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木堡之变 ------------ 001 穿越大明朱祁钰 郕王坚请就封藩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北京城,郕王府内。 刚刚从深度昏迷中醒来,冷静了小半个时辰的郕王朱祁钰,此刻正歪在床上,倚着靠枕,对王妃下达了一连串的奇怪命令: “成敬呢,去叫成敬来。再安排人伺候我更衣,片刻之后我就要进宫去觐见太后。然后你们速速去收拾金银细软,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京城。” 郕王妃闻言,伸出纤纤玉手,轻轻贴在朱祁钰额头上,细细感受了一下。然后又将手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一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殿下这也没发烧啊。” 听到这话,气得朱祁钰一把拍在王妃手上,呵斥道:“蠢才,啰嗦什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竟还这么慢慢吞吞的,真是不知死活,还不赶紧按我的吩咐去办。” 王妃梗着脖子回道:“我的殿下,今天是中秋佳节啊,您细听听,外面也是鞭炮声不断呢。” 朱祁钰闻言,苦水都要吐出来了,心里暗暗骂道:什么中秋佳节,今天是土木堡之变暴发,大明战神横空出世的日子。 可惜王妃和在场的几名姬妾却不知道,此时的郕王,身体还是原来的郕王,灵魂却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少年。眼前的几个女人,只是觉得自家殿下病糊涂了。 于是朱祁钰提高了声调,带着怒气命令道:“我这一病,你们都要造反了不成。尤其是你,身为王妃,带头抗命,实在可恶,还不赶紧按我说的去办。” 王妃挨了训斥,也不敢再顶嘴,只得下去安排了。 王妃出至外间,命人将成敬叫来。成敬向王妃行过礼,抬脚便要往里间走。王妃却一把拉住成敬吩咐道:“殿下疯了,你小心侍候着。他说什么,你就先应着就是了,若是忤了他,只能是伱自己吃亏。” 成敬听王妃这话不像,又不敢反驳,只得若有若无地点点头,朝王妃行個礼,便随王妃进了里间,给朱祁钰下跪行礼问安。 朱祁钰多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便吩咐道:“成先生,请立刻为我拟一道奏本,一会我要带去宫里,呈给太后。” 成敬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殿下,要奏何事?” 朱祁钰回道:“就说我病势沉重,头痛欲裂。请求太后准许,到江浙寻一处山清水秀风景美,有河有湖有温泉的地方,疗养一段时间。若是病能养好了,就请朝廷尽快安排我就藩,若是病不好,就请太后在江浙赐一方吉壤,就地安葬了吧。” 成敬闻言大惊,忙以头触地,带着哭腔劝道:“殿下福寿绵长,何至于此啊。” 朱祁钰起身,亲自将成敬扶起,温言抚慰道:“先生不必难过,我只是让你这么写,并不是说我真的要死了。 你不把奏本写得哀婉一点,悲凉一点,太后怎么会大发慈悲,多给我点赏赐呢。先生就在外间书案上写,我这就更衣,写完咱们即刻进宫。” 成敬闻言,只得一脸疑惑地望向王妃,用眼神询问:殿下怎么真疯了? 王妃无奈地摊摊手,表示感同身受,但却又爱莫能助,然后便吩咐姬妾丫环们伺候朱祁钰更衣。 成敬只得出至外间,皱着眉头,在桌案上写起了奏本。 朱祁钰倒是心情大好,身边一大堆绝色围着,有服侍着洗漱的,有伺候着更衣的,这简直就是帝王般的享受。 等到朱祁钰换好衣服,来到外间,成敬已经拟好了奏本,呈递给朱祁钰过目。 朱祁钰将奏本细细看了一遍,不禁心中暗暗赞叹:“成敬这人真不愧是正经进士出身,文采真是不错,这奏本写的凄哀悲凉,看得我自己都快流泪了。 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竟因为莫名其妙地卷入汉王谋反事,被施了腐刑,成了太监。真可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罪过,罪过!” 木已成舟,空余感叹。成敬却不知道自家王爷想了这么多,只是服侍着朱祁钰上了马车,出府直奔皇宫而去。 紫禁城中倒是一派喜庆祥和,但朱祁钰只是略看了看,便低头不语,只顾走路。 由于王妃事先已经提前派了人到太后宫中通报,所以朱祁钰很顺利地来到孙太后面前。 孙太后待朱祁钰行礼毕,便率先开口问道:“郕王身体可好些了,怎么不好生在家保养,却急急忙忙地进宫来了。却说你忽然一头栽倒,昏迷了这三天三夜,可叫哀家担心死了,这若是有个好歹,让哀家怎么跟先帝交待啊。” 朱祁钰闻言回道:“让太后牵挂,是臣不孝。只是臣虽然苏醒,却头疼欲裂,病痛难耐。如今臣着急进宫,是想奏请太后,乞一山清水秀之地,休养余生。” 朱祁钰说罢,从袖中掏出奏本,双手呈上。 太后闻言,忙命宫女将朱祁钰扶起,又命宫女取了厚厚地软垫来,放在椅子上,让朱祁钰坐了,这才细细看起了奏本。 等将奏本看完,太后眉头紧皱,看向朱祁钰,一脸关切地劝道:“郕王啊,你想休养可以,若是嫌王府闷,哀家赐你一处好园子就是了。干嘛要大老远地跑到江浙去呢?” 朱祁钰早知有此一问,忙答道:“太后容禀,臣向来身体不好,尤其怕冷。冬天一到,便分外煎熬。 就算躲在屋里,若是开窗吧,冷冷一吹,便时时头疼难耐。若是不开窗吧,又耐不住屋里的炭火气,还是头痛欲裂。 所以恳请太后开恩,让臣去个冬天也很温暖的地方,修养几年,然后便去封地就藩。” 这下孙太后也犯了难,从孙太后本心来说,巴不得眼前的朱祁钰有多远死多远,可惜朱祁钰毕竟是皇帝唯一的弟弟,就算再不喜欢,也要顾及皇家的体面,和老朱家厚待藩王的一贯传统。 于是又经过好一番虚情假意的拉扯,朱祁钰才成功地忽悠孙太后下了懿旨,允许朱祁钰到杭州休养。 拿到懿旨,朱祁钰心中大定:虽然自己跑不到杭州,肯定会被逮回来。但跑还是要跑的,对皇位没兴趣的姿态一定要做足。 朱祁钰回到王府,就见府中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 朱祁钰摇头苦笑不已,待走进寝殿,王妃便带着一群莺莺燕燕围了上来。朱祁钰忙摆摆手,示意美女们站远些,然后开口询问道:“王妃把细软收拾好了吗?” 王妃不以为意,笑着反问道:“殿下还真要走啊?” 朱祁钰没好气地回道:“什么真的假的,我已经求到了太后懿旨,许我到杭州休养。 去收拾吧,你们之中,愿意跟我走的,现在就回去收拾。若是留恋京城繁华,就在王府留守好了。 王妃你仔细些,别整天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这王妃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赶紧滚,我不介意换个人干。” 说罢,朱祁钰便挥退了众女,独自到里间睡觉去了。准备养足精神,明天一早便蒙头跑路。 ------------ 002 朝廷闻变齐震惊 锦衣月下追郕王 朱祁钰孤枕独卧,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朱祁钰便叫醒值班的宫女太监,催着他们服侍自己更衣洗漱完毕,便挥退众人,急急忙忙来到正院。 按照朱祁钰自己的预期,应该是不会有人,主动要求跟自己一起走的。 但出人意料的是,王府属官成敬、俞纲、俞山,并四个小太监,二十名王府护卫,早已整整齐齐地侍立在院中了。 一见朱祁钰出现,众人齐齐下拜行礼。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你们都是要随我下江南吗?” 众人便齐声高呼:“我等愿追随殿下。” 朱祁钰被吓一大跳,心中着实吃惊,便盯着众人细看。 只见站在第一排的三个人面上充满恭敬之色,站在最中间的成敬,是正九品的王府典簿。 站在左边的俞纲,是王府审理所的审理正,正六品。 站在右边的俞山,是王府伴读,从九品。 朱祁钰看着看着,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自己马上就要当皇帝了啊,但看看自己手下这些‘从龙之臣’,可谓是真正的大猫小猫三两只。自己眼下这排场,也就比个七品县令多少强一点点,比知府显然都是比不过的。 虽然自家王府还有两個正五品的官吏:长史司左右长史。但是很显然,这两位能和知府平起平坐的‘大官’,已经不打算‘从龙’了。 朱祁钰又细看了看后面的太监和护卫,倒也还算体面。再往后看,便是数辆马车,除了一辆显然是给自己坐的,剩下的每辆车上各绑着几口大箱子。 朱祁钰便向成敬询问道:“成先生,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 成敬连忙回道:“启禀王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昨天请完太后懿旨,臣就去各个衙门里,把所有需要的关防路引凭信都办好了。 金银细软、干粮清水、生活日用等物俱已齐备,都装在马车上了。若有不足之处,请殿下示下。”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心道:这成先生还真是个人才,不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意识到自己执意出京并非发疯,而是另有深意。而且办起事来,也是井井有条,精明干练,不用自己操一点心。 于是朱祁钰拍拍成敬肩膀,笑道:“辛苦成先生了,你做的很好。” 说完朱祁钰又转向众人,笑道:“你们做的都很好,我不会亏待你们的。现在大家上马,即刻出发。” 众人忙应了,簇拥着朱祁钰上了马车,一行人便各司其职,护卫的护卫,赶车的赶车,不多时便离了王府。 朱祁钰都没有回头看上王府一眼,就这样毫无留恋地离开,从此与一众王妃姬妾一别两宽,各自相安了。 由于成敬昨天已经将关防路引办齐,又有太后懿旨在手,朱祁钰一行人非常顺利地出了皇城,沿着驿道疾驰而去,刚过中午,便已经跑出去了三十里。 由于朱祁钰并不是真的打算一口气跑到杭州去,所以便吩咐众人停下休整,等酒足饭饱再上路。 朱祁钰是个非常乐观的人,出了京城,呼吸着野外自由新鲜的空气,顿时便心情大好。当下朱祁钰就靠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悠哉悠哉地叉着手望天。 却说此时的孙太后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昨天明军在土木堡大败,今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军报就已经传到了兵部。 按说这军报应该由兵部尚书处理,但是此时兵部尚书已经没了。 兵部左侍郎于谦拿到军报,震惊过后,立时便来到内阁。 几位阁老看过军报,个个呆若木鸡。别说大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就算遍观史书,这种事也是闻所未闻。 半晌,次辅陈循才稍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于侍郎,陛下何在?” 于谦摇摇头:“不知道,陛下下落不明。” 向来老成持重的陈循,此时却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地念叨着:“祸事了,祸事了……” 于谦只得在一旁提醒道:“阁老,现在不是慌乱颓丧的时候,还是赶紧召集在京重臣,然后一起去面见太后吧。” 陈循闻言,方才定了定神,命人召集在京重臣。 为什么是次辅陈循主事呢?因为现在首辅也没了。 等到孙太后刚刚用完膳,准备睡午觉的时候,就见金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孙太后甚不悦,冷着脸呵斥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金英你也是宫中老人了,怎么还要哀家教你规矩吗?” 金英忙跪地磕头,口中回道:“太后,不好了,次辅陈阁老带着十几位朝廷重臣,请求太后亲自召见。” 孙太后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毕竟这么多年,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孙太后非常明白,若无真正的大事,陈循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带着十几位重臣跑来求见。 于是陈循等人顺利进入慈宁宫,一见太后,便一齐伏地大哭起来。 孙太后看过军报,唬得魂飞天外,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之后,孙太后才颤声问道:“皇帝如何了,怎么就会遭此惨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伱们都是重臣,快点说话啊。” 众臣面面相觑,只有于谦回道:“太后,当务之急,是先任命为郕王为监国,总领国政,然后调集军队,守卫京师,营救陛下。” 孙太后闻言一惊,回道:“昨天郕王入宫,请求到江南就颐养,哀家已经准了。” 礼部尚书胡濙向前一步,好奇地问道:“陛下御驾亲征,郕王奉命居守京师,太后怎么能任由郕王离开呢。” 其实孙太后也挺委屈,郕王这个居守京师就是个名义,其实什么事情都不用郕王做,他只需要待在王府里就行了。而且在土木堡之变发生前,任谁也想不到会有全军覆灭,皇帝下落不明的情况。 孙太后觉得没有用到郕王的时候,再加上郕王苦苦哀求,心一软也就允了。 胡濙还要继续抱怨,于谦悄悄拉了胡濙一把,又劝告太后:“为今之计,相互抱怨已经没有用了,还是请太后速派人召郕王入宫吧。说不定现在郕王还在王府呢,就算郕王已经离京,让锦衣卫快马兼程,追回来就是了。” ------------ 003 郕王喝退锦衣卫 大散金银收人心 见有人为自己解围,孙太后忙连连点头,扭头吩咐金英:“就按于侍郎说的办,派兴安和马顺一起去,务必尽快把郕王接进宫来。” 不多时,大太监兴安,与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便赶到了王府。 该说不说,刚进门的时候,兴安与马顺是非常高兴的。因为看王府中这热热闹闹的架式,显然郕王还在。只要这位亲王还在,那朝廷就还有主心骨。 然而等到两人见到王妃,行过礼,就听王妃笑盈盈地说道:“两位是替太后来给殿下送赏赐的吗,辛苦辛苦。可惜不巧了,咱家殿下一早就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二人闻言一愣,兴安忙问道:“殿下一大早就出门了?去哪里了?” 王妃也一脸疑惑地反问道:“咱家殿下奉太后懿旨,南下去杭州休养了啊。敢问公公,这可是太后亲自恩准了的,有什么问题吗?” 兴安一脸急切地回道:“朝廷出大事了,太后有命,请郕王即刻进宫。” 听说是朝廷大事,王妃倒也不敢细问,也不敢久留,忙命丫环安排赏银。 兴安与马顺拿了赏钱,谢过王妃,便急勿勿带着锦衣卫,一路快马加鞭,南下去追郕王了。 …… 却说郕王一行人,道边落脚,吃过午饭,又休息了半个时辰。 成敬便上前请示道:“殿下,咱们继续出发吗?” 朱祁钰笑道:“不忙,你去把所有人都招拢过来,我有话说。另外把咱装金银珠宝的箱子搬过来。” 成敬不解其意,但也不追问,忙命人将装金银的箱子从马车上搬过来,又招呼众人都聚拢到朱祁钰面前,依次排列站好,听候训示。 朱祁钰挥挥手,示意众人都坐下,然后才笑道:“多的废话我也不讲,能抛家舍业,跟着我颠颠颠跑出京城的,都是有忠心的。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心腹亲信,我没学问,什么仁义礼智信之类的大道理,我也讲不出来。 反正我就一句话:以后有我一口,就有你们一口。 来,成先生,把箱子打开。” 等箱子打开,整整齐齐的银锭、金锭,琳琅满目的珠宝,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朱祁钰留心观察众人的表情,虽然大部人都露出艳羡之色,但是却没人表现出贪婪痴迷的神情。 朱祁钰心中暗暗点头,自己运气不错,手下这批心腹虽然不多,但是确实还算精干。 于是朱祁钰继续说道:“我跟你们中的大部分都不大熟,这样吧,每个人都站出来介绍一下自己。你们是哪里人,有哪些人生经历,有什么本领,有什么喜好之类的。” 众人听了,倒都有些紧张。还是成敬先站出来,率先介绍起了自己。 这位成先生倒也豁达,毫不避讳自己因罪获刑的经历。众人听完,是既感且叹。 等成敬讲完,朱祁钰很严肃地承诺道:“成先生,我在这里跟你保证,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平反伱的冤案。” 成敬心里对这话倒是半信半疑,但面上却无丝毫表露。待朱祁钰话音一落,成敬便跪地谢恩,泣涕不止。 朱祁钰忙将成敬扶起,好生抚慰一番。然后才从箱子里取过两锭金子,两锭银子,塞在成敬手中,然后又信手抓过一大把珠宝,一并奉上。 有了成敬在前抛砖引玉,后面的人也放松了心情,气氛变得积极热烈起来。 每个人讲完,朱祁钰都同样奉上一份金银珠宝。 最后,每人都得了两锭黄金、两锭白银、和一大把珠宝。 这些财宝,都能抵得过大部人的全部身家了。但是朱祁钰毫不吝惜,毕竟自己根基太浅薄了,急需得用的人。 至于眼前这些人是不是人才,是不是真心投靠,朱祁钰也不想深究了,因为现在不仅没时间挑三拣四了,而且也没有别的选择,不用这些人,还能用谁呢。 所以也只能先将这些人用起来再说了,时间长了,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知道谁奸谁忠,谁贤谁愚了。 发完钱,朱祁钰一声令下:出发! 众人齐声应和,先簇拥着朱祁钰上了马车,然后各自上马,继续赶路。 不得不说,朱祁钰这顿思想工作做的非常到位,自己这帮手下干劲实足,嗷嗷叫着往前冲,两個多时辰,跑出去五十里地。 好在朱祁钰的马车够奢华,官道也够平整,这才没怎么受那颠簸之苦。 此时天色已黑,众人又跑了个尽兴,错过了驿站市镇,只得野外宿营,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过早饭,收拾停当,正欲赶路,便听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传来,显然是有一队为数不少的人马疾驰而至。 众人便驻足观望,不多时,就见数十名锦衣卫,驾马疾驰至众人面前。 众锦衣卫翻身下马,为首的两位近前来,问道:“请问这里何人管事?” 成敬站了出来,一见两人,忙上前一边拱手施礼,一边陪笑道:“原来是兴公公大驾,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 兴安忙也一边拱手还礼,一边抱怨道:“我说老成啊,你们跑这么快干什么呢,我和马指挥使几乎一夜没合眼。为了追你们,你看我们这个眼睛,都熬红了。” 兴安经常往来郕王府,与成敬是老熟人了。两人简单交流一番,成敬又和马顺寒喧几句,还要再说,兴安却打断道: “老成,朝廷里出大事了,殿下呢,我要立刻面见殿下。” 成敬闻言,心下诧异:殿下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前脚急急忙忙离京,怎么后脚朝廷就出了大事。 兴安见成敬发呆,忙轻声催促。成敬这才回过神来,引着兴安与马顺,快步走到朱祁钰马车前,禀告道:“殿下,兴公公与马指挥使求见。” “知道了。” 朱祁钰淡淡地回应了一声,便掀开轿帘,下了马车。 兴安与马顺二人一见了朱祁钰,便倒身下拜,带着哭腔说道:“殿下,不好了,陛下的亲征大军,于土木堡全军覆灭,五十万大军全完了,就连陛下也是下落不明。”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朱祁钰反应冷淡,只是拍拍兴安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又冷笑道: “别听兵部那些混球儿吹牛啦,什么五十万。我不一石头呼在他们脑袋上,帮他们好好清醒清醒,他们还以为也先被武安君附体了呢。 动不动就五十万、五十万的,这个世道上哪有那么多五十万,你们当是砍白菜呢。” 兴安与马顺被朱祁钰整不会了,怔怔地望向朱祁钰,半晌说不出话来。 朱祁钰挥挥手,命令道:”你们俩回去吧,就跟太后说,我非常担心皇兄,也非常愿意为朝廷出力。但是我的头疼更严重了,很可能命不久矣,回去了也是给朝廷添乱。 所以我还是奉太后懿旨,依旧去杭州修养吧。” 兴安闻言,都有些急眼了,连忙劝道:“殿下,您不回去,还有谁能够监国理政呢。到时候朝廷没有主心骨,如何能够守住京师,救援皇爷呢。” 朱祁钰笑道:“襄王贤明,又有监国经验,自然是去请襄王进京主持,才是正路。你们不要在我身上费心思了,相信我,来回折腾一大圈,最后还得是襄王监国。那帮文臣,不会接受我监国的。” 兴安与马顺无奈,只得起身,到一旁交头接耳地商量了一番,才又回到朱祁钰身前。 这次轮到马顺发话了,只见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朝朱祁钰拱拱手,高声劝道:“殿下恕罪,兹事体大,事关京师存亡,今天绑也得把殿下绑回去。” 朱祁钰闻言,淡淡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护卫。 只需要朱祁钰的一个眼神,一众王府护卫便纷纷护在朱祁钰身前,对马顺拔刀相向。 一帮锦衣卫见状,也纷纷拔刀,围了上来。 朱祁钰冷笑道:“好,好,好,不愧是锦衣卫,都颇有胆色。不过我想你们都知道,按照大明律,戕害亲王,可是谋逆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一众锦衣卫闻言,纷纷退缩犹疑起来。 朱祁钰又趁势厉声高喝道:“你们若是有种,不在乎凌迟,不在乎九族,就拿着绣春刀,朝着我心口上捅,我敬你们是个爷们儿。若是没种,就别他马的跟我虚张声势,赶紧收起这破刀,给我滚蛋。” 一众锦衣卫被朱祁钰一顿吼,皆是惊骇不已。没等马顺下令,便纷纷收了刀,退后十步,跪地请罪。 反正没人愿意为了这么样一件事,搞到要诛九族的程度。 光是举着刀吓唬亲王也没用啊,锦衣卫也不是傻子,现在皇帝下落不明,真要把眼前这位郕王殿下得罪狠了,将来弄不好人家就要狠狠地报复。 所以何必呢,不给钱不给地的,犯不着这么得罪郕王。 朱祁钰也是见好就收,随意地摆摆手,轻笑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吧。你们也都算是公干,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这事就这么算了。回去吧,都回去复命吧。” 说罢,朱祁钰自顾自地上了马车,命令王府众人继续赶路。 不过朱祁钰只是看上去勿忙,其实心里却不着急。居庸关外那一位大元淮王、中书右丞相、也先老太师对进攻大明京师也没什么太大兴趣,他还得在山西悠哉悠哉地溜达五十天呢。 朱祁钰接下来的目标是:再跑三天路,赶到保定府,然后在这个大一点的府城里玩上几天,顺便吃个驴肉火烧,等朝廷大员来三请四顾之后再回去。 ------------ 004 监国立储起纷争 于谦出京请郕王 却说兴安与马顺被郕王斥退,只得又急急忙忙往回赶。早饭也不吃,策马疾驰了三个时辰,终于在午后赶回了京城。 两人刚进午门,就见大太监金英早已等在那里,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呢。 金英见两人回来,忙近前来,一把扯住兴安,急切地问道:“郕王殿下何在?” 兴安苦着脸回到:“郕王殿下死活不肯回来,说是让我代为禀明太后,希望朝廷请襄王前来监国。” 金英闻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得拉着兴安与马顺两人来到了本仁殿。 本仁殿是文华殿的东配殿,此时孙太后正端坐殿中,无奈得看着一干重臣吵作一团。 本来太后是不应该到前朝来听政的,只是事急从权,如今京城里,要皇帝皇帝没有,要监国监国没有。 而诸般大事,又已经不是臣子能够作主的了。事关社稷兴亡,没有哪个大臣负得了这个责任。 所以一众大臣只得恭请孙太后到本仁殿听政,然后再把所有六部九卿,内阁学士都集中在这里,待前方有军报传来,大家一起当场廷议,再由孙太后当场拍板,这样可以大大提高朝廷的运行效率。 待金英引着兴安与马顺进了殿内,众人瞬间安静一下,几十道目光同时集中在两人身上,也让兴安、马顺感到压力山大。 太后率先发问道:“兴安,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郕王呢?” 兴安连忙上前,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殿中众人听了兴安的讲述,顿时又炸开了锅。 吵嚷了半天之后,大臣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执意要求请郕王监国,另一派则希望请襄王监国。 孙太后见场面眼看就要失控,忙厉声喝止众人,殿中这才安静下来。 既而孙太后呵斥道:“都是朝廷重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你们一個一个说。陈阁老,你是次辅,你先说,应该由谁监国,最为合宜?” 陈循见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回奏道:“老臣以为,郕王殿下是监国的不二人选。襄王虽然贤明干练,但是长沙距京师近三千里,这一来一回,就是六千里路途。 就算信使现在出发,昼夜赶路,按一天走二百里算,襄王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赶到京城。 如果让襄王监国,那眼下这一个月怎么过呢。 唯今之计,只能是由郕王殿下监国。其余对策,皆误国之言,请太后明鉴。” 孙太后听了,心下甚是不悦,但也明白陈循所奏,确是老成谋国之言。 于是孙太后又向胡濙询问道:“大宗伯,你们礼部怎么说,按照朝廷礼制,该由谁监国最为合适?” 胡濙回道:“太后明鉴,按着礼制,其实郕王与襄王谁监国都可以。当年宣庙亲征汉庶人,便是郑王与襄王共同监国。 所以二王同时监国是有先例的,如今也可以先由郕王监国,同时遣使持金符召襄王入京,与郕王共同监国。” 胡濙此言一出,一众朝臣纷纷附和,皆以为然。 孙太后不自觉地连连点头,胡濙这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毕竟相对郕王来说,还是襄王更亲近一些。 更关键的是,襄王的母亲张太皇太后是孙太后的恩主,而且又已经死了,对孙太后没有任何威胁。而郕王的母亲吴贤妃还活得好好的,孙太后可看不得吴贤妃得势。 于是孙太后又询问吏部尚书王直、兵部左侍郎于谦的意见,准备将事情确定下来。 哪知事情又起波澜,吏部尚书王直语出惊人:“启禀太后,臣附议大宗伯之言,并且恳请太后立皇长子为太子,以安天下之心。” 这话一出,殿中众臣又炸了锅。 立太子,然而皇长子朱见深现在才两岁! 吏部尚书王直的心思昭然若揭,殿中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瞬间就从王直这一句话背后,理出了千头万绪:大家还在考虑监国的事情,王直却已经在考虑万一皇帝回不来,将来皇位如何了。 见廷议的风向在按自己的心意走,孙太后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又看向于谦,轻声问道:“于侍郎,你们兵部怎么说?” 于谦略一斟酌,方才回道:“太后明鉴,微臣以为,应该先派朝廷重臣亲自去追回郕王,然后再抽调外地军队进京。 待探明陛下的处境,局势稍稍明了之后,再议立储不迟。 至于襄王,已经建藩就国,不可轻召。不如先派出使者,将朝廷情况通报给襄王,先问问襄王自己的意见再说。” 于谦这话说完,殿内群臣皆静默不语,已经没人再敢发话了。 这几位重臣讲出来的话,是越来越敏感了。眼下的局势又如此扑朔迷离,一句两句话说得不好,很可能就会为自己埋下杀身之祸。 所以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是齐齐俯身朝向太后,等着孙太后做出最后的决定。 孙太后略一思索,便对众臣说道:“就这样吧,先派重臣去召郕王回京监国。再派使者去向襄王说明情况,问问他的意见。 着兵部尽快探明陛下情况,并速速抽调外地军队入卫京师。” 孙太后基本上通盘接纳了于谦的建议,一众大臣齐声高呼:谨遵太后懿旨。 那么接下来就剩下了一个问题,孙太后又问道:“哪位辛苦一下,亲自去请郕王回京。” 孙太后话音刚落,于谦便出班奏道:“启禀太后,还是臣去吧,顺道可以去督察一下紫荆关等处的防务。 瓦剌攻不破居庸关,便很可能从紫荆关方向入寇。臣请抽调保定府及周边驻军,加强紫荆关守卫,阻滞瓦剌,为京城召集勤王军队入卫赢得更多时间。” “准奏。” 孙太后也被累坏了,准了于谦所请,便起身回慈宁宫去了。 一众大臣也都各自散去,执行刚才的决议去了。 于谦则立刻回到兵部,安排各项调兵事宜。只是兵事千头万绪,直到第二天下午,于谦才安排好兵部的诸般事务,便带着孙太后调派给的数十名锦衣卫,疾驰出京,南下去追赶郕王殿下。 ------------ 005 郕王论政交心腹 王府属官议登基 八月十九日,中午。 朱祁钰用了三天半时间了,一路狂奔了接近三百里。 一行人吃过午饭,成敬来到朱祁钰面前,请示道:“殿下,距保定府城已经只剩四十里了,咱们是今天赶着进城,还是在城外住一晚呢?” 朱祁钰笑道:“不着急赶路,慢慢走吧。今天晚上在城外宿营,大家都养足精神。明天一早进城,我带着你们花天酒地去。大家敞开了吃,敞开了喝,敞开了玩,一切开销算我的。” 众人闻言,齐声欢呼。 只有成敬,一脸担忧地劝道:“殿下,朝廷刚刚经历了大败,陛下生死未卜,咱们就这样纵情享乐,传到朝廷里怕是影响不好吧。” 朱祁钰拍拍成敬的肩膀,一脸轻松地笑道:“你们都放心大胆地干,不必忧心,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 再说了,朝廷对藩王的要求就是整日纵情享乐,混吃等死。你要真是天天关心政事,朝廷反而会害怕和猜忌。 就眼前的情势,我要真是颠颠地跑到皇宫里,管这管那,别人反而要觉得我有所图谋了。” 成敬闻言,点点头,对朱祁钰的见解表示认同。 朱祁钰又吩咐道:“大家全都换成布衣便服,咱们低调一点,不要顶着王府的名头四处招摇。 从现在起,你们叫我二公子,不要再叫殿下了。你们相互之间也不要再称呼官衔。 另外成先生,两位俞先生与我一起坐马车,我有事情和你们聊。” 众人忙齐声应了,又休整了半个时辰,收拾好行装,继续前行。 这次大家都不着急了,慢慢悠悠往前走。 朱祁钰的马车内部虽然不是很大,倒也颇为奢华舒适。前半部分,两边各有一侧榻,成敬、俞纲、俞山三人分两边依次坐了。 后半部分是一张软榻,铺着几层厚厚的垫子,全是由白狐狸皮制成,又柔软又保暖。 软榻上固定着一张小茶几,上面摆着书籍与果品。朱祁钰用一张锦被盖住腿,舒舒服服地倚着厚厚的靠垫,笑呵呵地看着安坐在卧榻之侧的三位‘从龙之臣’。 三位‘小臣’被朱祁钰看的心里发毛,忙一齐恭请郕王殿下训示。 朱祁钰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幽幽地笑道:“土木堡之变伱们也都听说了,我的皇兄多半是已经被俘,反正一时半会肯定是回不了京师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另立天子。能继位的人选,不过就是我和皇长子朱见深、襄王朱瞻墡这三个人。 你们觉得朝廷会选择谁,咱们郕王府又应该如何应对,你们都说一说自己的见解。” 成敬三人听了,脸色大变,差点从坐榻上跌下来。 俞纲忙转过身,将头探出马车的小窗外,前后观望。 好在朱祁钰早已吩咐护卫与马车拉开一射之距,俞纲见护卫都离得远远地,这才转回身,深深地舒了口气。 朱祁钰见状,揶揄道:“俞先生现在要下车吗?若是先生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将寡人刚才说的话报与太后,那先生升官发财,飞黄腾达,可是指日可待了。” 俞纲闻言一愣:郕王这几日都表现得平易近人,温文尔雅。一直都是以‘我’自称,称几位近臣为先生。这次还是第一次自称寡人,这就明显的很生分很严肃了。 俞纲忙起身跪下,辩白道:“殿下明鉴,忠臣不事二主。不论殿下做何选择,臣都誓死追随,无怨无悔。” 朱祁钰一边微微抬手,示意俞纲起身,一边笑道:“俞先生言重了,倒也不必生啊死啊的,说的这样肉麻。 这里除了外面驾车的王诚,也就咱们君臣四人,有什么话,尽管畅所欲言。” 俞纲闻言,站起身来,坐了回去。方才继续说道:“殿下恕臣斗胆,这两天来,臣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以臣想来,若是殿下继承大统,怕是有得位不正之嫌。万一处理不好,恐怕后患无穷。” “皇帝得位不正,后患无穷!” 朱祁钰一边无奈摇头,一边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句话。 朱祁钰想到了马顺,这位可怜的锦衣卫指挥使、大太监王振的亲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在朝会上,被大臣当着自己这個监国亲王的面,拳脚相加,活活打死。 大臣们敢打死马顺,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要给自己这位监国亲王来个下马威,警告自己以后要踏踏实实做个得位不正的弱势皇帝。 大臣们另一个动机,就是要当众打死王振的亲信,震慑阉党。 现在还是明初,宦官掌权之风才刚刚兴起,人们对阉党与文臣之争的本质还认知不够深刻。 要是知道了明末那段历史,稍微懂点政斗的都知道一个事实: 阉党即帝党! 像那权倾天下的九千岁魏公公,实际上不过就是天启皇帝的一把刀。 如今的王振及其亲信,恐怕也很有些阉党即帝党的意思。 所以大臣们打死的,不止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更重要的是,帝党效忠皇帝的信心,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从此任何一个想效忠皇帝的人,都要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场。 朱祁钰正想得出神,一旁的俞山见状,却提出了不同地意见:“殿下明鉴,臣以为陛下亲征,丧师辱国,威望大减。 若是殿下取而代之,内修德政,外御胡虏,建立不世功业,自然能够得天下臣民之心,到时谁人敢言殿下得位不正。” 俞山此话一出,连同朱祁钰在内的四人,皆齐齐惊诧,侧目而视。 俞山被众人看得心里发毛,半晌朱祁钰才讪讪笑道:“先生真是快人快语,连‘陛下亲征,丧师辱国’这种话都敢说。” 俞山正色回道:“昭烈皇帝曾对庞士元说过,‘在君为君,卿其无隐’。臣是殿下的属官,自然要以殿下的利益为先。 殿下既然敢问嗣君之事,那臣自然也敢斗胆直言。” 朱祁钰闻言,又反问道:“两位先生都是嘉兴人,应该也熟知江南之事。若是我说:等我做了皇帝,会重启旧港,再下西洋。先生以为如何?” 朱祁钰此言一出,轮到俞纲与俞山脸色大变了。 朱祁钰见状,哈哈一笑,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两位先生的家族,也有参与海上生意?” ------------ 006 马车之中惊变起 天上掉下林妹妹 听到朱祁钰这话,吓得俞山连忙回道:“殿下明鉴,臣二人之家族俱是小门小户,如何有能力参与那等大事。”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两位先生不要紧张,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反正若我登基,一定会重启官办西洋贸易。 两位先生若是不赞同,现在就可以另谋出路了。我尊重两位先生的选择,绝不勉强。” 俞纲与俞山对视一眼,略一沉吟,方才回道:“臣等愿誓死追随殿下。” 朱祁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成敬,笑问道:“成先生也讲讲自己的看法。” 成敬回道:“臣自然也是誓死追随殿下。只是太后那里,恐怕是更倾向于襄王。” 朱祁钰冷哼一声:“这襄王叔就是只老狐狸,他那明哲保身的本事,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强。” 见众人不再接话,朱祁钰重重往靠背上一靠,无气无力地说道:“进了保定府,三位先生留心下,咱们去买几个奴仆。” 成敬三人闻言一愣,心说这位殿下的思路也太跳跃了,前脚还在聊皇位,后脚却忽然就聊到买奴仆了。 朱祁钰闭着眼,摆摆手。成敬叫停了马车,三人下了车,各自骑马去了。 朱祁钰等三人走远,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和自己这三位属官相互试探了半天,朱祁钰很快就累够呛了。尤其是成敬和俞山,一个是进士,一個是举人,也都是猴精猴精的老狐狸。 朱祁钰也是在心中默默排练了两天,才在进入保定府前的最后一天,和这三位人精进行了一次相互试探。 只是实际操作起来,也就光剩虚与委蛇了。至于这些人到底对自己忠不忠心,朱祁钰还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只是朱祁钰有一点非常明白:历史上的景泰帝本来是个生育能力很正常的男人,结果二十一岁登基,在位八年。这期间正是一个男人生育能力最强的时候,偏偏却生不出孩子来。 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恐怕只有脑袋被驴踢了的傻子才能相信了。 按朱祁钰现在想来:这种事情光靠孙太后未必能够轻易做成,所以郕王府这帮潜邸旧人里有内奸是九成九的事情。 要么是这些王府属官有问题,要么是太监有问题,要么是王妃和一众姬妾有问题。 所以按朱祁钰的计划,第一步先清洗自己的女人,然后再清洗身边的太监宫女。 所以,朱祁钰这次跑到保定府这个比较大的府城里,也是为了顺道买几个上好的奴仆,好重新培养一批身边人。 想着想着心事,朱祁钰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马车一停,朱祁钰才猛然转醒。 又缓了半晌,朱祁钰伸个懒腰,坐起身来,掀开窗帘。只见外面天色早已经黑了,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不远处的成敬忙凑了过来,轻声笑道:“公子,雨越下越大了,看上去一时停不了。眼前有个废弃的小庙,您看咱们要不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这里距保定府不足十里了,明天一早咱们个把时辰轻轻松松就到了。” “可以。” 朱祁钰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毕竟只有自己有马车坐。总不能光顾着自己舒服,却让属下全骑在马上淋雨吧。 于是一行人进入庙中,将马车与行李马匹安置在院中,然后便一齐进入佛殿中避雨。 连朱祁钰自己也进了佛殿,虽然睡在马车里更舒服,但是一来总不能让护卫们站在雨里保护自己,二来这些人起码名义上都是自己的亲信,自己也要表达出与众人同甘共苦的态度。 进入殿中,护卫却发现早有一群乞丐在那里,成敬忙过来请示:“公子,您看,要不要把这些乞丐赶出去?” 朱祁钰斜了成敬一眼,心道骂道:真是个老狐狸! 咱们这位贵胄亲王心里在骂人,嘴上却笑道:“把咱们的干粮匀给他们一些,然后每人给他们发一两银子。你替我跟他们表达一下歉意,就说咱们打扰一晚就走,让他们别介意。 然后让他们在殿东面休息,咱们在殿西面休息,大家各不相扰就是了。” 成敬忙答应了,不多时,便将里里外外安排的妥妥当当。 然后又领了一个小叫花子来到朱祁钰面前。 这小叫花倒是口齿伶俐,一边跪地磕头,一边千恩万谢:“感谢贵人施恩,我等贱民肮脏不堪,本欲一起过来磕头谢恩,又恐冲撞了贵人。所以公推小人来代众人给贵人磕头。” 朱祁钰亲自上去将小叫花扶起,一脸和善地笑道:“有人华衣美服,心却肮脏不堪;有人虽衣着肮脏,心却纯善,所以我素来不敢以貌取人。 至于小小恩惠,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你们不必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你们先住在这里的,我们此来也算搅扰了你们。” 寒喧了一番,朱祁钰问了小叫花姓名,又询问了些风土人情,才放他去休息。 众人亦各自收拾铺盖,席地而睡,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风停雨住,吃过早饭,郕王府这一行人收拾好行装,准备继续上路。 朱祁钰昨晚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此时正昏昏沉沉,眼皮打架。于是一上马车,看也没看,便将软榻上的被子掀开,向里侧身一躺,准备睡个回笼觉。 本来是睡习惯了的软榻,朱祁钰却忽觉有些不对:自己的右手怎么好像握到了软软的东西? 不同于那柔软的白狐皮做成的垫子,右手握到的那种温软香腻、令人心旷神怡的触感,用语言难以形容,当真称的上是妙不可言。 此时朱祁钰依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右手却还在不由自主地继续摸索,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令人着迷。 直到一声轻轻的惊呼传入耳中,朱祁钰才彻底惊醒,猛然坐起,快速闪身,退到车门那里站定。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朱祁钰早吓出了一身冷汗:这马车里怎么会有别人?自己太疏于防备了,如此大大咧咧的,这要是有个刺客,不直接就一路归西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越发后怕,再定睛朝软榻处看去,却不禁双腿一软,酥倒在了那里。 ------------ 007 顾盼生情林香玉 打诨插科朱祁钰 王府众人听到动静,纷纷围了上来,却见朱祁钰忽然瘫坐在了马车门口。 成敬赶忙过来扶住,急切地询问道:“怎么了公子?” 朱祁钰尚在失神之中,一把扯住成敬袖子,自顾自地感叹道:“不意此世上竟真有狐仙哉,可见苍天待吾不薄!” 成敬见一向简练朴实的朱祁钰,忽然变得文绉绉,说话都变成了穷酸书生吊书袋的口吻,顿时吓得差点一跌。 有那么一瞬,成敬差点都要认为朱祁钰被妖精附体,换了灵魂。 好在朱祁钰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便清醒了过来。见王府众人都在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连忙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担心。 然后又清清嗓子,一边挥手作势,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什么,没什么,大家别紧张。只是马车中进来了一只小狐仙,这妖姬幻化成个风华绝代、姿容稀世的美人。 我不过是一时不防,就着了道,被她迷住了。 好在我自幼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囊萤映雪,孜孜不倦,饱读圣贤读书。才能身具浩然正气,凛凛然不可侵犯。 大家莫要惊慌,都回到佛殿等候。待我将她料理了,咱们再继续赶路。进京赴试必能联捷,好歹中个状元回来。” 朱祁钰话音一落,众人便再也忍耐不住,一齐发出哄笑之声。 就连离朱祁钰最近的成敬,也是哭笑不得。待要掀开帘子看看马车内的情形,又恐失了规矩,惹朱祁钰动怒。 待要丢开手,又压抑不住好奇心,也不知道马车内是什么情况,能让温文尔雅的朱祁钰一下子便活泼灵动起来。 朱祁钰看看成敬,又环顾下四周,不禁心中苦笑:果然不论哪朝哪代,人们都喜欢志怪小品:荒山破庙、书生狐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想想都香艳刺激。 好在众人不敢过于放肆,笑过之后也都自觉得退到佛殿里去了,将降伏妖冶灵姬的机会留给了自家殿下。 朱祁钰回头看了一眼佛殿,又引发了一阵哄笑。就连成敬也开玩笑道:“请二公子一往无前,切莫生后顾之忧,但不济事时,此地还有佛祖在。” 众人见朱祁钰被成敬揶揄,笑得更加起劲。 朱祁钰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掀开帘子,转身进了车里。 朱祁钰故意打诨插科,拖延时间,让车中姑娘有了整理仪容的时间。 等朱祁钰再进入马车中时,姑娘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端坐在软榻上。见朱祁钰进来,方才起身盈盈下拜。 朱祁钰再细看这位姑娘,不自觉得就想到了后世那句名言: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朱祁钰愣了愣神,只觉当真是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当即笑道:“姑娘可是姓林?” 那姑娘听了,惊愕地抬起头,满脸戒备地反问道:“公子如何知道的?” 朱祁钰笑道:“我不知道啊,就是随便蒙了一下,莫非真猜对了?” 姑娘点点头。 朱祁钰又问道:“姑娘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马车之中?” 姑娘笑道:“前面保定府中有位王员外,又被称为王大善人,是本府最豪富之人。奴家本是那王大善人豢养的女奴,昨天才跑了出来,如今妾身是一名逃奴。” “逃奴?” 朱祁钰被眼前姑娘的直白话语,整得都有些不自信了,只得梗着脖子问道:“虽然我读书不多,但是依我想来,按照大明律,逃奴若是被抓住,会被重重惩处的吧。 不知道姑娘为何把‘逃奴’二字讲得如此理直气壮、光明正大。是我对现在的世道有什么误解吗?” 林姑娘嫣然一笑,反问道:“公子刚才在车外不是自称是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吗,怎么才一会功夫,就又变成读书不多了呢?” 朱祁钰见眼前的姑娘眉如小月,眼似双星。一颦一笑处,眼波流转,顾盼生情;一言一语间,如花解语,似玉生香。不觉心中暗喜,便也不再纠缠什么逃奴不逃奴的了。 于是朱祁钰又笑道:“小生斗胆,敢问姑娘芳名?” 林姑娘略一纠缠,方才回道:“奴家想了却前尘,以前的名字,却是不想再提了。” 朱祁钰笑道:“我看姑娘口齿噙香,温润如玉,眉如小月,若颦若蹙,不如以后便叫林香玉,字颦颦如何?” 林姑娘笑道:“如何不可,奴家性命,如今都握在公子手中,自然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一個不好,稍有冲撞,岂不就被公子当成妖姬料理了。” 朱祁钰听到‘握在公子手中’这几个字,不由得将右手举到面前,轻轻闻了一下,好似手有余香一般。 林香玉见状,顿时羞红了脸,故作凶狠地瞪了朱祁钰一眼。 朱祁钰自知失态,只得讪笑两声,便请林香玉在软榻上坐了,自己则坐在侧榻上,好奇地问道: “常言道:一入侯门深似海。那王大善人家既是保定府屈指可数的豪富,想来家业不小。不知道姑娘孤身一人,怎么就能逃得出来?” 林香玉笑道:“奴家是扬州人,公子听说过扬州瘦马吗?” 朱祁钰点点头,林香玉又继续说道:“那王大善人也是举人出身,当过京官。后来因事革职,赋闲在家,便也附庸风雅,学着那江南富贵人家,从扬州采买了十几位女子,养起了瘦马,奴家便就是其中之一。 他家那正室夫人善妒,自然不赞成他做这种事。于是他只能另置一方小别院,将我们养在其中。既是别院,守卫便远不如正府严密,况且我等这七八年来一向温驯安分,久而久之,对我们的防备也就疏松得很了,所以奴家很轻易地就逃了出来。”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那怎么出城呢?难道出城时不严查吗?” 林香玉笑道:“公子果然也是出身富贵之家,对这些小事了解不多。城门口的盘查,从来就是进城查的严,出城查的严。 官吏富豪都在城中,自然是怕罪犯匪徒等不法之人进城,所以进城盘查严格。城外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安全不安全的,官府也不是很放在心上,所以出城盘查就很松。 奴家一身丽服,一看就是大家丫环。见了守门官兵,就说自己是出城省亲,再使几块碎银子,轻轻松松就出城了。” 朱祁钰点点头,又问道:“那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在下的马车之中?” ------------ 008 郕王借机收心腹 城门遇阻闹笑话 林香玉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家出得城来,逃到此处,正好遇见公子一行人在这小庙中住宿过夜。 奴家见众人都在殿中避雨,防备松懈,便偷偷上了马车,想躲在车中,睡上一晚,第二天藏在车中,混进城里。 不想昨天跑了这么远的路,实在不堪劳累,便睡得沉了,而公子今天又醒得这样早,奴家便被公子逮住了。” 朱祁钰看看自己的马车,那软榻之下确实是有一方储物隔间,若真藏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倒确实是神不知鬼不觉。 好在今天是藏了个逃奴,若是改天藏个刺客在这里,那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祁钰摇摇头,长叹一口气:看来王府的护卫,能力确实比较有限。当务之急,是必须招揽一批得力的人了。 林香玉见朱祁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只得开言劝解道:“公子勿忧,若是不方便,奴家这就离开,绝不带累公子。” 朱祁钰闻言,幽幽一笑:“姑娘想多了,我不是因你叹气。再说事到如今,姑娘还想走吗? 姑娘你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你刚刚逃离了龙潭虎穴,转眼就又进了狼窝了。” 林香玉笑道:“奴家好怕,公子饶命。” 朱祁钰无奈地叹道:“你这姑娘真是胆大包天,是想跟着我混进城里,给那王大善人来個灯下黑?” “公子聪明,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你就不怕我出卖你?或者我干脆将伱占为己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林香玉笑道:“奴家相信自己的眼光。” 朱祁钰闻言大喜,立时赞道:“姑娘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在下是个大好人。” 林香玉笑道:“请公子切勿自作多情,奴家可没看出公子是个大好人。只是昨天远观公子所作所为,也算是能礼贤下士,通情达理之人。 奴家只是相信,公子就算要强占奴家,好歹也会顾忌吃相,行事体面一些。” 朱祁钰笑道:“姑娘果真通透,将在下剖析得明明白白,在下此时的心思,确实就和姑娘说的一模一样,正在考虑怎么才能用优雅的吃相,体体面面地把姑娘吃光抹净。” 林香玉又笑道:“奴家失礼,还未请问公子高名上姓。” 朱祁钰见自己和眼前的香玉已经取得了共识,心中欣喜,略一思索,便回道: “在下姓贾,名钰,是有坚金之义的那个钰。时间长了姑娘就知道了,在下人如其名,很坚很硬,所行所止,绝对不会让姑娘看扁。” 林香玉狠狠瞪了朱祁钰一眼,便不再说话。 朱祁钰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下了马车,吩咐众人近前。 众人一脸好奇地凑过来,都有意无意地瞟着马车。朱祁钰也不恼,只是对成敬吩咐道:“成先生,请去把昨天给我磕头的那个小叫花请过来,我有话说。” 成敬有些不解,但还是过去将小叫花请了过来。 那小叫花过来,便跪在地上,恭请朱祁钰吩咐。 朱祁钰微笑着问道:“这一带的风土人情你可了解?那保定府中是有个王大善人吗?” 小叫花忙回道:“公子这算是问着了,小人在保定府城里走街串巷,别的特长没有,东家长、西家短,各种奇闻轶事却也知道不少。那个王大善人是保定府的首富,有姻亲在京中做大官,所以也是保定府一霸,无人敢惹。 城里最大的酒楼客栈、米店面店等等,都是那王大善人的产业。只是这王大善人平日里横行霸道,实在是名不副实,称不上善人。”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我身边缺少人手,急需招揽些得力的人。我看你口才不错,人也干练,又读过些书,识得些字。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替我效力?” 小叫花闻言,回头望了一眼其他乞丐,面露难色。 朱祁钰问道:“怎么,有难处?” 小叫花回道:“能为公子效力,是小人的荣幸。只是我们几个小乞丐一直相互扶持,相依为命,早已亲如兄弟一般,实在不忍分离。” 朱祁钰一摆手,笑道:“这有什么,重情重义是好事,你们这些兄弟我也全收了。你就先在我府里做个管事吧,你这些兄弟就在你手下跟着你做事。 你本姓李,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李晋吧,秦晋之好的晋。你好好干,将来少不了荣华富贵。” 小叫花李晋闻言大喜,忙叫过手下八个兄弟一齐磕头谢恩。 朱祁钰命手下护卫拿些干净衣服出来,给自己这些新手下。 收拾妥贴,一行人继续出发,悠悠闲闲地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到了保定府北城门外。 此时的城门口聚集了不少官兵,对入城之人,挨个严加盘查。 朱祁钰躺在软榻中间,悠闲地倚着靠背。林香玉颇为拘谨地坐在软榻里侧,拿张锦被盖着腿,和朱祁钰有半臂之隔。 两人也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外面。 而成敬则拿着通关文书,走到城门守卫跟前。守卫验过文书,没有问题,便说道:“我们要开车检查。” 成敬笑道:“文书上写着,通行无阻,不得查问。” 守卫冷冷得回道:“本来是不必查的,只是我们城里的王大善人家丢了一匹瘦马,出城进城的,都得严查。 把你们的马车的车帘掀开,我们要上车检查。” 成敬一时没听懂,好奇地问道:“你看我们一行人虽然带的马多,但都是健壮的好马,可没有什么瘦马。 再说你们找丢失的瘦马,查我们的马车干什么,车里又藏不下马匹。” 一众城门守卫听了,顿时被成敬逗得哄堂大笑,把成敬整得一头雾水。 笑了半晌,守卫才解释道:“扬州瘦马你都没听过?那是王大善人养的年少女子,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成敬闹了个大红脸,气得发狠道:“我是个太监,哪里懂这些,你们也不必如此笑话我,冲撞了贵人,有你们好看。” 说罢掏出一块大内腰牌,举在众人眼前。 虽然一般王府太监不可能有大内腰牌,但成敬是个例外。只因皇帝对郕王恩宠有加,便特赐了成敬进宫腰牌,方便成敬进出皇宫,为郕王传话请安。 如今的守卫见是大内腰牌,以为成敬是皇宫里出来办差的太监,顿时气势矮了几头,连连向成敬陪笑道歉。 然而在北城门检查的,不只有城门守卫,那王大善人还派了府中管家前来监督。 所以守卫买账,那管家却不大在意,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成敬这边,冲到了马车前,掀开门帘,看了几眼。 其他王府护卫都没反应过来,只有新收的李晋,眼疾手快,先是大叫一声,提醒了车中两人,又伸手一扯,阻滞了那管家一下。 趁这功夫,让朱祁钰将林香玉的头按倒在自己腿上,然后飞速地扯过锦被,将林香玉完全盖住。 所以当管家掀开帘子,就只见到朱祁钰盖着锦被,气定神闲地斜倚在榻上。 管家还要细看,却早已被李晋拉到一旁,王府护卫也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刀,围了上来。 成敬也厉声喝道:“对太监动手,你们是要造反了吗?” 管家闻言,不敢造次,忙赔笑道:“不敢不敢,上差莫生气。都是误会,我们这就放行,上差还是赶紧进城吧,切莫误了差事。” 成敬冷哼一声,黑着脸,指挥众人进行。 只是车外的事情解决了,车内却起了大大的波澜。 ------------ 009 情愫初生马车中 郕王厚颜偷香玉 原来那位王大善人的管家被拉走之后,朱祁钰却不提醒,依旧任由林香玉将头埋在那里。 马车缓缓前行,过了城门,又走出去四射之地。林香玉的头随着马车颠颠簸簸,而起起伏伏,被硌得生疼。 直到被憋得快透不过气来,林香玉方才掀开锦被,抬起头来。 朱祁钰见眼前佳人憋得满脸通红,看上去更别有一番风情,真个是颜如楚女,艳若桃花。 林香玉却只是瞪着朱祁钰,朱祁钰被看得不好意思,忙尴尬地笑道:“事急从权,刚才我怕姑娘被发现,不是有意冒犯的。“ 林香玉幽幽一笑,反口揶揄道:“钰者,坚金也,公子倒真是人如其名。只不过就是太快了一些。正所谓圣人有言:过刚易折,不能持久。古人诚不我欺也。” 朱祁钰受了嘲讽,却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只是涨得满脸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快呢。这叫做不平则鸣,有感而发。” 林香玉笑道:“确实是有感而发,只是公子之厚颜无耻竟一至于斯,果然不愧是读书人,奴家领教了。” “哼,姑娘倾国倾城之貌,我一时适应不了,也是人之常情,自然也不丢人。” 林香玉听到倾国倾城之语,忽然面色一变,滚滚垂下泪来。 朱祁钰连忙道歉:“姑娘莫怪,在下真不是有意冒犯的。” 林香玉嗔怪道:“你还敢说,马车走出那么远,你都不提醒我起来,你还说不是故意的?” 朱祁钰笑道:“这体验太新奇,我还是头一次做贼,所以就投入了些,姑娘莫怪。” “罢了,我也不是怪公子。刚刚虽然暂时躲过了检查,但是我们在城门那里已经引起了怀疑。那个王管家平素就是极为精明的,我想他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我了。 我不愿受辱,到时也就只能一死了之了,至于公子现在占的便宜,也就无所谓了。 奴家临死前能给公子带来些欢乐,倒也不枉相识一场。” 朱祁钰闻言,松了口气,笑道:“嗨,原来姑娘是为这个哭啊。我还以为姑娘是怪我轻薄呢。 俗话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我这短短半天就两次吃了姑娘家的豆腐,自然应该有所回报。 所以姑娘不必忧心,就今天,我就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让姑娘从此彻底脱离魔爪,再无后顾之忧。” 林香玉一脸不信地揶揄道:“那個王大善人手眼通天,在京城姻亲故旧无数,便是此地知府,在他面前都是唯唯诺诺。 公子如何就能将他摆平。到了前面僻静处,公子就将奴家放下,径自离去吧,切莫自误。” 朱祁钰笑道:“若是换成以前,我倒真未必能够如何。只是现在,世道变了,就算京城里那些六部九卿,阁老勋贵,见了我都得纳头便拜,哭着喊着要唯我马首是瞻。” 林香玉闻言,不待朱祁钰说完,便忙伸出纤纤玉手,就要往朱祁钰额头上贴。 朱祁钰眼疾手快,早将佳人玉臂一把拍开,然后义正辞严地呵斥道:“姑娘请自重,圣人礼法,男女授受不亲,作什么这样动手动脚的。 就算姑娘了解到我的深厚背景后,想要自荐枕席,好歹也要等到了客栈,沐浴更衣之后,再细细从长计议才好。” 林香玉闻言,颇为怜悯得看向朱祁钰,安慰道:“公子若是缺钱,奴家倒还有些积蓄,虽然不多,给公子请个好大夫还是够的。” 气得朱祁钰一拍软榻上的茶几,大叫一声:“胡说,我没病。” 马车外的众人听到朱祁钰大喊大叫,纷纷相视会心一笑,然后再默契地连连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香玉也咬着手帕,掩嘴娇笑,极力克制着不要笑出声来。 气得朱祁钰冷哼一声,作势就要打人,林香玉忙躲到软榻里侧去了。 …… 两人一路笑闹,倒也不觉烦闷。很快一行人便在李晋的引导下,来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望月楼。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这客栈就是王大善人家的产业,公子要是住这里,到不了晚上,奴家就要被抓回去了。” 朱祁钰笑道:“大大方方地下来,一会我让你好好知道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病!” 车外众人听到朱祁钰再次强调自己没病,终于忍不住哄笑起来。气得朱祁钰掀开车帘,狠狠地瞪着众人。 一群人全部低下头,不敢再发出声音。但是法不责众,朱祁钰也是无法,只得回身将林香玉抱下了马车。 等林香玉站定,还未及迈步,周围便传来众人一起倒吸凉气的惊呼声。 原来众人这半天来一直没见到林香玉的容貌,直到此时林香玉下了车,方才真相大白:原来不是自家公子有病,而是车中仙姬太醉人。 朱祁钰这才想起自己疏忽了,忙夺过林香玉手中丝帕,替她将脸遮住。然后才转脸呵斥道:“规矩呢,这是你们的主母,谁许你们这样盯着看了。” 一众人挨了训斥,方才醒悟,忙再次低下头,纷纷告罪。 朱祁钰吩咐成敬道:“这么大的客栈,肯定带有单独的小院。去订下来,我和林姑娘住,再留几个人伺候,剩下的人都住上房。 住店的钱伱直接交足五天的,然后再放五百两在他们柜上,吃饭杂使的费用,让他们从五百两里慢慢扣。 告诉所有人,佳肴美酒,敞开了造,不要给我省钱。” 众人闻言,又一齐欢呼,簇拥着朱祁钰、林香玉二人,浩浩荡荡进入店内。 果然客店后面有个清静的小院,朱祁钰带着林香玉,一进入小院,便吩咐王诚去安排热水,自己要洗澡。 朱祁钰进了小院正房,一进门就一头倒在床上,抱怨道:“旅途奔波不易,从京城出来才走了三百里地,马车颠得我浑身酸痛。” 林香玉忙劝道:“公子先把刚刚在马车里弄脏的衣服换下来,沐浴完再睡,不然又把床弄脏了。” 朱祁钰只得无奈起身,到屏风后面换衣服。林香玉刚要说话,成敬却走来复命。 成敬先向朱祁钰回报:“公子,都安置妥了。随行的人全安置在了上房安歇,车马行李都安置到小院西偏房了。 一应费用也都交到了柜上,我带着王诚等人住在东偏房,负责伺候公子。 您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朱祁钰满意得笑道:“你做的很好,去安排酒菜吧,一会沐浴完我喝两杯。另外新收的李晋他们几个人,你平时多关照一下。” 成敬忙答应了。 朱祁钰见成敬还不走,便好奇地问道:“还有事情吗?” 成敬见朱祁钰发问,忙跪了下来,向林香玉拜道:“老奴在城门口的时候失言,还请林姑娘责罚。” ------------ 010 香玉洗澡朱守门 善人堵街索逃奴 林香玉笑道:“这算什么,成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我本来就是扬州瘦马,出身低贱这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让人说的呢。 不过我才十四岁,一直被关在别院里,跟着女师傅们学艺。这身子可是清清白白,从没被男人碰过。 正是那王大善人看我快要长成,就要接进府里玩弄,我不愿屈从,这才冒险当了逃奴。所以我希望不要有不实的流言传出来,污蔑说我的身子不清白,成先生能体谅我的心情吗?” 成敬闻言,连连称是。朱祁钰又嘱咐了几句,便有王诚过来禀报:“香汤已经齐备,请公子与林姑娘沐浴更衣。” 朱祁钰挥退了二人,拉着林香玉进了偏厅。 只是一进偏厅,却发现只有一个浴桶,水面上铺满了玫瑰花瓣。朱祁钰一看就明白,这是底下的小太监们自作聪明,要为君解忧。 见林香玉红着俏脸,低着头,只顾摆弄着手中的丝帕。朱祁钰尴尬地笑道:“在下御下不严,让姑娘见笑了。姑娘趁热赶紧洗吧,我到前面转转去。” 林香玉闻言,慌得一把扯住朱祁钰衣袖,央求道:“公子不要出去,奴家怕有王家的人突然闯进来。”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王家的人又不是神仙,哪里就能来得这样快了。行了,你放心洗吧,本公子就纡尊降贵一次,在外面给你看门,这样可好?” 林香玉这才松了手,却还犹自不放心地嘱咐道:“公子可别糊弄奴家,一边说是看门,实际上却偷偷地溜走,到别处潇洒去了。”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答道:“那不能,君子一诺,千金不易。再说机会难得,我还得扒着窗户,从缝隙里偷看姑娘洗澡呢。只有脑袋被驴踢了的人,才会到别处逛去呢。” 林香玉轻笑一声,便转到屏风后面更衣去了。 朱祁钰转身出去,坐在门口,一边靠着墙望天,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房里的水声。 林香玉一边洗,一边时不时地喊两声公子,非得朱祁钰高声答应了,方才安心。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人方才依次洗完,穿戴整齐。朱祁钰喊了一声,成敬与王诚等人方才带着食盒,走进小院,来到正房伺候。 朱祁钰吩咐道:“把午饭放下,你们就下去吧。我们吃完饭之后,要睡一会,好好休息一下。等着王家的人到了,再来叫我们。” 众人闻言,忙答应了,安置好饭菜,便退了出去。 一出了院子,王诚便拉着成敬问道:“成先生,您说这林姑娘如此美貌,显见咱家公子是要收下她了。 可是咱们才出来几天,公子就多了个宠妾,而且还是抢得别人家养的瘦马,待回去之后王妃会不会迁怒于我们?” 成敬闻言,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若是还想活得长久些,若是还想荣华富贵,我劝你们这辈子都不要再提瘦马这两個字。 至于说什么公子多了个宠妾,我劝你们清醒一点吧。公子绝无可能只让林姑娘做个侍妾的。” 王诚一脸不解地悄声问道:“咱家的王妃、侧妃的位置都满了,不做侍妾还能做什么?” 成敬轻笑一声:“俗话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话我说到了,听不听在伱们。想要无边富贵的,就早早在林姑娘面前好好表现。不想要富贵的,那就随意吧,反正到时候别说我没劝过你们走正路。” 几个小太监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簇拥着成敬一起到前厅用饭去了。 一时平静无话,直到了天色将晚,才有一行百十号人,拥着一辆华丽马车来到望月楼门口。 来人吩吩嚷嚷,引得路边行人、店内客人皆围上来看热闹。 之前城门闹事的王管家,一边将马车中的王大善人扶下来,一边吩咐着一众下人将客店团团围住。 客店的掌柜见东家来了,连忙带着伙计上前下跪施礼。 王大善人也不说话,只是让人搬把椅子过来,就在店前的街面上坐了。 王管家问道:“人呢?” 掌柜忙点头哈腰地答道:“回东家,回大管家,那帮人一来,便包下了后面的小院和二十多间上房。 咱家林姑娘和那领头的公子,现在正一起住在后面小院里。” 王管家冷哼了一声,怒斥道:“愣着干什么,等着领赏呢啊,还不快去把他们轰出来。” 掌柜一脸为难得往店内走去,正发愁该怎么对付住店的这帮客官。 不想朱祁钰却主动带着林香玉走了出来。 那掌柜如蒙大赦,忙上前说道:“客官,我们东家来了。” 朱祁钰摆摆手,笑道:“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情了,退到一边去吧。” 成敬派人搬来一把椅子,请朱祁钰也当街坐了,与王大善人当面对峙。 王大善人见朱祁钰气宇不凡,又有众多奴仆随从,料也不是凡俗之辈。况且旁边的成敬又有大内太监的腰牌,所以不敢轻易发作。只得率先问道: “公子身边的这姑娘是本员外养的瘦马,昨日趁守卫不备,逃出府去。如今公子收留她,就是收容逃奴,这可是犯了王法的。 公子若肯将这贱奴还给本员外,你包庇逃奴之罪,本员外也就不追究了,你看如何?” 朱祁钰闻言,轻轻一笑,反问道:“你就是王大善人?我听说你在这保定府,德高望重,行善无数,是个深受百姓敬仰的大善人? 王大善人回道:”正是在下,敢问公子高名上姓?” 朱祁钰笑道:“我姓贾,你家这小姑娘喜欢叫我贾大好人,你也这么叫算了。” 王大善人气得刷一下站起身来,怒吼道:“你消遣我是吗?好,既然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就只讲王法。收容逃奴之罪,你认是不认?” 朱祁钰依旧从容自若,轻声笑道:“我确实收容了逃奴,没有问题。” “好好好,敢做敢当,也算一条好汉。这逃奴是我花一千两银子从扬州买来的。养在家中,出钱出力,精心培养,又花去了三四千两银子。 也就是说她完完全全是我的私人物品,而且是贵重财物。这一点你认是不认?” 朱祁钰依旧笑道:“认认认,看来王大善人真是良善守法之民,讲起话来,也是有理有据,头头是道。这姑娘确实是你的私人财物,也没有问题。” 王大善人闻言,才缓缓坐回到椅子上,一脸轻松地笑道:“既然你认罪,那就简单了。你和这贱奴乖乖束手就擒,我带你们去府衙投案治罪。” 这时林香玉站了出来,一脸坚定地对王大善人说道:“我跟你回去,任杀任剐罢了,你们不要难为公子,是我自己要逃的,与他无关。” 王大善人冷笑道:“贾大好人,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才半天功夫,就让这贱奴就一口一个公子,叫得如此亲热,倒真是好手段。 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天我就要你来得去不得。你还有什么话说,都交待下来吧。” 朱祁钰站起身来,向前几步,来到王大善人身前,一脸抱歉地笑道:“对不起了,大善人,您的事发了。 看在您这样通情达理的份上,我给您一天时间,回家安排后事去吧。” ------------ 011 郕王发疯乱攀咬 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大善人一脸莫名其妙地问道:“我的事发了?可笑,你倒是说说,我犯了什么事?” 朱祁钰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厉声回道:“就在五天前,陛下的亲征大军行至土木堡,遭遇瓦剌骑兵突然袭击。五十万大明精锐,全军覆灭,随行勋贵重臣几乎全部战死,陛下生死不明。”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尽皆骇然,王大善人更是惊得面如土色,差点跌坐到地上。 王管家率先反应过来,大喝到:“胡说,陛下有五十万大军,怎么可能全军覆灭。你这厮妖言惑众、诅咒陛下。来人,速将此人拿下,押送官府。” 王家一众家丁纷纷围了上来,郕王府的护卫也纷纷拔刀出鞘,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朱祁钰面不改色,风轻云淡,很自信地笑道:“算算时间,最新的邸报应该已经到知府衙门了,你们派个人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王管家闻言,发狠道:“好,我亲自去。若是没有,我直接请知府前来处置你。” 朱祁钰轻轻一笑,作个请的手势。 王管家恶狠狠地瞪了朱祁钰一眼,便带着几个人急急忙忙地走了。 由于望月楼在府城最繁华的地方,离府衙很近。所以不过片刻功夫,王管家一行人便气势汹汹地回来了,并且还带了官差衙役。 王管家一到近前,便得意洋洋地对朱祁钰笑道:“傻了吧,这位是知府张老爷,您好好跟张老爷聊聊吧。” 朱祁钰笑问道:“怎么,邸报还没到?可能是北京的达官贵人,都在把家眷往南京送,把驿道堵了也说不定。再等等,再等等,邸报很快就会到了。” 那张知府闻言,怒道:“还等什么,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聚众喧闹、妖言惑众,你可知罪?” 朱祁钰转身跟成敬要过大内腰牌,扔给了张知府,口中却依然笑道:“我知罪,知罪,怎么能不知罪呢。 只是我听说大宁都指挥使司的驻地就在保定府,要不伱们再派個人去问问,那里的军报应该比你们的邸报到的早一些。” 张知府细看了手中的腰牌,倒也不敢轻易造次,转头看向王管家。 王管家无法,只得又跑了一趟大宁都指挥使司。 朱祁钰见状,心中却暗暗佩服不己:这家人能量真是不小,想进知府衙门就进知府衙门,想进指挥使司就进指挥使司,跟逛自己家一样轻松写意。 大宁都指挥使司的衙门离得也不远,不多时王管家就回来。只不过这次回来的王管家,变得失魂落魄,垂头丧气,手里还拿着一张军报。 王大善人见情况不对,忙起身一把抓过军报,只略扫了一眼,便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无力垂下,连军报都掉到了地上。 张知府也顾不上摆架子,忙将军报捡起,也细看起来。 四周围观的众人,看到众人反应,便知朱祁钰所虚,顿时人声鼎沸,物议汹汹。 朱祁钰笑问道:“你们还要抓我吗?” 张知府、王大善人、王管家面面相觑,沉默了半晌。 最后还是王大善人先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诘问道:“你说的明军大败是真的,但那又如何呢? 这和本员外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说我的事发了,你又凭什么抢我的女奴?难道因为明军大败,你强抢我的女奴就不犯法了吗?” 朱祁钰重重地叹口气,作无语状,反问道:“你犯了什么事,你心里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 “你既然不明白,那听到明军大败的时候,为何吓成那个样子?你非要我在大庭广众下说个明白,好,那我就如你所愿。 大家想一想,那大漠荒凉苦寒,蒙古人手里,一共有几把粮米?如何能支撑得了二十万大军长期进攻?瓦剌也先之所以能够动用大军,长时间寇边,就是因为山西、直隶的大商人在通敌卖国,输送粮草辎重给瓦剌。 而您王大善人,就是其中之一。我身边的林姑娘,无意中听到了你的通敌卖国言论,向我举发,是重要人证。 所以就算林姑娘是你的女奴,我也不可能把她还给你。你回家听候勘问去吧,全家所有人都不许出门,张知府你去派官差把王家封起来。最晚明天,就会有朝廷大员赶到保定府了。” 王大善人被唬得面如土色,抬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朱祁钰,怒斥道:“污蔑,污蔑,这是毫无根据的污蔑。来人,把他们全部都抓起来。” 王家一众下人却只是应和一声,但都犹犹豫豫,没人敢于上前。 朱祁钰也不在意,又转向张知府,笑问道:“知府老爷,你要如何选择?是忠于朝廷,还是包庇通知卖国之人,公开合谋造反?” 一顶造反的大帽子扣下来,唬得张知府连称不敢,忙忙地命令将王家众人赶回家去,禁管起来。 王大善人惊魂未定,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带着下人灰溜溜地去了。至于自己明明是为捉拿林香玉而来,现在却已完全顾不上了。 朱祁钰首战告捷,旗开得胜,很潇洒地朝林香玉作个摊手的姿势,表示都是小菜一碟,便转身信步往自己小院走去。 林香玉紧跟着朱祁钰走回小院,一进正厅便好奇地问道:“公子如何知道那王大善人向蒙古人倒卖粮草?” 朱祁钰一脸无辜,满不在乎地回道:“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兵部那些大佬。他就算倒卖粮草,也不可能给我封口费啊,我上哪知道去。” 林香玉闻言,一脸惊诧地问道:“合着您是纯粹胡诌,诈他们呢啊。您刚才在外面言之凿凿,大言不惭的模样,竟然全是装出来的?” 朱祁钰笑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林香玉又好奇地问道:“您说明天会有朝廷重臣前来,那明天一过,岂不就露馅了?” 朱祁钰彻底得意了,信口诌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林香玉终于绷不住了,一脸认真地问道:“公子到底是何人?” 朱祁钰幽幽一笑,嘴里蹦出五个字:“寡人齐王也。” ------------ 012 贾齐王定齐王妃 大好人收大善人 林香玉听到朱祁钰自称为齐王,颇有些忍俊不禁,掩口笑了半晌之后,才绷起脸,一脸认真地回道: “您看这不是巧了嘛,贱妾乃齐王妃是也。” 朱祁钰闻言,伸手将林香玉抵在墙角,慢慢将脸凑近,开心地赞赏道: “姑娘真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我们今天早上才认识,还没到晚上,姑娘便自荐枕席,主动要做我的女人了。 如此识时务,姑娘真稀世俊杰也。我要是今晚不要了你,倒对不起姑娘这一片真心了。” 林香玉羞红了脸,委委屈屈地嗔怪道:“谁自荐枕席了,明明是公子不读书,连嘲讽讥笑都听不出来。奴家刚刚的意思是:如果您都能是齐王,那我还是齐王妃呢。这是讽刺公子您老人家白日做梦呢。” 朱祁钰颇为不满地回道:“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是齐王。” 林香玉灵动的眼波中带着深深的怜悯之色,掩口笑道:“您要是真的齐王,那贱妾就是真的齐王妃。” 朱祁钰闻言,将林香玉的左手握起,用右手轻轻地与林香玉击掌三下,认真地说道:“击掌为誓,一言为定。最晚一个月,姑娘就会成为正式的齐王妃了。” 林香玉见朱祁钰如此一本正经,倒有些拿不准了,只得弱弱地问道:“可是公子,请您清醒清醒,咱们大明没有齐王啊。”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答道:“有!请姑娘拭目以待,最多一个月,咱们大明就有齐王了,同时也会有齐王妃的。” 林香玉笑盈盈地回道:“好,那妾身便拭目以待了。只是妾身要启禀齐王殿下,您的齐王妃肚子饿了,咱们能不能先吃了晚饭再继续做梦。” 朱祁钰闻言,这才放开林香玉,转向去叫成敬。 成敬等人早就准备好了晚饭,只是不敢进入院中。直到听得朱祁钰呼唤,方才将饭菜端进来。 只听朱祁钰吩咐道:“成先生,一会那帮人还会来,到时候你直接将他们领进来就是了。” 成敬好奇地问道:“那些人难不成还会去而复返?那咱们要不要加强戒备?” 朱祁钰笑道:“不必,他们是来求人的,咱们现在是大爷了。一会你们横一点,不要给他们好脸色看。他们还摸不清我们的底细,这时候你越骄横,他们就越怕你。” 成敬忙答应了,心里却半信半疑。然而吃过饭,不到半個时辰,张知府果然又陪着王大善人一起来了。 只是这次王大善人态度大变,一见面就一脸和气地鞠躬作揖,拿着大锭的银子直往成敬等人怀里塞。 成敬等人虽大感诧异,但好在有朱祁钰吩咐在先,便只得引着张知府与王大善人到了后院,直接进了正厅。 朱祁钰本来正躺着休息,听到动静,方才穿着便服,拉着林香玉出至正厅坐定。 张知府两人一见朱祁钰出来,忙连连作揖告罪。 朱祁钰见状笑道:“您两位哪有什么罪过呢,要说罪,那也是我有罪,毕竟包庇收容了逃奴,还被你们抓了现形不是嘛。” 王大善人忙上前一步,将一张文书双手奉上:“今天的事,全是小人有眼无珠,还望上差大人大量,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小人愿将林姑娘送给上差,算是一点心意,稍稍偿赎一下冲撞之罪,还请上差笑纳。” 朱祁钰看了一眼林香玉,却见林香玉脸上颇有纠结不舍之色,顿时心下领悟,又对王大善人笑道:“听说林姑娘与其他几位姑娘,被王员外单独养在一个别院之中,我想若是林姑娘独自离开,恐怕舍不得旧日姐妹,也舍不得平时用惯的旧事旧物。” 王大善人咬咬牙,狠着心陪笑道:“小人一共在别院里养了十名女子,如今想来,小人老朽,实在无福消受,倒是暴殄天物了。 是以小人愿将这十名女子,连同别院及院中一应家具财物,全部奉献给上差。”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接过奴契,又笑道:“善,大善人早这样知情识趣不就好了嘛,何必弄得这么复杂。明天一早我们去府衙,将几位姑娘的奴籍销了。” 王大善人闻言大喜,忙问道:“那倒卖粮食的罪名,是不是就撤销了?” 朱祁钰笑道:“张知府先去吧,咱们明天一早府衙见,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和王大善人单独谈谈。” 张知府闻言如蒙大赦,忙连连施礼,一径去了。 朱祁钰又屏退了成敬等人,方才对王大善人笑道:“我还有一事相求,若大善人肯应下,我便将倒卖粮食之事揭过。以后只要伱不再继续向敌国卖粮,便没人再继续追究此事。” 王大善人忙陪笑道:“上差大恩大德,莫说一件事,便是十件事,也不在话下。” 朱祁钰笑道:“大善人不要高兴的太早,我想要你们倒卖粮食的详细账目。包括都有哪些人参与,如何运粮,京中都有哪些官员收了好处。总之,你倒卖粮食的全部细节,我统统都要知道。” 王大善人闻言,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才怒道: “你这是在消遣我吗,我把自己罪证全部交给你,然后你掉头就拿着罪证去报官,把我家一网打尽。 你自己说这样合适吗?我是王大善人,不是王大傻子。” 朱祁钰忙笑道:“来来来,老王,喝口茶,消消气。人这年纪一上来,就要安神静气,好好保养,不要动这么大的火气嘛。” “哎呀,上差啊,不是小人火气大。我养的这十个姑娘,前前后后花了我数万两银子的成本。 现在全交给了上差,上差倒手一卖,闭着眼睛都能随随便便挣个十几万两。就算把这些姑娘留着自己用,小人也保证上差能获得二十万两都买不来的快乐体验。 杀人不过头点地,上差得了这样大的好处,何不高抬贵手,见好就收呢,为何非要把小人的全家往死里逼。” 朱祁钰笑道:“我没并没有要逼死你,只要你将账本交出来,我保证你们一家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王大善人怒道:“我凭什么信你?” 朱祁钰闻言,拿起林香玉的奴契,递了回去。王大善人一愣,只听朱祁钰笑道:“你将这奴契拿回去,我也不需要你交什么账本。 等你被灭门抄家,一切家产都收进官府之后,我再去把奴契从官府拿回来就是,这样也就不需要领你的情了。” 王大善人闻言,气得血气上涌,满脸通红。呆坐了半晌,才叹了口气: “要交账本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我要等到明天晚上,若是您说的朝廷重臣真的出现在了保定府,并且确认了您的身份,我再将账本偷偷交给您。 并且上差要保证,真的不会再对我有任何追究。” ------------ 013 廿万两落袋为安 于谦至机锋再起 朱祁钰点点头,笑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奴契你拿回去,等明天你心服口服之后,再把奴契连带着账本,一起给我就是了。 不过我只能保证赦免你今天之前犯过的事情,若是今天之后你再作奸犯科,那被逮住了你可别怪我。” 王大善人这才松口气:“好,不过这奴契上差尽管收下。明天一早小人带着其他姑娘的奴契、和别院的房契,在府衙恭候上差。 待明天白天见到朝廷派来的重臣,确认过上差所言非虚。明天晚上小人将账本夹杂在别院的财物中,一并交给上差。” 朱祁钰闻言,收了奴契,站起身拍拍王大善人的肩膀,亲切地抚慰道:“老王伱真是个爽快人!所谓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我既拿了你的好处,以后便不会亏待你的。” 王大善人心里苦,面上却还得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对着朱祁钰不住地讨好。 两人又虚与委蛇了半晌,方才宾主尽欢,各得其所。朱祁钰叫来成敬,吩咐道:“成先生,代我好生送送王员外。” 王大善人告退而出。 朱祁钰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香玉这才开口问道:“恭喜公子,占了这样大的便宜。” “嗨,不容易啊,从这帮老狐狸嘴里抢食吃,累死个人。若非我硬以势压人,倒真奈何不了他们。” 林香玉笑道:“公子够厉害了,连奴家这种待在公子身边的,都被搞糊涂了。那王大善人不明就里,被唬住也很正常。” 朱祁钰摆摆手,无奈地笑道:“那老狐狸可没被我唬住,他虽然承诺了,但未必要兑现的。若是明天我拿不出干货来,他们不仅不会把答应的东西给我,反而会生撕了我。” “看公子胸有成竹的样子,怕是明天少不得要人财双收了。” 朱祁钰闻言,连连点头,又将手中的奴契在林香玉眼前晃了晃:“现在你是我的奴了,来,先跪下,给我磕一个,让我也体验体验,被绝美佳人匍匐在脚下叫主人的感觉。” 林香玉闻言,真的从椅子上取过一块锦垫,铺在地上便要下跪。 朱祁钰见状,连忙止住:“你这個实心眼的,我就是过过嘴瘾,你还真跪啊。 快收拾收拾,咱们赶紧睡吧,明天还会有更厉害的人物,等着你家齐王殿下对付呢。”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什么人物这么厉害,值得齐王殿下养精蓄锐,处心积虑地去对付?” 朱祁钰笑道:“不外乎就是那么几个人,内阁次辅陈循、礼部尚书胡濙、吏部尚书王直,兵部左侍郎于谦,来的肯定是其中之一。 反正不管拎出哪个人来,都比王大善人难缠一百倍。跟朝廷这帮穷凶极恶的大佬一比,那王大善人活生生就是大善人中的大善人。” 林香玉笑道:“好嘞,那明天奴家好生一旁看场热闹。” “行,没问题。去铺床吧,你睡里侧,我睡在外侧保护你。” 一夜之中,无事发事。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一行人高高兴兴来到府衙,与王大善人一起,办妥了奴契、房契交接事宜。然后众人全部待在府衙,一起傻傻地等待朝廷重臣到来。 一直等到下午,就在王大善人耐心耗尽,恨不能摔杯为号,让家丁冲进来砍死朱祁钰的时候。外面差役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到:“知府老爷,不好了,兵部于侍郎来了。” 张知府与王大善人对视一眼,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朱祁钰咳嗽一声,两人才回过神来,忙诚惶诚恐地到门外迎接。 于谦勿勿忙忙进来,对两人摆摆手:“不必多礼了,郕王殿下何在?” “郕王殿下?” 张知府与王大善人听完都懵住了,这大明的官吏士绅谁不知道,郕王殿下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弟弟。这于侍郎口中的郕王殿下莫非就是?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两人心头。 就在这时,成敬也走出来,一边对于谦拱手行礼,一边笑道:“于侍郎怎么来了,郕王殿下在里面久等了。” 听到这话,于谦只是微微点点头,张知府与王大善人却感觉脑袋嗡的一下,两人齐齐一阵眩晕。还是一旁差役提醒,才醒悟过来,急忙跟在于谦后面进入正厅。 于谦见郕王正在主位上安坐,忙快步上前,下跪行礼。 朱祁钰忙一边起身扶住,一边笑道:“于侍郎辛苦,微服在外,这些虚礼就免了罢,快坐下喝杯茶水。” 于谦一路奔波,见朱祁钰如此说,也不再坚持,告了罪,便在下首坐了。 那张知府与王大善人这才战战兢兢地跪下,磕头请罪。 朱祁钰摆摆手,笑道:“不知者不罪,再说我和王大善人非常投缘,以后也不要拘束,咱们之前怎么相处,以后也怎么相处就是。” 二人连称不敢,朱祁钰命成敬将二人扶起,又命二人去准备酒菜款待于谦。 朱祁钰又转向林香玉笑道:“王妃还觉得我有病吗?” 林香玉也颇有些拘谨,轻声回道:“不想公子真的是亲王,之前是奴婢放肆了,请殿下治罪。” 朱祁钰拉着林香玉在身边坐下,笑着安慰道:“别想东想西,不管我是什么人,都改变不了你是我的女人这个事实。等晚上我再和你细说,现在我要先和于侍郎好好聊聊。” 林香玉闻言,便要站起身来,与众人一起退出。不料却被朱祁钰死死按住,不能动弹。 朱祁钰凑到林香玉耳边,悄声说道:“昨天寡人承诺过爱妃,要让爱妃好好看场热闹的。” 林香玉羞红了脸,被朱祁钰搂在身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朱祁钰开开心心地搂着佳人,扭头对于谦笑道:“于侍郎这样着急忙慌地找我有何事?” ------------ 014 朱祁钰拒当傀儡 于侍郎被迫表态 于谦也不和朱祁钰绕弯,当下便直入正题:“八月十五日,也就是殿下向太后请求离京那一天,陛下率领的主力在土木堡遇袭,五十万精锐全军覆没。 如今陛下生死不明,请郕王殿下速回京城,监国领政,以安人心。” 朱祁钰摆摆手,笑道:“五十万精锐这个说法,于侍郎若是拿去忽悠别人,我非常非常地欢迎和支持。但是现在这屋里就只有你我她,大家就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吧。至于五十万这种明显胡扯的话,就请不要再说了吧。” 于谦闻言,也不再坚持,毕竟五十万之说确实有些过于天马行空了。哪怕只是稍微读过些三国志,了解些官渡之战、赤壁之战的,都会知道:像什么五十万、一百万之类的话,除了长平之战,其他的都像是随口说着玩的。 既然略过了车轱辘话,那就直接讲北京保卫战。只是于谦为难地看了林香玉一眼,正欲劝退。不想朱祁钰却抢先出言,信口忽悠道: “于侍郎想必已经从太后那里听说了,寡人有疾,情绪稍一激动就头痛欲裂,需要时时有人看护,一刻都离不了人。 所以王妃必须时刻陪在我身边,我们夫妻一体,于侍郎有什么话当着她的面讲也无妨。” 于侍郎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梗着脖子问道:“敢问殿下,臣的脑袋应该还没有出问题吧,怎么微臣记得,您的王妃是汪娘娘,此刻还在北京郕王府呢。怎么这才几天时间,就又多出来个王妃。” 朱祁钰闻言笑道:“于侍郎请把心放在肚子里,寡人的脑袋才有毛病,于侍郎您的脑袋却是好好的。你知道的那个王妃是郕王妃,你眼前这位王妃是齐王妃。” “齐王妃?” 见于谦被引入了自己的套路里面,朱祁钰赶忙先将一顶大帽子扣在于谦脑袋上:“早就听闻于侍郎学富五车,博闻强记,才二十三岁便中了进士,小王一向钦佩之至。” 一顶大帽子就这样被郕王粗暴地扣在脑袋上,于谦顿时生起了警惕之心。但话又不能不接,于谦只得拱手道:“殿下谬赞,微臣不过中人之资,全赖宣庙简拔而已。” “于侍郎过谦了,小王生性愚钝,不喜读书。近日出京,旅途无聊,才信手翻了几页书。只是读书虽无所得,却是生出了一個小小的疑问,如今正好碰到于侍郎,还请不吝赐教,为小王解惑。” 于谦忙回道:“不敢,不敢,殿下请讲,微臣愿与殿下共同探讨一二。” 朱祁钰一脸认真地问道:“我这个郕王的‘郕’字,当作何解?” 于谦闻言一愣,错愕地望向朱祁钰。 朱祁钰虽心中暗暗发笑,面上却满是虚心求教的表情。 于谦被朱祁钰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时就犯了难:说自己不知道吧,学富五车的帽子刚扣上,还没戴热乎呢。调头就被问住,这传出去也太不体面了。要是说自己知道吧,很明显朱祁钰早已挖好了大坑,明晃晃的,就等着自己往里跳呢。 朱祁钰催促道:“怎么,于侍郎不愿意教诲寡人?” 于谦叹了口气,只得回道:“郕,古地名也,在今河南濮阳、山东宁阳一带,是周文王第七子姬武的封国。” 朱祁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于谦继续说出下半句。 于谦见躲不过这个大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据《春秋》所记,鲁庄公八年,鲁国与齐国一起出兵围郕,郕降于齐。二国同讨,而齐独纳郕国。” 朱祁钰赞道:“于侍郎果然学识渊博,小王佩服之至,您这一解释,我就都明白了。按您的解说,我这个郕王是个隶属于齐王之下的杂号亲王,您看我理解的没错吧。” 于谦只得无奈地点点头,虽然朱祁钰把个别用词故意整得不大准确,但大体意思确实没错,郕王这个名号确实算杂号亲王。 毕竟就算面皮再厚的人,也不能腆着脸,硬说郕王是个大好封号啊。 朱祁钰笑道:“我作为先皇唯二的儿子,陛下唯一的弟弟,是与当今皇室血缘最亲近的藩王,结果你们给我整这么个杂号亲王,这是不是有点太不体面了。 既然郕国是齐国下面的小宗藩,那我希望高升一步,去做大宗藩齐国的王,这个要求过分吗?” 听到这话,于谦就更不敢接话了:朱祁钰明面上是在说从郕王升格成齐王,实际上却是在影射小宗入主大宗的事情。 朱祁钰倒也没打算要于谦表态,便继续抱怨道:“你们给我个杂号亲王,平日里苛待于我,这也就算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关键如今国难当头,眼看京城不保,北方有沦陷之危了,你们又跑来让我当监国,去背这个黑锅。 到时候打败了也先,功劳全是伱们的。打不退也先,京城失守,你们就把屎盆子一股脑扣在我头上。你们想的倒是挺美好,只是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好事呢。 于侍郎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这是人干的事情吗,缺不缺德,亏不亏心。” 于谦听了,心里也生气:这个当今皇帝确实过于小气了,还有那么多正经王号空着,像什么魏王、梁王、吴王、齐王、越王、汉王、陈王,随便数数就一大堆,给他一个不就得了。非这么小里小气的,弄个什么破郕王,结果落了把柄,害得我在这里代表朝廷被冷嘲热讽。 朱祁钰见于谦沉吟不语,便点到为止,又换了个问题:“若是确认皇兄被俘,朝廷打算怎样应对?” 于谦闻言一楞,被这个刁钻的问题,再次噎得不知道怎么回话。 朱祁钰见于谦还不说话,又继续问道:“是让皇兄这位大明皇帝一直待在瓦剌,而大明则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还是立皇长子朱见深为帝?或者立襄王为帝?” 于谦闻言,还是不敢接话。 在没有确定正统皇帝被俘之前,即使是于谦也不敢轻言废立之事。 于谦也不好一直沉默不语,光让朱祁钰在那发问,只得回道:“还是请郕王殿下先回京监国,待情况明朗之后,再从长计议。” 朱祁钰又问道:“让我回去也行,你总得表个态吧:我这个监国是被架空在那里的傀儡呢,还是总领国政的实权监国?” 于谦闻言,还是不好接话。 朱祁钰问的问题,是个顶个的难顶。 到了这一步,朱祁钰不肯再让了,对于谦抱怨道:“你们也不能太过分啊,让我监国,结果事情都是你们说了算。最后事情成了,你们欢呼雀跃,不世之功都是你们的。 要是最后事情没成,你们两手一摊,什么都和你们没关系,所有黑锅寡人一个人背。你们自己说这样合适吗?” 于谦只得回道:“若是郕王殿下肯回京监国,自然是总领国政,主持军国大事。” 朱祁钰又确认道:“也就是说在我监国期间,一件国事,如果我不点头,你们是通不过,执行不了的。对吗?” 于谦谨慎地点点头:“诚如殿下所言,确实如此。” 朱祁钰笑道:“好,那我先跟你说说,我监国之后,理政的思路是什么,于侍郎听一听。如果你们能够接受,我就回去监国,如果你们接受不了,那你们就趁早快去请襄王吧。” “殿下请讲。” 终于要谈到最关键最争议的内容了,于谦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倾听。 