自己做个楚狂人。当初要不是看中这小子心性与自己相似,也不会单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 第二章:潇湘仙客飞 河南江北之汉口,是一座商业兴隆的大镇,南来北往的车船在此屯转。苏杭的锦绣、鱼盐溯江而上,川蜀的富商大贾在此开埠,南来的夷人夷货交流互通,北下的镖师迁客在此云集。而湖广地区本身又是鱼米丰盈之乡,加之汉水在此入江,正可谓是八方通衢,得天独厚。 一座临江而建的酒楼,座无虚席。楼名:“江山月”,不远处便是闻名天下的黄鹤楼。 “好楼,好名,楼倚江山,闻名天下。”刚上楼入座的一青衣长者赞道,眼神里的安详与这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与他一同上楼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三十来岁,目光深邃、身形矫健。女的二十多岁,明眸皓齿、举止大方,几缕乌丝从额头垂下,不时擦过眼帘,隐约现着几许忧伤。 凳子还是热的,显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后面再上来的恐怕要站着了。 “美酒、美景,酒邀黄鹤,对景笙歌。”那美貌女子道,手上已是端起了酒碗,准备往嘴里递的时候才想起这酒保还没过来招呼,碗里哪里有酒。遂自失地笑了笑,正要开口喊店小二,却被右手坐的那男子喊了。她也就住了口,眼光瞥见那青衣长者的耳朵动了几下,耳郭朝着江边。 江边有什么?琴声。那隐隐飘过来的琴声,可不正是《梅花引》么?那可是义父最钟爱的曲子,怪不得刚坐下就竖起耳朵听了。 “来了来了”,酒保飞快地过来斟了酒。 “哈哈……燕儿对得好!来,咱爷俩干了。”那青衣长者似乎顷刻间对这琴声不感兴趣了,犹在回味着“好楼,好名,楼倚江山,闻名天下”与“美酒、美景,酒邀黄鹤,对景笙歌”的“绝配”。 “义父,来!”那叫燕儿的女子答道,举碗一饮而尽。以她的冰雪聪明,当然知道这等曲艺,是入不了义父的“法耳”的,更何况,以身旁这位师哥的造诣,虽说不能望师傅项背,但其琴技却也足与这江边弹琴者一较高低。 同桌的义父和两位师兄似乎都已经习惯了燕儿大碗喝酒、大声说话的举止,丝毫不以为意,倒是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特别是这叫燕儿的女子清脆的声音,恍似百灵歌唱,更让人不绝想多看几眼。 只见其一袭白色衣衫,唇红齿白、面若蟠桃、乌发盘头,明眸善目中自有一股高贵典雅之气,端的是个十足的漂亮丫头。虽然举止洒脱,不似大家闺秀,但与其容貌相配,却让人生不起一点厌恶,而其名“方凌燕”更是神似其人。 “看,黄鹤楼”,有人惊叹道。众人遂一起看过去。 方凌燕看着黄鹤楼,眼神透着些许暗淡,幽幽道:“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她义父怔了一下,知道她是到了伤心处,十多年前,他们就是从此经过,于是撇开话题道:“燕儿,你还没去过武当吧,等我们到了武当,就知道那里有多好玩了。” “武当?原来这位先生也是去武当啊,那我们便是同路之人了”,邻座的人见色起心,早就朝这边垂涎了许久,心想与这么一个美人同行也不虚此行,遂主动上来搭讪。 方凌燕回过神来,对着那人“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搞么斯名堂,么这么多人去武当?”旁边一个站着喝酒的大汉道。一口浓厚的当地口音,顿时给楼内增添了几分热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今圣上扶信道教,这不,已是北建新都,南修武当,而今又在武当举行天下经论大会,由汉王亲临主持,说是天下诸学派,皆可参与论经,获胜者所信教派将被尊为国教,掌教者亦可受命掌管天下教事。”另一人洋洋得意道。 “哼哼……恐怕没这么简单,国教岂是谁都能当得了的。”说话的是一位坐在角落里的老者,一位看起来不露锋芒的老者,好像这话不是他说的,却不想他这话说得可够显锋芒的了。 “噢?这倒要请教!”方才夸夸其谈的那位倒也不愠怒,抱拳道。 “依老朽看来……”那老者见问得也算不失长幼之礼,遂准备和大家分享分享。他抿了口茶,继续道:“依老朽看来,此次辩论结果已定,各位只当去瞧瞧热闹,万不可抱什么获胜的心思。 “此话怎讲?”众人被他勾起了兴趣。 “呵呵……我中土教派,最盛者无非三教,儒、道、佛而已,儒家本无教,自宋朱子以来,有辩气理之说者,遂有气理二大宗,而今五岳各派是在荀子思想上容墨法两家而成的教派,为在朝儒家所不屑,必不为当朝所容,且这在野之儒家,兴起只近二十来年,虽有 “五子”红极一时,亦难当佛道千年之积累,因此,经论大会极可能是佛道争雄之会。想必各位都听说过前朝的佛道大辩论吧!当时少林福裕大师等天下一十七位高僧与全真教李志常等一十七位高道论辩,最终以道家失败而告终,从此,佛学大盛。延至本朝,太祖皇帝龙兴之前也曾蛰伏佛寺。而当今圣上登极亦有大和尚道衍泰半之功。由此观之,今上应该大力扶助佛事才是。” 不知不觉,楼上已是静了下来,大家都听着这位老者的高论。“是啊,是啊,这位老先生说的有理啊!” “这还有理?有啥理,简直胡说八道,没看到当今武林各派,看似百家争鸣,实则武当独尊吗?那少林派早就不如往日风光了。我还听说在苏杭一带,许多寺庙都遭到搜查、和尚都遭到迫害呢,还扶助佛事,扶个屁。”有人大声反对,却原来是一个头陀,看样子,他既无出家人的慈悲,更无出家人的谦和,有的只是一肚子的怨气。 众人听这人的言语,虽说多有冒犯,却也基本属实,不禁对那老儿的话将信将疑。 “说得好,这其实就是我要说的。事实上,当今皇上怀疑建文废帝并未自焚而死,而是遁入佛门了,听说有人在苏杭一带见其剃度出家,于是,便有方才那位师傅所言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当今圣上以为,像道衍那样胸藏万斛珠玑,可颠倒乾坤的人,有一人足矣……后话我就不多讲了。”那老者讲完,颇为自得,又抿了一口茶。 “所以,举办这次经论会是为了扶正道家,打击释家?”有脑瓜子灵活的已想到了这一步,如是问到。 “那未必吧!那皇帝老儿怎知这些个牛鼻子能胜得了那些秃驴呢?”这人说的粗鲁,却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莫说传闻张真人尚健在,他的几位高徒亦非等闲之辈,就算没有他们,朝廷照样有办法。”那老者笑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此妄议朝政有何失言之处。 众人遂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想想若是能在武当沾一沾张真人仙气,那可是死也值了。 “义父,莫非真的像他所说?”这边,方凌燕的思维显然被那位老者的高论给调了起来。 “这可说不好啊,这经纶大会本就与武林争霸不同,比的是文墨而非勇武,若非有经年累月的积淀,的确上不得大雅之堂,因此,佛、道、儒三家之争不无道理。至于说佛道谁强谁弱,据我所知,天台山,五台山的几位高僧都因寺内变乱无暇分身,不能赴会的,也许这其中确有什么玄机” “可是,有少林在啊,一百多年前的少林可以率众僧论败全真,今天就不可以吗?而且,我们儒门真的就如他所说难当一辩么?” “今非昔比呀,当时佛门除了中土各教派外,还有蒙古,乌斯藏等地的密宗高僧、交游甚广,且当时的道家只全真独秀,亦无今日之胜状。至于说我儒门,的确是近二十来年我与你四位师叔伯共创,积累尚浅,不得不承认。” “那我们还去不去呀?”方凌燕直盯着她义父,生怕他说不去了。 “当然得去,不去你这丫头肯定又要找地方打架出气了。再说,我与你五位师叔伯已经十多年没见了,正好借此机会叙叙旧。” 原来,这青衣长者乃是衡山派掌门“玉徽子”——王肇仁,此行带着大弟子李如风和义女方凌燕一路自湘江北上转洞庭,下武昌,准备溯汉水而上,奔武当经论大会而去。 “嘿嘿……”方凌燕龇牙咧嘴的傻笑,“听说外公家就在襄阳,我们是不是要顺道去拜访一下啊!” “师妹,这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李如风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凌燕。 “师娘才不会和你说呢!哼……”方凌燕故意拿他寻开心,其实这是之前义弟王文宣对自己说的,只是后来文宣染病,竟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义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此时自然不便提起。 王肇仁道:“待我们回程,自是要去看望的。” 看着这两个徒弟逗趣,王肇仁捋须微笑,又微微摇头。这两个年轻人的心思他岂会不懂,二人自然是衡山派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外人看来,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但作为师傅的他岂不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燕儿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 第三章:藩篱寄武当 武当山又名太和山、谢罗山、参上山,传为真武大帝道场,乃道教第一名山。明季道教第一大派——武当即盛于此,号为天下“玄岳”,位在五岳之上。话说天下各教为经论大会,已是陆续云集山下小镇,小镇上的集市也不知比平时热闹多少倍。 因为明日即是经论大会,所以,各门各派都在当晚之前赶到,但武当有规定,各江湖朋友旦日平明之前不可上山,因此,山下客栈早已爆满,不少人还露营在外。 一些门派彼此相遇,矛盾自是不少,且江湖儿女,三两句话不对劲就动起手脚,虽然武当专门安排了人手在山下负责接待,但当夜不免还是喧喧闹闹。 一氅大帐内,灯火辉煌,六个人的双手紧紧抓在一起,个个脸上溢满了笑容。 这六人,正是南岳衡山掌门人——玉徽子王肇仁、中岳嵩山掌门人——方圆子冯基、东岳泰山掌门人——管城子何九渊、北岳恒山掌门人——黛仙子杜晴岚、西岳华山掌门人——神算子曾玄英以及何九渊义兄天聪子——陆柯。除陆柯外,其余五人师出同门,即是江湖人称棋琴书画算的儒门五子。 “师兄、师姐,我们可是有好多年没见面了,可想死我了!”曾玄英向来是个直肠子,又是年纪最小的,甫一见面就动情地道。 “是啊,自师傅仙游,我们聚少离多,上次相聚还是十二年前的君山之会呢”杜晴岚道。 “唉……这些年我们师兄弟都在忙着教内事务,现在总算江湖太平,小儿辈业已崭露头角,我们也该退居幕后了。”回话的正是王肇仁。 六人情绪渐渐平息,纷纷坐了下来。中间一炉旺火,正烫着几壶老酒,六人围坐一圈,一边饮酒吃肉,一边畅谈。 “师兄所言甚是……依江湖规律,每二十来年就会有新的武林高手出现,自师傅仙游、我等在五岳立足,已是二十多年了,如今的江湖又是年轻才俊辈出,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哈哈,早就落后了,不如都弃了这身衣冠,找个清净所在,结伴而居,抑或云游四方,岂不快哉?”何九渊哈哈大笑道。 “年轻辈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但我们哪里又是老不死了?哈哈……”说话的是恒山掌门人杜晴岚,她可不认为自己人老珠黄。 “人活一世,当只求安然自在,像我们几个,真要说将山上一切俗物都抛了,怕也难以办到啊。”嵩山掌门冯基哀叹道。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愧色,唯泰山何九渊,陆柯面色稍霁。 “大家倒也不必如此自责,其实人活天地之间,也并非朝菌、蟪蛄,最重要者唯恪守本心而已,既可隐身世外,亦可大展宏图,如你们师兄弟所作所为,也并非贪图名利之辈嘛”陆柯言到。 “陆大哥所言确是至理,无如我们师兄弟除了三师哥外,当年分别以武力夺得五岳山门之主,而今想想,其中亦有不少无辜受戮之人,每念及此,无不深以为过。”恒山掌门杜晴岚幽幽道。 当年,冯基、王肇仁、杜晴岚、曾玄英四人分别武力挑战四岳掌门人,各自夺得掌门之位。而陆柯与何九渊本是结义兄弟,当初,泰山门人为争掌门继承人之位斗得头破血流,最后掌门之位却落到了最不愿当掌门的陆柯手上,陆柯随即让贤于何九渊,于是就此最终确立了儒门理宗在江湖上的地位,佛道两教则丧失了对五岳的控制权,遭受大创。经过多年的争斗,五子在江湖的地位也越来越牢固。 大帐旁边另有一帐,虽不如前者华丽,却一派欢歌笑语。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又是师出同门,自然有得话说。 由于华山路近,曾玄英又与武当掌门颇有交情,遂带着刚过及笄之年的宝贝女儿曾锦依提前上山游览了一番。 众人听着曾锦依讲述在武当的趣事,不觉游兴大起,便商量着怎么去游玩一番。 一夜的喧嚣很快过去,各门派慑于武当威名,倒也守规矩,没有提前闯山的。 平明时分,山脚已是人头耸动,参会众人纷纷朝山上挺进。 时值永乐大帝命隆平侯张信、驸马督尉沐昕、工部右侍郎郭琎、礼部尚书金纯等率20余万军民、工匠大修武当,尚能看到一片繁忙的景象。 登完了上下十八盘,到得金顶,入了玉虚宫,来到场内,早有个高台在中间立着。 正对着高台的上首方向,一檐主看台,三把檀木太师椅安安稳稳地放着,上遮镶红黄伞盖。 檐前挑着“钦定大明诸教经论大会”,左右有联曰“博文强体,兴大明国势;谈经论道,正诸夏邦风。”这一十八个大字写得遒劲有力,就算不识字的江湖莽汉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会场中间是辩经区,四围是观众区。观众区分为五大区,按所属广义上的教派而来,依次为“儒、道、佛、胡、散”。其中,“胡”指的主要是番邦传入的如祆教、景教、明教等教会。严格地来说,佛教也是由外邦传入的,但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已具有了本土特性,而明教虽源自波斯摩尼教,早在唐朝时便已传入中土,其时已经本土化了,却又归入了“胡”类。“散”则指的是武林中那些没甚宗教信仰、以行业相同聚在一起的教派如丐帮、担行、漕帮等,还包括一些游侠散仕,他们来无非是看热闹的。 巳时,道观中钟声齐鸣,大会正式开始,会场内早已聚满了各路英雄。一身长八尺、龟形鹤背、眉目俊雅、精神奕奕的道士上了台,抱拳四顾,然后退开来站在台角。众人识得他便是武当派第三代掌教真人孙碧云,道号虚玄子,果然是张三丰祖师的得意弟子,这一顾间,便让众人少了不少聒噪之气。 随后便见一队王府亲卫簇拥着汉王朱高煦登上了主持台正中位上。另一队着金鱼服的锦衣卫护着另一人登上了左边之位。会场上顿时炸开了锅,有欣喜的、有疑惑的,有愤怒的,有惊惧的。 原来这左边正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此人果敢狠毒,办事高效,善骑射,又能迎合圣意,因而深受朱棣信任,私下里却是狐假虎威、作恶多端,与不少江湖败类狼狈为奸,构陷他人,弄权贪财。只见他上了台,滴溜溜的眼睛横扫了一眼会场,露出狡黠的笑容,一拂衣,坐了下来。 孙碧云走上前来,先是朝朱高煦和纪纲深施一礼,随后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两步,抱拳四周,唱了个诺,道:“列位,方今治世,教化大兴,天下各派,秉承传道布德之志,虽信仰不同,却是殊途同归。鄙派有幸沐皇恩,承圣令,举办此次经论大会,蒙各路英雄豪杰不辞辛劳,赏光前来、莅临僻壤,当真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家师因年事已高,且云游四海多年,仙踪难觅,就由碧云在此代表合山道士,对各路英豪的到来表示至诚欢迎,有招待不周之处,伏乞见谅。此次经论会由汉王殿下亲临主持,有请汉王赐谕。” 朱高煦起身抱拳四周,高声道:“各位英雄,本王受大明皇帝陛下所托,前来主持此次经论大会,有幸结识各位江湖朋友,幸会幸会。我大明自立国以来,内兴社稷,外服番邦,万国来朝,不但圣上英明,臣子忠智,亦赖黔黎修文习武,固本强身,此诸夷之未有也。今天下各门各派,谨守皇命、教化万民、布施行善,功不可没。当今圣上体恤各位传道布德之功,特举办此次经论大会,一来俯察教化之兴盛,二来辩通渡人之真理,三来嘉奖精学之楷模,四来鼓励忠诚之意气,诸位可尽展胸中丘壑。下面,本王郑重宣布:“钦定大明诸教经论大会”经论大会正式开始,请鸿胪寺准备掣签。 随后,朱高煦以黄布蒙眼,伸手掣签,交予孙碧云,在各教派代表公示下拆开来看,确定辩论题目为“试论十三棍僧保唐王之与佛家教义有违否”。 朱高煦继续讲道:“按圣旨,此次辩论终胜者将授鸿胪寺官职,并受命统摄天下教事,其所属教派,亦将授田千亩,赐度牒万张。皇恩浩荡,诸位当尽显真本领。” 随后,孙碧云接道“下面,请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宣读本次比赛规则。” 纪纲随后讲了规则。比赛先由各个教派派出三名代表组成辩经队,写出本门观点,然后由举办方根据观点不同将各辩经队冠字号写在纸条上分开,同一个字号会在不同的两种观点中各出现一次,随后由各辩经队代表抽签,抽中同一字号者即为一组,如此可保证第一轮辩论双方观点不同,一轮结束后再按此方法分组,直至决出终胜者,若最后对决双方观点相同,则启用其他备用题目。为了体现公平,辩论公开进行,裁判组由鸿胪寺及礼部官员、地方绅士、江湖名士和域内外富商组成。有一点要求就是,只准动口,不许动武。武当所有弟子以及大量锦衣卫负责巡守。 由于要分教派出代表,而五岳各派本是同门,虽然可以各出代表,但他们观点基本一致,考虑到王肇仁博学、何九渊思辨、杜晴岚多智,便推举了三人应战,相约若功成后度牒、田亩平分。 一上午的辩论很快结束,正如汉阳江山月酒肆中老者所言,儒道佛三教鼎立之势已现。 然而,大家没意识到本次经论议题其实便是个圈套,乍一看论题,似乎是佛教占优,但要论十三棍僧,必论李世民,在对唐太宗李世民的是非,尤其是玄武门之变以及幽禁高祖问题上,道教内部青城,龙虎和武当三派辩胜齐云、崂山等其他各派,统一观点为李世民此举顺天意,合时运,应民心,李世民乃天命所归,因此十三棍僧保唐王更乃神授之举。此观点也深受代表朝中势力的欣赏。 而佛教中,宗派纷繁复杂,俱舍宗、成实宗、三论宗、涅槃宗、律宗、地论宗、净土宗、禅宗、摄论宗、天台宗、华严宗、法相宗、密宗等各宗派之间观点不一,至今还没辩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以少林为首的北禅获胜几率较大,毕竟其实力雄厚,而南禅和天台等宗的名宿又不知为何没有到场。 儒教中,本是除了理宗五岳各派外,还有横渠、竟陵、青田、岳麓、嵩阳等各大书院,不少人认为太宗篡位自立,于礼不合,十三棍僧口念阿弥陀佛,却干预尘世,为人所用,于法不容。但与新五岳实力悬殊,几个回合就被王肇仁三人击败了 。 午饭时分,大家边吃边聊,都在讨论着上午的赛事,准备着下午的应对之法。 “师妹,依你所见,佛门中谁会胜出呢?”王肇仁问到。 “大哥想必是知道的吧,少林寺肯定会获胜。”杜晴岚笑道。 “但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少林寺所代表的北禅观点可能不合当今皇上的意思啊,如果少林胜了,那武当获胜的可能性不是大为降低吗?”王肇仁道。 “大哥可别忘了,我们的观点可是与少林对立的。”何九渊笑道。 “也就是现在的五岳,如果二十多年前的五岳可不会这么认为了。”冯基道,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苟言笑,众人也不以为怪。 杜晴岚一凛。“有一点颇为奇怪:天台和五台观点想必是与少林相合的,竟没来参赛。而九华,峨眉诸派势力也不小,有他们在,少林是否能赢恐怕还不能妄下结论。” “师姐说的是啊。可是,如果少林不赢,那我们的观点岂不是都一样吗?难道真打算加赛?”曾玄英道。 “但是,我们下午对阵武当,且我们在唐太宗禁高祖一事上的观点与武当派不合,在对付其他门派上我们绰绰有余,但对付武当压力不小啊。” “我们上午都见识到了武当的厉害,武当派本身实力雄厚,还有其所属的三丰派七家的鼎力相助。而且其教义是融合了佛道儒三教之说,向来为皇家所尊崇,实是劲敌。” 长辈们在谈论经论会,年轻人倒是没什么兴趣,对于久居山中的于长宣、铁涟、景云鹏、方凌燕和曾锦依等,只想出来见见世面,可没想过去参与辩论,而且以他们的水平也不够资格去讨论这些。 下午的经论会更为激烈,进入最后几轮对决的辩经队观点都有所不同,作为终极对决的双方观点刚好针锋相对,备用题目并没有启用。而少林的战败虽有点出乎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少林参赛僧人智清大师突然在赛程中晕厥,峨眉辩败少林又被南少林——武夷辩败。武当战胜儒教,代表道家决胜南禅武夷夺冠,武当掌门孙碧云也被朝廷当场授予道司右正一一职,统领天下教事,让人艳羡不已。 ------------ 第四章:汹汹归沧沧 经论大会谢幕,五岳众人纷纷作别,又不知何年何月再见,此情此景,自是不足为外人道。 王肇仁一行辞了武当,沿汉水而下,欲往襄阳去拜见老丈人赵孤舟。他这老丈人性格怪癖,有仇必报,武功高深,而且报仇时好将人玩弄于鼓掌间,虽隐居襄阳多年,却仍令不少江湖人闻名胆颤。江湖人言“宁捅马蜂窝,莫惹赵孤舟”,因此他便得了个外号“盖蜂窝”。 由于汉水沟通南北,取这条水路南下北上的商人不绝于途。王肇仁一行四人坐的这条船上,便有几位商人装扮。同行的还有三只船,每船大约十来位旅客。 一路下来,王肇仁总觉得不对劲儿,是太不热闹了吧?也许是刚离开喧闹的武当山经论会吧!这样一想,王肇仁也就释然了。唤过李如风拿来古琴,调试几下,就开始独坐船头弹奏起来。 非常之琴配非常之人,这琴虽不是名琴,却也是琴中上品,号为“黄珄”。他们师兄妹五人号称“棋琴书画算”,琴,即指的是王肇仁了。他身为衡山掌门,最精的不是武学,而是琴,最喜欢的当然也是弹琴了。诚然,他的武学也都在他的琴音之中。 一曲《高山流水》奏毕 ,船上已是人人侧耳,纷纷叫好。而方凌燕等听得多的则一脸的骄傲。 日头西斜,反景入深林,清风徐来,令人不胜惬意。 王肇仁只待再弹一曲,正此时,周遭三船突然向王肇仁所在之船靠来,其中一艘,已是挡住去路。王肇仁一惊。只听“嗖嗖嗖……”本船其他人,包括船夫都掏开甲板,齐刷刷亮出了兵器,杀相毕露,恶狠狠地扑向王肇仁。王肇仁正坐船头,心下大叫不妙,本船贼人杀得突然,防不胜防,于是索性跳到了对面那船上。那些杀手没想到王肇仁会如此,只得重新营造攻势。 这一瞬间,李如风和方凌燕反应了过来,背靠着背,作防守势 。本船之敌本来意在一举击倒王肇仁,计划落空,便一齐来围杀这两人。 那边,王肇仁落船时琴已挂后背,只见长剑在手,一横扫,架开迎面两人钢刀。因为船小,王肇仁站立船头,一时反而免了遭围攻之势 。但另两艘船上敌贼已经扑入战圈。王肇仁长啸一声,四围溅起一尺高的浪头,而随着浪头起来的还有几条黑影,皆是扑向王肇仁而来的。 王肇仁长剑挥舞。只见他那剑在手中时而如琴、时而如琵琶,时而如洞箫,那些受创的刺客多半都是被他通过拨弄手中剑身发出来的声音刺伤的。 这群杀手有二十多人,个个武功都不弱,却用的都是儒教理宗剑法。要知道,当今天下,基本上只有五岳诸派传承儒教理宗剑法。王肇仁不禁纳闷了,“莫非……?”他不敢想象,这是不可能的!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儒教剑法,报上名来。” 那群贼人并不答话,只是更加凌厉地围攻三人。 如此长久斗下去,势必要水战,到时候人少可要吃大亏了。王肇仁心道,还得速战速决。 心里想着,手脚可不敢怠慢,一招“峰峦如聚”阵阵剑气,洒向敌阵。逼退了敌方攻势,转身跃回原船,与两位徒弟合力防守,又一招“波涛如怒”顺势而击,剑气及处,敌人立毙。见王肇仁三人聚于一船,刺客们撑开三船,有功力深厚者,翻身投入水中,以内力击破三人所在之船。 该来的还是来了,船破水入,而敌人还有十多名。王肇仁卸下背上的琴扔水里,飞身立在上面,向一艘敌船驶去,速度极快,那船上之敌欲避开已是来不及了,王肇仁飞身上船,独立船篷之上作抚琴状。 那边,方凌燕和李如风人之船已经没了不少水,不禁都着急了起来。 只听琴声响起,一阵阵音浪吹去,王肇仁所在船上功力浅的都掉进水里了。王肇仁内息急运,琴声依旧,只不过音浪是向水里击去,由于是逆水,这样做虽能见效,却是颇费功力,好在还是接近破船了。 江上水急,方凌燕和李如风已没了膝了,而另两船贼人也已围攻了过来,又加上水里之敌,李如风已负伤,右肩上被砍了两寸长的伤口,血流不止。 方凌燕幸得李如风照应,算是无碍,但也不好过。 见王肇仁驱船而来,敌人也不含糊,立时分了两拨,一拨想去阻滞王肇仁,而另一波则继续围攻破船上的二人。 王肇仁没办法继续以琴音驱船,遂气沉丹田,双掌向两边击出,木船顿时向上窜出两丈来高,至顶时,王肇仁拔剑,继而向下运气,木船下压,下面便是一船敌贼。 这一压,下面便感觉有一股劲风,让人喘不过气来。很快,下面的一船敌人便被压在了水里。 方凌燕两人也被那水波推出了一丈开外。 王肇仁再次跃起,脚下之船向两人方向飞去,王肇仁落在了下面,正好踩在从水里面漂起的那船上。 那船并没有破,只不过刚才被上面一船压下来,压进了水里,上面之船一撤,下面之船迅速弹起,虽然里面进了不少水,但至少暂时不会沉下去。而此时,李如风看到了王肇仁用功力运过来的船,便毫不犹豫地托着方凌,将她推进船里。 正此时,水面突然跃出了十数名黑衣人,全数带着面具,只见那面具左黑右白,下颌呈一扇形 。那些人在跃出的一刹那只管向水里面射了一弓,每弓射出的却是三箭。 李如风暗道不好,翻身跃入船里,虽躲过了一些箭头,但腿上还是插上了一支,再看水中,已然飘满了插着箭的尸体,竟都是方才那些船上的刺客的。 而那些下毒手的黑衣人又魅影一般没入了水中。 王肇仁瞥见这些情况吃了一惊,那些幸而没有丧生的杀手也是大骇。 以王肇仁在江湖上四十多年的经历,这样的黑衣面具杀手,不仅水性极好,而且箭术如此高超,这还是头次见。 这些人看来与先前四船杀手并无联系,但他们目的是什么呢? 这些已来不及多想,因为水下已经有了动作了。 这感觉就像有不少大鱼向自己游过来。三人皆遂凝神聚力,只待敌人出来就拼全力出击。 甚至所剩的前一波杀手也都停止了围攻王肇仁三人,惊恐地盯着水面上。 虽是如此,水下却并没有蹿出什么东西,王肇仁一船,李如风和方凌燕一船,剩下五名杀手一船,三船一起向下游靠江边驶去。大约行了十来丈的距离,那水下却一直都是像大鱼一样游来游去,叫人甚是紧张,却又不敢放松警惕。 突然,水面所剩三船之人都感觉有东西钻到了船底,那速度之快、伪装之深、动静之小,连王肇仁都觉得自己未必能做到。 若是有艄公,便能加快速度前行。但王肇仁几人,特别是王肇仁一边防敌,一边又要驱船向岸边去,如此下去吃亏不少。刚才若是与燕儿他们并上一条船就好了,王肇仁不禁有些叹惜。 现在,方凌燕和李如风所在之船在左前方两丈之外,只奋力一跃倒也不难,只怕敌人趁机杀出,中途受阻,那后果便不堪设想了。但这种情形,也必须拼力一试。 王肇仁凝神屏气,神测水下之敌游得稍远便叫了声“燕儿”嚯的一声向左前跃去,方凌燕会意,向前击掌,船只稍定 。眼看王肇仁就要够到船了,水底飞快地钻出一条人影,正想挡在中间。 岂料,王肇仁早有预备,他在飞跃的时候本没想一步到位,这中间一步刚好踏在了那杀手头上,继而跃进船里。这一步走得极为凶险,万一敌人不露头,或者是稍微判断错位置,那就势必掉进江里任人宰割了。 江岸已是越来越近了,先前杀手乘坐的那艘船已经从水底被击破了,船上之人马上遭到灭顶。而王肇仁三人所乘之船因为王肇仁的到来多了一层防备。 王肇仁向船底释放着琴音,驱开了试图击破船底之敌。但此时,所有敌人都围攻了上来。 只见水底之敌呈两个队游来。最后一名突然跃出,踏在前面陆续探出水面的同伴之首,冲向王肇仁三人。如此,很快形成了两个进攻梯队。 而水底之敌也将杀气从四面铺开来,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开始了强攻。李如风驾船,王肇仁和方凌燕展开全力反击,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而且那些杀手的招数甚是怪异,连王肇仁也没看出来是哪一路的。船终究是破了…… 王肇仁以伤残之躯在水里面挣扎着,作困兽之斗。在他的嘱咐下,李如风和方凌燕不得不相互搀扶着、悲痛地向岸边逃去。 一叶小船蓦地从弯弯的水道飘出来,一老者,一斗篷,一鱼竿。船上老者向这边的打斗看过来,不禁皱了皱眉。 “没用的东西!”老者淬了一口,船儿箭一般驶向打斗处,当真有乘风破浪之势。一根鱼竿有如神器,“唰唰唰……”立时有多人毙命。老者挑开众人,鱼竿伸向王肇仁,王肇仁一把抓住,虽被摔在了船上,却是满脸的感激。老者调转船头,向水道弯处飞速驶去。 众杀手还没回过神来,老者船已飘远。只听有人叫道:“哪里来的匹夫,敢破坏老子的大事。” 又听一悠远苍茫的声音传来:“小子,不要命的就来追。” 众杀手还当真不要命了,也不管岸边远遁的李如风和方凌燕,只管向那老者追去。而那老者反而不跑了,横竿住舟。“哈哈哈……”那笑声让人瘆得慌。 这笑声在一些杀手们的脑海里生成了一个名字:“赵孤舟” 然而,他们不是职业的杀手,他们只是听从上级命令的教众而已。所以,他们还是死守着信仰去挑战了那个在他们脑海里产生恐怖印象的老者,心里边一边默念着,眼前这个疯子应该不会是赵孤舟。 他们错了,眼前这疯子的确是赵孤舟,人称“盖蜂窝”的赵孤舟。当然,有关他的一切也只是传说,被他玩过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而且,照目前看来,他们去追赵孤舟已经是一个比捅马蜂窝还错误的决定。 赵孤舟这次的玩法很简单,率先冲到的十三个贼人共享一种玩法,那就是他当渔翁,那十三人当鱼。他一鱼竿下去,钓到了十三条人鱼。只见那十三个贼人被他用鱼钩穿破了喉咙,像穿鱼一样用钓线穿成一串,拖在水里面。 他其实可不在乎王肇仁的死活的,他只在乎玩得爽快。常在在汉江边玩耍,他对水的驾驭能力自是比这些杀手更为强悍。 但他还在乎他的宝贝女儿,如果他那宝贝女儿赵钧瑜知道他不救王肇仁,肯定不会跟他善罢甘休的。 ------------ 第五章:毫发常重泰山轻 河南府界,一间破旧的山神庙掩映在半山中的松林里,寺中的山神雕塑手臂残缺不全,头上落满了灰尘,蛛网从耳朵上一直牵到另一只手握着的法器上。 清晨的露珠湿了瓦片,几滴露水从瓦缝里滴了下来,落在地上的泥坑里。鸟儿从巢里出来,扑腾着翅膀,扇走了露珠。 一缕阳光越过山峦,穿过树丛,拂过鸟鸣,透过瓦缝,照在庙堂内破败的山神雕像上,仿佛回光返照。 角落里,于长宣和铁涟两人扶起躺在枯草上想要坐起来的何九渊,陆柯则在旁边静坐养神。四人虽不是满脸污秽,但脸上、身上的血痕依稀可见,所着衣衫也多处破裂,一看就知道是经过几番奔波恶斗,拼死杀出来的人。特别是何九渊,显然是内伤严重,气息不匀,面色发白。 “师父,我替你疗伤”,铁涟说着就准备在何九渊背后盘腿坐下。 “不用了”何九渊摆摆手,用微弱的声音说到。 “阳川”陆柯吁了一口气,看了过来,脸上挂着无奈和愧疚的表情。 “大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也伤的不轻,那一掌……若非大哥,我恐怕已经命丧当场了。”何九渊挣扎着说完这些话,已经非常吃力。 “长宣,扶我过去。” 于长宣噙着泪,扶着陆柯坐在了何九渊对面。 “阳川,你我之间,就不说这些了。” 何九渊点了点头,道“大哥,你我这么多年,情同手足,今日,我恐怕是……是无力回天了,泰山一脉,唯有托付给大哥了,这掌门指环,也请你……请你再次收回,如此,也不枉我们……相交一生。”何九渊哽咽着、急促着说完了这些话,又颤抖着、用力地摘下了掌门指环,递给陆柯,然后眯了眯眼睛。 “阳川……我也不说什么了,这指环我收下,泰山一脉,我替你照看就是”陆柯说完,眨了眨眼睛,终是控制不住,背过身去,泪水已在眼中打转。 像陆柯这等人,早已看惯了生死,对于何九渊的死,他的确不需要什么言语了。自何九渊十六岁行走江湖,他们相遇、相斗乃至相交于庐山之下,如今已快四十年了。那时,何九渊还是孓身一人,在陆柯的帮助下才得见恩师罗倚。二十多年前,他们叱咤江湖,共同创下了今日的泰山基业,而今,如梦幻般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漂泊江湖的岁月。他的才能并不逊于何九渊,只是他并不愿受拘束,因此将掌门之位让与何九渊。这么多年来他甘当陪衬,他只要朋友,只要一颗真诚的心便足够了。而今,何九渊走了,他却不能继续过他的笑傲江湖的生活,他要对泰山派负责,只为了不负挚友。 何九渊微笑着,将头转向了铁涟。“涟儿,为师与你父亲,有过数面之缘,你父亲……如此信任于我,将你托付给我,我实在……实在是有负所托。你八岁入我泰山,我一直将你……将你视如己出,如今……我要走了,没什么留下,只有这支笔……希望你……好好珍惜,平时多多请教……请教师伯,为师也就……也就……死而无憾了……。”何九渊咳嗽着、挣扎着、断断续续说完这些话,气息愈加的微弱失调了,到最后,声音已经细不可闻,看样子,魂归之期已近。 铁涟使劲地摇着何九渊,使劲儿地呼唤着,终是没能挽回死神的眷顾。他看着手中的那支笔,一股愧疚感、无力感油然而生,他对自己的蠢笨感到气恼,学艺十多年来,自己始终没能将儒学与武学贯通,在泰山弟子引以为豪的书法造诣上,自己也是耻于出手,而今,这支笔放在自己这里,是不是一种笑话呢? 何九渊走了,走得安详而又颇为不舍,那么多的疑问,等着陆柯、于长宣、铁涟他们去寻求答案。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就在他们从武当回山的路上,先是被一伙不明来历的人跟踪,随后遇到刘静山带人前来迎接。可没想到,刘静山带着几个被收买的弟子突然从后面出手,集中刺伤了何九渊和陆柯,然后伏兵四起。四人拼死突出,又遭到刘静山带领的高手一路追杀,在一些衷心弟子的保护下,才逃到此地。 “师伯,我们杀回泰山,找刘静山报仇。”铁涟还是摆脱不了失去师父的悲愤,大哭几声后,像一头狂怒的狮子一样站了起来,朝外面冲出去。 “糊涂”,陆柯一把拉回铁涟 ,“你这是去送死。你以为这事是这么简单的,我告诉你们,刘静山并不仅仅是为了复辟,跟随他一起的有众多高手,其中有些可能还是锦衣卫,这里面肯定有朝廷在插手。” 铁涟一惊,旋又道“我找的就是朝廷,先杀刘静山,再杀纪纲,最后杀了昏君朱棣”,说完又摆脱陆柯,继续往外闯。 “铁师弟,你冷静点。”于长宣赶紧挡住铁涟,“我们听师父的,不能这么硬闯”。 “你听师父的,我听谁的?”铁涟怒吼道,说出话来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用力推开于长宣,拔腿跳出门外,谁曾想,“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原来是陆柯挣扎着冲了过来,从后面击晕了铁涟,但他自己也是一阵气血翻涌,呕出血来。 “仇当然是要报,但不是现在。朝廷既然要对付我们五岳,其他几个门派想必也遭殃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躲开了追杀之敌,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然后设法探得其他门派的消息,再决定下一步行动。”陆柯似是在对铁涟说、似是对于长宣说,又似是在对自己说。 “师傅,要不你和师弟先在这里歇息,我去外面探探情况。”于长宣建议到。 陆柯看了一眼,虽然觉得这个建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看了看已经倒下的何九渊,终究是没有答应,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传人,他还是非常爱护的,虽然平时打骂不少,但在这个时节真让他一个人出去,他一点儿也不放心。 “长宣,你也累了,还是先别出去了,这个地方还算隐秘,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再说,我们现在本来就势单力孤,不宜再分散了。”陆柯慢条斯理地道。 ------------ 第六章:隔县人贩争野路 此时的李如风尚不知这些变故,他护着快虚脱的方凌燕上了岸,只见师傅被一老渔翁救走,也不知道是谁,只好循着那个方向去寻找,却又不得不到处防备,到处躲藏,因此行路甚是缓慢。 如此行了十来天,方凌燕倒是渐渐复原,而师傅依旧是无踪无迹。李如风跟方凌燕一合计,弃了水路,准备循陆路去衡山,一路也并没遇到什么危险。 二人思量应是没什么大碍了,想那贼人定是奔着师傅而来的。近日听到越来越多的传言,说的是五岳掌门人遭遇刺杀以及门派被灭之事,衡山派自师娘以下全部罹难。难道,这是一场惊天大阴谋?李如风和方凌燕无从得知,只能等回到衡山才知道。 那日晚,二人正待寻个借宿处,却忽见一妇人背着一个大布包袱疾飞而过。 待回过神来,却又见一白衣公子急追而来,却是气喘吁吁,碰到方凌燕,似是有些尴尬地看了几眼,又瞅瞅李如风,继续拔腿追去。 只听得那妇人道:“你这挨千刀的,何苦死追着我不放呢?”只见她虽是一边往前急行,却一边回过头来骂着,看得出来颇有几分姿色。 方凌燕以为这是俩口子吵架了,一时间对那公子颇为讨厌,于是大声道“死追着人家不放,真是个癞皮狗!”话说完,也不管李如风的制止,直飘过去挡住了那公子的去路。 “你说什么?”那公子莫名其妙。 “癞皮狗、臭流氓”方凌燕嘟着嘴道。 “有病……”,那人回了这么一句,斜过身准备从旁边绕过。 “还想追?”方凌燕挪动了身子,又挡在前面。只是这一腾挪,二人就贴得很近了。 方凌燕都能感觉到对方沉重的呼吸。而那公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忙憋住呼吸,却把个脸憋得通红。 方凌燕一时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只得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掌示意对方不许动。 那公子双眉微蹙,怒道“你们一伙的?” “对,就是一伙的,不许你欺负她。”方凌燕不知不觉耍起性子来。 “看你这么明眸善目,怎么也不学好,你知道她谁吗?”那公子脸色沉了下来,有些许失望,又慢慢好似是厌恶。 “是你夫人又怎样?你也不能这样对她。”方凌燕翘着嘴说到。 “什么?你给我让开,再瞎说别怪我不客气了。”那公子急了,看了看消失在路径深处的那妇人,又看看眼前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感觉一时半会真说不清楚,遂猛地推开方凌燕撒腿就跑。 “嘿……”方凌燕被这么一推,感觉是莫大地挑衅,咣地一声,拔出剑来,直刺向那人。 那公子只觉后背发凉,不得不回身布防,与方凌燕斗在一起。 方凌燕看他时不时朝那妇人逃走的方向望去,有心调笑一番,边斗边道:“我说这位公子,女人是需要哄的,你不知道?” “哄她——黑心娘?神经病吧。”那公子觉得眼前这女的搞不好真是个神经病。 “师妹,快住手。”李如风却已经察觉到有误会了。 “黑新娘?黑心蝙蝠……那你就是黑心郎了?”方凌燕说完不禁莞尔一笑,住了手。 黑心蝙蝠自己是知道的,仔细回想一下,那妇人还真是黑新娘,而眼前这人绝不是记忆中黑心郎的模样。若前面那人真是黑心蝙蝠之黑新娘,自己也该去凑个热闹追一追了。 那公子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见对方住了手便又转身继续追黑心娘去了。 方凌燕像是想起了什么,“师哥,你先回衡山看看,我有事!”说完也追了上去。 “师妹,你……”李如风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师妹又是要干嘛。想来,关于衡山虽有些传言,但未必属实,而师傅既由高人搭救,想来也必能护得周全。现在自己需要担心的唯有这师妹,她虽年龄不小,但自从上山来师傅都没让她出过山门,兼之其性子又直,可不敢让她一个人在外。想到这一节,李如风便也追了上去。 那黑心娘被人追着已跑了不近的路,而且还扛着个包袱,虽然她的轻功在江湖间也是罕逢敌手的,但时间久了,又有方凌燕这一轻功也算不错的追上来,便也渐渐缩短了距离。不多久到了德安府界,又累又饿,已是再也跑不动了。 “黑心娘,没想到今天终于找到你了,拿命来。”方凌燕怒气冲冲,三尺凌烟剑直取黑心娘命门。 黑心娘一凛,想是遇到哪个冤家了,这样逃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不跑了,不如在此了结也罢,就这几个娃娃,想取自己性命也还没那么容易。见方凌燕的剑刺过来,她一扭腰,向右闪开,,两只手各抽出月牙刃,“呀”的一声向方凌燕扑去。 那黑心娘轻功了得,没想到技击也不差,十余个回合下来,方凌燕已落了下风。她也不急,因为她知道,那位公子还在后面。 果然,不多时,李如风和那位公子相继赶到,三人一起围着黑心娘斗了起来。黑心娘武功虽是不弱,然而终究是以轻功见长,平时为恶遇力斗时多由黑心郎出手,如今却要自己担了,眼见如此斗下去定是要吃亏的,心想这次买卖还真是平生第一大失误,这已经折了黑心郎,我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心一横叫了声“住手”,扔了左手的兵器。 方凌燕等见势也收了手。 黑心娘左手快速取下包袱,右手月牙刃顶在包袱上。“你们几个小子追了老娘这么久,无非是要这个孩子,现在你们再敢动我就杀了他。” 方凌燕等面面相觑。 “放了孩子,不然杀了你。告诉我,你几天前抢的那个女孩儿在哪里?”那公子气势凌人地问道。 “女孩儿,哪个女孩儿?”黑新娘一愣,没想到这人追自己还有其他的事。 “你不会这么健忘吧?为了那个女孩,华山派有人追了你好几天,昨天才被你杀死。” “你是华山的?”方凌燕好奇起来,没想到这公子是自家人。 “在下嵩山冯延朗。”那公子拱拱手,眼睛却没离开黑新娘。 “在下衡山李如风,这是我师妹方凌燕,方才多有得罪。”李如风道,而方凌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低下了头。 “原来是同门,幸会。”冯延朗略微吃惊地别过头看了一眼,淡淡地笑道,然后又转向黑心娘;“快说,那女孩儿在哪里。” “原来那女娃是华山的,想必那老头子就是曾玄英了,怪不得这么厉害,本想乘人之危捡个便宜,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黑心娘心道。“哼,他杀了我相公,我岂能放过他女儿。” “你把她怎么了,快说,不然休怪我不客气。”冯延朗闻言大怒,剑指黑心娘。 “没怎么,就是卖到青楼里了。” “那你就纳命来”,冯延朗提剑刺过去,黑心娘一侧身用那装着孩子的包袱来迎。 冯延朗一惊,忙收了手。为了大人的事而伤害一个孩童,这是他不可能做出来的,他不想让别人也像他一样无辜。 “快放下这孩子,不然让你也见黑心郎去”方凌燕秀眉微蹙,与李如风一起将黑心娘围在了中间。 李如风却突然出剑刺向黑心娘。因为他在冯延朗出剑的那一瞬间捕捉到了黑心娘眼睛里的担忧,他赌的是这黑心娘尚有一丝怜悯,当然,他敢赌是因为他自信能够收放自如。 黑心娘本是举起那孩子,又待效法方才那一幕,逼李如风收手,没想到李如风眼都不眨一下,继续送剑。 李如风是衡山有名的快剑,爆发力强,这一出手,冯延朗和方凌燕想要阻住已是不可能的,眼见那孩子就要死于非命,二人唏嘘不已,心下不禁埋怨李如风鲁莽。 谁知,黑心娘一惊,心一横,一侧身,用自己的身躯挡了过去。 李如风就在剑锋刚抵黑心娘衣服之时住了手,嘴角微微扬起。 “好,你有种”,黑心娘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杀伐果断的,只得如实说“她被我卖到黄州府了。” “黄州哪里?”冯延朗迫不及待地问到。 “这我可不知道了,我们是在汉口进行交易的,由于是老主顾,才知道那中介是黄州的,你们自己找去吧,干我们这行的从来不问买主底细。” 冯延朗略作思索,冷冷道:“想你也不敢骗我,不然我让你们黑心蝙蝠从此在江湖消失。” “哼……老娘要走了。”黑心娘嘴角上扬,把孩子一抛,欲拔腿离开。 “慢”,方凌燕身子一挪,挡住黑心娘去路,而李如风则很有默契地接过那孩子。 “黑心娘,你可记得十二年前你们黑心蝙蝠在淮南掳走了一个小女孩?” “十二年前?十二年前我们卖的女孩多的是,我怎么记得”。 “那你总记得你那黑心郎的一只腿是怎么断的吧!”方凌燕道。 “你……你就是被王肇仁救走的那个女孩儿?都这么大了……”黑心娘想起这事,居然有一种惊逢故人的感觉。 “说实话,当初我还蛮喜欢那小女孩儿的,本想留着她的,可那该死的黑心郎非要卖了,不过,卖到哪里去了我可不记得了,只记得也是在汉口的一间客栈交接的。”黑心娘目光空洞黯然,言语古里古怪的,似乎是看透了什么。 “你真不记得?”李如风威胁到,他知道,这涉及到方凌燕的苦难经历,是她内心深处最敏感的东西。 “杀了我也不知道,老娘这辈子抢人卖人无数,现在也可以歇歇了。”黑心娘笑道,不知为什么,刚才自己以身躯救那小孩童时看到的冯延朗、方凌燕的眼光让她有一种愉悦的感觉。她确是已将生死看开了,一副求死的样子倒是叫众人吃了一惊。 “黑心娘,你们黑心蝙蝠夫妇作恶多端,也该偿债了。”李如风朗声道,剑早已举起。他向来嫉恶如仇,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替人打抱不平,虽然每每被人一顿痛扁,却依然越扁越勇,直到遇到了王肇仁,才开始了他常常痛扁别人的生涯。 “慢……师兄,是非因果,终有报应,这黑心娘虽是作恶多端,但终究未曾想过害人性命,据说她也是因为自己孩子被人偷走了才如此行事,而且,刚才她又舍身救下那孩童,还请师兄饶他性命。” “呵呵……没想到啊,你小子竟然有副菩萨心肠。师哥,你可要多多学习哦。”方凌燕听完这话不觉对冯延朗刮目相看,这人看起来不苟言笑,没想到却是个爱积德行善的主,立时便乐了,紧跟着说到:“不管怎么说,我和妹妹也算是她从淮水捞起来的,师哥就暂且饶其性命吧。” 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大多已为人妻了,她却还尽情地玩耍,她也知道自己的脾性,知道这辈子怕是嫁不住去了,索性便由着性子,逢着年轻的小伙子,便唤别人作小子,俨然一副大姐的样子。 “好吧!就依了师弟之言。我也做回好人吧!”这冯延朗跟李如风都是儒门五岳子弟,此刻虽没序年齿,但李如风自忖年长,便称冯延朗师弟了。 “不敢,早就听说李师兄侠肝义胆,以后还要多多请教。”冯延朗本不善言辞,但对于同为年轻一辈,又是师出同门的李如风等人却生出了一番亲近感,因此说话便也不那么拘束了,但是话说出来却有一股酸味。 三人领了那小孩童,放了黑心娘离去。一路交谈之下,方知冯延朗离开嵩山后在途中碰到黑心娘在跟一个人打斗,救下了那人才知他是华山弟子秦和。秦和与师傅曾玄英等刚出武当不久就被一伙戴面具的人截杀,后来又被黑心蝙蝠趁机夺了曾锦依。打斗中,曾玄英打死了黑心郎,却也被追上来的杀手困住。曾玄英和其他弟子拼死护得秦和逃脱,要他救回曾锦依。秦和便一路追查黑新娘,没想到等他找到黑心娘的时候曾锦依已不知所踪了,而黑心娘正在抢夺一个孩童。他受伤已深,打斗不过,又兼多日劳累,终于一命呜呼,临死时恰遇冯延朗,便托付他帮忙追回曾锦依。 这一说,李如风和方凌燕又是大吃一惊,遂叙述了他们遭难的经过。 冯延朗的表情则颇为怪异,抵不住二人对嵩山派情形的追问,终于还是告诉李如风和方凌燕:五岳已经大乱,泰山可能已被刘静山窃据,恒山也被泰山派带人占据。听说四师叔杜晴岚被两伙人围攻,以她那么好的修为,竟然被一根绣花针从左脚跟穿到头,死得极惨。”这话说出来大家着实吓了一跳。 杜晴岚在武术造诣上算是个奇才,她一女流之辈,不仅轻功奇好,而且内力深厚,自创多门武学,称为武林宗师也不为过,如今却惨遭毒手。 “如此说来?杀害四师叔的也是刘静山了?” “那倒未必,据说四师叔已经知道有人要与自己作对,一路上就留了个心眼,这才逃过了第一伙人的截杀,结果半路上杀出刘静山的人马,杜师叔只身逃出,再次遭遇伏击,这才殒没了,那刘静山却打着泰山的幌子提前上了恒山,出其不意地攻下恒山。” “那头一伙人呢?是帮助刘静山的?”方凌燕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不是,他们与刘静山在恒山打了起来,结果官军赶到,那伙人撤走了。”冯延朗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似乎于己无关,只是他没察觉自己说的话似乎比平常多了许多。 李如风和方凌燕则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问衡山的事。 “华山据说也是被你们说的那伙戴面具的毁灭了,五师叔中毒后奋战至死。而你们师傅……大师伯重伤而逃,衡山恐也……”冯延朗停了一下,低下了头,又抬眼看到方凌燕急切的眼神,咬了咬嘴唇,继续说到:“衡山恐怕也没了”。 “什么?”李如风和方凌燕大惊,虽然早有传言,但真听到冯延朗这么说还是不敢相信。 “不瞒你们,我爹早在你们还在武当时就安排人下手了。”冯延朗低下了头,背过身去。 “你爹?二师叔?这么说是他带人去了我们衡山?”方凌燕闻言近乎疯狂,这事太突然了。 “不是……是”,冯延朗也不知如何回答,就在五岳诸派在武当论经之时,冯基便暗中指使门下弟子前往衡山发动突袭,灭了衡山,虽然不是冯基带人去的,但这罪责不是冯基又是谁。 “我师弟他们怎么样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李如风心里虽然又惊又痛,却仍然强忍悲痛,想试着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你师弟他们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这些我也是无意中偷听到的,这才与我爹吵了一架离开嵩山”。 “冯延朗……你给我说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爹疯了吗?”方凌燕依旧怒不可遏,凌烟剑已经架在冯延朗脖子上。 冯延朗与方凌燕的眼神相遇后又赶紧撇开,“师姐,这我也搞不明白,据我所知,我爹很可能与朝廷,还有刘静山都勾结起来了。” “师妹,你先别激动,依我所见,这件事是蓄谋已久,并非冯师弟所能左右。”李如风毕竟阅历丰富,想的更多。 “不错,现在江湖上至少有三股不安势力,一是我爹,一是刘静山,一是那群面具杀手。但不知道这三股势力是否有所勾结。”冯延朗道。 “刘静山是原泰山掌门刘预全之子,二十二年前,三师叔取泰山而留刘静山,并收其为弟子,传其儒门武学,在武林传为一段佳话,没想到,此人暗中蛰伏,如今复辟,虽是可惜,却也有迹可寻。而你嵩山派向为儒门理宗,你父亲与我们师傅情同手足,又为何要与他们沆瀣一气?”李如风接着冯延朗的分析道。 冯延朗却无话可说,本来这事他也不了解,即使了解,他也不了解他爹,正如爹冯基也不了解他一样。 方凌燕听出来这冯基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本想将气都洒在冯延朗身上,瞪着眼看了一下却又不舍,旋道:“你小子,姐姐我本想要你好看,但看着小孩面上饶你狗命,等你把她送回乡了再来领死。” 冯延朗瞪大眼睛看着方凌燕,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接受长辈的批评,心里竟蓦然生出一份敬畏来,此时就坡下驴道:“那锦依妹妹呢?” 却听方凌燕笑道:“就交给师姐好了。” 冯延朗不知方凌燕为何突然又发笑,只是道,“那我先行一步,师兄师姐保重”,走出几步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师兄、师姐,你们最好先不要回衡山。” 李如风与方凌燕一合计,若果真如冯延朗所言,那是去不得衡山。思来想去,还是先去黄州找寻曾锦依最要紧,然后一边打听师母的下落,一边折返襄阳寻找师傅。 ------------ 第七章:雨送黄昏花易乐 黄州府,地处大别山之阳,大江之北,西去汉阳不过两百里,吴头楚尾,形胜中南。此地曾为元末天完皇帝徐寿辉立都之处,而今东北有罗田贡茶场,北有徽州等地商贾南下,西有武昌汉阳之埠,南达于瓷器产地景德镇,虽较之汉口有天壤之别,但平时也算是熙熙攘攘,别有一番热闹。此时,天灰蒙蒙的,细细地雨丝随风飘舞,不几时,就将行人都淋回家了,只落得一个空空荡荡的街区。 冯延朗送还那小姑娘,受了千恩万谢,还被认作了义父。心下惦记着华山派师兄临死时托付他的任务,不敢怠慢,当下便辞了那家人,奔黄州府而来,想到这黄州贫塞,也不知道曾锦依会遭到怎样的待遇,不禁有些着急。这日临近午时到得黄州府蕲水县,进了县治,便发觉肚子是早已饿了,一抬眼,便见不远处有个饭铺,心下愉悦,便大踏步跨了进去,寻了个靠窗的位置,看过去,不禁一喜,原来这是碰上熟人了,不用相问,必是为寻找曾锦依而来。 那厢,方凌燕早乐了,已经在向冯延朗打招呼,拍拍身旁的板凳,邀请他坐过来。 冯延朗不知这师姐又待怎样,慢慢走过去,却又不敢立马坐下。 “快点,坐下。”方凌燕却等得不耐烦,大喝了一声,将冯延朗惊了一个激灵,一屁股坐了下去,也不看对面坐的那位新朋友,便自顾自地抓起酒肉吃喝起来。 “师妹,这小子送命来了,你要是不要我就拿去了。”李如风打趣道,他隐约感觉到一丝威胁,也想看看这师妹对那师弟是个什么态度。 “他这条烂命,我才不屑于要,你要你拿去好了。”方凌燕却似忘了前面说过的话,一时把李如风堵得下不来台。 李如风看着冯延朗狼吞虎咽,想来他也是担心曾锦依的安危,夙夜兼程,不敢耽搁,饿了许久。遂又叫了些酒菜上来,一面回应道:“你看他这饿的,还是先养胖了再说吧。” 方凌燕捧腹大笑。“还以为你冯大公子是个白面书生呢,没想到吃起饭来却像个山野莽夫。”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他一块手帕让他把脸上的雨水擦了。 冯延朗抬起头看了看她,低下头去依旧吃着,边道“饿了,你不是要杀我吗,我可不想做个饿死鬼呢!”吃了几口后一把抓过手帕在脸上仔细擦了一下,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将手帕还给方凌燕。 “哈哈……延朗,我们又相会了” 冯延朗这才看清对面那位站起身行礼的赫然正是杜晴岚门下得意弟子景云鹏,想是李如风他们已将所知之事告诉他了。 冯延朗住了手,盯着景云鹏道:“你挺快的”。 李如风和方凌燕楞了一下才弄清楚他们俩是已经认识的,谁让这冯延朗说话总是那么没头没尾的呢。 “原来你们早已认识啊?不早说。”方凌燕嗔道。 “一言难进尽啊,我们下了武当后,师傅不知道如何得知的消息,说有人要对付五岳,便吩咐我前往嵩山报与二师伯,想着嵩山居中,方便大家一起商议,我这才逃过一劫,可没想到我一去嵩山便被逮住了,幸得冯师兄暗中救助才逃了出来。” “嘘……”冯延朗打了手势,眼睛搜索着周围。“此事不要在此声张。” “这又是为什么,这事你上次还没说清楚呢!”方凌燕不解。 “师妹,这种地方人多嘴杂,我们先吃饭,路上再慢慢说。”李如风毕竟老辣,知道冯延朗肯定碰到尾巴了。 吃完饭,四人便趁着雨后新晴,往北而行。却注意到自出门开始,便有个人呆头呆脑的跟在后面,眼睛直盯着方凌燕手上的佩剑。 “你们也被盯上了?”冯延朗悄声问。 “你说他啊,跟我们一天了,早晨的时候,在一座山神庙附近碰到的,一直跟着,看着我的剑,我去威胁他,没想到竟然是个傻子。他这一跟倒把一些道上的人都吸引过来了,要抢我的剑,这不,才碰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云鹏。” “你确定他是傻子?”冯延朗仍有所警惕。 “是傻子没错,看得出来,见别人抢师妹东西的时候,他竟然去跟人家拼命,差点被打死,幸亏被云鹏救了下来。” “会不会,师姐跟他认识?” “不会的,我从来没见过他,难道……他见过我的剑?” “你的剑?”冯延朗看了一下方凌燕的剑,剑柄上吊着一块刻有“燕”字的玉佩。“这块玉佩不止一块?” “你怎么知道?”突然,方凌燕眼睛一闪:“噢……我知道了,你是说他看的不是我的剑,而是这块玉佩?” “呵呵……师妹总算开窍了。”李如风听冯延朗问的时候已经想到了那傻子必然是认识这块玉佩了。 “哼……你不知道我聪明起来的时候你就只能跟那傻大哥一样吗”方凌燕道,“我妹妹也有快同样的玉佩,只是上面刻着‘月’,只因她叫方凌月,我想,那傻大哥肯定见过我妹妹。” 这时,前面出现了个岔路口,一时,四人却是不知往哪边走好。 “回家,回家……”只见那傻子突然手舞足蹈起来,跑上来,把方凌燕往其中一条路口拽。 “走吧,我们跟着他,也许会发现什么。”李如风建议。 循着这条路往前走,没多远,便到了一处院子外,这里离县城也不算远,看起来,主人生活过得相当艰难。一到门口,傻子便喊叫着“娘……娘”,把老太太拉出来,指着方凌燕剑上的玉佩让她看。 老太太仔细打量着方凌燕一伙人,目光落在方凌燕身上,落在她手里拿着的剑上,落在了剑柄挂着的玉佩上。 “你是……?” “老人家,我想向您打听个事儿,您见过这块玉佩吗?”方凌燕凑上去捧出玉佩让老太太瞧。 老人拿起玉佩仔细端详,看到上面的“燕”字时露出奇怪的表情。“你是在找人?”老人已经猜到来客的意图了。 “是的,老人家,我在找我妹妹,她有一块相似的玉佩,上面刻着‘月’字,您见过吗?” “你是月儿的姐姐?”老太太显得非常高兴,高兴中带着一丝惆怅。 “您真的认识月儿?是啊,我叫方凌燕,我们姐妹两失散的时候她才十岁,现在已经有十二年了。”方凌燕的眼神迸出一丝悲愤,“您可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我知道月儿也有块这样的玉佩,当时是缝在她贴身衣服的口袋里,我想可能是她爹娘留给她的,看了后又给她缝进去了,只是我看那上面的字好像跟姑娘这块长得有些不一样。” “是不一样,我的是燕字,她的是月字。老人家,您告诉我,月儿在哪里,快告诉我。”方凌燕抓住那老妪的手,眼睛迫不及待地朝屋里望去,想要看到妹妹走出来。 却听那老妪叹了口气道:“十二年前,我们家是买了个小女孩的,她自己说名叫月儿,因为我们家的姓熊,便自己做主叫她熊月儿了,后来,二愣他爹去世了,家里穷,养不活,刚好碰到个游方的老大夫,那老大夫说月儿与他有缘,便花了些钱,把她带在了身边,当时我们还挺舍不得的。” “你们这里什么风气,怎么有儿子还买女儿呢?买了不说,又卖了”。景云鹏听了老妇的这些话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唉……你们有所不知啊,我们这地方闹过瘟疫,死了不少人,为了延续香火,很多人家都买半大孩子,人多的家子干起活来就厉害,发家也快。我们家二楞就是在治瘟疫中用药过猛导致脑袋烧坏了的,我们买不起儿子,就买下这样的一个女孩儿,以后嫁出去也可得半个儿子,山里人老实,好不容易攒点钱,买了进来的都当亲的,也不愿意随便卖啊,但她来我们家两年后二楞他爹就走了,我实在不愿意看她继续跟着我们孤儿寡母受苦受欺负,又见那老大夫非常喜欢月儿,所以就给他带走了。”一席话说得心酸,再看她身后低矮破旧的茅草屋,在场的人纵算有气也已消散了大半。 “老人家,那您可知道那老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呃……记得我们买了月儿两年后,大概也是这么个时候,那个老大夫来了,当时就已经头发胡子花白了,但是人看起来却很精神。他来到我们家借宿,非说月儿与他有缘,给了我们一锭金元宝,就把月儿带走了。” “喔,多谢老人家,告辞了。”方凌燕有些失望,天大地大,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妹妹,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受了多少委屈,好在总算知道她还活着,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 ------------ 第八章:风雷战斗鱼龙逃 蕲水往北行,不多久,便入了大别山深处,只见山水迢迢,竟大不同于中原。此时已入了罗田县境,但四人仍旧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曾锦依,只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询问是否有见到过像曾锦依这么样的一个女孩儿。对于曾锦依,他们事实上也不太熟悉,明知道这样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只是必须尽了这份人事,希望会有奇迹出现。 此时,一阵阵风扫了过来,太阳阴了,地上暗了,一抬头,天上已是飘过来一大片乌云,山雨欲来。 “我们这么找也不是事儿,不如分头行动吧!只要对本地的情况熟悉了,顺藤摸瓜,总会有线索的。”李如风建议到。 “也行,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分两拨为好,傍晚时分在此会面。”方凌燕也有分头寻找之意,边说边斜着眼看冯延朗。 冯延朗对分开寻找也很赞同,但他喜欢特立独行,本想单独行动的,但方凌燕的建议又不无道理,况且那偷偷看过来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可是一清二楚,他虽不敢独自面对这看起来颇为凶悍的师姐,但也不敢说出来,没奈何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师妹,你跟谁一起?”李如风巴巴的望着方凌燕,心里倒挺希望方凌燕选择他。 “跟你一起……怕烦死你,还是去烦延朗吧!”方凌燕扮了个鬼脸。她是很容易摆脱痛苦情绪的,与其痛苦地去做痛苦的事,不如快乐地去面对痛苦的事。 冯延朗也不说话,抱抱拳,拔腿就往前走。方凌燕赶忙跟上。 李如风笑着摆摆头:“他们这一路又不知谁折腾谁了!”说完,自己又觉得若有所失。 “我们去哪边?”景云鹏问到。 “找个酒馆坐着,那里消息灵通”,李如风道。 二人在城中穿梭着,总算找到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肆,便进去捡了个位子坐了,点了些下酒菜,要了坛酒吃将起来,听着酒肆里不多的几个人东拉西扯。 景云鹏吃得欢心,虽不知这李师兄的方法管不管用,但他自己绝想不出这个办法,心里依然对其佩服得紧。 不几时,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酒肆里的人也突然多了起来。在风的吹拂下,不时有几滴雨水从窗外溅到屋里桌上的菜肴里。李如风浑似没看见,有一口没一口地捡着被雨淋过的菜肴吃。 “师兄,你说师姐他们在哪儿?会不会正在某个地方相依躲雨?”景云鹏居然打起趣来。 李如风白了他一眼:“吃你的,管这么多干嘛?”将准备塞进自己嘴里的一口菜塞进景云鹏嘴里。说老实话,这种情况还真不由得自己不去想,但是想下去,自然就心烦意乱了。 忽然,从嘈杂的人声中听到有人笑道:“你们知道吗,城西傅员外家的残废儿子竟然讨到老婆了。” “你怎么知道,傅家一向深居简出,你又编瞎话哄人的吧!”另一人道 “哪能呢,都在置办婚礼了,我老妹两口子都在傅家当下人,我说的还有假?”前面那人道。 又听另一人道:“啊?那傅公子应该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吧,双腿打小残疾,一直都没讨到老婆,怎么突然有人愿意嫁给他呢?” 又听一人道:“那倒未必,人家有钱啊,家里颇有些田地,有人喜欢他的家业也不一定。” “我看未必,你难道没听说过这傅公子虽然双腿残废,可是心一点也不蠢,他觉得那些看上他的都是冲着他家的钱财来的,因此硬是不愿娶妻,还劝老爷子帮忙抱养了一个孤儿,收做了义子。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没人喜欢呢。”前面那人道。 “看来,这傅公子倒是个好人啊!”景云鹏不禁插话赞到。 “哈哈……你们都错了,那姑娘是买来的,我可听说了,有人专门找上门去卖的。” “你又在放屁,不是说傅公子不娶妻吗?怎么又突然愿意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傅老爷是三十年前搬来此地,当初带来了好些骨灰坛子,据说都是他家人的,其中有一个便是他闺女。老夫人一直想有个女儿,这下本来是留做女儿的。没想到,这傅公子一见那女娃子便就钟情了,一改往日的脾性。”先前说话的那人道。 “嘿……老田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那伙人扯东拉西的,不一会儿就扯到家常上了。 这厢边,李如风和景云鹏正暗暗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线索。按照这些人所说,那傅家买来的儿媳妇很可能就是曾锦依了。不管怎样,先去瞧瞧再说。二人七手八脚的打扫完战场便出了酒肆,冒着雨往城西寻去。在城西门口一打听,才知道那傅老爷是从外地迁入本地的,家住城西门外的河边,家中颇有些资财,有不少当地人在他家帮工。 这下,便可以直接去了。李如风二人谢了指路人,出了西城门不久,便见一条河流,河上面有座木板桥,想是过了桥便可见傅家院落了。 此时,雨已经差不多停了。突然,左右路边跃出十几条人影,将二人团团围住。 “哈哈……二位可让我们好找啊”里头一为首的奸笑道。 “你是何人?”李如风正气凛然。 “师兄,他是嵩山的周欢洋,我见过他。”景云鹏怒目而视。 原来嵩山派打探到冯延朗的消息,一路寻到罗田来,不期在那酒肆里寻到了景云鹏,跟踪中知道二人要来这边,便先埋伏在此。 “哈哈哈……好小子,有眼光,这下可没有冯延朗那个叛徒来救你了,怎么样,乖乖跟我走还是留下脑袋被我带走?”那周欢洋嘴一扬,众属下便喊叫着扑了上来。 “哼……正好我有些气没处出,有些劲儿没处使,就赏给你们吧!”景云鹏貌似求之不得的样子,倒让李如风颇有些动容。 虽说儒门五岳乃是同宗,但五派剑法实各有特点,这也是因为他们的太师傅传功夫时是分开的,每个徒弟学的都不一样。现在他们两个要对付这十多名嵩山弟子,又不知对方底细,估计是讨不了好。果不其然,自负在恒山年轻弟子中也算出类拔萃的景云鹏在周欢洋手下走了七八个回合也并没讨到好处。 李如风心想,此时被这些人缠着也去不了傅宅,但要摆脱他们又得下一番功夫,不如先把他们骗回去,等冯延朗和方凌燕到了,一起解决这些尾巴。想到此,便叫了声“住手”,悠然道:“周兄,你们是要找冯大公子吗?不如我带你们去。” 周欢洋一怔:“如果碰到了冯延朗就带回这小子”,这倒是冯基交代的任务之一,可这李如风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告诉他了呢?”一时间,他倒不敢轻易就相信了李如风。 景云鹏也愣了,不知道这李师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先去找他了。”李如风说完就拉着景云鹏往回走,正是去与冯延朗约定傍晚会合的地方。 周欢洋想了想,只好招呼属下一起跟在二人后面。 到了傍晚时分,却始终没看到冯延朗出现,周欢洋确定是被耍了,恼羞成怒,便又刀剑招呼过来。 这周欢洋本是半路上山的,其实是锦衣卫安排在嵩山的眼线,上山之前武功就不弱。他与其他弟子不一样,善使一口大刀,行事很是狠毒,平时又不露锋芒,只听冯基的吩咐,正是冯基和纪纲勾结的得力助手。 只见周欢洋大刀朝李如风砍来,虎虎生风,当真有力劈华山之势。 李如风剑挡刀口,顺着刀柄这端直滑向刀尖,硬生生把那气势给化解了。 这一架也是有讲究的,周欢洋那一刀砍来,力道自是沿刀柄向刀尖传送,所以李如风那架刀的剑的滑动也必须跟着力道转移。 虽说如此,李如风也是被逼退了半步。周欢洋一刀势尽,便横刀扫李如风下盘。 李如风也不闪躲,提剑直刺周欢洋命门,竟是以攻为守。 周欢洋深知再扫下去势必同归于尽了,只得一仰首,上身向后折,右手的刀转势向左上方划过来,这一来,转攻为守,先机已失。 若是单打独斗,李如风与周欢洋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准,但这是群殴,李如风不仅仅要招架周欢洋,还得应付那一群人的蜂拥围攻。 再看景云鹏,同样是被一群人围着,一剑剑挥下去,扎扎实实的,没有半点漏洞,但也无半点新意,直斗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此时若有冯延朗和方凌燕出现再幸运不过了。 他的希望没有落空,正当此双方斗得筋疲力绝之时,方凌燕出现了,她瞪着眼睛看了看就加入战场。形势立即朝着李如风期望的方向发展,只是再怎么往后看也看不到冯延朗的影子。 那群人中,也就周欢洋武功还算不错,本来,冯基交代他的任务主要是探查冯延朗的行踪,他看到景云鹏后便觉得机不可失,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有了方凌燕这一生力军的加入,周欢洋和那群属下不几个回合便被打翻在地,纷纷抱头鼠窜。 “冯师弟呢?”倒是景云鹏口快,一结束打斗就问到。 “哼,别提他了,气死我了。”方凌燕生气起来,双手叉腰,来回踱步,只说气死我了,却不说为什么,弄得李如风和景云鹏面面相觑。 “师姐,这冯大公子也太过分了,竟然一个人跑去玩,把你丢给我们。”景云鹏居然也开起了玩笑,把个方凌燕气得不行。 “好小子,还敢挤兑我”,方凌燕说着就伸手揪住景云鹏的耳朵教训起来,弄得景云鹏满脸通红,不住求饶。 “师妹,我看以他的本事,一个人反倒比几个人一起好,我们跟他一起只会给他添麻烦。”李如风倒是看得明白,笑着看景云鹏被欺负,似乎很享受,又似乎很嫉妒。 “师哥,你还取笑我。”在方凌燕看来,李如风说给冯延朗添麻烦的自然是她了,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关键是,她根本就觉得自己是给冯延朗添了个麻烦了,这才被他甩了。 “好了,师妹,我哪敢取笑你呀!我们还是去找锦依妹子吧!我们已经探知她的容身处了。” 李如风这一说,倒是让方凌燕暂时忘记了那该死的冯延朗,毕竟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似乎就要实现了。 ------------ 第九章:天下才称为第二 虽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去,但为免夜长梦多,三人商量着,当即就去傅宅走一遭。约半炷香的时间,三人便已到了先前那座木桥头。 只见一木板拱桥横跨于一条溪流之上,桥下流水潺潺,附近田野里片片蛙声。过了桥,便出现了一片楠竹林,竹林间是石子铺成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路口挑着一块牌子“天下第二居,闲人免进”。 看到这个牌子倒让李如风三人有点为难了,一时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最终还是景云鹏作了决定,带头踏进去了,毕竟他们是来找人的,也算不得闲人。这理由似乎有点牵强,但却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简单,知道得多了,就考虑得多,考虑得多了就更难以抉择。 于是三人便循着石子路往里边深入,曲径通幽,竟是好一个隐居之地。难怪人家说傅老爷深居简出。石子路通到幽深处,却豁然开朗,一片宅子出现在眼前。此时天已黑了,那暗红大门上挑着的灯笼也已点亮,照见正上方悬着的“悦筑山庄”牌匾。 方凌燕心道:“果然是世外妙人,这‘悦筑’二字,岂不正与‘傅悦举于版筑之间’相和吗?” 李如风却不懂这些,上前抓起铜环轻敲三下,没见回音又重敲三下,一个仆人出来开了个门缝,探出头来问道:“谁呀?” 方凌燕刚想上去说找人的却被李如风止住。“噢,我们是专程来拜访傅老爷的,麻烦你通报一声,有故人来访,只是匆忙中忘了带名剌。”李如风从袖口里不经意地滑出二两碎银到那仆人手上,笑容可掬的道。 那仆人捏了下手,迅速缩回袖中,也不多问,道了声“稍等”,掩了门,便回去通报了。 那傅老爷子听说有故人来访一时也想不起到底是谁,却听那仆人说什么那客人似乎对傅老爷挺熟悉,也不好就这么拒之门外,只得叫引来客厅相见。 三人跟着那仆人进了客厅,见傅老爷正端坐品茶,傅老夫人则在一侧相陪。 见有人进来,那傅老爷忙起身,却见这三人未曾谋面,心下思索,莫不是哪个故友的后人?又或者是哪个仇家后人来寻仇的?遂多了几分警惕。 李如风也不好继续冒充了,只得道:“员外见谅,我们三个本是路过此处,见员外府外挂着‘天下第二居,闲人免进’的招牌,我这个妹妹以为这里面一定很好玩,非要进来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我拗不过就只得冒昧地闯了进来,还请员外见谅。” “哼哼……”傅老爷子皮笑面不笑,“几位还真是好雅兴,既是闲人还敢进我付擎的门,不知道是没听说过我的名号还是故意来找茬的。” 这一下,李如风三人倒是都傻眼了,这才联想到路口见到的“天下第二居”的意思。傅擎的名号——天下第二,大家是都知道的,要知道,这敢叫天下第二的自然只怕天下第一。 听说这天下第二三十多年前持一柄长枪,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败于云中仙罗倚,江湖人便送了他这个外号,可他不服气,几次找罗倚比试皆不成,后来却不知为何,两人齐齐消失在武林之中。一些年后,听说有人在罗田见到了傅擎,而罗倚则依旧不知所踪,于是有人猜测,傅擎杀了罗倚,已然是天下第一了。而这罗倚正是冯儒门五子的师傅。 没想到,坐在他们眼前的竟然就是号称天下第二的那个狂人。 “您……您就是天下第二?实在是失敬失敬!”得知此人就是傅擎,方凌燕和几位师兄弟差点惊掉了下巴。 “哼……让老夫瞧瞧你们真正的面目。”傅擎话音未落已是聚起一团气拍了过来。 李如风三人赶紧闪躲,又忙不迭地避开其接下来的几次攻击。 “我们真的不是有意闯进来的,也不知道这就是您的府上,只是路过时看到庄外的招牌颇为好奇,以为里面会有什么机关暗器什么的,想冒一下险,寻求一下刺激,没想到前辈如此宽宏大量,不跟我们小辈计较,没有发动机关……我们也没别的意思,您看,现在天色已晚,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想在府上借宿一晚,不知前辈可否行个方便。”方凌燕料定这傅擎已经隐居于此,又挂个幌子在外面,既有不愿结怨之意,又有功利之心不死的心思,这一席话如果能让他心里畅快,后面就好办了。 “呵呵……既是这样,那傅某便让下人收拾几间厢房给你们将就一晚,只是提醒你们一下,傅某好静,希望你们不要在宅中继续你们的雅兴。” 三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李如风见方凌燕斜着头朝自己眨了眨眼,不觉又好气又好笑,这风头居然让这丫头抢到了。 傅擎吩咐完便和老夫人一起离开了客厅,在他看来,能给别人借宿已经算是破例了,既然破例,那就有破例的原因,这原因虽然有方凌燕的一席话对他内心的触动,但绝不是唯一原因,经过方才的试探,他已差不多知晓这几个年轻人的来历了。 景云鹏还待上前说出此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却被李如风阻住了,只要住在这里了便可以先行探查是不是曾锦依,到时再说也不迟。他说不能继续我们的“雅兴”,我们就不继续么?傻子才这么傻。 傅家为李如风三人安排了晚餐。三人吃罢,轻手轻脚出了房间,便在宅子中搜索起来,过了二进中门,便见里边有个院子,有两间房里亮着灯火。而院中亭子里竟坐着一个年轻人,侧着头,看着星空。李如风三人不敢从院中穿过,只好贴着走廊蹒跚而行。突然“嗖”的一声,只觉有东西飞了过来,李如风一侧身躲过,只见一片树叶插在墙上。看方向,那施放树叶的不是那年轻人还能有谁。不知他是这傅擎的什么人,难道竟是那傅公子? “阁下好手法!”李如风只得带头走了出来,作笑道。 “阁下身法也不错,能在夜中躲过我‘万叶飞刀’的蓄势一击”,那人微微一笑。 “公子过奖了,在下只是比公子腿脚利索点而已。”李如风这话,自然是冲着腿有残疾的傅公子说的,他这么说就是想确认对方的身份。 不料,这公子却也不愠怒,依旧笑道:“像几位这样怯手怯脚行事的怕是有朝一日连我这种待遇也享受不到了”,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还顺便将李如风几人骂了一番。 “实不相瞒,我们是来找人的。”李如风嘴上没占到便宜,决定单刀直入。 “找人?”这话倒让傅公子吃了一惊,心下一思索,来傅宅找人,那自然是找自己那位未婚妻了。说他对那女孩一见钟情倒也不错,但他也因此更不愿让她嫁个废人,只是父亲知道那姑娘的身份之后,竟是用了强了,非要他娶那姑娘不可。傅公子本不想这样害了那姑娘一生,现在有人来找,若果真是亲人来寻,也正好让他们带走,只是又并不想就这么轻易让他们带走,如果这几个人不能保证那姑娘的安全,还不如让他呆在这里好呢。 “哦?难道说几位要找的人在我天下第二居?” “听闻公子近日娶亲,不知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李如风也不能完全确定傅宅这位买来的姑娘便是曾锦依,只能如此问到。 “曾记山水畔,锦绣衣裳,依稀杨柳岸,携佳人,曲水流觞。”那傅公子也不明着回答,几句小曲,倒唱得愁肠百结。 “看公子也是个多情之人,只不知,这位锦绣伊人可愿依了你?更不知你府上于那曾家又可曾了解?”方凌燕三两句之间,便解了那傅公子曲中暗含的曾锦依的名字,又顺带着有对他的劝谏之意。 “你们找的地方没错,曾锦依姑娘确实在我这里,但我可不会这么轻易让别人带走我的妻子。” “妻子?” “不错,我们已有婚约,不日完婚。” “你可知他才失去至亲,而今已是孤苦伶仃,不日完婚,恐怕是你们强娶吧!” “失去至亲?”傅公子听到这里倒吃了一惊。“你们是她什么人?” “我们师出同门,受他父亲遗言前来寻她。” “原来如此,当真是世事无常、人生如戏啊。既如此,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 第十章:拔簪对赌对陪谢傅 傅公子招来三人,分别唤作温叔、大胡、小方。随后手一扬,抖出一根发簪,直插在桌子上。 “你们也知道,在下身体有恙,为体现公平,现在此桌上放一发簪,阁下三人守住它,我等四个自亭下来夺,如在一炷香内我们不能拿到发簪,就算你们赢,你们可以带走锦依姑娘。当然,为免伤和气,都不许使用武器,如何?” 眼下人在他们手里,李如风三人一商量,只得依这个法子赌一把了,如果不能赢,再另觅他法。 商量定了,小方在附近各处挂上灯笼,照得此处恍如白昼,又在旁边点上了一炷香。 李如风三人则跃上亭台,分三处把手。 只见傅公子在亭南,小方立亭北,温叔、大胡一东一西便把亭子围了起来。 李如风三人瞟了一眼发簪还在桌上,呈三角形布防,紧盯着那四人的动向。大胡和小方虽是傅府的下人,但从小陪着傅公子练功,傅擎又把他们当作传人,因此功夫也不差,而温叔从小就跟着傅擎,耳濡目染,放在江湖上也是好手。三人抢先出招,一齐攻了上来。 他们三人之中,李如风武功最高,但此时却不能用来对付傅公子,而由方凌燕相对,也算是田忌赛马之计。好在时间只有一炷香,若是再长点,要守住那发簪是万不可能的。 傅公子坐在轮椅上,竟是一动也不动。 看来他在等待时机,方凌燕心想,也只管盯着他不动。不管身后和两侧打得多么险恶,她还是不能动,她的发簪就是傅公子,以她的快来制傅公子的慢这是他们取胜的关键,她必须相信后面两位师兄弟。 小方和大胡心知温叔武功最高,故意慢慢对敌,以期让温叔发现对方破绽,打他们个个措手不及。 李如风据东北角,景云鹏据西北角,见二人慢慢吞吞,以为只是他们武功本事如此,未作他想,只是分头迎击。 恒山多女弟子,武功本以轻盈见长,然而杜晴岚发现景云鹏性格敦厚,对此类功法并不得心应手,便将其内功修为毫无保留地传给他,并将其武功稍加改造,牺牲速度和凌厉,变得以起势远而收势长为特点,防备起来有如铜墙铁壁,此刻他据亭中,高屋建瓴,竟把个桌子的西半边防了个滴水不漏。而大胡武功相对不济,反应笨拙,看来迟早要被景云鹏给解决。 李如风的衡山派武功以自由灵动见长,加上他处事老练稳健,因此,招式随机应变,一时半会儿也没露出破绽。 方凌燕看到傅公子的嘴角抿出了一丝笑容,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难道是师兄他们处于劣势了?但是他不能分心。他不知道傅公子等待的是温叔的突然进攻还是自己的分神失误。 温叔终于进攻了,他选择的时机正好是景云鹏掌锁大胡面门,而小方将被李如风拳逼人中,败退亭下的时候。进攻的方向直指方凌燕后背,这一着极为阴险狠毒。 方凌燕的后背顷刻暴露在温叔的掌风之下,但是她却不能回身迎击。 而李如风掌势已老,却是收回不得。 其时,景云鹏这一掌击下去必然彻底摧毁西边大胡的攻击能力,而李如风配合着逼下小方就只能使小方和大胡重新组织攻势了,这样,他们逼温叔提前上场,以减少他们的心理防卫压力的目的就达到了。当然,李如风也考虑到了温叔也可能会趁这个机会奇袭,在他估计,温叔多半是以手脚快见用,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是如此凌厉浑厚的掌风。 说时迟那时快,方凌燕察觉身后冷风嗖嗖,此时需要动了。她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已如离弦之箭向傅公子飞去,边飞边旋转,好像要刺进一个漩涡。心里却默念着:“月缺花飞”。只见身后,李如风略微瞥了一下,已用老的右掌向下翻去,身子在空中也顺着右掌翻去,却把左胁暴露在了小方的面前。小方毫不留情的一掌击了过去,谁知,被李如风右脚一弹,逼下了亭阶,而李如风却借着他的力击向了温叔。正是一招“月缺花飞”。 这月缺花飞的奥妙之处就在于那一转。本来之前那一掌下去用的力经过一转是没改变他的主攻方向只是将力转到了左肩上的,但对手往往在这一转时以为其力已尽,而且刚好可以予其左胁奋力一击,却没料到,对方更借着这股力将力道推向右手,以攻击前面的对手。 霎时,李如风一招“月缺花飞”,扭转了危险的局面。温叔一击方凌燕没成功,右后侧李如风掌风逼来,遂腿缠旁边亭柱绕了个圈,跃到西边那根柱子上,双腿夹住亭柱,双手变爪,与李如风景云鹏对峙,竟似镶嵌在柱子上的一个人。 与此同时,大胡被景云鹏一掌打下亭台。 而那傅公子遭方凌燕闪电快攻,手掰轮椅,向后一仰,躲过了攻击,令方凌燕落在了他后面。 傅公子轮椅转动,回转身来,注视着方凌燕。 现在方凌燕也无法上得了亭子。亭上二对一,亭下一对一。出现这种局面却是大家始料未及的。 方凌燕被逼下了亭子使得李如风和景云鹏在亭子上捉襟见肘,更要命的是温叔还在亭子之中,而小方、大胡又很快组织起了攻势。 温叔的如意算盘当然是让傅公子和方凌燕在亭下缠斗,小方、大胡再缠住李如风,然后他就可以拿下景云鹏了。如此,胜利有望。 方凌燕望了望,那炷香还剩一半,李如风正与小方辛苦缠斗。她在亭下几次试图突破傅公子的封锁线却都被傅公子用树叶当暗器,外加灵活的轮椅辅助下施以深厚的内力散发的杀机给扼杀了。 说好的不用武器,没想到这傅公子竟将树叶当做暗器使用。 亭上,景云鹏却已经手忙脚乱,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要不是他的武功招数收势长、防备稳,早已被温叔抢到了发簪。 现在,方凌燕离亭子尚有十步远,中间五步远的地方正好是傅公子。 她看着亭子上的紧张局面,心里颇为着急。由于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她又不能施展方才那样的身法。 也只有这样了,方凌燕想了想,嘴唇一抿,腾空而起。傅公子射过一片树叶,想阻止她继续上升。 方凌燕却翻了个筋斗,避过树叶,同时双掌前伸,此时距傅公子仅两步远,傅公子若是再射出一片树叶,必将射中方凌燕,但却免不了要挨方凌燕双掌的奋力一击,虽然最终方凌燕肯定是带血重伤,但傅公子有更好的选择,他可以让轮椅仰着向后滑出,避开掌风然后再射出树叶,但这片树叶微弱的攻击力只能在方凌燕的掌力下被抵消。他不可能在后滑的同时发射树叶,因为要轮椅平行后移需要双手,方凌燕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果然,傅公子的表现没有让她失望,现在,方凌燕前进了五步,而傅公子的轮椅距她三步。再一个腾空而起就够了,傅公子此时当然不得不这么想,那么,这场游戏也该结束了。但他也不会再那么做了,空中的那片叶子——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肯定会射出。 方凌燕再次腾空而起,到了拐点,看着对面李如风和小方的身形,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觉定了定心。 傅公子如刚才一样射出了第一片叶子,却发现与前一次情形有些不一样。前一次方凌燕平地而起,直上而去,而这一次劫是飘然而起,身体前倾,离地之后便在空中掠过一个弧度;前一次速度快而绝,这一次慢而徐;前一次方凌燕飞跃之时翻个筋斗才能避过树叶,这一次她却只是调整方向就避过了。他上当了,方凌燕用了一个虚实相间的身法,目的是五步外的亭顶,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低的高度对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傅公子在射出树叶的同时便已感觉到失败了,虽然这失败对曾锦依来说未尝不是好事,但却并非自己想要的,他不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方凌燕越过亭子,一翻身下了亭顶,身入亭中。傅公子夹起三片叶子,然而,机会已经没有了。 “恭喜三位。”傅公子手指间夹着三片叶子,无奈的看着发簪。他方才若是用他的绝活,同时射出三叶的话,大有可能至少伤李如风和方凌燕一人。如此则翻败有望。但若这样做,小方也得担着危险,以他的为人,自然下不去手,那么结局就定了。 “承让了。”李如风抱拳道。 “五岳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傅公子笑道。他从小熟知各家武学,而且,在父亲的灌输下,五岳剑法一直是他练功的假想敌,今天一见真正的五岳剑法,也是颇有心得。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带走曾姑娘了吧?”方凌燕微微笑道。 “其实,也不用这么急的,曾姑娘在我家也并未曾受过亏待,现在若是跟你们走,你们能保证她比在这里过得更好吗?” “哼,假惺惺,你们买卖人口,如此勾当,怎会对她好。”景云鹏显然并不相信这与太师傅有过过节的傅家会有什么好人。 “你们跟我来”,事既如此,傅公子也不想再说什么,径直带着李如风三人往曾锦依房间而来。 “站住……”没想到这时傅擎早已站在前面了。“宇儿,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爹,方才听说锦依妹妹父亲过世了,我们若将她强行留在此处未免也太不人道了。”傅宇老实道。 “人道?我没告诉过你他们是罗倚的徒孙吗?”傅擎怒不可遏。 “我……”傅宇虽然从小被要求牢记罗倚害了他,还杀了他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但他却自始至终知道这不过是父亲的一己痴念而已,事实并非如此,多少年了,父亲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家人也只好随着他。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想怎么样?”李如风冲着傅擎问道。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的太师傅罗倚呢?”傅擎转身对李如风三人道。 “这个问题,倒要请教傅老前辈,据师傅所言,太师傅与老前辈相约决斗,后来竟不知所踪,不知老前辈可知太师傅消息。”方凌燕道。 傅擎看李如风等人的表情,也不像是说谎。便仰着头,慢悠悠地道:“我最后一次去找师兄比武,又败在了师兄手下,师兄本想杀我以报灭门之仇,却因可怜宇儿饶了我的性命,之后我就退出江湖,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傅擎一脸的苍茫。 “没错,我当时虽然只有八岁,但对这件事确是终生难忘。”付宇补充道 “你说什么,你叫太师傅师兄?”方凌燕三人听到这里,不禁大吃一惊。这天下第一与天下第二竟是同门师兄弟? “怎么,你们师傅没有讲过我和师兄之间的恩怨?”傅擎有些始料未及。 “没有,太师傅的事情,师傅对我们讲得很少,只知道他在三十年前与老前辈决斗而失踪了”李如风看着景云鹏说到,他不知道杜晴岚是否有告诉恒山弟子其他的事。 “不错,我师傅也是这样说的。”景云鹏道。 “三十多年前,我与师兄本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一时传为武林神话。当时师兄名满江湖,称为大侠,而我则不顾师兄的多次劝阻,到处与人比武,结下了不少冤家。后来,我不服气江湖上的人都向着师兄,遂找他比试,竟败给他了。于是我更加苦练,自以为可以胜过他时又去找他,但他却在躲我,让我始终找不到。后来有一天,我回家时发现我两个女儿和大儿子已被人杀死,小儿子,也就是宇儿双腿被残,整个家里就剩宇儿他娘一个人躺在地上痛哭,种种迹象显示这是罗倚干的,于是我一方面极度想报仇,另一方面也想到了逼他出来的办法。我偷偷潜去他家里杀光了他的家人,终于逼他出来和我决斗,但我还是输给了他……”傅擎说完,眼眶已然湿润。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在我们这里找回你三十年前输给我太师傅的荣誉?”方凌燕觉得这傅擎真是想天下第一走火入魔了。 “哼,你也太小看我傅擎了,我傅擎虽然杀人无数,但不会主动去杀一个不配称为我对手的人,除非他自己找死。”傅擎声音突然加大。 “那你杀了我太师傅一家老小……”方凌燕却是不依不饶。 “那是为我家人报仇”傅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哼……报仇,你不觉得可笑吗?我太师傅既然不愿跟你比武,怎么会突然去杀了你女儿,害了你儿子。”方凌燕一针见血。 “住口……”傅擎突然咆哮起来,岔开双手,衣襟如风鼓般飘开,瞬间飞沙走石。 “爹……”傅宇失声大叫。 李如风、方凌燕和景云鹏一时紧张起来,拔剑准备迎敌。 傅擎大叫一声,只见周围空气都被他聚过来。 只感到一阵强风刮过,三人已被击倒在几丈外的地上,口吐鲜血,而傅擎则立于屋顶上,黑衣飘飘,在屋顶上凝聚着更多的天地之气。他双手捧着的那个巨大气团则在青、白、赤、黑、黄五种颜色中变幻。 这“气吞山河”是傅擎独创的儒家气宗武术之冠,青白赤黑黄代表构成宇宙万物的木金火水土五种元素,运作起来异常骇人。 当初,罗倚和傅擎在伏牛山中学艺于名士倪瓒,罗倚比傅擎大八岁,但与傅擎差不多同时拜师。二人聪明绝顶,跟着倪瓒熟识儒道佛各家学说,然而罗倚屡试不第,做了五天小吏便因得罪上司而被诬陷入狱。傅擎虽中过解元,却再也没能考上进士,于是投笔从戎,却因贻误军机差点被军前斩首,适敌军来犯,侥幸不死后流落江湖。 后倪瓒死,二人各自祭拜师陵时开悟,分别开创了儒家理宗学派和气宗学派,其时,二人已多年未通音讯,待成名时已是互相竞争,故武林中人多不知二人乃师出同门,也算是武林一大传奇。然而由于宋代程朱理学的影响,以及傅擎个人品格的原因,理宗得以发扬光大,而气宗则门衰祚薄。 “爹……”傅宇深知这“气吞山河”的厉害,慌忙阻止他继续运功。 “怎么了,宇儿,你爹是不是又发作了?”傅老太太在一个侍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却见傅擎眼神闪烁,一股真气梗阻了一下,身子一歪,从屋顶滑了下来,还好温叔速度快,急忙过去接了。 这一瞬间的变化令李如风几人大吃一惊,再提曾锦衣的事也是不便开口了,只得先将就一晚再作打算。 ------------ 第十一章:难孝高堂欲断魂 休息一晚,李如风三人的伤情已多半好转,遂起了个大早,去找傅宇要求他遵守昨晚的游戏规则。 傅宇也不好食言,虽然在他心里,曾锦依善解人意,活泼动人,是他见过的女子当中最舍不得的,但也不得不领了众人去见曾锦依。 曾锦依被安排在傅宅的最后一重漂亮的院落中。离开父亲十多天了,不免有些惆怅。 “风大哥,燕姐姐,云鹏哥哥,你们怎么来了?”见到了熟人,曾锦依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么些天了,离开父亲的她着实忧心不已。 “哈哈……还不是来找你这小丫头的”方凌燕见到比他小十来岁的曾锦依可爱的样子不禁也特别高兴。 “怎么,你们专门来找我?我爹呢?”看到曾锦依聪明伶俐、快乐可人的样子,大家对曾玄英的事情更不知如何启齿。 “锦依,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方凌燕却想缓一缓再说,不然一喜一悲转瞬间还真怕她受不了。 “我跟爹爹出了武当,在一小镇上,我在前面跑,爹和师兄们谈论着其他的事,突然就遭到刺客袭击。我就寻个地方躲着,这时背后跑过来一个恶婆娘,要把我掳走,但是幸好被我爹发现了。后来,我爹打死了他的同伙,但中了他们放的毒,我也被打晕。再后来,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李如风几人面面相觑,听曾锦依说起来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卖到傅家的。 曾锦依也注意到了大家奇怪的眼神,便问傅宇道:“傅大哥,你们说去找我爹来接我,我爹呢?” 傅宇这时候显得异常尴尬,当时并没有把父母从黑心娘手里买下她的事告诉她,爹娘安排的他俩的婚礼更是对她保密的,只待一切准备好了自有办法让他们完婚。起先,家里曾为傅宇找过多个丫头,却都不合他的意,正巧那日却碰到一个人路过,说带了一个姑娘,正在找雇主。傅擎夫妇俩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买下了,没想到,这姑娘与其他姑娘大不相同,也因此获得了付宇的好感。后来,曾锦依自己介绍身世,要他们帮忙找到曾玄英,傅擎才知道她是罗倚弟子的女儿了,因此故意编了瞎话骗她,说会把曾玄英找来的。其实心里打的算盘却是把罗倚的徒孙留下来当自己的儿媳妇。 这下,傅宇也不能再隐瞒了,毕竟,他已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而曾锦依不过及笄之年,于是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实情。 曾锦依哪受得了这突然的变故啊!一时竟不肯相信。他不相信待她这么好的傅家会欺骗她。 如此一来,方凌燕则更不好把曾玄英已死的消息告诉她了。曾锦依脾气上来了是谁也劝不住,竟说大家都骗她,嘟着嘴把大伙儿都驱之门外了。 李如风三人一时没奈何,但毕竟不能再在傅府呆了。但是见这傅宇似乎也并无恶意,便决定先在外面找个地方安顿着,择日再来。于是向傅宇告了罪,拜托他们好生照顾曾锦依,便欲离开傅府。傅宇再三说明傅擎并无恶意,只是受了刺激突然失心疯而已,无奈李如风三人去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说了。 傅擎第二天就已恢复正常。这时曾锦依正哭闹着要去找爹爹,傅宇忙不迭地哄着她。 傅擎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忽然生出许多悲怆,想当年自己与师兄在江湖上风云际会,而今,师兄失去音讯多年,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但其开创的儒门理宗却开枝散叶,有了这么些年轻俊杰,虽然听说此次五岳遭受重创,但儒门理宗毕竟在武林上生根发芽了,即使冯基,虽然背叛师兄弟,但其武学仍然是儒门理宗。反观自己,一直幽居深庄,儒门气宗传承人也仅庄内不到五人而已。想到方凌燕说的:太师傅既然不愿与您决战,为何还要害您儿女?傅擎那根忏悔的神经不禁又被刺激了,其时这个道理他很多年前就已经明白了,当时由于被争夺天下第一的欲望冲昏了头脑,他未及细想便残害了罗倚全家,后来冷静下来细想,觉得事有蹊跷,以罗倚的性格,怎么会做这样的毫无道理的事,悔恨之下,就此隐退。昨天晚上突然被一个既是外人、又是相关之人揭破,那敏感的神经突然爆裂,以致一时失心疯。而到现在,却突然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这么多年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始终不愿意透露给任何人,一朝说破,却又如此释然。原来,这么多年的归隐生活,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傅擎了,早已经能够承认自己的过错了。想到这些,傅擎便向夫人询问李如风等人是否还在庄里。 这时,大胡正好来报,说昨天那三个年轻人求见,正在门外。 傅擎便将三人请了进来,对五岳各派最近的状况一通询问,倒让李如风三人惊讶不已。 “大胡,去告诉宇儿,让他把曾姑娘请到这里来。”傅擎在说话间对大胡道。 不一会儿,傅宇坐着轮椅一脸哀怨、急匆匆地过来了,看到了李如风三人眼睛纷纷看过来,知道是因为没看到曾锦依。 “锦衣姑娘呢?”傅夫人问道。 “她……她正闹着要找她爹爹呢,这时候正要出去,我让大胡拦着她。” 李如风三人都站了起来,一齐朝曾锦依那边奔去。曾锦依见方凌燕等人过来了,转而扑腾过来,要方凌燕带她出去找爹爹。“我爹是不是出事了,燕姐姐,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显然,聪灵如曾锦依,已经从方凌燕等人特意来寻找她感觉出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李如风等人面面相觑,还是方凌燕上前道:“好妹妹,你千万不要太伤心,你爹她……还有我们师傅师叔都遭遇不测了。”对于方凌燕来说,曾锦依这种痛苦相比她所遭受到的已经算轻的了,但是她还是能体会到这种痛,如果说相处时间越长,这种失去亲人的痛就越深的话,可能曾锦依的伤痛比她还要深很多。 曾锦依听完方凌燕的话后竟突然安静了下来,忍住眼泪,沉默良久之后,快步走向傅擎,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抱拳对傅擎一家人道:“感谢傅庄主、夫人还有公子这些天的照顾,锦依再次谢过”。毕竟她来到这里是一桩买卖,若说要生出什么感激涕零之情,曾锦依却是没有的,她说完回身又对李如风等人道:“风大哥、云鹏哥哥,还有燕姐姐,你们能不能……” “走吧,我们就是来找你的,先去你爹爹遇害的地方,好好祭拜一下,具体在哪里可能只有延朗知道。”方凌燕知道曾锦依是想亲眼去看看他父亲遇害的地方,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相信她现在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四人向傅擎一家告了罪,便离了天下第二庄,往城中而来。 ------------ 第十二章:万事何能半称心 再说冯延朗,当日与方凌燕一起寻找曾锦依下落,本来一路上心情也算畅快,却不想一个不注意就让方凌燕生气了。 回头想想,其实只是小事一桩,但年轻人就容易在小事上纠结不已,终让小事成为大事。 “冯大公子,你说我是该叫你作阿朗好呢,还是叫师弟好呢!” “都可以”,冯延朗习惯性地回了一句。 “真没劲,那我还是叫你冯大公子吧!”方凌燕嘟了嘟嘴。 冯延朗也感觉自己话说得不太讨人喜欢,若是跟别人说倒好,跟方凌燕这么说他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又说了一句:“随你叫还不好么?”他却不知方凌燕的心思,不明白她只是想与他有个更亲密一点的称呼而已。 谁知方凌燕更不高兴了“你又不是阿猫阿狗,能随我怎么叫就怎么叫么?” 冯延朗听这话觉得莫名其妙,想讨个好,没想到却惹人更生气了,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摇了摇头,自顾自地朝前走。 方凌燕却又马上恢复了笑容,急道:“延朗,等等我,我不认识路。” “快点,像你这样我们怎么找锦依师妹。”冯延朗却没注意到方凌燕已经称自己为延朗了。 “我口渴,想喝水。”方凌燕却又不合时宜地撒起娇来。 “女人真是麻烦。”冯延朗嘟哝道。 这下可把方凌燕给得罪了,她最不喜欢别人瞧不起女人。“你……你竟然嫌我累赘,哼……别以为不跟你一起我就没办法找到锦依师妹。” “我也没请你来啊”,冯延朗也是嘴不饶人。 方凌燕又气又恨,索性不走了,谁知冯延朗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等方凌燕赶上来就已经见不到人了。 而冯延朗与方凌燕拌嘴后分开,心里虽觉后悔,但碍于男子汉颜面却只是往前走,待到回头寻时,却已不见了方凌燕踪影,当下心里甚是懊悔,不自觉走进了一家酒楼,才发现自己也口渴了,刚才那么说方凌燕真不应该,正彳亍间,只见个紫衫女娃衣衫褴褛躺倒在地,嘴角流着鲜血,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正在恶狠狠地踢着她。冯延朗凑过去一看,听那汉子骂的话,方知这女子是偷了酒楼里一桌客人的一盘剩菜吃了,心想这女子也真是可怜,细看之下,觉得那女娃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又长相可人,爱怜之心顿起,遂走上前去,喝了声“住手”。那几个汉子倒吃了一惊,“嘿,哪个不要命的,敢管闲事”。 冯延朗也不答话,眼睛看都不看,径直往前走。 “嘿,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没听见我说话吗?” “哼”,冯延朗拿鼻孔回答了一下,径直往那姑娘走去。 那领头嘴一噜,小厮们便将拳脚向冯延朗招呼起来。 冯延朗左右突击,只一招下来,就把那几个小厮打翻在地,吓得为首的那浪荡公子领着一帮人抱头鼠窜。 突然,楼上一个黑色的身影窜了下来,道:“小子,功夫不错,报上名来,大爷让你死得干脆点。” 冯延朗看着面前站着的那人,只见他皮肤白皙如乳,与身上穿的黑袍形成极端的反差。难道刚才那婉转的声音是他发出来的?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冯延朗。”为了壮胆,冯延朗大声说到。 “噢?冯公子,嵩山派掌门公子,那真是失敬了”那声音里却没有一点失敬的意思。 冯延朗一怔,这人怎地知道我的身份? 那人好像看穿了冯延朗的心思,“你要是知道我是谁就不会这么惊讶了。”神态充满了自豪。 “你是谁?” “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那人仿佛在回答冯延朗上一个问题。 冯延朗灵光一闪,“万事通?”据说这人年近七十,但看着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穿一身黑袍,皮肤白皙如乳……。 “呵呵……怎么样,后悔吗?” “后悔的应该是你。”说完这句冯延朗已开始警戒起来。 果然,万事通眼睛向上一翻,右掌如电闪雷鸣般击向冯延朗。 冯延朗已有准备,只是还不知万事通底细,只能斜斜避开这一掌。却见,这一掌紧贴着他的左胸抹过,他只觉身体里的血都随着那掌风而动。冯延朗不由地大惊,如此奇怪的武功还真是闻所未闻。 万事通左掌回转,变为横刀,冯延朗又觉血管中一阵翻腾,不敢催动真气,只得转了两圈,将脖子避开。 万事通右掌送出,直取冯延朗右胸,冯延朗向后急退,近墙根时左脚蹬墙飞身而起,从万事通头顶翻了过去。万事通猛地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了九掌。 那紫衫女子脸色微变,身形似乎晃了一下却又马上恢复平静。 只听万事通大笑起来,冯延朗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的柱子上多了九个透明的窟窿,心道,这放在自己身上肯定是躲不过一死了。 “万庄主这是何意?”冯延朗毕竟也不是个怕死的人,径直问道。 “哈哈……老朽只不过想向冯公子讨教一二,并无他意。” “承蒙万庄主高看,既然已经赐教,那么在下便先行告辞了。”冯延朗知那万事通尚没有用全力,且听闻极目山庄庄主万事通熟知天下各门各派乃至所有知名人物情事,性格怪癖,专好寻人麻烦,倘若与其方便他便罢了,如若不顺其意,多被其玩弄股掌之中,身败名裂者有之,销迹江湖者有之,况极目山庄手眼通天,实力雄厚,是以其成名三十多年来无人敢惹。冯延朗无意继续与其纠缠,便回身想就此脱身。 “冯公子,老朽说是讨教一二,却只讨教了一下,第二下还得请你笑纳才是啊!”万事通冷笑道。 冯延朗知他这是故意寻衅来了,心道不好,却又不愿输了先声,只得回转身来。 万事通朗声道:“这第二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酒肆也忒不禁打了。”音未落人已冲出丈外。 冯延朗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此时想溜,不仅自己可能小命不保,搞不好还连累这酒楼。 那紫衫女子蓦地站起身来,在七丈开外飘然跟上了冯延朗。 只见二人来到了城北一开阔地,万事通驻了足,对冯延朗到:“小子,你爹真是冯基?” 冯延朗不禁一愣,他不是早知道么? “你今年多大?”万事通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什么?……”冯延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极目山庄庄主万事通问的。 “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你不说我也会查到的。” “有本事你自己查。”冯延朗只觉自己的话特别嚣张。 “好小子,跟你母亲一个样。” “什么……我母亲?你认识我母亲?”冯延朗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心理防线一下子崩解了。 “告诉我,你见过你母亲没有?” 冯延朗想起了十六前,那时候自己四岁,才刚记得事情,隐约记得父母经常吵架,又一次父亲跟母亲吵了一架之后,母亲只身一人走了,父亲带着自己去追,没想到半路遇到许多黑袍杀手,他们要杀死父亲,在最紧要关头,母亲惨死,为他们父子俩搏得了生命。他一直都在怪父亲不应该跟母亲吵架,这样母亲就不会死,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耿耿于怀,认为父亲对不起母亲,所以他和冯基父子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想到这些,冯延朗突然忆起那黑袍人的装扮不正与这万事通一样么? “是你杀了我母亲?”冯延朗突然狂暴起来,挥剑直刺万事通。 万事通堪堪避过,“小楼是我的女儿啊,我怎么舍得?”眼中却难掩愧疚之情。 冯延朗清楚地记得小楼是母亲的小名,关于母亲的所有信息,他也记得最清楚的也就这一点。“你是……你说什么?你是我外公?” “不错,我是你外公,你母亲叫万楼明,我们都唤作小楼,是我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是我的掌上明珠,可是……” “可是你却害死了她,你这个恶魔”,冯延朗突然想起杀死母亲的可能就是极目山庄的人,那指使者不是万事通又是谁呢?见了五岳内部的互相残杀,他已将亲情看淡了许多,伴着仇恨,他的剑挥得越来越急促,章法也有些零乱。 万事通只是避让着,并没有反击,嘴里却在喊叫:“朗儿,你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当时……” “好,你说,看你怎么洗脱自己的罪名?”冯延朗猛地掷下长剑,插在泥土中。 ------------ 第十三章:楼外野风开白莲 万事通想着前尘往事。当初自己因修炼翻江倒海功最后一层,闭关三年,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万楼明却化名明月楼跑到江湖上闯荡,结识了英俊有为的嵩山掌门冯基,当他出关之时,从属下之人嘴里得知冯基参与了一场在极目山庄培养内线的活动,认为冯基是有意勾引他女儿,于是有心予以惩戒,遂派出庄里的高手前去嵩山寻衅,却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身许冯基,不禁更为恼怒,亲自前去对付冯基,而万楼明得知冯基针对极目山庄之事后也与冯基发生了冲突,然而在那次设陷阱抓捕冯基的过程中,万楼明舍命保了冯基,临死前还求万事通永世不再找冯基麻烦。这些事冯基在冯延朗小时候没办法跟他讲,长大了之后也没机会讲了,冯延朗自然不清楚。今天,万事通偶然遇到冯延朗,观其神貌,与冯基和万楼明颇有几分相似,于是有意找茬。 这一切看在紫衫女娃眼里,已经确信这两人是外祖孙关系了。 冯延朗忽然大笑,“不……不可能,你们都是骗子”,一把抓起地上的剑劈向一块大石头,火花四溅。 “小姑娘,偷听我们说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万事通突然冲着紫衫女娃所藏匿的方向喝了一声。 紫衫女娃脸色一变,站起身来道“我只是路过而已,你想怎么样?” “留下一只耳朵” “本姑娘的耳朵是用来听宝卷的,被你割了,无生老母可不答应。” 冯延朗听着紫衫女娃言语,什么宝卷,什么无生老母的,竟不知她说的什么。 “呵呵……白莲邪教,胆子还挺大的,敢跟我叫板”,万事通毕竟多吃几十年饭,知道这女娃说的都是白莲教的物什。 “万庄主说笑了,小女子耳朵只听宝卷,对其他的可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想,你该去见无生老母了”,万事通说完,已是一掌击到了紫衫女娃跟前。 那姑娘不疾不徐,只是身形晃了一下。 而万事通则脸上表情甚是奇怪,眼见击中了,却感觉像击在一团空气里一样。一回神,只见紫衫女娃突然就地翻了个滚,出现在了万事通后面,而她是怎么俯下身子的却是无从可见。“难道是幻术?”万事通脑海里不禁闪过一个念头,传闻白莲教内有一门撒豆成兵的幻术,没想到今天却见识了,身形却丝毫不敢有滞,迅速地回过身来。 “哼,雕虫小技。”万事通“翻江倒海”功的骇人之处就在于能探到敌人的心脉,方才一击因为没有想到紫衫女娃会幻术,仅以正常搏斗方式推测其身形,故一击落空,想通这一节,万事通胸前抱圆,右脚斜伸,催动真气向紫衫女娃逼去,左掌趁势前击。紫衫女子向左闪避,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拈花,向前轻弹,顷刻见数条毒蛇吐信,向万事通面门窜来。万事通心下一惊,旋即明白这都是幻影,也不后退,右脚前伸,来了个双峰贯耳。紫衫女娃微微一怔,向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万事通左拳前伸,右拳变掌,蹬了两步挥掌向紫衫女娃丹田击去,紫衫女娃一个后仰,右脚上踢,只见一块石头在万事通掌下被震碎,原来这石头却是真的。看来这紫衫女娃的功夫不仅仅是幻术,还有奇门遁甲。 冯延朗本来沉浸在迷茫中,此时见万事通与那紫衫女娃斗了几个回合,慢慢也转移了注意力,心想这女娃的功夫好生了得。 万事通满以为能轻而易举的将这小丫头制服,谁曾想几个回合下来却丝毫没占到便宜,不禁恼羞成怒,双掌背面朝上举起又柔缓下滑变成背面朝下柔缓上升后向自己拉近,一股强大的气流顺势而出,连绵起伏,竟将紫衫女娃周身封得死死的,而回拉之力在其浑身血脉产生作用,使其迅速向万事通移动。万事通双掌手心朝上快速举起又翻掌拍下,只见紫衫女娃被拍倒在地上,痛苦不堪。 “小娃娃,告诉我你的名字,老夫在我的《天下通卷》上给你留个位置。” “老妖怪,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如此不识抬举,我就如你所愿”,万事通说完就要动手。 “住手,不许你杀她”,冯延朗突然冲了过来。 万事通看了看冯延朗,又看了看紫衫女娃,“你认识她?” “不认识。” “你喜欢她?” “是”,冯延朗犹豫了一下,朗声答道,将地上的紫衫女娃羞了个满脸通红。 “好……你们走吧!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内给我好好地藏起来,如果被我极目山庄的人发现,我马上杀了她。” 冯延朗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瞥了一眼万事通,觉得这个人实在无法理喻,然后扶起紫衫女娃慢慢离去。 紫衫女娃仔细打量着冯延朗,只觉这个男子英俊潇洒,虽然外表冷漠孤独,但却掩饰不了其内心的真诚、善良,顷刻间对其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这是种从未有过的好感。 “我叫唐赛儿,你呢?”紫衫女娃睁大这眼睛看着冯延朗问到。 “冯延朗”,冯延朗眼都没眨一下,随口说到。 唐赛儿不禁略微失望,“冯大哥,现在我们该去哪里?” “你怎么样?”冯延朗答非所问。 “我没事,虽然刚才难受,但是一离开那个地方就好多了。” “那你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不要让极目山庄的人找到。” “什么,你不跟我一起吗?” “对不起,我还有事”,冯延朗丝毫不愿多说,他刚才救唐赛儿也许是一时冲动,他其实只是想与这个号称他外公的人对着干一场。 “你个骗子,你不是说喜欢我么,居然就这样把我扔了”,唐赛儿一脸委屈,显得非常愤怒。 “那只是权宜之计,我救了你,你应该心存感激。况且,你还是个小姑娘,我怎么喜欢你。” “我呸,你跟你那老妖怪的外公一个样,就喜欢欺负人。”唐赛儿仗着年纪小,索性耍起小孩子脾气没好气地说。 冯延朗瞪了一眼唐赛儿,“爱藏不藏,反正我是不能藏的,你如果跟着我肯定被发现”。 “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让我怎么藏啊,我不管了,反正我跟着你,我就不信那老妖怪真的杀了我。” 虽说冯延朗对万事通根本就没什么好感,但这女子当着自己的面一口一个老妖怪喊自己的外公也是挺别扭的,心想着这女孩儿可比方凌燕难缠多了。 “你在想什么?是愿意带着我吗?”冯延朗的表情全看在了唐赛儿眼里,她不禁打趣道。 “走吧!” “去哪儿?” “别问那么多,跟着我就行,快点。” ------------ 第十四章:阴谋最忌夺天机 汉王府,朱门酒肉臭。 一场宴饮正在举行,笙歌燕舞中,觥筹交错。席间坐的赫然正是汉王朱高煦、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泰山派新任掌门人刘静山、嵩山派掌门人冯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几个阴谋家一时聚在了一起,自然有的是话题。 酒过三巡,几人已是红光满面。 汉王朱高煦手中把玩着犀角杯,欠着舌头道:“今天请各位到府上来的意思,想必各位也已有所了解。我和刘掌门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而纪指挥跟冯掌门也是老熟人了。各位对当今武林有什么看法都可以说说,啊……哈哈……说说。” “哈哈哈……汉王殿下真是明察秋毫啊”纪纲谄笑到,“纪纲为皇上当差,当今武林之事,怎敢妄言,只不过在下崇慕江湖义士,故此结交了一些豪杰,这也有赖汉王殿下引见啊。”纪纲面红耳赤,但说话却一点也不糊涂,看起来酒量不错。 “看来纪将军还是信不过本王啊!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听说,纪将军可是没少得罪当今太子殿下哦!你我都应当是有所作为之人,我想,应该不会有谁跟自己过不去吧!” 作为一个亲王,朱高煦说这话已经是很露骨了。世人大都知晓,大明皇帝朱棣生有四子,除了四子朱高燨早夭外,尚有三子在世,长子高炽被为太子,次子高煦封汉王,三子高燧封赵王,事实上,当今皇上颇为喜欢与自己性格类似的次子朱高煦,只是迫于立长不立幼以及一些大臣的压力才不得不立朱高炽为太子,暗中却纵容汉王朱高煦扩充权势,因此朱高煦才会如此明目张胆。 对于朱高煦的话,纪纲当然不会反对,只是他却有更深的打算,他要干的事与朱高煦要干的一样,只是他隐藏极深,竟没被察觉。眼下,与汉王合作也并不是不行,毕竟他一个人势单力孤,若是联合汉王将水搅浑便有机可趁。但是,他还不能漏了自己的打算,在大局没有明朗之前,妄下棋子可能提前出局。他笑了笑,道:“我做这些都是为皇上尽忠,只要是皇上的旨意,臣自当效力。”这样一说,他与汉王的合作便不是他个人的事了。 “哈哈……纪将军放心,我与父皇一条心,父皇怎么会不支持我呢?”朱高煦知道纪纲始终是依靠父皇的,但是他打心里认为父皇是偏爱他的。 “殿下英明,此乃社稷之福啊!但不知,殿下有何计划?”纪纲奉承一句后问到。 “据我所见,当今天下治平,除了父皇治国有方外,还赖江湖上少林、武当和儒家五岳三大势力的相安无事,特别是武当派对朝廷的鼎力支持。近来,我和刘先生已成功控制泰山和恒山,而纪将军和冯先生也已控制了嵩山和衡山,只是华山的情况查无头绪,但总而言之,五岳已几乎尽在你我之手。现在,只要你我联手,利用五岳的力量,号召群雄,必然能够撼动武林。” “殿下说的是啊,我们也在查这华山满门被灭之事,却不知道是何门何派所为。” “是啊,我们身在江湖,竟也不知道是何门何派所为,而且那杀人手法甚是怪异。”冯基叹道。 “我猜测,那极有可能是一个秘密教派所为,他们不知怎么知道了我们将有所行动,所以趁浑水摸鱼。”刘静山道。 “刘兄猜得没错,我也这么认为。只是他们竟然抢在我们前面狙杀王肇仁、杜晴岚、曾玄英,而且竟然得手,看来其野心不可小觑啊。”纪纲道。 “纪将军,看来此事要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们锦衣卫绝对有能力挖出他们来。” “这个自然”,纪纲不免有些得意,“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 “我以为,接下来,我们要整合五岳力量,夺取天下武林控制权,以武林之力,再加上大家的配合,助汉王殿下取得天下”刘静山道。 这四人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竟然勾结起来,欲陷天下武林于大乱。一时间,四人便商量好了大计。首先想办法让冯基当上武林盟主,通过冯基和刘静山来控制整个武林,以号令天下群雄,效力于汉王。 论在武林的资历,刘静山当然无法和冯基竞争武林盟主,这一点,朱高煦心知肚明,也只好退让。但为了顾全汉王的面子,双方商定由朱高煦来主导计划,在冯基当上武林盟主之后,由刘静山任副盟主。其实纪纲心里明白,他朱高煦是斗不过自己的,只是这个跳板暂时还不能少,只有他在,变数才多,一切也就皆有可能。 冯基诚惶诚恐地接受了汉王和纪纲的计划,内心里,却在打着自己的算盘。 红裙舞动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刘静山觉得自己跟着汉王,却没有分到一块大糕点,即使是恒山,本来自己出力最多,最终也没有被自己控制,心里颇有些不快,此时色眯眯看着王府中的歌姬扭着腰肢,看着看着早已是心旌神摇,将那些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这汉王府就是汉王府,就是歌姬也比其他地方不知强了多少倍,这辈子要是能有这样的富贵那真是死也值了。 “怎么样,刘先生看了这么久,有何发现?”朱高煦心知这刘静山就一世俗之人而已,如此的好花好景好时光,早已让他乐不思蜀了,什么宏图志向都已放在脑后了。 “呃……实在是失敬失敬,还请殿下恕罪。”刘静山听到汉王的发问,知道是失态了,不住作揖道。 “哎……我们之间还说什么失敬不失敬的,有什么发现,尽管说,这可是考验你才学的时候了。” 刘静山知道这是汉王给足了面子,心里的自豪感又升起来了,于是捋须略一思索道:“依在下看,这四名女子是身高、体重、腰、胸、臀皆是一般大小轻重,但是看舞姿,方知其一学的是西域胡璇舞、其二是宫廷之舞、其三是江南歌舞、其四是苗蛮之舞,真可谓舞中四绝啊。” “哈哈……刘先生不愧为博学之士,果然观察入微,这四名女子可是本王托郑公公多方搜罗所得,世间应该再无第二。” “郑公公?可是官居四品的内官监太监郑公公么?”冯基问到。 “不错,正是他,怎么,冯先生与他熟识?” “那倒不曾,只不过听说此人颇有勇略,又得陛下倚重,不知与殿下关系如何?” “这个,纪将军再清楚不过了,呵呵……”朱高煦知道冯基是纪纲的人,此时打听郑和必有所图。于是又岔开话题对刘静山道:“刘先生,这四名歌姬是难得宝物,恕我不能割爱,但是我府上还有不少歌姬,也是精妙尤物,先生可随便挑几个回去解解闷。”一边又命下人去唤其他歌姬。 刘静山闻言高兴不已,既然汉王如此说了,岂有不占这个便宜的,于是满心欢喜地挑了两个歌姬陪酒,与众人一起饮酒畅聊。 ------------ 第十五章:壮士一去不复还 河南嵩山虎踞中原腹地,上有太室和少室二山。嵩山派据太室山与少室山之少林为邻。二十多年来,在冯基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更衬托着少林的日薄西山。 陆柯带着于长宣和铁涟终于潜到了嵩山下。才不过半月,江湖上关于五岳的传说已经不可胜数了。说什么刘静山夺回了泰山派掌门人之位,冯基父子突然失踪,温德宗代掌嵩山,王肇仁在汉水落江而死,曾玄英和杜晴岚在经论大会得罪朝廷,被锦衣卫暗杀,两派覆灭。还有人说王肇仁没死,说冯延朗因为一个女的与冯基争斗被驱逐下山,冯基气死等等。 各种各样的消息一时竟让陆柯三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一切,也只有等到了嵩山上找到冯基或者温德宗才能确认了。但他们不知道,冯基失踪只不过是个阴谋,上嵩山是自投罗网。 太室山下,陆柯三人已远远望到了山门,看上去,那门甚是雄壮,并没什么残破之迹,这让三人心里安定了不少,不觉加快了脚步。到了门口,于长宣上去序了礼道:“我们是泰山派弟子,这位是我们新任掌门天聪子陆柯陆掌门,特来拜访嵩山掌门。” 嵩山派看守山门的弟子似乎一时间没听明白来人的身份,但知道来人是泰山的,想到掌门人并没有对泰山有什么敌意的交代,也不好随便得罪人,想了想回答道:“不知你们找的是哪位掌门?” 这话倒让于长宣吓了一跳,难道嵩山出事了? “你们嵩山的掌门人难道不是方圆子冯掌门吗?他便是我们二师伯。”于长宣道。 那守山门的几位弟子互相看了一眼,便对于长宣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掌门人几天前突然失踪了,现在教中事务由温师兄代理。” 这温师兄说的就是冯基的得意弟子,也是嵩山的首席大弟子温德宗,当初在武当,于长宣等人倒也见过他。此人从小跟着冯基,侍冯基如父。而冯基亲生儿子冯延朗则认为父亲有愧于其母,以至于其母惨死,导致他缺乏母爱,便一直对冯基心存芥蒂,常常与他对着干。冯基心知这心结此生怕是无法化解,便也将父爱匀给了温德宗,着力培养他为接班人,“隐退”前还特意宣布收他为义子。因此,这温德宗对冯基毕恭毕敬,惟命是从。 陆柯等人虽知刘静山勾结朝廷,在泰山复辟,却哪知冯基早就投靠了朝廷。当初朱棣夺取天下后,他便又结交了纪纲,引为知己。然而,他们转念一想,眼下五岳都遭劫难,但却没听说嵩山全派覆没,只需小心为是,或许能探听出一些事情来,于是便道:“这也无妨,我们既是同门,而且与你温师兄也熟识,如此虽有冒昧,却因有非常之事,便也顾不得许多了。” 那守山门的弟子见陆柯这样一说也不好再阻拦了,便请陆柯三人上了山。 温德宗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几条鱼送上了砧板,而且还有陆柯这条大鱼,一时心里喜不自胜,义父冯基想要干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在冯基和纪纲密谋的时候,也是他在外侍候。现在,冯基故意失踪,其实只有温德宗知道他在哪里,而且,温德宗的决策都来自冯基的密令。 “不知陆师伯、于兄和铁兄大驾光临,德宗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温德宗满脸堆笑,给陆柯做足了面子,意在稳住他们三人,等候冯基的命令。 “哪里哪里!我们听说冯掌门已失踪多日,想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知是否与我们泰山之变有关。”陆柯直言道。 “贵派之事,我们也有所耳闻,只可惜事出仓促,义父他又突然失踪,我们来不及救援,实在是有愧啊!如今,华山和恒山被夷,泰山易手,而衡山王师伯和我义父又双双失去音信,五岳恐凶多吉少啊!现在,全赖陆师伯主持大局了。”温德宗涕泪俱下,向陆柯再拜道,显得痛不欲生。饶是陆柯、于长宣等骨子里不拘小节的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陆柯连忙扶起温德宗道:“掌门师侄不必如此悲痛,想我们五岳威震江湖二十载,怎么会这么快就颓亡呢!我们一定会重振雄风的。”陆柯眼光横扫一周,又对温德宗道:“温掌门可否详细描述一下冯兄是怎样失踪的?” 温德宗便说了冯基“失踪”前后。原来冯基自武当归来,正赶上有个刺客上山来,欲暗中行刺于他却被发现了,于是将那刺客投入牢中。没想到,冯延朗却同情那刺客,私自将他放了,并助他逃离了嵩山,冯基很生气,命叫来冯延朗训问。没想到冯延朗当场顶撞冯基,冯基恨铁不成钢,动手打了冯延朗。冯延朗便就此与冯基断绝父子关系,下了山,接着冯基也失踪了。 陆柯听完温德宗的说辞,感觉疑点重重,心道:“冯延朗这小子小的时候自己也是见过的,虽与父不合,却应该不至于会谋害其父。再说,若冯延朗真与这刺客有瓜葛,合伙谋害其父,以这小子的见识,当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发现。此事还得见到了冯延朗,问清楚那刺客是谁再说。”心里这么想,陆柯也就多留了几个心眼。 温德宗与陆柯等人谈话毕,便留了三人在嵩山,反正眼下他们已是送上砧板的肉,先得稳住了。 当晚,嵩山摆出一桌美食款待陆柯一行。席上,温德宗举酒为大家压惊。陆柯眼看嵩山众人眼神都不太对,但又不好就此拒绝饮酒,便道:“如今,五岳各派遭难,我身为何掌门义兄,当全金兰之义,然而此身已老,恐有负重托,故复仇兴教重任还得落在各位师侄身上。当前正是多事之秋,这杯酒,我先干为尽,也望各位能够不忘师恩,勘除弊乱,将儒门理宗发扬光大。”说完一饮而尽,眼瞅嵩山众人眼中暗露喜色,他却不易察觉的将一口酒憋在喉咙。 铁涟等欲待互酌,却见陆柯啊的一声趴到在地。于长宣跳起来,扶住陆柯。随即眼光一寒,长剑出鞘,剑指温德宗,“早就觉得你们不对劲儿,果然如此,快说,对我师父下了什么毒”。 温德宗哈哈大笑,“不错,我们就不对劲儿,你们俩,就你们俩,能把我怎么样?实话告诉你吧,你们现在已经是在劫难逃了。”嵩山众人哈哈大笑。 “卑鄙”,于长宣唾了一口,无暇去看一眼陆柯,径直杀向温德宗。 温德宗却迅速退到人群之后,“大家给我上”。厅里厅外之人瞬间一拥而上。 于长宣和铁涟面对十倍于己的嵩山弟子,倍感吃力,眼见各自被逼到一角,这时,地上的陆柯突然弹起,挥扇割倒几人,解出于长宣和铁涟,众人大惊。 “你不是中毒了吗?”温德宗感觉自己被耍了,却依然愚蠢地问出这个问题。 “蠢货”,陆柯骂到。原来刚才他扑地时一伸手将憋着的酒都吐袖子里了。“长宣、涟儿,速战速决。”陆柯大喊。手上折扇疾飞,嵩山众人纷纷退避。 “呀……”一个死字型的黑影急速朝陆柯射来,细看那黑影,竟是由一粒粒黑色棋子组成的。 “冯基?”陆柯心里顿生疑窦。很显然,这是要致人于死地的杀招。虽然他没亲眼见过冯基的功夫,但早知能如此使用棋子的人,冯基是大有可能。心里这样想,身子可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运足内力,聚于扇面, “啪啪……”扇走了一部分棋子,躲避了剩下的棋子后,手上折扇已断三根筋骨了,心下大骇,这冯基的功夫什么时候这么精进了。 这时,冯基从窗外飘来,落于厅中,正在陆柯身后。 陆柯欲待转身,却猛觉身后杀机沉重,只得缓了身形道“冯掌门,别来无恙啊!” “蒙陆兄挂念,甚好”,冯基渐渐收了杀机,朗笑道。 “听闻冯掌门已被不孝徒生取代,实为师门不幸啊!” “是吗?想必陆兄此来是为我讨还公道的?” “当然,就请让我代冯兄收拾了你这不孝徒儿吧!”陆柯话音未落,人已斜着飘出丈许,直取温德宗。 温德宗大惊失色,但在师傅和众弟子面前又不好怂了,便硬着头皮挥刀架去。 陆柯身形动时,冯基稍慢一念便执一圈棋子朝陆柯追去。于长宣慢了半拍也挥剑挡在冯基前面。冯基催动内力,奋力将棋子圈执向于长宣。铁涟执剑而来,横劈棋子圈,却被震得长剑脱手人飞起。棋子圈滞了一下朝斜下方射了过去,眼见如此凌厉之势万难抵挡下去,于长宣飞速退到陆柯身后横剑挡住,陆柯心知于长宣难以抵挡,不得已,回掌击在于长宣右肩,生生将棋子圈打散。然而这一变故已使陆柯失去了先机。温德宗倒不含糊,瞅准这个机会,提刀便扑陆柯。陆柯迅速回身,一招“江蓠辟芷”,带着棋子圈打过来的气势形成一股风力猛吹温德宗。温德宗大惊失色,幸得自信还是能躲过这一招,凝神聚气使出“白露为霜”,只见那股风渐渐变成冰粒掉下来了。于长宣和铁涟不禁对温德宗刮目相看,心想此人倒也不是个酒囊饭袋,同为五岳年轻一辈,自己比这人终是差了些。 此时,冯基已到跟前,也是一招白露为霜,势头更加凌厉。 陆柯不敢大意,斜斜飘开一丈。铁涟和于长宣也纷纷避其锋芒。 冯基继续向陆柯逼近。周欢洋则冒出来招呼属下一起进攻于长宣和铁涟。 眼见无法脱身,陆柯暗暗心急,如今也只得如此了。陆柯折扇铺开寒光,猛觉心头一阵绞痛,喉咙一紧,知是一口血已到嘴里了,当下心生疑惑,身形一滞,寒光顿时缺了一边。 这一切被冯基看在眼里,“哈哈……天聪子,我们嵩山的万箭穿心散味道如何?” “中毒了”,陆柯猛悟,原来之前那口酒中的毒性发作了,虽然没有咽下去,但毕竟进入了嘴里。陆柯右手一用力,折扇分为龙骨和扇面,只见九根龙骨像九支利箭一样朝四面八方刺去,而扇面则在他面前不停地旋转,像一面盾牌。陆柯带着这面“盾牌”飞速地向铁涟和于长宣移去,在一片呼天喊地的哀嚎声中,解出二人,呼唤着朝门外冲去。 “长宣,你们俩先走,我来断后。”陆柯大叫,挡在门间。 “师傅,你先走,我来断后。”于长宣见陆柯堵在门上顿时明白了他这是作最后的一搏。 “走,泰山就靠你们俩了!”陆柯说时,九支龙骨已经插在不少嵩山弟子身上,气尽而止了。冯基棋子飞速射出朝陆柯而来。 陆柯手抓扇面,一收手,一口血剑朝冯基喷去。 冯基一惊,侧脸避过,只见那口血剑喷将出去,其身后之人中者立毙。 冯基看了一眼,催动棋子,在自己左右形成了两一个圈,以己为轴,呈车轮状攻击前进。 陆柯屏气凝神,准备迎接这蓄势一击。 冯基以轮子之形不停向陆柯滚去。陆柯挥舞扇面抵挡,怎奈心如万箭穿心,渐渐力不从心。 于长宣和铁涟身负重任,不敢就死,含泪逃生而去。身后, 陆柯高声吟诵“我知天命,千杯何患。壮士有死,今生无憾!”那声音震透嵩山。 ------------ 第十六章:岂期于此刺探漫 再说李如风一行四人进了罗田县城,正寻思着怎么去寻找冯延朗的下落。忽然,街道上一阵骚动,只见两个旗官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喊话:“让开、让开……”后面一个卫士鸣锣开道,百姓纷纷避让。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过来了。那队伍中间,赫然拉着几大车箱子。只听路旁有人道:“又是上茶去了”。四人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这“上茶”是什么意思。 “燕姐姐,我们快走吧!”曾锦依却急着要去找到冯延朗,再去找爹爹的遗骸。于是,四人转了几条街,终于从南边挤出了城。 行了约10公里的样子,来到了一座山下。忽听人马叫唤,一个百余人的马队呼啸而过。只见那些人都是些虬髯大汉,衣服胡乱的扎着、手捧各式各样的武器,一脸的凶神恶煞。那些人中有几个还恶狠狠地望了他们几眼,只望得曾锦依头皮发麻。 李如风一直觉着哪里不对,又往前走了半炷香的功夫,突然停了下来。方凌燕也大叫一声:“不好”。二人同时驻足,对望了一眼。 “什么?”景云鹏显然还没意识到什么。 “刚才那群人是马贼,冲着那批货物去的。”李如风道。 “马贼?货物?什么货物?”景云鹏还没想明白。 “就是我们在城里见到的那些大箱子。”方凌燕补充到。 “云鹏,你和锦依先走,在汉口江山月等我们,我和你方师姐去看看那群马贼搞什么名堂。”李如风对景云鹏道。 五岳门徒,向来深受侠义之教,遇到这种事情,多半是要凑上一手。 “可是……”景云鹏想说自己和曾锦依两个人上路有点不习惯,又怕李如风和方凌燕多想,只得打住。灵机一动,便说了句“可是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锦依妹妹可是很着急的。” 这话说出来又把大家拉回了现实,曾锦依怎么可能还找得到曾玄英呢? 曾锦依看着大家的眼睛,明白了师兄师姐们的心思,然而,她还是想去找父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事,燕姐姐,我可以一个人先走。” 这让三人感到十分为难。方凌燕想了想,便对李如风道:“要不我和他们俩一起先走,在江山月等你,不管你探出什么,明天傍晚一定赶到汉口会合。 “嗯,这样也好,你们三个都没怎么出过远门,一起有个照应。” “我们无碍,只是师哥你万事一定要小心啊!如有大事一定知会我们一声。” “没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在江湖上漂。”李如风一脸的洒脱。方凌燕知道,论独自行走江湖,李如风是有经历也有经验的。然而,现如今的五岳毕竟已是分崩离析,非常时期,更多非常之事,她不禁对李如风抱了几许担心。 四人商量定,便分了路各自离开。 李如风折身而回,循着马贼的踪迹小心翼翼地赶去。走了约二十多里的路程,到得一座山下,只见路口出现两具尸体,穿的都是卫士服。走近了一看,一个小川内,一片狼藉,卫士的尸体、马贼的尸体都有,而那几辆大车却都不见了。李如风到处搜索,发现了一处延伸出去的车辙,便顺着车辙往前探路,又顺着车辙走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进入了山里,车辙消失不见,却留下了一串串因故意掩盖脚印而导致的泥土翻新痕迹。李如风哼了一声,寻迹而去,不知不觉已经上了山。奇怪的是,在离山脚六十丈处,上山的路径突然向左转,而痕迹则突然消失不见。李如风仔细查看,除了看到右侧有一座供行人歇息的亭台之外并没有发现路上有什么异常。难道是这群马贼把车辙都抹去了?那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李如风想了一会儿,不知到底如何,寻思着,且上了山顶再说。 一路上山,李如风并没碰到什么情况,只是在山东南方的石壁上,发现一座天然而成的观音像,与别处不同的是,这观音像是反背而坐的,佛像两边一幅谒语“问大士为何反背,劝世人及早回头。”让人暗暗称奇。 再行4里路程,到得山顶,只见竟藏着一座古寺在茂林中。这古庙看起来修建时间颇为久远,虽然不大,却也颇具气象。庙宇正门上分明写着“观音山寺”四个大字。 李如风信步走进去,只见正殿中立着一尊佛像,却是依山腰的反背观音像塑造而成。李如风穿过殿堂,在寺里到处转了转,却是一个人都没有。难道这竟是座不受香火的寺庙?李如风隐隐觉得这与那官军被杀、货物被劫之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一边往寺庙后面山的最高处走去,一边思索,但却怎么也找不到这其中的问题所在,正兀自懊恼,一抬头往山下看去,猛然发现这山有些奇怪,山势呈“丁”字形。 只见这山山腰上有几处地形往内向凹进去,特别是方才上山来的那个方向,有一处似乎是一条深涧,深涧的两边非常陡峭,而且树木茂盛,外面很难看到里面有什么。而那里刚好离刚才车辙消失的地方不远。李如风又想到这寺内也不像无人居住的样子,明显不合常理。 直觉告诉自己,那深涧中定是有人的。李如风便决定先到那里一探究竟再作计较。下了高台,李如风便奋起脚力,朝山腰的深涧奔去。只一盏茶的功夫,李如风便到了那深涧西边崖壁上。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路的周围都是灌木丛,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斟酌了半晌,李如风还是决定下到涧中探探究竟,便纵身一跃,顺着崖壁上的藤蔓、灌木下到了谷底。只见下面一片平地,竟比涧口还开阔,只是并不明朗,上面的亮光星星点点的洒下来,照在一片湿润的土壤上,中间一条小溪穿过。小溪旁边明显有人活动的痕迹。 李如风大喜,循着小溪往上游走去,走不多远,小溪越来越窄,而地面越来越干燥、越来越平整,一看就是有人经常走过。李如风不觉小心起来,一步一探。走不多远,突然看见对面崖壁上好像有一扇门。 李如风施展轻功越过小溪,到得门前,仔细一看,果然是扇石门。这也奇了,在这样的深涧里居然还有石门,定是有人居住。李如风更加肯定被劫的货物定与这里面有关了。李如风不敢贸然开门,侧着耳朵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到,于是便准备开了门进去,却苦于无法拉开。正准备放弃,眼睛却在崖壁上瞟了瞟,发现上面皆是凹凸不平的石头,也许开关设在这上面了。心里想着,李如风便动手在那些石块上按着、旋着,终于在离门丈许的地方按下了机关,门碌碌的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节正对着石门的阶梯,李如风擦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沿着阶梯往上走着,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发现又是一处绝路,头顶上都是硬硬的石板。 李如风略一思索,明白了,原来这是通往地上的,那么这头上的石板就是往上开的门,只不过又得找到机关而已。他随手摸了半天,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李如风又施展内力向上猛击,石板却是纹丝不动。虽然明知道从这里出去或许可以找到那货物怎么失踪的,但是却被难在了这里,李如风不觉有些气馁。他定了定神,仔细分析了这座山内外的形势,猛然醒悟这里可能就是那车辙消失附近的那座亭台底下。既然如此,一时又找不到开门的机关,那便转身回去,那些人把东西运进来了就肯定放在里面某个地方藏起来了。 李如风又回到小溪边继续往前走,不多远,发现一处瀑布,小溪中的水便是从三丈高的地方流下来的。水帘背后蓦然便是一口洞穴,顺着溪边小路蜿蜒可进。只见那洞口大约高7尺,宽3尺。李如风寻思着那些人是怎么把整车的货物从那密道口运下来,又从这么窄的洞口运进去的呢?必是将里面的货物全都搬运出来了。那么,那箱子里装的货物应该不会很重,而那些大车也应该被推到某个地方藏起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进了洞,便隐隐约约听到有声音发出来,似是有一群人在里面高声喧笑。 李如风定了定脚步,贴着洞壁轻轻地朝前探行着,慢慢地感觉有更强的光影闪烁,甚至能看到对面有许多条人影。他心知是到了洞内的一处大堂了。 这洞内较为简陋,洞壁也都是开凿而成的,并没什么砖石,也没有隔门。里面的人可能压根儿没想到还有人进来,连上面的亭台、下面的溪边都没有布置守卫,更不用说洞中了。 李如风贴在洞壁上听他们高声地讨论,竟是要将一批茶叶分批带往汉口,走水路偷运到西洋。原来那被劫的货物就是李如风寻思的本地贡茶,那可是上好珍品。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些盗匪也不敢在大明境内售卖,只能走私到西洋。须知此时大明东海大洋也并不太平,时不时有小股倭寇上岸劫掠,其中不乏与中土盗匪勾结者。 了解到这些情况,事情已经基本清楚了,眼下只需到当地官府进行举报,官府带人查抄此地便可破了此案。李如风虽是江湖中人,这次做了回探子感觉也甚是不错,心想着这就回县城向当地官府报告情况,也好早些去追赶方凌燕等人。当然,他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如果这次贡茶与宫里有关,那么,自己或许能得到一个机会。 ------------ 第十七章:将军挺戈出 “大将军,我们在搜查那些官兵尸身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东西”。李如风正准备离开,却看到一个喽啰将一个小竹筒双手递给一个马贼头目。那头目正在与一壮硕的汉子笑谈,似是在互相致谢。显然,那个头目便是这群马贼的首领,却不知为何被称作大将军。 那贼首接过竹筒,抽出一张帛书,略一端详,便咧嘴大笑:“哈哈……天助我也,李猫儿,干得不错,记得刚才的战利品里有把绣春刀,归你了,哈哈……” “谢将军恩赏,那李猫儿显得也是非常高兴。”下去领赏了。 李如风看着眼前殿堂里马贼的举动,回想着之前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的场景,竟是进退有序,颇有章法。不仅如此,只看他们干净利落的消灭百余人的皇家侍卫亲军,迅速打扫战场,使二十余箱茶叶消失在山中,也是了不得。 还有,他们那么多马不可能也进了洞,肯定是在附近某个地方被集中驯养着了,而且,如此明目张胆强抢贡物,一点都不担心被人发现,当真是肆无忌惮。 李如风心下不禁产生了好奇,想要了解那贼首手里拿的布帛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眼下,他可不认为自己一个人有把握对付这么多马贼,他甚至觉得那个“将军”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只能等到夜幕降临了,想到这些,李如风轻轻地出了洞口,爬上了涧内一棵树上休息起来。 过了一会儿,只见与那将军谈话的壮硕汉子在那将军的陪同下从洞中走了出来,又由一喽啰引着从溪涧东边的那口洞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那喽啰回转,想是送走了那汉子。 是夜,月朗星稀。几盏油灯挂在墙壁上,灯火闪烁出门口两名守卫的身影。 李如风不禁一惊。没想到这伙人又开始警觉起来了,只得贴着洞壁前进着。他知道,眼下大概是子下时分,正是睡意绵绵的时候,好在那两个守卫也并不是铁做的,正靠在门旁的石柱上流着哈喇子。 李如风腾地站起身,在两名守卫身上点了两下,使他们彻底地靠在了柱子上不再出声了。 由于这个山洞很简陋,那些小喽啰都是在殿堂一角打地铺的,只是在殿堂的东西两侧开了八间房子,其时也是小山洞,装上了木门,在木门上方留了两排格子,使房间内得以通风,这大概便是马贼头目们的房间。 李如风不知里面如何,不敢贸然闯入,左右看了一下,见有一个小板凳,便搬了过来,站在板凳上,总算能够着门上的格子,看到了房间里的布局。 看了三间房,终于看到那将军的房间也不过六尺见方,正对着门的一面放着一张简陋的小床,床上躺着的正是那“将军”。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打着轻微的呼噜,显是睡着了。 李如风观察了一会儿,确认那“将军”已经熟睡,便蹑手蹑脚的下了凳子,将门拉开,走到那“将军”床边,借着房外墙壁上微弱的灯光,李如风搜索到那竹筒此时正挂在那“将军”腰间,显是极为重要。 他当下不敢迟疑,小心翼翼地从那竹筒里取出布帛来,借着亮光定睛一看,只见首行写着《金石经》三个大字,再看后面的字,却是一首诗:“山东无田种剑,中垸有汉卖刀。英雄若知首反,圣人助尔上天”。 李如风寻思了一会儿不知何意,但看那“将军”得意的样子明明是件很重要的物什。李如风又将布帛正反看了几下,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突然眼光一瞟,发现那“将军”刚好睁开眼睛吃惊的看着自己。李如风不敢就这么冲出去,只能先不动声色地迅速制服这“将军”。心里想着这一节,他早已动手向那“将军”脖子掐去。那“将军”也已同时蹬起右脚踢向李如风腹部。李如风赶紧双手去挡,竟感觉有千钧之力,被踢得倒退两三步。一击不成,李如风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 “站住”,李如风听到身后那浑厚的声音喊道。此时他已冲到殿堂的中央,洞口那边看似还比较安全,虽然 不知道出了洞口要怎么迅速脱身,但总比在这洞里硬拼要好。 那“将军”的喊声惊醒了熟睡中的马贼们,大家揉揉眼站起来,只看到一个黑影飞快的冲出洞口,后面一人紧紧追赶而出,正是自己的头领,便纷纷抄起武器跟着跑了出去。 李如风冲出洞口,沿着来时的溪涧往下飞奔,所幸借着叶子缝隙里洒下来的月光还能勉强看清楚哪里是水,哪里是土地。他记得进来时是从溪涧西边的峭壁上的藤蔓坠下来的,现在也只有从那里才能上去了。 到得藤蔓下,李如风稍定了定,调整了一下呼吸,气沉丹田,猛地朝上一跃,离地丈许,抓住藤蔓朝上攀爬。 那“将军”奔到藤蔓下边,见李如风已顺着藤蔓跃上了三丈多高,眼光一闪,不疾不徐,抓住藤蔓,用力往下一扯,藤蔓被从根部扯断。 在藤蔓上的李如风只觉藤蔓突然往下绷直,暗叫一声不好,松了手,人往下坠了三尺高,幸而手快,抓住了左边一棵灌木,往下一看,只见那“将军”正踏着峭壁往上飞升,速度之快令人心惊。 李如风不敢大意,手脚并用,又往上跃了丈许,脚踏一棵灌木枝,续力之后又在峭壁上点了几点,翻上了崖壁上面的平地。 身后的黑影在靠近,那厮这么穷追不舍定是为了那帛书,李如风边奔走,边这么想着,反正那帛书的内容已经记下来了,又不知道什么意思,况且,那群毛贼都是些蠢货,肯定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就给他们也无妨,回去再将那首谒好好琢磨一番便是,现在就没必要和他们在这里纠缠。想通这一节,李如风从袖中取出那帛书往右边山上一扔,身形往左拐,飞奔下山。 那“将军”看着李如风扔出了帛书,楞了一下,眼角挤出一丝冷笑。一边朝帛书方向跑去,一边俯身摸了几块小石头,待捡到帛书后,又朝李如风追去,边追边连珠似的发出石子,击向李如风。 李如风只觉身后嗖嗖冷风,突然后背、右腿阵阵刺痛,身形一滞,脚步用不上力,已是速度大减。回头见那将军已经逼近,看样子自己是跑不过了,与其浪费时间再跑不如就此一搏,若能在那些小喽啰赶到之前制服那“将军”,也是无虞的,说完剑已在手。 那“将军”见李如风突然停下来,不禁有些惊奇。“你是何人,敢深夜刺探本将军,莫不是找死?” 李如风陪笑道:“在下听说这山上有座宝刹,特来游历,不想迷了路,误入将军宝地,真是多有得罪。” 那“将军”见李如风服了软,心下虽然不信,但嘴上却笑道:“哈哈……山顶倒是有座观音寺,你不往山上走,反到这山间谷底,恐怕不仅仅是迷路,倒像有点上下不分啊” “将军说笑了,在下确实是迷了路,将军若执意要留,那我只好得罪了”,李如风不敢再纠缠,便主动出击,一招“北雁南飞”,手中剑斜斜递了过去。 那“将军”不紧不慢,后退几步避开了剑锋,一侧身,手肘震开剑锋,飞起右腿,踢向李如风腰部。 李如风脚尖点地,整个人从左到右、再往下旋了一圈。 那“将军”一脚踢空,右脚落地,身子猛地前倾,双拳突破剑锋,鼓点般向李如风砸去,虎虎生风。 李如风倒持剑柄,堪堪接了数拳,双臂已然酸软,不敢再接拳,但又无法避开,竟是落了下风。这时,那些马贼也都赶到了,看着他们的首领占了上风,齐声呐喊助威。 李如风心下着急,右手发力,身子凌空滚转,剑锋刺开那“将军”拳路,左掌击地,腾地站了起来,长剑顺势递出。 那“将军”反应也是极快,上盘后拉、站起,拳变掌,劈开剑锋,与李如风对峙着。 “阁下好剑法,却不知是五岳何派?” 李如风一惊,一草莽中人竟还识得儒门气宗剑法,当真不简单。只是如今五岳遭难,未免多生事端,只能含糊道“将军拳法更是精妙,还未请教尊称。” “哈哈……本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陈名全忠,字兴汉。”想了一会儿,又道:“我听闻当前五岳各派内忧外患,阁下既不肯说出师承何门,那就只能随我进洞了”。 他这话看似用强,但其中隐隐有招揽之意,但因不能确定身份,也不好贸然相邀,这其中的意思,李如风岂能看不出来。眼下脱身已是不可能了,不如且随他们进去再作打算,或许还可以探得有关那首谒更多的东西,只是如此必定会误了行程,希望方凌燕他们能自行其便才好。想到这些,李如风便也不再作态了,“在下衡山李如风,既然陈将军相请,敢不奉命?” 听说是衡山的,陈全忠眸子里的精光豁然闪了一下,哈哈大笑,作了个请的姿势,将李如风让了过来。众马贼看着架势,纷纷让道,跟在了后面,往崖壁边走去。 到了崖顶,陈全忠驻了足,道:“敝处简陋,还请李兄委屈一下”,说完纵身一跃,到了谷底的溪涧边。李如风摇头苦笑,跟着纵身一跃,也到了谷底,只觉刚才被石子击中的地方隐隐作疼,膝盖也有些疼痛,身形已不太自然了。陈全忠看在眼底,却又道了声“请”。众马贼有功夫高一点的也借着枝蔓跃了下来,有的则攀着树木慢慢爬了下来。 闹了一宿,此时天已微亮,到了洞中,陈全忠随意捡了张桌子坐下,请李如风坐了对面,直盯着李如风道:“李兄师门惨遭不幸,还能来此地游山玩水,以致迷路,真是好雅兴啊!” 李如风虽知陈全忠此话是想探明自己此行的目的,但听陈全忠提及师门,回想起汉江遇险,不禁黯然,一时竟忘了回答。 陈全忠看李如风脸色凄然,哈哈一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李兄一身本事,只要寻得机会,未必不能复仇。” 李如风看了一眼陈全忠,只待他继续说下去,果然便听陈全忠继续说道:“李兄若果能放下仇恨,游山玩水,只怕灭衡山之人未必能留你这漏网大鱼。李兄若孜孜不忘师门之恩,欲寻复仇之机,何不就此隐姓埋名,积累实力,有朝一日,一举击灭仇寇,也不辱英雄之名”。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李如风都有点为之所动了,只是他心有执念,怎可能就此落草,遂道:“将军过誉了,在下苟全性命于江湖,无恩无义之人,遭此浩劫,只想乞行故里,不愿再牵扯是非,实不敢觊觎英雄之名。” “李兄可知在下为何自称将军?”陈全忠话锋一转,笑道。他以为李如风只是想待价而沽。 “愿闻其详”,李如风倒是也很想知道。 “呵呵……不瞒李兄,我等在此落草,实是身负使命,本以为此生再无希望,但李兄今日所见那块布帛的出现,却让我重新燃起了斗志。” “哦?不知那布帛上的文字是何意?” “李兄当真不知这布帛是何物?”陈全忠心里对李如风突然出现在此地还是有所怀疑。 “陈将军说笑了,实话跟你说,我本是窥见将军夺了官军那么多口大箱子,心下觉得有违侠义之道,想来探探究竟,好回去报与官府,暗中却见将军对那布帛很感兴趣,便觉是很重要之物,于是昨晚偷得,准备一起报与官府,谁知黔驴技穷,被将军发现。”李如风说的倒基本是实话。 陈全忠不由信了几分,微微点了点头,眼睛盯着李如风道:“这布帛名为《金石经》,与天完国宝藏有关”。 “天完国宝藏么?” 李如风脸上虽有吃惊,但却只是一闪而过,似是对什么宝藏毫不在意,看那神态也不似作伪。这神态倒让陈全忠不由一凛,似是在哪里见过。 “正是,李兄若执意要去报告官府,也可由你,只是这黄州地界的水,李兄恐怕没有我们熟悉。”陈全忠决定敲打敲打李如风。 陈全忠突然变脸,李如风倒也不急。他心知这陈全忠是已经把自己算计进来了,休说此时自己出不去,就算能出去向官府报告所发现的问题,也已不可能找到证据了,反而有可能被污与反贼狼狈为奸。陈全忠等人既然能够探得上茶时间和路线,又能让马队突然出现而又突然消失,显然在此地耕耘已久,只怕那官府亦有人与他们互通声气了,白天在这洞里与他一起笑谈的人多半便是官府中的内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如风此时只能就坡下驴。“大将军说笑了,在下本江湖野人,无非是想混几天口粮,既然将军不嫌弃,我又怎敢造次,只是……在下尚有一事没有了结。”李如风决定冒冒险。 “哦?李兄有何事没有了结?待我派人帮你办了便是。” “我与几位朋友一起出来办点事,约好了今日会合,我不能半途而废。将军若是信得过我,待我与朋友会合后,办完事再回来,或能说得几位朋友一起前来投效将军。” 陈全忠眼光闪烁,忽然记起昨日经过罗田城外时碰到路过的两男两女中似乎就有李如风这双眼神,脸上却不露声色,只盯着李如风道:“好……李兄乃真豪杰,我怎能损了你的名声。不知你们相约在哪里会合?” “汉口以东,江北有个团风镇,不知将军知否?”李如风多年以前曾在此地避难,记得那里去往汉口也是极便利的。 “倒也不远,不过若想尽快赶到,单靠脚力自是不行,我派人牵几匹马来伴你同去,不知李兄意下如何?”陈全忠自是知道团风的,只是,他到想看看这李如风与他的朋友们到底想做什么,若真是落难五岳弟子,能招揽起来却也不错,若不然,就一网打尽,给刘静山等人送上一个人情亦无不可,又或者他另有什么企图?毕竟能找到自己这个隐藏起来的巢穴,还有同伙,这件事情再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杀之可以解决得了的。 李如风虽然不知道陈全忠的算盘,但此时也不好拒绝他这看似的一番好意,只得欣然领受,不过这对自己来说,也未必不是个掌握更多信息、寻机溜走的好机会。 ------------ 第十八章:群峰此独尊 大别山深处,山高林密,人烟稀少。主峰南麓有一座山唤为鹤皋峰,其峰高耸入云,具山水拱极之貌。山民相传,远古时代,身居天庭的王母,被过多的清规戒律困腻了,总想偷下凡尘领略一番人间情趣。有一天,在路过天桥时,忽听鹤鸣声声,俯察之下,窥见了一块喜爱之地,并暗暗埋在心底。一日,玉帝巡视归来,颇有醉意,稍与王母寒暄后便酣然大睡。王母借此机会,便邀送子娘娘、罗汉仙僧,乘驾仙鹤、身披彩云,来到人间,登上了自己昔日窥见的喜爱之地,三仙来到这里,但见山峰耸立,风景秀美、居民安乐,好一幅人间绝境,不禁游兴大起、诗兴大发。王母急命众侍从赶石垒城,备作休憩,并忍不住赞到:“景、绝也;诗,来也。无酒如之奈何?”罗汉仙僧闻之,大笑曰:“这有何难!”遂信手拈来一壶上乘好酒。于是三仙席地而坐,饮酒赋诗。诗曰:“日居月居,峰危九霄”。正相互切磋,不料玉帝醒来,听说王母偷下凡尘,龙颜大怒,遂派天兵天将遣王母回天庭,贬送子娘娘、罗汉仙僧于此东南两麓,将功补过、造福桑民。后人得此传说,以“鹤鸣九皋、声闻于天”之义名之。自古以来,这里皆为郡、国、州、府边陲,横截东西、建瓴南北,素有“吴楚游猎绝险处”之称,为兵家必争之地。境内有楚吴相争的“头至六垸驻军屯落”,有魏晋南北朝时远掠江淮沿岸富豪的“爵王主庙”,有南宋岳飞抗金的险隘“铜锣关”,还有天完皇帝徐寿辉所筑鹤皋寨也在境内。 冯延朗与唐赛儿二人此时便已身处鹤皋峰上,心想跑这么远、这么高、这么野的山里,极目山庄的人应该找不到吧。进山以来,但见山峰耸立、秀岭回环;苍松翠柏、茂林修竹,山腰栖霞腾烟,山脚炊烟袅袅、小桥流水、垸落参差,不禁被这美景吸引了,欲寻个人打听一下这附近的风物,却又怕暴露行踪,只得硬着头皮往山的高出走。天下名山僧占多,况此地向来多信教之人,各个山头不是庙庵便是道观,这鹤皋峰名声也不小,想来山顶应该不至于没有人烟。 行了大半天,二人终于看到了一线阶梯高耸入云。二人拾阶而上,到得山门,只见“独尊寺”三个大字亮明了身份。 见有人到山门前窥窥探探,却并不像普通的信教百姓,两位小僧迎了出来,双手合十道:“敢问两位施主可是要进寺?” “我们二人云游到此,误了行程,想到贵寺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冯延朗道。 两位小僧看了一眼唐赛儿,见是个女的,旋道:“施主请稍等,待小僧问过管院师叔再来回禀。” “那就有劳小师傅了”,冯延朗说到。 刚才讲话的那小僧向另外一位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回去了,留下来的那小僧双手合十,作了一揖,便站在山门前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刚才去的那位小僧回来了,“两位施主请进来吧!” 冯延朗和唐赛儿对望了一眼,跨入山门,随着那小僧往寺内走去。走了里许,到得一处开阔地,只见这独尊寺虽非远近闻名之宝刹,却也是殿堂相连,香火鼎盛。 那小僧引着二人过了真武殿,往左折去,进入到一个院落,原来却是寺僧休憩之处。一着袈裟的僧人推门而出,看样子也不过四十来岁,眼冒精光,精神饱满,想来便是小僧口中的管院师叔了。 “大师善哉,在下冯延朗,这是我的朋友唐赛儿,因游山误了行程,想在贵寺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冯延朗深揖了一礼道。 “山间野寺,本为渡人而建,两位施主请便”,那管院师叔说完又对着院口一间僧房喊到“卜缘,过来为这两位施主安排一下房间。” 那叫卜缘的小僧从僧房出来便带了冯延朗两人各自安排住宿。管院住持则转过一个屋角往外走去。 独尊寺西南坡,一段台阶伸出悬崖,前端用栈道托起了一个可容三人对坐的亭子。对着台阶的亭檐上书“观日台”三字,正是独尊六景之一的观日台。 一黄衣僧人站在观日台上,看着远处。 管院住持慢慢从台阶上上来,他知道,这方丈师兄大概又在看那山外的莽莽人寰。 管院住持慢慢走到方丈右边,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山外是连绵起伏的小山,两条长河在山谷间流淌,一个个小村落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一朵朵白云从那些山村上面飘到这独尊山上,成为自己脚下的烟雾。 “方丈师兄,听说那边的镇甸上这几天来了不少人马”,管院住持说到。 “是么?这几天你可曾见过惠忠?”方丈问到。 “倒是不曾看见,你说惠忠师弟他会不会出什么变故了?” “以他的机智和武功修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即使有什么变故他也能想办法让我们知道。” “那又为何十多天杳无音讯?” “我想,他定是查出了什么端倪,正在继续追查。” “师兄,寺内刚才来了两名外地人,说是游山误了行程,想在我寺借宿,已经请进来了。” “是么?本寺虽然时常有人留宿,但多是山下信众,他们是哪里人士?” “听口音,那男施主是河南人士无疑,女施主似是山东的”。 “一男一女?陈谟师弟,你马上派人下山去打探一下,分两拨,一拨到金铺,一拨到僧塔寺。重点打探那些外地来人的意图,注意不要惊动极目山庄和广化寺的人”,原来那管院住持竟是当世名僧陈谟,而那方丈正是名僧季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陈谟双手合十,转身离去。 季卜看了一眼那远处的小镇,缓缓走出观日台,下了台阶。天慢慢黑了下来。他回到僧房,提了一盏灯笼出了院子,沿寺庙的左边拾阶而上,过了一个天然石洞,又走了半炷香的功夫,竟是到了独尊山顶,只觉八面来风,满天星斗似乎触手可及。 季卜凝了凝神,往西北远眺,一片漆黑,但见那漆黑中有一坨亮光。“看来那边也来了不少人”,季卜心想着。 冯延朗独自坐在房间里,想着今天碰到万事通的事,往事一下子全涌出来了,没有酒,只得一口又一口的喝着茶。突然听得有敲门声,起身开了门,见是唐赛儿,便让了进来。 “冯大哥,今天,真是谢谢你啊,我还没跟你道谢呢!”唐赛儿笑着说到。 “不客气,萍水相逢,理当如此。” 唐赛儿一听他这语气,竟是这么的生疏,下午还说喜欢自己呢,不觉一股不快升上喉头,想要发作。 “唐姑娘现在过来找在下,有什么事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你我非亲非故,无事找我作甚?” 唐赛儿听完这句,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我是来告辞的”,于是一赌气说出了这句自己马上觉得后悔的话。 “是吗?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最好明天再走。” 看这样子,他是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唐赛儿更加气恼,“我现在就走,省的你外公到处找我。”说完,扭头便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就准备走了。 冯延朗听出唐赛儿话中不快,知道是自己话说的不中听,但他生性如此,却又不愿意去赔礼道歉,只随那唐赛儿气呼呼地回到房间。 一会儿工夫,只听院子里有极快的脚步声,冯延朗知道这女孩子是真的要走了,一时却又有些担心,只得快步走了出来,跑到唐赛儿前面挡住去路。 唐赛儿正在气头上,哪容得说让走就走,说不让走就不走,便与冯延朗动起手来。冯延朗正愁没地方消解愁闷,便也真的不让手脚。好在唐赛儿武功本也不弱,索性不想着要走,只想着要打败冯延朗。两人赤手空拳斗了十几个回合,气消了大半,却不知怎么地让冯延朗擒住了唐赛儿左手。 唐赛儿看着冯延朗抓住自己的手不放,又不说话,知这人其时也是个闷葫芦,便也不打算与他计较了, “你干嘛?还不放手。”语气已缓和了许多。 “我……你还是先别走吧,明天我们一起”。 “明天我自己走”,唐赛儿也不愿输了自尊,丢下这句话,摸着自己的左手,昂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心里暗暗道,若不是图谋大事,怎会让他如此,倒时,再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真本事,看他能逃得过本姑娘手掌心么。想着想着,竟又禁不住差点笑出来,慌忙背手掩上房门偷笑。 冯延朗看着唐赛儿的背影,脑中闪电般出现了母亲与父亲吵架后离开的背影,与唐赛儿的背影渐渐融合,想着想着,脑袋就疼起来了,这是种奇怪的感觉,这背影是他想看见而又讨厌的背影。 ------------ 第十九章:遇酒且呵呵 在独尊寺的后院,冯延朗整理好了房间,抓起自己的包袱和佩剑,径直走出僧房,向管院住持陈谟道谢告辞,往山下而去。 唐赛儿慌忙跟在后面,看到冯延朗一言不发的样子,不觉徒生烦躁,便没事找事道:“什么极目山庄,我们在这破庙里呆了这么久,等着他来找,居然没找到,真是可笑,还敢叫极目山庄,我看叫积木山庄还差不多。”一边气鼓鼓地说,一边拿眼睛偷偷去瞧冯延朗的反应。 只见冯延朗嘴巴微微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真是个木头人,唐赛儿心里想着。口里已道:“喂,木头,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啊?”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冯延朗冷声道。 “那你去哪里?”唐赛儿不依不饶。 “你需要知道么?”冯延朗回头看了唐赛儿一眼,他是想还得继续去找曾锦依的,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也不知方凌燕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与李师兄会合?有没有找到曾锦依?有没有找到她妹妹的下落?冯延朗想着这些,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想得实在是太多了,大家不是都觉得自己冷漠吗?嵩山的是师兄弟们不是都不喜欢自己吗?这些其他山门的师兄师姐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要不是跟父亲作对就不会放走景云鹏,就不会赌气下山,也就不会碰到秦和,不会追赶黑心娘,也不会遇到方凌燕他们,不会与方凌燕吵一架,继而在酒楼遇到万事通那个老妖怪和眼前这个小妖精……唉,天下之大,都是俗人俗事,不是追名逐利就是恩怨情仇,等找到曾锦依后,就一个人找个地方隐居去。冯延朗朝四周看了看,点了点头,这个地方倒是很适合隐居的。 唐赛儿讨了个没趣,明知冯延朗不愿搭理自己,却又忍不住要去找他说话,就这么一路别扭的下了山,来到了一个镇子。只见镇前簰楼上嵌着“金铺”两个篆字,远远飘来一股独特的酒香。冯延朗本是好酒之人,闻着酒香,眼睛便亮了起来,大踏步的往前走,唐赛儿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镇子里边,冯延朗才发现,这镇子也算是热闹非凡了,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光那酒肆就有三家,闻着味,却不知是哪家飘来的。 看到近前的一家招牌上挑着“杏花春”三个大字,冯延朗抬步走了进去,到里边闻到味儿更浓了,正是街上飘的那酒香,抬眼扫了一圈,见除了正背着门的那张桌子还空着,其他的桌子都已经坐满了,想是没人喜欢这个位置。 他皱了皱眉,走到那桌捡了个侧对门的位子坐了,正要叫酒,却发现周遭几桌的桌子上都架着一个小炉子,烧着火,炉子上搁着一个壶,壶口都在冒着气儿。那些酒客都是把酒从酒坛里倒在壶里,然后放到炉子上加热,再从壶里倒在碗里喝。 那酒保早已站在了冯延朗身旁,看他这睁大了眼睛看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客官是头一回来我们这儿吧?这‘杏花春’的酒想必是没有尝过了?” “正要请教,你们这‘杏花春’的酒为何……吃法这么独特?” “呵呵,我们这‘杏花春’可与别处的酒不一样,我们这叫‘老米酒’,必须得温热了才能吃,入口甘甜,后劲儿足。客官好不容易来一次,一定得尝尝。” “好的,便给我来一坛,再来一盘熟牛肉。”冯延朗的胃口已被吊了起来,也学着其他酒客的样,架起了酒肆提供的炉子温起酒来,这时才发现,对着门的地方真正不好是因为风大了,那炉子里的火在风的吹拂下颤颤巍巍,几次差点被吹灭了。 唐赛儿将佩剑往桌上一砸,坐在了冯延朗对面。桌上的炉火闪了几闪,吓得冯延朗赶紧护住炉子,眼睛则狠狠的瞪着唐赛儿。唐赛儿却脖子一昂,伸出右手掌扇了几扇,显得得意洋洋。 冯延朗赶紧抓住唐赛儿的手。 “干嘛?又想占我便宜啊?”唐赛儿又好气又好笑,想着昨晚打架的事,手也不动,对冯延朗道。 冯延朗赶忙松开手,“你……”,他想说你的便宜我才懒得占,想想这样也太伤人了,终于忍了下去,喉咙动了动没说出来。 “喂,这什么酒啊,还得烧着吃?”唐赛儿却已经转移了注意力,说起这酒来。 “呐,杏花春。”冯延朗以为是问自己的,正好就坡下驴,用头指了指酒坛上的字道。 “杏花春?没听过,为什么必须烧着吃?我先尝一口。”唐赛儿说完已捧起坛子呷了一大口,只觉涩涩的、酸酸的、甜甜的。冯延朗想到酒保说的话,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这什么‘杏花春’,一点也不好喝。”唐赛儿呸了一口。 冯延朗孤疑地看了一眼唐赛儿,不知这酒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不好喝。 不一会儿,酒保端上了一盘熟牛肉,边招呼边说道:“这几天镇子上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来店里吃酒的也多了,我们大厨都有点忙不过来,耽搁了客官,还请见谅。” “无妨。哎……你说镇子上这几天突然来了很多人,这是怎么回事?”唐赛儿抢白道。 “噢……这个……,听说是广化寺要举行一个玉佛开光大会,邀请了江淮各地信徒前往观鉴,不过看这些天经过我们金铺的,倒是各色人等都有。昨天……”那酒保正准备讲个故事,突然想起这屋子里坐的人可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或许哪个便与他要讲的人有关,瞄了众人一圈后竟闭了嘴。 唐赛儿可不在乎,“昨天怎么了,怎么不说了?” “昨天没什么……”酒保陪笑道,“哟,您的酒好了。” 冯延朗用一片布裹着酒壶的柄,端起酒壶往碗里倒了一大碗酒,一阵香气扑鼻,沁人心脾。就是唐赛儿也忽然觉得这酒是不是那么难喝了。冯延朗更是等不及了,端起碗就准备往嘴里倒。酒保急忙提醒:“哟,客官,您可慢点儿,这酒很烫的” 冯延朗悠着嘴,轻轻啜了一口,只觉入口酸酸甜甜,与平时所吃之酒竟不一样,当真爽口,不禁赞了声 “好酒”,又夹了牛肉吃将起来。 唐赛儿看冯延朗自顾自的喝酒吃肉,居然都不招呼自己,更是生气,一把夺过酒壶,咕噜噜的倒了一满碗酒,舔了一下,觉得有点烫,但却真的与刚才喝的大不一样,“咦,这酒烧热了喝果真不一样”。 邻座一人早看到了这边一男一女是外地来的,听了唐赛儿这话便道:“这酒不烧热可不能喝的,喝了会闹肚子的,冷热一起喝就更不行了。” 唐赛儿听了这话,心中大叫不好,刚才自己一时莽撞,怕是要现丑了。嘴上却没停下,拿起碗筷,也吃起酒肉来。 冯延朗见唐赛儿也是个好酒的主,微微一怔,又招呼酒保上了一碟花生米,一盘干煸河鱼,饱餐了一顿。 出了酒肆,冯延朗却又往来时的路上走去,直奔鹤皋峰方向而去。若是广化寺果真举办什么开光大会,方凌燕和李如风等人就很有可能也会去,目前情况下也只有先找到他们,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曾锦依也未可知。再说了,他内心里还是想跟方凌燕道个歉的。 唐赛儿可不知道冯延朗此时想的这些东西,莫名其妙地跟着往回跑,问了半天也没回答,想一个人离开,却又舍不下,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刚走到金铺簰楼边,突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一阵疼痛。唐赛儿赶紧捂住肚子,几乎要忍不住了,“哎哟,不行……我肚子不舒服”。 冯延朗回头看唐赛儿那表情,不像是装的,难道是因为喝了没有热的老米酒?看来正如那酒保所说,老米酒不能喝冷的。 “喂,没事吧?”冯延朗看了半天,挤出这几个字。 唐赛儿这时纵有再大脾气也只得先忍着了,“哎哟……我忍不住了,快告诉我,哪里有茅房?”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形象了。 冯延朗也不禁噗嗤一笑,朝四边望了望,却哪里能见茅房,但见出了簰楼左侧二十来步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宅院,门头上书“江淮镖局”四字,心想这里边应该有茅厕。只是,这么贸然进去好么? 唐赛儿早已四顾没有茅厕,见冯延朗注视着那边的江淮镖局,便也明白了,稍一犹豫,还是捂着肚子快步跑了过去。 江淮镖局乃江淮之间最负盛名的镖局,冯延朗也是听说过的,几年前还曾亲眼见过总镖头邹二拐。只是这江淮镖局总号在应天府,如此偏远小镇居然也有一家分号,却也是颇为奇特。 唐赛儿刚到江淮镖局门前,就被两个武师发现。冯延朗阴着脸走上前去,正准备开口,只听那武师中的一人道:“这里乃是江淮镖局,敢问两位可是要走镖?” “走什么镖,快让开,我要上茅房”,唐赛儿一把推开那武师闯了进去,却不知道茅房在哪里,心里着急。 “师傅见谅,我这朋友吃坏了肚子,想借贵镖局茅房一用,烦请见谅。” 镖局这一行当,之所以能在官府、绿林和平民百姓中都吃得开,除了聚集了一批身负武学的侠士之外,还在于以和为贵,凡事忍让的处事原则,纵使有矛盾冲突,往往也是先礼后兵。因此,两个武师倒也大度,便指了方位。唐赛儿急急奔了过去。 院子里的其他武师本来正在院中练武,突然见闯进了两个人,本是吃了一惊,以为有来寻衅滋事的,看到一个小姑娘捂着肚子朝茅房奔去,不禁大笑起来。其中为首一人走了过来,见冯延朗长相俊俏、皮肤白皙,倒像是个书生,便抱拳道:“山野之人,少见多怪,请公子见谅。”倒是礼性十足。 冯延朗却不大喜欢这一套,微微抱拳道:“不敢”。嘴角翘了一下,似笑非笑,然后眼睛看着唐赛儿去的地方,低下了头。 那为首武师不过弱冠之年,头戴一青靛发箍,眼神清澈而深沉,皮肤黝黑,穿一身紧身蓝色粗布衣,从衣服外面都能看到壮硕的肌肉隆起,想是常年锻炼所致。 冯延朗好像觉得这样突然闯进别人家中不太好,又对着那男子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在下冯……朗,有幸与贵镖局邹总镖头有过一面之缘。”他并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知道冯延朗这个名字,但此时他确是一点也不想让人家知道他是谁,所以说出来的名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是吗?在下邹三盛,恬掌江淮镖局副总镖头,不知冯先生上次见到家兄是在哪里?”邹三盛确实是只听到这人姓冯,但以这位冯兄与他哥哥见过,便也执礼甚恭。 原来这正是江淮镖局的副总镖头邹三盛,这下轮到冯延朗吃惊了,不说邹二拐创立江淮镖局这般英雄,单是与他三弟邹三盛独当一面、年轻有为相比,自己这个嵩山派掌门之子可算是非常失败的了。忙道:“不敢当,原来是副总镖头,失礼了,在下只是随家中长辈见过尊兄,你们……你们兄弟二人当真是英雄年少啊。” “不敢当……不知冯兄家中长辈尊姓大名,想必与我大哥是熟识的”,邹三盛笑了笑,也不再如此造作,便伸手请冯延朗进厅中作客。 冯延朗含糊道:“那也是多年前,家中那位长辈也已不在人世,不足为道。” 不一会儿,唐赛儿一幅扔下了千斤重担的模样进入厅中,见邹三盛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上,知是这里的主人,笑着道:“你们家茅坑真好,还有厕纸可用,嘻嘻……” 引得厅里众人都忍俊不禁。邹三盛哈哈一笑,“姑娘真是个爽快人,快请坐。” 唐赛儿一屁股坐了,突然又感觉肚子钻心的疼,只得又红着脸往厕所跑,让冯延朗觉得尴尬不已。 邹三盛便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姑娘为何闹肚子,该不会是吃错了食物吧?” 冯延朗忙道:“那倒不是,方才我们在杏花春吃酒,她一时不知,喝了没有烧热的酒,故此肚子闹腾不已。” “原来如此。那她这肚子怕是要闹个一两日了。” 冯延朗闻听此言,颇为忧心,这样的话,他可不愿意为了她这肚子在这里耽搁时日。 邹三盛却以为冯延朗是在忧心唐赛儿身体,便放声道:“冯兄无需担心,只是闹腾两日便好,于身体并无大碍,况且,我这院子里刚好有生姜,用来煎茶与这姑娘喝颇为见效,敝处虽简陋,尚有空闲客房十余间,二位尽管在此住下,待身体好了再走不迟。” 冯延朗却不太愿意欠别人一个人情,正准备开口婉拒,却远远听一个熟悉的女声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快带我去看看我的房子,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正是唐赛儿的声音。 ------------ 第二十章:渡头水深深 黄州府团风邑位于长江中游北岸,西距汉口百余里,扼江淮之要冲。江、汉经此往东北可入大别山南之举、倒、巴、浠、蕲五水,翻越吴头楚尾,直下江淮、进逼三吴。西上东下、北进南出,素有“小汉口”之称。 李如风对这里也算比较熟悉了,此时与陈全忠的三当家王义四以及另外两个兄弟一起来到这里,竟有回归故里之感,毕竟自己曾在这里寄养了三年之久。 一路上紧赶慢赶,东拉西扯,李如风总算知道陈全忠他们的马都去哪里了,原来在观音山附近山间有一村庄,村里颇多放牧之人,牛马养成群,他们的马就在这个村子里被村民放牧着。很明显,那个村子就是陈全忠那伙人的巢穴之一。就是这个王义四,李如风也知道他绝对是陈全忠派来监视他的。若是一般的贼子,三五个人远远不是李如风对手,他要不了几下就能逃脱,但这是陈全忠亲自挑选的人,李如风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特别是那个王义四,看起来就不太好对付,若非功夫了得,也做不得兴汉军三当家,更不会被陈全忠委以此任。不过,他们既然愿意冒险,答应让自己出来了,必定也轻易不会对自己不利,这样,自己就有办法离开了。 李如风笑着对王义四道:“三将军,在下曾与朋友约定在这镇子上会合,但具体在哪儿却没说,眼下也不能大海捞针,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如何?”虽然一般匪徒都称首领为“头领”或“当家”的,但这伙马贼里的头头都称将军,李如风便也随俗了,称王义四为三将军。 “大将军已有吩咐,一切听凭李兄差遣。”王义四恭维道。 李如风素知本镇南边有一肉铺,肉铺掌柜人唤郑三爷,乃此地一霸,当年没少被他欺负,今天正好过去寻寻不快活,于是领着三人往南边走。行了不到二里地,果然便见有家肉铺,里面摆着猪肉、羊肉、鲜鱼等各色肉品。看来生意做的还挺大。李如风走近肉铺,也不搭话,直奔里屋,果然便见郑三爷摇着蒲扇在看一本破书,还一边哼着小曲儿。 李如风突然闯进来,把那郑三爷吓了一跳,慌忙合上书,瞅了半天,“……李……李……李乞儿”再往后面瞧一眼,看到了王义四,身子一晃,嘴一张,一个“三”字没说出口,瞧见王义四的眼神和微微晃了晃的脑袋,便生生忍了下去,一眨眼间变成怒气冲冲对李如风道:“三……算你小子有种,还敢回来”。 “呵呵……难得三爷还记得我,别来无恙啊!” “小子,命还挺硬的,居然没死,你还欠爷二十两银子,怎么,凑够了没,不够的话可得留下点什么。”那 郑三爷嘴里说着,眼睛瞄着王义四,见他一幅置身事外的样子,便越说越大胆了。 “没想到三爷还是这么抠门儿,银子没有,不过我这次带来了一个猪头,不知值不值二十两银子?” “一个猪头也想卖二十两,你当三爷我是叫花子是吧,不还钱,就自己到砧板上去,省的爷动手。” “我也觉得三爷的头卖不了二十两,那就没办法,只能将三爷的其他地方也卖了。” 郑三爷能成为这里一霸,倒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便知道是来找茬的了,但见李如风一起来了四人,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自己也不能一个人在里面吃闷亏,竟然生生忍了怒气,脸色一转,哈哈道:“你小子啊,三爷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还惦记着你的二十两银子?只是许久不见,同你乐呵乐呵,走,我们去选块上好的肉炖了吃了,给你接风。”说着就往外走,还一边拿眼睛瞅了瞅王义四。 李如风心道他这是要到外面去,打起架来好让肉铺的伙计都来帮忙,也不阻拦。心下却高兴不已,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这样一来,王义四他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而他则可以在打斗起来后寻机溜走。 外面肉铺的伙计也不多,才两人,都是郑三爷的徒弟。郑三爷一踏出屋子就大笑一声:“哈哈……你这孩子多年没回来,三爷给你煮两只猪蹄子接接风,咱整几盅如何?” “是啊,得把镇上的乡亲们都叫来吃才好,两只猪蹄肯定不够。” 郑三爷知道这李如风是真心想找茬的,方才又从王义四的眼神里看出了点门道,索性也不再装了,作色道:“兄弟说笑了,我郑三在镇子上做生意也是风里来雨里去,苦啊,还想得你的接济呢?” 李如风道:“怎么,三爷刚才说要请客,现在又要反悔?” 郑三爷道:“我的伙计们也是要吃饭的,他们不答应我这么做啊。” “是吗?那我自己动手了。”李如风成心找麻烦,便先动起手打砸起来。 两个伙计平时跟着郑三爷作威作福惯了,哪受的这种挑衅,二话不说就举刀劈了过来,李如风左右闪躲,只觉那刀尖竟是顺着自己的骨髓在走,好不危险。 原来那伙计的刀法如庖丁解牛,也算是刀法中的高手了,李如风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功夫这么好,当年却没发现这郑屠夫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主,虽说单打独斗不是李如风对手,但一对二,李如风明显不大容易脱身,他只希望王义四不要袖手旁观,否则自己的计划就实施不了了。 王义四暗中看了一眼郑三爷,又朝两个属下使了使眼色,一起加入战圈。 郑三爷见所有人都上场了,也不含糊,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左手一把杀猪刀,右手一把精钢手斧,杀了进去。 一时间,刀斧纷飞,叮叮咣咣,一场大乱斗。那两个伙计的功夫都是郑三爷教的,他的功夫自然更在俩伙计之上,只见他虽是体态臃肿,却是身法轻奇,一手一把杀猪刀,左冲右突,恍似两个人。 李如风慢慢向王义四三人靠拢,终于仗着人多的优势,稳住了局面,左右寻找脱身的机会。 终于,李如风买了个破绽,被踢出三丈开外,趁此机会,他装作受伤很重的样子,往一处拐弯的墙角爬,到了墙角转了过去,站起身来,跑了几步,飞起身来,消失在屋顶的尽头。 他却不知道,身后的郑三爷赶紧招呼两个伙计住了手,将王义四让进了屋内。 郑三爷的房子是这街上很大的一幢,他的肉铺刚好在街角转弯处,肉铺后面就是他平时做生意歇脚的地方,也就是李如风刚进来的时候找他的那间房子。他家的院宅却在这房子后面,正门向着拐弯后的另一条街,但是他歇脚的房子朝院内开了一扇门,进门后就是一处小园子,再往里就是宅院的围墙,围墙上朝着小园子开的就是他家的后门。 此时,郑屠夫将王义四一人引进了宅院,在自家客厅落座,下拜道:“不知是三将军亲临,郑三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王义四扶起郑三道:“哈哈,你幸好没有前来迎接,这才使他误打误撞,进了你的店。大将军经常说起三爷智勇双全,临机决断,超乎常人,乃是我兴汉军之梁柱,今日得见三爷一展威风,才知大将军所言非虚啊!” “呵呵……三将军说笑了,那是大将军抬爱。我等受大将军知遇之恩,又蒙资助此店,养家糊口,还授予营统之任,自当报效。” “嗯,很好,你的功劳,我自会向大将军禀告。” 王义四顿了顿又道:“那李如风,大将军让我来监视他,方才放他脱身,正为如此,只是刚才没有派人跟上,此事还要劳烦三爷查探一下,看他去往何方了。” 这王义四为陈全忠那伙马贼的三当家,用他们自己的话说,那是三将军,兴汉军中除了大将军陈全忠、二将军邹折过之外的三号人物,而郑三不过兴汉军京东营营主。 