只见朱祁钰一脸严肃地说道:“第一条,监国期间,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们调明军主力回京师的。” ------------ 015 所愿得尝终监国 默契达成分兵权 “啊?” 于谦的头也开始疼了:这都是什么荒唐亲王啊,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朱祁钰见状,苦笑道:“于侍郎,你作为现在的兵部主官,不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于谦也苦笑道:“明白是明白,可是京城的防守,该如何是好?” “京城防守?我没说不让你防守啊。备倭兵随便你调,备操军随便你调,运粮官兵随便你调,北方卫所兵随便你调,南京驻军除了孝陵卫随便伱调,喜欢调多少你就调多少。 京师剩余的兵力随便你整编,土木堡的溃兵随便你收拢,你还可以让杨洪放弃宣府大同,全力支援京师。 但是我就只有一条要求:不能回撤明军主力。” 于谦闻言,彻底无语了,若非当今皇帝只有这一个兄弟,堂堂兵部左侍郎,早拍屁股走人了。 可惜现实很残忍,朱祁钰就是皇帝唯一的兄弟,无法改变。 所以朱祁钰就是吃定了朝廷:你们别无选择,不请我监国,还能请谁呢。等你们往返六千里,从长沙请来襄王,黄花菜早就凉得透透的了。 于谦强忍下调头就走的冲动,退让了一步:“麓川战事已了,要不先把靖远伯的十五万大军调回来? 至于宁阳侯的十万大军,待平定福建民变之后再行班师。” 朱祁钰笑道:“于侍郎您又和我玩文字游戏了。福建民变非常容易平定,用不了三个月宁阳侯就能班师了。再加上现在班师的靖远伯大军,合着你还是把人全撤回来了啊。” “那殿下说怎么办?” 朱祁钰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重启下西洋之后,东南必然叛乱不断,所以宁阳侯不必班师,就让他一直驻守东南好了,这样可以随时平叛。” “重启下西洋?” 于谦闻言,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惊愕地望着朱祁钰。 朱祁钰完全不惧,带着一脸笑意,还有心思开玩笑:“于侍郎这么激动作什么?我记得您是杭州人吧,莫非您的家族也参与了海上贸易?” 于谦忙连连摆手:“微臣一向家风严谨,绝对没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事。” “那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若我监国,靖远伯也不会从麓川班师,他不仅要继续征伐西南那些土司,而且后续我还会再抽调八万精兵给他。” 于谦听完,彻底要疯了:这位荒唐亲王怎么和当今皇帝走的是一个路子,正统皇帝派了二十万明军精锐,在东南、西南征战不休。这位荒唐亲王更疯狂,竟然要将南方的一线作战军队增加到三十万。 朱祁钰又补充道:“我的第二点要求其实刚才已经提到了,要拿回旧港,重启官办西洋贸易。第三点就是收复辽东,重构长城外的防御体系。第四点,全面改组京营和全国卫所。 当然,这些都是暂时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和也先积极沟通,尽快迎回皇兄,然后我就去封地就藩了,到时候你们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也管不着。 听明白了吧,于侍郎,你现在可以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去请襄王了。” 朱祁钰说罢,便大声喊成敬进来。 成敬远远地听了,忙快步走进厅中。只见才不到半個时辰,朱祁钰和于谦全都是一脸疲惫。朱祁钰好歹怀里还搂着个美人,于谦则是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 朱祁钰向成敬问道:“成先生,饭菜都备好了吗,让于侍郎赶紧吃饭吧。另外让其他人都进来吧。” 成敬闻言,赶忙去叫张知府等人。张知府早安排好了饭菜,置于偏厅,见正事谈完,忙请朱祁钰和于谦一起就座。 朱祁钰笑着推辞道:“不了,你们吃吧。我在这里你们也拘束,大家都不方便,我还是去看看我的新别院吧。 你们收拾处干净房间,一会让于侍郎好好休息休息。然后让大宁指挥使司派精兵护送于侍郎回京。 行了,你们忙吧,我走了,不用送。” 朱祁钰挥挥手,带着王府众人,信步朝外面走去。 只是堪堪走到门口,就听于谦高声叫道:“殿下请留步。” 朱祁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于谦走到近前,跪地而拜曰:“微臣恳请殿下回京监国。” “于侍郎你确定想明白了是吗?若论监国,襄王可是比我合适多了。” “臣心意已定,愿全心全意辅佐殿下监国。” 朱祁钰闻言,在心里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忙亲自上前将于谦扶起,又郑重承诺道:“只要于侍郎信守我们刚才达成的共识,将来寡人必不相负。” 于谦闻言,嘴上道谢,却暗暗皱眉,朱祁钰这话,搞得好像两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似的。 朱祁钰将于谦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笑,嘴上却不停地客套,亲自陪着于谦去客厅用过晚饭,又吩咐张知府去给于谦安排客房。 于谦连忙止住:“殿下不用费心了,微臣此来,除了请殿下监国,还有就是要去紫荆关视察一下。既然殿下已经答应监国,那微臣就要立即出发去紫荆关了。还请殿下早日出发,赶回京师。” 朱祁钰点点头,也先围攻京师,确实是要从紫荆关突破进来,现在让于谦去视察视察也好。 见朱祁钰首肯,于谦便要行礼告辞。 朱祁钰见状,忙一把拉住。 于谦奇道:“殿下还有何事?” 朱祁钰笑道:“现在北京的达官贵人、朝臣勋戚,怕是都在把家眷往南京送吧。这样一来,驿道上人多路阻,走起来也不安全。 所以小王希望于侍郎能给大宁都指挥使司下道命令,让他们挑选三千精锐,护送我回京。而且到了京城,也不必回来,就顺势参加了京城保卫战,立些功勋,岂不两全其美。” 于谦闻言,心中苦笑:这位荒唐亲王的胃口可真大,前脚刚提完那么多条件,转眼功夫,又索要三千精兵,也真不怕吃撑着。 略一思索,于谦便笑道:“殿下明鉴,微臣虽然是兵部左侍郎,但是出了京,不在部中,没法办理兵部正式文书。所以微臣也不好直接给都司下命令啊。” 朱祁钰笑道:“哼,于侍郎啊,你又唬我。你出京是来视察防务的,既是视察防务,就必然会涉及到兵力调配。 而眼下国难当头,事急从权,想必出京时你就已经奏请太后同意,带好了空白文书,也好便宜行事。” 于谦闻言,只得又苦笑一声:“殿下目光如炬,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殿下。臣这就为殿下出具文书,并且亲自嘱咐大宁都司一番。” 朱祁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于谦命张知府叫来大宁都司的几位指挥,亲自下了命令,又出具了文书,这才告辞离去,前往紫荆关。 送走于谦,朱祁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顾不上休息,便又召见大宁都指挥使司管事的这几位指挥。 至此,才到了朱祁钰要实现出京真正目的的时候:染指兵权,组建亲军。 ------------ 016 祁钰厅前定边事 于谦月下论郕王 和面对于谦时不同,朱祁钰看着眼前大宁都司这几位指挥,心态是比较放松的。 在正厅安安稳稳地坐好之后,朱祁钰依旧把林香玉搂在身边,不过这次又另有目的:朱祁钰想从这些指挥的子侄之中挑些青年才俊,收为心腹。再把刚刚从王大善人手中得来的女子,赏几个给这些青年才俊,以便更好地笼络住这些人。 而那些女子的品貌性格,朱祁钰又不了解,那就只能靠林香玉来分配了。 却说都指挥使赵瑄行完礼,便向朱祁钰禀报道:“启禀殿下,大宁都司,臣都指挥使赵瑄,携都指挥同知谷聪、都指挥佥事许英、姚麟、郭瑛,恭聆殿下训示。” 朱祁钰摆摆手,温和地笑道:“大家不要这么严肃,我只是微服在外,此间又没有外人,这些虚礼都省了吧,都坐都坐。” 众人闻言,纷纷告罪,依次在下首坐了。 朱祁钰环顾一下众人,笑道:“大宁都司应该还有一位佥事吧,是正在守备紫荆关吗?” 赵瑄闻言回道:“殿下贤明,正是如此。都指挥佥事左能此时正在紫荆关上守备。” 朱祁钰点点头,又问道:“大宁都司内迁到保定这么些年,如今各卫各所可俱都安置妥当了吗,平时生活可有什么困难?” 赵瑄笑道:“臣觉得都还好,不过臣是新调来的,很多事情了解得不是那么深。佥事许英是大宁都司的老人了,经历的事情多,还是让他给殿下讲讲吧。” 朱祁钰闻言笑道:“好,那就请许佥事为我讲一讲。” 许英拱拱手,一脸感激地对朱祁钰回道:“感谢殿下还记着咱们大宁都司,我们在保定虽然过得不错,但是远没有当年的勃勃生气了。 想当年宁王还在大宁坐镇的时候,咱们大宁都司共二十余卫,统九十余城。有甲兵八万,战车六千,辖属的朵颜三卫骑兵更是闻名天下的百战精锐。 可惜后来大宁都司内迁,所辖卫所要么撤销,要么改隶了其他都司。如今剩下的,也只有大宁前、后、左、右、中五卫了。 哎,就这些卫所,也是老的老,弱的弱,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了。若还是当年宁王在的时候,区区也先小儿,我们若正眼看他一眼,就算我们输了。” 说到动情处,许英竟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朱祁钰见状,也生英雄迟暮之感慨,忙起身近前,拍着许英的肩膀,温言抚慰。 待许英的情绪稍稍平复之后,朱祁钰又问道:“许老,不知道现在的大宁都司,还有没有有出息有血性的后辈,愿意风餐露宿、不惧险阻,为我大明开疆拓土?” 许英闻言,好奇地问道:“咱们大宁都司这些年备受打压和冷落,因为宁王之事,一向不受朝廷信任。如今殿下监国,真的肯起用我们?” 朱祁钰正色答道:“虚头巴脑的套话我就不说了,我就只有一句话:大宁都司的所有人,只要是有血性、敢打敢拼、愿打愿拼的,只要是没做过大奸大恶之事的,我都会重用。” 许英闻言,倒身下拜:“臣虽老迈,不能上阵杀敌,但臣侄许通,勇武刚毅,愿为殿下效力,愿为大明捐躯。 请殿下试用之,若其勇武向前,则马革裹尸,死而后已,幸事也。 若是其怯弱无用,请殿下将臣与臣侄一起正法,明正典刑。” “好好好,许老快快请起,我相信将门无犬子,令侄必能奋勇杀敌,建功立业,为我大明柱石。” 有了许英带头,其他几人也争相推荐子侄故旧,并保证三天之内,一定为朱祁钰凑齐实打实的三千精锐。 见反响如此热烈,朱祁钰大为满足,又拉着众人一起大讲了一番风土人情。 许英、谷聪这两位资历深厚的老人,见朱祁钰对边塞之事,尤为在意,不仅专注倾听,而且还多次开口虚心请教,便大受鼓舞,讲得是滔滔不绝。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深夜。还是赵瑄在一旁提醒,应该让郕王殿下早点休息了,众人才打住。 朱祁钰笑道:“今日听几位长者一席话,甚受教益。若非时局所迫,我非得长住一段时间,向各位多多请教才是。” 众人连称不敢。赵瑄笑道:“天色晚了,还请殿下早点安歇。微臣请示殿下,明日臣等可否派子侄前来聆听殿下训示,那三千精锐如何选拔,具体有何条件,到时还需请殿下立个章程。” 朱祁钰笑道:“善,还是赵指挥想的周全,明天午后吧,让他们到我的别院来,我好生设宴款待他们。” 众人连忙道谢,又是一阵行礼客套,方才告辞而去。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午夜了,终于把人们送走了。这一天,朱祁钰简直都要累得瘫坐在椅子上了。 不过最可怜的是张知府,正事没他讨论的份,但他又不敢走,只能备好软轿,在一旁候着。此时见众人都散了,方才跟在成敬身后,一起来到朱祁钰面前,陪笑道: “启禀殿下,软轿都已备好了,请您示下,您是回客栈,还是去别院?或者就在此住下,府衙内下官也早收拾好了干净的客房。” 朱祁钰此时心情大好,满面微笑地回道:“这么大晚的天,难为你了。就安排软轿送我去别院吧。另外成先生你多给轿夫些赏钱,大晚上的着实难为他们了。” 张知府与成敬各自应了,便分头安排去了。 好在别院离府衙不远,堪堪一顿饭的功夫,软轿便进了别院,在正堂前停下。成敬给了轿夫每人一两赏钱,轿夫们千恩万谢,欢天喜地地去了。 成敬带着众人在前院偏房安歇,朱祁钰则随着林香玉进了后院,穿亭台,过楼阁,一径来至佳人闺房之中。 朱祁钰本就已经迷迷糊糊,如今一进这粉帐轻纱、馨香醉人的闺阁之中,顿时如坠祥云彩雾一般,更加飘飘欲仙。 林香玉将朱祁钰扶到床边坐下,然后自去卸妆,结果一转眼的功夫,朱祁钰便倒头睡了过去。 林香玉见状,先是抿着嘴轻笑,继而又自嘲般地摇摇头,转过俏脸便只顾望着窗外发呆。 却说此时朱祁钰虽然睡得香甜,而于谦却苦哈哈地带着自己的心腹幕僚,并两個家丁,连夜赶路。 不过此时于谦也放慢了速度,让家丁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而自己则和幕僚崔文秀骑马并排而行。 于谦将今天和朱祁钰的对话,只隐去了下西洋一段,其余的向崔文秀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崔文秀认真听完后,第一件事便是向于谦笑道:“咱们这位亲王可真够荒唐的,他自己封自己为齐王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着同时拥有两个正王妃。 也真是异想天开,他若是能做成,我愿称他为大明第一荒唐王爷。” 于谦却一脸严肃地回道:“崔先生您太小看这位亲王了,他的行为看上去很荒唐,实际上却大有深意。而且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小看了他,是会付出代价的。” 崔文秀好奇地问道:“文秀愚钝,一时倒看不清其中深意,还请明公解惑。” 于谦笑道:“依我之见,郕王殿下是想将近身伺候的人,全部都换一遍。这样虽然狠是狠了一点,但却是最有效的办法。 而这其中,郕王妃及一众姬妾,是最难换掉的。这些人杀又杀不得,休又休不得,换又换不得。 想来想去,郕王殿下这招金蝉脱壳之计,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反正我是想不出比他更高明的办法来。” 崔文秀又追问道:“还是不对啊,那郕王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非要把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全换掉呢?” 于谦闻言笑道:“嗨,你是不知道,郕王府这种地方,那就是个大筛子,四面八方没地方不漏风,你听我给你细说就知道了。” ------------ 017 于谦勘破郕王意 金蝉脱壳争燕齐 崔文秀见于谦要讲些书本上读不到的学问了,忙拱手笑道:“愿闻明公高论,文秀洗耳恭听。” 于谦摆摆手,又谨慎地环顾一下四周,才笑道:“此时月明星稀,旷野无人,我才和你讲这些顽笑话。 话出我口,语入你耳,过了今夜,我可不承认说过这些话。” “法不传六耳,文秀省得,明公快快请讲。” 于谦闻言笑道:“郕王殿下啊,那是宣庙唯二的儿子,是有皇位继承资格的。就拿现在来说,陛下的三个皇子是前三顺位的继承人,郕王殿下可排第四顺位。 但是三个皇子里最大的,也不到两周岁,主少国疑,国赖长君。 所以在陛下的皇子长到十岁之前,郕王殿下的皇位继承资格是非常显著的。 这就引来了陛下和太后深深的忌惮和猜疑。虽然陛下和太后明面上不好做什么,但是暗地里的事情,你自己想想就能猜到个一二三四。” 崔文秀应和道:“是了是了,陛下和太后自然是要在郕王身边安插眼线的。” 于谦笑道:“对啊,你看看郕王殿下身边的人都是谁选派的。 从王妃、侧妃到夫人姬妾,从王府长史到微末小吏,从王府医官到侍女太监,从护卫军兵到马夫杂役。 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数百号人,有任何一個人是郕王自主选用的吗?没有! 这些人里面,有的是皇帝的心腹,有的太后是耳目,有的是东厂的眼线,有的是锦衣卫的密探,还有的是出自朝廷的司局衙门。 而且你还别想着搞什么大调查,大清洗,就能把王府肃清。要是查十几个人还有可能,可惜王府这林林总总几百号人,错综复杂,扑朔迷离。这么多的人,你就算把狄仁杰请出来也没有用。” 崔文秀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听明公这么一说,郕王殿下这日子过得是真够难的。” 于谦笑道:“如果郕王殿下只是安于做一个亲王,这些倒都无关痛痒。可是如今郕王殿下要监国治军,总领百官了,自家府里再这么乱糟糟的可不行。 反正我是挺欣赏郕王殿下现在的办法:直接掀桌子不玩了,另换一摊,重新开始。 如果殿下还留在郕王府,那整天就光研究谁是密探,谁是眼线得了,正事就别干了。而且就算殿下一天到晚不吃不喝地研究,最后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纯纯的都是无用功,浪费精力,浪费感情。” 崔文秀闻言,又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俗话说夫妻一体,难道王妃作为郕王正妃,难道也不和郕王一条心吗?” 于谦闻言,冷笑一声:“快得了吧,俗话说的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哪有那么多夫妻一体,生死与共啊。 另外伱知道礼部挑选皇后、王妃的潜规则吗?” 崔文秀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忙连连请教。 于谦便继续说道:“接下来这些话,就涉及到不能形诸文字的秘传心法了。 你留心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选秀到最后,成为皇后、皇妃的人,家里人丁都不少。 父母肯定都健在,叔伯兄弟一般都三四个起步。就算没有亲兄弟,也要有叔伯家的堂兄弟。 道理是相通的,选王妃也是如此。 最奇就奇在:这些皇后、皇妃、王妃的父亲兄弟,几乎就没有人品好的。在得势之后,往往都贪赃枉法,横行乡里。” 崔文秀细细思索一番,才一脸惊诧地回道:“明公所言不虚,还真是如此。如今孙太后的娘家,皇长子生母周贵妃的娘家,就和明公说的一模一样。” 于谦笑道:“还不止呢,再多观察观察,你就会发现,这些女人,绝大部分都把自己娘家人看的比自己丈夫重要。 真要大难临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时候,她们总会选择自己的父母兄弟,至于丈夫嘛…… 嗨,丈夫算什么,弄不好连亲儿子亲女儿都能舍弃,就像武则天一样。” 于谦摇摇头,又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某些人就能通过渗透这些女人的娘家人,达到控制这些女人的目的。 所以郕王殿下跑路是对的,谁知道郕王府哪个姬妾会不会突然发起疯来,一碗汤药就把郕王殿下送走了呢。” 崔文秀点点头:“是了是了,今天下午我和成先生聊天,听闻了郕王殿下这几日的所作所为。 殿下先是在破庙里收了几个乞丐,这些都是孤儿。然后又赚来那十个女子,也都是从小被发卖的孤女。 这些人一来会感戴殿下恩德,二来也没有父母兄弟来让别人收买。 明公这么一说我才明白,郕王殿下真是打的好算盘。” 于谦摇头苦笑道:“哎,等着吧,咱们这位荒唐亲王监了国,后面有的是热闹看。” 崔文秀又问道:“郕王殿下真的能如愿当上齐王吗?” “当然了,除非你能从这里飞到长沙,然后带上襄王,再从长沙飞到京城,不然还有谁能挡得住郕王。 你想想战国时候燕国和齐国打成了啥样。当今天子是燕王嫡脉,而郕王非要齐王的王号,这不就是在影射燕齐故事嘛。将来的事,不敢想啊。” 崔文秀闻言,也无奈地摇摇头,又问道:“那郕王殿下新收的小王妃如何?” 于谦笑道:“要按我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好的很。长得倾国倾城不说,性格也温婉恬淡,换我我也喜欢这种委委屈屈、低眉顺眼的小女人。 不像那位郕王妃,说好听点是刚毅,说不好听点就是偏执。 以后郕王每天光和我们这些大臣唇枪舌剑,明争暗斗就够累了。我不认为他会喜欢一回家就跟王妃接着斗。” 崔文秀笑道:“我太期待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王二妃的情况呢,我要赶紧回京看好戏去。” 于谦也笑道:“谁不是第一次见呢,走吧,赶紧赶路,早点在紫荆关视察完,咱们早点回京看戏。” ------------ 018 收伏王善为己用 入幕之主亲香玉 这一晚上,有很多人在讨论朱祁钰,有赞赏的,有算计的,有看热闹的,也有想投靠的。 不过这都没有影响到郕王殿下,朱祁钰一夜好眠,连个喷嚏都没打,一直安安稳稳地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之后的朱祁钰,盯着锦被粉帐,失神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正睡在林香玉那香喷喷的被窝里。 朱祁钰感觉恍如隔世,掀开被角闻了闻,一阵阵梨花清香飘入鼻中,令人心旷神怡。 “哎,没想到竟然我也有这么一天,能成为绝色佳人的入幕之宾。” 朱祁钰刚感叹完,就听到一声清甜娇腻的嘲讽传来: “公子错了,不是入幕不宾,而是入幕之主。” 朱祁钰循声看去,只见林香玉坐在床的里侧,拥着另一条锦被,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于是连忙回击道:“入幕之主?姑娘真拿我当你的主人?” “自然啊。” “那我做你的主人,你还会不会再次当逃奴了?” 林香玉笑道:“当然不会啊,奴家可是个趋炎附势、贪慕富贵的小女子。之前逃跑,是因为要给别人当玩物,如今真的有机会当齐王妃,奴家可不得赶忙抱紧公子的大腿,拳打脚踢都不能放手。” 朱祁钰笑道:“小女子就是小女子,你把这个世界想得也太美好了。你以为当了齐王妃你就不是玩物了? 告诉伱,在外人面前,你要装出個清丽典雅、温婉贤良的正妃模样。在我们做不好的事情的时候,你就要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做个随我掌握拿捏,任我为所欲为的红粉玩物。” 出乎朱祁钰意料的是,林香玉不仅不反驳,反而还红着脸答道:“是,主人。” 朱祁钰奇道:“我这么说,你不生气?” 林香玉也好奇地反问道:“生什么气?公子也太看不起奴家了,以为奴家真的会忘了公子的救命之恩,真会被富贵迷了眼,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那奴家现在就说清楚,好教公子知道,不论什么时候,公子都是主,奴家都是奴,奴家只想做个在公子身下婉转承欢的小女人,王妃也好,侧妃也好,侍妾也好,哪怕是个陪床丫头,奴家也无所谓。” 朱祁钰闻言,大受感动,忙坐起身来,一边将佳人搂进怀中,一边轻声笑道:“我不过白问一句,哪里就值得你说这么一大堆了。 不过既然你是我的奴,那把你转卖了行不?” 林香玉蹙起娥眉,明眸中隐含笑意,幽幽地问道:“主人打算将奴家卖多少两?” 朱祁钰耐不住,在香玉之上蜻蜓点水,激起一丝红霞,才笑盈盈地回道:“颦儿怎么连皱眉的样子都这样可爱,我本来想把你卖三万两的,但看到你的颦眉微蹙,眼含娇嗔的样子,我决定追加二万两,一共卖五万两吧。” 林香玉闻言,一边挣扎着便要起身,一边冷笑道:“主人放手,奴家还是继续当逃奴算了。” 朱祁钰赶紧将佳人紧紧搂在怀里,笑道:“不开玩笑了,我们说说正事。” 林香玉听说还有正事,便一脸认真地望着朱祁钰。 朱祁钰笑道:“咱们下午不是要宴请大宁都司那些青年才俊嘛,我想着虽然我从王大善人那里抢来了十位姑娘嘛,但我一个人肯定也用不了。 所以我就想着只留下你,把剩下那九位姑娘赐给那些青年才俊,以示恩宠。你觉得如何?” 林香玉闻言,立时伸出纤纤玉手,便要往朱祁钰额头上贴。 朱祁钰忙将佳人柔若无骨、温润香腻的玉手握住,一脸倔强地强调:“我没病。” 林香玉反驳道:“不,公子您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就这十个人里,奴家是第一好的,至少能卖十万两。 第二、第三好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单卖的话一个人三万两。打包卖的话每个人五万两,加起来一共也是十万两。 剩下的七个人,每个人能卖二万两。 也就是说,除了奴家,剩下九个人,一共能卖二十四万两。 公子您老人家一口气就要全送出去,您自己说您是不是有病?” 朱祁钰此时已经忽略了自己有没有病这个问题,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那对姐妹花,单卖要三万两,打包卖反而一个人卖五万两? 按我的理解,一般东西打包卖时要更便宜才是啊。” 林香玉偎在朱祁钰怀里笑道:“主人说,奴家现在值多少钱?” 朱祁钰笑道:“十万两啊,怎么了?” 林香玉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边摇头,一边问道:“那若是此时出现一个跟奴家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像小猫一样偎在别一边,让主人左拥右抱。 那请问主人,此时您怀中的两个林香玉一共卖多少钱?” 朱祁钰恍然大悟,拍着脑袋笑道:“一共卖三十万两。原来如此,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又没有玩过姐妹花,哪里知道其中的奥妙。” 林香玉笑道:“那主人就把她俩留下吧,我们姐妹之间感情很好的。” “一直不卖?留着我自己用?王妃这么贤惠吗,自己还没把身子给我,就已经开始为我推荐别的女人侍寝了。” 林香玉笑道:“可是我们姐妹感情真的好啊,可以算是患难与共,一起苦过来的。就算共侍一夫也没什么,反正不侍公子也要侍别人。” 朱祁钰点点头:“都随你吧,我主外,你主内,后院的事情我也不管。咱们赶紧起来梳洗吧,下午还要接待很多人呢。” “奴家早已经起来梳洗过了,又吩咐小丫头们备好了早饭,然后才躺了回来,继续陪主人睡的。怎么样,够称职吧?” “真是好王妃,今晚小王一定好好服侍王妃。” “快得了吧,晚上还有酒宴呢,殿下肯定得被灌得烂醉如泥,到时候殿下能认出亲妈就算不错了。” …… 两个人一边吵嘴,一边梳洗更衣,又闹了小半个时辰,才收拾利索,一起来到了正院前厅。 成敬见两位正主好容易出来,忙迎了上去:“殿下,王妃,那王大善人抬来了几大箱东西,一大早就在这里候着呢。” 朱祁钰闻言,吩咐道:“知道了,让他进来吧。另外把东西抬到王妃的阁楼里去,除了我和王妃,其他人谁都不要动。” 成敬忙答应了,不多时,王大善人便进来下跪行礼。 朱祁钰笑道:“王大善人不必多礼,我微服在外,你们不用这样拘束。再说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嘛,如今咱们也是朋友了。” 王大善人忙笑道:“殿下仁德,体恤小人。不过在殿下面前,小人实在当不得一个大子,以前殿下千万别叫小人王大善人了。” 朱祁钰点点头:“其实这个善字不错,而且既然你已改过从善,那我以后叫你王善如何?” 王善闻言,忙磕头谢道:“感谢殿下赐名,小人从此如重获新生,以后愿洗心革面,行善积德,绝不敢负殿下恩遇。” 朱祁钰点点头,命王善起身落座。 王善告了罪,坐在下首,又禀告道:“启禀殿下,小人今早已将王妃之前的旧物装了数口箱子,交给了成先生。” 朱祁钰闻言,知道是王善将自己要的账本以这个名目送了来。 他这账本一交,就等于递上了投名状,从此只能被绑在朱祁钰的贼船上了。 于是朱祁钰又趁热打铁地问道:“王善啊,我刚刚任事,非常需要人手,以后你就为我做事如何?” 王善闻言,一脸为难,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朱祁钰见状,知道是王善想歪了,忙补充道:“你放心,我不是让你去商人里当卧底,收集他们卖粮的罪证。 我说的效力就是正常的效力,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我抢了你的女人,也得加倍补偿你不是。” 王善闻言,赶忙又跪下磕头:“能为殿下效力,小人真是三生有幸。之前犯冒了王妃,还请王妃娘娘降罪。” ------------ 019 都司举保定鞑官 郕王询朵颜三卫 林香玉闻言笑道:“王大善人不必如此,我本来就是你买来回的,又花了几千两银子方才养成,临了却当了逃奴,怎么说都是我的不对,如何能怪你。 快起来吧,就算道歉,也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 王善连称不敢,朱祁钰与林香玉一起安抚了半晌,王善才起身坐下。朱祁钰又嘱咐了一些具体的事情,三人密议了快一个时辰,才分说明白。 朱祁钰伸个懒腰,向王善吩咐道:“老王啊,晚上我要请人。你去安排一下,我来了两天,还没吃过驴肉火烧呢。难得来一次,我得好好尝尝。” 王善忙答应了,立即便去安排。 朱祁钰带着林香玉回到阁楼,刚坐定,小丫环便领着那九个女人一起进来拜见。 朱祁钰一一看过,待最后看到林香玉之前说的那对小姐妹时,顿时傻了眼,扭头向林香玉问道:“她们两個这么小?有十岁了吗?” 林香玉摇头笑道:“不到,等明天年春天才到十周岁呢。公子还是先用奴家将就几年吧,让素汐和浅雪先跟在奴家身边,待及笄之后再作计较。” 朱祁钰点点头,见两个小姑娘颇有些内向怯懦,便很温和地笑道:“你们不必担心,等你们及笄之后,去留随伱们。 你们若是有了中意的男人,尽管说就是了,我不是不通人情的人。 我就一个要求,你们千万别学你林姐姐那样,跳墙逃走。不然传出去,也太失体面了,到时候我的名声就砸了。” 朱祁钰又扭头,对另外七位女子笑道:“你们也一样,如果愿意离开,让你们林姐姐妥善安排就是,你们千万别跳墙。” 众人忙笑着答应了。 朱祁钰挥退了众人,休息片刻,便有侍女来报,大宁都司一行人都到了。 朱祁钰便召众人来到后院花园,这次来的除了昨天的赵瑄等人,还有许通、谷忠等六名年轻人。 朱祁钰就命人将酒菜摆过来,又命众女子献艺献舞,就在花园中开了一场群芳夜宴。 大宁都司这几位年轻才俊有佳人相伴,又有美酒佳肴,倒甚是快意。 令朱祁钰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白拣的这位王妃,交际能力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强。 只见林香玉口齿伶俐,出口成章,玲珑八面,长袖善舞,方方面面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宴会开始不到一个时辰,许通、谷忠等六位青年才俊就已经开始跪地磕头,高呼王妃娘娘千岁了。 等宴会才进行到一半,林香玉便将六位女子全部体体面面地送了出去。而许通等人的忠心已经达到顶点,看林香玉的眼神比看亲娘还亲。 朱祁钰只剩下在一旁惊愕发呆的份,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若说哭吧,这新王妃的笼络人的手腕真是令人望尘莫及。若说笑吧,自己风头又被抢得一干二净,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朱祁钰也只好躲在一边,和许英、谷聪这帮老人喝酒聊天。 一直到深夜,宾主尽欢,方散了场。 临别之时,许英来到朱祁钰面前,欲言又止。 朱祁钰忙笑道:“许老有什么话,尽管讲来。” 许英回道:“启禀殿下,咱们大宁都司除了挑选的三千精锐,还另有一支精兵。也不知道殿下肯不肯要,下面的人托小老儿斗胆问上一问。” 朱祁钰本来酒意上涌,已经有些头晕,听到这话,却一下就精神了,忙拉着许英问道:“许老说的莫非是保定府的鞑官?” 许英见朱祁钰知道保定鞑官,心中稍定,忙回道:“殿下贤明,正是保定鞑官。” 朱祁钰闻言喜悦,连忙笑道:“这个甚好,保定鞑官有多少,我就要多少。愿意为我效力的,可编为一卫,就用大宁都司原来的卫所名号吧。 大宁都司挑选的三千精锐编为营州左卫,保定鞑官编为营州右卫。” 许英连忙谢恩,然后又面露为难地说道:“只是现在保定鞑官中最精锐的那批人,现在正在南方作战。” 朱祁钰略一思索,便笑道:“哦,我知道了,是在宁阳侯麾下,参与平定福建邓茂七叛逆吧。” “殿下贤明,正是如此。” 朱祁钰笑道:“这没什么,明年春天,我调这部分鞑官回来,再换其他精锐接替他们。到时候他们这批人编为营州前卫就是了。 说到这里,倒还有一事,咱们大宁都司与朵颜三卫可还有联系?” 朱祁钰之所以出了京城,往保定府跑,本心可不是来找女人的。而真正的初心,就是这大宁都司和朵颜三卫。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山西的军队绝无可能忠于自己,陕甘的精锐边军基本都被靖远伯抽调去了南方,京城的军队则基本都要落到于谦手里。整个北方数来数去,也就这大宁都司和朵颜三卫,有那么一些拉拢的可能。 许英见朱祁钰问朵颜三卫之事,略一斟酌,便回道:“若殿下想收编朵颜三卫,老臣愿为殿下走一趟。” 朱祁钰忙道:“这道路险阻,旅途劳累,怎么能让许老亲自奔波,倒令我实在心中难安。” 许英笑道:“殿下勿忧,老臣这一把老骨头还散不了。再说人老了就念旧,老臣也想回去看看,不然过几年,就真的走不动路了。” “那就全拜托许老了,明年春天许老先来北京,我们详细议定了,再请许老北上。” 许英领命退下,朱祁钰又转头对指挥使赵瑄嘱咐道:“我后天一早启程返京,赵指挥让集结的卫军后天一早在北城门外等我,阅兵之后便出发。” 赵瑄领命,带着众人离去。 朱祁钰被众丫环搀扶着,晃晃悠悠回到卧房。 丫环早已备好香汤,请朱祁钰沐浴更衣。只是朱祁钰歪歪斜斜地,立也立不住。丫环见状,便欲替朱祁钰宽衣。 林香玉忙止住丫环,吩咐道:“你们下去睡觉吧,这里有我服侍就可以了。” 丫环应声而退,而朱祁钰作势便想往地上躺。却只听林香玉笑道:“这里没别人了,我的殿下,请您不必再装醉了。” 朱祁钰见被拆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要再找理由,林香玉却笑道:“主人不必再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鬼点子了,不就是想让奴家帮您更衣沐浴吗,直说就是了。只要主人不怕被笑话,奴家倒不介意见见世面。” 朱祁钰见佳人如此说,倒果真张开双臂,一副任卿修理的样子。 林香玉一边帮朱祁钰更衣,一边问道:“今晚主人要不要趁着酒兴,要了奴家?”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林香玉奇道:“这次奴家是真的自荐枕席了,主人为何不收?” 朱祁钰笑道:“别忘了,你也才十四。还是等明年你及笄之后,那时咱们的齐王府也建好了,我再破你的身。” “主人忍得住?咱们可要先说好,在要奴家之前,主人也不许要别的女人。” “可以,说定了。今晚寡人搂着爱妃,咱们脸贴脸一起睡,我要让你这见识鄙陋的小女人,好好了解了解寡人的定力。” 林香玉闻言,言口笑道:“什么定力,是昨天主人在马车里表现出的那种定力吗?那还真是奴家大长见识,惊诧不已呢。” 朱祁钰被说得憋红了脸,只得将佳人一把搂在怀里,恶狠狠地高声叫道:“再来一局,这次寡人非要扳回一城不可。” ------------ 020 胡濙亲自请郕王 朱祁钰冷嘲热讽 一夜无事,一夜无话。 朱祁钰第一次和美女在一个被窝里过夜,这一晚睡得分外香甜。 林香玉却一大早就被朱祁钰硌醒了,扭过头看朱祁钰醒得正香,便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来。 朱祁钰本来正从背后搂着林香玉,与佳人温润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如今怀里一空,顿时便觉得空落落的。 待睁开眼睛,见林香玉已经在穿里衣,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丫头,不好好侍寝,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我说了要加倍补偿王善,而你值十万两,那我就得还给他二十万两。 合着你就是我花二十万两买回来的,所以请你敬业一点,好歹也先把我伺候舒服了再下床啊。” 林香玉笑着反驳道:“哎哟我的殿下,古往今来的人物传记奴家也读过不少,但还真没见过比您还刻薄的奴隶主。 是您这荒唐亲王急吼吼地上赶着送女,奴家按您的意思将六个姐妹送了出去,让人家今天上午就来接走。 如今可不得早早起来,该张罗的张罗,该送别的送别。总不能连面都不露,就这样让姐妹们灰溜溜地出门吧。 殿下您自己说奴家该不该一大早起床,若是您说不该,那奴家就继续侍寝,反正您都不在乎体面,奴家在乎什么。” 朱祁钰挨了顿训斥,立即就老实了。只得退而求其次,低声软语地央告道:“王妃好歹再陪我一顿饭的功夫,再急也不差这点了,你看我憋得好难受。” 林香玉闻言,掩嘴偷笑。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呢。” 林香玉嘲讽道:“殿下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还一顿饭功夫,您也真好意思开口。若是一盏茶的功夫您还没投降,奴家愿把自己的姓从右往左反过来写。” 朱祁钰感觉受到了羞辱,气吼吼地呵斥道:“颦儿伱这促狭鬼,真当寡人不读书?那‘林’字从右往左写,不还是林嘛。” 林香玉笑道:“哦,原来殿下这么聪明,抱歉抱歉,是奴家低估殿下了。给您点补偿吧,奴家有项绝技,名叫灵舌千转,殿下要不要挑战一下。” 朱祁钰刚要赞同,只听林香玉又笑道:“不过就按殿下的本事,便是灵舌百转都扛不下来。” 朱祁钰感觉受到了冒犯,佯怒道:“那就打赌吧,你赢我我答应你一件事,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林香玉闻言,伸出玉手,拍拍朱祁钰的脸,说声击掌为誓。便俯下身,钻进被窝里去了。 朱祁钰开始还洋洋得意地数着,结果只数到30就变成了不能自已的表情。数到六十六时,便灰心地大叫一声:“寡人降了,降了。” 半晌,林香玉才从锦被中钻出来,笑道赞道:“殿下能投降时还喊一嗓子,如此识时务,真俊杰也。” 朱祁钰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林香玉取过手帕,擦擦樱唇,又向朱祁钰笑道:“殿下继续睡吧,奴家让灵犀妹妹过来陪殿下。” “灵犀是谁?” 林香玉笑道:“萧灵犀,您从王大善人手里出双倍的钱买了十位女子,一口气送出去六个。剩下那四個分别是林香玉、萧灵犀、玉浅雪、玉素汐。 我家灵犀妹妹的小香臀又软又润,正是殿下喜欢的类型呢。 另外她长得极美,性格却恬淡内向,和送出去那六位妹妹有些过节,我就不让她去送别了,免得又生出事端。所以我就和那六位妹妹说灵犀被殿下召幸了,这也算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朱祁钰闻言冷哼了声,抱怨道:“好家伙,你这王妃从现在就开始了是吗,红脸都让你唱了,全把白脸留给我。 到时候全家上下都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是个坏人了。哼,你这王妃可真贤惠。” 林香玉装作只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样子,笑盈盈地回道:“多谢殿下夸奖,臣妾一定帮殿下把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让您操一点心。” 说罢林香玉怕朱祁钰继续纠缠,忙下了床,梳洗过,就急急忙忙地去了。 朱祁钰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默默地罗列自己这些天的收获,准备好好算算账。 不多时,朱祁钰正越想越开心的时候,就见一位仙气飘飘的美女,摇摇地走了进来。 只见美女走到床边,俯身下拜,笑道:“奴家萧灵犀拜见殿下。” 朱祁钰回道:“颦儿那促狭鬼怎么和你说的,她没诓你吧。我昨天就说了,你们去留随意就好,我也不是真的把你们当奴隶。” 萧灵犀闻言笑道:“殿下这话说的,好容易有了攀高枝的机会,谁会想走呢。就那六位妹妹,若不是殿下硬往外送,她们也是不肯走的。” 朱祁钰苦笑道:“颦儿说你性格恬淡,不喜欢世俗争斗。” 萧灵犀笑道:“那又怎么,就连姐姐那样出类拔萃,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都在殿下面前自荐枕席,自动献身了。 我比姐姐差远了,她都不嫌主动给殿下当牛做马丢人,我还嫌弃个啥劲。” 朱祁钰听得汗颜,不禁连声夸道:“你们可是真够现实的。” 萧灵犀笑笑,便褪去衣衫,在里侧背对着朱祁钰躺回。 朱祁钰见林香玉连怎么躺都教给了萧灵犀,只得无奈得摇摇头,贴了上去。 一接触朱祁钰便不由地赞道:“颦儿没骗人,你果然更娇软一些。” 萧灵犀闻言羞红了脸,也无回话。 就这样朱祁钰又安安生生躺到下午,方才起身。本以为今日无事,只在小花园里转转便可以了。却不料刚进花园,小丫环便来回道:“殿下,张知府来了,正在前厅坐着呢。说是陪着位朝廷重臣来的,请您出去见见呢。” 朱祁钰闻言,只得出到前厅。一进门,便看到礼部尚书胡濙正一脸急切地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朱祁钰见是这位‘明宣宗托孤五大臣’之一的胡濙,倒是颇为意外。这位正统皇帝的铁杆亲信已经都75岁了,竟然还亲自跑来,也真是够拼的。 不及细想,朱祁钰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失迎失迎,这大冷的天,老尚书怎么亲身走来。有什么事,派个人吩咐小王一声便好。” 胡濙见朱祁钰进来,便要下跪行礼。朱祁钰忙上前一把扶住,亲切地笑道:“老尚书五朝老臣,年高德绍,小王可担不起这样的大礼。 再说小王也是微服在外,老尚书切莫讲那些俗礼。只当祁钰当成个子侄辈便好,来来来,老尚书快请上座。” 听到‘五朝老臣’这四个字,胡濙老脸一红,知道朱祁钰是在嘲讽他。 胡濙出京时,已经知道了正统皇帝被俘的确切消息,这次来本来是劝朱祁钰早日回京监国的。甚至若是情势不妙,京城危殆,胡濙还打算劝朱祁钰继位称帝的。 只是朱祁钰这句五朝老臣的嘲讽,让胡濙后面的话没法说出口了。 这胡濙可是建文朝的二甲进士,按理说应该算是建文帝亲自简拔的天子门生,靖难之役后投降了朱棣,这就算当了贰臣了。 这也就算了,毕意投降朱棣的又不只胡濙一个。关键就在于,胡濙还受朱棣之命,满世界的寻找建文下落,一找十几年,这就有点过分了。 而且寻找建文期间,胡濙母亲去世,也被朱棣夺情,没有丁忧,这也是个污点。 于是胡濙尴尬地看了一眼,心道:郕王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也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如今呢,脸上笑成一朵花,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戳人心窝子。活生生就是一只笑面虎。“ 朱祁钰知道胡濙心里在骂自己,不过也无所谓。胡濙这只老狐狸是正统皇帝的铁杆中的铁杆,心腹中的心腹。但面对自己时,胡濙却是铁石心肠,怎么暖都暖不热的。 所以朱祁钰干脆就放弃了,大家成不了朋友,那就只能是敌人。 于是朱祁钰又问道:“老尚书吃饭了吗?咱们这里有现成的驴肉,都是非常新鲜呢。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好容易来一次,老尚书一定得尝一尝。” 胡濙哪有心情听朱祁钰拉家常,一脸急切得回道:“殿下啊,京城都乱成一锅粥了,从文武百官、到勋臣外戚,从富商巨贾到小民百姓,都在拖家带口地往南跑啊。 此时的朝廷,六神无主,一盘散沙,殿下再不赶紧赴京监国理政,统领百官,京师就要完了,我大明就要完了。” 朱祁钰闻言,使劲一拍桌子,刷地一下站起身来,慷慨激昂得高声喊道:“老尚书切莫危言耸听,靖远伯手里还有三十万身经百战的大明主力精锐,宁阳侯手里也还有二十万精兵,怎么就大明要完了。 老尚书,你将南方这五十万大明主力集结于南京,交给小王统领。小王在南京誓师北伐,若不能直捣黄龙,生擒也先,覆灭瓦剌,救回皇兄。 小王愿在孝陵伏剑自刎,以谢天下。” 胡濙被朱祁钰的无耻言论噎得有些发愣,这话说得道貌岸然,自己虽然掌礼部几十年,但是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来反驳: 土木堡惨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正统皇帝无知地开启了三面作战。而且每一方面都是十万以上军队参与的大规模战争。 南方的明军主力虽然没有五十万这么多,但二十多万还是有的,而且战斗力和参与土木堡之变的明军有天壤之别。真要是调回来,还用得着朱祁钰统领吗。区区也先,明军一股脑冲上去随便打打都赢了。 ------------ 021 胡濙回京请懿旨 郕王题本求王号 胡濙愣了半晌才开口:“殿下明鉴,集结明军主力于南京这种事,老臣说了可不算。眼下情势危急,还是请殿下先回京监国。 至于军国大政,还需朝议才是,不是你我二人在这里几句话就能决定的。” “好的,没问题,我可以先回京出任监国。” 胡濙闻言又一愣,这就答应了?郕王这话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不待胡濙开口,朱祁钰便从衣袋中取出一封题本,一脸严肃地递给胡濙。 胡濙奇道:“殿下这是?” 朱祁钰笑道:“因为小王要上奏公事,所以这是小王的题本,请老尚书代呈给太后。当然啦,这和老尚书也有关系,您也可以看看。” 胡濙听朱祁钰如此说,忙打开题本细看,只见上面洋洋洒洒三百字,内容如下: “臣朱祁钰启奏太后,自太祖封诸子为王始,至皇兄封臣为王终,我大明封建亲王一共三十有七。 然诸王王号之中,至美者有秦、晋、周、楚、汉、赵。次一等者有郑、越、卫、梁、徐、淮。 而臣遍观诸王封号,至低至贱者,非臣之郕王莫数。且历数古今,只臣一位郕王,真乃当之无愧的杂号亲王也。 此朝中有小人也,礼部有奸佞也。皇兄爱臣,骨肉至亲,此必是那奸佞小人挑拨皇兄与臣的兄弟之情,破坏我大明自开国以来,重视亲亲之谊的传统。 若是太平时节,臣不敢以此小事上奏,然而现今朝廷生变,大明危在旦夕。百官坚请微臣监国,然而以臣想来,自古及今都没有杂号亲王监国的先例。 所以臣请大后摒弃佞臣,拨乱反正,晋封微臣为齐王,以郕国属齐地故也。 臣朱祁钰叩首谨拜。” 胡濙看完这份题本,气得都发抖了,朱祁钰这是很直白地在说他这礼部尚书是佞臣,就差指名道姓了。 “你,你,你,殿下何必如此说臣?” 朱祁钰语带嘲讽地说道:“老尚书,你摸着良心说,我有没有冤枉你?我的王号是不是伱和皇兄商量议定的?郕王又是不是最垃圾的王号?” 胡濙被噎得彻底说不出话来,毕竟臣不言君过,他又不能说出真相,告诉朱祁钰这是正统皇帝故意在给他穿小鞋。 朱祁钰看着胡濙被怼得哑口无言,心中大快。若说朱祁钰为什么非执着于提升王号,那是因为他比胡濙这种当了几十年的礼部尚书懂得还多。 对,没错,就是比胡濙懂的多。因为胡濙不知道后世有一位大明皇帝叫做嘉靖,而朱祁钰知道。 嘉靖就是以藩王入继大统,并且一进京就掀起大礼议,非要追认自己死去的父亲为皇帝。 对于朱祁钰来说,直接抄嘉靖的作业就完事了:自己不能追认自己亲爹为皇帝,那就给自己晋升王号,借机逼一把朝中的文武大臣,还有太后。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个变种的荒唐度降低版的指鹿为马。 胡濙愣了半晌,便默默地将朱祁钰的题本收了起来,并无奈地回道:“老臣会将此本面呈太后的。” 胡濙放弃了,不想再纠缠了,毕竟自己确实理亏:哪怕随便在大街上拉住任何一个读书人问问,这人也只会说齐王是大好封号,郕王是垃圾封号。绝对不可能出现第二种答案。 朱祁钰见胡濙跟霜的茄子一般,老实多了,便又笑着嘱咐道:“小王如今是在奉太后懿旨,南下休养的路上。若是要回京,还需要有太后立小王为监国的明诏才行。” 胡濙略一思索,便回道:“这一来一回又是好几天时间,事态紧急,耽误不得。您看这样行不行:臣现在回京城,面奏太后。殿下也尽快启程,待殿下到达北京城外时,臣再将太后立殿下为监国的懿旨交给殿下。您看这样可好?” “善,成先生,为我送送老尚书。” 胡濙闻言,拱拱手,便一脸阴沉地去了。 朱祁钰又胜了一阵,便笑呵呵地回到后院阁楼。 刚一进门,就进一楼挤满了美人。 朱祁钰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是要排队侍寝吗?抱歉抱歉,这么多美人,寡人一晚上可消受不了。” 林香玉闻言,笑盈盈得回击道:“美得你,殿下怎么不上天去呢。快来让奴家侍候着洗手净面,我们有正事做。“ 不待朱祁钰再说话,便被林香玉拉着洗手净面,一旁萧灵犀又拿着一支香料在朱祁钰周身熏了熏。 朱祁钰被摆弄得一脸莫名其妙。正要开口问,便听林香玉笑道:“殿下请上坐,我们这些奴隶,还没给主人磕过头呢。如今正好把人凑齐了,给殿下三跪九叩,从此正式定下主奴名分。” 朱祁钰忙谦让道:“不必了吧,既然咱们有缘,聚在一起,有了相互扶持,同舟共济的机会,那我就会真心待你们。 平时我只是嘴上沾沾你们的便宜,心里可并没有真的把你们当我的奴隶。” 林香玉一边将朱祁钰往上座拽,一边笑道:“这可由不得殿下,就算您不想当主人,我们却非要坐实了当奴隶的地位不可。” 于是朱祁钰被生拉硬拽按在椅子上,林香玉当下跪在朱祁钰脚下,萧灵犀、王浅雪、玉素汐则在林香玉身后跪成一排。这四人每人又有四名贴身侍婢,一共十六人,齐刷刷在萧灵犀身后跪了。 林香玉带着众人高呼:“奴家拜见主人”,然后便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朱祁钰看着二十名美女匍匐在自己脚下,低眉顺眼,口称主人。顿时飘飘忽忽,就感觉自己快飞起来了。 眼前的场景太美好,给朱祁钰带来了莫大的精神享受。 朱祁钰只觉得这比享受美人的身体更加受用。于是便笑道:“你们在寡人脚下多匍匐一会,这真是人间至乐,寡人要多享受一会。” 众女一起回道:“是,主人。” 朱祁钰闻言,更加飘飘欲仙。享受了半晌,才亲自起身将林香玉扶起,口中还直道歉:“委屈王妃了,委屈王妃了,快起来快起来,膝盖疼不,快让寡人给王妃揉揉。” 林香玉真个让朱祁钰坐回椅子上,而自己则坐在朱祁钰腿上。 朱祁钰只道林香玉是要在自己怀里撒撒娇,刚要说:当着这么多人,王妃也不知羞。却不料林香玉却搂住自己脖子,扭动起楚女般的纤细腰肢,来来回回地耳鬓厮磨。 只几下,不争气的朱小钰便站了起来,而林香玉则松开手,一边掩嘴偷笑,一边起身快步跑上了楼。 剩下的侍妾丫环看着朱小钰孤然站立的囧相,顿时齐声哄笑。 朱祁钰闹了個大红脸,只得恨恨地骂了一声,便也着急忙慌地跑上楼去了。 到了三楼,就见林香玉已经在换衣服了。朱祁钰快步上前,将佳人打横抱起,一把扔道床上,恶狠狠得训斥道:“你这个促狭鬼,越来越没有王妃的体统了。不维护寡人高大威武的形象,也就罢了,你还故意坑我,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我今天要不把你玩明白了,我就不叫朱祁钰。” 林香玉却公然不惧,笑盈盈地揶揄道:“那殿下的新名字奴家早都想好了,就叫做朱守门最合适不过了。” ”朱守门?为什么叫朱守门?“ 林香玉笑道:”殿下这么快就忘了,您第一天来到保定府,入住望月楼的时候,奴家在屋里洗澡,您可是傻乎乎地在外面一边守门,一边喝西北风来着。“ 朱祁钰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丈夫立天地间,可杀不可辱。若是连你这么一只小小促狭鬼都降伏不住,我朱祁钰枉为男人,我还是去孝陵,在太祖灵前自刎以谢天下算了。” 林香玉闻言,也不回话,只是将里衣扯开一角,露出一段白嫩细滑的香肩,挑衅似地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见状,顿时怒不可遏,大声呵斥道: “我本想以普通男人的身份,亲切友善地和你们交流,没想到换来的竟是无知的耻笑和轻视。 好,我不装了,我摊牌了,其实我是个身怀绝技的男人。今天我就让你这无知的促狭鬼,见识见识我真正的技术。” 说罢,朱祁钰就恶狠狠地扑到了床上。 与此同时,就在朱祁钰话音刚落的时候,二楼和三楼之间却又传来一阵哄笑声。原来一众美女在林香玉和朱祁钰开了玩笑之后,便大胆起来,都挤在那里,听床取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床越听越不对劲,林香玉渐渐地从最开始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变成了语带哭腔,哀声婉转。 众人闻此变化,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 022 郕王统率两亲卫 返京扎营德胜门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林香玉哭声渐小,一众美女才听朱祁钰叫道:“灵犀进来。” 萧灵犀闻言,忙急急地走了进来,却只见林香玉不着寸缕、四肢无力地躺在那里,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见此情形,萧灵犀大着胆子问道:“殿下,你打姐姐了?” 朱祁钰闻言无语,笑着揶揄道:“你这丫头,看不起谁呢。我挺好的一个大丈夫,怎么可能打女人。 王妃累坏了,还不快去准备香汤,寡人要亲自服侍王妃沐浴更衣。” 灵犀忙应了,刚要转身离去,却见浅雪站在三楼门口,便朱祁钰回禀道:“殿下,刚刚奴婢已经将香汤备好了,您直接带姐姐来一楼洗就可以了。” 朱祁钰诧异地看了浅雪一眼,心中赞道: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倒真有眼力劲。 于是朱祁钰便将林香玉打横抱起,得意洋洋地下了楼。临了还吩咐萧灵犀道:“灵犀你将那床单挂在一楼的屏风上,也让人们都看看。明天晾干了再将这床单好生叠起来,这是王妃第一次求饶的证据,寡人要收藏它。” 林香玉闻言,羞红了脸,低头嗔怪道:“夫君怎么可以这样,多难为情啊,以后让奴家可怎么做人啊。” 朱祁钰笑道:“活该,让你看不起我,现在打脸了吧。” 朱祁钰说罢便抱着佳人下了楼,一众听床的美女纷纷满腹猜疑地望着二人。 林香玉见状大羞,如驼鸟一般,娇娇柔柔得将头埋在朱祁钰怀里,任由一众人议论纷纷,只装作听不见便了。 却说萧灵犀换下床单,细看一下,只见上面清清白白一大片水渍,心中实在疑惑,自家这殿下到底有何绝技。 愣了半晌,萧灵犀也不敢再想,不敢再问,转身下了楼,竟真将床单挂在了一楼进门的屏风处。 而朱祁钰则一边伺候着林香玉洗澡,一边得意的看着一众美女站在屏风前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林香玉的俏脸,更红得像只煮熟的虾米。朱祁钰捏住佳人的下巴,笑盈盈得问道:“王妃可服了?还敢看不起寡人吗?” 林香玉低着头笑道:“奴家今日被大王降服了,奴家投降。” 朱祁钰凑到佳人耳边,偷偷问道:“被一群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感觉如何?刺激吗?喜欢吗?” 林香玉闻言,俏脸一下了红到了耳根,只得点点头,悄声回道:“很刺激,很羞耻,但奴家喜欢。” 朱祁钰闻言,心中甚是畅快,一种征服感油然而生。两人的情愫也在打打闹闹中悄然升温。 吃过晚饭,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早早地起了,将打点好的行装放到马车上,准备出发。 朱祁钰不管这些俗物,只是吩咐林香玉道:“王妃把那王善送来的几口箱子好生装车,莫损坏了,那些东西我有大用。” 林香玉忙点头答应了。 朱祁钰又在佳人耳边轻声说道:“昨晚的床单可也好生收了,那是寡人的收藏艺术品,切莫丢了。” 话一说完,不待回话,朱祁钰便径自转身去了前厅,只留下面红耳赤的佳人,在那里悄声咒骂。 …… 待众人收拾妥当,启程北归,出了保定府北城门,便见到黑压压一片军兵,已经在空地上整整齐齐地列好了阵仗。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朱祁钰见此情形,也有些发懵。 然而不多时,赵瑄、许英多人早已迎上来行礼。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赵指挥,许老,眼前这是多少人啊?” 赵瑄回道:“启禀殿下,自您这将这两只军队分别赐名营州左卫、营州右卫之后,大宁都司的军兵报名更加踊跃。 臣等优中选优,最终得到两支满编卫,每卫5600人。若是殿下觉得人多,我们可以现场再裁汰一些。”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不必了,此时京城危如累卵,风声鹤唳。而众将士还愿意随我去保卫京城,杀敌报国,这是何等的忠勇,何等的热血。若现在再裁汰精简,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 赵瑄等人连忙谢恩,朱祁钰也不再多客套,当即命两卫分为前军后军,将自己的车马护在中间,疾行北上。 五天之后,朱祁钰终于带着一万大军来到北京城外。 两卫的临时指挥许通、谷忠来到朱祁钰近前,请示道:“殿下,今晚大军在哪里扎营?” 朱祁钰笑道:“你们可敢直面也先大军,率队冲杀?” 许通、谷忠闻言,忙一脸严肃地行个军礼,然后高声回到:“敢,末将等请为先锋。” 朱祁钰笑道:“好,好,好!那我们今晚德胜门外扎营,明天开始大军修筑工事,操练备战。 待也先来时,你们就在德胜门外打头阵。到时候我亲临城头督战。” 许通等人连忙谢过,见众人反响一般,朱祁钰又补充道:“到时候王妃也会亲临德胜门,为伱们助威。” 众人闻言,顿时沸腾了,一個个高声欢呼,向着王妃感谢不尽。 朱祁钰冷哼一声,心说你们这也太现实了,合着长得漂亮就有理是吗。 林香玉见状,对许通等人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别起哄了。殿下累了,你们快去催促众人,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吧。” 众人闻言,都笑呵呵地行礼退下。 林香玉这才轻轻拉拉朱祁钰的衣袖。 朱祁钰知道林香玉是想和自己回马车上,做两人爱做的事情。便拉住佳人的玉手,笑道:“这才刚到下午,天还亮着呢,你也不知羞。咱们先去视察军营,晚上再做正事。” “咱们?” 朱祁钰笑道:“就是咱们啊,你也得和我一起去视察军营。而且你还得对将士们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林香玉闻言奇道:“奴家就是个小女人,好好的视察军营干什么,殿下还真信许通他们起哄顽笑,就觉得奴家能干预军队。” 朱祁钰收敛了笑意,一脸严肃地说道:“京城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你知道进了京城,明里暗里,会有多少人想对你动手吗。 我要处理军政大事,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你现在不笼络人心,不掌控一支愿意死心塌保护你的亲卫,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罢,朱祁钰便生拉硬拽着林香玉,去视察军营去了。 却说那礼部老尚书胡濙,也就和朱祁钰前后脚回到北京。此时已经进了本仁殿,面见了太后。 ------------ 023 郕王得太后懿旨 正式监国摄军政 前方军报传回,已经确认正统皇帝被俘,大明天子正式开始北狩。 这十余天来,孙太后食不甘味,夜难安寝。 就这也就算了,关键每天一大早孙太后还不得不来本仁殿坐着,一坐就是一天,听着众臣絮絮叨叨,像听和尚念经一般。 孙太后早就受够了,所以一见胡濙进殿,忙一脸急切地问道:“大宗伯,郕王呢,可启程返京了?” 胡濙忙回道:“启禀太后,郕王已经起程,应该最多再有一天,也就到了。” “好好好,着内阁速速拟旨,任命郕王为监国。暂总百官,署理军国大政。” 胡濙又一脸为难地说道:“太后,郕王殿下有一份题本,托微臣呈奏太后。” 说罢胡濙将郕王的题本双手呈上,金英忙过来接了,交到太后手里。 太后打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关于郕王的王号,孙太后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朱祁钰生母吴贤妃是汉王朱高煦的宫人,汉王谋反失败后,这些汉王宫的女眷全部被充入宫中为奴。 而在宣德年间,吴贤妃、朱祁钰母子一直被隐藏在宫外,直到宣宗病重,才正式承认了朱祁钰的皇子身份。 就这样不体面的出身,朱祁钰要是能得到好王号才是怪事。 想到这里,孙太后将题本递给陈循:“你们传着看看,然后发表下自己的看法。” 于是在场的几位重臣,一一将朱祁钰的题本看过,然而众人看完,谁也不肯先开口。 孙太后只得点名:“次辅,你先说。” 陈循无奈,只得回道:“老臣以为,郕王殿下所言,句句属实。作为陛下唯一的弟弟,郕王这个王号确实过于不体面了。当年议定王号的时候,臣就说过,就算再不济,好歹也要给个陈王之类的王号。 既然今日郕王殿下自己提出晋封,且郕王又身负监国重任,那还请太后拨乱反正,便晋封郕王为齐王,亦无不可。” 不待孙太后反应,一旁的吏部尚书王直便反驳道:“请次辅莫要乱用晋封这个词,郕王、齐王都是同等的亲王,何来的晋封之说。 如今陛下北狩,郕王本应立即负起监国重任,带领文武百官全力营救陛下。然而郕王如今却不断推托搪塞,置陛下安危于不顾,怎么好意思提改王号的事情。” 孙太后见两人争执不下,只得又向于谦问道:“于侍郎,你说呢?” 于谦回道:“微臣以为,应从郕王殿下所请。” 王直闻言,怒道:“于侍郎,陛下待你不薄,你不思营救陛下,怎么也跟着起哄。” 于谦反驳道:“大冢宰这话说的,什么叫我跟着起哄,那您说说,郕王的题本里,具体是哪句话有问题,请一一指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探讨。” 王直闻言,便闭上嘴不再言语。郕王就是個劣等王号,这点在场众人全都心知肚明,再睁着眼说胡话,硬生生抬死杠,那就没意思了。 于谦见状又补充道:“郕王又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如今之计,还是赶紧让郕王监国最为重要。其余事情,都是细枝末节,如今我们在这里为这些事争论不休,误了军国大事,到时谁来承担罪责。” 孙太后又看向胡濙,胡濙只得回道:“郕王殿下还说,他是奉太后懿旨,南下养病。如今返京监国,还需要有太后任命郕王为监国的明诏,方敢入城。 依老臣之见,太后先下诏命郕王监国。至于晋封之事,待郕王进了城,再当面商谈也可。“ 孙太后闻言,点点头:“可,就依大宗伯之言,着内阁即刻拟旨,任命郕王为监国。大宗伯就辛苦些,再去传一次旨吧。” 众臣闻言领命。不多时,胡濙便带着拟好的诏书出发。到了傍晚,便来至营州卫大营,传完了旨意。 朱祁钰笑盈盈地接过懿旨,顺手便递给了一旁的林香玉。 胡濙忍不住开口发问:“敢问殿下,您如何就带了这么多的兵士回京?” 朱祁钰笑道:“老尚书不知,我也是无奈之下,被于侍郎支使着干活受累而已。之前于侍郎不是到紫荆关视察军务了嘛,路过保定府时,他就发下兵部文书,命大宁都司起兵勤王,并顺道护送小王回京。 老尚书放心,明日我就负起监国的职责,带着这支军队修筑工事,操练备战。” 胡濙叹口气,心知京师危殆,此时已无法阻止朱祁钰染指兵权了。于是又问道:“敢问殿下身边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贱内。” 胡濙闻言,以为郕王终于被自己这位资深礼部尚书抓住了把柄,忙纠正道:“郕王谬矣,依照礼法,一个男人只能称自己的正妻为贱内。 区区侍妾宠姬,不过以色侍人,是不能够被称为贱内的。” 胡濙见眼前的林香玉长得太标致,就本能得以为她是郕王外出新收的宠姬。不料却听朱祁钰笑道:“ 正如老尚书所言,贱内确实只能称呼自己的正妻。但请老尚书细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旁边这位就是我的正妻呢。” 胡濙一脸坚定地回道:“殿下不要诓老臣了,老臣还没糊涂,您的正妻是汪妃娘娘。” “老尚书错了,您家汪妃娘娘是郕王正妃,您眼前这位是齐王正妃。” 胡濙闻言,一脸错愕,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殿下这是何意?” 朱祁钰反问道:“您还好意思问这是何意?你们往郕王府安插了多少人,伱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既然是任我为监国,那郕王府我就不再要了,整个还给你们就是了。” 胡濙闻言,愣了半晌,只拱手一揖,说句微臣告退,便一甩袖子,转身径直离去。 林香玉见状,好奇地问道:“殿下为何如此直白,这样不是撕破脸了吗?” 朱祁钰笑道:“这个操作,叫做立人设,你懂不?” “立人设?” “对,就比如你平时表现得温和朴实,与人为善,不争不抢,那你立的就是老好人的人设。如果你平时凶残霸道,无恶不作,那你立得就是恶人的人设。 而我呢,接手监国重任,上来就要立一个粗鲁野蛮、荒诞不经的人设。 这也没办法,你是不知道这帮大臣,一个个全都是贱骨头。你越掏心掏心地对他们好,他们越觉得你软弱可欺,是个十足的缺心眼儿。” 林香玉闻言连连点头称赞:“妙妙妙,奴家懂了。殿下上来就粗暴地对待他们,降低他们对殿下的期望。 这样哪天殿下心情好了,对他们稍稍和颜悦色一点,他们反而就要感叹皇恩浩荡了。 用圣人的说法,这叫做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君王者,唯有喜怒无常,天威难测,才能摄服宵小,令其心怀敬畏。” ------------ 024 郕王玩有奖问答 众女猜新宅所在 朱祁钰赞道:“谁说女子难养,王妃不仅好养活,而且还是寡人的贴心知己呢。” 林香玉笑道:“殿下少贫嘴了,如今军营也视察完了,懿旨也接下了,咱们是不是该做些正经事了。” 朱祁钰笑道:“我也想做正经事啊,但是还得先吃过晚饭再说。我还有事情要吩咐许通他们。 王妃理解一下吧,做监国肯定不如做闲散亲王畅快。你去把灵犀她们叫来,再去传许通他们,大伙聚一起吃个饭吧。” 林香玉应声去了,不多时众人便在朱祁钰的大帐中聚齐,一起吃过晚饭。 朱祁钰饮过茶,才向许通等人笑道:“我从一个闲散亲王变成监国,以后树大招风,就没有之间那样安全了。 所以从今天起,王府的护卫职责,全部由营州卫承担。你们好好认认在坐的几个女人,这都是我的王妃、侧妃,也是你们以后的重点保护对象。 我和众妃的安全,就全仰赖诸位了。” 说罢,朱祁钰便起身向许通等人长揖致谢,慌得许通等人忙下跪磕头,宣誓效忠。然后林香玉、萧灵犀等四妃也依次起身,向许通等福身致意。 许通等忙又跪地宣誓,表示宁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王妃周全。 形式走完,众人归座,朱祁钰又强调道:“我与王妃是一体的,王妃的话就是我的话,王妃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以后只需要听我和王妃两個人的命令。 有敢伤害王妃者,无论是谁,就地格杀,不必请示。你们只管杀,出了任何问题,我一人承担后果。” 许通等忙又起身拱手领命。朱祁钰又吩咐道:“你们明天选两千人,随我入城,护卫王府。剩下的人原地扎营,勤加操练,准备迎战瓦剌。好了,天也不早了,伱们下去休息吧。” 众人连忙应了,施礼退出。 林香玉这才一脸担忧地问道:“殿下,明天我们就回郕王府吗?那奴家和郕王妃见了面,应该怎么相处?” 朱祁钰笑道:“回郕王府干什么,上赶着去吃孙太后给我们准备的绝育药吗。明日我们另选府邸居住。 还有,你们的日常饮食,一定要谨慎再谨慎。那孙太后是一定会在寡人的子嗣上动手脚的,你们要时刻警醒,千万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众女见朱祁钰说的如此郑重,不免都吓得变了脸色。 林香玉又问道:“殿下已经选定了新府邸?是哪里?” 朱祁钰笑道:“你们猜一猜,看谁是寡人的知音。若能猜对,重重有赏。 颦儿去取纸笔来,你们每个人独自写下答案,我看看谁能猜中。” 众女听说重重有赏,便都暂时放下忧虑,对着笔墨纸砚思考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几个人都在纸上写了答案。 朱祁钰取过来细看,却见萧灵犀写得是汉王府。不禁赞道:“京城的汉王府已经荒废了这么多年,至今没人敢接手。你这丫头可真是大胆,我母亲以前就是汉王府的宫人,她会喜欢你这丫头的。 不过我虽然认真考虑过入住汉王府,但后来又想到了更好的选择。算你答对了一半吧,赏玉器十件。” 说罢朱祁钰再看浅雪、素汐这对小姐妹花的答案,只见一个说要新买一所宅院,一个说要长租客栈。朱祁钰笑道:“这两种办法我也考虑过,都算答对了一半,各赏玉器十件。” 萧灵犀闻言,好奇地问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殿下到底想住哪里?” 朱祁钰拿起林香玉的答案,看了一眼,便笑盈盈地递给了萧灵犀。 萧灵犀接过一看,一脸错愕:“住王振家?” 朱祁钰笑道:“你们不要觉得王振是个太监,就小看他。人家家里比那破郕王府可要发达个十倍不止。明天我带你们一起抄了王振家,到时候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你们每个人都有大把的赏赐。 到底还是王妃灵透,真寡人知音也,就赏你今晚侍寝吧。” 林香玉闻言大喜,忙命自己的四个贴身丫环进来铺床。浅雪和素汐见状,便主动告辞,回自己帐中安歇去了。 萧灵犀却不走,揽着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姐姐和我说说,那天殿下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怎么就让姐姐哭成那样?” 林香玉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朱祁钰笑道:“这是我和王妃的秘密,你们不要再问了,快点去休息吧。这帐篷不太严密,你派几个丫环看着些,不要让人在帐外偷看。” 林香玉见朱祁钰暗示萧灵犀在帐外偷窃,一张俏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便抬头狠狠地瞪了朱祁钰一眼。 萧灵犀得了暗示,会心一笑,乐呵呵地退出帐外,呼唤丫环去了。 朱祁钰亲自为林香玉褪尽衣衫,抱到床上放好。 四个贴身丫环便要退出,朱祁钰却制止道:“朝云、暮雨、仙儿、泪儿,你们四个别走,帮我按着王妃手脚。” 四个丫环闻言也羞红了脸,林香玉只是冷哼一声,却并不出声反对。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王妃不反对一下吗?” 林香玉佯怒嗔怪道:“殿下还好意思问,您老人家将她们四个的名字改成这样,安的什么心您自己没点数吗。 朝云、暮雨合起来就是朝暮云雨的意思。仙儿、泪儿就是在笑话奴家飘飘欲仙、梨花带雨。 从您改她们改名开始,奴家就知道您又要变着法儿的羞辱奴家了。 反正奴家逃也逃不过,反抗也反抗不了,那还不如闭眼享受算了,殿下还非让奴家反对个啥劲。” ------------ 025 百官德胜门迎王 郕王王振府抄家 林香玉话一说完,便闭上眼睛,如待宰羔羊一般,任由丫环将自己的双手双脚牢牢按住,委委屈屈地躺在那里。 朱祁钰见状,色心大动,连声赞道:“王妃真是个尤物胚子,才这么几天就已经学会逆来顺受了。今夜王妃服侍得好,明日寡人赏你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说罢,朱祁钰便欺身而上。 一夜无话,一夜无事。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带着林香玉更衣梳洗罢,在帐中又打闹调笑了半晌,萧灵犀才带着丫环进来请安。 朱祁钰见萧灵犀顶着两个黑眼圈,便明知故问地问道:“灵犀怎么了,可是昨晚没睡好?” 萧灵犀大着胆子反问道:“哼,殿下昨晚怎么能那样对姐姐,那样不脏吗?” 朱祁钰闻言笑道:“那个是王妃的专属待遇,寡人的绝技只会在她一個人身上施展,所以你是安全的,倒不必担心会有和王妃一样的遭遇。” 林香玉也附和着朱祁钰,向萧灵犀笑道:“妹妹你这是大大方方承认在帐外偷看了吧,也不知羞。” 萧灵犀反驳道:“姐姐还好意思说,您平日里在人前那么冷艳高雅,像凛凛然不可冒犯的仙子一般,怎么昨晚却那样放浪,什么污言秽语都讲得出口,什么难堪的动作都作得出来,比那青楼的头牌还放得开些。” 林香玉闻言笑道:“那又怎么样,我在自己夫君身下婉转承欢,天经地义,又没偷人,又没红杏出墙,有什么怕人说的呢。” 萧灵犀见林香玉被自己带入了圈套,才掩口笑道:“既然姐姐自己想得开,那也就没什么了。只是姐姐昨晚声音有点大,怕是营州卫将官那里也能听到些若有若无的声音。 虽说和他们的军帐离得不近,但谁敢说那些人里没几个耳力过人的呢。妹妹可真有些替姐姐担心。” 林香玉闻言,才猛然醒悟:自己昨晚一时动情,光顾着和殿下顽闹,怎么就忘了这茬,这里可是军营里啊。 朱祁钰见林香玉羞得满脸通红,忙出来打圆场:“好了,灵犀你别弄鬼捉弄你姐姐了,别人哪里就能听到了。 你赶紧去安排丫环们收拾好行装,我带伱们进城抢金银珠宝去。” 萧灵犀闻言嘲讽道:“殿下你这哪是亲王,明明是个山大王。” 说完,不待朱祁钰说话,萧灵犀便匆匆忙忙地一径去了。 不多时,许通等人又在帐外求见,林香玉忙命丫环请众人进来。 待众人入帐行礼完毕,林香玉定睛一看,见众人也都顶着黑眼圈,顿时心道一声不好。 不等朱祁钰发问,许通便说道:“启禀殿下,亲兵已经集结完毕,由千户赵珄、李严,各带一千人马,护卫殿下和王妃。” 朱祁钰点点头:“不错,辛苦众位了。就为了我和王妃的安全,让众位点灯熬夜地操劳,都没有休息好,倒让我心中愧疚。 这样吧,全员放假两天,都好好休息一下。过几日便有赏赐发下来,每个人都有份。” 林香玉闻言,偷偷伸手,在朱祁钰腰上狠狠拧了一把,直疼得朱祁钰呲牙咧嘴,差点叫出声来。 众人见状,纷纷告退。 一个时辰之后,朱祁钰一行人便在两千亲军的护卫下,来到了德胜门外。此时早有百官候在那里,见朱祁钰到来,纷纷下跪行礼。 朱祁钰见状也是纳闷,百官的热情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虽然以前遇到重大节日,朱祁镇也会命文武百官向朱祁钰拜贺,但朱祁钰还是不大相信:自己昨天才受命监国,今天文武百官就毫无抵触地准备接受自己了? 其实朱祁钰不知道的是,这十几天来朝廷群龙无首,文武百官早就急眼了。 而且大多数人都对守住京师,持悲观态度。如今好容易逮住朱祁钰这个冤大头,那肯定得赶紧先捧上去再说啊。 所以文武百官心里想的是:不多给郕王一点面子,这位背锅侠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若是再让郕王跑了,让我们从哪再去找个这么好的背锅侠回来。 于是,在朱祁钰的视角看去,百官们一个个和蔼可亲,对自己的态度那简直就是好的不得了。 不过朱祁钰可不敢飘,客客气气地下车答礼之后,便笑道:“有劳众位迎接,小王真是受宠若惊。 不过如今皇兄北狩,朝廷动荡不安,瓦剌大军不日便至,所以这些繁文缛节俱都免了,还请大家同心协力,保卫京师,击退瓦剌,早日迎皇兄还朝。 好了,都散了吧。大家回去,各司其职,明日奉天门早朝,再定具体方略。” 打发了众臣,朱祁钰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到了王振府邸。转眼之间,两千亲卫便将王振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王振家人听说了土木堡之变,早就惴惴不安,如今见军兵围府,便自知不免。反正跑也跑不了,反抗也反抗不了,于是王家人竟主动地集中到正院,跪在地上,静待发落。 这倒正如了朱祁钰的意,便命大部分兵士守在外面。自己则带着全部女眷、以及成敬、李晋等亲信进了王振府邸。 至于护卫,则只由赵珄、李严带了一百亲兵。 朱祁钰也怕带的人多,会出现兵士大肆抢掠,或者偷藏偷拿的情况。到时候这家就成替别人抄的了。 一进正院,便见院中黑压压跪了一大片。朱祁钰便问道:“哪个是管家?”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忙向前跪行几步,回道:“启禀上差,小人王保,是府中的管家。” 赵珄在一旁厉声纠正道:“什么上差,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当今监国,郕王殿下。” 这话一出,现场哗然。管家王保唬得连连叩头请罪。 朱祁钰笑道:“寡人看你们一家还挺识时务,这样吧,你们若是痛痛快快将全部家产交出,寡人免你们一死。” 王家众人闻言大哗,谁也没想到竟能如此轻易地免死。 朱祁钰见状又补充道:“若是稍有隐匿,罪罚加倍,我想你们也知道自己一家有多召人恨。那文武百官可是一个个巴不得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呢。如今整个京城,也就寡人一个人肯放你们一条生路了。” 众人闻言,连连叩头谢恩,口中感激不尽。 朱祁钰便转身向林香玉笑道:“剩下的事,王妃安排吧。” ------------ 026 郕王私抄王振府 选拔死士杀文臣 林香玉点点头,便吩咐道:“灵犀妹妹带着丫环,搜身在场的女眷。成先生带人搜在场的男丁。搜明身上未有夹带之后,便都关到柴房去。王诚你跟着王保管家去接收账本。 赵珄你带二十亲卫,随我去各处抄检。 殿下你带着李晋、李严,并五十亲卫,去查封库房。” 朱祁钰抱怨道:“你这王妃,怎么连寡人都要支使?” 林香玉悄声揶揄道:“殿下别装了,您不就是冲着王振的库房来的吗。事到临头,何必既当又立,徒惹贱妾耻笑。” 朱祁钰被戳穿心事,只得冷哼一声,便领着李晋、李严颠颠地去了库房。 这场抄检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初步结束。 朱祁钰回到正厅,累得瘫坐在椅子上,刚要眯上一会,林香玉便带着成敬、赵珄等人走了进来。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赵珄便请示道:“请问殿下,今晚两千亲卫该在何处住宿?” 朱祁钰闻言,向成敬问道:“成先生,王振府邸周围有空房子吗?” 成敬不假思索地回道:“殿下问着了,还真有。从王振府北门出去,街道对面就是原来的汉王府,这些年一直空置着呢。” 朱祁钰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那正好,将汉王府临时征用。亲卫以后便住在汉王府,另外王振的家人也就先关在汉王府吧,赵珄你负责监押。” 未等众人答应,朱祁钰又立即补充道:“王振府中只住女眷,剩下的人也全都住到汉王府去。亲卫只在府外四周道路上巡逻守卫。” 这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郕王府的每一个人,朱祁钰都不敢完全信任。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成敬、王诚这些人,朱祁钰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突然就给自己下绝育药。 朱祁钰早就想好了对抗孙太后的方略。学习庆城王朱钟镒,就是最关键的对策之一。 庆城王朱钟镒这位晋藩的老郡王,有子四十四人,另外还有至少50个女儿。 朱祁钰打算好好和庆城王学习,也生上三四十个儿子,然后全部给他们封藩建国,而且每個亲王都实领三护卫。到时候藩屏无数,倒要看看朱祁镇一脉打算怎么复辟。 所以朱祁钰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不让任何郕王府的旧人接触自己的饮食。既然看不透人心,辨不明忠奸,那就直接一刀切好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吩咐道:“赵珄,命令全部亲卫在正院广场集合,寡人有话说。另外王妃请派人去库房搬五万两银子来,抬到正院广场上。” 赵珄搞不懂,大晚上的,自家殿下又抽什么风。但听说要搬五万两银子,便也不再追问,毕竟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这么多银子,别说深夜,就算是凌晨发,自己也得从被窝里挣扎着爬起来。 不多时,亲卫集合完毕,朱祁钰来到广场上,二话没说,只是对林香玉来了一句:“王妃开始发钱吧,你亲自发。” 林香玉错愕地看了朱祁钰一眼,见朱祁钰一脸的坚定,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发钱。 虽然每个人十两,将校加倍,但这是两千人啊,等到发完最后一个,已经到了凌晨。林香玉再也顾不得形象,一气瘫坐在朱祁钰身旁,连根手指都懒得再动。 这时候终于轮到朱祁钰讲话了,只是这位荒唐亲王一开口就语出惊人:“众位将士,明天是寡人第一次以监国身份,主持早朝。 届时,我要杀一批人立威。其中少不了两榜进士出身的文臣,也可能会有勋贵外戚。 现在寡人问伱们,谁愿意替寡人去杀人?” 朱祁钰此言一出,下面的人先是面面相觑,继而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朱祁钰也不着急,就这样坐在椅子上,趁着别人隔着桌子看不到,偷偷地摆弄自己的王妃。 林香玉早累得不想动弹,只能红着脸,任由朱祁钰上下其手,玩得不亦乐乎。 本来啊,朱祁钰也可以直接将高官厚禄的许诺摆出来,这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过呢,朱祁钰更希望有人能自己领悟,把握住出人头地的机会,主动站出来。 这样也便于朱祁钰能将头脑灵活,有抱负的人筛选出来,而不是光收获一群只认钱的莽夫。 果然,就在朱祁钰快被怀中佳人用眼神杀死的时候,终于有人主动站了出来,跪在朱祁钰身前,高声道:“小人营州左卫小旗官刘昌,愿为殿下效死。” 朱祁钰闻言,起身上前,亲自将刘昌扶起,然后拍着刘昌肩膀说道:“好,好,好,有胆识。你先在一旁站定,待选完人,我再和你们细说。”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便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待报名人数来到一百二十人的时候,朱祁钰摆摆手,示意人已经够了,然后吩咐赵珄道:”这些人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待众人散去,这一百二十人列队整齐,听朱祁钰训话。 之前的五万两银子,发剩下了一万多两。朱祁钰亲手将这些银子,发到了这一百二十人手中。然后高声说道: “你们这些人,基本都是普通兵士,就刘昌等少数几人是小旗官。看来品阶高的,牵挂都太多,不敢做这要命的买卖。 但从现在起,你们都是我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将来个个都能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你们先临时组成一个百户所,由刘昌出任百户,明天随我参加早朝。过了明日,我再给你们安排合适的职务。” 朱祁钰说完,又对刘昌吩咐道:“这支队伍今后就交给你带了,两个总旗、十个小旗由你来选,现在离上朝还有两三个时辰,你现在就整编队伍,完了之后在前院找房间休息一下,五更天列队出发。” 刘昌连忙领命:“殿下放心,末将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好,那你们忙吧,寡人先去睡一会。” 说罢,朱祁钰便抱起王妃,回后院去了。 以朱祁钰想来,今天应该就是文武百官激情犯罪,群殴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致死的好日子。 今天同样也是自己杀人立威,震慑百官的好日子。所以得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一战成名。 ------------ 027 百官请族灭王振 郕王拒恐吓要挟 朱祁钰堪堪只睡了两个时辰,由于有心事,所以五更天一到就醒了过来。 林香玉却将头埋在朱祁钰怀里,正睡得香甜。朱祁钰见状,一边摇晃怀里的佳人,一边催促道:“王妃快点起来,该伺候寡人去上朝了。” 林香玉被摇醒,一脸不情愿地抱怨道:“殿下可真不会怜香惜玉,昨天奴家为殿下忙前忙后一整天,这才睡了两个时辰,您就又来使唤了。 就算是养匹毫无尊严的瘦马,好歹也还让睡个美容觉呢。奴家倒好,到了殿下手里,您是真当牛马使唤啊,这日子还越过越回去了。” 朱祁钰挨了顿训斥,只得低声下气地央告道:“好王妃,别的也就算了。最近都是微服在外,我那亲王服饰一直扔在行李中没穿过。你好歹让人帮我把衣服找出来,至于吃饭洗脸什么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林香玉闻言笑道:“瞧您那没出息的样子,殿下好好的一個奴隶主,怎么反而低声下气地求起自己的奴隶来了,来人哪。” 朱祁钰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来什么人,我不过是扰了你的美梦,你不会就要让人把我拉出去砍了吧?寡人有罪,但罪不至死,还请王妃饶命,饶命。” 朱祁钰刚一说完,四个贴身丫环就已经捧着各样事物走了进来。 林香玉笑道:“仙儿,来来来,快好好给你家殿下讲讲,上朝要用的东西都准备的怎么样了,也好让咱家这位古往今来第一刻薄的奴隶主安安心。” 仙儿闻言,连忙回道:“启禀殿下,朝云手里捧的是您的亲王服饰,暮雨手里捧的是一把宝剑,这把剑剑身比普通宝剑短一些,剑身窄而锋利,配戴起来也轻便,是王妃昨天特意从抄得的家产里选的。 泪儿手里捧的是让殿下随身携带的饮食,有两只皮囊壶,一壶里盛的清水,一壶里盛的美酒。另外还有糖饼和酱牛肉,都用油纸包了,殿下收在贴身口袋里,饿了渴了再用。 现在请殿下起身吧,奴婢服侍您梳洗。” 朱祁钰闻言,忙尴尬地笑道:“原来王妃早已将里里外外打点地如此齐备,是寡人误会王妃了,死罪,死罪。” 林香玉也不再继续和朱祁钰斗嘴,批了件衣服起身,亲自伺候着朱祁钰更衣梳洗,又亲自将宝剑系在朱祁钰腰间。 收拾完毕,仙儿又端来早饭,伺候着朱祁钰吃了。 朱祁钰搂着林香玉笑道:“王妃继续睡吧,今天就别理府里的俗务了,只管养足精神。等杀完人回来,我要好好在你身上发泄发泄。” 林香玉笑道:“是,奴家知道了,殿下千万注意安全,早些回来。要时刻记着家里有绝色佳人,正玉体横陈,望眼欲穿得盼着主人回来御幸。” 朱祁钰被说得动情,又搂着佳人腻乎了半天才出了门,带齐人马,真奔紫禁城。 这次朝会,不论是朱祁钰、孙太后,还是文武百官,都非常重视。 等朱祁钰赶到奉天门的时候,文武百官早就已经到齐,孙太后的亲信金英、兴安也已到场代表孙太后旁听。 而朱祁钰这次也是下了狠心,由赵珄带了一千全副武装的亲卫,在午门外列队。刘昌则带着一百二十名亲卫,进入奉天门,护卫在朱祁钰左右。 在场的众人见了,都颇觉诧异。朱祁钰倒不以为意,神态自若地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对金英笑道:“开始吧。” 金英也不敢冒然提出异议,只能安排着朝会仪式。 众臣行礼完毕,金英请示道:“还请殿下训话。” 朱祁钰回道:“不必了,虚头巴脑的流程都略去,百官直接奏事。” 右都御使陈镒第一个站出来,奏请诛杀王振全族。 朱祁钰回道:“此事暂时搁置吧,待迎回皇兄,再由皇兄亲自决断。” 这话一出,下面立时就沸腾了。 户科给事中王竑出班诘问道:“敢问殿下此话何意?那王振丧师辱国,罪不容诛。只有诛灭其九族,方能顺应民意,安定人心。请殿下即刻下诏,否则动乱将起,祸事不远。” 朱祁钰很直白地答道:“寡人不会下诏,有种你就杀了寡人。” 王竑被这话说得一愣,半晌才反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朱祁钰笑道:“因为伱刚才在威胁寡人啊。” 陈镒见状,接话道:“殿下明鉴,文武百官皆是一片忠心。诛灭王振全族乃是人心所向。王振倾危社禝,不诛九族不能安人心。 若不奉诏,群臣死不敢退。” 此言一出,群臣一齐下跪坚请。 朱祁钰闻言冷笑道:“原来你们还知道要奉诏行事啊。那我问你,你们为何要让寡人监国?” 陈镒没想到朱祁钰有此一问,想也不想便答道:“因为是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弟弟,也是陛下出征前任命的京城居守。” 朱祁钰冷笑道:“不不不,是因为你们需要寡人来当傀儡,来背黑锅。事情都是你们说了算,最后的黑锅却要由寡人来背。” 陈镒闻言,忙跪下回道:“殿下何出此言,微臣决无此意。” 朱祁钰回道:“反正就这么回事,你们要寡人监国,就得由寡人说了算。你要是不服,寡人让贤,这监国位置你来坐,寡人决不恋栈权位。” 次辅陈循见气氛凝固到了极点,忙出来打圆场:“既然太后亲下懿旨,自然是由殿下监国,一切军国大事都由殿下决断。陈、王两位也是一片公心,并非要要挟殿下,请殿下明鉴。” 朱祁钰点点头,回道:“刚才陈镒、王竑的奏请,不准,群臣请继续奏事。” 不料王竑却继续奏道:“王振党羽,马顺、毛贵、王长、王山等人,过去借助王振的权势作威作福,欺侮朝臣,请殿下下诏诛之。” 朱祁钰闻言,故作深思状,一时并不言语。 陈镒见这件事情有戏,连忙轻声提醒道:“殿下,殿下,事不宜迟,请早作决断。” 朱祁钰闻言,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得朝马顺望了一眼。 ------------ 028 群臣将马顺殴死 郕王赐百官井水 马顺作为王振亲信,本来就惴惴不安,生怕被牵连。 此时朝会之上群臣弹劾,监国沉默不语,令马顺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人在要溺水时,总是要拼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 所以当朱祁钰看向马顺的时候,马顺就理解成了朱祁钰想让自己制止群臣。于是马顺出班奏道: “启禀殿下,王竑无凭无据,便欲构陷微臣。殿下贤明,不受佞臣蛊惑,王竑便高声喧哗,扰乱朝会,意欲胁迫殿下。 微臣以为,应该驱逐王竑,以维护朝会秩序,请殿下明鉴。” 朱祁钰闻言,立时便向后靠在椅背上,一脸同情地看着马顺。 马顺还没领悟过来,为何监国会有这样的动作表情,王竑就已经扑了上来,对着马顺拳打脚踢起来。 王竑一个人当然是打不过马顺的,但是一众科道言官紧跟着就加入了进来。 本来就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马顺本就心虚,不敢认真地向文官凶狠还击,只能是奋力左冲右突,硬生生从这帮言官的围堵下杀了出来。 可惜马顺还来不及松口气,其他文臣也加入了进来。本来就是群情激奋,再加上法不责众的心理,以及文武百官内心对郕王的普遍轻视,导致现场有数百名官员加入了对马顺的围殴。 也就陈循、王直、于谦等少数重臣顾忌身份,还能保持冷静,没有亲自下场。 金英、兴安等内监,及其他锦衣卫,见此场面,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金英转头向兴安悄声吩咐道:“快,速回宫去禀明太后。” 兴安闻言,如蒙大赦,转头就要往内宫跑。 不料才跑几步,就听朱祁钰高声喝道:“兴安回来,你干什么去?” 兴安只得回身奏道:“臣去禀明太后……” 不等兴安说完,朱祁钰便打断道:“谁许你乱跑的,些许小事,也值得去烦扰太后。这是朝会,没有寡人的允许,任何人不许擅自离开。” 说罢,朱祁钰又转头吩咐刘昌:“再有擅自离开者,直接擒拿。” 兴安无奈,只得告了罪,又站回到金英身边。 广场上的围殴还在继续,马顺在数百人的围追堵截中已经渐渐体力不支,又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被打倒在地。 然后群臣便一拥而上,拳脚并用,不多时,马顺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朱祁钰笑盈盈得看着眼前的众人,心中却感慨万千:眼前正在发生的,可是空前绝后的大场面啊,真真的是恭逢盛事,荣幸之至。 以朱祁钰有限的知识想来,古往今来,也就楚国那帮脑瘫的乱箭射杀吴起,能与今天的场景相媲美。 能亲眼见证如此盛事,当浮一大白。 想到这里朱祁钰才想起来自己带了酒,于是便赶忙从衣袋中取出皮囊壶,将壶中美酒狠狠灌了三大口。 陈循、王直、胡濙等众臣见朱祁钰是这样的反应,心中都连连称奇。只有于谦,看着朱祁钰的表现,咯噔一下,心就沉了下去。 在场这些大臣里,只有于谦和朱祁钰接触最多,也最了解这位监国亲王:这是要大开杀戒前奏,而且郕王看上去心意已决。 想到这里,于谦赶忙对旁边几位重臣说道:“大事不妙,大家还是一起上前制止吧。” 胡濙闻言,抱怨道:“场面乱成这样,怎么制止。我们上前,弄不好反被误伤,还是静观其妙吧。” 于谦见胡濙等人还心存侥幸,想看朱祁钰的笑话,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退在一旁,不再言语。 片刻之后,也不用人劝,众臣自然而然停了下来。待人群散开,只见马顺早已经一动不动,显然是不活了。 哪知众臣还不解气,又涌到朱祁钰跟前,要求将王振的另外两名亲信毛贵、王长随交出来。 朱祁钰只是冷冷地看着众人,笑而不语。 这时金英自作主张,将毛贵与王长随一脚一个,踢了出来。 毛贵与王长随吓得魂飞魄散,眼看就要被拖入人群。 朱祁钰见金英自作主张,再度忽视自己的存在,顿时大怒,厉声喝道:“放肆!刘昌,救下两人,制止乱党。” 刘昌应了一声,分出八十名亲卫,救下毛贵、王长随二人,并将一众大臣隔离开。 毛贵、王长随死里逃生,忙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痛哭,对朱祁钰感激不尽。 而被制止的群臣更加愤怒,竟一起向朱祁钰面前涌来。 一百二十名亲卫,应对起来,也是非常吃力。 朱祁钰不慌不忙,又对刘昌吩咐道:“去午门外向赵珄传监国令旨:有乱党谋逆,意图戕害监国亲王,着王府亲卫即刻入奉天门护驾。” 刘昌立时派出十人,避开人群,前去传达了命令。 不多时,赵珄便率领一千亲卫,进入奉天门。 赵珄命亲卫分成十队,先冲进去将人群隔离成数个部分,然后每两名亲卫控制一名大臣。 大臣们哪里是王府亲卫的对手,此时又失去了人数优势,不多时局面便被控制了下来。 朱祁钰也不着急说话,又从衣袋之中掏出一包酱牛肉,悠哉悠哉地吃一口肉,喝一口酒,仿佛现场发生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群臣冷静下来,终于开始知道后怕了。又见整個广场上集中了如此多的兵士,便逐渐心慌起来。 最没定力的一些大臣,便率先下跪,向朱祁钰请罪了。 朱祁钰也不说话,直到所有参与围殴的大臣都想明白,通通跪在地上的时候,朱祁钰才对成敬笑道: “成先生,我听说文华殿那边有口井,那井水清甜甘洌,好像有什么说法,是玉泉山的水天下第一,这口井的水天下第二。寡人从小也没怎么在宫里住过,不知道说得对是不对。” 成敬忙回道:“启禀殿下,此井名大庖井,位于文华殿旁边的传心殿,确有‘玉泉第一,大庖井第二’的说法。” 朱祁钰闻言笑道:“有这井就好,赵珄,派两百亲卫,跟着成先生去井边打水。