王义四一口一个三爷,对那郑三来说当真是莫大的尊崇,他一时说不出有多高兴,便一口应承下来:“三将军放心,我京东营在大将军的支持下,多年经营,这汉、淮、赣、浙之间,心腹营忠也有三百多号人,各要冲之地,都有耳目,要找个人,不难。” ------------ 第二十一章:噤嚇无端由屠夫 此时,李如风若是听到了他们这番谈话必定会大惊不已,这哪里是普通的马贼啊,分明是一伙反贼。首领称将军,下辖各营,还有什么京东营。更重要的是还有专门的牧马人,说不定在哪里还有铸造兵器的作坊。 而事实上,李如风正在窗外偷听。他借机逃走之后,并没有立刻去找方凌燕,因为他发现郑三爷居然这么深藏不露,武艺也似出于名家,肯定有什么不简单的来历。 而且,虽然自己要走,但也得知道这边结果后再偷偷溜走,若是王义四真被打死了,替他们收个尸,往回传个信也算厚道。毕竟,为了自己的目的而置别人于危险之中并不符合自己的做派,即使王义四他们不过是一群盗匪,但是这群盗匪在能致自己于死地的时候并没有害死自己。 团风的码头离镇并不远,甚至是就在街道尽头。李如风匆匆写了一张纸条,交给江边一个打渔人,让他立刻送到汉口江山月的方凌燕手上,自己则又折回身来,见肉铺前的两个伙计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依旧在卖肉,而王义四的两个属下却在肉铺旁坐着喝茶,心下顿生疑窦。他在团风呆了那些年就知道郑三爷家的院宅就在这后面,于是悄悄绕了过去,翻墙而入,找到他们所在的房子,在窗户外偷听。好在郑三爷虽然在这一带颇有势力,平时却只是带了几个伙计,宅子里并没什么护院门丁。 不听不打紧,这一听,李如风着实大吃一惊。“陈全忠、兴汉军、大将军、京东营……”他突然灵光一现,当年,陈友谅弑杀徐寿辉,称汉王,定都武昌,后称汉帝,又最终败于明太祖皇帝朱元璋。如此一来,就对了,那陈全忠定是陈友谅后人,以复兴大汉为己任,纠集一帮人,成立了兴汉军,自任大将军,干着不为人知的勾当。 想到这些,李如风就越发的好奇了,立时下定决心要看看这些反贼能翻起多大的浪。他倒不是个愚忠之人,只是不喜欢老百姓因为某些人的私心而无辜陷入悲惨境地 。他本人便是如此,在靖难之役中,父亲在军前效力,家里被一伙乱军占领,母亲遭到玷污,弟弟妹妹惨死,只有自己躲过了一劫,而这些都是因为皇族的争权夺利引起的,自己的亲人都无辜受难。 王义四与郑三聊完李如风的事,又谈到其他工作,主要的就是怎样配合“莲台省”将那批茶叶卖给倭寇,换取少量的火器。当然,也包括探听官府动静,应对因为贡茶被劫而将受到的调查甚至进剿。幸好他不是大将军,不用操心这个烦心的事,他心里暗暗庆幸。 如果不是听到这些谈话,李如风几乎也忘记了还有官府这件事儿,这显然是这伙反贼眼下的重大威胁,一旦应对不好,就有可能暴露,甚至前功尽弃,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突然,他想到了天完国宝藏,对,既然陈全忠是陈友谅后人,而陈友谅之前又是天完皇帝徐寿辉部下,那么,他或许对天完国宝藏知道些什么,他也才会那么看重《金石经》。但是这样一来,他短期内有了别的目的,那批茶叶肯定就已经不在观音山了,以免因小失大。 正当李如风纠结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他赶忙闪到一根柱子之后,只见院外一个伙计进来,敲开了房门,快步走了进去。 李如风再次从窗上的小洞朝里面看时,只能看到那伙计的背面。只见郑三爷对着那伙计看一个什么东西,看了一会儿又交给了王义四。那伙计轻声嘀咕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出门,李如风只得撤离,隐约听得房内两人哈哈大笑。 此一节,李如风却没能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隐隐约约感觉有问题要发生。无奈院中有人,只得先离开,心里渐渐不安起来,难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 李如风毕竟没想到,江边那个渔夫正是京东营的人,他一拿到纸条,就抄了一份儿派人带给了郑三爷,自己则按照李如风说的缓缓去了汉口江山月,只不过,等他到的时候,身边已经跟上了郑三爷派去的人,他们的任务是将方凌燕三人劫住,这是郑三爷与王义四在看到纸条后偷偷对一个伙计下的命令,而这些是李如风没有偷听到的。 这时候,李如风正在该镇唯一的一间茶楼上喝着茶,看着楼下街上一伙商人用马拉了二十余口箱子,每口箱子两匹马,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呢?他自失地笑了笑,箱子里装的什么关我屁事。等等,那些马,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又笑了笑,马不都是这样子吗,真是想多了。一想多,他就想到了方凌燕,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件。 那伙商人很快就消失在街道上,李如风的茶也喝完了,他摸出几个子儿压在碗底,下了楼,又往肉铺走去,正走着,心里想着事,眼睛就不灵光,迎面就遇到了王义四他们,这只不过是个镇子,街道的繁华还不足以让他立刻就能藏起来。不过,惊慌只是一闪而过,他既然知道王义四不会先露出自己的意图,那么此时肯定会装作与自己乱后重逢了。而这些,恰恰也都是王义四在看到李如风的那一刹那间想到的。 果不其然,王义四一脸久别重逢、不胜喜悦的样子,拉着李如风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哎呀,李兄可让我担心死了啊,你说那郑屠夫,真是欺人太甚。” 黄鼠狼给鸡拜年,却不知道鸡已经知道黄鼠狼干的那些事了。王义四虽然从那渔夫带的话里知道李如风并没有离开团风,但也没想到他就在窗外偷听了自己那些话。心里想:“这小子倒挺实诚,还真的回来找我们。” 李如风见王义四居然能装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颇有几分佩服,也赔笑道:“谁说不是呢,欺负我也就罢了,居然敢对三将军动手,想必已经被三将军制服了吧?” “那是,呵呵……不过,我们大将军交代,出门在外,凡事忍让一手,那郑三,毕竟只是一个屠夫,一勇之夫而已,何足道哉,我们就放了他一马,像李兄这样的人物,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李如风被他冠冕堂皇的道理说得竟无言以对,只得点头道:“那是”。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等你的朋友呢?”王义四问到。 “这可真是个问题,我已在镇上搜寻良久,尚未寻得,也许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时半会儿且来不了。三将军若肯赏光,不如我们就在这镇上玩他一日如何,待明天若再无消息,我们便另想办法。” “如此也好,我们再等一日。” 李如风却不知王义四与郑三早已派人到汉口,突然围捕了方凌燕三人,此时已在押往罗田的路上。 ------------ 第二十二章:难教山海一时平 山海关外,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回首看了一眼这座天下雄关,满眼的悔恨与不舍。 一梦关山两隔离,负罪东来作夷狄。 此身已付仇与恨,定让枯松化雪糜。 于长宣长吟一首,涕泪交流。铁涟则强忍住泪水,倔强的抬头眺望远处的山水。这两人终于摆脱了嵩山派的一路追杀,准备先出山海关,然后经过辽东,想办法去朝鲜,听说那边也是个小中华,于长宣小时候也曾跟随陆柯游历过,凭二人的本事,在那边应该也能混得不错,再苦练几年,回来报仇雪恨。 出了山海关,一路北行,来到一个小镇,只见这里也是繁华非常。二人赶了一天的路,既已出关,心想也安全了许多,便想寻个客栈休息一晚,洗一洗多日尘垢。寻了半天,总算住上了一家客栈,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客栈里的餐桌几乎已坐满,二人好不容易搜出几个铜板,点了几碟小菜,听着大家操着各种口音交谈着,有谈论皮货生意的、草药生意的,有谈论各地见闻的,有谈论逸闻趣事的,其中也不乏精彩的故事。 然而,于长宣和铁涟竖着耳朵听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原来,武林中又有一场盛会要举办了,在汉王的赞助下,六个月后将在嵩山举行武林大会,说是要竞选出国朝以来第一位武林盟主。要知道,竞选武林盟主在武林中虽然有过历史,但近百年来却是没有过的。 几个人谈得津津有味,丝毫不掩饰他们准备从关外赶回关内去参加这个大会。 这边于长宣和铁涟听得大为愤怒,那冯基竟想称霸武林? “冯基?他有这本事当武林盟主么?”那边带着狐皮帽的汉子显然对冯基能成为武林盟主并不抱希望,讥讽道。 “谁说不是呢?虽然他们儒门五子也算是一时豪杰,但却并不算当今武林顶尖高手,更何况,据说其他四人均已离奇身亡,就他一人独活,这声势也小了很多啊!”那狐皮帽的同伴显然也不看好冯基。 但是于长宣和铁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就在嵩山见到的那个冯基,陆柯已不是他的对手了,似乎他的武功修为有了突飞猛进。 “哎,你说,这也奇怪了,五岳各派从武当山下来后,均遭变故,其他四个门派掌门人都离奇失踪或死亡,唯有冯基,据说失踪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出现,也真是怪了。”另外一个人道。 “依我看,他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谈论起来,也是身在江湖,什么都敢猜测,什么都敢乱说。 于长宣和铁涟听了却是茅塞顿开,之前还只是觉得冯基在嵩山的突然发难令人匪夷所思,现在听那几个人一说,顿时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冯基和刘静山联合起来搞的鬼。 “不行,我必须回去揭穿他。”铁涟咬牙道。 “不能,我们现在回去都是送死,听我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先苦练几年,再回来报仇。”于长宣不同意。 “等?等他当上武林盟主?我不甘心。” “不甘心也得甘心,我们现在实力不如人,凭我们两的能力,只怕还没到嵩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铁涟还待说什么,张了张嘴,始终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把头别了过去。他当然也知道,何九渊和陆柯为了给泰山留下种子,已经牺牲了,他们俩不能再就这么死了。 二人说话虽然小心,但还是有双眼睛注视着他们。 夜很快到来,关外的夜是寒冷的,更何况已近冬天。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让屋内的于长宣和铁涟神经一紧。 “谁?” “二位兄台,打搅一下,我是住在隔壁的,不知可否进去说话?” “这……” “长夜漫漫,大家江湖偶遇,一起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于长宣和铁涟不知门外那人底细,万一是嵩山派来的杀手可不好,因此不敢轻易开门,但若是就此不开门,却又未免显得太小气、太胆怯了,正尴尬间,又听那人说到:“我想二位定然也对此次武林盟主竞选有所耳闻,不如坐下一起聊聊?” 于长宣、铁涟闻言也就不再拒绝了,便吱呀一声开了门,将那人迎了进来,只见那人三十来岁,身材匀称,一身华服宽大整洁,眉目矍铄,颇显仙风道骨,却又流露出一股富贵之态,竟将二人惊了一瞬。 “在下诸葛宁木,方才用餐时,只觉与二位小哥颇有眼缘,故此前来叨扰,多有唐突。” “哦,原来是诸葛先生,在下于长宣,这是我师弟铁涟,诸葛先生请。”于长宣客气了一番,请诸葛宁木落座。对于复姓诸葛的,总是会感觉有那么一丝神秘。 诸葛宁木目光在铁涟脸上扫过,停留了一会儿,露出了似曾相识的目光,却又转瞬即逝。 三人分宾主坐定,慢慢攀谈起来。那诸葛宁木也是出手大方之人,又不缺孔方兄,便叫了些酒菜来,与于长宣、铁涟一起在房间里边喝酒边聊起了天下大事和武林纷争。 想当年,郭靖、黄蓉夫妇以屠龙刀、倚天剑号令天下,后神雕侠侣杨过夫妇异军突起,武林气象万千。随着家国变换、英雄老去,最后一届华山论剑五名绝顶高手相继飞升之后,张三丰崛起,建立武当派,与少林高耸为武林双峰,丐帮没落。其间,明教短暂崛起,以推翻异族为己任,也曾轰轰烈烈,但始终无一人能出张三丰其右。屠龙刀、倚天剑也在元末乱世中失去踪影,武林失衡。 三十年前,罗倚、傅擎突然间横扫天下,随后自人间蒸发,只留下五个徒弟执掌五岳,日益兴旺,然却无一人能号令天下。现在,虽传闻张三丰仍健在,但早已无人得见其面,五岳又遭大劫,若说有人想趁势崛起,这无疑是个好时机。此次在嵩山派举办武林大会,很可能是冯基一手操办,其号令武林的欲望昭然若揭。然而,这毕竟是一个充满变数的竞争。 冯基不是一个傻子,也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能让武林大会在嵩山举办,除非他有把握自己能当上武林盟主。那么,他的把握又在什么地方呢?要么,是他有办法在武林大会举办前让各路潜在竞争对手纷纷退避,要么就是他有把握在武林大会举办前将功力提升到一个比较高的层次。如果就目前的冯基和嵩山派来说,这些显然都不是他能完成的,那么,就说明在嵩山上,在冯基那里存在一个秘密,存在一个让他敢于争夺武林盟主宝座的秘密。 三人聊了一个晚上,也甚是投机。于长宣和铁涟也不知不觉将诸葛宁木当成了朋友。 诸葛宁木有心邀于长宣和铁涟一起回关内,虽然铁涟是心意未决,无如于长宣去意甚坚,只得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便告别了诸葛宁木,迎着朝阳深入辽东腹地。过了一个小山坡,出现在了一大片草原上。草原中赫然奔跑着一支马队。那马队由远而近,只见前面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女连滚带爬的向前逃跑,就像一只被围捉的小鸡。 “这些是官军?”铁涟问到。 “不像,看那装束和骑术,倒像是鞑子,那前面的小姑娘似是个汉人女子。”于长宣毕竟观察仔细。 “这不是我大明地界吗,哪来的鞑子?” “听说过兀良哈么?我想这就是兀良哈三卫的骑兵了。” 铁涟倒也不是毫无见识之人,“就是当年宁王的朵颜三卫?”,边说着边阔步向前。 “师弟,你干什么?”于长宣见铁涟走上前去,担心他被那马队发现。 “狗鞑子,欺负我们汉人,待我去教训他们。”铁涟怒气冲冲。 于长宣看了一下,那队骑兵有四五十人,都是人壮马肥,这里又已经进入了开阔的平原,他自忖凭二人的本事在这种情况下可没那么容易救下那女子。 “等等,我们不能就这样直接冲上去。”于长宣道。 “不这样上去怎么去救人?”铁涟不以为然,依旧往前奔去。那队骑士不过在五十步左右,铁涟一越过山坡,便出现了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于长宣暗叫糟糕,心下只怪铁涟鲁莽,但也不能撇下他不管,于是硬着头皮,起身便准备冲过去,却被一双手按了下来,回头一看,正是诸葛宁木。心里不禁一惊,这诸葛宁木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若是敌人,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时,那女子已经被围在马队中间了,犹在无奈地想要找到突破口跑出去。 “喂……前面的是哪路朋友?”铁涟急中生智,放慢了脚步高声喊到。 那队蒙古骑兵一起看了过来,看着前面的铁涟,像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哈哈哈……”那队骑兵只是瞟了一眼铁涟,其中一人一伸手,只待将那汉人女子捞上马。 铁涟也不言语,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扯过那女子。 那鞑子气急败坏,吼叫着,催马直奔铁涟,犹如一道旋风扑面而来。 于长宣看得真切,唯恐铁涟出什么意外,顾不得多想,就要往山坡下冲去,却被诸葛宁木拉住。 “不要冲动,你现在这么出去非但占不了便宜,还可能两个人一起完蛋,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们。” 于长宣上下打量了诸葛宁木一眼:“我们三人难道斗不过这区区五十余名鞑子?” “不是三人,是两人,我嘛……你们可以直接忽略。” “枉我们当他朋友,原来也不过如此。”于长宣以为这人是不愿意卷入进来,不禁心下暗想。 “不是我不够朋友,而是我只会三脚猫的功夫。”诸葛宁木一眼看穿了于长宣的心思。 于长宣怎么也不相信,就刚才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居然只会三脚猫,“那你刚才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首先,我以一个毫无杀机、对你毫无恶意的状态出现在你后面,然后在你一心关注前方,并且最聚精会神的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你身后,所谓恰到好处,所以你没能察觉我,但是我能感觉到,在我的手快接触到你的身体时你已经有自然地反映了,只是我的善意抵消了你的防备而已。” 于长宣对于诸葛宁木对刚才那一幕的分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若是这样的人苦练武功,那将是多么可怕。 那边,铁涟虽然将首先冲上来的那个骑兵摔下了马,却已然陷入了苦战,眼看就要被擒。于长宣心下甚是着急,但看诸葛宁木的神色,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他有更好地救人之法,于是问到:“诸葛先生可有妙计救我师弟?” “你可知那队骑兵正是朵颜三卫中的富余卫?他们是蒙古名将木华黎部族的后代,骁勇善战,恕我直言,虽然你那师弟也算武艺超群,但是二十个富余卫骑兵就能让其束手,你看,那队骑兵行动起来的也就二十来人。” “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的目的只在于抢夺那位汉人女子,现在人已到手,虽然遇到铁兄纠缠,但是我想他们暂时并不会害人性命。” “他们可是蒙古鞑子,对我们汉人向来轻视,怎会不害人性命。” “你可知,这朵颜三卫也是受朝廷敕封的,说到底,他们也算是朝廷的军队,虽然在这关外偶尔作奸犯科,但是像草菅人命这样的事情还是少作为妙,以免引起朝廷的反感,这些道理他们还是能明白的。”诸葛宁木说起朵颜三卫,竟有点自豪。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跟着他们回到大营,寻找机会救出铁兄弟。” 于长宣细想一下,也只能如此了,便不再逞强。 不几回合,铁涟就被一卫士绳索套住,在马队后面拖着往东北方向而去,任凭铁涟大声谩骂,愈加的兴奋不已。 诸葛宁木和于长宣一路跟着马蹄印尾随而去。 那队富余卫骑兵刚开始在空旷的草原上一路狂奔,把铁涟折腾得够呛。待出了草原,他们才放下速度,缓缓而行。如此,诸葛宁木和于长宣追了百余里地,总算隔的不是太远。 ------------ 第二十三章:山海关外秋风冷 时近晌午,那群富余卫骑兵的肚子都开始叫了起来,眼看来到了一处村庄外的大片林子里,大家伙儿纷纷下马,在林子中打起猎来。铁涟也得以爬起来坐着休息一下。 几个卫士追着一只驯鹿半里地,瞅准一个机会正准备下手,突然一支利箭飞过,那只驯鹿应声而倒,几个人正愕然间,一个髡着前半边头,身穿虎皮、肩挎长弓的猎户小跑过去,神色欣喜,一发力,扛起了那只鹿,颇为得意地看了一眼这边,转身离去。 那几名富余卫士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怎受得了?一个小小猎户,敢抢我们手上的东西,莫不是找死么?纷纷追了过去,拦住那猎户。 那猎户看了一下周围的人,有些慌乱,眼见跑不脱,便扔下鹿,紧握弓箭,看着这群人,却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那几名卫士用蒙古话叽里咕噜了一阵,似乎是在骂那人,骂着骂着,一名卫士就抽出刀来了。 突然,林中又冒出两个人,嘴里喊着什么,像是一个人的名字,正巧看见这边那猎户被人一刀刺死。 那两人与那死去的猎户装扮一模一样,看着同伴被射杀,眼里充满了愤怒与恐惧,尖叫几声撒丫子逃走了。 那几个富余卫士也不屑去追,捡起鹿肉便回到歇脚营地。 屁股还没着地,便听林中一阵骚乱。 那群富余卫卫士倒也警觉,都腾地站起来,倚马而立。 顷刻间,便见四周出现数百名与方才被杀那猎户一样装束的人,个个张弓搭箭,瞄准中间被包围的卫士。 这群卫士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似乎并不害怕,也没有跨上战马。在这种不利于战马驰骋、又被突然包围的情况下跨上战马不是明智之举,况且,那些猎户看样子是久在山林,已经习惯了打猎的生活,射术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听那群卫士中有人对着四周的猎户用另外一种语言叽里咕噜了几句,似乎是在威胁。而那些猎户也回了几句,话语中充满愤怒。 诸葛宁木和于长宣正好在那群猎户完成合围后出现在路口,看到情况后不禁大吃一惊。 诸葛宁木道:“这下复杂了,他们似乎被女直人包围了。” “女直?” “对,那些猎户都是生女直人,据说他们个个勇猛无比,箭术出神。” “可是,那些鞑子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 “对,他们刚才对女直人说:‘你们最好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否则要你们全部喂狼’,那些女直人说‘你们以前经常欺负我们的同胞,现在又杀死了我的兄弟,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你能听得懂他们的语言?”于长宣更加佩服诸葛宁木了。 “略懂几句”诸葛宁木谦虚道,“据说朵颜三卫与女直人之间是战争不断,通常是女直人被欺负,不过,我听说近年来女直人与倭寇勾结,经常到朝鲜那边抢劫,实力不断增强,与三卫的争斗也更加频繁了。” 说话间,那些生女直人已经对富余卫骑兵发起了总攻。于长宣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见这处山坳间喊杀声震天,双方凭险对射,攻击、防御均称得上有素。然而,女直人多,又轮番射击 ,几轮下来,那些富余卫骑兵发现箭囊都已空了,只得纷纷拔刀,冲向女直人。那些女直人也不甘示弱,扔了弓箭,抽出弯刀,与富余卫骑兵战在一起。 论个人战力,富余卫骑兵稍强,但女直人仗着人多,渐渐占据上风,不时有富余卫骑兵倒下,最终只有十余人拼死突出,向东北方向逃遁而去。 诸葛宁木和于长宣趁机将铁涟和那女子解救了出来,准备偷偷离开,却被女直人发现。 “你真的不会武功?”于长宣还想抱点希望。 “会一点点剑术,可能,仅够对付一个敌人。先冷静,也许他们并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诸葛宁木道。 大家都表示同意,毕竟,这次与女直人真的是无冤无仇,也没有抢女人的事。 但是他们都错了。 “现在,你们是我们的战利品,都跪下。”那女直人的首领居然会讲一口流利的汉语。 “大王,我们都是路过的,不幸被那些蒙古人抓了,谢谢你们救了我们。”诸葛宁木道。 “都绑起来。”那女直首领果断地下达命令,四人又被绑了起来。走了不远,见一个身穿黑色橘纹标志、脚蹬木屐、腰挎长刀、头发高高扎起的矮个子骑着马过来了。 诸葛宁木小声介绍,那便是倭人。 那女直首领喜上眉梢,忙迎了上去,侍候那倭人下了马,与他并肩交谈着。 那倭人走过来看了看四个战利品,看到那女子时已然眼冒桃花、口水直流,哇哇直叫,像饿狼见了绵羊般扑过去。 那女子拼命想要摆脱。 于长宣和铁涟见此情景怒火中烧,铁涟挣扎着往前一冲。“砰”地一声,只见于长宣抢先冲上前去一脚踢翻了那倭人,反手一刀割开那女子身上的绳子。原来他早已在袖中藏了一把小刀,在路上就将自己手上绑着的绳子割了差不多,此时一用力就挣断了。 诸葛宁木和铁涟立马反应过来,向于长宣靠拢。 那倭人大怒,爬起来大叫着举刀劈来。于长宣一刀割开两人绳子,迎上前去与那倭人斗在一起,那些女直人也蜂拥而上。 诸葛宁木四周看了看,只见对方后面是一条曲径,只要能突过去,一冲就能转过弯去,对于防备箭矢很有利,他大叫一声“于兄,过来”,拉着那女子,带着铁涟就往那边突。于长宣正面对那曲径,立时会意,夺过一名女直人弯刀,虚晃一刀,避过那倭人,往女直人当中突去,三人合力冲出一个口子,总算裹着那女子突了出去。 那倭人何曾受过这种气,怪叫一声,穷追不舍。那些女直人也跟着追过来,还不时引弓射击。 铁涟在前,带着诸葛宁木和那女子拐过弯,冲上了坡,发现山路的左边竟是万丈悬崖。 于长宣边拨开箭矢边后退,刚听得后面铁涟叫声:“师兄,小心悬崖”,见一支箭矢飞了过来,插在肩上,箭创之下,却是重心一偏,一脚踩滑,跌落山崖。 铁涟眼睁睁看着那位与自己一同长大、一起经历生死、处处关照自己的师兄突然就没了,真是悲痛欲绝。 但女直人已经追了过来,箭矢纷飞,诸葛宁木顾不得许多,用力拽着他,往山上跑去。 所幸这山路旁有许多石头和灌木,既挡了敌人视线,又挡了不少箭矢。铁涟本能地跟着大家一起在山间奔逃,心里早已空空如也。 ------------ 第二十四章:问此间谁是英雄 在团风迁延一日,李如风知道是不可能会着方凌燕了,不禁有些着急。 王义四知他所想,哈哈一笑道:“李兄还是跟我回罗田吧,你想见的人终会让你见到的。” 李如风听他所言,顿时明白了,这些家伙想必是早已掳了方凌燕一伙,虽然心中愤怒,却也别无他法,只能随他一起返回罗田。 一路上思考着那《金石经》,“山东无田种剑,中垸有汉卖刀。英雄若知首反,圣人助尔上天。”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只是“金石”二字却是点名了与宝藏有关。陈全忠既是天完国衣钵接收者陈友谅之后,自然能了解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他是否知道这《金石经》的四句谒语是什么意思呢?想了许久,终是不得要领。 而王义四一路上却说了很多。问了五岳各派的情况,还发表了自己对此次“五岳事变”的看法。他认为,五岳这次遭到劫难,或许与朝廷有关。对于朝廷之事,他多次提到邹折过的观点,似乎这个二叔对朝廷之事颇为了解。 “你们二将军是个读书人?” “呃……算是吧,他是邹太师之子,文武兼修,本领高强,虽称二将军,但实际是我们的长辈。” “邹太师?李如风想了一下,猛然想起他说的正是天完国太师邹普胜,陈友谅弑君后他又继续在汉军中任太师,待友凉及其子陈理兵败后他也不知去向。不过江湖传闻,有人在河南、岭南等地见过一个自称何野云的道士,与他非常相像。 “那想必三将军令尊令祖也非常人了?” “呵呵……实不相瞒,不才祖父正是大汉张太尉,只是如我这般,实在有辱祖父威名,甚至连祖父的姓氏都不能沿用。”王义四朝上拱拱拳道。 李如风不禁对王义四多看了几眼,虽然这人也算雄伟,但比其祖父可似乎是差多了。想当年张定边美髯英姿,识天文、知地理、通兵法、会武功、精岐黄,与陈友谅、张必先结为兄弟,随其起义、定都武昌、转战荆楚、征伐两江闽浙,攻无不克,官居大汉太尉,当真是威震天下,只是后来陈理降明,他便也不知所踪了。当然,李如风并没有见过张定边,他所了解的这些也都是传说,但大浪淘沙,人嘛,要么遗臭万年,要么名流千古,不管是遗臭万年还是名流千古,那都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张定边将军的事迹能在百姓当中传播也就足以说明这个人有令人钦佩的地方。李如风可不认为这个王义四除了似乎有些勇力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与其祖父媲美的。 再一想,这陈全忠居然能聚起这么多天完——汉系人物,看来真的是其志不小。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明太祖洪武皇帝定天下也不过才四十来年,靖难之役过去也才十多年,这么快又想改朝换代?想当皇帝想疯了吧!我要是前代皇室后裔,绝不会做这些无用之事,李如风想。 就这样,一路东想西想,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罗田,李如风却发现王义四并没有带着他往观音山方向去,而是一路北行,心下颇为蹊跷,但也不去细问,只随他去,不就是逃跑了么,哼哼。 王义四也没让他疑惑多久,主动搭话说:“李兄是想问我们为何没有回观音堂是吗,你可知为何?” 李如风知道,他口中的观音堂便是他们之前的藏身处,因在观音山里故名。 “难道?官军来了?”李如风故意想了一会儿答到。其实,这官军的到来,早在他意料之中,毕竟,是他偷偷将消息泄露给官府的。 “不错,这朝廷办案子的杨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才一天功夫就查出了我们的行踪,不过,我们已经将贡茶运出去了。你还记得在团风邑所见的商队吗?那都是我们的人。在明军来时,我们主力北撤,吸引大军,暗中运走了贡茶。”王义四斜眼看了看李如风,心里颇有些自得。他当然也在怀疑是不是李如风告的密,只是此时没有得到大将军命令,便也装作不知道。 果然是反到骨子里了,不称官军称明军,明明是一伙蟊贼却称主力,李如风心想。 “那又如何,既然官军发现了你们的行踪,你们主力北撤还是南撤还不都是迟早覆灭。” “哼,当年徐寿辉在罗北山中起兵,遂有江南半壁,你道那大别山是这么好进的么?”王义四一脸的自豪,他知道,这应该是二将军的杰作。 “官军既然发现了你们,必不会任你们发展壮大,况且,当今天下,四海承平,谁会跟着你们一起掉脑袋。”李如风却是坚持称官军。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然而若明军只当我们是蟊贼,只要我们彻底藏起来便可,时间一久,他们空耗粮饷,自然撤退。你可能不知道现在那些卫所是什么样的,朝廷指望他们,呵呵……恐怕是脑袋掉了都不知道谁砍的。至于天下形势,方才已经讲过,塞北强敌未灭、皇室王储争位、朝中特务横行、朝臣争权,天下隐隐有复乱之像,此次儒门五派遭受重创,江湖重新洗牌,而天完宝藏现身,我们身处大有为之时,实是大有可为。好男儿,志在四方,李兄可想想,你身负复兴五岳之重任,大仇未报,怎能就此隐退?目前你们的仇敌其势不可小觑,而且二叔说,可能与朝廷也脱不了干系,你若不有所凭恃,有生之年,想要报此大仇,纵使李兄智勇过人,恕某直言,恐怕也力有未逮啊!” 王义四这一番说辞也不无道理,这又让李如风对他刮目相看了,他虽然没有其祖父之英雄,却也不是个无谋之辈。尤其是他还顺带着劝说李如风就此加入兴汉军一同谋事。那三个属下听了他这话都是精神一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样子。 李如风虽说不会被他迷惑,但就事论事,若抛弃正统观念,这未必不是个好路子。然而,李如风毕竟是儒门中人,还没能跳出正统观念,毕竟,像姚广孝那样为了一展个人才华而致天下苍生于水火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王义四也并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李如风,按照陈全忠的计划,目前只需将李如风一群人控制在一起,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参与到自己的事业当中,总有一天他们会真心实意地跟着自己干的。因此,也并不继续与李如风争辩,只是按照陈全忠的嘱托,将李如风带到罗北山中,而暗中,他们已经令郑三等人放出了消息,说李如风参与了抢劫贡茶的行动。 ------------ 第二十五章:莫教间谍漏真情 僧塔寺邑位于大别山南麓,乃罗田县东北重镇,号称三关七寨九河十三畈,民间传说此地乃春秋鸠兹古国故地,故又名鸠兹镇,又因河东有一木桥横跨水面,桥有九墩,或称九墩河,然而最常称的名字是僧塔寺,却因集镇河西有一塔寺高耸,寺名僧塔寺,故得名。对于僧塔寺是什么时候建的,谁建的,却是众说纷纭。有一个比较普遍的说法,道是很久以前,该地有一富户,死前请了一风水先生堪舆,风水先生指了一个地方,但是告诉他,此地乃风水宝地,为彻底占有地气,在下矿之前,须先由至亲之人躺在里面。那富户死了之后,亲人果然躺在里面,却不料当晚雷雨大作,一片乌云飘来,降下一座塔,占了此地,风水先生无奈道:“此地太好,被天占去了”。这座塔就是现在的僧塔,之后不知哪来的僧人在此礼佛,渐成气候,寺下也慢慢出现了一个颇具气象的小镇。然而,时至今日,那僧塔寺早已没落,至于残垣断瓦,只是僧塔寺的名字流传下来了。 僧塔寺邑北边有青苔关、翁门关和崇义西关,一条古道从僧塔寺穿过,经北边的青苔关、瓮门关两道分出后又与经金铺——松子关过来的古道相汇合,成为吴楚古道的一部分,往东直下江淮、往北达于商洛,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南宋岳武穆抗金、文天祥抗元皆曾开幕府于此。 青苔关虽非天下雄关,但关口的广化寺却是远近闻名,香火鼎盛,在江淮之间,信众之多,远非其他寺庙可比,就是禅宗四祖正觉寺、五祖东山寺这些传承了七百余年的宝刹名寺,如今也只能望其项背了。这些日子,因为即将召开玉佛开光会,更是人来人往。此时,广化寺方丈定远也正与寺监定成商议着这开光会的事。 “方丈,我总觉着这开光会有些蹊跷啊。”说话的是定成,虽然问得充满疑惑,但面无表情。 “哦?师弟有什么看法?”定远方丈的表情永远是那么慈祥。 “这金家捐献玉佛之事也都是慧成师弟一手操持的,之前可没听说与什么天完宝藏有关,怎地最近突然冒出这许多传言?” “这玉佛毕竟珍贵,俗尘中有觊觎的也不为怪,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那玉佛在我与不在我,皆由其心。”定远心里却是知道的,那慧成根本就是有所图谋,只是以他所知道的慧成是朝廷锦衣卫的这个秘密,又怎么能在这里说破呢。 而金刚堂首座慧成大师也正暗暗高兴,为了这天,他可是准备了好久。这个所谓天然玉佛其实是他以前不远万里,从亦力巴里抢掠回的,现在才假借一富户之手,转赠寺内。当然,外人都只道是那姓金的员外虔诚信佛,功德无量,谁知道功德无量的是他慧成呢。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独尊寺偷回来的那幅《金石经》不见了。寺里最近少了一个小僧,那小僧是自己亲自带过来的锦衣卫,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敢背叛自己。很显然,《金石经》是被他带走了。 但是,他是谁的卧底?是太子、汉王,还是纪纲?他们怎么会知道《金石经》在自己这里?什么时候来偷走的?这些他都不知道。这样一想,自己此时离开锦衣卫是再好不过的了,明面上看,有人在自己身边卧底,不管是太子还是汉王,又或者其他什么人,对自己都不是一个好消息,不离开迟早会掉脑袋,那么,就将计就计,只要那个人支持自己,在这么折腾都无所谓。 本来有《金石经》在手,离天完国宝藏就更近了,自己任务也快完成了,但如今没了《金石经》,就只能靠这玉佛来把这天完宝藏的水搅混了,只要搅混了,迟早能让《金石经》现身,或者,让这《金石经》的秘密现身。想到这些,他的心也定了许多,转身出了僧房,叫了声“宏愿”。 院子里正在扫地的年轻僧人宏愿听到师傅的喊声,应了一声,赶忙跑了过来。 “宏愿,你去叫一下你宏志师兄,叫他到我房间里来一下。”看到宏愿转身离去的背影,慧成摇了摇头,这宏愿,虽然听话,但始终不能像宏志一样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一会儿,宏愿引了另一个小僧前来,进了慧成房间后,告了退。 “宏志,前两天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师傅,弟子按照您的吩咐,找到了独尊寺我那个小时候的玩伴卜定,他告诉我说独尊寺里最近也没什么情况,只是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惠忠师傅了,据说是下山了,我暗中打探,终于在我们寺外的七里河发现了惠忠的踪迹,他这些天在七里河活动频繁,据说是暗中打探我们的消息。” “哦?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这……弟子就不清楚了。” “你做的很好,继续帮我盯着他,有什么事情马上告诉我。” 听了宏志的报告,慧成心里不能不打鼓。他本是一名锦衣卫,在皇帝的授意下追查建文帝的下落,为了求证建文帝出家为僧的传言是否属实,他于五年前化身广化寺里的一名僧人,在朝廷的帮助下成为该寺金刚堂首座,实际为潜伏在江淮地区锦衣卫的总指挥。四年前,他们无意间探听到了天完皇帝徐寿辉后裔的事情,顺藤摸瓜找到了独尊山,然而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本人,只是在独尊寺发现了一些天完国遗物,这《金石经》便是其中之一。在一次独尊寺举办的多个寺庙参加的佛法交流会中,他亲自去偷《金石经》,溜走的途中遭遇阻碍,要不是得到一位黑衣人的帮助,就声名扫地了。随后,他带回了《金石经》,日夜参详,刚有点眉目,就弄丢了,于是才想出这么一出,利用玉佛开光会重新找回宝藏线索。 前几日,有一人找到他,自称是徐寿辉后裔,姓徐名豪,已经知道他拿走了属于他的《金石经》,但观察自己多日,有心招揽,并不打算追究他。 他也告诉徐豪,多年的锦衣卫生涯,他虽是坐镇一方,却无家无子、俸禄微薄,早就对上封不满,遂与其一拍即合,一股脑儿将自己对《金石经》的掌握以及对其参详的结果都告诉了徐豪。 谁知在自己准备交出《金石经》给徐豪时,发现《金石经》已失落,查找之下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僧不见了。于是玉佛开光会的计划里便增添了更多的计划。 没想到,独尊寺的那个惠忠这么快就怀疑到广化寺了。不过现在他也找不到《金石经》了,即使怀疑也找不到证据。但是,这件事至少可以看出,惠忠他们是天完宝藏的知情人,他们与徐寿辉后裔之间必定有着联系。 惠忠并不知道慧成已经在关注自己,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广化寺的人有没有在关注自己,在它看来,这个所谓的玉佛开光会定然没那么简单,他甚至感觉这玉佛开光会就与天完国宝藏有关系,虽然他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但是他的确已经打听到那捐献玉佛的金家对这事支支吾吾,似乎并不是很清楚,这就有些蹊跷了。现在,他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待玉佛开光会那天,看广化寺的慧成玩出什么把戏。只是,目前要不要通知寺里的方丈师兄他尚拿不定主意,或许该在开光会前一天通知他罢。 ------------ 第二十六章:辛苦贼中来 不可否认,在邹折过的辅佐下,陈全忠的确算得上一名用兵如神的统帅,一个月来,官军先后进剿三次,在大别山里被他打败了三次。在李如风看来,虽然他胜利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说官军只把他们当做小股盗匪,派出的军队才一千多人。比如说这大别山里地势易守难攻,陈全忠一伙又有本地人带路,地形熟悉。 总之,陈全忠依靠险胜的地利和出色的指挥打败了官军的三次进剿,而在第三次,他们玩了一个金蝉脱壳。他们在一座山崖上被官军围困,然后放火自焚,官军坐在山下准备静待战果,谁知突然风向改变,大火朝山下肆虐,差点让官军也一起完蛋了。事后,负责进剿的官员上书称匪徒已被他火攻打败,全部伏诛,交差领赏了。 李如风也不由得鄙视起那些官军,谁都能看出来山崖上没几具尸体,显然陈全忠他们都跑了。 李如风是跟着他们一起的,从山崖上用绳索坠了下来,在悬崖半空有一个平台,到了平台上就可以进入一个洞中,从洞中有阶梯而下就到了一个山谷里。跟着他们一起的不止是李如风,还有方凌燕、景云鹏和曾锦依。此时,他们已经从山谷中走了出来,正在往山间的一处大宅院挺进。那大宅院是本地富户典型的围龙屋构造,是他们将要暂时住下休整的地方,能在这里有据点,说明陈全忠一伙人在此地也是经营了多年。 来到罗北山区后,李如风才知道自己被王义四一伙狠狠地摆了一道,一种深深的耻辱感包围了他。不过也好,能看到方凌燕她们——特别是方凌燕,在自己眼皮底下,虽然也在一伙强盗的眼皮底下,总归还是快乐的。也许他心里认为她此时不应该在这里,但是与其心里想着她一个人会遭遇什么还不如能亲眼看着她所面临的遭遇,至少,在这里他能与她一起分担,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居然是甜的。 “云鹏哥,我们真的要跟这群人待在一起吗?”曾锦依向景云鹏的低声询问打断了李如风的思绪。 “肯定不会,我相信李师兄和方师姐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么相信我?我可没办法。”方凌燕慢慢地走近景云鹏,对他泼了一瓢冷水。 “我也没办法。”李如风不合时宜地接了一句。 景云鹏失望中夹杂着不相信,迎着曾锦依一幅马上要哭出来的脸,“你们……你们再想想啊。”却是对方凌燕说的。 “行了,你就别欺负人家小妹妹了,快告诉我们。”方凌燕看着曾锦依可怜兮兮的样子,对李如风嗔怪道。 “听说,后天便是广化寺玉佛开光会,陈全忠决定亲临参会,到时我们应该会有机会。” “二将军,少将军差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一名兴汉军喽啰引着一名镖师装束的人走了过来,递给二将军邹折过。 他接了信稍稍一扫,微微颔首,向陈全忠走去。 这邹折过乃天完——陈汉政权的军师邹普胜之子。当年,邹普胜先后为徐寿辉、陈友谅出谋划策,有过很多精彩战例,但在陈友谅兵败身死之后深感惭愧,遂改名何野云云游天下,并将其中一子改名为邹折过,传授其兵法韬略,命其寻找年幼的陈全忠加以辅佐,以折其过。此人的确不简单,之前还不知道,但是在罗北山区反围剿的几次战斗中,李如风亲眼见识到了他是怎么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的,不禁大开眼界。 这时,大伙儿已经进入了围龙屋,陈全忠进了正北的一间上房,邹折过随后跟了进去,喜道:“兴汉,犬子来信。”兴汉,正是陈全忠的字。 “哦,说的什么?” “他说,那批茶叶已出海。” “好,三郎真是少年英雄啊。” “大将军过奖了,三郎还说,他已经探得消息,此次来参加玉佛开光会的大都听说这玉佛与天完宝藏有关,不仅来了锦衣卫的,汉王也派人来了,还有一个叫明宗夏的富家公子,在金铺镇买通了十几股江湖势力,意欲合纵。” “有这事?明宗夏……他是什么人?” “暂时还不知道,三郎还说,他已到僧塔寺,与他同来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叫冯延朗,女的叫唐赛儿。那男的他已查清底细,竟是嵩山掌门冯基之子。” “哦?呵呵……那岂不正好。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三郎他们自鹤皋峰而来,因跟着明宗夏一伙人,此时,可能在徐皇冲。” “好,你告诉三郎,务必把冯延朗带来,还有,想办法探明明宗夏的来路。” “是,属下这就去办”邹折过应了声,却并没有退出去。 陈全忠也并不以为意,他知道,这二将军说的马上就办并不是现在就去。他继续道:“二叔,你说那玉佛开光会是广化寺举办的,若是与天完宝藏有关,那这广化寺岂不是也与天完宝藏有关?还有,广化寺举办这次大会与天完宝藏到底有什么关系?” “嗯,这两个问题很关键,但是我们也无需知道,这一切等到了大会那天就全都明白了。” “那好吧,我们就以江淮镖局的名义去参加这个大会,看一下那些秃驴到底搞什么名堂。” “我这就去布置一下。”邹折过退了出去。 陈全忠又拿出了那块《金石经》布帛,思忖了良久。在自己之前就听说过这个东西,不过那时候只知道这是一个有关天完国宝藏的秘密,直到在抢夺贡茶时,偶然在那个死去的卫士身上发现这个,才知道这是真的。再回想当时,那个卫士刚开始并没有拼命抵抗,意识到抵挡不住他们的时候还东张西望,司机溜走,最后被围歼的时候却又拼死抵抗,武功也不弱,让他印象深刻。这样一想,那个卫士背后可能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或许,广化寺的这次玉佛开光会根本就是一次骗局,然而,既然听说与《金石经》有关,所以他必须得去,只有这样才能掌握更多的消息。 ------------ 第二十七章:孤坟何峥嵘 冯延朗、唐赛儿一路跟着明宗夏一伙,到了徐皇冲。这唐赛儿还好,冯延朗却是不大愿意与这些人在一起,虽然也说不出这邹三盛有什么不对,但就是不太喜欢他,总觉得他和蔼可亲的外表下藏着深不可测的阴谋。然而,唐赛儿似乎对他挺有好感,一路上倒把冯延朗冷落了许多。 一路同行的还有明宗夏和他的两个同伴明天、明亮,这主仆三人是他们经过鹤皋峰时遇到的,当时,三人正与独尊寺的陈谟大师打斗,邹三盛与唐赛儿作了个调停才算罢了。 于是,明宗夏三人便与大家结伴往僧塔寺而来,只是一路上绝口不提与独尊寺的纠缠。 本来,要从鹤皋峰到僧塔寺不用绕这么远的,但是明宗夏坚持要到徐皇冲来一趟,而邹三盛又不嫌麻烦地支持他,唐赛儿也是对其软磨硬泡,冯延朗没奈何只得跟了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没有像往常一样,撇开大家独行了。 徐皇冲地处僧塔寺东部,当地人都知道有条山道往东下了石柱山,便可进入官渡河谷地,沿河而下便可至蕲水、达于长江。只是这山路险阻,少有人行。然而,在这一带,徐皇冲也是个比较大的村落了,东南西北四面通达,且因当年天完皇帝徐寿辉在此短暂停驻,遂有了徐皇冲的名字,叫起来也是很响亮的。 明宗夏到了徐皇冲后,就没打算立刻离开,只是对明天耳语了几声,明天便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只见明天引了一个当地人过来。 “邹兄、冯兄、唐姑娘,在下来此地还有些要事要办,就先行一步,失陪了,咱们广化寺再见。” 这家伙竟是要撇开大伙儿单独行动,邹三盛和冯延朗虽知明宗夏有事瞒着大家,但毕竟相交不深,也不好贸然询问,道了声“保重”,看着明宗夏主仆三人跟着那当地人离开。 “冯兄,在下还想看看那明宗夏到底搞什么鬼?不知你可有兴趣?”邹三盛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冯延朗虽然也想知道那明宗夏在干什么,却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正想回绝,便听唐赛儿道:“好啊,我们就偷偷跟着他们。” “唐姑娘,这样不好吧,我们这样跟着人家?”冯延朗越发地觉得这些人真是不可与之为伍。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是怕他出事,是吧,邹大哥?”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邹三盛笑着说。 他们把偷偷跟踪别人说的这么高尚,冯延朗再想拒绝反倒成了不讲义气了。他略一思索,转过弯来,跟着就跟着,他们跟踪明宗夏,我跟着他们就行,他们偷偷跟着,我光明正大地跟着。 于是,邹三盛将几个随从留在徐皇冲,三人一起尾随明宗夏而去。 只见明宗夏在那向导的引领下,往西穿过一片田野。听那向导一边走一边介绍说:“这个地方在风水上叫金线钓鲤鱼,你们要找的那个天子坟啊,就在那钩的位置,听老人们讲,那天子坟以前可不是这模样,但现在只剩下一个土丘了。” “没别的?周围没其他的墓地?”明宗夏有点不相信。 “应该是没有的,听说这地方在前朝被官军挖过,谁还敢在此下葬啊?”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徐皇帝的墓在哪里?” “哎呀……这位官人,你还知道我们这里出了徐皇帝啊,不过他是皇帝,他的墓肯定不会在这里啊。”那向导显得十分高兴。 明宗夏当然不会再去跟他解释徐寿辉徐皇帝怎么死的,只是,他明明听说徐寿辉的尸首被运回老家安葬了,如果不在这徐皇冲,那又会在哪里?还是先到天子坟去看了再说。 正往前行,那向导说:“再拐过这个弯,下个坡就到了”。 此时,却听山那边隐隐传来阵阵歌声。那歌调端的是与众不同。细听之下,才知道是个男的在山上唱歌,只听歌道: 园子里呀,一只鹿哟,一只鹿哟嗬。 歪歪乱窜撞垮了坝哟,水上天啰喂,水上天。 石人地上排罗汉哟, 到处狼烟。 山上下来,一只虎哟,咦哟咦哟哦。 饮水江边哟嗬, 割了鹿肉哟, 藏山间啰喂,藏山间哟。 看你怎么哦,怎么嗬,找得见啦喂。 几个人边循着声音往前走,边听,却是都皱起了眉。唐赛儿更是直接道:“这唱的什么歌呀,太难听了,简直是鬼哭狼嚎。” “呵呵……听这声音,应该是河西畈的小张铁匠,他这歌啊,估计是跟他老子学的。哎,说也怪,他老子老张铁匠铁打得不怎么样,这歌唱的却是一绝,而他这儿子似乎一点儿没学到他老子唱歌的本事,倒是打的一手好铁。” 明宗夏与冯延朗三人相距不过百十来步,那向导声音中气又足,所说之话竟是全听在了后面三人的耳朵里。 “呵……还有这回事儿?你说这小张铁匠铁歌唱的不好,怎么还跑这儿来唱歌?”明宗夏也不介意这向导喜欢东拉西扯。 “这我倒不晓得,他们父子俩天天来这儿唱,人都说怕是有毛病,不过乡亲们也都已经习惯了。” 这话却引起了冯延朗和明宗夏一前一后的思索:“为什么他父子俩天天来这儿唱呢?难道是在等什么人?” “三位爷,这就到了。”那向导的声音中断了二人的思索。邹三盛三人立马闪到了坡后藏起来。 只见那田野之侧有一处小山坡,那山坡窄窄的往前延伸,又往东边拐了个弯回来,正是一个鱼钩的形状。 那向导指着那鱼钩颈处的地方说,这个小土丘传说就是天子坟。 明宗夏顺着他的手指所向看去,却只看到一堆似乎经过处理过的乱石堆在一个土丘上,周边有许多桐树,对面的那鱼钩弯曲处正好朝这边抱过来,成为一座案山,一条河从案山那边流过,顺着钩尖方向看去,可以看见河里的水。若从堪舆上看,这里的确不失为一个好穴,但是看眼前这情况,可能真的是像那向导所说,这天子坟已被人破坏过,只留下这些残碑。 明宗夏盯着那乱石看了一会儿,吩咐明天和明亮搬开石头,却见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冯延朗注意到,山头上的歌声也是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那向导却是大吃一惊:“咦?怎么这里面还有这么大一个洞,我们都不知道咧!” 明宗夏吩咐向导继续带路,往洞中挺进。那向导却胆怯起来,怎么也不愿意进去。 明宗夏大为光火,拔剑要挟。那向导见刚才还客客气气的一个人突然变得这么恐怖,不由得双膝一软,跪地求饶起来:“求大爷饶命啊,我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和三个孩子,求求你放过我吧!” 明宗夏丝毫不为所动,“既然知道还有这么多人指着你,就应该好好配合,这样兴许能留你一条贱命” 那向导被逼无奈,颤颤惊惊地往洞口走去。这时候,不知道哪里飞过来一个东西,“咣当”一响,将明宗夏的剑撞开了,一条人影蓦地出现在那向导旁边,定睛一看,撞开明宗夏剑的竟然是一把柴刀,那柴刀此刻已被那人拿在手里,原来,他居然在飞刀撞开明宗夏的剑的同时,欺身过去接了刀又闪了回来,其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明宗夏虎口震痛,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陈大叔,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那人问那向导道。 “咦?小张师傅,你不是在山上吗,什么时候跑下来的?” “我爹正好有事找你,走吧,去我家喝两盅。”那小张铁匠说着拉起老陈就准备走。 “慢着,小张师傅,这位大哥是我今天请的向导,事儿没办完,恐怕不能先跟你走哇。”明宗夏不甘心就此罢休。 “我们只是个小老百姓,这摸金校尉的事儿可干不了啊,再说了,你想要摸金也得挑个好时间吧,都被人偷偷瞧见了以后还怎么混啊?” “你什么意思?”明宗夏狐疑地看着小张铁匠。 “哼,你愿意当螳螂,我却还不是那蝉呢。” 他这分明说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意思不是说还有黄雀在跟着吗?想到这,明宗夏恍然大悟,此时跟着的不是邹三盛还能是谁。 “出来吧,你们。”明宗夏大叫道。 邹三盛三人知道已经藏不下去了,没想到那小张铁匠那么厉害,只能大大方方溜了出来。卖乖道:“明兄,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三个想着一路上与明兄作伴,承蒙明兄照顾,已是在心里把明兄当朋友了,此时明兄有事,我们又怎能偷偷离开,因此暗中跟着明兄,想着或许能有什么差遣也好随时应承。” 冯延朗却是深以为耻,干脆撇过脸不看。 “哼,我是这么好骗的么?”明宗夏暗道,却又只是回答:“那真是感激肺腑,眼下,我是想进这洞中一探,不知三位可愿同往?” 邹三盛和唐赛儿自是也想进去的,便齐声说好。 明宗夏作了个请的姿势,竟是将邹三盛让在了前头。 邹三盛心知这是被人当先头探子了,但话已说满,不好回头,他倒不是害怕,只是不甘心自己的拳头塞了自己的嘴,只得小了心,往洞内走去。 这时,那小张铁匠却突然道:“这洞里面有古怪,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唐赛儿最是好奇,道:“有什么古怪?” “你们外地人不知道,以前我们这边也有人进去过,但是进去过的人无一例外都在第二天离奇死亡了。”所以,乡民才用石头堵了洞口。 “哼,你这骗人的鬼把戏鬼才会相信,走。”明宗夏根本就不相信,示意邹三盛继续前进。 小张铁匠摇了摇头,便也跟在后面进了洞,只把老陈留在外面。 七个人进了洞,却发现刚进去里面就已经不能再走了,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洞而已。 明宗夏瞧了半天,又在洞壁上摸来摸去,却什么都没发现,只能皱着眉头退了出来。 冯延朗看着明宗夏一脸的不解,又看着邹三盛若有所思,再看那小张铁匠暗暗欢喜,已觉得这事情中自己不知道的太多了,便拉了唐赛儿偷偷道:“唐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再跟你们一起了,准备就此先行一步,不知你作何打算?” “噢?你当真要离开?” “嗯” “那你走呗” 这下倒让冯延朗吃惊了,之前还一直缠着自己,这下遇到邹三盛立马跟着人家了,真是女人心啊。 “怎么,舍不得我?”唐赛儿又嬉皮笑脸地道。 冯延朗却不知说什么。 “我告诉你,你先不要走,跟着他们有好戏看。” 冯延朗却不以为然,他可不认为唐赛儿能有这本事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然而,他错了,好戏真的上演了。 ------------ 第二十八章:时来铁生光 明宗夏突然对邹三盛动手,明天明亮则密切注意着冯延朗和唐赛儿,战局就此拉开。 那老陈见此阵势,躲得远远地观看,那小张铁匠却只是避开了站圈,蹲下来抽起了旱烟。 “说,你们暗中跟踪我想干什么?”明宗夏眼里揉不得沙子,方才的忍耐随着探穴无果而一下子爆发,而更重要的是,他来探这天子坟本来就是冲着天完国宝藏而来的,邹三盛暗中跟来必有所图,这是他需要弄明白的。 “哼,你偷偷地来刨人家祖坟又是想干什么呢?” 邹三盛在脑海里飞快地回忆着从二哥邹二拐那里听来的情报,重庆明家,在大夏政权灭亡后,一些不愿降服的遗臣拥立明玉珍三子明湘成立了天夏会。这明宗夏主仆三人一口川话,又是姓明,还来打探这与徐寿辉有关的天子坟,必然是天夏会中人,若在此抓到他,对他们江淮镖局以及兴汉军来说,或许能知道更多的消息。虽然他不知道大将军正在寻找天完宝藏,但是接触一下同为徐寿辉部将之后的夏国明氏族人也是有所用处的。从刚才一进一出中,邹三盛就敏锐地想到了这些,即使明宗夏不发难,他也会想办法把他骗到陈全忠面前的。 那明宗夏武功虽称不上出类拔萃,但也算不得稀松平常,与邹三盛是棋逢对手。那小张铁匠看了一会儿,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们两人的步法竟然非常相似,不仅相似,还是自己很熟悉的那种步法。不,应该说是天完国军士都很熟悉的那种步法,他自己从父亲那里看到的以及自己的步法也都是这样的,据说,这是当年彭莹玉练兵时发明的军中格斗步法。虽然这两人在江湖中行走多年,军中步法的影子已经很少了,但作为一个内行人来说,他依然看出了端倪。祖孙三代等了这么些年,这是第一次遇到疑似天完国后人来探墓,应该是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冯延朗只觉后脑一阵寒意,还没听清楚唐赛儿“小心”的喊声,已然翁的一下,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唐赛儿正注视着邹三盛与明宗夏的决斗,突然瞟见小张铁匠光影一般朝冯延朗射过来,下意识地喊了声“小心”,音还没落,却见冯延朗一头栽倒下来,被小张铁匠一手托住,飞身就带走了。他经过老陈那里还不忘把尚未反应过来的老陈也拽走了。 在场之人无不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呆了。明宗夏和邹三盛同时住了手,想着要是在两败俱伤时被方才那人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唐赛儿心下着急,竟不顾一切追赶小张铁匠而去,当再次发现他的行踪时,竟不知什么时候,他已将老陈送走了,只是右手抓着冯延朗衣襟往西边掠去。 那小张铁匠知道有人跟来了,竟似故意放慢脚步,保持着一种始终能被唐赛儿看到的速度,到达了一条河边的一个小庄子。而唐赛儿心里担忧冯延朗,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能追上那小张铁匠的速度有什么不对。 小张铁匠托着冯延朗进了庄里的一间屋子,唐赛儿随后跟进,只见这小庄子充满着火石味,在南边的工棚里,有一把非常奇怪的大刀,倒插在一口水池里。那刀足足有三尺来长,浑身炫黑,细看之下,刀身被磨得极其光滑,有一种自上往下的纹理。这原来竟是个铁匠铺,此时虽然没有人在打铁,但那一应炉灶都在。唐赛儿知道这是小张铁匠的家里,虽然不知道他进了哪间房子了,但既然到了他的家里就好找了,这时,她才猛然想到有什么不对,然而已经晚了,房门突然洞开,一老一少两人出现在门里。 “进来吧!”那老者对唐赛儿道。 唐赛儿大踏步走了进去,果然见冯延朗就躺在屋里的床上。 “放心吧,他没什么问题,过一会儿就醒了。” 唐赛儿看了二人一眼,就往冯延朗走去,却被那老者挡住。“且慢,在他醒来之前,你得先交代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是什么人?” 唐赛儿迟疑了一下,终于道:“我只是一个流落江湖的小女子,他是嵩山派的,怎么?” 那二人似是思索了一会儿,搜索脑中关于嵩山派的信息。 “嵩山派的?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跟他……我们是……算是朋友吧。”唐赛儿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不知道他跟冯延朗这到底算什么关系,就说是朋友吧,虽然冯延朗也未必把自己看做朋友。 “还有呢?” “没了啊。” “方才那几个人是谁?”小张铁匠插问道。 “他们?”唐赛儿赫然明白,他是以为他们几个都是一伙的了,便道:“我们都是在这西边的金铺镇认识的,刚才打斗的那两个一个叫邹三盛,是江淮镖局的副总镖头,一个叫明宗夏,好像是从川蜀来的,那站着的两人是他的属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那小张铁匠两人相视一笑,想是已明白了一些,又继续问道:“你们俩与他们什么关系?” “都说了,没关系,只是结伴同行而已。” “那你们为何跟踪那探墓的小子?” “我……是那邹三盛非要跟的。哎,你们问了这么多,有用吗?”唐赛儿已对这两人不耐烦了,想要从她这里套取信息,她还想从他们那里套取信息呢。本来这次亲自出马,跟踪冯延朗并在那客栈里演了出戏,成功留在冯延朗身边,是想要借着他与冯基的父子关系,打入汉王一派内部,结果发现冯延朗已经没有回嵩山的可能了,而且即使回去也不会与他父亲有什么情感可言。而她自己不知不觉似乎已经爱上了冯延朗这家伙,本来以为计划要失败了,却在鹤皋峰遇到了之前曾有过互相联络的盟友明宗夏,知道了邹三盛的真实身份,此时,又听这两人打听他们的身份,这不是送上来的知情者么。如果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将来举事时与重庆明家的合作或者拉上陈汉残余势力岂不是有更多的筹码。 “那你可知道他们去天子坟想干什么?” “这我哪知道,你这么想知道,去问他们好了。” 那两人显是父子,此时也觉得可能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了,恐怕还打草惊蛇了,但如果就此放了岂不显得理亏,于是又道:“你们既然结伴来此,想必还是有交情的,你如果想带走这小子的话,就把他俩引来。” 唐赛儿没想到这两人如此蛮横,心中着实有气,一个没忍住就爆发出来,“你们两个臭打铁的还真是欺人太甚了,本姑娘已经给足面子了还要纠缠。”说完随身抽出一条牛筋做的链子朝那张铁匠父子抽打起来。 那张铁匠父子怎会吃亏,老张纹丝不动,小张铁匠一个箭步上前,踢了几脚,挡回了链子,随即一把扯住,用力朝自己这边拉。唐赛儿自然不如他力大,扯了几下便顺势欺身过来,施了一术,让小张铁匠眼见无数把飞刀暗器扑面而来,赶忙松了手,翻身避过。唐赛儿收回牛筋链条,又以飞快速度笔直穿出去。小张铁匠看着刚才出现的无数把飞刀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是一愣,又见一根链条靠着右边穿了过来,便向左闪避。 这时,老张铁匠突然抄起地上的一个罐子飞了过来,只听咣当一声响,罐子与一把飞刀同时掉在地上。 小张铁匠不由吃了一惊,那无数飞刀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然而其中竟然有一把是真的,这女的功夫神秘莫测,可不敢小觑。 唐赛儿两击未得势,又继续进攻,虽然一时之间并非劣势,但也被张铁匠父子瞧见了套路,只觉施展起幻术越来越难了,终于在十个回合后被小张铁匠拽了链子,重重甩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又被他用自己的链子一个缠绕给捆了起来。 “哼……白莲教,现在,可以听话了吧。”老张慢悠悠地走过来对唐赛儿道。 唐赛儿并未答话,心里却不免着急。 “送她走。”却听老张铁匠对儿子道。 ------------ 第二十九章:打铁徒苦热 小张铁匠牵着链子把唐赛儿推出了庄子,歉道:“事关重大,只能得罪姑娘了,三天之后,你若不出现,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小张铁匠看唐赛儿这么穷追不舍,咬定被自己掳回来的那男子对她很重要,说完扔了链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小张铁匠走后,唐赛儿挣了半天,总算把自己的链子给挣脱了,正松一口气,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哈哈大笑,正是邹三盛,后面却跟着明宗夏主仆三人。 原来邹三盛一方面对唐赛儿暗生情愫,有些担心她出事,一方面又有着将冯延朗带到罗贵庄见陈全忠的任务,故跟随着唐赛儿的踪迹而来。明宗夏自然是已经知道了这小张铁匠来历非凡,更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跟随而来的。 “你们……怎么在这里?走,快跟我去救人。”唐赛儿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并不在乎他们是否会在这里,他只在乎救人。 “你没事吧?”邹三盛关心地问,方才嘲笑的神态荡然无存。 “有没有搞清楚这人的底细?”明宗夏却以盟友的身份直奔主题。 “这里是个铁匠铺,应该是他家,里面还有个老家伙,看样子应该是那老头儿所说的老张铁匠,估计也是个难斗的主。” 明宗夏没有做声,看着邹三盛。他其时一点也不想去救冯延朗,大不了慢慢再打探这张铁匠父子跟天子坟的关系。 “你觉得我们五个人一起上有没有把握?”邹三盛道,却是问向明宗夏,显然他也猜到了明宗夏的心思。 “当然有,对付那小张铁匠,我与明兄足矣,剩下的便交给邹大哥了。”唐赛儿当然知道明宗夏的武功其时还不如自己,但是她觉得此时有必要这么说,只是不知明天明亮武功如何。 邹三盛还颇为犹豫,其时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耽搁在这里,本来他此时应该在罗贵庄参见大将军了,大后天就是广化寺玉佛开光会,有些事他们得提前准备一下,况且,他可不觉得他们对付张铁匠父子能有什么胜算,特别是明天、明亮,他俩靠谱么? “我觉得可以一试。”明宗夏对明天、明亮的武艺是充分信任的,他俩可是叔父派来保护自己的,其功力在天夏会中也是仅次于叔父和三圣使的。更重要的是,他正想借此机会来困住邹三盛,使其不得脱身,最好是死在此地。对于邹三盛的省份,他其实是知道的,那江淮镖局毕竟名声在外,而对于陈友谅以及投靠陈友谅的那些人,重庆明家一直是当作仇敌的。 “走。”明宗夏想着这些的时候,唐赛儿已向庄中迈进了。 明宗夏随后跟进,邹三盛摇了摇头,看着唐赛儿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冯延朗躺在床上,隐隐约约听到有两人在对话,虽然意识慢慢清醒了,但谨慎的他却没有马上睁开眼睛,只是一动不动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那两人正是张铁匠父子。只听老张说:“衡山的这小子还没醒?” 年轻的小张铁匠说:“按说应该醒了,我观察那帮人的功力之后,用了更深一层的内力击晕了他,如果他跟那些人武功差不多或者略强,现在已经醒了,我想可能是个水货吧。” 这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一转眼,唐赛儿便带着那帮人进了庄子。 老张铁匠隐隐感到事情有点复杂,便对小张铁匠道:“铁汉,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得尽快将这里的情况通知大帅。” “那你呢?” “你快走,我先在这里探一探他们的底细。” 张铁汉也不再多说,见唐赛儿他们已经在院子里搜索,便越出窗户而去。 老张铁匠则朝前走了几步,立在正房门后。冯延朗仔细揣摩着他们父子的对话,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不明白,突然觉得无论是唐赛儿也好,还是邹三盛、明宗夏也好,都像是与这铁匠父子有什么瓜葛似的,不然这父子二人也不会出此下策“引狼入室”,并且如临大敌。而自己,却迷迷糊糊地卷入了这场神秘的暗战中。外面的声音更近了,他凝神屏吸,继续装晕。 唐赛儿五人在庄子里搜索着,很快走到冯延朗所在房间的房门外。她虽然大大咧咧,却也不失谨慎,没有直接进门,而是甩出了铁链子。 在门户洞开,唐赛儿眼光落在老张眼里的一刹那,老张铁匠已抓住唐赛儿的牛筋链子,一拉、一拽,将唐赛儿拽了进来,房门重新关上,不到一口茶的功夫,唐赛儿被飞出了房门,趴在院中的地上,嘴角鲜血直流。 刚才那几下都听在冯延朗耳朵里,他有想要冲上去帮忙的冲动,但内心又想着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本来自己与唐赛儿也只是萍水相逢,之前帮他也只是怜香惜玉,一起对付万事通那会儿也是为了故意反对他而已,更何况,理智告诉他,这老张铁匠很难缠,自己动手也是无济于事的。 这时门又开了,只见明天明亮各执短刀杀了进来。老张铁匠在二人砸门之前将门打开,待二人进去后又关上了房门。 明天、明亮不愧为天夏会中的高手,一进门就上下齐攻。但老张铁匠却是眼光闪烁,三招之后竟是与二人使出了同样的招数,并且放缓了节奏,故意陪二人玩了起来。 “怎么样?很奇怪吧?”老铁匠一脸自得。 明天、明亮虽觉奇怪,但也只是对望了一眼继续加强攻势。二人在天夏会中也是高手,放在江湖当中虽非独步天下,却也非一般人所能拿捏,至少比外面那些人都要强。 冯延朗偷偷观察到二人的表现,也是目为之新。 但老张铁匠果然是厉害,他的功力,既有明天、明亮所熟悉的天完国莲台省将士的搏击术,还有自己在打铁过程中结合锤击铁块、千锤百炼悟出的坚韧皮实的硬功,结合举重若轻、火光闪烁悟出的迅捷隐约的轻功,结合热浪袭人、淬火成钢悟出的气势磅礴的内功。 “你们是重庆明家的?”老张铁匠见那二人如此木讷,便又继续问道。 明天、明亮从来都是只动手不动口的,除非天夏会盟主明湘和少主明宗夏的问话才会给予回应。 但是老铁匠似乎已经确认了答案,也不再多问,猛然进攻,如暴风骤雨般将二人打出窗外。这时,冯延朗发现老张身形一滞,微微咳嗽了一下。冯延朗心想,这老张铁匠武功虽不错,但可惜身体不太康健。 ------------ 第三十章:此中有深意 冯延朗躺在床上,听着老张铁匠方才问明天、明亮的话,细细思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明宗夏一伙人正是大夏国明玉珍后裔。当年徐寿辉正是在这罗北多云山一带举义的。明玉珍一心追随徐寿辉,在陈友谅弑君后仍然坚决奉徐为君,随后在川蜀建立大夏国政权。其后,其长子明昇继位,以国降洪武。若猜的不错,那明宗夏来此地探墓定是有什么企图。而老张铁匠与他儿子定是也与这件事情有关。想通这一节,冯延朗觉得自己似乎掌握了一个秘密,但却不清楚这个秘密是什么,这种感觉最难熬,必须想办法知道些什么才能解了这难熬之苦。这时,明天、明亮一左一右、唐赛儿居中、邹三盛和明宗夏殿后一齐攻了进来,有三个熟悉门路的人打头阵,房门已然粉碎,老张铁匠也是早料到了这一点,不知哪里抄出一根烧火棍挥将起来,虎虎生风,以一敌五,竟也丝毫不乱。 突然,老张铁匠又是身形一滞,冯延朗再也没有犹豫,猛然从后面出击,一掌推向老张铁匠后脊,但正好看到了唐赛儿的目光,他又犹豫了,趁人病发之时偷袭,这可不是我冯延朗该干的事,这一想,就迟疑了半晌。但这一下已经将老张铁匠坑了不轻,虽然没有挨这一掌,但他不敢大意,分心防备、并将烧火棍从腋下戳了过来,那速度之快冯延朗已经避无可避,只能双手堪堪接了下去,竟被打得一个倒栽,手掌也是火辣辣地疼。然而邹三盛等人见状趁机进攻,只见老张铁匠连中几下,口吐鲜血,咳嗽不止,退到屋内一角。这时,一条人影从窗外闪了进来,拽起老张铁匠,手一扬,一把铁粉朝着对面五人撒了过来,五人挥袖挡过,再定睛一看,已经没了人。 原来张铁汉知道父亲支开自己,定会以老病之身与他们打斗,心下担心,于是在附近一户平时相熟的人家,匆忙写了信,托他们派人送往多云山下的深谷中,便折身而回,正瞧见父亲病发被偷袭,只是不知冯延朗又为何突然收手。 唐赛儿这时才见识到那张铁汉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轻功,哪是自己可以追得上的。 众人看着冯延朗,都是责怪刚才为何不下手。只有唐赛儿似乎看懂了他,竟然异乎寻常地没有说话。 冯延朗这时已知这些人都是身负任务的,即使是唐赛儿,他甚至觉得也是有备而来的,虽然二人的相识看似纯属巧合。 而今,这罗田最热闹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不日举行的玉佛开光会了。本来那广化寺就是江淮之间远近闻名的大刹,平日里便是众多名门进香礼佛之地,有这等盛事自然是捧场者众。近日里也多次听说这玉佛其时是天完国宝藏之一,得玉佛便能有机会一窥天完宝藏之谜。 “多谢诸位相救,延朗惭愧,诸位大恩,容日后再报。”无论如何,冯延朗觉得这次的确是承蒙大家相救了。 “兄弟客气了,大家也知道,后天就是玉佛开光会了,眼下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家在此有个庄园,若诸位不嫌弃,我愿做个东,请诸位到寒舍一洗风尘,一醉方休,待酒足饭饱后再上那广化寺,如何?” 唐赛儿自是知道明宗夏与邹三盛身份,此时若去邹三盛庄上,趁着邹三盛还不知道自己白莲教多闻圣使的身份,正好接近他了解更多的信息。 明宗夏是已然知道邹三盛的身份,并且知道邹三盛必然也已知道自己身份,此时若去他的庄子,必是羊入虎口,不能冒此风险。 冯延朗从张氏父子的谈话中已推测出明宗夏主仆三人的身份,虽然他不知天夏会,但知道重庆大夏政权。而邹三盛似乎与这位大夏皇族之后有什么瓜葛,这些事情,本与他无关。他是寻找曾锦依的,却不曾想寻出这么些事儿来,还都是烦心的,他有种失落感、挫败感,一时竟显得落寞不堪。 明宗夏借口有事便先行一步了,邹三盛知道这是他没办法的,总之,三天后还是能在广化寺见到。现在只有把唐赛儿和冯延朗请去,唐赛儿已被说动,剩下的就看唐赛儿是否能说动冯延朗,他知道,这个时候唐赛儿去说比他去说更有效。 “冯大哥,你陪我去嘛,这几天太累了,我也想去邹大哥的庄子里休息下,要是你不去我也不敢去啊。” “不是还有你邹大哥吗?”冯延朗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感觉到了深深的醋意,话说出来后,才发觉自己实在是失言了。 “这几天跟着你跟习惯了,再说,万一你外公又找我麻烦怎么办?”唐赛儿可一点也没觉得冯延朗有什么失言。 “我真有事。”冯延朗只能换个说辞。 “就一天而已嘛,过了后天,有什么事我帮你,我唐赛儿说到做到。” 冯延朗犹豫了,这是他改不了的个性,凡事总是有犹犹豫豫,不只是谨慎还是优柔寡断。 “走吧,你告诉我什么事,我保证帮你搞定。” 望着唐赛儿那真诚的眼神、成竹在胸的表情,冯延朗只能如实道“我在找人。” “找人?这对我们来说太容易了,你知道我们白莲教信徒有多少吗?” “多少?”邹三盛其实在金铺时就已经暗中探得唐赛儿身份,此时准备抓住这个机会试探试探她,他有种感觉,这唐赛儿并非池中之物。 唐赛儿白了他一眼,并没告诉他白莲教信徒有多少,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就是很多很多。他知道冯延朗已经信了,白莲教信徒具体有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么说已经能让他相信她是可以帮忙的。 本来,冯延朗想起她是白莲教的人,可以委托她帮忙动用教内关系寻找曾锦衣,但是话到嘴边,喉头蠕动几下,终究是把话咽了下去,他终究没能开口。 还是唐赛儿看出他的心思,爽快道“这有啥,我这便叫我教中信众们帮你留心就是了,你要找谁都行。” 唐赛儿在附近溜达一圈,进入一户人家,同屋内主人交代了几句,就出来了,看样子,这户人家也是白莲教的一个信众。 “此地是河西畈,往西行十多里路,便是罗贵庄。”邹三盛介绍到,又着人给徐皇冲的属下传了信儿,自笔架山下往西而行,一路经过僧塔寺,眼见好不热闹,却也没做过多停留,又走了半个时辰到了罗贵庄。 ------------ 第三十一章:口不能读心敢轻 罗贵庄占地足有1500多亩,采用山围水、水围垸、垸围院、院围屋的建筑格局,主体建筑坐东北、向西南,负阴抱阳,避风纳气,日照充足,称为围龙屋,建筑样式以徽派为主,兼具宛洛、荆楚风格,广泛采用砖、木、石雕,内置天井,马头墙高高翘起,水旱不愁。此庄原为本地一罗姓大户所有,后被陈全忠设计陷害,使其家业衰败,趁机低价买来,作为深山中的据点,平时派两个下人在此看守,此时摆脱了朝廷围剿的兴汉军便正好在此休整。 冯延朗与唐赛儿随邹三盛进了罗贵庄。被安排在客房休息了一会儿后,冯延朗便受陈全忠接见。在邹三盛的引领下,进了大堂,只见上首坐着一穿着考究的贵公子,三十来岁,浓眉大眼,高鼻美髭,正是兴汉军大将军陈全忠。右手边坐着的还有其他兴汉军头目,此时也皆是一般富贵人家庄丁打扮。 邹三盛进来后便坐在右手边最后一个位子上。左手边坐的赫然正是李如风、景云鹏、方凌燕、曾锦依四人。 冯延朗瞪大了眼睛,除了曾锦依外,李如风三人都吃了一惊,霍地站了起来。方凌燕这些日子实是常常挂怀,念及当日与冯延朗闹脾气,也是后悔不已,此时更是差点就扑上前去了。也是五岳同气连枝,越是在这存亡之秋,同门惺惺相惜之情更甚,一别十余日,杳无音讯,突然相逢于此,无不感怀。 语塞一时之后,四人都呼唤起来,相拥在一起。 陈全忠见时机已到,便自我介绍起来,将兴汉军反明兴汉的宗旨说与众人,又指斥朝中黑暗,还顺便道出了实际由邹折过领导的江淮镖局与兴汉军的关系,并再次正式邀请李如风等五人加入兴汉军。 陈全忠道:“我知道各位都身负家仇师恨——当然,冯公子可能例外——你们若想报仇雪恨,又或者重振门派声威,若没个凭恃,恕陈某直言,当真如痴人说梦。” 这话倒是不假,早在三十多年前,武林传奇罗倚、傅擎销声匿迹之后,整个武林可谓万马齐喑,在洪武朝廷的打压下,武林实力日趋削弱,既无什么创新之才开创什么神功流派,亦无什么宝物号令天下,各势力之间维持着一种相对均衡,一些所谓的俊杰也都是凭借着求师、认父、结亲等做法不断积累人望,一个人如果没什么有力的背景就很难在武林混出名堂。比如说江淮镖局的邹二拐、邹三盛兄弟,一般人以为此二人白手起家,创出这个家业不简单,实不知他后面还有兴汉军这么个隐秘组织为其保驾护航。 陈全忠继续道:“我兴汉军可以说是人才济济,想必在前几次反围剿的战斗中李兄等人都已见过了,这正是因为我们爱惜人才,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才投奔我们,诸位都是少年英豪,如果加入我们,定会有你们大放异彩之处。我敢保证,一旦你们加入兴汉军,你们的事就是我陈全忠的事,你们的家仇师恨我们兴汉军定会为你们雪洗。”陈全忠已经知道,这冯延朗虽为冯基之子,但早已与其形同陌路,父子不和已是公开的秘密,说这些话也没必要让其回避。 这些话不可谓不是肺腑之言,说得李寻欢等人面面相觑。以陈全忠之智,不是不知如此和盘托出存在风险,但是他相信,这五岳儒门中人唱以君子自居,性情耿直,喜欢当面锣对面鼓,不屑于背后搞小动作。 这时却听一个稚嫩、忧愁、气愤的声音道:“小女子虽不会一招半式,但也愿意追随大将军,不知大将军可否接纳?”说话的正是曾锦依。这些日子里她捋清了方凌燕告诉她的冯延朗转述秦和亲眼所见父亲曾玄英死去的情节,知道父亲是真的死了,父亲那么爱她,如果还在的话,怎么没有来找她?肯定是已经不在了,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她为父报仇的心反而越来越急切。 这话却是李如风等人始料未及的。若论个人,李如风可以说非常欣赏欢陈全忠这个人了,甚至他们俩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朋友了,只是理智的他深深地知道一旦投靠陈全忠,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他们在他手中也会成为兵卒棋子,他可不喜欢这种感觉,况且,要成为与朝廷作对的反民,他还真的没这个思想准备。但是它可以理解曾锦依报仇心切的心情,毕竟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陈全忠的话很容易让她信赖,让她获得归属感,只是这时候他能拿什么反驳呢? 景云鹏对曾锦依的回答也很吃惊,没想到她一弱女子竟然有如此胆量。他其实也想加入这兴汉军,他还记得当今朝廷如何杀害其父景清,并屠灭其同族、同村的血海深仇。当时自己还小,在父亲的提前安排下侥幸逃过一劫,辗转被师傅带到恒山学艺。当年景清以左佥都御史伪侍朱棣,两个月后偷藏匕首上朝刺杀朱棣未成,反被剥皮后悬于长安门,事后全家被诛,左邻右舍、整个村子数百人被清洗。只是这些早已在心中埋藏了多年,此时也不愿对人提起,此仇不报枉为人。但是,他一直的梦想是自己一个人去杀了朱棣老贼,并不想殃及无辜,似陈全忠这等谋逆之举在其世代忠义的骨髓里是没有说服力的。只是他用这个理由也劝不了曾锦依,毕竟她是为了报父仇,只想找个后盾,他没有家族忠义的包袱。 方凌燕也是吃了一惊,他其实更想跟着曾锦依一样加入兴汉军,他可是亲眼见到一家惨死,经历过父亲方孝孺及一家十族被朱棣夷灭的,她没李如风那么理智,也没景云鹏那么忠直,她只是担心曾锦依就此被仇恨所禁锢,越走越远,终将至于危险的境地。她想要用自己的智慧与情感来帮助曾锦依走出阴霾,可一时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冯延朗也有些遗憾,当他得知曾玄英舍身护得秦和脱身只为让他去救爱女的事情时就已经被感动了,也正是冲着这份真挚的父爱他才愿意受秦和之托一路追赶黑新娘,寻找曾锦依。因此,他特别能理解曾锦依为报父仇会毫不犹豫加入兴汉军这样的父女情深。他自幼在冯基的安排下参加各种社交活动,结识了诸多江湖中人、朝廷公卿,深知当今武林正派论资排辈、结党营私,只问家源背景、不问真才实学,凡有所进必需有所靠的弊风陋习,没想到曾锦依这样纯真的女孩却也要走上这条路。他觉得自己受华山派之托照顾曾锦依,有必要阻止。 “等等”,李如风、景云鹏、方凌燕、冯延朗几乎同时喊出声音。“这事得让我们商议后再作决定”,李如风毕竟老辣。 “呵呵……好啊,曾姑娘不愧为方圆子之后,真可谓虎父无犬女啊,好气魄。我们兴汉军正缺您这样的女中豪杰”陈全忠似乎没听见李如风等人的话,一边给曾锦依戴高帽,一边借故提起曾玄英,以增加曾锦依的仇恨。 果然,曾锦依受此鼓舞与刺激再也听不进任何话,在会见结束后饶是李如风、方凌燕和冯延朗各陈道理、苦口婆心的规劝还是不肯回头,在她认为,靠这些师兄师姐是没指望了,已是铁了心投靠陈全忠。李如风一伙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想着日后再慢慢劝说。 这场会见中邹折过一句话也没说,但场上五岳诸弟子的言谈举止都落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二叔,您向来看人很准,依您所见,这五人之中谁最可惧?”由于邹折过在兴汉军中的超然地位,又位在大将军之下,故陈全忠一向敬称其为二叔。此时,二人正谈论着方才那场会见中的事情。 “以我的经验和我们对这五人的调查,他们当中,若不论武功,这李如风江湖阅历丰富,颇有心机,又能随机应变,实为当前五人之首,其可用者在于任侠好义,一旦交心则以诚相待;而那名唤方凌燕的女娃,聪明剔透,悟性极高,虽看起来不设心防,其时暗藏城府,颇有急智,若在江湖历练一些时日,实为这五人当中最具威信者;那冯延朗,生性怪癖,天纵奇才,既有书生意气,又有草莽之情,若能得所爱之人引导,则能成五人之间最能成大事者,然其与父有隙、刻薄寡恩、遇事犹豫,如不能一一克服,则终将走入魔道;至于景云鹏,一直勇之夫而已,虽有大仇未报,却已被感化多年,心神早已安稳,虽既不能成大事,亦不会坏事,可能是这五人当中最能守成者;那姓曾的小女娃虽然天资聪颖,但涉世未深,最可塑造,现已归心我军,若能善加利用,必可成一颗有用棋子。” “嗯,还有那白莲教的小姑娘……哦,不,多闻圣使唐赛儿,我们该如何对待?” “那小姑娘姑且先随她,看看她的目的是什么,对于白莲教,我们不能得罪,也不好贸然结好。” 听了邹折过的话,陈全忠对李如风等人的了解更为深刻了,胸中已然有了如何分开笼络利用之方向,同时对这二叔的读心之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待邹折过走后,陈全忠才敢回想起王义四提到的《阅人心经》,据王义四祖父张定边所言,这《阅人心经》是一本教人如何看人、如何读人、读心、攻心的韬略秘笈,乃当年邹普胜艺成下山之前其恩师所赐,想来是传给了邹折过的。作为兴汉军的首领,有这样一个能随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属下,那也是一种恐怖,想到这,一阵心烦意乱蓦然升了起来。 第二天陈全忠又差人请中垸的“臭老汉”酒庄送了些酒菜来,饱食了一顿。说起这“臭老汉”酒庄,罗贵庄的看庄管家向大家讲了三奇。一奇是这“臭老汉”酒庄名为臭老汉,但掌柜的却是一名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二奇是这“臭老汉”酒庄虽然是远近闻名的酿酒作坊,却处在中垸这鬼不下蛋、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中;三奇是这“臭老汉”酒庄虽处江淮地区,但其所酿之酒却为关东辽阳百姓喜好的烧刀子酒。这三奇一说出来,更引出了大伙儿的兴趣,纷纷猜测起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都有。 陈全忠本不知道这些,只是听说烧刀子性烈,而这“臭老汉”又“臭”名在外,就想让众位兄弟换个口味,一来尝尝鲜,二来冬季将至,可以暖暖身子。只是入口时才知道这烧刀子酒其时也并不那么浓烈,只是比南方稍浓而已,正好适合江淮之间的气候。他当然不知道五年前这“臭老汉”烧刀子还只是一个小小酒家,除了自家喝之外根本没人光顾,如今的酒庄却是现任掌柜对烧刀子进行改良、运作的结果。 ------------ 第三十二章:治经方笑非所学 正是鸠兹露华浓,醉染霜林焰九重。 近日秋风吹云起,试问哪家叶最红。 暮秋时节,多云山下犹如一片火烧。红的乌桕叶、枫叶、橡树叶、松针以及枝头的柿子席卷山野。 青苔关上朔风飘荡,月亮寨下人声鼎沸。广化寺不愧为远近闻名的宝刹,寺内房屋众多、佛殿金碧辉煌,殿外台榭楼阁、庄严华丽,寺外松、杉、桧、竹幽然成荫。进了山门,又分左右两边用青石铺成各三十三步台阶,合三十三重天之意,左右台阶之间是一座舍利塔,也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位高僧。上了台阶便是一处足有十多亩的广场,广场正北有一座石屏,上面书的是北宋词人张耒的《游广化寺遇雨》,诗云: 浮云蔽高峰,台殿延晚色。 风声转苦号,雨脚射山白。 东楼瞰虚明,龙甲排松桧。 萧萧异人境,登视动神魄。 撞钟寺门掩,晚霁尚残滴。 相携下山去,尘静马无迹。 归来解鞍歇,新月如破壁。 但恐桃花源,回舟已青壁。 张耒不愧为苏门四学士之一,寥寥十六句八十字的诗,即将在广化寺这一特定环境中遇到夏季阵雨的情形刻画得入木三分。 广场上此刻是人山人海,有蕲淮各州县虔诚香客,有江淮间众多佛寺代表,有闻风而来的武林人士,可谓是龙蛇混杂。陈全忠、邹折过、邹三盛皆穿着华丽而来,此时听着邹三盛一一介绍有名的武林中人,如儒门五子硕果仅存的冯基、嵩山代掌门温德宗、泰山派复辟者刘静山、极目山庄万事通、独尊寺惠忠大师、东山寺玄恩大师、东林寺楼禅法师、天夏会少主明宗夏、白莲教左护法林三,还有江淮镖局总镖头邹二拐、洞庭派周尚斌、南阳丹阳谷郭雪楠、白马峰大当家白铁石、天柱山庄汪玖熙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江淮之间的名门宿老。另有一人,虽年纪不大,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邹三盛却没认出来,倒是旁边跟着的一年轻人却被李如风等人认了出来,那不正是铁涟吗? 那边铁涟也看到了李如风等同门师兄弟,忙引了诸葛宁木过来一一介绍,自武当一别,此时聚在一起自是满腹心酸,待铁涟将众人请到旁边说起嵩山之事更恨得大家咬牙切齿。冯基却假意走了过来对几位儒门师侄好言相慰,引得众人无不对冯基、刘静山等人怒目而视,却都被李如风和方凌燕按下,今天在这里不好发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待这玉佛开光会了结后再作图谋。 铁涟似乎早已麻木了,之前的仇恨此时只剩下一双冰冷的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师傅、陆师伯,还有长宣师兄,他们都没了,这一切都是冯基的罪责,要报此大仇,必须隐忍,厚积薄发才能一举成功。 冯延朗听了铁涟的叙述,更是一脸惭愧,见冯基过来,上前吵了一架后便绷着脸走开了,冯基脸色变得就不太好看了,甩手离开。 原来铁涟与诸葛宁木在关外摆脱女直人追踪后,施了银两与那叫做萧萧的女子作为回家的盘缠,而后在诸葛宁木的提议下一路南下。也不知怎地,诸葛宁木得知了广化寺玉佛开光会的事情,就坚决要来看看,于是二人赶了好些路,又来到了此地。 人群闹哄哄了一会儿,几位广化寺和尚拥着住持定远大师、寺监定成和金刚堂首座慧成上了场。定远大师高宣佛号,欢迎诸位善信远道而来,并简要介绍了玉佛开光会的目的是为共同见证这一天然玉佛普照众生,为天下苍生祈福。 看定远大师神色,永远波澜不惊,好像这件佛家大事也不能激起自己内心半点涟漪。 随后由开光会的实际主持者慧成大师主持开光。慧成微笑着走上台去,宣了声佛号,命小僧看了下日晷,确定时辰差不多之后就命金刚堂武僧请出玉佛。 不一会儿,只见六个金刚武僧抬着一尊物件过来了,那物件用白布遮盖,形似小山,看起来足有一丈来高。慧成命揭开白布,只见广场上哇地一叫,那白布下露出一尊弥勒佛像,识货的人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和田玉中的蜜蜡黄,可谓精品中的精品。这玉佛色泽均匀、温润细腻,细看之下果然为天然产物,除了面部以外,无任何雕凿之痕。 慧成登台而道:“这玉佛乃天赐之物,偶然间被金居士寻得,金居士为积善积德,祈福天下,将此佛家宝物送至敝寺馆藏,以供远近善信时时礼拜,可谓功德无量”,一边说着,将一衣着华丽的胖老者请上台来,深施一礼。有不少百姓认得这胖老者便是赠送玉佛的金员外。 这时一缕阳光刚好从东边斜射过来,照在玉佛身上,只见整个寺内光芒四射,忽然一个“卍”字出现在玉佛之上,缓缓盘旋,除那六名武僧外,众僧皆就地打坐诵经,众善信则拜倒叩首,其他武林人士也无不动容,纷纷双手合十,学着僧人念着“阿弥陀佛”。这样持续了半盏茶功夫,随着阳光的移动,“卍”字渐渐消失,再看玉佛,似乎比之前更为润泽了。 慧成大喜道:“今天敝寺有幸与诸位善信、施主共同观赏如此奇景,沐浴佛光普照,实乃佛祖显灵。这玉佛不愧为前朝遗物,传说其中暗藏佛法玄机,但敝寺百思不得其解。为让更多人享受佛法普度,接下来,请诸位善信到接引殿聆听敝寺定安大师讲解佛法,若有兴趣揭秘的施主也可在齐云塔稍息片刻后来毗卢阁共同参悟玉佛玄机。”说完挥手示意座下弟子将玉佛搬了回去。 慧成这么一说,普通的善男信女自然不知道什么玉佛玄机,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广化寺佛法高僧定安大师的佛会。而那些江湖人士听了传言之后当然不相信那是什么佛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天完宝藏,于是纷纷移步齐云塔稍息,迫不及待地等着入毗卢阁找出天完藏宝图。 ------------ 第三十三章:佛非佛 不几时,众人果见寺僧前来邀请前去参悟玉佛玄机,于是纷纷往毗卢阁而去。到得一间院前,引路金刚双手合十,回头面向众人。却见那院门紧闭,四名金刚堂弟子分列左右把守。 那引路金刚道:“阿弥陀佛,这参悟佛法本是动脑筋的事,而众位施主人数众多,为避免节外生枝,还得委屈各位先接受一番测试。” “噢?什么测试?怎地还这么麻烦……”听说有测试,不少人嚷嚷着不同意,有的甚至准备动手。 “众位施主且请稍安勿躁,既然是参悟佛法,当然得懂佛法,这测试并不难,就是做几道佛法试题而已,为保持秩序、节约时间,每次只能进去一人,就烦请大家就在这亭台中一一等候,否则,这玉佛恐怕谁也见不成了。” 众人听这安排也在情理之中,虽不情愿,却不好亵渎佛陀,便依依前往院前亭台中等候,每次就进去一人,通了名讳,又答了慧成大师的问话,无非是二执、三藏、四大、五蕴、六根、《金刚经》、禅宗六祖之类的佛学常识。但即使这样,就已经将有点善根的和一阐提分开来了。像东山寺玄恩、独尊山惠忠等高僧自是手到擒来,但也有铁涟、王义四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了继续进入的机会,而林三、唐赛儿等白莲教徒本就经常学习佛法,曾锦依在闺中也是以博览群书为乐,自然都难不倒,陈全忠、邹三盛、明宗夏等人一来见多识广,二来家教严格、涉猎颇丰,倒也能过了关去,进入到院中弥陀庵内。 其时,王义四恨得牙痒痒,居然大打出手,与一群金刚对峙起来。慧成慌忙到院门口宣布:“有人故意寻衅滋事,不按规矩来参悟禅机,为保证玉佛安全,已移至他处。”这才被陈全忠到院门口喝止了,于是测试照常进行。 那弥陀庵其实只是一个洞穴出口上盖的一间屋子,众人进了庵内,又跟随着一引路金刚进了洞穴,那洞穴也还宽敞,四壁灯光闪闪,只是一条道往前走,并无岔路。忽地眼前一亮,来到了一处地下大堂,足容得下二百来人,四壁烛光呼啦啦一下都亮了起来,慧成与金刚堂下二十余名弟子出现在眼前。 “众位施主,能进到这里来的,都是与我佛有缘之人,接下来,我们要走的路可不太容易,若有不会功夫之人,只好在此品茶等候,稍后若有些许解悟,贫僧将派弟子前来告知,以供诸位共同深究。” “哼,我看你广化寺是有意捉弄于人吧,既然要共同参悟,又为何要将其挪入这深洞之中?” “各位朋友有所不知,这天然玉佛与其他物件不大一样,本是在下从一废弃洞穴中寻得,当时浑身没有一点光泽,唯有一下人说是在底座上隐约看到有许多字,但那些下人并不识字,只是将玉佛掘了出来,那洞穴当时就坍塌了,再看时,底座浑然如初,并无一字,后来我将玉佛献与广化寺,与慧成大师提起此事,也是大师对佛法钻研不舍,试了多种方法,方在这洞中寻得一地可再现底座字迹,然而这地底下情况复杂,通往那供佛之地的路却并不好走,故慧成大师才不得不做如是安排。”那金员外一席话顿将众人的顾虑打消了大半,于是玄恩大师、曾锦依、包括金员外等一部分不会武功之人留了下来,其余人等又继续向前走去。 景云鹏跟着众人朝前走去,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曾锦依,似是下了决心,又对李如风道:“师兄,锦依一个人留在这里,怕不妥当,要不我留下来罢。” 李如风和方凌燕对视一眼,点点头,不禁对景云鹏更多了一份敬服。 行了大约百来步,洞壁渐渐狭窄起来,只感觉冷飕飕的,四壁都是湿漉漉的岩石,脚底下也是崎岖不平,又往前行了一会儿,只听得流水哗啦啦地响,走近后借着烛火一看,原来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暗河流过,河床高低不平,落差高达二十余丈,河宽足有五十多步,两根绳索结成的吊桥跨河而过,在水气拍击和洞穴阴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众人心知这便是过河的凭借,当真是险要之地,若非有功法在身,实是难以安然度过。跨过了吊桥,又经过了一处地下溶洞,有的地方石笋倒插,有的地方竟然要从悬空的石头桥上踏过,有几个像诸葛宁木这样修为不够的还差点就此殒命。有人也开始奇怪起来,在这地方,居然也会有地下暗河和溶洞出现,怪不得那玉佛在这里面能显出字来,也算是个奇异之地了。 过了溶洞,洞内空间渐显开阔,四周也逐渐干燥平整起来,不一会儿,来到了一处石门前。 慧成当先停下脚步道:“玉佛便在里间了”,遂在门边石壁上摸摸、敲敲、拧拧,吱呀一声,石门向上升起,又一间开阔的殿堂出现在眼前。 众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快步而入,进了殿堂,石门又重新合下,一阵风吹得殿堂四壁的灯火闪闪烁烁,印在正中间孤独的玉佛上。 “众位施主,耽误了这多宝贵时间,贫僧也不赘言,现在大家可以自己端详这玉佛底座之字。请诸位施主跟随贫僧敬礼。” 众人又在慧成的带领下施了佛礼,念了誓愿,在几位金刚堂弟子的操持下,将玉佛平放下来,放在了已经拼接好的木架上,将灯火对着玉佛底座,只见上面显现着几行字“佛心在上,尘心在下,而今已下,何不再上。” 众人看着这十六字偈,开始了苦苦思索。 若说这群人里面有不相信这玉佛与天完宝藏有关的人,那惠忠铁定算是一个,他早就打听到这玉佛并非像金员外所说那样是他从一废弃洞穴中寻得,也已知道这只是广化寺的一场精心设计而已,但眼下若要弄清楚广化寺这场设计的目的,还真得顺着他们的设计把这首偈弄明白,想到这,他便也卖力地思索着这一十六字的真正含义。 惠忠的思维突然停留在那“而今已下”上面,这似乎是在说目前的状态,就这玉佛来说,而今已经被放倒,大家看的就是它的下面,而众人苦苦追寻这其中的秘密难道真的是佛心吗?恐怕更多的是一颗追求世俗名利的尘心罢!想到这,前三句的意思就基本上都明白了,若真的想继续追寻世俗名利,那么何不再往上呢?这应该是最后一句的意思。往上是什么?往上是能够得到他们所追寻的,假如通过这玉佛是能够找到宝藏的,那么往上必是能找到宝藏的诀窍所在。 惠忠走近那玉佛,顺着底座往上瞧,众人看着他以为他已经找到了答案,便跟着他往上瞧,瞧到头部,并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突然灵光一闪,想起那底座上的阴刻都是在一个圆圈之内的,便迅速返回底座,在那圆圈内用手一按,只见那底座的圆圈向下凹进去后又弹了出来,凸出在底部之外。 众人皆知这是被惠忠打开了,对其也是十二分的佩服。惠忠回头看到慧成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笑容,似是暗喜,又似是嘲笑。他不禁后悔了,这么看来自己解开这个谜底已经是着了慧成的道,如果这真是他设计的,那么此时自己正好被他利用了。心里想着这些,惠忠也没有轻易放手,既然打开了就先看看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惠忠又取出那凸起来的一部分,却见是一个圆柱筒子,周身又是一首偈:“十方灭寂有七宝,摩诃无量佛缘好。但求金石得一见,师徒相会何须找。威仪立受无品分,此身相见如来了。”他看了看并无什么发现,又思索起这偈的意思。 慧成见目的基本达到,高宣佛号道:“惠忠大师果然是深研佛法,心诚则灵”,说这凑过来伸手要过圆柱筒子。惠忠一时也不能解了这偈,当着众人的面,以参悟佛法的名义也不好拒绝,只能给了他。 慧成敲了敲,里面像是空的,而这材质也并非玉石,似是铜质的,原来这圆柱筒子是图上蜜蜡色的漆之后塞进去的一部分。他又看了一下圆柱筒子的另外一端,上面只有一个拉钩,很显然是打开这个盖子的。慧成毫不犹豫地拉开了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张牛皮纸,纸上却是一副画,在场的各寺院名僧都看出来这是一副《金刚经变图》,画的内容正是佛在舍卫国向须菩提弘法的场景。但是这幅经变图看起来画工并不算精良,并且其中有几处线条和结点过于明显,仿佛并不是一幅名画。 “众位施主,依贫僧之见,这幅经变图可能另藏玄机,须与这筒身佛偈一起参详或可有所解悟,不知大家有何看法?” 在慧成接过画筒之后,惠忠细细一想,发现这首佛偈其时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得上浅陋,其中又是七宝、又是金石、又是威仪,其对寻宝的导向性非常明显,根本就不符合佛家无欲无求的境界,要么就是慧成自己所作,要么就是天完宝藏中本就有这么一首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偈子,只是他广化寺若真的从独尊山偷走了《金石经》,又费这周章做什么?难道开启天完宝藏的还有其他物件?为什么作为徐寿辉嫡长孙的徐英在独尊山这么些年从未提起过还有这首偈子?众多的疑问困扰着慧成,使他一时无法再去思索这偈子是什么意思。 众人又开始绞尽脑汁思索着。这边陈全忠却是似有所悟,走向邹折过道:“二叔,你可有何心得?” 邹折过摇了摇头,他自负博学,一心一意顺着佛家意思去寻求什么道理,与那些一道而来的大和尚一样,自是没什么心得。反倒是那些没什么善根,思维天马行空的人看出了些名堂。 “十方指的是十方净土吧?有七宝说的是有七种宝贝?”李如风问方凌燕道,他对佛学也是一知半解,知道十方净土却不知道七宝。 没等方凌燕回答,冯延朗就答到:“七宝又称七珍,在不同的佛经中有不同的指代,唐玄奘译《称赞净土经》所说七宝为金、银、吠琉璃、颇胝迦、牟娑落揭拉婆、赤真珠、阿湿摩揭拉婆,泛指世间各种宝物。” 这些方凌燕是知道的,见冯延朗居然对佛经这么熟悉,她不禁更加高看一眼。李如风知道自己献丑了,所幸有点酸酸地继续破罐子破摔,那这偈说的肯定是当十方净土都没有了,就出现了七种宝贝,呵,佛赐给这么多的因缘,真好啊,要是能得到……《金石……经》……看一眼,我们师徒就相会了,哪里还用到处找啊,于是立马就能享受威仪,去见如来佛祖了。”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高,说完后得意地看了一眼冯延朗,又朝方凌燕眨了眨眼。 陈全忠听到李如风似是有意无意地提起《金石经》不禁一凛,这家伙发什么疯,明知这些人都觊觎天完宝藏,这是要引火烧身么? ------------ 第三十四章:经非经 慧成注视着陈全忠和李如风,暗暗得意,之前在文试之时,他特意在墙上挂了一幅字,正是那金石经中的“山东无田种剑,中垸有汉卖刀。英雄若知首反,圣人助尔上天。”其他人都是无动于衷,唯有陈全忠、邹折过、李如风三人盯着看了一下,这证明他们可能是见过这首诗的,也正是如此,他才对并没有完全答对考题的李如风网开一面,放他进来了。 慧成敢肯定,这陈全忠、邹折过和李如风一定与那失踪的《金石经》有关。他属下的锦衣卫跟着朝廷杨大人已查明在贡茶被劫一案当中,死去的卫士中有一人正是之前随侍自己的小和尚宏武,其真实身份乃是汉王府卫士雷五,而贡茶却是被一伙强盗和李如风等五岳门徒劫走的。若猜的没错,这三人定是劫走贡茶的那伙人,他们在雷五身上找到了《金石经》,此时被自己散布的谣言引到这里来探求天完宝藏。慧成听李如风自己提到《金石经》的时候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李寻风如此解释虽然说的不清不楚,但陈全忠听了之后却猛然惊悟,佛教“十方”就是天,“十方灭寂”即是“天完”,七宝借指宝藏,首句就点出了天完宝藏。二、五、六句都是虚言,无非是说获得宝藏给人带来的好处,第三句李如风解释得倒不错,但是第四句师徒相会又是什么意思呢?陈全忠将自己所得与邹折过说了。邹折过从佛理中抽出思维,顺着陈全忠的思维一想,果然如他所述,只是那“师徒相会”……“师徒相会”……是说的一对师徒吗?可万一这宝藏在很久后才有人找到,那从埋宝藏时就活着的师徒还在人世吗?显然是说不通的,那么师徒……等等,这画筒里面不正是一幅图吗?师徒应该是“诗图”吧!想到这里,邹折过捋须而笑,对陈全忠道:“诗图”,又特意指着慧成拿着的《金刚经变图》。 陈全忠一点就破,那诗正是《金石经》,而图正是这《金刚经变图》。 邹折过的声音不大,但对李如风来说也不算小,他们几个来的时候都是跟着陈全忠一起来的,也知道此行的目的,在旁人看来,他们一起行动,根本就是一伙的。李如风听到邹折过对陈全忠所说的“诗图”,也马上明白了,找到天完宝藏的关键就在于《金石经》那首诗和慧成手里拿的那幅图。 陈全忠与邹折过四目相对,邹折过又朝两个儿子努了努嘴,兄弟俩立时会意,突然向慧成发难,想要抢到那幅图。 慧成早就关注到陈全忠,知道他们已经破解了这秘密,见邹氏二兄弟突然进攻,冷笑一声,往墙根飘去,手似乎在墙上拂了一下。 这时,密闭的大堂四周上下突然翻出许多小孔,射出无数的箭、钉、刺、针,那些金刚堂弟子早就知道情况,在首席弟子带领下都躲在了安全地带,而其他人则被这一出其不意的变故整懵了,顿时乱作一锅粥,不少人命丧当场。 待场面平静后,剩下的也就只有陈全忠、邹折过、邹二拐、邹三盛、李如风、冯延朗、方凌燕、林三、唐赛儿、冯基、刘静山、温德宗、万事通、明宗夏、明天、明亮、惠忠、诸葛宁木、白马峰大当家白铁石、南阳十里香郭雪楠、独步江洋上官鄂、天柱山庄汪玖熙、东林寺楼禅法师、洞庭听涛周尚斌等人,他们要么功法了得,要么互得照应。还有一人浑身黑衣黑帽,脸捂黑纱,轻松就躲过了这一劫。 那诸葛宁木却是被万事通早早护卫着逃到安全地带,只听万事通小声道:“在下受人之托保护殿下,您尽可放心。” 诸葛宁木仔细观察了一下,却并不认识这人,只是这人竟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又说受人所托,却不知是何人,于是问到,“你是……?” 万事通笑了笑,道“在下极目山庄万事通”。 这个名号诸葛宁木却是知道的,他猜想着,这极目山庄或许与纵横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时的惠忠非常肯定这是慧成搞的鬼,在机关停止后,怒目圆睁,直斥慧成枉顾佛家戒律,残害生民,必遭报应。 “哼,你们今天来这里的不都是冲着天完宝藏来的吗?没错,我手里这幅图就是其中的线索,但方才李少侠所提的《金石经》才是最关键的线索,如果我所料不错,那《金石经》就在那位陈员外手中。”慧成大笑一声,一改佛面,指着陈全忠道。 “不错,在我这里又怎样?可是看大师这架势似乎是要杀光我们所有人,独吞宝藏啊,我们何不先为死在这里的诸位英雄报了仇,夺了图,再一起寻找宝藏。”陈全忠的话颇有感召力,场上的人纷纷对慧成拔剑相向。 “阿弥陀佛……施主可太小瞧我了,方才不小心触发机关也是被你所逼,我佛门弟子戒贪戒欲,你若要便拿去。”慧成说完便真的将那画筒扔向陈全忠。 众人听慧成这么一说,本就犹豫,这时见《金刚经变图》已脱手,纷纷过来抢夺。离慧成最近的是洞庭听涛周尚斌,方才正是他一声怒吼震断了一波暗器,给了众人逃脱的空当,此时见那宝图离手,立马冲上前去伸手抢抓。谁知斜刺里急速闪过来一娇小白影,一扬手,一道白练卷了那画筒,不用看,闻到这香味就知是郭雪楠,只有她有这么浓、这么特殊的香味和这么快的速度。郭雪楠暗暗得意,以为宝图就要到手,谁知一把飞刀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斩断了白练,那刀的主人正是邹二拐,同时过来的还有邹三盛。眼看宝图就要为他人所有,周尚斌回过神来又怒吼一声将画筒吹出了三丈开外,那边正是惠忠所在的地方。惠忠本不想找什么宝藏,此时见宝图过来正不知是否该伸手,却见万事通抢了过来,半路又被明天明亮截住,宝图被踢向另一个方向。 明宗夏见明天明亮得手,便抢步上前,直趋画筒,却又被郭雪楠以极快的身法抢了先。郭雪楠正伸手抓向画筒时突然眼前劈下一把鬼头刀,吓得她急忙避退。原来却是林三施了一幻术,装宝图的画筒又被唐赛儿的链子拴了过去,链子还未收回却又被疾风般的棋子撞开,正是方圆子冯基出手了…… 就这样,众人在争夺宝图中大打出手,除了慧成和那帮金刚外,只有惠忠、李如风、冯延朗、方凌燕、诸葛宁木、楼禅法师、上官鄂等七位没有参与其中,还有一位便是那黑衣人,他始终没有挪动一步,也不太关注场上宝图的争抢,只是与惠忠一样,一直盯着陈全忠。 ------------ 第三十五章:贼非贼 慧成看着场上的情形,得意洋洋,如此下去,这帮人迟早都得你死我活,倒时就是自己收割的时候了,虽然还有几个没动的,但只要自己和那黑衣人出手,定可一网成擒。 此时,白铁石聚千钧内力突袭冯基,冯基也顾不得画筒了,忙闪身避开,汪玖熙得便前来,挥剑欲接画筒,又被陈全忠挺枪刺开,眼见画筒就要落入邹折过手中,万事通猛地掀起一阵旋风将画筒卷走…… 在抢夺中,场上隐隐现出了几方势力:陈全忠、邹折过、邹二拐、邹三盛四人自是紧密一体;明宗夏、明天、明亮也是主仆一心,其盟友中的幸存者白马峰白铁石、天柱山庄汪玖熙三人也都有自己的打算,自然不可能完全与明宗夏合作,此时渐渐抱团;白莲教林三、唐赛儿自是互相照应;冯基、刘静山、温德宗也是同为汉王效力;郭雪楠乃南阳丹阳谷谷主郭雪枫之妹,而郭雪枫与周尚斌有八拜之交,此时便也与周尚斌结盟迎战;只有万事通凭一己之力周旋于多方势力之间。 邹折过虽说计谋出众,在这些人当中武功却不算出色,年纪又大,因此很快退出抢夺,猛然发现那几个没动的都在关注着陈全忠,知道是觊觎他身上的《金石经》,还有慧成与其座下二十余名金刚堂弟子虎视眈眈,明摆着是等众人互相残杀一番后再来打扫战场的,哼,此等小计,何足道哉! 邹折过暗中自袖里摸出一个罐子,只见里面装着一只黑色鳌虫,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滴了一滴血在罐子里,然后口中念念有词。 正在观战的李如风突然一阵痉挛,顷刻间眼露凶光,双拳交错出击,直取慧成。方凌燕颤抖了一下,也如李如风一样,目光骇人,唰地一声抽出凌烟剑,朝慧成突袭而去。 慧成正注目于陈全忠,冷不丁杀来两人倒令他吃了一惊,急忙后退,右脚蹬墙壁,拆了李如风十来拳,眼见方凌燕剑锋逼来,左脚上墙,蹬着洞壁往旁边走了几步,落在地上。慧成坐下弟子此时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抄起达摩棍过来围攻李如风和方凌燕。 邹折过坐在地上,敞开衣襟,张口吐出一只红色鳌虫到罐子里,然后又念着咒语,只见罐子里的鳌虫互相斗了起来。 场上的李如风和方凌燕的攻势也越来越凌厉,浑似不要命一般。那围在二人周边的和尚霎时间被杀得七零八落。 冯延朗看着方凌燕疯一般地斩杀广化寺的和尚,心下大骇,一边喊着“方师姐”一边冲了过去。方凌燕却浑然不觉。冯延朗侧身想要抓住方凌燕的右手,谁知方凌燕似乎并不知眼前这人是谁,唰唰几剑,又劈又刺。冯延朗赶忙闪开,“师姐,你怎么了?”眼中已充满了忧虑。方凌燕眼神闪烁了一下,身子停了一停,好像突然认出了冯延朗,一阵挣扎,举起的剑停了一停。 那边李如风拳脚如影,呼啦啦打倒了一大片,又朝慧成扑去。方凌燕飞起一脚踢开傻傻看着她的冯延朗,大叫一声,也朝慧成刺去。慧成没想到居然被两个人像疯子一样提前进攻,坐收渔翁之利的算盘算是白打了。 场中,陈全忠一杆金枪耍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气势如虹。而那邹二拐毕竟是江淮镖局总镖头,与其三弟邹三盛不一样,长相魁梧、满脸髭须,一口大刀和遍身暗器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三人力挫几大势力,已将画筒抢在邹三盛手中。 此时,白铁石身中暗器,血流不止;汪玖熙擎天剑也已折锋,豪情尽墨;郭雪楠手中白练在几番争斗中已碎成破布;周尚斌内力只剩两成,再无龙腾虎啸之威;明天、明亮本来颇有实力抢夺画筒,只是一心护主,几次错过了好时机,明宗夏只恨自己习武不精,给属下添了不少麻烦,徒唤奈何。 冯基虽然威风依旧,但只有一个温德宗可与其配合,刘静山是貌合心不合,况且还有自己老岳父万事通总跟自己过不去,束缚不少。万事通的底细冯基倒是一清二楚,但此时似乎还不是向他说明自己身份的时候,只能在一次次对付他的翻江倒海功中消耗着内力。 但是万事通也有自己的苦衷,本来带了几个喽啰来,无奈在慧成的文筛武选以及巨石阵的打击下只有自己一人站在了这里,此时面对各方势力,都是对自己敬而远之,那白莲教的唐赛儿和林三对自己还异常的仇视,而自己还要忌讳冯基这个女婿是不是惦着自己的杀妻之仇,更恼人的是自己受两位掌教使的指令还务必保护诸葛宁木先生周全,以他极目山庄庄主的身份,自然知道这诸葛宁木什么来头,此事是大意不得。 白莲教本来与天夏会结有密约,但这种宝藏自是谁先得到谁占优势,此时若帮着明宗夏定能抢到画筒,但抢到之后他们俩就是弱势了,最好就是等他们互相拼耗之后再上手。 场上就此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陈全忠三人虽然拿到了画筒,但十分不能确定转瞬之后还在不在自己手中,其他人也都是只能苦苦支撑,再无取胜的筹码。邹折过倒是可以加入进来,只是他所做的事情同样重要,若放过了慧成,待众僧合围,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还不知这洞外其他僧人是否会有动作,只看王义四能不能再带给他们决胜筹码了。 李如风和方灵燕的死缠烂打将慧成逼得好不狼狈,冯延朗冲上前去又是喊师兄,又是喊师姐,不知如何是好。 那一众金刚堂弟子又涌了上来,布起金刚伏魔阵,将三人围在中间,轮番进攻。慧成趁着间隙躲入阵后,才算舒了一口气。 此时的李如风和方凌燕在阵中犹如两头猛兽,任凭怎么凶猛,还是找不到地方突出去,连带着冯延朗也不得不与他们俩一起御敌。方凌燕毕竟是女流,体力渐渐不支,一个不小心就挨了一棍子,冯延朗感觉自己的心蓦地一紧,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这才真切地知道方师姐是自己遇到过的值得守护之人,连忙用自己的身躯护着方凌燕,接连挨了几棍子,直打得头昏目眩。慧成此时已代替之前的弟子成为阵眼,发动起金刚伏魔阵,威力更大,见阵中方凌燕最弱,便指挥重点攻击,几根棍子将方凌燕夹了起来,围成囚笼一般,冯延朗心急如焚,用脚踏起地上的一根达摩棍,想要破了囚笼,却始终无法近身,焦急中被慧成当头一棒,直打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那边冯基、万事通和唐赛儿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打斗。唐赛儿看着冯延朗倒下,一时心急,几乎要哭了,早已撇开与万事通的缠斗,飞身来救冯延朗。万事通看了看冯基,见他只是看着这边稍微犹豫了一下依然自顾自,不觉对这个女婿大为鄙夷,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救,心中大怒,一招“惊涛骇浪”聚起周身真气朝四周猛击,弹开众人后也飞身去救自己的外孙,只是方才那一下内力消耗颇多,暗暗隐藏的优势已荡然无存了,心里想着:“算了,就算是为了弥补小楼罢。” ------------ 第三十六章:侠非侠 唐赛儿和万事通从外围杀到,总算是破了金刚伏魔阵,将冯延朗拖了出来,冯延朗隐约看着方凌燕还在阵中,于是挣扎着想要回去救她,却被万事通狠狠拉住。他用感谢的目光看着唐赛儿,又抓住她的手,近乎哀求地请求她去救出方凌燕。唐赛儿明白了,这个男子一直对自己忽冷忽热,其时早已心有所属,可怜了自己一片痴情。但是,既然痴情,就再痴一回,她用自己的小手握了一下冯延朗的手,站起身来,咬着嘴唇,朝刚刚重新结成的阵中狠狠地杀去,仿佛要将一切恨意都抛洒在那些人身上。 慧成老谋深算,指挥弟子让开一条路放了唐赛儿进来,然后合阵进攻。这下,唐赛儿也成为了肉包子打狗——有进无出。 那边林三眼见唐赛儿进阵,顾不得多想早已冲了过来。他的武器很独特,是一把大号的铁铲和一个铁锅盖,据说他平时练功就是在厨房练的,铲子和锅盖一挥,可能就是一道幻术。林三和唐赛儿一样,都是穷人,他比唐赛儿大五岁,一直把她看做最亲的妹子,此时他虽刚及弱冠,却早已在江湖上历练多年,武功高强、功绩卓著,身居白莲教左护法之位。有他进了阵中,总算是缓解了唐赛儿的不利情势。 尚未参战的诸葛宁木虽只静静看着,却发现这李如风和方凌燕不太正常,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坐在地上的邹折过有关,他已从铁涟处得知李如风等人的身份,此时有意维护,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便道:“这两个年轻人怕是中了什么邪,可惜了!”说着摇了摇头。 “是吗?您也认为是中了蛊?”说话的是楼禅法师,他曾去过苗疆,与那里的黑苗有些接触,隐隐约约觉得与那邹折过捣鼓的很像。 “哼,都是些无耻之徒。”言未尽,早有一人挺剑而出,原来正是独步江洋——上官鄂。此人也是当今武林一大传奇,论背景资历都很浅薄,但他却经常因祸得福,得遇贵人,渐渐混出名气,又兼之好行侠仗义,有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因此朋友不少,但仇人也不少,十年间名振江淮,号称独步江洋。此时见邹折过干出如此卑劣行径,他体内正义的力量又爆发了。 邹折过正在捣弄他的蛊虫,感觉一阵杀气向自己袭来,不待站起,便见一道剑光朝自己刺过来,他急忙抱着罐子就地一滚,躲过一劫。 上官鄂飞身而起,一招“力劈华山”势要将邹折过斩为两段。邹折过躲闪不及,心生一智,将罐子口朝上,又念了一个咒语,只见那两只鳌虫跳了出来,一只蹿上了上官鄂脸上,一只蹿到他手上,上官鄂一剑劈碎罐子,忽然手一麻,力道受阻、剑气减弱、下劈之势有所减缓。邹折过双手撑地,双脚在上官鄂手腕上蹬了一下,借力弹回,在地上踏了一下站起身来,上官鄂也被蹬得后退了两步。 场中冯基没了万事通和唐赛儿、林三的干扰,一招“式辟四方”,击开众人。陈全忠和邹二拐奋力迎击“式辟四方”,一波未了又被温德宗一招较弱的“式辟四方”接上,不待化解又被冯基的“白露为霜”打得几乎僵硬,方待准备继续组织攻势又被温德宗的“白露为霜”所迫。刘静山趁机强攻在冯基师徒四波大范围攻击中受伤的邹三盛,终于夺得画筒。丢了画筒的陈全忠自是恼羞成怒,而冯基脸色却也并不好看,这刘静山还敢捡他的便宜,怕是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了,遂暗中朝温德宗使了使眼色,让刘静山孤军奋战,承受着明宗夏等人乘势而上的围殴。 此时想要得到援助的刘静山却看到冯基和温德宗在外围一脸有心无力的样子,想要丢了画筒却又舍不得,那可是自己在汉王面前晋身的大好机遇啊。正踌躇不决间,啪的一声,已被明天一掌拍在了后背,明宗夏当胸一剑,已是要了他的性命。在明宗夏看来,刘静山这种反叛之人实在是该杀,这一剑下去并无多少波澜。 没了蛊虫控制的李如风和方凌燕意识渐渐清醒,但却感觉整个身体已被掏空。方凌燕啪的一下倒了下去。李如风一个恍惚,见方凌燕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身上的白衣被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液染得鲜红,心中一阵绞痛,又激起一股力量,强撑着身体挪向方凌燕。此时的冯延朗在万事通的救治下缓过神来,见此情景又马上提剑想要杀入阵中护住方凌燕。 唐赛儿白了他一眼:“咋,还没死啊?” “且死不了呢。”冯延朗恍若收获新生,整个人也焕发了神采。 “哼,你是没死,我却快要死了。” 冯延朗心生感激,终于露出带血的牙齿笑了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闯了进去。唐赛儿被这一笑所感,也兀自立在那里傻笑,好似呆了一般。 李如风看着冯延朗一把抱住方凌燕,不知是继续挣扎着前进还是就此等死。 唐赛儿回过神来,心里却又升起一股气,于是气鼓鼓地朝那些和尚大开杀戒。经过几番折腾,慧成的金刚伏魔阵已是破漏百出、威力不再了。 眼见李如风和方凌燕渐渐恢复正常,并不继续为难自己,慧成便收了伏魔阵,在一旁修整。他可不能在场上的各方势力没完之前自己先完了。 然而场上各方势力此时都已筋疲力尽,明宗夏一伙因结盟而人多的优势立马显现出来,五人互相掩护,且战且退,向洞口挪过去,既然已经掌握了《金刚经变图》,那陈全忠手上的《金石经》可以等到出去以后再想办法取到手,此时这地底下总让人感觉不太踏实,得早点出去为好。 慧成站在那里冷笑,这个时候谁还能再来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呢? 洞中此时已经没有了打斗,上官鄂也早已放弃了诛杀邹折过的想法,大家都在息兵,但也仅仅是各自住手、借机休息,酝酿下一轮争夺而已。 时间稍逝,立马有人动了起来。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一直没动的惠忠。然而那黑衣人还没动。 惠忠也朝陈全忠攻击了,一时佛珠轮转如飞,他想,那本《金石经》落在他的手上可不太妙。 陈全忠怎会轻易给他,邹折过父子三人立即一拥而上。饶是惠忠本领不弱、且以逸待劳,仍然讨不了好。 “师兄,贫僧来助你一臂之力。”楼禅法师提七尺禅杖来援。他与惠忠向为好友,一起研习佛法多年,自是与惠忠同气连枝。 陈全忠四人以疲惫之躯应对这两人的进攻,立刻败下阵来,邹折过、邹三盛先后躺倒。惠忠、楼禅意气风发,眼看就要拿到《金石经》了。这时,始终未曾动的黑衣人动了,像魅影一般忽然出现在惠忠和楼禅身后,双掌齐出,将二人击至五丈开外,已然重伤。其人身形不滞,依然快速前进,又是一掌击向陈全忠。 陈全忠早已没了金枪,眼看黑衣人瞬间击飞两名高手,又以千钧之力击向自己,早已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与机会,双目圆睁,等待死亡。忽听“哇”的一声,前面黑了一下,一个人的胸骨折断的形状从后背突了出来,却是邹二拐拼死为自己挡了这一掌。 邹二拐以一幅坦然赴死的表情坠落在地,竟被当场毙命,让邹折过和邹三盛肝肠寸断而又恐惧不已。这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全忠慌忙后退,朝洞门口奔去,黑衣人穷追不舍,他一咬牙,竟将《金石经》扔向了李如风。心里暗道:“只要有失心蛊在,迟早能再将《金石经》拿到手。”虽然这失心蛊是邹折过瞒着他下的,但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有效就好。 谁知,那黑衣人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李如风,继续对陈全忠穷追猛打,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邹三盛和邹折过不顾伤痛,挣扎着前来护主,总算让陈全忠回过神来。只是二人又添了几道伤痛。 邹折过被击倒在洞门口,看到明宗夏五人对黑衣人惊骇的眼神,急中生智,对明宗夏道:“明公子,眼下我等皆中贼秃驴奸计,困于此洞中不得脱,又遭此人赶尽杀绝,若死守成见,一心想着宝藏图,恐为其各个击破,最终人财两空,不如我们联手剿灭此贼,再寻宝藏如何?” 明宗夏听了邹折过的话,犹不甘心,况且,他自诩忠良之后,委实不愿与窃国奸贼之后共谋一事。 然而明天、明亮、白铁石和汪玖熙等人却是看得明白,向明宗夏劝谏道:“若不先杀了这黑衣人,怕是出不了这洞门了,即使拿到了宝图又怎样。此时有宝图在手,更需逐个消除威胁,倒时一切就凭我们作主了。” 明宗夏终于动摇,便带着四人加入抵抗那黑衣人的打斗中,只是他却并不怎么卖力。而那黑衣人也不知怎么,对其他人都是猛打猛攻,对他却是只防不攻,似乎是故意礼让。 ------------ 第三十七章:我非我(第一卷完结) 趁着这个空当,须及早拿到李如风手中的《金石经》,待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手抢夺宝图,冯基这边对温德宗耳语到。稍事休息后,没有受过什么伤的冯基师徒又恢复了不少功力。 温德宗抢先出手,攻击李如风。李如风毕竟已负伤在身,一招之间便被温德宗剑指咽喉。 冯延朗急忙放下刚刚苏醒的方凌燕,开口向父亲冯基求情。 “爹,您不能再错下去了,李师兄与您并无冤仇,何必赶尽杀绝?” “这你没有你爹,你让他把《金石经》给我。” 冯延朗自是知道《金石经》这种东西交给冯基会有什么后果,只是他似乎习惯了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遵从父亲的吩咐做事,一步步向李如风挪去。 “不能给他。”突然,一个清晰而又轻细的声音传来,却是方凌燕发出的。 冯延朗回头看着方凌燕,就此坚定了信念,不能给他。只是,也不能不顾李如风的生命安全啊,他想了想,毅然扭过头继续向前迈步,临近温德宗时,站立不动,对李如风道:“李师兄,给他吧,我知道,你也不是那种贪图宝藏之人。”说这话间,眼睛却眨了几下。 李如风会意,见冯延朗朝温德宗突然袭击,便奋力扭头拨开铁剑,一转身,朝墙边奔去,一手拿出《金石经》作势就要往壁灯上放去。 冯基似乎是料到有此一变,在冯延朗出手时也已欺身前往方凌燕处,一伸手,掐住了方凌燕的脖子,厉声喝道:“给我。”将李如风和冯延朗吓了个哆嗦。 李如风迟疑了一下,道:“放开我师妹,不然我就烧了它,你永远也别想得到。” 冯延朗一愣间却被温德宗借机制住。 “你试试看,我保证,没了《金石经》,你们也统统没有了,首先没有的便是你师妹。” 李如风心下大怒,却又无可奈何,手僵在那里,转瞬间已打定了用《金石经》交换方凌燕的主意。 “你先放了我师妹,我将《金石经》给你。” “哼,我能相信你么?” “师兄,别给他。”方凌燕觉得冯基杀气逼人,似乎并不想作这个交易。 “其实我可以把你们都杀了……哈哈哈……既然李师侄不愿意做这个交易,那么,朗儿,我知道你喜欢燕儿姑娘,不如,你来做个交易如何?”在他想来,要成为最后的赢家必须让他们互相消耗。 冯延冷冷地瞪着他,并不说话。 “你去杀了这白莲教的小妖女,我就成全你们俩。” 冯延朗瞪大了眼睛,虽然自己愿意为方凌燕做任何事情,可是自己对唐赛儿也是颇受恩德的,若为此杀了她当真是难以抉择。 冯基松开方凌燕,变掌为手刀,在方凌燕后背猛击一下,方凌燕就此瘫了下去。 李如风和冯延朗急得腿脚一软。 “我愿意与你交易,我现在就给你。”李如风已经顾不得思考许多了。 “现在我是在处理家事,不会跟你作任何交易。”冯基的话将李如风气得半死。 冯延朗则跪倒在地,目无神色地盯着唐赛儿,满含无奈、愤怒、愧疚,乞求原谅。 唐赛儿心知冯延朗已经作了取舍决定了,瞬间泪流满面、慢慢变成抽泣,满含失望、仇恨。 “唐姑娘,得罪了。”冯延朗从牙缝挤出六个字,挥剑刺向唐赛儿。 眼看冯延朗剑锋已至,唐赛儿依旧站在那里哭泣,林三急了,一把拽过唐赛儿,甩出铁锅。 冯延朗只见头顶坠下一口大锅像要盖住自己,知道是林三幻术,也不停留,继续前刺。 林三冷笑一声,一挥铲,只见那铁锅旋转如飞,变小后朝下压去。 冯延朗感觉头顶一阵巨大压力,挥剑朝上一劈,顿觉虎口震痛,剑已脱手,一口锅砸将下来。 冯延朗就地一滚,避开铁锅,撇了唐赛儿,在一旁和林三缠斗。 惠忠和楼禅法师一看这洞中情形,知是再这样下去势必都会死在这里,出家人慈悲为怀,而慧成却一点也没有要让大家出去的意思,必须得想办法让他开了洞门才好,而今可以一起行事的也就只有上官鄂了。此人甚至与楼禅法师也不一样,不仅仅不想夺宝藏诗图,也不想参悟佛法,好像只是纯粹来凑热闹的。对场上这些人的争来夺去甚是厌恶。 “久闻上官少侠大名,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虚啊!”楼禅法师上前打了个哈哈道。 “不敢,只是而今江湖之事,若无法师等前辈大德主持正义,纵在下有三头六臂也是枉然。”说罢,不禁摇了摇头。 “少侠所言甚是,只是今日我等困于此地,若再不寻个脱身之法,怕是说再多亦无用了。” “法师有何良策?” “解铃还须系铃人。”惠忠插话道。 上官鄂并非愚钝之人,听惠忠这么一说,便恍然大悟,这慧成必是有意看大家互相残杀的。 三人议定,便一同进击慧成。 周尚斌和郭雪楠双目对视,顿觉这是向李如风动手抢《金石经》的时候,没成想却被温德宗阻住,在冯基没动手之前,谁都不能拿到《金石经》,而冯基依然在等。 场上各方势力在休整后又以新的组合争斗起来,却让万事通高兴不已。 那边,黑衣人再发神威,不仅重伤明天、白铁石,还一掌击毙了天柱山庄汪玖熙,不过,在八人围攻下,他也是气势渐小,暂时维持了一种均衡。 这边,慧成自然敌不过惠忠三人联手攻击,虚晃一招,循着洞壁游走,忽然在墙边按了一下,一闪身躲在一盏等下,洞中突然又下起了石头雨,追击中的惠忠三人被一阵石雨阻挡,慌忙闪避,而楼禅却没能躲过,被一块巨石砸中右腿,动弹不得,随后又被石头砸中脑门,可怜一代高僧,殒命当场。周尚斌、郭雪楠、温德宗均在石雨中不同程度受伤。 在这石雨打击下,场上的局势更加糟糕。李如风本就在灯下,居然就此避过。重伤之下的明天来不及躲避,顷刻脑浆四溢。邹折过在陈全忠眼疾手快地抢夺之下保住一条性命,却擦伤了左眼。冯基看到石雨下来,慌忙撇了方凌燕去躲避,冯延朗见状无暇顾及其他,疯狂赶去,却恰巧在中途碰到唐赛儿被地上的尸体绊倒,性命危如累卵,来不及多想,薅起她躲过一劫,心里想到就此恐怕再也见不了方凌燕了。 谁知,在此时刻,一直都没参与争斗的诸葛宁木却向方凌燕冲去,想要救下她一命。这可急坏了万事通,这个险还得自己来冒,他一扬手将诸葛宁木丢到灯下,急速冲到方凌燕那里,将她从乱石中拖了出来,这时,方凌燕的左手小指已经被石头一角砸得血肉模糊了,昏睡中的她也已被这钻心的疼痛惊醒了。 李如风、冯延朗、诸葛宁木看得心惊不已。 经此事,冯延朗对这个害死其母的外公竟然也没有那么多恨意了。 那黑衣人在石雨中险些被砸到,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慧成。惠忠一个激灵,这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徐英?不可能,怎么会是徐英?可那眼睛分明就像徐英。”他心想着这些,颇觉奇怪。 慧成吓得伏倒在地,不住地拜道:“大帅,我不是故意的”,显是吓得不轻。 黑衣人走向慧成,在它面前站定,朗声道:“去把《金石经》拿给我。” 慧成抬起头来,如遇大赦,立即爬起来去找李如风强索《金石经》。 李如风又待把金石经放油灯上却听“哗”的一声,灯灭了,不用猜,定时那黑衣人干的。只是有那黑衣人在此,谁也不敢来帮他。他一咬牙,将《金石经》摊在手上,准备撕裂,却隐隐约约见一个石块飞过来,只觉胸口一痛,一失手丢了《金石经》,正被慧成捡在手里。 慧成将《金石经》毕恭毕敬地交给黑衣人,邹折过却看到,他眼里有一种不甘心。 “哈哈哈……”一阵开怀大笑之后,黑衣人吩咐了一声“走”,便抬步朝洞门对面的方向走去,才几步又回头对着明宗夏道:“夏王世子。” 明宗夏愣了半天才知道是喊自己,看那黑衣人的表情,分明是在叫自己过去,只是他此时怎敢过去。 “怎么,本帅有意留你一条性命,还想与他们一起陪葬么?” 这话明宗夏倒是懂了,之前就觉得这黑衣人在姑息自己,这样看来是真的,说不定他与我们明家有什么交情,不然怎么会称自己为“夏王世子”呢?想到这,明宗夏忽然胆大了,姑且豁出去了,于是跟了过来。明亮最后看了一眼哥哥明天的尸体,也与白铁石一起跟了过来。 众人突然明白他们这是要走,齐刷刷赶了过来。 却见黑衣人将明宗夏让到身后,然后站在那里,盯着众人,看得大家头皮发麻,不敢前进一步。连跟上来的明亮和白铁石也被他连发如箭的石块击得踉跄后退。 黑衣人待慧成和明宗夏走到墙边,一蹬脚,背着身子跃到墙边,只见慧成左右脚动了几下,洞壁上一扇门旋转过来,将三人吞了进去,又迅速合上,待众人蜂拥撞上去,却是坚不可摧,任凭怎么发力也打不开。 一时间,洞内众人唯有等死而已。也只有此刻,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金石经》和《金刚经变图》已经都被带出洞中了,这从头到尾都是黑衣人与慧成设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金石经》,还顺便将知晓这一秘密的人一网打尽或者大大削弱。看来,他们的目的是达到了。 冯延朗却并不觉得死在这里有什么悲伤的,与方凌燕四目相对,已然对今生无可后悔。 方凌燕虽有大仇未报,但此生如此,又能怎样,此时值得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抱拳对万事通道:“多谢万庄主救命之恩,若无法从此地逃脱,只能来世再报恩德了。” “既然是我万事通认定的外孙媳妇儿,焉有不救之理。”万事通呵呵笑道。从内心来说,他对方凌燕还是挺满意的。 但这话却听在了众人耳中,不禁纷纷侧目。 如果有比觉得困在这洞中更悲哀的人,那便是李如风、唐赛儿和林三了。 只是李如风向来洒脱,看清了师妹的心意后,便也就此放开了,只是关心方凌燕伤势如何。 唐赛儿则对冯延朗耿耿于怀。果然还是心里没有我。可是,他方才真的是停下来先救的我啊,这说明至少他是不愿意看着我死的。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平添叹息了,要是我先认识他就好了。 这一切被林三看在眼里,这傻妹妹,放着身边人不在乎,却要去受别人的气,难道你竟没看见方才要不是我扔了铁锅过去,冯延朗在救你的时候就已经被石头砸中了吗?只希望你快点回头,我定不负你。 我还不想死,在洞外还有我的人,他们定回来救我们的。这是洞中大部分其他人的想法。 师傅、师叔,对不起……只希望师弟师妹们能延续儒门一脉,如风去了。李如风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 洞中的烛火渐渐暗淡下去,那尊玉佛在黑暗中也慢慢褪去了光泽,伴随着一场乱战湮没在尘埃里。 ------------ 第三十八章:肖夫子的秘密 多云山古亦称衡山,乃大别山主峰之一,扼控江淮、锁钥吴楚,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当年楚国筑寨于此,号为天堂寨,与吴国争霸百余年,在此鏖战二十余次。史载“楚子重伐吴,克鸠鹚”,其中鸠鹚即为山下鸠鹚国,亦即今僧塔寺。宋末,文天祥与同榜进士程纶入山组织义军,山民傅高率众响应,重筑天堂寨。元末,徐寿辉与同党在此聚义,逐渐发展壮大,建立天完政权。如今,正是大明永乐年间,山上尚有山寨遗存。 国朝初年,朝廷鉴于此地险阻,在此设置了多云巡检司。只不过,到了永乐大帝时代,多云巡检司早已是兵备废弛,威风不再。这不,在三个月前剿灭山里一股蟊贼的战斗中,这巡检司尚在伍的十八人一箭未发,只因不小心跌落悬崖摔死了一人居然被当做因克敌牺牲,被上封封赏。 此时,萧老夫子正坐在村东头的石磙上抽着旱烟,瞅着那巡检司的陈巡检耀武扬威地回家看望老娘,心里五味陈杂。啧,这世道人心……唉,我那儿子……哼,想当初我老子……想了这么些东西,发现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只不过是在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跟着作为刀笔吏的父亲见识过了千军万马而已。 虽然这些也没多少人知道,但是这些也不算秘密。萧老夫子的秘密曾经只有他儿子萧无妄知道,不过眼下看来就不止他知道了。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从父亲手里恭恭敬敬接过的秘密,就这么被那个不孝子出卖了。自己教了这么多年的书,却没教出个好儿子。 这个村子唤作圣人堂,据说很早很早以前,孔圣人曾经在这里立坛讲学,又传说,徐寿辉在此建殿聚义,总之,这个地方与圣人搭上了边。萧老夫子学的圣人之道,又在圣人堂教书,从的是圣人之业,在本地老百姓心目中那基本上就是圣人了。大家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都来找他,渐渐地,他也像父亲一样,获得了一个萧圣人的称号。 哼,我一定得阻止他们,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阻止他们。守了这么多年,居然被这小子给破坏。想到这些,萧老夫子就变得非常气愤了,这臭小子,坏了老夫一世清名,不行,我得马上去找他。 萧老夫子一屁股从石磙上滚下来,气鼓鼓地、背着手、嘴里叼着烟杆往村里走。穿过村子中央,往北而行,便越来越深入多云山里了。 山下有一处深谷,萧无妄应该在那里。也正是在那里,萧老夫子才发现自己藏了多年的宝图居然被自己的儿子偷走了,还与一个和尚做什么交易,自己出手阻止,居然被那臭和尚一掌推出老远,在家将养了两三个月,这才渐渐好利落,能够出来走走。只是与那不孝子吵了一架,这段时间他也不怎么回家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萧无妄是怎么想的呢?这个秘密一直守下去有意义吗?如今,制定这个秘密的主人的后人亲自找上门来了,还不答应人家解密,这老头子是老糊涂了吧?这又不是自家秘密,死守着干嘛?非要搭上我们老萧家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我才不呢,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此捞一把,不仅保自己,还保子孙无虞,又不让自己冒什么风险,这好事不做白不做。就是那和尚也太狠了,居然把自己老爹打伤了,搞得自己现在与老头子关系这么僵,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正想着,老爹居然来了,眼睛里满是愤怒。“你个臭小子,果然在这里。” “要不然在哪里呢?你又不让我进屋。”萧无妄小声嘟哝道,知道老头子为这事肯定没少在家被老娘骂过。 “你还敢进屋?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不忠不孝之事还敢进屋?”萧老夫子突然加大了声音。 “背信弃义,我怎么背信弃义了?说信守承诺,我们祖孙三代也信守这么多年了,也算仁至义尽了吧,这次是他们徐家来人,我们顺理成章地交出秘密,怎么就是背信弃义?哼……不忠不孝?请问老爹您又是忠的谁?您忠的那个人我们见过吗?没见过。我们跟随大帅,一来是践行衷心护主之信义,二来也为子孙谋一场富贵,怎么就是不忠不孝了?”萧无妄也大了声,将自己的委屈统统说了出来。 萧老夫子一愣,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儿子居然说出这些个大道理来,难道真的是自己老了吗?不对,真的是大道理吗?为什么我难以相信呢? “不错,你这些道理看起来很有道理,其实狗屁不通,什么叫信守承诺?我们信守承诺是对正义的信守承诺,那承诺里有句话叫:‘不到为拯救黎民百姓的万不得已关头,不得私自开启。’现在是为拯救黎民百姓的万不得已关头吗?不是。什么叫仁至义尽?我们祖孙三代守了这个秘密就叫仁至义尽吗?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了什么,那姓徐的小子,你也说过,他兄长不允许他这么做,可他还是做了,他为了什么?一己私欲而已,为了一己私欲而至天下大乱,若帮助他开启图中奥秘,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荒唐,你小子居然还认为这是忠孝之举,你还是太嫩了。” 萧无妄听着老头子一口气说的这些话,扭过头去不再言语,心里其实一点也不以为然。自己虽然跟着老头子学了那么多知识,但是一辈子窝在这个地方,想想真是太窝囊了,为什么就不能出去看看呢? “图在哪里?”萧老夫子突然问到。 “您老不是知道吗?”萧无妄自有自己的倔强。 “那和尚拿去做什么?” “不知道,是大帅让我给他的。” “你可还知道他们有什么其他计划没?”萧老夫子决定换个方法来挽救自己的失误。 “您关心这个做什么?是不是想通了?”萧无妄自然是知道他老爹想的什么,他不可能想通。不过说实话,他确实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在这一点上,他感觉有点沮丧,大帅还是没有把自己当成心腹啊,该找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 萧老夫子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其实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肚子里还是有些货的,要从他这里找到挽回自己失误的突破口尚有些难度,自己一把年纪了,也不能把这个唯一的儿子怎么样,但又不能在此什么都不做,是该做点什么了,眼下,或许只有去那个地方会有点线索。 ------------ 第三十九章:明姑娘的生意 明姑娘名叫明思雨,因为是在路上生的,小名叫路路,后来萧老夫子觉得路路不好,就帮她改成了璐璐。说起来,她也算萧老夫子半个徒弟。 明姑娘虽然跟着萧老夫子学了些圣人之道,但是女红可是一点也不会,不过在做生意上倒跟她母亲一样,天赋异禀。明姑娘不仅是做生意的,还做的是远近闻名的生意。 “璐璐,听说你最近可赚了不少啊,怎么样,什么时候请你萧叔叔吃口你亲手酿的酒啊?”萧老夫子远远望见明姑娘在柜台上算账,笑呵呵地打趣道。 原来,这明姑娘做的是酿酒卖酒的生意。要说她这酒肆生意红火,它却不在集镇上,只是在一条行人稍微多点的路边。 不过,有知情的人还是知道,明姑娘的酒肆已经在镇上有一家分号了,最近开的。 “哎呀,萧叔叔,您怎么来了,快来坐下,我让老晏做几个菜,给您尝尝我们新出窖的烧刀子。” “这还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老头子我刚嘴馋了,就有酒喝,还是我们家璐璐最疼我。” “不疼萧叔叔疼谁啊,璐璐这辈子现在就剩您了。”明姑娘说到这里眼睛一红。 萧老夫子知道这孩子是想她父亲了。他萧家与明家本是世交,从祖父算起已经三代了。本来还与她父亲说好,结为儿女亲家,都准备筹办婚礼了,没想到她父亲突然就去世了,这就把婚礼耽搁了下来,这一耽搁,本来就对萧无妄没什么好感的明思雨就更不愿嫁给萧无妄了。 “嗨……璐璐怎么能说这话呢,你这么年轻,长得又这么俊,还要给我找个好女婿、生一堆外孙、外孙女呢,倒时候就疼不到老头子我身上了。” “萧叔叔……,您怎么又说这些话。”明姑娘低头一扭,显得很不好意思,却更显出她的玲珑妩媚。 仔细看,这明姑娘年约二十上下,一头亮丽乌黑的秀发,扎成几条小辫子垂到腰间,一双金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稍眉、一对粉面桃花腮、一张樱桃小嘴唇,身如燕舞青荷、体似凤栖明月,端的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坯子。 “好吧,就不说这些了,说说你的生意。听说你最近生意越发地红火,能不能告诉老头子我,这是有啥秘诀了?” “哎呀,萧叔叔,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猜猜……广化寺?” “嗯,不错,因为那里的庙会,我们这附近来了很多人,有人尝了我这酒,觉得不错,就免费帮我做了回推售,之前还有个员外一下子就买去了一百坛。”明姑娘一边高兴地说,一边将萧老夫子请进了后院。 “一百坛?这是哪个员外啊?一下子需要这么多。” “是一个叫罗贵庄的地方,离我们这儿不远,主人家好像是姓陈。”在里屋,明姑娘凑近了微笑着对萧老夫子道。 “罗贵庄?哦,我想起来了,之前的那家人姓罗,后来家道突然衰落,被迫卖了房子。这么说,这姓陈的员外就是买房子的主了?” “好像是的,只是目前我还没有打探出他的来历。但是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他是我的大主顾就好了。” “那是,璐璐做生意嘛,做生意只需要知道这么多就行了。”萧老夫子不觉有点失望,他隐隐怀疑明家与他们萧家守护的秘密也有关联,还曾经向明思雨的父亲转弯抹角地试探过,但是却没有得到回应。不过,明思雨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总是会给他提供一些他想要的信息,但是他想知道的这个信息除外。 “不过,我倒是知道另外一个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萧叔叔有兴趣了解不?”明姑娘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老夫子道,一如她父亲提供信息的时候。 萧老夫子被她的眼神看得神经一紧,她是故意的?“呵呵……你说说,让我老头子见识见识。” “上次到广化寺去的那些人中,有不少人没有出来,至今还是音讯全无。”其实,她根本就知道那些没有出来的人应该都死在了里面,她其实已经进去了,只不过停在了半途中,后来又提前出来了。 “噢?有这样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的佛会您没去啊?我跟您说,那玉佛当真了不起……”明思雨滔滔不绝地讲着那天的见闻,好似突然变成了个农家女。 萧老夫子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些,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到:“你那天见过庙里的慧成和尚吗?” “见过见过,佛会就是他主持的。” “是吗?你跟我讲讲他主持的情况。”萧老夫子其实想知道这慧成有没有在佛会上亮出宝图。 然而,明思雨的讲述再次让他失望了,据她描述,那天慧成根本什么都没展示,除了那尊玉佛。 萧老夫子陷入了沉思,如此,自己一人肯定是不能拿回宝图了,也斗不过他们的。关键是目前自己也不知道谁是可以信赖的人。难道当年徐皇陛下真的是将这么一个秘密交给了父亲这文弱书生一人守护吗?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线索吗?若真的是这样,自己以老病之身,孤军奋战,连儿子都不支持自己,也不知道对手的一切,这秘密还能守护下去吗?其实这秘密就是宝图,宝图没了还有何秘密可言?但是,宝图是我丢的,我必须找回来,如此才不负父亲教诲。萧老夫子始终抱定了这个信念。他决定孤注一掷,如此试一试。 “璐璐,你父亲生前……或者临终前可曾交代过什么?就是……让你一定要谨记的话?” 明思雨一愣,旋即笑道:“萧叔叔问这个做什么?” 萧老夫子认真地看着明思雨的眼睛,“如果有,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因为你萧叔叔现在面临一个很大的麻烦”。 明思雨思考了一会儿,道:“萧叔叔有什么麻烦需要璐璐帮忙解决的璐璐一定帮,只是璐璐不明白,这与父亲的遗言有什么关系?”她这其实已经是委婉地表示父亲有过遗言的。 “璐璐,你可知,你爷爷与我父亲曾经是同袍?”这是萧老夫子听父亲亲口说过的。 “呃……这倒不曾听说过,我只知道萧叔叔家与我家是世交。” “我说的是真的,我父亲亲口告诉我的,他与你爷爷曾经一同在天完皇帝徐寿辉宫中任事,他掌机宜文字,你爷爷是御膳房的管事。” 说到徐寿辉,明思雨终于动容了。“原来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要一同定居于此呢?”这等于是承认了自己也守护者秘密,立刻让萧老夫子兴奋不已。 “因为他们都为徐皇陛下守护着一个秘密。我们萧家的秘密是一幅图,还有需要世代相传的一句话:‘守忠信之本、全孝义之道,不到为拯救黎民百姓的万不得已关头,不得私自开启。’”萧老夫子决定充分信任明姑娘,把这个已经面临危机的秘密告诉她。 明思雨听后却并不是很吃惊,但似终于下定决心了道:“好吧,萧叔叔,我也告诉你,我父亲生前曾告诫我,一定要谨守徐皇陛下命令,世世代代在此酿烧刀子酒为业,并不忘厚积薄发,以待有缘人。” 萧老夫子大喜,没想到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如此,自己就多了一分力量。就他知道的,这明姑娘虽然是酿酒卖酒的,但其实从她母亲那里继承了她的领导威望和基础,在她酒庄和酒肆里有一批忠心耿耿而又办事干练的伙计可用,其实力在这一带也不可小觑。要知道,这烧刀子酒以前在本地可是不入大家口味的,只有少数人喜欢饮一些,若仅靠这生意是养不活人的。所以明姑娘的母亲发展了多种经营,特别是老米酒,也是销量可观。他不知道的是,她母亲经营的可不仅仅是酒生意,还有情报生意,这生意当然也被明思雨继承下来了,她不仅继承下来了,还改良了烧刀子酒,一下子就提高了销量,若无什么变故,再过个几年,她就是个小富婆了。 ------------ 第四十章:张铁匠的誓言 张铁匠名叫张子虔,在河西畈这地方打了一辈子铁。他父亲是打铁的,他儿子也是打铁的。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他儿子的儿子多半还是打铁的。他的铁打的好,好到什么程度?柴刀斧头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锄头钉耙遇石碎石、遇木穿木。这不是吹牛皮,是真的,买的人都试验过。但是,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最会打铸的是刀剑。 人都道张铁匠父子活好,只有年龄大点的人知道,其时他老子的活才叫好呢,传到张子虔这里就差了些,到他儿子张铁汉那里又强一些,也真是怪了。 住在滥泥畈那里的人还知道,这张铁匠最拿手的不是打铁,而是唱歌,他唱得一首好山歌,比他老子和儿子唱的都好,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唱的啥意思。 “这是张铁汉家吗?”正在打铁的张子虔父子突然听到这声问,抬头就看见院子里站着四个人,张铁匠家来朋友了。 “父亲,大帅来了。”张铁匠的儿子张铁汉看了一眼领头走进来的人,赶紧向父亲介绍到,他知道,这位朋友父亲还没见过。 “不知大帅大驾光临,子虔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张子虔立刻上前拜倒,一边拿眼睛往上瞅,想要看清楚自己拜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却见拜的是一个头戴黑斗笠,脸捂黑纱,身披黑色披风的黑衣人。再看旁边的人,似乎也不陌生,一个大和尚,不是广化寺里的慧成又是谁?还有个年轻人,似乎是萧圣人的儿子吧。 那黑衣人上前扶起张子虔道:“张叔叔言重了,你们祖孙三代这些年辛苦了。”看着张子虔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他笑道:“我这里有一件物什,想必张叔叔也有所耳闻”,说着从袖中抽出一个小盒,打开来从盒中拿出一件物什,却是一艘小小的石船。他将石船举起来让众人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刻着“石船起航我起义”几个阴文。 张子虔盯着石船看了半天,激动不已,将那四位朋友让进了里屋。 “大帅,您怎么亲自来了?”张铁汉开口问到。 “唔,明兄,你给大家都互相介绍下。”那大帅对身后的一年轻人道。 张铁汉赶忙道:“不用了,这位明公子、慧成大师,还有萧公子,我们父子都是认得的。” 慧成有些意外,自己在广化寺算不上名人,由于职业原因,公开出来的时候也不多,这两人居然能认识自己。 明宗夏微微颔首,对张铁匠父子抱拳道:“前次多有得罪,还望张叔叔和铁汉兄不计前嫌。” “当然当然,大家都是兄弟嘛,怎么会计较呢?”张子虔没想到,这大帅已经得到了重庆明家的助力,本来有些犹豫不决,现在跟随大帅的脚步更坚定了。 “嗯,好,现在我们大家都是一条心的,那么为了共同的事业,有件事需要一起商量下。”那黑衣人说完这句话回头看了看明宗夏:“明兄能做主吗?” 明宗夏喉头动了一下道:“我能做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次明天明亮跟着我一起出川,都牺牲了,回去肯定免不了被三叔责罚,倒时还望大帅能替我美言。”对于这件事,明宗夏一来的确害怕三叔的责罚,另一方面也想表明一种有条件合作的态度。 “你是在怪本帅没有带出他们?”那黑衣人盛气凌人地道,隔着黑纱,仿佛依然能从他眼睛里看到一股不容置疑的光芒,不禁让在场的几位吓了一个哆嗦。 “不……不是,我是想请大帅给个指示,这件事情我该怎么向三叔交代。” “你不用交代,他很快会来到这里。”那黑衣人斩钉截铁地道。 明宗夏依然半信半疑,这么多年来,天夏会宗主明湘可是没离开川蜀半步,真的会亲自东来吗?只是他也没胆再驳大帅的话了。从广化寺离开后,他就识趣地将《金刚经变图》交给了大帅。他知道,即使这两样都到了手,没有他明家的一条线索,他们仍然找不到天完宝藏。当然,他也是在进入洞中之后才知道他们明家守护的秘密可能跟这天完宝藏有关。必须尽快通知三叔,想办法找到徐皇之墓。 “怎么?不相信本帅?”那黑衣人微怒道。 “没有没有,我相信大帅,那么我就先代表天夏会来听候大帅差遣。” 于是,这屋子里,被称为大帅的黑衣人、张铁匠父子、天夏会的明宗夏、广化寺的慧成和尚、圣人堂的萧无妄六人开了一个秘密之会。 “如今,我们拥有《金石经》《金刚经变图》,萧家的誓言,想要找到宝藏,还需要你们张家和明家的誓言。”那黑衣人不容置疑地道。 “张家的誓言?我想请问,大帅何以知道我们张家有一份誓言?”张子虔一脸的困惑与惊奇。 “你难道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找到铁汉兄吗?” “还请大帅明示。” “也罢,今天,我就先给你们讲讲这宝藏。当年,我皇爷爷在罗田多云山中起事,在蕲水称帝建制,后遭元军围剿失利,又转入山中游击,其后虽势力复振,然亲信臂膀如彭莹玉等皆战死。皇爷爷未免再次失利后无重振之资,乃借回乡之机暗藏宝藏于多云山中,而将寻宝线索分予部下多人,独留一《金石经》在身上。后《金石经》辗转被我所得,方知其内容为一首诗,诗云:‘山东无田种剑,中垸有汉卖刀。英雄若知首反,圣人助尔上天。’在慧成大师的参悟下,乃知最后一句可能与圣人堂的萧圣人有关。本来此‘圣人’应该指萧家谨守的圣人之业,但恰逢萧无妄令尊萧远复人称‘萧圣人’。拜访之下,那萧圣人抵命不从,说绝无此事,但无妄兄颇识大体,将秘密告知于我,并交出了《金刚经变图》。经与无妄兄探讨,才明白第三句一语双关,既指举义,又指首句应反义作解,这才得出“山东无田”对的可能是“河西有畈”,也就是河西畈,至于种剑,应该与刀有关,这样想就想到了贵府。于是我们夜探贵府,当看见你家工棚里那把倒插着的大刀时就明白了,种剑就是插刀,这把大刀就是信物,在最显眼的地方反而成了最安全的信物。这时就撞见了铁汉兄,后面的你们都知道。” 这黑衣人原来正是元末天完政权皇帝徐寿辉之孙徐豪,他并没有说《金石经》是慧成从独尊寺偷出来的,也没有言明自己真正的身份,前次欺骗萧圣人说大哥已辞世,自己执其信物代为举义,他就不相信,这次干脆就直接以嫡长孙的身份示人了。 “原来如此。不错,我当时见有人偷偷摸了进来,以为是歹人,出门追赶,打斗不过。第二天收到了一封匿名约见信,这才见到了大帅。回来告诉我父亲后,父亲才跟我说起我们家为徐皇陛下守护秘密的使命,知道大帅乃徐皇世子,便命我积极联络。”张铁汉道。 “好了,说吧,你们家的誓言是什么?” “立刀为信,铸铁为业,歌声为号,守护祖陵,勤修苦练,以助君威。” “哈哈……好,好一个勤修苦练,以助君威。”徐豪高兴不已,抚掌大笑。 突然,他止住了笑,继续问到“你们这誓言中提到守护祖陵,不知说的是哪个祖陵?” 张子虔回道:“哦……这说的是徐皇冲附近的徐皇祖陵,在上次被这位明兄弟他们探查之后,我们就去探查过,就是个空塚,什么都没有。” 徐豪嗯了一声,显是已经知道了这事,随后扭头对明宗夏道:“你们明家的呢?有何信物或者誓言吗?” “我们家?我们从没听说过什么誓言啊!”明宗夏惊讶道。 徐豪看了明宗夏一眼,也觉得当初祖父蒙难的时候,明玉珍已率军深入川蜀了,应该不会获得什么寻宝线索,于是背过手去,对萧无妄道:“你确定你家老头子去了中垸?” “我确定。”萧无妄很想搏得大帅的好感,因此很自然地出卖了父亲,他甚至觉得母亲也是支持他的。不过,他还是非常羡慕张铁汉,如果能像他一样,老子能跟儿子一条心地支持徐大帅该多好啊,也不用自己这么为难了。 “以《金石经》看来,我们寻找宝藏应该需要三家的参与,目前,肖、张两家都已在列,萧家的信物是《金刚经变图》,我猜测应该是一幅寻宝地图,张家的信物是那把大刀,目前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是是否还有其他信物以及怎么使用这些信物,可能还需要其他家族的参与。”慧成突然插话道。 “这刀?大帅……实不相瞒,这刀似乎并无人能提起,家父生前也未曾告诉我如何才能提起。”张子虔苦恼道。 众人皆是好奇,于是纷纷转到那大刀边,轮番上阵,终是不能拔起大刀,又不能损毁了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刀既然连大帅都拔不出来,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没人能拔起来,不如就先放这里,等有办法再来试试吧。”萧无妄的话倒是获得了大家的共鸣。 “大帅刚才不是说还有另外一家吗,不知是哪家?”慧成的疑问,也代表了大家的疑问。 “应该是中垸的明家,我们两家世代交好。”萧无妄道。 明宗夏吃了一惊,哪个中垸?居然在这边还有个姓明的,不知跟自己家有何关系?这事情,一定得跟三叔好好说道。 “是的,我们两家世代交好,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几人商量毕,当即出发,往西边而去。 ------------ 第四十一章:惠忠大师的盟友 独尊山上,飞云卷雨,对于这里的山民们来说,晨钟暮鼓依然是最动人、最温馨的节奏。石阶上的信众依然像往常一样一步步往山顶进发,对于他们而言,这山上,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希望。 惠忠大和尚下了一趟山,回来后依然像往常一样吃斋念经,只是去了几次山上的叉腰洞,再无其他事情。 只有季卜和陈谟知道,从这叉腰洞底部穿过,可以到达一处隐秘的地方,那里面才住着一位大师,惠忠就是去找那位大师了。 惠忠的确是去找过那位大师去了,他进一步弄清楚了那位黑衣人的来历,真的没想到,问题差不多就是出在这位大师身上。只是下一步该怎么做,那位大师并没有说明,似乎他也并不想怎么做,他这性格可像极了他祖父,一样的仁厚、一样的无甚主张,或者说,他有主张也不会说了,因为他已经是大师了,他对佛法的钻研、对人性的领悟、对名利的勘破,早已令这寺里的三位大师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所以,惠忠这位大师才会觉得自己应该领会了面前这位大师的意图。看来,要阻止他们只能靠自己了。但是,该怎么做,必须让方丈师兄知道。 “你确定那几位施主是可靠的?”看得出来,陈谟对惠忠的判断还是有所担心。 “依我看,那三位都是可靠的,毕竟是五岳门人,底子里还是正直的。”季卜倒是替惠忠回答了。 “我敢肯定,昏迷不醒的那位李施主一定知道《金石经》的秘密。”说话的是惠忠。 “他还没醒转吗?”季卜又道。 “这倒不是问题,他这伤需要慢慢调理,以我们的法子,还需十多天便能苏醒了,再将养半个月必能痊愈,只是……方丈师兄,你可曾听说过失心蛊么?”惠忠对此显得很是担忧。 “唔,这是个厉害的蛊子,那位施主中了失心蛊?阿弥陀佛,这般罪孽造的可不轻。” “那伙人我不曾识得。只是这失心蛊除了找到蛊主,可还有其他的什么解决办法吗?” 季卜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不管怎么样,我先去看看他们,也许他们是认识的。惠忠想着这些,就往西边那间僧房走去。 “你放心吧,若真的决定下山了,那位李施主可交给我们,一个月的安全还是能保的。”季卜道。 “大师,您来了!”景云鹏听到敲门声,开了门便发现惠忠站在门外。 “嗯,两位施主,向来在敝寺安歇可还习惯?”惠忠道。 “多谢大师挂怀,一切甚好。”景云鹏和铁涟回了一礼。 “贫僧有几句话想与两位聊聊,不知可否赏光。” “承蒙大师相邀,叨扰多日,已是万分感激了,大师但凡有能用得着我们师兄弟的,尽管吩咐便是。” “哎……施主客气了。如此,贫僧就直言了。前次在广化寺,我们皆见你等与那施蛊的一伙人在一起,想必你们是熟识的吧” “不错,我们的确相熟,那伙人自称“兴汉军”,为首的叫陈全忠,自称大将军,据说是陈友谅嫡孙,带着一帮人占山为王,图谋不轨。那施蛊的唤为二将军,是他们的军师,也称邹二叔。还有那江淮镖局,也是邹二叔的两个儿子开办的。”景云鹏对这些还是清楚的。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他那么觊觎天完宝藏呢。那,你们是否知晓《金石经》上面有些什么?” “呶……只有他知道,可是他并没有告诉我们里面具体是什么。”景云鹏用嘴指了指床上一动不动的李如风,“正好,我们也想请问下大师,我师兄这蛊毒可有解的法子?” “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曾就此问题与两位师兄谈论过,都无解决之办法,目前唯一办法就是去找蛊主。” “陈全忠么?他们现在可能对我们非常戒备了,要想找他肯定得费一番周折。”景云鹏眼力不禁流露出十分的失望。 “我观几位所作所为,不失为义士,若不嫌弃,贫僧愿同你等一道下山寻得解药,或许山下也不止那邹二叔有解药。原来东林寺楼禅法师就知道这是苗疆的失心蛊,可惜他已相见我佛。” 想起三个月前的广化寺之战,众人无不心有余悸。在那场乱斗中,不少江湖好汉殒命当场。要不是后来定成、定远大师强令寺僧打开大门,王义四、景云鹏、铁涟等冲进洞去,只怕大家都已经葬身地底下了。当时黑衣人与慧成、明宗夏走后不久,门就突然打开了,而洞内再次震动,开始崩塌了,情况万分危急。混乱中,景云鹏和铁涟只抢出了李如风,至于其他人怎么样可谓一无所知。拼命逃出洞后遇到惠忠,这才随其来了独尊寺。 “好啊,真是求之不得呢,那我们现在……。”铁涟快人快语,准备现在就一起出发。 “大师如此慈悲为怀,真是我们兄弟的福音,只不过,此事却不好过于烦扰大师了。”景云鹏闻言慌忙插话,他隐隐觉得这独尊寺也并非世外桃源之地,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铁涟听后也觉得是不该再给人添麻烦,便也不再坚持,转而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是啊,我们不能再给寺里添麻烦了,这件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就好了。” “施主客气了,贫僧实是有事情需要李施主相帮,故此才想与二位一起下山寻求解药,也是一己私心而已,应该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才对。”惠忠笑道。 铁涟想到惠忠刚才问《金石经》,于是道:“为了《金石经》?” 惠忠道:“不光是为了《金石经》,这《金石经》只是开启天完宝藏的一条线索,贫僧恐怕其他线索也都被那大帅囊括手中了,如此,他们若取得宝藏,必将在天下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最终可怜的还是黎民百姓,这时我们所不能容忍的。” 景云鹏与铁涟相视了一瞬,这一点,他们实是并未有所觉悟,这便是他们与师兄李如风的区别。 “既如此,我们自当提供方便。大师以为何时下山为宜?”师兄弟俩既然知道这一层,自然就没有不赴汤蹈火的道理了。 “宜早不宜迟,眼下李施主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体力透支、加上心脉重伤所致,只需由我师兄再调理十天半月必能苏醒,但是若那伙人再次发动失心蛊,恐致二度重伤,因此,须尽快找到解药为好。” 三人商量停当,便决定将李如风留在独尊寺由季卜、陈谟照看,而他们则一同下山往罗贵庄而去,只是不知那陈全忠一伙人是否还在罗贵庄,不过总归是要先下山,若不在罗贵庄,也不会离开太远,毕竟他们是一个有组织的队伍,大范围转移肯定会暴露。 ------------ 第四十二章:美人心计 深山中,一条古道蜿蜒而来。此时虽已过了立春,天气仍未回暖。山上、树上、草木中、水沟里都显得萧条寥落,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鲜活的生命了。 几个气团出现在了空气中,又迅速融入到冰冷的空气里。只听得深深浅浅地呼吸声传了过来,道上出现了各种穿着的五个人。 “这鬼天气,怕是又要下雪了。”走在最后面的一人抬头看了看天道,苍老的声音显示他年纪可不轻了。 “老天自有老天的安排,我们嘛,也有我们的安排。”说话的竟然是个大和尚。 “不知道你们如来佛祖是怎么安排的?”另一人道,话中颇有讥讽之意。一身裁剪得精致得体的紧身装、手按金镶玉佩剑,显示着他不凡的出身。 “老天的安排也好,佛祖的安排也好,我们都听不到的,此时能听到的,那就是大帅的安排了。”一位身穿粗布衣服、体格瘦小的年轻人说到。看得出来,他走得甚是吃力。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一袭黑披风、一个黑斗笠、一帘黑纱巾,正是徐豪,他黑着脸回过头来,似乎是朝着说话的那瘦小之人看了一眼,顿了一下,又回过头道:“铁汉,你与无妄一文一武,若相互交流,必能取长补短,互有裨益。” 那瘦弱的年轻人便是萧无妄,知道这次是入了大帅法眼了,得他引荐,向张铁汉学武,心里也是高兴得不得了,立马便道:“无妄一定听从教诲,还请铁汉兄不要嫌弃在下愚笨才好。” 张铁汉本来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他既不愿意学文,也不愿意教外人学武,只是这大帅发了令也不好不遵守,虽然这大帅不仅不知道长得帅不帅,也不是指挥百万雄师的大帅,但毕竟大家刚刚结成一个组织,不能先内讧了,于是顺从道:“敢不遵命!”,同时却拿眼睛去瞟了一下自己的父亲——最前面那个老者。 张铁汉的父亲张子虔很自然地回首朝着儿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应承下来,让儿子学点文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想让他们把这么多年的武学造诣传给外人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反正又不着急失传,再过三个月,自己就该抱上孙子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添了几许后悔,这关头,真的应该跟着大帅干吗?要是玩脱了,自己爷俩性命丢了事小,可怜了孙子没人养事大。本来嘛,自己也没料到有生之年能遇到徐皇陛下后人,就算儿子说那位大帅是徐皇后人自己也还心存犹豫,但是看到那石船的一刻,他便下定决心跟着他了。熟悉天完历史的都知道“石船起航我起义”的传说,况且父亲还说过这石船是徐皇宫中之物。也罢,既然张家做了徐家的忠臣,也不能在自己这一代毁了名节,哪怕身死族灭,那也只不过是晚了四十多年而已,如此算来,自己家族已是赚了,到自己孙子这里,整整赚了四代人,比那些故国亡魂幸运多了。 “到了。”那大和尚指着路边一座酒垆道。只见酒垆门边挑着一个幌子“臭老汉酒庄”,让人不自觉地缩了一下鼻孔。进入鼻孔中的除了刺鼻的寒风之外,还有沁人心脾的酒香,但却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臭老汉的脚臭。 明宗夏朝里边瞄了一眼,见柜台后立着一个漂亮的女孩。那女孩一头亮丽乌黑的秀发,扎成几条小辫子垂到腰间,一双金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稍眉、一对粉面桃花腮、一张樱桃小嘴唇,此时正睁大眼睛向这边看来。 明宗夏怔了片刻,才跟在其他人屁股后面进了酒垆。 “思雨……”萧无妄咬了下嘴唇,终于上前和那女孩子打了招呼。 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嗯,几位客官是要沽酒吗?” 萧无妄回头看了一下徐豪,又上前一步道:“我们大帅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跟我过来。”说着就将那女孩往后院拉。 那女孩儿见状怒目圆睁,一反手将萧无妄推开,大声道:“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 “明姑娘,都是自家人,何必激动呢?”慧成见状上前笑容可掬地道。 那姑娘看似神情紧张,充满警惕地看着大家:“你们想怎样?” “明姑娘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请吧!”徐豪用不容退让的口吻道。 那姑娘再次看了一眼徐豪,嘟着嘴,牵开裙角,往后院走去,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冲着杵在大堂里的跑堂喊到:“叶大哥,送两坛10年陈酿到后院来。”。 那姑娘身材匀称,只见裙摆轻动、金步摇曳,如蜻蜓般款款步入后堂。 那大帅领着一班人随她恭恭敬敬地到了后院。 不一会儿,酒垆的伙计则吃惊地看到,在那萧老夫子的陪伴下,刚刚去了后院的女掌柜居然又在门口出现了。 门口的明姑娘伸出食指在嘴前“嘘”了一下,示意大家不要做声,径直往储酒间去了。众伙计知道自己的掌柜家跟萧老夫子再熟悉不过了,虽然诧异却也并无二话,依旧自顾自地干活。在明思雨母亲和她的管教下,这些伙计差不多都成了有规矩、有纪律的忠实家臣了。 储酒间的叶大哥刚把酒准备好,就见掌柜的和萧老夫子进来了。他倒是一点也不诧异,微笑着道:“酒已经准备好,就等姑娘了”,一边揭开盖子。 萧老夫子闻到一股直抵肺腑、通达全身的酒香,见明姑娘把两包粉末倒入酒中,不禁觉得可惜了好酒。 明姑娘用勺子搅拌了两下,对伙计道:“叶大哥,就辛苦你了,先去吧,再让老晏上些菜肴。” 后院里,那明姑娘请大家在一石桌边落坐了,抿出一朵微笑道:“小女子只是在此间酿酒卖酒,做的小本生意,不知道几位大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众人等了一口气,见大帅似乎并没发话的意思。明宗夏便突然跳出来色眯眯地道:“姑娘,我叫明宗夏,说不定跟你是一家人呢,一家人就有话直说好吗,我们想知道,萧远复来你这里了吗?” “萧远复?谁呀?” “就是我爹,你萧叔叔。”萧无妄道。 那姑娘似乎突然想起来了,“哦,我说呢,你们要说萧圣人我倒知道,他呀,是来过,不过已经走了。” “走了?你们谈过什么?”萧无妄继续问到。 “没什么啊,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寻常百姓人家嘛,登不得大雅之堂。” “什么事登不得大雅之堂啊,说与哥哥听听,也让哥哥俗气一回。”明宗夏哈哈大笑道。 那姑娘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眼神一凛道:“我们农家之事,说了你也不懂,倒是怕有扰公子清听啊” 这时,伙计已经将酒菜上上来了。 “几位应该是初次到我这酒庄吧,来,就当我向大家推介一下,都来尝尝我们的酒,我请客!”那姑娘笑嘻嘻地道,仿佛与这群人是朋友。 除了徐豪外,众人都是好酒之徒,闻到酒香立时就喜笑颜开地开了盖子,就着下酒菜吃将起来,丝毫不顾大帅眼中的不喜之色。 “说说,你们家跟萧家有什么渊源?”徐豪见众人都忙着吃酒,只能自己发问。 “没什么渊源啊,我父亲将我许配给了萧无妄,我不愿意,但他们家不肯罢休。”那姑娘红着脸,声音时大时小地说完这句话,看起来似乎很羞涩。 众人都是一愣,看着萧无妄,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萧无妄微怒:“思雨,我们的事情先不说,你先告诉我,你们家是不是有一个秘密?” 那姑娘一撇嘴,大声道:“哪有什么秘密,我怎么不知道。” “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那和尚慧成突然发怒,将手上的碗重重地摔在桌上,吓了萧无妄一跳。 那姑娘看着大和尚,“哇”地一声,突然大哭起来。 徐豪看了一眼大和尚,示意他不要动怒。“姑娘,我们并不是找你麻烦,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下自己肩负的重任。” “什么重任?”那姑娘一边抽泣一边问到。 徐豪又掏出那个石船给她看,希望她能像张子虔一样被收归己用。 “什么东西,我不要,你们是坏人,都给我走。”那姑娘瞥了一眼石船,放声大哭。 “先把她带走。”徐豪盯着那姑娘看了一会儿,沉声道。 众人应声而上,准备来硬的。谁知,那姑娘突然止住哭,一扬手,掀起石桌撞向慧成。慧成一侧身,右手在石桌上推拿几下,将石桌摁倒在地。那姑娘双手、手臂上此时已放满了刚才吃酒的酒坛和碗碟,一旋转,将这些东西都射了出去。 萧无妄只顾抱着头躲在地上,狼狈不已。 徐豪向后平移了几步,环手抱于胸前,定身观战。张子虔、张铁汉、慧成、明宗夏四人则合力擒拿那姑娘。 那姑娘玉手翻腾,轻足点踏,转眼间又与众人拆了十来掌,眼见不能脱身,又突然蹲了下来,“哇”地大哭起来。 众人见状,刚要上去拿住她,忽然都一阵眩晕,三步之内轰然倒地。 徐豪一惊,想来方才那酒是有问题的,看来只能自己出手了,于是叉开双手,欺身上前准备亲自擒拿。却见那姑娘站起来,手一撒,无数晶莹之物向徐豪射去,原来却是她方才用手接住的自己的泪珠,尚带着淡淡的体香。 徐豪简单地一让,继续向前,那些水珠在一股气流冲击下,四散落地。 那姑娘主动跨步上前,手腕一抖,两只手上各露出一双筷子,前前后后向徐豪夹去,那筷子在她手中有如神器般翻飞,甚是少见。 徐豪披风扫动,双手齐出,晃动几下就抓住了筷子,用力一拽。那姑娘赶紧趁机松手,变手为掌,向两双筷子用力推去。 徐豪似乎赞赏地点了点头,手腕一翻,将筷子横置,一推,贴在了那姑娘双手上。 那姑娘只觉双手被一股寒冰之气透入,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猛退,终于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 第四十三章:美人赌局 徐豪缓步上前,准备抓起那姑娘。忽听一声断喝:“住手,放开我家姑娘”,却见门边站着店里的几个伙计,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 徐豪哼了一声,完全不把那几个人放在眼里,继续欺身向前。 那几个伙计叫嚷着,准备冲上前去,却又听一声尖细的声音“住手,让我来”,回头看,见一位跟院子里地上的姑娘长得模样相仿的姑娘走了过来,一时分不清哪个是自己掌柜,只有那姓叶的跑堂分开众人道:“这才是我们掌柜的,那位是掌柜的妹妹。” “你是明思雨?”徐豪见状知道自己被骗了。 原来那明思雨和萧远复谈到萧无妄,想到他知晓父亲来了臭老汉酒庄,可能会带人前来,于是提前准备。她这妹妹从小跟随姨母外出学艺,最近刚好回乡,就被她给“利用”上了。她知道妹妹跟自己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性格有些不同,妹妹虽会武功,但性子温柔,讨人喜欢,而自己虽不会武功,但从小跟着母亲打理酒垆,性子火辣,于是便让妹妹明思泉出面会会那些人,顺便试试那些人的功夫,自己则暗中观察。但是没想到这大帅滴酒不沾,还如此难以对付,只得自己出马了。 “不错,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明思雨,放过我妹妹,我跟你们走。” “好,有胆量,不过,本帅很想带你们姐妹俩一起走。” “大帅不觉得如此太过贪婪了吗?小女子虽不能如大帅那般呼风唤雨,但对自己生命还是做得了主的。” 徐豪一动不动地盯着明思雨,忽然道:“好,你们姐妹俩,选择一个跟我走,还有萧圣人。” 明思雨知道现在他们已经认定自己知道天完宝藏的秘密了,没有办法,只能直接面对,于是道:“我知道大帅想要什么,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足以与大帅抗衡,但却仍想拿鸡蛋碰石头,与大帅玩个游戏,不知大帅可否赏光?” “既知自己是蛋,又何必往我这石头上撞,在我看来,这纯粹是浪费时间,而浪费时间的事,本帅一般都没有兴趣。” “呵呵……大帅是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那必定也知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你想要获得一物,就应当有所付出,在这里,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时间,就可以获得你想要的东西,还可以证明你的强大,又可以获得游戏之快乐,何乐而不为呢?” “你是个不一般的人,好吧,本帅就来试试你这鸡蛋有多软,你、你的秘密、你妹妹、萧圣人,都是我想要的。” 这话在明思雨听来,多少有点戏谑和霸道的味道,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他现在的绝对优势,他有理由设置这么多筹码,但就自己看来,有胜算总比没胜算好。 萧老夫子萧远复却从人群后钻了出来,朗声道:“慢着,明姑娘知道的我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不如我来跟你赌。”他其时已经抱定必死之心了,更何况,如今萧无妄已经跟着那大帅了,他还不一定就能死得了,但无论如何,他可不想明家姐妹去冒这个险,跟这种人玩赌局,可没什么规则可言,无论赌局胜负,结果输的都只会是己方。 “我没兴趣和你赌。” 徐豪对这个不买自己帐的老头子很不喜欢。当初找他的时候就装得很无辜,差点让自己以为这《金石经》与他无关。 “萧叔叔,您别插手,思泉在他手上,这事就交给我来解决吧!”明思雨眼神坚毅。 “好,有胆识,说吧,想跟本帅比什么?” “论功夫,我不会,比酒量,你不会,那我们赌点别的吧,你赢了,我跟你走,还告诉你你想要的东西,你放了我妹妹还有萧叔叔,我赢了,我跟你走,并告诉你你想要的,你放了他们二人。”明思雨决定自己做这个诱饵,万一赢了,自己再同他周旋。 “你挺识相,好,你说,赌什么。” 徐豪见明思雨的筹码算得上是十分谦让,便也不再加码。 “这酒垆对面有座山,从山脚到山顶高差近千丈,我们比一下谁先到山顶,如何?” 徐豪看了明思雨老半天,心觉蹊跷,却又不知哪里蹊跷,这不是送上门的软鸡蛋吗?“你真的要比试这个?” “嗯,一睹定输赢。”明思雨咬着嘴唇道。 于是,二人都来到了山脚下。明思雨在出门的时候却对叶大哥耳语了几句。 随着萧老夫子一声令下,徐豪似离弦之箭向山上冲去,转眼的功夫已窜上了百多米。 这时,叶大哥与两三个伙计抬着一把大椅子过来了,只见椅子周围绑着一些竹筒,竹筒外露着一截引线。明思雨在众伙计的担忧中,下定决心坐了进去,戴上一顶竹篾做的镂空的帽子,身上绑了厚厚一层棉毛,命人在椅子周围竹筒的引线上点了火。“滋滋滋……”引线吐着信,突然“砰”地一声,椅子载着明思雨窜上老高。明思雨尽量调整呼吸,扯下一根牵引线,在椅子上面抖出一张大斗篷,然后两只手不住地扯着其他的牵引线,双脚拨弄着椅子下面的轱辘,终于将椅子调整到往山顶的方向飘去。 徐豪正奋力向山上疾行,突然听得“砰”地一声,霎时便见一坨白色的东西飞快地飘了上去,消失在树梢尽头,回头再往下看也看不到什么了,心下奇怪,脚下却不敢慢了,不几时到得山顶,正准备喘口气儿,却见面前杵着一人,正是明思雨,她身后则放着一把奇怪的大椅子。他彻底蒙了,“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飞上来的啊。”明思雨莞儿一笑,为自己的胜利感到骄傲。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比我还快?” 徐豪看了看明思雨身后奇怪的椅子,又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看到飞快飘过去的东西,似乎明白了,心里暗骂一声小狐狸,没想到又中这婆娘的计了,谁知道,她居然有这种玩意儿。 “怎么样,大帅说话算数吗?”明思雨款款走上前去,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想要的秘密呢?” 徐豪其实并不打算履行诺言,不过看到走过来的明思雨,他脑袋一嗡,突然就决定履行诺言了。 “我的秘密可能对你一点用都没有。”说实话,明思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守护的誓言有什么用,但是父亲就是告诉她有用,总有一天会有用。 “你告诉我了就有用。” “呵呵……你就没打算让我也加入你的团伙吗?”明思雨似是玩笑似是实话地道。 “你若愿意,何须我相邀。” “听说你兄长不同意你的做法。”明思雨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并不那么难对付。 “为什么不说我不同意我兄长的做法?” 明思雨一愣,想想也是啊,为什么做弟弟的就一定得听哥哥的呢?就像妹妹一样,为什么必须得听自己的安排在酒垆中面对坏人呢?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我认为你兄长的做法是对的。”明思雨很快想到了答案。 “如果我兄长的做法是对的,那么还需要设下这些秘密做什么?猜谜语么?” “你很幸运,很容易就找到了萧家的誓言,只是,你难道没有听明白这些誓言吗?” 这下轮到徐豪发愣了,萧家的誓言,萧家就是保守《金刚经变图》的,那誓言不是可有可无吗?“我可没看出来萧家誓言有什么大道理” “你只是被野心蒙蔽了双眼而已,你没听到萧家誓言中说‘不到为拯救黎民百姓的万不得已关头,不得私自开启’吗,现在可是为拯救黎民百姓的万不得已关头?你祖上将最重要的《金石经变图》和最有用意的秘密交给萧家,必定是为了防止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你放肆。”徐豪顿时就被激怒了,大吼一声,猛地欺身前来,欲要伸手捏住明思雨脖子,不想就在他手指快要接近之时,一片白毛擦了过来,一眨眼,又见一白团飘然下山,定睛细看,似乎是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飘然而至、飘然而去,而明姑娘却也不见了踪影。 ------------ 第四十四章:美人与路人 徐豪又被人摆了一道,甚是恼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思雨人虽跑了,她的酒庄还在,她妹妹还在,萧圣人还在,她的伙计也都还在,只要控制住他们,不怕她不出现。徐豪气愤不已。 两个伙计并萧老夫子顺着山路气喘吁吁地往上爬,还没到山顶,就见徐豪怒气冲冲下山而来,不用看,就知道是输了,只是左看右看并不见明姑娘下来,心下颇觉奇怪。 徐豪一个擦肩而过,打飞两个伙计,又擒了萧老夫子往山下而来,直奔臭老汉酒庄。