然后给每个闹事的大臣头上赐井水一盆,让他们好好清醒清醒。” ------------ 029 文臣气焰不可长 监国执意杀主犯 赵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立即指挥亲卫去打水。 而大臣们闻言,则再度喧哗起来。朱祁钰置若罔闻,反而还向众臣笑道:“你们还是赶紧领旨谢恩吧。” 大臣闻言,心里都骂开了:我们疯了吗,还领旨谢恩。大冷天的被一盆井水浇头上,这还能有好吗? 成敬的心里也苦坏了,干上一票这么得罪人的事情,以后一帮文武大臣不得恨毒了自己啊。 不过该来的也都逃不过,大庖井离得也不远,很快一盆盆清凉甘甜的井水,便赐到了大臣们头上。 此时已是秋天,大臣们先被清凉的井水浇得浑身湿透,然后再被萧瑟的秋风一吹,那真是苦不堪言。 朱祁钰也不说话,就这样自顾自地在那里喝酒。 胡濙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若再这样继续下去,一大半的文臣都得被冻出病来,于是便近前奏道:“殿下,百官也是深恶王振,群情激奋。还请殿下稍加体谅,先让他们回去换身衣服,不然都冻病了,朝廷不就瘫痪了。” 朱祁钰一脸惊诧地问道:“你让寡人稍加体谅?我的老尚书,您老眼昏花了吗?刚才他们要戕害亲王,您老人家看不到?” 胡濙反驳道:“殿下明鉴,他们并没有要戕害亲王,只是一时激动,没控制住情绪。” 朱祁钰闻言,冷笑出声:“他们没有要戕害亲王?那他们一窝蜂地朝寡人冲过来,是为了做什么? 老尚书您千万别告诉我,他们是因为没吃早饭,所以要抢寡人手中的酱牛肉?” 胡濙被朱祁钰噎得无言以对,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大臣绝不会疯狂到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戕害亲王。但是朱祁钰就是抓住了群臣的把柄,非要把戕害亲王的帽子给大臣们扣上。 大臣们若是不给朱祁钰足够的好处,今天之事是明显是无法善了了。 不等胡濙继续说话,朱祁钰又问道:“老尚书管着礼部这么多年,小王请教请教,敢问那马顺现居何职,官位几品,还请老尚书不吝赐教。” 胡濙硬着头皮回道:“马顺是都指挥同知,从二品武官。” 朱祁钰闻言笑道:“哦,多谢老尚书赐教。那寡人还想知道,不经审判,直接当众杀害从二品武官,是个什么罪名,该受何种处罚。 大理寺卿在吗,不知道可愿教一教寡人?” 大理寺卿俞士悦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一脸无奈地回道:“杀人偿命,罪当判死。” 朱祁钰闻言反驳道:“罪名不应该这么轻吧,马顺死前,是在作为锦衣卫主官,履行保护寡人这位监国亲王的职责。 乱党此时打死他,是在击杀亲王护卫,以便进一步戕害监国亲王,如果这都不算谋逆,那还有什么罪行算是谋逆。 刚刚谁是杀死马顺的主犯,谁是杀死马顺的从犯,都主动站出来认罪吧。” 胡濙闻言,劝谏道:“殿下,法不则众,这么多大臣都有参与,您总不能全部把他们抄家灭门吧。如今国事艰危,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朱祁钰闻言,立即就坡下驴,对胡濙笑道:“老尚书所说,真老成谋国之言也。这么多人,若全杀了,确实朝廷就瘫痪了。可不能这样做,寡人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一帮重臣听了,刚要高呼殿下英明,就听朱祁钰补充道:“那就十家抵一命吧。寡人将打死马顺的十名主犯以谋逆罪抄家灭门。 剩余的从犯,罚俸一年,记大过一次,三年不得升迁。 现在请十名主犯自己站出来吧。寡人希望你们识趣一些,主动站出来认罪,若是非要逼我用刑,到时候就不大体面了。” 朱祁钰话一说完,下面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有资格上朝的大臣,哪个都不是笨蛋,就冲朱祁钰带着这么多亲卫来上朝,便明摆着是铁了心要杀人立威的。 只是对郕王根深蒂固的轻视心理,让大臣们丧失了理智,终于被抓住了把柄。 这时候大臣们已经都不敢再冲过去,朝朱祁钰喧哗了。 朱祁钰一边等着大臣站出来自首,一边吩咐刘昌布置刑场。 刑场倒很容易布置:刑具好找,行刑也很方便。 因为朱祁钰选择了嘉靖皇帝最常用的手段:廷杖。 嘉靖本是朱祁钰的后辈,如今却成了朱祁钰的师傅。 朱祁钰做事的原则很简单:遇事不决学嘉靖。 作为藩王,想要入继大统,不学会使用廷杖,那是肯定不会成功的。 人最怕的就是自作聪明,嘉靖早已实践出了真知,朱祁钰现在只要老老实实跟着学就行了。 在朱祁钰与一帮文武大臣僵持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王竑还是率先站了出来,承认自己是打死马顺的主犯。 王竑肯主动站出来,也是因为他第一個先动的手,无论如何是跑不掉的。如今一众大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事情再没个了解,只会让更多的人死伤。 所以还不如主动站出来,起码死得体面,能留下一世英名。 朱祁钰见有了第一个,便笑道:“好,还差九个。赵珄,去,再给每位大人赐一盆井水,帮他们好好清醒清醒,也好早点想清楚谁是主犯。” 朱祁钰又转向俞士悦:“一会待主犯全部认罪,请大理寺会同刑部、都察院,现场录取口供,现场定罪。 寡人当场批复,把流程走完,然后当场行刑。” 说罢,朱祁钰便靠在椅子上,闭目不言。只是交待亲卫每隔半个时辰,赐大臣井水一盆,直到十名主犯全部认罪。 整个对峙过程一直持续到午后,最终还是由以王竑为首的十名科道言官抗下了所有。 既是主动认罪,三司会审的过程就比较简单了。不多时,便录好了口供,接下来便是定罪。 就在朱祁钰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时候,俞士悦捧着一卷文书近前奏道:“启禀殿下,口供已经录好。 这是口供,以及三司的奏本,奏本中已经写明了三司的处理意见,请殿下批复。” ------------ 030 第一次朝会结束 第一次朝见太后 朱祁钰拿过口供,随便扫了几眼,便笑了起来。 果然官官相护,三司录出的口供,各种避重就轻,将十人的罪行,卡到了刚刚够执行死刑的地步。 三司也知道死刑肯定是免不了了,但对朱祁钰要求的抄家灭门,却坚决不肯执行。 出人意料的是,朱祁钰并没有提出任何一丝质疑,直接命内阁、司礼监将所有的规程走完,然后立即执行死刑。 文武百官见状,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抄家灭门的叛逆之罪,最后降成了十命抵一命的普通杀人案,已经算万幸了。 经过这半天的折腾,已经没人想再进一步刺激朱祁钰了。 所以不论是参与围殴的百官,还是陈循等重臣,也都不再争辩,默认了这个结果。 王竑等人写完遗书,吃过断送饭,喝过断头酒,又与群臣哭别之后,便被亲卫按在长凳上。 刘昌向朱祁钰请示道:“殿下,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是否立即行刑?” 朱祁钰笑道:“刘昌,你这治兵能力确实不错,才一天时间,你手下这些亲卫便能令行禁止,临危不乱。 好好干,将来你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如今呢,你就亲自送王竑一程吧,也算是我对他的尊重了。” 呵,这一下刘昌也就被架住,只能跟着朱祁钰一条路走到黑,从此回不了头了。 成敬与刘昌对视一眼,大家真可谓难兄难弟了。 朱祁钰一挥手,行刑便立刻开始。 广场之中,惨叫之声,顿时此起彼伏,令在场每个观刑的大臣都心惊肉跳,脸色煞白。 有数十个大臣,本来就受了凉,此时再一惊吓,竟纷纷晕了过去。 好在刘昌已经提前吩咐手下行刑时力道重些,尽量给这些大臣個痛快。 所以不多时,杖刑结束,十名大臣已经没了声息。 朱祁钰站起身,命令道:“枭首吧,将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文武百官全急眼了,纷纷跪在地上劝谏。 朱祁钰向着跪了一地的大臣,高声怒斥道:“五十万精锐一朝丧尽,如今我大明危在旦夕,你们不仅不想着保卫京城,救回皇兄。 反而仗着皇长子年幼,便任意妄为,竟至当廷击杀锦衣卫主官,聚众胁迫监国亲王。此为无视皇帝、藐视太后,公然践踏皇家尊严。 若是依法严办,你们人人皆当伏诛。寡人念在国难当头,事急从权,才暂且饶伱等性命。 如今你们这些从犯全部记大过一次,三年不得升迁。待迎回皇兄之后,寡人会原原本本地奏明此事经过,请皇兄继续追治你们的罪过。” 百官闻言都愣住了:等陛下回来继续追查?马顺是王振的亲信,王振又是陛下的亲信,那到时候追查起来还能有好吗? 朱祁钰可不理会这些,继续说道:“从现在起,于谦接任兵部尚书,总督京城兵马。着兵部速速调勤王军队进京,即刻起开始整军备战。” 这时吏部尚书王直连忙回道:“殿下,按正规程序,任命尚书是要经过廷推的。” 朱祁钰一脸严肃地答道:“没有廷推了,从现在起,凡军国大事,都由寡人一言而决。 以后你们向寡人负责,寡人向陛下负责。 等迎回陛下之后,若陛下认为寡人处事不当,贻误国政,那寡人自当伏地请罪、引颈就戮。 若是京城不保,寡人也必以身殉国,与京城共存亡。” 王直还要再说,朱祁钰便抢先道:“你们不服可以,来来来,监国的位子就在这里,你们谁不服,谁就来坐嘛。 你坐上去,军国大事都是你说了算,所有责任也是你来负。 谁要坐这个位置,尽管上前,我绝对不会拦着你们。” 这话一出,王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朱祁钰见群臣不再发言,便笑道:“阁老、尚书、以及大理寺卿、左都御史,随我去慈宁宫面见太后。其他人散了吧,允许你们休沐一日,从明天起全力运转,筹备大战。” 一帮大臣忙答应了,急急忙忙行礼告退。 忽然朱祁钰又高声叫道:“哎呀不对,有件事情忘了。” 唬得大臣们都慌了神,还以为是朱祁钰又记起了刚才要枭首示众的事情。 不料朱祁钰却笑道:“在皇兄回来之前,都不必上朝了。大家各安本职,有什么事情直接写奏本就行。” 说罢,朱祁钰转身便朝慈宁宫走去,金英、兴安等人连忙跟上。 行至慈宁宫,朱祁钰带着陈循等人在宫外站定,命金英、兴安先进去通报。 不过金英、兴安进去之后,半晌也没再出来。 朱祁钰不以为意,拉过于谦,笑盈盈地问道:“于尚书,勤王军都到哪里了?” 于谦心里这个苦啊,刚刚在奉天门,所有人都吃了亏,只自己一个人升了官,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就算非要升官,换个时间也行啊。郕王这个荒唐亲王,妥妥地给自己拉了个天大的仇恨,真是缺德缺到冒烟了。 见朱祁钰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回话,于谦只得硬着头皮,将勤王部署大略地讲了一遍。 等两人讲得差不多了,恰好兴安才从慈宁宫里走出来,请众人进去。 朱祁钰整理一下仪容,酝酿一下感情,这才带着众臣进入慈宁宫。 一到正殿,远远地望见孙太后,朱祁钰便慌慌张张地跑到太后近前,刷地一下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哇哇地痛哭起来。 孙太后已经听金英详细讲了朝会的过程,此时见朱祁钰又哭又闹,更不耐烦。便轻声呵斥道:“哭什么、哭什么,郕王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有什么话,起来说。” 朱祁钰跪在地上,哀声道:“太后明鉴,大臣们反了。他们不经任何合法程序,便欧死锦衣指挥马顺,这是眼里毫无太后权威,放肆践踏皇家尊严。 他们觉得大明五十万精锐已经丧尽,二十万瓦剌铁骑不日将抵达京师,到时候京师不保,大明覆灭在即。所以大臣们心中眼中都已经没有了大明,没有了太后。 太后啊,人心散了,大势已去。臣请太后即刻带三位皇子前往南京,再号召南方藩王、大臣进京勤王。 臣愿率文武勋贵死守北京,与城共存亡。若是北京不保,臣当一死以谢天下,请太后明鉴。” ------------ 031 朱祁钰派使瓦剌 孙太后怒斥金英 孙太后已经被朱祁钰的虚伪造作搞无语了:朱祁钰在奉天门杀伐决断的模样,刚才金英已经详详细细给自己讲了。结果一进慈宁宫,朱祁钰竟又哭哭啼啼,换了这么一副慷慨激昂,要英勇就义的嘴脸。 本来吧,朱祁钰这副嘴脸肯定会让孙太后厌恶不已,但是这次例外,孙太后却被朱祁钰说得动了心。 最核心的原因在于,朱祁钰说的都是实话。 马顺是朱祁镇的亲信,而且是从二品武官,文臣们不经过任何合法程序,说打死就打死。朱祁钰说这是无视皇帝,藐视太后,有什么问题吗? 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主要职责就是护卫皇家。结果你们随手就把锦衣卫的主官打死,朱祁钰说这是践踏皇家尊严,有什么问题吗?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更何况是杀狗。 朱祁钰见孙太后不说话,又从俞士悦手中接过卷宗,双手高高举起,向太后禀报道:“践踏皇家尊严的十名乱臣,臣已将他们就地正法。这是经过三司会审后,他们的认罪供状。 当时事发突然,若稍有迟疑,恐怕变乱一发不可收拾,于是臣便行使太后赐予的监国职权,直接处死了他们。 未及向太后奏报,还请太后降罪。” 朱祁钰将所有的矛头,都集中在践踏皇家尊严上,专朝孙太后的肺管子上戳。 果然孙太后闻言,赌气似地一摆手:“杀了杀了吧,践踏皇家尊严者,皆是有不臣之心的叛逆。都已经不忠于皇家了,还让他们活在这世上干什么。” 孙太后亲自起身,将朱祁钰扶了起来,又命人搬过一椅子,让朱祁钰坐了,然后才继续说道:“郕王啊,你做的对。如今你皇兄身陷敌营,我就是一久居深宫的老妇人,而大皇子是一个才两岁,话都说不利索的孩童。 京城又危如累卵,朝不保夕,大臣们可不就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轻视之心,以为我们孤儿寡母软弱可欺,只能任人拿捏了。 郕王你如今可是皇家在京城里唯一的成年男丁了,捍卫皇家尊严的重任,你得一肩承担起来。以后再有这样的乱臣贼子,也不必三司会审了,直接全部杀掉,我许你先斩后奏。” 朱祁钰起身应了,又奏道:“在朝会上,臣已命于侍郎升任兵部尚书,调集天下兵马进京勤王。臣乞请太后尽快携皇子移驾南京,如此臣等不必再担忧太后和皇子的安危,就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抵抗瓦剌的战事中去。” 太后闻言,点头沉吟不语。半晌才问道:“如今国难当头,我一老妇人,早已六神无语。陈阁老伱们有什么看法,都说说。” 陈循答道:“臣以为郕王所言有理,京城有郕王监国便可,太后和皇子在这里,只是徒增危险。若是太后和皇子再有什么闪失,那我大明可就全完了。” 太后又问其他大臣,结果给出的答案都出奇的一致,便是于谦,也不坚持让太后和皇子留在北京。 只是重臣态度一致,立场却不一致。 王直、胡濙是皇帝亲信,也是真的相信京城朝夕不保,才希望太后与皇子去南京,至于北京,那就交给郕王好了,反正如今的监国位置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陈循则是想在郕王身上投机一把。 而于谦则是想让京城的政事格局变得简单一点。要守住京城,有一个郕王就够了。再多个太后和几個皇子,只会政出多门,徒增烦扰。另外太后带走一大批人,还可以节省粮食,减轻京城的压力。 另外一个大臣们都能想到的问题是:也先一定会利用皇帝,要挟朝廷。而如果太后待在北京,到时候护子心切,怕是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孙太后见在场大臣全部赞同自己去南京,也不再坚持。于是又问道:“郕王,皇帝那里怎么办?” 朱祁钰忙起身奏道:“臣以为,可派陈镒为正使、杨善为副使,立即前往瓦剌大营,探视皇兄,并与也先谈判。 如果一次谈判,就能令也先退兵,迎回皇兄,那固然好。即使一次谈判不成,好歹也能先为皇兄送一些衣食。 如今天气渐寒,皇兄孤身一人陷于敌营,无人照管。臣以为应该一并派出内监、宫女若干,前去服侍皇兄。” “善,就依郕王之言。” 这次孙太后也不问大臣的意见,直接就批准了郕王的提议。 大臣们见状,也没再提出异议。毕竟以朝廷现在的格局,一件事如果孙太后和郕王都同意了,那别人再怎么反对也是徒劳。 孙太后又慰劳了郕王和重臣们几句,便放众人离开了。 看着众人离开了大殿,金英忙劝孙太后道:“太后娘娘,您就这样让郕王走了?” 孙太后没好气儿地回道:“不然呢?埋伏三百刀斧手,一声令下把郕王砍成肉泥?砍了之后呢,谁来监国,你去监国吗?” “可是郕王昨天私抄了王振府邸啊。” 孙太后不耐烦地摆摆手:“抄了抄了吧,王振不应该被抄家吗?郕王没杀王家一个人,已经够给面子了。要按大臣们的意思,早把王振诛九族了。” 金英还不肯罢休:“可是郕王将王振的家产,统统都收到了他自己名下,既没有上交国库,也没有充入内帑。” 孙太后闻言,话语中已经带了浓浓的怒意:“金英,你也学那些大臣,准备欺辱哀家和大皇子,然后狠狠践踏皇家尊严,是吗?” 金英吓得慌忙跪下磕头,连呼不敢。 “那你天天抓着郕王不放做什么。现在皇家在京城就这么一个成年男丁,这上下一众老小全指着他承担重任,监国理政,好保卫住京师,奉迎回皇帝。 现在我杀又不能杀他,打又不能打他,你还老跟我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他喜欢要王振的家产就让他要吧,就算有一千一万的事情,也得等皇帝回来再说。 你们若还是皇家的忠臣,以后就要把迎回皇帝作为第一要务,其他所有的事情全部往后面放。” 金英挨了训斥,只得连连告罪。 孙太后又吩咐道:“还在这里杵着干什么,去叫钱皇后来。” ------------ 032 郕王享三女侍浴 着素服各府哭丧 出了慈宁宫,朱祁钰对一众大臣说道:“大家都别走,有劳陈阁老派人去将陈镒、杨善叫来。咱们再商量一下明天出使瓦剌的细节。” 陈循忙答应了,胡濙却好奇地问道:“明天使团就要出发?” 朱祁钰好奇地反问道:“不然呢,还等什么?皇兄被陷在敌营,你们都不心急?” 胡濙这一个口误便被朱祁钰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反正我这做弟弟的是急坏了,你们这些做大臣的,不急也行。反正谁不心急谁就是奸臣。 胡濙被朱祁钰一个反问,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往回找补:“老臣的意思是,如何谈判,都能答应哪些条件,需要朝议之后,再作出定论。 而且还要组织精干官吏,组成使团;还要等太后、皇后那边准备好带给陛下的衣食。 这些事情办下来,明天出发恐怕来不及。” 朱祁钰笑道:“大宗伯勿忧,有些事,你催得急,他就办得快。你催得不急,他就办得慢。 使团这些事情,只要有足够的紧迫感,两三个时辰足够完成准备了。” 胡濙闻言,点点头,不再继续争论。 一行人来到本仁殿,叫来了陈镒、杨善。众人聚在一起,议定了和谈的细节。 最后,朱祁钰又嘱咐道:“和谈不太可能一次就成功,我们最终还是要先和瓦剌打一仗的。 陈御史、杨侍郎你们务必要告诫也先,我们已经调来了十万勤王大军,如今京城守军有二十万之多。若是也先执意攻城,我大明一定让他来得去不得。 你们两個明天一早先去慈宁宫拜见太后,然后便带着使团立即出发。” 陈镒与杨善忙答应了。 朱祁钰又对陈循等人说道:“寡人最近正养病呢,也不能天天来值班。政事军务,伱们内阁和六部尚书一起商量着办吧。 若是有急事,可以到我府上来。不过得通知你们一下,在郕王府你们是找不到我的。我现在住在汉王府里,你们有事,派人去那里找我。”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虽然在奉天门朝会的时候,朱祁钰大声嚷嚷着,要军国大事,一言而决。 但实际上,朱祁钰还真没兴趣管这么多。有那扯皮的功夫,回家骑马她不香吗。 等大臣们反应过来,想劝的时候,朱祁钰早走了。 出了午门,朱祁钰带上亲卫,得胜回府。 朱祁钰兴冲冲地就要回房睡觉,不料却被四位丫环拦住。 只见林仙儿笑道:“殿下,香汤早就备好了,奴婢先服侍您沐浴更衣,用些茶饭,然后您再御幸王妃也不迟。” 朱祁钰点点头:“有道理,确实应该好好洗洗,不然一会把佳人的身体弄脏了,那就不美了。 林仙儿便拉着朱祁钰的手,进了侧厅。 朱祁钰吩咐道:“好了,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洗就行了。” 林仙儿笑道:“那怎么行,王妃可是吩咐了,奴婢四人要把殿下洗的干干净净的,殿下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享受奴婢四人的侍候就行了。” 朱祁钰笑道:“我实在不习惯别人给我洗啊,再说你们以后还得嫁人呢。” 林仙儿笑道:“王妃说了,以后奴婢四人也都是殿下的女人。” 朱祁钰闻言,以手抚额,抱怨道:“这都什么人啊,我一个劲地把女人往外送,她倒一个劲地往我被窝里划拉女人。反了反了,事情都反过来了。” 林仙儿劝道:“殿下还是早点认清形势吧。您乖乖张开双臂,让奴婢为您宽衣,好好的配合,不要逼奴婢用强。” 朱祁钰只得伸开双臂,任由四位侍婢摆弄。 待朱祁钰入浴之后,刚重重地舒口气,准备好好放松一下。却见朝云、暮雨、仙儿也宽了衣,一起进入浴盆之中,朝云、暮雨一左一右倚着朱祁钰的臂膀,用青葱玉指在朱祁钰全身来回滑动。 而仙儿则双臂环着朱祁钰的脖子,温温柔柔地贴在朱祁钰胸口。 场面如此香艳刺激,朱祁钰顿时有了反应,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别告诉我,这也是王妃的安排?” 林仙儿笑道:“当然了,奴婢怎么可能擅自献身。是王妃命奴婢四人将殿下撩拨得欲罢不能,却不帮殿下解脱。 等殿下情欲高涨,心急如焚的时候,再将殿下送到王妃身边,让您好好地发泄发泄。” “你们可真会玩。” 朱祁钰认命似地闭上眼,忍受着三位侍婢一波一波的折磨。 好容易沐浴完,披了件长袍,朱祁钰便急急忙忙回房,一边走还一边抱怨道:“明明是我要御幸王妃,怎么反而我还要沐浴熏香,这到底是谁给谁侍寝呢。” 待见入内室,来到床边,却见林香玉正不着寸缕地趴在床上,真可谓是玉体横陈,任君采撷。 朱祁钰早顾不得再闲话,直接便欺身上前。 ……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朱祁钰早早便醒了。 一边喊累喊饿,一边要求林香玉给自己准备素净的衣服。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殿下要素净的衣服做什么,可是昨天被奴家整怕了,想斋戒修道,逃避人生?” 朱祁钰反驳道:“逃避啥啊,也不知道昨晚哭成泪人的是谁。“ 林香玉笑道:“那又怎样,也有殿下哭的时候呢。” 朱祁钰闻言,凄然一笑:“嗨,你这乌鸦嘴,还真让你说着了。今天我是要去英国公府,明天还得去成国公府,依此类推,这几天我得挨家挨户哭去。” “殿下您这监国亲王当的也太苦了吧,怎么还要到处去哭鼻子啊。”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也不能光杀人啊。你赶紧去给我准备衣服吧,英国公府那帮大爷可不好伺候了,回来你赶紧再给我炖个人参乌鸡汤,让我好好补补。”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另外再给我备上干粮和酒水,那英国公府可是铁杆的帝党,我怕他们想不开,万一出来个虎子想喂我吃绝育药,那一不小心非得着了道不可,还是防着点吧。” 林香玉笑道:“哪里就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朱祁钰一脸严肃得强调道:“你是不知道朝堂斗争有多残忍。太后、以及太后与皇帝的亲信,肯定早就已经开始考虑喂我吃药了,他们付诸行动只是早晚的事情。” 林香玉闻言,转身从床角取出一本册子,对朱祁钰笑道:“殿下可有兴趣看看这个?” ------------ 033 朱祁钰跻身首富 坦承对皇位追求 朱祁钰看着小册子,问道:“这是啥?” 林香玉举着小册子,回道:“这是书。” “废话,我也知道这是书。我的意思是,这书有什么用?” 林香玉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有了这本书,立时便会有无数美女,哭着喊着要在殿下胯下承欢。怎么样,殿下开心不开心?” 朱祁钰揶揄道:“我不知道这本书能不能让我睡无数女人,但我确信,你这本书能让无数头牛在天上飞翔。” 林香玉闻言,冷哼一声,将小册子扔在了朱祁钰怀里。 朱祁钰也不恼,捡起小册子打开一看,只见第一页便写着:白银共计一百三十万六千两,黄金共计二十一万二千两。 朱祁钰愣住了,半晌才问道:“这这这,你别告诉我这钱是属于我的?” “不是您的是谁的,这还只是库里的金银。咱家各种店铺的柜上还有不少银子,没来得及统计清楚呢。” 朱祁钰不敢置信地问道:“王振贪了有这么多?” “远远不止这些呢,殿下您往下看。王振还有京西良田三千余顷,马数万匹,各种玉器、珍玩、古藉字画,更是数不胜数。 另外还有十几处豪华的别院、田庄,数十间店铺。 殿下接手了王振的家产,已经一跃成为京城首富了。” 朱祁钰闻言嘲讽道:“这些老王是真有意思,那个王善是喜欢养瘦马,这个王振是喜欢养骏马。这一下几万匹,王振是想做马贩子吗?” 林香玉提醒道:“殿下您忘了,王振可是山西人。” “哦,对对对,你闲了就去把王善给的那几口箱子抬过来,然后好好研究研究里面的账目。山西的水太深,咱们得好好搞搞清楚,免得被大臣们联合起来骗了。” 说罢,朱祁钰使劲拍拍自己脑袋,暗暗提醒自己:可一定不得小看山西,尤其不能忘了我大清八大蝗商,是怎么活活玩死大明的。 林香玉又问道:“这些家产怎么处置,要不要上交一部分给郕王府?” 朱祁钰闻言恼怒:“上交?谁是上?我冒着被太后和文武百官弄死的风险,别着脑袋抢来的家产,凭什么要分给别人。” “可是您就这样独门独户地另过了,郕王妃那里不好看吧?” 朱祁钰闻言抱怨道:“你是不知道啊,这郕王妃不过就是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也就是运气好,才当上了王妃。 结果这位大王妃读孔孟读魔怔了,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我堂堂亲王还得伺候她,去球吧,我才懒得理她呢。” 林香玉又担心地问道:“那郕王妃会不会突然杀上门来?到时候奴家该怎么应对?” 朱祁钰不以为然地答道:“放心好了,她百分之百不会杀上门的。你是不知道,咱们大明朝这位郕王妃娘娘,绝对可以算得上当世第一倔犟之人了。 郕王妃这人,就希望所有人都像主子爷爷似地捧着她,她怎么可能纡尊降贵来迁就我们呢。” 林香玉瞪大了眼睛:“这么凶悍的吗?”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有些话,我不能细讲,以后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她有多拧了。咱们不用理她,各过各的,互不相扰就是了。” 林香玉还是一脸疑惑,朱祁钰心里知道郕王妃的巅峰之作,但是不敢讲出来。 历史上,在朱祁镇复辟之后,汪氏被废皇后位,重新回去当郕王妃。有一天朱祁镇想起自己有一条玉玲珑的腰带,问太监刘桓这玉带去哪了。 刘桓回答是被郕王妃带出了宫,朱祁镇便让去索要回来。 然而内官再三索取,郕王妃都不肯归还,直接把玉带扔进了井里。最后被朱祁镇愤而抄家,没收了郕王妃从皇宫带出的所有财物。 郕王妃就是这么拧,犟起来连皇帝都敢生怼。朱祁钰可不敢去招惹她,敬而远之才是最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朱祁钰使劲摇摇头,这样凶悍的女人,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朱祁钰的审美非常专一,只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不喜欢其他任何类型的女人。 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令朱祁钰忌惮的是,朱见济之死,一定有郕王府的人配合。 毕竟孙太后也不能直接让金英拿碗药,当场就给朱见济灌下去吧,那样也太直白了。所以想弄死朱见济,一定是要有郕王府的内奸配合的。 虽然不确定这個内奸是谁,反正一看到郕王府的人,朱祁钰就害怕。 见朱祁钰脸上阴晴不定,林香玉又换了个话题:“那昨天跟着殿下参加朝会的亲卫,要不要赏一赏?” “要要要,这个必须要。刘昌带的那一百二十人,替我杀了人。每人赏三百两。其他亲卫,每人再赏十两。 城外的亲卫,普通兵士每人赏二十两,将校加倍,伱把银子准备好,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发。 另外再多拿一些金银珠宝,赏给丫环侍妾及成敬、李晋等人。有钱就不要省着,让咱家这些人个个都成为富翁,让别人没有办法随随便便收买。” 说罢朱祁钰便想起身下床,却被林香玉一把拉住。 朱祁钰见佳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笑道:“王妃莫非舍不得寡人,你要是还想要,那我们再来一次也行。” 林香玉嗔怪道:“谁想要了,殿下把奴家看成什么人了。奴家是有个疑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问吧。” 林香玉认真组织一下语言,才凑到朱祁钰耳边,轻声问道:“若是从一个亲王的视角,看待殿下的所作所为,那殿下最近可真是有些荒唐。 可是殿下的性情,既不暴虐,也不刻薄,按说不该如此荒诞不经。 所以奴家斗胆猜测,殿下恐怕不是在以一个亲王的视角,在思考问题吧。就比如殿下十分怕人下毒下药,按说一个亲王,应该不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吧。” 朱祁钰点点头,轻声答道:“真是聪明的丫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国不可一日无君,而皇兄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为了避免朝廷被瓦剌要挟,大臣们很快便会另立新君,尊皇兄为太上皇帝。” 林香玉已经有所猜测,如今得到朱祁钰的确认,顿时变了脸色。 朱祁钰将林香玉搂在怀里,抚着佳人的玉背安慰道:“我的一切行为,都是在着眼于将来和孙太后与皇兄的争斗,这样是不是就都能解释通了? 你也不必太担心,如今形势大好。你只要好好把我照顾好,别让我吃到绝育药,然后再为我广纳姬妾,生上四五十个儿子,封到全国各地当亲王。到时候皇兄一家想翻盘,难于登天。” ------------ 034 郕王哭祭国公府 太后议政本仁殿 林香玉闻言赞道:“我的殿下,您可真是坏得冒泡,生四五十个儿子,亏您想的出来。” 朱祁钰笑道:“不坏不坏,我肯定得让你生完嫡长子和嫡次子,再让其他女人生。好了,赶紧伺候我出门吧,我得上英国公府哭鼻子去了。” 林香玉闻言,忙侍候朱祁钰换了素服,又安排了茶饭。 半个时辰之后,朱祁钰便带着亲卫,来到了英国公府,令下人通传。 张輗、张軏两兄弟忙带张忠、张懋并一众家人,开了正门迎接。 朱祁钰见众人出来,忙一脸悲戚地迎了上去。张輗、张軏、张忠、张懋不待朱祁钰近前,便已跪在地上磕头,一边口称殿下,一边失声痛哭。 朱祁钰见此情景,也红了眼眶,滚下泪来,连忙上前将众人扶起,又拉着张忠的手哭道:“老国公一生忠勇,为我大明立下汗马功劳。如今遭此国难,实令寡人痛心疾首,不能自已,从此我大明失了栋梁啊。” 朱祁钰越说越悲伤,真的是心悲情动,只拉着张忠哭个没完。 一旁的张輗只得劝解道:“人死不能复生,家兄能得殿下悼念如此,泉下有知,也足以告慰了。还请殿下节哀,莫哭伤了身体,不然臣家人万死,也难赎罪。” 朱祁钰受众人劝解,方才稍稍止住。被请进府里,先到灵堂,朱祁钰在张辅灵前又是一顿跪拜痛哭。 张忠、张懋跪拜还礼,又与叔叔张輗、张軏一起将朱祁钰请到正厅,落座叙话。 张輗作为张家最年长之人,率先开口:“启禀殿下,家兄败军之将,按说臣等不该上书请恤,只是……” 不等张輗说完,朱祁钰便摆手打断:“土木堡之败,非战之罪。诸多勋贵,更是被无端带累,实在令人痛心。我已上表启奏太后,请追封老国公为定兴郡王,谥号忠烈。不过一两日,你们便能收到旨意。” 张輗忙带众人跪地谢恩,然后又问道:“敢问殿下,袭爵的事情?”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是嫡长子袭爵。” 张忠闻言,泪流满面,跪在朱祁钰脚下,止不住地磕头。 原来这张忠虽是张辅的嫡子,却身有残疾。张忠的儿子张杰,又被怀疑非张忠亲生。所以历史上是张辅次子张懋袭的英国公。 对于英国府的内部争斗,朱祁钰搞不懂,也不想去搞懂。但出于长远考虑,朱祁钰还是选择了支持嫡长子继承制。 张忠本来以为自己肯定会失去继承权,如今朱祁钰却非常明确地支持张忠袭爵,这让张忠怎么能不感恩戴德呢。 朱祁钰扶起张忠,又向张輗、张軏说道:“阳和之战、鹞儿岭之战、土木堡之战,这三战下来,勋贵殉国十余人,大军损失五十万。 如今瓦剌大军即将进攻京师,你们要承担起保卫京城的重任,作勋贵的榜样。 还请各位振作精神,与寡人共抗强敌。到时功成名就,两位亦有勋爵。” 张輗闻言有些诧异,再三确认道:“殿下是说臣与臣弟也能封爵?” 朱祁钰点点头:“我希望二位执掌好京营,保全五军都督府对京城兵马的主导权,不要让兵权全部落到文臣手里。 不然皇兄归来,却发现我把家给看没了,到时候怎么跟皇兄交待。” 张輗、张軏闻言,连忙再次下跪,高声回道:“臣等愿誓死保卫京师。” “好,好,好!” 朱祁钰起身扶起二人,又与众人聊了一個时辰,细细讨论京城防务。 朱祁钰正说得起劲,张家下人便进来回道:“启禀殿下,宫里来人,请殿下即刻去本仁殿议事。” 朱祁钰只得告辞,坐上马车,进了宫。 一进本仁殿,便见殿中十几位重臣,正在议论纷纷。而就连孙太后,也正居中高坐,一脸担忧。 朱祁钰连忙上前行礼。 孙太后见了朱祁钰,却噗嗤一笑,当即便嘲讽道:“郕王这是怎么了,眼睛都哭红了,如今这京城里还有谁敢欺负您老人家,快说来让我长长见识。” 朱祁钰闻言,深深地叹口气,又从衣袋中掏出一份题本,双手呈上,然后才回道: “臣刚刚去了英国公府,有感于老国公走得实在凄凉,便忍不住哭了一回。 这是臣的题本,奏请追封英国公为定兴郡王,赐谥忠烈,由其嫡子张忠继承爵位。 奏请追封成国公朱勇为平阴郡王,赐谥武愍,由其子朱仪继承爵位。 另奏请为所有殉国的勋贵加恩封赐,以安人心。恳请太后照准。” 孙太后闻言,接过题本,细看一遍,才感叹道:“还是郕王更关心国事,本宫与各位重臣这些天来光想着保卫京师,救援皇帝了,却忽略了这些殉难的勋贵。 本宫只是儿子被俘,而一众勋贵却是家里倒了顶梁柱啊。 是应该好好封赐遇难勋贵,以安人心,就按郕王说的办吧。” 这是孙太后第二次绕过群臣,直接批准郕王的提议了。 在场在重臣,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便也就纷纷表示领旨了。 孙太后忽然有种感觉:这样其实也挺好,郕王提议,自己照准,一言而决,毫无阻碍,这样可比跟大臣们扯皮爽快多了。 朱祁钰又问道:“太后急召臣入宫,不知有何要事?” ------------ 035 朱见深册立太子 朱祁钰晋封齐王 孙太后抚额叹息,有气无力地回道:“哎,让于尚书和你说吧。” 于谦闻言,连忙向朱祁钰说道:“启禀殿下,大同守将郭登传回军报,也先挟持陛下,来到大同城下。 陛下先遣锦衣卫袁彬持驾牌入城,广宁伯刘安出见,确认陛下安好。然后郭登率大小官员出见。 陛下命郭登取银二万二千两,赐给也先等人。贼领赐后挟陛下而去。” 朱祁钰闻言,忙问道:“皇兄可好?有没有受伤?郭登可有进呈衣食物品,皇兄身边可有人侍候?” 于谦只得回道:“陛下并未受伤,龙体也甚康健。见了郭登等人,谈笑自若,神采毅然。郭登有进献衣食、瓜果等物。” 朱祁钰看出于谦有些不情愿,但也不以为意。 至于也先嘛,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从紫荆关破关而入啊,在山西磨蹭个什么劲呢。就硬这样干等着大明的勤王军进京,朱祁钰看得都替他着急。 孙太后见朱祁钰沉默不语,忙问道:“郕王啊,如今已经知道了你皇兄的所在,下一步当应如何是好?” 朱祁钰闻言,便回道:“臣关心皇兄安危,一时心乱如麻,还是请几位重臣先讲讲吧。” 朱祁钰选择了先让大臣们说话,不然自己一开口,孙太后肯定又是直接照准。如果次次都越过大臣,那这些重臣能乐意吗。 陈循先说道:“微臣以为,我大明在山西的兵力,已经被瓦剌一扫而空。如今想要再对瓦剌发动进攻,救回陛下,恐怕已是千难万难。 而瓦剌则可以挟持陛下,在山西各城之间游走,要求开城,要求给赏。到时候各城守将当如果应对? 不答应瓦剌要求,是冒犯陛下,违抗旨意。若是答应瓦剌要求,那瓦剌便会得寸进尽,索取无度。甚至占领关城,大肆劫掠。 以臣之见,国中不可一日无君,宜早立新君,遥尊陛下为太上皇帝,以安天下臣民之心,以绝瓦剌之望。请太后明鉴。” 孙太后闻言,立即变了脸色。半晌才反问道:“非要如此不可吗?” 陈循答道:“微臣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可请其他大臣议之,有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孙太后又问他人,胡濙与王直都摇头不语。 只有于谦回道:“瓦剌只在山西还好,若是进攻居庸关,到时陛下在关下命守将开关,请问太后,到时候守将是开关还是不开关? 若是开关,瓦剌大军当天便会杀到京师城下;若是不开关,那就是守将抗旨,这让守将如何自处? 事已至此,断无幸理,请太后速下决断。” 孙太后又转向朱祁钰问道:“郕王,你说呢?” 朱祁钰回道:“瓦剌肯定会打到北京城下的,但是只要我们能在北京城下挫败瓦剌,便可迫使也先和谈,放归皇兄。 所以臣以为可先立皇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然后再以太后懿旨,明诏边关诸将,许其在瓦剌退兵之前,暂不必奉皇兄中旨。 如此,可得两全。” 孙太后闻言,面色稍霁,当即便再次越过大臣,直接批准了朱祁钰的奏请: “一切便依郕王所言行事吧,立皇帝庶长子朱见深为太子。传本宫懿旨,令边关将士暂不必奉皇帝中旨。若皇帝到城下,诸守将仅需奉献衣食,不可开城,不必出银钱。 另外着内阁拟旨,晋封郕王为齐王,敕文武群臣,凡合行大小事务,悉启王听令而行,毋致违怠。” 朱祁钰闻言,立时便跪下谢恩了,只留下大臣们面面相觑了。 在场的十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自家这位监国亲王最近神神叨叨,动不动就干些离经叛道、荒诞不经的事情。 这也就算了,偏偏如今把太后也传染了。 好好的孙太后,竟然也开始跟着郕王一起发疯。还真给郕王提升王号啊,这两人,一个是真敢提要求,一个是真敢答应。 最气人的是,大臣们还没法反对。朱见深是庶长子,如今国难当头,立为太子,安定人心,从情理上说得通,从法理上也说得通,大臣们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而提升郕王王号,是孙太后与郕王做的交易:郕王支持朱见深为太子,稳固朱祁镇一系的皇位承袭。而作为回报,孙太后满足朱祁钰当正牌亲王的愿望,并任命朱祁钰为真正的实权监国。 而且对于孙太后来说,朱祁钰这样孜孜不倦地寻求提升王号,然后又是骑瘦马,又是抢家产的,正说明朱祁钰对皇位没兴趣,这不是挺好的嘛。 所以就今天这短短的一场小朝会,孙太后、朱祁钰和勋贵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文臣受伤的世界顺利达成了。 孙太后见没人反对,道声劳乏,令重臣听齐王吩咐行事,然后便回宫休息去了。 朱祁钰见孙太后走了,自己也不想多留,转身也要走,却被大臣们纷纷拦住。 朱祁钰见状不满地问道:“你们又做什么,朝政之事,寡人也不懂,伱们看着办就行了。” 陈循回道:“齐王殿下,您是我们的主心骨,就算您什么都不干,就在这里坐着,我们也心安不是。” 朱祁钰央告道:“陈阁老,我太累了今天,你们先放我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还得上成国公、西宁侯、泰宁侯家哭祭去呢,今天我得早点回去休息。 另外你拟旨的时候,只说晋封我为齐王就行,至于王妃、世子的位置,我另有安排。原来郕王府的人,一切封号、职位皆不变,整個郕王府都维持不变。” 陈循好奇地问道:“这怎么可以呢?” 朱祁钰笑道:“你不必急,后面还会有第二道旨意的。” 陈循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朱祁钰倒不担心,反正所有圣旨都得自己看过,同意之后才能正式下发。要是陈循写的圣旨不合自己心意,打回去重写就可以了。 打发了陈循,还没迈两步,朱祁钰就又被于谦逮住。朱祁钰都有点急眼了:“于尚书还有什么事吗?真有什么事是非要告诉我的吗,你们商量着办就得了。” 于谦忙回道:“马上离得最近的勤王军就要到了,怎么布防,还需要殿下首肯。臣以为应该大军出城,背靠城门扎营,将瓦剌大军阻隔于城墙之外。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 036 郕王遣回辽东军 搞定一门两亲王 朱祁钰笑道:“可以,可以出城扎营。于尚书你写个用兵方略吧,回头我给你批了。” 说罢朱祁钰抬脚就又要走,却被大臣们生拉硬拽,按回到座位上。 朱祁钰只得抱怨道:“你说你们把我拘在这里有什么用,我回家还有事呢。” 陈循忙劝道:“殿下你别老想着回家啊,我们这还有好多事要报呢,您好歹处理两个时辰的政事再走。” “两个时辰?” 朱祁钰一听就急眼了,陈循只得妥协道:“一個半,一个半时辰,您好歹把最重要的事情处理一下。” “行吧,行吧,让人给我搬张桌子过来。” 陈循忙让人搬了张桌子过来,众臣都眼巴巴地望着朱祁钰,以为他要亲自批阅文书了。 哪知朱祁钰从衣袋掏出一只皮囊壶,又掏出一卷用油纸包着的炊饼,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大臣们眼都看直了,朱祁钰却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还好意思瞪着我?别人去哭祭,主家都是要管饭的。我在英国公府哭半天,结果半口馒头没吃上,就被伱们急吼吼地给拎过来了。我容易吗我,还不许我走,你们这心也忒狠了点。” 陈循忙道:“哪能让殿下光啃炊饼呢,还是派人去尚膳监,吩咐人给殿下好生置办些酒菜吧。” “不必不必,能有炊饼裹上炒鸡蛋吃,已经很好了。” 朱祁钰向天拱拱手,继续说道:“咱们太祖皇帝创业打天下的时候,高皇后怀里揣着炊饼,偷偷给太祖送过去。太祖干啃炊饼,都吃得津津有味。 现在咱们都有酒有菜,有城有兵有粮草,比那时候强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干不掉北元那些混球儿,就真是丢祖宗的人了。” 朱祁钰一边吃炊饼,一边提起高皇后给太祖送炊饼的故事,在场的大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哪还能听不明白话外的意思呢。 所以一众大臣,一个个都哭笑不得:这位殿下也太敬业了,前脚才刚刚被晋封为齐王,后脚就开始试探大臣对册立齐王妃的态度了。 还是陈循代表众大臣,单刀直入地询问道:“那郕王妃怎么办,郕王长子怎么办?” 朱祁钰没想到陈循这样直接,把虚与委蛇的过程全省了。只得回道:“册立长子朱见济为郕王,晋封郕王妃汪氏为郕王太妃,晋封朱见济生母杭氏为郕王侧太妃。” 陈循和一众大臣听懵了,都直愣愣地盯着朱祁钰。朱祁钰也一脸理所当然地回视众人。 大家僵持了半晌,陈循才继续问道:“殿下,您的意思是您和您儿子都是亲王?一门两亲王?” 朱祁钰继续笑呵呵地忽悠道:“你们这样想啊,要是京城守不住,那大明就完了,那大家就都痛快了,咱也就不用再讨论什么一亲王两亲王的了。 如果京城守得住,瓦剌被打败,那寡人作为监国亲王,便有存续国祚、匡扶社稷的大功。到时候向太后求个一门两亲王的奖赏,这要求很过分吗?” 大臣们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意思:如今明军的北方精锐已经死完了,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真要是打退了瓦剌,守住了京城,那就是不世之功,给朱祁钰个一门两亲王,也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 而且按照朱祁钰这一门两亲王的方案,既不用废旧王妃,也不用废旧世子,又能让新王妃上位,两全其美。这样一来,和礼法没有根本性的冲突,也就不用让大臣们为难了。这样就够了,至于朱祁钰宠谁爱谁,大臣们才懒得管呢。 于是大家都点点头,默许了朱祁钰的提议。只要能打退瓦剌,保住京师,剩下的一切好说好商量。 朱祁钰又继续说道:“于尚书,你严令辽东明军,让他们谨守各自防区,积极应对北元大汗脱脱不花的入侵。至于入京勤王的事情,他们就不必参与了。” 大臣们闻言,都觉得有点累心,朱祁钰的思路怎么一下子就从王位,蹦到脱脱不花身上去了呢。 于谦忙劝道:“殿下,稳妥起见,还是召辽东军勤王吧。” 朱祁钰摆摆手:“大家一定要使劲向前看,不能光想着保卫京城,还要想着怎么灭掉瓦剌,怎么平定辽东。 至于保卫京城,你们得多想想张巡张中丞。人家只带一万人,兵微将寡,粮草匮乏,却能守睢阳十月,杀安史叛军十万。 我要求你们拥有张巡一样的能力,那是我刻薄。咱们这样,你们只要拥有张巡战绩的十分之一就行。 我们现在有二十万大军,又有坚城,又有利炮,还有充足的粮草。我就要求你们守三个月,杀敌三万。这个要求,连张巡守城难度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不过分吧?” 于谦闻言,只得点点头,不再坚持征调辽东明军。毕竟手里已经有了二十万大军,朱祁钰给定的目标又只是达到张巡的十分之一就行,若是再哭穷就该被这位监国亲王看不起了。 又或者说,大家已经在被这位监国亲王看不起了:朱祁钰对满朝文武的全部期望,就是十分之一个张巡,多的也不奢求了。 朱祁钰又对陈循吩咐道:“请阁老发文知会北元大汗脱脱不花,命他明年开春,亲自来京城朝贡。” 陈循闻言一愣,惊诧地问道:“脱脱不花疯了吗,他怎么可能亲自来进贡?” 朱祁钰笑道:“他会的,你告诉他,我要亲自和他谈。事关他能不能好好活下去的问题,让他务必亲身前来。” 陈循只得无奈地回道:“我替您下发文书,他不来您可别怪我。” “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的事情说完了,你们说你们的事情吧。” 于是一众大臣又围着朱祁钰念叨了两个时辰,直到朱祁钰实在坐不住,眼看又要开始哭了,大臣们才放朱祁钰离开。 朱祁钰一溜烟跑回去,进了府里便吩咐赶紧关门落锁。 天快黑了,就应该赶紧睡觉。千万别再被逮回去了,自己这位皇兄真是太不给人省心啊。 ------------ 037 朱祁钰回家休整 养足精神再哭丧 朱祁钰一进正院,李晋早带人迎了上来,一到近前便跪地磕头谢恩。 朱祁钰笑问:“好好的,怎么还磕上头了?” 李晋回道:“今日王妃替殿下赏了我们每人一千两,小人等叩谢殿下恩德。” 朱祁钰闻言赞道:“好家伙,你们家王妃可真大方。你们也不用谢我,赏多赏少都是她自己定的。你们跟着王妃好好干,等打退了瓦剌就给你们置地盖房娶媳妇。” 李晋等忙不迭地谢恩。 朱祁钰又笑道:“你们好好干,别在乎钱的事,跟着我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以后要是有人收买你们,伱们就来告诉我。他们出多少买我的命,我给你们双倍。” 李晋闻言,忙又跪下回道:“殿下这是说得什么话,俗话说人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小人原来只是一个小乞丐,幸而蒙主人不弃,才有了容身之地。 小人跟着主人,便是天天吃青菜喝稀饭,也是甘之如饴,岂有被人收买的道理。” 朱祁钰亲自将李晋扶起:“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你就给我讲这么多大道理。今天府里有什么事吗?” 李晋回道:“没什么事,只有王妃命令将正房和偏厅重新布置了,给殿下做书房,处理公务用。以后成先生,两位俞先生便在书房伺候,辅助殿下处理公务。” 朱祁钰闻言点点头:“好事,以后就在家里处理公务,省得我再天天出去跑了。今天跑这一天,累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行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朱祁钰又转头对刘昌等人说道:“你们也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你们先跟王妃领了赏,咱们再去成国公府。” 李晋、刘昌告退,朱祁钰快步走回后院。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四个贴身丫环便欢天喜地地拥了上来,一起磕头谢恩。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你们这么高兴,王妃赏了你们多少?” 林仙儿笑道:“王妃赏了奴婢们每人三千两,另外还赏赐了不少珠宝手饰呢。殿下您看看奴婢手上的玉镯,漂亮吗?” 朱祁钰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十六個丫环,每个人都赏了三千两?” 林仙儿点点头:“是啊,王妃说是殿下吩咐的,让奴婢们别省着,使劲挑。三位侧妃,每人发了五千两呢。若是殿下心疼了,我们还给殿下就是了。” 说罢,林仙儿便要取下玉镯。唬得朱祁钰忙一把将林仙儿的手握住:“我不过就是白问一句,你这样激动干什么。区区三千两算什么,以后有的是好的给你们呢。” 林仙儿闻言,这才又开心起来。与另外三个丫环一起簇拥着朱祁钰进了浴室。 做人啊,学好很难,学坏却很容易。 有了昨天洗澡的经验,这次朱祁钰非常痛快地张开双臂,任由侍女们摆弄。 不多时,朱祁钰便躺在了浴桶之中,依旧是和昨天一样,左拥右抱,三女侍浴。 朱祁钰长长得舒了口气,笑着问道:“本殿下今天出了这么大的血,你们有没有什么表示?比如有啥新项目之类的。” 林仙儿笑道:“拿殿下个赏赐还真心不容易,可惜这浴桶太小,只有在大水池中,才能完全展现其妙处。” 朱祁钰笑道:“先让我稍稍尝试一下,若是真的这么美妙,那我便给你修个大大的水池。” 林仙儿闻言,闭上双眼,环住朱祁钰的脖子,将樱唇递到朱祁钰嘴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朱祁钰也不在客气,便向樱唇咬了上去。 缠绵了半刻,方才分开。 …… 两人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洗完了澡,起身穿衣。 朱祁钰笑问道:“仙儿,你喜欢咱们现在这座府邸吗?” 林仙儿摇摇头,很诚实得答道:“奴婢不喜欢,这里太闷了。奴婢喜欢有山有水,有湖有河,最好还有清泉、鲜花、野果、动物之类的。反正这府里虽然金碧辉煌,但是奴婢不喜欢。” 朱祁钰笑道:“你倒是个刁钻的。不过却是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也不喜欢这个破地方。我和你保证,咱们的齐王府,完完全全符合你的要求,最多一年半时间,咱们就能搬进去了。” 林仙儿笑问道:“刚才奴婢伺候得可好?大水池的事情怎么说?” 朱祁钰承诺道:“我用玉石,给你们砌一个大大的温泉汤池,让你们在里面随便游。” 进了正房,丫环们便都退出了。 朱祁钰钻进被窝,搂住已经准备好侍寝的林香玉,笑问道:“王妃想寡人了没有,可等急了?” 林香玉笑道:“奴家确实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只是殿下却不知道在哪里绊住了。” 朱祁钰照实答道:“今天心情好,洗澡时便多玩了仙儿一会,让王妃久等,是寡人的错。” “哼,我就知道。殿下没给她吧?” “没有没有,都给王妃留着呢。”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殿下什么事这么高兴?” 朱祁钰回道:“太后那里通过了,答应晋封我为齐王,旨意一两天就下来。” 林香玉闻言,更好奇了:“您和太后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朱祁钰笑道:“那是因为我有眼力劲啊,主动提出立皇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于是孙太后投桃报李,晋封我为齐王,并默许了我接收王振的家产。 而且太后逐渐发现我比那些大臣靠谱多了,起码我拿了好处是真办事,而且简单直接不叨叨。” 林香玉点头笑道:“那倒是,殿下是个讲信用的实在人,奴家最喜欢的就是殿下这点。” “册立王妃的旨意要再晚点才会下来。不过大臣们已经默认了一门两亲王的方案:封朱见济为郕王,封郕王妃为郕王太妃,封你为齐王妃。” 林香玉闻言更加好奇了:“殿下给大臣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这么奇葩的事情?” “嗨,你是不知道,这帮大臣全都是贱骨头。你要是不敢杀人,他们就疯狂地踩你,各种刁钻古怪难缠。 但你若是杀过人之后,大臣们就会对你又温柔又和善了。他们之所以这么容易就答应,是因为我在奉天门朝会真的动手杀大臣。 大臣们知道了,虽然我平常笑嘻嘻的,但真把我惹恼了,我杀起人来,绝对不眨眼。 所以大臣们在我面前,就特别通情达理了。没办法,这些人就是这么贱。” 林香玉笑道:“殿下真是辛苦了,今晚奴家一定使出浑身解数,好好慰劳殿下。” “好嘞,我明天去成国公府、西宁侯府、泰宁侯府、镇远侯府,一共四家。你先安排一下,我明天一大早就得出门。” “一上午去这么多家?殿下天天这样劳碌,累坏了可怎么办?” “没办法,咬着牙去吧,这帮勋贵也是一个个全都养不熟的。我挨家挨户地哭一遍,最后能感动哪怕一个人,我就给观世音菩萨烧了高香了。 哎,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吧。万一撞了大运,真有愣头青愿意跟着我混呢。运气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我先试试再说吧。” 林香玉闻言,忙将几个丫环叫进来,仔细吩咐了一遍,又对林仙儿笑道:“仙儿别走了,今晚就留一来和我一起侍寝吧。” ------------ 038 朱祁钰哭祭三府 镇远侯细述战事 第二天刚到五更,朱祁钰便睁开了眼,看看左边怀里的佳人,再看看右边怀里的美女,不禁摇头苦笑。 不料林香玉却早就醒了,当下便支起身,笑问道:“殿下又是摇头,又是苦笑的,是嫌奴家服侍得不好?” “不是,不是,昨晚二女同床,真是人生至妙的享受。 我只是觉得咱家的女人实在太多了,这长此以往,我如何吃的消呢。要不再送一些女人出去吧。” 林香玉嗔怪道:“要送殿下自己送,奴家是再也不替您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了。仙儿赶紧起床,该服侍殿下出门哭鼻子去了。” “别说的这么难听嘛,什么叫出门哭鼻子去,我这是给你们的儿子打天下去了。 我一个奴隶主,天天辛辛苦苦地给你们这些奴隶干活,你们还动不动就冷嘲热讽,真是没天理。” 林香玉闻言,赖在朱祁钰身上,笑道:“那奴家再好好慰劳主人一次,再服侍殿下出门。” …… 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朱祁钰穿戴整齐,带着林香玉来到前院。刘昌早已经带着一百二十名护卫等在这里了。 朱祁钰坐在椅子上,看着林香玉发赏钱。基于千金买马骨的考虑,刘昌作为第一个肯为朱祁钰杀人效死的人,林香玉一口气便给出了三千两。 其他总旗官、小旗官每人一千两,普通兵士每人三百两。 发完银子,林香玉便让众人先把银子搬回各自房间放好。趁众人散去的当口,朱祁钰颇有些肉疼地问道:“颦儿啊,按你这個发银子的爽快劲,就这两天咱们得花了有四十万两了吧?” 林香玉回道:“要是算上给城外那八千亲卫准备的银子,确实快四十万两了。奴家是以为殿下想要人心,而不是当守财奴,所以才把银子花得这样大手大脚。若是殿下不满意,奴家省着些花就是了。” 朱祁钰笑道:“你做的对,当守财奴有什么用。你留下三十万两白银,十万两黄金,作为咱们修建齐王府之用。剩下伱随便花吧,我也不管。” 林香玉笑道:“好嘞,殿下不是打算生四五十个儿子吗,回头奴家便再给您买一百名绝色侍妾回来。” 朱祁钰闻言,吓得抬腿就跑,正好刘昌等亲卫也回来了,朱祁钰带着他们,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到了成国公府。 在成国公府、泰宁侯府都没什么波澜,直到来至西宁侯府。 这个西宁侯府就太有意思了,也是大宗失爵,小宗承袭。 哥哥宋琥尚了朱棣嫡女安成公主,弟弟宋瑛也尚了朱棣嫡女咸宁公主,两人既是亲兄弟,又是连襟。两人都是驸马,又先后都当了一把西宁侯。 当朱祁钰赶到西宁侯府的时候,西宁侯府正门大开,侯府众人早已在门外等着了。 不待朱祁钰近前,为首的老太太便跪下哭诉道:“臣妾刘氏,见过殿下。殿下我家侯爷冤屈啊。” 一听是刘氏,朱祁钰便知道这是咸宁大长公主的贴身丫环,后来咸宁公主嫁给西宁侯宋瑛,这位刘氏便跟着做了宋瑛的侧室。 朱祁钰忙亲自将刘氏扶起,也垂泪道:“姑奶奶节哀,我也深知阳和口一战,非大明军兵之罪。姑奶奶信我,不出五年,我必带着也先首级,亲自祭奠老侯爷,和死去的大明将士。” 说罢,朱祁钰又去扶宋瑛的几个儿子:“几位叔叔伯伯快起来吧,还请节哀。” 朱祁钰扶着刘氏进入灵堂,又在西宁侯灵位前磕了头,双方又哭了一场,方才来到正厅坐定。 一坐下,刘氏便急切地说道:“殿下,老侯爷有五个儿子,都在这里了。请殿下带着他们上战场吧,我们宋家儿郎都愿以死报国,一雪前耻。” 朱祁钰闻言,沉吟不语,心里嘀咕道:“虽然总算有主动愿意杀敌立功的勋贵了,这是好事。 但咸宁大长公主毕竟是我的亲姑奶奶,一口气把她家五个儿子全送到战场上去算怎么回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疯了呢。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在战场上再死上两三个,我不得被勋贵们喷成自闭啊。” 宋瑛的几个儿子见朱祁钰不说话,便要跪下请愿,朱祁钰连忙止住:“行吧,既然几位叔伯愿意为国效力,便跟我一起去守阜成门吧。到时候我也会守在城头一线,几位叔伯就跟着我就行了。 让大伯继承爵位的奏本已经报上去了,过不了几天就会下来。大家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待勤王军赶到,便开始整编军队,分配守城任务。” 宋家这些人闻言,方才满意。又对朱祁钰的到来,表示感激不尽。朱祁钰宽慰了刘氏半晌,方才告辞而出。 一上午,朱祁钰在成国公府、泰宁侯府、西宁侯府连哭三场,已经昏昏沉沉的了。直到快接近中午的时候,才终于来到了镇远侯府。 镇远侯府没想到朱祁钰会来,大白天就紧闭着大门,门前冷冷清清,完全可以称得上门可罗雀。 朱祁钰见状笑道:“晴天白日的,这是咋了,刘昌,派人上去叫门,把门叫开。” 半晌,镇远侯府才大开了正门,镇远侯顾兴祖急勿勿跑了出来,一见面就跪在地上,抱着朱祁钰的大腿哇哇哭。 朱祁钰连忙劝道:“镇远侯,别哭了,快起来快起来。我这一上午光在哭了,如今头都哭晕了,你不要再摇晃我了。” 顾兴祖闻言,这才硬生生地止住,亲自引着朱祁钰进了正厅,在主位上坐了。 朱祁钰笑道:“镇远侯啊,随陛下出征的勋贵,就你从前线侥幸得脱,如今弹劾你的人不老少吧。” 顾兴祖只得一边磕头,一边高呼:“臣有罪,臣有罪,请殿下赐死。” 朱祁钰闻言笑道:“刘昌,把刀给镇远侯。” 刘昌闻言,便将刀递了过来。 顾兴祖也不敢真的去接,只得尴尬地笑笑。 朱祁钰这才继续说道:“行了,什么死呀活呀的,这些虚头巴脑的就别说了。如今勋贵都快死没了,我也不想再杀你了。 如果你愿意保卫京城,上阵杀敌,我便保全你。若是你还想着临阵脱逃,那可就真的无可救药了。到时候朝中文武百官会不会生撕了你,我就管不着了。” 顾兴祖闻言,连忙表态:“臣愿戴罪立功,杀敌报国。” 朱祁钰点点头:“你在家准备准备吧,过几天任务就会分派下来。我带着你和新任西宁侯,驻防阜成门。 现在你详详细细地将前线的事情说一遍,我想知道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兴祖惊诧地抬起头:“殿下到底想了解些什么?” 朱祁钰笑道:“也先到底是来干啥的?为什么土木堡战事结束后,也先不来进攻京城,而是在宣府、大同瞎溜达?为什么也先就这样任由我们的勤王军进京? 既然也先彻底包围了土木堡明军,光禄寺那两千多厨役是怎么样全须全尾地跑回来的? 阳和口之败到底是怎么回事?西宁侯的四万大军为什么会突然被全歼?阳和口之败发生时,王振还在紫禁城里呢,这个总不能再怪王振了吧。我想知道兵部到底是基于什么情报,才会命西宁侯出城迎敌的? 宣府、大同守军,又是基于什么情况,才没有发现阳和口方向的伏兵?” ------------ 039 皇帝索勋贵家赀 众臣请册立新君 顾兴祖被问得汗如雨下。 朱祁钰笑道:“镇远侯,放松些,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在审你,你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如实和我说就行了。 我并不想对相关涉事人员做什么,就是想了解一下前方的真实情况。 你非不愿意说也无所谓,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不过满朝文武大臣会如何对你,我就管不了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顾兴祖闻言真的急了,开玩笑,现在所有文武大臣都在上书弹劾自己,要求将自己这个背主而逃的罪臣立即处斩,明正典刑。如今朱祁钰再甩手不管了,那就真的可以准备后事了。 于是顾兴祖只得哭着喊着要和朱祁钰交交心。两个人密谈了一个多时辰,朱祁钰才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哎呀,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镇远侯早点休息吧。” 说罢,朱祁钰抬脚就要回家,顾兴祖连忙将朱祁钰拉住。 朱祁钰笑道:“国难当头,虚的就免了,镇远侯不用管饭了,我回家吃去就行。” 顾兴祖一脸尴尬地回道:“不是,不是,微臣不是要留殿下吃饭。” 朱祁钰闻言也尴尬了:“啊?不是要请我吃饭啊,那还是我自作多情了呗。” “不是,不是,微臣是有些小玩物进献给殿下。” 说罢,顾兴祖拍拍手,便有三名女子走了进来。 朱祁钰抬眼看去,只见個个玲珑玉致,天姿绝色,不禁赞道:“镇远侯好有情趣,这也是伱家自小养的?” 顾兴祖笑道:“让殿下见笑了,微臣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殿下务必笑纳。”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才区区数日,我这好色的毛病就这样出名了?这些姑娘美则美矣,但镇远侯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家里那些女人,我都还没玩明白呢。再说咱也得避嫌不是,不然人家该说我是收了你的贿赂,才庇护你的。” 朱祁钰拍拍顾兴祖的肩膀:“行了,我走了,不必送了。” 朱祁钰一行人离了镇远侯府,刚走到自家大门外,还没来得开心,正在门口守株待兔的兴安,便急忙迎了上来。 朱祁钰无可奈何,带着哭腔问道:“兴安啊,又有什么事?” 兴安回道:“启禀殿下,前方军报,太后请殿下即刻去本仁殿议事。” 朱祁钰无奈,只得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宫,来到本仁殿。 一进入殿内,就发现气氛格外的冰冷。太后冷着脸不说话,内阁也不说话,尚书们也是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朱祁钰上前向太后行过礼,便向陈循问道:“陈阁老,这是怎么了?” 陈循答道:“启禀殿下,大同总兵官、广宁伯刘安回京了。” 朱祁钰转向于谦,故作不解地问道:“是谁下的诏命,让广宁伯回京的?” 于谦回道:“启禀殿下,广宁伯是擅自回京。他自言是奉陛下之命,前来通报敌情,又说陛下已经允诺将其晋封为侯爵。” 朱祁钰闻言,便回道:“既是陛下有命,那就晋封刘安为广宁侯吧。前方敌情如何了?” 众臣被朱祁钰说得先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位殿下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封侯之事,继而便是激烈的反对。 本来一帮大臣就有气没处撒,朱祁钰轻飘飘的一句封侯,算是彻底捅了马蜂窝。 朱祁钰也不说话,也不反驳,就坐在椅子上发呆。直到大臣们实在不好意思再喷下去了,朱祁钰才继续问道:“封侯之事先搁下,国事要紧,你们倒是说说,刘安传回的前方军报是什么啊。” 于谦这才苦着脸回道:“几日之前,陛下再次被虏寇挟持到大同城下。陛下命袁彬入城,将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内官郭敬的家赀,以及三人的蟒龙衣等物取出,赐给了也先等人。 又命守将郭登备足酒肉,犒劳也先部众。” 朱祁钰闻言,以手扶额,头疼不已:别的也就罢了,自己上午刚在西宁侯府一边哭鼻子,一边赌咒发誓地吹牛。结果下午你们就告诉我,连西宁侯在大同的家赀都被拿去给也先了。 你们这样我以后怎么做人啊,以后西宁侯府的人怎么看我啊。 于谦见状,继续说道:“当夜,陛下驻跸于城西二十里处,郭登遣人通知袁彬,想要趁天黑,派夜不收潜入虏营,将陛下迎到城郊石佛寺,然后再找机会入城。 袁彬将消息转告给陛下,陛下却说:我命在天,今若为此,万一不虞,乃自取也。 陛下怕中间出现意外,就拒绝了郭登的提议。” 朱祁钰听明白了,也先对皇帝的看守并不严密,但皇帝也不敢尝试逃跑,只能跟着也先在宣府、大同之间瞎溜达。 而也先既不敢尝试进攻大同、宣府,也不敢进攻居庸关。 然后兵部还告诉我也先有十万铁骑,兵锋锐不可挡。 这不都前后矛盾吗? 但是朱祁钰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既然兵部敢说也先马上就要攻陷京师,覆灭大明了,那我就敢信。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不仅先信了,我还要劝太后赶紧信。 然而不等朱祁钰开口,孙太后就先发话了:“齐王啊,刚刚陈循向本宫提议,皇帝一时已经很难迎回了,国中又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希望遥尊皇帝为太上皇帝,另立你为皇帝,以安天下之心。齐王你以为如何?” 朱祁钰闻言一愣:原来如此,难怪刚进殿中时,气氛如此紧张。 这事容不得思索,朱祁钰马上跪下,怒斥道:“此误国之言也,即便册立新君,也当立皇太子朱见深为帝。 臣愿暂替皇太子监国,待迎回皇兄,臣便立即回藩地就藩,请太后明鉴。” 陈循、于谦、高谷、王文等人闻言,都跪地高呼:“国赖长君,若立皇太子为帝,主少国疑,则我大明危矣,臣等坚请立齐王为帝,请太后明鉴。” 只有王直、胡濙等少数几人,站在原地,不置可否。 朱祁钰则站起身,对着大臣们一顿呵斥,而大臣们一概不理,只是要求立朱祁钰为帝。 孙太后也非常纠结,锦衣卫马顺已经被大臣们活活打死了,如今就算自己给锦衣卫下令,要求镇压百官,锦衣卫还能尊奉懿旨吗? 锦衣卫也不是傻子啊,自己主官被群臣活活打死的时候,太后连句话都没有。现在却要锦衣卫上去和大臣玩命,傻子才往上冲呢。 现在唯一敢和大臣们对抗一下的,恰恰只剩下大臣们正在推举的朱祁钰了。 再说就算锦衣卫疯了,真敢镇压大臣,那又怎么样呢,总不能把百官都杀了吧?真要敢杀百官,那不用也先来攻了,朝廷直接就自己散摊子了。 于谦见孙太后沉吟不语,又说道:“启禀太后,如今整个京城的人,能跑的都在往南京跑了。就算有官职在身的人,自己跑不了,也在极力将家人往南京送。 若是太后再不下定决心,册立新君,安定人心,那很快大臣们也会开始跑的。到时候您和太子就守着个空空荡荡的北京城,又有什么意思呢。” 孙太后被大臣一顿恐吓,也颇有些动摇,只得问朱祁钰:“齐王,你说呢,真的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朱祁钰回道:“事情远不至此,京师还有十万兵马,勤王军也已经陆续赶到。立皇长子为帝之后,大赏将士,广积粮草,京城可保无忧。 臣请亲率明军主力,与瓦剌大军战于城外。有杨洪等猛将在,臣必能取也先首级,献于太后驾前。” 孙太后闻言摇摇头,朱祁钰的漫天吹牛,如今连孙太后这样的深宫妇人都不敢相信了。 又沉默了半晌,孙太后才回道:“本宫乏了,明日再议吧。” 说罢,孙太后起身便要走。 朱祁钰赶忙回道:“太后请留步,臣还有一事启奏。” ------------ 040 大臣示好朱祁钰 太后纠结立新君 孙太后闻言,只得又坐了回去,静静地看着朱祁钰,好奇这位荒唐亲王又要搞什么鬼。 朱祁钰笑道:“也没什么大事,臣只是想求太后恩典,允许臣的母妃以齐王太妃的身份,出宫跟臣一起居住,还请太后开恩。” 孙太后听完都无语了,忍不住抱怨道:“朱祁钰你是魔怔了是吗,不把你那齐王府捣鼓明白,你就不肯罢休了是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整天齐王这、齐王那的,你还没完没了是吗?” 朱祁钰挨了训斥,依旧腆着脸笑道:“秦国大将王翦说过,现在不抓紧要,以后就要不来了。臣得趁着太后如今还用得着臣,把我齐王府的家当都要齐了。” 气得孙太后挥挥手:“准了准了,你不是还想一门两亲王吗,伱不是还想立从外面拣回来的女人当齐王妃吗?准了准了,都准了。 你去和陈循商量着拟旨去吧,还想要什么,你都一起写明白,不要一件一件地再来回我了。” 朱祁钰闻言大喜,赶忙叩头谢恩,表示要粉身碎骨,以报太后大恩。 孙太后冷哼了一声,便甩甩手离开了。 朱祁钰兴冲冲地拉着陈循拟旨,大臣们却纷纷围了上来抱怨。 陈循率先抱怨道:“殿下啊,国难当头,您怎么能这样呢。您应该当仁不让,站出来承担重任,如何能天天想着王府那些小事。” 朱祁钰反问道:“那你们又怎么能这样呢?你们大部分人都是我父皇提拔起来的重臣,你们难道不应该忠于我父皇吗? 我作为我父皇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你们这些大臣不保护我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就挖坑埋雷想我去死,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父皇的知遇之恩的?” 陈循反驳道:“殿下何出此言,臣等没有想殿下去死?” 朱祁钰冷笑道:“对付也先怎么凶险我就先不说了,你们这样公然逼宫,胁迫太后立我为帝,若是太后一怒之下把我砍了怎么办?还敢说没想我去死。” 众臣见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只得一齐跪下辩解道:“请殿下慎言,臣等绝无逼宫之意,更没有坑害殿下的想法。臣等纯粹是为了邦国社稷的安危,绝无个人门户私计。” “行了,别指桑骂槐了,我就是有个人门户私计,怎么了。陈阁老请赶紧为我拟旨吧,明天就正式下发,诏告天下。” 一帮大臣见朱祁钰耍起了滚刀肉,也就不再开口了。毕竟大家本来也没有指望,一次请求就让太后同意册立朱祁钰为新君。 而朱祁钰极力推辞,也是本来就应该有的正常反应,要是直接答应了,那才叫奇怪了呢。作戏嘛,总得作全套才行。 明天的戏,明天再说。反正今天的戏演完了,不多时,于谦、王文、高谷等几個大臣也放松下来,见陈循开始替朱祁钰拟旨,竟都煞有介事地围在朱祁钰和陈循身边,帮着遣词造句。 朱祁钰见状,忙拱手谢道:“有劳有劳,各位都是学富五车的宏儒,请为我家齐王妃多想些溢美之词,也好让我回去威风威风,这样我在家里过得才硬气。” 王文忙接话道:“既是如此,功劳不能光让殿下一个人领了。殿下回去,也该向齐王妃表表臣等的功劳。若非国难当头,便是让齐王妃给臣等赐宴相谢,也是使得的。” 朱祁钰闻言,当即拍板:“好,我现在就作主了,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我与王妃在我家桃园,宴请各位赏花。到时候让我家王妃亲自作诗相谢,如何?” “那感情好,臣等提前谢恩了,到时殿下可不许赖皮。” 朱祁钰和一众大臣顽笑了一番,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指挥着陈循拟好了旨意,方才散去,各自回家。 等朱祁钰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天色已经黑了。 这次一进后院,林香玉便亲自带着丫环接了出来。 见朱祁钰春风满面的样子,林香玉好奇地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殿下脸上都快乐开花了?” 朱祁钰将林香玉打横抱起,走进浴室,方才笑道:“搞定了,都搞定了。明天圣旨下来,你就是正式的齐王妃了。” “大臣们就这样同意了?” “对呀,大臣们还帮我给你想了好多溢美之词呢。我还答应明年春暖花开之时,亲自设宴答谢他们呢。” 林香玉还是有些不信:“就这样简单?大臣们也太好说话了。” 朱祁钰笑道:“今天大臣们已经在太后面前,请求立我为帝,遥尊皇兄为太上皇帝了。你想都到这一步了,大臣们还至于为了立妃的事情得罪我吗。 另外保卫京师期间,暂时以营州卫为齐王亲卫的提议,他们也答应了。 让母妃以齐王太妃的身份,出宫居住,太后也亲自答应了。” 林香玉满脸崇拜地赞道:“殿下真是太能干了,就这样东坑西忽悠的,竟然还真让殿下把事情办成了。” 朱祁钰谦虚道:“并不是我厉害,而是我父皇只有两个儿子。若是再多几个,太后哪会容我漫天要价,早一脚把我踹回到姥姥家里去了。” 林香玉闻言,凑在朱祁钰耳边,轻声笑道:“宣庙只有两个儿子,怕是孙太后自己的选择吧?” 朱祁钰轻声笑道:“王妃圣明,正是如此,这后宫里斗争之残酷,当真是骇人听闻。不是咱们这样良善之辈能玩的转的,咱俩还是好好洗鸳鸯浴吧。 明天上午我继续去勋贵家哭祭,下午接圣旨,后天我们一起进宫谢恩,到时候顺道把孙太后的人情还了。”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殿下怎么还哭起来没完了?这一共是有多少家死人了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无奈地回道:“不算已经哭过的,好像还剩下十七家,你愿意听,我把名单给你念念:恭顺侯吴克忠、武进伯朱冕、永顺伯薛绶、驸马都尉井源、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 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埜,内阁大学士曹鼐、张益。都督梁成、王贵。 刑部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王永和,都察院副都御史邓棨。” 林香玉都听傻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你以为呢,大明最精锐的京营兵、陕甘兵,被靖远伯、宁阳侯抽调了十万到十五万,带去了南方平叛。 留在北方的剩余精锐,上个月,阳和口之战,战死四万;这个月,鹞儿岭之战,战死五万。 剩下的人,半个月前一把全战死在了土木堡。至此北方再无明军精锐,北方勋贵也差不多死完了。 就是这么个烂摊子,要是也先手里真的还有十万骑兵,那我们就可以洗洗干净,准备上吊了。” 林香玉被唬得变了脸色,朱祁钰却摆摆手,笑道宽慰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也先要是真有十万铁骑,现在早到北京城下了。 整个事情的起因,就是兵部那帮大老爷们瞎指挥,在情报有误的情况下,盲目催西宁侯等人出战,结果在阳和口葬送了四万大军,从而最终引发了皇兄亲征。 庸臣误国,我早晚会清算兵部这帮人的。” 朱祁钰说罢,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不不,是皇兄早晚会和兵部这帮人算账的。得罪人的事,不能光让我一个人干了。我从今往后要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做个心地善良但却荒诞不经的荒唐亲王。” 林香玉闻言笑道:“敢问荒唐亲王,咱们的新王府,您打算建在哪里?” 朱祁钰笑道:“这我早就想好了,走,咱们先上床,亲热完我和你慢慢讲。” ------------ 041 一门两亲王达成 孙继宗掌锦衣卫 朱祁钰把林香玉抱到床上,就要亲香,却被佳人止住。 没等朱祁钰发问,林香玉便将一条丝带递了过来。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我玩的女人少,懂的也少,这是做什么用的?” “殿下用丝带将奴家的眼睛蒙上,不就可以尽情地侮辱奴家了吗。” 朱祁钰恍然大悟:“哦哦,原来如此,我想说什么都可以吗?” 林香玉笑道:“这个自然,奴家可是殿下花二十万两买回来的,殿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朱祁钰赞道:“甚妙,甚妙,从此君王要不早朝了。” …… 一夜无话,一夜无事。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朱祁钰便急急忙忙出了门,又去了五位勋贵家哭祭。直到下午,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 又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正式册封的旨意便下来了。 朝廷还挺重视,派了左都御史王文亲自来传旨。 朱祁钰开开心心地接了旨,便拉着王文要留下来吃饭。王文忙推辞道:“殿下苦留,本不该辞,只是这旨意分成了两部分,臣还得去郕王府再传一次。” 朱祁钰这才作罢,又让成敬陪着王文去郕王府传旨,顺便遣散郕王府的姬妾。 王文告辞,带着成敬又来到郕王府。 郕王妃汪氏、侧妃杭氏,听闻有旨意,忙迎了出来。 王文也不敢多留,传完旨就急勿勿地走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汪氏、杭氏接完旨都比较平静。 甚至杭氏还有点小高兴:本来还以为要和汪氏没完没了地继续斗下去呢,若是汪氏以后再生出个儿子来,那自己的儿子朱见济就只有郡王当了。却没想到,突然间自己的儿子,摇身一变,正式成了亲王,这下省心省大了。 汪氏也不太介意,毕竟自己还是正室,在郕王府里说一不二。郕王府的禄米刚刚又从一万石被涨到了一万二千石,以后日子更好过了。 成敬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是有点无言以对,自家殿下这人缘混得是真差。 反正眼前这位王妃,是丝毫没有表现出要去迁就朱祁钰的意思。现在少了朱祁钰在上面管着,家里没了成年男主人,王府其他人更是暗暗高兴, 怪只怪原来的郕王朱祁钰技术太糟糕,而汪氏、杭氏还比较年轻,所以对性也没什么兴趣,如今少了朱祁钰也完全无所谓。 成敬愣了半晌,只得回道:“启禀太妃,殿下有言,府内姬妾,若是愿意离开,赐白银三百两,以自由身放还。” 然而这话一出,汪氏只是哦了一声,作为回应。其他姬妾也反应平淡,并没有想离开王府的意思。 成敬也不再多说,反正意思自己传到了,你们爱走不走,跟我没关系。 汪氏也懒得作戏了,连赏银都没有给成敬。双方就此正式拜拜了。 等成敬灰溜溜地回到齐府,却见自家里主人都不在,而院中一群亲卫,正抬着十几株六七尺高的大珊瑚,往外面搬去。 成敬见状,忙逮住一個亲卫问道:“殿下呢?王妃呢?你们干啥呢这么热闹,抄家吗这是?” 亲卫笑道:“可怜的殿下,又被逮到宫里去了。王妃在隔壁汉王府,为咱家齐太妃娘娘收拾宫殿呢,这些宝贝都是王妃命我们抬过去,给咱家老娘娘装饰屋子的。” 成敬闻言,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又赶去了隔壁汉府。 却说朱祁钰又被抓到了宫里,一进本仁殿便朝陈循等人抱怨道:“你说你们一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顶级精英,有政事你们就处理了不就得了,干嘛非得把我抓来抓去的。” 陈循无奈地回道:“殿下莫如此说,有些事情我们说了能算。还有好多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可以下决断的。” 朱祁钰只得到一旁榻上坐了,向众人笑道:“监个国真不容易啊,还是得早点把皇兄迎回来才好。行,那你们就说吧。” 陈循闻言,将一大摞奏本捧到朱祁钰面前,率先奏道:“殿下,这些题本是文武百官弹劾镇远侯顾兴祖等逃回来的罪臣,要求将这些抛下皇帝,私自逃跑的罪臣明正典刑。 并且大臣们还弹劾英国公张辅等勋贵,以及随行的尚书、侍郎、都御史、学士等文官,未能及时匡正陛下,以至陛下受制奸臣,蒙尘受难。大臣们希望纠治这些文武官员扈从不力之罪。” 朱祁钰摆摆手:“对已经殉国的文武大臣,就不要再纠缠了。战事失利,也不是这些大臣的错,该赐祭的赐祭,该追封的追封吧。 国难当头,对于逃回的大臣勋贵,许其戴罪立功。令镇远侯顾兴祖充任副总兵,守阜成门。若是守城有功,便赦其前罪。其他罪臣,依此例行事。” 陈循奏完,于谦又上来回道:“殿下,独石、马营等处守将孙安、杨俊等人,上书言瓦剌势大,分兵难以抵抗。希望能聚集于居庸关下驻扎,以为京师声援。如何回复,请殿下示下。” 朱祁钰闻言,幽幽地看了于谦一眼,方才回道:“准其所奏。” 于谦继续说道:“昌平伯杨洪派人送来黄纸文书一张。虏寇自言是陛下手书诏命,送到了宣府城中。杨洪不敢擅专,特派人送回朝廷辨别。” 朱祁钰取过黄纸,细看了一遍,便递给了陈循:“伱们平日里对陛下的字迹见的最多,你们传着看看,好好鉴定鉴定。” 在朱祁钰来之前,大臣们其实就已经看过了,此时又装模作样地传看了一遍。 然后,场面就僵住了。 反正朱祁钰是以不熟悉皇帝笔迹为由,死活不肯对黄纸文书的真伪下结论。 在场的大臣们也不肯轻易下结论。 这个事情很得罪人的,尤其是以后皇帝要是回来了,就等着秋后算账吧。 朱祁钰对此事倒是比较佛系:反正你们大臣们说是真的,就是真的,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我无所谓,和我没关系。没有好处的事,就让我背锅得罪人,那万万不能。 于是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了半晌,朱祁钰才说道:“诚如陈阁老所言,有些事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所能决断的,还是派人去请太后吧。”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众人立时应了,派人去请太后。 等到孙太后来到本仁殿,看过黄纸文书,也是沉吟不语。 孙太后也头疼,这文书上又是谕令给也先等人赏赐财物。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皇帝亲笔,但是要是承认了文书为真,那大家是奉诏还是不奉诏? 不奉诏就是抗旨,奉诏吧话,也先对财物的索要,还能有停止的一天吗? 孙太后也明白其中关键,半晌才回道:“此书是诈伪,以后再有这样的文书,令守将不问真伪,一概拒收。” 众人闻言,忙齐声高呼:“皇太后圣明。” 孙太后微不可察地冷哼了一声,众人也不理会,反正大家拿到了太后旨意,便可以理直气壮地行事了。 然后场面又尬住了,众人希望孙太后确定完黄纸真伪,就可以回后宫去了,但又不好开口直说。 朱祁钰看得想笑,却也不愿开口。 孙太后却向众人问道:“马顺被你们打死了,如今锦衣卫的主官还空着呢。锦衣卫负责内宫宿卫,事关本宫自身的安危,我能不能问问,你们打算让谁接掌锦衣卫?” 众人闻言,又面面相觑了。虽说任命锦衣卫是朝廷的事,但也事关内廷的宿卫,孙太后关心自身安危,问一问也在情理之中,众人也不好反驳。 于是众人对视一眼,便齐齐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见锅又来了,只得无奈起身回道:“启禀太后,臣以为国舅孙继宗老成持重、沉稳干练、勤劳国事、忠贞可靠,宜当晋升为都指挥同知,掌锦衣卫事。” “准奏。” 孙太后非常爽快地就同意了,不待众臣反应,便起身回慈宁宫去了。 朱祁钰笑道:“我也乏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议,都散了吧。” 孙太后前脚走,后脚朱祁钰也起身走了,只留下一脸疑惑的大臣们。 孙太后与朱祁钰两人都同意的事情,如今也没人能推翻的了。 大臣们只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陈循将于谦、王文拉到一边,好奇地问道:“于尚书,你和殿下接触的比较多,你说说殿下最近是怎么了?” ------------ 042 大臣再劝立新君 齐府进宫谢皇恩 于谦看着陈循,只是摇头不语。 没错,于谦是跟朱祁钰接触多,也很清楚朱祁钰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于谦不敢说出来啊。朱祁钰想要继续抽调大明精锐,向南方增兵,然后去收复交趾,收复旧港,重启下西洋。 这话要是说出来,一多半大臣立即就会去拥立襄王,到时候内战一起,就是第二场靖难之役。 那可就彻底如了朱祁钰的意了,到时候所有忠于宣庙的大臣,就都只能无奈被朱祁钰裹挟了。 陈循见于谦只顾摇头,忙低声催促道:“于尚书,你就说说嘛,殿下为何要举荐孙继宗执掌锦衣卫?” 于谦无奈地回道:“陈阁老为何非揣着明白装糊涂,太后刚才不是说了嘛,马顺就是你们这帮大臣活活打死的,那你想太后还能有安全感吗。 殿下令孙继宗执掌锦衣卫,也是为了让太后安心。这样太后才能放下戒心,同意立殿下为帝啊。” 陈循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该继续恳求太后早立新君了?” 于谦回道:“应该联系满朝文臣武将一起奏请。” 陈循点点头,便各自散去,联络大臣去了。 却说朱祁钰回到府中,一进正院,便见院中摆满了珍器重宝,萧灵犀正指挥着丫环和亲卫,在那里往来搬运。 朱祁钰一看就急了,忙上前抱怨道:“我的亲姑奶奶们,你们这是在抄家吗,我的钱啊,我的宝贝们。” 萧灵犀笑道:“殿下莫急,莫急,咱们库房里的宝贝还多着呢。再说这些都是给咱家太妃娘娘用的,又不是真抄家,殿下你鬼吼鬼叫什么呀。” 朱祁钰无奈地问道:“王妃呢?我走的时候就在搬大珊瑚,怎么这半天了,宝贝还没搬完,这么多东西老太妃用得过来吗?” 萧灵犀回道:“姐姐在汉王府里呢,说是今天就要把原来汉王妃的宫殿收拾出来,给咱家老娘娘住。 今天就一定得收拾完,明天去宫里谢恩的时候,还得给老娘娘汇报呢。” 朱祁钰闻言,只能连连咋舌,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得围着这些珠宝玉器转了转,只见各种精美的玉器、瓷器、琉璃、珍珠、玛瑙,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简直晃瞎了眼睛。 忽然,朱祁钰在一堆宝贝中瞅见一架琉璃炕屏,目光顿时就被吸引住了。只见一整块晶莹剔透的琉璃,雕刻着精美的山水图画,镶在白玉做成的框架里。轻轻抚摸,温润细腻,夕阳一照,光华流转。 朱祁钰本来就喜欢美玉、瓷器、琉璃这类纯净细腻的器物,今日一见这架琉璃炕屏,当下就喜欢上了,在那里左右端详,爱不释手。 萧灵犀实在看不过去,出言揶揄道:“殿下别这样没出息了,这小屏风一共两件,姐姐特意给殿下留了一件,此时已经摆在您和姐姐的卧房里了,晚上您可以尽情看个够了。” 朱祁钰闻言大喜:“还是王妃懂我,知道心疼夫君。” “可不是嘛,姐姐和殿下真是心有灵犀,一见这琉璃炕屏就非说殿下喜欢,当场就摆到你们的爱巢里去了。要不,我看把我的名字换给姐姐算了。” 朱祁钰挨了怼,也不还嘴,笑笑便往正厅走去。 一见正厅,便听到劈里啪啦、劈里啪啦的声音。朱祁钰近前一看,便见正厅里摆了几张大书桌,素汐、浅雪正拨弄着算盘,带着几个丫环在那里算账。 朱祁钰看了几眼就傻了。只见两位小姑娘的青葱玉指上下翻飞,一边飞快地拨弄着算盘,一边快速地翻着账册。 朱祁钰取过一本账册翻了翻,见都是店铺里的各种开销明细,只几眼便看的头晕眼花。 深知这些不是自己能接触的,朱祁钰只得回到后院。好在后院有林仙儿在,服侍着自己沐浴更衣,便一头睡下了。 朱祁钰就这样没心没肺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便发现自己左边搂着一个美女,右边搂着一個美女,至于昨晚的具体过程,却是记不起来了。 朱祁钰摇摇一旁的林香玉:“起来了,小王妃,咱们一会得进宫去谢恩了,衣服伱可都准备好了?” 林香玉被摇醒,便立刻起了身,一边伺候着朱祁钰更衣,一边担忧地问道:“一会进了宫,太后会不会为难奴家?奴家进了宫该说些什么?” 朱祁钰笑道:“太后不会为难你的,现在我和太后已经达成了默契。昨天我才举荐了太后的哥哥掌管锦衣卫,认命诏书还没正式下发呢,她不可能今天就给咱们脸色看。 不过你要紧记着,对宫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吃,不要喝。别的东西没了还可以再挣,生育能力没了可就全部玩完了。 我早规划好了,你至少要生四个儿子,然后长子做齐王,就藩山东;次子做汉王,就藩陕西;三子做桂王,就藩广西;四子做宁王,就藩大宁。” 林香玉好奇地悄声问道:“四个一字亲王,殿下您这是真要做皇帝啊?” 朱祁钰回道:“大势所趋,就算现在我不想当皇帝,大臣们也未必同意了。不过你记好了,咱们不去宫里住,你也不当皇后。 等打退了瓦剌,咱就让贤,让孙太后、皇兄和大臣们继续玩三国演义。” “那咱们有危险吗?” 朱祁钰笑笑:“最大的危险就是绝育药,再其次就是落水,直接杀人他们还不大敢。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等打退了瓦剌,咱们就带着三万亲卫,去西郊居住。 把京城这座修罗道场,留给太后和皇兄,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 林香玉有些不敢置信:“太后和皇帝是亲母子,如何会自相残杀?” 朱祁钰摇头笑笑,不再言语。有句话朱祁钰不敢说出来,《明史》上白纸黑字写着:妃(孙太后)亦无子,阴取宫人子为己子,即英宗也。 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是亲生母子又能怎么样,正德皇帝朱厚照和生母张太后的事迹,可都在朱祁钰脑袋里装着呢。 有了这个血淋淋的母子相争作为借鉴,朱祁钰只要照着演绎就可以了。这才是朱祁钰任命孙继宗执掌锦衣卫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里,朱祁钰不再多谈政事,只是穿戴整齐,吃过早饭,便带着一家人进宫了。 ------------ 043 孙太后再提嗣位 林香玉示好周妃 等朱祁钰赶到慈宁宫的时候,孙太后、钱皇后和周妃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朱祁钰赶忙拉着林香玉上前,给孙太后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又给钱皇后行了同样的大礼。 钱皇后忙谦让道:“叔叔不要这样客气,只给母后行大礼便罢了。还有弟妹,以后我们就是妯娌了,哪里用得着行这样的大礼,倒是折煞我了。” 朱祁钰可没把钱皇后的客气当真,依旧坚持行完了礼。待抬头看了钱皇后一眼,也是心中纳闷:按说这位皇后在皇帝被俘期间,伤感过度,哭瞎了一只眼睛,还哭瘸了一条腿。 只是如今看来,起码现在钱皇后还好好的。 以朱祁钰个人猜度,这件事也很有问题。首先眼睛哭瞎,就很难让朱祁钰信服,反正朱祁钰不相信除了高皇后,有哪位大明皇后会深情到为皇帝哭瞎眼睛的程度。 再说哭瘸了一条腿,这就更玄幻了,腿还能哭瘸,宫里这些贵人真是连瞎话都不肯认真编。 好在这些都不关朱祁钰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命,朱祁钰也懒得管这些事情,只是拉着林香玉到周妃面前,继续行礼。 由于周妃严格意义上是妾,而且此时又没有名位,身份明显低于亲王和亲王妃,朱祁钰拉着林香玉,鞠了三躬,已经算是非常给面子了。 周妃虽然平日里有些骄纵,但在朱祁钰面前也不敢过于托大,于是连忙站起身回礼,然后又拉着林香玉在身边坐了。 大家行礼完毕,孙太后、钱皇后这时方才细细观察二人。只见两人都没有穿戴亲王、亲王妃的服饰,朱祁钰戴一顶玉冠,穿一袭白衣,颇有些飘逸出尘、轻灵洒脱的翩翩佳公子气质。 而林香玉则身着一件浅粉色的长裙,只梳个垂桂髻,发梢上斜插着两支梅花玉饰。看上去既素雅清丽,又活泼灵动,与朱祁钰甚相般配。 孙太后见状好奇地问道:“难怪齐王天天都着急忙慌地往家跑,原来是有这么个画中仙子一般的齐王妃在家等着你。 只是齐王妃怎么还是一副少女打扮?莫非你们两個还没圆房?”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道:“让太后见笑了,我这小王妃才十四岁,身子还没长开。臣怕太早生养会伤了她的身体,所以决定等王妃过了十五,再正式圆房。” 周妃闻言,拉着林香玉笑道:“叔叔真是个怜香惜玉的,妹妹好福气。” 林香玉羞红了脸,偷偷瞪了朱祁钰一眼,也不说话。 朱祁钰也不纠缠这个话题,便问道:“深哥儿怎么不见?” 周妃笑道:“我怕他吵闹,让他在偏殿玩呢。” 说罢,周妃便吩咐下人将朱见深抱来。 不多时,奶娘丫环们便抱着朱见深进来,给朱祁钰等人行了礼。 朱祁钰细细看去,历史上文治武功,强横无边的成化帝,此时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萌娃。 朱祁钰心中不得不感叹:人生还真是玄妙,不过成化帝可比我猛多了,我换个王妃还要七拐八绕,处处给旧人留体面。眼前这位小爷倒好,大婚才一个月,就敢强势废后。真是杀伐果断,英明睿智。 而且成化一生独宠万贞儿,也算是痴情到让人敬佩了。 朱祁钰走神的功夫,周妃已经朝朱见深笑道:“深儿快过来母妃这里。” 然而两岁的朱见深已经能分清在场谁最漂亮了,只见这小萌娃走到周妃跟前,却朝着坐在周妃旁边的林香玉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说道:“深儿要婶娘抱。” 周妃闻言,拍着朱见深的小脸蛋,假意呵斥道:“你这个磨人精,真是个没良心的。看见了漂亮婶娘,就连亲娘都不要了。” 林香玉笑盈盈地将朱见深抱起,与周妃一起逗弄这位小太子。 女人嘛,就爱拉帮结派,只要有三个女人,就能凑成一台大戏。 孙太后与钱皇后肯定是更喜欢郕王妃汪氏,而周妃则更喜欢这位新齐王妃。 只因周妃和林香玉一样,也是民间出身,也是与皇帝偶遇,得了宠幸,这才进了宫。所以这俩人天生就有共同语言。 更重要的是,今天林香玉不穿亲王妃服饰进宫,明显给了周妃很大面子,这让周妃非常受用。 