才进酒庄,还没看着明思泉,却碰见了另外几个熟人。 惠忠、景云鹏和铁涟正围坐一桌。景云鹏与铁涟吃酒,惠忠以出家人不能吃酒,而是品茶。原来三人自独尊寺下来,欲往罗贵庄去寻陈全忠,路过此地,景云鹏想起在罗贵庄饮的臭老汉酒庄的酒,印象深刻,故此非要进来尝尝。 铁涟和景云鹏到还罢了,惠忠对这徐豪已经算是熟悉的,此时相见,说不惊惧那是鬼都不信。 徐豪显然对惠忠出现在这里也有些吃惊,本想在那山洞里一起结果了,却不曾想他们还能逃出生天,这么看,在寻找天完宝藏的路上又多了些变故。徐豪本能地将萧老夫子穴道一摸,披风一摆,前跨半步,作进攻状,忽而转念一想,此时这三个人似乎对自己一点用都没有,该掌握的秘密都在自己手上。还有那个惠忠,他可是兄长那边的人,如果在洞中死了倒还好说,若在这里被自己杀死待兄长追问下来也不好交代,说不定还会激起兄长的强烈反击。想到这些,他收了招式,看了看几人后,便径直往后院走去。 惠忠三人亦是同样表现,在看到徐豪的同时,齐齐站了起来,景云鹏甚至连剑都拔了一半,见徐豪似乎放弃了进攻,便都坐了下来,眼睛盯着他进了后院。 后院并不像徐豪期望看到的场景一样——满地躺倒着自己的人。地上躺倒的所有人都不见了踪影,包括自己的五个人和明思泉,都不见了。 徐豪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该发飙了。他双手朝后一摆,一股真气激射而出,打得后院七零八落,砖瓦横飞。他一转身来到前堂,吓得酒客纷纷出逃。只有惠忠三人安坐不动。 “我们为什么不走?”景云鹏早就听说过那个大帅在广化寺的事,对以三人之力与那大帅抗衡并不抱什么胜算,于是小声问惠忠。 “大帅,您这是干什么?”恰在此时,明思泉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上口,见徐豪在后院发怒,又来到前厅意欲伤人,她终于坐不住了。 “你们难道忍心看这老板娘受欺负吗?”惠忠回答到。这个回答,让景云鹏不由得莞尔,这是和尚该说的话吗? “把我的人交出来,否则将这里夷为平地。”徐豪怒不可遏,或许是因为被一个女子戏耍的缘故,看到眼前的姑娘,他忽然生出熟悉的感觉,意欲将怒气都撒了出去,但是又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明思雨的妹妹。 “你的人?你的人早走了,还来这里寻找什么。”明思泉一脸疑惑。 “走了?去哪里了?” 徐豪听完,也是一脸错愕,一脸的不相信,环视四周,却没看到哪个伙计眼睛里有“这是撒谎”的意思,只道“哼,那你也得跟我走一趟。” 明思泉看了一眼被徐豪摁在桌上的萧老夫子,额头微蹙,“你不是跟我姐姐赌了一局吗?不知输赢几何?” “是输是赢她都得跟我走,现在她跑了,那你就得跟我走。” “她跑了?不可能,我姐姐能从大帅手底下逃走?真是笑话。” 徐豪被这话堵得够呛,但是又不好说有人从自己手底下把明思雨抢走了,于是耍起横来,“你现在必须得跟我走。” 我若不走呢?”明思泉忽然生出了许多勇气,说这句话,可能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借口吧!又或许是觉得店里那三个路人会为自己出头,她斜眼瞟了一下惠忠三人。 “你可以试试。” 徐豪似乎轻蔑地笑了一笑,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话好像太多了,特别是对这姐妹俩。该动手了,怎么动?他想了一想,最后还是伸出右手,弯了腰,作了个“请”的姿势。 明思泉就在他这个请的姿态中一步一步地下了楼。 惠忠三人对这个情形无不愕然,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可爱了? “他是那个黑衣人吗?”景云鹏忍不住问惠忠。 “是的,他叫徐豪。” “徐豪?”铁涟问道。他和景云鹏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想了半天却想不出是谁,看景云鹏,他也是一幅不知其谁的表情,看来这人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位武林高手。 “大师是怎么知道他的?”关于这个可怕而又奇怪的人,景云鹏想知道得更多些。 “他是天完皇帝徐寿辉嫡次孙,有个兄长叫徐英,在敝寺带发修行。” 景云鹏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这么想得到宝藏了,虽然是个早已过气的龙孙,但人家却想成为真龙。 “放了萧叔叔。”明思泉虽然对萧圣人不太熟悉,但她知道这是姐姐很关心的人。 “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这满屋子的人都是我的筹码,包括你。” “谁是你的筹码?俺就不是。”一直没说话的铁涟听到说自己是人家的筹码就不高兴了,站起来大声说到。 徐豪似乎吃了一惊,盯着铁涟看了一会儿,对惠忠道:“他是你的人?” 惠忠道:“不,他是他自己的人。” “行,那我看看他能不能做得了他的主。”徐豪说完,将萧老夫子往凳子上一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前来,一掌推向铁涟。 铁涟不闪不避,将剑一插,气沉丹田,举掌硬生生接了过去。只见一股气流吹过来,吹得铁涟连眼睛也睁不开。 景云鹏见情况危急,没奈何,只能迅速拔剑朝徐豪腹部刺去。 徐豪一用力,将铁涟推倒在墙角,右脚往景云鹏右胁踢去。 惠忠知道此时必须出手,连忙运力至右掌,向徐豪胸口击去。徐豪蹬起身子一转,轻松化解。 铁涟抹了一口血,爬起来抓起剑又是当胸一刺。 徐豪伸出手,一下子就抓住了铁涟的手腕,用力一捏,铁涟咬着牙齿没喊出声,剑却是再也抓不住了。 景云鹏挥剑劈向徐豪捏着铁涟的手,谁知劈下去的时候劈了个空,等剑锋划下去后却见他的手依然捏着铁涟的手腕。景云鹏顾不得思索,慌忙将剑柄向上急挥。 惠忠右掌变拳收回,又是则蓄力一击。 徐豪将铁涟往后一拉,正好撞向景云鹏的剑和惠忠的拳。二人想要住手已是迟了,哗啦……噗通两下,铁涟的右胁和后背都挨了一下,顿时伤的不轻。 明思泉见这三个路人为自己打抱不平,还为此受伤,颇为感动,趁此时,飞身下楼,欲抢走萧远复。 徐豪用脚踩起铁涟丢下的剑,一勾脚,将剑向后猛掷,刚好插在萧远复的脖子边,将明思泉吓得不轻。 明思泉不得不缩回伸出去的手,看着徐豪的的背影恐惧顿生。 惠忠和景云鹏则抢过铁涟,看着徐豪,发现他依然是洞中那个可怕的人。 “把我的人交出来。”徐豪知道,他的人肯定被明思泉藏起来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你让我去哪里找人?”明思泉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承认。 “等我拆了你的酒庄你就知道他们在哪里。”徐豪有些不太确定,但还是觉得应该讹诈一下比较好。 “大帅,你若是这么做,以我对姐姐的了解,她是再也不会告诉你你想要的秘密了?还是,她已经被你给害死了?” “这……”徐豪知道,这明思泉是在拿她姐姐手里的秘密作筹码要挟他,但是目前他根本不知道她姐姐在哪里,若真的把这酒庄拆了,还真如她所说,到时候鱼死网破,可能真的什么都得不到。 “二位,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定个期限,在这期限之内,这位大帅负责找到这位姑娘的姐姐,而姑娘则负责找到这位大帅的朋友,如何?”惠忠感觉现在用这个提议应该能救不少人。 二人相视一下,觉得目前这样做似乎是解决僵局的最好办法。况且对徐豪来说,他还有个担忧,恐怕有其他觊觎宝藏的人将明思雨带走了,这样就需要尽快找到她了,于是点头表示同意,不过萧远复他得先带走。 这种情况下谁也没能力再与徐豪抗衡了,明思泉只得与他相约十天后在在此地交约。 看着徐豪走出门,明思泉赶紧上前向这几位救火的路人道谢,又添了些酒菜盛情款待。当下问到徐豪为何来店寻衅,明思泉也是不得要领,只能如实说了她回家后与姐姐明思雨一起经历的种种。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些话在不明就里的明思泉看来自然不知有何大用,但对于知晓徐豪是为了寻找天完宝藏的惠忠来说,那便是几乎确定了萧家和这明家都与宝藏脱不开关系的,于是更加详细地了解了两家的情况,并向众人说清楚前因后果,大家心里的迷雾才渐渐拨开了。 ------------ 第四十五章:极目山庄 极目山庄真的很极目,在山庄里极目远视,几乎可以看到十公里外农田里的老黄牛。不是说极目山庄有多高,而是极目山庄在这一带的确不低,关键是山下就是一大片冲积平原,视野极好。冲出这个小平原的是一条叫做官渡河的河流。说到底,这个小平原只能算个河谷,不过在罗田这种山区已经算大了,大到足有近一半的人都居住在这个长长的、绵延七八十公里的河谷中。所以极目山庄高屋建瓴,才能极目望远。 说起官渡河,有时候人们也叫义水,盖因此河蜿蜒而来,给了当地百姓一河谷的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也算有情有义。自元大德八年,知县周广将县治由魁山迁至此处,已有80余年。 极目山庄所在的山,东可望官渡河谷地、西可望新昌河谷地,南可眺两河交汇后的巴水干流,弯弯曲曲流向长江。 极目山庄庄主此刻正在山庄的一座竹楼上往下看,看竹楼外小亭中看风景的两个年轻人。 那两个年轻人是一男一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并不知道有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自己。 极目山庄庄主万事通也很高兴,竟然把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媳妇儿弄回来了,弄到庄子里来了,你说高兴不高兴。 “看得出来,庄主很高兴啊!”说这话的是一个道人,身穿裁剪的非常整齐的皂白道袍,笔挺着腰杆,从万庄主身后走过来,不声不响。 “王爷取笑了,万某平生唯念念不忘小女而已,而今能有机会弥补小女,怎能不高兴呢?”对于这位道人的身份,极目山庄庄主是早就知道的,也因此,才对这位王爷既不失恭敬,又无什么奴颜婢膝。 谁能想到,这道人竟然是当今天子的兄弟、当年也曾叱咤风云的臞仙子宁王朱权,也正因为是宁王,所以才让许多人对其避而远之。 “延朗,你爹对你一直是这样吗?”楼下的年轻女子对那年轻男子道,显得很是关心。 “我印象中,却也并非完全如此,我爹以前对我虽严苛,却也不至于毫不关心我的生死。”冯延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而也只是一丝,在他看来,他父亲真有可能为了自己的霸业而牺牲亲儿子的。 “延朗,别伤心了,或许你跟你爹之间有什么误会,总会解决的。”其实方凌燕对父子之情看得颇深,似冯基与冯延朗这般,要么就是二人根本就没有父子之义,要么就是冯基这人真的是禽兽不如。人说虎毒不食子,冯基难道竟比虎还毒?想起洞中冯基的所作所为,真的令人不胜悲悯。 若说之前对冯延朗是一见钟情,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方凌燕才最终确定了自己为什么会愿意跟他在一起。冯延朗这个人,在外人看来的确很冷酷无情、傲慢无礼,但是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其时他内心里非常渴望有人关爱,渴望能够与人交流那些心灵深处的东西,而这些,正是方凌燕能够做的。她是个看起来很开朗、甚至有些泼辣的女孩,其实,她何尝不是有很多话想要找个人一起诉说。她不喜欢被人照顾、不喜欢被人当作花草、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她喜欢有些坎坷,但有灵魂常伴的生活,这些,李如风显然不适合,他只是个好大哥。而冯延朗是可以的,他其实是个小男孩。 “燕儿,你在想什么?”方凌燕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冯延朗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不自觉地就红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冯延朗也不称方凌燕师姐了,而是亲密的唤为燕儿。在他内心里,其时还不清楚是否如方凌燕需要他一样的需要方凌燕。他只知道,跟方凌燕在一起,有种特别安全的感觉。方凌燕总是能给出很好的建议,让自己变得更加自信。虽然脑海里偶尔会出现唐赛儿那个小丫头的影子,但是那张影子要么是笑嘻嘻的,要么就是母亲的背影,这两种影子都是自己害怕的,前者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可悲,后者则让自己更加悲伤。只有方凌燕,她的影子就像母亲的怀抱,给人温暖的感觉。 “没……没想什么,我在想……想我义父,还有师兄他们,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方凌燕又着急、后悔起来,后悔从洞中逃出来的时候昏昏沉沉地,都没注意到师兄李如风,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了铁涟和景云鹏两个小子,估计他们在一块儿了。现在,自己和师兄都中了蛊,还不知道蛊毒什么时候发作。 “燕儿,我们下山吧!”冯延朗道。 “嗯?干嘛?”方凌燕虽然猜测到了他的意思,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去找李师兄,还有,你的蛊毒必须得解了。” “先去哪里?罗贵庄?” “嗯,就去罗贵庄。” “那好,我们去跟万庄主和诸葛先生打个招呼。”方凌燕笑靥如花 冯延朗本不想打招呼的,但是方凌燕的话让他决定改变主意。这一回头,看到外公万事通和那个神秘的诸葛先生站在竹楼上。 却见万事通一纵身,从竹楼上跳下来,稳稳落在二人面前,“怎么,是想要下山吗?” “对。”冯延朗觉得有这样一个字的回答就够了。 “哼哼……如果我不让呢?” “你会让的。”冯延朗回答得很干脆。 “不错,像我,也像你母亲。” 冯延朗没想到他这么回答,一时愣在那里。 “这些日子承蒙万庄主关照,我们有些事需要下山一趟,还请庄主行个方便。”方凌燕补充道。 “是吗?去找你师兄?我的外孙媳妇儿去找别的男人,我不答应,朗儿,你能答应?” 冯延朗嘴巴动了动,却没接话。 “万庄主,您说笑了,您外孙媳妇儿也许现在还没人认领呢。”方凌燕浅笑道。 “朗儿,是这么回事吗?”万事通看了看方凌燕,又转而对冯延朗道。 “燕儿身中蛊毒,我们得下山寻找解药。”冯延朗沉声道。 “哦……我倒把这茬忘了,好……好,如果是这样,老夫陪你们下趟山。” “呃……不用了,万庄主这么忙,怎么好意思再劳烦您呀!”方凌燕受宠若惊,却实在不想与这看起来都有点恐怖的人一起。 “我不忙,我闲得很,这几天都快闷出病来了,走吧,一起下山,我还没到成为累赘的地步!”万事通说着就要准备下山。方凌燕拼命拿眼睛瞧冯延朗,盼着他能想个办法撇开万事通。 “万兄想接外孙媳妇儿也太着急了吧,只不过,你这样可不太招年轻人喜欢哦!”不知什么时候,宁王朱权已经站在了五步开外的地方。 万事通听到这话后好像突然想通了,止了步,笑着对宁王道:“还是先生了解年轻人的心思,我说这几年怎么生意越来越差了呢?原来是我已经跟不上江湖发展的节奏了。” “可不是嘛,万庄主应该好好休息,顺便研究一下今后的生意该怎么做。”方凌燕趁机俏皮地道。 “也好,你们二人一起我也放得下心,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帮忙。” 冯延朗和方凌燕就这样离开了极目山庄。 看着二人的背影,宁王朱权对万事通道:“怎么,你的暗哨不派出去吗?” 万事通笑道:“王爷这次猜错了,我打算请个明哨一起去。” “哪里来的明哨?”宁王问了这话之后,又自失地哈哈大笑,“好吧,那本王就替你当一回明哨。” 万事通也哈哈大笑,他可知道,赶上这么个充满变数的江湖,跟着这么一群充满变数的年轻人,宁王朱权绝对是非常乐意的。但是,他能相信掌教使,却不会就这么相信宁王,正如这位宁王也不可能相信自己一样。 ------------ 第四十六章:鬼火庄 寒风萧萧,扬起片片雪花,又把她轻轻慢放下,仿佛在调戏良家妇女。山里的雪尤其下得大、下得快、融得慢、积得多。 风雪中,冯延朗与方凌燕互相搀扶着,打着伞、踩着三寸厚的积雪往山中艰难地跋涉着。不一会儿,身后的脚印又被白雪覆盖了。但是这脚印依然是有迹可循的。 宁王朱权穿着貂裘,坐在步辇上跟着这若隐若现的脚印前行。步辇上的斗篷帮他挡去了绝大部分雪花,让他不致于对这大雪心生哀怨。他看着雪花落在抬辇的四个壮汉的头上、身上,一下子就化为热气消散了,心里的那一点点对抬辇者的同情便也消散了。这天其实也不算冷,若是没什么事,他倒挺愿意在极目山庄赏雪,看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只是,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急的,比如说跟着这两个人下山就有可能发现些新的线索、新的机会,虽然即使自己不下山,万事通及其身后的纵横教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他跟他们毕竟只是合作关系,也不能指望着人家什么都跟自己汇报。有些事情自己必须亲自去做,比如说施恩图报,这是为了子孙后代着想,别看现在宁王府还在,以后就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些事情他早已看透,你看那历朝历代故事就明白了。命运需要自己改变,你看本朝,那位皇兄不正是自己改变命运的吗?自己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不过,这个机会得等到皇兄驾崩之后,对于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他不会蠢到去和这个马背上的天子比狠,他只会跟他比年龄、比子孙后代的能干、比自己身在江湖能接触到更多民间力量的优势,历史永远是属于笑到最后的人。想到这些,他不禁笑了起来,随手抓起酒壶喝了一口,那酒还是温热的。想想自张宇初飞升之后,自己修道的进展似乎便停滞了,等忙过这一阵子该去一趟龙虎山了,与新任天师的关系不能断。不过,据万事通的情报,天夏会明湘将东来,若果真如此,新任天师张宇清也极有可能北上,如此,大别山下又有热闹了。 “燕儿,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已经不在罗贵庄了?”冯延朗边走边忧心忡忡地道。 “嗯,有可能,但是我们现在只能先去这个地方。”方凌燕道,她有个直觉,去罗贵庄的恐怕不止他们俩人,所以他们更得早点去。但是这雪实在太大了,走了半天的路程,却见前面已经大雪封山,人畜不能过了,天已经快要黑下来了,二人没办法,只能在附近搜索山民住宅,住一晚上再说。往左看去,见一座小山坡的那边升起缕缕青烟,想是那边有人生火,于是相扶着往那边而去,毕竟是冬天,烤烤火也是极好的。 二人转过了山坡,见到的却是一处长满杂草的地方。这处地方挺大的,杂草中杵着几间破败的房子,那烟分明就是从房子中的某个地方升起来的。 二人走到门前,见门头刻着“鬼火庄”三个字,字迹潦草、深深浅浅、歪歪斜斜,似是有人用石头所刻。二人略一分析,认为这应该不是庄子的主人刻上去的,而是某人为了提醒或者吓唬别人而刻的。虽名为“鬼火”,二人此时却并不信他,这大雪天的,里面升起的青烟总不至于是鬼火吧? 轻叩几下门板,里面并无人应答,又重重地叩了几下,里面还是悄无声息。冯延朗和方凌燕便孤疑地推开门,左右看了一下,见这里面也与外面一样的荒凉,灰尘落满了厚厚一层,蛛网到处都是,时不时伴着风声飘过来一丝丝冷风,着实有些阴森恐怖。穿过前堂,过了二重门,才觉稍有点暖意,而且,这一幢并不像前面那样杂乱,从外面看,那青烟极有可能是从这里升上去的。二人凭着感觉搜寻着,终于在一间收拾得挺干净的房间里看到了火光,原来竟是一个火塘,是本地独有的那种火塘,上面还吊着一根黑挂钩。火炉凼里面的火似乎烧了很长时间,几根大的木柴都被烧断了也没有人往前添一下,难道是有人在这里生了火之后又走了?走的这么匆忙,连火都没有灭,不怕引起火灾?真是一点江湖道义都没有,不知是哪个渣滓干的。 方凌燕正尽情地批评着,忽听一阵响动,数团火把飞了过来,二人举起剑格开之后却并无什么火星,只不过有几块碎砖掉在了地上。 “又是幻术,难道……?”冯延朗心里一个念头急闪而过,似乎有一丝期待看到施幻术的人。 “你才人渣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名紫衣女子从窗外跳了进来,随后又有一群人迅速包围了过来。 “唐……唐姑娘……真的是你。”冯延朗结巴了一下,说了出来,这里的人果然是白莲教的唐赛儿等人。 “怎么,想我了吗?这么快就来找本姑娘了。”唐赛儿大喇喇地道。 “你们怎么在这里?”冯延朗道。 “这里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人渣呆的地方,你们不觉得来错地方了吗?” “三娘……”唐赛儿旁边的一位年轻男子忙阻止她。只见那男子长相颇为寒酸,但自有一股英气,自然就是白莲教左护法林三了。 “三哥,我说错了吗?” 方凌燕知道这是唐赛儿在吃醋,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也不愿在这样的事情上让了步,于是道:“我可没说你们是人渣,是你自己承认的。” “你……你敢侮辱我”唐赛儿气得小脸通红,一时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一伸手,送出长链,劈头抽将出去。 冯延朗深知唐赛儿的厉害,急忙拉开方凌燕,挺剑去挡。 唐赛儿见状更为气愤,手中长链左右舞动,竟不知怎么就把冯延朗手中的剑带着剑鞘给缠起来了,用力拽了过去。冯延朗心知她这是发狠了,不敢大意,急忙抢出松云宝剑,把个剑鞘让给了唐赛儿。 “唐姑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冯延朗解释道,他着实不愿意这两个女孩子结怨。 “不是这个意思你还帮她?我哪里得罪你了?”唐赛儿仍然是非常气愤。 “你没得罪我们,是我们欠你的,但有你这么讨人情债的吗?”方凌燕认为对付蛮不讲理的女人必须更蛮不讲理,突然拔剑冲上前去。 “你们别吵了。”冯延朗站在中间,伸出双手隔开二人,看样子已是生气了。 方凌燕和唐赛儿见状便都安静下来,只是眼睛里的怒火却没熄灭。 林三一脸羡慕地看着冯延朗,顿时觉得女人都是看脸的,若论地位、武功修为,自己都比冯延朗要高得多,只不过就是长得没他好看而已,这就比不上他的女人缘了。这两个也算是一等一的美妙人儿,居然为了他互怼起来了,这还不说,在生气的时候还能一致地听从他,真是桃花运来了鬼都上床。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显是有人来了,白莲教众人稍微一愣,顷刻间便没了踪影,而冯延朗和方凌燕也在唐赛儿和林三的招呼下藏进了一处密室。 ------------ 第四十七章:艮岳二庭柱 密室内,方凌燕通过砖缝看到外面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温德宗,还有周欢洋等中岳嵩山弟子,看得出来,他们日子过得很惬意,个个脑满肠肥、油光满面。 “看样子,这里刚刚来过不少人。”周欢洋他毕竟是锦衣卫出身,惯于搜寻的职业经验比常人确实要明显。 “嗯,不错,你看,这火还没完全熄灭,这屋里又比外面暖和不少。”温德宗不想让别人看出他不如周欢洋,接过话茬说到。艮岳盟成立后,他与周欢洋并称艮岳二庭柱,各自有一班支持者,平日里虽看起来和睦,内里却是暗流涌动。 周欢洋知道温德宗的心理,他说的固然有些道理,但却并没有说到点子上。之所以说有不少人,那是因为地上明明有很多脚印。虽然这屋子门窗和地面打扫得都算干净,但那从外面进来的脚印还没来得及清除,且有几双脚印显得很凌乱,显示着这里刚刚可能发生过一场争斗。 “不错,掌门师兄,你觉得会是谁呢?”周欢洋不打算在这里丢了面子,对付这种人,他可不会礼让。 “给我搜。”温德宗却并没有回答周欢洋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是碰到熟人了。”周欢洋想的却比温德宗更多。 温德宗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悦,只是继续大声道:“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唐赛儿在里头听得噗嗤一笑,这大雪的天气,哪来的苍蝇,这人有病吧。 这一噗嗤,便已经暴露了所在。周欢洋定了定神,循着声音找过来,在墙上敲了敲,发现这是一堵中空的墙。 温德宗也赶紧过来敲了敲,确定墙是中空的,这么说,之前来的人可能藏在这里边的夹层中,但是,夹层的入口在哪里呢?这时,门外吱吱响了起来,一名嵩山弟子无意中碰到了一个机关,有一堵破损的墙壁突然移开了,里面出现了一些人影。 藏在夹层中的众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过,大家也并不害怕,在林三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既然是温德宗这种货色,林三也就不怕什么麻烦了,况且,这麻烦是人家找上门来的。要说麻烦,其实也不是人麻烦,而是事情不太让人高兴,这里本来是白莲教的一个秘密据点,就因为这一场大雪先后被人发现,着实有点懊恼。 温德宗一看,没想到居然是白莲教的人,而且还与冯延朗、方凌燕搅在一起了,于是有心揶揄道“不知林护法在此修行,真是失敬失敬。”温德宗倒也不想在此得罪白莲教,要知道,这白莲教信徒众多,在江湖中势力庞大。 “不知者无罪,只不知温掌门缘何到此啊?”冯基重出后,将嵩山及其所领各山改组,纠集匡庐、黄山等几座山门并称为“艮岳盟”,自己则被拥戴为艮岳盟盟主,内设二副五使,下辖四岳掌门、七山山长,温德宗为下属嵩山之掌门人,并领黄山山长。而周欢洋则为艮岳盟金旗使,专司盟内机宜之事,此次受冯基之命,与嵩山岳掌门人温德宗一起继续寻找天完宝藏。虽然五使名义上直接受命于盟主冯基,可代盟主发号施令,但却无率众收徒之权。 “呵呵……受盟主之命,前来恭迎公子回华阳台。”林三知道,温德宗所言公子即是冯延朗,华阳台则指的是冯基在嵩山新筑的艮岳盟总坛。但是这话他却不好接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也干涉不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冯延朗朗声道。 “师弟,盟主有要紧事要跟你说,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温德宗以师兄的身份继续劝道。 “滚……”冯延朗突然发怒,他实在是非常了解这位温师兄了,他就是个十足的小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溜须拍马都是他的强项,信他的话才怪呢。 “公子,温掌门的话你可以不听,怎么能不听盟主的话呢?”周欢洋有心制造矛盾,添油加醋地说道。 “回去告诉你们盟主,有些事情先去极目山庄向万庄主说清楚,随后再来找我。”冯延朗说完拉着方凌燕竟是要离开这里。他知道,外公万事通与冯基之间的瓜葛可是不小,让他们闹去吧,不要再来烦我就好。 周欢洋意欲阻拦,却听温德宗道:“周金旗,我们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公子这里,如实告知盟主便可了。” 周欢洋却不知冯延朗与白莲教多闻圣使唐赛儿的关系,只道是温德宗还不敢得罪冯延朗。本来上次在罗田吃了方凌燕三人的亏,回去后,冯基只带了温德宗前来,这让他气愤不已,此时再见着冯延朗与方凌燕,他怎可轻易放弃?于是道:“掌门师兄,不知什么事竟比带公子回去见盟主更重要呢?” 温德宗知他这是故意避重就轻,哼,你要找麻烦我可不管,得罪白莲教的人有你好果子吃。 周欢洋见温德宗默不作声,对其不由得更为轻蔑,由是更加得意,对冯延朗道:“公子,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如此行事,实在有违父子之义。” “哼……父子之义,这冯基,他有吗?”唐赛儿快言快语,早看不过去了。 “小姑娘,你是何人?胆敢对我艮岳盟的事说三道四。”周欢洋怒不可遏。 “连本姑娘的大名都没听过,什么艮岳盟,我看是更越穷,越搞越穷,嘻嘻……” 林三忙拉了拉唐赛儿的衣襟,又对周欢洋道:“不好意思,这是敝教新任多闻圣使唐姑娘,市井之人,实在多有得罪,请见谅。”他并不想此时与艮岳盟闹冲突,据内线掌握的情况,这艮岳盟的后台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虽然纪纲此人多为教内之人所不齿,但至少到目前为止,纪纲是给他们白莲教的活动大开方便之门的,他这么一说,也可让周欢洋知道三娘的身份,他若识相也就可免了这番冲突。 “原来是唐圣使,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失敬失敬!不过,这位冯公子之事实乃本盟内部事务,如果违了盟主的意愿,影响了汉王和锦衣卫纪指挥的大事,我等实在难以交代啊。”周欢洋这等于告诉林三,冯延朗是必须要带走的,这是冯基、朱高煦、纪纲都要求的任务,如果有人胆敢阻挠,就同时得罪这三人,后果可想而知。 温德宗不禁一阵胆颤,这周欢洋也太放肆了,居然在外面打着上面的旗号如此地做作,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哼……你以为我们白莲教是吃素的么,再叽叽歪歪,本姑娘先砍了你。”唐赛儿对周欢洋这种人颇为讨厌,也不管什么汉王和锦衣卫,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你是没听明白我的话还是聋了?本公子还有事,没工夫陪你们瞎扯。”冯延朗说完拉着方凌燕往前硬闯,头也不回出了鬼火庄,他可不想在这里引起大家的冲突。 周欢洋虽然打着上面的旗号放言,却也不好真的出手阻拦,本来这次主要目的也不在冯延朗,只是偶然遇见,这才有心在冯基面前立功,然而,若是因此而开罪白莲教,还不一定能得到实际好处,那便不能做。况且,他多少知道些纪纲与白莲教的事,此时自然不好公然撕破脸,只能想着回去告黑状,报这受辱之仇了。 ------------ 第四十八章:风雪山神庙 鬼火庄外依然是大学纷飞,冯延朗与方凌燕甜蜜地对望了一眼,一头扎进大雪中,往山上跋涉而去。 温德宗暗暗露出笑容,招呼着大伙,告辞了林三等人,也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扎进大雪中。 周欢洋并没有跟随温德宗离开,他甚至对温德宗急匆匆离开鬼火庄有些不解,这样的天气,出去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还不如留在此地,或许能从那些避雪的人当中发现些什么。虽然这林三、特别是唐赛儿,对自己并不算很欢迎,但是他们、特别是林三,却并不好意思直接公开说这鬼火庄就是他们的秘密巢穴,要知道,这白莲教在本朝可是被禁止的结社之一,如此,大家同样都是借地歇脚,谁也不好轰别人离开了。 周欢洋猜的没错,饶是唐赛儿再怎么不喜欢艮岳盟的人,她也不好直言让周欢洋离开,只是气鼓鼓地对林三说:“哼,你们没一个好东西,本姑娘不屑与你们待在一起,我要去找我冯大哥,那个温掌门肯定没安好心。”说完也不顾林三的阻拦出了门。 唐赛儿的话却引起了周欢洋的警醒,难道温德宗跟出去是另有打算?如此说的话,自己便也不应该待在这儿了。想到此,周欢洋打了一个冷颤,突然改了主意,带着两名随从,告辞了林三,出了鬼火庄。 林三在屋子里踱了踱步,终是担心唐赛儿的安危,交代了几句,丢了众人在庄,也一头扎进雪里。 一会儿工夫,热闹的鬼火庄又归于平静了,只留下庄外一串串匆乱的脚印。这脚印中有从容而行的,有歪歪斜斜的,有急急忙忙的,还有鬼鬼祟祟的,还有一步一探的。 天色越来越暗,冯延朗与方凌燕互相搀扶着往山的深处爬去、往雪的深处探去,也为后面跟着的温德宗等人探出了一条路。 不多时,冯延朗与方凌燕进入了一片松林,虽然下着很大的雪,但是还能隐隐看到有条路曾经从这林子里穿过。林子中有一条水渠,水渠是顺着一条小山岗修建的,一座雪桥从水渠上架过,从山岗穿过去,到了山岗那边,山岗上露出一角飞檐,虽然被皑皑白雪覆盖,也隐约能看到似有一座庙宇。 冯延朗用一只脚踩了踩那雪桥,感觉挺结实,想那下面应该是座石板,于是引了方凌燕从桥上穿过,过了水渠,上了山岗,果然见山岗上面路的右边出现了一座神庙,庙的两旁有不少参天大树。 二人感觉有些饿了,好在身上带了饼子,只要在这里生一堆火,暖一暖,就可以吃了。 冯延朗与方凌燕商量着,一边就进了这山神庙。庙很小,但也有容得下三个人那么大的空间。 进了庙,便见里边贡的是名为“武昌老爷”的神祇,想了半天,却不知道是哪一尊神圣。也难怪,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风土人情各不相同,就是同在这黄州府一地,恐怕不同县邑也不尽相同,武昌老爷大抵便是此地的土地神了吧。 方凌燕拉着冯延朗一道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闭眼拜道:“我二人因赶路误了宿头,想在此略作休整,顺便解决肚中饥饿,打扰了尊神,伏乞见谅。” 礼拜完,冯延朗便在外面的雪地里刨了几根木柴进来了,然后掏出火折,借着庙里残存的纸屑点燃了一堆篝火,盘腿坐了下来,将饼子放在火上烘烤着,又捡了一片破瓦,抓了一把雪在上面,放火上架着烧开。一时间,火光照亮了整个武昌老爷庙,印得二人脸上通红的。方凌燕看着冯延朗忙碌着,心里无比地安静。其实幸福并不难,有自己爱的人在身旁,守望相助便足矣。 突然,“嗖嗖嗖……”的声音传过来,便见外面白色的世界中闪过来一团黑线。冯延朗和方凌燕几乎同时惊觉,往庙的两侧墙壁躲过去。 只见外面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就围过来一群人,张弓搭箭对准山神庙内。 “哈哈哈……师弟,你看,你要是早回去了,说不定就没这回事儿,现在可让我不好办啊!”温德宗从人群里走出来,对着庙里狂妄地笑道。 “你想干什么?”冯延朗对温德宗的突然翻脸、突然袭击尚无准备。 “想干什么,你说呢?没看到这么多箭头等着你吗?或者,你自己了断也行,省的我动手。” “卑鄙无耻。”方凌燕愤然道。他知道,这温德宗是欲致冯延朗于死地。 “是方师姐吧,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冯师弟无父无师,背叛师门,我这只不过是替盟主清理门户而已,怎么能说无耻呢。” 冯延朗却知道,父亲冯基的这个假子早就对自己处处陷害了,只有自己死了,冯基的所有基业才能名正言顺地由他继承。 “废话少说,有种你就来。”冯延朗不愿意跟这些人多费口舌。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温德宗阴笑到,命属下人分两边站开。因为这庙实在太小了,冯延朗和方凌燕一下子就暴露在敌人的箭头下。 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四名壮汉,一下子窜进人群中,在温德宗的嵩山弟子中一番狼奔冢突,将围着山神庙的人冲了个七零八落,冯延朗和方凌燕也趁机杀了出来。 温德宗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这四个人什么来历,于是亲自上阵,收拾残兵,继续与六人对峙着,已经煮熟的鸭子,可不能让他飞走了。 渠道旁边,周欢洋与两个属下看着场上的一切,真是开心极了,那温德宗自负聪明,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他若真的将冯延朗杀了那才算完美,这样自己在冯基那里告一状,温德宗必死无疑。现在这种状况下,自己只能在回去后要挟温德宗,但在冯基面前对质的话却还不一定奏效。 “周金旗,你在这里躲着干什么?怎么不上去帮忙?”正在幸灾乐祸的周欢洋突然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回头看,见十步开外走来一男一女,正是林三与唐赛儿。 这话却也同时传到那边打斗的人耳朵中去了,特别是温德宗,听到这话后心里一惊,赶紧往这边看过来,方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在别人的眼中了,慌忙招呼属下人撤了下来。 这时,林中想起了阵阵笛声,四名壮汉听到笛声后,往林中奔去,一会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 第四十九章:雪中会 温德宗见那四名壮汉撤去,松了一口气,心想方才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偷袭不成功,反倒被人捉了现场,若周欢洋真的在盟主面前告自己一状,怕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温掌门,刚才在与谁交战啊?好像是冯师弟吧?”周欢洋故作惊讶道。 “呃……呵呵呵,我本来在此与师弟切磋武艺,没想到突然来了四个不知死活的莽汉,一阵胡搅,把我们都搅蒙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温德宗脑袋转得倒挺快。 “现在,还有可能劝回公子吗?”周欢洋并不打算拿这个现场去告状,毕竟事情没成真就没有胜算。 温德宗摇摇头,他知道如此就可以与周欢洋好好谈一谈。 周欢洋知道,劝回冯延朗当然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温德宗这与冯延朗的梁子是结上了,于是看了看冯延朗,转头离去。 温德宗也摇了摇头,率众离开、 那边,唐赛儿早已跑了过去,看见冯延朗没事才放了心。 “方才多谢唐姑娘相助。”方凌燕毕竟对唐赛儿没什么恶意,对于刚才她们间接的帮忙也是真心感谢的。 “哼……我才不是要帮你呢,还不是看在冯大哥的份上。”唐赛儿却不太喜欢方凌燕。 “唐姑娘,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冯延朗觉得这种情况非常尴尬,只想早点逃离。 “你们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唐赛儿却还没死心。虽然她知道这意味着方凌燕也在一起,但是为了能跟冯延朗一起,她便觉得没什么了。 “哦……不,不用,我们要去……去一个很不好玩的地方。”冯延朗只得说了一个并不怎么完美的谎言。 “走吧,万庄主还等着我们呢。”方凌燕拉了冯延朗一下,冯延朗立刻便明白了,接着道:“是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唐赛儿知道他们所说的万庄主就是冯延朗外公万事通,这人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虽然心知方凌燕有心气她,却也没什么办法,嘟着嘴,一副哀怨的样子。 “三娘,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林三很合时宜地道出这话,算是给了唐赛儿一个台阶下。 于是四人告了别,背向而行。 走了一会儿,唐赛儿突然住了脚,惊叫道:“哎呀,冯大哥会不会再遭他们暗算啊?” 这一惊叫把林三吓了一跳,宽慰道:“三娘,你多想了,第一次暗算不成,再来就更难成功了,还有,你没发现吗?那四名壮汉就是在暗中保护他们的,有他们在,谁还敢暗害你冯大哥。”林三的话说出来,自己都感觉酸酸的。 唐赛儿倒是很受用,这么一想,她便立刻喜笑颜开了,悲伤只是一会儿的事,快乐才是永远的事。 冯延朗与方凌燕的确没有再遇到伏击,虽然山路越来越难走,但二人走得越来越快活,仿佛这雪专门为二人下的。 正爬着山,突见前方滚过来一个巨大的雪球,等近了才发现是一只大黑熊,已经在雪地里滚成白熊了。显眼的是,在那熊的肚子上有一块殷红,似乎是流血凝固后的伤口,看样子是刚受过伤的。 正注目间,山上滑下来三个人。最前面一个年轻人撑着剑,越滑越快,几乎快要赶上那白熊了。中间的是个粗短个儿,右手贴在肚子上,左手向左后方叉开,近了才发现他似乎是右胁受过伤的。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白熊,仿佛要生吞活剥了它一般。最后过来的是个秃头和尚,双手背在后面,一串佛珠挂在胸前却一点也没有抖动。他看似非常轻松,他的目标也不是白熊,而是前面的两人,可以看到,他的速度其实很快,再有一会儿就能赶上前面第一个人了。 “铁涟、云鹏、惠忠大师!”方凌燕寻声望过去,不禁喊到,原来这追着一只受伤的熊跑过来的竟然是他们三人,这让方凌燕和冯延朗欢喜得不已。 那三人听到呼声,定睛一看,也都停了下来。 冯师兄,师姐……你们怎么在这里?”景云鹏惊呼道。要说这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才刚刚经历一场劫难,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劫后重逢了,怎不让人惊喜。 “云鹏,涟师弟,你们怎么在这里,你师兄呢?” “师姐,这可要问你啊,师兄不是跟你一起的吗?”景云鹏故作不知的问道。 铁涟刚忍不住要说李师兄不就在独尊寺吗,却被惠忠拉住,还被问道:“这两位也都是熟人吧?”一边挡在他前面示意他不要说,弄得铁涟嘴张了半天终于是没有说出口来。 却听方凌燕急道:“什么?你们没救出师兄?” “师姐,不是我说你啊,你自己跟冯师哥这里快活,把李师哥一人丢下受苦,真让人不好想啊!” 方凌燕闻言,以为师兄李如风真的没了,不禁深感自责,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冯延朗急忙安慰,却见景云鹏与惠忠和尚偷偷地笑,瞬间明白了,他们只不过想刁难一下师姐方凌燕。于是道:“云鹏,你们把师姐都弄哭了,你看怎么办?”又对惠忠道:“大师,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怎么还跟他们一起说话瞒我们呢?” “怎么办?我想师哥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付师姐,你最拿手了。”景云鹏嬉皮笑脸地道。 惠忠也哈哈笑道:“贫僧……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师姐,云鹏是骗你的。”铁涟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的。 方凌燕慢慢止住了哭声,泪眼花花地问景云鹏:“真的吗?” 景云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抬眼,发现方凌燕的拳头已经打过来,慌忙转身往旁边躲闪,一不留神,踩翻了积雪下面的一块石头,摔了个四脚朝天,又在雪地里滑了老远,浑身一片雪白,惹得大家开怀大笑。 “看看看,这就是欺负师姐的下场。”方凌燕指着地上的景云鹏大笑得合不拢嘴。“快起来,带我去见大师兄。” “师姐,你先拉我起来啊。”景云鹏坐在地上抖着身上的积雪道。 惠忠郑重道,“方施主,你师兄现在敝寺养伤,不急着先见他,我们准备先去寻找失心蛊的解药,正好你也用得上,可愿同往?” ------------ 第五十章:观音山的尼姑 观音山上观音山寺,观音山寺里供着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座下坐着一个尼姑,正在打坐念经。看那尼姑,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一张稚嫩的脸庞,一对清澈如水的眼眸,眸子中似乎扔进了一颗石子,时不时荡起一圈波纹,将清澈的湖水打碎。 这观音山寺本来有不少女尼,但自从山中来了一群土匪后,这些女尼就逃走了,当曾锦依来的时候,这里已经空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来之前,受东山寺玄恩大师剃度,法名净心,受戒之后,她的心的确净了,一路苦行,找到了这个庵,决定在此修身养性,甚至度过余生。 那群土匪几乎是与她同时回来的,她前脚上山作了这庵里唯一的尼姑,那群土匪后脚就进了山。不过他们对她都算客气,没有一个人来捣乱子。她心知,这是因为那群土匪本来就不是土匪,当初她就这么认为的,只是他们有自己的追求,正如当初自己也有自己的追求一样,只是她现在已经似乎放弃追求了,而那些人依然在执着的追求他们想要的东西。她觉得这样也好,目前在自己那个还没有彻底净了的心的角落里,很需要这样一个组织存在,因为这是个给过她承诺的组织,他们的首领——也就是他们嘴里说的大将军——其实就是个土匪头子,准确的说是个暴乱组织头子,曾经说过会帮助她报仇的。她感到很苦恼,感觉自己还没有做到玄恩大师说的净心,虽然自己一直在努力的忍耐,可是往事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按照玄恩大师说的,她本无什么牵挂,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个小尼姑,趁着红鸾星未动,提前遁入空门,以后就永远难动了。但是她有块伤疤,虽然被玄恩大师治愈了不少,但终归还是个疤,而自己终归还是个小女孩,这些,那老和尚不太懂,但是大将军似乎懂,这几日,他还常常上山来与自己谈心、聊天,谈佛法,也谈世态人情,他懂得很多,并不是那种草莽汉子。 她有时候也会想,这是不是不太好,我一个尼姑……。但是那人并无什么非常举动,只是谈些感悟而已。玄恩大师说了,佛门中人,就应该成为世人的心灵导师,成为倾听者,成为为世人答疑解惑之人,自己不正是这么做的吗? 那日在广化寺弥陀庵洞内,满腔仇恨的自己被东山寺高僧玄恩说动了,凡事有果必有因,有生便有死,如何死决定于别人也决定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死法,父亲之死,在于父亲是曾玄英,是华山掌门人,这是其得,有其得,便有其失,也才有其死。至于自己的仇恨,那其时只是自己的执念而已,自己执念于不报仇就是不孝顺,就对不起父亲,其实,这种执念是虚伪的,是做给世人看的,是一种欲望,并不是真的孝顺,真的孝顺是忘记孝顺,而是时时欢颜于父母膝前,若父母已逝,则应感念父母生身之恩,延续父母余脉。人世间,只有佛是最无私的,世尊让饿虎吃掉自己却没有一丝仇恨,所以他才能成佛,普通人却很难做到这点,所以大多数人都不能成佛,但是人人皆有成佛的相性,因为人人皆有慈悲之心。慈悲是这世上最摩诃无量的大法宝,能渡一切苦厄,渡一切苦难之人。以慈悲见性之人,必不会因为一己执念而废大德…… 在玄恩大师的一番传法后,曾锦依豁然顿悟,所谓仇恨其实是这世间一切苦难的源头,若无仇恨,便无诸多因为仇恨而产生的孽欲,人可以有欲望,也可以为了欲望有诸多行为,但若有仇恨,则会为了欲望而无所不为,那就是孽欲了。人只要控制住不因欲望而产生仇恨,就不会铤而走险,不会让仇恨蒙蔽了双眼,不会走入歧途。有些人,甚至是不少正人君子,都认为有仇必报,却不知,在报仇的同时,自己就已经陷入了非人境地,报仇者是以暴制暴,也是施暴者。这就是仇恨之因导致的果。因此,自己要修行的就是祛除仇恨。 就这样,曾锦依顿悟了,剃度成为了一名佛门弟子。她这么快就顿悟,的确与佛有缘,这让玄恩欣慰不已,只是其顿悟的成果也让玄恩摇头不已,想要将节欲与控制仇恨分开来修行,在自己看来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这净心却就这么开悟了。玄恩试着纠正了一下,却促使她越陷越深。玄恩在替她剃度的同时,却也犹豫颇多,似此不知是福是祸,但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人一旦开悟了,就会一往无前,很难做出改变。他心情复杂的注视着曾锦依,将一张度牒和一封介绍信交到她手上,告诉她可以去魁山一趟。他并没有告诉她魁山在哪里,只是希望她自己去找,若找到了自可凭介绍信上山修行。当然,这一路上他其实一直在后面不远处跟随,他想看看这新剃度的弟子到底是佛还是魔。 曾锦依却不知道玄恩的担忧,她一路问询,方知魁山所在,那边有座山名观音山,山上有个寺庙号观音山寺。 玄恩看着曾锦依安安稳稳地找到观观音山寺,并上山修行,心里的石头落地了。然而,他却不知道这山里除了有个观音山寺,还有个观音堂,他更不知道,此时的曾锦依正在控离恨的修行路上越走越远。 这观音庵中的一切自己都已经闭目难忘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净心决定下山去云游,可能会先去岭南,据说六祖慧能便是在岭南传教的,不知是否还有禅宗圣迹。 “曾姑娘……哦不……净心,你真的打算离开?你一个人,这……你还是认真想想为好!”陈全忠还是改不了口叫她师太,听净心说要下山后,他吃了一惊。 “嗯,陈施主,感谢贵部连日来对敝寺的帮助,他日再行拜谢”净心以观音山寺住持的身份道。 陈全忠放下一包香纸,点燃了一炉香,对着观音菩萨金身拜了下去。 净心等他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后又道:“今后还要劳烦施主常来山上探视,时时添些香火,好让观音菩萨多多普度众生。” “你想学功夫吗?”陈全忠却突然问出这话,他知道,这净心是铁了心要走。 “施主何出此言?” “你孤身一人化缘天下,若不学习一些防身之术,恐怕难以全功啊。” 也不管净心是否答应,陈全忠随手抄起庵里一根木棍舞将起来,半刻钟的时间,将一套“渔翁棍法”舞了两遍。只见那棍法柔中带刚,犹如观看一位渔翁在江上摇船捕鱼。 净心看着陈全忠舞了一阵,既没答应学,也没拒绝学,那一套动作却是不自觉地就被记住了。 “你如果真的要走,我建议你过几天再出发,这雪刚停,许多地方尚没融化,路难行啊!况且,这时节,外面可不是一般的冷。” “你不觉得这正是修行的好时节吗?”净心反驳道。 “你说的没错,但是,你若等几天,或许能见到一些人。” “哦?贫尼不觉得现在早了,若有缘,自会相见,若无缘,又何必执著。” “那好吧!什么时候走,我让弟兄们一起来送送,他们可是与姑娘甚为相得。” “不必了,贫尼一人来当一人去。” 陈全忠抱了抱拳,退出了观音殿中,从门中看着矗立在菩萨前的净心,茫然若失,良久,才下了山去。 ------------ 第五十一章:观音殿的来客 第二天一大早,陈全忠就上了观音山寺,却发现净心已不知在什么时候下山了,或许她知道自己会来得很早,因此才在半夜就下山了,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担心,如此的天气,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在这样的大山中,总叫人不太放心。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为一个人不放心过,甚至说让属下办事也没有这么不放心过,真是奇怪。想着这些,他便想到了净心临别的嘱咐,于是进了观音殿,点上几炉香,撞响了大钟,又在蒲团上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闭了眼,把脑袋放空了,念着自己的《大光明经》。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王义四的,确认之后,他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王义四探了进来,轻声唤到:“将军……” 陈全忠并没有回应。 王义四又喊了一声。 “何事?”陈全忠作为兴汉军主帅,深知这种时候不能一喊就答应,那样显得太没威信了,但也不能屡叫不应,那样也会让部下生厌。他似乎天生就是个领导者,这点跟他祖父陈友谅很像。 “将军,刚得到消息,五岳的方凌燕等一行五人正往观音山而来。” “说要来客人,客人就到。你下去,把二叔……还有几个领头的叫上来,我们就在这里会客。” 王义四一脸诧异,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执行命令了。他不知道,就在刚才的冥思中,陈全忠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修个行也挺好的。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邹折过、王义四等人都来到了观音殿中。 王义四道:“将军,我们是否派人到路口等着他们,以免他们直接进了观音堂。” “不必了,就让他们找找。”陈全忠回答得很干脆,如果他们找不到自己,那也真是废物了。 “将军,据手下人所讲的,依我判断,来的人应该是方凌燕、铁涟、景云鹏、冯延朗以及独尊山的惠忠。” “哦?李如风没来?惠忠来了?” “看样子应该是的。” “看来,李如风伤得不轻,大概便在独尊山养伤吧。” 对于方凌燕五人来说,却真的不是那么好找,虽然李如风有说起过观音山的种种,但他们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以只能一边按着李如风所说寻找路径,一边又向老乡打听,这样折腾了大半天才算到了观音山脚下。按照李如风所说的,他们倒也并不想一次就找到观音堂,而是准备像李如风发现观音堂的过程一样,先到了顶上的观音山寺再说。 陈全忠听说方凌燕五人径直朝山上而来,也并不吃惊,李如风必定是把这里的事情都告诉过他们了,只是不知道关于《金石经》他们又知道多少。想到这些,他颇为懊恼,本来以为在广化寺可以大获丰收,没想到丢了《金石经》不说,还折了邹二拐。 虽然等他们慢悠悠上山的过程不是很短,但终究是看到他们来了。 “哈哈哈……看来,陈大将军早知道我们要上山来的。”方凌燕上了山才发现陈全忠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四位少侠、惠忠大师,别来无恙。”陈全忠抱拳道,客气得几乎让铁涟以为大家是朋友。 “陈全忠,你少来这一套,想我们不曾得罪于你,而你们却作出如此下三滥之事,真是江湖败类。”方凌燕忽然敛容道,她这一生气,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方姑娘这可冤枉陈某了,你所说的下三滥,陈某真的是毫不知情,但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这蛊毒,我可以替你解了。”陈全忠道。 没想到陈全忠居然公开推卸罪责,把邹折过出卖了,同时,又继续向方凌燕等人示了好。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方凌燕觉得即使陈全忠毫不知情,那也是他手下的人干的事情,他必须承担责任。 “你可以不相信,那么,既然我要加害于你,你又能耐我何?”陈全忠居然耍起了流氓。 “师姐,别跟他废话了,动手吧!”铁涟听他这话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呵呵……你们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等你们来吗,又或者,李兄没有告诉你们?我们之间还有许多共同利益。” “谁跟你有共同利益。”景云鹏也觉得这人实在太过无耻了,明明就是他们暗中给师兄、师姐下了蛊的。 “你们可知那慧成与黑衣人想干嘛?”陈全忠适时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无非是想夺得天完宝藏而已,但与我们何干?”方凌燕道。 “哼……与你们无关,那你们争夺《金石经》又是为何?”陈全忠不觉想发笑。 “阿弥陀佛,恕贫僧直言,《金石经》既非将军可有之物,亦非我独尊寺之物,贫僧只是不愿意因它而令天下苍生蒙难而已。” “呵呵……现在的出家人,真是说谎跟放屁一样快。”王义四此话一出,引得兴汉军众人捧腹大笑。 “贫僧肺腑之言,无奈将军不听,但贫僧还有一言相告,如今,《金石经》非但不能归你我所有,还极有可能已经被解密了。” 这话一出,陈全忠眼神一惊,知道这大和尚可能有合作的意思,只是看方凌燕等人的态度似乎并不打算妥协,姑且再试一下罢,于是对方凌燕道:“方姑娘,有件事情我想你应该有兴趣知道。” “哼……我想你猜错了,我没兴趣,我有兴趣的是,陈将军是愿意解了我们的蛊,还是愿意接受我们的拼死一战?” 陈全忠思索她这意思,如果不给她和李如风解了蛊的话,他们现在就可能采取强硬措施逼邹折过就范了,如此一来,就难以再谈合作了。 “方姑娘言重了,我其实想告诉你,曾姑娘曾在这庵里住了一段时间,昨天晚上才走的。” “什么?你们把他怎么了?”方凌燕、景云鹏以及冯延朗都是大为紧张,这些日子也是多方寻找,始终不见曾锦依踪迹,不知她一个女孩子受了多少苦,也不知在这里有没有受人欺负。 陈全忠看几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哈哈一笑:“二位把我陈某人看成什么了?曾姑娘可是入了我兴汉军的人,我们对她像兄弟姐妹一样好,只不过,这位曾姑娘已经入了东山法门,出家了,临走前还委托陈某照看这庵堂。” 方凌燕毕竟聪慧,听陈全忠岔开来说这话,知道他是有心合作的,而且看这惠忠大师的意思,也是愿意合作。听他们讲在臭老汉酒庄遇到的事情,现在形格势禁,如果不迅速想办法制衡徐豪的话,就真的迟了。而放眼参与这个秘密争夺之人,重庆明家已经归了徐豪,极目山庄的态度暧昧,冯基虽然据说背后有朝廷支持,但其汉王、锦衣卫两派也是狼子野心,且又与五岳有隙,那么就只剩下个陈全忠了,此人虽野心勃勃,但相比而言,尚未成气候,且陈全忠为人亦正亦邪,并非一味逞强好斗之人,若要合作,也是有基础的,况且,他们都曾亲眼看见那徐豪杀死邹折过之子邹二拐,这等仇怨怎会不报。 想到这里,方凌燕口气一缓,“原来如此,那我就代五师叔谢过陈将军了,不过,一码归一码,我们本无仇怨,却横遭你们毒手,这恐怕也说不过去吧!” “哈哈……这本来就是个误会,诸位先随我下观音堂中稍息片刻,我再让二叔替方姑娘解了蛊。”陈全忠知道这合作意向算是达成了,舒了一口气道。这样一来,还是回到了他原先的计划上,与五岳残余合作,夺取宝藏,之后,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了。第51章:观音殿的来客 ------------ 第五十二章:爱情之蛊 众人见陈全忠已交了底,便也不再纠葛,一起下了山,来到了观音堂中。这观音堂本是个隐秘的所在,陈全忠居然让这么多外人一起进来,也可见其确有诚意。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但是积雪尚在,空气里全是冷冰冰的,但这洞中却颇为暖和。几处炉火烧得正旺,方凌燕等人便与这些兴汉军一起围着火炉吃吊锅,也自有一番好享受。 吃罢,陈全忠向众人告了罪,只将方凌燕一人请进了一间客堂,一脸愧疚地道:“方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二叔只有一只解蛊的虫子,但是这虫子一旦解了蛊,自己就死了。” 方凌燕瞪大眼睛道:“这么说,只能解一个人的蛊?” 陈全忠点点头,旋又道:“不过,二叔说,他正在培养一只新蛊,等培养出来了,就能解了另一个人的蛊。” 方凌燕脸色稍霁,又问到:“培养一只新蛊虫要多长时间?” “这个我也问了,二叔说了,少则五年吧。” “什么?五年?你二叔不会老糊涂了吧。”方凌燕闻言又着急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依在下之见,先替姑娘解了这毒。” 方凌燕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断然道:“不,先解了我师哥的。”她本就感觉前次在广化寺地下弥陀庵亏欠了李如风,这次说什么也要先解了他的蛊虫,况且,他现在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不解了蛊恐怕有性命之忧。而自己,再等个五年也没什么,至少,还有冯延朗可以陪着自己。 “你确定?”陈全忠自然是不知道她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了还愣在那里想着什么,以为她还在犹豫。 “走,现在就去独尊山。”方凌燕说着就出了客堂。 陈全忠心道,这样是最好不过了,留着没有解蛊的方凌燕,相当于留下了方凌燕、李如风和冯延朗三人,这比留下没解蛊的李如风可强太多了。想到这里,他不禁颇为高兴,抬着轻快的脚步也出了客堂。 此时的独尊山上,李如风正在观日台上陪着季卜下棋。这独尊山的寺务都是由管院住持陈谟操持的,寺院方丈季卜倒是乐得清闲了。前些日子几乎天天在想办法让李如风早点苏醒,这不,终于在昨天傍晚得逞所愿了。而李如风一苏醒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处走走,这一走,发觉这独尊寺还真是个好地方,若不是红尘中尚有不少牵挂,还真想在此处度过余生了。 二人一边手谈,一边谈古论今。李如风自然是没有季卜大师那么渊博,但是他曾经也是大家子弟,寄养团风期间,也喜听说书,又在一方儒者王肇仁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兼之爱好广泛、际遇丰富,也不至于在大师面前捉襟见肘,总能说出一些独到的见解。因此,二人是越谈越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意。若是相遇于江湖,二人恐怕早已把酒言欢、义结金兰了,只是在这佛门净土,季卜自是不便如此妄为。 “大师,你说惠忠大师他们能找到陈全忠吗?”李如风对这事还是颇为关心的,或者说,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觉自己还没死,既如此,他就一直想着要帮方凌燕解了失心蛊。 “李施主大可放心,以他们几人的能耐,找个逆党的踪迹还是不难的,若我所料不错,他们还有可能遇到故人?” “故人?你是说,我师妹?”李如风自然就想到了这故人是方凌燕。 而季卜其实想说的是遇到冯基的人,只是,李如风这么问他又怎好扫了他的兴,或许能遇到呢。 “师傅,管律住持师叔回来了。”一个小沙弥过来禀到,他口里的管律主持自然就是惠忠了。 季卜与李如风同时一喜,离了观日台,便望内院中走去。 当看到李如风的那一刻,方凌燕禁不住泪流满面,走过去抓住李如风的手,不住地说对不起。 李如风又何尝不是如此,看着方凌燕被衣袖掩盖下失去小指的左手,李如风内心一阵绞痛,这是在弥陀庵内受的伤啊,没照顾好师妹,自己该当何罪? 千言万语,在一瞬间就轮回了千百遍,变成了静默无语。 方凌燕没告诉李如风,解蛊虫只有一只,也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她更不想让冯延朗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解蛊。 李如风看到方凌燕神采奕奕的样子,欣然随邹折过进了房间解蛊。 邹折过命李如风退了上衣,盘腿坐在床上,他自己则盘腿坐在其身后,左手拿着一个盘子,咬破右手指,在盘子上滴了一滴血,然后口中念念有词。 李如风突然想到,方凌燕难道也是这样解蛊的吗?那不是太吃亏了。于是张口问到:“邹老头,我师妹的蛊也是你解的吗?” 邹折过却不知陈全忠与方凌燕谈话的内容,只道是大家都商量好了,先给李如风解蛊,想也没想便道:“还没呢?你以为这蛊这么好解吗?我这儿就一只母虫,解了你这个就没了,下一个还得等。” “什么?”李如风闻言大为震惊,忙跳了起来,穿上衣服,再也不肯解蛊。 邹折过一时却没有转过弯来,对李如风道:“你不想解了?” “先给我师妹解了。” “你们到底谁先解啊,这蛊虫都快出……来了。”邹折过还没说完,啊的一声,吐出一只红色的虫子,慌忙用盘子接了。 “先给她解,对了,还要把眼睛蒙上。”李如风一边说完,一边打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把方凌燕拉过来,塞进门去。 方凌燕进了门,知道自己让先给李如风解蛊的事被他知道了,却仍然坚持己见,突然心生一计,对邹折过说:“二叔,你还是先给我师哥解吧,就告诉他,说这虫子明天就可以再培育一只了,而我今天身子不适,正好也不能解这蛊。” 邹折过听了这话,才算明白这两个年轻人在干什么了,推来推去,都推不过一个情字,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又造了一个大孽呢?其实这虫子根本就只有一只,当初自己所学不精,并没有学到如何培养新的母虫,就这一只母虫也是师傅相传的,如今要死了就已经舍不得,但是为了兴汉军大计也只能牺牲它了。为了让陈全忠放心,也为了让两方能够安心合作,他并没有告诉他,其实这二人的蛊,只有一个人能得解。眼下,二人相让,就按方凌燕说的去做吧,这对于控制住这些五岳弟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第五十三章:酒庄之战 臭老汉酒庄,后院的二楼一间房中,两个女子相对而座。看那两个女子,虽然穿着风格迥异,却是一对漂亮的姐妹花。 “姐姐,这十天之期眼看就要到了,以我们目前的实力,似乎还不能与其抗衡,该怎么办啊?”其中一个姑娘轻言细语道。 “没奈何,我只能跟他走了,这生意,也只能交给你了”,另一姑娘回到,声音却是粗放有力。不知为何,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那个狂魔。 “姐姐,不如你再去山上躲一阵子,我去面对他,或许,他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思泉,姐姐不能再让你冒险了。后天,你们先将那和尚和萧无妄绑出来,让他放了萧叔叔,只留着明宗夏。”说话的正是明思泉的姐姐明思雨,她伸过纤纤素手,拉着明思泉的手。 原来,明思雨那次在山顶上遭徐豪袭击之时,叫一个世外高人撞见了,便被其救走,带到了多云山的深处住了两天。她因放心不下妹妹以及庄里一班人,不敢多做停留,遂赶回来与妹妹相聚。虽然那世外高人也曾询问可是遇到什么棘手事,但她一方面不愿给人添麻烦,另一方面也不知徐豪与明思泉的约定,于是独自一人回到庄内,死里逃生、姐妹相逢,本是一件幸事,但想起与黑衣大帅徐豪的十天之约,却又怎么也难以高兴起来。 明思泉正待回答,忽听外面似乎有响动,却见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一个黑袍人出现在门外。 姐妹俩看清来人,心中一紧,两只手紧紧拉在一起。 “明二姑娘,果然是你绑了我的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黑袍人正是徐豪。 “是……是你?我们也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只是当时妹妹见不到我,不得已而为之。”明思雨知道这时候已经不能否认了,只能将妹妹拉在身后,大声替妹妹辩护道。 “哼……闲话少说,你现在告诉我秘密,或许还有机会保一家性命。”。 “若我们不说呢?”明思泉从姐姐身后走到前面,怒声道。明思雨这次回来之后,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她与明思雨一样,也是个视承诺重于生命的人,决定留在这里与姐姐一起守护这个秘密。 “这并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徐豪说着,转过身去,一伸手,快速抓过刚进入院中的一名伙计,一用力,捏了个气断身亡。 明家姐妹情不自禁地拥在一起,对眼前这个人充满愤恨。 “看到没,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你们的愚蠢、顽固而丧命。”徐豪道。 明思雨咬了咬牙,道:“听说当年徐皇之仁德,军民敬仰、世所称道,却不知为何会传下你这心狠手辣之辈。”。 “你们只不过是我徐家一走狗,有何资格评判世宗皇帝。”徐豪仰头大笑道。 “哼,我明家几代忠良,像你这种欺兄蔑祖、沐猴而冠的狂妄之辈,有何颜面让我等效忠。”明思泉言语中针锋相对,好似并不惧怕他。 徐豪被明思泉的话激起万丈怒火,大叫一声:“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脚尖一点,飞身前来。 明思泉随手抄起两根毛线针,迎了上去,与徐豪斗在一起。 只见,掌落处,木屑横飞,针起时,风嘶金鸣。徐豪怒气冲天,拳掌之下,势如千钧,而明思泉拼死一斗,招招狠辣,不留余地。 然而,终究实力悬殊,十余个回合下来,明思泉手上双针已成齑粉,自己也被一掌拍倒在梳妆台下。 明思雨见妹妹被打伤,发了一声喊,举起凳子砸了过去,却被徐豪轻松的避开,一伸手,封住了她的喉头,倒拖着,跳到了楼下院中。 “他们关在哪里?”徐豪恶狠狠地道,手上的力度稍稍有所松懈。 明思雨借机拼命地呼吸着,不住地咳嗽,并没回答徐豪的话。 “要不要我先杀了你妹妹,你再告诉我。”徐豪看着明思泉挣扎着、扶着墙从屋里走了出来,对明思雨道。 “好,我告诉你,他们……他们被关在地窖里。”面对徐豪拿妹妹作威胁的局面,明思雨没办法了,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办。 徐豪冷冷一笑,朝着地窖的入口走去,手上依旧捏着明思雨。 “大帅,你可来了。”突然,旁边传出一个声音,里头一间房的门开了,两个汉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嗯……是你们?”徐豪见到二人,有些意外。“你们不在里面关着吗?” 张子虔看了一眼儿子张铁汉,对徐豪道:“本来是在里面关着的,我们自己割开了绳子,逃出来了,不过,他们还在里面,让我们俩先出来探一探情况。” 徐豪赞许地点点头,“他们还在里面?” “嗯,您在这里等着,我们下去喊他们出来。”张子虔道,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明氏姐妹。 徐豪看着张氏父子进了地窖,感觉有些不对劲,突然一想,这些人当中,似乎只有张氏父子是冲着自己是徐皇之后才加入己方阵营的,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也不知道大哥对这些事情都是反对的,更不知道自己从大哥那里骗来的石船,不知道自己与慧成一起偷到的《金石经》。而这些,萧远复知道、上次经过这里的惠忠也知道,那么明氏姐妹也应该知道,她们应该是在绑着众人之时极尽诽谤自己之能事,如此,自己的这些事情肯定也都被挖出来说了,若是张氏父子,特别是张子虔,知道这些,有可能会反戈一击,那么他这时下去就不是放了那些人了。 徐豪电光火石之间想到这些,吃了一惊,慌忙摸了明思雨的穴道,快步冲下了地窖。 却见张氏父子已经打晕了慧成和明宗夏,只留下个百无一用的萧无妄。 事情的确如徐豪所料,张子虔父子听了明思雨姐妹的叙述,方才明白徐豪的险恶用心,在得知明思泉十日之约后,有心帮忙,于是诚心改过,被姐妹俩释放出来,留在了酒庄内,方才听得楼上徐豪和明思泉打斗,本想冲上去帮忙,却转念一想,徐豪为了找出明家的秘密,一时应该不会痛下杀手,正好先去地道中将几个帮手放到倒,再图良策。 见徐豪冲了进来,张氏父子相视一下,知道是暴露了,遂甩开膀子冲了过来,想要合二人之力制住徐豪。 地窖外,明思泉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而院子中,明思雨也是心急如焚。之前她的确告诉了张氏父子有关徐豪的种种事情,四人一起商量后,还是觉得徐豪武功太过高深莫测,以四人之力现在还无力撼动,若是能与独尊山惠忠一行联手,或能制得了他。没想到,徐豪在十天之期未到之时提前来此,仓促之下应战,眼下看来更无胜算了,若是张铁匠父子在地窖中遭遇不测,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 第五十四章:大帅的手段 张铁匠父子打铁是把好手,打架也不遑多让,但对付徐豪却是差了不少,在明思泉挣扎着赶过来后,已经看到地上躺着一具怒目圆睁、七窍流血的尸体,那正是张子虔的。而张铁汉显是悲愤不已,犹在抱着徐豪右腿,作困兽之斗。 明思泉双手捂着嘴和鼻子,几乎要哭了,忽然想到明思雨交代的,赶紧大喊道:“住手”。 徐豪这次来本就打算用霹雳手段,此时筋骨已经舒展开来,只是看了一眼明思泉,继续举起手肘,对着张铁汉一阵猛击。 张铁汉虽然早已用不上一招半式,嘴里犹在留着殷红的血液,却也是不要命地想要从徐豪身上撕下哪怕是一块肉。 “住手、住手,快别打了,我们愿意交出秘密。”明思泉歇斯底里地喊到。方才经过姐姐那里,姐姐交代的,为今之计,只能先把秘密告诉徐豪了,保得萧叔叔、张铁匠和自家的性命才能继续守护秘密与徐豪斗下去。 徐豪一脚踢飞张铁汉,道:“早该如此了,看,这些人都被你们姐妹害惨了。”说完走了过来,突然又折回去,将慧成和明宗夏弄醒,解了萧无妄的绳子,带着三人出了地窖。 明思泉却三步一摇地走过去扶起张铁汉,相互搀扶着出了地窖。 “明姑娘,你又输了,还赌吗?”徐豪绕着被定在那里的明思雨走了一圈,眼光在她身上游离着。 明思雨秀眉紧蹙,着急道:“你干什么,再看我挖了你的狗眼”。她方才被徐豪封了周身几处大穴,动弹不得,待明思泉过来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解了哑门穴。 徐豪听了明思雨这话,凑近来,掀起黑纱,瞪着明思雨大大的眼睛,伸出食指,在眼窝上挖了一下,翻出两个白眼道:“你是说这样?” 明思雨却彻底傻了,站在那里,脸憋得通红,那是怎样一张脸啊,神明俊爽、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再配着昂藏七尺之身,当真是龙章凤姿,蜂迷蝶猜。明思雨从来也没见到如此俊秀男儿,若非还记得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王,只怕立时便瘫倒怀中了。 慧成三人站在后面,并不能看到徐豪的脸,但见明思雨的表情,却以为这大帅可能是个十足的丑八怪,不禁面面相觑。 明思泉与张铁汉相互搀扶着出了地窖,看到这一幕,也以为这大帅恐怕是难看至极。 “你干什么?”明思泉以为姐姐明思雨受到了惊吓,尖声喊到。 明思雨回过神来,闭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唾沫喷了出来,再睁眼,竟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该死了,这么一张脸居然让自己给弄脏了。 徐豪将脸阴沉了下来,放下黑纱,伸手一带,搂了明思雨的腰肢飞身进了二楼房间。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再对我不客气我死也不告诉你秘密。” 徐豪发了一声笑道:“放心,你目前还不是我的目标,你是下一个。” 明思雨突然有些失望,幽幽地道:“那……那你现在的目标是什么?” “宝藏啊,这都不知道?”徐豪自豪地道。 明思雨撇了撇嘴唇,这个答案似乎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徐豪又伸手在明思雨周身摸了几下,解了穴道。 明思雨舒展了一下身子,喘了几口粗气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秘密,除非你把萧叔叔交出来,并承诺不会伤害我们。” “我可以放了萧老头子,也可以承诺不伤害你,但是,你想让我不伤害他们?你觉得你能保护他们吗?” “那我凭什么告诉你秘密,你知道秘密后杀了我们怎么办?” 徐豪歪着头看着明思雨一会儿道:“我还以为你多有诚意,原来却不过如此,不愧为做生意的,可真是本色难改啊!我看……咱们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明思雨知道他这意思,若是不能继续商谈,他就会继续使用暴力,只得妥协道:“好吧,一个秘密换两条命,先放了我萧叔叔和张大哥。” “成交。”徐豪抬起头,看见房外光影闪烁,知道慧成他们上来了,遂冲着门外道:“萧远复在酒庄外的蚕室里,去把他放了”。边说着,一伸手,一阵风刮去,将门关了起来。 我们明家的誓言是:“谨守天完皇帝圣谕,世世代代在此酿酒为业,以待有缘人。” 徐豪还在等着明思雨继续说。 却听明思雨道:“我说完了,怎么?这是你想要的吗?” 徐豪一下愣住了:“就这些?没有什么信物?” “信物?”这下轮到明思雨不解了。 “比如说,一把刀,有没有?” 明思雨摇了摇头。 徐豪又将明思雨说的誓言重复了一遍,似是突然想明白了,对明思雨道:“你们这酒可有什么特制秘方。” 明思雨也是一愣,旋又道:“什么秘方,这烧刀子酒在北方很多人都会酿,本地也有一些人能酿,父亲走后,我将酿酒的方子改了一下,使这酒口味变淡了,更适合本地人喝,这才增加了销量,哪有什么秘方?” 徐豪却是不信,奸笑一声,突然将明思雨扔到床上,欺身坐过去,伸手按住明思雨道:“你们姐妹俩还真不让人省心,哦,不对,你可比你妹妹狡猾多了,总喜欢留一手,你说,你们两个,谁更适合跟我合作呢?” 明思雨听他这话分明就是要挟,眼睛中露出憎恶的神色,用力推住徐豪的手臂,道:“我真的没有秘方,既然已经告诉你我们守护的秘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你如果需要,我就将我们掌握的所有酿酒方子都给你,除此之外,你若再不放过我们姐妹,那也只有一死来效忠世宗皇帝了,也算对得起先皇对我们明家知遇之恩,亦可不负祖宗之灵。” 徐豪听到这里,也不免犹豫起来,难道她们父亲并没有将信物留传下来,又或许这酿酒的方子里藏着什么秘密?不如就先让明思雨把这些方子都写来瞧瞧。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道:“姑且先信了你,你先把你所掌握的酿酒方子都写给我,所有的,我都要。” 明思雨第一次感到被人这么欺负的痛楚,虽然是个性格泼辣、十分要强的女子,却也禁不住滴下几滴泪来,磨磨蹭蹭地伏在桌上,写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几个酿酒方子。辽东烧刀子:取颗粒饱满、无杂质高粱为主料,配米、麦…… ------------ 第五十五章:僧塔寺之会 广化寺经过弥陀庵之变,在外界的名声一落千丈,江淮之间的信众纷纷声讨,有不少曾经忠实的信徒则因为有亲人朋友丧生于玉佛开光会而将广化寺列为仇寇。朝廷也因这件事震怒了,江淮之间的锦衣卫头目居然被寺僧与外人合谋害死,这还得了。永乐皇帝于是亲自下旨,命纪纲彻查此案,对相关人等予以严惩。寺院住持定远大师已自戕而死,寺监定成则被收监,监送京师,许多寺僧无辜遭殃,一时间,刀光血影,恩荣不再。 僧塔寺镇的兴盛本就与广化寺离不开关系,这下因为广化寺的突然衰落也冷清了不少。更何况,此时节朔风凛凛,街上的行人愈发地少了。 独尊寺虽然一直以来与广化寺竞争激烈,但此刻兔死狐悲,无不对广化寺的遭遇唏嘘不已。尤其是惠忠,作为当事者,自然知道这其中根本就不关广化寺任何干系,即使是定远大师,在危急关头还顶着得罪慧成的压力,救出了那么多条人命,他的死实在是冤啊,然而,朝廷似乎并不在乎这些,朝廷只在乎形式上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同时,借此事削弱一下江淮之间的佛门势力,说不定,下一个就到了独尊山了。更可笑的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慧成,根本就没死,根本就是背叛了朝廷,背叛了锦衣卫,以投机者的脸孔,加入了徐豪的反乱势力,这些,相信纪纲是绝对不会去查的,就算要查,也会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查。 想到这些,惠忠又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加快脚步,进了镇子。 陈全忠可不在乎这些。前天,他们已经给李如风解了蛊,方凌燕也成功地让李如风相信她已经在今天早上就解了蛊了。目前,兴汉军已经与五岳遗徒、独尊寺结成同盟,就不信拿不下徐豪那个黑纱怪。等拿下了他手上的秘密,再利用蛊毒,控制五岳遗徒,联手干掉惠忠三人,如此,天完宝藏就是兴汉军的了。昨日,他已密令江淮镖局新任总镖头邹三盛,立刻派人前往湘西苗寨寻找培养失心蛊的法子,或者弄一个会下蛊的人来也可以,总之,他感觉这东西以后肯定会用到。这样一来,离复兴大汉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李如风也在想着蛊的事。想想自己解蛊的过程,先是退了上衣,在邹折过前面盘腿坐下。邹折过念了咒语,用他自己的血将母虫引出来,然后又蘸着自己的血在李如风后背划了一道线,将母虫驱赶到血线上,将托盘盛了母虫的体液和自己的血放在李如风嘴前,口中念着咒语,随着母虫往上爬,那蛊虫也都顺着血线从体内爬出来,一口吐在盘子中,再喝了盐水洗净,当真是无比恶心。只不知师妹方凌燕是不是也是这么个过程。邹折过那老家伙说过隔着一层轻纱也可以完成,难道竟食言了不成?又或者,方凌燕根本就没有解蛊?他越想越不敢想,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看她与小师弟冯延朗之间的眉来眼去,直叫人心烦意乱。李如风加快走了几步,默念起《独尊决》来,这是季卜大师为了帮自己恢复元气而传授的一门心法,这几天每天运转几遍,已觉得周身气门已被突破了不少,不管做什么都觉得越来越轻松,今天早上舞了一遍乾元妙曲剑,感觉也更加得心应手、威力大增。 “钟明轩到了。”一个领路的伙计停在一座饭庄前,迫不及待地想要引大伙儿进去看看,那回家似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冯延朗抬头看了看,这是一幢开在十字路口的两层楼饭庄,两面临街,招牌也还是新的,记得几个月前路过此处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家卖绸缎的,现在就变成了饭铺,大概新开张也没多久。 惠忠领着李如风等人鱼贯而入,在伙计的引导下,直接上了二楼。 楼上的明家姐妹、萧远复、张铁汉四人早就从窗外看到了这一行人的到来,忙迎了出来,口中道:“此次事情机密,未敢远迎,还请大师并诸位侠士恕罪。”一面将众人请到了靠里边的一间雅座中,并命伙计挂了歇业牌。 众人之间,只有明思泉与惠忠、铁涟、景云鹏三人见过,于是由惠忠和明思泉一一介绍。惠忠左右逢源,声明三家已经合作之意,然而,对陈全忠等人则并没揭露其兴汉军身份,只言道是江湖义士。 萧远复这边四人看着这可能成为盟友的九个人,一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心。要反对徐豪,人多自然是力量大,但是这么多人,又来自不同的阵营,难保不心怀鬼胎,如若合作,不得不小心为是。 “大师,我看你们今天来了不少人,这对于压制徐豪那竖子是再好不过了。听二姑娘说,大师是受了天完先皇长孙之托,前来阻止其胞弟徐豪的,不知大师有何良策?”萧远复捻须道。 惠忠也不客气,当下侃侃而谈,“不瞒诸位,贫僧曾受前应天启运献武皇帝遗孤仁寿公之恩德,欲报之于世子徐英。世子虽皇裔贵胄,却安于贫贱,尝言:‘当今天下安泰,人心思定,不可妄起干戈’,是以贫僧愿受鞍前马后之累,联结诸位英雄,阻止二公子徐豪逆天行事。前次在贵庄曾与二姑娘略作交流,昨日又受大小姐致函相邀,才有今日之会。贫僧以为,如今形势来之不易,我等当同心同德,步调一致才行。” “大师所言极是,而今,徐豪已获得我们三家的秘钥,随时都有可能揭开宝藏秘密,届时谁都难以阻挡,形势很是严峻,我与萧叔叔、张大哥商议之下,认为各位豪侠心怀天下,必能挺身而出,阻止徐贼祸乱天下,故而邀各位至此,共商大事。”明思雨道。 “不知三位所守秘密可否告知我等,如此,也便于商量对策。”邹折过插话道。 明思雨四人却面带难色。只听萧远复道:“我倒觉得,今天我们首先要形成一个章程,这么多人,该怎么合作,不然就难以统一行动。” 惠忠自然是明白萧远复的担忧,内心里讲,他其实也不大愿意与陈全忠合作,但是若要对付明宗夏身后的天夏会势力,又不得不依靠有组织、有力量的他们,但是在怎么合作的问题上倒是可以留一手。想到这里,惠忠便道:“夫子所言不无道理,既如此,贫僧建议,每方各出一人,为一总统全局之机构,如何?” 陈全忠正想着如何反对,却听张铁汉道:“我不同意,如此,我们掌握核心机要的三家岂不是只有一个人代表吗?” 方凌燕看这形势,似乎合作要破灭了。本来这件事情于己并无多大关联,只不过李如风偶然知晓了《金石经》的秘密而已,后来阴差阳错与惠忠大师站在一起,如今既然参与进来,为天下计,也不能半途而废。于是道:“诸位,依我看来,不如肖、张、明三家各出一人与惠忠大师、我师哥,还有陈将军一起组成这个机构,如此各方大致平衡,不致于有失偏颇,如何?” “如此也好。”陈全忠想了想,觉得这样还算公平,毕竟,五岳这边可还是受自己控制的。 而萧远复等人自然是出于意料之外了,便也纷纷同意。 在这些人中,惠忠大师受徐英之托来办此事,又力促四方会谈,自然是盟主的不二人选了。商量毕,其他人等便退到外围,独留惠忠等六人单独在楼上互通信息,会商下一步行动。 经过会商,六人一致认为,张铁庄那把玄铁大刀应该是找到宝藏的一大关键,故此,须先行夺回张铁庄,由于张铁庄已经被徐贼占据,所以可趁其当前势力单薄,组织全部力量一起扑上去,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 第五十六章:大战张铁庄 河西畈的张铁庄本是张子虔父子生活和打铁的地方,现在却已成了徐豪的驻地。本来这个地方太过显眼,并不适合他秘密行事,但是那把拿不走的大刀,使他不得不留在此地,万一自己不在这里,这把大刀被毁坏了怎么办?当初跟着自己一块儿去中垸的五个人,如今,就只剩下慧成、萧无妄和明宗夏三人。来到这里后,那明宗夏还时不时露出不愿服从自己的意思。虽然已经获得了《金石经》上说的三家之秘密,但却依然揭不开天完宝藏的秘密。他拿着《金石经》和《金刚经变图》反复看,盯着那把玄铁大刀反复看,将烧刀子酒的酿制方法反复实验,还是没什么进展,他隐隐觉得,这里面还缺少一个连接点,这个连接点应该就是如何将这些秘密联系起来的秘密。这个秘密又在哪里?实在是查无头绪,他只得唤过惠忠、明宗夏和萧无妄一起来思索。 “大帅,你说我三叔会过来?” “怎么,他没跟你说?”徐豪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明宗夏。 “或许,他知道这中间的秘密。”明宗夏并没理会徐豪的得意。看大帅这样子,他应该是有确却消息得知三叔会出川东来。这么看来,徐豪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徐豪听了这个消息,眼睛一亮,深以为然。重庆明家对徐家可是忠心耿耿,祖父既然将天完宝藏的秘密分予三位内臣,怎么不可能将最重要的一份交与明玉珍呢?想到这里,他对于明湘的到来则更加期盼了,虽然自己并未与这个明湘打过交道,但是数月前托人带去的一封书函还是颇有分量的。 正此时,突听咣当一声响,门户洞开。徐豪朝外一看,却见一伙人在张铁汉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呵呵……铁汉兄,别来无恙啊。”萧无妄笑嘻嘻地道,却让人觉得颇不识好歹。 “我呸,你个逆贼,害我父亲,又来占我庄篷,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张铁汉怒发冲冠。心想,萧老夫子说的果真不错,这些人果然在这里,幸好出门之前父亲为防万一,已经吩咐媳妇暂回娘家了,不然就真的悔之无及了。 “报仇,哈哈哈……就你们?”徐豪狂妄地道,就眼前这些人,全部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张铁汉、明思泉、李如风、铁涟、方凌燕都是有伤在身,更何况,自己手下的慧成等人也不是吃素的。 “阿弥陀佛,徐施主,你父兄皆与我佛有缘,从不曾想这些痴妄之事,尔亦人中之龙凤,为何独于此不得其解呢?”人群中站出一个老僧,双手合十道。 “你是独尊山的?”徐豪知道,父亲和大哥都是在独尊山修行的,这和尚口念弥陀、言及父兄,必是独尊山的和尚无疑了。 “贫僧季卜。”原来,为了一举达成目的,独尊山可是下了功夫,三位高僧竟然一同前来。除此之外,还有李如风等五岳遗徒五人,兴汉军陈全忠、邹折过、王义四三人,明氏兄妹二人,萧远复、张铁汉二人,一行共十五人在僧塔寺之会后兴师而来。 本来在钟明轩的时候,惠忠等六人小组商议,陈全忠须带部分兴汉军人马前来,可没想到,他竟然以官军搜查太紧为由,食言了,如此,兴汉军共只三人前来。 徐豪看了看眼前这帮人,除了明思雨和萧远复不会武功外,其他人都算是好手,特别是独尊寺三位高僧同时出马,自己要与慧成、明宗夏三人对付这么些人还真有点难度。此时,他才有点后悔当初太过于自信了,没有听李大奎的话,多带上几名桐柏山的弟兄一道前来。 “原来是季卜方丈和陈谟大师,久仰久仰。”徐豪心里想着,嘴里却没有怠慢,这些人,虽然合在一起,但想想办法或许能够挑拨一下。 “废话少说,拿命来。”张铁汉却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抡起一对鎏金铁锤,呼呼砸将过来。 这本来就是生死之搏,有人动手了,其他人便也顾不得啰嗦,纷纷动起手来。 冯延朗与方凌燕联手对付慧成,想要报那弥陀庵之恨。熟练《独尊诀》后的李如风对付起明宗夏来也是绰绰有余。其余人等联手围攻徐豪,一时间,整个铁匠铺被搅了个底朝天。铁匠铺里各式武器、农具可谓应有尽有,众人随手挑拣着,顷刻间,十八般武艺,斗得是风起云涌、鸟兽争散。 徐豪不愧为一等一的高手,刚动手,使了八成功力,就将自己已经熟知路数的对手惠忠和陈全忠打得重伤,不能继续战斗。随后探得其他人武功虚实,知道季卜、陈谟、张铁汉和王义四等四人实为在场所有对手当中武力最强者,遂用满成功力打伤邹折过、明思泉、铁涟等人,余下五位则难以在一时之间对其形成有效打击。这五人中,季卜、陈谟、张铁汉和王义四武功颇为高深,而景云鹏算是个异数,虽然功力不是很深厚,但却是极有忍耐之人,又长于守势,竟然对其造成不小压力。 正如徐豪担忧的一样,不几时,慧成和明宗夏落败,李如风三人又轮流上来围攻,他也越来越难以抵挡,虽然对方受伤者渐渐增多,但自己也是渐渐力不从心,终于一个不小心,被王义四的关刀长柄一扫,打得踉跄而倒。 明思雨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要上前。正此时,忽闻外面簌簌作响,一群人马突然出现,将庄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马分开两边,中间走出一位其貌不扬的少年,右边一少女缓了两步并排出现。 正在打斗的众人皆是一愣,停了下来,没想到,白莲教居然在此时此地出现,分明是想来捡个便宜,只是,他们如何会知道此时有便宜可捡。陈全忠和邹折过看了看冯延朗,只有他与白莲教的小妖女唐赛儿不清不楚的,除了他泄密还有谁。 冯延朗眼见数双怀疑的眼光看过来,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些人,除了互相猜忌还能干什么。 “冯大哥,你怎么样,没事吧?”唐赛儿一看到场面上的情况,就心疼得不得了,巴巴地跑过来仔细打量着冯延朗有没有出事。 方凌燕瞪大眼睛看着唐赛儿就这么跑到冯延朗身边,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女孩儿怎么能这样,分明知道冯延朗与自己的关系还这么死皮赖脸的。 冯延朗瞅了唐赛儿一下,又看了看方凌燕的表情,沉声道:“没事”,一边避开唐赛儿,朝方凌燕走了过来。 唐赛儿动了动脚,看到冯延朗行走的方向,便突然收了脚步,敛了笑容,呆呆地看着。 “诸位英雄,林三受教主之命,前来寻找天完宝藏下落,得罪各位了。”说完,众白莲教徒纷纷亮出武器,将场上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个个耀武扬威、杀气腾腾,显是白莲教的精锐之徒。 冯延朗心里一咯噔,原先以为这林三还算是个良善之辈,没想到,却也做如此勾当。 “阿弥陀佛,林护法,此地并无什么天完宝藏,您请回吧!”季卜大师合掌道。 “哼哼……这位想必是季卜大师吧,久仰久仰。或许诸位还不知道吧,鄙教可是早已探知,这宝藏线索就在那身穿黑衣的徐豪身上,你们出家人自然是四大皆空,但我们就不同了,既然来了,面对宝山,就难以做到空手而回啊。” 林三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将季卜堵得无话可说。眼下,众人不是筋疲力尽就是伤痕累累,要对付生龙活虎的白莲教精英,那是自取灭亡,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 第五十七章:黄雀在后 眼看自己英雄一世,居然沦为鱼肉,被人争来抢去,徐豪深深地感到耻辱,在王义四等人的默许下,站起身来,长啸一声,道:“尔等鼠辈,想从本帅手上拿走东西,还没问过我答不答应呢。”说完,一个旋风,突击而出。 王义四等人有意放他出来厮杀,纷纷避让。 只见徐豪排山倒海般在一众白莲教徒中间来回穿梭,虽然气势颇为壮观,但似乎是一阵风吹向了四周的麦浪,中间的倒下了,周围的还在,徐豪被围在中间始终打不破包围圈。 以独尊寺三位高僧为首的十数人互相照应着向外围转移,却被林三带着一票人马挡住出路,将其与徐豪一起被围在了中间。 突然,外面火光四起,整个庄子瞬间被大火吞噬,片刻的功夫,长长的火舌已直冲云霄,乌烟和高温已经向院子中犹在苦斗的众人逼来。 林三回头看了一下庄外,只道是自己也被人算计了,大骂不已。看着眼前的大好局面,他虽然颇不甘心,但未免精锐全部在此覆没,也只能慌忙撤下包围,朝大门边杀奔出去。 才到门口,一阵箭雨密密麻麻地射了过来,十数人立时栽倒在地。林三见状,大喝一声,持铁锅在前以为盾,一边突击,一边挥铲拨弄。 唐赛儿深情地看了一样冯延朗,一扭头,挥舞长链,与林三一起冲出一条生路,带着众教徒逃出门去。 场中的陈全忠、李如风、徐豪等人见此情景,也顾不得许多,慌忙跟在白莲教徒后面,往外逃生。谁知,此时,左右两边突然杀出一彪人马,不仅截断了白莲教的后卫,还将陈全忠等人堵在里面,一时出去不得。 林三带着教徒们冲出包围圈后,看了一眼放火的人,咬咬牙,往东南方向而去。 冯延朗定睛一看,这些人不是那该死的艮岳盟的又是谁?那领头的不正是希望自己早死的温德宗和周欢洋吗?真真是可恶可恨。想到这两人三番五次找自己麻烦,不禁怒火中烧,丢了身边众人,松云宝剑直取温德宗。 温德宗眼看一柄长剑朝自己刺来,吃了一惊,原来是老冤家到了,慌忙退了两步,招呼属下一起围攻冯延朗。冯延朗虽然冲出了火场,但又被艮岳盟的围在了中间。 方凌燕看到冯延朗脱离了盟友,陷入包围,也顾不得许多,施展起轻功,踩着人头朝冯延朗奔去,不想却被人暗施冷箭,只听得一阵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忽觉小腹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已是中了一箭,鲜血直冒,疼痛之下,落在地上,顷刻间又被围住,再也前进不得半步。 冯延朗眼角瞟见方凌燕朝自己奔来,似乎是中箭坠地,胸口一紧,回头一看,果见方凌燕受伤被围。心下悲愤万分,提剑往回杀去,奋力砍倒几人之后,亦是再也前进不得半步,还被温德宗趁其注意力分散突然袭击,一掌击在后背,口喷鲜血。 周欢洋瞅准时机,立马撇了其他人,提刀过来将其围住,喝令左右绑了带出来。还不忘对温德宗道:“恭贺温掌门此次立了大功啊,这是盟主要的人,我就越俎代庖,先行看管,待回了华阳台,一定向盟主为您请功。哈哈哈……” 温德宗被周欢洋占了这个便宜,一时又被抢白,本想发火,但看了看场上情况,又想到之前被周欢洋抓住了把柄,也不好在这里起冲突,况且,自上次失手后,对这冯延朗自己是再也不好下狠手了,免得被周欢洋揭穿,只得生生忍了下去,道“那就有劳周金旗了”。 庄外的上坡上,唐赛儿看着下面发生的事情,捶胸顿足,想要冲杀下来,却被林三死死抱住。在林三看来,他们已经冲出了包围圈,现在只需等下面两败俱伤,自己再挥兵而下,就可以捡便宜了。若是此时随唐赛儿下山,只会让自己蒙受损失,这种亏可万万不能吃。 唐赛儿心里是明白林三的打算的,所以她只想一个人下去救出冯延朗,但林三又怎能允许她去冒这个险?因此,即使胳膊被她咬下一块肉,林三也还是没放手。 山坡下的冯延朗自不必说,温德宗没杀着,自己被抓,还害得方凌燕再添新伤,心里犹如刀绞。李如风同样也不好过,与铁涟、景云鹏一起拼了命地杀奔过来,幸而在三位高僧的帮助下,终于将方凌燕救了出来。只是,温德宗竟然让人在门外又倒了一圈猛火油,熊熊大火又阻住了出路。 “温掌门,你这样做,万一他们都烧死了,我们还能找到宝藏秘密吗?”周欢洋对温德宗的这一做法并不看好。 “放心吧,最厉害的那人定能冲出来的。我们不能跟他们硬拼,别忘了,刚出去的白莲邪教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我们这边先撤下来,让里面的人烤一会儿再出来。” 周欢洋心里也不仅暗骂一声:“真是个狐狸。” 徐豪眼尖,瞅着大火外面的人影好像在朝后撤,凝了心神,突然虏抱起明思雨,奋起脚步朝门外突去。出了火场,才走了几步,便听一声箭响,四周突然围过来不少人。不过,既然已经从大火中逃出来,对此,他自是毫无畏惧之心,欲放手再来一场大战。他可不相信自己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况且,按照路程推算,桐柏山的李大奎带着淮源十八寨的人马应该快要到了,大事将举,无论如何,自己不会在这里失败。 此时,庄子西边的一处山坡上,走上来七个人。其中五人正是宁王朱权和他的“阵、列、前、行”四名护卫。 “看来,我们来晚了。”朱权看着山下的情景,目无余光,淡淡地道,一时看不出来是悲是喜。 “依贫道看来,还不算晚,殿下请看,东边山上,可还有不少黄雀呢。”说话的是一位中年道人,身穿紫色道袍,面相俊美,颇有儒雅风范。 朱权朝东边看去,果然便见那边树影摇曳、衣襟隐隐,必是藏着一批人马无疑。 “道长好眼力,依道长所见,我们是否该行动了?”说话的是另一位中年人,其人身长七尺有余,浓眉大眼,紫髯长须,肥头大耳,虎背熊腰,头戴二龙抢珠金抹额,身披翠纹织锦羽缎披风,望之令人生畏。 “呵呵……明兄请便。”那道长看了一眼朱权,回道。 那道长话音未落,那人已窜下山坡,不几时,但听山下一片哀嚎。 “殿下关心的人都已经出来了。”那道长看着五岳李如风等人全数逃出火网后,微微一笑。 “是啊,在下也该离开了。”朱权依旧是面无表情。 “殿下不与明兄道个别吗?”旁边那道长微笑道。 “不了,明宗主有道长陪伴足矣。”朱权说完,回头下山,阵列前行四护卫也跟随而去。此时,那明宗主也已携徐豪上山而来。 徐豪透过纱罩定睛看了看,赶紧摘了黑纱黑帽,拱手道:“想必二位便是天夏会明宗主和当世天师西壁先生了,久仰久仰” 三人相视大笑,联袂西去。 ------------ 第五十八章:天夏会宗主 傅高寨也叫平台岭,居多云邑之正中,身处岭上,可便览罗北之地。此时,岭上朔风呼啸,几缕斜阳被吹得抬不起头来。山腰上尚未融化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仿佛战场上明晃晃的刀枪剑戟。 “多谢明公相助,徐豪再次拜谢了。”摘下纱帽的徐豪看起来的确赏心悦目。 天夏会宗主明湘是大夏皇帝明玉珍三子,说起来,还是徐豪的长辈,徐豪自然也不会失了礼数。 “哈哈哈……世子客气了,世子千里致函,邀我东来会猎,在下怎敢不从。”明湘也客气道。收到那封自称是徐寿辉嫡孙所写的信函,他自然不可能天真到立刻听凭差遣,但也不至于毫无所动。 “素闻陇蜀王忠义传家,果然不差。”徐豪傲然道。 明湘脸色一沉,我们明家是你们徐家旧部不错,我父皇也对你们徐家忠心耿耿,但是称王称帝均在你祖父徐寿辉殡天之后,凭什么对我们低看一等。心里虽是这么想,但他却不好发作。 张宇清眼看气氛不对,哈哈一笑道:“两位都是当世豪杰、英雄之后,今日相见,真是可喜可贺啊。” 徐豪看了一眼张宇清,心中亦有几分敬重,忙拱手道:“久闻道长仙号,欲要拜访,却是难觅仙踪,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他自是知道,这张宇清乃龙虎山天师道第三十四代天师,从小文武兼备,世所称道,在其兄张宇常掌教之时,一直在川蜀修习,素与明湘交好,若能得其襄助,可谓事半功倍。 张宇清也回了礼道:“山野鄙人,岂敢岂敢。” 明湘也知张宇清调解之意,转念一想,站在徐豪的立场,也不得不作如此说法,遂换上笑脸道:“我等来迟,还望世子恕罪” “只是被一群宵小偷袭而已,并无大碍。”徐豪其实并没意识到自己称明湘为陇蜀王有何不妥,既然是徐家旧臣,徐家有人在此,他们自然就只能称王了。因此,对于明湘的转变,他并无什么突兀的感觉。 “不知此次会猎,猎物为何?”明湘有意岔开话题。 “以天完之箭,射大明之鹿,何如?”徐豪开门见山道。 “甚好,甚好,只是在下可挽弓350斤,不知这天完之箭可否射得?”明湘说得虽然隐晦,但包藏野心可是一听即知。 徐豪一愣,旋即明白,他这是只想做盟友,不想做属下,继而对刚才他突然沉默不语的原因有所了解了。遂边笑边往后退道:“某亦能轻松挽得350斤弓,必能射出这天完之箭。” “那便试试。”明湘披风一抖,人突然向前蹿出,转念间拳掌已到徐豪眼前。 张宇清刚“哎”了一声,双方已将拳、掌、爪各拆了三五次。顷刻间,斜阳被二人拳掌切得忽明忽暗,山腰上的积雪也被震得簌簌作响。 这二人突然就打起来了,却是张宇清所料未及。本来,他自在龙虎山修炼,忽然遇到出川的明湘东来拜访,已是惊诧不已,后又受明湘之邀,北上大别山,说是要会见重要人物,等遇到了宁王朱权, 才知道这重要人物便是徐寿辉的孙子徐豪。 而宁王朱权一向消息活络,又与第三十三代天师张宇初亦师亦友,于张宇清、明湘二人也是颇为相熟,在罗田相遇后自是一道前往张铁庄,只是他却不想见这徐豪,遂先行离去。 以张宇清的了解,这重庆明家三代主人都异常尊奉徐寿辉,这明湘第一次出川,见这么个重要人物,定是要再续前代忠义,只怕天下又将掀起腥风血雨了,可没想到,明湘亦是不甘人下,此次会见故主后裔,竟是另有所图。 张宇清想到这些的时候,明湘与徐豪已经拆了三十余招,惊天的巨响、滔天的真气四散开去,一山的鸟兽都被惊散了,仿佛地动发生。 明湘此前虽未在江湖上闯荡过,但他属下的三使八卫也多次在江湖上亮相,明天明亮就是八卫成员,而三使中为人所知的刑天使,武力更在八卫之上,已经让人惊骇,而据传尚未露面的防风使和皋陶使的武功是明湘亲传,若三使武力相当,则明湘之武力更为可惧。 徐豪已在江湖活动多年,虽然此前并未公开身份,但自广化寺一战以来,多次力挫群豪,虽在张铁庄差点马失前蹄,但毕竟功力未损,此时遇着明湘,方才是真正释放潜藏战力。 二人此战,当真是棋逢对手。明湘内力深厚,大开大合,徐豪经验丰富,奇绝怪异,竟是战得酣畅淋漓。 张宇清本有所担心,但看到二人惊天大战,也是前所未见,便远远飘到对面的献旗岭上,端坐观战。 又战了两百余回合,忽见周边灵气纷纷向徐豪聚拢,渐渐被他吸入体内,没想到,他在打斗中竟冲开了周身龟息之门,内力瞬间提升,一个杀招,将明湘打落百步之外。 张宇清大惊失色,慌忙起身,飞奔明湘而去,察视之下,见并无大碍,只是五脏六腑遭受震动、经脉暂时僵硬而已,遂伸手在其周身要穴点了几点,明湘顿觉缓解了许多。 徐豪也没有要下杀手的意思,收了招式,下坡而来。 待到徐豪走到跟前,明湘翻身拜道:“明湘及天夏会众,愿受世子驱使,共逐肥鹿。” 徐豪哈哈大笑,扶起明湘道:“有明公相助,大事成矣。” 张宇清盯着二人颜色,细微处似乎看到明湘有一丝隐忍,心想,这事恐怕未必就能成吧!只是他与明湘相交已深,成不成就不是他在乎的事了。 “世子下一步准备怎么做?”既然已经看到了徐豪的实力,明湘就决定先效忠于他。 “回张铁庄。”徐豪道。他要回去看看明宗夏和慧成,还要看看李大奎是不是来了,最重要的是,他要确认那把刀还在庄子里。想到明宗夏,他忽然停顿了一下,颇为担忧地对明湘道:“公子亦在庄中,明公方才没有将他一起救出来吗?” “哼,那小子,平时让他好好练功不听,这等花架子出来闯荡江湖,不让他受点教训怎么行?” 徐豪还待在言,便听张宇清道:“世子勿忧,明兄已遣属下分头营救,此刻,他们应该就在庄中歇息呢!” 徐豪闻言,这才眉开眼笑,他心知此前已经折了明天这个明家的重要臂膀,而且出弥陀庵的时候还将明亮打了回去,若还陷明宗夏于危险境地,自己非但难以与明湘合作,还有可能反目成仇。也不知这明湘是否知道明天明亮的事,其实当时,他也是为了削弱明宗夏身边的力量,好让他跟着自己而已。 明湘似是看出他的心思,摆手道:“这些日子,有劳世子言传身教了,回头,一定让宗夏给你祝酒。” ------------ 第五十九章:皇帝的遗言 张铁庄经过一场大战,已经破败不堪,唯一屹立不倒的是那把大刀。 当徐豪重新戴上黑纱黑帽回到这里的时候,庄外正驻着一彪人马,正是淮源十八寨的一帮亡命之徒,为首者正是李大奎。见到徐豪后,众人在李大奎的带领下齐刷刷跪了下来,口呼“大帅”,当真是忠义万分。 徐豪哈哈大笑,李大奎的到来,无异于在这各方纷争之际,为其增添了一份实力与自信。说起来,这淮源十八寨虽是近年来闻名江湖的绿林势力,但李大奎可是自己亲手救下、亲自调教出来的人,他对自己的衷心不容置疑,而在淮源十八寨逐渐坐大的过程中,自己也是倾力相助,也算是自己这些年来的心血。将来,这股势力必将成为自己争夺天下的根本,也因此,现在虽然要用到他们,却仍然不宜将他们的真正实力暴露出来,故而,李大奎带来的,也只是十八寨弟兄中的十分之二而已。 慧成也并无大碍,在明宗夏的要求下被明湘的属下救起,而后与他们会合在了一起。至于萧无妄,连明宗夏都觉得他已经没有用处了,虽然不知道去了哪里,却也懒得去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他曾经是自己事业的功臣,但是在这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如果没有点不可替代的本事,就不会有人再想起他。 明湘似乎还比较好相与,在见到明宗夏以及张铁庄一战结束后闻声自己找过来的明亮后,他并没有就弥陀庵中的事情讨什么公道,反而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明亮当日险些丧命,一个人在外盘桓许久才逐渐恢复元气,虽然心里有气,但此时身为属下,也只得作罢。 徐豪决定继续驻扎张铁庄,毕竟,这里独门独户,又是铁匠铺,还有那把不能移走的大刀。李大奎带来的人马中,就有打铁出身的,在这里一边筹划,一边经营,自是颇为方便。 过了几日,在旧的张铁庄基础上,一座新的庄子挺立起来了,张天师大笔一挥,起了个新的名字叫做“名铸山庄”,虽然改建工程还在继续,但从规模上看去,已经大了不少,有明家的资助,徐豪已经买下了这方圆十里的地盘,他也摇身一变成为了庄主,这让他颇为自得。 在庄内,明湘与他的侄子明宗夏,还有此次亲随的防风使,以及之前来的离火卫明亮似乎在商量着一些事。这让徐豪感到有些不安,他很想知道他们在商量着什么,但是他也明白,这明湘毕竟是明湘,是堂堂天夏会宗主,也是自己的长辈,在他没有明显与自己翻脸的时候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好在慧成对自己还算忠心耿耿,不仅如此,他还拉拢了一些之前做锦衣卫时的几位亲近的部下和一些被自己施过恩的亡命徒。 萧无妄回了趟家之后又跑出来了,虽然对明家咬牙切齿,但对自己还是挺忠心的。为了嘉奖他,徐豪已经让李大奎传授他武功了,他也非常勤奋,学得有模有样,就加入了淮源十八寨担任师爷。 明湘与明宗夏探讨的的确是一个秘密,是明家的秘密,一个有可能揭开天完皇帝徐寿辉之死的神秘钥匙。 明湘掌握的这个秘密,其实明宗夏是知道的,他此次来罗田本就是为此而来。当年,徐寿辉去世之时,明玉珍还远在川蜀,本不可能接受任何秘密。但是,就在陈友谅全盘接收天完国遗产,东下攻略朱元璋西吴政权的时候,明玉珍的一个侄子给他带来了其父的一封密信,信中也是一首诗,诗云“昨日依稀天下夸,今朝魂断江湖侠。天堂虽好路难走,乌云住处是吾家。尺素经书埋青冢,十年美酒无人呷。莫若吞吐烘炉铁,洗净红尘一刀插。”时至今日,重庆明家依然对这首诗不得其解,只是知道,当年陈友凉弑杀徐寿辉之后,命人将其尸首带回武昌安葬。多年以后,有传言道明玉珍二哥明玉之暗中取得徐寿辉尸首,偷偷运回徐寿辉老家罗田安葬了,至于具体葬在什么地方,随着明玉之的死去就无人知晓了。只是他托儿子带给明玉珍的那首诗,让人忍不住猜测,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三叔?我们是否告诉大帅这个秘密?”明宗夏再一次确认自己还是没有弄懂这首诗的意思后,对明湘道。 “宗夏,你说这一带叫啥?”明湘似乎没有听见明宗夏的建议。 “河西畈啊!” “往大了说。” “天堂?”这些日子,与本地人接触比较多,明宗夏便听本地人有时候也称自己为天堂上堡人士,方知多云邑也叫天堂上堡。 “对……天堂,我想,我或许知道了。” “天堂虽好路难走,乌云住处是吾家。这是不是说,徐皇的墓在一个与乌云住处有关的地方?”明湘有些惊喜地道。 “乌云住处?听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呢。那这么说,这首诗是徐皇自己写的?” “有可能,当年,他受陈友谅挟持东下进攻朱元璋,可能就已经料到会有一死了,于是提前写下了这首诗,带给你皇爷爷。” “我马上去找本地与乌云住处有关的地方。”明宗夏有点激动。 “等等……你觉得如果让你与与李大奎比试,可有把握能赢?”明湘却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应该差不多吧。”明宗夏其实并不自信,在弥陀庵里见了不少高手,对于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桐柏二鬼之李大奎,他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淮源十八寨总扛把子李大奎,这些年的确说得上是黑道人物中的佼佼者了。 明湘并没多说什么,他当然更知道明宗夏的斤两。好在那李大奎说起来吓人,其实本人并不可怕,只是他的十八寨是一个颇有章法的存在而已。若徐豪放心不下自己,派李大奎暗中调查的话,明宗夏也还勉强能应对得了,只是,眼下这个秘密是否该告诉他呢? 思索再三,明湘决定对徐豪直言相告,毕竟,就算自己真的找到了乌云住处,也只是能找到徐寿辉可能的陵寝而已,没有徐豪手上的东西,他是不可能找到宝藏的。 ------------ 第六十章:徐皇之墓 收到徐豪的信函时,明湘就知道他参与了宝藏的争夺,就凭明宗夏带着明天、明亮两人绝捞不到什么好处,必须得他亲自前来,这才是他一定会出川的理由,也是徐豪算计好了的。 二十年前,有关天完宝藏的秘密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最终因徐豪父亲的死而一切归于平静,二十年后,徐豪主动出来挑起这个争夺,作为当年争夺宝藏主要势力的天夏会,怎会不来参与一下呢? 明湘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出川,却一直在潜心研究天完国史,他熟悉这个政权的所有人物之间的故事。徐寿辉、彭莹玉、四大金刚、倪文俊、陈友谅、二张、明氏兄弟,这中间的恩恩怨怨他能说得一清二楚。没有什么彻头彻尾地忠诚,只有情义和利益。所以,他能忍了徐豪对明天、明亮的黑手,能忍了徐豪从明宗夏手中要走《金刚经变图》,也只是为了最终的利益。 目前,论单打独斗,他还不是徐豪对手,但是他的天夏会势力,是徐豪一时无法撼动的,可以说,在他与徐豪的博弈中,他还是很有胜算的。眼下,朝廷、艮岳盟、白莲教都参与进来了,他更应该借着明处的徐豪来压制他们。 明湘的算盘打得很好。但徐豪毕竟也是个聪明人,从明氏叔侄的紧密商议他就能嗅到人心不齐的味道。不过,现在明湘已经告诉了他一个秘密,只要找到乌云住处就能找到皇爷爷的陵墓,在皇爷爷的墓里或许能发现什么。想到这里,他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对自己祖父的墓下手,这再怎么说都需要做一番思想斗争的。 明湘却不必顾忌徐豪的内心世界,他乐于看世人对徐豪的笑话。 徐豪眼睛一亮,计上心来,对明湘道:“世叔所言,或许有些道理,不管怎样,若能找到我皇爷爷之陵寝,那实在是大功一件,只是,我在多云邑这么些年,一直都没找到线索,我想,可能我皇爷爷的陵寝根本就不在这里吧!”心中却暗想,你既然知道乌云住处是关键,肯定会先行派人查探,倒时跟着你就行了。 明湘听了徐豪的话,一时摸不清他的意思,待要再说,却听李大奎过来有事禀报,遂只得作罢,只是人却并未立刻退出去。 李大奎看了看明湘,并未立即说话。 明湘见徐豪也没有继续留自己的意思,也只好悻悻离开,只不过略一思索,也就想出了李大奎要报告什么,无非是有关其他觊觎宝藏各方势力的消息而已,最近,徐豪也没闲着,一直在派桐柏山的弟兄各处打探消息,为的是不让人像上次一样打个措手不及。 只要明确了目标,事情就有办成的可能,明湘是这么想的,也很快付出了行动。 明宗夏出了张铁庄,一路打探与乌云有关的地名,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听到在多云邑西南方一处叫做马峄坳的地方,其中有一座山名为乌云寨。 明宗夏根据当地人指路,搭乘一个小商贩的竹排,沿着一条河谷往西南方而去。 只见这河谷端的是壮美无比,两岸炊烟袅袅、郁郁葱葱,河水清澈见底,鸟掠鱼潜。不时有乡野之人山歌互达,一时间,竟为这无上风景所惊迷。 下了一处大峡谷,河流愈见开阔平缓,有同行商贩道:“前面便是马峄坳了,客官可在此弃排登岸,循路而去。” 明宗夏谢了小商贩,依言上了岸,往山中去探访,远远望见一个农夫挑粪而来,他本想上前问话,闻得粪臭,只得掩鼻避开。 那农夫边走边打量着他,暗自好笑。 又见一老妇人拄杖而来,明宗夏忙上前打探到:“敢问太婆,此处可有座名唤乌云寨的山?” “什么?”那太婆头发花白,显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明宗夏有点焦急,大声道“这里是乌云寨吗?” 这一声喊,老妇人听清楚了,那挑粪的农夫也是一震,不由得又回过头来望了望。 “乌云寨啊,是这儿是这儿,呐,前面那座山就是的。” 明宗夏顺着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手指指过的地方看过去,果见那边有座山峰,好巧不巧的是,那山头上恰好就有乌云遮盖。 “你是哪里人啊……到我们这儿来做么事的……”那老妇人一旦遇着个说话的,便像是熟人一样唠个不停,明宗夏随便应了几句,朝乌云寨逃窜而来。 进得山脉,先是见到了一处虽算不得宏伟但也颇为高大的墓葬,墓碑上刻着:“故宋太中大夫徐公文信之墓”,心下思索,看来此地为徐氏祖坟所在,那么徐寿辉之墓就很有可能在这附近山中了。 经过仔细寻找,果然便在乌云寨一处回抱之地见到了一座孤坟。看那地势,竟与徐皇冲的“天子坟”颇为相似。再看那坟茔,一块深黑色的大青石碑深掩于草木之中。明宗夏拨开草木,见墓碑上刻着“故宋徐公香主之墓”。一般人可能还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生活在天夏会的明宗夏,从小耳濡目染叔父的研究,自然知道这上面每个字的含义。所谓“宋”,本就指天完政权,世人传说徐寿辉所建立的政权叫做天完国,只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当初的一个玩笑进而演变为真实之事了。其实,徐寿辉的政权跟韩山童、刘福通的一样,也称大宋。“徐公”二字则点明了这墓主姓徐。“香主”一称则来源于白莲教或者明教,因为徐寿辉的南方红巾军最初便主要是彭莹玉的教徒,称红军,也成香军,徐寿辉作为这个政权的主公自然是香主了,这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得已而用的墓志名讳。 明宗夏仔细地记着这些内容,出了山,循原路返回张铁庄。 不远处的挑粪农夫看着他消失在路的尽头,一松手放下扁担,坐在地上似有所思又似一无所思地抽起了旱烟。 明宗夏对此次查探甚为满意。 明湘也是颇为满意。 同样满意的还有徐豪,因为明宗夏的查探被李大奎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他。虽然李大奎并不清楚那墓碑上所刻之字的意思,但他还是把那几个字牢牢记住,回来告诉了徐豪,而徐豪作为徐寿辉后代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字的意思。 “徐寿辉的尸首是如何被运回来的?为什么会葬在那里?谁葬的?难道是二伯安葬的吗?那么二伯和他的后人现在在哪里?”这些问题出现在了明湘的脑海里。虽然他知道这其中有二伯明玉之的踪影,但是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他还不得而知。 徐寿辉的墓葬虽然少有人来,但粗中有细的李大奎还是发现附近有烧灼的痕迹,说明,这里并不曾断了祭祀。 难道这与中垸的明家有关?徐豪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又或许,还有其他人与这个秘密有关? ------------ 第六十一章:独尊之殇 同样知晓徐皇之墓所在的还有钟明轩的一伙人。 自张铁庄一战之后,惠忠等人认为强攻已不可能,就定了个以静制动的计策,安排人手,躲在暗处观察徐豪等人的举动,终于尾随李大奎找到了徐寿辉之墓。 现在,对于要不要先对这座墓进行探掘,众人尚拿不定主意。特别是独尊山三位大师和萧老夫子,对于此事,从内心里就是抵触的,毕竟,这么做有伤天理,更违人和。 但是惠忠深知,徐豪他们迟早是会去的。现在徐豪与明湘联手,势力更加强大,若己方不占得先机,很难阻止他们。商议之下,决定由陈谟大师回独尊山向徐英报告情况,由他来决定要不要先行探掘,而其他人等则密切关注张铁庄动静,随时做好探墓准备。 陈谟离了僧塔寺,一路往独尊山而来,路途虽不遥远,心中却渐感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只得奋起脚力抓紧赶路,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到得山门,这才发现寺里安静得有些不太寻常,且有烟雾自山上腾起。 平日里,独尊寺虽然远离尘嚣,但却与自然融为一体,虫鸣鸟唱不绝,且有远近香客上山,并非荒无人烟之所。况且,这山门怎么会没有僧侣把守呢?这山上的烟雾又是怎么回事呢? 心里一急,陈谟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寺内,眼见得大殿内被烧得漆黑一片,寺门前的院落里遍地狼藉,横七竖八地躺倒着众僧的尸体,心神一乱,不觉一阵眩晕,险些栽倒。 陈谟忙伸手扶住一株松树站定,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仔细辨认了一下,躺倒在地上的除了自己熟悉的独尊山弟子之外,还有不少普通百姓,想来是前来上香拜佛的信众,此外,还有不少身披镶红黄色斗篷、戴乌帽、衣白衣的人,不是那白莲教社的又是何人? 很显然,这里发生了一场殊死打斗,而挑起这场打斗的人自然就是那白莲教众了。 独尊寺众僧向来修习武术,一个个技击都不算差,能被一举击灭,说明这些白莲教众也是教中好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集齐这么多高手的,多半便是早已潜来江淮间的白莲教左护法林三和多闻圣使唐赛儿了。 这白莲教果然尽是些阴险狡诈之徒,在张铁庄看到我们师兄弟三人均已下山,遂带人来山上攻灭我山门,真是可恶至极。陈谟心下思忖着,一拳砸在松树上,忽然想到这寺庙中还有个重要的人物,叫了一声“不好”,赶紧往后山跑去。 待陈谟跑到徐英日常修行之处,却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只是,这里的场面并无打斗痕迹,看情形,徐英似乎是自己离开的。以陈谟的见识,到目前为止,只知道徐英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并没有看到过他在武学上有什么造诣,他若就这此出去,很有可能是被白莲教的人抓走了。 陈谟从徐英修行的山洞出来,费了大半天时间,把地上的尸体都集合在一起,做了一场简单的法事为众僧和信众们超度,随后放下一把火,将满院的尸体火化了。 怀着满腔悲愤,拖着疲惫的身躯,陈谟告别修行多年的独尊寺,下山往僧塔寺镇上而去。 如今,徐英失踪不见,指望他来决定要不要先行探掘徐寿辉墓已经是不可行了。 事实上,对于是否参与天完国宝藏争夺这一事,陈谟从独尊寺长久发展出发,就认为徐英既不过问其弟徐豪所作所为,独尊寺也就毫无必要过问了,他甚至觉得,即使徐英过问这些事,独尊寺也只能有限地参与进去,毕竟,卷入朝廷、江湖争斗之中,实在不是一件佛门中人应做之事,也不利于独尊寺的长盛久安。 然而,惠忠却坚持己见,他认为徐英与独尊寺实为一体,且当年建寺之初,独尊寺也是受过徐皇布施的,怎能置身事外?况且,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更不应任宵小之徒祸乱苍生,免不得,只能破戒,以暴制暴了。 此时再想想这些冤死的寺僧,岂不正印证了自己的担忧么?唉,可惜而今悔之无及,再怨惠忠也无济于事了。 陈谟不知道师兄师弟得知山上的事情之后会怎样,他此时也不想再回到僧塔寺了,不想去面对师兄师弟,虽然这个时候应该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并且最需要师兄弟之间相互支持,但是,这独尊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寺里的一切,了解寺里的每一个寺僧,了解来寺里敬香拜佛的每一位信众。他是管院住持,他对这独尊寺的感情无疑是这些寺僧里最深的。 独尊寺遭此劫难,仅剩下三位光杆和尚,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但亲眼目睹这满寺的冤魂,饶是陈谟素称大士,也毕竟难以轻易放下,若要说放任仇恨一笔勾销,陈谟感觉,这不仅对不起死去的弟子,也对不起如来佛祖。 他决定一个人离开,回到三十年前的苦行生活中去,想当年,他本就是个因嗔恨入魔的少年,后来坠入空门,见性悟道。或许,从现在开始,会来一场倒过来的修行,让自己从一位高僧成为一名复仇者。 本来,从佛家来说,白莲宗虽属佛门一派,却是旁门外道,素为诸佛所不耻,今次更添新仇,于情于理也能跨过心坎。陈谟决定去寻找白莲教的踪迹,他必须要讨个说话,让那些异教徒们受到惩戒。。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犯下这些事的肯定就是林三所带领的那伙白莲教徒了,之所以犯下此事,定然是想打击敌人,削弱竞争对手,增加自己夺取天完宝藏的可能性,如此说来,他们定然还在罗田,或者在某处观察着这一切。 陈谟一边下山,一边想着这些,虽然饿着肚子,却感觉有无数使不完的力气。 他却不知,此时,在不远处的山林里,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的悲伤和气急败坏。只见那人身穿一件黑色太极袍,头戴阴阳扇形面具,与当初在汉江阻击王肇仁一行的无二,那既不是林三,也不是唐赛儿。 ------------ 第六十二章:钟明对策 圣人堂村,萧老夫子家中。 在老伴的调停下,萧远复与儿子一起吃了早饭。随后,不约而同地出门来,往村后天堂寨深处走去,进入了那个山谷。 萧无妄看着父亲倔强的身影,转换了颜色道:“父亲,您还是不要再掺和这事了,算我求您了。” 萧远复没有答话,他知道,萧无妄找到自己应该是有话要说。 “我们已经找到了徐皇之墓,据天夏会明宗主讲,打开天完宝藏的秘密就在这里面,我们准备明天就进墓,你们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了,你们已经没有胜算了。” “什么?徐皇之墓?”萧远复虽然已经知道了徐皇之墓,但还是迟疑了一下,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我说,你们输定了,所以,您老还是趁早回来吧,就算我求您了。你知道大帅的为人,一旦宝藏秘密彻底解开,你们都会被杀死的。您老还是回到家里,安安稳稳地当个教书先生,何必要出去冒这些危险呢?” 萧无妄说的这些话,一半是心里话,一半是在给父亲下套。他知道父亲的脾气,老头子是不会被自己劝回来的。但是他已经不能自拔了,他已经与徐豪融为一体了,他会遵循徐豪的一切指示,因为在这里,他能获得肯定,获得成就感。 虽然,徐豪并没有指示他这么做,这只是明湘交给他的任务。明湘知道徐豪想去探墓,但是他绝不会自己开口说,以免落人口实。但是,“我们不能自己束缚自己”,明湘这样跟他说。 所以,萧无妄同意了明湘的这一做法,为徐豪做一个决定。即使这个决定其实只是明湘不想落下挖掘徐寿辉坟墓的口实。 但是萧无妄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他很肯定徐豪现在需要这样一个人出现。 既然想进入这个墓里的人这么多,那为何不让别人先去?我们再跟随而入,这样,打开墓葬的就是别人了。 这是明湘的打算。而且,万一需要一个人为这件事负责,萧无妄无疑是最好的替死鬼。萧无妄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或许他并不蠢,只是太幼稚了,但人往往需要为自己的幼稚付出代价,这可能就是成长的痛吧! 萧远复转过身来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突然发现,这个自己一向熟悉的儿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让自己猜不透了。他这仅仅是在劝我吗?还是别有用意?萧远复不敢肯定,只是,他绝不会就此退缩的,他应该将这个消息告诉明氏姐妹,大家一起商量怎么应对。 除此之外,萧远复其实每天都活在矛盾当中,于老伴、于儿子,他都深感遗憾,看着儿子越来越走向自己的对立面,他感到很无助、很恐慌。 钟明轩内,对于萧远复带回来的消息,大家都不自觉地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没能等到徐英的指示,甚至连陈谟都不见了。季卜和惠忠的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不知他是被寺务缠身还是遭遇了其他什么变故。 陈全忠道:“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宝藏都被他们拿走了。” 不少人看来,这徐皇之墓仿佛就是宝藏所在地。 惠忠有些动容,看着季卜,嘴唇动了动。 季卜面无表情,依旧坐在那里。 张铁汉早就急了,大声道:“大师,我们还是先去吧,不管怎样,我们先去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也好应对。” 张铁汉所言不无道理,陈全忠、景云鹏、铁涟等人也纷纷赞同。 如果说为了怕亵渎徐皇,而让坏人拿到了宝藏,这罪过可就大了。此时,挖人祖坟这根道德底线在众人心里早已不复存在了,大家思考的只是,这么提前下去,会面对什么? 萧远复慢慢走到季卜面前,轻声道:“大师……” 季卜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宣了声佛号,道:“大势已成,看来,我们不得不如此了。”眼光扫过李如风,忽然一滞。 “李少侠,你看有何不妥吗?” “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我觉得这事似乎有些蹊跷?” 冯延朗也有这种感觉,马上便问到:“师兄,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李如风摇摇头,这种感觉并不清晰。 “去,我们肯定是要去的,只是,我想,我们得先明白一个理。”方凌燕斩钉截铁地道。 “什么理?” “为什么萧无妄要告诉我们这个?难道仅仅是为了劝说老夫子吗?” 萧远复捋了捋须道:“不错,这也是我所担忧的事情,这孽障,着实让我猜不透了。” “或许,他们是故意让我们先下去的。”方凌燕道。 “这又是为什么?”大家有些迷惑了。 “你想想,徐豪寻找宝藏所打出的旗帜是什么?” “是……复兴天完啊!” “那么,他是不是就该继承他祖父的遗志呢?” 经方凌燕这么一说,邹折过等脑袋活络点的人基本上明白了,他们只是不想一开始就公开背个坏名声而已。 “那我们就先别下去了。”铁涟听大伙儿把话说明白之后大声道。 “不……去还是要下去,既然这地方已经是公开的了,如果我们不去,他们也不去,还有别的人会去,艮岳盟、白莲教,甚至极目山庄,都不会轻易放弃的,也是毫无顾忌的。所以,我们不仅要去,还要马上出发。”方凌燕的一番分析,让大家深以为然。 “以我之见,为策万全,我们可分两拨前去,一拨在前,一拨跟在他们之后,相互之间以暗号联络。”李如风补充道。 “为了保证行动统一,我建议,由季卜大师全权协调,大家商定一个具体行动方案,然后各自准备,我掐算了一下,现在是酉时初,可于明晨寅上时分出发。”萧远复建议到。 本来,明思雨想让妹妹留下的。但明思泉反倒觉得明思雨应该留下,毕竟,那墓中恐怕不会如履平地,明思雨不会武功,进去是很危险的。最终,二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只能一同前往。只不过,明思泉跟在了惠忠为首的第一拨人马中,而明思雨则跟在了季卜为首的第二拨人马中。 之所以让惠忠在前带领第一拨人马,主要是考虑到他对此事的全程参与,加之其应对江湖之事的经验丰富。 而跟着季卜的除了明思雨外,也就只有萧远复、景云鹏和邹折过三人而已。 ------------ 第六十三章:归青冢 乌云寨下,久违的太阳开始照射了过来,大地开始显现生机。 一个黑色的斗篷从山坡那边慢慢露了出来,紧接着,露出一张蒙着黑纱的脸。几乎与此同时,旁边一束乌髻高高耸出,也慢慢露出一张沉毅的脸庞。 “看来,他们早已到了,为何等到现在才开始下墓?”徐豪看着坡下祖父坟茔前面的人群,不是愤怒,而似乎有些期待。 “他们是在等待下墓吉时。”旁边的明湘捋着微薄的胡须道。 徐豪点点头,他自是知道,下墓是一件有诸多忌讳的事,他们肯定是掐算了时间的,所以晚上就到了,却等到现在才准备下墓。他们这么多人,肯定有会阴阳术数的人,这根本不用奇怪。 只见惠忠等人先是在徐寿辉墓前做了场简单的法事,在墓碑正东南角点上了一炉香,随后慢慢扒开墓碑后的土壤,用铁锹小心翼翼地挖开封土,果见里面躺着一口寻常的木棺。这木棺虽说不算豪华,但也用了上好的木料,漆上了乌漆,在土里埋葬了数十年,此时虽有些变色,却依然完好。 王义四等人正准备上前开棺,惠忠慌忙止住,慢慢走上前去,在棺木上敲了敲,道:“不用开了,开不了的。” “为何开不了?” 惠忠并没说话,转身走向墓碑。 李如风见状,也走上前去,在棺木上敲了敲,道:“大师所言不差,这是口实心的棺木,其实就是一整块木材,并无开口。” 众人听说后颇觉奇怪,不知这徐寿辉墓有什么古怪。 “李少侠、陈将军,来,挪挪看。”惠忠对着那墓碑指点道。 众人在惠忠指挥下,慢慢挪动墓碑,见下面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青石板,又搬开石板,果见下面出现了一个一人多宽的洞口,一股冷风从洞口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惠忠打开火折子,点燃了一支小火把往里面探了探,并无什么异样,于是蹲身跳进了洞口。 过了一会儿,但听下面惠忠喊到:“都下来吧。” 众人依言,一个个跳进洞口去。原来,这洞口内是个夯土筑的陡坡,进来后,直接滑到了坡底,里面则是一条较为宽阔的墓道,都用青砖砌成。 毕竟是横死的义军首领,徐寿辉墓比起那些帝王贵胄之墓可说得上是简陋非常。 众人下了墓道,在东南角点上三根蜡烛,然后一边往墓道深处走去,一边点燃了墓道两边的油灯。一路上,除了突然飞过的一群蝙蝠外,并无大家担心的机关暗器,只是岔道颇多,又没有墓道地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探索前行了。 惠忠在前头带路,心里不禁在想,也不知道季卜师兄他们五人有没有跟上来,无论他们有没有看到地上的记号,只要他们是跟在徐豪他们后面就好了。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堵石壁,看来,这里不是墓室入口就是绝路。 众人四下里寻找,不知是谁触碰了机关,那巨石突然裂开,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窜出来一条水桶粗的青花巨蟒,张着血盆大口,滋滋吐信。 伴随着巨蟒而出的,是无数只白鼠,一时间,吱吱乱窜,众人一阵惊叫,慌忙躲闪,好一阵混乱。 那巨蟒见听着声响,舞动着身躯,奋力朝前窜动,眼看血盆大口已经长得老大,却像被什么拽住了一般,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定睛一看,那巨蟒的尾巴竟被拴在了一根巨大的铁柱上,那拴住巨蟒的铁索有的已经扣入了巨蟒的身躯里,一团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和一阵阵腥风让人忍不住作呕。 其实那铁链并未锁住,只是缠绕在一起,是可以解开的,可惜那巨蟒并无人类的智慧。 “这条路走不通,我们换条路吧。”王义四本就迷信鬼神之说,见状不愿继续前进。 “不,我觉得这条路正是我们要找的路,不然,设计者为什么要在这里放一条巨蟒来挡住来人?”冯延朗却并不相信这些东西。 李如风点点头,觉得冯延朗说的不无道理。 “哼,一条蛇而已,有何可惧?”铁涟似乎对冯延朗的话心有介怀,说着,拔剑就要上前斩了那蟒蛇,在他看来,那巨蟒也没什么可怕的。 那巨蟒闻声而动,一缩身子,然后猛地将头部发射出来,毒信直插铁涟。 铁涟举剑斜拉。 巨蟒收回毒信,一扭头,朝铁涟撞去。 铁涟急忙用剑格挡,却被连人带剑撞向墙壁。 李如风正准备上前,却见王义四早就抄起鬼头大刀劈了过去。“嘿嘿……你这畜生,有点意思,看三爷怎么把你大卸八块。”既然有人已经出手了,王义四也就不再害怕,很想陪这大蛇玩玩。 那巨蟒见又来一位壮汉,撇了铁涟,一头撞向洞顶,哗啦啦掉下了不少砂石。 王义四迟疑了一下,一个翻身,想坐到那巨蟒头上去。没想到那巨蟒就势一卷,迅速将王义四缠在中央。 陈全忠大吃一惊,看来这巨蟒可不是个善茬。他瞅准那巨蟒三寸之地,挺枪刺了过去。 那巨蟒毕竟不是人,还在使劲儿地卷压着王义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并没有察觉。 在陈全忠枪尖快要刺中的时候,那巨蟒才感觉有点异样,急忙扭动身躯,虽然避免了被刺中三寸,却免不了还是挨了一枪。 剧烈的疼痛使怒吼一声,用力抛开王义四,整个身子一下缩了回去,一圈圈往回盘。 铁涟要报那一撞之仇,举剑又待刺过去,突然间,见那巨蟒低下头来,紧闭嘴巴,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尾巴,眼角汨汨流下了几滴晶莹剔透的东西。 铁涟心一软,站在那里盯着巨蟒一动不动。 王义四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正憋一肚子气,抡起鬼头刀就要过来解了气,却听一声“住手。” 李如风走上前去,按下两人刀剑道:“待我来试试。” “师哥,你知道它在说什么?”方凌燕毕竟对李如风是很了解的。 “不确定,不过,也许它想告诉我们什么。” “你小心点,这巨蟒的厉害你也见识过的。” “嗯,放心”李如风回头微微一笑,试探着往前走,一边把双手轻轻伸出来,叉开五指,露出空空如也的手掌。 慢慢地,那蟒蛇似乎是明白了李如风没有恶意,变得没那么狂怒暴躁。墓道中的气氛也渐渐变得温和起来。 李如风左手依旧示其空白,嘴里道:“你是被谁锁在这里的?需要我们帮你解开铁索吗?” 那巨蟒蠕动了身躯,头微微上下动了动,一双眼睛盯着李如风。 李如风慢慢伸出右手指着它的尾巴道:“你别动,我去帮你解开铁索,把你解放出来好吗?” 那巨蟒又动了动头,然后扫视众人一圈,慢慢蠕动身躯作爬行状。 “你……你是说你知道路?”因为以前的生活经历,李如风对一些动物的习性算是比较了解的,有时候甚至能与马、狗等动物对话。 李如风在征得那巨蟒的同意后,就慢慢走向那铁柱,使劲儿帮它解那铁链子。 里面气味非常难闻,李如风撕下一块衣服,蒙住口鼻,费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总算是把铁索解开了。 那巨蟒脱困后,顿感轻松,动了动尾巴,又朝着李如风上下拜了拜脑袋,滋溜溜地朝前窜去,似是得遇大赦。 ------------ 第六十四章:皇陵迷踪 徐豪等人进了墓道后,为了避免被发现,只得熄了火把,凭借李大奎过人的追踪能力,牢牢跟在了惠忠等人的后面。 刚才还远远望见他们在和一条巨蟒打斗,此时居然跟在那条巨蟒后面穿堂过室,七拐八拐就到达了主墓室里面了。 出现在惠忠等人面前的是一间升斗型的墓室,墓室呈规整的方形,窄底阔口,足有六间戏台大小。 四边各有一条八九丈高的台阶延伸到墓室底部,惠忠他们就在其中一个方向的台阶上部。 看来,通往这墓室底部的尚有连着台阶的四条墓道。 那巨蟒从台阶下溜溜滚下去后,在底部左窜右窜,不几下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惠忠当先走下台阶,一步一探走到了墓室底部,见并无异样,大伙儿便也纷纷走下台阶,来到了墓室中央。 墓室中央也是青石铺就的。只见正中间凸起一米多高的一个平台,平台上矗立着一座真人般大小的塑像,看那魁梧的面相,应该就是徐寿辉了塑像金身了。然而,那青石地面也就一尺来宽,与那平台基底中间隔着一条四五丈宽的中空地带。导致从台阶上面下来的人不得不往两边排列着,惠忠等人就在墓室中央的边缘排成了一排。 再朝前面的中空地带一看,只见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那巨蟒可能就是从这里面下去了。 明思泉吐了吐舌头,惊道:“这也太深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这里并不是徐寿辉棺椁所在地,难道是被那巨蟒欺骗了? 李如风顺着底部边缘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来到了塑像金身的对面。“快过来,这边有发现。”只听李如风的声音传了过来。 惠忠等人便准备抬脚过去,却见有人影闪了几闪,再定睛看时,便见塑像肩膀上立着一人,正是徐豪,待匆匆走过去,才见,另外一边还赫然站着另一人,不用说,大约便是明湘了。 李如风在金身背面发现的东西是一条只容得下一人涉足的狭长小道。虽然那小道并没有连接塑像,但小道的尽头有一块蒲团,看样子是让人祭拜的。 徐豪和明湘看到这些,不由得有些失望,尤其是徐豪,为了抢速度,居然从顶上的墓道跃了下来,站到祖父塑像之上,再看到前面的蒲团,不由得心虚了几分。只见他眼睑前的黑纱微微晃了晃,整个人又是轻轻一跃,跳了下来,落在底部边缘上。 明湘看了看前面的小道和蒲团,又看了看徐豪,似乎是已经参透了这里的玄机。 正对着小道的李如风回望了一眼徐豪,又看了一眼方凌燕,大踏步往前走去。 徐豪并不清楚这里是否是墓室核心地带,也不愿意冒险前去,看到李如风先行试路,并不阻拦。 只见李如风突然身体往前一倾,右手急忙捂住胸口,似乎是身体不适。好在已经到了蒲团那里,李如风便就势跪了下去,才拜了一拜,就见一口鲜血吐出,从蒲团前面的空间掉了下去,过一会儿听见下面一声响,似乎是掉在了水面上。 李如风定了定神,拜完徐寿辉金身像,等了一会儿,除了自己胸口沉闷,使不上力气以外,并无什么异象发生,于是只得回头走到了墓室边缘,而那不适感却并没有减轻。 李如风正兀自纳闷,徐豪早已飞身上前,轻轻落在小道上,不意也是一阵不适,手捂胸口,纳头便拜后,又是一口鲜血吐了下去。 众人皆知徐豪武功高强,没想到来到这里居然也同样会有负伤之状,不免大为惊骇。 待那叮咚响声之后,徐豪所跪蒲团却突然翻了一下,他猝不及防从中掉了下去,蒲团却原原本本弹了回来。 这一变故让在场之人措手不及,这么看来,这里的机关只允许徐寿辉后人进入核心地带。说不定,这底下便是徐寿辉的棺椁所在地,那么,他们想要找的机密也在里面无疑了。 一刹那间的想法闪过,明湘也顾不得许多了,为了避免也在小道上出现异样,他用力一纵想要直接跳到蒲团上,谁知半空中身子一滞,如飞鸟入潭般坠了下来,若非抓住小道边缘,已经掉了下去。明亮赶紧上前使劲儿将他拉了起来。 此时的明湘也像之前的徐豪和李如风一样,使不上劲儿了,只是在蒲团上参拜的时候再无吐血形状,三拜完毕,人也掉了下去。 眼见有地方可以下去了,众人便也顾不得许多,纷纷从小路挤过去参拜徐皇塑像金身。走在小道上的小心翼翼,在后面的则互相防备,以防对方乘人之危,但一个接着一个出现胸闷气虚症状,手上的兵器也都掉了下去。 只有张宇清始终站在墓室边缘,似乎并无意进入其中。 方凌燕跟着惠忠走上前去,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冯延朗那宽厚温暖的怀中,再看四周,蜡炬光中闪烁着敌我双方十数条人影。 此处是一间颇为简单的圆形殿堂。殿堂墙壁和顶上的壁画反映着天完国的斗争历史。而殿堂中央除了一座“卍”字型平台、一杆天完国大旗并无其他东西,甚至连联通外界的出口都找不到,徐寿辉的棺椁更是无从可见。 如此诡异的墓葬倒叫众人大为吃惊,难道,徐寿辉的棺椁并非安置在这个墓中。 “冲啊……杀……”突然,一阵喊杀动天的声音传来,似乎瞬间将这殿堂里的人置身于一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 殿堂里的人下意识的在地上摸起兵器,然而,仅仅是能拿起来而已,力气怎么也接续不上去,才拿起了一会儿又不得不放下来歇息。 “呔……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本将饶你不死。”随着一声爆喝,一个通体漆黑的骑马武士从墙壁中穿了出来,头戴斗笠,横刀立马在殿堂中。细看之下,却见那墙壁并无破裂。 “哼,装神弄鬼,看我……”王义四话还没说完,却见那骑士手一扬,一支飞镖射过来,正好将其发髻打了个稀巴烂。 王义四喉咙鼓了鼓,不再言语。 明宗夏倒是吓了不轻,赶紧道:“我……我叫明宗夏,乃夏王明玉珍嫡孙,还请将军为我等指条明路。” 那黑影并不稍动,只听声音再次响起:“你是明家的?陇蜀王是你什么人?为何到此?” 明宗夏看了看明湘,并不敢回答。 明湘觉得力气好像慢慢又回来了一些,看来,这种无力状态只是一时的,那么,不管这将军是人是鬼,先稳住为好,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于是大声道:“我乃陇蜀王三子明湘,此次前来,只为祭拜先帝陵寝,不想遇到一伙盗贼摸金,这才跟了进来。”说着,还往一边看向惠忠等人。 明湘果然老辣,既隐瞒了来取宝物的本意,又将敌意转嫁给了惠忠等人。 “盗陵贼?是他们?”那黑将指着惠忠一伙道。 “不错,请将军秉公处理。” “哼……方才,是谁打开了上面的禁门?自己站出来。”那黑将似乎对明湘的话没有完全相信。 “是我……你又是何人?为何躲在这里面?”徐豪大笑道,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那黑将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徐豪,吃了一惊,却并没正面回答,只道:“你就是方才打开禁门的人?” “不错,是我,别在这里装神弄鬼了,快告诉我,我皇爷爷的遗体在哪儿?” 那黑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举刀冲杀过来,及至近处,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殿堂里吱吱响动,各个方向的机关暗器一股脑儿射了过来,好似下了场大暴雨,暴雨和黑暗中夹杂着一阵阵哈哈大笑的声音。 眼见在劫难逃,众人在一时间却突感力气都慢慢回来了,各自使出保命的功夫,虽有不同程度受伤,却也无一死亡,也算万幸。 ------------ 第六十五章:烫手的青铜 殿堂中的众人收了心神,重新点亮了灯火,再寻那出处。 冯延朗轻声对方凌燕道:“依我所见,方才那黑将应该不在这殿堂里,这里出现的似乎只是他用某种手段制造的假像。” “你是说……这殿堂里有暗道”方凌燕似乎有点明白了。 正在这时,慧成拔起了“卍”字型平台上的大旗,只见下面突然一阵巨响,地板沉下去,过了会儿,慢慢升起一个青铜箱子。 慧成手刚要伸出去,但见徐豪一个箭步冲过去,待伸手去开箱子,却如被马蜂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继而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儿,再看那箱子,他刚摸的那里升起了缕缕青烟,显是被烫伤了。 看到这里,众人都只道这箱子必定是关键所在了,不然就不会有这般保护,也顾不得箱子烫不烫了,先打败对手再说,倒时有的是办法让它冷却。 虽然惠忠这边人数占优势,但对方有徐豪、明湘两大顶尖高手,。且惠忠等人前次在张铁庄都受过伤,依然是劣势明显。好在双方功力都没有完全恢复,攻击力都被弱化了,打斗下来,伤情也不是那么严重,便可依然接着死缠烂打,只希望季卜他们能赶上来助一臂之力。 可惜,季卜他们是来不了了,上面还有一位顶级高手。 此时,张宇清正在上面的徐寿辉塑像那里守着入口,不让任何人进去。而且,被他挡着的人远不止季卜他们几人,还有林三、唐赛儿一伙以及温德宗、周欢洋一伙,该来的都来了。 先是单挑,饶是季卜这样的高手,在张宇清手下没走完三招就败下阵来。 然后是群殴,白莲教一伙被张宇清一个大招团体放倒。 然后是车轮战,三方势力轮流上去挨揍。 最后是大家一起上,准备先解决这个拦路神再说。 只可惜,斗来斗去,似乎都只是给张宇清挠痒痒。他身踞险要位置,且武功登峰造极、出神入化,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眼看是下不去了,大家都急得满头大汗。幸而张宇清也并不痛下杀手,否则不知要死伤多少。 如此僵持了半天的功夫,众人都是精疲力尽。 墓室里面,功力恢复正常的徐豪、明湘一伙虽然已经能掌控局势,但几次试那铜箱,感觉依然烫手,似乎那箱子并没有降温。 徐豪发动内功,击向那铜箱,也只听气体与金属强烈撞击的声音,那铜箱并不稍动。 众人皆感惊讶,慢慢停止打斗,来思考如何开启这铜箱。 “或许,张天师有办法。”明湘考虑再三,对徐豪说到。眼下,他们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即使放了上面的人下来,依然对他们够不成威胁,而且,如果张宇清下来开启了铜箱,拿到了开启天完宝藏的关键,以他和张宇清之合力,必能制伏徐豪,到时,自己就是最后的赢家了。 徐豪略一思索,感觉也只能如此了。之前的几次扰动,加上刚才众人发功散出的巨大能量,已经严重损毁了这陵墓的结构,一阵阵声音传来,还不时出现簌簌掉落的尘土,看来,这里快要坍塌了,必须尽快破解铜箱。 待张宇清下来后,季卜等人也跟随着进了墓室底部。 从下面看,只见他们从顶部的不同位置掉下来,似乎这殿堂顶部有许多扇门。 张宇清弄清情况,将手靠近铜箱,却也是觉得一阵酷热,根本就受不了。他绕着铜箱走了一圈,看了看,施展起自己的功法,意图将这铜箱冷却下来,却依然不起作用,一时也并没有什么好主意。 “斯人已逝,往事不再。还是及早离开为好。”突然,那黑暗中又想起了方才那黑将独有的声音,听起来,像老农,又像一位老将军。 众人朝周围墙上搜索着,并未看到什么。 “不用找了,你们瞧不见我的。既然你们都说跟先皇有亲缘,本将军就给你们指条路出去,不要再在这里打扰先皇圣灵了。” 众人听得那声音在整个殿堂回荡,似乎就在殿堂中间,四下里张望着,却又并没看到什么。 只有明思雨忽然问道一阵独有的气息,她缩了缩鼻子,循着这气息往前走,竟然越来越接近那铜箱。 “哼……少在这里装神弄鬼,这出去的路我们还不知道么?”李大奎大声叫嚷着,往上一冲,试着从刚才掉下来的地方冲出去,却发现那上面的石板纹丝不动,并非自己能打开,反倒被一个强阻,直直掉了下来。 徐豪瞪了他一眼,忽然瞥见明思雨已经慢慢靠近铜箱,却不知她在做什么,难道她想试一试?他刚要开口提醒她那箱子很烫,却听明思泉已经在提醒了,“姐姐,你干嘛?烫。” 只是,明思雨已经把鼻子凑近那铜箱了,从她的神色来看,似乎那箱子根本就不烫。 明思雨回过头来看了一下众人,奇道:“烫吗?”手已经贴了上去。 几个担心她的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却并没听到滋滋的声音,也没闻到被烧焦的味道,只是那铜箱似乎晃了一下。 徐豪朝李大奎看了一眼,李大奎解意,走上前去,伸手往铜箱上探去。 却见呲的一声,明思雨突然收了收手,嘴里道:“好像是有点烫了起来。” 李大奎不敢再试,看了看徐豪。徐豪却并无任何示意。 明思雨却走了回去,找到萧远复,悄声说道:“萧叔叔,您有没有闻到一股味儿?” 萧远复使劲缩了缩鼻子,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似乎有那么一股味儿,但我不能确定。” “是酒,烧刀子酒。”明思雨小声道。 萧远复又嗅了嗅,喜笑颜开道:“璐璐鼻子好啊,果然是老烧刀子的气味儿,难道是……那箱子发出来的?” 明思雨点了点头。 明湘走了过来,看着明思雨道:“小姑娘,你说那箱子不烫?” 明思雨别过头,却不去理会他。 明湘其时已知明思雨姓名,也并不愠怒,又道:“你就是明思雨明姑娘?那你可认识明玉之?” “不认得。”明思雨却回答得很干脆。他确实不认得明玉之。 只是这名字却让萧远复记起来了,他父亲曾说到,那中垸明家,也就是明思雨的爷爷,并不姓明,好像是姓金的,祖上的确是以酿酒、操厨为业的,一次偶然机会救起了受伤的徐寿辉近侍明玉之,后来被明玉之召入府中,又被推荐到徐寿辉宫中掌膳,但明玉之一直把他当作恩人对待。 而萧远复的父亲本是在圣人堂随徐寿辉起兵的旧人,徐寿辉被害后,他辗转回到了故乡教书,过了好些年才在市集上偶然碰到了明思雨的爷爷,他曾说是随明将军一同来的。这么看来,这个明将军很有可能就是明玉之,而且,明玉之似乎与这天完宝藏也有着紧密的关系,只是这么多年他又去哪儿了呢?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姓给了恩人? ps:谢谢支持,欢迎收藏,随我一起探寻天完宝藏之谜。 ------------ 第六十六章:乌云住处有遗篇 萧远复还在思索中,邹折过却忽然想明白了这里面的玄机。看样子,明思雨与这铜箱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或许只有她才能打开铜箱。因为只有她过去后,这铜箱是冷的,当其他人靠过去后,才又突然变烫。 明思雨身上一定有不一样的东西。难道是酒味?邹折过长期研究各类秘方,嗅觉也是灵敏异常,他一直觉得明思雨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酒味,也许正是这种气味使她能够让这铜箱降下温来。 “明姑娘,方才那箱子果真不烫?”邹折过心里想着,嘴里也不禁问了出来。 “嗯。”明思雨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那凶巴巴的大叔一过来就又变得烫了。”明思雨冲着李大奎嗔怪道,将李大奎气得够呛。 “你敢不敢再去试一下,我想,应该又不烫了。”邹折过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什么?还想让我姐姐去试啊,这么多大老爷们儿,欺负我姐姐一个不会武功的女流之辈,像话吗?”明思泉听得邹折过言语,立时便没好气。 “明姑娘,也许,你姐姐可以试一试的。”方凌燕走过来,用肯定的眼神看着明思雨,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可是不太确定,不过直觉告诉她,明思雨一定可以。 “好吧,燕姐姐,那我再试一试。”明思雨对方凌燕自有一番信任。 “大家都散开,离那铜箱子远点。”邹折过大声道。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殿内诸人却纷纷照做了。只有徐豪、明思泉两人似乎不太愿意,慢吞吞地退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明思雨,呼吸似乎也加速了。 李如风不经意间瞥见徐豪神色,一时竟有点不敢相信,难道这家伙居然对明姑娘有想法……以他的经验,结合前次徐豪将明思雨从火场内带出去,而并没有伤害她的做法,他感觉多半是这样的。只是,他还是无法想象明思雨能接受这样一个人的情感。 明思雨却不知道大家都在盯着自己,她一步一步靠近铜箱,确并没感到灼热难当,她的手越来越接近铜箱,却只能感觉到一股冰凉之气。 明思雨的手按了上去,那铜箱似乎又晃了一下。 果然不烫。 众人的心提上来又放了下去。 真的不烫,明思雨回过头来看着大家,咧开嘴笑了。 “打开它,快打开它。”有人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 明思雨看看萧远复,又看看惠忠、看看方凌燕,却并没有动手。她知道,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己方手里。 徐豪和明湘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四眼相对。突然出手,分奔萧远复和明思泉而去。 季卜和惠忠已有防备,迅速趋身阻挡。 两方立时摆开架势,打斗起来。 张宇清并未行动,只是时不时看一下同样没有行动的白莲教众和艮岳盟人。 但场上的斗争异常激烈。惠忠等人深知这铜箱就是最后的关键了,若再被徐豪拿到手,就再也无法阻挡他了。而徐豪等人则是势在必得。 奈何惠忠等人虽人多势众,却抵不住徐豪、明湘以及天夏会防风使等人的武功高强。 明思泉抵挡不住明湘的蓄力一袭,很快被封住咽喉要位。 饶是明思雨再怎么强硬,此时也不得不俯首帖耳了,只能乖乖地寻找到开启铜箱的锁扣,一番查探之下,发现锁扣在铜箱左后方下面的一角。她左手仍然放在铜箱上试着温度,右手探下去打开锁扣,费了半天力,终于是打开了铜箱。 只闻到一阵扑鼻的酒香四散开来,凑近一看,见铜箱里面放着一本书卷,一个坛子。 “罢了罢了,尔等速速离去,好自为之。”正在此时,那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说了这句话后,便也消失不见了。 徐豪将萧远复推给李大奎,疾速冲过去,抢起箱中的书卷。 此时的铜箱也并不烫了。原来,这铜箱的机密便在于那酒气上。只有里面的酒气碰到外面相似的酒气,才会解了机关,弹出来一个冷箱子,只是那弹出的速度极快,让人感觉似乎只是晃了一下。一旦出现新的气味盖过来,那箱子又会弹回去,而上来一口发烫的箱子。 只见徐豪翻开书卷扫了一眼,便哈哈大笑,想是已经找到开启宝藏的关键秘密了。 明思雨瞥了一眼身旁的这个疯子,犹豫了一下,飞快的抱起箱子里的酒跑了回来。 突听轰轰隆隆一阵阵响声,殿堂快速地震动起来。 “快走,这里要崩塌了。”张宇清喊了一声,朝着方才那铜箱子周围拍了几掌,现出来一个大洞。众人纷纷跳入洞口往外奔逃。 只见这里面也是一条墓道,与上面的别无二致,只是似乎短了很多,才一会儿功夫,就进入了一条地下暗河,游了不到五丈远,就出现在了一处河面上。想来,方才那黑暗中人便是从这里面出去的。 众人纷纷逃命,此时到了安全之处,不想纷争又起。 张铁汉和明思雨搀扶着被突袭受伤的萧远复和明思泉。 景云鹏接过那酒坛子,用鼻子使劲儿地吸了一吸,嘀咕道:“还是外面的空气好,那墓室里面真让人受不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吸的并不是外面的空气,而是那酒香。 “哼,拿个破酒坛子出来有什么用,到嘴的鸭子飞了,现在怎么办?”王义四看着明思雨,又鄙夷地看了一眼景云鹏,一脸地不满。 “有本事你去抢回来啊!”李如风心里也是颇为惋惜,心有不甘地鼓动着王义四。 “哼……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王义四说着,又看了看陈全忠,见他没有发话才却并没有动手。 陈全忠恍如没有注意到王义四,按照他的想法,这次万一失败了,就先委曲求全,投靠徐豪,虽然陈家与徐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虽然邹折过与徐豪有杀子之仇,但看得出来,徐豪与天夏会的同盟也并非牢不可破,此时若有新的力量凭借,以徐豪的心智,想来并不会迂腐到断然拒绝,如此,兴汉军的实力还可以保存,待他们最后两败俱伤,徐豪和明湘争斗的时候,才是自己出手的时候。 陈全忠猜的没错,明湘此时正打着黑吃黑的主意,只是也并不想硬拼,毕竟他方才已经探知了张宇清张天师的真实立场,虽然他与自己关系紧密,但并不想参与这场争夺,用他的话说,别看今日争的欢,到头来都会是一场空。 对于张宇清的忠告,明湘并不放在心上,他作为一个修道之人,说出这些话倒能理解,而自己是个世俗中人,不争不抢,不是自己的处事风格。“哈哈哈……恭喜世子,我等重振天完雄风,指日可待了。”明湘朝徐豪拱手拜道,显得非常虔诚。 徐豪自然是高兴不已,看着不远处的各方势力,也哈哈笑了起来。 “世子,既然宝物在手,我等正可在此试试身手,将那些绊脚石一网打尽,以除后患”。 明湘的声音很大,自然是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若此时二人联手屠戮众人,恐怕大家真的难逃一劫了。 无论是惠忠、李如风等人还是白莲教、艮岳盟的,一时间无不紧张起来,也空前团结起来。 徐豪却有点犹豫,他虽然有信心在此时将这些个阻碍自己宏图大业的人统统杀干净,却并没有这个计划。 “世子,不用犹豫了,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若让他们走脱了,将消息走漏给江湖各派,甚至朝廷得知消息,我们寻宝的路上就免不了有许多变数了。”明湘转而轻声对徐豪说到。 明湘这话,倒是惊醒了徐豪。惠忠和李如风等人倒是成不了什么气候,可那白莲教和艮岳盟的人后面势力可是盘根错节的,若让他们得知秘密,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好办。不过,他也并不想与那白莲教结下大梁子,至于说艮岳盟的人,他虽不放在眼里,但他背后有朝廷的支持,此时引起朝廷对自己的注意,似乎也不是明智之举。 明湘似乎看出了徐豪的想法,朝防风使和离火卫明亮使了个眼色,突然一起朝众人杀了过来,嘴里大声嚷到:“都束手就擒吧,别让自己死得太难看了。” 这一奔杀过来,却是没个具体目标,见人就打,这就让徐豪骑虎难下,挑起各方争斗的目的显而易见。 众人见明湘等人动手,自然也就不会束手就擒,也不管徐豪是什么态度,一窝蜂冲了过来就要拼命。 事已至此,徐豪也不再犹豫了,于是乎放开手来大杀一场。 一片乌云飘了过来。 张宇清站在山坡上,摇了摇头,一转身,消失在了山的尽头。 一时间,在震天的声浪中,河滩上留下了一具具尸体,鲜红的血液将河里的水染得通红。 ------------ 第六十七章:血色残阳 萧远复抱着儿子萧无妄的尸体,老泪纵横。没想到,居然是这小子替自己挡了致命一击。 明宗夏则唾了一声“叛徒”,继续举起剑,准备送萧远复和他的儿子团聚。 好在明思泉疾速冲了过来,随手扔出一个石块,架开了明宗夏的剑,而后与其斗在一起。 趁着这个空档,明思雨用尽吃奶的利器,将萧远复拽出逃开。 兴汉军早在战斗一开始就倒向徐豪了,这令徐豪既惊讶、又兴奋。而明湘则不免颇为恼怒,下起手来也是愈加地狠毒。 陈全忠一方面为了表示投诚之意,另一方面也为借机削弱敌对势力,对原来的盟友也是卖力拼杀。 邹折过却是无法放弃仇怨,毕竟,邹二拐可是被徐豪亲手杀死的,又是他亲眼看到的。但此时又不能违背陈全忠的意愿,于是一个人离开,顺着河滩往下走去。 如此一来,白莲教众和艮岳盟人虽然是人数众多,却也是损伤最惨重的。 到了危乱之时,温德宗和周欢洋却终于同仇敌忾,相互配合着突围,这才捡回两条命,朝深山里逃去。 惠忠还在作困兽之斗。虽是出家之人,一时间,内心里却不知有多少不甘。眼看师兄季卜已经横尸在前,自己也是必死无疑了。可恼的是连累了李如风一干人等。 李如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左手已经失去知觉了,看时才发觉已是空空如也,再往四周看了看,却不知道那只手臂已经被弄到哪里去了,或许已成齑粉了吧。 稍远处的冯延朗正抱着一个人在沙滩上艰难地往前挪动。 李如风的心一阵刺痛,莫非师妹她……?李如风不敢想,他挣扎着用右手撑起整个身体,踉跄了几下,终是站住了。好在手上还抓着一把剑,他借着剑的支撑,一步一步向冯延朗挪过去。 慧成发现了站起来的李如风,似乎吃了一惊。被伤成这样还能站起来,看来得把那小子头砍下来,他提了一把犹在滴着血的刀,并不慌忙,以李如风那蜗牛般的速度,无论如何免不了做自己的刀下亡魂。 突然脚下一沉,慧成低头看了一眼,却见自己的左腿被一个人抱得死死的,正是那景云鹏。他眼睛已经肿得眯成了一条线,嘴角的鲜血还在往外淌。 慧成愈发地恼怒了,抬起右脚在景云鹏身上用力踩着。眼角余光瞥见又一个人颤颤巍巍蹿了过来,正是铁涟。 慧成右手一扬,将那刀斜斜削了过去,铁链勉强用剑格挡一下,虽然挡住了刀口,却仰面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撞在一块向上凸起的尖锐石头上,一下瘫倒在地,一头腥红的热血混着少许脑浆渐渐流了开来。一个浪头涌过来,将铁涟带入了水中,而后往下游冲去。 张铁汉眼睛里的火早已熄灭了,只剩下了痛苦,五脏六腑似乎都炸裂了。只是那陈全忠分明是不想让自己马上就死,不知道还有什么企图。 场面上的情况可谓万分危急,为何还不见陈谟呢?惠忠忧急万分,虽然陈谟来了也无济于事,但或许可以为那几个孩子争得一点逃脱的机会呢?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和错误抉择,就造成这许多罪孽,真不知该如何向佛祖交代,是该到了自己赎罪的时候了。 忽然一阵琴声响起。只见飞沙走石,一阵阵杀气向徐豪、明湘等人扑去。 慧成从那琴声中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慌忙丢了刀,捂起耳朵,一边往后撤,一边四下里张望。 徐豪、明湘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只是,突然又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呢? 明湘朝防风使使了个颜色,只见防风使长啸一声,猛吹了一口气,瞬间平息了风沙,那琴声也戛然而止。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徐豪分明听到,有一个人正在朝这边突进,那节奏,像极了墓道里的黑武士,只是并不见人,忽然间,不知哪里飞来一顶斗笠,在场中盘旋了一阵,又回转山坡那边去了。 正此时,一个白影飞快地闪烁了过来,转眼间,就不见了明思雨和明思泉。 萧远复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明思雨和明思泉就这么在自己眼皮下消失了,真是匪夷所思。 正在大家愕然间,又一个人影窜出来,抓起冯延朗和方凌燕就跑。 徐豪却看出点门道,那白影,不就是那日在山顶掳走明思雨的人么?而那带走冯延朗和方凌燕的不是万事通又是谁?可恶,这两人三番五次与自己作对。 正待拦截,突然从四个方向冲出四名健壮大汉,铜墙铁壁般推进过来,又将李如风等人护了进去,与此同时,只见四周树影摇动,猛地吹起一阵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也是此时,那正在突进的声音停止了。 平心而论,那白影是徐豪见过的轻功最好的人之一,其武功想必也已炉火纯青,一般人轻易奈何不得。 突然又是一阵琴声响起,却与方才的琴声大为不同。只见那温润的声音飘过来,受伤的众人顿觉有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融入身体,精神为之一振,互相搀扶着聚在一块儿。 那四名壮汉左冲右突,趁乱中,又有四人窜入场中,趁机将场上待宰的众人捞了出去。 徐豪和明湘吃了一惊,却不知这是哪里的高手。因不知底细,自不好贸然去追。 “陈将军,料那些残敌不过困兽之斗,必能克功于片刻之间,你带上你的人替本帅走一趟如何?”徐豪回过头来,盯着陈全忠道。 明湘心里暗骂徐豪狡猾的狐狸,对他这一石二鸟的好计策既是佩服,又是忌恨。 陈全忠扫了一眼场上的尸体,知道这场大乱斗已经结束了,兴汉军在这场争斗中已然落了下风,此刻也唯有委曲求全了,于是领命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河里的水才恢复了原来的青色。下游一处较为宽阔的河边,林三艰难地睁开眼睛,只感觉天旋地转,遍身疼痛。他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咬着牙,憋出一股力道,在身上点了几下,哇哇吐出几口带血的河水,又躺了下去,运功调息,意识才慢慢清醒。 林三只记得自己率一众门徒拼死护得唐赛儿突围后,又与明湘揪斗多时,终于倒在了河水中。 再醒来时,已被河水冲到了下游沙滩上,也许正因为倒在了河水中,他才没有死在那里。 忽觉似乎有人慢慢行来,林三挣扎着坐起,发现面前赫然站着一位大和尚,手扶禅杖,正杀气腾腾地看着自己。 再看那和尚,不是独尊寺的陈谟吗?他如何在这里?之前还在奇怪为何不见了他,原来却一直在暗中跟踪自己。 陈谟也不说话,死死盯着林三,看得林三心中发怵。 “大师……缘何到此啊?”林三见来者不善,哽咽着问道。 “尊者现在何处?”陈谟却并未回话。 “什么?哪个尊者?”林三并不知情,只是一头雾水。 “哼,少装蒜,你自己做的孽不知道?”陈谟涨红了脸,下颌都动起来,显得怒气冲天。 “大师这话就不对了,我林三行得端、坐得正,却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大师!”林三自忖并无理亏,也不愿吃这个瘪。 “少废话,纳命来吧!”陈谟念了声阿弥陀佛,忽然凶光毕露,右掌排山倒海般朝林三击了过去。 林三心下着急,好不容易挤出一点内力护住心脉,硬生生挨了这一掌,身子被击到十步开外,跪在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陈谟八字步迈开,挥起禅杖,正待结果了这杀害独尊寺合院僧众的恶徒,却听一声“师兄且慢”,回头望去,竟是惠忠并李如风一行到此。 同来的,竟还有一位贵人,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四名金刚大汉。原来,正是宁王朱权带着他的“阵、列、前、行”四护卫救出了惠忠一伙。 令李如风惊奇的是,同来的竟还有天下第二傅擎和他带领的三名下人,方才的飞沙走石便是傅擎施展的气吞山河功法,只是他四人俱蒙面而来,甫一照面便匆匆离去,不愿露面。 ------------ 第六十八章:玄之又玄 再回独尊寺时,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陈谟临走时放的一把火将寺庙烧成了灰烬,还是附近信众赶上山,外加下了一场雨才平息了火势。 好在还余了几座亭台,众人便就亭台里歇息。 得知独尊山的噩耗,虽是人所共知的得道高僧,惠忠依然忍不住哽咽不语,再加上季卜大师圆寂,更让他一时法相全无。 陈谟并没有一同回山,经与惠忠、李如风谈论,又兼之林三坚决否认,似乎确非白莲教所为,他便也放过了林三,只是那林三经此重创,怕是一身本事都废了,以后大概也难以修习任何武功。罢了罢了,若真是他干的,以他少年英才,遭此惩罚,也足以铭记终生,若果非其所为,只当自己平添一罪孽。然而,此刻又在乎这些做什么,自下山那一步起,自己就开始了绝然相反的修行,因此,任凭惠忠怎么劝,陈谟只是摇头,只身一人而去,从此,独尊再无寺、山上再无尊。 这山上唯一清醒、完好的倒是不会武功的萧远复,虽然痛失独子,情绪低落到极点,但总算没有失去心智,不愧是经历过世态的人。 李如风浑身是伤,更兼失去左手,高烧不退,昏迷多日,醒转后又因身体残疾痛苦不已。张铁汉一直卧床,且仍在发烧。而铁涟当日受创之后被河水冲走,后来众人往下游寻去,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到底是生是死。 好在还有个景云鹏,他虽然也是重伤在身,好在体格强健,没两日就渐渐复原,忙前忙后照顾众人。他喜欢在中午休息片刻,然后洗把脸,喝杯茶,来到亭子下边的空地上演一遍武。这是从杜晴岚那里承继来的习惯,能保持一整个下午的精力充沛。 萧远复也没有午休,他忙完了一切,也来到了空地旁边,捡了一块烧黑了的石板,拂袖擦拭一番,坐了下来,看着景云鹏演武,脑海中不觉出现一幅幅画面,嘴里不自觉地念起诗文来,念到合拍处摇头晃脑起来。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景云鹏听他念起这首词,顿了顿,又马上和着那拍子,将一套剑法舞毕,竟是比以往出奇的流畅,气血也顺畅了许多,不禁挂着微笑朝萧远复走去,抱拳道:“夫子也懂剑法?” “哦……那道不曾,莫非……公子的剑法果是因诗词而成?”萧远复也不禁笑道。知道自己方才头脑中的画面不是无缘无故就有的。 “呵呵……夫子真是好眼力,我这剑法乃家师所传,正是取自晏相公的《浣溪沙》。” “不愧是儒门五子,当真乃我等腐儒所不能及,我观你师兄弟们,所承剑法似乎都取材于诗词曲赋。”相处日久,肖远复自是知道景云鹏等人师承儒门五子,而那五子也都是文武全才之人,之前看他们打斗之时因为形势急促,未及细品,此时得空,从景云鹏的剑法当中居然看出了词句章法,当下对儒门五子的造诣不免敬佩不已。 “夫子客气了,其实这剑法乃是我师祖所创,当年师祖以儒家经典悟出五套绝技,分别传予家师并四位师叔伯,那五套绝技,为乾元妙曲剑、天地诗风掌、诗酒醉吟拳、婉逸心经、豪放流云步,家师排行第四,所学正是以辛李词为基础的婉逸心经,后被家师发扬光大,在心经基础上创造出婉逸剑法、藏约拳法、易安吟步、霖铃剑法、争渡掌等精妙功法” “原来如此……”萧远复听景云鹏介绍起武学来,一时又没了兴趣,只是觉得那功法名称颇为好听。忽然,他缩了缩鼻子,又凑近闻了闻景云鹏道:“你喝酒了?” “没啊,怎么了?” “你身上有一股酒味……嗯……等等,好像……正是那老烧刀子的味儿,竟比璐璐的还强。” “是吗?可是我没喝啊,会不会是,那天在河边开战前,我喝了那坛酒的。” “嗯,说不定还真是,哎……你说,那里面为什么会放一坛酒,这酒难道仅仅是为了吸引我们去开箱子?还是另有妙用?而且,那酒香怎么过了这么些天还不消散?” “这……不会吧,看他们得意的样子,很明显那经书里已经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了,怎么还会有别的。再说,这酒的配方,那徐豪不是已经掌握了吗?” 惠忠在一颗大树下默默听着二人的谈论,这次损失惨重,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守护宝藏的秘密看起来基本上失败了。即使如此,也心有不甘啊,现在……也罢,自己一个人去吧,就算有最后一丝机会,也要阻止,这是对徐英和他父亲的承诺,也是对合寺众僧的交待。 此刻的张铁庄里,气氛截然不同。 徐豪手握《金石经》和《金刚经变图》,掌握着三家的誓言。拿到那本书后,翻开来看,竟然是一幅幅直观的插画。按照画面指示,用烧刀子配方酿了烧刀子酒,此刻只等酒熟,口吞佳酿,喷向那玄铁大刀,就可以把刀抽起来了。 根据后续的插画,这刀原是作为开启地下宫殿钥匙用的,可谓关键了。 现在来看,这一节其实在徐寿辉给重庆明家最后的遗书上都是有的。 根据那插画的提示,将烧刀子酒水喷洒在《金石经》和《金刚经变图》上,再将二者叠在一起,所谓“诗图相会”,便会在纸上现出一幅藏宝图了,就能够准确地找到藏宝的位置,然后顺着地图标注的线路进入地宫,用玄铁大刀打开地宫大门,最后到达“田园殿”,就可以看到诸多宝藏了。徐豪对此甚为满意。 同样满意的还有明湘。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接下来,就轮到自己出手了。只不过,现在还不宜动手,得等到大家都以为宝藏被徐豪夺走后再动手不迟,这之前,就要清除一切可能影响夺宝的人,还要让徐豪损失元气。 河边一役,虽然独尊山-五岳联盟、艮岳盟、白莲教均损失惨重,但余党犹在,他们很有可能贼心不死,在前往藏宝地宫途中发难。还有最后出现的那几拨来历不明的人,甚是可惧,不得不小心为是。也因此,暂时还不宜与徐豪发生冲突。只不过,张天师要走了,这让明湘甚为惆怅。虽然张天师张宇清并不能对自己的事业给予支持,但是有他在,自己就感觉有人托底,就会很安稳。 “先生果真要走?”明湘尤为不舍。 “在下已北上多日,教中尚有一些俗物需要处理,况且山门来信,道武当张真人欲前来赐教,小弟只得先行一步了。” 见张宇清如此说,明湘也不好再作挽留了。虽然少了张宇清,自己对付徐豪尚有些吃力,但比起武当张三丰,自己在张宇清心中的分量自然是不能及的,这点他倒也能看得开。况且,张宇清似乎也无意在自己和徐豪之间站队。 “化外之人嘛,都有些牛脾气,没那么容易对一个人服帖的。”说话的是新近东来的兑泽卫明仁,此刻正与明湘一起送别张宇清。他知道,宗主正为张宇清不肯为自己出力而叹息。 “罢了罢了,我本不该作此念想。”明湘也是个极善于自我控制的人,他知道张宇清只是自己的朋友而已,论文论武,都在自己之上,自己又有什么魅力让他甘于为己效力呢? “都安排得怎么样了?”明湘转而对明仁说到。 “宗主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巽风、艮山都已就位。” ------------ 第六十九章:重整行装 独尊山上,奔云依旧。 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原来香火鼎盛的痕迹已然没落得不成样子了,杂草肆无忌惮地生长着,仿佛这里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看着这些,惠忠不禁悲从中来。虽然已经走出了阴霾,但近来发生的事情终究难以忘怀。 眼下大事将至,自是容不得伤感的。好在,身后还有一干大义之人在。 想那日,自己本欲暗中下山,凭一己之力去阻止徐豪。未曾想,中途遇到回转山来的明思雨姐妹二人,一同前来的竟然还有那墓道中的黑将。 此时一一介绍,方知是他和一位朋友一起搭救了明氏姐妹,而他本人,则与明氏姐妹的爷爷颇有渊源。 原来,这人也姓明,名唤继恩,正是那明玉珍二哥明玉之之子,当年入蜀送信给明玉珍的便是他。 当年,明玉之受徐寿辉遗言,携寻宝秘密送其遗体归葬,又寻徐英、萧远复、张子虔之父分予誓言和信物,之后将姓氏和一部分秘密给了恩人金大成——也即明思雨的祖父,随后携家眷隐姓埋名于乌云寨下,化名廖遇之,不与外人来往,只是暗中守护徐寿辉陵墓。 廖遇之死后,明继恩受父亲遗言,继续以廖继恩为名看护皇陵多年,前次挑粪出湾,偶遇前来探察的明宗夏询问乌云寨,这才知道有人要前来闯陵,于是从密道进入墓内,暗暗跟踪。此次出手相救明氏姐妹,一来自然是传续上辈恩情,二来也是看徐豪那伙人杀戮太重,百般寻宝只为一己之私,实在有悖徐皇遗志。 在三明的劝说下,惠忠终是回转山上。 不仅明氏姐妹坚持要继续与徐豪斗争到底,萧远复、张铁汉皆斗志不减,誓要报仇雪恨。 惠忠总结前次大败,一来警惕性不足,步步陷入敌方设计;二来己方始终力量不够,虽不乏张铁汉等武功高强之辈,但主要依靠的五岳李如风等人实力仍显不足,反观对手如徐豪、明湘等皆是超一流高手,又有诸多襄助,实乃最可惧者;三来兴汉军临阵倒戈,实是无耻至极。 将养半月,张铁汉也已恢复康健,日前受惠忠所托下山打探消息,此刻已回转山来。 “大师,不好了,今晨我前往张铁庄探查,发现那把大刀不见了踪影,而庄内也已偃旗息鼓,杳无炊烟,不知人都哪里去了。”张铁汉神色慌张道。虽然张铁庄早已被更名为“名铸山庄”,他却是铁定不会买账的,继续唤为张铁庄。 惠忠闻言,凝神细思,旋即朗声道:“快,把大家都叫过来,此事非同小可” 不一会儿,大家都聚了来,听张铁汉叙述了探查经过,都是一惊。 惠忠道:“各位,方才铁汉所言,想必大家都听清楚了,而今情势,实为不妙。前次乌云寨下一役,我等损伤惨重,然诸位英豪尽皆不避牺牲,誓与奸贼斗争到底,令人动容。今徐豪一伙,想必是已勘破秘密,前往寻找宝藏了。诸位皆怀仁爱之心,当知宝藏一旦被邪恶之人所得,必将在天下掀起腥风血雨,到时干戈四起、生灵涂炭、百姓遭殃,世无宁日。因此,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前去阻止他们。” 惠忠环视四周,眼神中不免露出担忧神色,想当初钟明轩对策之时的庞大队伍,如今只剩下八人了,即使加上新上山的明继恩,也才九人。如此单薄的队伍,怎与徐豪一伙抗衡? 大家也都是颇为感慨,一个个眼神沉毅,大有最后一战的气氛。 萧远复觉得应当给大家一点希望,赶忙道:“各位英雄不必如此凝重,我等虽力不如人,但现如今是团结一心,而据我观之,敌方虽有明湘、陈全忠助力,却都是各怀鬼胎,所以,我们只需善加利用,必能取得胜利。” 萧远复如此一说,倒真让大家深以为然,脸上神色缓和不少。 明思雨道:“萧叔叔所言极是,那徐豪、明湘虽武功厉害,却相互猜忌,而陈全忠一伙人也是野心不小,况且,上次一战,他们也将艮岳盟、白莲教的一并得罪了,我们只需将消息散布出去,而后暗中观察,待他们几败俱伤,我们再冲上去夺回所有秘密,必能得逞。” 景云鹏向来方正,听明思雨一番计较,明知这是最好的办法,却仍不免暗自不齿,一时心下颇为阻塞,皱着眉头看着李如风,想知道他的意见。 却听李如风慢声道:“明姑娘此计甚妙,虽有弄巧成拙之险,但我以为这个险值得一冒。” 景云鹏没想到李如风这么支持,不禁更为迷糊,难道所谓正义便可以做这种躲在暗处的勾当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若如此做,无异于在江湖上再掀起一场争斗,恐怕倒时死伤也不在少数吧!只是此时,他也知道自己不便发言了。 惠忠仍在思索,看来,他于此计也是有所考虑的。 “大师,不知还有何不妥?”明继恩催促道。 “倒无不妥,我看就这么办吧,这事,就劳烦夫子和明姑娘了。” 惠忠本来也颇有所虑,这样一来,会不会令他们的合作更为紧密?而且,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直撄徐豪锋芒呢?又会不会被更难对付的人抢夺了宝藏呢,万一朝廷介入又该当如何?只是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如此一试。 正此时,一阵木鱼声响起,惠忠抬头一看,门外耸然立着一位白衣僧人,只见那人约摸三十多岁,身长七尺有余,膀大腰圆,双目微闭,虽穿着袈裟,却并未剃发。 “尊者?”眼看那人正是徐英,惠忠不禁失声道。 “阿弥陀佛……”徐英终于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 惠忠忙迎出来道:“尊者,你回来了?这……”惠忠想要问一下这些日子他去了哪里,又觉不妥。 “嗯……在山上参禅三年,忽有所悟,于是下得山去,苦行一番,颇有所得,怎么,这寺院……?”徐英恍似才发现独尊寺已毁。 “怎么,尊者,你下山时寺中安然无恙?” “嗯……这是……被歹徒洗劫?” 惠忠谈到这里,已是悲从中来,只是此种场合,只能忍住,向徐英细细道了经过,并将乌云寨下之事并当前情势也对他讲了一番。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相心,皆有因果,大师又何必自扰。” “阿弥陀佛,善哉。”惠忠听徐英几句禅语后,忽然好似充满力量,回头看着屋内众人,露出自信的笑容。 ------------ 第七十章:天堂之路 “大帅,明宗主仍未到达,我们还等吗?”圣人堂村口一亭廊内,李大奎躬身问到。 徐豪依旧戴着面纱,端坐亭中,左手拄着那把玄铁大刀,并不答话,让人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大奎见状也不再多问,看样子大帅是准备继续等了。虽然不知明湘到底搞什么鬼,但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从解了那秘密,准备上山开始,明湘就借各种事由一再延误上山日期,这不,又以明宗夏生病为由,让徐豪等先行,自己随后追赶,说是在圣人堂村会合。然而,徐豪先行到达圣人堂村已经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依然不见明湘踪影,真不知他在做什么。 对于李大奎的思索,徐豪并非毫无察觉,只是陈全忠一干人等不知是不是被他收买了,都各做各事,并未随自己前来,如此想来,若真有问题,一旦自己孤军深入,被他们暗中打个措手不及就悔之晚矣。 正此时,慧成走过来道:“大帅,而今,明宗主迟迟未到,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是慧成,徐豪并未侧身,颔首“嗯”了一声道:“大师但讲无妨。” “大帅,昨日,我见明宗主派遣属下暗中出庄,于是偷偷跟踪,发现他来到了镇上一处茶楼,与人大声说出今天我们要上山寻宝之事,实在令人费解。” “有这等事?你为何不早告知于我?”徐豪闻言有些震惊,撇过脸看着慧成道。 “我……我以为是大帅既定之策,并未多想,现在看来,或许他们……另有所图” “你是说……?”徐豪想着,唤过李大奎和慧成,轻声耳语几句,又摊开地图指指点点。 