原来朱祁镇这位大明皇帝还有一点也是非常奇葩:整个正统一朝,十四年,除了钱皇后,其他嫔妃都没正式的名分。 后来那些贵妃、妃,都是朱祁镇复辟之后,天顺元年才册封的。 所以如果林香玉今天穿亲王妃服饰的话,理论上周妃这位太子生母,应该倒过来给林香玉行礼。 如今林香玉给了面子,特意示好,周妃也就很知情识趣,不多时,两人便打成了一片。 孙太后也不理会这些,转头向朱祁钰说道:“齐王啊,昨天大臣们又到慈宁宫来请愿了,一致希望遥尊你兄长为太上皇,另立你为新君。你觉得大臣们的意见如何?” 朱祁钰闻言,激动地站起身回道:“此皆乱臣贼子也,当斩之。即使迎不回兄长,也当立见深为帝,如何能由着大臣们胡来。” 孙太后苦笑道:“斩谁啊,大臣们基本全部上了题本,总不能把他们都砍了吧。再说主少国疑,如今的深哥儿连话都说不利索,明显担不起大任,伱要强行立他为帝,不等瓦剌打来,朝廷先散摊子了。 齐王你还是不要推辞了,早日登基,人心才能安定,京城才能顺利地守下来。” 朱祁钰哪肯应承,只是继续回道:“太后勿忧,臣为监国,一样能打退瓦剌。如今勤王大军已经陆续赶到京城,这几日臣安抚完大臣勋贵,便开始着手京城防务,不用一月,便能将京城打造成金城铁桶一般。” 太后听到这话,也不再言语,对于朱祁钰的豪言壮语,孙太后连个一二分都不相信。反正三请三辞,这是第二次。差不多了,直接下旨让朱祁钰继位就行了。 再说太后心思早就活泛起来了,如今的朱祁钰,比亲儿子朱祁镇还好说话。让朱祁钰继位,让朱见深当太子,不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结果。 ------------ 044 齐王密集下诏命 破格提拔备大战 在慈宁宫待了小半个时辰,朱祁钰起身告辞。孙太后也不强留,客套了几句便放人了。 周妃起身向孙太后回道:“妹妹对宫里不熟,臣妾正好顺路,便由臣妾送殿下和妹妹过去吧。” 孙太后点点头,只留下钱皇后继续聊天。 众人出了宫,林香玉亲亲热热地抱着朱见深,和周妃并排走在前面,三人说说笑笑,甚是投缘。朱祁钰也插不上话,只得百无聊赖地跟在自家王妃后面,亦步亦趋。 朱祁钰蒙着头一直走,到了咸阳宫,前面两位才停下。 周妃笑道:“姐姐就住在这咸阳宫,妹妹拜完老太妃,便来姐姐宫里坐坐。” 林香玉笑回道:“也好,一会妹妹过来给姐姐磕头,顺便讨杯茶喝。” 周妃捏捏林香玉的俏脸,调笑道:“我可听真了,一会妹妹来了可得真磕。” 说罢,便要将朱见深接过来。 朱见深却赖在林香玉怀里,耍赖道:“我要婶娘抱。” 周妃闻言笑道:“深儿听话,一会婶娘还过来。你若是不听话,婶娘便不喜欢你了,一会也就不过来看你了。” 朱见深这才任由周妃抱过去,还嘱咐道:“婶娘一会过来,和深儿解九连环玩,深儿可厉害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能解开。” “好,好,好。” 林香玉笑盈盈地答应了,才和朱祁钰继续往东北方向走。 原来朱祁钰的生母吴贤妃住在紫禁城的东北角上,乾清宫东五所。 这样一来,孙太后与吴贤妃就隔得非常远,一个在后宫的西南角,一个在后宫的东北角。既然相看两厌,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朱祁钰携着林香玉,进了五所,见了吴贤妃,也是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吴贤妃性情恬淡,颇好道家。如今一身青衣素袍,作道姑打扮,对着二人笑道:“行了,起来吧。新王妃过来,让我看看。” 林香玉只得近前站定,吴贤妃拉着这位小王妃左看右看,仔仔细细地端详。 吴贤妃看着看着,便落下泪来。 朱祁钰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这是又要给自己出难题了。 果然不等朱祁钰反应,吴贤妃便叹息道:“真是好皮相,细细看来,倒颇有些我们汉王妃的风姿。哎,想当年我们王妃是也美艳无双、宠冠汉宫。只是可惜,汉王家没有一個人活下来,汉王一脉就这样全断了。” 听了这话,朱祁钰便也沉吟不语了。主要是宣宗太狠了,光宣德元年就一气杀了汉王九个儿子,掩饰都不带掩饰的,直接就把汉王府灭门了。 大明朝一向讲究亲亲之谊,像这样杀红了眼的情况非常非常罕见。 沉默了半晌,见吴贤妃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朱祁钰只得回道:“要给汉王府平反,压力太大了,儿子只能尽力一试,成与不成,却是实在不敢保证。” 吴贤妃闻言,心生喜悦,连忙谢道:“我儿有心了,你也知道,我是汉宫旧人,人老了也就格外念旧。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只是当年之事,也实在是意难平啊。” 林香玉笑着岔开话题:“儿媳已将汉王妃的旧宫收拾了出来,请母妃这几日便搬过去居住吧。” 吴贤妃点点头:“行,你们都有心了。皇宫这个破地方,我早就不想住了。也就是伱们这做儿子、儿媳的孝顺,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出了这樊笼,到外面自在过活。”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朱祁钰又陪着吴贤妃说了会闲话,便告辞出来。 走到咸阳宫门口,朱祁钰对林香玉笑道:“你自己去吧,我一个大男人,到底不方便上皇兄嫔妃的宫里坐着去。我还是主动去本仁殿看看吧,也省得大臣们再上家里逮我去了。” “行,殿下去吧,见了大臣们客气些,别又和他们呕气,省得回了家再把气朝奴家身上撒。” 朱祁钰笑笑不说话,一径跑到了本仁殿。 大臣们倒是喜出望外,这还是监国亲王第一次主动出现在本仁殿。 陈循第一个开玩笑道:“今天殿下是怎么了,您老人家一向不喜政务,今天怎么有空主动过来?” 朱祁钰笑道:“我刚在太后那里谢完恩回来,就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事情。要是没有要紧的事情,我下午就回家歇着了,你们别再去家里逮我了。” 于谦忙道:“别别别,殿下您快别偷懒了,我们兵部今天要奏的事情太多了。” “那就赶紧说吧。” 于谦闻言,便开始了奏报:“勤王兵马已经陆续赶到了北京,臣请每人赏银一两,以作鼓励。” “准。” 于谦又说道:“四川按察使曹泰因罪当斩,已经收押在刑部很久了。如今国难当头,臣请特赦之,令其负责守城,戴罪立功。” “准。” “臣请将南京内库贮备的军器,取三分之二来备急用。” “准。” 朱祁钰已经不想多说话了,反正不管大臣们奏啥,就是一律照准。 又处理了半个时辰政务,朱祁钰便拍拍屁股准备回家睡觉。 陈循、于谦等人连忙将朱祁钰架住:“殿下莫急,还有很多正事没讲呢。” 朱祁钰一听关键的要来了,只能又坐了回去。 陈循又奏道:“内阁在土木堡损失了两人,臣奏请,以翰林院修撰商辂、彭时补之。” “准。” 在场重臣都被朱祁钰整懵了,这位监国亲王今天格外地好说话,不论奏啥都是准。 于谦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换成了提问的形式:“敢问殿下,五军都督府应由何人掌府事?” 朱祁钰反问道:“五个都督府都缺人掌事?” 于谦肯定地点点头。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只得回道:“成安侯郭晟,掌中军都督府事。建平伯高远,掌左军都督府事。驸马都尉薛桓,掌右军都督府事。 西宁侯宋杰,掌前军都督府事。石亨升为右都督,掌后军都督府事,仍管大营操练。 驸马都尉焦敬管神机营,忻城伯赵荣管三千营。” 于谦闻言,恨不得拍断自己大腿:原来齐王殿下在这里等着呢,自己松懈了,大意了,上当了。这下好了,买五送二,殿下不仅一句话就把五军都督的掌事全定了,还把神机营、三千营的主官给定了下来。 于谦细想了想,并没有出言反驳。因为朱祁钰的安排,整体上都比较公允,唯一的争议点,就在前军都督府上。 本来前军都督府是由西宁侯宋瑛掌府事,上个月宋瑛在阳和口之战殉国,朱祁钰现在将宋瑛的嫡长子、第三代西宁侯宋杰推了上来。 于谦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因为宋瑛是被兵部活活坑死的,朱祁钰本来就对兵部非常不满,现在兵部要是再反对宋杰上位,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朱祁钰就可以借机发难了。 其他人见兵部尚书都不反对,就更不肯站出来没事找事了。 朱祁钰继续说道:“孙继宗升任都指挥同知,掌锦衣卫事。孙显宗升都指挥佥事,任中城兵马指挥,孙绍宗升都指挥佥事,任南城兵马指挥。 钱雄升都指挥佥事,任东城兵马指挥。” 陈循闻言,忙出声提醒道:“殿下,孙继宗掌锦衣卫事也就罢了,其他三个人是不是升得太快了,尤其是钱皇后那里,一向都是反对给自己家人封赏过厚的。” 朱祁钰摆摆手:“你们真是实在人,皇后反对她的,我们封赏我们的,两不耽误。即刻拟诏吧,明日便正式下发。” 陈循也只得奉诏,不再纠缠,毕竟朱祁钰的这道诏命,孙太后肯定不会反对。孙太后和朱祁钰两个人都支持的事情,别人反对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令一众大臣想不到的是,朱祁钰还没任命完,又继续说道:“升浙江道监察御史叚信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守备保定等处。 升山东都指挥佥事韩青为大宁都指挥同知,从山东再抽调一万备倭兵,到保定驻防。 再下令给大宁都指挥使赵瑄,命大宁都司集结两万兵士,日夜操练,以备征调。” 于谦好奇地问道:“殿下是想要这些军队进京勤王,还是进驻紫荆关?” 朱祁钰笑道:“对紫荆关不必太执着了,也先一定会攻破紫荆关,然后快马加鞭,两天就赶到北京城下了。 咱先把紫荆关给瓦剌,等也先来到北京城下,再让保定的四万大军进驻紫荆关,切断也先归路。 然后再命杨洪带两万精兵进驻居庸关,到时候我们把两大关口全部封死,让也先从山沟沟里爬回老家。 也先的大军既没有重型攻城器械,也没有重型火炮,咱们就逮住这一点,往死里欺负他。” ------------ 045 外戚齐齐受封赐 周妃晋位皇贵妃 大臣们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所有人都在关心怎么保住北京,就荒诞不经的齐王殿下,在那里考虑保住京城之后,怎么对也先大军衔尾追杀。 不等其他大臣反应,于谦便回道:“兵部谨奉齐王殿下诏命。另外臣推举一人,辽东都指挥佥事范广,精于骑射,骁勇绝伦,可堪重用,臣请将范广调来京师,军前效力。” “准,升范广为都督佥事,任副总兵,做石亨的副手吧。” 说到范广,朱祁钰便想到,历史上的范广,不仅被复辟后的朱祁镇杀掉,连妻女家产都被送给了瓦剌降人,儿子则被发配到了广西。 范广实打实的和土木堡之变没有关系,被牵连进去是真冤枉。 想到这里,朱祁钰便向众臣问了个非常敏感的问题:“铁铉后人何在?” 众臣闻言,面上都是一凛。谁也没想到,齐王殿下的思路跳跃得这么快,从北京保卫战一步就蹦回了靖难之役。 半晌之后,经历过靖难之役的老臣胡濙才谨慎地答道:“铁铉之子铁福安被发配到广西充军,妻女被没入了教坊司。如今都过去四十多年了,臣等也不知道后事如何。” 朱祁钰叹口气,回道:“都四十多年了,有什么仇什么怨也该消了。将铁铉后人全部释放吧,恢复其平民身份,准回原籍居住。” 大臣们相互端详了半晌,才由陈循问道:“敢问殿下,以什么理由?” 朱祁钰回道:“国难思良将,城危旌忠臣。” 大臣闻言,皆一脸肃穆,沉默不语。 铁铉确实是忠臣,只不过忠的是建文帝。靖难之役,太宗打的败仗,大部分都是拜铁铉所赐。 大臣们心里都敬佩铁铉,便是太宗自己,也多次夸赞铁铉是忠臣。但是释放建文旧臣的后人,也确实是非常的敏感。 殿中半晌无人说话,朱祁钰见试探失败,也不想硬杠,便站起身,准备灰溜溜地回家去。 不想这时候却忽然传来一声高呼:“微臣谨奉齐王殿下诏命。” 众人皆惊,循声望去,原来却是吏部尚书王直。 有了人带头,于谦也紧跟着接受了诏命,剩下的大臣,略一迟疑,也就都纷纷表示奉诏。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自己就是故意地抛些有争议的话题给大臣们,等大臣们奉诏奉习惯了,以后就好交流了。 朱祁钰又问道:“陈镒和杨善呢,到瓦剌大营了没有?” 胡濙回道:“计算路程,如果瓦剌大军还在大同附近,陈镒与杨善应该已经到了。” 朱祁钰点点头:“那就好,咱们就等着他们两位把陛下旨意带回来吧。” 于谦又问道:“广宁伯刘安还滞留在京城,请示殿下该如何处置?” “踢回大同去,继续在大同任总兵。让他好好守备,若是丢了大同,砍他全家的脑袋。” 处理完刘安,朱祁钰赶紧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累坏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大臣们不再坚持,终于放了人。 朱祁钰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回了王府。 一进内院,只见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人。朱祁钰回房坐了半晌,萧灵犀才进来请安。 朱祁钰问道:“人又都哪去了,王妃呢?” 萧灵犀好奇地问道:“王妃进宫去了啊,家里人大部分也被带进宫里去了啊。殿下自己把王妃弄丢了,怎么反而问我?” “哦,知道了,可能是被小太子缠住了。那我先睡觉了,你也去歇着吧。” “殿下需要侍寝吗?” “不用不用,我今天斋戒了。” 说罢朱祁钰倒头便睡,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便又继续到勋贵家里哭祭,反正荒唐亲王正事啥也不干,就光是哭。 而本仁殿那边,一大早内阁便将诏旨拟好,全部正式下发。还没到下午,文武百官就已经炸开了锅。 其他诏命倒还好,让大臣们议论纷纷的,一个是大肆封赏外戚,一个是释放铁铉后人。 到了午后,孙家的人与钱家的人就已经急勿勿进宫了。 慈宁宫里,孙太后已屏退左右,只留三位兄长密议。 孙继宗当先说道:“太后,殿下这样一下子给了这么大的封赏,咱们要接受吗?” 孙太后回道:“接受,为什么不接受。大哥是我的亲兄弟,你执掌锦衣卫,大臣们最起码不敢一拥而上,将大哥活活打死,而我也可以睡個安稳觉了。 你们是不知道马顺怎么被活活打死的,想起来我就做噩梦。所以锦衣卫一定要大哥掌管,不必推辞。” 孙显宗说道:“那要不就由大哥执掌锦衣卫,我和绍宗将恩赏推辞掉。这样也可以避免过于树大招风。” 孙太后摆摆手:“不必再说,都接受了吧。过两日,册立完太子,你们就上表恭请齐王继位吧。 齐王给我们面子,我们也给他面子,如今就是这么个破形势,咱们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凑合着过吧。 大臣们说得对,再这样耗下去,朝廷直接就散摊子了。到时候京城都玩完了,也就没有什么皇帝太后了,大家也就都省心了,一起回凤阳放羊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孙家兄弟也便不再坚辞。 不止孙太后接受了朱祁钰的示好,就连一向拒绝皇帝封赏母家的钱皇后,这次也接受了。 在孙家人密议的同时,坤宁宫中,钱皇后正拉着钱雄哭个不停。 钱皇后也是够惨的,自己无儿无女,也就算了。两个哥哥,还全死在了土木堡。 钱雄问道:“姑母,这次的封赏,要推掉吗?” 钱皇后回道:“不推了,你明天亲自去齐王府上谢恩吧。见了齐王、齐王妃客气一些,以后咱们还要指望他们庇佑呢。” 钱雄好奇地问道:“姑母不是一向都拒绝陛下对咱们钱家的恩赏吗,这次为什么破例了?” 钱皇后摇摇头:“没了陛下庇佑,后宫中的其他嫔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再这么下去,我的人身安全都成问题了。 伱大伯和父亲又都没了,若是你再不把家里撑起来,那就太艰难了。 先封咱们钱家,齐王已经很给我们面子了。再过不了一两天,周妃娘家的赏赐应该也就下来了。 朱见深成了太子,我又无儿无女,以后的日子很难了,我们能全身而退就算不错了。” 钱皇后所料不差,上午哭祭完,下午朱祁钰便又主动到本仁殿溜达了一圈。 听完众臣的奏报,朱祁钰笑问道:“太子的册封典礼准备好了吗?” 胡濙回道:“已经准备好了,请殿下定具体时间?” 朱祁钰回道:“三日之后吧。母凭子贵是成例,周妃也该册封为皇贵妃了吧?” 胡濙没想过这个问题,其他大臣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皇帝除了钱皇后,没有册封过任何后宫嫔妃,所以朱祁钰提出这个问题,大臣们一时没有心理准备,都面面相觑。 朱祁钰也不计较,便直接下令了:“着礼部拟题本,以我和百官的名义,上书太后,请求册立太子生母周妃为皇贵妃。 然后另拟诏书,升周能为都指挥同知,任北城兵马指挥;升周寿为都指挥佥事,任西城兵马指挥;升周彧为都指挥佥事,任西城兵马副指挥。” 这不是商量,朱祁钰下完令也不管众臣反应,就赶紧回家了,得好好养精蓄锐,接下来几天,册立太子,继位新君、给太后上尊号、册封周妃,晋封群臣,这一系列事情要密集开始了。 ------------ 046 朱见深册立太子 太后下诏立新君 第二天一大早,朱祁钰急急忙忙催着吃完饭,穿好衣服便要出门。 林香玉笑道:“别人要是当了监国亲王,那都得威风八面,煊煊赫赫。 您再看咱家这监国亲王当的,天天上人家哭鼻子去,也不知道史书上会给殿下记上怎样的一笔。” 朱祁钰自嘲道:“没办法了,这监国亲王当的,窝囊是窝囊了一点。赶鸭子上架,凑合着干吧。 今天哭一天,明天再哭一天,就总算哭完了。虽然没什么用,也感动不了任何人,但咱好歹也是有始有终吧。 后天咱去城外,给亲卫发赏银;大后天正式册立见深为太子,册封周妃为皇贵妃;大大后天母妃正式搬出皇宫。 这就是最近几天的计划,你看看这里面哪个活是你的,你就干了。干完这些别的事情你就自由发挥吧。我先走了,不用送。” 等到朱祁钰一上午哭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本仁殿那边,内阁和礼部已经将题本递到了慈宁宫。 正好钱皇后与周妃也都聚在慈宁宫,给孙太后请安。 孙太后看完题本,便深深皱眉,抬起头,目光在钱皇后与周妃之间来回逡巡不定。 就算孙太后没怎么读过书,但也知道二桃杀三士的道理。 皇后的位置只有一个,钱皇后现在是嫡妻正宫,却无儿无女。 周妃虽是妾室,却有儿有女,而且儿子马上就要被正式册立为太子了。 现在的问题是,缺大德的齐王朱祁钰,裹挟着百官上书,要求册封周妃为皇贵妃。 要知道,大明立国以来,最多只有贵妃,还没有册封过皇贵妃。 孙太后在心里暗骂,朱祁钰这是生怕钱皇后和周妃斗得不够狠啊。 虽然是阳谋,但孙太后却不大有办法,毕竟母凭子贵,既是人之常情,也符合法理逻辑。将来朱见深继位,周妃必是太后,所以现在大臣们也不愿意去得罪周妃,都只得被朱祁钰裹挟着,一致请求册立周妃为皇贵妃。 钱皇后被孙太后看得一脸疑惑,只得开口问道:“母后,可是陛下有事?” 孙太后摇摇头,将题本递给了钱皇后:“你们两个自己看看吧。” 钱皇后接过来,细看一遍,面色平静,转手递给了周妃。 周妃看过之后,却是大喜过望:一旦被册封为皇贵妃,那就相当于副后了。再加上自己父亲、兄弟都被封了官,这以后,威势大增,几乎快要压皇后一头了。 孙太后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只能心中暗暗叹气,嘴上却警告道:“你们都长点心吧,现在的形势,京城危在旦夕。 国赖长君,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册立完太子,就要让齐王继位了,伱们心里都有点数,切莫自误。” 钱皇后乖巧地点点头,不过孙太后这话,听不听的,已经没有意义了,反正钱皇后手里已经没牌了。 周妃也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反正皇帝在时,是朱见深当庶长子,等着熬死皇帝才有机会继位。换了朱祁钰当皇帝,朱见深当了太子,就变成了等着熬死朱祁钰再继位。 左右朱见深都是要熬,换不换皇帝也没有太大所谓。而对于周妃来说,皇帝在时,后宫嫔妃们连個正式的妃位都没有,大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妃啊妾啊的乱叫。换了朱祁钰,起码给了个大明第一位皇贵妃的正式名位,父亲兄弟还得了大封赏。 对于周妃来说,跟着正统皇帝,还不如跟着朱祁钰混好呢。 于是一番商议下来,后宫里最有权势的三个女人,都接受了朱祁钰继位。那么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接下来的三天,太平无话。 …… 三天之后,朱见深正式被册立为太子,周妃正式被册封为皇贵妃。 上午册立结束,文武百官便立即合辞上奏于皇太后,请立齐王为帝。 中午,皇太后批答:卿等奏国家大计,合允所请,其命齐王即皇帝位,礼部具仪择日以闻。 下午,朱祁钰正搂着小王妃,舒舒服服地睡着午觉,大臣们便已蜂拥而至,堵在了王府门口。 几百官员将王府大门一围,这阵势可不老小。 好在王府的亲卫,都是跟着朱祁钰在奉天门朝会杀过大臣的,面对今天的阵仗,自然是毫不怯场。 只见刘昌一脸淡然地走到陈循面前,拱拱手,笑道:“陈阁老,我家殿下说了,这两天累坏了,要在王府休沐一日,今天就不处理政事了。有什么事,明日殿下自会去本仁殿视政,到时候阁老再奏报不迟。” 陈循苦笑道:“瓦剌都打到京城了,还休什么沐,我们这些大臣哪一天休息过,不也硬撑着呢。你去派人通报吧,我们在这里等着,不见到齐王殿下我们就不走了。” 刘昌早得了朱祁钰的吩咐,当下也不坚持,便将大臣们都让到了正院中,自己则亲自往后院报信。 一层层地通报下来,最后是素汐和浅雪两个人,进了朱祁钰的卧房。 两个小女子爬到床上,一左一右地在朱祁钰身侧摇晃。 朱祁钰倒不是偷懒,昨天给亲卫发赏钱,累得胳膊酸疼,今天又亲自主持册立太子的仪式,是真累得够呛。 现在被摇醒,就要发作。只是看清摇醒自己的,是可爱的小姐妹花,才消了气,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问道:“可是那帮大臣们来了?” 浅雪回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一口气来了几百号人,把咱们正院都挤满了。” “好了,伺候本殿下更衣吧。” 林香玉被几人的动静吵醒,也要起身服侍。朱祁钰连忙止住:“被窝外面冷,王妃又光溜溜的没穿衣服,还是好好躺着吧。乖乖在这里等我,只要小半个时辰,我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你好好侍个寝。” 朱祁钰被两个小丫头服侍着,穿好衣服,来到正院。 大臣们见朱祁钰进来,纷纷跪地,陈循领头奏道:“启禀殿下,圣驾北狩,皇太子幼冲,国势危殆,人心汹涌。古语有言:国有长君,社稷之福。 臣等文武大臣合辞上书,请皇太后立殿下为帝,以安宗庙社稷。皇太后已经诏准,臣等请殿下早正大位,以定人心。” 大臣们也一起跟着高呼:“请殿下早正大位,以定人心。” ------------ 047 朱祁钰三辞三让 执意要皇帝口谕 朱祁钰听着大臣们说完,方才惊慌失色地问道:“你们怎么会有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我有何才何德,敢当社稷之重。你们还不快快散去,以后不许再兴此议,否则我将行使监国之权,诛杀尔等。” 大臣们哪里肯依,陈循等人都齐声回道:“殿下何出此言,我等是奉皇太后诏命,拥立长君,以救危亡,以安天下,请殿下勿辞。” 朱祁钰推辞再三,一众大臣固请不退。 朱祁钰无奈,只得厉声呵斥道:“有皇太子在,就算拥立新君,也该是皇太子即位。你们如今这是乱了法统,岂是人臣所为,还不都速速退下。” 众臣挨了训斥,不敢再开口回言。 朱祁钰甩甩袖子,便回了后院。 一众大臣见齐王愤而离开,都围着陈循等重臣,七嘴八舌地问计。 陈循摆摆手:“都散了吧,明天一早,我们再来请命。” 大臣们也都知道要三辞三让,当下也不再多说,分头散了。 朱祁钰回到房中,钻进小王妃暖暖的被窝里,准备接着睡自己的小尤物。 林香玉钻进朱祁钰怀里,笑问道:“大臣们可都打发走了?” 朱祁钰笑道:“嗯,三辞三让的第一辞结束了,估计明天上午第二辞,下午第三辞,然后我就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群臣的请求了。 不过我要先和你道歉了,我不打算封你为皇后。” 林香玉笑道:“郕王妃进门早,又为殿下生了两个女儿,自然应该做皇后;郕王侧妃为您生下了长子,自然应该做皇贵妃;奴家不过就是个小小玩物,能做齐王妃就已经感恩戴德了,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朱祁钰闻言,嗤笑道:“就凭她们,还想做皇后,还想做皇贵妃?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去皇宫里住,也不要皇后嫔妃的名分。就连母妃,都不要太后的位分。 咱们要强调是暂摄皇位,作足随时准备还政于皇兄的姿态。 这是基于我们长远的利益考虑,希望王妃能够理解。” 林香玉笑道:“殿下不用担心奴家,奴家可是这世上最忠贞的女人,便是天天跟着殿下喝稀粥、吃咸菜,也甘之如饴,绝无怨言。” 朱祁钰赞道:“真是好女人,颇有当年汉王妃的风采。汉王妃生了三个嫡子,你应该比着她,生四個嫡子给我。”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不要不要,奴家是贤惠,但奴家又不是母猪,生那么多干什么。殿下想要多子多福,尽管让侧妃姬妾多生就是了。” 朱祁钰笑笑,又问道:“王振的家人,之前不是关在汉王府嘛。明天母妃就要搬过来了,伱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地方,把王振的家人转过去吧,免得他们待在汉王府,扰了母妃的清静。” 林香玉佯装生气地嗔怪道:“殿下总是不相信奴家,奴家一直说一直说,殿下只要关心外面的事情就好了,家里的事情,不用您操半点心。可惜您就是不听,非整天记挂这,记挂那的。 那王振的家人,奴家早就远远地挪到闲置的别院去了,母妃的住处也早已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了,哪里还需要殿下劳心。” 朱祁钰挨了训斥,却龙心大悦,对林香玉命令道:“王妃尽职尽责,寡人重重有赏。王妃请翻身趴好,寡人要好好调教调教你。”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刚带着小王妃,卿卿我我地吃完早饭,一帮文臣武将,便又准时来王府报到了。 朱祁钰无奈,只得出去正院,又一次将大臣们呵斥了一顿。大臣们再次被斥退,完成了三辞三让的第二辞。 到了下午,朱祁钰到本仁殿理政,大臣们再请,朱祁钰再辞,又完成了三辞三让的第三辞。 走完流程,朱祁钰便问道:“有什么军政要务,大家开始奏报吧。” 大臣闻言,都默不作声。 朱祁钰问道:“你们干什么,说话呀。” 陈循代表大臣们奏道:“请殿下先答应继位,令朝野安心,然后大臣们才能放心奏事。否则人心惶惶,众臣也没心思奏事。” 朱祁钰又提醒众臣:“陈镒与杨善出使瓦剌,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吧。我们等他们带回陛下口谕,然后再依陛下旨意行事,才是正理。” 陈循、王直、胡濙等重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接收到朱祁钰的暗示,都面面相觑,不敢冒然回话。 朱祁钰暗示,要由远在瓦剌大营的皇帝亲下口谕,才肯继位。 朱祁钰的态度很明白:我要皇帝亲口禅让,至于怎么弄到皇帝口谕,是诈也好,编也好,反正是你们这些大臣的事。坏人不能光我齐王一个人做,你们这些重臣也得乖乖被拉下水,不然这皇帝我绝对不当。 大臣们想了一会,便接受了。不过就是让陈镒、杨善背锅而已,反正死的是道友,又不死贫道。 所以大臣们略一愣神,便齐齐望向胡濙这位礼部尚书。 胡濙只得向朱祁钰禀报道:“根据驿站传回的急报,朝廷派出的使团,明天上午就可以返回京城了,到时便可有陛下口谕传回,老臣会亲自去督促使臣,将敌营消息尽快上报朝廷。” “善。” 朱祁钰点点头,便再次要求大臣们奏事。 双方达成了共识,大臣们也不再坚持,开始和朱祁钰汇报起了军政事务。 处理完政事,朱祁钰向于谦吩咐道:“于尚书,明天下午你有时间吗,若有时间,你陪我去视察各处城门吧。 从明天起,朝廷的全部精力,都要集中到保卫京城上来。” 于谦忙答应了。 朱祁钰志得意满,又吩咐了几句,便悠哉悠哉地回家了。 朱祁钰走后,一帮重臣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明天由胡濙、陈循、王文三人去和陈镒、杨善谈。 毕竟朱祁镇是绝无可能主动传下口谕,令朱祁钰继位的。所以大臣们需要劝服陈镒、杨善这两位使臣,把传位口谕生造出来。 ------------ 048 正统帝口谕传位 朱祁钰拒立皇后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早早便起了床,带着阖府众人,在汉王府门口,大开正门,恭候着吴贤妃到来。 吴贤妃是个信道的人,崇尚简朴恬淡,清静修持。除了贴身物品,并没有带皇宫中的财物出来。所以就一辆车载行李,自己坐一辆车,轻车简从,驾临王府。 见吴妃车驾降临,朱祁钰忙带着王妃,并阖府上下,一齐跪在地上,大礼恭迎。 吴贤妃下了车,便命众人起身。又对朱祁钰笑道:“早和你们说过,一切从简就好。你们非不听,何苦非拘着这一大家子,全在这里吹着冷风等我一个人。” 朱祁钰笑回道:“这是咱们一家人自发的孝心,哪里就何苦了。母妃快请进府,看看儿子和儿媳为母妃准备的宅院可还合意,若不合意,立时再让王妃派人改去。” 吴贤妃笑道摆摆手:“有一席安枕,能遮风挡雨也就够了。当年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出府,不想如今却以太妃身份回府,也算是衣锦还乡了,这已经够幸运了,人要知足。” 说罢,吴妃便由着朱祁钰与林香玉,一左一右搀着,进到府里。 三人说说笑笑,一直走进寝宫。吴妃环视寝宫,只见满宫尽是奇珍异宝,就连一进门处,都是十八株六七尺高的大珊瑚,分列两边,形成一条甬道。 殿中,更是有各种玉器、瓷器、珍珠、玛瑙等奇珍异宝,错落有致地分列在各处。 吴妃赞道:“媳妇是個有品味的,虽然用了这么多珍宝,整个寝殿却还是这样清雅温馨,丝毫没有浮躁之气。 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便不打坐,也能凝神静气,返朴归真。” 林香玉笑道:“母妃喜欢就好,若有哪些不妥的地方,请母妃示下,儿媳立刻去改。” 吴妃笑道:“别的都好,只是我困在宫里这么多年,实在受够了。如今看见院中的青砖红墙,就会想起宫里的日子,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林香玉忙回道:“是儿媳疏忽了,等殿下一打退瓦剌,儿媳便立即从京西运汉白玉过来,将这些红墙青砖拆除,全部换成汉白玉。母妃看这样可好?” 吴妃点点头:“如此甚好,不过国事要紧,一切以击退瓦剌为先。切不可因为我劳民伤财,误了国事。” 三人又在殿中坐下,饮茶闲聊,相谈甚欢。 不多时,丫环便来奏报:“启禀太妃、殿下、王妃,大臣又来了,围在咱们王府正院,要见殿下。” 朱祁钰闻言,忙在吴妃面前跪下,低声恳请道:“大臣们请儿子继位,母妃应该也听说了,这两天已经三辞三让,今日应该便再也推脱不过去,只能同意继位了。 儿子不孝,希望母妃不要接受太后尊号,还请母妃体谅。” 吴妃闻言,忙笑道:“起来起来,地上凉。我连皇宫都早就住够了,哪会希罕什么太后名位。我只希望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就够了,就算大臣们请上太后尊号,你也只管替我辞了就是了。” 朱祁钰闻言,忙磕头谢过,又留下林香玉陪着吴妃说话,自己则赶回王府正院,去接见大臣们。 暂时安抚住了宫内、府内的女人们,朱祁钰心中稍稍有了些底。 大明的皇帝嘛,一般到了二十多岁,最多抗到三十多岁,就要经历四步走: 第一步:上不豫; 第二步:上不视朝; 第三步:上大渐; 第四步:上崩。 最可怕的就是,这四步流程会在一个月内统统走完。 最极端的是自己的爷爷,明仁宗朱高炽:第一天,上不豫。第二天,上疾大渐,传遗诏。当天,上崩。 两天不到,流程走完了。要说这里面没有后宫的女人参与,朱祁钰实在打死不敢相信。 所以朱祁钰始终坚定地信奉领袖,一定要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金科玉律。一日搞不定身边的女人,一日不敢安生睡觉。 否则一旦开始走流程,一个皇帝再雄才大略、再英明神武,最后都只能是归于虚妄。 一边想着心事,朱祁钰很快就来到了正院。大臣一见正主出现,齐刷刷便跪在了地上,也不废话,再次恭请朱祁钰继承大统。 朱祁钰问道:“陈镒、杨善回来了吗?” 陈镒、杨善闻言,起身走到朱祁钰近前行礼。 朱祁钰又问道:“陛下可有旨意?” 陈镒站到正中,面向朱祁钰与一众大臣,高呼道:“陛下有口谕。” 朱祁钰忙跪在第一排,带着众臣高呼道:“臣等恭聆陛下旨意。” 陈镒清清嗓子,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虏寇犯边,朕恐祸连宗社,不得已亲征,不幸车驾误陷虏廷。 国难当头,仰赖长君,宗庙之礼不可久旷,朕当退位为太上皇帝,朕弟齐王祁钰年长且贤,其令继统以奉祭祀。文武百官当谨事新君,击退虏寇,以安天下,钦此。” 有了皇帝传位口谕,朱祁钰不再继续推辞,带着众臣三呼万岁,便接下了圣旨,正式同意入继大统。 朱祁钰站起身来,众臣便要正式参拜。朱祁钰忙将众臣止住:“你们别忙着拜,在举行完正式继位仪式之前,我依然以监国亲王身份总领国政。” 礼部尚书胡濙闻言出班奏道:“九月初六为吉日,臣请殿下于当日举行典礼,正式即皇帝位。” 朱祁钰点点头:“准奏,一切从简,从现在起都动起来,全力组织京城保卫战,其余一切礼节性事务,能免就免,能省就省。”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要给皇太后上尊号,奉为上圣皇太后,这一点不能省,要大操大办,以安天下之心。” 胡濙回道:“微臣奉命,另外殿下生母吴贤妃应尊为皇太后,” 朱祁钰不等胡濙说完,便打断了:“寡人母妃生性恬淡,不喜庶务,已经明确晓谕寡人,只愿以齐王太妃身份,在齐府清静颐养,不会再回禁宫居住,更不会接受任何尊号,以后礼部不必再行奏请。” 大臣们闻言,都面面相觑,第一次见到拒绝皇太后尊号的人。 愣了半晌,胡濙只得梗着脖子问道:“敢问殿下,那是册封郕王太妃为皇后,还是册封齐王妃为皇后?” 朱祁钰笑道:“不不不,大宗伯搞错了,没有皇后,也没有皇妃。礼部只需给钱皇后上尊号,尊为太上皇后即可。 等打退瓦剌,郕王朱见济会立即带着整个郕王府去就藩。齐王府的所有人都不会动,继续留在齐王府,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 你们都记着,寡人只是迫于无奈,为保宗庙社稷,暂摄君位。一旦迎回皇兄,寡人是必定要还位于大兄的。” 此语一出,下面大臣顿时就炸开了锅。 朱祁钰也不着急,命人搬来把椅子,自己居中高坐,悠哉悠哉地晒起了太阳。 反正朱祁钰占着道德制高点:我不贪恋名位,也不贪恋权势,我只是为了大明江山,迫不得已,暂摄皇位。待危机解除,我就功成身退,还位于大兄。 你们看我多么大公无私,多么高风亮节。我占据法统,我占据大义名分,我理直气壮。 大臣们肯定不能乐意啊:合着好人都让您齐王殿下一个人当了,我们这些大臣倒全成了乱臣贼子了。 待半晌之后,大臣们逐渐安静下来,陈循、胡濙等重臣便强硬地回奏,要求必须尊吴贤妃为皇太后,也必须册立皇后。 ------------ 049 新帝拒绝住皇宫 关怀于谦家务事 朱祁钰可不会向众臣妥协,太后绝对不尊,皇后绝对不立。你们别问,问我我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你们:我是暂摄皇位,很快就要还给大兄,这样也就没必要尊太后、立皇后了。 见大臣们还要纠缠,朱祁钰又抛出来三颗滚滚天雷:“第一、我不住皇宫;第二、我不修梓宫,死后也不葬皇陵;第三、我不改年号,继续延用正统年号。” 大臣们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开,也不再管什么太后皇后的了。毕竟朱祁钰提出的这三个要求太过疯狂,已经超出了大臣们接受能力的极限。 其实朱祁钰也不是真的要这样激进,而是采取个迂回策略,先提出要把屋顶掀了。等跟大臣们一番拉扯之后,再相互妥协,愉快地一致决定开俩天窗。 大臣们却不知道朱祁钰的小心思,以为这位荒唐亲王要来真的了。就连一向对朱祁钰非常客气的次辅陈循,也是几乎声泪俱下,坚定地反驳道: “殿下的想法,我们实在接受不了,也万万不敢奉诏。哪有皇帝不住皇宫的,又哪有皇帝不改年号的,殿下实在是太难为我们这些大臣了。” 朱祁钰一脸严肃地回道:“明年我就能迎回大兄。到时候大兄复位,继续使用正统年号,不是正合适嘛。好好的改年号做什么?” 反正朱祁钰就是咬死了,只要正统皇帝回来,自己就让位,回去继续做藩王。 这样一来,朱祁钰可进可退。要么大臣们被迫集体表态,承认朱祁钰永远当皇帝,就算朱祁镇回来也不能复位。要么大臣们就接受朱祁钰的还位论,这样朱祁钰就有充足的理由不去皇宫了。 如此一来,也就不用在皇宫里,时刻被孙太后威胁人身安全了。 反正朱祁钰实在就理解不了,紫禁城里,要湖没湖,要山没山,要水水少,要园园小,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呢。 偏偏大明的皇帝们就跟魔怔了一样,要死要活地非要住在紫禁城里,死活不肯走。然后才活个二三十岁,就排着队的上不豫、上大渐、上崩。 有一说一,在这一点上,还是我大清的皇帝们活得通透,颐和园它不美吗?园明园它不妙吗?畅春园它不香吗?静明园它不甜吗?住在园子里,又快活,又长寿。好好的,非和紫禁城较什么劲。 朱祁钰神游物外,在那里想象着自己新齐王府的美妙,也给了在场大臣们反应的时间。 重臣里,陈循、于谦、王文当场表态,朱祁钰不必还位,干到死拉倒。胡濙、王直沉默不语,不肯表态。 其他大臣也是三三两两,七七八八,有支持干到死的,也有不愿表态的,形成了鲜明的分歧。 好在也没有哪個人是真的虎,敢站出来直接表态,要求朱祁钰还位的。 朱祁钰摆摆手,示意大臣们安静下来,然后才说道:“行了,这些事情,你们回去慢慢议吧。现在我再下一道诏令:晋封会昌伯孙忠为会昌侯,册封钱雄为新乡伯,册封周能为庆云伯。 着内阁即刻去拟诏旨,另外于尚书留下来吃个午饭吧,下午陪我一起去视察城防,剩下的人都散了吧。” 大臣们如蒙大赦,纷纷就要告退。至于朱祁钰刚刚的诏令,大家都知道孙太后一定会举双手赞成的。文武百官肯定阻挡不了,所以也就懒得反对了。 朱祁钰忽然又想起来一事,忙呼唤道:“等等,等等,几位尚书先别走,我还有一句话。” 胡濙、王直等人只得又回身,苦着老脸,等待荒唐亲王继续发疯。 朱祁钰笑道:“我需要几个帮我整理文书的,你们吏部和礼部看看,把最近三届的进士名单,呈递一份给我,有劳了。” 胡濙和王直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无奈了,这位齐王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思维四处跳跃,毫无规律可寻。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位老尚书拱手领命,又问道:“殿下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朱祁钰摆摆手:“没了没了,要不几位尚书都留下一起吃个饭?” 胡濙等人哪敢,忙不迭地告退了。 于谦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满朝大臣,就剩下自己了。这下完了,自己要独自面对这位荒诞不经的奇葩亲王了。 上次和这位殿下密谈时,旁边好歹还有小王妃,气氛也不算太尴尬。这次就剩俩人,于谦可不知道要聊什么了。 就在于谦想聊聊京城防务的时候,朱祁钰先开口了:“于尚书现在还是孤身一人?家里有侍妾吗?” 于谦闻言,都有些无语了,眼前的亲王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不回答又不行,于谦只能无奈地答道:“内子去世之后,微臣便一直无意续弦,也没有纳过侍妾,家中只有一子一女,相依为命罢了。” “哎呀,这样怎么行,家里没个女人操持,那不得乱糟糟的嘛,于尚书又怎么能安心处理政务呢。 再说咱们大明堂堂的兵部尚书,就这样孑然一身,形单影只,让外人看了,这也不像话啊。 知道的说于尚书是重情重义,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大明皇帝多么刻薄呢,以至于让朝廷重臣连个妾都纳不起。” 于谦只得回道:“如今国难当头,微臣哪有心思纳妾啊。再说臣年已半百,家里又穷,冒然纳妾,也是害了人家风华正茂的好女子。” 朱祁钰笑道:“你不用管什么国难当头,反正有朝廷重臣把日子过的苦哈哈的,我心里都不安生。 正好咱们家小王妃是个爱管闲事的,我让她帮你张罗着,纳一房姬妾,保准给伱办得妥妥贴贴的。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管干好你兵部尚书的活就行了。” 于谦还欲推辞,朱祁钰摆摆手:“就这样定了,你不要再说了。走,咱们吃饭去。” 说罢,朱祁钰拽着于谦进了偏厅,厅中已经摆好了饭菜。饭桌上摆着两副碗筷,朱祁钰却不落座,反而对着在一旁侍候的萧灵犀说道: “灵犀,于尚书在咱家吃饭,按理我是必须作陪的,只是今天母妃刚搬进府里,我又必须得去陪着母妃吃饭。 所以你今天替我作陪吧,切莫怠慢了于尚书。一会吃过饭,你安排间客房,让于尚书休息个把时辰,我吃过饭歇一下就回来。” 吩咐完,朱祁钰又对于谦笑道:“抱歉了于尚书,按理说你是我府上的贵客,就算我不作陪,也该让王妃作陪的。 只是咱家老太妃,今天刚从宫里搬出来,中午这是入府第一顿饭,我和王妃不去陪着说不过去。 于尚书千万担待些吧,我让灵犀姑娘陪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她说。 吃完饭你在客房休息一下,下午咱们先去成国公府,把成国公逮上,然后再一起去巡视九门。” 于谦一听说又要去折腾成国公,心里就哇凉哇凉的。合着眼前这位疯狂的齐王殿下,试来试去,是非要在勋贵里找出个突破口不可。 那可就不妙了,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明的各种正经公、侯、伯,就有好几十号人呢。 只要来回都试探一遍,就算齐王再怎么不济,再怎么没出息,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二愣子勋贵愿意效忠的。 于谦不敢多想,只得回道:“孝道大过天,殿下去服侍老太妃是应该的,微臣岂敢耽误殿下。您只管去,臣在此等候殿下就是了。” “那行,你们吃吧,我走了。” 说罢,朱祁钰便去陪吴贤妃吃饭去了,只留下于谦更尴尬地站在那里。 ------------ 050 吴妃帮腔索才女 齐王反复试勋贵 朱祁钰回到吴贤妃的寝殿,立即又跪下,向吴贤妃禀报道:“启禀母妃,出使瓦剌的大臣,带回了大兄的传位口谕。 儿子已经奉诏,答应入继大统,但拒绝了大臣们尊母妃为皇太后,并册立皇后的提议。儿子不孝,请母妃降罪。” 吴贤妃笑道:“你已经提前和我说过了,我也同意了,你何罪之有,快起来吧。” 朱祁钰闻言,便不再客气,起身到炕边坐了。 吴贤妃又问道:“大臣们都走了?” “没有,剩一个兵部尚书于谦,我留他在家里吃饭呢。下午我带上他,再领上成国公,去九门巡视巡视。” 林香玉此时正和吴贤妃坐在里侧炕上,闻言就要起身去安排,一边口中还埋怨道:“殿下怎么不早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奴家多么刻薄呢,堂堂兵部尚书来家里,都不好好招待人家。” 朱祁钰忙摆手止住:“我也是临时起意,才让于尚书在家吃饭的,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让萧灵犀安排他吃饭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临时起意?就你?殿下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算计进去,怎么会临时起意。奴家劝您还是快老老实实交待了吧,到底安的什么坏心思?” 吴贤妃忙心疼地纠正道:“媳妇别这样说,我素知之,我儿是个老实人。” 有了吴贤妃撑腰,朱祁钰也硬气起来,高声回怼道:“对对对,母妃说得对,寡人可是个如假包换的老实人,敢没有证据就诬陷正号亲王者,罪加一等,来人,把王妃押入诏狱。” 林香玉闻言,轻轻拧住朱祁钰的胳膊,悄声嗔怪道:“冤枉,比窦娥还要冤枉。殿下还好意思要证据,您玩弄奴家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老实人。要不要奴家把殿下的累累恶行全抖出来,让母妃好好做一回明镜高悬的包青天。” 吴贤妃见儿子儿媳感情好,心中也是畅快,嘴上却揶揄道:“好了好了,你们晚上回去自己房中再打情骂俏。现在还是赶紧吃饭吧,吃完饭好放咱家的大亲王去干正事。” 于是两人停住,让丫环进来摆饭。趁这功夫,林香玉悄声问道:殿下是不是打灵犀妹妹的主意?奴家身边一共就这么些可靠的人,您不能都给奴家送出去啊。” 朱祁钰苦着脸回道:“萧灵犀这個人她太刚正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调教她了。我看她这性格跟于谦倒挺般配的,所以就又临时起意了。 再说于谦现在掌着兵部,握着全京城的兵权,我得派个人监视他啊,不然以后睡觉都睡不安稳。 虽说他忠于大明朝,但他不忠于我啊。我手里现在啥人都没有,只能让王妃的人牺牲牺牲了。” 吴贤妃好奇地问道:“我儿这样可怜吗?手底下就没有几个可用的人?” 朱祁钰一听这话,便开始大倒苦水,掰着手指头跟吴贤妃抱怨道:“母妃您看看,我手上一共就五个太监,就这,还不知道他们都是谁安插过来的呢,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在背地里到底效忠于谁。 为首的太监成敬,还是个进士出身,满脑子仁义礼智信,横看竖看都不像能成为权宦的样子。剩下四个都是资历浅薄的小太监,根本就顶不了大用。也就是说,我现在连东厂都掌控不住。 我手里的文官就更不堪了,就俞山、俞纲这俩人,最有出息的才是个副榜举人。就算我光明正大地任人唯亲,顶天也就安排他们做个侍郎了。而且还是礼部侍郎,兵部和吏部的实权侍郎,都很难安排得上去。 想想都累,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朱祁钰越说越伤心,到最后干脆坐到炕边的小脚榻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有气无力地靠着炕沿,止不住地叹气。 这下可把吴贤妃心疼坏了,向林香玉说道:“媳妇啊,伱看把我儿可怜的,就把人给他吧。你要是缺人用,我身边还有几个丫环,你领过去使唤吧。” 林香玉连忙回道:“母妃勿忧,儿媳刚刚是和殿下开玩笑的。殿下就是儿媳的天,儿媳的一切都是殿下的,自然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什么就给什么。” 吴贤妃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林香玉又对朱祁钰笑道:“殿下快起来吧,别说灵犀妹妹了,就算是把素汐、浅雪这对小姐妹花送出去,也都随着殿下。” 朱祁钰闻言,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那绝对不行,素汐、浅雪这对小姐妹长得又好,性格又温驯,用心调教一番,那就是一双极品小尤物。我还得留着自己享用呢,这两个绝对不送人。 林香玉闻言,坐直身子,装模作样,学着朱祁钰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叹道:“寡人有疾矣,其病已入骨髓也,呜呼,哀哉!” 朱祁钰闻言,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眼看就要动手打媳妇,吴贤妃忙笑着劝道:“行了行了,快点吃饭吧,吃完饭赶紧去办正事。晚上你俩回了房中再打架,也好早点让我抱上大孙子。” 于是三人不再顽笑,朱祁钰吃过饭,稍稍躺了一会,便回去带上于谦,直接往成国公府去了。 朱仪,才二十三岁,他的父亲,上代成国公朱勇,刚刚战死在鹞儿岭。 前几天朱祁钰才过来哭过丧,如今轻车熟路,很快便拐带上朱仪,出了府门。 于谦蒙着头就要往德胜门走,朱祁钰拉着朱仪,在后面高声喊道:“于尚书且慢,且慢。” 于谦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来,好奇地问道:“殿下还要做什么?” 朱祁钰笑道:“中午饭菜放的盐多,我有点吃咸了。听说定国公府离着不远,咱们打上门去,跟定国公讨杯茶喝。” 于谦无奈地回道:“殿下啊,现在并没有定国公。” 朱祁钰非常肯定地答道:“有,有定国公。” 于谦也非常肯定地回道:“殿下,去年定国公徐显忠刚刚去世,他的嫡长子徐永宁才十岁,还没到袭爵的年纪,所以现在并没有定国公。” 朱祁钰笑道:“于尚书您好好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喝完一杯好茶之后,徐永宁就变成定国公了呢。” 于谦闻言,不再说话了。如今的齐王殿下,已经魔怔了。不论看见哪个勋贵,都觉得人家长得眉清目秀,有经邦济世之才。现在倒好,连十岁的小孩都不肯放过了。 朱祁钰不管这些,拉着朱仪到了定国公府,喝到了好茶,也见到了徐永宁。 朱祁钰一边喝茶,一边向徐永宁笑道:“徐家一门二国公,如今京城危在旦夕,你们定国公府有没有安排家眷南下,去投奔南京的魏国公府?” 徐永宁虽是少年,却毫不怯场,不卑不亢地回道:“殿下说笑了,我定国公府世受国恩,自然是要与大明共存亡的。如今太后、太子与殿下都在北京,臣等如何敢弃主而逃?” 朱祁钰闻言,严肃地问道:“那让你跟着我去守城迎敌,你敢不敢?” 徐永宁斩钉截铁地回道:“区区瓦剌,有何不敢。可惜微臣年幼,不能独自掌军。不然微臣领兵十万,必能直捣虏廷,斩将杀敌,将也先头颅献于殿下。” 朱祁钰赞道:“好好好,小小年纪,有志气,不愧是中山王的子孙。从现在起,你袭封定国公,与我一起负责守御阜成门。” 徐永宁闻言一愣,出言确认:“臣才十岁,现在就袭爵吗?” 朱祁钰回道:“国难当头,不拘小节。收拾一下,现在就跟我走,咱们巡视城防去。” 不多时,朱祁钰便带着于谦、朱仪、徐永宁,出了定国公府,直奔德胜门。 京城九门,德胜门在北,战事一起,将直面瓦剌大军。 ------------ 051 齐王率众巡城防 即兴视察营州卫 四个人爬上城楼,走在宽敞的城墙上,朱祁钰率先问道:“定国公,你说说,如果你是也先,你会在哪里扎营,又会进攻哪座城门?” 徐永宁不假思索地回道:“若臣是也先,便在西郊扎营,进攻德胜门和西直门。” 听到这话,朱祁钰与于谦、朱仪都齐刷刷地看向徐永宁。 谁也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能把正确答案说出来。 于谦抢先问道:“敢问定国公,作此判断,有何依据?” 徐永宁回道:“京师南面和东面,本来就多河多湖,又有金朝、元朝挖的几条运河,地形非常不利于大军展开,所以南面和东面排除掉。 北面的德胜门外有元朝留下来的土城,还有不少民居,也先可能会先从这里试探性地攻击一下,如果受阻,再转到西面。西直门外地势开阔,便于大军展开,也先应该会将主攻方向放在这里。 不过讲这些都没什么用的,京师乃是天下第二的坚城,除非城内明军自己开城投降,否则凭也先那几万骑兵,攻哪个门都没任何区别。就算把命全填上,也爬不上这道城墙。” 于谦闻言赞道:“国公不愧是中山王的子孙,到底是将门虎子,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于谦还省略了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是跟着朱祁钰,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一旦在京师保卫战中露了脸,再回去跟太上皇朱祁镇,那就再也不可能被重用了。 朱祁钰不理会众人,只是扒在城墙边,吹着冷风,从垛口处望着远方发呆。 现在最困扰朱祁钰的,就是手下缺一個嫡系的军事人才。 眼前的于谦虽然才能不错,但却是属于那种无论如何掏心掏肺,都养不熟的类型。 远方的靖远伯王骥,是朱祁镇的铁杆,朱祁钰连招揽他的心思都没有。 至于石亨,那更是一脑门反骨,相信他还不如趁早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朱祁钰叹口气,估计最后就只能苦巴巴地等着王越了。 想到王越,朱祁钰的心情就好多了,整个大明朝,文官以军功封爵的就三位:靖远伯王骥、威宁伯王越、新建伯王阳明。 王骥是朱祁镇铁杆,肯定跟自己没关系了。 王阳明还要二十多年才出生,恰巧王越去世那年,王阳明中进士,正好还被派去给王越治丧。王阳明这个大才自己也赶不上了。 好消息在于,景泰二年,景泰朝的第一次殿试,正好王越中进士。老天爷都帮忙送人才,这不正是气数兴旺之象嘛。 朱祁钰正想得出神,于谦等人围了过来,朱仪指着远处的军营问道:“殿下,您看远处那只驻军,防卫严密、军容整齐,倒像是一只精锐劲旅,却不知是哪支勤王军?” 朱祁钰回过神来,对朱仪笑道:“那是我的亲卫,新组建的营州左卫和营州右卫。只是军纪不错而已,没有经过战争考验,还谈不上劲旅。 不过这次京师保卫战,我会亲自督战,我的亲卫也会作为先锋,带头杀敌。” 朱仪闻言,恍然大悟:“难怪难怪,我还纳闷呢,明明我军精锐丧尽,哪里又冒出来这样一支劲旅。不想原来竟是殿下的亲卫,那就不奇怪了。” 对于朱仪拍的马屁,朱祁钰一笑置之,却反问道:“你说我军为何会有土木堡这场惨败?” 朱仪闻言,犹疑地看了于谦一眼,欲言又止。 朱祁钰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下了然,便对朱仪笑道:“最近太累了,明天上午我处理政务,下午你们再跟着我继续巡视城防,后天我无论如何要歇一天。 我们家里养了好多头鹿,后天上午你带着国公夫人到我府上来,我让王妃开个家宴,咱们烤鹿肉,饮美酒,好好放松一天。 虽然现在宴饮不大合适,但这就算大战之前,我为伱们鼓舞士气之宴了,以此名目对外也说得过去。定国公也来,咱们人多也热闹些。” 朱仪与徐永宁连忙领命,朱祁钰又问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去营州卫的军营里转转?” 一听说去巡视军队,朱仪与徐永宁都来了精神,就连于谦,也不介意去看看这支新军。 于是一行人骑马来到城外,德胜门外不远,是元朝遗留下来的一座土城,周围是一大片民房。此时营州卫已经将这片民房的中间区域,开辟成了营地。 而营地周边的民房,则到处都设置了拒马、暗桩、绊索、陷阱。 朱祁钰等人刚刚走近民房区域,就被巡逻兵丁止住。 好在为首的小旗官认得朱祁钰,忙上前行礼。 朱祁钰笑道:“我带着两位国公、一位兵部尚书前来突击视察,你带我们进去转转吧。” 不料小旗官却回道:“殿下恕罪,指挥使有令,任何人要想进出营地,都需要上报。要指挥使批准之后,方能进入。” “行,那你去上报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小旗官闻言,急忙领命而去。 不多时,许通、谷忠便带着几名千户,急勿勿地赶了过来,一见朱祁钰就连忙告罪。 朱祁钰摆摆手:“你们盘查严格是好事,确实不能让人随意进出。” 朱祁钰又给众人相互介绍了,便要入营视察。 许通嘱咐道:“末将在前面引路,请殿下、于尚书和两位国公要紧跟在末将后面走。这里到处都是陷阱和暗桩,若是走错了,恐怕会有误伤。” 朱祁钰点点头:“不错,利用这些民房,来阻滞瓦剌骑兵再好不过。一旦瓦剌骑兵冲不起来,再用火枪火炮、强弓劲弩在暗处袭击,必可挫败瓦剌的攻势。” 徐永宁也顺势接话:“殿下所言不错,要攻破这样的防御,最好还是使用重炮轰击。偏偏那瓦剌大军以骑兵为主,没有重型火炮部队。 光靠骑兵冲锋,到了这样的地形里,面对着准备充分、火器完备的精锐明军,几乎就只有吃瘪的份了。 两位指挥使因地制宜,布置得非常不错。” 虽然向一个才十岁的国公道谢有点怪怪的,许通和谷忠还是很有礼貌地谢过徐永宁的夸奖。 于谦则是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暗处的各种防守布置。 朱仪却在一旁摇头不语。 朱祁钰知道朱仪心里有话,毕竟成国公朱勇的亲兵家丁,不可能全部战死,一定会有从前线逃回来的。所以作为成国公朱勇的儿子,朱仪肯定比朱祁钰更了解山西这三场大战的内幕。 想到这里,朱祁钰拍拍朱仪的肩膀,劝慰道:“好好的国公,别这样愁眉苦脸的。我们家有窖藏百年的好酒,后天我们一醉方休。到时候三杯酒下肚,烦恼就统统消失了。” 朱仪闻言,收拾下心情,笑回道:“不瞒殿下说,其实我们家也有很多窖藏百年的美酒。” “那是那是,你们家是传了三代的老国公府了,我这齐王刚封了都不到半个月,如何比得了你们成国公府。 不过我们家有你们家没有的东西,你来了就知道了。” 朱仪笑道:“那微臣倒要好好领教领教。” 一行人有说有笑,走进了营区。许通便欲引着众人,进入中军大帐。朱祁钰没什么话说,于谦却坚持先去伙房看看。 ------------ 052 齐王亲卫练夜袭 于谦盛赞营州卫 按于谦的观点,判断一支军队是不是真正的精锐,首先看后勤,其次看士气和军纪,然后再看装备和操练情况。 一只军队,如果连最基本的伙食和军饷都保障不了,那后面就不用看了,看也只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许通也不多话,当下便引着众人来到了伙房。此时一帮伙夫正在做饭,伙房里叮叮梆梆、热火朝天。 于谦好奇地问道:“虽然现在天黑得比较早,但你们这晚饭,做的也还是有点早了吧?” 许通回道:“是的,我们吃晚饭比较早,是因为吃完晚饭还要训练夜战的。我们的伙房一直开到深夜,晚上训练完,将士们随时可以来再吃一顿。” “夜战?” “对,夜战,殿下命令我们勤练夜战,为夜袭瓦剌大营做准备。” 于谦好奇地问道:“可是我们的将士大部分都有夜盲症状,晚上是看不清东西的。” 许通回道:“确实如此,但好在我们营州卫的将士都比较年轻精壮,而且每天都是鸡鸭鱼肉、茶蛋果蔬敞开了吃,再加上每天晚上都针对性训练。 于尚书也知道,一般夜盲,都是营养不足引起的。如今我军补给充足,训练有素,夜盲的情况已经大有改善。再给末将一个月时间,必能练出一支精于夜战的强兵。” 于谦闻言,转头向朱祁钰请示:“殿下,微臣想吃一顿营中的餐食。” 朱祁钰招招手:“行行行,大家今天都尝尝咱们营州卫的伙食。” 说罢,朱祁钰便带头坐了下来。 不一会伙夫便将饭菜便端了上来。 于谦看着桌上的饭菜,忙将一名伙夫叫住,然后问道:“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不要因为我们来了,就特殊照顾我们。你们平日里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伙夫一脸纳闷地回道:“我们平日里就吃这个啊,有什么问题吗?” 于谦看看眼前自己的这一份饭菜: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两个白面馒头;一大碗炖菜,里面有大块大块的猪肉,有白菜豆腐;然后还有几個小碟,里面分别放着几片猪肝,两个鸡蛋,还有葡萄、红枣等水果。 于谦还是有些不信:“你们的普通兵士平时顿顿吃这个?” 伙夫笑道:“当然了,而且吃不饱还可以再加,殿下有令,一定要让将士们吃到撑为止。” 于谦转过头,望着朱祁钰,犹自惊愕未信。 朱祁钰见状,忙慷慨激昂地表态:“我这都是为了早日迎回大兄。我宁可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我宁可自己勒紧腰带,也要让将士们吃好喝好,好有力气上阵杀敌,击败瓦剌,也好早日迎回大兄,安定天下。” 于谦又问道:“那每个普通兵士,一月多少饷银?” “一月一两。” 于谦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照朱祁钰这个养兵方式,那银子就得像流水一样往外花,每次看帐本时,绝对是触目惊心的。 于谦却不知道,朱祁钰从来就不看帐本,既看不懂,也不想看:花这么多钱养着王妃、侧妃,何苦还要亲自管家受累呢。 一行人吃过饭出来,天色已经黑了。正好,应于谦要求,众人又观看了一番营州卫将士夜间骑射,然后才进入中军大帐。 接下来就是谈判了。 众人分宾主落座,朱祁钰率先开口:“于尚书,您看我这支亲卫还算凑合吧?” “殿下过谦了,岂止是凑合,成公国所言不差,这支军队确实很有成为劲旅的潜质。” “那你看吧,我这支亲卫潜质也不差,又是第一支赶到京城的勤王军,又是守在德胜门外,要最先面对瓦剌的兵锋。 兵部是不是该优先拨发一批火枪火炮、兵器铠甲过来?” 于谦闻言,心里就嘀咕上了:好家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这位荒唐亲王真是什么都不肯放过,我就来军营视察一趟,吃了一顿便饭,就要给我来个雁过拔毛。 于谦还想挣扎一下:“殿下言之有理,只是各支勤王军已经陆续赶到,军械物资,还是应该按需调配,以示公平。” 朱祁钰闻言,换了个话题:“阳和口之战,我大明四万精锐,全军覆灭。到现在也没人为此负责,当时的监军、大同镇守太监郭敬到哪去了?此战石亨单骑逃回大同,兵部对石亨有没有进行勘问?” 于谦回道:“国难当头,兵部未及勘问石亨。太监郭敬下落未知。” 朱祁钰闻言,静默不语。 于谦也知道没办法了,朱祁钰这是讹上了。兵部不把大批的军械拨给营州卫,朱祁钰就要追究兵部在阳和口之战中的失职之罪。 思索片刻,于谦只得回道:“火炮五十门,火铳一千支,战车三百辆,战马一千匹,铠甲三千套。殿下以为如何?” 朱祁钰摆摆手:“勤王军队这么多,也都要分配军械,兵部也挺难的,我也体谅你们。战马一千匹我就不要了,其他军械还请于尚书尽快送来。” 于谦连忙道谢,自己出了大血,还得感谢朱祁钰对兵部的体谅。 事情也谈完了,军营也巡视了,许通、谷忠送着一行人出了营区。 朱祁钰对许通笑道:“行了,送到这里吧。伱们这几天去遴选一千孔武有力的锐士,回头我再给你们拨三百架神臂弩过来。” 许通等人闻言大喜,连忙谢恩。 于谦却是心中恶寒,看来眼前这位荒唐亲王,刚讹完兵部,转头就又要去敲诈锦衣卫了。 朱祁钰也不理会众人怎么想,嘱咐好明天的事情,便心满意足地回王府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正搂着小王妃赖床呢,就见素汐和浅雪每人抱着一大摞文书走了进来。 朱祁钰见状抱怨道:“你们怎么就这么直愣愣地闯进来了,要是撞上我和王妃做不好的事情,多尴尬啊。” 浅雪一脸无辜地反问道:“是姐姐允许我们随意进出的啊。再说我们是殿下的侍妾,以后房中之事是每日都要经受的,有什么可尴尬的呢?” “哪里就侍妾了?你们才多大,别整天侍妾侍妾的乱叫。我又不是真的奴隶主,等你们及笄之后,再看情况吧。到时候若是你们有心爱的男人,我会给一笔丰厚的嫁妆,放你们出去的。” “什么心爱的男人!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女人,从来没接触过其他男人,殿下为什么总是要怀疑我们不贞洁呢?” 浅雪和素汐鼻子一酸,眼看就要滚下泪来。 林香玉见状忙笑道:“殿下已经魔怔了,你们不要理他,有我为你们作主,过几天便正式封你们为侧妃。但是你们为啥一大早就抱着一大堆文书过来呢?” 浅雪和素汐听说要被立为侧妃,这才破涕为笑,开心地回道:“谁想一大早就起来折腾呢,这是礼部送来的前几届进士的名单,说是殿下特意和礼部要的。” 林香玉笑道:“拿过来我看看。” 浅雪忙将文书堆在床边,林香玉取过一本书册翻看起来。只见里面详细记录了每届进士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人生经历,家庭情况。甚至有些还附带了殿试的答卷。 “殿下这是要培植亲信了?” 朱祁钰叹口气:“哎,碰碰运气吧,只要能有一两个愿意真心效忠于我的,我就给观世音菩萨烧高香、磕响头了。” “这么多的文书,殿下看的过来?” 朱祁钰闻言,一脸无辜:“我没说要自己看啊。我是奴隶主,手下有奴隶,我为什么要自己干活。 来吧,我的小王妃娘娘、大侧妃娘娘们,你们三个给我好好地干活吧。 先把在25岁之前就中进士的人给我挑出来,然后再按他们的资料和考卷,排个次序,最后再呈给我过目。” 浅雪笑道:“做得好,殿下有什么奖励吗?” “好家伙,你们是我的奴隶,干活是应该的。我不用小皮鞭抽你们就算好了,你们还敢要奖励,谁们家的奴隶是像你们这样的。” 素汐一脸不服地还嘴:“殿下真是好刻薄的奴隶主,就是让驴拉磨,好歹还要喂两根胡萝卜呢。” “行吧,那你们想要什么?” 浅雪一脸坚定地回道:“我们要为殿下侍寝。” 朱祁钰闻言,连忙摆摆手:“好了,好了,虽然我也很想玩你们,但是你们还太小呢,等过几年吧。这样吧,每人去库房挑几样宝贝吧,看上啥随便拿,别客气。” 一对小姐妹花嘟着嘴,一脸不开心,勉勉强强地谢了恩。 这时候林香玉又从枕下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浅雪:“你把这封信交给你灵犀姐姐,让她替我进宫一趟,亲自将信送给皇贵妃周娘娘。 就说我想重庆公主了,明天接她来家里玩一天。而且明天殿下也在家休沐,正好一家人热闹热闹。” 浅雪忙答应了。 朱祁钰也不多说,起床更衣梳洗了,便带着亲卫,到本仁殿理政去了,只留下三位小王妃,在那里筛选过去三届的进士。 ------------ 053 齐王为上皇纳妾 交易太子教导权 朱祁钰一进本仁殿,大臣们便急急忙忙地围了上来。 朱祁钰安安稳稳地坐到榻上,才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又出什么事了?” 陈循回道:“陈镒、杨善从瓦剌大营回来,殿下您得亲自听听他们汇报这次出使的见闻。” “行行行,那就讲吧。大兄身边现在都有哪些人伺候,日常生活可还过得去?” 陈镒来到朱祁钰近前奏道:“启禀殿下,陛下圣躬安和,只是山西苦寒,颠沛流离,甚是辛劳。 陛下身边,有一名锦衣校尉袁彬,跟随左右,尽心服侍。另有一名太监,名叫喜宁,投降了也先,做了奸细。” “也先可愿意送还陛下?” 杨善回道:“也先受了喜宁的蛊惑,想要挟持陛下,不断勒索我大明。恐怕一时不肯送还陛下。” 朱祁钰又问道:“我听说你们这次出使,太后与皇后遍索后宫,将珍宝装满了足足八辆大车,送到了也先帐前。难道也先还不知足吗?” 杨善摇摇头:“也先受喜宁挑拨,觉得陛下奇货可居,已经是利欲熏心、贪得无厌,哪里会轻易满足。” 大臣们闻言,顿时交头结耳,议论不休:整整八大车珍宝啊,虽然是后宫的私房,没有动用朝廷的钱,但这事干得也太憋屈了。 朱祁钰沉默不语,由着大臣们议论。 最后杨善实在看不下去,高声向朱祁钰禀告:“也先欲将其妹配与陛下为妃,陛下不允,而也先屡请。 臣以为朝廷当具书斥责也先,为陛下伸张,使瓦剌不敢苛待陛下。” 大臣们的注意力果然又被吸引过来,都连声讨伐也先,区区虏寇女子,怎么配得起大明天子。 就在大臣们的吵吵嚷嚷之中,陈镒、杨善将在瓦剌大营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都讲了一遍。 大部分时间朱祁钰都保持沉默,任由大臣们讨论。 后天就是九月初六,朱祁钰就要正式登基了,结果大臣们全在这里讨论朱祁镇,也没什么人关心登基的事情,真是令人尴尬。 大臣们又讨论了一顿饭的功夫,才终于意识到了朱祁钰的沉默,渐渐地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王文出班跪下,高声奏道:“如何应对也先,营救陛下,还请殿下圣裁。” 朱祁钰点点头,这‘圣裁’两个字用得好。满殿的文臣,也就王文勉强算是能养的熟的。 见朱祁钰点头赞许,其他大臣愣了一下之后,也只得跟着一齐跪下,恭请圣裁。 朱祁钰略一思索,便下了诏命:“着内阁以太后名义拟旨,告知也先,寡人已奉太后与陛下诏旨,暂摄君位,遥尊陛下为太上皇帝。请也先善待陛下,早日具车驾送还。 至于也先愿意将妹妹献与陛下为侍婢,太后甚嘉许之,着册封也先之妹为才人,赏银二百两,珍珠百颗,锦缎十匹。 最后再命也先将叛徒喜宁绑缚京师,我大明朝廷要三司会审,将叛徒依律定罪,凌迟处死。 我就说这么个大概意思,内阁按我说的,以太后名义,润色拟旨,然后呈报太后批准。另外陈御史、杨侍郎,两位再请辛苦一趟,去瓦剌大营,宣太后懿旨,并给陛下送些衣物过去。” 陈镒、杨善无奈只得再次领了这苦差事。 陈循只也得领了朱祁钰这份奇奇怪怪的诏命。尤其是朱祁钰要求也先将叛徒喜宁送回,更是令大臣们摸不着头脑。这个要求既幼稚,又异想天开,大臣搞不懂朱祁钰为何非要在诏旨中加上这么一句。 好在这個要求从名义上倒是理直气壮,写进诏旨也无伤大雅。 大臣们想不到的是,朱祁钰此举的真实目的,却是为了要暂时保喜宁一命。 这是朱祁钰布的一道闲棋暗手,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有大用。 其它的政事,朱祁钰懒得处理了,只是对大臣们吩咐道:“最近太累了,明天我要休沐一天,你们有抗不住的,也可以休息一天。 于尚书跟我去视察九门,剩下的人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说罢,朱祁钰就带着于谦回府去了。 与此同时,萧灵犀也进了宫,面见周贵妃,递上信函,说明来意。 周贵妃心里却犯了难:齐王妃邀请重庆公主去府上玩,这个肯定没问题,毕竟堂堂亲王妃,肯定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去算计一位公主。 关键问题在于,齐王妃真正想邀请的,是太子朱见深。只是如果直接说请太子去府上玩,性质太敏感了,很容易给周贵妃造成去又不想去,推又没法推的困扰。 能混到周贵妃这个位置的,那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一眼就能看明白其中的含意。 萧灵犀站在那里立等回话,周贵妃也不好长时间晾着她,于是只略一思索,便下定了决心,然后对萧灵犀笑道: “难为齐王妃想着,我家这小丫头可调皮了,你告诉齐王妃,小丫头不听话,就尽管打她,要紧别让她闯祸。” 萧灵犀忙答应了,一旁的朱见深听如此说,忙缠着周贵妃撒娇:“母妃母妃,我也要和姐姐一起去婶娘家里玩。” 周贵妃笑道:“行,你也去吧,好好折腾折腾你婶娘去,省得在家天天闹的我不得安生。吃好喝好之后,伱就跟着婶娘住吧,我也好好松快两天。” 听到终于可以出宫去玩了,朱见深和重庆公主都欢呼雀跃起来。 周贵妃又向萧灵犀笑道:“你回去告诉妹妹,就说我今天和太后报备一下,明天一早就派人送他们两个过去,妹妹也不用再派人来接了。 妹妹要是不嫌麻烦,就留他们多住两天好了,我也就不和妹妹假客气了。” 萧灵犀连忙应了,便回府复命去了。 周贵妃是个很爽利的人,说干就干,立时便去慈宁宫,面见孙太后,说明了情况。 孙太后更是人老成精,一听周贵妃说完,便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不禁盯着周贵妃陷入了沉思。 对孙太后来说,皇帝现在有三个儿子,就算朱见深出了什么意外,还有两个皇子呢。所以对于朱见深去齐府做客的安全问题,孙太后不太紧张。 但是对周贵妃来说就不一样了,她可就朱见深这一个儿子。她现在竟然敢让朱见深去齐府做客,甚至可以小住几天,这属于真正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贵妃这样做,一定是有所图的。 周贵妃被孙太后看的心里发毛,还以为孙太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周贵妃是一心想着趁朱祁镇被俘的这段时间,对钱皇后下手的。而如今的形势,要对钱皇后下手,没有孙太后和朱祁钰这两个最有权势的人默许,是做不到的。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件事的风险和后患那么大,你周贵妃不纳个投名状,凭什么要人家朱祁钰默许你,替你抗这么大的风险。 如今正好赶上朱祁钰明晃晃的,就是想要朱见深的抚育教导权。 所以周贵妃咬咬牙,决定从了,以朱见深的抚育教导权,换朱祁钰对宫廷内斗不闻不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朱祁钰也不小气,只要朱见深的教导权到手,便会保障周贵妃及周氏满门的泼天富贵。 ------------ 054 齐王增兵靖远伯 王妃大摆鸿门宴 却说朱祁钰带着于谦回了王府,在正厅分宾主落座。 丫环端上茶来,朱祁钰便吩咐丫环去请王妃,然后又跟于谦聊起了南方兵事:“于尚书啊,这几天有没有西南的军报?” 于谦回道:“最近并没有收到西南的军报。” “我怎么听说,京城周边那些州府,发生了多起达官作乱的事情?北直隶到底有多少达官啊?” 于谦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天中午这顿饭是吃不好了,齐王殿下上来就问个这么敏感的问题,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坑等着自己跳呢。 但不回答也不行,于谦只得说道:“启禀殿下,归附我大明的蒙古降人,一部分被安置在了甘肃、宁夏等地,这部分人被称为河西达官。另一部分被安置在了京畿地区,尤以保定府最多,被称为保定达官。 北直隶这些达官,连带家属,总共得有个几十万吧。朝廷一直优待恩赏,以期达到分化蒙古的效果。 只不过人一多了,还是有相当一部人左右摇摆,降而复叛。尤其是现在国难当头,有些人就趁火打劫、乘机作乱了。” 朱祁钰点点头:“我的意思是,将这些达官,南迁一部分。今年兵部先遴选一万达官精锐,调拨给靖远伯,让他们去西南剿灭叛逆。 以后就在西南给他们分配土地,让他们把家属迁过去,这样既能增强朝廷对西南的控制,又可以减轻京师的治安压力。” 于谦闻言,连忙回道:“殿下英明,臣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北方战事吃紧,现在就开始往南方抽调达官吗?” 朱祁钰给出了非常肯定的态度:“当然是马上开始,不能光顾着北方,南方就扔下不管了啊。 今年先调拨一万保定达官、两万四川精兵、两万云南土兵给靖远伯,这是第一批的五万人,明年再增派三万达官,就如我之前说的,至少要给靖远伯增兵八万,彻底平定西南。 现在南方到处都是民变,起义,我都搞不明白,之前的宰辅杨士奇等人到底对南方做了什么,以至于让南方的百姓也不顾惜性命,非要前赴后继,揭竿而起,宁死也要和朝廷对抗。” 朱祁钰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到底没有把‘杨士奇是奸臣’这句话说出口。 于谦听出了朱祁钰话中的强烈不满,却犹豫着不敢接话,南方的浑水,深不见底,没人敢轻易去蹚。 聊天聊到冷了场,气氛就这样尬住了。幸而不多时,王妃便恰到好处地走了进来。 于谦看到救星一般,连忙起身行礼,避免了无话可说的尴尬。 朱祁钰也站起身来,吩咐道:“王妃你打发于尚书吃饭吧,我累了,我要回去躺一会。” 林香玉闻言笑道:“行,那殿下就回去吧,正好浅雪和素汐还在房中,让她俩伺候殿下吃些点心、喝些清粥,然后您再午睡。” 朱祁钰拍拍屁股,出了正厅,回房之前先把刘昌叫了过来,吩咐道:“明天咱们府上有贵客来,你去带着亲卫,将里里外外都仔细过一遍,看看有什么安全隐患,给我提前排除了。现在就去办,都认真些,明天一大早我还要再亲自检查一遍。” 刘昌忙答应了,立即便集结亲卫,先从正院开始排查。 林香玉则一边将于谦让进偏厅,一边笑道:“我们家殿下是個扣门的,他弄了鹿肉,摆酒设宴,却不请于尚书来吃。不过没关系,我请于尚书吃,咱们今天先把好肉吃了,明天让他们吃剩下的。” 于谦笑道:“不敢不敢,殿下与成国公他们年纪相仿,自然说得到一起去。微臣早已老朽了,便是臣那逆子,平日都对微臣敬而远之,虽然孝顺,却不亲近。 微臣早就有眼力劲了,平时也不敢往年轻人身边凑。” 两人说笑着,丫环进来摆好酒菜,林香玉亲自提起酒壶,为于谦斟了一杯:“殿下诓我说,这是窖藏百年的佳酿,我也不懂酒,还请于尚书帮着品鉴品鉴。” 与刚才和齐王殿下的唇枪舌剑不同,此时殿内气氛颇为融洽。于谦还未察觉到这也是一场鸿门宴,放松了心神,谦辞一番便准备喝酒。 不料此时院中响起密集的脚步声,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只见上百名王府亲卫衣甲整齐、全副武装,往来逡巡,如临大敌。 于谦见状,忙起身拱手:“王妃容禀,天地日月可鉴,微臣是绝对忠于大明、忠于朝廷的。”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于尚书是忠臣啊,但您跟我区区一个小女子说这个干什么。” 于谦一脸为难地回头看了眼窗外的亲卫,林香玉这才恍然大悟:“哦,抱歉抱歉,让于尚书误会了,殿下并不是要给您摆鸿门宴。 是我请了太子和重庆公主来府上玩,亲卫们应该是受了殿下的命令,提前排查一下安全隐患。” 说罢,林香玉走到门口,叫过刘昌问道:“是谁叫你们过来的?” “启禀王妃,是殿下吩咐,说明天有贵客来,让末将立即排查安全隐患。” “行,你们先散了吧,中午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会,下午等殿下出了门,你们再继续排查。” 刘昌闻言,忙带着亲卫散去了。 林香玉回到里间,继续向于谦致歉:“让于尚书见笑了,其实我家殿下虽然平日里做事情荒诞不经,但他还是公心远远大于私心的。 如今我们府里连太监都没有,所以才会做什么事都支使亲卫。 殿下生怕为朝廷增加负担,没要朝廷给齐王府安排任何属官、太监、宫女。就连亲王该有的每年一万石宗禄,殿下都拒绝了,一粒粮食都没要朝廷的。 我们家现在就是个空架子,除了亲王、王妃的名分,其他啥都没有。就像我,其实就是个顶着王妃名分的小女子,真论起来,啥也不是。所以有怠慢之处,还请于尚书多多体谅。” 于谦心说:快得了吧,你能轻易地邀请太子来家里做客,伱还能向亲卫下达与殿下相反的命令,亲卫连质疑都不质疑。你还说你只是个小女子,真拿我当傻子哄啊。 于谦斟酌了一下,才回道:“王妃过谦了,殿下一旦登基,王妃就算不做皇后,至少也是要做皇贵妃的。” 林香玉笑着摆摆手:“我不是和您说我想当皇后,那个烫手的破山芋谁爱要谁要,我不稀罕。 我是想说,我家很穷,家里这些丫环婢女养不起了。昨个殿下命我给于尚书张罗着纳房侍妾。 我一想,这不是正好嘛,把家里几个丫环送给于尚书做侍妾,这样于尚书也有人照顾了,我们王府也能减轻一些负担。 只是不知道于尚书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帮我这个大忙?” 于谦这才听明白:原来绕了这么大一圈,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这不还是鸿门宴嘛,我要是纳了你家的婢女当侍妾,以后不就时刻处于你们的监视之下了吗。 于谦一时不好同意,也不好拒绝,于是就又冷场了。 ------------ 055 一波未平一波起 西南苗乱大爆发 好在于谦今天运气实在不错,不多时,萧灵犀便进来复命了。 林香玉听说周贵妃允许太子在齐府住上几天,顿时喜上眉梢,起身向于谦笑道:“我得去给太子和公主收拾屋子了,让灵犀妹妹陪于尚书吃饭吧。 至于纳妾的事,您不反对,那我就当您答应了,等打退了也先,立即便办喜事。” 于谦忙起身谢过,目送王妃出去,才继续心不在焉地吃饭。 此时的于谦,已经没心思管纳妾的事情了,刚刚萧灵犀讲出的消息太吓人,这齐王妃什么时候和周贵妃关系这么好了,竟然如此轻易就能把太子接到家里住。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件事合理的解释就两种,要么是齐王妃个人魅力太大,特别招人喜欢,能让周贵妃短短几天就完全信任。 要么就是齐王府和周贵妃,进行了外人难以想象的利益交换。这种可能性最大,也就意味着后宫的权利要大洗牌了。 再联想到朱祁钰执意不肯尊吴贤妃为皇太后,也执意不肯册立皇后,这显然就是布局深远,所图甚大,想想都让人后背发冷。 于谦擦擦脑门上的冷汗,心中暗暗庆幸:好在刚才没有驳小王妃的面子,齐王肯让王妃好言好语地谈,已经算是最温情脉脉的帝王手段了。现在双方都体面,否则过两天齐王正式登了基,直接下道赐婚圣旨,到时候自己是遵旨还是抗旨? 却说朱祁钰正好是另一种心情,悠哉悠哉地回到房中,就见浅雪和素汐这对小姐妹,正在书桌前认真地整理进士名单。便近前问道:“可都整理好了?” 浅雪回道:“差不多了,殿下先往床上一躺,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整理完了。” 见两人如此投入,朱祁钰只得自己脱了外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浅雪捧着一小摞文书,素汐端着一盘茶果点心,笑盈盈地上了床,一左一右坐在朱祁钰身侧。 朱祁钰拿枕头将自己垫高,靠在床头,一边接受素汐的投喂,一边听浅雪汇报整理的进士名单。 只听浅雪笑道:“正统七年、十年、十三年,这三届一共有进士449名。其中能在25岁之前就高中进士的,一共有42名。奴婢已经排好了顺序,要一个一个给殿下念吗?” 朱祁钰闻言,颇为好奇地问道:“你们三個人这么快吗,一上午就整理完了。” 浅雪揶揄道:“不是三个人,是两个人。姐姐一大早,就去北府陪着咱家老娘娘逛园子去了,一逛就是大半天,姐姐倒是潇洒了,只留下我们两个在这里吃苦受累。” “不错不错,才短短几天,你姐姐就这么有王妃范了。行了,那就只给你们两个奖赏,回头到库房里挑宝贝去吧。现在按你们整理的顺序,从头开始念吧。” 浅雪清清嗓子,便念道:“白圭,字宗玉,北直隶南宫人,正统七年中进士,时年23岁。授监察御史,曾任成国公朱勇所部监军,讨伐兀良哈有功,后巡按山西。” 朱祁钰闻言赞道:“你可真会选人,这是个很厉害的文臣,有足以胜任兵部尚书的才能,可惜他这次跟着皇帝亲征去了。” 浅雪一脸惊诧地问道:“他也在土木堡殉国了?” “没有,阵亡名单里没他,应该是大难不死,侥幸逃回来了,小丫头,你给我选了名福将。” 浅雪闻言,扬起脖子,一脸傲娇地笑道:“那当然,我们小姐妹两个可都是旺夫女。” “行行行,伱们俩就使劲旺夫吧,最好再多生几个儿子,到时候你们的儿子统统封为亲王,你们统统封为亲王太妃,就跟咱家老娘娘一样,安享无边的荣华富贵。” 浅雪闻言,眉开眼笑:“这还差不多,半个月来,殿下就说了这一句人话,那奴家继续念了。” 朱祁钰掩面无语,这小丫头顺竿爬的太快了,自己才提一句亲王太妃,她那里就把自称改掉,连奴婢都不肯当了。 只听浅雪又继续念道:“项忠,字荩臣,浙江嘉兴人,正统七年中进士,时年21岁,授刑部主事,进刑部员外郎。” 朱祁钰听完都彻底无语了,伸手捏着浅雪的俏脸嗔怪道:“你这个小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又给我选了个堪为兵部尚书的大才,只不过他也跟着大兄亲征去了。” “啊?这么巧,那这个殉国了吗?” “没有,土木堡殉难名单上没他,应该也逃回来了。不过没回京,应该是跑宣府去了。” 浅雪闻言,都快飘起来了:“看,奴家旺不旺夫,给殿下连选两名福将。” 朱祁钰一摆手:“行行行,每人再奖励珠宝十件,随便挑去吧,敞开挑。” 不多时,林香玉也回到房中,几人说说笑笑,用了一个时辰,选定了最后的名单。 下午,朱祁钰带着于谦、朱仪、徐永宁继续视察城防,一直忙道天黑。 朱祁钰刚要放众人各自回家,陈循便派大臣前来,将朱祁钰和于谦逮回了本仁殿。 朱祁钰一进殿,便在榻上坐好,好奇地看着大臣们,也不知道有什么紧急军务,非要大晚上的把自己拽过来。 陈循一脸愁怅地把军报递了过来,示意朱祁钰自己看。 朱祁钰接过来看了一眼,火气立时便不打一处来。心里把杨士奇骂了一百多遍,方才稍稍顺了气,转手把军报递给了于谦。 于谦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极为惊诧地看向朱祁钰,这位殿下的嘴是开过光吗,中午还在问西南战事,晚上西南的军报就到了: 征南总兵官、都督宫聚上报,西南爆发苗乱,滋蔓到了贵州、湖广、四川三省,夷众不下二十万,已经开始围攻各地的城池了。 看了军报,于谦也就明白中午朱祁钰为什么特意提杨士奇了。 这位前任首辅,被称为是仁宣之治的缔造者之一,而且还在正统朝作为托孤大臣,执政六年。 结果呢,留给继任的正统皇帝朱祁镇一个大破烂摊子。 真正的盛世长什么样?反正只要跟文景之治一对比,那些虚假盛世就会统统露馅。 我大汉孝文皇帝、孝景皇帝苦心经营四十年,最后交到武帝手上的,是一个国力、民心、正统合法性都达到颠峰的超强帝国。 再看看仁宣之治,从正统六年,皇帝亲政,杨士奇等托孤辅臣把帝国统治权交给朱祁镇算起,才不到八年,大明帝国就变得四处漏风。 东南,规模浩大的矿工造反,农民起义。 西南,丢弃交趾,麓川王国叛乱不断。这才刚刚勉强平定麓川,苗乱又起,已经滋蔓到贵州、湖广,四川,一发不可收拾。 北方,更别提了,瓦剌坐大,都要进攻京城了。 东北,女真部也在逐渐坐大,只不过现在朝廷早管不过来了,实在没空搭理女真,所以才显得好像东北没事一样。 而这些各种动乱,虽然发生在正统朝,但其祸根却都是在正统皇帝亲政前,那帮子忠臣良相埋下的。 把锅一股脑地扣在朱祁镇头上,是没有道理的。 想到这里,于谦看着朱祁钰那难看至极的脸色,无奈地摇摇头:这下麻烦大了,杨士奇等人放弃开平卫,放弃交趾,放弃旧港,内迁奴儿干都司,这每一件事,都是无论如何也洗不白的。 这些人老是吹自己休养生息,内政繁荣。但是孝文皇帝也休养生息了啊,为什么人家没有失地弃土,就创造了文景盛世呢?为什么到了杨士奇这里,创个盛世,就非要弃土失地不可。 陈循见殿内气氛压抑,朱祁钰眼神冰冷,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殿下,都督宫聚的奏报,该如何回复?” 朱祁钰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才回道:“宫聚要求调京兵五千、达军一千。京兵都打没了,肯定不能再给他了。 着兵部从北直隶选精锐达官一万人,厚赐重赏,令其前往西南,剿灭苗乱。 至于宫聚要求征麓川的大军,分出十万精锐前去征剿苗乱,准奏。” 陈循又问道:“敢问殿下,当以何人为主帅?” 朱祁钰回道:“让宫聚回京述职,命靖远伯王骥总督贵州、四川、云南、湖广、广西五省军务,赐尚方剑,总兵官以下,可先斩后奏。 兵部再从四川、云南各征调精兵两万,拨给靖远伯调遣。” ------------ 056 众臣议登基流程 齐王下多项诏命 朱祁钰一说完,大臣们立即就领命了,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齐王殿下那难看到极致的脸色,让大臣们全都心虚了。 任谁都能看的出,齐王已经到了爆发边缘。 偏偏大臣们明显不占理:如今整个南方各省,除了南直隶,几乎全反了。 东南邓茂七、叶宗留起义,涉及了福建、浙江、江西。 西南苗乱,涉及了贵州、湖广、四川。 而且现在还是苗乱初期,后面苗乱还会蔓延到广西、广东、江西等地。 现在只要朱祁钰问大臣们一句:你们就是这样辅佐皇帝、治理天下的?大臣们就会被怼得哑口无言,没法反驳。 毕竟现在南方实在是乱到没眼看了,在北方朝廷又被瓦剌打成落水狗。一帮忠臣良相,辅佐着皇帝,把天下治理成这个样子,就算再厚颜无耻之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称职的。 好在朱祁钰没有继续纠缠,又问道:“上午的诏旨,太后看过了吗?” 众臣见朱祁钰换了话题,都松了一口气,陈循连忙回道:“看过了,太后已经准了。明天太后、皇后备好送给陛下的衣物,使团便可以再次出发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朱祁钰又是要给大兄送衣物,又是要给大兄纳侍妾,又是要申斥也先,命其善待皇帝,孙太后有什么可反对的呢。 至于什么索要叛变的太监喜宁,爱索要不索要,太后才懒得管这种破事呢。 陈循说完,就将拟好的太后懿旨递了过来,给朱祁钰过目。 朱祁钰只扫了几眼,就看笑了:“这旨是谁拟的?” 新入阁的商辂站出来回道:“启禀殿下,是微臣拟的。” “贞才人?李献贞,这名字是你起的?” 商辂回道:“是,微臣以为,太后既然下旨,答应册封也先之妹为陛下才人,那就应该给才人赐汉名汉姓。 作为陛下的侍妾,肯定不能赐姓朱。那不如依大唐赐姓异族的惯例,赐姓李好了。 至于名字,是也先主动敬献其妹与我大明皇帝陛下,所以微臣取一‘献’字;也先之妹既已为我大明皇帝陛下之侍妾,就应该忠贞不二,恭顺驯服,所以微臣取一‘贞’字。 如此一来,便将也先之妹命名为李献贞,号贞才人。有不妥之处,还请殿下指正。” “行,这样就挺好。商爱卿不愧是三元及第的大才子,所拟诏旨,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你把诏旨交给使臣,让他们尽快出发吧。” 朱祁钰很满意,现在已经把皮球踢给了也先,看看他要怎么应对。 说到三元及第,朱祁钰细细地端详起商辂,这位乡试第一、会试第一、殿试第一,集解元、会元、状元于一身的大才子、大明科举第二人,倒真是丰姿瑰伟,气宇轩昂。 见到此情此景,朱祁钰决定再次整个小活,便向陈循问道:“阁老啊,我虽是要暂摄君位,但是不是也该大赦天下,以振军民士气?” “殿下所言不差,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是必须的,没有任何争议。” 朱祁钰见陈循说得如此肯定,便叹口气,一脸严肃地说道:“那就给黄观恢复名誉,追谥为‘文贞’吧,毕竟都四十多年了,有什么仇什么怨也该解了。” 大臣们闻言,都面面相觑,朱祁钰提到黄观,大家都能理解,毕竟看到商辂这位大明科举第二人,便联想到黄观这位大明科举第一人,这個很正常,符合逻辑。 但是上次朱祁钰释放了建文旧臣铁铉的后人,这次又要给建文旧臣黄观恢复名誉,让大臣们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而朱祁钰也不想特别刻意地掩饰,反正自己最后是一定要释放建文帝一脉的。这也是为将来的正统性之争作铺垫,到时候给他们来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反正我朱祁钰是朱棣曾孙,你朱祁镇也是朱棣曾孙。 什么正统不正统的,整个朱棣一脉都是造反上位的,大哥莫说二弟,反正大家统统都是乱臣贼子,谁也甭笑话谁。 大臣们被整的犯了难,要说对于黄观,大臣们都持同情态度,这位大明科举第一人,不仅是连中三元,而且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全是第一,简直就是惊世骇俗、空前绝后,被时人称为‘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 而且建文兵败之后,黄观投江自尽,一妻二女投河自尽,这是实打实的忠臣。 现在朱祁钰借大赦之机,赦免忠臣,从道理上是说的过去的。 大臣们从本心来说,绝对是赞成给黄观恢复名誉的,就是涉及到建文,有点太敏感了。 不过性格耿直的王直,身为吏部尚书,一向对这方面的事情比较上心,上次就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释放铁铉后人,这次又是王直第一个站出来,向朱祁钰问道: “敢问殿下,齐泰、黄子澄又该当如何对待?” 朱祁钰闻言,不假思索,非常坚定地答道:“齐泰、黄子澄离间天家亲情,乱政祸国,贻害圣主,此奸佞之臣,永不赦免。” 得到了朱祁钰的当众明确表态,王直便放下心了,表示愿意奉诏。 威望极高的吏部尚书王直都奉诏了,其他人也就不抬杠了,纷纷表示奉诏。 朱祁钰也是见好就收,先埋下一手伏笔就行,短时间内不会再掰扯建文旧事了。 见啥都挺顺利,朱祁钰又说道:“着内阁拟旨,由徐永宁袭封定国公。” 出乎意料的是,陈循问都不问,立即领命。 朱祁钰一愣神的功夫就想明白了,反正徐永宁肯定会袭爵,也就是早两年晚两年的区别,大臣们犯不着为了这种事情,去得罪即将继位的新君。 既然如此,朱祁钰又乘胜追击,对陈循笑道:“最近三届的进士名单我看过了,白圭、项忠、何宜,就这三个人吧,让他们兼任中书舍人,平时帮我处理处理文书。” 陈循想也不想就领命了,这种小事,实在是没有抬杠的必要。 朱祁钰见自己的诏命,破天荒的,全都顺利通过了,便决定见好就收,一边起身准备回家,一边嘱咐道: ”明天无论如何,我都要休息一天。要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折腾我了。如果有实在实在重要的事情,你们到我府上议事,我就不过来了。” 大臣们应了,后天朱祁钰就要正式登基了,所以大臣们今天格外给面子,只要不是特别难于接受的命令,大臣们就一律奉诏了。 胡濙又补充道:“启禀殿下,按礼部拟好的流程,后天一大早举行正式登基仪式,殿下先告太庙、拜社稷坛,然后在奉天门接受百官朝贺,最后殿下入慈宁宫拜过太后,便可以入住乾清宫了。” 朱祁钰点点头:“一切从简,能省就省。其它流程都照准,但是乾清宫我不住。” 听到这话,胡濙也没再坚持,毕竟这些事情,真抬起杠来,一个月都吵不完。 到时候也先都打到京师了,皇帝还在和大臣因为住哪里吵架,那就闹笑话了。所以大臣们已经私下达成了共识,等打退了瓦剌,再慢慢和皇帝掰扯住不住皇宫、立不立皇后这些问题。 于是胡濙又问道:“殿下,按照礼法,还需要祭拜四位先帝的陵寝。” 朱祁钰回道:“命英国公祭告长陵、成国公祭告献陵、定国公祭告景陵。再命魏国公于南京祭告孝陵。” 说完,朱祁钰就顺利地回家了。明天闲散一天,后天登基完,就终于可以正式开始分配权力了。 ------------ 057 新君闲情陪贵客 王妃掌权育太子 回到家中,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朱祁钰便急急忙忙起了床,带着亲卫,绕着自家院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又对亲卫作了一番安排,命人将正门全部打开,再把门外的整条街道戒严。 全部安排妥当,朱祁钰才回到房中吃了早饭。 朱祁钰这顿早饭吃得颇为热闹,一位小正妃,两位小侧妃,四个贴身小丫环,全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围在自己身边,一边轮流投喂,一边说个不停。 吃个早饭,都完全不用朱祁钰自己动手,完全做到了饭来张口。朱祁钰用空出来的双手,握住浅雪的纤纤柔荑,仔细着端详着。 浅雪也笑盈盈地显摆道:“殿下看看奴家这玉镯,是姐姐带着我们翻遍库房才找到的。我们查了库房的详细记录才知道,这是一件千年奇珍,说是汉朝的赵飞燕娘娘戴过的呢。” 朱祁钰闻言,凑近细看,确实是绝世好玉,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碧色的美玉,与浅雪那白璧无瑕的香腻肌肤,相映成趣,让人赏心悦目。 朱祁钰赏玩了半天,才笑道:“玉是好玉,但说这是赵飞燕戴过的,有点夸张了吧。你是不是想封妃想疯了,在这里拿赵飞燕的故事点我呢吧。” 浅雪闻言,一脸委屈地辩白道:“殿下怎么这样想奴家,不信您再看看素汐手上的红色玉镯,那是赵飞燕的妹妹赵合德戴过的,一红一绿,正好是一对,都是汉帝赐给的绝世珍宝。” 朱祁钰将素汐的玉手拉过来,细细端详,还真是一对极品美玉。 