慧成又说了几句,二人点点头,便分头行动了。 不一会儿,就见一拨人马在李大奎的带领下往多云山上天堂寨而进。圣人堂村口恢复了平静。 有远远观望的村民正不知何故,半个时辰后,但见两匹马扬尘而至,到了村口,下来一男一女。 女的寻了个村民,问了几句,又与男的说了几句话,遂找了个人家,给了几两碎银子,拴了马,也往山上奔去。 又过了两刻钟左右,村口又来了一彪人马。 这时,却见慧成跳出来,抱拳道:“宗主。” 来人正是明湘一伙。 明湘立了马,颔首道“哦,是慧成大师啊,大帅呢?”。 “大帅让贫僧在此等候宗主,自己已先行而去。” “哦?不知大帅走了多久。” “唔,刚刚出发一会儿,大概一刻钟前吧。” “嗯,那我们得快点,上山前一定要赶上大帅。”明湘吩咐道。说完,与慧成一起领着大伙儿跨马而行。 才行得不过五里,发现路越来越难走了,只得弃了马,循着小径往山上而去。 只见这路的左边被茂密的灌木丛遮覆,那灌木丛多半是本地常见的芭茅。此时季节,一束束白色的芭茅随风摇曳,恍似无数条马尾。 王义四随手扯了跟芭茅叼在嘴里,吹着小曲。 “四毛,当心脚下,别滑到河里面去了。”邹折过回过头提醒到,“四毛”是王义四小时候的称呼,邹折过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一直这么叫他。 “河?二叔,这哪有河?” “呐,这下面就是。”邹折过指了指旁边的灌木丛。 “这下面?没看到啊。” “你小子,长耳朵干嘛用的,没听到下面溪流潺潺的声音吗?”邹折过摇摇头道。 原来,这羊肠小路依山势而上,左边是高堑,堑下是一条深涧,深涧上方被芭茅等草木遮覆,若不是有流水之声,当真不易发现。 小路右边是缓缓的山坡,上面一排排随风摇曳的低矮的灌木杂草,不少地方还停留着看似随时都要滚下来的大石头。 邹折过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再看陈全忠,他似乎正与明湘聊着什么。 “四毛,去,保护大将军。”邹折过吩咐身后的王义四。 “嗯……?”王义四却不明白邹折过的意思,迟疑着。 “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快去。”邹折过压低声音,又提高音量道。 正此时,右边坡上的低矮灌木突然都倒下去了,只见坡上现出草木稀疏、石皮裸露的样子,而倒下灌木丛的地方和石头后面则钻出来一排排汉子,一个个张弓搭箭。 还没等坡下众人反应过来,一阵箭雨射了过来。 坡下众人慌忙躲避,除了有几个没反应过来的小喽啰立时毙命外,其他人身手都还可以,各自寻了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躲过箭雨,并无大碍。 紧接着,一个个大石头从山上滚了下来,坡下的草木被先后压倒,众人藏匿之处也渐渐暴露,于是不得不奔散开来,左右躲避着。 坡上又是一阵箭雨、又滚下许多石头,令人好不恼火。“他奶奶的,有种给老子出来,躲在暗处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王义四边躲边骂。 邹折过躲闪不及,一脚踩空,歪到了路外的灌丛从中,掉进了坡下的小河里,好在河水并不深,岸边又是树木茂密,反倒更容易藏身。 陈全忠发现邹折过掉了下去,想要去拉扯已是来不及,思忖一刹那后便跳了下去,王义四正吃了一惊,见陈全忠跳下去了,也只得“唉”了一声,跟着跳了下去。 明湘眼看山上攻势并不少停,心下颇为诧异,不知是谁在这半路截胡。这攻击虽于自身并无多大损伤,但是若长此下去,却足以把大伙儿困在这里一段时间,倒时,徐豪怕是早已上山开启宝藏了。 想到这些,明湘披风一抖,窜了传来,身形一转,将几块石头踢了回去,又顺手收了一波箭雨,脚下用力,往坡上跃去,双手发力,射出了箭雨,只听坡上哀嚎几声,应声滚下几具尸体。 坡上之人似乎吃了一惊,攻击之势稍停,却见明湘三下五下,早已突到了跟前。 明湘定睛一看,这坡上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唐赛儿率领的白莲教众。 “是你?”唐赛儿倒是眼疾口快,看样子也是有些惊奇。 “怎么?唐姑娘,别来无恙。”明湘哈哈一笑,拱手道。 “哼,少假惺惺……”唐赛儿自知不敌,此时只得收敛了怨气,不再多说。 “嘿嘿……不知唐姑娘到此埋伏多长时间了?”明湘也不多说其他,只是问到。 唐赛儿心觉问得蹊跷,难道这厮是想羞辱我们么,又不便发作,本来在此设伏也是收到有人传信,相约在这一路埋伏,共诛徐豪报乌云寨下之仇,没想到却等来了明湘,虽说此贼亦颇为可恨,但此时与他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倒不如寻个机会先脱身为妙,只得回道“我等与人相约,在此等待,已有半天了,并未见有任何人经过。” 明湘听此言,更是大吃一惊,看了看坡下慧成藏匿之处,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叫你的属下都住手。”明湘以威严的口吻对唐赛儿道。 唐赛儿咬了咬嘴唇,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转回身,率众人从林木间撤走了。 白莲教林三自武功尽废,整个人都变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谁都不理不睬,其白莲教左护法一职便已由他人继任。而唐赛儿则连晋两位为持国圣使,在教内位列第四,并获教主亲授梵音神功,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对于那个秘密送信相约的人,她本以为是冯延朗,此时看来,并非如此,或许自己已被人利用,想到这一节,她更加想要立刻脱身。 明湘也知是有人故意作祟,也并不追击,跃下坡来,到了慧成藏匿之地,却见并无一人,问了明宗夏等人,皆言方才慌乱,未曾留意慧成动静。 此时,明湘内心也早已打鼓,本来自己故意拖延时间,并对外放风,想让更多江湖势力前来搅乱这趟浑水,却没想到,第一个被搅乱的竟然是自己,看来,这徐豪也并非完全信任自己,一路上还留了后手,而今,既没有藏宝图,又不知徐豪去了哪里,还面临着未知的埋伏,且自己也已从暗中走向了明面,势成骑虎,当真是颇难对策。 而今最要紧的,是先弄清楚徐豪在哪里,慧成必定是知道的,可这厮却偏巧不见了踪影,想到这里,明湘颇为恼火,一拳将身旁的石头砸得粉碎。 ------------ 第七十一章:南天门 天气虽已稍稍转暖,多云山上却仍是寒风刺骨。冯延朗与方凌燕相互搀扶着,拽着峭壁上的灌木,攀上一个个石头,抬头望去,上面要么是直插云霄的山峰,要么是遮天盖日的树林,正不知还有多高。 本来,万事通将冯延朗和方凌燕救回极目山庄休养之后,便不想再让他们出庄了。按照万事通的打算,是颇想让自己这个外孙接掌极目山庄。 可方凌燕心知徐豪一伙拿到藏宝图和开启宝藏的秘密后,必定上山寻宝,而依李如风的个性,此事早已成为他的分内之事了,必定不会放任不管,于她自己而言,到如今也已放不下这件事了,于是串合冯延朗,偷下了极目山庄,往河西畈而来。 也是事有凑巧,刚到河西畈就打听到了重要的消息。 原来,明湘与徐豪参详藏宝图后,知道宝藏埋藏在天堂寨田元殿下。可恼的是,徐豪居然一人掌握着藏宝图和玄铁大刀,不让自己参与。为搅乱这趟水,明湘故意向江湖放出了风声,并屡屡迁延时日,如此一来,宝藏埋藏之地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方凌燕和冯延朗听闻宝藏之事,便立即往天堂寨上奔去,到了圣人堂村,得知有人已经来到村内了,便拴了马,往山上奔去,隐隐听见后面马蹄声由远及近,忙闪到路边树林中隐匿起来。不久便见明湘一伙疾驰而上,又过了一会儿,见后面暗中跟着徐豪和李大奎一伙。 一路上,明湘一伙缓缓沿山路而行,而徐豪率余下众人暗中尾随。 方凌燕和冯延朗不敢跟得太紧,只得远远吊在后面,后来发现了路边有一条溪涧,便下到了山间溪涧中,自溪涧里向上隐匿前行。 谁知,才过了不久,便有陈全忠三人和慧成先后掉入溪涧中,一路跟随,见那慧成与陈全忠似乎在密谋什么。 如此缓缓而行,沟涧终于随着陡峭的山势消失不见,二人只得尾随而出,远远跟在后面,慢慢沿山势攀爬着,向着明湘所在的主路靠近。 约摸一个时辰,明湘一伙到达了一处山间平台。 不远处的林子里,慧成沉声道:“他们所在之处即为南天门,距多云顶尚有十里之遥,是顶峰之下最为险峻之处,只在东北有一处平地,且尚有三个岔路口在此会合。” 而南天门的平台上,竟已经有一彪人马或站或坐。原来,李大奎早已率十几名好手暗中攀山岩而上,就在南天门等着明湘。 甫一见面,李大奎就故作惊慌道:“哎呀,明公,终于等到你了……不知……可见过我家大帅?” 明湘微微一笑:“怎么,李寨主,你家大帅迷路了么?”这话揶揄气氛十足,摆明了是不相信李大奎。 “我正要告知明公,这一路上,我们遭遇不少埋伏,大帅命我等先行上山,在此等候,明公既然前来,我家大帅又不在,接下来该当如何,还望明公明示。” 明湘略一思索,还是对李大奎的话将信将疑,便道:“这一路我等也曾遇到过一些宵小之徒,想来并非大帅敌手,依我所料,大帅或许已经到了多云顶也未可知” “那依明公之见,我等是在此等候还是直接登顶?” “不知李寨主可有地图?” 李大奎摇摇头道:“地图不在我这里,却在慧成大师那儿”,又朝明湘后面仔细瞧了瞧,并未瞧见慧成。 “慧成?大帅怎么能将地图交给他。”明湘闻听此言,心中颇为恼火。 “怎么,你们没见到他吗?”李大奎顿时满脸疑惑。 之前在山下明明看到慧成加入了明湘队伍之中。本来,按照大帅的计策,便是让慧成带着藏宝图,引领明湘走在前面,先去找到藏宝地,这样就可以让那些由明湘引来的江湖势力围攻他,而自己则在后面,化明为暗。没想到,慧成却不见了,万一藏宝图落入别人之手,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哼……那家伙跑得到倒快。”明宗夏颇为不屑地道。 “跑了?”李大奎更是大吃一惊,如此说来,慧成另有所图。可恨,之前明湘在山下遇到白莲教众的攻击,难道那个时候借机逃走了? “既如此,我们登顶又有何用?”李大奎不禁有些失望。 明湘又问到:“你真不知大帅去了哪里?” “我是真不知道。”李大奎此时也不得不继续装糊涂,心想只能找个机会见到徐豪再说。 明湘叹了口气又道:“依我之见,我等不如暂且在此将歇,先派人登顶查看一番再作曲处,同时,也请李寨主继续派人寻找大帅。” “如此甚好,就请明公速做安排。”李大奎抱拳道。 明湘唤过明亮,交代了几句,便见明亮只身一人朝多云顶而去。李大奎也唤来一人,交代几句,那人得令也往山顶而去。 众人遂皆席地而坐,观这多云山上天堂寨的大好风光。只见: 蛟龙腾雾起山腰,层峦叠翠入凌霄。 几处顽石争禽兽,一片流云化仙桥。 飞鹰直下三千尺,灵猿起跃半楼高。 世人只知西华险,来历此山气更骄。 正在兴头上,忽听有歌声远远飘来。只听那歌唱到: 乌云岩下剪烟萝,青藤路畔发浩歌。 荷柴悠悠山径曲,湿衣片片晓岚多。 无心唱出随流水,得意吟来抚烂柯。 天色溟濛风不住,归卧炉前笑呵呵。 歌声由远及近,便见一人挑一担柴自斜岔里钻出来。看那人,四十多岁年纪,分明一幅樵夫打扮。那担新砍下的柴禾,当有百十来斤,但只见他挑起来走路,却是身轻如燕,脸上一点汗渍都没有,一边走,还一边唱歌,歌声婉转流畅,并不稍滞。明眼人看来,他定不是个普通的樵夫。 以明湘的修为,自然不会放过这些细节,见那人走近了来,便站起身来,待他担柴而过,便作脚下失衡摔倒状,随手抓住那人后面一捆柴,心想,若那人真乃高手,必定不会任人扯掉柴禾。 不曾想,这一扯,却是直接将那捆柴扯掉在地,那樵夫也因后面一捆柴掉落,尖担失衡,往前一个踉跄,扑倒在前面一捆柴禾上。 明湘紧盯着他,告礼道:“这位大哥,真是不好意思,在下情急失措,扯掉了你的柴火,没伤着吧。” 那樵夫倒也不怒,悠悠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道:“无妨无妨”,又随口问到:“几位客官,这是要上山游玩?” 明湘道:“不错,不知大哥缘何到此。” “哦,在下世居此山,前方不远,便是寒舍,诸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前去休憩片刻。” 明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那里的山形与此地其他山并无二致,心想如此磅礴陡峭山中,当真会有人居住?莫不是说笑吧!但见此人神色,似并不曾说谎,一时好奇之心顿起,加之此时确实有些口渴,便道:“我等登山半日,确实有些困乏,如此,便叨扰了。” 明湘扭头看看众人,见无反对之颜色,便留了一人在此等候明亮,领了其余人随那樵夫循了一条小径而走。 ------------ 第七十二章 黄雀在后 一处顽石之下,慧成和陈全忠三人各自捡了棵树坐了下来,虽然身下都是悬崖峭壁,却并无人在意。 只听王义四道:“我们不继续跟着他们吗?” 慧成悠悠答道:“三将军莫急,此处是登顶必经之处,他们休憩之后,仍得返回此处上山。” 陈全忠道:“依大师之见,我们是否就在此等候?” 慧成摸了摸并无胡须的下颌,哈哈笑道:“非也,我观那在南天门等候之人乃李大奎手下,而徐豪此刻定是也发现了,他肯定会出去向那人打听情况,李大奎必定交代了他告诉徐豪贫僧已经失踪之情事,当然也会知道明亮已经先行一步往山顶而去。不出贫僧所料的话,徐豪知道诱使明湘先行登顶的计划难以实现,便会趁明湘离开之际,先行登顶,并中途截获明亮。” “可是,藏宝图不是在我们这里吗,他们登顶又有何用?”陈全忠道。 “不错,我们是有藏宝图,然而,我想大帅既然敢把藏宝图交予贫僧,必是早已对它烂熟于心了,而明湘必然也是如此,只是他们谁都不会想到身后跟着一只黄雀。” “什么……又是藏宝图,又是黄雀的,大师是在讲笑话吗?”王义四喊到。 “那我们要怎么办?”陈全忠瞥了一眼王义四,回过头来继续问到。 王义四凛了一下,知道大将军是责怪他不该大声喧哗,便立刻闭了嘴。 “等。”慧成也是瞥了一眼王义四,回过头来斩钉截铁道,嘴角不易察觉地翘了起来。 “等……?”陈全忠还待再问,只听邹折过道:“看,徐豪。” 四人朝南天门看去,果然便见徐豪站在那儿,向那等候之人询问着什么,不一会儿,徐豪领着几个人往山顶而去,而那等候之人依然守候在南天门。 陈全忠动了动,准备下了树跟上去,却听慧成道:“慢着,大将军,我们再等等。” 陈全忠定了定神,看慧成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不动。 却见明湘一伙远去的小路上探出一人,跟在徐豪后面上山而去。 陈全忠笑了笑,对慧成道:“还是大师神机妙算,对明湘了如指掌啊。” 慧成摆摆手道:“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与他们相处更多,知道他们的脾性而已。徐豪固然聪明,然终究不如明湘奸诡。” 四人陆续下了树,暗暗在那人后面跟着。 只见那人一身青绿相间的衣服,连头发都是绿色的,如鬼魅般在山石间闪烁着,若不仔细看,根本难觅其踪。 邹折过似乎有些吃力地在山岩路径间攀登者,听前面三人议论着那人形态,若有所思,忽然停了脚步,道:“久闻天夏会中有一人擅长追踪探查,不想竟被我等遇上了。” 慧成听完也是一凛,旋道,“你是说巽风卫明空?” “正是,听说此人极善伪装,兼之轻功又好,是以常常探查人于无形,且其人异常警觉,难以跟踪追拿。”邹折过补充道。 陈全忠和王义四闻听此言也纷纷住了脚步,“如此说来,我们岂不得万分小心才是”。 “哼哼……我看此事倒也不用计较,他们自去山顶,我等有藏宝图,亦可自去山顶,根本不用跟在那明空后面,到得山顶之后,他与徐豪若有动作,我们再见机行事便可。” 如此一想,四人倒也释然,便纷纷找了个隐秘处藏起来,打起了盹儿。 前面被跟踪的人打盹儿,到叫后面暗自尾随的方凌燕和冯延朗不好动作。他们并不知道那远处隐隐闪烁的影子是何人,更不知巽风卫明空何许人也,但见慧成四人停了下来,只得按兵不动。而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便在方才慧成四人所处的顽石之下。 然而,充满希望的地方注定不会孤独。此时的多云山,对向往荣华富贵的人们来说,即使再高再险,那也是必争之地。 看着一队又一队人马从南天门经过,方凌燕早已惊呆了。 “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冯延朗也是颇为吃惊。 “我们太小看了世人的贪婪,为了金银财宝,他们可以不惜性命,以死相搏。”方凌燕道。 “燕儿说的不错,然而,他们也小看了你的力量,为了正义,你也在以命相搏。”冯延朗看着方凌燕,眼中露出似水柔情。 方凌燕噗嗤一声笑了,“我?我可告诉你,我才不稀罕什么正义不正义呢。” “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李师兄罢了。” “也不止如此,我总觉得,这件事与我义父被害有关。”方凌燕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山巅,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倒是没有想过,你这么说,可有凭据?” 方凌燕摇了摇头,又想了想,继续道:“我们在师父师兄的呵护下成长起来,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然而离开了师父和师兄弟们,才发现都只不过是一介凡人,无奈卷进这些烦心事当中,虽然并非初心,亦是缘不知所起,只能一往无前了。” 冯延朗随着方凌燕的思绪,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少年生活,虽不如她所说的那么引人怀恋,却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平白地对冯基似乎也少了几许怨恨了。 “你害怕吗?”看着又一队人马走过去,方凌燕忽然问道。 “害怕,我害怕失去你。”冯延朗一把抓住方凌燕的手,想起前几次的惊险,他实在是不敢再让方凌燕出任何状况了。 “我答应你,等过了这个坎,我们一起远离江湖,永远不分开。”方凌燕换了个笑脸。 冯延朗心里已暖,伸手将方凌燕拥入了怀里。 二人也暂时抛开了所有的不快,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师兄他们来了。”才不过片刻,冯延朗轻声道。 方凌燕朝路径上看过去,果见惠忠并李如风一行八人迤逦而行。但见李如风左边袖子晃晃荡荡,竟是没了手臂,方凌燕泪水夺眶而出,脚步抬动,想要即刻过去抚慰受伤的师哥。 “别……我们先不要过去,你也看到了,今天这山上不是一般的热闹,师兄他们要与徐豪、明湘抗衡,自是千难万难,我们俩虽然顶不了多大作用,但能在暗中相助总归是机会更多一些。” 方凌燕点点头,坐了下来,泪水犹自在眼眶里打着转。一直以来,师哥李如风都对自己照顾有加,在衡山的时候,也是什么都让着她,多年相处下来的感情,自是比他人不同。 ------------ 第七十三章:多云樵夫 却说明湘一行随着樵夫往山林深处而行,行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眼见雾气氤氲,而那樵夫一言不发直往前行,明湘也不禁心里打起了鼓,但又不好直说,只得暗中吩咐李大奎打听一下。 李大奎也是七上八下,便欣然凑上前去拍了拍樵夫尖担:“嘿,我说你这大哥,我等已随你走了大半天了,不知你家还有多远啊。” 那樵夫憨笑道:“不远不远,转过眼前这个弯便到了。” 众人闻言,便也不好多话,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果然转过一处大弯后便见山间一处开阔地,一排两层楼的竹屋矗立眼前,竹屋左边是参差不齐的怪石,右边有流响穿石而下,屋后尚有不大一片竹林,那竹子虽生得比山下的竹子矮小瘦弱,但自有其坚韧之气,仿佛森森矛戟。 樵夫引了众人往堂内而去,来到了后院,便见里面更有一番天地。 只见一棵高大的椿树下,有一老者正迎着来客的方向,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看那老者,一袭灰布炮,须发皆白,虽然眯着眼睡觉,却仍能让人感觉到不可亵渎。 那樵夫引进众人后,立在那里,恭恭敬敬地小声道:“这是我家先生,请诸位稍事休息,我去看茶。” 那老者睁开了眼睛,打量了一下来人,微微一笑道:“明宗主、李寨主,诸位侠士,既然来此,就请座罢。”嘴里说着,人却未动,眼睛也依然眯着。 众人吃了一惊,听闻此言,又见此人如此故弄玄虚,也不敢大意,更不敢落座。 明湘拱手道:“天夏会明湘,贸然登门,打扰清修,还望前辈见谅,只是,不知前辈如何知晓我等姓名。” 那老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明湘虽觉此人颇为托大,但眼见他仙风道骨,说不定是哪位武林遗老,心想先礼后兵也不迟,便悻悻捡了张椅子坐下,众人便也纷纷寻了地方坐下来。 那老人这才微微睁开眼睛,扫视了众人,又闭上眼睛道:“夏宗主乃人中龙凤,来我多云山寻宝,真是蓬荜生辉啊。 明湘拱了拱手道:“不敢,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如何知晓我等。”那老人道:“老朽山野鄙人,不足为念。” 明湘见这人并不愿开诚布公,料也并非什么厉害人物,只不过是故弄玄虚,但也不好就此发怒,有心试探一番,便打了个哈哈道:“老人家虽处山间野里,亦能以天下大事为念,当真不易,只是小可听闻,临渊羡鱼不如结网捕鱼啊。” 那老者眼皮微微一动,却并没有作色,只是道:“老朽羡鱼多年,今天却打算当一回渔者,只是须明宗主作个筏,不知明公可有意乎?” 这时,那樵夫已端着一托茶水来了,旁边却多了一个妙龄女子,正从那茶托上端下一杯杯茶水递与众人手中。 明宗夏年轻气盛,见是一漂亮女子,忍不住细细端详,仔细一看之下,竟吃了一惊,这女子与那方凌燕怎地如此相像,莫不是? 那女子正好端茶给明宗夏,看他那眼神痴痴,却不知是何意,只是觉得颇为好笑,又不敢就此发笑,只得低下头来。谁知,这一敛却又都落在明宗夏眼里,他本是浪荡惯了的,更无由有些心旌神摇,双手伸了伸,又忽然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在膝盖上磨蹭着。好在那女子只是匆匆而过,又端了茶给李大奎那边递过去。一时间,明宗夏竟觉得眼前飘过的不知是茶香还是那女子淡淡的体香。 明湘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细细想着那老者的话,似是有求于己,遂心中有些不屑,既然有求于己,还如此托大,这老儿怕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老者见明湘不说话,突然睁开眼,站了起来,转身往旁边走去。那里正好有一副黑白子,他捡了白色的一方坐了下来,对着明湘伸出手道:“今日有缘相聚,欲与明宗主手谈一局,不知可否称意?” 明湘本想前去落座,忽然想起上山之事,只怕明亮已经到了山顶了,更不知徐豪是否已经上去,此时可不能在此耽搁,遂起身抱拳道:“感谢前辈赏茶,我等还有要事,须得告辞了。” 那老者突然哈哈大笑:“世人传说夏王世子颇有伟略,没想到却也是如此目光短浅之徒,那老夫只好去请徐公子了。” 闻听此言,明湘蓦然一怔,他所说的徐公子那自然便是徐豪了,只是,这老家伙又如何能在此时请到徐豪呢?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试探一番再说。 明湘住了脚步,哈哈一笑,回过头来道:“不瞒尊驾,我等眼下都是听命于徐帅,前辈若能请得徐帅到此,也省了我们到处寻找。” 正说话间,便听一个声音道:“徐豪在此”。 明湘回头一看,便见徐豪慢悠悠走了过来,看那神色,却是多了几分落寞。仔细一瞧,身后勿自跟着一位瘦高老者,亦是须发花白,手上正提着那把玄铁大刀。 徐豪见了明湘一伙,只是瞅了一眼,并未做过多停留,便径直上前,朝里头那老者道:“久闻云中仙前辈高名,不想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虽然姿态恭敬,但眼神中多少有些倨傲。 明湘大大地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位老者竟是失踪了二十多年的武林传奇云中仙——罗倚。 众人皆惊,不由愣在原地。 罗倚轻捻髭须,答话道:“老朽本已不问世事多年,今日有请二位前来,实是迫不得已,有不到之处,还请见谅。” 徐豪、明湘都郑重其事的拱了手道:“不敢。”毕竟这是他们都听过的武林传奇。 又听罗倚道:“师弟怎还是如此性急,不是让你恭请徐公子前来吗,怎么又动起手来了?” 众人一听,竟是比方才还要惊,看了一眼提刀的那位老者,真想不到他竟然是云中仙罗倚的师弟,要知道罗倚平生只有一个师弟,那就是死对头,人称“天下第二”的傅擎,只是不知道他们师兄俩怎么失踪后突然出现,而且关系竟然如此密切。 那傅擎道:“唉,师兄莫要责怪,我也是一时技痒啊,我在暗中跟踪那小子,发现他身形矫捷,又三两下干掉了另一个小子,当真是个练武奇才,便忍不住试了几下,果真是个好苗子,唉,若是早个几年被我寻到,定要收他为徒。”那傅擎说起徐豪来,居然是赞不绝口。 明湘听完,心头一沉,莫非明亮已被徐豪杀害? 却听罗倚哈哈一笑,道:“既然两位主角都已到来,那老夫就作个东,把事情处理了。” 明湘不好在此发作,只得先忍了下来。 ------------ 第七十四章:纵横天下 众人入了大堂,分宾主坐定,看茶毕,只听罗倚道:“今日有请诸位前来,实是为了结一件大事,事关天下安宁的大事。” 徐豪和明湘相视一眼,不知罗倚所说为何,出于尊敬,只是道:“前辈但说无妨。” 罗倚于是发问:“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纵横教?” 见众人纷纷摇头,罗倚捋了捋须,介绍起了纵横教来。 这纵横教原来出自先秦百家纵横家一脉,自千古谋圣鬼谷子以降,历代纵横家薪火相传、暗中结社,奉一纵一横各一使合为掌教主,传习纵横捭阖之道,并竞相实验于朝野。在朝则影响朝政,大者如唐宋元明改朝换代,小者如牛李党争搅乱朝局;在野者则更鼓动各路英雄豪杰互相对抗,争夺天下第一。 如本朝者,刘伯温、袁珙、姚广孝,皆是纵横之人。纵横教弟子向来传习一纵一横两种术业,纵者,长于以力服人,专精霸道;横者,长于以势逼人,专精谋略。 这纵横教大概每十年举行一次内部海选,推选出若干人士以为纵横使候选人,并在下一个十年中,推出不少于两位主公对垒,以此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同时,纵横教内部每到上一任纵横使卸任,便同样以此方法竞选出新任掌教使。故此二道弟子竞相鼓动天下人成为他们比拼的棋子。 “如今,离靖难之役已过去十余年,纵横教亦早有蠢动,所推选辅佐之人恐怕亦是如两位世子这等龙凤。”罗倚说完,深邃的眼光落在了徐豪和明湘身上。 众人皆是如听大戏一般仔细听完罗倚这一番叙述,早已震惊不已。 徐豪、明湘心里也已明白,这罗倚是想以一己之力阻止这场对垒了。然而,以他两人的身份,又怎会轻易放弃这等机会。在他们看来,罗倚此番所讲无疑是泄露给他们的一大天机。 罗倚见众人无话,便又继续道:“想必诸位也听明白了,这纵横教意欲搅乱天下,定是早已将诸位当做棋子了,一旦用完必寻下一棋子来玩弄,天下纷纷,只不过如此而已。” 罗倚说着,望了一眼明湘,继续道:“我今天请徐帅和明宗主来,是观二位年轻有为,实乃一代俊杰,也想奉劝一句,切莫被那些虚名蒙蔽双眼,沦为纵横家玩乐天下游戏中的棋子,终至身败名裂。这多云山的宝藏,即使有,亦只是主人投喂在那鱼池中的鱼食,还或许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两位既负盛名,当以天下苍生为念,若为了这些虚名争个你死我活,到头来亦只是为纵横阴谋家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资,何苦为之。” 说了这么多,明湘却并未听进去,鼻孔中不自觉哼了一声,旋即答道:“前辈说了这么多,晚辈也不知是真是假,这纵横教,我反正是从没见过,只是这多云山的宝藏,即使徐帅不拿,也还有很多的江湖人士觊觎,想必此刻他们也都已齐聚此山了,前辈却在此处与我等闲谈,怕是想岔了。” 罗倚哈哈一笑,“明宗主真的是思虑周全啊,老朽深知,以一己之力阻止纵横教阴谋可谓千难万难。老夫二十岁出道,也曾成为纵横教之棋子,悔之无及,发誓在有生之年,必粉碎其阴谋,已经与他们纠缠三个回合了,每次都被他们斗得大败亏输。我之所以找到两位,是因为开启所谓天完宝藏的关键就在两位这里,而两位也可能正是这一代纵横教所选定的“龙眼”中的佼佼者,或许他们早已与尔等有过接触也未可知。只要两位不再做此念想,纵横教此一节阴谋必难以发动,老朽也可趁势将眼前危机予以消弭。” 徐豪嘴唇动了动,又看了看傅擎,终是没有作声。江湖一向传闻,这天下第二与当年的天下第一罗倚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想来,这江湖传闻纯属障人耳目,又或者两人早已冰释前嫌,相约共抗纵横教。 明湘未有徐豪与傅擎对战之经历,此时仍是不能就此作罢,遂撕破脸皮道:“那我们若是自愿做这棋子呢?” 罗倚闻言也换了脸色,“换做以前,我自是忍让退缩,但如今,为了不砸烂整个棋盘,老朽只好将棋子挨个捏碎,让他们无子可下了。” “你……”明湘涨红了脸,站了起来,但见徐豪依旧默不作声,心想他定是已经吃了那傅擎的亏了,看来自己此时也不宜强出头,只好强忍了怒气,唉叹一声坐了下去。 却见徐豪站出来道:“前辈之意,吾已知之,然而,事态早已非我等所能掌控,如今除了那把玄铁大刀,其他物什皆已不知去向,而各路英雄豪杰想必也会纷纷前往多云顶天堂寨,誓死争夺宝藏,实非我二人所能阻止。” “其他物什,不过就是张藏宝图吧,徐帅既然手持这把玄铁大刀, 想必这才是关键,现在有没有藏宝图都无关紧要了。”傅擎一边细细端详着手中那柄玄铁大刀,一边慢悠悠地道。 “这……”徐豪一时语塞,只能愣在当地。 却听那樵夫突然对罗倚耳语道:“师尊,虽然这二人已然俯首,只恐怕多云顶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即使没有这把大刀,想必那些俗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既得此物,何不迅速移步多云顶,以止干戈?” 罗倚赞赏地看了一眼这仆人,点点头,对傅擎道:“摩云,此处事情已了,还有劳你与镇山一道先行前往多云顶,我随后就到。” 便听那樵夫道:“是,先生”!。他便是罗倚口中的镇山,姓余,是多年前被罗倚救下的这附近的一位农夫,因为无家可归,便随罗倚一道上山给他打理家务,闲时也随他学了些拳脚功夫。 傅擎也不多言,微微抱拳,转身往来时之路行去,随手将手中那把大刀扔给了余镇山。 罗倚待两人转出厅堂后又对徐豪、明湘道:“两位深明大义,既已答应不再前往夺宝,要么就此下山,要么随老夫一道去多云顶止武息戈,这里就不再留你们了。”言罢,拔起身来。 明湘闻言,深眸一转,抱拳道:“既已答应前辈,自当随前辈一道上山平息干戈。” 徐豪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明湘,也瓮声道“愿听差遣。” ------------ 第七十五章:云顶天堂 多云顶上,此时已然聚满了人,无论是来得早的还是来的迟的,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此时都无须再藏下去了,各股势力问着味儿,都跟上来,遍山寻找藏宝地宫入口,有的甚至还用铁锹锄头挖了起来。 慧成手握地图,自然知道地宫入口,然而,他却不想这么早让大家知道。 对此,陈全忠心知肚明。他已暗中调遣兴汉军所有精锐上山,只等大家拼个你死我活就痛下杀手。 陈全忠的算盘,自然是与邹折过一起打的,老谋深算的他见山上人马越来越多,虽然嘈杂,却还没有大动干戈,正盘算着怎么添柴加火,猛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惠忠和李如风,不由心生一计。 虽然没有看到方凌燕,但想必如此精彩大戏即将上演,她与冯延朗定不会错过,而只要方凌燕在此,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邹折过从袖中摸出一瓶子,席地而坐,将瓶口拧开,口中念念有词。顿时见那瓶子中的蛊虫兴奋起来。他自己也兴奋起来,这虫子,还是前不久,大将军根据自己的介绍从湘西弄过来的。 不远处一株大树下,方凌燕头戴白色纱帽,手握三尺凌烟剑,突然抽搐一下,一阵头晕目眩,叫了声“不好”,眼睛突然充血,拔剑而起,越入人群中。 旁边的冯延朗眉头紧皱,喊了声“燕儿”,赶紧跟着窜了出来,却已经拉她不住。 只见方凌燕在人群中砍杀起来,立时便有两人毙命。 冯延朗大惊,心道:“不好,她这好像又是失心蛊发作了,可恶。”其实,他早就知道方凌燕将失心蛊解蛊的机会让给了李如风,却一直没有说破。 这多云顶上虽有多处缓坡,不似武当金顶一般险峻,但毕竟是高山之巅,若是失足滑向两边山峦,再往下去,那也是陡峭异常,极其危险。 冯延朗看着方凌燕在血色中起舞,几次差点滑向悬崖,早已惊出一身冷汗,脚下不敢松懈,三两下抢到方凌燕后面,想要抱住她。 无奈方凌燕体内蛊毒比之前更为成熟,此时完全不受控制,见有人从后偷袭,使出狠招逼得冯延朗连连后退。 李如风和景云鹏早瞧见这边情状,纷纷往这边赶来。 “为何会如此?师妹的毒不是早解了吗,看这样子像是又发作了,难道邹折过那老家伙骗我的?”李如风便往这边赶边想,见冯延朗已经在那边设法阻止方凌燕,便突然停了下来,四下搜索,果然看见一处灌木丛后面,邹折过坐在地上施蛊,旁边陈全忠和王义四为其护法。 李如风心下恼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冲向邹折过而去。 这边陈全忠和邹折过也已望见李如风扑面而来,更是将邹折过护得周全。 李如风此时已剩下一只右臂,人未至,掌风已先至,却是取向陈全忠的,他心知,要阻止方凌燕就必须阻止邹折过,要阻止邹折过就要打败陈全忠和王义四,王义四不可轻取,而陈全忠却可能被突破。 陈全忠眼见李如风举掌而来,甚为凌厉,遂主动出击,挺枪直刺过去,谁知,李如风看似已用老的掌势突然翻转,掌心向上,由下而上一把拽住了长枪,左臂空空的袖子接着甩了过来,如一条巨大的带子缠住了枪身,向左上方甩去。 陈全忠眼见着手里一向稳固的长枪竟然脱了手,被抛向半空中,掉了下来,直插入泥土里,他自己整个人也差点被拽了个踉跄,不禁大惊失色,没想到才旬月不见,此人功力进步如此神速,自己已然不是对手了。 李如风对这一结果也是颇为满意,没想到自己在独尊山上,在萧老夫子的指点下悟出的烘炉掌如此厉害。“茫茫大块洪炉里,何物不寒灰。古今多少,荒烟废垒,老树遗台。太行如砺,黄河如带,等是尘埃。不须更叹,花开花落,春去春来。”彼时,元人刘因的这曲《人月圆》颇和心境,方才所用,便是其中“太行如砺,黄河如带”的招式。 心中虽然得意,李如风手脚却不敢停,抛开陈全忠直接冲向了邹折过。 李如风眨眼之间卸了陈全忠兵器,也是令王义四刮目相看,正在愣神,却见李如风已至邹折过跟前,若不是陈全忠提前迎战,恐怕此时邹折过已被擒拿。 王义四不敢怠慢,跨步迎击,右拳如泰山压顶般送了出去。 饶是李如风自信武功有所精进,也不敢接下这一拳,面对人高马大的王义四,他只得往自己右边闪去。 王义四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左手勾拳接踵而来,拳风如剑。 李如风此刻却不躲闪,顺着拳风飘了上去,犹如一片薄纸,任拳头如何击打,永远只在拳风之上,却不被拳头击中。待王义四招式用尽,收拳之时,又顺着手势滑了下来,在王义四周身穿梭着,腋下、胯下,只要是有缝隙,都能让他溜走,一眨眼,就溜到了后面,封住了邹折过喉头。 这一招,更是让陈全忠和王义四大为惊骇。如此招式,以前从未见过,更没见李如风使过。不仅是他们二人惊骇,就是周边有注意这边情况的其他人,也是颇为惊异。 原来,这也是李如风新近悟出的录鬼身法。这录鬼身法也是从元人周浩《折桂令•题录鬼簿》一曲所悟而来。其曲曰:“想贞元朝士无多,满目江山,日月如梭。上苑繁华,西湖富贵,总付高歌。麒麟冢衣冠坎坷,凤凰台人物蹉跎。生待如何,死待如何?纸上清名,万古难磨。”方才所用,正是此法。 一直以来,李如风跟随王肇仁学习乾元妙曲剑,已对利用元曲来研习功法有颇为精深的认识,此次在独尊山上经萧远复讲解元曲,加之这些时日各种经历、心境的变化,更加增添了对元曲的认识,再加上与惠忠、景云鹏等人的拳掌切磋,不自觉悟出了更为适合自己的掌法、身法,可谓好事多磨。 李如风擒住邹折过,一把抢过蛊虫,盖上了盖子。那边方凌燕在冯延朗和景云鹏帮助下渐渐平静了下来,人一软,瘫了下去。 李如风厉声问道:“老家伙,你把我师妹怎么了,说。” 邹折过干笑了一声道:“这是她自己决定的,你何不去问她。” 李如风心知再逼邹折过亦是无用,只得推开他,往方凌燕那边跃去。 然而,邹折过的目的已然达到,这种情况下,只要有流血事件发声,一场血腥乱斗是避免不了的了。 ------------ 第七十六章:多云轰顶 多云顶上,一时间喊杀声震天。有同门师友被杀害的,都纷纷向方凌燕这边攻杀过来。 慧成暗中对陈全忠道:“藏宝图在我手中,陈将军请随我来”。 陈全忠大喜,领着王义四和邹折过二人,跟着慧成一起匆忙离开人群,往最危险的石林中摸索前行。 行到一处被灌木丛遮蔽的山体凹陷处,脚下现出一大堆石头,一丛杂草从石头缝里生长起来,陈全忠停了下来,招呼大家一起搬开石头,拔除杂草,赫然发现一个立着的石碑。 大伙儿蹲下身子瞧去,见石碑上刻着“天塘”二字。 陈全忠大喜,对慧成道:“大师果然高明。” 慧成也面露喜色,哈哈道“我哄骗那徐豪将藏宝图交予我手,目的就在于此,如今,大将军只需按我说的办法来,就不怕找不到宝藏。” 陈全忠点了点头:“我已按照大师嘱咐,派人带了火药上山,只等那些蠢货灰飞烟灭,我们便可以进入洞中了。” 说到此处,几人哈哈大笑,似乎宝藏已经近在眼前了。原来,慧成与陈全忠一伙在僧塔寺深耕多年,对多云山非常熟悉,他们早有密谋,令兴汉军人马带上火药早上天堂寨,在多云顶上和四周都埋藏着火药,只等慧成骗得藏宝图,然后待各路豪杰上山后,引爆火药,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如此,天完宝藏就能尽归于己。 “只是,不知徐豪和明湘去了哪里,为何还未上山,会不会发现了什么?”邹折过此时不由得担心起来。 “待我上去看看。”王义四说着,纵身一跃,跳到了一棵树上,偷偷望着多云顶上各方势力的血腥屠杀。 那边,艮岳盟、白莲教、天夏会等各路人马斗成一团。 李如风、冯延朗等人护着方凌燕杀出重围。惠忠搭脉一看,不禁暗吸一口凉气,这方凌燕因蛊毒二次发作,内伤严重,必须赶紧医治。 惠忠盘腿而坐,命人扶起方凌燕,施展内力,为她护住心脉,而后道:“方姑娘中蛊毒已深,此次发作,已侵入肺腑,贫僧虽勉力维持,但恐仍不长久,须得早作打算。” 冯延朗一听顿时急得哭了起来,“你说什么?大师,她上山的时候可还好好的啊,怎么会这样。” “师妹,怎么会这样?大师,没有其他的法子吗?”李如风也着急了起来。 “哼,都怪你,别这里假惺惺。”冯延朗见方凌燕这样,一时急红了眼,把怨气都撒在李如风身上,一把推开李如风。 李如风仰面摔倒在地上,心里却一点也不怨恨,倒是对自己全是恼怒,看样子,师妹是把唯一解毒的机会让给自己了,当时自己怎么就那么傻,思想着这些,已是嘴角抽动。 惠忠摇摇头,道了声“阿弥陀佛”,朝旁边走开,饶是他多年修为,却仍解不了这人世间最难解之结。 唯有明思泉女儿心思细腻,忧伤了一会儿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道:“李大哥、冯大哥,你们俩别在这里作女儿态了,大师不是说护住燕姐姐心脉了吗,你们赶紧带她下山想想办法呀。” 李如风和冯延朗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一同手忙脚乱起来。正此时,但见一老者飘飘而来,正是罗倚,其后赫然跟着傅擎、徐豪、明湘、李大奎等人。 明思泉一眼认出这便是五次三番救自己和姐姐脱身的那位老前辈,惊喜道:“爷爷,你怎么会在……”才说到一半,就想起之前曾向他承诺不得对外人提起,便就此打住,脸却一下子红了起来。 罗倚也有些意外,笑着道:“嗯,泉丫头,你也在这里,你们这是?” 明思泉见罗倚并不介意,忙向他介绍起自己的朋友们,并说起方凌燕的情状。 李如风等人也与傅擎、徐豪、明湘等人见了礼,虽说曾经有着不快的经历,但江湖中人,尊卑秩序还是要有的。 罗倚之前在乌云寨下救过明思雨姐妹,也就知道李如风等人都是自己的徒孙。心里虽明白,却也不想在此时拆破,毕竟这些人自己还未接触,如今这种情势下也不好贸然相认。倒是明思泉,才是他愿意信赖的人。 其实,罗倚当初搭救明思雨,虽说是偶遇,却也是受一位故人所托,帮其照看亲人,后来又救了她们姐妹俩,也就知道了他们正在经历的事情。 此刻,罗倚听完明思泉的讲述后,眉头微皱,“失心蛊么,这我倒是有所了解,据说这乃是苗疆所传一种蛊毒,不仅能控制活人,还能控制死人,让其为蛊主搏斗,确实非常厉害,听说若要解蛊,必须用蛊虫来做解药,然而,这蛊虫极难培养。” 这时,罗倚身后的那女娃突然冲了过来,抱着方凌燕,将她剑柄上的玉佩端起来反复观看,又将自己腰间的玉佩一把扯了下来,放在一起,只见两枚玉佩外观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字一个是“燕”,一个是“月”,看着看着不禁哽咽起来,失声道“姐姐,姐姐……我是月儿啊,你醒醒,你快醒醒,你看看我。” 众人皆是大惊,原来这女孩竟是方凌燕的胞妹方凌月,一时都高兴起来,但转而又想,这姐妹两真是苦命,好不容易盼来相逢,却又将是生离死别。 罗倚白花花的眉丛里面眼神一亮,对着这位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小女孩问道:“月儿,你们当真是亲姐妹?若真是亲生姐妹,那就好办了。” “爷爷,这就是我亲姐姐,你看,我们俩有着同样的玉佩,这是我一直以来寻找我姐姐的唯一依据,她若不是我姐姐怎么会带着这枚玉佩呢?” 罗倚看向了明思泉,对于方凌月的回答,他并不否认,但是凭他老而成精,也不会就这么快相信这地上的女子就是月儿的亲姐姐。 李如风倒是看出来了,朝罗倚拱手道:“老前辈,这我能作证,我们到这里来,本来也是打听到师妹的亲妹妹从小被拐卖到了这里,才来此地寻找的,现在看来,她俩长相颇为相似,又都身藏家传玉佩,想是亲生姊妹无疑了。” 罗倚点点头,“唔,老朽倒是在一本书上看到了一则记载解此蛊毒的法子,就是要借用同胞之血,既如此,药引便有了。” 李如风和冯延朗一听当真是喜出望外,就差跪下来乞求老神仙救救燕儿了。 罗倚也有此意,正准备找个地方安心施救,忽听四周一片巨大轰鸣声,“嘣嘣嘣……”,一阵地动山摇,便见整个山顶上的草木石头都被掀了起来,一些人飞上了天空,一些人则掉下了山崖。明继恩、李大奎、周欢洋就在这群倒霉货里面,顷刻间成为齑粉,还有不少人虽然没死,却成了残躯,那哀嚎声,响彻云霄。 原来,王义四那边瞅见徐豪等人上了山顶,便打响了暗号,兴汉军属下暗中点燃了火药引线,就是要将包括徐豪、明湘等人在内的众多武林人士一网打尽。 好在这多云顶并不易安放火药,要安放得神不知鬼不觉更有难度,因此火药并不多,加之山顶雾气重,有些火药并没发挥作用。余下来的人,恐怕都是老天爷眷顾的人。众人见此情形,心下大骇,也顾不得失去同伴的伤心,有少数人没命似的往回跑,更多的人则是找个石头窝或者大树底下躲起来。 罗倚这边一行人也赶紧往后撤,撤到山顶下大约五百步的地方才停下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四周情况,见并无异常,罗倚示意傅擎护法,自己则开始为方凌燕解毒。 原来,这失心蛊是个颇为小肚鸡肠的蛊虫,虽然在人体血液里作妖作怪,可一旦遇到同样的血,且是没有被它污染过的纯净的血,就完全丧失了自信心,只道是自己前功尽弃,便纷纷自杀谢罪,留在血液里成为了一堆堆死尸,其蛊毒也自然得解。 罗倚的办法便是将方凌月体内的纯净血液输送一部分到方凌燕体内,这样就能让她体内的所有蛊虫死去,然后他再以自己的功力为方凌燕洗血,把她血液里所有杂质,包括蛊虫尸体全部逼出来。 虽说姐妹俩的血液未必完全相同,但其相似概率总体来说要大一些,此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下了。 ------------ 第七十七章:天下第一 经过一番打斗,加之火药的爆炸,多云顶上的各路人马都已经折得七零八落。 惠忠看着自己的筹划几乎快要实现了,不禁颇为高兴。 陈全忠则仍然心有不甘,因为那边最厉害的两个人——徐豪和明湘依然毫发无损,甚至连慧成、李如风一伙也实力犹存。 慧成的眼睛则盯在那边余镇山手中的大刀上,看着罗倚正在那里为方凌燕解毒,他嘴角微微扬起。 “大师,如今火药已经用完,可这几个贼子依然实力无损,我等该当如何?”到这个时候,邹折过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便问慧成。 慧成摸了摸光头,冷笑一声,从鼻孔里挤出一个声音:“等”。 没奈何,只能等。自从决定与慧成合作,他便是这样,除了刚开始给予平分天完宝藏的许诺以外,后面都是只要听从他的安排,并不让己方参与决策,仿佛兴汉军只是个下属,想到这里,邹折过不禁有些怨气,这贼秃驴,等拿到宝藏就要你好看。 那边,罗倚已经顺利的为方凌燕输送了方凌月的血液,杀死了她体内的蛊毒,正待提起真气为她清血,却觉心脉一空,几处大穴猛地一阵剧痛,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硬是提不起一点气力。 这一动作自然逃不过在场人的眼睛,尤其是徐豪、明湘,已经发现罗倚身体出现了状况,只是不知深浅。 傅擎并未想那么多,赶紧上前问道:“师兄,怎么了?” 罗倚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问。 傅擎这一关心,倒把罗倚的身份暴出来了,李如风几人顿时怔在那里,这么说:“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罗倚,自己的太师傅。” 李如风扑通一声跪下来,冯延朗、景云鹏两人也跟着跪下来,朝罗倚行了礼道:“太师傅在上,请受徒孙李如风、冯延朗、景云鹏一拜。” 罗倚其实已有准备,便定了定神道:“好孩子,快快起来,快说说,你们的师傅是哪个,都怎么样了。” 李如风领头,一一报了自己的师门,简短的说了下师门遭遇,一时,从罗倚以降,不禁悲从中来。 罗倚心知自己现在内力尽失,若不及时撤走恐将被徐豪、明湘偷袭,也不知傅擎什么情况,心下着急,强自站起来,对余镇山道:“镇山,今有贵客到来,我们就不掺和这里的俗事了,走,先回南天竹舍。” 余镇山抬眼望了望不远处王义四藏身的那个树梢,又回过头来突然惊到:“先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伤得很重,我来帮你疗伤。” 罗倚听闻此话,愈发地急了,心神一晃,一阵恶心从喉咙里升上来,心知是中毒了,哇出一口黑血,喊了一声:“你……”,一句话没说出来,就瘫软了下去。 徐豪、明湘瞧见血液黑臭,只是已经毒入肺腑,当真是机会难得,也不再犹豫,带领余下的人马奋力扑向罗倚、傅擎,想要将二人置于死地。 谁知,那傅擎却并没有中毒,见罗倚瘫倒,只身迎了上去,与徐豪、明湘战在一起。 惠忠、李如风、景云鹏、张铁汉、冯延朗也不敢怠慢,朝余下的天夏会和淮源十八寨众人杀去,明思泉和方凌月则在一旁专心护卫罗倚和方凌燕。 陈全忠、慧成、邹折过、王义四暗中观察这边的打斗。邹折过心想,这傅擎曾号称“天下第二”,与罗倚一样同为一代武学宗师,那儒门气宗功夫虽属儒门一派,却融合了更多墨家、阴阳家学说,能化万物为己用,当真了不得。 只见傅擎随手拔起一棵质地坚硬的灌木树干,左手持树蔸,右手往前一捋,立时将树干上的枝丫全部捋下,朝徐、明二人激射而去,随后将树干耍将起来,丝毫不亚于一杆长枪。 徐豪、明湘二人均是一代枭雄,霸领一方,武功虽不如傅擎多年积累而博大精湛,却也是当今武林少有的强中手,一时斗得云开日和,好不精彩。 李如风和景云鹏在独尊山经萧远复和惠忠的指点,武功也已经精进不少。 景云鹏本是有福之人,在无意间饮了徐寿辉墓中那坛酒之后,也是内力大增,修习武功突飞猛进,对付眼前这些喽啰自不在话下。 以前在师门学艺,总是吊儿郎当、偷懒耍滑,现在亲身经历江湖凶险,终于悟到了武学的意义在于“周全自己、保护他人”,文武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学文的目的是昌文,学武的目的是止武,其真谛在于“以文化人、以武止戈”。 然而傅擎毕竟年迈,身体状况又不甚康健,数十招后,渐渐力不从心,被徐豪和明湘联手压制。 此时的罗倚,以知对自己下毒之人便是余镇山,但仍是不解其为何要如此做,眼睛瞪着他,想要问出个所以然。 余镇山也不避闪,提着大刀慢慢向罗倚迎去,他可不认为如今的罗倚能把他怎样。 谁知,罗倚虽内力无存,招式确是熟稔,一个健步跨上前去,只一招就将余镇山打倒在地。余镇山手上一松,将那把大刀丢开了老远,正好掉在惠忠一伙所躲藏的地方。 然而,罗倚毕竟没有内力支撑,所发掌力自然不够。余镇山虽被意外打倒,却没有受内伤,双手拍地站起来,轰的连环两拳向罗倚砸去,正砸在胸口上,只见一口血剑喷涌而出,已是脏腑尽裂了。 这一瞬间转变太快了,似乎连明思泉都来不及反应,而方凌月虽有意关注,却主要在照看方凌燕,一时也来不及阻挡。 徐豪和明湘并不知晓余镇山为何要帮自己,都只道是对方安排的棋子,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只是合力绞杀傅擎。 李如风和张铁汉眼看傅擎多处受创,知其不敌,先后弃了敌人,飞速跃过去,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惠忠几人终于解决了那群喽啰,再看局势仍然不妙。 方凌月一个人阻挡余镇山颇为吃力,而傅擎被徐豪和明湘合力攻击,也早已经深受重伤。 李如风和张铁汉还在吃力地与徐豪、明湘纠缠。好在那二人也在傅擎的殊死攻击下受伤不轻,如果有新加入的攻势,必能一举击败他们。 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无非是艮岳们、白莲教的,他们正等着收割余下的韭菜。 此时,惠忠、景云鹏、冯延朗加入战圈,逐渐扭转了颓势。景云鹏一脚踹下明湘,刚要挺剑直刺,却被人咣当一下隔开,定睛一看,又有四人越入。其一人身材高大威猛,打扮类似明湘,只是用具稍差,另外三人中,一人着白衣白袍,一人着绿衣捋袍、一人着青衣青袍,正是天夏会防风使汪玖天、兑泽卫明仁、巽风卫明空、艮山卫明石。 天夏会三使八卫不愧为一等一的高手。这三人的加入使得形势急转直下,一时间张铁汉、冯延朗尽皆受伤,动弹不得,只有惠忠、李如风、景云鹏还在苦苦支撑。 好在余镇山武功并不精炼,待明思泉替了方凌月下来,十数招后便落于下风,败下阵来,他再次看了一眼刚才那柄大刀丢失的地方,早已一无所有,稍微一想,且战且退,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 第七十八章:无一无二 慧成手里把玩着那把玄铁大刀,见余镇山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不禁非常满意地扯开嘴角笑了起来,待余镇山走近,拍了拍其肩膀道:“有劳兄弟了,你现在可以归队了。” 原来,这余镇山竟是慧成布下的一名暗线。大约在六七年前,朝廷有意在在广化寺、独尊寺等江淮各个佛教场所排查建文帝下落,安排慧成来罗田招募情报人员。余镇山本是当地一驿足,便是那时候投奔他的。 五年前,慧成受命在广化寺潜伏,偶然间得知天完宝藏的秘密,追查之下,在多云山深处发现了一处宅院,主人是一位古稀老人,根据情报分析,得知他很有可能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罗倚,经向皇帝汇报后,安排余镇山扮作被官府冤枉殴打逃跑至深山的穷苦农民,后来果然被罗倚收在身边。 这余镇山虽然是驿足出身,但的确是个做锦衣卫的材料,在没有得到任何指示的情况下,居然自己想出了给罗倚下药,让傅擎和徐豪、明湘拼个两败俱伤的计策。 慧成当年还曾质疑余镇山潜伏的必要性,没想到如今终于起作用了。 本来自己火药没有发挥应有的威力令他沮丧不已,可没想到余镇山略施小计,既让在场几大超一流高手斗得你死我活,还被他暗中捡走了玄铁大刀,这天完宝藏现在非己莫属了。 陈全忠眼见慧成拿到了玄铁大刀,也不禁非常高兴,忙凑过来道:“大师,如今藏宝图和玄铁大刀都在我手,不如趁他们纷争之时,我们立刻前去寻找宝藏,以免夜长梦多。” 慧成狡黠地看了陈全忠一眼道:“不急,方才有不少人看到大刀掉到了这边,已经前来寻找了,如果我们现在去,即使找到宝藏,有那些人在外面守着我们也难以带走,不如先藏起来,待他们死得差不多了,又找不到宝藏,必定下山,我们再找到宝藏迅速带走,如此岂不更好。” “嗯,大师说的在理。”邹折过也附和道。 虽然如此,陈全忠仍隐隐感觉不安,他抬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山坡上,那里战斗快要结束了。 傅擎强撑着最后一口真气,为方凌燕洗了血,然后一张口,一口心头血喷涌而出,头一歪,没了呼吸。 罗倚看着这位小自己六岁、须发瞬间全白的师弟,不禁悲从中来。当年他二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若非纵横教设计挑拨,他们也不会反目成仇。后来二人查清楚原委,冰释前嫌,相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依然老死不相往来,暗地里却要与纵横教斗到底,这才有了这次多云顶之会,没想到,本该两人并肩战斗,如今却生离死别,饶是二人均已看透生死,却依然难以割舍心底的那份同门之谊。 明湘在属下的助战下,逐渐恢复攻势,让李如风等人不得不节节后退,正此时,忽听一阵琴音响起,正是那元人萨都刺所作之《满江红•金陵怀古》。 李如风听那曲声,有一种非常熟悉的韵律,似乎正是师傅王肇仁的风格,不禁士气大振。 徐豪和明湘几人听那琴音,却恍似千军万马袭来,一时感觉颇为逼仄。 未几,便见一青衣先生与一古怪老翁自山石之上飘然而来。那青衣先生手操古琴,正是王肇仁,而那古怪老翁则赫然正是赵孤舟。 王肇仁相比几个月前,显得更为精神,但眼中也多了几分忧虑、几分杀气。他瞥了一眼艮岳盟门人后,迅速投入对徐豪、明湘的战斗当中。 这一瞥让温德宗直打了个哆嗦,不自然缩了缩鼻子。 赵孤舟则缓缓走向罗倚,似笑非笑地抱拳道:“亲家翁,别来无恙。” 罗倚眉毛一挑,调整了一下呼吸,忍着伤痛道:“是你?”沉默半晌后又道:“你既已归隐山林,怎又出来兴风作浪?” 赵孤舟呵呵笑道:“您这话说的,您不也归隐山林了,怎还来此受辱。说实话,要不是您那宝贝徒儿要来蹚这趟浑水,我还真不愿意来呢。” 明思泉和方凌月在一旁听着两位前辈对话,颇为不解,却又不好插嘴。 罗倚哈哈笑道:“老夫已是将死之人,你当年做过的事,我就一并带到棺材里去了,也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周全这些孩子们。” 赵孤舟一愣,旋即道:“老哥请放心,待此间事了,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我赵孤舟也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罗倚默默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思绪却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时候,他和师弟傅擎都是江湖上的翘楚。而赵孤舟则是纵横教中有望竞争掌教纵使的人之一,当时,他挑战的竞争目标较为困难,就是挑动江湖上名气正盛的罗倚、傅擎师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并且要让傅擎打败罗倚,于是才制造了两人家庭的悲剧事件。 然而,赵孤舟的目的并没有实现,罗倚、傅擎虽然反目成仇,但是两人在最后一战中双双跃下山崖,胜负结果如何无人知晓,并且自此后罗倚在武林中消失,傅擎虽隐居罗田天下第二庄,却对胜负如何闭口不谈。因不知胜负确切结果,赵孤舟也失去了成为纵使的机会。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赵孤舟的女儿赵君瑜爱上了王肇仁,两人居然成了亲家。再后来,罗倚暗中调查此事,才发现这一切都与赵孤舟有关,却又难以下手报仇。 对于傅擎而言,其实那场决斗他明明输了,最后关头,师兄为了救他也跳下悬崖。事后他仔细一想,也明白了这是个圈套,后来又得师兄信函,将所查实原委详细道来,于是二人确定了暗度陈仓之计。 赵孤舟朝罗倚深深施了一礼,便转身加入战圈,一时间,徐豪和明湘等人又陷入苦战之中。 温德宗看着场上的形势,深感不妙,他虽然没见过王肇仁,但对王肇仁和赵孤舟的名头是听说过的,那江湖中的描述与眼前的两人完全对得上号,况且,李如风还不忘喊了一声“师傅”。若是等他们收拾完徐豪、明湘,必然转过来向艮岳盟来报仇。 温德宗心一横,冲着身后的人群道:“兄弟们,听说藏宝图和地宫钥匙就在他们手上,我们杀过去,夺宝藏,大家一起发财。” 大家听说发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温德宗就冲了过去。 温德宗暗中准备,猛然发难,直指罗倚,明思泉和方凌月护卫不及,竟被温德宗强行突破,一掌击到罗倚天灵穴上。 面对死亡的到来,罗倚显得波澜不惊,只一瞬间,眼光在赵孤舟、王肇仁、方凌月身上飘过,似是嘱托,又似是欣喜,更是了结。他这一生,奋斗过、成功过,也落寞过,历尽了人生百事,也看尽了人生百态,活到这个年纪,早把生死看透,也没什么可叹息的,虽有未尽之业,但江山代有才人出,总会有人去做的,夫复何求。 就此,一代武学宗师罗倚、傅擎双双陨落。 ------------ 第七十九章:艮岳之光 眼见久别重逢的恩师当场殒命,王肇仁不禁悲从中来,怒从中生,撇开敌手朝温德宗飞越而来。 身为用琴高手,王肇仁内力深厚,人未及至,一道掌风已至温德宗面前。 温德宗心下大骇,本能的倒翻了过去,算是避过一掌。还未及站稳,王肇仁已至跟前,左拳轰的击了过来,巨大的气场将其周身封得动弹不得,心想今日算是得把这条命交代在这里了,当真不该一时冲动,惹了他们。 正在温德宗悲悔之时,突见一个黑色“死”字飞旋过来,与王肇仁拳风相撞之后,化作一团黑色颗粒飘散在空中。 王肇仁也因这一阻,拳势尽去。 温德宗愣了一瞬赶紧双拳叉于面前,倒退数步立定,堪堪躲过一劫。 “终于来了。”慧成眼见罗倚当场殒命,众人乱战在一起,不禁兴奋异常,此时,便只等一人的出现。 果然,便见四周窸窸窣窣,一阵阵刀兵相碰的声音,便见一人坐着步辇来到了山上。只见那人,身穿皂色长袍,头戴青色鹄冠,一缕长须垂至胸前,自有一番英俊模样。众人认得,这便是江湖上新近最为得势的艮岳盟盟主冯基。其后艮岳盟一副三使、三岳掌门、七山山长及一种喽啰绵延而来,如此算来,盟内只留一位副盟主、一位旗使、一位掌门带部分弟子驻守华阳台,若算上已经殒命的金旗使周欢洋和已经在这里的嵩山岳掌门人温德宗,整个艮岳盟可谓是倾巢而出,也可看出冯基这次是势在必得。 艮岳盟成立后,冯基在汉王朱高煦和锦衣卫指挥使纪刚的扶植下,根基不断稳固,在几个月里先后处置了几名不服管教的门人,又攻下华山,通过威逼利诱,基本上整合的整个五岳七山的力量,一时间成为江湖上一股新兴的庞大势力。 白莲教虽在江湖上根深蒂固、教徒众多,但要聚集起来也不是一时两时的,此时唐赛儿眼见冯基声势如此浩大,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当下便率属下众人远远避开。有些识趣的江湖人物也干脆连戏都不看了,直接下山而去。 冯基扫视了一下四周,见还有些江湖人士在原地逗留,遂重重咳嗽了一声。艮岳盟诸门人会意,纷纷对准四周抬起手来。 “砰砰砰……”只听一阵阵声响后,山顶出现一团团烟雾,那些江湖人士脚尖前的地面被打得尘土飞扬,也让他们震惊不已。 震惊之余,才发现,艮岳盟门人中有一队20余人的火枪队,正是他们从手中的枪中射出了一颗颗子弹,方才只是对着地面虚开了枪,若是对准人打,保不定会被打得血肉横飞。 经此威慑,众人虽敢怒却不敢言,只得纷纷散场,往后面撤去,有些小门小派也跟着下山而去。毕竟,金银财宝再多,也得有命享用。 由此也可见,汉王朱高煦对于艮岳盟的扶植力度是有多么大,连火器这么秘密而珍贵的武器都能送给他们。 经冯基这么一震慑,还在打斗的众人算是停了下来,徐豪和明湘伤势颇重,虽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却仍然不得不席地打坐,恢复元气。 明湘尚有一使三卫护卫,徐豪却算得上是孤身一人了,一旦遭遇围攻,实难全身而退,唯有相信身旁这个同样受伤的夏王世子了。 冯基眼角瞟了一下地上罗倚的尸体,老脸微微一拉,又快速换了个笑脸,朝怒目而视的王肇仁道:“师兄,别来无恙。” 这几个月来,王肇仁已知冯基嘴脸,不由冷笑一声道:“哼……你这畜生,师傅他老人家在此,你还有脸作祟。” 冯基哈哈大笑道:“师兄此言差矣,师傅他老人家若知道我成就这番事业,必定高兴不已。” “你……果然是狼子野心,没想到,当年的方圆子却变成如今这般狼心狗肺……。” 还没等王肇仁说完,冯基大声打断道:“够了,你们根本就不了解我,当年不了解,现在更不了解。还说当年,当年你与赵君瑜偷情,却劝我远离小楼。不仅如此,你们为了独霸江湖,还妄图利用我和小楼打进极目山庄,结果使她惨死,还妄谈什么大义,真是虚伪至极。” 王肇仁没想到冯基如此记恨。当年,儒门五子虽各领五岳,在江湖上却有不少人暗中觊觎,意欲效其人其事,再次颠覆五岳。 为了巩固位子,他们五人在得知万楼明的身份之后,背着冯基商量以此为突破口,安排人接近万楼明打进极目山庄内部,进而好利用极目山庄神通广大的情报网络来铲除对手。而那位接近万楼明的正是王肇仁之妻赵君瑜。谁曾想,赵君瑜之父赵孤舟曾是纵横教纵使竞选者,而万楼明之父万事通则已被确定为横使继承者。以纵横教无处不在的影响力,他们的计划很快被发现,于是诞生了铲除二人的行动,从而导致赵君瑜严重伤残,万楼明意外毙命。 事后,赵孤舟痛失爱女,以自宫为代价换得脱离纵横教,而万事通被剥夺横使继承者的身份,仍留在极目山庄效力。 此事之后,冯基也性情突变,在对极目山庄的调查中,他被纵横教捕获,一番言辞之下,他竟爽快地加入了纵横教,立志成为新一代纵横使。 而今,新一代纵横使继承者正在竞逐中,冯基据说就是教内初定的纵使继承者之一,他的竞逐标的便是统一五岳七山,当上武林盟主。眼下,第一阶段目标已基本实现,就差当上武林盟主了。他一向与汉王朱高煦过从甚密,今日亲自前来天堂寨多云顶,一为汉王夺取天完宝藏,二为铲除对手。 王肇仁心知如今再怎么说都无济于事,弑师夺门之仇、毁家背义之恨,此刻是必报无疑,遂右脚往地上一踏,震起一把长剑,右手接住,顺势而出,以师传的乾元妙曲剑朝冯基进攻。 冯基也不迟疑,立时便以师传的天地诗风掌相对。 二人所使,皆是儒门理宗嫡传功法,此时相斗相杀,无疑为在场众人奉献了一场儒门武学盛宴。 一遍剑法、掌法使完,二人皆胜对方不得。 王肇仁弃剑不用,反手摘下“黄珄”,内力催动,顷刻间一阵翻江倒海之声滚滚而去。 冯基微微一笑,两手岔开,披风鼓动,只见浑身上下藏着无数黑白棋子,他内力催动,一抬掌,一方纵横相间的棋盘瞬间破空而出,朝着声浪击去。 两边音浪相撞之处,形成一道气墙,又产生一道道回音往后击去,震得两边人马纷纷蹲在地上,捂紧了耳朵。若不是双方内力拼斗之下将声音威力消去,恐怕有不少人会七窍流血而亡。 只见王肇仁手上的琴弦越弹越快,而冯基在棋盘上的落子之声也是越响越快,忽而棋盘转了起来,形成几股强劲的气流奔涌而去,竟将王肇仁的琴声冲开几道缺口。 只听得噔噔几下,“黄珄”的几根琴弦应声断开。王肇仁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捂住胸口,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脚一软,蹲了下去。 李如风赶紧上前扶住师傅,心想几月不见,这冯基怎地如此厉害。 那边冯基哈哈大笑道:“大师兄,这是我新近研创的‘天元一气功’,不知您可满意?” 王肇仁厌恶地瞪了冯基一眼,在李如风搀扶下站了起来,哼了一声,道:“雕虫小技。”遂左手五指勾住断弦,右手一抹,一道巨大的刀光飞速劈了过去。 冯基忙将披风一抖,一道道光芒也罩了过去。 却见王肇仁右手不停,显出无数的刀光剑影。 冯基右手寒光一闪,伸出一柄由白色棋子形成的剑,直从黑色棋子圈中间推刺而出,朝着王肇仁欺身而来。 赵孤舟眼见冯基出招狠辣,忙闪身上前,朝着冯基剑锋迎击而去。 冯基不敢大意,左手一伸,又一个圆形棋子圈朝前旋转而出,向赵孤舟射过去。 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想要躲避已是来不及了,赵孤舟反手抓下自己的罩袍,用力一卷,将棋子撞开,人随之稳稳落在地上。 对面冯基的剑锋和棋子势头不减,顷刻间已经到了眼前。 赵孤舟仰面避开,一伸手,前滑,竟抓住冯基右脚,向前一掷,生生将冯基攻势阻断。 两人对峙而立,相隔不过三步之距。 依赵孤舟看来,这如今的冯基,武功甚为精湛,连自己都不知其底细了。 也难怪,这些日子,冯基一边搜集五岳七山武功秘籍,一边闭门修炼,武功更为精进也是必然的,更何况,他还拜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为师。这纪纲虽名声不好,武功倒是颇为狠毒,不少武林高手都折在他手里,再加上冯基本就颇具武学天赋,所学庞杂,触类旁通,有新悟功法也是有可能的。 冯基被赵孤舟阻挡之后并不气短,只见他左脚后跟微微向中间转了转,左掌心向下,缓慢揉动,一道真气裹挟而出,掌心下吸起了一大团石子,随后手一抬,石子朝赵孤舟高速射了出去。 如此近的距离,赵孤舟不敢硬接,喊了一声快闪,自己朝旁边跳开,后面王肇仁听得声音,也赶紧闪了开来。只见那石子自空中飞出去,坠入万丈悬崖。 冯基心知此次一击必难奏效,也迅速调整身位,双掌叉开,旋转一周,在身前聚齐一道向墙壁一样的石子,轰的一下,朝赵孤舟推去。 赵孤舟双手在身后一摸,已多了一把钩镶和一把环首刀。只见他用环首刀将钩镶旋转起来,形成一道气墙,阻挡着冯基石子墙的袭来。 由于二人内力不相上下,一时间,时间仿佛静止,两堵“墙”碰在一起,再无移动。 冯基看了看赵孤舟,双掌只一后撤又猛地抛出一阵棋子,如一道利剑刺了出去,那石子墙瞬间也化为石子掉了下去。 赵孤舟眼见气墙朝前移动,本以为冯基内力不济,忽见一道黑色棋子如利剑般刺破气墙而来,忙举起钩镶遮挡。 那冯基越战越勇,站立原地,手一挥,从旁边随从手中飞出一柄剑插在地上,而后双手前后搓动,只见那柄剑旋转起来,越转越快。 顿时听得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忽见现场众多人手中兵器把持不住,朝冯基身前奔涌而来。而地上的那柄剑也拔地而起,跃上三尺来高,停在半空,蓄势待发。 赵孤舟不敢大意,将环首刀挥舞起来,一顿砍劈,将犹在朝前刺入的棋子斩了个七零八乱。 当此时,赵孤舟左手环首刀,右手钩镶,迈开双腿,作防守状,正是汉朝军士的阵战之姿。 冯基冷哼了一声道:“阉竖之人,竟也敢效羽林之威。”直骂赵孤舟是阉人,还敢效法汉军之威,随后催动真气,将吸收来的兵器一股脑儿朝前砸去。 赵孤舟被这一激,立时大怒,一口老血差点没喷涌出来,嚎叫一声,朝冯基奔杀过去,一路上双手齐出,砍落众多兵器,竟也杀出重围,直奔冯基而来。 冯基紧紧盯住赵孤舟身形,待其靠近,忽如一道闪电快速前移,只一眨眼间,便见其出现在了赵孤舟身后。再看赵孤舟身上,前后衣物上已各多了一个孔洞,而这两处正好处于腰部前后之大赫、腰阳关二穴。盖冯基以为,凡人之运动,必以心神先动,而后腰动,腰动而后身动。心神难以预料,而腰动则可观察,是以冯基苦练这一功法,号为“定方神功”。 赵孤舟心下也颇为惊骇,没想到这冯基武功精进如此。若是普通人,不仅仅是衣服上留下孔洞,只怕立时就要被打中两穴而不得动弹了。 冯基也不停留,在赵孤舟前后左右运动起来,只见一个个棋子打将过来。赵孤舟只是拼命抵挡,其速度虽然不慢,但无奈几乎每一步转变都能被冯基料知在先,总也无法脱离出去。却见棋子越来越多,均是朝着赵孤舟周身要穴飞射而来,若是被打散了,则碎成更小的粉末而来,就此不断叠加,将赵孤舟疯得死死的,待一层完毕,冯基又聚齐一团石子打将过去。 顷刻间,冯基立住身形,但见赵孤舟全身已被石子紧紧包围起来,仿若一尊石刻雕像。 冯基看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瞟了一眼王肇仁,又故作姿态朝赵孤舟抱了个拳,道了声“赵老前辈,承让了。” 王肇仁眼见老丈人如此状态,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凑过来,但见赵孤舟只似个人形石雕,只碰一下,就倒在地上了,看来,已是没命了。 ------------ 第八十章:毕竟父子 王肇仁眼见师傅罗倚、岳父赵孤舟这两位至亲殒命当场,不禁悲从中来,再看冯基的眼神,已是多了几分仇恨。然而,他心知自己的武功比岳父大有不及,而如今的冯基,其武功已然深不可测,实非自己所能匹敌。 事已至此,即使心知不敌,王肇仁也必须豁出命来,将此事做个了结。他站起身来,看着冯基,双目凛然,已有必死之信念。 周围一众武林人士也都被方才这场绝世之战惊住了,纵是徐豪、明湘,自恃武功高强,也不禁对冯基另眼相看。 冯基看王肇仁这架势,知道是想来找死了,哈哈一笑,朝王肇仁缓缓走去,揶揄道:“师兄,有些事情你到死也不会明白的,就让我来送你一程吧!” “冯基,你作恶多端,今天未必都能如你所愿。”突然,场上跃出一名独臂男子,正是李如风。见师傅这般模样,他心知难是冯基敌手,遂挺身而出,即使要死,也要让冯基掉一层皮。 “是你?”对于李如风的出现,冯基略显诧异,“你小子命还挺大,是不是连一只手臂都嫌多了。”冯基嘲笑道。 李如风也不答话,主动出招攻击冯基。 王肇仁见李如风出来阻挡,心下既感宽慰,又感悲伤,自己身死事小,若是连累李如风一道送命,当真是亏欠他了。 李如风既然上前,也打算在师傅面前露一手,于是将自己近期钻研出的烘炉掌、录鬼身法尽数使将出来,至于乾元妙曲剑,受明思泉以水为暗器、以筷子为剑的启发,他竟也有新的领悟,虽然只有一只手,却以食指和中指为剑,练出了手中无剑,指上有剑的剑气,而左臂空荡荡的袖子也成了一条可刺可削的软剑。 王肇仁但见李如风独臂当风,以自己从未见过,却又感觉颇为熟悉的身形、掌法和剑法,与冯基纠缠起来,一时间竟然也能打得有来有回,不禁颇为惊叹。 冯基本以为能轻松拿下李如风,可面对如此奇特的招式,一时间竟也找不到破解之法,好在功力深厚,根底扎实,只好不要脸地耗了起来,待时间一长,摸清套路了,胜券还在自己这边。 如此,李如风与冯基连拆数十招,由于内力修为有限,加之大功初成,运用还不甚熟稔,渐渐力不从心、招式迟滞,几次被冯基寻到破绽,打得节节败退,幸得景云鹏上场相助,才又开始稳住局面。 然而,冯基以一敌二,依旧是越战越勇,一双拈棋手,刁钻古怪,一身的黑白棋子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不多时,便将李如风和景云鹏打得鼻青脸肿。 冯基在此与几人对战了许久,本来就是想向众人展示一下自己神功大成,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便也不再磨蹭,遂祭起大招,吸起一团石子就要往二人身上招呼,此一击定要废掉他二人不可。 冯延朗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忙喊了一声“爹……”,冲到中间抵挡下来。 冯基招式一滞,厉声道:“逆子,到今天,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么?你赶紧给我滚……” 冯延朗确实难以读懂冯基的心思,他从小就将冯基视为害死母亲的人,且觉得冯基对他过于严厉,因为愧对母亲,总将他当做发泄情绪的出口,却不知冯基一门心思只要成为纵横教核心人物,让那些害死万楼明的人付出代价,因此,很少顾及冯延朗的感受,如此,父子二人的心思渐行渐远,再也难以相向而行。 “父亲,我知道你对娘亲情深义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娘亲要是知道你这样滥杀无辜会有多么伤心?”。说到此处,冯延朗已是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了,方才冯基的一番诉说,虽是强词夺理,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却也有其感伤之处,冯延朗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其对母亲的情真意切。 冯基听到此处,也不禁一震,虽是父子感情早已破裂,但因爱人的那份牵连,却是如何也割舍不断的,于是背转过去,怒声道:“你们走吧,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此时温德宗早已得意忘形,对着众人高声道:“我艮岳盟今日上山,必要取回天完宝藏,诸位方才也都看到了,我盟主武功盖世、所向披靡,一旦出手,尔等皆为飞灰,未免伤亡,我劝尔等不要贪图富贵,早早下山,也好留条性命,否则,待我盟出手,必将鸡犬不留。” 温德宗此话一出,虽然狂傲,但有刚才冯基的惊人表演,的确吓坏了一帮人,一些帮派知道贪不起这个富贵,陆续收拾一通,纷纷往山下去了。 却见冯基环视一周,从人群中搜索着什么,猛然眼神一怔,原来不见了徐豪。若在之前,自己肯定非其敌手,但是统一艮岳盟之后,纪纲派遣大内高手为自己送经传功,还亲自指点,使得自己的功力有了大的飞跃,饶是如此,有上次洞中与徐豪的交战经历,还是没有万全的保证能够胜得了完好无损的他,因此,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在他虚弱的时候削弱他。 正在思索,却听一人朗声道:“久闻方圆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神勇。” 冯基寻声一看,见是一中年男子,眉目之间颇显英武之气,身后跟着一众从属。 却听身后温德宗道:“盟主,这便是天夏会明宗主。” 冯基唔了一声,道:“原来是明宗主,幸会幸会。”嘴里虽然应和,态度却是不冷不热。 明湘自是知道,这天夏会在武林中虽然名气颇大,却因为被朝廷严密防备,一向低调行事,冯基如此应对显然是不想为此得罪了朝廷。对此,他也能理解,于是微笑道:“冯盟主武功盖世,如今又得汉王殿下倚重,让我等钦佩不已。明某早闻汉王有雄才大略,恨不能如冯盟主一般聆听赐教,实是可惜啊。” 冯基闻言,知明湘言语间有归顺汉王之意,只不知诚意几何,遂道“汉王一向宽厚爱人,阁下若能感其诚意,必将受益匪浅。” 明湘道:“在下愿听教诲,不知冯盟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冯基这才面露喜色,若明湘愿意替朱高煦办事,那自然是一大利好,想来汉王也是不会拒绝的。虽然其并非甘于久居人下之辈,但只要目的相同,一时的盟友也是盟友。 ------------ 第八十一章:阴谋阳谋 早在冯基与几人斗得不可开交之时,慧成和陈全忠一伙便偷偷离开了。看眼前这形势,再待在这里,怕是无法带走宝藏了,既然地图和大刀都在自己手上,不如择机再来。 行了约莫五里开外,见已经远远甩开众人了,陈全忠突然停住不走了,王义四见状立马会意,纵身一跃,挡在了慧成和余镇山前面。 “你想干什么?”慧成看着陈全忠的架势,心底已明白了七八分,看样子,他是想独吞宝藏。 “交出来吧,看在合作的份上,我可以绕你不死,如果高兴的话,甚至还可以分你一些宝藏。” 慧成看着陈全忠,冷哼了一声,而后打了个口哨。 一阵簌簌作响,便见一群人跳了出来,将几人包围起来。看他们打扮,竟都是皇宫大内之人。 陈全忠扫视众人,见是一群太监,鄙夷之色顿起,遂不管不顾,抄起银枪就朝慧成刺去。 还没见慧成闪开,就见那群太监手持绳索、扇子、棍棒、毛笔、弩箭等各色兵器,冲上前来,将慧成和余镇山保护出去,将其他人围在中间攻杀。 陈全忠赫然一惊,很显然,这群人不是普通的太监,而是一群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的大内高手,加之人数众多、配合默契,当真威力巨大,今天怕是难逃一劫了。 未几合,陈全忠属下众人都被杀死殆尽,连几经生死的邹折过也被利刃割破了喉咙,死在当场。只剩下陈全忠和王义四犹在苦斗。 却听慧成道:“陈将军,我念你是条好汉,不如就降了吧,我保你二人不死。” “哈哈哈……我陈氏已做一次亡国之君,怎可再来一个投降之人,大丈夫有死而已,何必多言。” “我愿降……”却听王义四扔下兵器,跪拜在地。 慧成转过脸来,看着王义四,心中也满是欣喜,王义四的本事,他自是知道的,他愿投降,为己所用,自然是好事。 “王义四,你个孬种,居然敢背叛我。”陈全忠没想到王义四居然会投降,不禁破口大骂。 王义四也不答话,对慧成道:“小人有眼不识上差,恳请收留小人,小人今后一定肝脑涂地,报上差不杀之恩。” 原来,慧成是当今皇帝朱棣的心腹,脱离锦衣卫是假,暗中为朱棣办事是真,而今,终于找到天完宝藏秘密了,他自然就显出原形了。看到王义四归顺自己,他心里高兴,便绑了陈全忠,准备送回京师邀功。 收拾完这里,他心里一盘算,而今,还得等山上众人闹完结了才好下山,不然的话,若是中途遇到他们就麻烦了。因此,须得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谁知,刚走了几步远,便见一个人影从小路旁的石头之上跃出,连拍两掌,一掌击毙一名东厂卫士,一掌击倒余镇山,还顺手夺了那玄铁大刀。 慧成定眼一看,原来是徐豪,而今,双方面皮已撕破,再也装不下去了。慧成二话不说,只得硬着头皮抢攻徐豪。一众厂卫这才反应过来,忙组织起阵势,围攻徐豪。 徐豪虽然英武,却因方才多云顶一战损伤颇重,而此处这些朝廷鹰犬却又难以快速拿下,不得已只得虚晃几招,脱离战圈,借着起伏的山势和灌木丛逃遁而去。虽然没有了藏宝图,但是拿到了玄铁大刀这一关键,地图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以自己的记忆力,这地宫入口和地图大致的走向自己还是清楚的。 慧成虽然恼怒,但也知道徐豪的厉害,要穷追不舍也不是那么容易,好在这藏宝图还在手上,即使徐豪凭记忆力记住了藏宝图,知道了地宫入口,但是没有详细地图对照,在地宫里面恐怕也难以自由地摸索,倒时,己方则可暗中跟随徐豪一起进入地宫,多组织人马,不怕拿不到宝藏。 却不知,徐豪也没能捂热那把玄铁刀。他脱离慧成后独自往山谷深处藏匿,却被宁王朱权及其四大护卫截住。 虽然心知不敌,徐豪却仍然不肯束手就擒,拖着受伤之躯,与四人搏斗起来。由于受伤颇重,且疲惫不堪,很快就非四人敌手,不几个回合,就被打翻在地,玄铁刀也被朱权取走。 那四名护卫在朱权的示意下,欲待结果了徐豪,却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一位僧人飞身而下,挡在中间,定睛一看,正是陈谟。随后,又一人高宣佛号而来,正是徐豪胞兄徐英。 朱权认得陈谟,况前次也对惠忠等多有襄助,不知他此时带着与徐豪长相相似之人前来是何道理,愣了一下道:“大师乃世外高僧,莫非也是来夺刀的?” 陈谟摇头道:“非也,贫僧只为徐施主而来,非为其他,还望宁王殿下放过此人。” 朱权也不想与陈谟结怨,既然不为夺刀而来,当下就答应留下徐豪,刚要抬脚离开,忍不住还是转身问到:“本王听闻这徐豪作恶不少,不知大师为何……?” 陈谟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正如为政者以仁孝治天下,何问之有。只是奉劝殿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朱权也不再多问,带着四名护卫和玄铁刀下山而去。 徐英、徐豪兄弟俩再次会面,陈谟则远远避开。 “你现在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徐豪却没什么好气。 徐英也不责怪,只是道:“当棋盘已经确定之后,棋子再怎么努力也只是棋子,只有成为下棋之人,才有资格谈论是非成败。” “呵呵……那么,请问兄长您是棋手还是棋子呢?”对于徐英的这种所谓的境界,说实话,徐豪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兄弟俩联手,早就把宝藏拿到手了。 徐英并未直接答话,缓缓道:“有时候,你以为的坏事并非真的坏,也许是别人想要的好事,而你以为的好事,则可能正是自己的坏事”,说完,也不待回答,便径直而去。 徐豪听得仍是云里雾里,虽然感觉好像悟出了什么,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没悟到,也许,那些和尚们就喜欢这样吧。 如今,藏宝图没有了,玄铁刀也没有了,淮源十八寨的弟兄也没有了,自己又成了孤身一人,兜兜转转,还是一无所有,徐豪虽不愿承认失败,但是面对兄长,想到天完宝藏即将落入他人之手,想到复国大业希望渺茫,却仍不免感到灰心丧气。 正迷茫间,一个声音响起。 “你相信自己吗?”那声音浑厚有力而又绵软纯正,恍似身旁发出,又好似百里之外传来。 徐豪抬头四顾,猛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人。只见那人头戴面具、身着罩袍,那面具和罩袍的底色均是一半黑、一半白,就连隐隐露出的袖口都是一黑一白。 徐豪飞快地搜索着自己的大脑,并不能确定这是哪门哪派或者哪一人。 “不用想了,你马上就会知道我是谁。”那人呵呵笑道。 “那么,你是谁?”徐豪忍不住问到。他确实想知道这人是谁,毕竟,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一定是一个恐怖的人,如果自己在此丢了性命,至少得知道把命丢在了谁的手里。 “说实话,我很看好你,虽然蠢了点,但是在武学上很有竞争力。”那人依旧自顾自地说话。 徐豪被他这么一说,不免有些恼怒,遂大声道:“阁下若是来寻衅的,就不要再绕来绕去的,直接动手好了。” 那人又哈哈大笑道:“能动嘴皮子的,我是绝不动手的,一动手,不是要死人,就是要救人,多麻烦。我告诉你,我只是纯粹想邀请你来玩个游戏。” 徐豪听说是游戏,不免又勾起了些许兴趣,狐疑道“你且说,玩什么游戏?” 那人却道:“要玩游戏可以,按照规矩,你先得成为我教门徒。” “你们教?你们是什么教?” “按照规矩,你得先加入我教,我们才会告知我教教名教义。” “既不肯告知教名,我只怕是什么无名之教,那我又何须加入”徐豪再也憋不住了,这什么破教,不入也罢。 那人并不答话,只是伸出右手,托出一团黄色气体,直往前一送,还不待徐豪阻拦,就已进入其体内。 只见徐豪身体一颤,顿觉一股真气在周身游走,通达奇经八脉,不一会儿,先前所受的内伤外伤都好了许多,整个身体也充满了力量。 徐豪大吃一惊,以自己平生功力,想要做到这么快恢复受伤之躯,是绝不可能的,这人竟然有如此本领,看来这个教派非同一般。 那人继续道:“以敝教之观点,凡人所学武功,大多庞杂,虽师从一人者,亦不能免。盖学武之人,绝大多数乃日积月累,天长日久学习而成,在此过程中,因本人对自身之禀赋和对武学之认识并不全面,必然产生许多无用之功,甚至产生诸多阻碍,更何况不少人兼习其他武功,更不可能做到纯正专一。鉴于此,敝教自创洗髓之法,先对一个人的武学根基和认识进行评价,再因材施教,短时期内便能让其习得一套纯正专一的上好功法。” 徐豪默默听着,顿觉此观点当真闻所未闻,却又自有一番道理,当下是将信将疑。 见徐豪并未表态,那人继续道“先生当知冯基此人吧,不瞒你说,他也是我教中人,先生若想夺得天完宝藏,必与此人交锋,以我观察,此人目前功力,已不在先生之下。” 徐豪听到这里更为吃惊,怪不得才几月不见,冯基武功竟恐怖如斯。只是,他既已自废武功,为何还会之前所学之功法?徐豪不禁问到。毕竟,能否修炼自己本来的武功,这也是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呵呵……这洗髓法虽废掉原来武功,却能将其全部记录下来,这也算是入教之束脩,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经过评价之后,将原来的武功去粗取精,重新练会,其威力将会更大。这冯基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加入敝教,只是所学并非武术功法,只是最近才改投我派,接受洗髓。” 徐豪恍然大悟,“你们是纵横教?”惊讶之余,却也彻底说服了自己,“也罢,说吧,我现在要怎么做?” ------------ 第八十二章:儒门正宗 多云顶上,冯基力挫诸人,已然似天下无敌,只是那藏宝图和玄铁刀并未夺得,此行目的仍未达到。 他略一思索,如今自己在明,那些人肯定不会冒险前来,于是暗中留了几个心腹之人在山上,自己则率众下山而去,而后只留几位好手随身听唤,令一手下扮成自己,由副盟主率队回华阳台。 同时,为免夜长梦多,冯基又散布消息,言朝廷即将派大军进山寻宝,以官军的手段,地毯式搜索,必能找到藏宝所在地,到时,其他人谁也得不到宝藏了。如此一来,手握藏宝线索之人必不敢久遁。 李如风让冯延朗、景云鹏等人扶着罗倚、傅擎、赵孤舟、明继恩遗体和往罗倚居所而去,自己则赶去天下第二庄报丧。 惠忠对罗倚早就敬仰万分,此时也不着急回独尊山,便也遂众人往罗倚生前居所南天竹舍而去。此一战,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一路上,想到丧亲之痛,众皆默然,虽然怀着一颗匡扶正义之心,可奈何处处受制于人,虽背靠罗倚、傅擎两位超一流高手,仍然惨败而归,不得不说天不怜人。 进了罗倚居所,由惠忠主持大局,简要地为几位先辈和同伴准备着丧事,只待傅家来人就一并火化。 方凌月一边帮助冯延朗、景云鹏照顾王肇仁和方凌燕,一边和明思泉一起整理罗倚遗物。 在竹舍院内二楼左侧,是罗倚生前的卧室。里面的陈设颇为简陋,但收拾得整整齐齐。 方凌月一走近卧室,不禁悲从中来,两行泪珠不自觉地滚了下来,自己从小就失去父母,后来跟着罗倚来到这里生活,他虽年迈,对自己却是关怀备至,把自己当做亲孙女一般养育,当真是恩重如山。 斯人已逝,独留件件物什,仍如其生前一般摆设于此,看着怎不令人悲伤。 明思泉见方凌月如此情形,心生悲悯同情之心,温声道:“月儿姑娘,老前辈智勇双绝,以如此高龄,仍为除邪卫道而死,固一世之雄也,我们只要传其精神,弘其志向,也不必如此悲哀。” 方凌月听罢,情绪稍转,对明思泉道:“姑娘,爷爷待我恩重如山,现在他走了,我想挑选一些物什给他带上,要不,这些东西还是留给我一个人收拾罢。” 明思泉点点头,伸出手紧握了一下方凌月的手,便出门去了。 方凌月也慢慢止住了悲伤,着手收拾起房间。 罗倚本就节俭,房间内也并无什么值钱之物。方凌月逐项翻捡,忽然在其枕头下发现一把钥匙。 方凌月拿起钥匙来,左右端详,心想,师爷爷把它放在枕头下这么要紧的地方,这钥匙定一定有不一般的作用,像是打开什么锁具的。又看了看房间里唯一存在的一口箱子,里面也只是装了一些旧物,并未上锁。 一时找不到用处,方凌月倒也不去想,继续收拾着东西,待她翻开床上席子,却见席子下面的床板上出现一个锁孔,周边的木板显然是拼接上去的。 方凌月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插入锁孔,用力扭动,便见床板出现了松动,弹了上来。 只见弹起来的床板下面出现一个暗格,里头平放着一本书。 方凌月吃了一惊,伸手从里面拿起这本线装书,见封面上赫然用颇为工整的隶书写着《经笥真经》,署名“罗田遗老”。方凌月认得这就是师爷爷罗倚的笔记,这书的作者毋庸置疑便是罗倚了。 方凌月不知这书是什么内容,想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定,翻看书页,见第一页上写着“古人云,学则经笥,文为世珍;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世人莫不以求学诵经为傲,却纷纷陷入稻粱之谋。殊不知,文学之境,岂在乎句读之间?其在乎智、力之间也,智、力超群者,可整合八荒之力,汲取宇宙之精,此其无上法门,今吾有幸勘透,便览后学诸弟子,欲将衣钵传予孙女凌月,望能以尔天资,继承真经,扶正祛邪,切切。” 看到后面,罗倚竟将这无上真经传予自己,方凌月当真万分感动。待收拾完毕,方凌月细细翻看此真经,内容共三章,第一章《千古文脉》,第二章《方田耕字》,第三章《气吐虹霓》,三个篇章由远及近,渐次深入,初看只道是文学著作,却见每一章章首先有一段导语,教人调息理气、顺脉通络之法,而后分各个篇章讲解历代文学精要,每篇之后又以一段文字总结循文练气之规律,层层叠进,不断升华。 方凌月本就天资聪颖,一直以来虽未得正常教授,但也时常接受罗倚指点,于文武两端,皆有研习,今得罗倚毕生精髓,一边翻阅一边依理调息,一夕之间,虽未看完,但也大致参透儒门武学之大成经法,竟似脱胎换骨,俨然大家宗师矣。 次日,李如风携傅擎家小傅宇一干人等上山,披麻戴孝、泣血洒泪,自是不胜悲伤之情。然毕竟是江湖儿女,并无诸多繁文礼节,删繁就简,将两位前辈就竹舍后空旷处安葬。 将罗倚、傅擎安葬完毕,天色又已暗淡了下来。惠忠缓缓走出竹舍,往山谷中望去,心中隐隐不安。辛苦一场,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此次各路人马齐聚天堂顶,目的只为天完宝藏,而今宝藏还未出现,众人定不会就此罢休,好戏只怕才刚开始。因此,他便也不着急下山。 只是傅宇,为了报杀父之仇,不顾众人阻拦,带着大胡、小方一道下山去寻仇家,只令温叔扶老母回罗田悦筑山庄。 可喜的是,经过两天的修整,方凌燕于次日凌晨苏醒了。 姐妹俩失散多年,一朝重逢,恍如隔世,一时相拥而泣,多年来的家仇离恨,正不知从哪里说起。 而王肇仁再次躲过一劫,虽无性命之虞,却也伤势颇重,将五岳门人召至榻前,回顾了师兄弟几人跟着师父罗倚学艺,后来各自开山立派,至而今身死人去、宗消派毁,无不感慨。 为了应对当前颓势,王肇仁以长辈身份,提议将原五岳各派合并,成立“儒门正宗”,议以方凌燕领宗主之位,嘱托李如风、冯延朗、景云鹏、方凌月等人好生辅佐,务必文武双修、穷达兼济,使师祖创派之血脉得以延续。 ------------ 第八十三章:运筹帷幄 多云山北麓,庐州府境,一座寺庙内,慧成正听着属下的汇报。 只听那属下道:“大人,据可靠消息,而今多云山上还有两拨人马,一拨乃五岳余孽,仍在罗倚南天竹舍居住;另一拨为暗探,据分析有可能是艮岳盟冯基属下,正在到处打探消息。此外,山下四周仍有各派势力伺机而动,如天夏会明湘,白莲教唐赛儿,均在山下各处落脚。还有,宁王殿下正携极目山庄万事通一行往山顶而去,说什么……只为登山揽胜。” “哦,还有这等事?这宁王此前并未掺和,这次前来必不简单,给我盯紧了。” 那属下答了声“是”。 又听慧成问到:“艮岳盟冯基如何?当真回去了?” 那人道:“小的们一路尾随下山,而后观其大队人马往河南府界而去,其中有顶步辇,乘坐的正是冯基,他们沿途还散布说朝廷大军即将进山剿匪,应该是撤退无疑。” 这冯基还当真难对付,他既已回华阳台,为何又留下暗哨在山上,莫非他并未走远?慧成思索片刻,仍不得其解。