林香玉也在一旁劝道:“您看素汐和浅雪的肌肤白白嫩嫩、冰冰凉凉的,又像雪又像玉,是不是人如其名。古有合德飞燕,殿下也有一对冰雪聪明的玉人,将来必成一段佳话。” 朱祁钰摆摆手:“好了好了,果然宴无好宴,这顿早饭想白吃看来是门都没有了。你们不愿意当侧妃,那就给你们两個小丫头个平妃当当吧。” 浅雪与素汐闻言,都欢呼雀跃起来,朱祁钰无奈只得强调道:“以平妃之名,享贵妃待遇,这是极限了啊。要是让你们当真的贵妃,反而是害了你们,到时候你们也像赵飞燕、赵合德姐妹一样,生不出孩子来,那能不能善终都是个大问题。” 林香玉笑道:“那奴家呢?殿下打算怎么处理?” 朱祁钰无奈地摆摆手:“行了行了,都行了,伱以亲王妃之名,享皇后待遇。你们三个的贴身丫环,都以侧妃之名,享亲王妃待遇。 这是因为你们都有从龙之功,我才特别优待你们,后来的姬妾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只能屈居于你们之下,这样你们都满意了吧?” 七个小姑娘闻言,全都跪下磕头起哄。朱祁钰又嘱咐道:“你们以后要好好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不要让别人毒害了我,这样你们才能多子多孙,永保荣华富贵,明白吗?” 浅雪笑道:“懂懂懂,我们一定把殿下侍候得舒舒服服的,谁要是敢伤害殿下,我们就跟谁玩命。” 刚安抚住这些小女人,丫环便进来禀报,太子车驾已经出宫了,多不时便到。朱祁钰忙带着王妃姬妾出到正门外迎接。 对于太子第一次上门,王府格外的重视。朱祁钰早就打算好了,一定要争夺到太子的抚养教育权,把朱见深从小便带在身边培养,等太子长大了,还要给他治国理政的实权。 因为自己将来要做的改革,会得罪相当相当多的人,所以必须把太子朱见深拉上一起干。 总之,得罪人的事情,不能光我朱祁钰一脉自己干,你朱祁镇一脉也必须被拉下水,到时候两脉都是大恶人,让文臣武将们没得选,下毒都不知道该毒谁。 至于皇位传承,自己是绝对不会暗害朱见深的,更不会瞎搞废立太子那一套。 朱祁钰早就打定了主意,对皇位传承的策略就一个字:熬。 先把朱见深和朱祐樘熬没,到了朱见深的孙子那里,一个武宗皇帝朱厚照,一个嘉靖皇帝朱厚熜,再加上自己的子孙,那时候看情况再决定皇位怎么处置。 朱祁钰正想的出神的时候,太子的车驾已经到了。马车刚一停住,小朱见深便抢先跑出来,张开双臂笑道:“婶娘抱。” 紧接着重庆公主跟着跑了出来,也是争着让婶娘抱。 朱祁钰不禁苦笑,自己好不受欢迎,直接被忽视了,让两个小家伙晾在一边。 只见林香玉先上前抱住重庆公主,使劲在粉嘟嘟的小脸儿上亲了亲,才笑道:“小公主,想不想骑大马?” 重庆公主连忙回道:“好好好,我要骑大马。” 林香玉便转头对朱祁钰招手呼唤道:“大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蹲好。” 朱祁钰闻言,佯怒道:“你这磨人的小王妃,是真会折腾人,等晚上看我怎么教给你做人的道理。” 闹归闹,终究两人心心相印,默契无比,朱祁钰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林香玉又抱不了两个小孩,又不能厚此薄彼。如果光照顾太子,冷落了公主,那岂不是一上来就显示出当婶娘的偏心了嘛。 所以只能让朱祁钰牺牲一下,扮演逗小公主的角色,来充当大马了。 朱祁钰蹲在地上,林香玉将重庆公主抱过来,让公主骑在朱祁钰的脖子上。 好在朱祁钰是个喜欢小孩儿,也会逗小孩的人。当下便抓牢小公主的双手,一颠一颠地往府里颠去,把公主哄得是喜笑颜开。 有了朱祁钰分担,林香玉便顺理成章地抱起朱见深,又吩咐浅雪和素汐,带着丫环继续在门外守着。 然后才亲亲热热地抱着朱见深,有说有笑地回了后院。 后院花园里,有片小湖,湖边有座绛云轩,临水而建,视野开阔,还连着一方汉白玉石砌成的小平台,延伸到湖中。这园子的原主王振经常在此一边钓鱼为乐,一边闲看落日红霞。 朱祁钰、林香玉来到绛云轩,引着朱见深和重庆公主钓鱼为戏,不多时,浅雪和素汐便接了定国公和成国公夫妻进来。 定国公徐永宁和成国公朱仪一进来就愣住了,两人不认识齐王妃,也没见过重庆公主,但大家都见过太子啊。这是谁如此神通广大,连太子都能接过来。 朱祁钰见状笑道:“是王妃觉得人少不热闹,便把太子和公主接过来玩几天的。皇太子你们都见过的,这位是齐王妃,这位是皇长女重庆公主,你们认识一下。” 两位国公连忙跪下,口称:“臣成国公朱仪、定国公徐永宁见过王妃,见过太子,见过公主。” 林香玉搂着朱见深笑道:“快起来快起来,是我占太子便宜了,带累两位国公,还要顺道跪我。” 还是朱仪心思转得快,眼见朱见深乐呵呵的,一口一个婶娘叫得亲热无比,便知道古有魏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又要有齐妃抱太子以令国公了。随随便便就能邀请太子来家小住的,那能是一般二般的女人吗。 于是朱仪连忙奉承道: “王妃说笑了,虽然我们是国公,但殿下是我们的主君,王妃是我们的主母,君臣有别,给王妃下跪磕头是应该的。” 林香玉摆摆手:“什么主母,我就是你们殿下手中一件任劳任怨的工具罢了,认真论起来,啥都不是。 不过咱们府里没有太监,只能劳动两位大国公,亲自带着丫环们一起烤肉了。” 朱祁钰闻言,连忙插话:“别别别,我有话和成国公说,成国公和我一起在这里钓鱼吧。王妃你带着定国公、成国公夫人去绛云轩中烤肉去吧。” 众人应声而去,只留下朱祁钰和成国公在小平台上钓鱼。 朱祁钰这才问道:“前日成国公欲言又止,想来是对山西的战事有不同的看法,现在四下无人,你尽管畅所欲言。” 成国公闻言,眼泪差点下来:“殿下您想想,陛下命家父带着五万精锐骑兵,在鹞儿岭阻击瓦剌。五万精兵啊,其中还包括恭顺侯率领的河西达官精锐。 而也先不过两万多骑兵,殿下难道就不奇怪,为何不到半天,我军就全军覆没了?” ------------ 058 成国公左右摇摆 朱祁钰愿者上钩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要让我说,瓦剌骑兵怕是拥有最精良的铠甲、最锋利的刀枪、最先进的火器,除了火炮,其它的应有尽有,都是当世最精锐的装备。 再加上瓦剌骑兵身经百战,又在山西地区拥有情报优势,所以才能如此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朱仪闻言,大吃一惊,自己没说,这位殿下便全总结出来了:山西这场大战,瓦剌手里有装备优势、情报优势、经验优势,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朱祁钰又补充道:“山西这场大战,瓦剌还拥有补给优势,就是这么神奇。自土木堡之后,也先东游西逛,四处讹诈,结果就只从大同要出去两万多两的银子。 然而也先的十万大军,既不缺粮也不缺草,现在还悠哉悠哉地在山西四处晃悠呢。你说神奇不神奇,瓦剌又不种地,他那粮草辎重都是从哪里来的?” 朱仪惊叹道:“殿下圣明,山西边事果如殿下所言,朝中有奸臣,一直在暗中资助瓦剌,请殿下查明原委,诛杀奸佞。” 朱祁钰摆摆手:“我不会查,也不会去杀人的。” 朱仪闻言一愣:“殿下何出此言?” 朱祁钰冷笑道:“你们看我很像傻子是吗?你知道查这些要担多大风险吗,你知道杀奸细要得罪多少人吗? 你们这些勋贵他妈的又不支持我,我凭什么替你们卖命。” 气得朱祁钰都骂人了,伱们这些勋贵光想着让马儿跑,却不想喂马儿吃草,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想的倒美。 我监国这么久了,你们勋贵集团啥主动示好都没有,这也就算了。我主动去上门示好,你们一个个还端着架子,反应冷淡,我疯了才去给你们卖命呢。 朱仪被唬住了,没想到齐王殿下心里对勋贵们怨气这么大,只得小心翼翼地回道:“殿下明鉴,我们都是忠于殿下的。” 朱祁钰摆摆手:“你说山西这场大战,损失了二十几个勋贵。你这不是只有人没了,而是连身后名都是個大问题。就说你们成国公,于谦之前就上过奏本,要求追究令尊丧师辱国之罪,都想着夺你家爵位了。 是我替你们压了下来,还给令尊追封了平阴郡王。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对我感恩戴德,我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善待你们这些勋贵了。 但是你们又不给我钱、又不给我地,总不能再让我去给你们卖命吧。” 朱仪还要再说,朱祁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最近心情不好,不想掰扯这些事情了。王妃温柔娴静,善解人意,你要是非有什么心里话,就和她说去吧。” 朱仪已经二十多了,听得出朱祁钰话中之意,朱祁钰的意思也很明显:你这位新任成国公有五个姐妹,你要是愿意纳这个投名状,就让成国公夫人去和王妃谈。 你要不愿意把妹妹送过来,那就算了。看在第一代成国公的靖难大功份上,我该照顾你的,已经照顾到了,旧情我也念了,人情世故我也讲了,剩下的你就别来找我了。 朱仪也拿不定主意,不确定要不要压注在新君身上,于是就冷了场。好在气氛正尴尬的时候,朱仪就见刚刚在门外迎接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小尤物,端着果盘走了过来。 朱仪以为这对小姐妹只是朱祁钰养在府里,将来用来做侍妾的,所以也并不客气,在果盘里取过一颗脆枣,放在嘴里,慢慢吃着,以缓解尴尬。 朱祁钰见状,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玉妃,这位是香妃,她俩是双胞胎。 这对小姐妹是我的两位平妃,地位仅次于王妃,你以后会常见到的,所以有必要认识一下。” 朱仪闻言,被唬得张大了嘴,连枣都忘了吃。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下跪行礼。朱祁钰连忙扶住:“成国公不必多礼了,以后你见着这两位小姐妹,平礼相待就可以了。” 浅雪朝朱仪欠欠身,还了一礼,便对朱祁钰笑道:“夫君和国公谈完了吗,姐姐让奴家喊国公进去帮忙烤肉呢。” 朱祁钰闻言,便对朱仪笑道:“王妃叫你,你赶紧去吧,我再钓几条鱼就过去。” 朱仪如蒙大赦,一溜地跑了。 浅雪和素汐则留了一来,一左一右偎在朱祁钰身边,看着朱祁钰钓鱼。 朱祁钰对着浅雪嗔怪道:“你这小丫头,才多大啊,就叫上夫君了,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浅雪闻言回怼道:“哼,谁让夫君又欺负我俩,一个香妃,一个玉妃,合起来不就是香玉嘛,夫君这是喜欢姐姐喜欢疯了吧。” 朱祁钰捉住浅雪手腕笑道:“你看看,你们俩一个碧玉镯,一个红玉镯,合起来就叫做红香绿玉。 我是根据红香绿玉这四个字,又因为你们本就姓玉,才让你们一个叫玉妃,一个叫香妃。 至于合起来是香玉二字,正好是你王妃姐姐的名字,那岂不正好说明你们姐妹三个有缘嘛。以后你们姐妹三个和睦融洽,一心一意的服侍我,将来必成一段佳话。” “哼,我们和姐姐情同手足,三小无猜,还用得着夫君说,夫君就会说漂亮话哄我们这些傻姑娘。” 朱祁钰笑道:“反正如果你们不喜欢玉妃、香妃的称号,也可以叫大玉妃、小玉妃。” 素汐闻言,连忙拒绝:“千万不要,小玉妃还好,大玉妃简直难听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五大三粗的泼妇呢,奴家还是喜欢做香妃。” 浅雪也笑道点点头:“行吧,那素汐是香妃,奴家是玉妃。只是奴家还想问问,以后我们姐妹两个在夫君的女人中能排到第几?” 朱祁钰笑道:“王妃排第一,你们两个并列第二,合起来就是我的三大宠妃。不论后面再来多少人,你们的地位永远不变。 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以后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直接对我说,千万不要喂我喝药。” 浅雪闻言嗔怪道:“夫君怎么又说这种话,总是看不起我们两个。先贤豫让说过,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我们都不要求以国士相待,只要您作为我们的夫君,对待我们稍微勉强能说得过去,我们便是这世上最忠贞的女人。” 朱祁钰点点头,刚要赞赏,鱼竿就被猛得一拽,着点脱手:“哎呀,两个小旺夫女,一过来助威,便中了一条大鱼。” ------------ 059 齐王笼络定国公 周妃正位坤宁宫 过了一顿饭功夫,又钓了几条鱼,天气突变,阴云密布,竟下起雨来。 朱祁钰亲自把鱼处理了,便带着两位小爱妃回到屋里。 屋里热闹非常,一群人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见正主进来,林香玉便宣布:“宴会正式开始,大家都围着烤炉坐了。外面阴天下雨,咱们正好围炉夜话,喝酒吃肉,便如诗上所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岂不快哉妙哉!” 众人闻言,连声附和,但都围在烤炉边,却不知该怎么落座。 林香玉见状,忙吩咐道:“殿下在上首,面湖而坐,浅雪和素汐一左一右陪着殿下,请殿下搂着公主。请成国公和成国公夫人坐在殿下右手边。 我带着太子,坐在殿下左手边,小叔叔坐我旁边,剩下的人坐在殿下对面。” 众人得令,忙依次序分头落座。 朱仪却好奇地问道:“王妃为什么称定国公为小叔叔?” 朱祁钰抢答道:“成国公真是糊涂了,连这都不知道,我们家和定国公家可是老亲。 我的曾祖母、太宗文皇后,和定国公的曾祖父,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弟。 所以我是定国公的表哥,王妃是小嫂嫂,叫定国公小叔叔好像没有问题吧。” 朱仪这才想明白:虽然他们这关系有点远,但架不住那可是太宗文皇后啊。徐家出了个大明第二重要的皇后,如今就算已经到了第三代了,两家都还得念着这份亲情。 这下朱仪有危机感了,北京现在就三大强势国公府: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看王妃这热情劲儿,显然是齐府准备重点笼络定国公府了。 至于成国公府,按刚才殿下的态度,恐怕是对成国公府不抱太大期望了。 想想也是,定国公徐永宁才刚刚十岁,又没受过朱祁镇的恩惠,不算旧皇帝的死忠。 而且徐永宁父母俱亡,家里一堆叔叔伯伯、庶兄庶弟,生活压力大得很,现在也非常需要有人扶持。这样双方没有一拍即合才是奇怪。 朱仪本来也想上进一下,把妹妹送来,促成齐府和成国公府联姻,但今天来齐府做了回客,朱仪就打消这个念头了: 眼前的齐王妃实在太厉害了,那定国公徐永宁本来是个忧郁内向的性格,结果才短短一会功夫,王妃就给他哄得活泼开朗,欢声笑语不断了。 就齐王妃这手段,自己妹妹送进来,一辈子都别想出头。 朱仪想到这里,抬头看一眼对面,只见徐永宁乐乐呵呵地将鱼烤好,然后献宝似地递给齐王妃。齐王妃则是笑盈盈地撕下一块鱼肉,轻轻得吹了几下,再喂到小太子嘴里。 再看齐王殿下,则是一边亲自烤鱼,一边耐心地给重庆公主讲故事。 好一幅美如画的和谐景象,显然这帮人是合到一起去了。 不等朱仪多想,朱祁钰便将一条烤好的鱼递了过来,然后又殷勤劝酒。 喝起酒来,朱仪也不再纠结这些烦心事,便积极地参与进来,和众人一起热闹,屋中的气氛便更融洽了。 众人有说有笑地吃喝了一下午,酒足饭饱之后,林香玉便对朱仪笑道:“雨还在一直下,成国公和夫人今天就住在这里吧,小叔叔也在这里住。 明天一早殿下要参加登基仪式,正好你们两個明早也跟着一起出发,算给殿下壮壮声威。不然若是只有殿下一个人孤零零地骑着马去,显得多可怜啊。” 朱仪见齐王妃如此说,也不好拒绝,便点头答应了,徐永宁则是忙不迭地点头。 见两人都答应了,林香玉便开始安排众人:“浅雪和素汐带着太子和公主回去休息,泪儿带着成国公和夫人去客房,我带定国公去客房,剩下的人散了吧。” 朱祁钰忙道:“别呀,我怎么办?” 林香玉笑道:“让朝云、暮雨、还有仙儿,陪着殿下回房。让她们三个,好好给殿下解解闷,您看这样可好?” “行,行,行。” 这边刚把朱祁钰打发了,那边太子和公主又不满意了,嚷嚷着要婶娘哄着睡。 林香玉又只得安抚这两小只:“你们先跟着两个小婶婶回去歇会,我梳洗一下,就去陪你们。” 太子和公主这才满意地被浅雪和素汐抱走了,众人也各自回房。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等林香玉安排好定国公,回到房中,就见朱祁钰躺在摇椅上,三个丫环,两个跪在椅子两边,一个跪在朱祁钰脚下。 林香玉不禁嗔怪道:“奴家累死累活,殿下倒是过得真潇洒。” 林香玉说完,便拍拍仙儿,示意她起身去给自己打水洗脸。等仙儿起身走开,林香玉就跪在朱祁钰脚下,占了仙儿的位置。 朱祁钰倒先嗔怪道:“王妃怎么去了这么久?” “哎呀我的大亲王殿下,您还好意思问。定国公家里是那么个情况,连个替他操心的人都没有,奴家不得替殿下多关心关心他嘛。 殿下若是觉得奴家办事不利,要不换奴家在这里躺着,您亲自去操持这些事情?” 朱祁钰连忙服软求饶:“别别别,千万别,我是真心操持不了这些家务事。别看这些家务,每件事情都不大,但是一府里的大小事务合在一起,那真是千头万绪。 做当家主母太不容易了,辛苦王妃了,回头我给王妃磕一个。” 林香玉闻言,住了口,抬头笑道:“殿下别回头了,就现在吧。” “现在不行,现在我正体验灵舌千转呢。” ”是灵舌百转!“ 林香玉强调道。 朱祁钰闻言不再说话,怕再当着丫环被打脸。 两人交流完,林香玉便去陪着公主、太子睡觉了。而朱祁钰则由三个丫环侍寝,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带着成国公、定国公,并一众亲卫,浩浩荡荡来到皇城。先拜了太庙,然后在社稷坛祭告天地。 做完这些,众臣拥着朱祁钰来到奉天门,举行了隆重的朝拜仪式。 一套流程走下来,朱祁钰正式继位,成为大明第六位皇帝。 朱祁钰生性就不耐烦搞这些繁琐的仪式,于是等大臣们刚一朝拜完,便让群臣散了。自己则只带了一个成敬,便往慈宁宫而来。 慈宁宫中,孙太后、钱皇后、周贵妃都早早地等在这里了。 朱祁钰进来,行过礼,谢过太后赐座之后,便坐在下首,等着太后问话。 太后也不想直入主题,只得没话找话:“祁钰啊,现在你已经是皇帝了,以后对太上皇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问得一语双关,朱祁钰只得回道:“瓦剌大军最多再有一个月,就要挟持着大兄,破紫荆关而入,前来围困京师了。 臣是打算,先在北京城下,击败瓦剌,重挫也先锐气,然后迫使也先与我大明和谈。 也先战败,自然不得不将大兄送回来。到时候臣便还位于大兄,回山东就藩。” 孙太后叹口气:“天位已定,哪里还能再让来让去的,那样岂不成了儿戏。我只希望你皇兄能平平安安回来,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日子就好,至于让伱皇兄复位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我们还是说说,你皇嫂、还有你皇兄的一众嫔妃,你打算怎样安置?” 这个才是关键问题,好在朱祁钰早就想好了,见孙太后发问,连忙跪下回道:“依臣之见,应为太后加尊号为上圣皇太后。应为皇后加尊号,为翊圣太上皇后,居乾清宫。 母凭子贵,自古之理,应将皇贵妃册立为太上皇后,居坤宁宫。 至于大兄的其他姬妾,应皆册立为妃,以示上圣皇太后恩典。” 朱祁钰这话一出,孙太后、钱皇后、周贵妃都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任谁也想不到,朱祁钰当皇帝的第一天,就跳出来,帮周贵妃谋取正宫皇后的位分。 周贵妃虽然面上极力克制,内心却是狂喜。这位新君对自己真是太好了,自己服侍太上皇这些年,又生了一儿一女,结果连个正式的妃位都捞不到。 而新君一上来,先是让自己连跳无数级,直接成了大明唯一的皇贵妃。这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又从皇贵妃摇身一变,成了太上皇后,入主坤宁宫。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钱皇后做梦也想不到,朱祁钰才当皇帝第一天,就坚定地选边站队了。现在好了,太后本来就不太喜欢自己,现在新君也公开站队了,那以后还玩啥呀。 孙太后倒还比较谨慎,出言询问道:“两个太上皇后并立,这样好吗?而且太上皇后居住在乾清宫,这样可以吗?” 朱祁钰回道:“大兄北狩,在外面吃了太多太多的苦。臣一念及此,便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不论再苦再难,臣一定要在明年冬天之前,便将大兄迎回。 到时大兄回归乾清宫,自然不能缺了人贴身照顾。所以臣以为应该由皇嫂居住乾清宫,这样也能将乾清宫里里外外都打点整齐,大兄回来,立即便能住得舒舒服服。” 这话说完,孙太后立时便不淡定了:“皇帝你是说,太上皇回来,还住乾清宫?这个如何能行。” 朱祁钰坚定地回道:“臣只是僭代君位,待大兄回宫,自然是要退位还政的,到时候大兄自然还是住乾清宫。此臣决意,请太后勿复言。” 太后闻言,连忙回道:“不不不,天位已定,还政之事,皇帝不要再提了。” 孙太后否了朱祁钰还政的想法,但却没否定让太上皇住乾清宫的提议。 太上皇回来之后,还能住在乾清宫,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孙太后的预期,于是对于尊钱皇后为翊圣太上皇后,住乾清宫的提议,孙太后也改为支持的态度。 毕竟先把乾清宫占住,给太上皇留着,这是好事。至于钱皇后的利益损失,孙太后倒不太在意了,毕竟儿媳哪有儿子重要。 再说皇后能不能住乾清宫,那就更不是什么问题了。如今的京城里,只要孙太后和朱祁钰都赞同的事情,别人根本就挡不住。 ------------ 060 新君再拒立皇后 放弃东厂司礼监 孙太后和朱祁钰一顿安排,后宫三巨头就这样诞生了。 以后孙太后居慈宁宫,掌控着后宫最大的权利。钱皇后居乾清宫、周贵妃居坤宁宫,一起晋封为太上皇后,从此实现了真正的分庭抗礼。 周贵妃志得意满,对朱祁钰的态度又提升了两个档次,笑盈盈地问道:“叔叔,深儿可还听话,有没有淘气惹祸?” 朱祁钰闻言苦笑道:“惹祸倒是没惹祸的,他们姐弟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听话太招人喜欢了,以至于把我的王妃都拐带去了,我现在就跟个怨妇似的,独守空房呢。” 周贵妃笑道:“那就只能让叔叔多受些累了,接下来我们要搬家移宫,宫里肯定乱糟糟的,妾身还想着让他们姐弟跟着妹妹多住一段时间呢,等妾身搬完家再接他们回来。” “那没问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王妃带着他们上午读书写字,下午游玩闲逛,这样我们府里也热闹。” “那感情好,有劳叔叔代妾身向妹妹致谢了,妾身这里还有一百匹蜀锦,回头让丫环送过去,给妹妹做衣裳。” “好好好,蜀锦好,我就喜欢蜀锦做的衣服。那我就不跟嫂嫂客气,便替王妃恭敬不如从命了。” 周贵妃虽然嘴上说,搬完家就把孩子接回来。其实周贵妃已经想明白了,干脆就让太子在齐府长住算了。 一来是报桃报李,用太子的抚养教导权,回报朱祁钰对自己和周氏家族的关照。 二来如今宫里乱成一锅粥,除了钱皇后,还有一大堆太上皇的嫔妃,这些人都有可能趁乱对太子下手。尤其是万氏,已经生了皇次子、皇三子,完全有下手的动机,若是万氏和钱皇后联手,那真是防不胜防。 要是朱见深有个三长两短,可就万事皆休了。所以周贵妃也想通了:还不如就把朱见深交给齐王妃养活呢,齐府后院人物关系简单的多,齐王妃又把上上下下经营得密不透风,安全性比住在皇宫里高多了。 见朱祁钰和周贵妃聊完了,孙太后继续问道:“皇帝啊,论理我不该过问政事。只是涉及内廷,我想问问皇帝对宫里的太监们怎样安排?” 朱祁钰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问司礼监的权力怎么分配呢。这事朱祁钰早就做了决定,想也不想便回道:“臣以为,应由金英接任司礼监掌印;由兴安任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 朱祁钰这话说完,便看向太后,然后场面就冷住了。 半晌,孙太后才好奇地问道:“皇帝你继续说啊,怎么愣住了呢。” 朱祁钰也好奇地问道:“臣说完了啊,太后还让臣继续说什么?” 孙太后被朱祁钰整懵了:“你没说完啊,你身边不是还有成敬等人吗,怎么安排你还没说呢啊。” “给成敬他们安排得都是些不打紧的差事,臣以为没必要拿出来说啊。臣身边就那么四五個太监,成敬将接任司礼监提督,兼内官监掌印;王诚任司礼监典簿。剩下的几个人去中书房当差。” 孙太后听完,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实在是接受不了朱祁钰这些奇葩操作。按照不成文的潜在规则,新君登基,就算不把亲信太监提拔到司礼监掌印,至少也要把东厂要到手啊。 结果朱祁钰竟然啥也不要,就只是派两个人去监督司礼监,除此以外,掌印不要、秉笔不要、东厂提督也不要。 孙太后都实在看不下去了:“皇帝啊,你这就过了,实在有点过分了。好歹让成敬做个司礼监秉笔吧,便是提督东厂也可以,你不要待底下人这么刻薄,不然以后谁还肯给伱卖命啊。” 朱祁钰回道:“哎,成敬是个生性恬淡,不喜争名夺利的,臣也是从了他的心愿。金英与兴安精明能干,忠贞可靠,让他俩执掌司礼监和东厂,臣很放心,请太后明鉴。” 孙太后听朱祁钰如此说,也不再坚持。只不过孙太后是真被朱祁钰整的不自信了,开始怀疑朱祁钰是不是脑袋坏了,竟真的想还位给太上皇。 于是孙太后试探道:“皇帝你刚刚自己也说了,母凭子贵,自古之理。尊吴妃妹妹为太后,这是顺理成章之事,皇帝还是赶紧让内阁拟旨,着礼部办理吧。” 朱祁钰摇摇头,非常坚决地拒绝道:“母妃素好道家,尤喜清静,太后也是知道的。母妃早已明确表态,决不接受尊号,请太后不要硬难为母妃了。” 孙太后闻言都急了:“那皇后你总得立吧?” 朱祁钰也不说话,只是坚定地摇摇头。 孙太后叹口气:“我知道皇帝你一向不喜欢郕王妃。反正咱们越过祖宗成法,先是整出来个皇贵妃,然后又尊了两位太上皇后,已经把规矩都破了,也不在乎多破一个了。你若想立齐王妃为皇后,也不是不能商量,我可以谈。” 朱祁钰闻言,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家小王妃喜欢自由,哭着喊着就是特别愿意当齐王妃,您打死她她都不想当皇后。” 孙太后彻底无语了,和钱皇后、周贵妃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还是周贵妃善解人意,及时出言解围:“臣妾了解齐王妃,她最向往的,就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齐妃妹妹现在的日子过得就相当舒心,臣妾都羡慕不已呢,母后就随了她吧。” 孙太后闻言,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决定再好好观察观察,弄清楚朱祁钰的真实想法,再作进一步决定。 见大部分事情都谈妥了,朱祁钰便起身告辞,回了王府。洗澡吃饭,好好睡了个午觉。 到了下午,朱祁钰起身来到前院花厅。这处花厅本是暖阁,用来培养奇花异草,供冬天赏玩的,此时已经被王妃收拾成了一处清雅温馨的议事厅。 厅中鲜花依旧,只是又多了几分书香。朱祁钰在榻上坐了,白圭、项忠、何宜,这三位新任中书舍人,便忙过来行礼。 朱祁钰先仔细打量打量白圭和项忠,这两位都是历史上的名臣,都做到了兵部尚书。现在白圭才30岁,项忠才28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打量完二人,朱祁钰便关切地问道:“土木堡之行很凶险吧,两位爱卿有没有受伤?” 白圭与项忠闻言,连忙跪下请罪。朱祁钰摆摆手:”两位爱卿快起来吧,你们只是随驾出征,又没领兵,又没出谋划策,兵败的事,也不能怪在你们头上。 人没事,活着回来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总有兴兵雪耻的一天。“ 安抚好二人,朱祁钰又看向何宜,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当了皇帝,没两个贴心的嫡系文臣,那是真不行。 朱祁钰对何宜的定位,与白圭、项忠不同。那两个适合派出去领兵打仗,而且他们已经受过太上皇的恩遇,很难再养的熟了。 何宜就不同了,他去年才中进士,太上皇还没来得及提拔他。而且他中进士时只有21岁,现在过了一年,也才22岁,可塑性还非常强,而且培养出来之后,还可以用很多很多年。 想到这里,朱祁钰向三人笑道:“委屈你们了,得先在这里替我整理几年文书。不过你们不要心急,你们未来的仕途,我会给你们铺排好的。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干,将来出将入相,那都完全不是问题。” 三人闻言,连忙谢恩。 朱祁钰又问道:“四川按察使曹泰来了吗?” ------------ 061 新君回府忙接见 搭建班底收心腹 白圭闻言回道:“曹按察使上午就来了,说是陛下有传召于他,已经在门房等了半日了。” “嗯,是我叫他来的,你去派人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曹泰便来到朱祁钰面前,跪地请罪。 朱祁钰摆摆手:“行了,起来吧。既然已经把你从刑部大狱里放出来,让你戴罪立功,暂时就不会再追究你以前的罪过了。你去兵部报道过了吗,兵部是怎么安排你的?” “报道过了,兵部安排微臣去守卫紫荆关。” “哼!” 朱祁钰摇摇头,冷哼了一声,对兵部的安排颇不以为然。 曹泰惊诧地抬起头来,仅望了朱祁钰一眼,便意识到失礼,忙低下了头。 朱祁钰也不着急,自顾自地脱了鞋,挪到软榻里侧,看着小案几上的一盆白菊发呆。 直到曹泰的后背,快被冷汗湿透的时候,朱祁钰才幽幽地问道:“曹爱卿,伱是想活,还是想死?” 这不是废话嘛,谁闲得没事想死。 曹泰闻言,连忙磕头,求皇帝给指一条明路。 朱祁钰笑道:“我大明的军队之中,还是有很多人心向太上皇的,尤其是中下级的将官。所以只要太上皇一现身,紫荆关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的。 到时候你丢了紫荆关,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战死殉国,要么被拉回刑部,将你的陷城失地之罪,与前罪并罚,那就是斩立决。 最后你对比一下,就会发现,还不如一开始就待在刑部大狱里不出来呢。那样反而还能死得慢些。 所以兵部让你去守紫荆关,是故意坑你的,一开始他们就计划好了,榨干你最后的利用价值,然后再送你上断头台。” 能做到一省按察使的,也不是蠢人。经朱祁钰这么一提点,曹泰猛然醒悟,这下后背是真的彻底湿透了。 现在朱祁钰的策略,就是来回尝试,有枣没枣,打两竿子再说。要是能拉拢住一两个死忠,那便是大有斩获;拉拢不住,那就当作威作福、打发时间了。 反正现在新皇帝已经把生的机会摆在曹泰面前了,愿不愿意把握住,就看他自己了。 曹泰本是个廉直的能吏,威严刚正。后来受人诬告,才被太上皇下狱论死。而且这还是个相当难得的治河人才,朱祁钰觉得非常有必要挽救他一下。 片刻之后,曹泰终于想通了,正因为自己刚正不阿,才更不应该白白冤死。为了能施展抱负,给新皇帝磕磕头,表表忠心也没什么。 于是曹泰跪在地上一边重重磕头,一边高呼:“微臣愿誓死效忠陛下,请陛下给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机会。”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行了,你就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在我身边参佐军务吧。” 曹泰闻言,颇为惊诧,一时竟不敢信。 朱祁钰见状,补充道:“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否定太上皇的判决,为你免罪;又将你破格提拔起来,希望你做出亮眼的功绩,来给我长脸。要是让我失望,你就给我回四川当一辈子知县去吧。” 听到这话,曹泰才放下心来,连忙又磕头表忠心。 朱祁钰又安抚了一番,便让曹泰坐在一旁,又让白圭去叫范广进来。 根据新君即位潜规则,大臣们默认新皇帝是可以封赏一批亲信的,一般皇帝都是提拔藩邸旧臣。 不过朱祁钰不打算封赏郕王府的属官,而是选一批有潜力的文臣武将,特别提拔一下。 眼下京城和山西的武将们,石亨一身反骨,绝对不能信任;杨洪在土木堡之变中扮演了非常可疑的角色,不敢信任。孙镗,和孙太后家的关系不好说,也不值得拉拢。 数来数去,也就范广还值得尝试一下。 朱祁钰正想着,范广已经进来,下跪行礼。 “将军快请起,来人,赐坐。” 由于已经有曹泰坐在一旁了,范广便稍一推辞,也就在一旁坐了。 朱祁钰先问道:“听说将军精于骑射,骁勇绝伦,我让你带兵去正面迎击也先,你敢不敢?” 范广忙起身回道:“陛下只要给臣五万精兵,臣愿为陛下生擒也先,献于阶下。” 朱祁钰摆摆手:“我现在没有五万精兵给你,京营最后的精锐,都让成国公打没了。山西还有最后一支精兵,可惜人家不忠于我啊,我也调遣不动人家。” 范广也不傻,新君这话说的,就差指着杨洪鼻子骂了,这不明摆着是要自己站队表忠心吗。 这个就太让人纠结了,真要表了忠心,宣誓效忠皇帝,那就算是上了贼船了,以后就等着得罪人吧。要是不表忠心,那就等着被皇帝记在小本本里吧。 左右都是死,略一思索,范广便回道:“臣愿为陛下讨逆。” 朱祁钰不依不饶得问道:“如果我任命你为宣府总兵,让你带五万精锐,去解除杨洪所部全体宣府兵的武装,你会奉诏吗?” 能问出这个问题,代表朱祁钰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你要是奉诏,那我就好好栽培你一下。你要是不奉诏,那就拜拜了。你是于谦举荐的,你就回去找于谦吧,以后爱咋地咋地,我就对你不闻不问了。 这个问题将范广难为的不轻,范广是个品格优秀的武将,跟某些文臣不一样。这样又勇猛又正直的武将,是不屑于撒谎的。一件事情,能做到就是能做到,不能做到就是不能做的,不会搪塞敷衍、虚应故事。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品着茶,也不催促,而是留给范广足够的时间,让他慢慢想。反正范广愿意效忠自己最好,不愿意效忠就算了。大明人杰地灵,才俊辈出,没了范广,还有王广,还有李广,大明这么多的子民,皇帝不愁没人效忠。 等了半晌,范广咬咬牙,跪在地上回道:“末将愿为陛下效死。” 朱祁钰闻言又问道:“若是我打造一支新军,交给你执掌,要求你只听命于我一个人,你肯不肯奉诏?” “臣愿奉诏命。” “将军考虑清楚,我说的是只听命于我一人,你连兵部尚书于谦的话都不必听。” 范广回道:“臣考虑清楚了,臣愿意只忠于陛下一人。敢问陛下,是想打造一支什么样的新军,有何等规模?” 朱祁钰笑道:“东宫六率,每率一到三万人,由朕直接统管,既不属于五军都督府,也不属于兵部。初期可能只有三五万人,后期会逐渐取代京营。 京营的军队会被大规模裁汰,剩下的打散建制,分散到九边去。” 范广闻言大惊,也就喝口水的功夫,就已经开始后悔宣誓效忠了,恨不能将刚才说的话吃回肚子里去。 白圭在一旁更是听得心惊胆战,差点就脱口而出,来一句:‘陛下何故反?’ 朱祁钰也不理会众人,只是吩咐道:“古人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今天的话,谁若是传出去,夷三族。 为君上保守秘密,这是人臣的本份,若是你们连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你们的妻儿老小也就没必要再活了。” 白圭、范广等人,忙俯首领命。 “行了,曹爱卿、范将军你们现在可以回家了,明天一早来府里,陪我去视察军务。” 朱祁钰说完,又补充道:“你们不吃早饭就来也行,我让王妃给你们做好吃的。” 范广、曹泰忙答应了,一起行礼告退。 目送二人离去,朱祁钰向白圭看去,只见白圭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稍远处的项忠,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有些魂不守舍。 唯有何宜,面色如常,波澜不惊。 朱祁钰见状,深以为异,便欲将何宜留下细问。于是对三人笑道:“今天我乏了,都散了吧。” 三人忙施礼告退,刚走到门口,朱祁钰却忽然又开口笑道:“何爱卿留一下,你最年轻,就再多受受累,帮我写副字再走。” ------------ 062 新君夜半虚前席 不问土木问交趾 走到门口的何宜,听到朱祁钰召唤,只得又转身回来。 其他人同情地看了何宜一眼,都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何宜则来到朱祁钰面前,躬身站立,等待朱祁钰进一步的吩咐。 只听朱祁钰笑道:“我也是头一次当皇帝,虽说这个位置实在是有点烫屁股,不过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我虽然平时不大饮酒,但今天是第一天登基,喝两杯庆祝庆祝也说得过去。 你去年才中进士,应该还没在京城把家业安置好吧。你回了家应该也没啥事儿,就留下来陪我喝两杯吧,咱们府里有百年佳酿,我再让厨房炒几个好菜。” 虽然写字变成了喝酒,何宜也并不太意外,当下便俯首领命。 朱祁钰便招招手:“来,脱鞋上榻,坐我旁边。” 何宜连忙推辞:“不敢与陛下平起平坐,臣站在地上就好了。” 朱祁钰闻言笑道:“平起平坐怎么了,一起喝个酒而已,别这么紧张。当年郭奉孝与魏武帝行则同车,坐则同席,不也是成就了一段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嘛。 莫非何爱卿是觉得自己水平不行,辅佐不了君王,所以就不敢追比先贤了?” 何宜闻言便不再推辞,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还犹豫什么,十年寒窗苦,不就是为了货卖帝王家吗。 何宜刚上榻坐好,朱祁钰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刚刚人们都被我吓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为什么就只有爱卿神态自若,不以为意?” 何宜闻言,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朱祁钰见状许诺道:“此间就你我君臣二人,说出的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许你畅所欲言,尽情臧否天下人物。便是涉及了本朝帝王,也无所谓,就算说错了我也恕你无罪。” 何宜得到了承诺,方才放心地回道:“微臣神态自若,是因为臣觉得陛下刚刚的话,有真有假,更多的是意在试探。 陛下从亲王骤然登基,身边缺乏得力亲信,所以才会找几個有潜力的大臣,来试探试探,看看是不是堪当大任。 陛下若是干巴巴地问他们愿不愿意效忠,他们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肯定得回答愿意啊,这样也试探不出什么东西来。陛下只有抛出一些极为敏感的问题,才能试出人们的真实态度。” “伱说的太对了,我现在身边一个亲信的文臣都没有,一个亲信的武将都没有,一个亲信的太监的都没有,可谓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我现在是求贤若渴、望眼欲穿啊。 尤其尤其,我现在身边最缺少的就是谋士、智囊。虽然我不信佛,但是如果现在能得到一个郭奉孝似的大才,我回去就给观世音菩萨烧高香、磕响头。” 何宜闻言,拱手笑道:“微臣愿受陛下考试。” “好,那你说说,我刚才和大臣们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何宜不假思索地回道:“陛下所说,派精兵强行解除宣府兵武装,直接对杨洪下手,肯定是假的。说大臣们若泄露陛下谈话,便夷三族,这也是假的。 陛下对杨洪不满,意欲用计除之,这应该是真的。陛下想重用范广,这是真的。陛下想编练一支只忠于您的亲军,这肯定是真的。” 朱祁钰点点头,又问道:“你怎么看待杨洪?” 何宜回答:“以臣从邸报中了解的信息,再加上从其他大臣口中听来的,臣以为杨洪是非常有问题的。 最近这场大战之中,山西一共存在过三支明军精锐:分别是山西两大重镇的大同兵、宣府兵,再加上太上皇的亲征大军。 结果呢,阳和口、鹞儿岭、土木堡,这三战下来,大同兵和亲征兵都打没了。 然而宣府兵呢,自始至终就没出现在战场上。既没听说过他们参加了什么战役,也没听说过他们杀了多少敌人,更没听说过他们受了什么损失。 微臣位卑职小,得到的信息有限。但臣实在不理解,两个月来,宣府兵都在做些什么,臣也不相信宣府总兵杨洪没有问题。” 朱祁钰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处置杨洪和宣府兵?” 何宜又不假思索地回道:“可以将宣府兵打散,一部分派去平定苗乱,一部分派去继续进攻麓川,一部分派去征讨交趾。尤其是交趾这个地方,里面的水深不见底,就算派几万大军过去,也可能会在几天之内,就被暗处隐藏势力清洗掉。”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征讨交趾?” 何宜愣了一下,才大着胆子回道:“杨士奇是奸臣。” 朱祁钰本来是随意地倚着靠枕,听到这话,却立时直起身来,凑近到案几边上。 此举已经颇有些孝文皇帝‘夜半虚前席’的意味了,显然朱祁钰已经被何宜的答话,勾起了强烈的兴趣,于是接着问道:“爱卿何出此言?” 何宜回道:“交趾,自古以来就是大汉的领土。就算大汉到了末年,三国鼎立,纷争不断,交趾也都牢牢地掌握在孙吴手中。 陛下以藩王入继大统,自然是欲做千古名君,以正帝位的。 既要做千古名君,那陛下身为汉天子,自然是要收复交趾的。臣遍观史书,这世上还从来没有过丢失汉土的千古名君呢。 至于杨士奇,身为三朝宰辅,竟不思回报天恩,毫无致君尧舜之心。他不思辅佐帝王开疆拓土,只顾守成,这也就算了,还能解释成体恤百姓。 但他这守成守的,直接把汉土都守没了。杨士奇辅政期间多次失地辱国,而且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将宣宗朝称为盛世。 史笔如铁,这必将使先帝和太上皇成为千古笑柄。如果这样的人,还不能称为奸臣,那微臣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人算奸臣了。” 朱祁钰闻言大喜,抚掌赞道:“爱卿此言大善,这才是人臣该有的言论。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杨士奇主政期间,我大明武备废驰,军力大降。如今土木之祸,王师如此不堪一击,他也有不小的责任。碰上这样的奸臣,真是倒了大霉了。 算了,不提他了,一提他就生一肚子气。爱卿再说说,我要想做千古名君,是该重点进攻北方,还是重点征伐南方?” 何宜斩钉截铁地回道:“陛下要想确立令后世子孙不敢动摇的地位,就应该全力征伐南方,甚至是经略南洋、西洋。 在北方,最重要的是修筑一条固若金汤的长城防线,而不是一味去和那些游牧部落刀兵相见。 若只依赖大军征伐,在有明君的情况下,自然一切太平。就如太祖、太宗在时,我大明压得草原诸部抬不起头来。但太宗朝才过去几十年,您看北边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所以还是修一条固若金汤的长城防线,更为实用:这样英主当国时,可以主动出击,庸主当国时,守住长城防线就可以了。如此一来,我大明可进可退,便不容易再出问题了。” 朱祁钰闻言,连连点头,不禁赞道:“爱卿真是我的知己,所思所想,全都与我不谋而合,看来我是应该去给观音娘娘磕头了。” ------------ 063 议皇后新君动怒 赏大臣内阁重组 朱祁钰还想继续询问征伐南方的事情,就听外面亲卫高声请示:“陛下,有陈阁老等大臣请见。” “让他们进来吧。” 朱祁钰有点尴尬,如今府里连个通报传信的太监都没有,迫不得已,自己还得和亲卫喊来喊去的。 何宜忙穿鞋下榻,在一旁侍立。 朱祁钰问道:“行义,你现在住在哪里?” 何宜忙回道:“臣在城西,与几位同僚合伙租了个小院。洛阳米贵,居大不易,让陛下见笑了。” 朱祁钰笑道:”居大不易的是别人,以爱卿之才,区区一所宅院,不足道尔。你今天就住在府里吧,晚上我还要和你长谈。 明天让王妃在府中给你收拾处房舍,最近事情很多,你就先在府里住着,也方便随时处理政务。等打退了也先,我再送你一所大宅院。” 何宜连忙谢恩,君臣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陈循等几位重臣便进来了。 众臣行过礼,朱祁钰命赐坐。 “天都快黑了,众位爱卿还一起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朱祁钰也很好奇,现在新君也登基了,瓦剌又还要一个多月才会攻到北京城下,最近一段时间会比较平静,有什么大事值得重臣们全跑来。 朱祁钰没想到的是,自己上午才在慈宁宫和太后谈完,下午大臣们就知晓了谈话内容。于是大臣们就坐不住了,非得来新君面前探探口风才能安心。 还是陈循率先回奏:“启奏陛下,瓦剌最近不断地集结兵力,有进攻京师的意图。臣等来是希望陛下将登基的后续事项吩咐明白,以后朝廷再无后顾之忧,也好专注于保卫京师。” 朱祁钰回道:“行,拟旨吧,陈阁老精明持重,老成谋国,着即晋封为少保、文渊阁大学士,兼任户部尚书。 礼部尚书胡濙晋封为太子太傅、东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王直晋封为太子太保、东阁大学士。 兵部尚书于谦晋封为太子少保;左都御史王文晋封太子少保、左春坊大学士。 以后陈阁老就是内阁首辅了,其他阁臣依次为礼部尚书胡濙、吏部尚书王直、左都御史王文,以及商辂、彭时。” 皇帝给大家升官加衔,倒是没理由拒绝,大臣们谦辞了几句,便纷纷奉诏了。 至此内阁一共六位阁臣,重新组成了一套稳定的行政班底。而朱祁钰表现得相当克制,这六位阁臣里,也就只有排在末端的王文,算是比较积极地向新君靠拢的。 剩下的,不是太上皇铁杆嫡系,就是深受太上皇恩遇的后起之秀。 至于于谦,没有入阁,那是因为还另有重用,朱祁钰又接着宣布了第二道诏命: “打退瓦剌之前,由兵部尚书于谦提督京营,总管京城兵马。另外五军营,由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三位国公共管。 胡濙忙回道:“陛下,定国公才十岁,怎么能管得了五军营?” “让他挂個名,跟在英国公、成国公后面观摩学习,这总行了吧。另外战争期间,定国公会一直跟在我身边护驾,我是不会让他身处危险境地的。” 胡濙闻言,也不再坚持,毕竟于谦作为文官,已经破天荒地提督京营了,做人也不能太贪得无厌了。如果文臣还想进一步直接控制五军营,那就真成给脸不要脸了,新君肯定是要坚决反击的。 谈完对重臣们的权力分配,接下来就是后宫权利分配了。胡濙继续奏请:“敢问陛下,太后、皇后应该怎样安排?” 其实大臣们已经知晓了上午皇帝和太后的谈话,但不能直说,还是要明知故问一下。 朱祁钰回道:“为皇太后加尊号为上圣皇太后;为皇后加尊号为翊圣太上皇后,移居乾清宫; 册立皇贵妃为太上皇后,移居坤宁宫。” 大臣们相顾无言,新君竟然真的要整出两位太上皇后。 半晌,胡濙才回道:“陛下,历朝历代,怕都没有两位皇后同时存在的先例吧。” 朱祁钰强调道:“不是两位皇后同时存在,是两位太上皇后同时存在。太上皇后的身份更接近于太后,而非皇后。 而且母以子贵,自古之理。皇贵妃为太子生母,册立为太上皇后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如果伱们不认同,那我问你们,将来太子继位,要不要尊皇贵妃为皇太后?” 这下大臣们都不说话了,好像新君说的也有道理,根据母以子贵的铁律,周贵妃早晚是要做皇太后的,现在提前做做跟皇太后类似的太上皇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大臣们也抓住了母以子贵这句话,继续劝道:“陛下既然承认母以子贵,是自古之定理,那臣等请尊吴贤妃为皇太后,陛下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母妃态度坚决,绝对不会接受皇太后尊号。你们要是实在不服,可以自己去拜见,听母妃亲口拒绝你们。” 胡濙回道:“既如此,臣等奉陛下诏命,明日亲自去拜见吴贤妃。” “可以,随便你们。” 胡濙继续说道:“臣等请陛下早立皇后,以全礼法。” 朱祁钰听到这话,顿时就有些恼怒了,沉声问道:“寡人请教大宗伯,若是立了皇后,将来皇后生下儿子,算不算嫡子?” 胡濙只得回道:“当然算嫡子了。” “好,那按照大宗伯您老人家坚持的礼法来说,皇帝和皇后生下的嫡长子,要不要继承皇位?请您明确地指教指教寡人。” 胡濙被朱祁钰这话噎住了,真要严格按照礼法来说,任何一个汉家王朝,不论是大汉、还是大唐;不论是魏晋南北朝,还是五代十国,把任何一朝的礼法拿出来,皇帝和皇后生下的嫡长子,都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继位的。 但是眼前这个场景下,胡濙肯定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 难怪朱祁钰动怒,你们这些大臣,非要册立皇后,却又不让皇后生的嫡长子继承皇位,合着你们是消遣我呢,我成你们消食下饭的工具了是吗。 朱祁钰见胡濙不说话,忍不住嘲讽道:“大宗伯,您现在已经是六朝老臣了,寡人恳求您了,拜托您还是多替君父考虑考虑吧。 你们能不能看看申包胥是怎么做事的呢,别再两三年不到,您又升格成了七朝老臣了。” 胡濙闻言,顿时涨红了脸,朱祁钰提到申包胥,这就基本上属于公开骂人了。意思就是你胡濙先事建文帝,后事太宗一脉,这就属于贰臣了。 你现在竟然还想在朱祁镇、朱祁钰这两脉之间反复横跳,摇摆不定。等把朱祁镇迎回来,你再来个拥立太上皇复位,那可就是三臣了。 申包胥是怎么做事的,当年伍子胥攻破楚都,楚国有覆灭之危。楚国其他大臣的心气都已经散了,只有申包胥求救于秦。 秦不许,申包胥立于秦廷,昼夜哭求,七日七夜不绝其声。秦哀公怜之,曰:楚虽无道,有臣若是,可无存乎! 于是秦师乃出,楚国得存。 朱祁钰冷着脸,在心里骂开了:申包胥坚贞不二,一心事君,这才是真正的忠臣。你们看看申包胥,再看看自己,谁们家的大臣是像你们这样的。 你们辅佐太上皇,把天下治理成这个鬼样子,还觉得不够,还想继续来坑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见现场剑拔弩张、气氛冰冷到了极点,王文忙出来打圆场:“陛下息怒,大宗伯也是一片公心,想着历朝历代,哪有只有皇帝,没有皇后的呢。 不过这事也不是不能变通,孝武皇帝最后不也是将皇后之位空置了吗。 陛下请勿动怒,若是实在不愿意立皇后,那就算了吧。” 朱祁钰闻言,面色稍霁,继续下达诏命:“请内阁拟旨,着有司立即安排郕王就藩事宜,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将郕王封到长沙。 你们迅速将王府建好,最迟明年下半年,便让郕王离京。” ------------ 064 新君抢先废人殉 众臣同意空后位 出乎朱祁钰意料的是,对于自己提出的郕王就藩,大臣们反应平淡,只有陈循问了一句:“敢问殿下,郕王府的属官如何安置?” 朱祁钰知道这是在问自己,要不要给藩邸旧臣升官重用,便不假思索地回道:“俞山、俞纲这两个人我另有任用,剩下的人,全部以原职随郕王就藩长沙。” 众臣闻言,便奉了诏命,不再多说。 朱祁钰有些难以置信:这么轻易就通过了? 愣了半晌,朱祁钰才想明白,这全要托太子朱见深的福。大臣们生怕新君产生易储的想法,巴不得郕王朱见济赶紧滚蛋呢。 至于是去河南、山东,还是去长沙就藩,大臣们就更无所谓了。非要说的话,郕王去长沙就藩,离京城更远,争夺储位的希望更渺茫,倒也更符合大臣们的期望。 所以对于朱祁钰的决定,大臣们举双手赞成,没有任何人想反对。至于立郕王太妃为皇后的事,大臣们就只能选择放弃掉了。 毕竟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光让新君吃亏,大臣们把好事全占了,也实在说不过去。 总结一下就是:朱祁钰以放弃立郕王朱见济为太子,换取大臣们放弃立郕王太妃为皇后,双方交易达成,皆大欢喜。 朱祁钰就继续问道:“朕刚登基,是不是要发布诏书,传告天下?” 陈循回道:“是的。” “在诏书里面,朕要额外加上三条:第一,明确晓谕天下,如今瓦剌势大,京师危殆。若是京师不保,朕遇不测,即由襄王继承大统,在南京登基为帝。 第二,朕在位期间,不修建梓宫,死后也不葬入皇陵,另外朕也不会再修建皇家宫殿。终朕之世,一切从简,与民休息。” 朱祁钰还要再说第三条,但是大臣们实在听不下去了,纷纷出言打断。 陈循很坚决地反驳道:“殿下所说的这两条诏命,臣等万难奉命。” 朱祁钰反问道:“若是朕有不测,先确立好襄王即位,这样能确保我大明江山稳固,怎么就万难奉命了?” 大臣们纷纷摇头,要是朱祁钰真死了,确实是要拥立襄王的,但是现在就把襄王继位备选的事写进诏旨里,明发全国,大臣们怎么可能同意呢。 大臣们拥立朱祁钰,尊朱祁镇为太上皇,这就已经有点过分了。现在再来个确认襄王为继位第一备选,这不是公开承认大臣们全是乱臣贼子吗,这谁能同意啊。 朱祁钰又继续劝在场的大臣们:“现在天下乱成这样,不应该与民休息吗?我算过了,光放弃建造皇陵这一项,就能至少省银三百万两。 再裁减裁减皇家冗余的用度,又能省出一大笔钱来。这样能给百姓减轻不少负担呢。你们为什么要说万难奉命?” 陈循实在受不了了:“陛下,哪有皇帝不修皇陵的?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这两条你们至少要同意一条吧?反正每一条诏命,都是出自朕的一片公心。如果你们什么都不同意,那就散了吧。你们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知道以天下为重了,咱们再继续谈。” 朱祁钰说完,将茶杯端起来,示意大家可以走了。 陈循忙回道:“陛下莫急,能不能容我们议一议?” “议吧,慢慢议。” 反正朱祁钰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也不怕大臣们议论。 于是一帮重臣,七嘴八舌,议了半晌,才由陈循回奏道:“臣等愿奉第二条诏命。” 朱祁钰点点头,继续说道:“第三条,晓谕天下,旨到之日,彻底废除人殉。从此之后,不论是皇帝,还是各亲王府、郡王府、各外藩属国,总之只要是我大明治下,任何人不得再进行人殉,违者夺爵赐死。”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不多时便又自发地热烈讨论起来。 朱祁钰成竹在胸,只是悠哉悠哉地喝着茶。这是一项善政,不仅能让皇帝聚拢人心、受人爱戴;就算是现在的重臣们,也能在史书上留下相当正面的一笔。 所以大臣们没有理由反对,朱祁钰的三项诏命,顺利地通过了两项。 朱祁钰舒口气,和大臣们的拉扯要暂时告一段落了。以后也没啥争议点了,大家可以一心一意对付瓦剌了。 大臣们也长舒一口气,整个新君继位流程总算顺利地走完了。得到的结果,也算差强人意。 所以在场的大臣们,除了胡濙,都比较放松。 朱祁钰喝口茶,又笑道:“朕刚登基,想提拔几個人,你们没意见吧?” 陈循回道:“敢问陛下,要封赏哪些人?” “俞山,升任鸿胪寺左丞;俞纲,升任太仆寺少卿;白圭与项忠,都兼任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编修。 原四川按察使曹泰,升任右佥都御史,在朕身边参佐军务。 何宜兼任右春坊右庶子、翰林院编修。” 朱祁钰一口气说完,等着大臣们反应。 大臣们愣了半晌,陈循才好奇地问道:“请陛下继续说啊。” 朱祁钰也好奇地回道:“朕说完了啊。” 大臣们都有点不敢相信,新君继位,按默认的规则,是可以大封一批亲信的。结果朱祁钰只封了区区六个人,而且都不是太显要的职位。 不过大臣们对此当然是没有意见的了,在确定朱祁钰真的只封这些人后,便纷纷奉诏了。 朱祁钰又吩咐道:“以后朕就在这间西花厅理政,你们有事情就来找朕,没事情就各司其职,该做什么做什么。 所有奏本、题本伱们内阁先进行票拟,然后朕进行圈阅,最后由司礼监批红。这就是以后的流程,三者缺一不可。” 这个要求也还能接受,大臣们并没有提出异议。 朱祁钰见自己想要的都通过了,便挥挥手,笑道:“就这样吧,天都黑了,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大家散了吧。” 胡濙忙说道:“等一下,微臣还有奏请。” “大宗伯请讲。” 胡濙奏道:“陛下嗣位改元,请令天下文武衙门正官,俱于本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至京朝贺。” 朱祁钰摆摆手:“都免了吧,不要折腾他们了,让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做好份内之事便好。” 胡濙又奏道:“陛下嗣位,应发文谕示诸藩诸王府,令其依期拜进表笺称贺。” 朱祁钰又摆摆手:“这些藩王也没人希望朕继位,还硬让他们拜贺啥啊,都免了吧。国难当头,就不要搞这些虚的了。 其他事务,比类从事,能免就免,礼部不必再行奏报。” 胡濙只得领命,于谦又奏道:“臣请示陛下,是否将通州粮仓的粮食转移到京师?” “当然了,这么多粮食,肯定不能留给也先,全部搬入京师。具体的,你们兵部和内阁商量着办吧。” 朱祁钰折腾一天,也是累坏了,哪料于谦还有奏报:“兵部得到提督居庸关巡守、都指挥同知杨俊奏报,近日奉旨在土木堡拾大军所遗军器。 得盔六千余顶、甲五千八百余领、神枪一万一千余把、神锍六百余个、火药一十八桶,已命人辇运来京。”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问道:“于爱卿不是说大军一共损失了五十万吗,怎么就拾回这么几件军器? 杨俊他收回来甲五千八百余领,而大军有五十万。合着一百领甲,他就收回来一两领?” 于谦刚要解释,朱祁钰摆摆手:“今天到这里吧,我累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何宜留下,剩下的人都散了吧。” 朱祁钰心里明白,听到的解释,也只能是瞎糊弄人的,听与不听,没什么区别。 ------------ 065 君臣暂相安无事 庶务终安排妥当 几位重臣,出了齐王府,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在齐王府里议政,压力真是蛮大的。主要是齐王府这些亲卫,可比锦衣卫虎多了。只要齐王一声令下,他们是真敢杀大臣,而且只知道奉命,不知道犹豫。 见陈循一言不发,准备上轿离去,胡濙忙拉住问道:“陈阁老,我们明天还要不要去拜见吴贤妃娘娘?” 陈循也不确定,又扭头向王直问道:“王阁老,去吗?” 现在胡濙、王直都进了内阁,陈循也是主动表明态度,以后的朝政,大家好好商量着来。 王直回头看了一眼齐王府,无奈地叹口气,方才回道:“去了也没有用,齐王府的人实在是太团结了。吴贤妃娘娘与陛下同进同退,是不可能接受皇太后尊号的。 不过咱们还是应该去劝一劝,走个过场,这才是人臣礼节。” 陈循又看向王文,王文忙点点头:“王阁老所言甚是,咱们最起码应该去给吴贤妃娘娘磕个头,问个安。而且依我之见,吴妃娘娘只是拒绝做皇太后,但是从来没有说过不做皇贵太妃啊。” 陈循等人闻言,猛然醒悟:“千之所言极是,我们真是老糊涂了,思想全集中在尊奉皇太后上了。 我们一起请求尊吴贤妃娘娘为皇贵太妃,一切礼仪待遇与皇太后等同,想来吴妃娘娘和陛下都是会同意的。” 众人都连连点头,盛赞王文的灵活变通。胡濙也大受启发,向众人问道:“那册立皇后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可以按照同样的思路来处理?” 众人闻言,都看向王文。虽然王文是以左都御史、太子少保、左春坊大学士的身份入阁,有些不合常例。但国难当头,事急从权,并且新君又只安插了一個王文进内阁,已经算是非常克制了,大家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抛开这些而言,虽然以王文的资历,在现在内阁六人中只排第四,但王文还是左都御史,掌管着督察院,这个权力就大了去了,轻易没人敢招惹。 王文见众人都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给足了面子,却只是摇摇头:“依我之见,还是算了吧。你们想尊奉郕王太妃,陛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再说我们刚才已经和陛下谈妥了啊,郕王就藩,郕王太妃跟随监护,各得所欲、皆大欢喜。 一天时间不到,咱就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你们是在消遣陛下吗? 你们要干,你们就自己去干,我反正是不去干这种杀头的事情。”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也不再多说,约好明天拜见吴贤妃的时间,便各自散了,坐轿回家。 却说朱祁钰目送一众大臣出去,也是长长舒了口气,命何宜再次上榻坐了,继续闲聊。 不多时,朝云、暮雨、仙儿三个丫头,便端着酒菜走了进来。 朱祁钰一阵激动,就像见着亲人了一般,连忙招手:“朝云快点过来,给我揉揉肩,我都快难受死了,这真不是人该遭的罪过。” 朝云闻言大喜,连忙颠颠地上了榻,跪坐在朱祁钰身后,卖力地服侍起来。 齐府这十二个侧妃,各有所长,其中朝云这个小丫环,按摩手法尤其的好。 朱祁钰享受着美人纤纤玉指的按揉,心情好了很多,对着何宜抱怨道:“这个当皇帝啊,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我上午参加登基仪式,紧接着又去拜见皇太后。等应付完太后、皇后、贵妃,又召见你们几个,挑选亲信。 都快吃晚饭了,一帮朝廷重臣又过来了,我还得跟他们斗智斗勇。 这一天啊,太费脑筋了,比大日头底下,在地里干农活还累。” 何宜笑道:“陛下是英主,所以才受累。若是庸主当国,是不会觉得累的。” 这马屁拍的舒服,朱祁钰又笑盈盈的问道:“那何为英主,何为庸主?” 何宜不假思索地回道:“英主揽权,庸主失权。” 朱祁钰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趣,好奇地追问道:“你觉得我擅于揽权?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别人嘛,都说我是个荒唐亲王,今天登上帝位,我要升格为荒唐帝王了。” 何宜摇摇头:“微臣可没觉得陛下荒唐,只是有些话臣不大敢说。” “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何宜得到保证,这才放心大胆地说道:“根据微臣这些日子能得到的信息分析,陛下现在已经彻底甩掉了郕王府的旧人,这样各方在陛下身边安排的眼线就被彻底清除了。如此一来,既能保证机密信息不被泄露,又能保证陛下不被别人动手脚暗害。 陛下身边新选了一批女人,而且这些女人身家背景简单,没有家人牵挂,很难被别人收买。如此一来,陛下又牢牢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后院。 将来必定能够广开枝叶、多子多孙,然后再将这数量众多的皇子封建到边疆,如交趾等地,令他们守实土、掌兵权,这样陛下这一脉将稳固不可动摇。 而且陛下在迅速地对太子东宫进行布局,只要彻底掌控住太子,将来大事可以无忧矣。” 朱祁钰闻言摇摇头,心中叹道:要不说皇帝对付起文臣来,如此的艰难呢。要成为进士,需要六步考试: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 参加第一步县考的,应该至少有几十万人吧。 像何宜这种人,一路过关斩将,把这六步考试全部通过。从几十万人中杀出来,才21岁啊,就以全国第29的名次站在了皇帝面前。 这还是人吗,这简直就是牲口中的牲口。朝廷里一大把这样的大臣,伱让皇帝怎么弄呢。 天天要和这么一群人斗智斗勇,这皇帝真不是人该干的活。 想到这里,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行义,你也是头悬梁、锥刺骨吗?” 何宜苦笑道:“这个自然,十年寒窗,甚是苦楚。虽然微臣自问有些天分,也算得上博闻强记。但要想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不下一番苦功,是绝对做不到的。” 朱祁钰也笑道:“那我真是惭愧了,也没读什么书,也没受什么苦,便已是醉卧美人膝,笑掌天下权了。” “君臣有别,陛下乃是受命与天,自然与我等做臣子的不同。” 朱祁钰闻言,只一笑置之,又问道:“行义,你成亲了吗?” “没有,臣一直专注读书,意在考取功名,并未有暇顾及终身之事。” 朱祁钰闻言,更加好奇:“按说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才二十一岁,就高中二甲进士。应该会有好多人家,排着长队,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给你吧。” 何宜笑道:“虽然确实有好多人想将女儿嫁给微臣,但也没有陛下说的这么夸张。只是臣还想再看看,不想头脑一热,轻易就定下终身,所以便都回绝了。” “哎,可惜我手上的女人没有能送的了,不然我现在就给你几个当侍妾。” 朱祁钰指指身边这三个丫头,苦笑道:“你就看看她们三个,看上去像侍候人的小丫环,实际上都是王府侧妃。 我要是把她们送出去,今天晚上王妃就得喂我喝药,明天的太阳是指定看不到了。 再等个半年吧,半年后,王府会引进一大批丫环侍婢,里面少不了绝色尤物。到时候我让你先挑,把最好的几个送你当侍妾。” 何宜也不过分推辞,谦让几句便谢恩了。因为这些侍妾既是赏赐,也是监督。自古伴君如伴虎,若是十分推拒,就该引来皇帝猜疑了。 朱祁钰带着几人,说说笑笑,最后酒足饭饱,便向仙儿问道:“王妃呢,今晚怎么安排的,谁侍寝?” 仙儿回道:“王妃下午带着太子、公主,到咱家太妃那边玩去了。说是吃过晚饭,她们就直接回房睡了,让奴婢三个为陛下侍寝。” “行,你去收拾间客房,安排何爱卿住一晚。明天让王妃在府里收拾处房舍,给何爱卿长住一段时间。” 仙儿连忙答应,引着何宜去了。朱祁钰则揽着朝云、暮雨回房安歇。 只是朱祁钰虽然嘴上说要御女,实际上躺在床上,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 066 王妃喂陛下喝药 大臣劝吴妃晋位 朱祁钰晚上没有碰女人,早上却梦御神女,礼成方醒。 只是刚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就感觉腰间温润细腻,而膝盖部位则触到了一双柔软嫩滑之物。 这就好似梦中场景的延续一般,让朱祁钰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庄生化蝶,还是蝶化庄生。 等风雨完全停歇,朱祁钰也刚刚回过神来,被窝里的小可爱便探出了头。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昨晚不是几个丫环侍寝吗,怎么一大早就换成了小王妃?” 林香玉闻言嗔怪道:“陛下真是翻脸无情,刚刚若不是臣妾殷勤服侍,陛下能梦入温柔之乡吗? 臣妾没日没夜地为陛下当牛做马,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来和陛下偷情温存一下,您看上去还不大欢迎臣妾,哎,真让人寒心。” “这话说的,怎么叫偷情呢?” 林香玉笑道:“您是皇帝,臣妾是齐王妃,皇帝一大早却躺在齐王妃被窝里,这还不叫偷情吗?信不信臣妾喊两嗓子,让人来把陛下抓个现形,然后拉出去游街示众?” “喊吧喊吧,朕是天子,朕不怕。” 林香玉闻言,真的朝外面喊道:“来人,来人呐。” 话音刚落,朝云暮雨便捧着食盒走了进来。林香玉笑盈盈地从暮雨手里接过玉碗,用玉勺舀起一口香粥,轻轻地吹了几口,才递到朱祁钰嘴边:“来,郎君,喝药了。” 朱祁钰被唬得连忙后退:“这是什么东西,朕堂堂大明皇帝,不过就是睡了个亲王正妃,至于到要喝药的程度吗?” 林香玉笑道:“药都到嘴边了,陛下竟还不知罪。让您喝药,只是因为您睡了個小小王妃吗? 不!那是因为您老人家昨天又想着往外送女人了。看来不喂您喝碗药,让您好好调养一下,您是不能恢复成正常男人了。” 朱祁钰连忙讨饶:“寡人知错了,我现在跪下还来得及不?“ 林香玉笑而不语,只是将粥又递近了一些。朱祁钰见躲不过,只得吃进嘴里。 这粥像八宝粥一样,里面加了很多材料,朱祁钰也分不清都是些什么,只是粥一入口,便觉甜糯香滑,甚合口味。 不多时,喝完了一碗,朱祁钰又强烈要求:“再来一碗,你们在里面放了什么,这粥怎么这样好吃,而且吃完就觉得身体暖洋洋的,甚是舒爽。” 暮雨一边又盛了一碗,一边揶揄道:“这个是奴婢独家秘制的药粥,具体是放了什么,是怎么做的,可不能告知陛下,这是奴婢看家吃饭的手艺。 反正陛下只需要知道,若是您把奴婢送给了别人,那这粥您就再也喝不到了。” “你这丫头,竟敢威胁我,真是反了天了,等我喝完粥,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而真等喝完粥,朱祁钰却将暮雨拉进怀里,在娇嫩的俏脸上使劲亲了亲:“今天我就正式册封你们为侧妃,小丫头好好干,将来我给你的儿子选块好封地,赐个好封号,让他做个风风光光的亲王。” 暮雨闻言,喜笑颜开,连忙谢恩。朱祁钰又和几人顽笑了一阵,方才起身梳洗,穿戴整齐,抱上太子和公主,一起来北府给吴贤妃请安。 却说大臣们更加积极,那边朱祁钰还在和齐王妃温存,这边大臣们就已经早早地来到了北府请见。 吴贤妃也知道躲不掉这帮大臣,只得命丫环请众臣入内。 行礼请安完毕,便由胡濙率先奏请:“臣等前来,是为了恭请太妃娘娘按照朝廷制度,接受皇太后尊号,还请娘娘切莫推辞。” 吴贤妃虽然平素在儿子、儿媳面前,一向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但对于这些大臣,却远没有那么客气,直接便问出了关键问题: “敢问大宗伯,待迎回太上皇,皇位应该怎么安排?太上皇是复位还是不复位? 我这老婆子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得弯弯绕绕,还请大宗伯不要顾左右而言它,直接明白无误地回复我就好。” 胡濙只能愣住了,这话谁敢直接说啊。 吴贤妃见没人敢回话,这才继续说道:“你们还想迎立太上皇复位,这个没问题,我一个没用的老妇人也管不着伱们。 但是你们一边想迎立太上皇复位,一边跑来跟我说,要尊奉我为太后,你们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拿我来消遣了是吗? 我就算再怎么不堪,也是先帝仅存于世的嫔妃。你们深受先帝恩遇,就是这样回报皇恩的啊?” 大臣们也没想到,刚一进来,便会劈头盖脸挨一顿训斥。只得面面相觑,却毫无办法。 此时的吴贤妃已经处于无欲无求,颐养天年的状态,既不想当皇太后,也对争权夺利没有兴趣。 所以大臣们面对破罐子破摔的吴贤妃,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也只能干瞪眼。 眼看着气氛陷入了无比的尴尬,好在这时候,朱祁钰带着王妃和太子走了进来。 大臣们忙躬身立于两侧,朱祁钰搂着公主,与吴贤妃并排在榻上坐了,林香玉则抱着朱见深,在下首坐了。 等几人坐定,大臣们方才一起向朱祁钰下拜行礼。 被小王妃哄得心情无比舒畅的朱祁钰,见终于轮到自己唱一次红脸,连忙对大臣们非常和气地笑道:“各位爱卿这么早早的就来给母妃请安,真是辛苦了。 你们先给太子行礼吧,然后我再给你们赐座。难得之前的几件大事都告一段落了,大家都坐下安安生生喝杯茶,咱们君臣好好闲聊闲聊。” 林香玉闻言,忙又起身将朱见深抱到中间,让他面对大臣们站好,然后自己便准备站到一旁。 朱见深却拉着林香玉的衣袖不撒手:“我要婶娘抱着。” 林香玉只得劝慰道:“等大臣们行完礼,婶娘再抱着深儿。” 朱见深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行礼时,婶娘不能抱着深儿呢?” 林香玉笑道:“大臣们可以给你下跪,又不能给婶娘下跪,婶娘站在那里,岂不是占大臣们便宜了。深儿乖乖听话,一会婶娘给你讲故事。” 朱见深此时才两岁,听得一知半解,但好歹勉强站在那里,受了众臣的大礼。朱见深稍稍拱手,还了一礼,便扑回林香玉怀里去了。 大臣们见状,心里都是无奈至极,后宫权力格局的变动,竟然比前朝还剧烈。 本该掌管后宫的钱皇后被架空,本该成为皇后的郕王太妃被赶走。 周贵妃异军突起,入主坤宁宫,与钱皇后分庭抗礼。而且这位太子生母也真的是够狠,直接就把太子抚养权转给了齐王妃,自己则全身心专注于后宫的争权夺利。 大臣们现在有些庆幸吴贤妃没接受皇太后尊号了,不然大明的后宫非乱成一锅粥不可。 现在两个太上皇后,一个皇太后就已经够乱的了。要是再加个皇太后,再加个皇后,五个顶级的女人聚在一起,那简直不敢想象。 想到这些,大臣们看向朱祁钰的眼神都变了:是不是我们错怪陛下了,陛下可能真的是高瞻远瞩,完全出一片公心,才拒绝册立皇后,拒绝尊吴贤妃为太后。 这时王文站出来奏道:“启禀陛下,吴贤妃娘娘作为陛下的生母,无论如何都是必须追加尊号的,即使不尊奉为皇太后,至少也要尊为皇贵太妃,否则实在不合孝道,让天下人将如何看呢?” 朱祁钰闻言,连连点头:“善,爱卿所言极是。礼部呢,尊号你们拟好了吗,说来听听?” 胡濙没想道朱祁钰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略一愣神,方才回道: “礼部拟了三个尊号:庄贤、昭豫、慈和。请殿下和太妃示下,若是不满意,礼部再去另拟。” ------------ 067 齐王妃代拟尊号 新皇帝大封后宫 吴贤妃闻言,立即连连摇头,礼部拟的尊号,跟自己的期望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敢再指望这些连马屁都拍不利索的大臣们,吴贤妃转头向林香玉问道:“媳妇,你也读过些书,你替我想个尊号吧。” 林香玉忙回道:“儿媳只是个小小王妃,怎么敢拟皇太贵妃的尊号,还是请礼部和内阁的重臣们拟定吧。” 吴贤妃闻言,又转头向大臣们说道:“我知道你们,你们都想立郕王太妃汪氏为皇后。至于我这媳妇,你们觉得她出身低,看不上她。 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出身,比我这媳妇还低。她好歹还是清白之身,而我呢,是个获罪的宫女出身,而且是谋反罪。 这么一说,我们娘俩都不合伱们的意,我看那就算了,这尊号也不用上了,都散了吧,你们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吧。” 众臣未及反应,王文便站出来回道:“母以子贵,妻以夫荣,自古之理。太妃娘娘是陛下生母、齐妃娘娘是陛下正妻,名分已定,不可更改,请太妃勿复忧心。 至于太妃尊号,自当以符合太妃心意为准。只要太妃喜欢,由齐王妃草拟,也无不可。” 吴贤妃闻言,这才面色稍霁:“既然阁老们已经同意了,媳妇你继续说吧。” 林香玉方才回道:“那儿媳便僭越了:宣者,布也,召也,通也,明也。 懿者,温柔圣善也,专久而美也。 儿媳以为,能昭母妃之美德者,莫若‘宣懿’二字。” 吴贤妃闻言,果然大喜,自己一心向道,与世无争,可不就是心境通明、温柔圣善吗;自己能成为宣宗唯一存世的嫔妃,安享无边富贵,可不就是专久而美吗。 吴贤妃再另作一番朴素的联想:宣,也是宣宗的宣;懿,也是懿旨的懿。一语双关,自己作为宣宗嫔妃,如今虽无太后之名,却有太后之实,也当得起一個懿字。 想到这里,吴贤妃便对大臣们笑道:“就是宣懿吧,不过我就只要这一个尊号,其他一应礼遇皆免,更不用朝廷奉养。 我这儿媳极为孝顺,将我照顾得极好,如今我跟着儿子、儿媳过活,什么都不缺,就不要再让朝廷破费了,更不要增加百姓的负担。” 大臣们不能同意啊,陈循作为首辅,忙出言劝道:“太妃作为陛下生母,当以天下养,如何能不要朝廷供奉呢?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吴贤妃摆摆手:“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说了。皇帝一片公心,以天下百姓为重,我也不能拖皇帝后腿,还是免了那些虚礼,尽量为百姓减一点负担吧。” 为免大臣们继续纠缠,朱祁钰紧接着便问道:“于尚书,有没有西北的军报?” 于谦闻言,心中大为惊异,皇帝为什么问得这么准确呢,昨天深夜西北的军报才到,今天一早皇帝就问到了西北,这是能掐会算吗。 其实朱祁钰也只是估摸着兴安侯的军报快到了,随口问问。 于谦愣了下神,方才回道:“启禀陛下,镇守陕西的兴安侯徐亨奏报曰:陕西沿边俱有总兵官守御,臣居内地偷安,心中惶恐,乞召集勤王军五千人,回京扈从,遇警奋勇杀贼。” 朱祁钰闻言大喜,简直都快喜极而泣了:最近真的是太难太难了,京城的勋贵们,死的死、伤的伤、老的老、小的小,折腾半天也弄不出两个堪用的人来。 现在好了,终于有个既可靠又得力的勋贵要回来了。这位兴安侯,多次随太宗北征蒙古,后来又参加了征交趾、征兀良哈,算是久历沙场、战功卓著的老将了,在勋贵中尤为难得。 要是再没有这么个人出来,朱祁钰都快压抑死了,天天带着个十岁的定国公瞎溜达,连大猫小猫三两只都凑不齐,自己都觉得尴尬。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于谦吩咐道:“命兴安侯,抽调部分边军精锐,一共集结五千人,速速进京。” 于谦还想劝阻:“那陕西怎么办,陕西的边军精锐,本来就被靖远伯和宁阳侯抽调了相当一部分去南方。如今再抽调五千人,陕西的防卫更加空虚,若是达虏寇边,恐怕无力抵挡。” 朱祁钰摆摆手:“怕什么,咱们缺人,也先也缺人。他一样得抽调全部精兵来围攻京师,到时候咱们就在京师跟也先决战。经此一战,不出五年,瓦剌就会土崩瓦解。” 于谦闻言,只得奉命。但是在场的大臣们,都不太相信瓦剌会在五年内土崩瓦解。 朱祁钰还没好意思说也先会在五年之内死掉呢,不然大臣们非疯了不可。 见众人都不说话,朱祁钰又继续问道:“也先自称为淮王,我想给伯颜帖木儿和阿剌知院两人也封成一字王,好挑拨挑拨他们的关系,你们以为呢?” 大臣们闻言,又是面面相觑:一般人真没想过要干这么缺德的事情。只有这位荒唐的新君,又是替太上皇纳也先的妹妹为才人,又是要给伯颜帖木儿和阿剌知院封王,就是不让人家安生过好日子,就是非得给人家各种添堵。 朱祁钰见大臣们还不说话,又催促道:“你们别都愣着啊,都说说,都说说,于尚书你先说。” 于谦回道:“臣觉得可以,咱们只是虚封个亲王,也不给地,也不给俸禄。那伯颜帖木儿一向就是亲近我大明朝廷的,阿剌知院对进攻我大明腹地,表现的也不积极。 我们完全可以分化他们,若是成功,到时候真正卖力进攻的,只剩也先的本部兵马。而伯颜帖木儿和阿剌知院两部,很可能就出工不出力了,那我们的防守压力就会大减。” 剩下的大臣们基本都没涉及过兵事,见皇帝和兵部尚书都同意了,也就纷纷出言表示赞成。 朱祁钰见状,抱歉地笑道:“本来是说和你们随便闲聊一番的,结果当着太妃的面,咱们就又聊上军政事务了。 哎呀,真是没办法啊,现在我说不了几句话,就又想到也先身上去了。看来只能等着打退了瓦剌,迎回大兄,咱们才可以放松放松了。” 不待众臣接话,朱祁钰便话风一转:“我天天一睁眼,就要想着军政事务,府里的事情,我是没有任何一丝精力去管的,全靠我这几个女人操持着。 咱也不能光让人家就这样当牛做马、没名没分地白忙活,你们说是吧。 所以,我要再册封两位平妃,这样我家就是一正二平,一共三位王妃。 另外,我再封十二名侧妃。这样我一共就要这十五名妃子,也不用朝廷养活,你们只要答应给名分就行,这要求不过分吧?” 几位大臣相互对视了一眼,便由胡濙回道:“陛下登基,册封后妃是应该的。只是臣以为还是应该册封成皇贵妃,贵妃,以及妃。而不是只以王府正妃、平妃、侧妃之名册封。” 朱祁钰摆摆手,笑道:“不用了,人要知足,知足方能长乐。王妃说呢,你想去宫里做皇贵妃吗?” 林香玉闻言笑道:“奴家不想,做王妃自由自在的挺好,那紫禁城就是只金丝鸟笼,谁喜欢住谁就去住好了,反正奴家要离它远远的。” 大臣闻言,心里都骂开了:齐王妃这不是故意气人吗,你是不想当皇贵妃啊,如今你左手握着照顾皇帝的权力,右手握着抚育太子的权力,比空架子的钱皇后风光多了。 要论整个大明的所有女人里,如今谁的权力最大,你也就一般一般,仅排第三,还在这里得了便宜卖乖。 然后你们还一个一个精明得冒烟,你们要是不去紫禁城里住,我们这些大臣怎么才能把你们摆弄死呢。 要是任由你们在齐王府里自由自在地生孩子,十五个女人,用不了几年就能生出好几个儿子来,到时候还怎么除掉你们这齐王一脉,还怎么还位于太上皇一脉。” 林香玉看着大臣们变换不定的脸色,心中暗暗发笑,面上却不显,依然笑盈盈地说道:“各位阁老来得这么早,应该也没来得及好好吃早饭吧,我让丫环们准备了一些点心,大家尝尝。” 朱祁钰闻言站起身笑道:“王妃说得是,你们好生吃些东西,再回去处理政务。我要出去视察军务,就不陪着你们了。” 大臣们旁纷纷起身相送,朱祁钰要走,便有丫环进来禀报:“太妃,王妃,宫里皇贵妃娘娘送来了一百匹蜀锦,和几箱首饰,请王妃去查收呢。” ------------ 068 新君闲情品美酒 徐珵上表议迁都 大臣们听说周贵妃给齐王妃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心中更加不是滋味。这两位女主要是形成了稳固的同盟,那别人还玩什么啊。 周贵妃刚刚二十岁,齐王妃才十四岁,这两位女主还这样年轻,等过个十年八年,熬死了孙太后,便再也无人能够制约。接下去,两人岂不是要掌权四五十年,那让大臣们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朱祁钰却不理会大臣们内心的苦楚,出了吴妃的寝殿,一路溜达着回到自家后院,准备穿过后院,直接去西花厅议事。不料才走到花园,就迎面撞见了正往前院走的仙儿。 仙儿见了朱祁钰,忙将手中端的托盘递了过来:“好主人,帮奴婢端一下,奴婢快累死了。” 朱祁钰接过托盘,只见上面放着一只玻璃瓶,里面红彤彤的像是装了葡萄酒,一旁还放着三只酒杯,便好奇地问道:“这是做什么,咱们前面有客人?” “不是主人您召来三位中书舍人,天天在西花厅处理政务嘛。您昨天又吩咐奴婢多多关照他们几人,尤其是那位何翰林。 所以我们是按主人的吩咐行事啊,暮雨已经送了点心过去,奴婢又取了一瓶美酒,去让他们喝了解解乏。” 朱祁钰闻言嗔怪道:“你们这些小丫头,真不是好奴隶。见那三位翰林长得风流倜傥,便上赶着过去献殷勤,有这样的美酒,怎么不先给主人喝?” “主人冤枉奴婢了,实是王妃吩咐少给主人喝酒,我们才没给主人喝的。” “少诓我,赶紧给我倒一杯,我先尝尝看。” 仙儿笑道:“主人息怒,这里的杯子都是给三位翰林准备的,您先把杯子用了,再给他们使,也不合适。要不主人用奴婢的樱桃杯吧。”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樱桃杯?哪呢,什么是樱桃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仙儿闻言,将头微微仰起,将娇艳的樱唇轻轻张开,凑到朱祁钰面前。 朱祁钰见状,恍然大悟,连赞仙儿心思巧妙,便将托盘找个地方放下,然后举起酒瓶,将葡萄美酒缓缓倒入仙儿的樱唇之中。 仙儿红了脸,搂住朱祁钰的脖子,将娇艳欲滴的樱桃杯献到朱祁钰唇边。 朱祁钰轻轻地咬住佳人香软嫩滑的红唇,将美酒一口一口地吸入腹中。陶醉了半晌,才方恋恋不舍地离开那醉人的樱唇。 半晌,仙儿才红着脸问道:“主人,奴婢的樱桃杯可还堪用?” 朱祁钰由衷地赞道:“真是人间极品,比这些琉璃杯要好用一百倍。” “那主人还想不想把奴婢送人了?”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问道:“前院那三位翰林,個个是风流倜傥、学富五车的青年才俊。尤其是何宜,才二十二岁,又还没成亲,将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你就真不想去给人家做个正妻,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 仙儿闻言笑道:“女人和女人也不都是一样的,像灵犀姐姐,清正高雅,冷艳脱俗,就更喜欢学富五车,一表人才的翩翩君子。 至于主人玩弄女人的那一套,灵犀姐姐就不感兴趣,她更注重心灵的契合,身体层面的,更喜欢斯斯文文,相敬如宾的。她能接受的,也就是男人在上,女上在下,您让她换个别的,她都很厌恶的。 灵犀姐姐这样的,您把她送出去,她会很开心的。奴婢就不一样了。 奴婢就想被主人虐待和玩弄,就像您玩弄王妃那样。奴婢想和王妃一样,体验被主人玩得欲仙欲死的感觉。” 朱祁钰闻言,揶揄道:“我懂了,有些美女天生就有受虐情节。行吧,看来想送你是送不出去了,那我们赶紧去前厅吧。” 于是二人不再多言,朱祁钰一手亲自端着托盘,一手揽着佳人,来到西花厅。此时白圭、项忠、何宜三个,早已经忙碌多时了。 内阁行事效率也非常高,昨日才议定了处理奏本的流程,今日便有奏本送了过来,于是三个中书舍人一大早便埋头干活,直到朱祁钰进来,方才停下手头的工作,起身行礼。 朱祁钰笑着招呼道:“大家都过来,喝杯酒,吃些点心。” 仙儿忙取过酒瓶,倒满三杯,一一递给白圭等人。 朱祁钰在仙儿的服侍下,坐到软榻里侧,舒舒服服地倚着靠背,向众人问道:“奏本里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内容吗?” 白圭忙暂时放下酒杯回道:“这些奏本基本都是些贺表,值得关注的,只有翰林院侍讲徐珵,托言星象有变,建议陛下迁都南京,以避刀兵。” 朱祁钰闻言,情绪也毫无波动,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内阁是怎么票拟的?” “内阁说此事重大,不敢擅专,便没有票拟,直接送了过来,请陛下圣裁。” 朱祁钰冷哼一声,这是内阁甩锅呢,从明太宗迁都北京开始,大臣们就一心想回南京。现在有了土木堡之变,大臣们开心了,终于有由头往南京跑了。 内阁们不愿直接得罪这些大臣,就把锅甩过来,让皇帝当这个坏人,想得倒是挺美。 想到这里,朱祁钰吩咐道:“咱们这里也不圈阅,让内阁把徐珵的奏本传示文武百官,让大家都议一议。现在有人在等候召见吗?” 白圭回道:“有,都指挥同知孙继宗,司礼太监金英、兴安。还有范广、曹泰,一大早就来了,都在东值房等候召见。” “东值房?” 仙儿闻言回道:“是奴婢将东面偏房收拾了出来,供往来人等休息的。” 朱祁钰闻言点点头:“先让孙继宗进见。” 白圭忙命人去传达,不多时孙继宗便进来行礼。 朱祁钰连忙起身笑道:“国舅不必多礼,快坐快坐。来人,上茶。” 孙继宗刚刚执掌锦衣卫,新君又刚刚登基,大家都是新人。孙继宗喝了口茶,便回道:“臣蒙陛下圣恩,执掌锦衣卫。敢请陛下训示,接下来锦衣卫重点要做些什么。” ------------ 069 新君压榨锦衣卫 近臣论计阜城门 朱祁钰闻言笑道:“我不干预锦衣卫的事情,国舅依照旧例行事便可。不过我需要五百架床弩、五百架神臂弩、三百辆战车,希望锦衣卫能在二十天内造好,我有大用。” 孙继宗闻言犯了难,我们是锦衣卫啊,陛下怎么让我们去造弓弩、战车。 朱祁钰见孙继宗面露难色,知道他刚刚接手锦衣卫,怕是连手下的千户们都还没有认全。便笑着提醒道: ”锦衣卫管辖上中、上前、上后、上左、上右、中后六个千户所的军匠,不仅负责制造军械,还负责各种兵器的研制。 我要的虽然有点多,但是你们赶赶工,六个千户所一齐发力,按时交付不成问题。” 孙继宗闻言,方才醒悟,原来锦衣卫还下辖军匠,自己之前一直都是闲职,倒真没关心过这些事情。 既然锦衣卫有军械制造能力,那就好说了。孙家这次受了这么多的封赏,自然应该好好回报一下新君。反正这些军械都是公中的东西,孙继宗也乐得拿来做个顺水人情。 谈好了打造军械的事情,朱祁钰又很客气地和孙继宗闲聊了一会,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孙继宗知道朱祁钰是示意自己可以走了,心下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提召回安远侯柳溥的事情。 朱祁钰见孙继宗有些迟疑,笑问道:“国舅还有什么事吗,请尽管讲来。” 孙继宗越发觉得新君不可能同意,便打定主意,准备过几天再说:“微臣无事,微臣告退。” “好,国舅慢走,白翰林替我送送国舅。” 送走了国舅,不多时金英、兴安便被唤了进来。 这两位内廷最有权势的太监,一样没什么正事奏报,只是刚刚上任,来例行请安。 朱祁钰笑道:“你们依照旧例行事便可,没什么要紧的大事,不必来禀报于我。” 不等二人说话,朱祁钰又补充道:“我让王诚任司礼监典簿,你们若是实在有什么要事,就写成奏本,让王诚递交给我便可。” 金英与兴安闻言对视一眼,新君这是明显的疏远态度,几乎不加掩饰。把新君得话,再直白一点地理解,就是:我依然重用你们,但我不信任你们。我对你们没啥要求,也不指望伱们办什么差事。反正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别来烦我就行。 朱祁钰说完,便客客气气地请金英与兴安回去当差。金英与兴安也不多话,施礼告退,一径去了。 朱祁钰冷冷得目送二人离去,心中已经为这两位内廷权宦定好了结局。孙太后归天之日,就是内廷大清洗的开始。 一旁的仙儿见气氛有些尴尬,忙从衣袋中掏出一只玉杯,倒满酒,笑盈盈地递到朱祁钰唇边:“主人先喝杯酒,润润嗓子。” 朱祁钰一口饮尽之后,方才回过味来:“这你丫头,明明带了玉杯,为什么藏着不给我用?” 仙儿闻言,红着脸,凑到朱祁钰耳边,轻声嘀咕道:“谁让您不做個合格的奴隶主呢,昨晚召了我们侍寝,却不临御我们。今天奴婢便藏您个杯子,作为对主人的惩罚。” 朱祁钰也在仙儿耳边轻声呵斥道:“你这丫头没规矩,从来都只有主人惩罚性奴的,哪里能反过来呢。今晚还是你侍寝,寡人要好好虐待你一番,以示惩戒。” 仙儿羞红了俏脸,娇娇柔柔地俯首领命。 朱祁钰便走身下了榻,吩咐道:“白翰林和项翰林留下处理政务,行义和我一起去视察军务。” 众人领命,朱祁钰带着何宜、曹泰、范广出了齐府,又溜达了一圈,带上了西宁侯宋杰、镇远侯顾兴祖,一起来到了阜城门。 上次视察了最关键的德胜门,这次则是巡察最没有危险的阜城门。 朱祁钰打算把跟着自己的勋贵们都安排来守阜城门,这里风险又小,也能捞些边边角角的军功,两全其美。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考校肯定是少不了的。朱祁钰笑着向范广问道:“范将军,你说说,这仗该怎么打?” 范广闻言,反问道:“敢问陛下,希望达成什么样的战果?是仅仅想打退也先,还是想重创也先?” 朱祁钰很直白地回道:“我想重创瓦剌,弄死也先,换伯颜帖木儿上位。” 昨天范广被新君吓到之后,回去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苦苦思索,今天再听到这个问题时,便从容了很多,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回道: “启禀陛下,也先若想自山西攻入直隶,有三条路线: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这三大关隘,也先至少要攻破其中之一。 居庸关有宣府总兵杨洪与其子杨俊的宣府精兵防守,很难攻破。倒马关太远,需要绕路,瓦剌的粮草辎重恐怕供应不上。 所以不出意外,也先应该是从紫荆关攻入,直抵京师。一旦瓦剌在京师的攻势受阻,便会再次从紫荆关退出。” 朱祁钰点点头,示意范广继续说下去。 范广继续说道:“我们若想重创也先,就需要在瓦剌退兵时,衔尾追杀。事情的难点就在这里,臣以为至少需要三到五万精兵才行。” 朱祁钰笑道:“这不又回来了嘛,现在的问题就是,附近就只有杨洪的三万宣府兵堪称精锐,但是人家不听我调遣啊。” 范广闻言,只得回道:“即使是没有精兵,臣也会带着大军奋勇冲杀,一死以报皇恩。” “爱卿忠勇,朕心甚慰,不过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千万要顾惜身家性命,就算这次不能重创也先,我们还可以慢慢打回来。” 朱祁钰说完,又向何宜问道:“行义,你说呢?” 何宜笑道:“其实陛下心中早已有了定计,又何必在这里难为臣等。” “我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只是这里面还要个难点,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解决。” 范广闻言问道:“敢问陛下,有何难点?” 朱祁钰笑道:“行义,你说说,有何难点?” 何宜不假思索地回道:“陛下在发愁,如何能让阿剌知院的三万精锐,恰到好处地退回草原,将也先的本部兵马扔在紫荆关下,让也先的大军成为一支孤军。” ------------ 070 新君谋离间瓦剌 侧妃拒遣散送人 朱祁钰叹口气:“行义说的对,如果能让阿剌知院和脱脱不花主动退出,只留下也先的一只孤军被堵在紫荆关下,那我们就能轻易重创也先了。 只是我们要怎样,才能劝动阿剌知院呢?他也是蒙元屈指可数的大人物,如何会听我们摆布。” 何宜笑道:“微臣倒有了些思路,只是还不太完善。” 朱祁钰知道何宜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说,便点点头:“既然如此,回去我们再慢慢合计。” 接下来一边在城墙上巡视,朱祁钰一边给众人讲了讲兵力的安排:“京师保卫战,需要重点防御的城门有三个:德胜门、西直门、彰义门。 德胜门我已经安排好了,由范广带着神机营,和兴安侯徐亨带来的五千陕西边军精锐,一起占据元土城固守;周边那一大民房区域,由我的八千亲卫驻守。 德胜门由我亲自在城头督战,一定要在这里重挫也先。 西直门由于谦、石亨带兵驻守;阜城门平时由我亲自带着成国公、定国公、西宁侯、镇远侯驻守。至于彰义门,我还没想好。” 范广闻言,连忙劝道:“上阵杀敌的事,由臣等去做就好了,陛下怎么可以亲身犯险?” 朱祁钰摇摇头,对范广的话既不否定,也不赞同。哪个皇帝好好的,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想着亲自上阵杀敌呢,这不都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吗。 自己这个新皇帝要啥啥没有,再不趁着好容易送上门的机会,拼命刷一波声望,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朱祁钰已经计划好了,历史上的北城保卫战,也先的弟弟孛罗、平章卯那孩在德胜门外,被明军火炮炸死了。自己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是個巨大的优势。 朱祁钰打算将德胜门的防守战术改上一改,力求由自己的亲卫活捉也先的弟弟孛罗。然后再把他的手脚打断,押到自己面前。 自己亲自杀了他,把他的首级游街示众,让亲卫们拼命宣扬:新皇帝亲自上阵,勇猛杀敌,斩杀了也先的弟弟。 一定要把皇帝的英明神武,宣扬得人尽皆知。至于天下人信不信,那就无所谓了,反正我自己是先信了。搞宣传就是这样,有时候得不要脸一点才行。 又带着几人巡视一番之后,朱祁钰便放了众人回家,自己则带着何宜回到府中,来到西花厅。 此时白圭和项忠还在忙着处理政务,朱祁钰也让他俩回去休息了。 朱祁钰在软榻上倚好,才笑问道:“行义,你快说说,有何对策,来离间瓦剌?” 何宜笑着反问道:“陛下在城墙上,说要扶持伯颜帖木儿上位,怕不是真心话吧?”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真是什么都骗不过你。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扶持阿剌知院上位。也先是亲太上皇的,伯颜帖木儿更是亲太上皇的,谁掌控瓦剌对我都没有好处。” 何宜笑道:“其实我们可以拿瓦剌的朝贡资格做做文章,以前瓦剌只有也先是有资格派遣使团来大明进贡的。 现在陛下不妨封伯颜帖木儿与阿剌知院为一字王,同样赐给他们遣使朝贡的资格。仅这一项,就足够挑起瓦剌内斗了。” 朱祁钰点点头:“我打算封伯颜帖木儿为忠王,许他每年遣使朝贡,使团定额五百人,后期可酌情增加。封阿剌知院为诚王,许他每年遣使朝贡,使团定额三百人,后期可酌情增加。” 何宜补充道:“陛下圣明,而且我们还可以威胁取消也先的朝贡资格,迫使也多留太上皇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朱祁钰也是一愣,虽然自己的计划,就是逼也先多留太上皇一两年。但也只敢在心里想,没敢像何宜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朱祁钰看向何宜,但见何宜神态自若,不像是嘴快说错话的样子。稍一思索,朱祁钰便反应了过来:“这是纳头名状呢,何宜这话一出口,就等于在自己和朱祁镇之间正式选边站队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朱祁钰颇为欣慰地点点头,这还是第一次有大臣明确地站队在自己这边呢。 于是朱祁钰站起身,对何宜笑道:“我也乏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没什么事,晚上我和太子请你吃饭,如今你已经是右春坊右庶子,那就是太子的老师了,我得给你摆个谢师宴。将来右春坊大学士的位置,我也给伱留着。” 何宜连忙谢恩,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朱祁钰方才回了后院。 一回到房中,就见一群女人挤在屋子里。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干嘛都挤在这里。” 林香玉忙过来拉着朱祁钰笑道:“夫君一口气封了两位平妃,十二位侧妃,大家自然是要来谢恩的啊。 今天是十二位侧妃先谢恩,两位平妃在照看太子和公主呢。明天再让两位平妃来谢恩。” 朱祁钰坐在床边,挨个数了数,十二个侧妃倒真是一个不少地聚在这里。如今自己真的正式拥有了十几名绝色的女人,想想都跟做梦一样。 为了让自己找到些真实感,朱祁钰觉得有必要再劝劝这些死心眼的女人们: “你们且别忙着谢恩,正式册封的旨意明天才会下发,如今你们还有最后的机会,可以反悔。 你们谁不想做侧妃,现在可以提出来,不用有所顾忌,我会给你们一把丰厚的嫁妆,而且会保证你们一辈子富贵无忧。” 朱祁钰话音刚落,所有的女人便一起坚定地摇头,没有任何人想离开。 搞得朱祁钰都有些不自信了:我魅力有这么大吗,十二个绝色美女里,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走吗? 仙儿出言劝道:“主人别再犹豫了,我们都想做主人的女人,您非要我们跪下来哭着喊着求您要我们吗?” 朱祁钰弱弱地问道:“你们知道做我的女人会发生什么吗?” 仙儿笑道:“知道啊,我们会被主人调教成毫无尊严的性奴,任主人虐待玩弄。” 朱祁钰彻底无奈了:“你们知道的都这么清楚,还不赶紧跑,你们在等什么?” 仙儿回道:“想跑的,主人您已经都送出去了啊,我们剩下的都是奴性特别大的,你就算拳打脚踢,都赶不走我们。” 朱祁钰无奈地问道:“那你说说我有啥好的,打你们你们都不走,至于吗。” 仙儿不假思索地回道:“主人超级超级怜香惜玉啊,因为怕伤了我们的身体,宁可自己忍着,也要等我们满十五周岁再给破身。别看主人天天奴隶奴隶地叫我们,实际上却是真心心疼我们的。 还有主人非常坦诚,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主人能给我们什么,都说的明明白白。大家愿打愿挨,童叟无欺。我们跟着主人,有安全感。” “你知道做了我的女人,我会怎么玩弄你们吗?” 仙儿红着脸回道:“知道啊,奴婢的身心都已经准备好被主人玩弄了。” 朱祁钰也被仙儿温软驯服的话语说的意动,便对众人说道:“这样吧,今晚我调教王妃一番,给你们做个示范。你们都在一边旁观,我让你们见识见识做我的性奴是怎样被调教的。 若是看了之后,你们觉得能接受,就留下来做侧妃,若是接受不了,我就把你们送人,让你们舒舒服服做诰命夫人去。” 众女闻言,都连连点头称善。林香玉则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颦儿,一会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出丑了,你不出言反对一下吗?” 林香玉俏脸羞得一直红到耳根,却抬起头对众女说道:“你们记着,要做极品的性奴,最重要的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对主人的任何要求有任何反对。” 众女连忙跪在地上,齐声应和。 朱祁钰见这些女人如此疯狂,便也不再多说,抱起林香玉便到了床上,而众女则纷纷围了上来。 ------------ 071 王妃侧妃定名分 皇帝内阁分职事 一夜无事,一夜无话。 晚上睡得晚,早上也就起得晚。 都快晌午了,朱祁钰依旧搂着自己的小娇妻,在被窝里温存。 林香玉担心地问道:“夫君不起床没事吗?大臣们会不会骂奴家妖媚惑主?” 朱祁钰笑道:“小爱妃确实是够妖媚惑主了,但我不是因为你才不肯起床的。”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那是为什么?” “哎,还不全都是因为也先。有时候,我真觉得也先才是我最忠诚可靠的亲信。 他先是俘虏了太上皇,给我了当皇帝的机会。然后他又不着急进攻京城,在山西来来回回瞎溜达,给我了从容调兵进京,建立功业,树立权威的机会。也先他对我实在太好了。 不过这也就导致一个问题:我刚当上皇帝两天时间,各方还来不及反应,京外也没什么重要的军报奏本过来。 所以我这几天除了巡视巡视城防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干。我又不想去触大臣们的霉头,就只能待在家里玩女人了。” 林香玉笑道:“行,夫君慢慢玩吧,有十二个侧妃呢,够夫君玩好一阵子了。” 朱祁钰闻言,非常自信得回道:“昨晚她们看着我玩了你一晚上,今天保准全都吓跑了。” “行,那们咱们赶紧起床吃早饭,看到底还剩下几个。” 林香玉说完,便起身叫人。 朱祁钰还在得意洋洋,哪知林香玉话音刚落,一群绝色美女便涌了进来。 朱祁钰吓得连忙从床上坐起身,壮着胆子数了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一十二位。 一众侧妃一进来,便纷纷跪在朱祁钰脚下,齐声高呼:“奴家给夫君请安,给王妃请安。” 朱祁钰见众女连称呼都改了,只得带着最后的倔强,梗着脖子问道:“昨晚王妃被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你们都没看见吗,这你们都不跑吗?” 众女闻言,都公推泪儿出来说话。泪儿作为林香玉四個贴身侍婢中最小的一个,一向柔柔弱弱,腼腆内向,此时被推出来回答这个问题,却最有说服力。 如果最清纯内向的女子都不想走,那其他人就更是不言自明了。 只见泪儿羞红了脸,轻声细语地回道:“夫君就要了我们吧,求求夫君,就成全奴家吧。” 朱祁钰闻言,只得起身拍拍泪儿的俏脸:“小小年纪,谁教你说这个的。行了,仙儿第一个侍寝,泪儿排第二个,后面是朝云、暮雨。 你们十二位侧妃,人人有分,雨露均沾,在打退瓦剌之前,,这样可以了吧?” 十二名侧妃闻言,连忙欢欢喜喜地磕头谢恩。至此,名分终定,朱祁钰正式拥有了三名王妃、十二名侧妃,一共十五名绝色的性奴。 这日子,简直美上天。十二名侧妃又殷勤又热情,连吃个早饭都是嘴对嘴,一口一口地喂。 朱祁钰现在连手都不用动一下了,不得不由衷地感叹道:“哎,人生啊,这才是当皇帝的乐趣,这才是帝王般的享受。” 吃完饭,又在温柔乡中沉醉了半晌,直到午后,朱祁钰才迈着软绵绵的步伐,来到西花厅。 朝政上的事情,正如朱祁钰所言,也没啥重要的奏本军报,都是些日常琐碎。 朱祁钰只是坐在榻上,与何宜闲聊了几句,便有亲卫来报,内阁六位阁老前来问安,朱祁钰忙命召入。 内阁也没什么要事启奏,只是过来例行问个安。 众人也无话,只是由首辅陈循奏道:“启禀陛下,之前议定的诏旨已经全部下发了。三位国公也已经出发去祭告先帝陵寝,如今登基流程已经全部结束,敢问陛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朱祁钰笑道:“没有了,终于将登基的这些琐事忙完了,以后咱们就专心对付瓦剌。文武百官对这一系列诏旨有何反应?” 陈循回道:“别的都没什么,只是一来群臣对出现两位太上皇后,有些惊讶。二来对陛下没有册立皇后,也没有册封任何妃嫔,感到非常吃惊。”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这没什么打紧的,随他们说去吧。” 陈循又有些为难的回道:“陛下之前,命册封太上皇的全部姬妾为妃。只是臣等不知该如何称呼,是该册封成太妃,还是怎样,叫太上妃好像也不合适。还是请陛下示下吧。” 朱祁钰闻言,哈哈一笑:“这倒是难为伱们了,不过我以后也不会册封嫔妃,便也不会和太上皇的嫔妃有称呼上的冲突,你就直接册封她们为妃吧。 让她们好好在东六宫、西六宫当一宫之主,等太上皇回来,还住乾清宫,也方便御幸这些嫔妃。” “还住乾清宫?” 内阁这些阁老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错了。 朱祁钰好奇地反问道:“太上皇不住乾清宫?那你们打算让太上皇住哪里?” 陈循回道:“臣等以为太上皇应该住南宫。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应该陛下入住才是。太上皇已经退位,岂可再居乾清宫。” 朱祁钰更好奇地问道:“那两位太上皇后应该住哪里?太上皇的嫔妃应该住哪里?” 陈循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自然是与太上皇一起住在南宫。” 朱祁钰闻言笑道:“这话你和上圣皇太后说去吧。不过你可说清楚了,这都是你们内阁的想法,我可没这么说啊,你们到时候可别栽赃到我头上。” 反正得罪人的事情,朱祁钰暂时是不肯干了。自己想要的,之前都已经要到了。接下来朱祁钰准备转变风格,暂时装成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弱势皇帝。得罪人的事情,让内阁和于谦去干吧。 于是朱祁钰又和陈循等人闲聊了几句,便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送走了。临走还特意嘱咐道: “以后你们就不用例行问安了,踏踏实实在文华殿把政事处理好就行了。有什么重要事情,写个奏本,让中书房给我送过来。” ------------ 072 难得安逸四五天 闲情戏谑待军报 新皇帝设计的理政流程,颇受欢迎,阁臣中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纷纷欣然领命而去。 朱祁钰对这套流程也很满意:第一步,文武百官将奏本先交到内阁,由阁臣票拟,给出意见。 第二步,由中书房将奏本转递到齐府的西花厅。但是朱祁钰基本上一眼都不会去看的,那帮大臣,写个奏本随随便便就是洋洋洒洒上千字,还全是连在一起的,也没有断句,失了智的皇帝才会把精力放在读奏本上呢。 绝大部分奏本就由中书舍人写个‘阅’字,然后再转回中书房。只有非常重要的奏本,中书舍人才会挑出来给皇帝看。 第三步,中书房将皇帝阅过的奏本,送到司礼监批红。 内阁非常欢迎这套流程,因为这样一来,内阁手里的权限就相当的大,又可以和皇帝少见面,少扯皮。 这也是胡濙等人经常被新皇帝冷嘲热讽,却谁也不撂挑子的原因。大家官也升了,衔也加了,权利又这样大,被皇帝嘲讽两句就嘲讽两句吧。 能给大家带来利益的皇帝就是好皇帝,对于成熟的政治家来说,面子啥的都是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 西花厅里奇花异草、香气四溢,人待在里面,清新舒爽、温暖惬意。朱祁钰想着想着,就在榻上一歪,倚着靠背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快黑,等朱祁钰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锦被,手中握着软玉温香。 朱祁钰反应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是躺在西花厅的软榻上,而自己的被窝里,有两个性感的小可爱,一個泪儿软绵绵地拥在自己背后,一个仙儿娇柔柔地偎在自己怀里,任自己揉捏,见到此情此景,顿时满满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察觉到朱祁钰醒来,仙儿也睁开了眼睛:“夫君终于醒了,再睡就要错过晚饭了。” “唉呀,我这是睡了多久,那几位翰林呢?你们怎么在西花厅就敢睡在我被窝里?” 仙儿闻言嗔怪道:“是夫君说的,让王妃带着太子一起陪何翰林吃晚饭。然后王妃就带着奴家和泪儿过来了,您却在这里呼呼地睡大觉。 王妃舍不得吵醒您老人家,外面又阴天了,像是要下雨,所以就让白翰林和项翰林提前回家歇着去了。然后厅里没人了,奴家和泪儿就被王妃安排到夫君被窝里侍寝了。” “唉,这花厅里空气清新,我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一开心就睡过头了。王妃呢,去哪了?” “王妃在外面院子里陪何翰林聊天呢。” 朱祁钰闻言,连忙坐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仙儿连忙拉住:“夫君您看您的脸,睡得红彤彤的,这要是立即出去,冷风一吹,肯定要生病的。 我们熬了参汤给您补身子,您先喝了再出去。” 朱祁钰闻言笑道:“仙儿把上衣脱了,我先吃几口,然后泪儿再服侍我喝参汤。” …… 一顿饭的功夫之后,朱祁钰穿戴整齐,来到院外,就见林香玉正与何宜站在院子西北角的葡萄架下,一边乐得笑靥如花,一边在那里搜检葡萄树上零零星星剩下的葡萄。 朱祁钰连忙走过去,佯装颇为不满地问道:“你们俩人在这说啥呢,这么高兴,倒把我扔在屋里不管?” 何宜却不说话,只是发笑。 林香玉笑盈盈地回道:“奴家正跟行义兄埋汰夫君呢。虽然行义兄熟读诗书,学富五车,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公然埋汰皇帝,所以他觉得今天大开眼界、大长见识,才这样高兴。” 朱祁钰闻言,双手一摊,满脸无辜地问道:“你们看看我这个卖相,风流潇洒,英明神武,一群绝色尤物哭着喊着要做我的女人,我有什么值得埋汰的呢?” 林香玉揶揄道:“夫君您竟然还好意思腆着脸说,咱们堂堂一个亲王府,要太监没太监,要宫女没宫女,可怜巴巴就十六个丫环,还被您老人家送出去四个,剩下的十二个还都封了侧妃。 害的奴家还得跟行义兄连连道歉,知道的是咱们府里连一个丫环都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奴家这做王妃的多么刻薄呢,夫君口口声声要奴家照顾好行义兄,结果奴家连个伺候人的小丫环都不肯派过来。 跟着夫君,这好一顿丢人现眼,奴家还不能埋汰埋汰您吗?” 朱祁钰闻言,拍拍何宜的肩膀:“行义,你得理解我啊,我是真害怕了,身边但只任何一个人出了问题,一碗药就轻轻松松把我送走了。所以我宁缺勿滥,对丫环入府控制的极为严格,最后导致了府里人手极为短缺。” 何宜连连点头:“微臣理解,非常理解。” 朱祁钰又补充道:“你是我的智囊,时间长了也会有人朝你下手的。我要是喝了药,固然可悲。但还有比这更可悲的,就是像曹操那样,自己活着,郭嘉没了。 我可不想有一天会和曹操一样,体验一场赤壁之败。 所以给伱安排丫环,也要绝对可靠才行。这样一来,一时半会就实在安排不出丫环来了。” 林香玉闻言,也笑着补充道:“夫君这话说得倒极是,奴家看那三国志时,读到赤壁之战一段,也是感慨万千。 如果那时郭奉孝还活着,一定能及时制止脑筋发热的曹孟德,直接叫停赤壁之战。那样说不定就没有三国了。” 何宜闻言,眼泪差点出来了,连忙跪下回道:“承蒙陛下和王妃如此信重,将微臣比作国士,微臣愿像郭奉孝那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与王妃之恩遇。” 朱祁钰连忙搀扶:“行义,快起来快起来,相知唯心,不要动不动就跪。” 说罢,朱祁钰又转向林香玉:“王妃先去买几个丫环回来吧,咱先凑合用着。” 林香玉笑道:“还用您说,奴家前个出去,求爷爷告奶奶,借回来了十个丫环。拨了四个给行义兄使唤,剩下六个,可以暂时供夫君支配。 不过这些丫环夫君可不能再送人了哦,等咱们培养出新的丫环,奴家还得把她们还回去的。” 朱祁钰好奇得问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林香玉笑道:“奴家跟三个舅妈,两个姨娘,各借了两个丫环。” 朱祁钰闻言,连连拍头:“糊涂了,糊涂了,我最近都忙糊涂了,早该去给舅舅、姨娘们磕个头才对。” “行了,我的糊涂陛下,您就不要操心了,奴家已经替您给舅舅和姨娘磕过头了。” 朱祁钰连忙称赞道:“还是王妃贤德,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等过些日子,我的权力稳定了,我给舅舅们都封了伯爵,给姨娘们都封了诰命夫人。” “好,走吧,我们去吃饭。” ……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朱祁钰苦等山西军报不至,每天也就只能无所事事,出去视察视察城防,便回去家里玩女人。 直到九月十五日,土木堡之变发生整整一个月后,内阁六位阁臣,连同兵部尚书于谦,才一大早急急忙忙地赶到了西花厅求见。 ------------ 073 兵部奏山西军务 新君逼杨洪造反 一大早,朱祁钰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的便被拉到了西花厅。 刚在软榻上靠好,朱祁钰便向众人摆手笑道:“你们先别说,让我猜猜是谁那里又出事情了。” 最积极向新君靠拢的左春坊大学士王文连忙回道:“微臣等有四五件要事奏闻,陛下只要能猜中一件,臣等便心服口服了。” 朱祁钰笑道:“大同那边,有人勾结也先,要出卖大同及周边各城。” 众臣闻言,皆惊诧地抬起头来,望向新君。愣了下神,方才意识到失礼,连忙又低下头去。 如果不是知道朱祁钰是以毫无实权的亲王上位,众臣还以为新君有秘密情报渠道呢。 王文本来只是想逢迎一下新君,也没想到新君会一猜即中,愣了下神,便连忙由衷地赞叹道:“陛下真天生圣人也,竟然烛照千里、洞若观火,真令微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文都这样说了,其他重臣只得跟着奉承:“陛下圣明。” 朱祁钰摆摆手:“好了,不和你们开玩笑了。大同的刘安和郭登这两个人,是一点都不让别人安生。于尚书说说吧,大同又整出什么事情了。” 于谦苦着脸回道:“启禀陛下,据大同总兵官、都督同知郭登奏报,通事指挥李让,以讲和为由,潜结也先,约定以李让年幼的女儿,嫁给也先弟弟大同王的儿子为妻。 李让私下又秘密接受也先赏赐骏马四匹、被虏妇女二口。 作为回报,李让将各城的指挥姓名尽数报与也先,并擅自许诺将数处城池交与也先。其又假传上皇圣旨,命郭登出城与也先相见。” 朱祁钰闻言,无奈地摇头问道:“到底是李让假传上皇圣旨?还是上皇真的有这道圣旨?” 这次大臣们倒是非常干脆,一齐拱手回道:“是李让假传上皇圣旨。” 朱祁钰见状,心中暗暗摇头:这是重臣们达成共识了,不管是真的上皇圣旨,还是假的上皇圣旨,反正一律当假的对待就是了。 以后也不管叫门的是真的太上皇,还是假的太上皇,一律当成假的太上皇对待就是了。 大臣们不愿意太上皇回来是好事,朱祁钰也懒得反驳大臣们,便继续问道:“李让的罪状确实吗?” 王文回道:“副都御史朱鉴也有奏报,也先允诺事成之后,以李让为知院,镇守大同。 李让教也先诈为上皇敕书,说陛下不当正位,也先必来为上皇报仇、助上皇复位。” 朱祁钰听完并无所谓,转头向胡濙问道:“大宗伯,咱们在奉天殿朝会的时候,皇帝坐在龙椅上,身边有没有太监、宫女伺候?” 大臣们又听懵了,皇帝怎么又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问题。 胡濙只得回道:“太监肯定可以有,宫女一般是在皇帝身后掌扇。” “可以有就行,来人,去传早膳。你们谁没有吃早饭,我可以给你们也准备一份。” 大臣连忙回道:“臣等都吃过了。” “行,那我自己吃。” 不多时,朝云、暮雨便端了饭菜上来,朱祁钰一边享受美人的服侍,一边吩咐道:“你们继续说,继续说,那李让应该如何处置?” 于谦回道:“李让按罪应当凌迟处死,但是眼下大战在即,如果欲加诛戮,恐激发边军兵变。如果逮系京师,又恐李让乘机逃跑,为也先所用。 所以兵部合议,以为可令郭登密切处置。”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密切处置是什么意思?密裁?” 于谦回道:“由郭登相机行事,能先软禁尽量软禁,如果不行,便秘密处决。” “那他的家人怎么办?” “也暂时软禁,待战后再行处置。” 朱祁钰摆摆手:“按你们说的办吧,接下来该说宣府了吧,杨洪又折腾了些什么事情出来?”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惊诧:怎么又猜中了,这个新君真的是蒙的吗? 于谦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宣府总兵官杨洪在军报中称,他于土木堡收拾所遗军器,得盔三千八百余顶、甲一百二十余领,神铳二万二千余把、神箭四十四万枝。 杨洪已经拨发了神铳六千余把,神箭二十六万枝,给宣府、万全、怀安、蔚州等卫马步军官。剩下的在万全都司官库收贮。” 本来正开开心心吃早饭的朱祁钰,顿时将碗往案几上一摔,脸上露出浓浓的杀意。 这個杨洪真是越来越猖狂了,眼中丝毫没有自己这个皇帝,竟然敢不奏而取,将军器擅自向各卫分发。 众大臣见皇帝震怒,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朱祁钰也只是冷冷地盯着大臣们,并不开口。 厅中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双方无声地对峙了半晌,最后还是暮雨胆大,捧起玉碗,往里面夹了些小菜,笑盈盈地递到朱祁钰面前。 朱祁钰瞪了暮雨一眼,便又接过碗,继续吃起来。厅中的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于谦只得硬着头皮问道:“敢问陛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回道:“着锦衣卫将杨洪逮系京师,交三司会审。由都督佥事孙镗进升为右都督,充任总兵官,取代杨洪,镇守宣府。” 众臣闻言,都面面相觑,无人发声。 朱祁钰冷笑道:“杨洪都干了些什么事情,我想在场的各位都心知肚明。他要是执意要反,就让他反吧。 他若真敢造反,立即从靖远伯和宁阳侯手里抽调十万精兵回来,将杨洪的九族和宣府兵全部处以极刑,一个活口不留。 一个总兵官,竟能屡次无视大明天子,我还就不信邪了,区区三万宣府兵,真就能反了天不成。” 于谦壮着胆子回道:“启禀陛下,大战在即,此时换将,怕是会让军心不稳,能不能先让杨洪戴罪立功,战后再作处置?” “会让军心不稳?那可太好了,宣府兵的问题就是军心太稳了。 从七月十一日,阳和口之战,大同战死四万精锐。再到鹞儿岭之战,京军战死五万精锐,再到土木堡之战,京军全部战死。 然后再到现在九月十五日,一共过去了两个月零四天,我请问于尚书,这两个月时间里,宣府兵到底都在做什么? 我所能知道的,就是杨洪的儿子杨俊去土木堡拣军器,然后再就是杨洪自己去土木堡拣军器。这就是这爷俩两个月来干的好事,真可谓是上阵父子兵,倒是让朕敬佩之至。” ------------ 074 新皇帝退避三舍 众大臣乘胜追击 面对朱祁钰的指责,于谦也没有底气进行反驳。这位杨洪总兵与也先太师真就是天生的一对活宝。 也先是在土木堡之后,既不攻城,也不掠地,就领着瓦剌精兵在山西四处闲逛,谁也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些什么。 杨洪则是在土木堡之前,既不出城迎战,也不侦察敌情,就领着宣府精兵各种摸鱼抓虾,谁也搞不明白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这两个人的行为,都非常的让人迷惑不解。 要不是国难当头,情势危急,于谦也懒得搭理杨洪。 只是眼下实在没有办法,为了国事,于谦只得死保杨洪。 于是皇帝和大臣们都冷着脸,争吵不休,一直吵了一顿饭的功夫,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于谦见皇帝态度坚决,只能跪在地上,叩首固请。 其他重臣,除了王文,也都跟着跪地叩首,呼应于谦。 就连朱祁钰精挑细选的中书舍人白圭、项忠,也跟着磕头请愿。厅中还站着的,只剩下了王文与何宜。 趁着大臣们磕头的功夫,朱祁钰与王文偷偷对视一眼,二人皆会心一笑。 朱祁钰稍感欣慰,自己的亲信都绝顶聪明,这总算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等大臣们抬起头来的时候,朱祁钰已经恢复了严酷的表情,冷冰冰地回道:“罢了,既然你们如此坚持,那便让杨洪暂时继续充任宣府总兵官,戴罪立功。 若是接下来的战事,杨洪能有所建树,我可以赦免他。若是他还是这样整天无所事事,未建尺寸之功,那我就只能数罪并罚了。到时候等待他的,就不是三司会审,而是锦衣卫诏狱了。 至于之前封杨洪为昌平伯的奏请,就先搁置吧。其他人的封伯奏请也全部暂停,待我亲自考察之后再说。 你们都起来吧,奏下一件事。” 大臣们见皇帝妥协,自己一方得尝所愿,便纷纷奉诏起身。至于杨洪的伯爵丢了,这都是细枝末节,大臣们也不会再为了这种事,继续驳皇帝的面子。 只是今天注定是不安生的一天,于谦又继续奏道:“启禀陛下,臣弹劾忻城伯赵荣,受命掌管三千营,却不赴营操练,以致军容不整,纪律全无,士卒喧哗,行伍错乱。请治其罪,命法司禁锢赵荣。”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你们刚才还说不能临阵换将,怎么话音刚落,你们就自己打自己脸呢?” 于谦回道:“这位忻城伯实在是辜负皇恩,懈怠国事,不将其下狱论罪,恐怕其他将官争相效仿,以至军心溃散,请陛下明鉴。” 朱祁钰摆摆手:“行吧,就从爱卿所奏。升石亨为左都督,兼掌三千营。” 于谦连忙回道:“启禀陛下,石亨已经总管大营操练,事务繁剧,分不开身,臣以为应另派他人掌管三千营。” 朱祁钰无奈地点点头:“那就命掌管神机营的驸马都尉焦敬,改掌三千营。升范广为都督同知,充任总兵官,接掌神机营。” 凡事有再一再二,无再三再四。于谦今天已经接连拒绝了皇帝两次,也实在不好再继续了。 于是于谦领了诏命,便站在一旁,不再开口。 首辅陈循出班奏道:“启禀陛下,会昌伯孙忠上奏曰:广西总兵官、安远侯柳溥,廉能公正、智勇超群,宜召回统领军务。” “准奏。” 朱祁钰闻言点点头,立即就答应了,孙太后的父亲亲自奏请,那还能不准吗。 陈循连忙回道:“陛下,廷臣已和兵部合议,认为安远侯诚堪大用,只是两广蛮寇生发,宜留安远侯镇之,万不可轻易召还。” 朱祁钰心中暗笑:还用你们说,安远侯柳溥和孙家是姻亲,除非孙太后给出令人无法拒绝的利益交换,否则我怎么可能让安远侯回来掌握京城兵权呢。 只是心里笑归笑,朱祁钰面上却是满脸的不情愿:“京师本来就缺少有能力的勋贵掌兵,好不容易有个安远侯,是能征惯战的宿将,为什么不能调回来?” 大臣们闻言,都看向于谦,于谦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启禀陛下,京城的军队和将领已经足够应对也先大军了。再说就算现在下调令,安远侯也不可能在大战前赶回来了。” 朱祁钰闻言,作恍然大悟状:“也是也是,从北京到广西,一来一回,六七千里,一天走一百里,都要两個月才能回来,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今天事情全都集中在了一起,王文也出班奏道:“启禀陛下,都察院办事吏郑名,奏曰:右都御史俞士悦,惧胡寇之患,擅用马船遣吏送妻子归乡,以致京城百姓疑惑惶恐。 除非之外,俞士悦还妄自举荐所熟吏员为本院都事,没有一天不鞭打本院下级官吏的,官吏苦不堪言,请陛下严察重处。” 朱祁钰闻言问道:“那个上书请求南迁的翰林院侍讲徐珵,是不是也把家人都送走了?” 王文回道:“是,土木堡之战发生前,徐珵就已经将家眷都送走了。” 朱祁钰笑道:“这个徐珵,也真是只老狐狸,不得不说,他看事情还是挺准的。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吧。把俞士悦调任南京礼部右侍郎,让徐珵去南京工部当个郎中吧。” 哪料话音刚落,大臣们又纷纷出言反对。今天皇帝着实有点权威扫地,什么诏命都通不过。 双方拉扯半天,最终再次以皇帝妥协告终:内阁下旨令俞士悦自陈罪状,另外下旨严厉申斥徐珵。 朱祁钰站起身,准备回后院发泄发泄去,不料陈循连忙拦住,还要继续奏请。 “首辅大人,怎么今天这么多事,伱还有什么要奏?” 陈循回道:“启禀陛下,赵王上奏曰:太上皇帝被留虏廷,臣切齿痛恨,乞敕臣领军舍死捕贼,迎回上皇,以释祖宗之恨,以谢神天之怒,以安天下之心。” “赵王颇有血性,朕心甚慰,许其在封地彰德府,裁选卫所军三千,进京杀贼。” 大臣们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反驳皇帝了,但却不得不站出来劝阻:“陛下,有朝廷制度在,怎么可以让亲王带兵进京呢,若是此例一开,将来后患无穷。” ------------ 075 伴君如同伴猛虎 于谦幕僚议新君 “哦,那让赵王率兵进驻保定府吧,待也先兵临北京城下,就让赵王带兵去紫荆关,截断也先后路。” 大臣们还是不同意,于谦恳切地劝谏道:“陛下,朝廷有的是军队,根本不缺人。实在没必要让亲王领军,更远远没到需要亲王上阵杀敌的程度。再说赵王若在战场上有所损伤,到时候谁来承担后果呢。” 朱祁钰只得无奈回道:“那就这样吧,着内阁下旨,对赵王大加褒扬,并慰止之。” 说完,朱祁钰又补充道:“我们前面说好的要离间瓦剌,如今朕要你们拟旨: 封伯颜帖木儿为忠王,许其每年遣使朝贡,使团定额五百人,后期可酌情再增加。 封阿剌知院为诚王,许其每年遣使朝贡,使团定额三百人,后期可酌情再增加。 这个你们不能再驳回了吧?” 这个是提前说好的,大臣们没有异议,纷纷表示奉诏。 朱祁钰弱弱地问道:“现在没事了吧,我累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陈循连忙再次阻拦:“陛下等一等,臣等还有要事启奏。” “还有什么事?” “启禀陛下,阳和口之战,诸将悉为监军太监郭敬所制,师无纪律,全军覆没。只有郭敬伏于草中,孤身得免。现今郭敬已逃回京师,隐匿家中。 臣等请将郭敬下狱论死,并藉没家产。 另有内官陈玙、内使唐童、钦天监正彭德清,皆为王振一党,多行不法,臣等请将此三人与郭敬一同抄家下狱。” 朱祁钰回道:“准奏,将这四人下三法司会审,不过钦天监正彭德清,由你们三法司商量着去派人抄家吧。郭敬、陈玙、唐童都是内官,由朕派人抄家。” 大臣们闻言,不再提出异议,便纷纷奉诏了。一来今天已经屡次驳了皇帝的面子,若是再拒绝下去,怕是皇帝要爆发了。 二来,内官犯事,抄家所得归内帑;朝臣犯事,抄家所得归朝廷,这也是大明抄家的基本原则。 反正内官的家产,也落不到朝廷手里,大臣们也就没心思去计较了。 朱祁钰见大臣们都不反对,便向朝云使个眼色。朝云会意,便起身到后院报信去了。 所有的奏请,都按大臣们的提议通过了,大臣们今天大获全胜,便也见好就收,适可而止,纷纷告退。 朱祁钰又唤住王文嘱咐道:“今天讲了这么多事情,你回去和督察院的御史们传达一下,让他们也议一议。” 说罢,朱祁钰无力地挥挥手,送走了一帮重臣。 一帮重臣出了齐府大门,胡濙刚要拉着众人聊几句,于谦便朝众人拱拱手,急急忙忙地上轿离去了。 胡濙帮太宗找了十几年的建文帝,又做了几十年的礼部尚书,对朝政的敏感,远不如其他几位老狐狸。 于谦则已经越想越觉得今天之事,不同寻常,急于回家和幕僚商议对策。 而王直,则一向沉稳持重,虽然也觉得今天有些怪异,但只要皇帝不对自己掌管的吏部下手,王直也懒得多管。出了齐府大门,也不多说,便上轿离去了。 商辂和彭时刚刚入阁办事,资历尚浅,也不在意今天之事,毕竟就算天塌了,前面还有的是高個顶着呢。 王文则冷着脸,显然不愿意和剩下的陈循、胡濙交流。 于是只有陈循、胡濙两人,相约一起回文渊阁,继续处理政务。 众臣刚刚离去,三支军容整齐的精锐亲卫便出了王府,前去抄家。 却说此时的西花厅里,只剩下了朱祁钰和暮雨二人。 没了外人在,朱祁钰一点都不像个遭遇了挫折的失败者,转眼之间就换上了一副轻松自在的表情,倚着靠背,在软榻上躺好,朝暮雨笑道:“你这小丫头,我在说要除掉杨洪的时候,你为何发笑?” 暮雨笑盈盈地回道: “主人对着大臣们发狠的时候,奴想到了一句俗语。”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问道:“什么俗语,说来听听。” 暮雨笑道:“主人先恕奴死罪,不然奴家不敢讲。” “讲讲讲,寡人免爱妃一死。” 暮雨得到承诺,才笑盈盈地回道:“主人朝大臣们发狠的时候,奴家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咬狗不叫,叫狗不咬。 奴家就想着,主人叫唤得那么凶恶,显然就是装腔作势,吓唬大臣们的。奴家第一次见到主人装的凶巴巴的样子,所以就忍不住想笑。” 朱祁钰闻言,佯装大怒,起身将暮雨按到床上,恶狠狠地训斥道:“好伱个小贱人,竟然敢这样编排主人。虽然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饶。 我连续调教你两个晚上,竟然都没能让你变得乖乖驯服,好,我还不信邪了,今晚还是宠幸你,我倒要看看你这小贱人有多顽固。” 暮雨像只小绵羊一般,将玉体横陈,乖乖地领受责罚,任由朱祁钰将身上的玉带轻纱一件件扯下。 待到玲珑的曲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朱祁钰面前时,暮雨又紧闭着秀目,红着脸小声回道:“请主人对奴家粗鲁一点。” 朱祁钰无奈地叹口气:“你们这些小女人啊,都把我整的不自信了。我真有这么好吗,以至于你们都这样爽快,就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身心与尊严都交给我了?” 暮雨也不答话。 那还能说什么呢,朱祁钰也只得欺身而上了。 …… 皇帝在家逍遥自在,于谦却越想越怕,急急忙忙地回了家,茶都没喝,便叫来了自己的首席幕僚崔文秀。 于谦能够二十三岁中进士,那自然也是博闻强记之辈,当下便将西花厅中的君臣对话,几乎一字不差地和崔文秀复述了一遍。 崔文秀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才摇着头回道:“看上去好像是皇帝的很多诏命被驳了回去,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皇帝压根也没想要这些诏命被通过。 比如赵王要求进京勤王、会昌侯要求召回安远侯,就算大臣们不反驳,皇帝也不像是会同意的样子。” ------------ 076 于谦明悟惧新君 纠结是否学萧何 于谦听了崔文秀的话,连连点头:“哎,自古伴君如伴虎,上意险峻深刻,令人不寒而栗。还请先生与我从头到尾一一分析一遍,看看陛下的话语中,有什么被我遗漏的重要信息。” 崔文秀为难地回道:“有些话,我不好议论,得明公先恕我无罪才行。” “行,现在就你我二人,你随便说吧。” 崔文秀清清嗓子,一开口便语出惊人:“明公,我觉得,皇帝今天是冲您来的,或者说是冲兵部来的。皇帝对兵部,已经积累了相当大的不满,到了不吐不快的程度。” 于谦的脸色更难看了:“此话怎讲,请先生为我详解。” 崔文秀掰着手指头分析道:“明公您看,首辅陈阁老对陛下的态度,一直都是非常不错的,陛下暂时没理由针对他。吏部尚书王直,一向老成持重,沉默寡言,和陛下没有什么冲突,陛下也暂时没有动吏部的意思。 礼部尚书胡濙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执掌礼部,势力不够强大。所以虽然和陛下屡有冲突,但陛下气量并不算狭小,双方暂时还能过得下去。 至于商辂、彭时,刚刚入阁办事,还远没有到需要陛下引起重视的程度。左都御史王文已经投靠了陛下,陛下针对的肯定也不是他。 所以其他人全排除了,就剩下明公您一个人了。而且山西这场祸乱,完完全全把过失栽到王振一个人头上,是没有道理的。 兵部确实也要负有很大责任的,甚至让杨洪都快变成宣府节度使了,陛下对兵部不满也是非常合乎逻辑的,搁谁是皇帝谁都不可能开心的。” 于谦闻言叹口气:“我才调回京师,在兵部任职刚一年多,兵部在山西干的那些好事,也不能算到我头上啊。” 崔文秀又说道:“您挨个看今天商议的几件事,第一件,李让通敌,与也先之弟联姻,出卖我军情报。其实陛下对如何李让处置,根本就不在意的,陛下巴不得也先去进攻大同和宣府呢。 第二件,宣府总兵杨洪私发军器,虽然陛下喊得很凶,又是派大军围剿宣府兵,又是扬言要诛杨洪九族。但是南方乱成那個样子,不到万不得已,陛下是不会调南军精锐回来的。 陛下的本意,应该就是敲打敲打兵部和山西那帮军头,差不多玩玩就得了,不要搞得太过分了,若是真想染指军权,拥兵自重,那皇帝也就真的要杀人了。 第三件,忻城伯赵荣下狱,三千营、神机营的执掌问题,看上去是陛下的话被驳回了。但是很可能陛下的本意,就是要提拔范广。 第四件,调安远侯柳溥回京,这个陛下本来就不可能同意。第五件,对俞士悦、徐珵送家人回南,陛下本来就是想申斥申斥了事。第六件,赵王请求赴京勤王,这个陛下本来就不可能同意的。 第七件,封阿剌知院与伯颜帖木儿为王,以离间瓦剌,这个本来就是说好的,没什么好分析的。第八件,郭敬等王振党羽下狱,抄没家产,陛下是受益的一方,估计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于谦点点头:“也就是说,陛下虽然看上去屡次遭到反驳,但其实他啥损失都没有,反而还悄悄地完成了一系列安排。 要不是我们回来,一件事一件事地逐条分析,差点都被陛下蒙混过去了。” 崔文秀摇摇头:“还不止呢,陛下最后还特意点明,要王文将今天的议题,复述给都察院的御史言官们,让他们也议一议。 这样到了明天,消息就传遍了,满朝文武就都知道了。自然石亨和孙镗也会知道,您说到时候他俩会不会恨上明公?” 于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恨我做什么?” “朝廷本来已经基本议定,将石亨册封为武清伯,而就是明公,执意阻止陛下拘拿杨洪,结果陛下一怒之下,叫停了伯爵的册封。不仅杨洪的伯爵没了着落,连带着石亨也跟着遭殃了。 而且陛下本来是要让石亨升任左都督,兼掌三千营,又让明公给驳回去了。您说石亨能不恨您吗? 再说孙镗,陛下本来是要拿下杨洪,然后越级提拔孙镗为右都督,充任宣府总兵官。结果在您的反对下,杨洪是保住了位置,但孙镗却因为失去了被越级提拔的机会。 挡人加官进爵,如杀人父母啊明公。石亨与孙镗对功名利禄看得又特别重,他俩要是不恨您就怪了。 而且最可怕之处在于,陛下好像就是故意在挑拨着石亨与孙镗,来憎恨明公啊。” 于谦听得冷汗直冒:“你不说我一时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你是说陛下在明知道我会反驳的情况下,还故意提出给石亨、孙镗加官进爵,其目的就是挑拨我和石亨、孙镗的关系?” 崔文秀一脸严肃,轻轻点头不语。 于谦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君心深如海啊,陛下刚掌权不到半个月,就把我猜忌上了。文秀,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据我观察,陛下做事,还算是有基本的原则和底线的,行事也比较温和。 明公只要纳个投名状,死心塌地跟着皇帝干,就啥事都没有。 说句实话,请明公见谅,若您要是一直在太上皇、皇太后与皇帝之间摇摆不定,还时不时地去染指五军都督府的兵权,反正换我到那个位置上,我也得猜忌您。” 于谦闻言,苦笑道:“这个投名状,应该怎么纳?” 崔文秀闻言笑道:“前一阵,齐王妃不是说要帮你纳房小妾吗,您就主动去要算了。把齐府送的小妾接回家,以后有什么事都当着小妾的面说。让陛下的眼线把我们的一言一行都掌握起来,然后就没事了。 明公也别觉得多么难为情,人家萧何萧丞相,那么厉害的人物,为了消解高皇帝的猜忌,还不惜违法自污呢。 如今陛下都没让您违法自污,只是让您接受齐府送的宅子和小妾,已经算是温和到家了。您就别再逼皇帝了,非要皇帝派大军去山西,搞一场大清洗,灭了您和杨洪的嫡系,那到时候可就不体面了。” 于谦闻言,深深地叹口气:“哎,伱说的我都明白了,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再好好想想。” 这边于谦愁眉苦脸的思考到大晚上,那边朱祁钰却全情投入.....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朱祁钰看着暮雨,笑问道:“小贱人,可服了?” 暮雨延续娇娇媚媚地回道:“奴家暂时心服口服了。” 朱祁钰笑道:“好啦,小娇娘,我已经连续临御你三个晚上了,明天要是再宠幸你,别人该造反了。 再说我得赶紧把你们十二个侧妃都调教一遍,然后把其中几个送出去。” 暮雨闻言一惊:“我的亲夫君,您又要把家里的姐妹送人?” “说什么呢,好好的谁要送人,我是送几位侧妃出去,给咱们选婢女和太监去,我要去买几百个女人回来。 你不愿意有人侍候吗,你不愿意我把咱家弄一堆女人,然后分成三六九等吗?” 暮雨好奇地问道:“买几百个女人回来,然后把咱家的女人分成三六九等,那奴家排第几等?” 朱祁钰笑着解释道:“咱家的女人,分成上、中、下三等,又像当官一样,分成九品。 三位王妃,是上等第一品,你们十二个侧妃是上等第二品,仅次于王妃。 位列下面七品的所有女人,都平均分配给你们十二个侧妃管辖,任由你们生杀予夺。 以后我只管三位王妃,王妃管你们十二位侧妃。你们这些侧妃分别管辖剩下的所有人。” 暮雨闻言,笑盈盈地问道:“那奴家手下岂不是能管几十号人?” “小官迷,还不止呢,这只是我后宫的女人,再加上纯粹的丫环侍婢,你至少能管几百号人。” ------------ 077 妃妾分三等九品 于谦再试探新君 暮雨见自己在夫君心中有这样重要的位置,顿时喜笑颜开,乐了好一会,才催促道:“夫君继续说啊,后面的女人呢?” 朱祁钰笑道:“你们下面,是庶妃,位列上等第三品。所有上等女人,生的儿子都封亲王,女儿都封公主。 中等女人是姬妾,生的儿子封郡王,女儿封郡主。 下等女人是艺妓,生的儿子封镇国将军,女儿封县主。 我只管你们三位王妃、十二位侧妃。剩下的女人怎么定品级,完全由你们十五个人说了算。” 暮雨满意地点点头:“那侍寝时间怎么安排?” 这个问题,朱祁钰早就想好了:“咱家的御女制度,分为两种,一种是侍寝,一种是临御。 侍寝就是可以和我睡在一起,只有你们十五个人有资格。 临御就是让女人一丝不挂,身上也不能带任何饰品,只裹一床被子,由太监抬到床上,我临幸过,再抬走。除了你们十五個人,剩下的女人全是临御,不能陪着我睡觉。” 暮雨闻言更满意了:“夫君这么信任我们吗?” “这个自然,我把性命都交在你们手里了,还不够信任吗?伱看啊,你们晚上和我睡在一个被窝里。 如果想要杀我的话,只要等我睡熟了,随便拿个剪子啥的,往我喉咙上轻轻一戳,一切就都结束了。 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又精通医理,又擅长配药,万一哪天想不开了,一碗药粥轻轻松松就能把我送走了。 所以别看我是主人,实际上我却得小心翼翼地哄着你们、求着你们啊。” 暮雨闻言揶揄道:“那夫君可难了,得把我们十五个都喂得饱饱的,我们才会舍不得喂夫君喝药呢。 这样一来,夫君的精力最少要八二开,八成精力给我们。剩的二成,再分给另外几百号后宫佳丽。” 朱祁钰闻言,将被子摊开:“行,正好你现在就一丝不挂,来,躺到被子中间,我让你第一个体验体验临御制度。” 暮雨乖巧伶俐,也不反抗,便主动地滚过床单,将娇俏玲珑的身子卷到被子里,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似期待,又似挑逗地望着朱祁钰。 朱祁钰见自己一顿忽悠,终于让小美人主动进了圈套,便将锦被中的尤物抱起,向门外走去。 暮雨也是心思极为灵巧之辈,转眼就反应了过来:“夫君、夫君,奴家的衣服还在榻上呢。 我们把衣服收上,还有那湿漉漉的床单,不然明天奴家不得被别人笑死,以后还怎么见人。” 朱祁钰也不理会,一直往外走。 暮雨急了:“夫君,你说话啊,别光顾着走。” 朱祁钰幽幽一笑,揶揄道:“我不说话,是为了让你见识见识,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叫狗不咬、咬狗不叫。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骂我了?” 说罢,朱祁钰便不再理会暮雨的求饶认错,笑盈盈地抱着小尤物回房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睡到大天亮,朱祁钰方才慢悠悠地起了床,命朝云、暮雨端着早饭,来到前院,准备一边用膳,一边听政。 可巧,刚到前院,就见内阁重臣和兵部尚书于谦、工部尚书周忱,正好也走了进来。 朱祁钰促狭一笑,连忙挥手,热情地招呼八位重臣进入西花厅。 于是众人一同进入厅中,朱祁钰依旧上了榻,在里侧倚着靠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 暮雨一张俏脸,羞得直红到了耳根,低着头收敛昨天留在榻上的轻纱玉带。朝云也红了脸,一边幸灾乐祸地偷笑,一边帮着暮雨收拾。 一帮重臣只扫了两眼,便纷纷低了头,在心里埋汰新君。 朱祁钰也不以为意,笑着问道:“周尚书平时可不多见,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其实不问也知道,工部尚书一般不会往皇帝跟前凑。 所以只要工部尚书一来,肯定没好事。 果然,周忱忧心忡忡地回道:“启禀陛下,巡按直隶监察御史钱青奏曰:临清四闸,为黄河水所决,上下船只皆受阻塞。 其南旧有撞圈湾河,可浚之,令船自此达卫河。 请陛下示下,当回何人前往治河?” “哎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咱们大明是北边打仗,南边也打仗。这下好了,黄河也决口。我也不懂治水的事,这是黄河水还冲进大运河里来了? 行吧行吧,这样,你们等一天,明天我将治河人选定下来,谕示给你们工部。” 一天就一天,周忱表示领命。 朱祁钰又向周忱问道:“咱们的军器制造能跟上吗,够不够在京军队使用?” 周忱回道:“能跟上,该工部造的,都能在本月全部制造完成。” “行行,你们工部做的挺好,也就你们工部最让人省心了。你们好好干,等大战结束,都有厚赏。” 周忱连忙谢恩,满意地站在一旁。 于谦紧接着站了出来。经过昨晚整整一夜的思考,于谦觉得再试探试探新君,再决定自己采取什么样的立场。 然而不等于谦说话,朱祁钰便笑问道:“于尚书,怎么都有黑眼圈了,昨晚没睡好?您也不要太忧劳国事了,还是应该先把身体照顾好。” 于谦连忙回道:“多谢陛下关怀,如今国事艰危,哪有时间顾惜身体,还是等战事过去,再慢慢调养吧。 昨晚臣收到靖远伯王骥军报,乞于湖广四川原运粮二十万石之外,再添十万石军粮。并且督促有司,将今年税粮运贮湖广、贵州各卫所,以俟大军支用。” 朱祁钰闻言,无奈地向外一仰,倚住靠背,掩面哀叹。 如今的大明,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流水般地消耗着国力。 半晌,朱祁钰才无力地摆摆手:“给他,都给他吧,靖远伯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他不是还想要兵吗,我再给他增派五万,我就不信添不满南方这个大坑。” 于谦闻言,连忙奏道:“臣请升都督佥事陈友为都督同知,往南京选调精壮官军一千名,赴靖远伯处听调,以剿苗贼。” 朱祁钰听到这话,刷的一下,便坐直了身体,冷冷地盯着于谦,心中揶揄道:好家伙,难怪你一上来就提王骥,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 078 于谦试探遇挫折 新君国士待王骥 厅中的气氛很快便冷了下来,其他大臣也察觉出了不对,纷纷抬起头,好奇地看向皇帝。 朱祁钰只得无奈得回道:“也先的十万瓦剌骑兵,精锐无比,势不可挡。我好害怕呀,天天晚上都睡不好觉。 这样吧,升陈友为都督同知,让他去南京选调精壮官军三千名,进京勤王,抵抗瓦剌。于尚书你让他好好为国效力,等他在京师保卫战中立了功,朕另有重赏。” 说罢,朱祁钰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埋怨道:唉,面子我也给你们了,差不多见好就收吧,别没完没了的给我出题做了。 于谦闻言,连忙躬身奉诏。虽然只是小小地试探了皇帝一下,但是天威难测,皇帝那冷洌的目光还是让人如芒刺在背。 不过好歹从皇帝的反应里,于谦得出了两个结论:坏的一方面,这皇帝对军政事务也太敏感了,一听自己的提议,就知道自己是想派陈友带精兵去西南监视王骥。 好的一方面,皇帝的格局是真大:王骥统领着十五万精兵,是如今大明掌兵最多的那个人,而且又是太上皇的铁杆亲信。 皇帝竟然一点猜忌王骥的想法都没有,而且要粮给粮,要兵给兵,该封官封官,该放权放权。换任何一个人都得承认,新君对待王骥真的是没话说的,就差掏心掏肺了。 今天皇帝这样对王骥,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对我于谦呢? 于谦正想的出神,就听朱祁钰继续说道:“着内阁拟旨,加封王骥为太子少保,改其靖远伯爵位为世袭罔替。 在旨意里告诉他,大军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朕要,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待麓川思氏授首,并彻底平定苗乱之后,朕不吝惜封侯之赏。” 朱祁钰这话一出,在场大臣立时就炸开了。 大臣们不敢朝皇帝发火,便都对着于谦怒目而视,心里一齐怒斥:“你说你这于尚书,干点啥不好,闲得没事非要刺激皇帝干什么。 本来皇帝好好的,你非逗弄逗弄他,现在好了,皇帝疯了,连给文官封侯这种话都被皇帝说出口了。 王骥本来是不世袭的靖远伯,这就已经在其他文臣之上了。现在好了,人家爵位变成世袭罔替靖远伯了,皇帝还给了封侯的许诺,这不就成了第一文臣了吗。” 于谦也有点傻眼,实在没想到皇帝会疯狂到这個程度。 朱祁钰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不挑拨挑拨你们这帮文臣,伱们就该合起伙来斗我了。得让你们互相不服,有所竞争,我才能安心睡觉啊。 见众人都不说话,朱祁钰继续说道:“着内阁拟旨,升张輗为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专领护驾将军。 另外,明天上午,让石亨、孙镗、徐珵这三个人过来见我。 还有,把今年以来,四川、贵州、云南三省官吏上的奏本,以及杨洪今年上的奏本,都取过来我看看。” 阁臣们已经没心思理会这些事情了,奉了诏命就想告退。 朱祁钰最后又多问了一句:“大宗伯,咱们派出的使团到也先大营了没有?” 胡濙回道:“启禀陛下,按路程几天前就应该到了。只是也先他四处乱跑,使团要找准他的具体位置,恐怕要多花上几天时间。所以臣估摸着,顺利的话,使团也就是刚刚到瓦剌大营。” 朱祁钰点点头:“行,你们去吧。都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 大臣们纷纷告退,回文渊阁相互抱怨去了。 朱祁钰打发走了群臣,才有时间吃了早饭,带着朝云、暮雨回了后院。 三人本来打算在花园里溜达一圈,便回房休息。哪知走到湖边,就听到绛云轩里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是干啥呢,大白天闹鬼了吗?” 暮雨笑道:“夫君傻了,那是打算盘的声音。昨天不是抄家了嘛,这时候应该是王妃带着姐妹们在里面算账呢。” “那可一定得赶紧去看看,我也想知道咱们现在有多么富有了。” 于是三人推门而入,只见轩中几张大书桌,上面放着一撂撂账本。十二个女人整整齐齐,都围在桌边,人手一只算盘。 其中十一个人都在全神贯注地算账,也顾不上分神行礼。只有林香玉悠哉悠哉地坐在中间,搂着太子和公主,不慌不忙地教两个小家伙用算盘算些简单的加减法。 林香玉见三人进来,连忙招手:“哟嗬,咱们北京城屈指可数的大财主来了,来来来,快来这边坐,让奴家好好巴结巴结您老人家。” 朱祁钰忙挨着林香玉坐了,搂着自己的小王妃揶揄道:“咱这是抄回来了多少钱?以至于让咱们在人前无比清雅冷艳的小王妃,生生变成了个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小财迷。” 林香玉笑道:“本来咱家只剩下八十万两白银了,这三家抄下来,又变成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咱家的黄金总量,则超过了三十万两。 这些钱,光养府里的一万亲卫,够养十五年了。” 朱祁钰闻言大喜,刚要奉承,忽然转念一想:“不对啊。按你这么说,反过来想想,如果我要是养十五万大军的话,这些钱就只够花一年的?”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我亲亲的皇帝爷爷,您老人家刚知道啊。就您给那一万亲卫的待遇,一年三十万两都是奴家精打细算省着花呢。” “哎呀,那不坏了嘛,一万亲卫根本不够我们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好好活下去啊。我细算过了,我们要想好好活着,至少要有三万亲卫。 如果再想活得安逸洒脱一点,就要有五万亲卫才行。合着就咱们现在这些钱,只够养五万亲卫三年,那还玩啥呀。咱们收拾收拾家当,赶紧回齐国就藩吧。” 林香玉笑着安慰道:“夫君别急,咱们现在还有五千顷地了呢,在京城也算是个超级大地主了。就算是和其他藩王比,咱家也勉强算是富藩了呢。” 朱祁钰闻言急眼了:“什么叫勉强算是?” “咱家的财富,跟蜀王和楚王比差远了,说不定勉强能和周王家比一比,就是这么个水平。” 朱祁钰一拍桌子:“不行,继续抄。” “咱们这样抄个没完,皇太后没有意见吗?” “我的亲王妃啊,我现在可是当皇帝了。结果我没染指一丝一毫的内帑,也没要宫里的任何供奉。现在不就是抄了几个太监家嘛,皇太后好意思反对?这也太不会做人了啊。” 说到皇太后,朱祁钰将搂着林香玉的手,握在软玉温香之上,笑盈盈地问道:“王妃想不想做皇后,眼前就有个机会。 皇太后想将她孙家的姻亲、安远侯柳溥调回来,执掌京营兵权。我若是拿皇后之位和她交易,太后想也不想就会同意的。” 林香玉扭头狠狠地瞪了朱祁钰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用玉手握着,遮在胸前,以免两个小娃娃无意回头时撞见,然后才嗤笑道: “一个皇后的位置,也值得拿那么大代价去换,奴家才没这么没出息呢。再说在宫外当齐王妃多好啊,我还答应了太子和公主,等打退了瓦剌,带他们去玉泉山泡温泉呢。” ------------ 079 上皇迤北见杨善 坚拒随使团回京 “哦?去泡温泉?我也要去。到时候打退了瓦剌,我们一起去放松放松,好好庆祝一下。 最近我都快被大臣们折磨死了,我们之间毫无真诚,也没有任何信任可言,全是没完没了的试探,和明里暗里数不清的绊子。” 果然还是林香玉有先见之明,太子和公主闻言都回过头来,小太子连忙问道:“叔父也和我们一起去吗,那叔父能不能带我们去骑马?”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是有条件的。从现在一直到明天中午,让我和你婶娘好好团圆团圆,你们两个今晚跟着你们两个小婶婶。答应我我就带你们去骑马。” 小太子想了想,好像跟着两个婶婶也能接受,便笑着要求拉勾。 从太子手中赎回了小王妃,朱祁钰心情大好,随手在桌上的一摞账册上翻了翻,打算再闲扯几句,就搂着小王妃回房亲香去。 不料却一眼瞥见在底部一本账册封面上,赫然写着‘秘库’两個大字。 朱祁钰见状,颇为好奇,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秘库。 林香玉闲着的那只玉手,忙一把将秘库册抓住,就要往背后藏。 朱祁钰赶紧抢过来,揣在怀里,然后才嗔怪道:“好你个小颦儿,竟然学会藏私了,走,回房,看我怎么治理你。” 说罢,便将太子和公主交给朝云、暮雨先管着,自己则抱着林香玉回到房中。 两人也不是真着急,相互服侍着脱了衣服,躺进被窝里好生温存一番之后,朱祁钰才将秘库册取过来,打算一探究竟。 林香玉笑着劝道:“奴家可是劝过夫君了哦,要是夫君用了秘库里的东西,上了瘾,误了国事,可别怪奴家。” 朱祁钰闻言,更好奇了,连忙打开秘册。只见里面一页页,都画着各种特别的器物和栩栩如生的男男女女,一旁还配着详细的使用说明。 待一页页翻完,朱祁钰才由衷地赞道:“原来王妃竟是喜欢被这样调教,失敬失敬,是我以前低估王妃了,早知道就不对王妃这样温柔了。” 林香玉闻言,娇嗔地轻轻拍了朱祁钰一下:“哼,谁是这种人了,奴家早就说让夫君不要看,是您非不听劝。这是从王振及其亲信家里抄出来的东西。” “可王振他们是太监啊。” “就是因为他们是太监,才要玩这种啊。您以为太监就不玩女人了?曾经有一个御马监太监叫做王瑾的,先帝出宫女两人,赐之为夫人。 您就说先帝给一位太监赐了两个宫女做夫人,太监若是干看不玩,那岂不就是抗旨欺君了嘛。”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我父皇还给太监赐过宫女当夫人,这也太荒唐了吧,再说伱是怎么知道的?” 林香玉笑道:“王振受咱大明四代君王器重,先是被太宗皇帝选中,作为心腹内臣,派去侍奉仁宗皇帝。 仁宗皇帝对王振极为眷顾,到了先帝继位,依旧器重王振,派他去侍太子讲读。也就是说他又成了当时的太子,现在的太上皇的老师。 所以王振家里藏书典籍极为丰富,奴家闲时随手翻了翻,就知道了好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朱祁钰闻言,连忙狠狠一拍脑门:“对呀,王振受四代皇帝器重,肯定知道好多东西。我怎么就没想到去翻翻他的书房呢。 你这个小王妃也是,怎么就不提醒提醒我呢?” 林香玉笑盈盈地揶揄道:“那么多书,奴家怕夫君看不过来,记不明白,徒增烦恼,所以就擅自替夫君看了。奴家虽然不能说过目不忘,但记性和您的何大谋士应该差不了多少。夫君想知道什么,咨询奴家好了。” 朱祁钰冷哼一声:“我想去跟李祹那里,买些女人和太监回来,王妃怎么说?” “李祹?夫君是说朝鲜国王吗?那夫君真是好眼光。太宗皇帝说过:朕取安南火者三千,皆昏愚无用。惟朝鲜火者明敏,可备任使,是用求索。 也就是说太宗皇帝都验证过了,还是从朝鲜选的太监好使。不过太宗皇帝派使臣去跟朝鲜国王索取,也没好意思直说数字,怕朝鲜凑不出来,让朝鲜国王难做。 朝鲜国王私下问使臣,皇帝到底要多少,使臣说大约三四百。朝鲜国王为难地说道:选太监又不是种地。把种子扔地里,来年就长一大把庄稼。而太监,很难大批的供应。 所以奴家以为,最多要一百五十个就可以了,再多了,朝鲜国王该骂我们了。女人倒是可以多要些,要个四五百都不成问题。” 朱祁钰有些听傻了:“王妃娘娘您还真没吹牛,这你都知道。我都没听说太宗皇帝还说过这些话。” 林香玉笑道:“这下夫君知道王妃有用了吧,奴家先为夫君侍寝,回头咱们再细说选人的事情。” 朱祁钰闻言,便放下俗务,做起了该做的事情。 …… 北京的皇帝还能想着朝鲜女人,而迤北的太上皇,就只能面对瓦剌女子了。 却说这次胡濙猜的非常准,就在北京的皇帝和小王妃斗的不亦乐乎的时候,由右都御史陈镒、礼部侍郎杨善带领的使团,刚好到达瓦剌大营。 原来也先跑啊跑,已经越过大同往北,跑到了塞外。 陈镒与杨善紧赶慢赶才追上也先的队伍。大明使团也非常非常的难,谁也想不到,也先他不去进攻京城,却往草原老家跑。 好在大明使团已经来见过也先一次了,这次便轻车熟路,顺利地来到了中军大帐。 也先太师陪着朱祁镇坐在中军大帐,陈镒与杨善一进来,便跪在朱祁镇脚下,哭着磕头。 朱祁镇不明就里,忙劝道:“起来起来,朕这不是好好的嘛,你们这样哭丧似的做什么?” 杨善哭诉道:“陛下,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命齐王在京师继位,遥尊陛下为太上皇了。” 朱祁镇闻言一怔,久久无言。 倒是也先怒斥道:“大明正统皇帝尚在,你们怎么可以另立新君,这不是乱臣贼子吗?” 杨善最是能言善辩,也不惧也先,立即回怼道:“那太师倒是将皇帝放归啊。您又不释放陛下,又不让太后立新君,那您到底想要干什么?” “谁说我不释放陛下?你这话说的就有问题,我从来没有拘禁过陛下,而是一直想送陛下回去。 只不过你们大同、宣府、居庸关的守将,全部拒不接纳,你让我怎么送?” 杨善回道:“那太师便将陛下交由我们使团带回,如何?” 也先毫不犹豫地回道:“可以呀,陛下愿意就行。” 陈镒、杨善闻言,齐刷刷地看向朱祁镇。 却见朱祁镇摇摇头:“朕不会和使团回去的,要么由也先太师率大军送朕回京,要么由忠于朕的嫡系亲军前来接朕。” 陈镒、杨善闻言,面面相觑。半晌,才由杨善问道:“陛下这是为何?我们可由太师派兵送到宣府,然后太师大军出塞北归,剩下的路程由宣府总兵杨洪派兵护送即可。” 朱祁镇坚定地摇摇头,给出一句让二人莫名其妙的话:“杨洪是奸臣。” 陈镒大惑不解地问道:“杨洪镇守边疆四十余年,功勋累累,威名远著,被尊称为‘杨王’,怎么会是奸臣呢?” 朱祁镇摆摆手:“你们不知其中关节,朕不和你们抬杠。要由明军来接朕也行,朕要靖远伯王骥、宁阳侯陈懋、安远侯柳溥,一起带着南军精锐来迎接。 山西的明军接朕,朕是绝对不会跟着走的。不然朕是不可能活着回到紫禁城的,你们若还是忠臣,就不要再把君父往死路上推了。” 陈镒还要再劝,杨善却轻轻拉住陈镒,对朱祁镇禀报道:“陛下,太后有懿旨在,您还是先听听太后的懿旨吧。” 朱祁镇闻言,忙恭敬地站起身来:“有母后旨意,怎么不早说,赶紧宣旨。” ------------ 080 也先喜献贞才人 上皇杨善议密谋 陈镒取出孙太后懿旨,当众宣读了。 朱祁镇前面听得还好,太后又是给自己送衣物,又是申斥也先,要其善待皇帝。 但到了后面,朱祁镇就越听越不对了:也不知道太后怎么想的,竟然将也先之妹,册封为才人,还赐了汉人姓名,这不是故意给自己这太上皇添堵吗。 若是也先之妹生下皇子,那自己的名声不就彻底臭不可闻了吗。自己这母后到底是没有脑子呢,还是故意在坑害自己? 想到这里,朱祁镇向陈镒呵斥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这都是谁出的主意?” 陈镒也被吓得不轻,连忙颤声回道:“陛下,陛下,这是太后懿旨啊。” “胡说,册封太师之妹为贞才人,这是太后的主意?你看看这名字,李献贞,太后读过多少书?这么缺德的名字是太后能想出来的?” 这时也先反而笑着替陈镒解围:“陛下莫要呵斥这两位大臣了,他们又作不了主,也只是奉旨行事。再说李献贞这个名字挺好,反正朝廷给我们的封号,一向都是敬顺王、恭顺侯之类的,我们也都习惯了。 既然微臣的妹妹被封了才人,那今天立即办婚事,晚上便洞房,这样使臣也就不能再无端指责我们苛待君王了。” 伯颜帖木儿也在一旁连声道喜,也先更加喜悦,立时吩咐手下去准备。 由于有太后懿旨在,朱祁镇也没理由再反对,而也先更是不可能放过让自己妹妹生下皇子的机会,所以这桩婚事便硬生生地被煮成了熟饭。 陈镒与杨善被迫做了婚礼的主持,一直到晚上,太上皇与贞才人被送进洞房,两位大臣才得以解脱,一起回到自己帐篷里议事。 一进帐中,陈镒立即拉住杨善问道:“思敬,你一向最是心思机敏,能言善辩,你说说,我们是不是被坑了? 咱们俩可是忠于太上皇的啊,如今摊上这么一个鬼差事,现在好了,我们亲手毁了太上皇的清白,让太上皇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这以后太上皇不是恨死我们了? 回到北京,新君也不喜欢我们,那我们以后还有活路吗,要是一个不好,甚至会被打入奸臣行列吧?” 杨善摆摆手:“我们是太上皇的忠臣,还是多为太上皇考虑考虑吧,不要光想着自己的利益得失。 不过这次接回太上皇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我们没经历过山西战场,肯定还是太上皇更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太上皇说山西明军不可信,那恐怕就是真不可信了。 我们再在瓦剌待下去,也是徒劳无益,明天一早,咱们就立即告辞,快马加鞭,赶回京师,和皇太后及重臣们商议营救太上皇的对策。” 陈镒不可置信地问道:“我们连新君也不相信了吗?” 杨善轻轻地点点头:“我们去面见一下太上皇吧,顺便试探试探也先对太上皇的真实态度。“ 于是陈镒与杨善又溜出了帐外,朝太上皇的帐中摸去。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也先似乎并不在意太上皇会不会逃跑,也不在乎使臣和太上皇交流,瓦剌的防守非常粗疏,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受到盘问,就顺利地来到了太上皇的帐外。 此时锦衣校尉袁彬正站在帐外守护,见两位使臣到来,连忙入帐通报。 朱祁镇正面对着贞才人,尴尬不已,听说陈镒、杨善求见,连忙宣入。 陈镒和杨善先是给朱祁镇跪下磕头,行了大礼,又站起来,勉强向贞才人作了一揖。 朱祁镇也不多话,直入主题,向二人嘱咐道:“你们两個人回去,一定要去面见太后。亲口转述朕的话,让太后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安远侯柳溥调回京城,掌控兵权。 这是朕能不能回京师的关键,其他武臣和勋贵,都不是绝对可靠的。一个弄不好,他们就敢在半路上,把朕弄死。” 陈镒和杨善面面相觑,又一起看向贞才人。 贞才人会意,站起身便要出去。朱祁镇摆摆手:“算了,贞才人就在这里吧。以后你就是我的枕边人了,要想害朕有的是机会和办法,防着你没有任何意义。” 叫住了贞才人,朱祁镇又向杨善问道:“伱们再告诉太后,一定要亲自照管太子,绝对不要让朱祁钰有机会对太子下手。” 杨善闻言,尴尬地回道:“臣等从北京出发之前,齐王妃就已经接了太子和重庆公主去王府玩了。” “胡闹,这是谁同意的?” 杨善无奈地回道:“这是皇贵妃同意的,而且皇太后也没有反对。” “皇贵妃?哪里来的皇贵妃?” “是太子的生母,周娘娘,新君还是监国亲王时,向太后请旨,册封的皇贵妃。” 朱祁镇闻言,彻底无语了。 由于使团得到的消息,和京城发生的事情有时间差,现在杨善也不知道皇贵妃已经被尊为太上皇后,不然朱祁镇只会更加震惊。 朱祁镇无奈地叹口气,又与陈镒、杨善密议了半个时辰,方才放两人离去。 此时帐中没了旁人,贞才人主动上前,帮朱祁镇脱起了衣服。 也先的曾祖父便是瓦剌首领,传到也先已经是第四代。作为瓦剌首领,可以娶瓦剌最美的女人,所以经过几代人的传承,贞才人虽然不算绝色,但也勉强也算是个清秀俊逸的美人。 朱祁镇见今日肯定不免,便也不再推拒,土木堡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这么长时间没碰女人,朱祁镇早已憋得难受无比,当下便御幸了贞才人,折腾了整整一夜方罢。 第二天一早,陈镒与杨善没有再见到太上皇,便只得起身回返京师。 …… 陈镒、杨善顶风冒雨,急急忙忙往回赶的同时,朱祁钰却正一边笑盈盈地用手指,一圈一圈轻柔无比地摩挲着温香软玉,一边认真地观察着林香玉俏脸上呈现的细微表情变化。 随着朱祁钰用手指画的圆环,一圈圈变大,又一圈圈变小,林香玉的俏脸也跟着越来越红,像要滴出血来一般。 朱祁钰见状,好奇地问道:“都这么多次了,王妃怎么总是这样一副羞答答的小姑娘模样?” 林香玉媚眼如丝,朱唇轻启,娇娇柔柔得回道:“因为主人喜欢这个调调儿,奴家就得投主人所好。女为悦己者容,这也是为奴的本分。” 朱祁钰闻言,大受感动,又欺身上前,好好亲香了一番。 待好容易平静下来,林香玉怯怯地问道:“主人,奴能不能问主人一个问题。请您如实地回答奴家。” 朱祁钰毫不在意地回道:“整得这么严肃做什么,娘子有什么疑虑,尽管问就是。” 林香玉闻言,轻声问道:“夫君打算如何对待太子,奴家真心发问,还请夫君据实以告。” ------------ 081 荒唐皇帝迎难上 顽固大臣受招揽 朱祁钰闻言,故作严肃地反问道:“若是不把皇位交给我们的儿子传承,我们的身后之事,怕是会很惨很惨的。更有甚者,我们也可能连寿终正寝都做不到。 所以如果我说过几年之后,我会暗中除掉太子,你会怎么想?” 林香玉闻言,长长地叹口气,然后一脸坚定地回道:“女人当以夫为天,夫君做什么,奴家都会支持的。 只是古人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太子的抚育权是一场交易,但周姐姐也是出于对奴家的信任,才将太子送到了咱们府上。 监守自盗,实在不合奴家做人的原则,太子离世之日,奴家愿一死以谢。到时候,夫君就伪造个失火现场,让奴家和太子一起被烧死吧。这样顺便也算一出苦肉计,连夫君最宠的爱妃都被烧死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人会相信这是一起意外的。” 朱祁钰闻言,气乎乎地揶揄道:“哼,王妃倒是颇有上古君子之风,但是却把我看成个什么人了。 不,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禽兽吧。先把侄子接过来自己抚养,然后再悄悄地暗害了他,我做事连一点最起码的底线和操守都没了是吗?” 林香玉被教训得更加不好意思,美丽的大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夫君知道奴家不是那個意思,奴家是不想对太子投入了感情,到最后明明情同母子,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去死。” 朱祁钰笑着安抚道:“好了,好了,好好的哭什么。我承诺你,虽然太子可能最后当不上皇帝,但我会一直好好地保护他,让他风风光光地做实权太子,一直到他寿终正寝。这样王妃满意了吗?” 女人的脸说变就变,林香玉的眼睛就像会变魔法一样,前一瞬还是泫然欲泣的样子,后一瞬便已是媚眼如丝、爱意涌动。 朱祁钰乘胜追击,笑盈盈地问道:“王妃冤枉了我,差点六月飞雪。你自己说,我该如何惩诫你?” 林香玉的俏脸一直红到了耳根,用只有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回道:“等打退了瓦剌,国事也轻闲了,奴家便让人将秘库里的器具搬出来,让主人一件件地在奴家身上试验。 奴家被固定在这些器具上,一边接受惩罚,一边用压箱底的媚术,把主人侍奉的舒舒服服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王妃还有压箱底的媚术?寡人怎么不知道。” “那些东西,奴家只给自己最爱的男人用,夫君之前自然不知道。” 朱祁钰闻言,一拍脑门,自嘲道:“合着我直到今天,才通过王妃考验呗。” 林香玉笑着点点头:“以后奴家的身和心,以及一切的一切,都是夫君的。” “你们这些女人的套路太深了,对付伱们比对付那帮大臣还费劲。算了算了,赶紧起床,我还是去对付石亨和徐珵去吧。反正左右也都是吃瘪,还是被大臣们打败,比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稍微体面些。 既然你的身心已经完完全全归我所有了,那一会我要是在大臣那里吃了瘪,回来我就揍你出气。” “行行,奴家一定乖乖趴在床边,把臀翘的高高的,任主人责罚。” …… 有了小王妃的承诺,吃过早饭,朱祁钰怀着必败的心态,来到了西花厅。 刚在榻上坐好,朱祁钰便向白圭问道:“今天阁老和尚书们没来吧?” 白圭回道:“启禀陛下,没有。东值房里,石亨、徐珵、孙镗,一早就在那里等着陛下召见了。” “行,先让徐珵进来,让我来会一会咱们大明这位大占星家。” 白圭连忙答应了,不一会徐珵便进来请安。 朱祁钰终于见过了这位鼎鼎大名的人物,现在徐珵还没有改名为徐有贞,也还没当上首辅,但已经非常能搞事情了。 朱祁钰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徐有贞短小精悍,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精明强干之辈。 这个家伙,在太上皇刚从京城出发时,就夜观天象,发现荧惑入南斗,从而推断出皇帝将有灾难,立即便将家眷赶回了南方。 土木堡之后,徐珵又嚷嚷着天象有变,要求大明朝廷搬回南京,真是上蹿下跳,风头都让他出完了。 就在徐珵被观察了半天,心里正犯嘀咕的时候,朱祁钰终于出言问道:“徐侍讲,家眷到南方了没,可安置好了?” 徐珵见这话问的不善,又不好不答,只得心虚地回道:“有劳陛下关爱,微臣的家眷已经返回苏州老家。” “姑苏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朕也想去转转。” 不待徐珵答话,朱祁钰话风一转:“徐侍讲把家眷安排好了,没了后顾之忧,也该为国效力了吧?或者徐侍讲还想去南京,正好离家近,可以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其实吧,前天重臣们议及徐侍讲的时候,朕是想成全你,让你去南京工部做个郎中的。可惜所有阁臣,再加上兵部尚书于谦,全都反对朕。朕最后也没有拗的过他们,只能跟徐侍讲说声抱歉了。” 徐珵闻言,果然变了脸色:自己的命运掌握在皇帝手里,没有问题。但是自己的手里掌握在这帮阁臣、尚书手里,任由他们决定自己的命运,真真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珵少年成名,二十六岁便中进士,选入翰林院,又对天文、地理、水利、兵法、阴阳五行学说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所以徐珵最是恃才傲物,喜好功名,坚信大丈夫生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朱祁钰满面微笑地看着徐珵脸色变换,也并不催促他回话。 半晌之后,徐珵回过神来,忙跪在地上,从衣袋间掏出一份奏本,双手呈上,口中高呼:“臣闻近日黄河决口,祸及运河,破坏漕运,危害民生。微臣粗通地理、水利之学,今献治河之策,愿为陛下解忧。” 朱祁钰接过奏折,细看了一遍,便问道:“我让你负责治河,解决这次黄河决口,你敢去吗?有信心成功将河治好吗?” 徐珵斩钉截铁地回道:“微臣身具才学,胸怀抱负,就是缺个施展的机会。若是陛下给臣这个治河展才的机会,臣必还陛下一段固若金汤的河道工程。 若是臣不能治河成功,请陛下以欺君之罪,诛臣满门。” “好好好,有志气。大丈夫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朕不怕大臣要权要名要利,就怕大臣们不能做利国利民的实事。 朕升你为右佥都御史,整个山东境内的黄河、运河都归你治理。治河需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朕也不干涉你具体怎么做。朕就一句话:治不好黄河,朕诛你满门。治河成功,朕给你升官厚赏,委以更大的重任。 徐珵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谢恩,几乎到了感激涕零的地步。 只因最近徐珵的南迁之议,遭到了于谦、陈循、胡濙等人的严厉斥责。徐珵大为沮丧,做梦没想到廷议竟形成了一面倒的局势,文武百官纷纷对自己侧目而视,避之唯恐不及。 就在徐珵被文武百官孤立到无法立足朝堂的时候,新君抛来了橄榄枝,不仅力排众议、委以重任,而且作出了进一步提拔的许诺。 徐珵一步从翰林院侍讲升到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个绝对算是知遇之恩了。 朱祁钰满面微笑地送走了眼含热泪的徐珵,又命人将石亨唤了进来。 石亨这个人,一身的反骨,比徐珵难对付多了。 对于徐珵,给他高官厚禄,给他大学士兼尚书之位,让他没动力造反就可以了。 但是对于石亨就不一样了,他都当到了武清侯、太子太师,但他还是选择发动夺门之变,迎太上皇复位,真是贪得无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喂饱。 对于石亨,朱祁钰决定采用破罐子破摔的策略,能劝他暂时投效,就好生劝一劝。若是劝不动,那自己就灰溜溜地回家打女人出气去。 于是,朱祁钰满面含笑地向石亨说道:“时间还早,咱们慢慢聊。右都督请坐,先用些茶点。 朕对西北边事一无所知,一会还得烦劳您给朕从头开始好好讲讲。就从您参与的亦集乃之战讲起吧。” 石亨一听新君提到亦集乃之战,胸中顿生不平之气,憋在心中多年的话当即便脱口而出:“三杨都是奸臣!” ------------ 082 石亨受封武清伯 孙镗效忠新皇帝 朱祁钰一听石亨这话,就知道有戏,于是连连摆手:“右都督别激动,别激动,不要把实话讲的这么大声嘛。” 石亨压低了声音,依旧非常气愤地说道:“太上皇在位期间,一共发动了三次北伐。其中以正统三年的亦集乃之战,斩获最丰。我大军转战千里,大获全胜,几乎全歼鞑靼阿台汗部。 末将趁机上奏,请朝廷借助亦集乃大胜之威,复置东胜卫,并于官山口哨处设明蒙界碑,便于搜查间谍。 结果却遭到杨士奇、杨溥、杨荣三位托孤辅臣的反对,当时太上皇年幼,尚未亲政。只能任由奸臣为非作歹,败坏家国。 真真是奸佞误国,若是朝廷复置东胜卫、开平卫,瓦剌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山西,如何能在山西从容设伏,歼灭我朝廷二十万大军,又如何会有今日的国难当头。” 朱祁钰闻言摆摆手:“提到这三个奸臣,我就恶心,咱还是说点高兴的事情吧。右都督你说说,在最近这几年里,咱们要不要把瓦剌灭了?” 石亨闻言一怔,这新君好大的口气。 朱祁钰见状笑道:“怎么,右都督的雄心壮志,已经被磨灭完了?” 石亨回过神来,连忙回道:“只要给末将五万精兵,末将愿为陛下攻灭瓦剌,将也先人头献上。” 朱祁钰闻言暗笑,大明这些将军都是商量好的吗,怎么一开口都是索要五万精兵。 只听石亨继续说道:“只是末将以为,还是让蒙古保持分裂,让瓦剌、鞑靼、兀良哈等部共存,相互内斗,对大明更加有利。 对于瓦剌,只要重创其军力,并换掉也先,扶持亲陛下的首领上台即可。” 朱祁钰点点头:“右都督这话,才是老成谋国之言。我听说以前右都督还给太上皇建言,请求在军中除实行保举制度外,再设立军谋宏远、智识绝伦等科目,对贤能之士,用考试进行选拔?” 石亨闻言苦笑道:“都是陈年笑话了,没想到陛下竟然记得,文官们是不会允许这条建议通过的。” 朱祁钰闻言,被逗的哈哈大笑:“右都督啊,你如今可真识时务,看来以前是没少经历现实的毒打。 不过右都督也别灰心,文官里也总不能人人都是三杨,咱们慢慢找,慢慢换,总也有文臣是真心为国的。” 石亨好奇地问道:“陛下肯在军中实行考试选拔?山西等地边军卫所已经糜烂不堪,陛下肯进行军队改革,重铸西北长城防线?” 朱祁钰笑道:“不然呢?我若不想进行军事改革,把你叫来聊这么多是图啥,消遣你吗?快得了吧,有这功夫,我在家玩女人不好吗。 你回去细想想吧,等这场仗完了,写个详细的条陈给我。 这次我本来是想升你为左都督,总管京营操练,并兼掌三千营的。结果重臣们都在反对,包括兵部于尚书在内。哎呀,很多时候我也很难啊。” 石亨听到这话,脸色就变了。由于之前王文在皇帝的授意下,把那天的君臣对话宣扬了出去。 石亨自然也听说了,本来自己要被皇帝册封为武清伯,升左都督,管京军操练,并兼掌三千营。结果于谦一顿捅乎,全给自己捅乎没了。阻人加官进爵,这就跟杀人父母一般,石亨要是没意见就奇怪了。 不等石亨说话,朱祁钰又继续笑道:“不过右都督不必忧心,以伱这么多年,在西北在战功,早该封爵了。朕不是小气之人,过个一两日,册封你为武清伯的诏书就会下达。 等这次抗击瓦剌之战,右都督立下功勋,我再加封你为武清侯。将来便是国公之位,我也不会吝惜。” 石亨闻言,大为心动,当即便跪下表示效忠。那可是国公之位啊,这個承诺一出,绝大多数人都会当场下跪表示效忠。 至于后续要不要真的卖命,那就要看皇帝对自身信用体系的建设了。 如果皇帝真能做到言出必行,行必有果,坚定不移地维护自己的诺言,那大明人才济济,有的是人愿意哭着喊争相效忠皇帝。 送走了石享,朱祁钰又命人将孙镗请了进来。 看到孙镗,朱祁钰自己都觉得尴尬了,今天召见的三个人,历史上都参加了夺门之变,而且都是主谋级别的人物。 眼下除了这些人,竟找不着能挑大梁的大将,还得含着眼泪用他们。 好在孙镗也是个官儿迷,这就简单了,封官许愿,就能暂时安抚住这些人物。 孙镗也听说了,本来皇帝是要加封自己为右都督、充任宣府总兵官,结果被兵部尚书于谦给堵了回来。自己本来是想去贿赂贿赂大太监金英,再谋一谋这个右都督、总兵官,没想到还没行动,就受到了皇帝亲自召见。 直接奉承皇帝,肯定要比去贿赂金英好的多。所以孙镗一进入西花厅,倒是主动的很,欲报效皇帝之心,溢于言表。 朱祁钰叹口气:“哎,孙爱卿啊,我也想给你升个官,让你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有机会大展身手,建立功勋。 可惜朕前面想重用你,却被于尚书否了。如今一个萝卜一个坑,也有点不太容易找出位置来啊。” 孙镗虽是武将,却善钻营,老于世故,一听到皇帝说‘也有点不太容易找出位置来’,立时便心下明了:皇帝的意思就是,给你腾位置很难,但也不是做不到。不过想让皇帝为你担风险也行,你得给皇帝个理由啊,总不能让皇帝白替你得罪人吧。 于是孙镗立即跪地高呼:“若陛下信得过末将,末将愿领五千精兵,出镇山西,截击瓦剌,为陛下解忧。” 朱祁钰闻言,心中暗笑:这个孙镗倒好,别人都是开口就要五万精兵,只有他是只要五千精兵,直接打了个一折。 ‘领五千精兵,截击瓦剌,为陛下解忧’,这忠心表的,真是令人猝不及防。而且孙镗还喊得这么大声,旁边的何宜、白圭、项忠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投名状纳的还真是不错。 ------------ 083 拉拢武将许官爵 试探文官争兵权 孙镗之所以会如此疯狂,并不是丧失了理智,而是右都督、总兵官,这两个职位实在太诱人了。 这之后再升一下左都督,就到武将官职的顶端了,然后再接下去,就是封伯封侯,成为勋贵了。 现在孙镗已经五十七岁,走正常的流程,基本封侯无望了。所以孙镗决定豪赌一把,赢了光宗耀祖,输了回家抱孙。 至于截击瓦剌,为陛下解忧这种话,只是表明立场,选边站队,让自己从此再无左右摇摆的可能,以博取新君信任。 这口号只是喊喊,孙镗还没疯狂到真要去袭杀太上皇的程度。 而且就算朱祁钰自己,也没疯狂到想要半路截杀太上皇的程度。在紫禁城里布个杀局,将太上皇的价值榨干,然后再一碗药送走,岂不是比半路截杀体面多了。 过上两三年,把安远侯柳溥调回京师,派他去把太上皇安安全全地接回来。到时候作为互利互惠的交易,孙太后肯定会给出一堆妥协和利益交换的。 想到这里,朱祁钰亲自起身,将孙镗扶起:“孙爱卿急于杀敌报国的拳拳之心,朕已经了解了。 朕升你为右都督,充任总兵官,掌管三千营,负责守御西直门。过几天诏命便会下发。接下来的战事,爱卿好好表现,击败了瓦剌,朕给你封伯爵。” 孙镗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再次下跪谢恩。 朱祁钰又好言抚慰一番,方才送走了孙镗,坐回榻上,倚着靠背,又将何宜唤过来,一起悠哉悠哉地喝茶。 此时对于白圭、项忠、何宜三人,朱祁钰已经明显有了亲疏之别。 对于白圭和项忠,朱祁钰依然是把准备把两人往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培养,但是态度却是只重用,不亲近。毕竟朱祁钰已经礼贤下士,招揽过二人了。二人态度冷淡,作为皇帝也没必要非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而何宜就完全不同了,朱祁钰将他定位为郭嘉式的心腹谋臣,给他设计的仕途是从右春坊右庶子,升右春坊大学士,然后一步步升东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奉天殿大学士。 所以朱祁钰只和何宜喝着茶,有说有笑,也不管一旁的白圭和项忠怎么想了。 朱祁钰抿了口茶,便笑问道:“行义,你说我对武将们的许诺有用吗?” 何宜好奇地反问道:“陛下为何会有此一问,哪个武将不想封侯呢?” 朱祁钰只是叹口气,摇摇头。 何宜只得劝慰道:“陛下只需信守承诺,无愧于心即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文武百官的忠贤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贤时则用,不贤则黜,才是御下之法。我大明文武相制、君权深重,用与不用,不过是陛下一言决之而已。” 朱祁钰闻言,稍感安慰,又问道:“像杨洪那样,快要变成宣府节度使的人,用与不用,朕也能一言而决?他就不会想不开,突然起兵造反吗?” “造反?您若说他在拥兵自重还可以,造反就差远了。陛下设想一下,若您是一個宣府军官,有一天杨洪对您说:兄弟,咱们反了,杀向京师,掀翻皇帝吧。您会跟着去吗?” 朱祁钰心中暗笑:好在我知道现在有个太监叫曹吉祥,不然你说的话我就真信了。 但这话不能跟何宜说,朱祁钰只得附和着笑道:“那我肯定不能发疯,谁会闲得没事拿九族开玩笑。我也知道杨洪造不了反,可惜山西被他们搞得千疮百孔,我该派谁去,才能治理好山西呢。” 何宜回道:“臣到是知道一人,与臣是同榜进士,颇有治才,陛下悉心培养几年,必可堪大用。” “哦,是何人?” “现任广西道监察御史,黄溥。” 朱祁钰闻言,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人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行吧,明天上午让他过来,我见一见他。不过他作为御史,应该挺喜欢提意见吧。 你先告诉他,劝我亲贤臣可以,劝我远小人也可以。但是劝我不近女色就免了吧。” 何宜笑道:“黄溥这个人确实是有点喜欢针砭时弊,臣会提前劝他注意言辞的。” “那行了,你们接着忙,我先回房了。” …… 朱祁钰回到房中,却见四下静悄悄的,也没个人说话。只有林香玉一个人,躺在床上,倚着靠背,拿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朱祁钰只得走到床边,笑问道:“王妃好轻闲,人都哪去了?” 林香玉闻言也不答话,只是笑盈盈地翻过身,把靠背放在小腹下面,将香软的翘臀垫的高高的。 “王妃这是做什么?” 林香玉揶揄道:“夫君不是说,在大臣那里吃了瘪,回家就要打女人出气吗,莫非夫君要说话不算数?” 气得朱祁钰狠狠一巴掌打上去,一边打还一边呵斥道:“好伱个小贱人,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寡人威严耸峙,霸气侧露,不论是大臣,还是妃妾,一见到寡人,无不是纳头便拜,怎么会有吃瘪一说。” 林香玉笑道:“如此说来,还是奴家狗眼看人低了?” “岂止,你还是用狗眼从门缝里看人的。说吧,爱妃想接受怎样的惩罚?” “请主人重重责打。” “不不不,这样太便宜你了。” “那奴家愿接受主人任何惩罚,请主人自己说吧。” 朱祁钰见佳人入套,连忙笑道:“罚你帮我宴请于谦一次。” “啊?” 林香玉疑惑地转身起来,一边服侍朱祁钰更衣,一边好奇地问道:“好好的,让奴家宴请于尚书做什么?” “当然是咱俩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黑脸啊。如果我唱黑脸,容易把事情弄得没了回旋余地,所以只能让你去做这个坏人了。 反正咱们家人丁单薄,有资格当这个坏人的,只有你和母妃。你们俩商量吧,你不肯去当坏人,那就只能让母妃亲自上场了。” “于尚书又整啥事了?” “他倒是没整啥事,只不过再有个十几天,战事就要开始了。此时军队里在进行频繁的人事调动。 你去帮我最后试探他一次,如果他还是不肯有个明确的政治立场,那我也只能出手压制兵部的权力扩张了。” 林香玉笑道:“行行行,奴家去替夫君当一回坏人。” 朱祁钰嘱咐道:“这里面直接涉及到了咱俩的身家性命,你别吊儿郎当的,我得给你好好讲讲其中的利害关系。” 林香玉闻言,也不再顽闹,服侍着朱祁钰一起躺进被窝里,然后开始认真地倾听。 朱祁钰一边搂着佳人香软的玉体,一边叹口气,方才一脸严肃地说道:“按照现在的权力格局,于谦总管着京城的兵马,全权负责着抵御瓦剌。 等顺利打退了瓦剌,于谦就会成就不世之功,建立无与伦比的威望。 这也就算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让他出出风头也没什么。 但是呢,于谦有了这样大的功劳和威望,就会把包括内阁在内的重臣全都压的死死的,也会把一帮武将全都压的死死的,这个就很麻烦了。” 林香玉点点头:“夫君是想说,于尚书会把一大帮文武大臣推到对立面去,而夫君作为支持于尚书的皇帝,也会被于尚书拖着,被动地站到一大帮文臣武将的对立面去。 而后那些大臣就会去想方设法地迎接太上皇回来,以制衡于尚书。最终就会带累着夫君,也跟着遭殃了。” ------------ 084 战前最后的温馨 新君最后的耐性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问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看得这么透彻呢?” 林香玉笑道:“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人性都是一样的。外朝的斗争,跟后宫也没什么区别。奴家一上来就和周姐姐结成了同盟,自然而然就站到了钱皇后、万宸妃的对立面。 大家从此只能分帮立派,不死不休了。不论是外廷的斗争,还是后宫的厮杀,都容不得左右摇摆、反复横跳。 这也是为什么周姐姐敢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太子交给奴家,因为如果奴家突然跳反,把太子看没了,名声立即就臭大街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跟着奴家混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夫君想学周姐姐对奴家那样,对于尚书掏心掏肺,委以重任。但是于尚书却始终不肯明确的站队,只想不断地暧昧下去。如今瓦剌大军将至,夫君的耐心终于要耗尽了。” 朱祁钰连连点头称赞:“原来王妃竟然啥都懂,那正好就省得我再多费口舌了。你替我当这个坏人,最后再劝于谦一次。 他如果还是这样左右摇摆,一会听太后的,一会听我的,一会又想迎回太上皇,然后朝着太上皇山呼万岁,那我就实在没有办法了。 反正咱大明现在有两个兵部尚书,王骥当了这么多年兵部尚书,大部分时间却都在外面打仗,对他也不公平。等打退了瓦剌,让于谦和王骥换一换,王骥回来管部事,于谦去西南平苗乱去。 以后就让于谦也学着王骥,为朕南征北战,扫平四方吧。等立够了功勋,朕一样给他世袭罔替的爵位。让他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富贵而终。” “夫君好狠的心啊,直接不让人家回京城了,难怪非要奴家去做这個坏人呢。不过您放心吧,奴家一定劝于尚书回心转意,把夫君的宅子和女人都顺利地送出去。” “哎呀,那太好了,送吧送吧,赶紧送。这才十五个女人我就已经扛不住了,幸亏送走了一大半,不然要是有五十个女人,我不得疯了啊。” 林香玉闻言笑道:“奴家给夫君算算帐啊,就按您一天三次的话,一个月是九十次。 咱取个整数,就按您一个月一百次算,我们三位王妃,至少要占六十次。 十二个侧妃,仅按每人每月三次算,要占三十六次。 也就是说,您的其他女人,一共只能分到剩下的四次机会。” 朱祁钰吃惊地摇摇头:“我还真没这么想过,一天三次,不得把我累死啊。才十五个女人就这样难伺候吗? 那还是算了,我就守着你们算了,其他女人不用收太多,偶尔弄几个尝尝鲜,调剂一下就可以了。” 林香玉红着脸揶揄道:“夫君才知道自己不行啊,我们这已经是够克制了的,其实奴家一个人的身子,每月就能承欢一百次了。” “算了算了,还是把人都送走吧,太可怕了,就是驴都不带这么能干的啊。枉我之前还想让张永去执掌教坊司呢。” “教坊司?” 林香玉闻言吃惊的坐起身来。 朱祁钰连忙劝道:“开玩笑的,别认真。王妃躺回来,躺回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建立两个秘密机构,去为我监控文武百官,你想到哪里去了。” 林香玉这才点点头,又躺回被窝里:“利用女人监视文武百官,是个好办法。那另一个秘密机构呢?” “西厂。” “西厂?” 朱祁钰骄傲地解释到:“东厂不敢杀的人我杀,东厂不敢管的事我管,东厂破不了的案我破。 一句话,东厂管的了的我要管,东厂管不了的我也要管,先砍后奏,皇权特许,这就是西厂,够不够清楚?” 林香玉闻言嘲讽到:“听着确实是挺吓人的,一般人要是不知道夫君的底细,还真能被唬住。 可惜您手下一共就王诚、舒良、张永、王勤这四个可怜巴巴的小太监,拿什么建立西厂。再说东厂是依托于锦衣卫的,您的西厂依托于谁?” 朱祁钰怒斥道:“你这小贱人,又看不起人,真是欠打。哼,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能掌控住御马监呢?” 林香玉不再回话,只是用一种关爱和怜悯的眼神,静静地望着自己的荒唐夫君。 朱祁钰只得恨恨地呵斥道:“你个小促狭鬼,就是欠收拾。实话告诉你吧,我没疯。你想想,如果司礼监和御马监,这内宫最有实权的两大监局,我一个都控制不住的话,我疯了吗会回来当这个破皇帝。” 林香玉听到这话,终于开始吃惊了:“夫君还是亲王的时候,就有信心能控制住御马监?” 朱祁钰肯定地点点头:“我不仅能控制住御马监,而且御马监四卫的大部分人,去随太上皇亲征,战死在了土木堡。剩下的四卫将士,我也能掌控住。这才是我敢在奉天门,当众把犯法大臣就地正法的真正倚仗。 里面涉及的陈年旧事,又臭又长,回头有时间我再慢慢和你说。 总之这可是我压箱底的王牌了,也是我最大的秘密,就算最资深的大臣,也搞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如今告诉你,等于我真的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 见林香玉听得都懵住了,朱祁钰苦笑道:“看到了吧,咱们大明现在不论是外朝还是内廷,全都是一片波谲云诡,扑朔迷离。 