不论是艮岳盟,还是其身后的汉王,又或者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遇到这么大块肥肉,绝无不分杯羹之理,难道是他们另有计划? 那属下见慧成一言不发,识相地诺诺退出,却又听慧成道:“董四回来没有,让他来见我。” 正说着,一人从外面答道:“大人,董四来了。” 那叫董四的小厮得令进门,禀告慧成道“小人奉督使均令,拿着皇上御赐令牌面见了多云巡检司陈巡检,他已答应听从调遣” “好。黄千户他们到了哪里?” “算日程,皇上密令今晨应该能到三江口,而从三江口到多云镇,约有三百余里,他们是步兵,若是兼程而来,最快也需明天上午方能抵达。” “唔,不能再等了,辛苦你再跑一趟,令多云巡检司那边立刻封锁罗田和英山方向上山通道,这边也请六安卫叶千户加快行军,务必于今日午时前赶到这里,随我一道进山。” 慧成这边安排完毕,便坐在中堂,从袖里抽出藏宝图端详起来,虽然已经到了四月份,这里却依然寒风阵阵。 此时的多云山南麓却大别于山北,山野田园都是一派勃勃生机,气温也已转暖。 圣人堂村庄一处道观内。一人着身着黑衣,头戴毡笠,坐在靠窗下的桌前,眼睛盯着窗外,忽然笑道:“呵呵……大帅……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吧。” 这屋子只有一道门,门前赫然站着一人,正是徐豪,好像是刚进来的一样。听着黑衣人半是揶揄的问候,徐豪并无什么好脸色,转头看了看桌角坐着的另外一人。他之所以来这里,便是他请来的。 那人正是明湘,知道徐豪对冯基不太待见,只能露出一副颇为无奈地表情,又看看那黑衣人,对徐豪说到:“大帅身为徐皇之后,又胸怀大志、腹藏谋略,自然不比宵小之徒。” 徐豪知冯基戏谑之意,也只明湘解冤之意,此时也不好计较,只是两手一摊,哈哈大笑,走近屋子左侧一把交椅前,坐了下去,嘴里道:“徐某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并无什么大志深谋,明兄过奖了。” 冯基听到这里也呵呵笑道:“大帅固然独步天下,然而今日四海承平、民心安定,恐怕你再有本事也难以施展。” “哼……民心安定?”徐豪对此嗤之以鼻,接着道:“冯盟主武功盖世,如日中天,才是真的独步天下。” 从内心来讲,经过之前广化寺一战,冯基对徐豪还是有些忌惮的,此时放低姿态道:“些许虚名,都是世人炒作的,大帅乃当世豪杰,现在又熟知藏宝地图,当真是意气风发。” 明湘知道该谈合作的时候了,于是冲两人道:“我说,二位就不要再相互欣赏了,只要二位联手,我再添砖加瓦,还怕这天下有实现不了的事吗?哈哈哈” 冯基、徐豪也相视一笑,自然都明白此次主要谈的还是合作,只不过,怎么使合作对自己利益最大化才是需要商讨的。 就冯基而言,现在已经确定宝藏就在多云山,如果多派人手,日夜勘察,必定能够找到,只是所耗费亦甚多,况且听闻玄铁刀和藏宝图都被慧成夺走,若是其暗中抵达藏宝位置拿走宝藏,还真不一定能被人知晓,如能得到徐豪的助力,先找到藏宝地宫位置,再想办法打开地宫,必然能事半功倍。 就徐豪而言,自己现在只是能大体记住藏宝地宫入口位置和里面的走向,且以一人之力,被各方觊觎,要想拿到宝藏,恐怕也不容易,若与冯基、明湘合作,又恐二人过河拆桥,到时自己必处于劣势,好在明湘已私下与自己商量,待找到宝藏后,二人再合力击败艮岳盟,倒时鹿死谁手仍未可知。想到这些,他便也打定主意,先与冯基合作,着手上山寻找宝藏。 可气的是,李大奎一死,自己身边并无得力之人,那淮源四十八寨虽然人多势众,但此时内部山头林立,短时间内也难以调遣人马前来,若再给自己多一些时间,必能整合其众,即使朝廷派兵征缴,也不惧他。 这三人不论何种目的,均对寻得宝藏热心不已。就在刚才,冯基收到汉王密报,据可靠消息,皇帝陛下已经派遣卫军前来,需早作打算。这些,冯基自然不会对二人言讲,却说到:“二位,如今形势紧迫,据我方留在山脚的暗哨早晨来报,有一队人马已上山而去,其中似有极目山庄万事通。” 徐豪道:“那便是了,万事通素与宁王交好,恐怕,这一行人正是宁王所部。不怕二位取笑,正是我将玄铁大刀失之于他。” 冯基也顾不得取笑了,忙道:“如此,我们更应即可动身,以免夜长梦多。” 徐豪、明湘深以为然。因冯基对外宣称艮岳盟已经撤出多云山,遂以天夏会明湘率队前行,自己率小队人马偕徐豪押后,径往多云山而去。 虽然如此,明湘却并不想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在出发之前,明湘将明宗夏和明石召到跟前,命二人火速赶回重庆。万一自己此行不顺,不幸身死,天夏会得有人主持大局,明宗夏虽不如祖上远矣,但也别无他法了。 ------------ 第八十四章:送上门来 多云山顶往东,有一山峰名吴家山,其山地势险峻、沟壑纵横,山上筑有一观,向为江淮间白莲教徒聚会之地。 观内二堂右侧一间房内,唐赛儿正半躺在床上小憩,手上尤捧着一本《太白阴经》研学。外面的天上乌云密布,虽是晌午,天色却颇为暗淡,风从窗外的山林中呼呼刮过,不时投下婆娑光影。 不知怎地,唐赛儿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起冯延朗的相貌,虽然心知自己与他早已不可能,却仍然要遭受这痛苦折磨,她不由得心生愁闷,猛地合上书籍,呆呆地望着罗帐帐顶。 忽然,外面的光影闪了一下,窗户外现出一个黑影 由于思绪早已不在此处,唐赛儿并未察觉到这窗户边渐渐靠近的危险,直到“噗……”的一声,房间内的蜡烛全都熄灭,一道黑影从窗户外窜了进来。 只感觉一道寒芒直逼而来,出自常年习武的本能,唐赛儿猛地将被子仍过去,一个翻身,从床沿滚到地上,就势一个扫堂腿。 那黑影唰唰几下将被子劈成碎布,脚下却也不停,一抬右脚朝前踢去,化解了唐赛儿的扫堂腿。 唐赛儿双掌按住那人左腿,两脚在床沿一蹬,双掌前出,击向那人腹部。 那黑衣人吃了一惊,赶紧将头低下来,收退腹部,与唐赛儿来了个头撞头,同时右手往下,剑尖在床沿一点,接着撞头之势,往后退了开来,站定在窗前。 唐赛儿在床前站定,也不禁吃了一惊,这一顶一退间,已显示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此时,她的头部还隐隐作痛,模糊中,似乎能感觉到这人是个光头。 “你是何人?”唐赛儿怒喝到。 那人也不答话,继续挺剑攻击而来。 唐赛儿也不犹豫,伸手在床边一探,摸出自己的牛筋链,唰唰唰……,如游蛇搬甩了出去。 那刺客仗剑格挡,一阵舞动之后,二人仍在原地。 这时,听见外面有人声问到:“圣使,可是出什么事了?” 还不待唐赛儿回答,那人将长剑往前一掷,一扭头,从窗户窜了出去,待唐赛儿躲开长剑,从窗户追出去,已不见人了。 唐赛儿回到屋内,属下已重新点燃灯火,仔细查找,看那刺客是否留下了蛛丝马迹,果不其然,在窗户边发现了一块布帛,想是那刺客逃得匆忙不慎掉落的。 唐赛儿将布帛打开来一看,不禁大喜过望,这不正是那藏宝图吗,虽然看起来像是张新近拓印的图纸,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多云顶地宫入口及内部甬道。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唐赛儿也不管那刺客是谁了,能送来这等宝贝,那简直不要太让人欢喜了。 唐赛儿是个行动派,既然有了藏宝图,那便要有行动。随即,她便请来各个堂口的堂主一起来商量此事。而今,据说朝廷大军已经从京师出发,一旦封山,即使没有藏宝图和地宫钥匙,这天完宝藏也迟早会被挖掘出来,不如就此赌一把,先行上山,将地宫入口炸开,多带好手潜进去,能拿多少是多少,为以后起事做准备。 令其高兴不已的是,这吴家山本就是白莲教圣库所在地之一,库中存放了不少土制火药,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备。 安排完毕,唐赛儿便不再拖延,当晚连觉也不睡,立即带着众人朝山上摸去。行了一半的路程,猛然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大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大家惊慌了一阵,仍然继续往山上挺进。 有了地图的指引,唐赛儿率人直奔藏宝地宫入口——天塘而去,可令人吃惊的是,方到入口,就见一群人躺倒在地,鲜血撒了一地,一个规则的长方形洞口出现在中间,旁边有一块挪开的石碑,上面还能清晰地看到 “天塘”二字。早知如此,自己就不用大费周折,将圣库中准备用于起事的火药带来了。 看来,至少已经有两拨人马比自己早来了。唐赛儿此刻倒是冷静了下来。原来,有人先行知道了藏宝地宫下落,却为了引发混乱,故意将地图线索泄露给自己,好趁浑水摸鱼。也罢,既然已经来了,也不惧他,唐赛儿命属下众人保持警惕,每两步一人,保持队形,从地宫入口下去,自己亲自断后,同时选三名精干教众在洞口内外警戒,遇有情况随时报告。 进得地宫里面,顺着手中地图摸索前行,只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中并无什么机关暗器,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行了约有一里的路程,便见一座石门堵住去路,石门顶部镌刻着“天堂殿”三字。走在队伍前头的人推了老半天,没有推开石门,便报告给了唐赛儿。 唐赛儿径直来到石门前,端起地图寻找到所在位置,按照地图所示,里面应该是一处殿堂。她又仔细看了看这门,伸手在旁边摸索着,却见顶部“天堂殿”三字中的“堂”有点异样,中间那个“口”字呈规则的圆形,且“口”与下面的“土”之间有明显的缝隙。看到这里,唐赛儿微微一笑,拔身而起,跃至门顶,将那“口”字用力一按,便见石门轰然中开,眼前一亮,里面果然是一处大殿。 唐赛儿率人进入了大殿之内,那石门缓缓闭合。 在已经点亮的烛火的照耀下,只见大殿呈一朵六瓣莲花形状,顶部是一个巨大的穹顶,雕刻着一尊巨大的弥勒佛像,四周莲花瓣的顶端是六个拱形洞窟,墙壁上也都刻着白莲教的各色标识,这让同为白莲教的唐赛儿和众多信教弟子内心澎湃不已。想当年,徐寿辉在彭莹玉、邹普胜辅佐下,以白莲教为信仰,互相联络,打着红巾军旗号,从僧塔寺出发,攻占南方大片区域,建立天完政权,建都蕲水,固一世之雄也。 大殿正中间是一个凸起的圆形点将台,看来,这里应该是天完军的一处地下演武场。 唐赛儿借着烛火的光亮,发现地上又躺着不少尸首,伸手一探,都还余有体温,看死者衣着打扮,也是各色各样,看来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混战。 唐赛儿远远看到中间的点将台上似乎竖着一柄大刀,走近一看,但见一把大刀插在一个石缝中,想来,正是之前张铁庄的那把玄铁大刀。大刀旁边则现出一个入口,里面是台阶。 唐赛儿想了想,拿出地图一看,发现地图上面标注的殿堂到此结束,看来,这地宫应该是个夹层,下面必然还有一层。 ------------ 第八十五章:天完地宫 正想着,忽听殿堂入口那边传来响动,接着有亮光闪现,门又吱吱呀呀打开,只见慧成率领一群人走了进来。 白莲教众人也都警觉起来,纷纷拿起武器,准备着一场厮杀。 慧成哈哈大笑,悠然道:“唐姑娘,别来无恙啊!没想到咱们又在这里相见了吧。” 唐赛儿倒也不恼,扫了一眼与慧成同行的大内高手,也作笑道:“没想到的是,大师竟有如此身份,到叫我高攀不起啊。” 慧成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向唐赛儿,悠然道:“非也非也,唐姑娘是女中豪杰,这么年轻就已身居高位,才是让在下钦慕得紧呐!” 唐赛儿却不相信他这些鬼话,撇开脸道:“哦?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了。” “怎么,姑娘不信?若非钦慕姑娘高义,我又怎会约你来此。” “是你?”唐赛儿这才明白,正是慧成本人给自己送来的藏宝地图,目的就是引自己上山来。 “你想干什么?”想到这些,唐赛儿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毕竟,这是一种被人暗算了的感觉,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自己损失了什么,但不知不觉中走上了别人希望走的道路总归不是件容易接受的事,更何况,这人还不是善类。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邀姑娘同来分一杯羹而已。”说完,慧成径直走到中间点将台上,又回过头来对唐赛儿道:“敢问唐姑娘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唐赛儿两手一摊,摇了摇头。 慧成很快发现了点将台上的大刀和入口。略一思索,从左右抽出一把刀,用刀柄用力地在地板上敲了起来,听那声音,颇有章法,正是“笃笃……笃笃笃……笃笃”的声音。 仔细一听,下面也传出“笃笃笃……笃笃笃……”的声音。 慧成露出狡黠的笑容,吩咐大伙儿次第下洞,唐赛儿也率人跟了下去。 只见往洞里下了约莫两层楼台的高度,到了有一个殿堂,这殿堂与上面的颇为相似,只是中间点将台的位置变成了自上而下的台阶。台阶旁边站着一人,竟是明思泉。 这到让唐赛儿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明思泉竟然是慧成的内应。 殊不知,明思泉也是迫不得已。昨天傍晚,她正在多云竹舍房间内休息,忽然窗外射进一把匕首,上面扎着一个纸条,抽出来一看,上面写着“想救令姊,就一人来后山大石下。” 明思泉担心姐姐安危,便一个人去了后山,果然在大石头下见到了一人,正是慧成。他告诉明思泉,明思雨已经被自己擒获,还拿出了明思雨的一枚手镯作为证物,若想保证她的安全,就得乖乖听自己话。说完拿出一个地图给他看,让他跟随在李如风他们身边,在地下第二层殿堂入口处等候,到时再听自己号令,还给了敲击的暗号作为联络之用。 明思泉并不知道很快就要进入藏宝地宫了,但为了保证明思雨的安全,只得答应。 果然,今天中午,李如风忽见多云顶方向鸟兽四下争散,心想莫不是山顶有什么事情,商议之下,立即携惠忠、方凌燕、冯延朗、景云鹏一行往山顶进发。 明思泉想起慧成叮嘱,只能跟着大伙儿上山,闻声寻到“天塘”洞口,果然见两拨人马在拼斗,待其中一方人马打败另一方,才尾随而入,到得这上面一层殿堂,三方人马都见了面,正是宁王朱权、艮岳盟与天夏会,再加上新成立的儒门正宗,朱权见敌人势大,抢先用玄铁大刀打开下面一层地宫大门,进入了下面的殿堂,众人厮杀了一番又蜂拥而下,到达了下面的一层。 慧成盯着明思泉微微笑道:“好,干得好……他们人去哪里了?” 明思泉冷冷道:“我姐姐呢,我要见她?” 慧成有些生气,却不做声,命手下押过来一人,头上套着麻布袋子,看形体颇为娇小,应是个女人。 明思泉吼道:“把袋子揭开,我要确认一下。” 慧成又命人揭开了袋子,果然是明思雨,只是,她头歪向一边,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 明思泉大急,“你把她怎么了”,一边想要冲过去,却被慧成伸手拦住,道“放心,她没事 ,我只是想让她睡一会儿,如果你不想让她继续睡下去的话,就继续听我的话。” 明思泉无奈,只得说到:“我们刚才进来后,只见殿堂四壁下都堆满了闪闪发光的金子,大家兴奋不已,四下争抢,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大殿瞬间翻转起来,地面变成了一个中间高,四周低的球形,黄金宝藏也向四周滑落,我隐约看见这四周莲花瓣中的门都打开了,大家追逐着黄金也都掉下去了。我因为想到要按照你的安排在此等候,故此没有离开这中间的台阶,这才没掉下去,过了一会儿,这殿堂才又恢复原状,然后你们就来了,敲响了暗号 ” 慧成似是早就知道这些,听完一点都不奇怪,只是逼着明思泉带着几人先下去试探,果不其然,触动了机关,就见一阵震动和狂风,一眨眼功夫,里面的人就不见了。慧成微微一笑,往明思雨嘴里喂了一颗药丸,而后看了一眼唐赛儿,随即带领麾下一哄而入,进入了密道。 唐赛儿眼见慧成一伙下去了,虽然心有疑惑,却也决定赌一把,跟着就下去了,只见在地动和狂风中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身体一直在往下面滑,却还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只是隐约看到自己和一群人掉入了其中一个莲花瓣的拱门中,门上似乎有一个“仁”字。 顷刻间,唐赛儿掉入了一个不满机关的密道,同时掉下来的还有几名白莲教教徒和慧成的属下,还有明思雨。向前走了一会儿,遇到了另外一群人,竟是徐豪、冯延朗、方凌燕、温德宗、明空。看到冯延朗,唐赛儿虽然心喜,却马上又生出一股怨恨,弄得方凌燕本想打招呼,却又不好意思,一扭头拉着明思雨询问起来。 之所以停在这里,是因为眼前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深渊,从声音听出来,说是深渊,却还是有底的,因为能听到深渊下面传出来的声声怒吼和阵阵腥臭,还有偶尔跃上来吐着信子的巨蟒蟒头,显示着这里面住着极其凶狠的怪物,至少是有一只巨大的蟒蛇。深渊的对面是一堆闪闪发光的东西,正是大家争破脑袋也想得到的黄金、宝石。 这深渊跨度足有八百来步,中间没有任何物体,凭借轻功根本就过不去。当然,说完全没有凭借也是不对的,这深渊下面有一个平台,上面有一个圆状的舵把,似乎操纵着某种机关,只是那巨蟒正张着血盆大口守在那里。 ------------ 第八十六章:仁渡深渊 就在大家思考、犹豫的时候,忽然都感觉到一股热浪袭来,回头望去,一个巨大的火球正从密道来时的方向滚滚而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滚到这里,到时,大家不被烧死也会被撞入深渊中。 眼见情况危急,明思雨站了出来,道:“这里就我不会武功,不管怎样都难免死路一条,就让我下去吧,或许掰动那个舵把就行。”方才掉下来之前吃了慧成的解药,此时明思雨已经醒转过来,搞清楚了情况。 方凌燕闻此,连忙将明思雨拉住道,“思雨,你不要去,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明思雨看了看滚过来的火球,又斜斜瞟了一眼徐豪,正巧碰到徐豪看过来的毫无波澜的眼神,脸色瞬间黯淡,突然甩开方凌燕的手臂,用力向前一跃,坠下了三丈多高的深渊内。 那巨蟒眼见有东西掉下来,下意识地张开大口迎了过来。 眼见明思雨掉进蟒蛇口内,不仅没能碰到机关消息,还要葬身蛇腹,突然一个人影疾驰而下,蛇口夺食,一把拽出明思雨,转身一个回抱,双双落在下面平台上,居然是徐豪。 没想到,这徐豪竟还是个有情之人。虽然二人此前有过接触,双方立场不同,多有隔阂,但明思雨那清澈无暇的眼眸里暗藏的柔情,他又怎会不知,只是自己向来独行,除了复国,心无杂念,并不做他想。此时危急时刻,蓦然发现自己竟对这女孩难以割舍,见她落入蛇口,不由地奋不顾身想要救她脱险。 明思雨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徐豪也被这女孩楚楚可怜的脸蛋给迷住了,正恍惚间,闻见一股浓烈的腥风,又不知从上面飘下来什么东西,用手一挡,只感觉一坨粘稠状的液体,扭头一看,竟然是那巨蟒流下的哈喇子。 明思雨一阵作呕,又是一脸的羞涩,扭动了下身子,想要从徐豪怀里脱出身来。 徐豪知其意,一个打滚,躲开上面砸下来的蟒蛇头,然后将明思雨放在了机关控制舵旁边,轻声道:“我去缠住它,你试试这机关消息能不能用。” 明思雨点头“嗯”了一声,心中无比喜悦,伸手便去扳动舵把。 徐豪则凭借深厚的武功和灵活的身法与那蟒蛇缠斗。 那舵把多年未动,明思雨又是柔弱女子,要转动起来也颇为不易。而那巨蟒也是皮糙肉厚,在这阴暗地宫隐藏多年,戾气颇重,一时也拿捏不下。 密道上,方凌燕等人眼见火球越来越近,回转身去用掌力向火球击去,想要组织它继续前进,谁知那火球似有千斤重的,不仅速度不稍减,还激发出一股热浪迎面袭来,方凌燕不得不抬起右臂掩面,却被热浪掀得踉跄倒退,幸得冯延朗在后接住,于是赶紧退了回来,只能干着急,期待下面的两人能快点打开机关。 明思雨身体向左倾倒,借助身体的重力,扳动那转轮,白皙的手臂上青筋凸起,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终于将舵把松动了,机关吱吱呀呀响了起来,只见,一根巨木自深渊底下升了起来,横亘在两边之间,架起了一座简易的木桥。 冯延朗率先跃上木桥,踩了踩,感觉非常结实,于是招呼方凌燕跟了上来。二人施展起脚下的功夫,不一会儿便到了深渊对岸。后面的人也争先恐后跟了过来,有下盘不稳的,一个脚滑,便栽倒了下去,那哀嚎声震得人心惊肉跳。 终于在众人都渡过木桥之后,那火球滚了过来,砸在木桥上,竟将木头砸断,而那火球“通……”的一下掉入深渊。不久听得深渊底部一阵巨兽的哀嚎,火苗滋滋窜了上来,那巨蟒受惊癫狂而逃,留下徐豪和明思雨面面相觑。 深渊对面,唐赛儿最后看了一眼底下的徐豪和明思雨,知道难以施救,又看了一眼冯延朗,转头往密道深处走去。那里面有闪闪发光的东西,可是,和其他人一样,他们明明奔着金银财宝向前走,走近后却看到那一堆闪闪发光的东西还在前面,好像一直都近在眼前,一直又摸不到。 冯延朗和方凌燕对金银财宝并不痴迷,却依然担心深渊中的明思雨,甚至也敬佩起徐豪来,毕竟,他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眼见巨蟒离开,徐豪和明思雨俩也累得坐在地上。 “思雨,你们快想想,怎么才能上来,我们在这里等你。”方凌燕大声喊道。 这时,徐豪发现自己虽然救了大家,救了明思雨,但救不了自己了,而且眼见上面有巨大的财富宝藏,自己却拿不到,不仅又后悔起来,“可恶”,一拳头砸在身旁的地面上。 这一拳,却刚好砸在一个机关上,忽然平台地面一个翻转,徐豪和明思雨都掉了下去。 冯延朗和方凌燕还来不及呼喊,就已经看不到下面的人了,只得离开这里,继续前行。 忽然听到前方一阵响动,继而传来一片哀嚎,待冯延朗和方凌燕赶过去,但见几个人浑身是火,顷刻间烧为灰烬,与他们同化为灰烬的还有不少闪闪发光的蝴蝶,想来,应是碰到了这些东西瞬间点燃自身的。 余下来的只剩下唐赛儿、温德宗并另外两人。唐赛儿毕竟是注意身份的人,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狂热,故此走在后面。而温德宗则凭借其“白露为霜”的招式化险为夷。 几人又往前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竟到了另一处地下殿堂,里面三三两两聚了不少人,各个灰头土脸,想是都经历了一场生死挑战。 在前面的大堂内,几方人马莫名其妙地失散,各人只知道身边混杂着或敌或友进入了密道之中,此时相会在这里,发现少了许多人,如徐豪、冯基、惠忠、慧成、李如风、方凌月、明思雨。 众人为追逐财富而来,当那闪闪发光的东西消失在密道尽头,进入到这殿堂里后,才发现都是梦幻泡影,一切皆归于无。 然而,有人还不死心,仍在四处寻找着,看是否有机关暗道之类,或许,那些金银财宝还藏在某个地方。 ------------ 第八十七章:天完宝藏 的确,在这深山中确有不少宝藏。只不过却不在这处密道之内。 此时,明思雨躺在徐豪怀里,心中小鹿乱撞,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沦陷了。 方才,在那深渊中的平台上,自己从机关密道中掉了下来,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男子,竟然会不顾一切跟着进来,舍身救助自己,怎会不让人感动。或许他心狠手辣、杀人无数,但却是真心对自己好,要不怎么会为了救自己不顾个人生死?或许他并没有那么坏,只是有自己的理想抱负而已。难道自己要跟定他了吗?想到这些,明思雨又一阵忐忑,赶紧推开徐豪。 徐豪淡淡一笑,看了看眼前的景色,心情好了不少。方才从上面掉了下来,顺着一个斜坡一直滑到这里,撞开一扇木门,就到了此地。 这是多云山内的一块山间平地,对面也是一座山峰,虽不大,却是笔直高耸,有如刀削斧劈。脚下有条较为平整的地面,约有一车来宽,路两边均是悬崖峭壁,在这里看过去,这条小道一直通到对面的山内,好似是专门为连接两座山而修建的一座桥一样。 徐豪带着明思雨往前行去,走近才发现对面山崖间也有一扇门,只是门已经打开,门的旁边则有一处坍塌许久的草庐,想是有人曾经在这里守卫。 徐豪和明思雨贴着墙壁,蹑手蹑脚往里面走去,行不到十来步,便听一阵打斗声,方走近,转过弯,但见豁然中开,一个巨大的地下仓库,地上摆满了整箱的东西,有的已经打开,里面露出闪闪发光的黄金,而在里面的正是惠忠、李如风、方凌月三人围攻冯基。 原来,这地宫有六个密道,分别对应上面殿堂的六瓣莲花,而每一条密道对应当年天完军的“天、地、仁、义、智、勇”六种信念中的一字,其中暗设各种机关,考验进入密道之人。 如“天”字密道,考验敬神灵、畏祖宗之心; 如“地”字密道,考验通四时方位、感鸟兽草木之情; 如“仁”字密道,考验舍身成仁、博爱助人之胸襟; 如“义”字密道,考验齐心协力、和合相利之正气; 如“智”字密道,考验思维推断、诈谲应变之谋略; 如“勇”字密道,则考验临危不惧、身先士卒之刚猛。 这“六”字,又暗合天完政权应时而动、巧借地利,以仁、义、智、勇晓谕士卒,爆发出强悍战斗力的历史。 能够通过密道,到达此处的人,在那殿堂里的人看来,其实都已遇难了。如“天”字惠忠、“地”字方凌月、“仁”字徐豪和明思雨、“智”字冯基、“勇”字李如风。 这其中,进入“义”字密道的除了明湘以盖世武功侥幸逃脱之外,其他人都是尔虞我诈,全无合作之言,因而全部遭遇机关消息死伤殆尽; 徐豪若非为救明思雨也当不得“仁”字称号;冯基却以诡计多端,在“智”字密道中无所不用其极,踩着他人的鲜血,独自一人逃出生天,死在其中的尚有天夏会防风使这样的高手。 其他各人,如宁王,则是侥幸进到了“勇”字号密道,得李如风勇闯机关,“牺牲”个人而得保全。 冯基到了此处,发现有这么多的财宝,便想独吞,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因此只能杀掉三人灭口。 然而,要轻松拿下这三人并非易事,尤其是方凌月,才几日不见,其武功修为进展竟如此神速,隐隐不在自己之下;而李如风的武功,在自己参悟之后,近日又得王肇仁倾囊传授心法口诀,也是更上一层楼;那惠忠大和尚也是深藏不露,今日的表现更比往日威风许多。百十个回合下来,冯基已经落入下风,兼之洞口狭小,又逃脱不得,终于被方凌月施展内功心法困住,而后遭李如风烘炉掌奋力一击,又被惠忠一禅杖戳中胸口,整个人似纸张般飘飞出去,一口鲜血喷涌出来,心中升起一股对死亡的恐惧,战意瞬间消散。 李如风左边衣袖一甩,将长剑交于右手,挺直刺了过来,直抵冯基喉头。 冯基吓了个激灵,双眼一闭,准备就此赴死。 却听李如风吼道:“冯基……我还叫你一声师叔,你本与我师傅他们情同手足,为何却要如此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到底是为什?告诉我,我看在延朗份上,留你个全尸。” 冯基接连被重击,五脏六腑翻滚,早已失去了那股傲气,心知自己残害同门,此时是必死无疑了,虽不再强硬,却仍然没认识到自己有什么错,遂冷笑道:“小子,为什么?你以为罗倚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他为了一己私利,加入了纵横教,后来脱离纵横教遭到追杀,于是安排我打入纵横教内部。后来你师傅他们几个为了掌控天下局势,又想让小楼做内应,结果害死了小楼,哼哼……本来师傅就疼爱他们几个,从没正眼看过我。我本是较早的弟子,只比你师傅晚了三个月,就因为出身卑微,却是最后得到师傅传授武艺。你说说……这样的师门,我还要他做什么?” 李如风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只是道:“即使如此,太师傅传授你武艺,师傅他们跟你一起长大,纵然没有大恩,也不应该有深仇大恨啊” “哼……别他妈讲这些大道理,人要在江湖立足,总归是利益中人,成王败寇,我也懒得跟你多费口舌,来吧……”冯基说完这些,便准备受死。 虽然这人残害同门无数,李如风一时却还下不去手,听他说来,也是委屈颇深,长期积怨,又兼之正式加入纵横教以及与汉王等人交往后,心态大有变化,虽可恨,亦可叹。 正此时,徐豪飞跃而来,猛地一掌,将惠忠击倒在地。 明思雨本想让徐豪早点出来帮助李如风,却见李如风三人不落下风,遂继续暗中观察,没想到徐豪贼心不死,突然杀出,也是拉扯不及。 而方凌月虽武艺高强,奈何经验不足,没想到突生变故。 惠忠和李如风虽已注意到来人却依旧迟了。 只见惠忠迎着掌力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掉了下去,鲜血从口中流出,看来伤势颇重。 李如风赶紧撇了冯基,将长剑指了过来,厉声道:“是你,你想干什么?” “呵呵……能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方才观看了四人的打斗,徐豪看到李如风和方凌月的武功颇为惊艳,于是奋力一击,打伤了惠忠,如今独自面对李如风和方凌月,他还是颇有把握的。 方凌月则跑过去扶起了惠忠,发现他身体颤抖,口中龃龉,已经不能正常言语了。遂盘腿而坐,为其输入一口真气,勉力维持。 惠忠挣扎着抬起右手,指了指洞口,努力发出声音道:“别管我,快走……”,而后双手合十,眼睛一闭,没了动静。 ------------ 第八十八章:枭雄末路 趁徐豪偷袭惠忠的空挡,冯基艰难地调整内息,暗中运功疗伤。 徐豪心知此时两败俱伤,正是打败剩下两人,独占宝藏的时候,于是奋力攻向李如风,招招狠毒。很快,李如风便招架不住,手中剑已脱手,在徐豪狂风暴雨般的拳掌交击下败下阵来。 方凌月看到这边情势危及,也顾不得惠忠,忙欺身过来帮忙。 在这种相对狭小的空间内,李如风灵动飘逸的身法难以施展,而徐豪则越斗越勇。面对徐豪凌厉怪异的攻势,方凌月临敌经验不足的缺点暴露了出来,也是被打得节节败退。 才不过二十余合,李如风便被一个凌空飞踹,撞在洞壁上,掉了下来,砸到装满金银财宝的箱子上,口中吐血不止。 眼看徐豪杀意四起,明思雨心下大骇。本以为徐豪救了自己,必然已经改过自新,可没想到他仍然如此冥顽不灵,既伤心不已,又自责不已,哭着冲出去拦在徐豪和方凌月中间,哀求道:“你们别再打了,别打了……” 徐豪毕竟对明思雨心有所属,于是罢了手,缓缓道:“你让开,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必须得到这批宝藏,你不要让我为难。” 明思雨道:“你要这些金银财宝,我不拦你,可是你已经打伤了惠忠大师和风大哥,我不准你再伤害月儿姑娘。” 明思雨由于曾被罗倚救上山,对于方凌月自然也是认识的。 徐豪对明思雨道:“看在你的面上,要我不杀他们也可以,只是,他们必须保证不跟我争抢宝藏,且答应必须在我运走这里所有东西之后才能离开,如何?” 明思雨听到这里,就用期盼的目光看向李如风和方凌月。在她看来,这个条件未必不可接受 却见李如风挣扎着站起身来,手中抓起一串珠宝用力一抛,又哈哈大笑起来,好似疯魔了一般,倒把明思雨和方凌月吓了一跳。 只见李如风蹒跚着向徐豪走来,突然止住了笑,问到:“你小子,拿到这些宝藏意欲何为?” 徐豪愣了一下,旋即回道:“招兵买马,大起义军,光复天完。” 李如风听完,摇摇头,厉声喝道:“愚蠢……愚蠢至极。当今天下,四海承平,绝非元末乱世,你以为凭这十几箱财宝,就能改天换地?迂腐……糊涂……瞎搞……纯粹瞎搞。” 徐豪被这么一骂,也气上心来,怒吼道:“我看你才是愚蠢,当今皇帝乃篡位之贼,得国不正,正当群起而诛之,你一江湖小丑,却还以维护正统自居,在这里大言不惭,当真是迂腐至极。” 李如风嗤之以鼻,而后道:“燕贼篡位,固然当诛,然百姓无罪,若是因你个人一己之私而陷天下黎民于水火,你于心何忍?” 徐豪却不在乎这些,但在明思雨面前又不好反驳,只是哼了一声。却听李如风凑近来,压低声音道:“大帅若是愿意,某倒有一计。” 徐豪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如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如风小声道:“大帅将这宝藏交予我,我以立功者身份前往觐见今上,伺机杀之。” 徐豪却并不相信李如风,在他看来,李如风和惠忠一样,就是想独吞宝藏。 李如风却大声讲了个故事:“其实,我本不姓李,家父乃历城侯平燕将军盛庸,在平燕战事开始之时,我便被送往黄州府团风邑寄养在姑母家中,不久姑母因病离世,家门没落,我流落江湖,后拜入衡山……” 这一说,大家便都明白了,原来李如风是盛庸之子。当年,盛庸率建文军队多次打败朱棣北军,后战败投降朱棣,却于永乐元年辞官,之后仍被朱棣构陷杀害,李如风说要刺杀朱棣,原来是要报杀父之仇。 正在此时,冯基忽然一跃而起,一招威力巨大的“式辟四方”朝徐豪杀来,紧随而至的是一颗颗黑白棋子。 徐豪没想到冯基竟恢复如此之快,一时大意,虽然躲过了式辟四方蓄力一击,却被棋子打中几处大穴,顿感气血凝滞,肌肉酸软,提不起气来,战力大打折扣。 冯基趁势猛攻,他心知此时没人会帮自己,遂以受伤之躯,拼命进攻,竟把徐豪打得节节后退。 冯基向来心狠手辣,且曾被徐豪压制,如今正好报仇,用力一脚把徐豪踢飞丈余,而后跳起来,以泰山压顶之势踩了下去,方及挨着脚底,却感觉脚下多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女子。原来是明思雨眼看徐豪受伤,拼死跑了过去,挨了这一脚。 一个柔弱女子,怎经得这一脚重踏。在徐豪的注视下,明思雨痛苦而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看到心爱的女人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徐豪悲愤不已,他大吼一声,也不管经脉受损,一下冲破几处受制穴道,爆发出巨大力量,随后将冯基双脚掰开,将明思雨抱着翻过身来,亲吻着她的额头,眼神里充满了血。 徐豪周身真气激射而出,引得洞中一顿爆炸,便有大小石头簌簌落了下来。 方凌月一惊,赶紧跑过去扶住李如风道:“风大哥,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里怕是要塌了。” 冯基却不想让他们走,身体一挪,挡在了洞口。 徐豪正是报仇心切,也不管不顾,放下明思雨,朝冯基杀了过来,两人又在簌簌下落的砂石中斗了二十余合,互有伤害。 方凌月本想趁二人酣斗之际逃出洞去,但由于扶着体型高大、深受重伤的李如风,又被徐豪和冯基双双阻挠,一时竟也没法脱身。 徐豪和冯基二人在接受纵横教洗髓之后,功力更加精纯,虽然都身负重伤,但在金银财宝和即将获得的权势面前,早已迷失自我。 只见徐豪一掌排山倒海而来,冯基躲避不及,只得硬生生接了下去。二人内力迸发之下,摇摇欲崩的洞穴再也支撑不住,轰的坍塌了下来。 方凌月和李如风顾不得许多,忙夺路而逃,刚跑出洞外,身后轰隆隆几声巨响,洞口消失不见,一座山峰倾泻了下去。 定睛一看,所在之处竟是一个方圆二十来丈的一处圆形悬崖之顶。李如风二人站在洞口方向,身后就是来时的那条路,眼前则是那个悬崖之顶。方才的那座山峰随着山洞坍塌顷刻消失不见,山上的土石树木大多坠入崖边万丈深渊,只余中间堆起一座小小土丘。 忽然,土丘动了几下,一个炸裂,跃出两条人影,竟是徐豪和冯基。 两人相见,仍不死心,近乎疯魔般又打斗起来。 冯基终是不敌,对了两掌之后,重重摔在一口箱子之上,口吐鲜血,头晕目眩,再也站不起来。他眼睛痴迷地看着周身四散的财宝,发现有一颗夜明珠朝悬崖边缘滚去,遂不管不顾,使尽浑身力气爬了过去,在夜明珠掉下的一瞬间,一个猛子扑了过去,抱着那珠子,坠下万丈悬崖。 一代枭雄就此消逝。 ------------ 第八十九章:谁是龙眼 徐豪艰难地站起身,看着周边的宝藏,仿佛自己已置身皇宫,头戴皇冠,身披龙袍,李如风和方凌燕都匍匐在自己脚下,不禁眼冒金光,哈哈大笑起来。 正此时,小土丘又动了几下,随即见一个人从土里钻出来,竟是惠忠。没想到,他刚才只是昏死过去,此时醒转过来,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当发现徐豪在那里哈哈大笑,惠忠登时明白了许多。 徐豪当然也发现了惠忠,随即朝他走来,一拳砸了下去,本以为能轻松将奄奄一息的惠忠砸死。谁知惠忠双手合十拦肘一挡,自己竟半分前进不得。 徐豪收回拳头,又是一脚飞踹。却被惠忠按脚拍防,顺势起身。 徐豪接连恶斗,本已受伤,此时又强行催动内力攻击惠忠,不想喉咙一酸,一股热血喷涌而出,身躯倒地。 却见惠忠眉头一皱,伸出双手往徐豪腋下箍去。 徐豪看到惠忠摊手过来,只道是对自己下手,也不管内脏受损,忙奋力击出一掌,正中惠忠胸口。 惠忠被一掌击开,踉踉跄跄后退,一个不小心被身后石头绊倒在地。 方凌月见此情形,忙过来扶住惠忠。 惠忠定了定心神,看到徐豪眼睛一翻、头一歪,想是已经快要不行了,遂调理了一口气,走过去,勉力将徐豪拖了出来,摸了摸几处脉穴,将徐豪半个身躯扶起来放在前面,自己盘膝而坐,右手一划,朝其天灵盖按去,又摩挲几下,但见一团黄色气体注入其体内,片刻之后,徐豪的脸色渐渐红润,脉搏也缓慢恢复起来。 惠忠咳嗽几声,起了身,慢悠悠走到李如风面前,脸色已不如之前那般康健。 李如风身体虚弱,头脑却还清晰,正想开口询问惠忠为何会救徐豪,却被其伸出手拦住,让他不要说话。 惠忠示意方凌月扶李如风坐下来,而后伸出右手,又如方才一般操作,只见一股黄色气体进入李如风体内,片刻之后,李如风神采开始复原,显是好了很多。 惠忠又艰难地挪动脚步,要过去继续替徐豪疗伤。 没想到,惠忠大师竟能如此以德报怨,见其如此,方凌月赶紧过去扶着惠忠。 走近徐豪,惠忠凝神屏气,在其对面坐下身来,伸出双掌,轻轻按向徐豪肩关,一团真气再次注入。 徐豪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是这个和尚救了自己,然而自己却打了他一掌,一时间颇有愧疚之色。 救活二人,惠忠已是油尽灯枯,他示意方凌月扶他起来,又缓缓走向二人中间,禅坐下来,抬眼看到旁边有一石碑,上刻“卧龙台”三字,正是之前茅草棚遮盖之处,只因方才那一阵巨响,也将这茅草棚震塌了。 惠忠笑了笑,高宣佛号:“阿弥陀佛,吾始于此,当寂于此,善哉善哉。” 李如风见如此情形,知道惠忠这是准备圆寂于此了,不禁万分不舍,站起身来,张口道:“大师,你……”。 惠忠没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而后缓缓道:“三位施主可愿听贫僧临别之言?” 随后也不待回复,继续道:“贫僧俗姓周,名琪,自克龙,家父仕诚公乃前宋应天启运献武皇帝……哦,也就是天完国世宗皇帝的微时好友,官天完国枢密院同知国事,总管罗田镇天府,太平元年,受世宗皇帝旨意,与弟仕明公同在多云山筑紫云台,于山顶建天堂寨,立无敌碑,实则内修天塘,藏金银财宝其中,以备倾覆只需。” 惠忠将家世娓娓道来,听得三人吃惊不已。 徐豪自是知道周仕诚、周仕明的事情,不禁问道:“后陈友谅弑君,天完国败亡,仕诚、仕明二公虽改投朱氏,然终究未受官,其衷心自是可嘉,然其子孙皆效力朱氏,不知大师出自仕诚公哪支?” 当初,二人随徐寿辉起兵,受命镇守罗田,后徐寿辉被陈友谅弑杀,二人拒不归附。朱元璋一统天下后,招二人入朝,敕赐忠良校尉平蛮武烈上将军枢密院同知国事,分别授左将军、襄阳卫镇抚和右将军金齿卫镇抚,但二人均未到任,辞官隐居。于是朝廷让周仕诚次子周珣袭职襄阳卫镇抚,周仕明之长子周璋袭职金齿卫镇抚,终究都当了朱明朝廷的官,因而徐豪有此一说。 惠忠却不和他争论,继续道,“贫僧少时虽常伴父亲左右,却从未听闻父亲说起这多云山中藏有宝藏。后因不愿奉侍当朝,乃出家为僧,结识徐皇长孙徐英,引为知己,因缘际会下加入纵横教,继而知晓天完宝藏之秘密,于是想继承前辈遗志,辅助徐公夺取天下,却被其严词拒绝,方知其并无兴复天完之意,遂暗中襄助二公子你一步步夺取藏宝图。” 听到这里,徐豪恍然大悟,本来自己也不知道独尊寺藏有《金石经》,更不知《金石经》被慧成拿走,只是偶有一晚听一蒙面人暗中告知。“原来是你。既然如此,大师为何又屡次妨碍于我。” 惠忠道:“贫僧受父亲教诲,平生以仁义为本,虽忠于徐皇,却又不忍伤害生灵,且有大公子时时教诲,不敢造次。当时虽将消息透露给公子,事后却也后悔不已。眼下,按照纵横教规则,我若夺得宝藏所有之权,可成为画龙人,并可挑选一人为龙眼,接下来就可以获得教内众多资源支持,以争夺天下。” 李如风闻听此言,不禁难以相信,没想到,自己钦佩不已的惠忠大师竟然是纵横教中人。 惠忠看向三人道:“我欲成为画龙人,就必须得到宝藏所有权,你们还要跟我抢吗?” “那么,你的龙眼会是谁?”徐豪迫不及待地问到,既然兄长徐英不可能,那必定会是自己了。 却听徐豪道“请恕贫僧直言,二公子您勇而少谋、临机无断,恐大事难成啊。况且,二公子您自己也是画龙人啊” “什么?我是画龙人?”徐豪对于惠忠对自己的评价倒是没什么感受,但听说自己是画龙人,当真不敢相信。 “多云山下,你不是加入纵横教了吗,还立誓参与宝藏争夺,凡纵横教内,只要立誓争夺宝藏,就自动成为这届画龙人争夺赛的挑战者了。” “是你?”徐豪这才明白,在山下诓自己加入纵横教的竟是惠忠,这可真是釜底抽薪之举。 “你可以认为是我,但是不是我,结果都一样,不是吗?” “哼,我若非要成为龙眼呢,谁能拦我?” 惠忠笑了笑,“以纵横教的手段,到时,你恐怕想当画龙人都不可得,更别说龙眼了”。 “那就休怪我无情,不能成为龙眼,我就成为画龙人。” “哼……你觉得你还有胜算吗?”李如风嗤笑道,此时的徐豪还很虚弱,若是方凌月全力出击,他恐怕很难抵挡。 徐豪愣了,他很清楚李如风说的威胁不是空穴来风。 徐豪也不管他们的争吵,只是将徐豪招致跟前,对其耳语一番,却见徐豪似信非信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李如风和方凌月看着惠忠,不解其意,齐声道:“我们都不是纵横教中人,不知能否当得画龙人。” 惠忠点头道“若是你们杀死其他画龙人,也是可以的。” 而后,惠忠又将李如风招至跟前,从袖中取出一枚佛珠,交予李如风,只见上面刻一“惠”字。 惠忠咳嗽几声后道“方凌燕姑娘天资聪慧,虽是女流,却文武全才、胸有大略,宽厚仁义,兼之身负血仇,与燕贼不共戴天,必成大事,我已决定拥其为龙眼,请李公子代为转交。” 当下,方凌燕不在,李如风不知其是否有心,一时颇为踌躇,但是惠忠大师言辞恳切,不好推辞,只得受了佛珠,道:“如风定不负大师所托。” 惠忠微笑着点点头,又说到:“你们快走吧,还有那许多人等着你们去救呢”,说完,双手合十,紧闭双眼,一阵黄烟从头顶冒出,竟是圆寂了。 黄烟过后,惠忠的遗体猛然燃烧起来,顷刻间化为灰烬,随风消逝。 此时,一只雄鹰正在上空盘旋,看着下面黄烟升起,嗷嗷叫了几声后,飞走了。 李如风和方凌月祭别了惠忠,回转身,往来时的小路走去,徐豪也默默跟在后面。 才走到一半,却发现对面出现一彪人马,各个张弓搭箭,正对着自己。 “嗖嗖嗖,对面来人方一见面,也不答话,就射出了箭支。” 李如风忙越到前面,烘炉掌连连拍出,将大部分箭矢撞了回去,一下射倒几人。方凌月和徐豪也躲避着箭矢,并未伤及分毫。 对面之人一看不奏效,让出两名高手,打出了威力不小的两掌过来,随后又射过来一片箭雨。 李如风施展箓鬼身法,挥舞着右边袖子冲开一条路径,顷刻间,来到道路对面。 那群人在对面守株待兔,本以为这边的人几番苦斗,即使有个把生还者,必定也是强弩之末,却没想到一个李如风就如此难缠,当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方凌月和徐豪趁机迅速冲了过来,将那群人杀得打败,只剩下两人狼狈而逃。 徐豪道:“看样子,这些人早就知道这里,因而在此埋伏,不知这后面,还有多少阴谋,我想,方姑娘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我们得赶紧找到他们。” 李如风和方凌月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这徐豪此刻说这些话真的让人感到意外,但是却不无道理。 徐豪说的没错,此时的方凌燕与大多数人一样,被困在山里面的殿堂内,找不到出口。准确的说,他们看到了唯一的出口,但是,谁都没有把握能活着离开。 ------------ 第九十章:求生代价 地下殿堂内,众人四下寻找,除了来时的通道,再也没有其他的出口。然而,来时的通道难以返回,且都已坍塌。这么多人困在这里,没找到财宝不说,时间一长,必定难以生还。 就在大家懊恼之际,明思泉缓缓走到一处墙壁下,看了看头顶,仔细观察,上面有一个小孔。 明思泉从头上摘下金钗,“嗖”地一声,射进那孔洞中,只见身后的洞壁突然剥落,现出一扇只容得下一人的门的形状,似乎正是一条暗道。 众人见状,纷纷拢过来,正不知这明思泉怎会知道这里有条暗道。 忽然,明思泉冲着人群屈膝下蹲,高声道:“纵横教连横使者明思泉恭迎横使……” 这一跪,全场震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跪拜的前方走出一人,看衣装,似乎是白莲教中人。 唐赛儿顺着明思泉的眼光看过去,只见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样貌。 人群中万事通也是纵横教中人,见有人自称横使,虽难以确认,却也不敢不大意,忙上前并排跪拜道“纵横教极目山庄庄主万事通拜见掌教横使。” 嘴里一边说,一边又拿眼观察那人。 那人“唔……”了一下,示意明思泉和万事通起身,随后走到那扇门前,回转身来,眼睛横扫一周,让人感觉仿佛一阵清风拂过,而那风中却又带着一股寒意。 唐赛儿率先问道:“你是谁,为何假扮我白莲教众?” 那人微微一笑,打量着唐赛儿道:“唐赛儿,滨州蒲台人,生于洪武三十二年,家中行三,现为白莲教持国圣使,掌管山东、河南、湖广、南直隶等省教务。” 唐赛儿不禁有些不悦,没好气道:“没错,是本姑娘,你不就是暗中调查过我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那人也不气恼,继续道:“那只是表象,其实,尔乃凤阳府人,令尊唐安泰,乃洪武朝延安侯唐胜宗幼子。” 这一说来,不由得唐赛儿不吃惊起来。当年祖父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功勋卓著,受封延安侯,后遭皇帝猜忌,受胡惟庸案牵连被杀,家中遭难,只有父亲一人在祖父一个老部下的帮助下逃脱到蒲台安身,后娶了自己的母亲,生养了自己,但不久父母均被官府逼杀,自己则偶然被白莲教林三救下。这些机密之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这人怎会知道。 “哈哈哈……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但是,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了。”那人似是知道唐赛儿心中所想,说完朝众人扫视一眼,又伸手捋了捋胡须,但见那胡须白皙如面,却又干净光泽,显示出这斗笠下可能是一位名宿耆老。 话音方落,明思泉走上前来,朗声道:“诸位英豪,来这山中无非为了天完宝藏,但也不可为了宝藏而枉费了性命,否则得不偿失,你们说是也不是?” 这时,人群中有人附和称是。明思泉继续道:“我纵横教掌教横使知大家有难,特来相救,已在这墙壁后方开凿出一道门,可直通山外。然,国有国法,教有教规,按我教规矩,求助者需向我们提供一条真实情报方可通过。只是这门径大小已定,且开启时间可能不到五息,又不能重复开启,为确保尽量多的人通过,需要大家作一取舍,只有提供情报最多的十人方能通过。” 听到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炸了窝,如此一来,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在那十人之中。 于是有人不服,心想不如先拿下这两个什么狗屁纵横教的,不怕找不到出路。遂有几人一哄而上,对明思泉和那人大打出手。 那人面对攻击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是明思泉一个跨步上前,只是一掌,就将来人打飞出去,随后手掌翻飞,来人均被打得躺倒在地,再也起身不得。 方凌燕和冯延朗对明思泉也算是熟识了,原本觉得她加入纵横教就颇令人震惊,但仔细一想,她离家十年,加入纵横教也不是不可能,可没想到,她却身负如此上乘的功夫,当真是深藏不露。 场上众人,本属明湘武功最高。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人,似乎是要看穿斗笠下的那张脸。 堂堂天夏会宗主,明湘可不会这么容易受人胁迫,他脚尖一点,腾身而起,一拳已向明思泉杀奔而来。 明思泉侧身躲过,立腕格挡,而后跃动其娇小的身躯,忽远忽近攻击缠斗,竟也与明湘斗了个有来有回。 明湘不想与其过多纠缠,大招频出,明思泉却愈战愈勇,隐隐有与其不相上下之势。 却听那人笑道:“向问天夏会明宗主大名,果然武功了得,待老衲来会你”,话音未落,已摘下斗笠射了过来。 众人一看,原来竟是一老僧。 明湘赶紧侧身闪躲,见是一老僧,心里也并不惧,当下撇下明思泉,挥拳直取其面门。 那老僧立住不动,待明湘逼近,微微挪动双脚,一个螺旋手按下明湘拳头,顺势拉过来,抬起一脚,踢向其腹部。 明湘一惊,右脚赶紧拦截,凌空对了几脚,已觉腿部发麻,使不上力,只得横肘抽出右手,又拼了一掌,虽无大碍,却倒退了几步才站稳,而那老僧面不改色立于原地。 明湘经此试探,不敢妄动,却见那老僧紧逼过来,使的都是自己所精擅的“弥陀掌、破胡拳”等招式,其威力比自己使出来的竟大了许多,自己只好小心应付。 好在那老僧并未痛下杀手,逼退明湘后道:“明宗主乃人中龙凤,在我纵横教所选龙眼之中,必有你一个,你若出得此门,自有画龙人寻你。” 明湘仍有些不服气,涨红了脸,嘲讽道:“什么画龙人?只听闻纵横教捭阖天下,不想净做些暗箱操作之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哈哈哈……” 那老僧也不气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你若皈依我教,自然就知道老衲姓名了” 明湘气不过,正要继续强攻,却被属下明仁劝住,看样子,这老僧非常厉害,好在我们人多,可以先下手,杀光这里的人,要拿到最后的十个名额也不难。 那老僧看破了明仁的想法,又说到:“还是方才所言,只有提供情报最多的十人方可获得资格离开这里。即使最后只剩下十人,若不是提供情报最多的十人,也没有资格离开。” 方凌燕站出来问到:“不知什么样的情报才能得到你们认可?” 明思泉道:“这你们就不用管了,情报是真是假、有用无用我们自会甄别。” 眼见没有别的办法,众人都只得搜肠刮肚,向那老僧和明思泉供出自认为是有用的情报。 明思泉拿出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着密密麻麻的蝌蚪文,每当有人提供出一条情报,明思泉则会翻开册子对照一番,然后凭借自己超常的记忆力飞快地推理,确定情报是否有价,并在另一个小本子上写下情报内容。 在这种情况之下,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饶是方凌燕、冯延朗、景云鹏同门情深,也不得不遵循游戏规则。如此,一条条情报都送向了纵横教的最强大脑。 “方凌燕,台州宁海人,前翰林学士方孝孺之女,与在朝燕贼有不共戴天之仇……”。 “景云鹏,陕西真宁人,前御史大夫景清之子,与在朝燕贼有不共戴天之仇……”。 随着方凌燕、景云鹏亲自将自己的身世道出来,更多的人争相道出所知秘事。 老僧听到这些情报,高兴不已。作为一个专门策划天下巨变的组织,掌握更多的情报就意味着掌握更多的资源,有更多的资源则能促成天下大势的形成,这便是纵横捭阖的规律。 然而,自己所了解的情报毕竟有限,尤其是身处下位的人,所掌握情报更加有限。于是有人便开始打其他人的主意,以武力胁迫他人交出情报,这其中,明湘一伙和宁王一伙最为嚣张。 在此情形下,方凌燕本不愿多事,谁知温德宗带领的艮岳盟则无事找事,主动挑衅起来。 方凌燕想起他和艮岳盟做的庄庄恶事,气不打一处来,会同景云鹏、冯延朗联起手来,与温德宗和艮岳盟门人搏斗。 也是温德宗自找死路,没有冯基的实力,却想做冯基的美梦,经过一番拼杀,终于由方凌燕一剑刺穿其喉咙,报了灭教之仇。 ------------ 第九十一章:纵横教主 宁王这次与万事通一道前来,本是踌躇满志,却不曾想啥都没捞着,还被困于此。 万事通本来就掌握着纵横教的情报机构,对掌教使还是颇为熟悉的,此时,已经确认眼前这个老和尚正是掌教横使无疑,虽有心帮助宁王,却畏于掌教使权威,也不便多说。 不过,这老僧宁王倒觉得似曾相识,思索良久终于笑逐颜开,走上前去低声对老僧道:“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老僧当然知道眼前这人便是宁王朱权,微微一笑,竟然干脆将宁王请到一边,拱手作揖道:“贫僧道衍,拜见宁王殿下。” 朱权见果真是他——当今太子少师姚广孝,法号道衍,人称“黑衣宰相”,那个辅佐燕王以孤军靖难,终于夺取天下的男人,遂拱手回礼道:“大师不必多礼,大师想必自京师来,敢问皇上圣安。” 姚广孝摇了摇了摇头,道:“贫僧因病去职,早已不在京师,想来,圣上一直龙体康健,定然躬安。” 宁王赧然一笑,道:“大师纵横天下,今驾到此地,当是奉皇兄旨意,前来剿贼?” 姚广孝知宁王言外之意,是探听自己来意,看自己所做之事朱棣是否知道,当下也不揭穿,只是道:“贫僧受陛下知遇之恩,早已抱定涌泉之意,奈何朝政繁杂,帝王心性又非我等凡夫所知,故此悠游山林,今来于此,亦游玩而已,无他。” 朱权听得这一番说辞,知道姚广孝助朱棣夺取天下后,并未掌握什么实权,反被皇帝猜忌,因此心生怨艾,离开朝堂,于是放开胆子道:“大师乃国中俊杰,小王仰慕已久,只是恨不能相见,今日得见,倍感荣幸。小王亦是喜欢悠游山林之人,有幸结识张天师等二三道友,常结伴游玩,早就听闻大师于儒道佛皆有深研,不知可否屈尊驾临小王寒舍,与诸位道友烹茶论剑,岂不快哉。” 姚广孝知其拉拢之意,也不答话,只是“哦……”了一声。 朱权继续道:“只是,今被困于此,可怜外面大好河山,再也不能驰骋了,唉……”说完,一副垂头丧气模样。 姚广孝道:“大王乃圣上最为关切之人,又身负厚望,悠游天下正当其时,贫僧自当为大王开路。” 姚广孝这么一说,朱权就知道这十人的名单中有自己一个,只是自己那四名护卫就不好言语了,若是想一同带出去,恐怕姚广孝不好答应,就算答应,也恐怕这里面的众人不会眼巴巴吃亏。 正当众人纷纷绞尽脑汁、互相虐杀、争夺情报的时候,忽听一阵哈哈大笑。 众人愣在原地,又看向地上哀嚎的人,看向四周的墙壁和上方的洞顶,正不知这声音从何而出,却听那声音继续道:“不用找了,我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你们这群蝼蚁……哈哈哈……” 这奸邪的笑声,让众人瞬间都紧张起来。明思泉看着姚广孝,发现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却听那人继续道:“你们不要上了这老秃驴的当了,这门根本出不去,他就是要你们互相残杀。” 姚广孝闻言,赶忙一掌拍向身后的墙壁,只见从上而下掉下又一块墙壁,上面露出一个孔洞,姚广孝从衣袖中拿出一根钥匙,慢慢转动起来,但见那扇门向后退了一公分,其后再怎么扭动钥匙,那门却是一动不动了,姚广孝一用力,那钥匙却啪的一声折断了。他又跑过去施展内力,对着门推了几下,仍旧无法撼动。 众人看着姚广孝,一时间失望、愤怒、哀怨、恐惧充满了整个殿堂。 姚广孝灵光一现,猛然想清楚了。难怪这上面的声音颇为耳熟,原来竟是慧成。本来,慧成作为朝廷鹰爪,同时也是纵横教弟子,还多次为自己提供情报和掩护,深受自己器重。此次多云山的游戏也是他一手策划的。 这藏宝地宫——天塘本是天完国周仕诚、周仕明奉徐寿辉之命所建,后来徐寿辉身死,明朝建立,二周继续隐居罗田。周仕明长子周璋却受朝廷封赏,任金齿卫镇抚,另有一字周琮,却被其带在身边,并在死之前告知了这多云山藏宝地宫的秘密,而这周琮正是慧成。 为了实现纵横教搅乱天下的目的,姚广孝便在慧成的怂恿下开启了这场游戏。谁曾想,这小子居然反水,反把自己也当成游戏棋子给耍了,当真可恨。 想到这里,姚广孝震怒不已,大声道:“好你个慧成,居然算计于我,你赶紧打开这门,不然,纵横教上下定不饶你。” “哈哈哈……当今圣上待你不薄,你却屡次犯上,还妄想再次搅动天下大乱,真是贼心不死,实话告诉你,隆平侯早与圣上盟誓,待铲除尔等,就解散纵横教,还天下太平。” 慧成口中的隆平侯不少人都知道,那便是靖难功臣——张信,当初,就是他将建文帝抓缚燕王朱棣的密诏透露给朱棣的,也算是靖难首功之臣。 然而,大家不知道的是,张信只所以这么做,除了他曾是朱棣部将之外,还因为他当时正在争夺纵横教掌教纵使,在助朱棣夺得天下后,他也如愿以偿成为纵横教掌教纵使,直到如今。 姚广孝闻言,才恍然大悟,他没想到,这慧成是朱棣安插在纵横教的亲信,更没想到,身为掌教纵使的张信居然要亲手毁掉纵横教千年基业,遂大声骂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纵横教立教近两千年,向来独立于朝堂之外,以‘为天下人择天下君,保我中华生生不息’为己任,你们这些畜生,居然为一己私利投靠朝廷,甘当鹰犬,必将成为华夏罪人……”,话未说完,忽然怒火攻心,身子一歪,一口鲜血涌出喉头,若非明思泉赶紧扶住,险些倒了下去。 却听上面慧成的声音继续道:“诸位,这姚广孝将大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当真是罪大恶极,尔等若能合力诛杀他,我便开启大门,放大家一条生路出来。” 众人闻言,蠢蠢欲动,又见姚广孝方才吐血,于是全都围攻过来。本来,经历几次打斗和前面的密道生死劫后,来到这里的都非泛泛之辈,而今出去保命要紧,大家更是奋力进攻。 姚广孝虽然身受内伤,却依然和明思泉一起奋力对战众人,此时功力全出,片刻间接连毙掉了明仁和宁王属下的两名侍卫,但是自己的伤势却更加严重了。 明思泉此时也大展神威,不仅内力深厚、身法巧妙,一身绣花针也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虽面临众人围攻、受伤不轻,却依然杀死杀伤多人。 ------------ 第九十二章:逃出生天 万事通虽是纵横教中人,此时却选择两不相帮,站在那里看戏。 姚广孝被叛徒出卖,本就心有怒气,此时见万事通如此做派,心下更怒,直接朝其杀了过来,要清理门户。 万事通没想到这老和尚都这种地步了还要来杀自己,慌忙迎战。 不管万事通为人如何,毕竟待冯延朗这个外孙和方凌燕这个准外孙媳妇儿还是不错的,二人当下就准备出手助其一臂之力,却被万事通拒绝。 万事通心知自己已年近古稀,与纵横教的恩恩怨怨就此终结也罢,不愿再牵扯他人。 虽是抱定必死之心,万事通却也全力一战,然终究抵不过姚广孝深厚功力,几个回合下来,躲闪不及,被其一掌击碎天灵盖而亡。 看到这一幕,方凌燕和冯延朗别无他法,只得跪下来,朝万事通叩了几个响头。这些日子里,经历的生生死死太多了,他们已来不及悲伤,甚至,冯延朗虽未亲眼所见,却也感觉到冯基已经身亡了。 此时却听景云鹏道:“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远在京师的那位皇帝老儿所布置,看来这燕贼不可小觑。” 方凌燕也叹道:“是啊,这些人算计来算计去,没想到都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我看啊,这慧成也不定安什么好心,可能,我们大家都出不去了。” 此时,姚广孝已是强弩之末,伤势更加严重,忽听上方又是哈哈大笑。只听得一阵轰隆隆巨响,四周洞壁上方掉下来又一层墙壁,“嗖嗖嗖”射出许多火箭,场中又有几人被射中身死。顷刻间,殿堂内燃烧起来,本就稀薄的空气也更加稀薄了,尸体烧焦的气味让人更加的窒息。 除了唐赛儿与明思泉、明湘与姚广孝虽身负重伤犹在苦斗外,其他人早已无力再战。 看到唐赛儿和明思泉厮杀,方凌燕和冯延朗心有不忍,忙劝开二人。 却不想,景云鹏此时发起狠来。当初,父亲景清为建文朝左佥都御史,朱棣篡位后以原职留任。景清于一次早朝时,深藏刀具,欲当场行刺朱棣,结果被执,遂被处以磔刑,籍其乡,转相攀染,谓之"瓜蔓抄" 景云鹏认为自己父亲之死,虽说是朱棣下令,却与姚广孝助其夺位脱不了干系,正好趁此时杀了他,遂捡起一柄剑直取其命门而去。 姚广孝正与明湘苦斗,未及防备,这一危险却被明思泉看到了,竟挺身而出,挡下了这致命一剑。 在明思泉看来,这一剑,自己非挡不可,因为姚广孝不仅是自己加入纵横教的引路人,更是自己的授业恩师,而刺杀他的景云鹏却是自己的朋友,唯有自己挡了这一剑才能化解干戈。 这一变故,也是大家始料未及的。方凌燕毕竟心善,跑过来扶住明思泉,检查她的伤势,发现腹部已被洞穿,可谓命悬一线,于是狠狠瞪了景云鹏一眼。 景云鹏被师姐这一瞪,心中忐忑,却仍放不下纠结。 他虽是男儿,心思也有细腻的一面,从刚才明思泉使用的绣花针来看,杀死师傅杜晴岚的不是她又会是谁?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明思泉大概也是受命于姚广孝,不得不为之,更何况,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明思泉,本就颇有好感,一时间,心中无比痛苦纠结。 姚广孝见明思泉舍身挡下这一剑,忙闪身过来,一把拨开方凌燕,拔除插在明思泉腹部的剑,也不管周遭面临的敌人,随即用纵横教独有的秘术为其疗伤,见明湘攻击过来,嘴里却道:“烦请几位少侠替老衲抵挡一阵,待我先将阿泉救活。” 方凌燕虽对姚广孝心怀仇恨,此时也知道或许只有他才能救活明思泉,遂应声而去,与冯延朗一起阻挡着明湘。 景云鹏咬了咬嘴唇,最终也被自己说服,捡起地上的剑朝明湘攻击而去。 恰在此时,忽听得上面一阵杂乱声响,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李如风、方凌月和徐豪在解决那群朝廷鹰犬之后,顺着掉下来的地方往回找,终于走进了另一条密道,在密道的尽头看到了慧成一伙。 李如风三人来时,亭中仅有慧成和另外两人。三人突袭而至,很快解决掉另外两人,待慧成反应过来,早已被擒住。 本来,慧成以为争夺宝藏的人,必定在里面拼个你死我活,最终即使有人能侥幸出来,也会被自己埋伏在山腰的人杀掉。没想到,有惠忠在那里 ,不仅有人活着出来,而且是三名高手一起走了出来。事情算计到如此地步,也只怪自己大意了,此时不免垂头丧气。 三人擒住慧成后,盘问之下,方知慧成对这密道非常熟悉,在第二层地下殿堂发生倒转进入六条密道之时,他却进入了暗中的第七条密道。 那是当年为了方便密道守护者而建的一条密道,只需要在进入密道时翻三个筋斗便能进入。密道里面非常平静,密道的尽头直通出洞口,在山体之外的一座亭台当中,亭台中间有一石桌,石桌上有一面琉璃镜,还有一个形似喇叭的孔。打开石桌下面的机关,便能从这琉璃镜中观察下面殿堂的情形,并可以从这孔洞中听到下面的声音,还能向下传话。 李如风对着喇叭大声喊道:“师妹,你们还好吧,待我救你们出来。” 方凌月在周边搜索,终于在亭子一角找到一个机关,扭动机关,便见亭子旁边的一个石头挪开,出现了一个很深的洞口,正对着里面殿堂中央。 李如风又从旁边扯了几根藤蔓编织在一起,从洞口丢了下去,从里面依次救出了方凌燕、姚广孝、明思泉、唐赛儿、宁王朱权和他的两名护卫、明湘、明空,最后出来的是冯延朗、景云鹏。 姚广孝一出洞就看到了慧成,本想一掌结果了他,却不想一阵眩晕,差点支撑不住,于是作罢。 出了山洞,各人纷纷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休养疗伤,一时也抛下了宝藏的事。 明思泉知道姐姐明思雨已经身亡,悲痛不已,却也不好再跟随方凌燕她们一起,只是陪同姚广孝寻了个地方自去休整。 这次天堂之行,各方势力可谓都是损失惨重,尤其是艮岳盟,自盟主冯基以降,无一幸免。 李如风对冯延朗言道其父冯基之死。冯延朗哀叹良久,他父亲落得这个下场,也是自作自受的,他早有预料,只是当这一天到来之时,他心里却空落落的,脑海中又忽然浮现出冯基对自己慈善的点滴画面,只是这种画面很快被其严厉的面孔所覆盖。 李如风又将方凌燕拉到一边,说起藏宝洞内之事,并将惠忠所遗佛珠交给她。 方凌燕却对此毫无兴趣,她只想报仇,却并不想成为造反之人,因而坚决不受。 李如风拿着佛珠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徐豪看出这边情况,忙走过去对方凌燕道:“惠忠大师将这佛珠交给方姑娘,按照纵横教的说法,姑娘便是龙眼,那些宝藏便也是姑娘的了,此时你若不受,这宝藏被其他险恶之人拿了去,姑娘岂不是助纣为虐了?” 听徐豪这么一说,方凌燕一时也难以反驳,于是对李如风道:“师兄,要不你先替我保管着吧!” 徐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如风,抬腿离开,他想到惠忠临终前对他说的话:“自古争霸天下者,先起事者无一不身死功灭,唯后发者方能成功,盖因人心一乱,才能天下乱,天下一乱,人心复又思定,因此,我们不可做那先发之人,却可令他人先行,而后令兄做那后起之秀。” 这一切,都被明湘看在眼里,看来,他们已经得到宝藏了,只是,此时他和明空已无力再战,必定打不过徐豪三人,也不知道这徐豪为何又与他们站在一起了。 要说此次损失最少的,那便是方凌燕的儒门正宗了,除了李如风受伤较重外,其他人都还好,于是便早早离开,往南天竹舍而去。 对于纵横教,方凌燕知道,这一直是太师傅罗倚不懈斗争的一个组织,此时虽没什么好感,却好像于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在哪里接触过,于是自己作主将慧成放了,也许,他能对纵横教形成某种制约。 方凌燕又看了看唐赛儿,对李如风道:“师哥,或许,你们发现的东西,唐姑娘用得上,要不……” 李如风楞了一下,说实在话,他不敢肯定唐赛儿拿到宝藏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冯延朗此时也在旁边,轻声道:“师兄,不如就按燕儿说的吧,如果要干大事,唐姑娘无疑是最合适的。” 待回到南天竹舍,方凌燕几人才发现这里早已变成一片焦土,在火灰中搜索一阵,才发现几根人骨,想来必是王肇仁的。 方凌燕、李如风嚎啕痛苦,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歹毒,趁大家离开之时偷袭此处,烧死了王肇仁。 眼下,知道天完宝藏所在的,除了徐豪,就是李如风和方凌月了,一直待在这里肯定不安全,于是次日一早,方凌燕、李如风、冯延朗、景云鹏、方凌月五人收拾祭拜完罗倚、赵孤舟和王肇仁,往山下而去。 ------------ 第九十三章:圣人堂的圣人 此时的多云山下,春风中带着阵阵肃杀之气,仿佛一不小心就能回到冬天。 萧远复早已回到了圣人堂,回到了那个令他心安的书院。这里虽然物质贫瘠,却精神充实。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摇头晃脑读书的孩子们,他感到了久违的满足。比起回到那个让自己倍感压抑的家里,他更愿意呆在这个村民们集资建立的简陋学堂里。他害怕面对老伴失去儿子的悲怆,害怕进入儿子曾经待过的房间。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想起,将萧远复的思绪打断。他快步走了过去,将门打开,却没想到,闯进来一群官兵。 “这里已被征用,你们都出去。” 萧远复愣了半晌,支支吾吾道:“这……大老爷,不知……这是为何?” “叫你们滚就快滚,小心挨揍。”一名军士跳出来骂道。 却听“啪”的一声响,一道鞭子抽在那军士身上,跟着走进来的是一位中年汉子,那汉子身穿金黄水银摩挲长身甲,头戴金色凤翅红缨酒盅盔,里衬黄色衣襟,看起来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众军士吓了一跳,全都跪了下来。 那人也不看他们,径直走向萧远复,拱手道:“老先生受惊了,朕……正想亲自向您说明,没想到这些不长眼的竟在此放肆。” 萧远复却不知眼前之人正是平民难以见到的当今天下之主——大明朝第三位君王朱棣,也没听出来他方才改口中的“朕”,只道是一位大将军,饶是如此,自己也得罪不起,赶紧下拜道:“不知将军驾到,草民失礼了。” 朱棣微微一笑,扶起萧远复道:“我等有公事在此,想暂借贵处作为幕帐,不知可否?” 萧远复赶紧回道:“将军尽管用便是,只是此处简陋,恐怕满足不了将军需要。” 朱棣哈哈道:“无妨,你先将孩子们带走便是” 很快,一个简易的幕府便搭建起来了。朱棣与一名将军并两名侍卫立于大堂,身后本来挂着孔子画像的地方又在上面覆盖着悬挂了一副军用地图,门口不时有探马进出汇报情况。 “白莲教、艮岳盟、天夏会留在山下的据点已经就被官军剿灭,现在,各个路口都有官军埋伏,只等山上有动静,哪怕是只鸟下来,也都会被我们抓住。” 听了属下的汇报,朱棣满意地笑了。 此时山上众人,除了暗中高兴的慧成外,没人知道危险正在靠近。方经历重重恶斗,再到山脚下遇到众多官军埋伏,饶是三头六臂,此时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快到晌午时分,朱棣陆续接到各个路口的探报,随后陆续有人被押解过来,看守在私塾外的空地上,同时看押在此的还有陈全忠。慧成则在里屋为朱棣一一介绍这些人。这里面,有天完余孽徐豪,明玉珍三子、天夏会宗主明湘,白莲教持国圣使唐赛儿,还有自己的十七弟宁王朱权、有帮助自己夺取天下的大和尚道衍。 然而,慧成突然一阵惊恐,因为没有看到方凌燕几人,难道他们还在山上? 朱棣闻言,便命人火速上山搜查,同时又命人跟着慧成一道去将山上的金银财宝运下山来。如此一来,山下的官兵便少了许多。 安排完毕,朱棣命人将宁王朱权带进来。 朱权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绑起自己,骂骂咧咧地进门,抬头一看,下了一个哆嗦,赶紧跪了下来,把脸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朱棣扫了一眼,心中暗笑,这个十七弟还是如此不成器,嘴里道:“老十七?你怎么也在这里?”又对左右故作姿态道“放肆,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谁,赶紧给我松绑” 朱棣走过去,拉起朱权的手,放在一旁坐起来,关心到:“怎么样,没受伤吧?”。 宁王朱权此时也放下心来,哭泣着对朱棣道:“皇兄……臣弟无恙,臣弟原是来此游玩,不曾想遇着这些江湖人士,臣弟给皇兄添麻烦了。” 朱棣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这个十七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于是一番言语好心安抚,随后放其离去。 宁王朱权离了圣人堂,好似脱离牢笼般,带着两名护卫,一路快马加鞭往江西而去。 朱棣随后又见了道衍,一同相见的还有纵横教掌教纵使张信。 面对朱棣,姚广孝显得非常淡定。 朱棣虽然震怒,但是念及姚广孝功劳,加之事先与张信有约,也不好食言,于是将姚广孝严厉训斥了一顿,而后免去其僧录司左善世一职,仍令领太子少师衔,主持庆寿寺,未经批准不得离开应天府。 姚广孝没想到做出如此事情,还能得皇帝宽宥,一时也是老泪纵横,拜倒在地,口呼死罪,并承诺有生之年再也不参与政事,只愿一心礼佛。 在姚广孝的恳求下,明思泉也得以幸免。 而后,张信以纵横教最后一任掌教使名义,颁布教谕,解散纵横教,并自请免去都督签事之职,朱棣未准。 朱棣颁下旨意,其余人等,严加看管,待抓捕到方凌燕、李如风、冯延朗和景云鹏等人,一并押解回京。 得知皇帝赦免了姚广孝,从山上回来的慧成大惊失色。本来自己设计此计,就是要诛灭姚广孝,没想到陛下却念及旧情,又偏听隆平候张信之言,放虎归山,恐怕早晚必生祸端,于是觐见朱棣,请求立即派人前去追杀姚广孝。 朱棣闻言,似是有些后悔,又感觉有些为难,于是道:“只是朕已下令赦免于他,怎可出尔反尔?” 慧成看出皇帝担忧,昂首道,“陛下勿虑,此事我自行之,必不伤陛下圣明。” 看到慧成走出门去,朱棣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就让他们去互相争斗吧,无论谁胜谁负,于己都是好事。 慧成走出大门,正好碰到王义四。王义四拱手行了礼,问道:“看大师行色匆匆,想是有急事,不知可用得着在下?” 慧成看了一眼王义四,犹豫了一下:“那就劳烦尊驾去营中挑选一批好手,立即随我出发,我在这里等你,要快。” 王义四应了声“是”,转身离去,不一会儿,集齐了一队人马,在慧成的带领下呼啸而去,这其中夹杂着一人,正是陈全忠。 ------------ 第九十四章:无眠之夜 圣人堂山后有一道观,名为清阙宫,已经荒废多年,杂草丛生,布满蛛网。此时已是傍晚,道观内却有一点火光闪烁。 火光映照下,显现出五条人影,正是方凌燕、方凌月、李如风、冯延朗、景云鹏。 原来,萧远复在与朱棣交谈之时,就确定了他们必定是为了多云山上的事而来的,于是小心应付,随后脱身,从溪涧中攀岩而上,再往山上小心而去。他知道,这山上有他的朋友们,当然,也有不少敌人。终于,在南天门附近,他遇到了方凌燕一伙。于是,几人跟着他攀岩而下,又从溪涧中下了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圣人堂躲藏起来。 “你确定是他吗?”冯延朗问。他和方凌燕下午偷偷去了圣人堂,暗中刺探军营,远远望见了朱棣。 “当然,他就是朱棣,化成灰了我都认得。”方凌燕道,“当年,我虽是个孩子,却在洪武爷出殡仪式上见过他,不会认错的。你想想,若非是皇帝本人,谁敢私放宁王和姚广孝。” 冯延朗点了点头,“好,你要去,我便去。” 方凌燕刷的一声抽出凌烟剑,用一片汗巾仔细擦拭着,仿佛是怕它不够锋利。 “师妹……你现在是儒门正宗掌门人了,我以为,你还是不可以身犯险。”李如风一脸严肃道。 “不,我与那老贼有不共戴天之仇,此去,非我不可。”方凌燕一想起十三年前那场巨变,整个家族被屠灭,她就咬牙切齿,恨不得能生食其肉。 方凌月虽记忆不深,但姐妹连心,此时也能对姐姐的心情感同身受,不禁道:“对,这是我们的使命,不完成这个使命,就愧对我十族冤魂。”有史以来,诛灭九族者有之,诛灭十族者,唯大明朝方孝孺而已。 “这报仇的事,怎么能撇开我。”景云鹏忿忿道。 李如风看这样子,是说服不了方凌燕了,于是说到:“要说报仇,这仇也有我一份,我父亲也是被朱棣冤屈而死,我也同你们一起去,既如此,咱们就得商量个详细方案,以策万全。” 方凌燕点头同意。于是,四人围坐在一起,确定了出发时辰,行进和撤退路线,明确了分工,而后各自去准备。 夜近子时,距离出发还有半个时辰,方凌燕和方凌月姊妹俩挨坐在床边,一起回忆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月儿,姐姐对不起你,这些年,都没来得及好好照顾你,眼下,可能又要分别了。” “姐姐,这不怪你,这些年你一个人忍辱负重,才是真的辛苦。” 方凌燕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方凌月的发丝,温声道“月儿长大了,懂事了。我想了一下,在你小的时候我把你弄丢了,这次一定不能再弄丢你,我们姐妹俩一起去,一定能拿下那狗贼。” 方凌月靠在姐姐肩膀上,感觉此刻的月光也是那么地温柔,仿佛这个夜晚是她十几年来最幸福的夜晚。然而,她却突然一个激灵,晕了过去。 “对不起,月儿,请原谅姐姐,还是不能带你一起,我们姐妹俩得留下一个,不然爹娘灵位无处安放,多少年以后,恐怕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冤屈了。” 方凌燕将打晕了方凌月,将她放到床上,然后抚摸着她的脸蛋,温声道:“这个险,还是让姐姐来冒吧。” 随后,方凌燕拾起凌烟剑,又去找到冯延朗,抿着嘴唇走过去,轻声呼唤了一声“延朗” 冯延朗知道方凌燕想留下方凌月的心思,走过来伸出右手将方凌月揽住,让她坐在床沿下,仔细地看着她,柔声道“没事的,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达成目的,到时候,你们姐妹俩定能快乐生活。” “嗯,但愿吧!可是,延朗,万一我们失败了,那儒门正宗又该交给谁呢,我岂不是愧对义父的托付?我想,不若将掌门之位传给你吧。” 方凌燕还待再说,却被冯延朗伸出手捂住了嘴巴。此刻,他是万万不会舍弃方凌燕一个人苟活的。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早已感觉不分彼此,心中虽有对此次行刺后果的担忧,却也有着患难与共的快乐。不觉间,两人相拥在了一起。 方凌燕身上的淡淡体香传来,让冯延朗身上升起一股暖流,呼吸急促起来,情不自禁将嘴贴了过去。 方凌燕也不闪躲,闭上眼睛,身躯虽略微颤抖,头脑却出奇地冷静,送出片刻的温存后,她抽出右手,伸出两根玉指,在冯延朗脖颈点了一下,在冯延朗瞪大的眼睛中,将他放倒在床上,随后扯下衣服一角,咬破手指写下“千里同风去,与君燕双飞”,放在枕边,随后埋下头,在冯延朗脸颊上轻吻了一下,站起身来,红着脸径直往道观外走去,心里默默地祝福着这个男人能幸福地活下去。 才走出道观,路边跳出两个人,正是李如风和景云鹏。 李如风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景云鹏却笑道:“还是掌门师姐有办法。” 方凌燕一愣,知道自己方才所做之事被他们知晓了,脸颊愈发地红了,忙别过头去佯怒道:“你这小子,你有办法,要不你自己去试试”。 景云鹏不敢搭话,只是小声嘀咕着:“试试就试试。” 李如风咳嗽一声,道:“待会儿我和云鹏去牵制护卫,你自去偷袭朱棣,如何?” 方凌燕颔首表示同意。 三人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到得圣人堂书院外,又趁黑摸到朱棣一行幕府处,但见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营帐,中间是朱棣中军幕帐所在。 由于不少兵丁还在山上,此处虽有警戒巡逻,却有不少漏洞。三人于是翻进寨内,景云鹏在外接应并制造混乱,李如风掩护方凌燕直奔朱棣所在的幕帐而去。 李如风几个凌空跳跃,解决掉房顶几名护卫,景云鹏外面也同时放起火来,风助火势,慢慢烧着营帐,外面开始混乱起来,此前被关押的人也都趁乱纷纷逃命。 李如风进入朱棣寝室,不出所料被四名贴身护卫挡住,朱棣亦惊醒,忙呼唤来人抓贼。 李如风全力进攻,怎奈这四名护卫武功了得、配合默契,一时难以得手。 李如风见有人渐渐从外面赶来,一时不能得手,只得放弃目标,且战且退。 那四名护卫以为其将要逃走,忙加紧围攻过来,从屋内打斗到屋外。 此时,一道人影闪过,手持长剑直奔朱棣而去。 朱棣虽是习武之人、马上天子,但此时贵为皇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刺杀也慌了神,惊慌之下,抄起一个板凳挡住。 方凌燕一击不成,将板凳击了个粉碎,又狠狠刺了几剑,将朱棣打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眼见朱棣即将命丧于此。忽然一人赶来,凌空一脚将方凌燕的剑踢开。定睛一看,正是张信。他见外面一片混乱,明白定是有人想调虎离山,刺杀皇帝,于是直接赶来此处。 方凌燕本就料到不会如此成功,但被张信的凌空一脚打回,剑尖点地,站稳身体,心下一惊,知道此人腿上功夫颇为了得。 张信问候了圣驾,而后主动进攻。方凌燕挺剑再刺,与张信战在一起。这张信功夫虽不如姚广孝,却也不易对付,好在方凌燕在这几次的战斗中,对衡山“乾元妙曲剑”的掌握更加炉火纯青,在极目山庄又得万事通的点拨,招式也能随心所欲,当下一边打斗,一边思索,这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时间一长,景云鹏和李如风的压力必然就会增大了。 忽然,又从外面冲过来四个人,加入战圈,围攻起方凌燕,正是幽冥四野。 外面又听一阵刀光剑影、人马呼叫,却是汉王朱高煦和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带兵前来增援,片刻功夫,景云鹏已被逼向内院。 眼见情况危急,李如风知道不能再拖了,当机立断,以录鬼身法脱身,来到寝室内,将方凌燕带了出来,喊道:“师妹快走,容我殿后。” 方凌燕还待继续刺杀,却听李如风道:“快点,再不走都完了。” 方凌燕不甘地看了一眼朱棣,只得作罢,边杀边往外逃去。 张信看了看李如风,与其对视一眼,故意卖出个破绽,放其脱身。毕竟,这人曾是自己的合纵使,也算跟随过自己,自姚广孝在慧成怂恿下组织弟子屠杀五岳各派之后,他就在暗中与李如风达成协议,放他出来阻止这场阴谋,而今,他既无心再刺杀皇帝,当放其一条生路,日后有机会再行劝说。 李如风用眼神感谢了张信,和方凌燕交替掩护,杀出一条血路,与景云鹏会合,而后不再恋战,往外逃去。 ------------ 第九十五章(终章):问天下谁是英豪 李如风和方凌燕好不容易与景云鹏会和,却发现此时外面已经被官军重重围住,军中众多高手齐出,令三人难以脱身。 李如风见状又朝朱棣那边杀去,让景云鹏带着方凌燕赶紧分开突围出去。 众卫士为在皇帝面前争功,忙过来围攻李如风。方凌燕和景云鹏则朝另外的方向一路狂奔,不料中途又遭遇了追杀之敌,拼斗之中,二人失散。 刚到营地外面,方凌燕就看到了冯延朗,原来他已冲开穴道赶来了。然而,这次刺杀已不可能完成。 两人四下里寻找,仍没看到李如风,只是碰到了身中数箭、受伤严重的景云鹏,其后跟着一队官军,眼看就要包围过来了,于是只好继续奔逃,慌乱中,进入了一个塆落,躲进一座牛棚内。 那些官军进入塆落里,挨家挨户搜查,很快就包围了牛棚,准备进去搜索。 这户人家的牛棚,外有半边低矮的院墙,里头是牛舍,牛舍有上下两层,上层放置稻草,中有一空洞,空洞下面是牛舍,眼下,真有一头牛就着空洞,从上面一层扯下稻草吃食。 却听门外一声音道:“将军,这肮脏的牛棚,小的带人进去搜索就可以了,将军只管在外面守株待兔,万一有人出来再捉住不迟。” 得那将军同意之后,但见一伙人窸窸窣窣地翻过低矮的圈墙,往牛舍而来,方凌燕三人则严阵以待。 只听那人放慢脚步,道“大家莫慌,都是自家兄弟,别误伤了自己人,看清楚再说。” 冯延朗这才听出端倪,这声音似乎是唐赛儿的,小声说了句:“且慢行动。” 果然,但见一巡检模样的人带着几名弓兵进门而来,看那身形,穿在宽大的巡检服里明显不合,细看之下,真的是唐赛儿。 唐赛儿于黑暗中借着火把光亮看到冯延朗三人,示意大家不要做声,然后命属下两人脱掉巡检服给冯延朗和方凌燕换上,再让那两人扶着景云鹏从空洞上去躲到二层的稻草中。 与此同时,又在上上下下两层间故作搜索,随后出门来,对外面的军官道:“将军,小的们已经将牛棚上上下下搜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任何人,您看,还惹了一身的牛粪。” 那将军闻到牛粪臭味,一阵恶心:“得了得了……快走吧,再去别处搜索。” 方凌燕和冯延朗跟着队伍跑了几步,悄悄谢过唐赛儿又折返回去,找到景云鹏后往村外而逃。 刚到村外,方凌燕便停下来正色道:“儒门正宗冯延朗听令。” 冯延朗一愣,旋即明白方凌燕这是要以掌门人身份按教规行事了,于是拱手道:“儒门正宗冯延朗在。” “命你带领景云鹏速速脱离此处,找大夫救助,不得有误。” 冯延朗张大了嘴巴,迟疑了一会儿道:“那你呢?”他当然知道,师兄李如风还没出来,方凌燕肯定是要去找他了。 冯延朗还待再问,却听方凌燕厉声道:“这是命令”,随即手腕一抖,凌烟剑已架到脖子上。 冯延朗知道方凌燕性子,一旦决定了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带着景云鹏朝山外逃去。 却说李如风折身回去亡命般搏杀朱棣,虽未成功,却吸引了一大批人前来围攻,看到方凌燕和景云鹏走远,于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拼死朝另外一个方向杀去。 此时,李如风已筋疲力尽,浑身上下也多了几个窟窿。 朱棣在重重护卫守护下也带重兵包围了过来,他迫切想要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刺杀自己。 忽听噗嗤几声,有两个人被刺翻在地,一女子踏空而来,正是方凌燕。 李如风见方凌燕前来,心下大惊,这里已经如此危险了,还要前来,不是送上砧板的肉吗。 方凌燕却管不了这么多,一手扶起李如风,一手挥舞着长剑,朝外围杀去。 然而,此时官军早已齐集,要杀出重围谈何容易,未几,便被困在中央,左支右绌。 正此时,听得外围一阵哀嚎,只见大批军士四散倒地,一女子踩着人头飘然而至,两只玉手上下翻飞,掌风所至,无不披靡,却是方凌月赶到了。 身怀《经笥心经》绝世神功,又有前番战斗经历,方凌月只觉内力源源不断,招式层出不穷,儒家五岳各派所使用的招式,在她这里一看就能学会,即使是幽冥四野,也不敢直撄其锋,一招之间,即被斩杀一人,另外三人也只能远远避开。 方凌月飞身而起,身体旋转,默默念出《孙子兵法》,只见她口中所吐之语仿佛幻化成一个个流动的篆体字,朝对手奔泻而来,将一众军士打得满地找牙,随后飘然落下,将方凌燕和李如风护住。 朱棣在护卫簇拥下,站在一处高台,忙命张信前去阻住,莫要让他们猖狂。 张信领了命,虽然心有余悸,也只得朝方凌月扑过去。 方凌则抓住时机,手持凌烟剑,飞身直奔朱棣而来,一眨眼,已到朱棣跟前。 朱棣左右顾盼,平时急着表忠心的汉王和纪纲也不知哪里去了,有几个忠心的卫士也都不是方凌燕一合之敌。 转眼间,方凌燕剑已架在朱棣脖子上,遂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朱棣也惊出一身冷汗,身子僵住不敢动。 却听一声“且慢”,这才见纪纲手中抓着一人,正是冯延朗。原来冯延朗将景云鹏安顿好后,急急忙忙回身寻找方凌燕,不想却被纪纲逮个正着。 到此时,朱棣却恢复了帝王尊严,哈哈大笑道:“拿下他们。” 方凌燕也急了,将剑往前面靠了一下,厉声道:“我看谁敢!” 正此时,听得一声佛号高宣,一僧人从外围走了过来。 几名护卫慌忙挡住这人,抬眼请示朱棣。 那僧人立住,对着朱棣拜到:“贫僧独尊寺徐英,参见皇帝陛下。” 朱棣并不认得徐英,瞟了一眼脖子旁边的剑锋,小心翼翼地问到:“你是何人?” 徐英再拜道:“贫僧乃前朝义军徐寿辉嫡长孙,在本地独尊寺出家,前来觐见陛下,只为解陛下当前之忧。” “哦?你是徐寿辉嫡孙?”虽说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曾与陈友谅争夺天下,但自朱元璋以下,对陈友谅曾经的主公徐寿辉还是颇为尊敬的。想当年,若不是他举起义旗,撼动了大元朝廷的半壁江山,也不会有朱元璋的崛起。 朱棣命军士放了徐英过来,随口问到,“不知大师来此,有何见教。” 徐英正色道:“陛下承天顺命,光大家国,立有不世之功,这几位施主竟欲行刺于陛下,陛下难道不想知道为何?” 朱棣闻言,也是一愣,于是对着眼前的方凌燕问到“你们为何要刺杀于朕?” “哼,为何,你还记得方孝孺吗?你还记得景清、铁铉、盛庸吗?他们都是被你残忍杀害的,你为了一己私利,夺取皇位,残害天下苍生,不该受死吗?” “原来是你们……也罢,要杀就杀,朕如果皱一下眉头,就不配做大明天子。 “且慢,且再听贫僧一言。”徐英面向方凌燕,又转向方凌月,开始侃侃而论。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楚武王熊通杀侄夺位,开疆拓土,使楚国国力大幅提升;唐太宗李世民弑兄夺位,平定四方,造就贞观之治;元世祖忽必烈夺兄之位,建立大哉乾元。 成败兴衰,自有天意,故不能因一举而偏废。今上虽有靖难之事,然能励精图治,北却残元,安定黎庶,实属难能可贵。况今天下,人心安定,一旦天子蒙尘,九州震动,受苦受难的还是黎民百姓,前人已造之孽,千万莫要让今人后人再受。 风一程、水一程,彼时之人自有彼时之运,今日之水,怎可解往日止渴,几位都是当世英豪,亦当有大胸襟,若能放下仇恨,必能收获善根,于己于国,皆为上上之福,望思之。” 这一席话,从国家大义、黎民百姓出发,不得不让方凌燕等人陷入沉思,今天要杀了朱棣到底是对还是错。 朱棣也大受震动,千秋功过,留与后人评说,没想到,自己的一生,就被这和尚定论了。 徐英又继续道“两位施主今日只为杀人复仇而已,若是还不能释怀,就请将仇怨都归于贫僧,贫僧愿以一死求得二位放下刀剑、立地成佛,求得列位放下仇怨、握手言和。” 方凌月闻言,犹不甘心,抓起李如风的剑便朝徐英刺过来。 徐英也不躲闪,双手合十,面带微笑、坦然受死。 方凌月心中一紧,剑至徐英胸口,还是停住了,随后手一软,剑掉在了地上,她也撇过脸,闭上眼睛,曾经的痛苦记忆已经模糊了视线。 徐英微微一笑,又缓缓转身,看向朱棣道:“陛下是英明之主,当知人心之重。这位施主既不愿伤了贫僧,即是不愿再与陛下为敌。贫僧能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已是佛祖眷顾,但贫僧不敢苟活,情愿一死化解干戈,也恳请陛下放过此二人,如此,天下臣民必感念陛下宽怀之德。”说完,竟抽出一把匕首刺进自己胸膛。 徐英大师以一把匕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而其所说所为,却感染了很多人。 朱棣毕竟是一代雄主,此时也就坡下驴,命人撤开包围,放了四人离去,并派人将徐英好生安葬。 只是,李如风却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由于伤势过重,失血过多,他只能长眠在一处不知名的土丘上。 方凌燕手握李如风交给她的“惠”字佛珠,若有所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下本就非一人之天下,既是天下人之天下,应由天下人共治之。” 此后,方凌燕心境大变。她选择了一个人偷偷离开,她要去看看,这个天下,到底是不是真如徐英大师所说的那样太平无事,她要亲眼去验证,自己没能杀掉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可以不杀,在此之前,她不想裹足于儿女私情,或许哪天看清楚了再回来罢。 两天后,朱棣接到报告,经过清算,有五车从多云山上运下来的金银财宝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十多名巡检弓兵,经查,那些巡检弓兵都是白莲教徒,他龙颜大怒,命慧成大力搜查,侦破此案,追回宝藏。 方凌燕的不辞而别,让冯延朗不知所措,他到处追寻,却始终没能与方凌燕见上一面,他不明白,方凌燕为何不愿再见自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千里同风去,与君燕双飞”,而今孤身一人,他的燕又在哪里,于是终日混迹街头,一边借酒浇愁、一边苦练武功。 方凌月则找到景云鹏,一起回到南天竹舍,一边修习武功、重振儒门,一边寻找姐姐方凌燕。 四年后,唐赛儿嫁给了林三,随后不久,林三在一次组织教内活动时被官军杀害。 又不到一年,唐赛儿在山东统率教众数万人起事,攻击官府,一时声威大躁,但是不到一个月便被官军平定,唐赛儿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