那水深得根本就看不到底,就算是站在岸边浅水处,你也不知道脚下的水中到底潜伏着什么样的巨蟒大鳄。” 朱祁钰还欲细说,却见仙儿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坐在床边,俯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夫君,赵珄说有紧急要事回禀,请您立即去一趟北府东小院。” “哦,我知道了,快,服侍我更衣,穿正式的明黄龙袍。” 说罢,朱祁钰立时兴奋地坐了起来,催促着仙儿赶紧服侍自己更衣。 林香玉起身下床,一边帮着更衣,一边好奇地问道:“夫君知道赵珄要奏什么事?这么着急做什么?” 朱祁钰悄声笑道:“绝密军务,请娘子且看为夫和蒙奸结成的同盟,怎么大战也先和汉奸组成的联盟,好戏就要上场了。” ------------ 085 北元大汗遣密使 大明皇帝立盟约 借助土木堡之变与京师保卫战这一系列乱局,绕过文官集团,直接掌握一支三万人的军队,这个才是朱祁钰真正的目的。 既然于谦的兵部可以用非常手段去抓兵权,那皇帝也可以用非常手段去抓兵权啊。 兵权就像那妖俏娇媚的小娘子,凭什么和尚摸得,贫道摸不得。 不过,去抢京营的兵权肯定是没戏,去抢奇葩的上直亲卫也是没戏,抢边军精锐的兵权更是异想天开。 朱祁钰绞尽脑汁想啊想,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建立亲王三护卫。由于亲王拥有一到三万人的护卫亲军,这是太祖朱元璋亲自实行过的,所以从法理上并没有问题。只要这次京城保卫战,自己亲卫立的功劳足够大,那就可以顺势造成既定事实了。 这也是朱祁钰非要把自己的王号升级为齐王的原因。想以郕王之名,建立三护卫,那简直就是搞笑。 人家秦王、晋王、楚王这样的正牌顶级亲王都没有三护卫,你一个杂牌垃圾亲王跑来弄出个实领三护卫,这不是闹着玩吗。 ‘郕王三护卫’,你自己说起来都没有底气,别人听着更是莫名其妙。 而齐王三护卫就不一样了,说着唬人,听着霸气,而且以后还可以就近在山东进行扩军。 那么接下来问题的关键,就是建立战功了。 也先能在山西战场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绝对离不开汉奸对他的帮助。所以朱祁钰也想明白了,自己要想在京师保卫战中建功立业,也绝对不能缺了蒙奸的帮忙。 想到这里,朱祁钰命仙儿取过一件披风,披在身上,遮住自己的龙袍。然后便一個人悄悄穿过后院,来到北府东小院。 赵珄早已经等在门口了,见朱祁钰过来,连忙凑近低声回道:“陛下,北元大汗脱脱不花派来的密使兀灵哈,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知道了,你们在外面候着吧,我要和兀灵哈单独密谈。” 赵珄刚要劝阻,朱祁钰却坚定地摆摆手:“如今脱脱不花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成了个大问题,他哪还有心情派人来刺杀我啊。 再说双方要是连这么点信任都没有,那还合作个啥啊。” 说罢,朱祁钰脱下披风,递给赵珄,自己则穿着明晃晃的龙袍,走进了屋内。 兀灵哈一见朱祁钰进来,连忙下跪行礼:“臣岱总汗特使兀灵哈,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祁钰亲自将兀灵哈扶起:“贵使不必多礼,来来来,快坐。” 双方落座,都比较慎重,不着急开口说话。 有这个相互接触的机会不容易,朱祁钰先是命胡濙的礼部,发了个正式的文书给脱脱不花;然后又派自己的亲卫去私下联系。 由于自己的亲卫都出自大宁都司,大宁都司以前的主业,就是天天和东蒙古打交道,所以才艰难地促成了这次会谈。 脱脱不花以前纯粹是也先的傀儡,现在大体上与也先分治东西蒙古,各自为政,平时也不在一起。 脱脱不花被迫废了原来的王妃,娶了也先的姐姐,也先的姐姐又生下了脱脱不花的长子。 所以现在脱脱不花也是压力巨大,一个不好也先就会干掉脱脱不花,扶自己的外甥、脱脱不花的长子上位。 双方愣了一会,还是朱祁钰先对兀灵哈笑道:“大汗最近过得可还顺心?太子之位定了吗?” 兀灵哈也没想到,大明皇帝会一上来就揭伤疤,但为表合作的诚意,还是非常坦诚地答道: “有劳陛下下问,我们大汗为了立太子,真的是愁坏了。大汗肯定是不想立也先的外甥为太子,但是架不住也先势大啊。 不立也先外甥,也先就会以大汗的生命安全相威胁;立了也先外甥,不仅大汗很快会被架空,就连我们的部族,也会被也先吞并。 大汗的处境十分的艰难,所以才派臣前来,与陛下共商大事。” 朱祁钰笑道:“应该还不止这些,大汗的弟弟也在被也先拉拢,随时会反叛吧。 另外还有科尔沁,你们大汗,本来娶了他们郭尔罗斯部首领沙不丹的女儿做王妃,结果却休了沙不丹的女儿,另娶也先的姐姐为王妃,我想郭尔罗斯部,甚至整个科尔沁,都恨死你们大汗了吧。” 兀灵哈叹口气:“陛下圣明,臣也就不虚应故事了,我们大汗的处境,就是内忧外患,真的是走进死胡同了。” 朱祁钰点点头:“贵使真是爽快人,草原上的壮士,果然都是豪爽之辈,我也就不跟你绕弯了。 一句话:干掉也先,利益平分。” 兀灵哈一听就来了精神:“臣敢请陛下细讲,我们需要为陛下做什么,陛下能为我们做什么。我们能得到什么,陛下想得到什么?” 朱祁钰回道:“第一,伱们需要把也先的兵力部署,完完整整地透露给我。 第二,你们这次在广宁大肆劫掠,抢的东西我可以不要了,但是你们掳走的官兵百姓,必须一个不少的全部送还。 第三,也先这次进攻北京,你们可以跟着佯攻,但是装装样子就可以了,不可以真的越过古北口。 第四,战后朕可以与你们互市,也可以抚赏,但你们不得再骚扰大明边境。 第五,朕要重置大宁都司,你们不能阻挠。 第六,杀掉也先后,我会扶持和我亲近的瓦剌人来做瓦剌的新首领,你们不要去赶尽杀绝。我也不想骗你们,我就直白地告诉你吧,我不想让蒙古统一。” 兀灵哈点点头,大明皇帝说的条件,基本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而且很坦承。至于皇帝不想看到蒙古统一,无所谓啦,反正一时半会,大汗也没能力统一蒙古。至于将来怎么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兀灵哈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陛下能为我们做什么?” 朱祁钰回道:“第一,这次我要重创也先,大大削弱其军队战力,这样你们的压力也会大减。 第二,战后我会重置开平卫,并建造大型城池,派出五万大军驻守。这样可以隔开你们和也先。来自也先的军事压力,我替你们承受。 第三,朕可以许你们在辽东放牧,并开通互市,也许你们大汗派使团朝贡。 第四,你们可以趁机杀掉也先的姐姐,和她所生的王子。然后立大汗的其他儿子为太子,我可以以大明朝廷的名义,予以确认。 总之,只要你们不袭扰大明,并向大明称臣纳贡,我可以正式承认你们大汗统治东蒙古。 我们今天的密约,不能形诸文字,但朕以身为汉天子的信誉作保。你若是相信,我们就击掌立约,你若是不信,你就再去找别的盟友,我也不会阻拦你。 互市与朝贡部分的约定,战后你们可以遣使来京,我们可以形成正式的国书,予以确认。” 兀灵哈满意地点点头,统治东蒙古就统治东蒙古吧,总比被也先干掉,暴尸草原强。 于是兀灵哈与大明皇帝击掌立约,代表北元大汗脱脱不花,正式达成了这次的结盟。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兀灵哈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也先的军队人数、兵器装备、优势缺点等等机密信息,泄露了个底朝天。 不论是脱脱不花,还是兀灵哈,都是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正自家也快过不下去了,还不如豪赌一把呢。如果大明皇帝信守承诺,那当然最好。 即使大明皇帝言而无信,也无所谓,反正泄露的也只是也先的情报,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行。 ------------ 086 新君伏兵紫荆关 太妃出马扩王府 送走了兀良哈,朱祁钰趁热打铁,和赵珄关起门来,就着兀良哈献上的情报,密议了整整一下午。 一直到天色黑了下来,两人方才谈完,朱祁钰伸个懒腰,对着赵珄嘱咐道:“你明天亲自回一趟保定府,去面见你父亲,带着我们刚才拟定的作战计划。 还有兵部的调兵文书,以及我允许你父亲全权接管紫荆关防务的密旨,我都已经弄好了,你一起带上。 再过个二十天,一旦也先的骑兵破开紫荆关,直扑京师。你父亲便立即率大宁都司的两万人,和韩青的一万备倭兵,一共三万人,去接管紫荆关。 你千万叮嘱伱父亲,只要守住紫荆关就行,可以派小股部队去袭扰,但是大军不要出城。只要能逼也先去倒马关绕远路,你父亲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守关的两万大宁军,我全部纳入亲卫,重重有赏。” 赵珄连忙领命,朱祁钰又嘱咐道:“这份作战计划要保密,只有大宁都司的都指挥佥事,及佥事以上的将官,可以知道。 先不要和韩青说,虽然韩青是个良将,对朝廷也忠诚,但咱毕竟没和他接触过,谁知道他是不是文官那边的人呢。 我会赐你父亲尚方剑一把,王命旗牌五副,并在密旨里写明,如果韩青不服调令,立即拘押,如果韩青手下的备倭兵有异动,立即剿杀。让你父亲他们放手做事,出了任何问题,我個人承担一切后果。” 赵珄闻言,欣然领命,再无顾虑。 朱祁钰聊了一下午正事,如今又累又饿,便一路朝吴太妃的寝宫而去,准备就近蹭顿饭吃。 哪知刚进到太妃寝宫里,便听里间传来一群莺莺燕燕的娇笑声,朱祁钰吓得连忙倒退,几欲先走。 不想刚回身,便被端着饭菜进来的暮雨堵住了。暮雨笑盈盈地问道:“主人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朱祁钰只得尴尬得回道:“我本来想蹭顿饭,听到里面人这样多,怕多了我一个人,饭不够吃,所以便想回家找王妃去。” 暮雨闻言揶揄道:“主人少跟奴家弄鬼,您是咱们当家的顶梁柱,我们就算饿着肚子不吃饭,也不会少了您的口粮啊。 想来是今天轮到玉妃娘娘下面的四位侧妃侍寝了,主人听到她们都在里面,觉得压力太大,所以就想脚底抹油,调头跑路吧?”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这丫头,真是我肚里的蛔虫。这都一个月了,我也没碰过浅雪和素汐下面那八个丫头,如今猛然就要和她们上床,倒真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她们是自愿做我的女人,还是被浅雪和素汐裹挟着,不得不跟着我的。” 暮雨闻言嗔怪道:“主人明明是天潢贵胄出身,怎么总是爱这样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生怕别人不舒服。 我们都是真心把自己看成您的奴隶的,您不必顾及我们的感受,想做什么做什么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 朱祁钰还要再说,就听里面的太妃高声问道:“是谁在外面说话呢,还不赶紧进来。” 两人忙进到里间,只见太妃正在里侧炕头上舒舒服服地靠着,朝云正在那里给太妃捏肩。一旁是浅雪带着手下四个侧妃,围着炕上的案几坐了,与太妃在那里谈笑解闷。 众人见朱祁钰进来,忙要起身行礼,太妃却摆摆手:“免了免了,都免了吧。我儿也真是的,好好的在家,干嘛穿着明黄龙袍跑出来吓唬人。” 朱祁钰也上了炕,在太妃下首坐了,笑道:“我哪想穿这些破玩意儿,只是有些说来话长,没办法而已。 话说你们聊啥呢,这么高兴,我这几个小娘子不知轻重,没惹母妃生气吧?” 太妃笑呵呵得回道:“哪有,你娶得这十五个媳妇儿,每个人都有很多优点和特长,我个个都喜欢。 比你以前那个郕王妃汪氏好太多了,那个汪氏,本就是个性子极拧的,再加上她是皇太后的嫡系心腹,整天就是冷着脸和我瞪眼睛,我看到她心里就不舒服。” 朱祁钰闻言,只得跟着摇头叹气,在场众女却觉得不可置信,浅雪好奇地问道:“母妃唬我们呢吧,郕王太妃再大胆,也不至于敢给母妃脸色看吧。” 太妃苦笑道:“你们被皇帝宠得快上天了,自然不明白当年先帝的后宫嫔妃斗得有多狠。 你想啊,先帝一共活了三十七岁,那么多嫔妃,却只生出两个儿子来,想想就知道嫔妃们的争斗有多残忍了。先帝独宠现在的孙太后,连正牌的胡皇后,都给废了后位,被逼着出家当道姑了。 我是因为孙太后当年怀孕临产,没法分心、疏于防范的情况下,偶然被先帝临幸,才怀了你们的夫君。 你们就能想见孙太后有多恨我了,我们娘俩从小就被赶出宫去了。而郕王妃汪氏是孙太后亲自挑选的,那是孙太后嫡系亲信中的嫡系亲信。 从法理上讲,孙太后才是汪氏的正牌婆母,我就是个妾,而且还是贱妾,贱得不能再贱的贱妾,你们觉得汪氏可能对我有好脸色吗?“ 众女闻言,恍然大悟,浅雪连忙回道:“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关节,夫君也从来没和我们说过。不过我们可是都拿母妃当亲婆母,绝对不会去理会外人的。” 太妃欣慰地点点头:“乖,真是好儿媳,我知道你们都是极孝顺的。不过以后你们千万别去和郕王府的人打任何交道,你们年纪小不知道里面的深浅,那郕王府里全是孙太后和太上皇的亲信,咱招惹不起她们。 我这个傻儿子啊,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太善。要是依照我的脾气,把孙子孙女接出来,然后派亲卫把郕王府一围,放把火点了就完事了,至于整得这样麻烦吗,还留下一堆的隐患。” 从宗法上讲,吴太妃现在已经无敌了,只要够赖皮,就算孙太后来了,也没办法把吴太妃怎么怎么样了。 所以吴太妃现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啥也不顾忌,在场的小媳妇儿们却都不敢再接话了。 朱祁钰换了个话题,说到了自己的正事:“我有件事,想求母妃帮忙。” 太妃闻言,立即就来了兴趣:“什么事情,还能用得到我这老太婆?” “我想啊,把咱们王府周边的人家全部迁走,然后建一道坚固的内宫墙,把咱们王府围在里面,然后再建一圈更大更坚固的外宫墙。 在内宫墙和外宫城之间,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建一个兵营和校场,并设置粮仓和武库,每个兵营驻扎一万亲卫。 这样才能保证咱们的安全,四万亲卫防守王府,除非有人能调动整个京营军队一起造反,否则是攻不破咱们王府的。” 太妃点点头:“好主意,小心驶得万年船,增强王府防卫肯定是没错的。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需要母妃出面,去和咱们周边的人家谈,劝他们迁走,咱们出钱,加倍补偿他们。” “哦,合着是让我去做坏人啊。你怎么不让王妃去呢?” “王妃我给她安排活了,让她去替我得罪兵部尚书于谦。咱也不能可着一个人薅啊,坏人全让她一个人当了也着实有点过分。 再说咱们周边也有不少显贵之家,人家也未必肯给齐王妃面子。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仨,所以还是得需要母亲这位宣懿太妃亲自上阵才行。” “行了,少贫嘴吧。你支使着十五个极品尤物干这干那还嫌不够,还得非要把我这宣懿太妃也遛得团团转才开心。” 朱祁钰闻言,赶紧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母妃圣明,一切就都拜托母妃了。” ------------ 087 新君强势分兵权 于谦再遇鸿门宴 吴太妃能有活干,心里也是很开心的,在朱祁钰的恳求下,最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众人吃过晚饭,朱祁钰便急着告辞了:“让浅雪继续陪着母妃聊天吧,我得赶紧回去睡觉了,明天还有好多难题等着我呢。” 太妃叹道:“这个皇帝当的,真是遭罪。你们几个,今晚谁去侍寝啊,可得用心把钰儿照顾好。” 浅雪下面的四位侧妃闻言,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只有浅雪摇晃着太妃的胳膊撒娇:“母妃,本该是儿媳侍寝了,夫君他就是不肯要我们。” 太妃闻言,拍着浅雪的玉手安抚道:“那是钰儿疼你,你还这样小就侍寝,身体被玩坏了,将来追悔莫及。 反正你和素汐的王妃位置是雷打不动的,你们急什么,还是趁着年纪小,先无忧无虑地玩个两三年再说吧。” 浅雪听太妃亲口说出‘雷打不动’这四個字,方才喜笑颜开,吩咐道:“那就有劳凝香妹妹和玲珑妹妹今晚为夫君侍寝吧。” 二女连忙答应了,解决了侍寝人选的问题,朱祁钰便起身告辞,带着二女,回到凝香的闺房之中。 朱祁钰还是第一次在侧妃房中过夜,一进凝香的闺房,就见房中陈设清雅,错落有致,倒别有一番风情。 刚坐到床边,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香,闻着令人心旷神怡,更不像外面那些粗制滥造的香粉,让人闻了头疼。” 凝香跪在朱祁钰脚下,一边给自己夫君脱鞋,一边笑道:“奴家从小身子就带有异香,又对香料感兴趣,便专门研究医理和制香。后来因为制的香好,才被改名为凝香的。” 朱祁钰连声赞道:“好好好,这才是人如其名,你们姐妹个个身怀绝技,我算是捡到宝了。那玲珑呢,伱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玲珑闻言,小小的俏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轻声回道:“奴家的身子和王妃一样,也是白虎,光光溜溜的,所以便取玉体玲珑之意,被更名为玲珑。” 朱祁钰望向玲珑两腿之间,惊诧地问道:“你竟然和王妃一样,你们姐妹里倒真是卧虎藏龙,着实让为夫刮目相看。” 玲珑红着脸回道:“其实凝香也是,她的身子又香又滑,本应是更加实至名归的玉体玲珑。只是她的异香更加突出,所以取了凝香的名字,把玲珑这个名字留给了奴家。” 朱祁钰听得也是脸红心跳,大着胆子命令道:“你们两个除去衣衫,给我展示一下。” 没想到二女闻言,虽然羞怯无比,但却毫不迟疑地乖乖照做了,让朱祁钰大开眼界。 接下来的事,以后再细述。 一夜无话,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朱祁钰才怀着极端舒畅的心情,来到西花厅,召见了前来奏事的一帮重臣。 于谦先奏道:“启禀陛下,有位锦衣卫小旗官,名陈喜同,从瓦剌脱身逃回京师,上言说,脱脱不花在率领一万达子去劫掠广宁之后,已经回到野猪口旧营。 如今脱脱不花又率军向西南方向进发,欲和也先及阿剌知院相约,近日便来围攻北京。” 朱祁钰点点头,为了给今天的议政奠定基调,便不问众臣意见,直接下了诏命:“升陈喜同为锦衣卫百户。 另外请礼部下文给脱脱不花,命其将掳掠的我大明官兵百姓,一个不少地如数送还。命辽东总兵官负责接受。” 胡濙闻言,颇为迟疑地问道:“陛下,那脱脱不花如何能听咱们的呢,向来没听说过,蒙元掳走的百姓,还有主动还回来一说。” 朱祁钰摆摆手,颇为肯定地笑道:“你不用操心这个,只管按我说的下文就行。那脱脱不花一定会慑于我汉天子的威严,乖乖把人送回来的。” 胡濙拱拱手,不再多言。下文就下文,随皇帝喜欢吧,反正到时候被打脸的又不是我。 王文又奏道:“启禀陛下,您要的杨洪最近的军报,还有四川、贵州、云南的官员奏本,臣都已经送去来,交给三位中书舍人了。”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辛苦了,回头我细看看。” 工部尚书周忱问道:“陛下,治河的人选,您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了,升徐珵为右佥都御史,总管山东境内的黄河、运河治理。朝廷所有部门,都要全力配合。” 胡濙闻言,立时便急了:“徐珵妄议南迁,动摇民心,罪责甚大。陛下如何反而对其委以重任呢?” 朱祁钰摆摆手:“朕决定给徐珵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虚言误国。他也已经立了军令状,治好了河道,朕既往不咎,给他重赏。治不好河,朕杀他全家。 另外,册封石亨为武清伯;升孙镗为右都督,充任总兵官,掌管三千营,负责防守西直门。原来掌管三千营的驸马都尉焦敬,改为总督京营。” 众臣闻言,都欲说话,朱祁钰连忙摆摆手:“朕意已决,众爱卿不必多言。还有事情要奏吗?” 陈循又回道:“启禀陛下,太医院程礼奏请,采诸种毒药,以为毒矢。” 朱祁钰闻言笑道:“原来太医院还精通制毒啊,行吧,准奏,不过让太医院把采买的各种毒药都送一份过来,朕要看看。 今天就这样吧,朕乏了,于爱卿留下吃个饭,朕有事和你商量,其他人散了吧。” 其他人见今天风向不对,皇帝有点强势,便不再奏事,纷纷行礼退出。 现在重臣们也找了新皇帝的一些规律:如果某一天议事时,皇帝一开始很好说话,那就会一直很好说话。如果皇帝一开始特别强势,那接下来整个议事过程中,就都会保持强势。 反正今天皇帝就比较强势,再加上大臣们也没有特别着急的事情,便不再硬坚持了。 于谦留下来,又和皇帝聊了一会,便听到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按于谦多年的经验推测,外面至少是有两百名全副武装的亲卫在调动。 再看看皇帝丝毫不以为意的表情,于谦就知道这是皇帝提前安排好的,看来宴无好宴,今天等着自己的,也是一场鸿门宴了。 又过了一会,待外面安静下来,朱祁钰便让何宜去请黄溥,自己则对于谦笑道:“请于尚书到东偏房吃饭,我还约了人谈点事情,您先过去吧。” 于谦只得起身行礼,出了西花厅。抬头看时,只见四方的连廊之下,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亲卫。 所有亲卫皆着浅蓝色锦衣,与锦衣卫的服饰颜色,有着鲜明的分别。但是看其衣饰之精美、用料之考究、裁剪之得体、军容之严整,甚至还在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之上。 于谦看得有些咋舌,这套衣服没有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未必下得来。皇帝对自己的亲卫,真的是下了血本了。 再看看亲卫脸上的表情,个个威严、肃穆,其对身为皇帝亲卫的认同感和自豪感,也是溢于言表。 于谦心中暗惊:这场鸿门宴真是隆重,怕是皇帝要跟自己摊牌了,这可太突然了。 ------------ 088 萧灵犀游说于谦 新皇帝问计黄溥 想跑是跑不掉了,于谦犹犹豫豫地进了东偏房。好在已经在这里吃过两次饭了,如今也算轻车熟路。 房中静悄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往里看时,只见萧灵犀笑盈盈地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书,看得正入神。 于谦只得走到近前,苦着脸拱手行礼:“微臣见过萧妃娘娘。” 萧灵犀闻言,诧异地抬起头,连忙澄清道:“于尚书不要乱叫,我可不喜欢皇帝,更不是皇帝的女人。” 这下轮道于谦诧异了,竟然还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直说自己不喜欢皇帝。换成一般人,这一句话,就够脑袋搬家了。 萧灵犀却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让座:“下面冷,于尚书到榻上来坐。今天这顿鸿门宴,没那么好吃的,于尚书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王妃正陪太子写字呢,一会才能过来,便让我来先陪于尚书闲聊一会。” 于谦好奇地问道:“是王妃接见我?” 萧灵犀笑道:“对呀,不过于尚书不愿意和王妃谈的话,您也可以自由选择:皇帝、宣懿太妃、齐王妃,王府里一共就这三个人有资格和您说话,您可以选一个呀,我替您叫去。 不过我劝您一句,还是选齐王妃吧。因为这仨人,不论谁来,说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齐王妃起码好看、养眼,而且注意形象,不会泼妇骂街。 要是换了皇帝或者太妃过来,到时候宴会被弄得体面全无,您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于谦闻言,连忙拱手:“那还是和王妃谈吧,今日之事如何,还请灵犀姑娘提点一二。” 萧灵犀摇头苦笑道:“今天宴会的正题,就是齐王妃代表整个王府,包括皇帝和太妃在内,向于尚书代表的文臣,俯首乞命,求你们给齐王府上下几十口人一条活路。” 于谦闻言大惊:“这不是指责我们有不臣之心吗,冤枉啊,皇帝为何这样看待我们。” 萧灵犀埋怨道:“行了,于尚书,虽然你们都是学富五车的两榜进士,论学问,皇帝肯定比不过你们。但你们要是因此就觉得皇帝是個傻子,那就太过分了。 就你们那些小算盘,别说皇帝,就是我这个低贱的小女子都能看得出来。土木堡之变刚发生的时候,你们就计划好了,把当时的郕王推上皇位,让他去背锅,仗打输了,就让他死社稷,担骂名。 但是万一仗打赢了呢,把太上皇迎回来了呢?伱们就再等个十年八年的,等太子长大了,然后让郕王府的王妃或者侧妃,一碗药把皇帝送走,让太子登基。这样皇位就又回到太上皇一脉了。 但是你们把这个世界想象的太美好了,新皇帝怎么可能乖乖等着你们喂他喝药呢。 这就是今天鸿门宴的正题,你们不肯承诺保证皇帝的安全,那皇帝就只能自己动手去争了。” 于谦听得冷汗都下来了,自己在官场历练了快三十年,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有人把毒杀皇帝拿到台面上来说。 萧灵犀继续说道:“于尚书明白了吧,为什么陛下非要把郕王府彻底甩掉,以前我也觉得他荒诞不经,脑子有问题。 我在府里也没事,闲了就瞎琢磨,后来我琢磨明白了,郕王府里到处都是皇太后和太上皇安插的亲信,连郕王妃都是皇太后亲自选出来的。 也难怪皇帝吓成那个怂样,如果后宫的贵人们和外朝重臣一合计,然后给郕府的王妃们下个命令,一碗药就把皇帝送走了,比吃饭喝水都简单。” 于谦后背已经快被冷汗湿透了,很显然,虽然话是从萧灵犀口中说出来的,但其实每一句都代表了皇帝的心声,这已经是诛心之论了。 原来皇帝对大臣们的猜忌,早就到了忍不住想大开杀戒的程度了。也幸亏现在勋贵和藩王们都不肯效忠新皇帝,皇帝才能像现在这样隐忍。 见于谦还是不说话,萧灵犀话风一转,开始往回找补:“虽然我和你们这些大臣一样,也不喜欢皇帝,但是皇帝对自己后宫的建设,我是真的很佩服。 他把原来的女人全部彻底踢走,然后换了一群没娘没家的孤女上来,从根子上,杜绝了别人提前安插的可能性,也杜绝了别人事后去拉拢嫔妃娘家人的可能性。 紧接着皇帝又发明了后宫奴隶制,对这些孤女进行了分流,将清高的、孤傲的、冷艳的、倔强的,统统送走。 我们一共十个姐妹,最后三七开,像我这样,低不下身段,放不下自尊的,占了七成,都被送走了。剩下那三位,肯放下一切自尊,心甘情愿地与皇帝为奴,就被封了王妃。 皇帝的厉害之处,也是我最佩服的地方,就在于他留下的这一小批女人,都奴性极大,对皇帝有深深的依恋。她们与皇帝已经达成了生死与共的主奴契约,你们收买不了她们的。” 于谦闻言,连忙拱手回道:“不论是微臣,还是其他大臣,都没有干预后宫之心,更绝对没有弑君之心,还请姑娘明鉴。” 萧灵犀笑道:“好吧好吧,我相信你们都是忠于皇帝的,但是你让我明鉴有什么用呢,我马上就要被送出去了。不过,我可以有三句话送给于尚书。” “敢请姑娘不吝赐教,微臣必铭记于心,永不敢忘恩。” “第一句,皇帝有个极好极好的优点,就是他待人处事,总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周瑜黄盖、愿打愿挨。就拿我们姐妹来说,做他的女人,需要付出什么,能够得到什么,他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能接受就留下,不能接受就走。按理说我们十个本就是奴隶出身,皇帝手里握着我们的奴契,想对我们做什么都可以。但他还是给了我们想走的七个人自由身,而且每个人都给了一辈子花不完的金银珠宝。 留下的三个姐妹,说是做奴隶啊,实际上都封了王妃,风光无限,每天恨不能吃金银咽翡翠,都快被宠到天上去了。 把这个道理推论到你们大臣身上也是一样,只要你们忠心事君,皇帝既讲信用,又重感情,他会对你们好的。皇帝连太上皇最亲信的靖远伯都能容得下,又怎么会容不下你们呢。皇帝都这样了,你们还是执意想要喂皇帝喝药,那双方就只能兵戎相见了。” 东偏房里的对话沉重无比,西偏房里却是完全相反的情景。朱祁钰坐在软榻上,邀请何宜和黄溥在左右坐了。 黄溥初次面君,颇为拘谨。朱祁钰主动开启了话题:“澄济啊,行义向我推荐你,说你刚正清廉,颇有治世之才。 都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现在因为山西的事情,忧得睡不着觉,你说说这一摊烂账,应该怎么弄呢?” 黄溥回道:“陛下是问山西眼前的军事,还是问山西将来的治理?” “你先说说,战事结束之后,怎么治理山西吧。就光我知道的问题,山西的卫所士兵大量逃亡,最保守说,每个卫所,跑了一半人的,那就算跑的少的了。 还有外面那道长城防线,形同虚设。瓦剌大军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山西设伏,连续数次成功,歼灭我几十万大军。以后长城防线,怎么建设,才能固若金汤。 还有山西那帮文武官员,吃里爬外,倒卖军械、资助粮草给蒙古。在瓦剌进犯的情况下,拥兵自重,出工不出力。 一大堆问题,说都说不完。你说说这可怎么弄啊?” 黄溥回道:“微臣有个想法,其实可以将山西一拆为三,将宣府、怀来划进北直隶,加强朝廷对这两个战略要地的控制。 在长城外设立新的都司,重置开平卫、东胜卫。将山西的长城外部分,变成辽东一样的军管区。 对于山西剩下的部分,以大同为中心,作为支持开平卫、东胜卫的后勤基地。 然后在宣府与怀来之间,再建一段长城,形成外长城、宣怀长城、内长城三道防线,避免再出现土木堡那样的悲剧。” ------------ 089 黄溥首提禅帝位 新君图穷匕首见 朱祁钰点点头:“拆分出宣府和怀来,划归北直隶,是个好主意。太上皇能在怀来城外的土木堡遇伏,完全有宣府预警不及时的责任。 将宣府纳入直隶,再在宣府与怀来之间修一段长城,若是蒙古大军杀到,可以点燃烽火台,及时提供预警,这样就很难再发生土木堡那样的悲剧了,最不济起码皇帝可以及时跑进居庸关。 不过很多东西,实施起来阻力太大,还得一点一点的来。” 说完这些,朱祁钰立即又摇摇头:“不过到时候这些也和我没关系了,迎回了太上皇,我就要交还皇位,回齐国就藩去了。” 黄溥知道这是皇帝要自己站队表态了,连忙起身跪在地上,规劝道:“陛下万不可有此念,天下神器,岂能像件玩物一样,让来让去。 再说真要是请太上皇复位,不仅陛下全家无法自处,就是文武百官,也会迷茫徘徊、无所适从。咱们大明更是已经经不起动荡了啊。” “可是我是僭居天位,若一直恋栈不去,从法理上怎么说?就算天下臣民允许我当一辈子皇帝,那我死后呢,身后事当如何?我的子孙当如何自处?” 黄溥闻言,不假思索地回道:“陛下看看现在的大明,北方,遭遇了土木堡之变,战没大军五十万,不仅国力大损,更是使我大明威严扫地,导致朝鲜等藩属国,因此而轻视大明。 在东南,邓茂七、叶宗留领导的起义,席卷数省,叛军数目一度达到几十万之多。 而西南方向,更是不堪到了极致,先是奸臣当国,放弃了汉土交趾。紧接着放弃交趾引发了连锁反应,麓川思氏因此以为我大明软弱可欺,发动大规模叛乱。朝廷花了十几年时间,四征麓川,先后投入数十万军队,方才勉强成功。 但是刚将麓川压制下去,西南便爆发了苗乱,又是绵延数省,朝廷将征讨麓川的明军主力精锐,全部派去镇压苗乱,还不够用,竟然还得再次增兵。 如今我大明风雨飘摇,动荡不安,一副末日景象。走到如此地步,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微臣斗胆,以为太上皇回京之日,应当下罪己诏,禅位于陛下,以慰天下人之心,以延我大明之国祚。 陛下受禅正位,将来自然父子相传,子孙相继,祭祀不绝。”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其实对这些功名利禄,我是真不感兴趣,我就只喜欢玩女人。只是一旦当上皇帝,就算是骑上老虎下不去了。就算我自己不在乎性命,却也不想让我的女人,将来毫无尊严地被勒死殉葬。” 说罢,朱祁钰亲自起身,将黄溥扶起,又问道:“澄济,你说现在的山西战事,应该如何。我想要离间瓦剌内部几位掌权人的关系,并迫使也先延缓送归太上皇。 我想让太上皇在瓦剌住上个两三年,等我权力稳固了,再把太上皇接回来进行禅位仪式。” 黄溥闻言,连忙毛遂自荐:“微臣不才,愿为陛下做一回说客。先去阿剌知院处,劝他配合陛下行动。然后再赴也先大营,警之以利害,令其回心转意,一时不敢送太上皇回京。” 朱祁钰点点头:“你告诉阿剌知院,我可以支持他取代也先,成为瓦剌的新首领。也可以支持他接任蒙元太师之位,统治西蒙古。 不过我只支持他本人统治西蒙古,至于他死后,他的子孙怎么样,还要另谈。我不保证会不会征讨他的子孙。 这点你一定要跟他说清楚,信用对我来说极端重要,能答应的答应,不能答应的不答应。只要答应了的事情,我便绝对不会背弃承诺。” 黄溥连忙应承了。 “具体的细节,你和行义一起商量吧,讨论好了,写个具体的条陈给我看一下就行了。” 朱祁钰说完,便留下二人用饭,自己出了西偏房,穿过正堂,来到东偏房的侧门处,打算偷听一下于谦和萧灵犀的对话。 哪知另一個小偷来的更早,正竖着耳朵在那里认真倾听呢。 朱祁钰见状,便从后面将林香玉环住,凑在佳人耳边悄声揶揄道:“可算被我抓住现形了,堂堂王妃,怎么像只小促狭鬼一样,偷偷听墙根儿呢。” 林香玉冷哼一声,做个请的手势,悄声回击道:“您行您上啊,以为奴家稀罕来做坏人。要不是有一个叫做朱守门儿的混蛋苦苦哀求恳请,奴家有这功夫,正在家里享清福呢。” “哼,我不就是在门外,听着你洗了一次澡嘛,而且那次还是你求我在外面守门的,我又没偷看,伱就记着不放了。以后你再叫我朱守门儿,我就叫你林听房。” 林香玉红着脸回道:“还是林听床更好听一点,夫君说呢?” 朱祁钰将下巴倚在佳人香肩上,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便欲进一步软玉温香。 只是当两人还要继续调情的时候,就听到里面说到了重点。 只听萧灵犀对于谦说道:“我送于尚书的第二句话,是希望您在接下来的大战中,留有余地,不要出太出风头,也不要逼迫勋贵们太过。 您想啊,如果击退了瓦剌,您便立下了不世之功,声名和威望都会达到他人难望项背的程度。 皇帝心胸并不狭隘,您出出风头,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但是您若是压得其他文臣武将都出不了头,到时候这些人见跟着皇帝没法破局,最后一窝蜂全去支持迎回太上皇了。 这样一来,您是功成名就了,您爽了,皇帝却要为您背负巨大的政治压力。 说白了吧,您要是死心塌地地跟着皇帝,皇帝也愿意替您扛下之份压力。若您总是左右摇摆,反复横跳,一会看上去忠于太上皇,一会看上去忠于皇太后,一会又貌似忠于皇帝,过几年又看上去忠于皇太子了。 您要是一直这样搞的话,那皇帝也很迷茫啊。皇帝也有母亲,也有一堆女人,不可能为了成全您一个外人的高风亮节,皇帝就带着自己一家人去死啊。” 于谦叹口气,刚要接话,萧灵犀摆摆手,又继续说道:“您要是想说社稷为重、君为轻,那我劝您还是赶紧打住吧。这种车轱辘话,换您自己是皇帝,您也不爱听啊,您说这个不是故意气陛下吗。 哪怕您说您要死心塌地地忠于太上皇呢,皇帝也能接受。靖远伯不就是太上皇的死忠心腹嘛,皇帝也没拿他怎么样,要权给权,要兵给兵,要爵位给爵位,要世袭罔替给世袭罔替,哪里都没有亏待他啊。 您现在去和皇帝说,您就是明确要忠于太上皇了,皇帝最多就是让您出去领兵打仗。到时候,侯爵会给您,世袭罔替也会给您,让您一辈子风风光光的,封妻荫子,富贵而终。 但是皇帝的要求就一条,您要给个痛快话,公开个明确不变的立场。” 于谦叹口气,苦着脸问道:“如果我要忠于皇帝的话,皇帝具体需要我怎样公开立场?” 萧灵犀笑道:“这也是我要送您的第三句话。皇帝的要求有三:第一,待太上皇回到京师,立即由您带头上书,要求太上皇下罪己诏,正式禅位于皇帝。 第二,您要上书否定先帝为太上皇留下的内阁辅臣,也就是把杨士奇、杨溥、杨荣列入奸臣行列。三杨辅政期间,目光短浅,胸无远略,弃土失地,废驰军备,以至南失交趾,麓川屡叛;北纵也先,瓦剌坐大,终有土木之败。 三杨必须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祸国殃民之事付出代价。而且否定了三杨,才能进一步否定太上皇的乱政。不过这第二条要求不急,可以慢慢来。 第三,您要接受齐王妃送的宅子和女人,就像安远侯和皇太后娘家联姻一样,您也要和齐府联姻,彻底绑在皇帝的战车上。 现在王府人丁稀少,只能让您纳齐王妃的义妹为妾。等皇帝有了儿女,可以与您家进一步结成更正式的姻亲。 到时候血脉相连,姻亲稳固,您不会背叛皇帝,皇帝也不会背叛您,岂不两便?” ------------ 090 王妃改良记功制 鼓舞将士砍鞑虏 皇帝已经图穷匕首现,把条件都亮了出来。只是这些条件如此的苛刻,于谦一时也不敢应承,便打算先应付过去,然后回家找自己的幕僚商量一下再说,于是便对萧灵犀回道:“姑娘的意思,微臣都明白了,能否容微臣回去考虑一下,再作答复?” 萧灵犀笑道:“前两个条件,可以给您三天时间考虑。但关于联姻的事情,您今天必须给出答复。 也用不着相看了,如今这府里,就剩下我和我的丫头,是能用来联姻的了。要还是不要,您给个痛快话吧。 还请于尚书见谅,小女子要威胁您一下,皇帝现在已经彻底烦透了,若是您不同意,那兵部左侍郎和右侍郎的人选皇帝早都考虑好了,任命诏书今天就会下发。再有个四五天,兴安侯带着边军精锐,从陕西抵京,便会立即受命接掌五军营。 那样一来,我们双方可就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于谦听得直摇头:“灵犀姑娘,不是说由王妃和微臣谈吗,怎么微臣感觉您已经把王妃要说的全说了呢?” 萧灵犀回道:“王妃是個很善良的人,我不想让她来充当恶人的角色。您再把她叫来,她也是这一番车轱辘话。 除非您以后彻底不想和王妃打交道了,不然何必呢,闹到最后大家都下不来台。 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就适合干得罪人的事情,不然皇帝也不可能拼了命地把我往外送啊。” 于谦只得回道:“姑娘说笑了,微臣怎么敢忤逆王妃。一切事情,王妃怎么说,微臣便怎么领命便是。” “您早这样说不就好了,那您稍坐一会,妾身去请王妃过来。” 说罢,萧灵犀穿鞋下榻,出了东偏房。刚到屋外,便见朱祁钰正从后面拥着小王妃,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一边磨磨蹭蹭,一边悄声说着私密情话。 萧灵犀见状,没好气地在林香玉腰上拧了一把,轻声嗔怪道:“姐姐也太宠姐夫了,大白天的,就任由他这样手脚不干不净的,要是被人撞到了怎么说。” 林香玉红着脸反驳道:“后面又没男人来,都是咱们自家的姐妹,怕什么。你们也说了这么半天了,妹妹跟我一起去安排于尚书吃饭吧。 奴家下午还有好多事情,明天上午又要进宫去,没时间服侍夫君了。夫君去凝香房里,让她伺候夫君吃饭吧。”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问道:“好好的,王妃为什么要进宫?”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夫君也好意思问,奴家进宫,还不是为了执行您想出来的,那个缺了八辈子大德的秘密计划。” “哦哦哦,我知道了,真是辛苦王妃了,为夫感激不尽,回头我给你磕一个。” 说罢,朱祁钰一溜烟回了后院,去凝香房里去了。 林香玉则陪着于谦吃了饭,敲定了双方的联姻事宜。 后面无话,第二天早晨,朱祁钰起了床,准备去西花厅议事。哪知刚来到正院,就见林香玉和刘昌站在院中,相谈正欢。刘昌手里拿着一把铁片状的东西,一边说,一边兴高采烈地比划着。 朱祁钰走到近前,好奇地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聊得这样高兴,王妃不是要进宫去吗?” 林香玉闻言,笑盈盈地将自己手里的铁片递了过来:“夫君猜猜这是什么?您若是猜对了,本王妃重重有赏。” 朱祁钰好奇地接过来,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这铁片上半部分,呈椭圆形,上面刻着刘昌的姓名,还有一列数字:‘一五九’。铁片下半部分,狭长扁平,两端开刃,尖锐锋利,像是作为利器,突刺用的。 这像兵器,又不完全像;像标记身份的铭牌,也不完全像。我还真没见过这种东西。” 说罢,朱祁钰又把刘昌手里的一把铁牌接过来细看:“你们还做了一大把一样的,看来这东西还要多次使用。这是干啥的,谁发明的?” 林香玉闻言,不自觉地萌生了一副小女儿情态,一脸傲娇地回道:“这是奴家想出来的,终于难住夫君了吧。” 朱祁钰摆摆手:“你们先别说,让我琢磨琢磨。” 说罢,朱祁钰拿着铁牌,在院中溜达了好几个来回,方才恍然大悟:“哦,莫非这是用来标记战利品的?” 话刚说完,朱祁钰又摇摇头:“也不对,这是用来计算人头,标记军功的。莫非你们是想在战场上,将这玩意插在被杀的瓦剌人的脑袋上,以此来标记军功?” 林香玉闻言,眼中流露出崇拜的目光:“夫君真是神了,奴家冥思苦想才想出来的,夫君怎么一猜就猜出来了?” 朱祁钰笑道:“因为本来我也一直愁这件事情呢:我想要夜袭也先的大营,狠狠地杀上几千瓦剌的鞑虏。 只是大晚上的厮杀起来,黑咕隆咚的,怎么计算将士们的功劳呢。要是一个个去砍敌人的脑袋,便分了神,没办法专注杀敌。而且就算砍下了敌人的脑袋,若是弄五六个头颅别在腰间,那也影响将士们行动的灵活性啊。” 林香玉笑道:“对呀,奴家负责给将士们发赏银,若是不砍敌人脑袋吧,那将士们杀了多少人,又变成一笔糊涂账,那样既辜负了将士们的勇武,也有伤夫君体恤将士之心。 所以奴家便想,专门组织一支人头收割队伍。而杀死了敌人的将士,只需要将标记着自己身份的铁牌插进已死的敌人脑袋里,然后便继续放手杀敌便可。剩下的砍头的事情,由收割队跟在后面,专门负责。 这个办法白天用,未必奏效,但是如果是夜袭成功,敌方炸了营,整个军队像雪崩一样,兵败如山倒,根本没办法组织有效的反击。那收割队就可以从从容容地砍人头了。 战后回营,收割队将人头收拢到一起,根据头上插的铁牌,确定是谁杀的敌、立的功。这样明明白白的,也方便奴家按人头发赏银。” 朱祁钰连连点头,由衷地称赞道:“爱妃真是寡人的贤内助,本来我就无比看重对也先的夜袭,如今有了这样明晰的奖励制度,岂不更是三军用命了。” 刘昌也在一旁赞道:“王妃娘娘圣明,已经立下了完善的奖励制度。砍一个鞑虏的人头,给二十两赏银呢。如今弟兄早就个个摩拳擦掌,望眼欲穿地盼着也先太师前来授首呢。” ------------ 091 新君策划坑也先 再派使团赴瓦剌 朱祁钰点点头,对刘昌笑道:“我们白天和瓦剌打,砍不死多少人。人家基本都是骑兵,就算打不过,跑起路来一溜烟就没影了。 所以我把大部分希望都寄托在夜袭上了,先是给咱们的亲卫最好的伙食,然后再天天晚上演练夜间作战的战法。最后,咱们再给出最丰厚的奖励制度。 等也先来了,先让他打几天,咱们只在晚上进行持续不断的骚扰。等瓦剌进攻几大城门遇挫,人困马乏、士气低落的时候,咱们再进行真正的夜袭。 本来也先乃是身经百战的宿将,没那么轻易被袭营的。但是现在我手上有他的军力配置、扎营习惯、营盘分布等等绝密情报,到时候还会有瓦剌内应,为我们夜袭提供便利。 咱们在也先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一举突入他的大营,打他个措手不及。一旦敌人炸了营,再想组织反击就难于上青天了。” 刘昌闻言,更加振奋:“那样一来,咱们夜袭成功,岂不是能砍死好多敌人?” 朱祁钰笑道:“咱们的八千亲卫倾巢而出,弄不回五千颗人头,就算失败了。再加上其他明军的杀伤,整个京师保卫战,至少要有一万颗人头才行,我可是一开始就想着要筑京观呢。” “五千颗人头?一颗人头二十两,那可是需要十万两白银啊陛下?” 朱祁钰闻言,满不在乎地回道:“你不用看我,砍多砍少都是你们王妃出钱,又不是我出钱,反正我是无所谓。你们就是砍一万颗人头回来,也和我没关系。” 刘昌闻言,忙又看向自家王妃。 林香玉却是更不在乎地笑道:“你也不用看我,你们爱砍多少砍多少,就算把也先的大军全砍了,我也无所谓。 反正就算银子发完了,咱们库房里还有三十万两黄金呢。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黄金解决不了的问题。” 刘昌立即便被自家壕无人性的王妃慑服了:“库房里躺着三十万两黄金?哦,那没问题了。” 见愉快地达成了共识,林香玉便和刘昌往外走,准备进宫去。 朱祁钰连忙叫住两人:“王妃且慢走,您刚刚说过,我猜对了铁牌的用途,可是重重有赏的。不过先说好,我可不要什么黄金白银。” 林香玉转回头笑道:“那本王妃便赐陛下去一次秘库,随便挑一样您喜欢的器物。不过先说好,只能放在奴家的房中哦,不许放别的妃子那里。” 朱祁钰闻言大喜,连忙谢恩,感动得差点给自己的小王妃磕一個。 林香玉递过一个意味深长、似害羞又似挑逗的眼神,便转身出府,坐上马车,在刘昌等亲军的护卫下,转到了北府后门,接上太妃、太子、公主,以及几位侧妃,一起浩浩荡荡进宫去了。 朱祁钰心满意足地走进西花厅,里面三位中书舍人,加上黄溥,早已在里面候着了。 黄溥与何宜经过昨天一下午的商议,已经拟好了出使瓦剌的具体方略。待朱祁钰在软榻上坐好,黄溥便将条陈递了过来。 朱祁钰细看了一遍,便将奏本递了回来:“澄济,你们两个做的这个方略很不错,就这样吧。一会伱把这个条陈烧掉,以免泄密。 今天各项准备都会做好,使团也会组建完成。明天一早,你就带着使团出发吧。使团中有几位特殊的人物随行,你一定要照顾周全。 至于你的身份嘛,你就兼任鸿胪寺右丞,中书舍人吧。原来广西道监察御史的职位依旧保留。出使完回来之后,你也到西花厅来帮我处理政务。” 黄溥连忙领命,站在一旁。 朱祁钰又向白圭问道:“今天有什么事吗?” 白圭回道:“启禀陛下,几位朝廷重臣已经在东值房等候多时了。” “哦,宣他们进来吧。” 然而重臣们并没有带来好消息,于谦率先奏道:“启禀陛下,广东奏报,逆贼黄萧养,伪称顺天王,带着三百余艘贼船,来进攻广州府城。而广州官军征调在外,无兵御敌,请朝廷速作处理。” 朱祁钰闻言都无语了:“于尚书的意思是,广东也反了呗。你能不能告诉我,南方还有哪个省没人造反?” 于谦哑口无言,也不答话。只因实在没得说,南方除了南直隶,已经没有全须全尾的好地方了。 见于谦也不打算回话了,朱祁钰只得摆摆手:“你们兵部自己看着办吧。” 胡濙又接着奏道:“陛下,晋藩的宁化王上奏,欲同六子一起来随军杀贼,以报国恩。另有晋王上表,欲进京朝贺。”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朝贺是什么意思?” 神奇的是,和于谦一样,胡濙竟然也被问住了。虽然已经当了几十年的礼部尚书,但是今天胡濙也有点不太确定这个朝贺是什么意思。 晋王是要朝拜皇帝,恭贺新君登基?从字面上理解,没错。从惯例上讲,也没错。 但是大臣们不用问就知道,藩王们普遍不服新君,怎么会有晋王这种正牌顶级亲王主动想要朝贺呢? 难怪皇帝不理解,就算在场的老狐狸们,也不大理解。 朱祁钰见没人说话,便笑道:“都准奏吧,请晋王入京朝贺,请宁化王带着六个儿子进京观战。倒不用宁化王真的上阵杀敌,让他们跟在朕身边,一起给将士们助威吧。” 胡濙为难地回道:“陛下,这个时候,让藩王进京合适吗?” “合适,让他们来吧。京城大战将起,便让晋藩作为藩王的代表观战吧。战后让几位宗亲将战争经过如实传达给各大宗藩。 咱们是有功还是有过,都让各藩评一评,议一议。反正朕无愧于心,也不怕人说。” 众臣闻言,也不好再反驳。谁要是出言反对,好像便是心虚胆怯,怕人议论一般。 朱祁钰笑道:“大家都高兴些,别这样垂头丧气的。之前派去瓦剌的使团还没有回来,我打算明天派出一支新的使团,去册封伯颜帖木儿与阿剌知院为王。 并且游说也先,让他不要来进攻京师。如果他非要来,至少也要再晚几天才好。 另外塞外苦寒,为了让太上皇有更舒适的生活,我决定再册封伯颜帖木儿之女为才人,服侍太上皇左右。新使团也会带上数位宫女,前去侍奉太上皇。” ------------ 092 皇帝召开国勋贵 范广得封侯承诺 封伯颜帖木儿和阿剌知院为王,是提前说好的,大臣们没有意见。但是皇帝已经封了也先的妹妹为才人,如今又要封伯颜帖木儿的女儿,同样为才人。 这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从皇宫里另选几名宫女,让使团一并带去,皇帝就这样怕太上皇缺女人吗? 胡濙替一众大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陛下,您体恤关爱太上皇之意,臣等尽皆感佩。但是在瓦剌大营,又不能严宫禁之防,若是几位才人和宫女诞下子嗣,该如何对待呢?” 胡濙的潜台词很明白,那些才人、宫女在瓦剌大营生的孩子,怎么确定是太上皇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情况,到时候接回来该怎么处理。 朱祁钰佯装没听懂,好奇地反问道:“当然是子封亲王,女封公主啊,你们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大臣们也不敢直说,只能无言以对。 朱祁钰的理政风格很有意思,每次如果一开始就离经叛道,那接下来一整场都不会太正常。 在大臣们都还在想女人的时候,朱祁钰又发布了一道令人吃惊的诏命:“既然咱们已经请晋藩来京观战了,那不如索性再多请些人。着内阁拟旨,命郑国公、曹国公、宋国公、卫国公这四家国公的后人进京。” 大臣们闻言,面面相觑,实在不理解皇帝是从哪想起这四家国公来的。 朱祁钰心说:你们瞅啥,我也没办法啊。靖难勋贵都不服我,我好说歹说也没用,就差给他们跪下叫爷爷了。然而还是感动不了他们,所以我不玩了,靖难勋贵不理我,那我就去找开国勋贵。 像英国公这样风光无限的顶级勋贵,你做啥也感动不了他们。但是这开国四公就不样了,他们都因为种种原因,被除爵了。给他们恢复爵位,这是多大的恩情,我就不信他们还不感恩戴德。 大臣们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同意了。 现在大臣们和皇帝是两个相反的心态,大臣们想有什么事情,仗打完再说。皇帝则是想在战前,把自己的利益确定下来。等仗打完了,那哪还能由着皇帝说什么算什么呢。 处理完这几件小事,朱祁钰送走了众大臣,只带着于谦与何宜出了城,来到德胜门外视察军务。 德胜门外的军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驻守民房区域的皇帝直属亲卫,一部分是元代遗留下来的一座土城。 此时土城外,上万名兵部下辖的军匠正干得热火朝天,修筑着一层一层的防御工事。 见皇帝来突击巡视,范广连忙跑过来行礼。 朱祁钰见范广把土城防御修得跟刺猬一样,都替也先抱不平了:“你这是修了多少重防线啊。这一层层的战壕和拒马,你让也先太师怎么进攻啊,这不是难为人吗。” 范广无奈地回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咱们的精锐都打完了,末将手下的神机营将士,大部分都是临时征召的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这要是不修好牢固的防线,被瓦剌骑兵一冲就全完了。” “这个土城里一共能容纳多少军队?” “挤一点的话,能容纳两万人。如果把地方用来多囤火器、粮草、马匹的话,能容纳一万人。” 朱祁钰点点头:“那你就从神机营里挑选最精锐的三千人,驻扎在土城。过几天兴安侯进京,我让他的五千边军精锐也驻扎在土城。 伱们两个通力合作吧,土城八千人,加上民房区域我的亲卫八千人,依托防御工事,足够抗住瓦剌骑兵了。 瓦剌大军来的匆忙,既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又没有重型火炮,再加上后勤粮草供应也成问题。只要五六天内,瓦剌的进攻不能奏效,那也先的麻烦就来了。” 范广连忙附和道:“陛下说的是,也先一共就那么几万人,又没有重型火炮,也不知道他非要来攻一下北京城有什么意义。” 于谦在一旁笑道:“也先是觉得自己的骑兵野战无敌,想来就能来,起走就能走。 而且他挟持着太上皇,就算攻不下京城,但是大同、紫荆关那条防线上的明军,却会一路放弃防守,根本拦不住他。 从紫荆关进入我大明的腹地,然后大肆劫掠一番,再原路退回草原,对于也先来说也能接受。” 范广连忙表态:“末将愿意领兵截杀也先。” 朱祁钰笑道:“你还是想要三万精兵吗?可惜我还是没有三万人给你。我手里能调动的,只有兴安侯的五千边军精锐,和我的八千亲卫。 而且这些兵也不能全给你拿去消耗,这是我仅有的家底,要是打完了,那我会很可怜的。你手里能用的,是京营兵加勤王军,一共五万人。” 范广当即高声回道:“五万新兵就五万新兵,末将愿身先士卒,奋勇冲杀。即使是带着新兵,一样能重创也先。” 朱祁钰笑道:“好,一旦瓦剌大军进入大明腹地,我会派三万亲卫封住紫荆关,到时候关门打狗,瓦剌大军任你砍杀。 我的亲卫已经立了军令状,认领六千鞑子人头。我也不和范将军多要,只要你砍四千鞑子人头,够我筑京观的了,我便给你封伯爵。” 范广闻言,很认真地问道:“若是末将砍一万鞑子人头呢?” 朱祁钰有些不太相信,摇着头笑道:“只要你能把一万鞑子人头堆到我面前来,我当场封你为冠军侯。” 范广追问道:“陛下此话当真?” 朱祁钰笑着回道:“君无戏言,你敢砍一万人头,我就敢封你为冠军侯。不过先说好了,不许杀良冒功,只有鞑虏的脑袋才算数。” 范广闻言也振奋了:“好,陛下您等着。” “好,我等着,我最不怕的就是将士们立功。你们敢立功,我就敢封赏。” 正事谈完,接下来就是慰问将士,检查工事。朱祁钰还亲自下场,带着将士们挖了半個时辰的战壕,方才回家。 朱祁钰搞得自己满面黄土,而自家的太妃和王妃却穿得体体面面、整整齐齐,一路进了紫禁城。 过了三大殿,吴太妃对林香玉吩咐道:“媳妇,你们几个带着太子、公主先去咸阳宫见周皇后,然后再一起过来。我就直接去慈宁宫见太后了。” 林香玉忙答应了,带着一行人来到咸阳宫中。 ------------ 093 贵人齐聚慈宁宫 周林联盟势难挡 林香玉一进咸阳宫,周皇后便亲自接了出来。两人寒喧一番,便一人抱了太子,一人抱了公主,相携来到内室。 刚进入殿内,就见里面空空荡荡,原来的家具陈设,已经少了一大半。林香玉笑问道:“姐姐快搬完了吗,住坤宁宫的感觉怎么样?” 周皇后笑道:“姐姐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还能住进正宫,这全是托妹妹的福。若是妹妹想住坤宁宫,那就轮不到姐姐了。” 林香玉连忙摆摆手:“姐姐说笑了,妹妹出身低贱,哪里有资格住坤宁宫。姐姐母以子贵,住坤宁宫才是应有之理。” 提到母以子贵,周皇后叹口气:“妹妹不知道,其实我最疼爱的,是我这女儿。可惜咱们大明,一向不怎么重视公主,各种苛待。 连公主和驸马合葬在一起都不允许,这是最过分的,其它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数都数不完,简直就是气死个活人。” 林香玉笑道:“这有什么,姐姐勿忧。不仅姐姐最疼爱公主,就是陛下,也颇为溺爱咱这聪慧灵秀的小侄女呢。 陛下早就说了,对于重庆公主,不必拘于成法,完全可以按大汉公主来对待。陛下已经想好了,济南府山水奇秀,灵泉甲于天下,离着京城又近,是绝好的封地。 等公主成了亲,便给驸马封爵,然后将济南府一分为二,一半封给驸马当封地,一半封给公主作汤沐邑。” 周皇后听完便懵住了,愣了半晌才问道:“这也太离经叛道了,如何能实行得了?” “这姐姐就不用担心了,陛下从不虚言,也从不会没把握就乱说。他既然敢说,就一定执行得了。 再说妹妹将来生了女儿,也是这样的待遇。连封地陛下都想好了,就在登莱选块靠海的地方,建一座美轮美奂的公主府,有山有湖有温泉,还面朝大海,风景绝美。妹妹都等不及要生女儿了。” 周皇后闻言大喜,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将怀里的重庆公主放到地上,吩咐道:“闺女快跪下,给你婶娘磕头,你婶娘对你,比亲娘还好了,你以后牢牢记着,要好好孝顺婶娘。” “罢了,罢了,丫头快起来。” 周皇后大为喜悦,比得了坤宁宫还高兴。两个人又聊了半个时辰的私密之事,才高高兴兴地来到太后的慈宁宫。众人拜过太后,依次落座。 今天可谓是无巧不成书,大家还没说几句话,钱皇后、万宸妃、郕王太妃便一起来给太后请安。众人见礼完毕,再次落座。 太后坐在主位,环视众人,心中叹气:今天算是,大明最有权势的女人,都到齐了。只是眼前的六個人,左边坐三个,右边坐三个,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右边一派,三个女人分别是:自己最讨厌的嫡亲儿媳钱皇后;自己最疼爱的庶儿媳、郕王太妃汪氏;生下皇二子、皇三子的万宸妃。 左边一派,三个女人分别是:宣宗嫔妃中笑到最后的第二大赢家、宣懿太妃吴氏;被新帝强行扶上皇后位的太子生母周氏;左手握着新帝、右手握着太子,看似清纯温婉、人畜无害,却可以代表新帝随意许下重诺的齐王妃。 以孙太后这么多年的宫斗经验,一眼就看出来了,右派是肉眼可见的斗不过左派。 好在吴太妃和齐王妃都是发自真心地讨厌皇宫,打死也不愿意进宫来住,不然就凭没啥出息的钱皇后,一会就让周皇后和齐王妃的同盟打成傻子了。 见太后不说话,周皇后主动发话:“启禀母后,太上皇远在迤北,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照管,儿臣甚是忧心,于是便准备了四个伶俐的宫女,几个精干的侍从,想托朝廷使团,一起带给太上皇,还请母后准允。” 太后闻言,诧异地望了周皇后一眼,见周皇后面色如常,不禁心中纳罕。虽然自己也早想派些宫女侍从给太上皇,但始终担心舆论,不敢行动。毕竟太上皇丧师辱国,身陷敌营,自己还匆匆忙忙张罗着送女人过去,让天下人怎么看啊,文武大臣肯定铺天盖地地上奏本嘲讽。 想了半晌,太后也不敢轻易点头,抬头环视众人,就见齐王妃在那里搂着太子,只顾静静地逗弄,也不理会众人。便出言问道:“齐王妃,你说说呢,该不该同意周皇后的提议。” 孙太后和吴太妃都是做婆婆的人,两人的婆媳关系都很奇怪。孙太后不喜欢亲生儿子的正室钱皇后,却喜欢庶子朱祁钰的第一个王妃汪氏。把汪氏当亲女儿待,却不想搭理钱皇后。 吴太妃则与孙太后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喜欢亲生儿子的第一个王妃汪氏,反而却极为溺爱齐王妃,也只把齐王妃当儿媳,根本不想搭理汪氏。 一听到孙太后给自己的宝贝媳妇出难题,吴太妃立时便接话道:“太后说笑了,我的媳妇还是个小丫头呢,她知道个什么。这种大事,太后乾纲独断就可以了。” 一旁的汪氏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变得非常难看:吴太妃隐忍了这么多年,受了自己这么多冷待,如今终于不装了。只承认齐王妃是儿媳,自己爱去哪去哪,根本就当不存在了。 但如今吴太妃是宣懿皇贵太妃,位分仅次于皇太后,汪氏已经惹不起了,只能在一旁边生闷气,边看太后怎么出招。 只听孙太后笑道:“妹妹才是说笑了,如今齐王妃掌着一府之事,把里里外外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比我这几个媳妇加起来都强。你就让她说说嘛,我也想听听年轻人怎么想。” 林香玉不等太妃继续出言推托,便回道:“太后娘娘过誉了,臣妾年少不知事,只是太妃和夫君调教的好,才勉强操持着王府。 至于派宫女之事,边塞苦寒、元人粗鄙,若是没有几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侍奉太上皇左右,既失了我大明天朝上国的体统,又使亿兆生民悬心忧虑。 于情于理,臣妾都以为早应该派宫人过去了。只是按礼,万没有小弟妹张罗着给大伯哥送女人的,所以臣妾才一直没敢提议。今日姐姐提出送宫女侍从前往瓦剌,臣妾以为正是忠君爱国之言,请太后明鉴。” 孙太后闻言点点头:“一直以来都是我过于迂腐了,不敢给太上皇身边送人,生怕引发物议。还是周皇后和齐王妃敢于承担责任,我心甚慰,甚慰我心。 金英,去,把我库房里那对碧玉如意取来,一只赐给周皇后,一只赐给齐王妃。” 两人闻言,连忙下跪谢恩。周皇后又将准备好的四名宫女,以及马良等锦衣卫侍从唤来给太后过目。 太后见四名宫女都娇艳明媚、灵秀俏丽,知是朱祁镇喜欢的类型,便点头认可了。 具体的事情,便由着周皇后安排了。毕竟齐王妃给的理由再冠冕堂皇,由皇太后亲自给太上皇安排女人,影响也不大好,容易引发群臣弹劾。既然周皇后愿意担责,太后便也就乐观其成了。 谈成了正事,又拉了一会家常,众人便各自散了。太妃和林香玉依旧带着太子、公主回了王府。 等林香玉刚回到房中,一杯茶没喝完,朱祁钰便黄土满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林香玉见状,一边作势就要将手中的茶杯砸过去,一边娇声喝道:“哪里来的土驴,怎么竟敢擅闯本王妃的闺房?” 朱祁钰连忙辩白:“王妃别砸,别砸,是我,是我,我是朱守门儿啊。” 林香玉这才走过来笑道:“原来是臣妾的齐王殿下啊,您这是去哪里打滚了?” “我没打滚,我是真的当朱守门儿去了。伱的夫君啊,为了守住京师的大门,亲自去德胜门外的元土城,挖壕沟去了。” 林香玉闻言,一脸心痛地摩挲着自己的夫君:“真是作孽,看太上皇把大家坑的,堂堂皇帝还得亲自去挖战壕。走走走,奴家亲自服侍夫君沐浴去。” 朱祁钰笑道:“也是好事,我起码能多吃三碗米饭。” 林香玉连忙吩咐暮雨去准备晚饭,自己则使出浑身解数,侍候着朱祁钰舒舒服服地沐浴更衣。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一早,朝廷的新使团便出发了。这次的使团,与之前派的两支使团完全不同。 之前的特使陈隘、杨善都是太上皇的死忠。这次派出的黄溥,却是新君的亲信,背负的任务,也是离间瓦剌,延缓太上皇回京。 而且使团捎带的四位宫人,都是周皇后的亲信,皆被册封为贵人,前去侍奉太上皇。 使团还有一个极特殊的人物:锦衣卫马良,这位是太上皇最爱的男宠,也被周皇后非常贴心地加进了使团。 更重要的是,为了奖励马良不辞艰劳,前往塞外侍奉上皇的忠心之举,周皇后赐了四名教坊司绝色名妓,给马良做妾,并陪着马良一起前往瓦剌。 ------------ 094 周后送女太上皇 新君恼怒斥杨洪 这套送女流程,虽然是周皇后与齐王妃秘密议定,由周皇后实际执行,但真正在背后设计的,却是朱祁钰本人。 其中,两个蒙古的贵女,被封为最低级的才人;四个宫女被封为位分第二低的贵人。四位教坊司绝色名妓,表面上被赐给马良为妾,实际上还是送给太上皇享用的 想在争宠中获胜,就要争相为太上皇侍寝。再配合着塞外的苦寒气候,足够掏空太上皇的身体了。 接下来就看黄溥,怎么凭三寸不烂之舌,劝阻也先送归太上皇了。只要让太上皇在瓦剌多消耗几年再回来,到时候身体也垮了,新君的权利也稳固了,就很难再翻盘了。 对于朱祁钰来说,有了太上皇在塞外伤了身体的前提,便随时都能让太上皇合情合理地驾崩了。 使团一大早便出京急行,朱祁钰却舒舒服服地躺在林香玉的被窝里,轻手轻脚地从背后搂着佳人纠缠温存。 林香玉一边默默承受,一边将昨天入宫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听到林香玉一口气就给重庆公主允诺了整个济南府做封地,连一向还算大方的朱祁钰都不淡定了:“我亲亲的王妃娘娘,您也太大方了,那可是一整個济南府啊,您知道到底有多大吗?” 林香玉不以为意,笑盈盈地悄声反问道:“凭什么皇子可以封地,公主就不行?再说奴家不替您开出让人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来,人家周姐姐凭什么替您卖命? 您只知道济南府地盘大,但您知道一口气派这么多宫女,再加上一个男宠,四个名妓,要担多大风险吗?” 朱祁钰点点头:“王妃说的也是,这些人要是由咱们派遣,太后早警觉了。由皇嫂派人,那就不一样了。 太后做梦也想不到,皇嫂对正妻之位,是如此的执着。” “哎,皇宫里的斗争没法说,当年太后不也是执着于正妻之位吗。好好的胡皇后,给人家废成了静慈法师。如今也怪不得周姐姐,这叫做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不待朱祁钰接话,林香玉话风一转,好奇地问道:“夫君,那个马良是怎么回事?” 所以这次皇嫂体贴入微,将马良一起送去了。到时候皇兄一定龙颜大悦,对皇嫂大加赞赏。” “不会啊,我只喜欢玩女人。” 林香玉红着脸低声嘱咐道:“奴家能接受夫君睡极品尤物,可实在接受不了夫君宠幸男人。 若是夫君喜欢后面,请和奴家直说,奴家也可以的。” “王妃能接受?” “当然了,奴家这身子是完完全全属于夫君的,您想做什么都可以。不止奴家,便是其他姐妹,也是心甘情愿,任夫君为所欲为的。” 朱祁钰闻言大悦,一边将怀里的佳人搂得更紧,一边笑道:“明年春天吧,我要去京城西郊整编咱家的亲卫。正好可以顺道带着你们去西郊踏青、散心、泡温泉。 到时候用玉泉山的温泉,把王妃浣洗的通通透透、舒舒爽爽的,然后我们一起在山间赏花。” “好,那我们说定了。只是夫君为什么要到西郊整编亲卫,咱们现在的亲卫有问题吗?” 朱祁钰解释道:“咱们在京城有一万亲卫,在保定府还有两万人。等仗打完,整编一下,咱们留下最精锐的两万人,作为近卫军。 剩下一万人,再吸收一些京师保卫战中的有功将士,合并进御马监,组成新的御马监四卫。然后让这四支卫军分驻皇城的东南西北四面,名为护卫皇城,实则是把皇宫围起来。 这样一来,有人敢在京城作乱,我就敢让皇城失守,让乱军冲入皇城。然后我再派亲军进去平叛,至于谁会在乱军里被杀死,那我就没法保证了。” 林香玉闻言,连忙嘱咐道:“夫君答应奴家,不要伤害周姐姐。” “可以,这个没问题。只要是站在我这一方的,我都会皆力保全。行了,你再躺会吧,我得去侍候大臣们了。” “行,夫君去隔壁,喊朝云、暮雨服侍您更衣洗漱吧。” 朱祁钰依言起身,去两位侧妃房里吃了饭,便乐呵呵地来到了西花厅。 正好朝廷重臣们也来奏事,朱祁钰忙命唤入。 胡濙率先问道:“启禀陛下,臣等以为陛下不能只通过面见重臣,来处理朝政。虽然现在是特殊时期,臣等以为还是应该按时进行正常的朝会,让文武大臣都有机会面奏机宜。” 朱祁钰摇摇头,心中暗道:“那可不行,我还得和朱见深的孙子好好学习呢。上朝?怎么可以上朝呢,你们知道上朝的皇帝死得多快吗?” 当然这话不能和大臣们直说,朱祁钰换了个说法:“你让文武大臣们直接上奏本就好,如果他们说的真是重要的事情,我会亲自召见面谈。 但是那些明明没事,却非叨叨个没完没了的,我就不和他们浪费时间了。 另外你们内阁传达我的旨意,以后大臣上奏本,务必言简意赅。简单明了地把你要奏什么事情说清楚,用词越直白越好,不要卖弄文采。如果再没事东拉西扯一堆没用的,堂堂两榜进士连话都说不利索,直接把奏本打回去重写。 对于屡教不改的,贬官罚俸。” 胡濙苦着脸答应了,现在好了,朝没上了,反而奏本都不能尽情写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新君继位,大臣和皇帝之间都要有个磨合的过程。如今大臣们已经有些摸清新君的脾性了: 新君喜欢简单直白,讨厌繁复地弯弯绕绕。新君喜欢小桥流水的亲切自然风格,讨厌紫禁城冷冰冰的恢弘壮丽。新君溺爱低眉顺眼、无限逢迎的齐王妃,讨厌性格刚强、偏激执拗的郕王太妃。 所以现在新君不让文武大臣在奏本里拽文,重臣们也没执意反对。 毕竟新君是不读奏本的,而实际上受那些连篇废话折磨的,偏偏正是内阁的阁老们。 从某种意义上,新君为阁老们做了一件好事。 谈完胡濙这事,本来气氛还好,然而于谦紧接着奏了件让新君发火的事情: “启禀陛下,巡抚大同宣府、副都御史罗亨信,弹劾守备赤城堡指挥郑谦、徐福,雕鹗堡指挥姚瑄,于七月内闻贼入境,带着一家老小弃城而走,以至怀来、永宁等卫纷纷效仿。希望能将这些人正法,以为边将不忠之戒。” 朱祁钰闻言大怒,举起茶杯就想往地上摔。只是举到半空,又觉得自己的茶杯很贵重,才硬忍着怒气又放了下来。 深呼吸了几下,朱祁钰才非常恳切地向于谦问道:“于尚书,上面说的那些,是不是又都发生在宣府总兵杨洪的防区? 朕非常诚恳地请教请教您,您能不能告诉告诉我,杨洪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 095 新君借京观祭坛 逼大臣各自站队 于谦闻言有些犯难,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好在朱祁钰也没想听于谦回话,而是继续斥责道: “若是宣府总兵是个普通人,我就不说他了。关键那是杨洪啊,他守边四十余年,以英勇善战,升至大将,声震南北。他都给自己封王了,还什么‘杨王’。 问题是,从七月开始,你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他要是真有韩信那样的本事,别说假王了,就算让我给他封个真王都可以。 要么你就把本事拿出来给我看,要么你就别学韩信那样玩。 你让他自己算算,从七月到现在两个多月了,咱们这位杨大亲王,杀的鞑子总共能凑够一百個人吗?” 于谦闻言,默不作声,其他大臣也不说话。 朱祁钰又厉声问道:“你们中谁是杨洪背后的靠山,来来来,请站出来给我解释解释。” 大臣们还是面面相觑,谁也不吭声。 朱祁钰又回身,在旁边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封奏本,递给一众大臣:“来,大家看看吧,这是杨洪七月份的一封奏本。他上奏说啥呢:达贼围马营已三日,将河水断绝,营中无水。 你们都说土木之败,是因为王振瞎指挥,导致大营被断水,全军崩溃。 好,王振被断水,我不怪他。因为他是个太监,本来就不懂兵法。 但是咱们威名赫赫的杨大亲王,也不懂兵法吗,怎么他也被断水了呢?” 大臣们低着头,还是不说话,反正法不责众,再说事情都是杨洪干的,关大臣们什么事呢。 而且大臣们已经非常清楚新君对杨洪的态度了,自然更没人愿意站出来替杨洪背锅。 朱祁钰对大臣敲打够了,也见好就收,不容置疑地吩咐道:“着内阁拟旨,升提督居庸关、兵部员外郎罗通为添设兵部侍郎,仍旧提督居庸关。 并赐尚方剑,令其节制居庸关上全部兵马,总管一切关防事务。 告诉他,除朕允许入关的瓦剌特使外,不许放任何一名鞑子入关。 也不许放杨洪、杨俊所部的任何一名宣府兵入关,如有违逆者,先斩后奏,就地格杀。” 正如朱祁钰所料,没人反对。陈循与王文只是愣了一下,便表示奉命。 内阁就是这样,有两三个人愿意奉命就足够了。剩下的阁臣如果不服,那就去靠一边站好。 胡濙、王直等人也没坚持,紧跟着也表示奉命。 大臣心中,反而暗暗佩服新君看人准。罗通这个人,有能力,而且按资历,早够当兵部侍郎了。 结果呢,太上皇刚登基时,罗通就已经是兵部郎中,离侍郎只差一级了。结果十几年过去了,罗通反而降了一级,成了兵部员外郎,这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只因罗通在正统初年进过监狱。 不过在朱祁镇的正统朝,进监狱没什么丢人的。 就眼前的几位重臣,胡濙在正统朝进过监狱,王直在正统朝进过监狱,于谦也在正统朝进过监狱。就连在外面打仗的兵部尚书王骥,也在正统朝进过监狱。 反正太上皇特别喜欢送大臣进监狱,反正大家都进过监狱,谁也别笑话谁。 所以现在的新君虽然喜欢对大臣冷嘲热讽,但大臣们勉强还能接受,毕竟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相对于太上皇动不动把人投进监狱,新君不过就是爱冷嘲热讽几句,而且也不动手,就光在那骂。在太上皇面前,新君实在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其他大臣们都在想罗通,于谦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新君的不对头:皇帝已经多次公开地表达了对杨洪的极度不满,但是却始终不对杨洪采取任何动作,也不罢官,也不问罪,也不削其兵权,就这样干耗着。 这是个什么道理呢?皇帝并不是愚笨之辈,为什么要做如此不合逻辑之事。事出反常必有妖,于谦又想回家找幕僚了。 朱祁钰见没人说话了,便问道:“没事了,那要不散了吧?” 于谦回过神来,连忙回道:“启禀陛下,交趾归顺土官、百户陈复宗上言曰:宜选大象,演习象战之法,为其打造战鞍战甲,臣愿领军骑象,用之攻破贼阵。” 朱祁钰闻言愣住了:怎么骑大象的都出来了。 “这个大象是哪来的呢?” 于谦回道:“御马监有象房,至于陈复宗私下有没有养,微臣就不知道了。” “行吧,那让陈复宗去御马监下的武骧左卫担任百户去吧,让他全权负责训练战象。让工部按照他的要求为大象打造战甲。到时候我亲自上西直门观战,看他到底怎么破阵杀敌。” “是,微臣领命,还有一件事情,内廷想组织几百人的净军,参加保卫京城的战斗。臣不敢擅专,还请陛下定夺。” “哦,知道了,内廷太监愿意杀敌报国,心是好的。但这些事情,还是让军队来吧。” “是,微臣领命。” 朱祁钰起身笑道:“大家也不要整天埋头在公文堆里了,走,今天我带着大家去视察视察京城防务去。” 新君非常地热情,大臣们无可奈何,只得跟着新君一起来到了西直门。 朱祁钰带着大臣们在西直门爬上爬下,于城墙上溜达了两圈,又一起到西直门外,视察了一番新修的防御工事。 西直门外宽敞平坦,是皇帝和亲王勋贵出入京城,常走的城门。 朱祁钰带着大臣们,沿着大路,走到离城门百丈远的地方,然后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面对着西直门。 大臣们心知,这是皇帝又要有新想法了,于是都侧耳倾听。 朱祁钰伸手朝左边一指:“就在这里,待战事结束,朕要筑一座大型京观,供进出京城的皇帝、藩王、勋贵、文武大臣,以及大明百姓瞻仰。 在京观之前,朕还要立记功碑,将整个京城保卫战的过程,以及立功将士、阵亡将士的姓名都刻上,让大明上下永远纪念。” 朱祁钰话音刚落,一帮老狐狸立即便抓住了重点:新君要让进出京的皇帝瞻仰京观,这不是特意针对太上皇的吗?让太上皇回京的时候,刚到城门外就看京观? 不等大臣接话,朱祁钰又指了右面:“相对的,在我的右手边,我要建一座大型祭坛,将在土木堡等战场阵亡的将士,一一设立牌位,供奉其上,使阵亡将士永享香火祭祀,也让后人永记这场国耻。” 这话一出,大臣们的脸色都变了。 虽然大臣们不相信新君能砍到足够的人头筑京观,但筑不筑京观大家无所谓,人头够就筑,人头不够就拉倒,新君有兴致,大臣们也不拦着。 可是为土木堡阵亡将士建祭坛就不一样了,这等于是将太上皇的失败摆在台面上,在九州万邦、亿兆百姓面前,公开打脸。而且是持续不断地打脸,只要这座祭坛存在一天,打脸就会持续一天。 朱祁钰又补充道:“在祭坛下,靠路边的位置,同样要立碑,将土木堡的过程,阵亡的勋贵、文武大臣、将士名单,全部刻于其上,以警后人。” 胡濙、王直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新君这是执意要否定太上皇了,而且今天也是在逼大臣们表态站队。 大臣要是同意建祭坛,那就彻底得罪死了太上皇。 若是不同意建祭坛,那就等于拒绝站队新君,下场不用说,肯定会被新君清洗。 出乎胡濙和王直这两位太上皇铁杆心腹的意料,首辅陈循并没有思索太长时间,便跪下来,明确表达了对新君表示了赞同。 紧接着是王文,更是直接跪地,高声赞道:“建祭坛以慰将士,筑京观以慑四夷,陛下胸怀天下,体恤万民,刚柔相济,恩威并用,真英明神武之君也,微臣既感且佩,愿鞠躬尽瘁,以辅陛下成就中兴盛世。” 胡濙与王直闻言,惊骇诧异到了极点:这个王文是疯了吗,‘成就中兴盛世’这种话竟然都说出口了。什么叫中兴,必须得有前人的衰落,后人才能称中兴啊。这是彻底否定太上皇啊,王文这是打算跟着新君,一条路走到黑了吗? 更令胡濙与王直惊诧的是,于谦也跟着跪了下来,高声回道:“王总宪所言甚是,微臣也愿鞠躬尽瘁,以辅陛下成就中兴盛世。” 商辂和彭时年纪轻,新入阁,跪与不跪都没那么重要。 但是另外五位都是举足轻重的朝廷栋梁,竟然跪了三个。这实在是胡濙和王直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这下新君派的声势,竟然莫名其妙地压倒了上皇派,作为太上皇铁杆心腹的胡濙、王直,算是彻底犯了难。 ------------ 096 新君终掌控内阁 重臣誓效忠皇帝 作为掌权多年的吏部尚书,王直心中暗暗给新君算了笔账: 新君揽权之路上,需要应对的,主要有七大势力:文臣、武将、勋贵、藩王、后宫、太监,再加上军心民心。 由于新君继位前没有自己的班底,所以截止到今天之前,新君是非常可怜的,手里能掌握的只有: 一半的后宫、很小一部分文官、基本可以忽略不记的勋贵、太监、武将。 至于藩王,则是统统不服新君。军心民心更是基本没有。 也就是说新皇帝也就比傀儡多少强点,但也强得有限,是实实在在的弱主。 但是过了今天就不一样了,皇帝得到内阁和兵部的效忠,便彻底成势了。接下来皇帝的权势,就会像滚雪球一样,极速扩大,最后变得势不可挡。 如果能在接下来的北京保卫战,打一场漂亮仗,那时候皇帝军心、民心在手,太上皇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朱祁钰也不着急,就看着胡濙、王直、商辂、彭时四人慢慢思考。 胡濙与王直呆呆地看着大路两边的空地,若真是让皇帝在这里筑成了京观,建成了祭台,那太上皇的丧失辱国,与新君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形成鲜明对比。 最后的结局就只能是太上皇威望扫地,新皇帝君临天下,威加四海。 两人再看看眼前,陈循、王文、于谦还跪在地上,等着其他人一起宣誓效忠、山呼万岁。 现在是站着的人,希望跪着的人赶紧起来;跪着的人,想要其他人一起跪下。 朱祁钰见站着的四人面面相觑,都不肯先开口,为了缓解下尴尬的气氛,便找了个话题,向商辂、彭时问道:“如今广东又乱了,朕想派一名重臣,去广东剿灭叛逆,你们说说派谁去合适?” 商辂、彭时闻言对视一眼,二人本来也没有什么非坚持不可的立场,而且新君的弱只是相对其他掌权者而言的,对于两个新入阁的翰林学士,却依旧是高不可攀的。这不,一句话就要把两人送到广东去,那谁能想去。 所以商辂与彭时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也宣誓效忠新君。 这样一来,胡濙与王直地处境更加尴尬了,就剩下了两人,那便到了必须表态的时候了。 王直先站出来问道:“敢问陛下,将来准备如何对待太上皇?” 朱祁钰很直白地回道:“请太上皇在此,对着土木堡死难将士的灵位,下罪己诏,禅让君位。” 王直闻言,深深地叹口气,果然真是如此,怕什么就来什么。最重要的是,有陈循、王文、于谦三人的支持,自己根本就阻止不了皇帝这样做。 哎,既然不能反抗,王直觉得帮太上皇争取个最低限度的优待,也就算尽忠了。 于是王直问出了最后的问题:“陛下打算如何安置太上皇?” 朱祁钰依旧不假思索地回道:“太上皇回京之后,自然是住在皇宫颐养,并与皇太后、太上皇后、及皇子公主共聚天伦。 除了不再理政,其他的一切,太上皇出京前怎么样,回京后依旧怎么样,爱卿等无需忧心。” 在场众臣闻言,都颇觉诧异,胡濙连忙追问道:“陛下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不过朕提前跟你们说好,太上皇禅位之后,朕与太上皇之间,便只论兄弟,不论君臣。 朕对皇宫也没有任何兴趣,以后太上皇住在宫里,自由自在,想怎样就怎样,朕也不会去干涉太上皇的生活。 事情就是这么個事情,朕也不骗你们,有什么想法,就提前跟你们说了,你们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可以直说。” 王直闻言,看了一眼胡濙,便径自跪下了。 胡濙坚持到最后一个,见大势已去,本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精神,也跪了下来。 陈循见大家都跪好了,便带领众人一起叩首高呼:“臣等愿鞠躬尽瘁,辅陛下成就中兴盛世。” “好好好,以后国事便全仰赖诸位爱卿了。只要朕在位一日,便与诸位爱卿相始终,做君臣相知的典范,共同留名青史。” 国事全仰赖诸位爱卿?这话大臣们倒是都信,因为新君真的是一封奏本都不看的,统统交给了大臣们。以至于大臣们用奏本累垮皇帝的传统技能,根本就施展不出来。 而且皇帝还绝对不肯去紫禁城住,这明显就是一心冲着长寿去的。 现在大臣们全部上了贼船,反正也下不来了,便也不用再多纠结了,现场的气氛反而好了起来。 朱祁钰又带着大臣们到石亨的大营里视察了一圈。石亨带着五军营的主力,驻扎在西直门外一里处。 这是抵抗瓦剌的主力,足足有五万大军,大营外已经挖好了一道道的壕沟,设置了一层层的拒马。营内安置着数百门火炮,随时准备着迎接瓦剌骑兵的冲击。 石亨陪着众人,将大营巡视了一遍。几位大臣信心大增,虽然除了于谦,其他人都不大懂军事。但即使是外行也看的出来,依仗着先进的火器和坚固的营垒,这五万大军抵挡个十天半月的,完全不成问题。 所以只需要坚壁清野,让瓦剌军在京城周边抢不到足够粮草,也先自然便会退兵。 大臣们可没有新君那么多的心思和志向,只要求保住京城就够了。 君臣高高兴兴地出了石亨大营,朱祁钰对陈循等吩咐道:“我想起个事来,你们把忻城伯赵荣放出来吧。让他带些兵马,去防守彰义门。” 大臣们也没说啥,放就放吧。 陈循又问道:“陛下不和臣等一道回城吗?” 朱祁钰摆摆手:“我得再去土城那边视察视察,跟着范广一起挖挖壕沟。毕竟光让军民百姓出力,朕这个当皇帝的却待在家里享福,也有点说不过去不是。朕好歹过去鼓舞鼓舞军民士气。” “那臣等也陪着陛下一起去吧。” 朱祁钰再度摆摆手:“不必了,伱们有这个心就够了。这种事,我们年轻人去做就行了,让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老臣去挖壕沟,也不体面啊。行了,今天我给你们放假,都直接回家休息去吧。” ------------ 097 新君王妃秘筹划 夫妻同心拢人才 一直到晚上,朱祁钰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沐浴完躺到床上,朱祁钰将自己的小王妃拉过来吩咐道:“颦儿过来,我有四件事情嘱咐你去办。”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一口气吩咐四件事,夫君这还是头一回。最近有很多事情吗?” “嗯嗯嗯,等咱派出去的使团抵达瓦剌大营的时候,也先应该已经再次破开长城,进入山西了。所以马上也先就要到了,咱们也该忙起来了。” “那请夫君吩咐吧。” “第一件事,朝鲜国、琉球国的朝贡使团,现在就在京师。你和母妃设个家宴,带着太子,替我请一请他们。 一个是,邀请他们上城楼,观看京师保卫战,好回去宣扬一下我大明国威,挽回一下咱们大明因为土木堡而损失的天朝上国形象。 另一个是,我以后要和他们做生意。下西洋阻力太大,下南洋也是各种人反对。所以我打算从下东洋开始。尤其是琉球国,非常重要,我要把它打造成与朝鲜、日本贸易的中转站。” “那具体谈什么?” “刚开始,别吓着他们。琉球国基本没有农田,连口粮都不能自给自足,经常闹饥荒。所以咱们先以为他们提供粮食保障作为突破口,在琉球建立一個贸易基地,然后再慢慢加码。 总之就是先打下关系,建立一下相互信任,贸易的事情,以后慢慢来。” 林香玉点点头:“好,奴家听明白了,那第二件事呢?” “我安排了郑国公、曹国公、宋国公、卫国公的后人进京观战。他们这四家已经除了爵,在北京也没有产业,你安排处别院,妥善安置他们,然后和母妃、太子一起请请他们。 这些都是开国大功臣常遇春、李文忠、冯胜、邓愈的后人,如果他们肯主动上阵杀敌立功,我有意重新恢复他们的公爵之位。 不过你不必明示暗示他们,谁肯自发地为国效力,我就给谁恢复爵位。若是他们都不主动,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另外还有晋王主动要求进京朝贺,晋藩的宁化王主动要求带着六个儿子进京杀敌。我都准了,名义是让他们进京代表藩王观战,然后战后再由他们向其他宗藩讲述京师保卫战的过程。 你也和母妃一起请请他们,大明的藩王们都不服我,我也搞不懂晋王为什么主动要求进京朝贺,有机会你替我探探他的底细。” 林香玉闻言,连连咋舌。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常遇春、李文忠、邓愈,那可是大明功臣庙中,分列第二、三、四名,顶天的大人物啊。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奴家有资格可以宴请他们的后人。” 朱祁钰笑道:“还远不止如此呢,人家只要稍微知情识趣一点,为了自己的家族利益,都会上赶着巴结伱的。怎么样,这王妃当的过瘾不?” 林香玉闻言嗔怪道:“夫君好坏,净给奴家挖坑。可惜奴家并不上当,就算再怎么志得意满,奴家也绝不会跟这样的功臣之后摆架子的。奴家劝您,还是少弄鬼,乖乖说第三件事情吧。” “哼,你这么个小丫头,还真不好忽悠。算了,再过个两三天,兴安侯就要带着陕西的边军精锐回京了,你派人到他府上,下个请帖。 我、你、母妃、太子、公主一起宴请他。现下正在北方的勋贵里,就剩这一个能打的老牌勋贵了,其他能打的都死在土木堡了。 所以别的勋贵不服我就算了,无所谓,但我一定要把兴安侯搞到手。” 说罢,朱祁钰又立即补充强调了一句:“不惜一切代价,逼急了,就算国公之位我也在所不惜。没有一个强力勋贵为我扛大梁,后面会非常被动的。” “知道了,第四件事呢?” “兵部将南京武库的军械调来了北京,负责押运的人里,有一个南京内官监奉御阮昔。 若是他来了咱们府上,而我不在,你要好好招待他。他是我的心腹太监,又才三十出头,我是将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准备让他以后为我执掌司礼监和内书堂的。”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原来夫君竟然还真有心腹太监啊。” 朱祁钰苦笑道:“那是,俗话说,耗子还有三个朋友呢。何况我堂堂亲王,手下多少还是有大猫小猫三两只的。” “那夫君还有哪些心腹太监?” 朱祁钰笑回道:“我给你好好讲讲吧,在正统朝,咱们大明的内廷,最得势的太监有三个人:王振、范弘、金英。 这三个人徒子徒孙无数,宫中有些头脸的太监,大部分都出自三人名下。这三个人也是太上皇的铁杆心腹,牢牢掌控了内廷。 可惜王振和范弘都死在了土木堡,太上皇又丢了皇位,所以内廷的权力格局,要重新洗牌了。 如果说王振、范弘、金英他们三个是第一梯队的话,后面的兴安、尚义、陈祥、王瑾等人,各成派系,构成了第二梯队。 其中王瑾一系,就是咱们的人了。阮昔和郝义都是王瑾名下的佼佼者,郝义现在是御马监提督太监,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提拔他出任御马监掌印,以后他还会为我提督西厂。” 林香玉闻言赞道:“这也很厉害了,夫君竟然真的能掌控住御马监。” “嗯,今天内阁的人,也全被我架上贼船了。再给我三年时间,我就能建立一个完整的执政班底。 然后到时候再把太上皇迎回来,让他禅位给我。这样从法理上,我就不是太上皇的臣子了,我们以后不论君臣,只论兄弟亲情。 太上皇饱受塞外苦寒,回来后身体一直不好,过个几年若是一病不起,龙御上宾。 那时我们把太子过继过来,帝系便从此正式完成转移。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和平的方式了。” “好了,奴家知道了,保准把夫君吩咐的四件事都办得妥妥帖帖的,不用夫君操一点心。” ------------ 098 新君遍设宣讲点 广传上皇叫门事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从美梦中醒来,也不着急起床,只是一边把玩着佳人的玉体,一边想着心事。 忽的,朱祁钰一拍自己脑门,对怀中的佳人笑道:“哎呀,抱歉抱歉,小王妃,我又想起两件事情来,需要你替我去办。我昨晚就总觉得落了事情,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想起来。” 林香玉笑道:“夫君不需要抱歉,我们作为奴隶,给主人干活是天经地义的,有事您尽管吩咐就是。”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太医院之前想出个缺德的主意,要往箭矢上涂各种毒药,用来对付瓦剌。 我让他们把采买的毒药,每一种都送一份样品过来。 到时候你接收之后,带着人好好研究一下,把毒药的品类、配方、用法,都做一个详细的记录。 咱可以借机初步了解一下太医院的下毒手法,也好做到知己知彼。你还可以关注下民间有什么口碑好的神医,最好是京城之外的,家世清白的,咱们花重金请几个过来。 他们要是不肯来,就玩命地拿黄金砸他们,砸到他们来为止。事关咱们一家人的性命,不要在这上面心疼钱。” 林香玉点点头:“明白了,夫君,那另一件事呢?” “你把王勤和张永叫来,他们两個原来在中书房当差。现在我已经初步控制了内阁,就不必让亲信全守在中书房了。 以后让王勤去担任钟鼓司掌印,张永去担任惜薪司掌印。” 想了想,朱祁钰又补充道:“你把王诚和舒良也叫来,好好安抚他们一下,告诉他们别着急,等战事结束,我安排王诚去做御用监掌印太监,安排舒良去做司设监掌印太监。 让他们四个好好干,以后司礼监秉笔的位置,他们全都有份。” 最近朱祁钰想明白了,自己这四个小太监,虽然当初有可能是上面安插在郕王府的,但是历史上的朱祁镇刚一复辟,就急吼吼得把这四个太监砍了。所以他们叛变的可能性真不大,该用还是得用。 林香玉问道:“知道了,还有吗夫君?” “有,还有,第二件事我还没说完。王振手下有两个特别倚重的亲信,一个是毛贵、一个是王长随。 我作为监国,第一次在奉天门朝会的时候,大臣们打死了马顺,紧接着又要打死毛贵和王长随,他们两个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是我把他们拉回来的。 他们虽然保住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后来都被贬到惜薪司烧柴火去了。 你让张永做了惜薪司掌印之后,暗地里多多关照他们,但不要声张,这两个人,以后我有大用。这件事伱要非常郑重地告诫张永,绝对不能坏了我的大事。” 林香玉闻言,弱弱地问道:“奴家能问一下是什么大事吗?” 朱祁钰亲亲自己的小王妃,笑盈盈地答道:“当然可以了,咱们夫妻一体,休戚与共,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等太上皇回来之后,我要诱导一个叫做曹吉祥的太监带兵造反,在这个过程里,我需要毛贵和王长随出力,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林香玉闻言,立即便从被窝里伸出纤纤玉手,直接就要往朱祁钰额头上按。 朱祁钰赶忙握住佳人柔荑,一边又给塞回被窝里,一边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我没疯,也没发烧。” 林香玉一边怜悯地望着自己的夫君,一边揶揄道:“太监带兵造反?也真难为夫君想的出来。奴家就算是一个小女子,也知道大明的太监若是造反,十死无生,肯定要被诛九族的。就算得了失心疯的太监,都不会去带兵造反的。” 朱祁钰笑道:“王妃敢不敢打赌?” “好,夫君说以何为赌注?” 面对必胜之局,朱祁钰凑在小王妃耳边,悄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林香玉闻言,羞得满脸通红,却依旧不服气地回道:“好,就依夫君。夫君要是输了,就当着姐妹们的面,给奴家当马骑。” “成交。” 于是夫妻俩击掌为誓,之后林香玉又好奇地问道:“就算太监要造反,夫君又怎么知道一定是那个叫什么曹吉祥的太监呢?” 朱祁钰笑着解释道:“太上皇亲信里,能掌兵监军的,处于内廷第二梯队的太监,就是刘永诚、曹吉祥、郭敬。 郭敬现在在大牢里,肯定活着出不来了。刘永诚是御马监掌印,一向清廉正直,而且已经是五朝元老了,犯不着去造那个反。 剩下的,就只剩下曹吉祥了,他现在在宁阳侯那里监军,一起镇压东南民乱。就只有他,长期监军,又私下招揽了一大批鞑官,既有造反的动机,也有造反的能力。” 林香玉苦着脸回道:“哦,夫君您还会不断地诱导曹吉祥,给他创造起兵造反的条件,这样一来他还真有可能造反,那奴家不就被他坑惨了吗。” “对呀,到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太上皇回京之后,秘密联络心腹太监曹吉祥,意图复辟。 某天深夜,曹吉祥带着私下笼络的达官起兵,进入紫禁城,意图控制皇城,挟制皇太后,逼皇太后颁布懿旨,命太上皇复位,重掌大权。 至于之后怎么处理,那方案可就太多了。基本是咱们想怎么定性,就可以怎么定性。 但不管怎样,太后和太上皇反正是彻底别想再翻身了。” 林香玉听得连连点头:“好,夫君讲的,奴家都听懂了。您放心吧,该奴家干的活,一定给夫君干的服服帖帖的。” 朱祁钰又在佳人的俏脸上使劲亲了亲:“王妃真是寡人的贤内助,回头我好好赏你。现在你再多睡会吧,我去找大臣们扯皮去了。” …… 朱祁钰吃过早饭,来到西花厅,在软榻上坐好,先是让白圭将奏本拿过来,然后又命人去叫大臣们进来。 于是等陈循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皇帝在那里翻奏本呢,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新鲜事。 其实朱祁钰只是翻一翻,看看文武百官有没有听自己的话,改掉在奏本里东拉西扯的赖毛病。 见重臣们都进来站好了,朱祁钰便笑道:“以后议政的流程,一开始我先说我的事,然后你们挨个奏事。等都讲完了,咱们就散场,废话不多讲,也不瞎耽误功夫。” 大臣们都没意见,朱祁钰便继续说道:“第一件事,请兵部谕示从阳和、大同、到紫荆关这条防线上的守将,如今战事马上就要开始。 若是瓦剌挟持着太上皇,叩关叫门,绝对不可以开关出城。 各处守将可以不出城迎敌,我不怪他们。但是他们若是因为太上皇叫门,便开关纵敌,又或是弃城逃跑,又或是出城向瓦剌提供情报以及粮草辎重。 那对不起,犯事守将立即斩首。其全家,男子与老幼流放三千里,女子充入教坊司。” 于谦回道:“微臣领命,敢问陛下,只是谕示大同、紫荆关方向的守将,不用给宣府、怀来那边的守将发文吗?” 朱祁钰摆摆手:“让杨大亲王随便弄吧,他爱咋样就咋样,我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第二件事,由礼部和兵部去做,在京城内的每条街,每座坊,设置一个战报宣讲点。派专门的官吏去负责,向军民百姓宣讲最新的军报战况,如实地告诉京城百姓,前线都发生了什么。 而且和我对你们写奏本的要求一样,负责宣讲的官吏要言简意赅,要清晰明确,要讲老百姓听的懂的话。我会派自己的亲卫去旁听,要是谁满口知乎者也,整得云遮雾绕,就给我回家抱孩子去。” 一帮大臣,闻言是面面相觑,皇帝又搞出个荒唐奇怪的东西来。虽然大家能听懂皇帝的意思,这个官吏设点宣讲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但是之前有谁这样搞过吗。 朱祁钰的逻辑也非常简单: 我不宣传,百姓怎么知道太上皇在前线叫门呢? 我不宣传,百姓怎么知道新君在亲临战场,指挥着军队奋勇杀敌呢? 我不宣传,怎么会有对比呢,怎么会有伤害呢? 我不宣传,怎么能把声势造起来呢? 在场的重臣都是极为精明之辈,不多时,便大概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但是也没人出言反对,因为昨天大家已经全上了新君的贼船了。 既然新君想筑京观、建祭台,这样的大动作,大家都已经同意了。宣讲前线战况这样的小动作,反对着还有啥意思呢。 反正屋顶都已经被掀没了,再为了开不开窗纠缠不休,那不是纯粹闲得无聊吗。 见大臣们都奉诏了,朱祁钰便做个请的手势,示意自己说完了,大臣们可以奏事了。 ------------ 099 姚显上书请抑佛 新君派僧度也先 轮到大臣们奏事了,陈循先回道:“陛下,有光禄寺厨役二千三百零七人,随太上皇出征,侥幸得脱。臣请每人赐布一匹,以奖其劳苦。” 朱祁钰闻言,摇头苦笑:“敢问陈阁老,光禄寺一共有多少厨役?太上皇亲征的时候带了多少厨役,这些厨役在军中负责何事?” 陈循只得回道:“光禄寺厨役一共四千出头,太上皇带走了二千三百余人,基本全逃回来了。这些厨役负责跟随太上皇的大军主力,为将士们做饭。” 朱祁钰继续摇头苦笑:这不就对了嘛,你们说瓦剌在土木堡把太上皇的大军围的水泄不通,全歼了明军。 那这些厨役是怎么全须全尾的跑出来的?二千三百人啊,基本没有损失,这样大的目标,是怎样突破瓦剌骑兵重重包围的? 大臣们相互对视一眼,基本都能猜出来皇帝在想什么。众臣请陈循跟皇帝上奏这样一件事,就是为了试探试探皇帝的态度。 末了,朱祁钰摆摆手:“就随爱卿所奏吧。” 由于昨天答应了要和大臣们共富贵,朱祁钰作为一个信守承诺的皇帝,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接着王文又站出来奏道:“启禀陛下,对太同镇守太监郭敬的三司会审已经结束了。三司给出的意见,郭敬素与王振亲厚,经年以来,多造钢铁箭头,用瓮盛之,以遗瓦剌使臣。作为回报,也先则每年用良马等物贿赂王振及郭敬。 宋瑛等阳和口之败,也全是由郭敬专制所致,最终四万将士因此全军覆灭。其罪,当凌迟处死,请陛下圣裁。” “凌迟处死?有必要上升到这个程度吗?” 朱祁钰又摇摇头:大臣们已经杀红眼了,现在看见哪个太监都想凌迟人家,一個郭敬,一个喜宁,再加上王振。好在王振已经是死无全尸,没法凌迟了。 阳和口之败全栽到了郭敬头上,土木堡之败全栽到了王振头上,那鹞儿岭之败你们想栽给哪个太监?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你们这些大臣半点错没犯。 可惜今天朱祁钰不想和大臣们置气了,便再次摆摆手:“就这样判吧,不过把郭敬先在大牢里关着吧。” 大臣们不大情愿,但皇帝再三坚持,最后也只得同意先关着郭敬。 朱祁钰又成功跳过了大臣们挖的小坑:一个皇帝,如果动不动就把太监凌迟了,以后哪个太监还敢跟着皇帝混。杀人不过头点地,再大的罪,给个腰斩也就够意思了,干嘛非凌迟人家。 接下来,大臣们奏事,朱祁钰一边翻着奏本,一边连连点头。现在对敌的大策略已经都定好了,大臣们也就是奏些给将士发兵器铠甲,组织百姓军匠协助守城之类的事情,也没啥驳回的必要,大臣们奏什么准什么就行了。 就在大臣们争相上奏的时候,朱祁钰忽然捧着一份奏本,哈哈大笑起来。 大臣们被皇帝突然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朱祁钰向商辂笑问道:“商学士,你知道国子监一个叫做姚显的监生吗?” 大臣们听到皇帝这话,都面露诧异之色。商辂更是心惊:皇帝只是凑巧问了自己,还是故意的?皇帝真的如此洞察秋毫吗? 心惊归心惊,商辂还是立即回答道:“启禀陛下,臣知道,姚显与臣,同是正统九年的举人。后来姚显殿试未中,便进了国子监学习。” 朱祁钰闻言,将奏本递给商辂:“劳烦商学士给大家念念姚显这份奏本吧,从中间开始念,就是‘朝廷修大隆兴寺’那里。” 商辂只得接过奏本,略看一遍,便信口朗诵道:“朝廷修大隆兴寺,侈极壮丽,京师谣曰:竭民之膏,劳民之髓,不得遮风,不得避雨。 又将崇国寺杨禅师尊为上师,仪从同于王者,坐食膏梁之美,身披锦绣之华,视君上如弟子,轻公侯如行童。 自此之后,天灾屡见,胡虏犯边,太上皇帝被留贼庭,国师僧众谈笑自若。 臣愿陛下,令上师同僧人,仗佛威力,前往贼庭,化谕也先,送驾还京。庶可见佛护国之力,以彰尊崇之效,不然则佛不足敬信,明矣。 今后再不许崇尚佛教,实万代之法也。臣每思驾在沙漠,不胜哀痛,故敢效一言,不在万死。” 朱祁钰听商辂读完,轻笑道:“商学士不愧是三元及第的大才子,过目便能成诵。你说说你这位同年的举人,竟然敢有灭佛之议,是不是罪该万死?” 商辂心里苦啊:不就是同年举人嘛,关我什么事。皇帝您放着旁边那么多举足轻重的大佬不问,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啊。 心里苦归苦,话不能不答,商辂只得回道:“启禀陛下,臣以为灭佛之议不可,但姚显也罪不至死。” 朱祁钰不肯放过商辂,继续追问道:“伱说他罪不至死,那就是承认他有罪了?” 商辂只得回道:“臣以为,姚显有谤佛之罪。” “那应该如何处罚?” “微臣以为,令其回乡,闭门读书思过即可。” 朱祁钰又向其他人问道:“你们呢,认同商学士的看法?”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认同,并无不同的看法。 朱祁钰点点头,笑道:“把这份奏本的内容,放进邸报里,传示全国,让文武百官都议一议。 姚显也不用在国子监读书了,封他为中书舍人,到我身边来,一边读书,一边帮我处理处理文书,后年再参加殿试就可以了。 至于姚显在奏本里的提议,朕觉得很好。就让那些什么上师,僧人,作为使臣,给他们马,给他们车,让他们面见也先去。 如果他们能用佛法感化也先,令其奉送太上皇还京,我给他们修个更大更壮丽的佛寺。如果不能,就统统给我滚回印度老家,和他们的佛一起过日子去。” 大臣们知道皇帝脾气,这便是最后的定论了,当下也不再争执,无奈地领命了。 朱祁钰又拿起另一份奏本,递给商辂,然后笑道:“商学士不是过目不忘吗,来来来,这份奏本,翰林院侍讲刘定之写的,你看一遍,然后给大家背诵背诵。” 商辂接过奏本,展开一看,便恨不能把刘定之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骂一遍,只见这份奏本洋洋洒洒写了有两千余字。而且也没啥实质内容,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无病呻吟之语,而且想起一出是一出,毫无规律可言,这谁背的下来啊。 朱祁钰也不是真要商辂背下来,便继续笑道:“看到了吧,商学士,你说大臣们天天写这玩意儿给我看,我这做皇帝的能有好吗。 你负责批复他的奏本,措辞要严厉,给我狠狠地申斥他一顿,然后罚他回家抱孩子去。 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给我上个请罪的奏本,到时再决定让不让他回来。” 商辂只得苦着脸,表示领命。 处理完这些,大臣们又奏了一些事情,朱祁钰便让众人散了。 …… 接下来的三天,太平无事。朱祁钰趁着最后的空闲,将自家附近的一处宅院赐给了于谦。并将萧灵犀赐给了于谦为妾,将萧灵犀的四个丫头对半拆分,两个赐给于谦之子于冕,两个赐给于谦最器重的幕僚崔文秀。 于谦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被朱祁钰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不过于谦得到的回报,也是颇为丰厚的:朱祁钰撤回了在兵部左、右侍郎位置上,安插亲信的要求。也正式将总督京营的权利,完全交给了于谦。 甚至于,除了皇帝的一万亲卫,以及兴安侯的五千边军精锐,这一共一万五千人归皇帝直管外,剩下的军队,全部任由于谦调遣。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天,直到九月二十二日下午,朱祁钰正在房里悠闲地喝着茶,林香玉忽然高高兴兴地走进来,笑盈盈地回道: “启禀陛下,您的兴安侯终于回京了。请帖奴家刚刚已经送过去了,兴安侯已经回复,人家沐浴一下,换身衣服,稍微歇歇,晚点便过来拜见。” ------------ 100 姚显叶盛入中书 新君聚众问对策 朱祁钰闻言大喜,苦盼已久的兴安侯终于回来了。 正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如果得到了兴安侯的效忠,那通过兴安侯和他手下的五千边军精锐,至少能掌控住三万京营军队。 这样就终于可以摆脱现在尴尬的局面了,不然京营里统兵的,要么是于谦举荐的武将,要么是亲太上皇的勋贵,瞪着大眼找一圈,也找不出半个皇帝的铁杆来。 朱祁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兴安侯按三万人算,再加上大宁都司三万人,御马监四卫近万人,自己一共能掌控七万军队,勉强够当个操盘手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站起身来,兴冲冲地就要往外走。 林香玉见状,急忙一把拉住:“我的皇爷,您老人家干嘛去,客人来还早着呢,饭菜也还没准备呢,您现在出去也只有西北风可以喝。” 朱祁钰一脸无辜地反问道:“好好的,你拉我干什么,谁疯了才去喝西北风呢。我是要去找我的中书舍人,看看他们有什么主意,能让我尽快拉拢住兴安侯。”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原来这就是临阵磨枪,奴家终于见识到了。” “不不不,等过两天去秘库选完奖赏,寡人让爱妃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临阵磨枪。 不过今天是因为我又新收了两个中书舍人,一個是国子监提倡抑佛的姚显,一个是何宜推荐的,又有治才、又会写作的叶盛。 这个姚显我准备当心腹谋士培养,叶盛我准备当尚书培养,并让他负责为我修史。 我现在是去见见这两位新人,顺便把拉拢兴安侯这个难题抛给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提供点新的思路。” 这下抡到林香玉掰手指头了:“夫君,奴家给您数一数,您现在收了六个中书舍人了。 如今啊,您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别说那些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大臣,就算奴家都发现了,您专门招收一些二十多岁便中进士的青年才俊过来,准备从头开始培养。 您登基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六个中书舍人了。这要是等过个二三十年,朝中的重臣不得全被换成您的嫡系心腹了。” 朱祁钰理直气壮地笑道:“皇帝嘛,就得多搞一些这样的阳谋。你也别光在那里说风凉话。 我跟你说,这些中书舍人的衣、食、住、行;家里的婚、丧、嫁、娶。他们的生活中困难、平日里的喜好、逢年过节的表礼,这些统统归你管,先告诉你,我可是一点心都不打算操的。” 林香玉闻言,投入朱祁钰怀中,幽幽笑道:“好说,夫君只要把我们十五个姐妹喂得饱饱的,我们保准把里里外外照看的妥妥贴贴的。若是让夫君操了一点心,您尽管拿鞭子抽我们。” 这下朱祁钰不仅开始掰手指头,而且大脑也全力发动,急速地把自己知道的圣贤搜寻了一遍。 最后,只找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纪昀,纪晓岚。 原来自己要追比的贤者,竟然是纪大学士。 《虫鸣漫记》里是这样记载的:“纪文达公,自言乃野怪转身……,日御数女。五鼓如朝一次,归寓一次,午间一次,薄暮一次,临卧一次,不可缺者。 朱祁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十五个女人,就算能和纪晓岚一样厉害,每天日御五女,三天才能轮一遍,也就勉勉强强够用。 好在想到人家纪大学士活了八十二岁,朱祁钰的心中稍感安慰,不禁仰天而长叹曰:“大学士纪公者,真吾师也。” “嗯,夫君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那几位中书舍人,博学多识,才华横溢,将来都足够成为大学士,做我们孩子的老师。” 说完,朱祁钰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 却说西花厅之中,叶盛与姚显早早的就来了。 之前的四位中书舍人,白圭和项忠都专注于处理奏本,黄溥去出使瓦剌了。 只有何宜,也和朱祁钰一样,从来不爱看奏本。所以便受朱祁钰所托,承担了带新人的任务。 这活何宜倒是干的很称职,拉着叶盛和姚显,把各项事务,不厌其烦、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如今朝廷上下,谁都知道何宜是新君最倚重的谋士,所以叶盛与姚显认认真真地听完,便非常诚恳地向何宜请教伴君之道。 何宜笑着对姚显说道:“微之兄,就凭您上的这道抑佛的奏本,很快就会名震天下了,我们在场的几个人绑一起,都不如微之兄一个人名声大。 您算是赶上好时候了。陛下、宣懿太妃、齐王妃这三个人全都是专好道家之人,他们谁都不喜欢佛家。 您上奏本的时候,自己也知道其中风险巨大。若是摊上其他人掌权,微之兄您就等着在家读书读到死吧,以后没人敢用您的。” 姚显回道:“佛教这些弟子僧众,不事生产,无益于国家。却一味只会大修寺庙、侵占民田,奢侈攀比,劳民伤财。 不论是内阁这些阁老,还是六部的于少保等尚书侍郎,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为百姓说句话。 我实在是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就算是性命不保,我也要上表奏陈,倒真不是为了图名。” 何宜点点头:“微之兄,陛下对您的提议非常的认同,不过这事急不得,要一点一点来。微之兄好好干吧,将来陛下对您必有大用。 咱们这个西花厅不好进的,能坐在这里的,无一不是陛下非常看好,要重点培养的人才。” 叶盛闻言,又问道:“行义兄,我们平时在陛下面前,有什么注意事项,还请行义兄不吝赐教。” 何宜笑道:“我刚才说了,陛下好道厌佛,喜欢简洁干练的议政方式。生活上也喜欢简朴自然的雅趣。 举个例子,陛下喜欢简单的衣饰,讨厌繁复的花纹,就连龙袍都很少穿。陛下还讨厌木器、铜器、金器、银器。喜欢晶莹剔透之物,比如美玉、琉璃、翡翠、珍珠等物。 陛下还颇好女色,喜欢娇俏玲珑的极品尤物。现在这府里一共有十五位宠妃,陛下对她们个个溺爱非常,你们平时惹惹陛下都没太大事情。 但伱们千万别去得罪这些宠妃,不然陛下动了雷霆之怒,到时候你们别怪我没提前告知。” 叶盛与姚显听得目瞪口呆,也清楚地感受到了何宜所受圣眷之隆重,换成一般人,谁敢这样议论皇帝呢。 三人正聊得热烈,朱祁钰便悠悠然从处面走了进来。 众人行过礼,朱祁钰便将人都叫过来,一起在榻上,围着小茶几坐了。 朱祁钰也不废话,当下便直入主题:“朕命兴安侯率五千边军精锐进京勤王,如今他已经到京了。 朕出个题目:你们跟朕聊聊兴安侯,以及京城兵权吧。” ------------ 101 叶盛议前朝军事 徐亨论当世将才 见皇帝一上来,就考问兵事,五位中书舍人相互眼神交流,倒都不愿先开口。 朱祁钰只得点名:“与中,你还兼任着兵科给事中,你先说吧。” 叶盛见自己被皇帝点名,既紧张,又兴奋。 十年寒窗苦,货卖帝王家,是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梦想。 叶盛天资聪颖,博闻强记,幼年成名,文笔惊人。二十五岁便中进士,倒正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 现今终于如愿,成功地坐到了皇帝面前,有了君前对策的机会。 叶盛回想了一下之前何宜对皇帝政治喜好的论述:“皇帝极端厌恶三杨的施政理念,极端地厌弃宋朝、晋朝。极端地鄙视宋朝所有皇帝,极端地鄙视言而无信的司马懿,以及毫无廉耻之心的司马昭。 皇帝最敬仰的王朝是大汉,最尊崇的帝王是孝文皇帝和孝宣皇帝。 皇帝最眼馋的将帅是韩信和战国两起。 皇帝心中最梦幻的文臣组合是管仲、张仪与郭嘉。一个是治国的天才,一个是外交的神话,一个是绝对忠贞的战略鬼才。 皇帝现在最苦恼的事情,是没有能扛大梁的帅才。皇帝想要一個韩信,想得都快发疯了。” 了解了皇帝的好恶,那自然是要投其所好,想到这里,叶盛组织一下语言,便很谨慎地回道: “启禀陛下,兴安侯在镇守陕西的时候,有一次和御史张文昌聊到过当世的将领。 兴安侯是这样说的:以亨观之,今之将官,无一人可当朝廷大事者。” 朱祁钰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原来兴安侯徐亨还学过曹孟德,曾煮酒纵论天下英雄。 于是朱祁钰向前凑了凑,更加认真地倾听。 只听叶盛继续说道: “那张御史便接着问道:今总戎成国公如何? 兴安侯对曰:强虏视之婴儿耳。 今日观之,兴安侯之语果然应验,鹞儿岭一役,成国公竟一朝丧师五万,太上皇带出去的精锐骑兵,几乎全部损失殆尽,至今思来,都令人扼腕叹息,追悔莫及。” 众人闻言,都连连叹气,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叶盛继续说道:“张御史又举时负盛名二边将问之,兴安侯对曰:彼何尝临大敌,仅琐琐而得名耳。”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问道:“张御史列举的这两个边将都是谁?” 叶盛迟疑一下,方才回道:“一个是宣府总兵杨洪,另一个微臣并不确定是谁。” 朱祁钰听得就差翻白眼了,这个兴安侯看人是真准确。 叶盛又继续说道:“ 张御史便又问曰:其必为公。 兴安侯对曰:我非其人。 张御史问曰:然则为谁? 兴安侯对曰:无如英国公,屡典大兵,且威严胜,将佐无敢犯,可赴水火。” 众人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尤其是从土木堡逃回来的白圭和项忠,几乎快哭出来了: 最后忠心耿耿的将佐们,没在英国公麾下勇赴水火,却在太上皇的带领下,赴了土木。 半晌,朱祁钰才出言赞道:“如果曹孟德的‘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算是一语成谶。 那兴安侯论当世将才,真可以算得上三语成谶了。 与中也真是人才,竟如此地博学多识,朕随口一问,爱卿便能有别开生面之言,令朕茅塞顿开。 由爱卿之语可见,兴安侯也是个颇有识人之能的将才了。那爱卿再说说,朕该如何对待兴安侯?” 叶盛回道:“宣德元年,兴安侯当时还是伯爵,以右副将之职出征交趾,因兵败无功,被剥夺爵位,在家闲居整整十年。一直到上皇继位,才重新恢复爵位。 这期间,正是三杨当政,在大明东南西北,疯狂丧土辱国的阶段。兴安侯胸中抱负远大,却不得施展。 以臣私心度之,兴安侯可谓是恨毒了三杨。 在正统年间,兴安侯好不容易积累军功,从伯爵升到了侯爵,正欲建功立业之时,朝廷却遭遇了土木之败,以致竟有亡国之危。 兴安侯素来忧国忧民,内心自然也是愤懑不甘,是以才会主动上表,请求回京杀敌。” 叶盛本就博闻强记,又已经在兵部任给事中长达五年,对兵事自然是信手拈来,应答如流。 朱祁钰听得是连连点头,叶盛又继续说道:“兴安侯得陛下信重,允其带边军精锐进京,让他有杀敌报国、立功扬名的机会,必然是感激陛下的。 世人有的爱财,有的爱权,有的爱名,有的爱利。 以臣观之,兴安侯不爱财,不贪权。其所追求的,是杀敌报国,是建功立业。 是以微臣认为,能打动兴安侯的,是军权,是名爵,是立功的机会,是高皇帝命韩信直接出任大将军的那种信任。 总之,陛下只需以国士待之,兴安侯必能以国士报陛下。” 叶盛潜在的意思是:‘光世袭罔替的恩赏还不够,再加上国公的承诺也还有些单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兴安侯已经五十多岁,也没时间跟着皇帝慢慢熬了。 索性就像高皇帝对待韩信那样,一下直接拉满算了。’ 朱祁钰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自己最初的意思是,以国公之位,及爵位的世袭罔替,来拉拢兴安侯。至于军队,给兴安侯两三万就可以了。 但经过叶盛这一番奏对,朱祁钰也打开了新的思路,自己那两三万人格局确实有点小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环视一下众人,心里也是发虚:眼前这些人啊,几乎全是二十多岁中的进士,而且一个个博闻强记,出口成章。单纯比学识和头脑,自己十个加一块,都不够人家一只手打的。 随口说个啥话题,人家都能给你对答如流,讲的头头是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牲口啊,难怪大明的皇帝始终都被这些大臣们难为得团团转。 长长地叹口气,朱祁钰又让其他人发言,大家一起集思广益。 …… 却说黄溥带着大明使团,出京数日,沿着居庸关、怀来、宣府这条路线,直奔阿剌知院那三万大军的驻地。 一路上,经过居庸关和宣府,罗通与杨洪都有亲自招待使团。但黄溥对二人的态度却完全不同。 在居庸关,罗通前脚接到任命自己为兵部侍郎的诏旨,后脚使团就到了。 将使团迎到关上,罗通热情地拉着黄溥寒暄一番,然后便献上数箱心意,慰劳使团。 黄溥摆摆手,推辞道:“罗侍郎客气了,下官一向清廉自守,这些外物,就不必了吧。” 罗通笑道:“澄济前途远大,我也不敢耽误你的清名。只是使团的弟兄们奔波劳碌,若不让我略表心意,实在于心难安。你看,通融通融吧,澄济。” 黄溥虽然自身非常清廉,但也不是迂腐不知变通。当下便看向随行的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岳谦:“既然罗侍郎倾心厚赐,就请岳指挥替使团的兄弟们收下吧,一会便散给众人。” 罗通送完礼,便拉着黄溥进入后堂,虚心讲教道:“愚兄本是兵部员外郎,怎么陛下突然就下旨,将我越级提拔为兵部侍郎了。还请澄济贤弟为我指点一二,愚兄必铭记贤弟之恩,不敢或忘。” 黄溥笑道:“岂敢岂敢,下官也是刚刚受了陛下提拔,便被派出来了。就连陛下对罗侍郎的任命,也是在下官离京后才发出来的。 想是传旨的驿卒比使团走的快,所以陛下的任命才会比我们先到的。 不过以下官前几日在京的见闻经历,倒可以略略为罗侍郎分析一二。” 罗通连忙拱手相谢,然后便认真地侧耳倾听。 ------------ 102 何行义语出惊人 谋立新勋贵集团 黄溥对罗通笑道:“陛下登基以来,对封官非常克制,很少亲自提拔别人。就连郕王府的旧人,也只有两个人被升官。 这次陛下能越级提拔您为兵部侍郎,说明您已经简在帝心了。只要您实心为陛下做事,用不了多久必能飞黄腾达。” 罗通闻言大喜,连忙致谢,然后又拿出刚收到的诏旨,请黄溥指点。 黄溥看过之后,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对着诏旨最后一段,着重指了一指。 罗通循着黄溥的指点看去,竟是皇帝要求不许放杨洪、杨俊所部的任何宣府兵越过居庸关,不禁诧异地问道:“贤弟是说,陛下对杨总兵……” 黄溥依旧不说话,只是摇摇头,然后给了罗通一个复杂的眼神。 罗通作为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顿时心领神会。既而又开始后怕:“昨天杨俊还发文过来,请求移驻居庸关呢。我都打算批准他了,幸亏贤弟及时提醒,不然愚兄就要铸成大错了。”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黄溥也不肯在关上过夜,只催着使团加紧赶路。 三天之后的下午,使团抵达了宣府马驿,刚刚安顿好,杨洪便和嫡长子杨杰,带着礼物,前来拜会。 与对罗通的态度完全相反,黄溥对杨洪父子极为冷淡,更是坚决不收礼物,双方闹得不欢而散,最后杨洪被气得当众摔门而去。 杨洪走后,岳谦追到黄溥房中,好奇地问道:“黄右丞,您刚刚为何如此待杨总兵?” 黄溥笑道:“岳指挥是怪我没收杨洪的礼物吧。下官不是個不通人情的腐儒,兄弟们跑这么大老远的也不容易,若是能收的钱,我就让兄弟们收了。 但是作为使团的正使,我必须对兄弟们负责,死人的钱,却是绝不能让兄弟们收的。” 死人的钱?岳谦听了,更觉诧异,这话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这钱拿了会死人,一种是送钱的杨洪是将死之人。 不等岳谦说话,黄溥又继续解释道:“我故意和杨洪当众闹翻,一方面是为了和他撇清关系,另一方面是为我们的安全着想,现在我和他当众闹翻了,他反而不会在路上派人袭击使团了。不然使团出了事,傻子都会第一个想到杨洪的。” 岳谦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黄溥笑道:“岳指挥就放心听我的吧,我是不会害兄弟们的。咱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快马加鞭,争取三天内赶到阿剌知院的大营。早办完差事,咱们好赶紧回家。” …… 就在黄溥气走杨洪的同时,朱祁钰和另外五个中书舍人也聊到了最关键处。 只见朱祁钰向众人问道:“京营的统帅位置都被占满了,应该给兴安侯安排个什么职位呢?” 给重臣封官许愿的事情,几位中书舍人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敢轻易开口。最后还是何宜说道:“靖远伯现在是五省军务总督,对于兴安侯,臣看不如就从靖远伯之例吧。” 朱祁钰点点头,示意何宜继续说。 何宜接着便语出惊人:“太祖有开国功臣,太宗有靖难功臣。如今大明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微臣以为,此次若是能击败瓦剌,重创也先,不如册封一批救亡功臣。 兴安侯忠君爱国,不远千里带边军精锐进京勤王,应予世券,允其爵位世袭罔替。 待击败瓦剌,则晋封兴安侯为安国公,为救亡勋贵之首。” 其他四位中书舍人闻言,都齐齐看向何宜,满眼尽是惊诧之色:这大兄弟是真敢说啊,而且还说得这么具体,不仅建议晋封兴安侯为国公,而且都替他想好了‘安国公’的封号。 朱祁钰却不以为意,反而更关注构建救亡勋贵集团的提法:太祖有开国勋贵、太宗有靖难勋贵,都形成了一个坚定支持皇帝的利益集团。那我也可以这么干啊,学太宗,借北京保卫战,搞出一个忠于自己的新勋贵集团。 想到这里,朱祁钰连连点头,虽然‘救亡’二字不大好听,但却可以突出重点:正统皇帝朱祁镇把大明搞得快亡国了,是我这景泰皇帝把国救回来的,这不就是救亡图存嘛。 对,要宣传起来,要让人人时时刻刻都记着,是太上皇搞得大明接近亡国,要让我景泰皇帝的救亡图存深入人心。 想到宣传,朱祁钰又向何宜问道:“我让京城遍设宣传点,如今办得怎么样了?” 何宜刚要回话,西花厅的门被推开,朝云和暮雨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众人忙要起身行礼,朱祁钰摆摆手,止住众人,然后又对叶盛和姚显笑道:“我一共有十二位侧妃,这就是其中两个,一个叫朝云,一个叫暮雨。 现在我身边没有丫环,只能让宠妃们侍候茶水了,你们会经常见到她们的,也不用太拘束,咱们家里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众人闻言,便不再坚持起身,只在原位上,躬身拱手行礼。 两位绝色佳人,却恶狠狠地朝朱祁钰瞪了过来。 朱祁钰故意调戏佳人,将两人的名字说了出来,在场的都是天资聪颖的青年俊杰,‘朝云暮雨’合起来是什么意思,那还能领会不出来吗。 朝云、暮雨红着脸,上了软榻,一左一右坐在朱祁钰身旁,将点心摆在茶几上,分给众人。 尤其是暮雨,上次趁着没人,被朱祁钰在西花厅里着实玩弄了一番,然后朱祁钰又将佳人衣衫全留在了榻上,只用一床锦被,裹着暮雨光溜溜的玉体,回了后院。 暮雨也知道自己算是出了名,每次来西花厅,俏脸都像是发烧一样。 朱祁钰与暮雨对视一眼,又向软榻里侧瞥了一眼。暮雨知道自己夫君在拿之前的事情揶揄自己,俏脸立时便被羞得一直红到耳根。 就在朱祁钰觉得志得意满的时候,暮雨却凑到自己耳边,悄声笑道:“夫君,今晚让奴家侍寝好不好?” 朱祁钰最喜欢暮雨的地方,就是这丫头放得开,就算再羞再脸红的时候,也还不忘撒娇耍赖,主动献身。 于是朱祁钰笑着点点头,不料朝云却不依了,一样凑过来,悄声要求侍寝。 朱祁钰有些迟疑,觉得有些吃不消。朝云见状,便当众笑道:“夫君明鉴,奴家不仅擅长按摩推拿,而且对针炙之术,也颇有些心得。” 听到这话,朱祁钰立即就怂了:“行行行,小云晚上也到王妃房里候着吧。” 朝云一脸傲娇地轻哼一声,便携着暮雨一同离去了。 二女离去,几位中书舍人都抬起头来,不再拘束。 朱祁钰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含着一丝同情,只得无奈地摊摊手: 不投降没办法啊,一个暮雨,天天威胁要喂我喝药,现在又多一个朝云,开始扬言要给我扎针。 我只能说,此时不怂,更待何时。你们谁也别笑话我,换成你们,怂得只会比我还快。 何宜轻轻地咳嗽一下,又接着说刚才的正事:“陛下,我昨天带着亲卫去转了,各处的宣讲点都已经设立起来。” “哦,你都听到宣读啥了?” 何宜回道:“当时宣讲的是,宣府那边的战报。朝廷追究宣府总兵杨洪麾下,多名守将弃城逃跑之罪,将其全部斩首示众。 同时陛下下达诏命,今后再有守将弃城者,不仅将其斩首,而且全家男子与老幼流放三千里,年轻女子充入教坊司。” 朱祁钰点点头:“反响如何?百姓们怎么说?” “效果很好,百姓对朝廷的处置交口称赞;对杨洪的治军不严,抗虏不利,纷纷咒骂。” 说到这里,何宜也开起了玩笑:“好多百姓还说,以后对于弃城的守将,把他们家里的年轻女子充入教坊司,京城的百姓没有参与感。 不如把这些罪将家的年轻女人,发卖进青楼,这样一来,不仅能增加朝廷收入,还让是广大百姓跟着一起惩恶扬善。”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光凭一个弃城罪,这样搞也太狠了些。等等吧,若是有人起兵谋反,那我倒是可以顺道满足一下百姓们的心愿。” 说罢,朱祁钰又向叶盛问道:“与中,你怎么看宣府总兵杨洪?” ------------ 103 太妃当众论往事 齐府举家迎贵客 叶盛见皇帝问到杨洪,忍不住心中的愤恨,指责杨洪之言,脱口而出: “独石关、马营关不弃,驾何以陷土木?” 叶盛一脸怒色,恨不得立即冲到宣府,狠狠地给杨洪来个金瓜击顶。 叶盛打死也想不明白,一向威名赫赫的宣府总兵杨洪,这次在干什么,其麾下部将扔下独石关、扔下马营关、扔下赤城堡、扔下雕鹗堡…… 能扔的堡垒全扔了,一看见瓦剌兵,撒丫子就跑。 一大堆堡垒关隘,说不要就不要了。瓦剌兵有啥攻城能力啊,也不知道你们在跑什么。 朱祁钰点点头,又转向姚显:“姚爱卿,你说呢?” 姚显更大胆,连抑佛之论都敢说出口,对山西军事,自然也是毫不忌惮。见皇帝问话,想也不想便回道: “兵部于尚书,曾挂兵部右侍郎职衔,巡抚山西长达近十九年,陛下若对山西之事有疑难,当问询于尚书。 以微臣想来,任谁巡抚一省近二十年,也该对方方面面了如指掌了吧。” “哎呀,哎!” 朱祁钰重重地叹了口气,又使劲摇了摇脑袋。过了半晌,才又亲切地拍拍姚显的肩膀:“行,爱卿你说的挺好,挺好。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负责给我出谋划策吧。等后年,咱们景泰朝第一次殿试,你考个进士,我安排你进翰林院。 朕要修一本《大明一统志》,详细记载咱们大明的地理、风俗、文化等等事物。其中也包括所有藩属国,我要将九州万方都囊括在内。 然后再加上《景泰实录》,伱们在座的都有份,统统都出任编纂。 朕也要学太宗皇帝,修几部巨著,到时候咱们君臣一起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众人也不知道皇帝怎么又想起这一出了,只得纷纷谢恩,感谢皇帝的信重。 朱祁钰又对白圭、项忠二人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颇通军事,过几年我放你们出去带兵。你们立下军功,我一样给你们封爵。” 白圭、项忠连忙谢恩。 虽然二人不大亲近新君,也不大爱发表意见,但朱祁钰倒也没过分冷落二人,该许愿还是要许愿的,并不会让二人白给自己干活。 “行,聊到这里吧。今天早点散了,你们都回家休息吧。” 打发了众人,朱祁钰回到房中,将西花厅的议政经过,跟自己的小王妃复述了一遍。 林香玉认真听完,便连声赞道:“这個兴安侯,倒真是又有趣,又颇有识人之明。 不过夫君比兴安侯还会:如今京城的勋贵,老的老、小的小、不长进的不长进,没出息的没出息,都挑不起大梁。 京营兵权,基本全被抓到了于尚书手里,三大营也基本都是他举荐的亲信在掌管。 而夫君命兴安侯带五千边军精锐进京,真可谓神来之笔,轻松写意便化解了兵部一家独大的局面。” 朱祁钰苦笑道:“兴安侯也能像你一样欣赏我就好了,你说兴安侯看人这样准,他能愿意效忠咱们吗?” “一定能啊,夫君请不要妄自菲薄,连奴家都看得出夫君的高明之处,不信兴安侯会看不出来。” 朱祁钰点点头:“行了,咱们歇一会,然后便穿戴整齐等着吧。” “好。” 不多时,两人收拾好,出至前院正厅。太妃和浅雪、素汐,带着太子、公主,已经等在正厅了。 太妃笑着向朱祁钰问道:“儿啊,你知道一会和兴安侯聊什么吗?”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母妃也了解兴安侯?” 太妃笑道:“我知道啊,宣德元年,兴安侯当时还是伯爵,以右副将身份出征交趾,兵败无功,被夺了爵位。” “母妃连这都知道?” “对呀,因为第二年,交趾发生了更过分的事情,当时朝野震动,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 朱祁钰闻言,也来了兴趣:“请母妃说说看。” 太妃叹口气:“宣德二年,先帝派大军征讨交趾。九月十日,大军统帅、安远侯柳升战死。同日,副统帅、保定伯梁铭病死。 第二天,参佐军务的太子少保、兵部尚书李庆病死。紧接着,右参将崔聚被擒,不屈而死。 也就是说,不到三天时间,统帅大军的第一、二、三、四号人物全死了。然后就是军心大乱,全军覆灭。 因为一下死了好几个大人物,还包括最受皇帝倚重的勋贵,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 不等朱祁钰接话,太妃又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这次的土木之变,和那次征讨交趾,过程是有不少相似之处的。两次全军覆灭,最关键的原因,都是情报失灵,大军中伏。 所以你见了兴安侯,和他一起骂当时执政的三杨就对了。连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知道里面绝对有问题。 一天时间里,安远侯战死了,同一天,保定伯还病死了,第二天,兵部尚书病死了,紧接着,右参将被俘了。 要不要这么巧?骗人也要弄得像一点吧。好歹也该装一装,让事情多少能说得过去呀。 这也是我为什么极力支持你换王妃的原因,这帮文臣啊,实在是太会玩了,对付他们,不走点极端,根本就不行。 你要是再用原来那些王妃姬妾,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朱祁钰苦笑两声,无言以对。 好在这时候,亲卫来报,兴安侯的马车已经到街口了。 于是王府正门大开,朱祁钰领着众人亲自到门口迎接。 兴安侯一家到了齐王府门口,一下马车,顿时惊住了:这是什么阵仗? 兴安侯刚回京,不认识眼前众人,由于长期在外领兵,就算见过皇帝,也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皇帝还很小,如今早就变样了。 兴安侯夫人不认识别人,但她认识宣懿太妃。于是忙在一旁提醒兴安侯:“夫君,那个是宣懿太妃啊。” 由于下午接到请帖后,家人已经给兴安侯简略介绍过王府的事情。 所以经过夫人这样一提醒,兴安侯就把剩下众人的身份全推断出来的:“中间的成年男子,一身蓝衣素服,被宣懿太妃和一绝美女子,一左一右揽着。 宣懿太妃能揽着的男人,自然肯定是皇帝了。而正式场合,能揽着皇帝的年轻女子,自然是齐王妃了。 再看旁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抱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自然是太子和公主了。而抱孩子的,自然是皇帝的玉妃、香妃这两位宠妃了。 对于王府正门大开,兴安侯还能理解,毕竟自己是侯爵,特别恩遇一下也说得过去。但是门口站着的这些着实有些吓人,就算是来个亲王,也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吧。 就在兴安侯发愣的时候,朱祁钰已经带着王府众人迎了上来。 兴安侯一家连忙要下跪行礼,却被朱祁钰死死拉住:“兴安侯不必多礼了,今天是家宴,咱不讲这些繁文缛节。 太妃、太子、公主,还有我这些王妃,您都没见过,来,我给您介绍介绍。” 兴安侯,带着夫人,嫡长子徐贤及其正妻,与众人一一见礼。 朱祁钰带着太妃、王妃,热情地将兴安侯一家请到后花园的绛云轩,在此宴客。 ------------ 104 皇帝问计兴安侯 徐亨大胆议君王 轩中早摆好了一张长桌,朱祁钰先坐了主位,左手边,依次坐着兴安侯、兴安侯夫人、宣懿太妃。 右手边,依次坐着徐贤、徐贤夫人,林香玉。浅雪和素汐带着太子、公主,坐在朱祁钰对面。 徐亨一家人谦让了多次,方才落座。 至此,徐亨也肯定了来赴宴之前的猜测:今天的宴会,要改变自己一家人的命运了。 就看这个接待规格,皇帝带着一家人亲自开正门迎接;落座之后,又由一位皇贵太妃、三位王妃,加上太子、公主在下首作陪。 徐亨非常确定:就算是亲王来了,也不应该是这样接待的。这明显就是皇帝纡尊降贵,极力拉拢了。而且这应该也是皇帝礼贤下士的极限了,再往上走,皇帝就该我跪下了。 双方闲聊了一回家常,朝云、暮雨等人便将酒菜端了上来。徐亨见状,忙带着一家人站起身来。 如今谁都知道,皇帝身边没丫环,只要是个漂亮女子,至少都是侧妃。徐亨一家人哪里敢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心安理得地让皇帝的女人侍候。 朱祁钰连忙劝止众人:“兴安侯不必客气,今天是家宴,不要拘束,都坐都坐,快坐下。” 徐亨一家人告了罪,方又坐下。徐亨从在大门外见到皇帝一家,到现在正式开宴,一直在暗暗观察,对众人有了一番初步的评价: 皇帝穿一身纯色的浅蓝色棉袍,腰间系条玉带,相当的简洁古朴。可见坊间传闻不差,皇帝就是喜好朴素清雅之物,极厌恶繁复琐碎。 宣懿太妃也是一身素袍,除了头上别一支玉簪,再无其它修饰,明显也和传言一样,喜好道家,一心清修。 再看皇帝这些宠妃,没人任何人穿王妃服饰,也没有任何人衣服上有凤形图案,可谓低调到了极致。 正王妃身着浅红色罗裙,素白色小袄,袄上绣着点点粉色桃花,又用玉带束了细腰,显得更加高挑灵动、清丽素雅。其他妃子则是一水的白袄粉裙,各个娇俏可爱。 皇帝一家人言笑随意、举止亲密,明显就是温馨和睦之家。 这时候的大明非常流行算命与相学,徐亨也有所涉猎,细看过皇帝一家人,不禁暗暗点头:贤妻旺三代,蠢妻毁全家。皇帝心思深沉、手段高明,至少后宫是无忧了。 皇帝一家极尽热情,席间也只拉家常,太妃与几位王妃妙语连珠,将气氛烘托的十分热烈,这顿饭算是宾主尽欢。 撤下饭菜,浅雪和素汐带着太子、公主回去休息,其他侧妃也纷纷退下。 剩下的七個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谈到了正题。 朱祁钰笑问道:“我听说兴安侯曾与张御史纵论天下将才。如今国难当头,可否请兴安侯再为朕一论,有谁可为统帅?” 徐亨见正题来了,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末将当时不过是顽笑之语,不想连陛下都听说了。 若论帅才,大明近来曾统兵超过十万的,不过四人而已:英国公张辅、靖远伯王骥、宁阳侯陈懋、定西侯蒋贵。 今年多事,定西侯病殁、英国公阵亡。 现在就只剩下靖远伯和宁阳侯了。而这两人统兵十万之时,都是在南方作战。南蛮的战力,还是远不如北虏的。 所以现在没人有过统兵十万,大战北虏的经历。” 朱祁钰闻言,重重地叹口气:“如今北方是这个样子,该如何对付瓦剌,还请兴安侯赐教。” 徐亨回道:“陛下真想听臣说心里话?” “自然,请兴安侯畅所欲言。” “那请陛下先恕末将无罪。” “可以,这里没有外人,兴安侯尽管讲就是。” 徐亨得到承诺,方才回道:“如今瓦剌成势,是由仁庙、宣庙和太上皇,三代人错误的战略造成的。” 朱祁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把错误归于皇帝呢。 徐亨又继续说道:“三杨固然都是奸臣,但他们的荒诞行为背后,实际上都是由先帝的纵容所致。 仁宣治世,跟文景之治有本质的区别:孝文皇帝是极度渴望能够开疆拓土的,只是受限于大汉当时的国力,只能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所以孝文皇帝与孝景皇帝才会继续休养生息、励精图治,最后将一个强盛无比的帝国交给了孝武皇帝。 而先帝就不一样了,先帝是发自内心地对开疆拓土不感兴趣。所谓的休养生息,都是建立在牺牲国家长远布局的基础上。 就比如眼前,先帝与三杨配合,放弃东胜卫、开平卫,既不注重长城的防御,也不注重整顿武备。以致军备废驰,长城防线也形同虚设。 而且先帝对蒙元采取不闻不问的消极态度,不对蒙元内部进行分化制衡,坐视瓦剌坐大,统一蒙古。种种目光短浅的操作下来,终于有了现在的土木之败。” 朱祁钰闻言,都惊呆了,朝中有很多文臣武将也明白这些事情,但能如此直白地说出来的,兴安侯还是第一个。 徐亨这也是一场豪赌:反正自己这些话罪不至死,如果皇帝真有雄心壮志,能接受自己的观点,那自己就可以辅佐皇帝建立功业。如果皇帝听不进去,那自己就只能回家抱孙子去了呗。 徐亨现在的行为就是典型的破罐子破摔:反正仁宗这样,宣宗这样,太上皇也是这样,如果新君还是这样,那自己就彻底死了心,回家含饴弄孙、富贵而终也挺好。 朱祁钰回道:“我想要重创瓦剌,杀掉也先,将蒙古彻底分裂成数个部分。然后清洗山西边将,重建长城防线。 只是可惜啊,如今我连京城的军队都控制不住。而且也没有时间啊,我只是代皇帝,等迎回太上皇,我还得将皇位还给太上皇。” 徐亨闻言,连忙回道:“天位神器,岂能让来让去。陛下既已受位,安能再让?” 朱祁钰两手一摊:“大臣们不同意,勋贵不服,藩王对我怒目而视,兵权也不在我手里。我不还位,我这一家人还能活吗?” ------------ 105 兴安侯坚求联姻 新皇帝终得大将 提到还位,徐亨再出惊人之语:“太上皇乃是幼年继位,被三杨等奸佞挟持长达六年之久,以至国事进一步破败荒废。 直到正统六年,太上皇亲政之后,明辨忠奸、锐意进取,罢黜奸佞杨士奇,并杀其子。然后先后四次出兵麓川,又亲自出巡山西,意在极力挽救仁宣之失。 可惜上皇勤于国事,拙于谋身,以至误陷虏廷。 此不测之祸,虽是大明之难,却未尝不是天命有归,将使陛下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威加四海,成万世之帝业也。 虽九州多事、险阻重重,然天将降大任,岂可不受,请陛下当仁不让,勿忧莫辞。” 朱祁钰又问道:“那迎回太上皇之后,寡人当如何自处?” 徐亨回道:“请太上皇正式禅让于陛下,如唐玄宗、唐肃宗故事。” 徐亨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朱祁钰也不再东拉西扯,直接问出了今天的主题:“兴安侯可愿为我执掌京畿兵权?” 徐亨也很爽快,直接就给出了回复:“末将愿为陛下效死,但是末将有个条件。” 朱祁钰笑道:“兴安侯放心,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来,便是世袭罔替的国公之位,朕也绝不吝惜。” 这下朱祁钰终于放松下来,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没有价码。只要能开出价来,那就好办了。 然而徐亨接下来的话,却让皇帝一家人目瞪口呆。只见徐亨一脸严肃地回道:“启禀陛下,末将已经老朽,就算有无边荣华富贵,也没几年享受了,再说末将也不看重这些。 我这儿子才能平庸,也无大志,如今末将只想为儿子、孙子谋个终身的倚仗。所以末将斗胆,为儿媳之嫡女,求与王妃之嫡长子匹配。” 朱祁钰闻言,眼都瞪圆了:这個兴安侯也太疯狂了吧,王妃的嫡长子,那不很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帝吗?兴安侯想自己的孙女做皇后?这不是漫天要价嘛。 愣了半晌,朱祁钰才弱弱地问道:“敢问,徐少夫人已经有嫡女了吗?” 徐亨回道:“末将的儿媳,还未有嫡女,但她还年轻。如果将来实在生不出来,那退而求其次,由末将的嫡孙尚王妃亲生的公主也可以。” 朱祁钰听明白了,徐亨的要求就是和皇帝联姻,而且必须是王妃亲生的嫡子女参与联姻。 最好是王妃嫡长子娶徐亨嫡孙女,实在生不出来,王妃的嫡女嫁给徐亨的嫡孙也可以。 这算是最牢固的血盟了,联姻一成,两家就只能同进同退了。 就在朱祁钰迟疑的时候,徐亨又补充道:“只要联姻一成,末将愿效定国公故事,以死相报陛下。” 徐亨都提到定国公了,朱祁钰就没话可说了。靖难时,定国公徐增寿为了帮太宗皇帝,被建文亲手砍了。 人家作为大明第一功臣徐达的儿子,之所以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去给太宗皇帝卖命,就是因为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是太宗嫡妻徐皇后。 徐亨的意思很明白,大家是亲得不能再亲的姻亲,我才肯死心塌地给你卖命。不然谁会失心疯了,放着好好的侯爷不当,去为你行万难之事。 朱祁钰扭头看向宣懿太妃,太妃又扭头看向林香玉,林香玉又望向朱祁钰。三个人就这样来回相互看,谁也不敢拿主意了。 最后还是太妃说道:“媳妇,孩子是你生的,你拿主意吧。不管你如何决定,我和钰儿都支持你。” 朱祁钰闻言,也点点头,认可了太妃的说法。 林香玉略一思索,便面向徐亨,给出了答案:“既是兴安侯看得起我这小小王妃,我岂有不应之理。将来我有了长子,便娶侯爷嫡孙女为正妃,两家结亲,永不相负。” 徐亨闻言大喜,带着家人便要起身下跪。朱祁钰连忙扶住,然后笑道:“兴安侯千万不要再这样多礼了,如今我们可是亲家了,快坐快坐。王妃去准备纸笔,我们立即就写下婚书。” 徐亨连忙回道:“陛下,末将以为婚书暂时就不必了。一来,以陛下与太妃、王妃的信用,只要说出口的话,必不会反悔。二来,末将以为此事暂时不必招摇,不然恐引来有心之人从中作梗,反害了子女们的性命。” 众人闻言,都连连点头。这场联姻若是公布出去,一定会有人对兴安侯府下黑手的。倒不如秘而不宣,等儿孙长大,到时候再公布婚事。 双方同盟已成,朱祁钰便不再客气,对徐亨讲出了自己的谋划:“兴安侯,我的计划,是由您总督直隶、山西、陕西、山东、河南军务。 接下来的京师保卫战,我是这样想。 京师有九门,我分成东、南、西、北四面,每一面都派一二重臣负总责。 北面有德胜门和安定门,由伱我负责。我在城头督军,兴安侯总管北面的大军。其中德胜门外,元土城由您带来的五千边军和范广的三千神机营精锐驻守,旁边的民房区域由我的八千亲卫驻守。安定门由陶瑾率两万神机营驻守。 我希望北面的大军立功最大,杀伤瓦剌最多,成功将我的威望树立起来。” “末将明白,明天末将就带着徐贤去整军备战。” 朱祁钰连忙劝道:“歇一天,歇一天,兴安侯远道而来,一定不能过度劳累了。明天咱们都歇一天,后天一早举行朝会,将四面九门的守备任务分配下去,然后我们一起去德胜门外整顿军队。” 徐亨只得答应了,又聊了一会,方才起身告辞。 朱祁钰带着众人亲自送到门外,又命亲卫一直护送兴安侯回到家中。另有一队亲卫送了宣懿太妃回自己寝宫。 送走了众人,见只剩下自己和小王妃,朱祁钰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搞定了,真不容易。咱们这么早,就给孩子允了亲事,颦儿你真不介意吗?” 林香玉笑道:“夫君放心,奴家也不傻的。那徐贤仪表堂堂、彬彬有礼。徐少夫人不仅姿色绝美,更是温婉可人,通情达礼。他们俩生出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差呢。 至于感情,咱们把他们的孩子接到府里,从小亲自抚养,让孩子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像先帝和太后那样,应该问题不大吧。”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自己的父皇,跟孙太后那可真是青梅竹马的真爱。 林香玉见状也摊开了手。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颦儿你做什么?” 林香玉像看傻子一样地回复道:“奴家要抱抱啊。” 朱祁钰恍然大悟,懂了,要公主抱嘛,于是便将佳人打横抱起,笑盈盈地回房睡觉了。 ------------ 106 瓦剌遣使下战书 京军增设骁骑营 一夜无话。 …… 朱祁钰好容易割舍了四个乖巧可人的极品小尤物,乐呵呵地来到了西花厅。 重臣们早已等候多时了,朱祁钰将众人召入,首先便宣布了一件另人意外的事情: “明天一早,在西花厅召开一场小型朝会。由内阁阁臣、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在京部分勋贵、武将、太监参加。我这有份参加朝会的名单,礼部照此通知下去吧。 明天朝会上,我要将京师九门的具体防御任务分配下去。这是战前最后一次调整了,从此之后,文武百官各司其职,立功受赏、有过受罚。” 这还是新君登基之后,第一次召开朝会。虽然规模还是有点小,也就三四十号人有资格参加,但好歹总算是有朝会了。所以几位重臣一起高呼皇帝圣明。 朱祁钰继续说道:“我还要提前通知你们一下,我要在京营之中,再添一营,名曰骁骑营,以兴安侯带来的五千边军为基础组建。 从此以后,京营由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骁骑营组成,四营并立。” 大臣闻言,更觉诧异:变三营为四营?皇帝意图何在?皇帝这么自信能控制兴安侯吗?如果不能让兴安侯效忠,光弄个骁骑营有什么用,就算新增一百个大营,没有将军效忠,也纯粹是自取其辱啊。 见大臣们都没人出头反对,朱祁钰便笑道:“我说完了,你们奏事吧。” 胡濙先奏道:“启禀陛下,也先遣使纳哈出来京,责怪我大明赏赐礼薄。威胁若不给出厚赏,也先太师不日将亲率十万大军,来取他大元故都。” 朱祁钰不以为意地回道:“让纳哈出过来吧,中午我亲自宴请他。” 大臣们又奏了些琐事,便一齐告退,回去准备朝会了。 紧接着,朱祁钰便命宣御马监掌印刘永诚、其侄都督佥事刘聚觐见。 刘永诚已经经历五朝,执掌御马监多年,是明朝前期,唯一能和郑和齐名的太监。 而且刘永诚为人忠谨,擅长骑射,多次带兵出征,屡立战功。若是武将,这些战功早够封侯了,可惜刘永诚是太监。 朱祁钰对刘永诚,给了足够的尊重:“刘公,我欲将京城分成东、南、西、北四面,每一面派重臣负责。 刘公战功累累,威名远播,我派您去负责京城西面,总管西直门和阜成门的战事,刘公可愿意?” 那哪能说不愿意,刘永诚立即表态,要誓死守卫京师。 朱祁钰继续说道:“刘公,以您之才,总待在御马监太委屈了。此战之后,我给您封伯爵,并派您去镇守边疆。等过几年边疆稳定了,朕给您封世袭罔替的侯爵,由您自己指定侄子传承,刘公意下如何?” 刘永诚十二岁入内廷做宦官,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在皇宫这种人吃人的地方,刘永诚不仅没被吃掉,还做到了御马监掌印的高位,可谓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了。 皇帝的话中之意,刘永诚自然明白:自己体体面面地交出御马监,配合皇帝的亲信接掌。皇帝给出世袭罔替的侯爵作为回报,双方又和平又体面,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刘永诚略一思索,便一脸为难地问道:“陛下,老臣是個太监,如何能获得世袭罔替的侯爵呢,朝廷也没有这个先例啊。就算是三保太监,都没有得到过爵位。” 朱祁钰摆摆手:“刘公只说同意不同意就行,至于我怎么办到,不是您需要操心的事情。只要您愿意出去领兵,朕保证五年之内,便给刘公封侯。” 皇帝这样一说,刘永诚就没话了。毕竟皇帝连具体期限都给出来了,这就没了模棱两可的空间。君无戏言,到时是一定得给封侯的,不然就成了公开耍着臣子玩了。 刘永诚再无迟疑,立即就答应了。毕竟那可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啊,相比之下,御马监掌印真就不算什么了。再说自己就算不答应,得到的后果,只能是皇帝强取御马监。到时候别说侯爵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大问题。 双方达成了一致,又讨论了一下防守京城的具体策略,刘永诚便告退了。 接下来是召见御马监提督郝义,这个是御马监现在的二把手,也是新君用来接替刘永诚的人。朱祁钰和郝义略聊了几句,便拉着他到后院的绛云轩私聊去了。 与面对刘永诚的严肃不同,朱祁钰在郝义面前,十分自在随意。 郝义也笑呵呵地问道:“小爷如今成竹在胸,想来是将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 “哎呀,勉勉强强吧。兴安侯同意效忠于我了,刘永诚也愿意交出御马监,到时候请郝公为我执掌御马监,皇城宿卫这一块也就稳了。 再加上我的三万亲卫,以及身为皇帝所拥有的大义名分,现在凑合着能控制住京城了。 接下来就是零敲碎打了,回头我再去勾搭勾搭天策卫,看看他们肯不肯效忠。反正就是四处拾遗吧,我最近活像个拣破烂儿的。” 郝义笑道:“小爷太谦虚了,您拣回来的十五个宠妃可不是破烂儿,您算是淘到大宝贝了。” 朱祁钰闻言哈哈大笑:“都是运气而已。你见过王妃她们?” “前几天在宫里撞见过一次,咱们家三位王妃可是真漂亮。比太上皇那些妃子都不知道好看到哪里去了,而且又漂亮又温婉又通情理,这带出去真给小爷长脸面。” “哈哈哈哈,我命好而已。” 两人又闲聊了一番,朱祁钰又从衣袋中掏出一张密诏递给郝义:“郝公,我要亲自率军在德胜门外建功。而石亨率五万京营主力,在我的左翼,也就是西直门外驻扎。 石亨不是我的亲信,我怕他在我对敌的时候,在一旁作妖。我可不想学太上皇,一朝不慎,被友军坑害。 所以请郝公带五百名御马监四卫精锐,去石亨营中监军。这是我写好的密诏,石亨若有异动,你可直接将其斩杀,然后接管其大军。” 郝义连忙郑重地接过密诏。 朱祁钰继续说道:“我的右翼,是安定门外,陶瑾的两万神机营,我会派王诚、张永,带两百亲卫去监军。 这样将左、右两翼牢牢看住,我就可以在德胜门外放心杀敌了。到时候我在城楼上督战,兴安侯总管北面的大军。 范广带着三千神机营精锐、再加上兴安侯的五千边军,和我的八千亲卫。一共一万多人负责杀敌。 石亨的五万大军负责机动策应,如果他消极殆战,故意看我大军陷入险境,你就直接砍了他,自己接管大军。” 郝义点点头:“微臣明白了,此战一定要让小爷打出气势,建立威望。这样以后才能牢牢掌控住朝堂。” 两人聊到中午,才一起出来前院,在东偏房宴请了瓦剌使者纳哈出。 纳哈出这次是来下战书的,所以颇有些嚣张。当然,瓦剌所谓的‘战书’倒是没有形诸文字。纳哈出只是非常简单直接地告诉大明皇帝,您对我们的赏赐太少了,若是不肯大出血,那我们瓦剌的十万大军不日即将兵临城下。 朱祁钰看着纳哈出,作出个非常怯懦心虚的表情,弱弱地反驳道:“贵使所言差矣,我大明太上皇帝刚一被俘,皇太后与皇后便大索后宫,将皇室收藏的珍器重宝装了满满的八大车,派使团直接送到了也先太师面前。 那些东西,件件都是无价之宝,贵使怎么还嫌我大明给的宝物不够贵重呢。 大明如今守备松懈,军心涣散,如何禁得起太师那十万铁骑的蹂躏,所以还请贵使回报太师,有什么条件,我们完全可以再谈谈。” 纳哈出轻蔑地笑道:“好说,给钱就行。” 朱祁钰又问道:“那也得请太师给出个总数啊。太师到底打算要多少钱,才肯放太上皇回来,总得给个准数吧。” 纳哈出闻言也愣住了,因为他来之前也没想到大明会真肯给钱,不过就是来说一下,大明不给,正好就有借口来进攻京师了。 现在皇帝要问个准数,纳哈出怎么说的出来。真要喊个一口价五十万两,大明皇帝答应了怎么办,那不就尴尬了嘛。 最后,纳哈出只能表示,要回去问一问也先太师的意见,然后再来回复皇帝。 ------------ 107 战时状态终开启 群臣各自领任务 朱祁钰命人取来黄金五十两,作为对瓦剌特使的赏赐,并且非常客气地亲自将纳哈出送到大门外。 末了,堂堂大明天子竟拉着纳哈出,亲切地嘱咐道:“贵使,请速速上告太师,朕承先皇之志,一心以和为贵,还请太师顾惜百姓,勿兴兵戈。” 纳哈出心中冷哼一声,对大明的新皇帝更加轻蔑了:还劝我瓦剌以和为贵?身为大元骑兵不抢劫,你让我们去顾惜百姓?这新皇帝是读书读傻了吧。 于是纳哈出只是略微拱拱手,便骑上马扬长而去。 朱祁钰拍拍袖子,笑问道:“郝公,你怎么看?” 郝义不确定地回道:“小爷演得是够惟妙惟肖了,但是纳哈出他能信吗?就算他信了,也先能信吗?” 朱祁钰非常自信地回道:“单靠一件事,也先未必会信。但是架不住现在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有利于瓦剌的。 水滴可以穿石,积少可以成多,时间长了,也先总是会飘的。 再说也先这个人,没啥大格局,也就是大明最近的几位皇帝特别差劲,才显得也先有些厉害。 不是我吹,用不了一个月,也先就会彻底显回原形了。他要是能再活三年,我就算他是个人物。” 郝义更加不解了:“既然也先这样差劲,那小爷至于这样演戏骗他吗?” 朱祁钰闻言,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我们不能只满于击退也先,要想建立无上的权威,这次京师保卫战,必须杀够这個数。” “三千?” “你想什么呢,三万。” 郝义目瞪口呆地摇摇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三万啊,真要是杀死三万瓦剌精锐,别说那些稀里糊涂的文武百官,就算是微臣这样知晓内情的,也得对小爷顶礼膜拜,佩服地五体投地。” 朱祁钰笑着解释道:“也先有七万直属兵马,他的几个弟弟一共有四万兵马,阿剌知院和脱脱不花各自有三万大军。 所以我们只要将也先的直属兵马压制到四万以下,剩下的,就交给蒙元贵族们慢慢内斗去吧。” 郝义更惊诧了:“小爷连蒙元的兵力分布都知道?” “嗯嗯,总不能只许咱大明有汉奸,不许他大元有蒙奸吧。行了,明天我带着你和兴安侯一起去巡视城防,到时候大家聚一起密议,省得我一遍遍细说了。” 郝义闻言便告退了,朱祁钰也不休息,继续把何宜拉到绛云轩密谈。 虽然现在朱祁钰有六个中书舍人,但是涉及到重大的事情,只敢和何宜与黄溥商量。黄溥是首先提出要太上皇正式禅让的,算是彻底站队了,只不过现在去出使瓦剌了。 朱祁钰心里明白:剩下的白圭、叶盛等四人,如果跟他们讲我要彻底废掉太上皇,他们非疯了不可,出去告密都是轻的。 还是只能一点一点来,慢慢招揽人才了。于是朱祁钰先嘱咐道:“行义,你把今天纳哈出的骄横跋扈、贪得无厌,写成文章,在京城各个宣讲点好好宣扬宣扬。 而且一定要突出,皇太后、钱皇后搜刮宫中珍宝,私自贿赂也先的事情。 明天朝会完后,你再宣传皇帝将亲自上城楼督战的事情。就说我要与城墙共存在,若是城门被破,我决定第一个殉国。也就是我要做真正的‘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伱一定要突出强调这句话。” 作为皇帝,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明白就行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这些学富五车的进士翰林们去做了。对于这些文臣来说,把黑的写成白的都没有问题,更何况新君一向实事求是,只是要求把文章写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便于百姓接受和传播呢。 何宜领了任务,又从衣袋中掏出两份奏疏递了过来:“陛下看看这两份奏疏,是一名国子监生、举人练纲写的。” 两份奏疏,其中一疏为《勤王急务》,一疏为《中兴要事八策》。 朱祁钰接过来,细看了一遍,便笑道:“我的中兴之论,还没和外人说过吧。这个练纲,疏中兴要事八策,看来也是承认大明急须中兴了,倒与我不谋而和。 行了,让他试试吧,宣讲皇太后私贿瓦剌、及朕天子守国门的文章都交给他来写,若是写得好,便招他为中书舍人,过来参政吧。” 何宜无奈地笑笑:好家伙,看来以后想做中书舍人,都得先纳投名状了。这让练纲写文章去揭露太后丑事,那可就彻底得罪人了,以后还怎么左右摇摆啊。 朱祁钰知道何宜在笑什么,便补充道:“以后咱们得抬高门槛了,不肯死心塌地跟咱干的,就不要来了。有时候忠心比才能更重要,不忠心却太有才的人,只是我的负累。 就像现在的朝堂,我还得为怎么把不忠于我的重臣踢出去发愁。” “陛下勿忧,等局势稳定之后,开次恩科就好了。” “但愿吧。”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军务,便各自散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早早来到西花厅。却不料大臣们来的更早,西花厅里密密麻麻,已经挤满了人。 大臣们也知道,今天要分配立功的机会了,自然十分地踊跃。 不过踊跃只是对这些最顶端的文臣武将来说的,中下级的官吏没举家跑路就算不错了。 朱祁钰坐到软榻之上,环视一下众人,一句废话都不多讲,,直接开始分配任务:“众位爱卿,从现在起,朝廷全面进入战时状态。 从明天开始,于尚书带领没有守城任务的阁臣、尚书、侍郎,在文华殿集中处理政务。 以后文华殿便是战时指挥中枢,于尚书负责居中调度,总揽兵事,有便宜行事之权。” 于谦总揽兵事,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大臣们也没人发声反对。 朱祁钰继续说道:“武清伯石亨,由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升为前军都督府左都督,执掌五军营,率五万主力在西直门外驻扎,负责机动策应。御马监提督郝义任监军,辅助武清伯。” ------------ 108 皇帝亲信掌要津 勋贵将领得重用 对于石亨执掌主力大军,大臣们还是没有意见,朱祁钰只得继续说道: “京城分割成东、南、西、北四块防区,分派给重臣负责。 京军在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之外,再加一个骁骑营。兴安侯徐亨,升任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执掌骁骑营。 北面,由朕亲自督军,兴安侯总督军务,左都御史王文参赞军务。 都督范广、陶瑾率领神机营负责防守元土城与安定门,由王诚、张永任神机营监军,大理寺卿俞士悦参赞神机营军务。” 大臣们终于不再沉默了,胡濙率先反对:“陛下怎么可以亲临战阵,若是再有损失,我大明危矣。” 然而由于陈循、于谦、王文都站在新君一方,勋贵中领衔的兴安侯也支持皇帝,其他人也都知道今天的朝会非比寻常,不能轻易发言,所以并没有人附和胡濙。 朱祁钰回道:“我只在城楼上督战,又不出城。北京可是天下第二坚城,我只让你们防守,又没让你们进攻。若你们还是连城墙都守不住,让瓦剌攻了上来,那咱大明也没必要存在了,都散了吧那就。” 胡濙闻言也不在坚持了,皇帝的意思很明白:若是你们废物到连北京城墙都守不住,那就全滚蛋吧。 大臣们也知道,这是在齐王府,西花厅外面站着的,是真敢杀大臣的齐府亲卫。再有人继续说丧气话,皇帝真的敢大开杀戒。 而且给定的罪肯定是居心叵测、勾结瓦剌,战前畏敌、扰乱军心。这样的罪名扣下来,死了也是白死,都没处申冤去。皇帝再添油加醋,四下一宣传,那名声就彻底臭了。 胡濙见其他人都退缩了,心里百感交集:这要是真让皇帝在阵前建功了,那以后这个威望可就大了去了。太上皇的土木之败,算是彻底给新君作了嫁衣了。 王直却在一旁,什么都不说,这位老尚书也想明白了:于谦这个兵部尚书不反对、陈循这個内阁首辅也不反对,王文这个左都御史不反对,那光自己和胡濙反对,还有啥意义呢。 王文则是都快感激涕零了,新君给了自己参赞军务的机会,这战事成功之后,必然能分到好大一份功劳啊。自己现在在内阁中排第四,前面的胡濙和王直明显不可能成为景泰朝的首辅,所以新君这样给机会,明显是把自己当成下任首辅栽培了。这要是再不感恩戴德,那还是人吗。 接下来的北京保卫战,以北城和西城两个方向最为重要。分配完北城的防务,朱祁钰继续分配西城: “西城,由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总督军务,由内阁首辅陈阁老参赞军务。负责西直门、阜城门,以及彰义门的防务。 孙镗率领三千营,守卫西直门。刑部右侍郎江渊参赞三千营军务,舒良监军。 西宁侯宋杰升任前军都督府右都督,驻守阜成门,镇远侯顾兴祖任副总兵,协助宋杰。 刘聚统率御马监四卫,守彰义门,王勤任监军。” 至于东面、南面,朱祁钰说的就比较简略了:“东面,由驸马都尉焦敬总督军务,工部尚书周忱参赞军务,陈祥负责监军。 南面,由成国公总督军务,吏部右侍郎赵新参赞军务。御用监掌印王瑾、内官监掌印成敬,及阮安、阮昔负责监军。” 朱祁钰只确认四城九门的主要负责人,剩下的细务,便交给于谦全盘负责了。 首先,对皇帝的分配,最满意的是勋贵们。本来土木堡之变,勋贵损失惨重,在朝廷中的话语权大大降低。 现在皇帝却推出了兴安侯,作为勋贵中扛大梁的人。这让勋贵很是振奋,毕竟让勋贵们自己找,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再加上总督东城的驸马都尉焦敬、总督南城的成国公朱仪,皇帝已经对勋贵给足了信任。 其次,同样满意的是武将们,石亨、范广、孙镗三人,执掌了京军三大营,可谓是深受重用,前途无量。其他武将也是各自升官重用,有了杀敌立功的机会。 对于朱祁钰来说,先让勋贵和武将们满意,才是最重要的。文官们不会领兵杀进皇城,但是勋贵和武将会。 所以也只能让于谦牺牲一些了,不能让你一个人把风头出尽了,最后其他文臣武将受不了了,把桌子一掀,直接回去找太上皇了,那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至于文官里面,受益的是陈循、王文、江渊和俞士悦。朱祁钰在着力地扶持陈循和王文,希望早点把胡濙、王直压下去。 对于太监,朱祁钰的态度就更明确了:金英和兴安,这内廷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物,我也不动你们,我也不理伱们。你们干你们的,我干我的,大家各不相扰。 至于怎么结局,朱祁钰也早想好了:等有宋以来,唯一造反的太监曹吉祥攻入皇宫之后,金英、兴安与曹吉祥里应外合,意图谋反,拥立太上皇复辟。 金英赐死、兴安凌迟,一众亲信太监全部抄家。万宸妃及其所生皇子、公主不幸被乱兵杀死。皇太后、太上皇、钱皇后受到惊吓一病不起,身边的太监宫女都被乱兵杀害。 那时候便可以扫平内廷、掌控皇宫了。所以现在对于金英、兴安这俩,朱祁钰直接就不搭理了,你们爱干啥干啥吧,最好能直接造反,那就更省事了。 观察完众人的反应,朱祁钰便笑道:“兴安侯、成山侯、郝公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大臣们非常地痛快地就告退了,今天朝会的信息量太大,众人都忙着回去交流探讨去了。 目送众人退出,朱祁钰恢复了轻松自在的神情,对面前的几人笑道:“坐,坐,大家都坐。来,成山侯坐我旁边,一会咱们吃点饭,然后一起去城外视察军务。” 王通闻言,连忙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回道:“罪臣惭愧,弃土失地,有辱国家。又早已被废除爵位,万不敢担成山侯之称。” 朱祁钰亲自起身,将王通扶起,执其手抚慰道:“爱卿勿忧,打完这场仗,朕就给爱卿恢复侯爵,并且给予世袭罔替,作为补偿。 交趾之弃,都是杨士奇、杨荣、杨溥这三个大奸臣蒙蔽先帝造成的,和爱卿有什么关系。三杨最后逍遥法外,却让爱卿不仅失去爵位,还蒙冤入狱十二载,朝廷处事,真是不公。” ------------ 109 王通承恩誓效忠 皇帝以利诱范广 不等朱祁钰说完,王通已经情绪崩溃,跪在地上,抱着朱祁钰的大腿,哇哇大哭起来。 这些年王通承受了太多太多,丧失交趾的罪责,大部分落到了王通头上。王通经受了满朝文武的弹劾,百口莫辩。最后爵位被夺,家产被抄,在狱中关了整整十二年。 从宣德二年,王通率军撤出交趾,到现在过去了二十三年。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有人公开站出来,说王通是冤枉的。 王通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委屈,从未在人前表露过内心的脆弱。只是这一刻,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将满心的委屈发泄了出来。 朱祁钰就这样静静地守在一旁,直到王通将情绪完全宣泄了出来,文才扶着王通在榻上坐了。 这时候王通才不好意思起来:“陛下恕罪,臣失态了。” “成山侯不必挂怀,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把交趾拿回来的。还有麓川、缅甸,整个那一片,迟早都是咱大明的江山。” 王通闻言,立即振奋起来:“陛下信得过臣,臣愿领兵复征交趾,就算臣死了,还有臣的儿子、臣的孙子,臣一定要杀回去,把失去的重新拿回来。” “好,光复交趾的功臣名单中,一定会有成山侯的名字,这是朕的承诺。” 王通闻言,又要下跪,朱祁钰赶紧扶住:“成山侯不必多礼了,咱们一会吃了饭,便去视察军务。咱们先拿了也先的狗头,然后再去攻略南方。” 兴安侯徐亨也在一旁附和:“陛下说得好,瓦剌也是三杨那帮奸臣扶持起来的,我们早就该去拿也先的狗头了。让也先多活了这么多年,真是便宜他了。” 朱祁钰带着王通、徐亨、郝义、何宜,一起到东偏房,一边等着吃饭,一边聊着京城防务。 看着眼前几人,朱祁钰心里舒坦多了,自己的亲信,终于可以凑齐一桌人了:徐亨是姻亲、何宜是心腹谋士、郝义是嫡系太监。王通更是没得选择,除了自己,换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肯花巨大的代价,替他平反。 不多时,暮雨等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郝义忙站起身来,帮着端菜。徐亨与何宜只是向暮雨等人点头示意。 王通不认识暮雨等人,也不知该如何相处。朱祁钰笑道:“成山侯不必拘谨,她们几个是我的宠妃。我怕被那些烂人下毒,毁了生育能力,所以身边还没来得及弄丫环、太监,只能先让宠妃们亲自侍候着了。 我家里不讲繁文缛节,行义见了她们都不执着于那些虚礼,您这位侯爷就更不必拘谨了。” 王通可不敢真相信这种话,到底是皇帝宠妃,着实怠慢不得,于是还是起身拱手,向暮雨等人告了罪,才又坐下。 暮雨颇不怕生,对王通笑道:“侯爷不必客气,我们本来就是主人的丫环,侍候人是应该的。什么侧妃,那些都是给外人看的,实际上在家里没外人的时候,我们还是更愿意做主人的奴婢,所以侯爷千万莫见外,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就好。” 王通连忙笑着致谢。 暮雨又凑到朱祁钰耳边,小声嘀咕道:“夫君,今晚再让我们四人为夫君舌浴好不好?” 朱祁钰回道:“我们要出城,到军营里视察,回来肯定要弄一身土。你们要先为我准备香汤沐浴,然后再做别的。” “奴家知道了,放心吧主人。” 暮雨得了侍寝的承诺,便笑盈盈地带着其他姐妹退了出去。 朱祁钰目送着娇俏小佳人离去,回过头来,就见眼前四人都用充满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得摊摊手,开玩笑道:“你们别看我,我也没办法啊。手里十五個宠妃,她们还粘上我了,一个都送不出去,才不到一个月我就已经苦不堪言了。罪过罪过,真是生生造孽。” 何宜也笑着附和道:“陛下儿女满堂、子孙绵延,也是社稷之福。” “好吧,为了让你们的荣华富贵将来都有保障,朕勉力为之吧。” 何宜等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皇帝这话,等于是隐晦承认,将来要传位于自己的子孙了。 不过众人都没意见,就连新加入的王通都在心中举双手赞同,毕竟这世上只有眼前的皇帝会为自己平反,也只有皇帝的子孙继位,才会继续承认自己的侯爵。换成别的皇帝,自己就得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了。 于是几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吃过午饭。喝了茶,养会神,便一起来到北城外的元土城,范广连忙接了出来。 双方见过礼,朱祁钰笑问道:“范都督,准备得怎么样了?” 范广回道:“城中的军营已经完全建造好了,上午兴安侯带来的五千骁骑营将士已经入驻。同时王妃派亲卫送来了一万匹战马,已经交给了骁骑营。” 朱祁钰点点头:“嗯,挺好。” 兴安侯一听战马,立时便来了精神,当即便要求先看战马。 于是一行人先来到马厩,兴安侯、成山侯兴奋地巡视了一圈,都齐声赞道:“陛下,这些都是好马啊,这么多良马值大钱了,王妃可真大方。” 一旁的范广却不干了:“陛下,您这也太偏心了,末将的神机营也需要战马。”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你们神机营不是以火器火炮为主吗,你要说三千营需要战马我还能相信。” “陛下,我们不是只会用火器,我们也是能上阵杀敌的。再说陛下已经许诺,末将若是率军斩首一万级,便封臣为冠军侯。 现在您不拨给我们战马,我们都追不上瓦剌骑兵,让我们上哪杀敌去啊。兴安侯的骁骑营才五千人,您就给了一万匹战马。我们神机营有两万多人,您好歹给个五千匹战马也行啊。”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我的范大都督,您老人家知道五千匹战马值多少银子吗?往便宜里卖,也要接近十万两吧。我给兴安侯,是因为他效忠于我本人,我才会将私产给他。 我那些战马,都是抄王振等人的家产得来的。而王振等人是如何得到这些战马的呢?很简单,那都是瓦剌私下给的贿赂。 所以呀,我也不会拿着这些战马,卖了钱自己享受。我已经决定了,所有战马全都分给将士们。 不过这些战马分给谁,不分给谁,里面就又有讲究了。 这么说吧,伱要是肯效忠于我本人,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也给你一万匹战马。” ------------ 110 皇帝巡视亲军卫 众将惊叹真精锐 范广鼓足勇气问道:“末将斗胆,敢问陛下,需要末将怎样效忠?” 朱祁钰回道:“我知道你是个难得的将才,所以我要你做的事情很多。就最近这几年,我打算让你做的事情,主要有三件。 第一、我要派你接任宣府总兵,带精兵五万,解除杨洪的宣府兵武装。然后将宣府的兵将连根拔起,全部押送南方,去平定苗乱。 第二、我要将宣府、怀来划入北直隶,并在宣府进行兵事改革。你作为宣府总兵,要无条件地配合我的改革。 第三、我要你去复置开平卫,并以开平卫为根基,对瓦剌用兵。即使在太上皇两三年都回不来的情况下,伱也要不断率兵出击,为我彻底扫灭也先本部。 另外还有一个要求,你要只效忠于朕本人,不能与文臣过从甚密。朕要你做孤臣,只对朕一人负责。” 对于别的要求,范广都能接受,唯独对皇帝关于太上皇的说法,颇为疑虑:“陛下,太上皇在两三年之内没法回来吗,那将来当如何?” 朱祁钰笑道:“你别多想,也就两三年,我就会接太上皇回来。只不过太上皇回到京中,我会请太上皇当着土木阵亡将士的牌位,下罪己诏,并正式禅位于朕。 然后太上皇便彻底退位,居于紫禁城荣养。我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若是还位于太上皇,我们齐王府一家人,一个都活不了。朝中的文武重臣,也全都别想有好下场。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骗你们,你要接受的了,就接受。接受不了,那就算了,我也不强求。” 不待范广回答,朱祁钰继续说道:“虽然这些要求有些难为人,但是朕给的也够多啊。侯爵、公爵、世袭罔替,朕都给你。你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跟着朕,朕不仅能让你享一世荣华富贵,而且还能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范广闻言,心中长舒一口气,只要皇帝不是让自己对太上皇做些什么,那就问题不大了。于是便跪了下来,高声宣誓效忠皇帝。 徐亨、王通都在一旁,颇为诧异地看着范广,不大理解范广为何如此简单就效忠皇帝了。 徐亨却不知道,范广之所以这么爽快,除了皇帝早在之前就已有招揽外,有一多半的原因,就是受徐亨率先效忠皇帝的影响。 范广确实是個正直勇猛的大将,但这并不意味着范广鲁莽无脑。 同为边将,范广很容易就能算清楚:徐亨在西北镇守多年,这次虽然只带了五千精锐边军进京,但如果给他足够多时间,完全可以再征调三万西北边军进京。 皇帝得到了徐亨的效忠,等于手里掌握了三四万边军精锐。最早效忠皇帝的大宁都司,一样能凑出三万大军。 再加上御马监四卫等其他零零散散效忠皇帝的军队,皇帝现在大概能掌握七八万人。 也就是说,现在是效忠皇帝,成为亲信的最后机会了。等皇帝彻底成了势,你再想效忠,皇帝还懒得搭理你呢。 朱祁钰扶起范广,对众人笑道:“走,我们去检阅检阅我的亲卫去吧。” 范广等人欣然领命,虽然元土城与皇帝亲卫的驻地很接近,但这支亲卫一直神神秘秘的,就连范广都一直没能进去一探究竟。徐亨和王通也很好奇,从未统过兵的皇帝,能把兵带到什么程度。 于是一行人来到德胜门外的民房区域,执守军士迅速通报,不多时,亲卫指挥使许通、谷忠急急忙忙地赶了出来,将众人接入营地。 朱祁钰对徐亨等人笑道:“我可没提前知会,咱们来个突然袭击,看看我的亲卫平时都是什么样的状态。” 徐亨笑道:“臣等也很好奇,陛下的亲卫到底是何等的精锐,今日可一定要好好开开眼界。” 于是众人穿过民房,来到中心的营地。营地边缘分布着四个校场,三个小一点的校场上,各自有上千名士兵在操练刺杀格斗之术。而最大的校场上,则停满了战车。 徐亨看了一会将士们的操练,便好奇地问道:“其他营的兵士,普遍都有畏战心态。怎么陛下的亲卫,却情绪如此高涨,好像巴不得也先赶紧来一样?” 朱祁钰闻言,哈哈大笑:“无他也,唯拼命给钱耳。” 徐亨更加好奇:“陛下给了多少钱,他们至于这样吗?” 朱祁钰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我们家是王妃管钱,具体多少我也没算,不过从接手亲卫这一个月来,军饷、赏银、衣食,所有花销都算上,没有五十万两白银肯定下不来。” 徐亨、范广、王通听得都是目瞪口呆,皇帝一共才一万亲卫,平均下来,在每个人身上花了五十两白银。 这就不奇怪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朱祁钰继续解释道:“战事一开,后面花钱更多。我已规定,砍一个鞑子人头,赏二十两。若是亲卫因杀敌致残,那他砍的每个人头,奖励升格到五十两。 若是亲卫因杀敌而阵亡,那他砍下的每个人头,奖励升格到一百两。 总之,斩首越多,奖励越多。因此负伤或阵亡的,从重加倍奖励。” 听到这话,众人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半晌,范广才替皇帝盘算道:“陛下,这您的亲卫要是斩首一万级,那少说也得二三十万两赏银啊。” 朱祁钰两手一摊:“无所谓,随便他们砍,眨一下眼睛,就算我对不起我的亲卫们。” 说罢,朱祁钰又对校场上,跪着给自己行礼的亲卫们高声喊道:“大家给我放心地砍鞑子人头。 你们每一个人,如果能斩首五级,我额外再奖励一百两;能斩首十级,额外奖励二百两;如果斩首二十级,额外奖励五百两。” 亲卫们闻言,一齐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朱祁钰拉拉正在发呆的范广等人:“来,我再带你们去看看新接收的战车和床弩。” ------------ 111 九位心腹议机密 作战计划首公布 众人回过神来,连忙领命,跟着皇帝朝停着战车的校场走去。 然而走了不到百十步,朱祁钰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众人说道:“我并不是偏心,要把你们跟亲卫区别对待。 最开始的时候,愿意跟着我干的,就这一万亲卫,所以当时我就把钱全都花在他们身上了。 我现在手里就这些钱,要让我给你们一样的奖赏,我实在是没有能力做到。” 徐亨、范广等人连忙表态:“将士们杀敌报国是应该的,岂能因为没有钱,就不愿奋勇向前了。” 朱祁钰点点头:“好,咱大明的军队都是好样的。虽然我的钱不多,但我也不会让它们全都白白躺在银库里发霉。 之前已经给了兴安侯一万匹战马,回头我再给你二十万两,用来赏赐将士。 范都督手下的人多,我给你一万匹战马,再拨发三十万两白银,用来赏赐将士。 郝公手下有两千御马监精锐,我给你白银十万两,战马五千匹。” 众人闻言再次惊呆了,如果折算上战马的价值,皇帝一开口就付出了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朱祁钰笑道:“怎么,嫌少?你们若是觉得不够,我那里还有些黄金。” “够了,够了,多谢陛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谢恩。 朱祁钰又对王通说道:“成山侯,我有两个选择给伱:第一,我调拨一万兵马,归你指挥。再给你战马一万匹,白银二十万两。 第二,我要再建立一支亲卫,一切待遇,都与我现在这支亲卫完全相同。战前只能组织一支五千人的标准卫,战后会扩建成一支总人数达到两万的精锐。我是希望成山侯来替我执掌这支亲军的。 而且成山侯以后,可以让儿子、孙子继续执掌这支亲军。就如朕允诺的那样,三代成山侯都会建功立业,留名青史,以雪交趾之恨。” 皇帝给开出的条件如此丰厚,王通想也不想,立即便跪下宣誓效忠:“微臣愿为陛下执掌亲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好,成山侯快起来,咱们一起看战车去。” 几位亲信将领都得到了白银和战马,气氛很快便热烈起来。 朱祁钰几句话,就花出去了一百多万两,却一点都不心疼。 相对于数万忠于皇帝的军队所带来的声势,相对于数万颗鞑子首级带来的赫赫战功,相对于大败瓦剌给皇帝带来的无上威望,区区一两百万两白银,啥都不是。 接下来的看战车环节,人们就比较淡定了。皇帝亲卫用的,也是普通的明军战车,就是数量有点多。 朱祁钰笑着解释道:“兵部于尚书给我拨了三百辆战车,锦衣卫又给我造了三百辆。数量好像是多了点。所以我决定拿出二百辆来,晚上劫营的时候,把战车当一次性消耗品用。” 众人来了兴趣,徐亨问道:“陛下打算具体怎么使用?” “很简单,晚上用战车把火炮拉过去,然后对着瓦剌的大营开炮,开完炮,把战车和火炮都毁掉。让夜袭的将士们骑着马跑回营地。” 徐亨点点头:“我懂了,从瓦剌来的第一晚,就一直这样骚扰。也不真的进攻,光是这样折腾敌人。等敌人懈怠了之后,再发动真正的夜袭,一举击溃敌人。” 朱祁钰点点头:“我们一直在重点训练夜战战法,已经练了好长时间,就等着一战而名了。” 范广闻言也踊跃了起来:“陛下,我们也要参加夜袭。” “这个得绝对保密,你们不能和手下讲,更不能和别人说。咱们明军之中,也少不了通敌之人。 到时候我让亲卫夜袭,等瓦剌大军炸营之后,你们再整军策应。 溃军杀起来更容易,你们只管守在瓦剌大营周边,等着拣人头就是了。就当是我的亲卫给你们做贡献了。” 众将闻言大喜,皇帝真是太大方了,大家可谓是白拣了一份大功劳。 看完战车,徐亨和于谦一样,也要求再去大军的伙房看看。 于是朱祁钰同样领着众人在伙房吃了一顿,才一起来到中军大帐坐定。 徐亨等人连声称赞:“这伙食真是太好了,陛下的亲卫,绝对是咱大明待遇第一好的军队了。” 朱祁钰环视一下众人,接下来要进行机密会议。在座的,都是能参与机密的心腹:兴安侯、成山侯、范广;亲卫中的许通、谷忠、赵珄、刘昌;再加上郝义、何宜,一共是九个人。 这些人掌管着防守北城的一共五万军队,新君能不能一战打出无上威望,就靠眼前这些人了。 朱祁钰先给众人交了個实底:“咱们主要的杀敌机会有三次:第一次,是在德胜门外,瓦剌大军第一次主动进攻。咱们之前要把铺垫做足,让瓦剌足够轻视我们,然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二次,就是夜袭,在他们即将从京城撤退的最后一晚,趁他们防守最松懈,士气最低落的时候,杀进瓦剌大营。我预计,这场夜袭,才是战果最大的一仗。 第三次,是瓦剌撤退后的追击战。这次朝廷一共要派出十万大军,衔尾追杀。瓦剌来到北京城下之后,我会派出一支奇兵,镇守紫荆关。 待瓦剌撤军时,我们一头是紫荆关,一头是十万大军,把瓦剌堵在中间。直到也先给咱们留下足够的人头筑京观,咱们再放他离开。” 徐亨提出了疑问:“陛下,想要在平原上,追击瓦剌骑兵,恐怕不是易事。” 朱祁钰笑着反问道:“兴安侯说的有道理,十万临时拼凑的大军,追击瓦剌四五万骑兵,肯定很艰难。但如果那几天,正好赶上连日大雨大雪天气呢?” “陛下怎么笃定那几日会有雨雪?” 朱祁钰故作神秘地笑笑:“只要朕真的有天命在身,那几日一定会有大雨雪。朕是不是真命天子,到时候自有验证。”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大部分人竟然相信了,真把这话记在心里,等着到时候验证真伪。 朱祁钰又带着众人一起探讨了作战的具体细节,然后才各自散了。 徐亨、范广等人回府的回府,回营的回营,朱祁钰却不回家,而是带着何宜、刘昌在京城里闲逛,准备看看自己这几天的宣传效果。 ------------ 112 新君坊间体民情 练纲文章动京师 三个人走街串巷溜达了一大圈,亲自听过朝廷官吏的宣讲,又拉住几位路人闲聊了一番。 朱祁钰初步了解了一些京城百姓的想法,便对何宜笑道:“累了一天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我活了二十多年,打小没住过紫禁城,一直都是在皇城外居住。但我历来谨小慎微,就从来没有在京城里四处吃喝玩乐,好好享受过。 今天我也放纵一回,咱们找个大点的酒楼,吃顿好的。顺便听听京城的富贵人家是怎么想的。” 何宜立即表示赞同:“那真是太好了,微臣也可以跟着蹭吃蹭喝了。” 朱祁钰转头向几名亲卫问道:“你们谁知道京城最大最气派的酒楼在哪里?” 刘昌立即回道:“末将知道,京城最大的酒楼,在西城鸣玉坊。就在附近不远,拐两個弯就到了。” 朱祁钰闻言叹道:“看吧,刘昌这样刚到京城没多久的,懂得都比我多。” 刘昌很不好意思,却又很诚实地回道:“鸣玉坊居民很多,十分繁华,不仅有武安侯等众多权贵居住其间,而且坊中还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之前王妃给发了好多赏钱,末将就带着手下弟兄们去喝了几次酒。” 朱祁钰知道刘昌去喝的什么酒,却也不多纠结:“行了,既然知道地方,赶紧带我们去吧。” 不多时,刘昌带着众人来到一座高达五层、巍峨壮丽的酒楼之前。 朱祁钰站在酒楼前,忍不住赞道:“不愧是京师第一酒楼,光从外面看,就如此壮观大气,好地方,好地方。” 称赞完,朱祁钰便往酒楼的牌匾上看去。只是一看清酒楼的名字,朱祁钰立时便颇为不满了: “接天楼,好大的口气!这是哪个王八犊子起的名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刘昌闻言,先是极为诧异,既而又心中暗喜:太好了,一会回到家里就可以告皇帝的黑状去了,到时候肯定有赏钱领。 朱祁钰又吩咐道:“我这人最怕吵闹,一会进去,找个既安静,又能听到别人说话的地方。” 刘昌连忙回道:“第一层最热闹,是普通富人吃饭闲聊的地方。能上第二层的,都是有些脸面的客人。第三、四、五层都是需要预定,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上去的地方。 按陛下的要求,自然是第二层最合适了。” 朱祁钰点点头,带着众人进了酒楼,只见一楼之中,有数十张桌子,已经是座无虚席。里侧有一舞台,十数名美丽的舞姬,正在上面翩翩起舞。 “真是不错,在这里吃饭,竟还送歌舞。如此可餐的秀色,光是看她们也就饱了。” 众人说说笑笑,来到二楼。二楼就比较安静了,只摆着十几张桌子。虽然也是座无虚席,但这里的客人都是轻声细语,没人高声喧嚷。 楼层四面,各有一个单独的雅间。 众人在刘昌引领下,进了北侧雅间,各自落座。 朱祁钰坐定之后,便笑道:“这样一个酒楼,有两三百座位,应该可以日进斗金了。这一年下来,不得赚个一两万两?” 刘昌笑回道:“陛下保守了,这间酒楼,一年至少能赚十万两。”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妃亲口说的呀。” “王妃?王妃什么时候说的呀?” 刘昌回道:“上次王妃来检查酒楼账目时说的,那次末将负责保护王妃,就亲耳听到王妃说,这酒楼一年最少能赚十万两。 而且王妃还把酒楼的名字,从原来的醉仙楼,改为了接天楼。” 朱祁钰这才慌了:“你是说,这酒楼,是咱家的产业?” “对呀,以前这是王振的产业,后来咱们抄了他家,这酒楼自然也就成了齐王府的了。” “哎呀,我的天呐,那我岂不是闯祸了。不过这酒楼一年能赚十万两,那岂不是需要每天赚至少三百两才行。” 刘昌解释道:“这里的酒菜极好,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吃的好,收钱自然也就多。 最重要的,这里可以交流京城内的时政要闻,还有各种小道消息,可以说是京城里最权威消息的集散之地了。 而且因为酒楼的东家背景通天,不论是流氓豪强、还是官吏巡捕,都没有任何人敢来此捣乱。在这里甚至是议论皇帝几句,都没有问题。 所以下至豪富之家,上至达官显贵,都愿意在这里一边享用美酒佳肴,一边打探消息,交流情报。 在一楼叫一桌酒菜,至少要二十两;在二楼叫一桌酒菜,至少要五十两。至于咱们这间雅间,至少要一百两。就算开价这样高,还是一座难求呢。” 朱祁钰闻言,只得摇头苦笑:这酒楼确实是背景通天,在这里议论皇帝都没事,难怪要改叫接天楼呢。 环顾一下四周,朱祁钰又继续问道:“既然座位供不应求,那咱们来时,这雅间为何却空着呢?” 刘昌回道:“是王妃的命令,要一直空着这雅间,以便时不时派人过来听一听京城的消息。” 朱祁钰闻言揶揄道:“你们王妃真是个败家娘们儿,一直空着这雅间,就这一项,一年不得少赚一两万两银子。” 刘昌、何宜等人闻言,齐齐向皇帝投来诧异的眼光,心中暗道:这陛下怎么贼喊捉贼呢,自己几句话,就花出去一百多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却好意思怪王妃败家。 朱祁钰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只得假装咳嗽几声,岔开了话题:“行义,你推荐的这个练纲真是不错。你看他写的宣传文章,既易于理解,又方便记忆。 咱走了这半天,我还记着他写的话呢。 ‘四品佳丽奉上皇,八车珍宝入瓦剌。二圣赂敌结欢心,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话讲得好,上圣皇太后和翊圣太上皇后这两位圣母,把宫里的珍宝被都搜刮完了,连妃嫔头上的首饰都不放过,全送去给了也先,那自然就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这个暗讽用得好,人家杨贵妃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咱们是二圣赂敌结欢心,六宫粉黛无颜色。” 何宜回道:“这个练纲,确实敢说,便是微臣,也没胆量写这个话。” 朱祁钰点点头,继续称赞道:“他对天子的说法,也很好,非常合我的心意。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六师虽覆灭,山河应犹在。’ 这是说天子应该守国门,而不是叫国门。太上皇带领的六师虽然全军覆灭,但是大明的日月山河还在,新君必能率领群臣守住京师,击败瓦剌,太上皇可以放心地去死社稷了。 我喜欢他这些文章,他以后也没办法再摇摆到太上皇那边去了,挺好,让他升任中书舍人,过来帮我理政吧。” 何宜闻言,忽然发笑。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行义,伱为何发笑?” 何宜回道:“陛下说到写文章得罪人,微臣突然想起我们这一科的探花来。” ------------ 113 新君求饶亲王妃 黄溥龙城见阿剌 “你们这一科的探花?是岳正吗?你们这届所有进士的资料,我都看过。我专门让礼部找出来,给我送过来的。” “陛下圣明,就是岳正。” “那些资料,我是让两位小王妃先帮我挑了一遍,难道漏了大才了?这位岳探花做什么了?” 何宜笑道:“岳季方中进士之后,被授予翰林编修。他极爱议论朝廷大事,有一次夜里,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写奏疏,要奏请朝廷恢复静慈仙师的皇后位号。 他的大哥岳端偶然路过看到,大惊道:‘兄弟如此行事,到时候我们的老母亲怎么办呢?’ 之后岳端撕毁了奏本草稿,岳季方这才作罢。今日陛下讲到练纲写文章的勇气,臣便想起了岳季方。” 朱祁钰闻言叹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为胡皇后伸张正义呢。可惜宣德一朝,竟无一人是忠臣,真是可悲可叹。就算是建文帝,还有一个铁铉、一个黄观呢。你再看看先皇信重的大臣,都是些什么人啊。 哎,虽然大臣没有忠义,但是我这当皇帝的却有。用不了几年,我就会拨乱反正,为我的嫡母恢复皇后位分,让其与先皇合葬,并祔庙贡奉。” 何宜听完,眼睛都直了:“陛下为胡皇后恢复位分,就等于废除了皇太后的嫡妻之位。若是做成了,那当真是一步好棋,等于连太上皇作为先帝嫡子的地位都一并否定了。 这样一来,陛下手里的主动权可就太大了。 只是这样做的难度不可谓不大,陛下真能做的成吗?” 朱祁钰点点头:“事在人为,我心中已经有一个计划了。等回了家,咱们再到密室细说。” 何宜一脸期待地回道:“陛下若是能将此事做成,那微臣愿意五体投地,顶礼膜拜,陛下从此就是微臣心目中的神明。”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咱们先听听外面食客们都说些什么,然后就赶紧回家去吧。” 于是众人不再说话,专心听外面人议论。 直到天色将晚,一行人才回到家中。 朱祁钰洗完澡,躺在床上发了会呆,林香玉便走了进来。 朱祁钰连忙将里侧的位置让了出来,把佳人搂在怀里。 林香玉笑盈盈地问道:“我的大皇帝陛下,下午一口气败了一百多万两,今天可玩开心了?” “哎,你别冷嘲热讽的,你以为我想这样疯啊,还不全是为了给伱儿子打天下嘛,你应该赶紧慰劳慰劳我才对。” “我可没资格慰劳您,我还是去把朝云、暮雨叫来吧,让她们给陛下舌浴。” 朱祁钰闻言抱怨道:“你今天怎么老是我我的啊,你是我的奴隶,别造反好吧。” 林香玉嗔怪道:“我可没想造反,只不过我是一只王八犊子,没有资格给陛下做奴隶而已。” 朱祁钰闻言,捂着脸叹息道:“好個刘昌,这都是什么人啊,才一调头的功夫,就把我卖得干干净净了,他就没点心理负担吗? 我以为他怎么也要回去辗转反侧,纠结一晚上,明天一早才会卖主求荣,含泪告我的黑状呢。” 林香玉笑道:“我给他封了五百两的赏银,他现在应该正在房里搂着银子打滚呢。” “五百两赏钱?那我也要告黑状,我自己揭发自己行不行?” 林香玉耐心地解释道:“刘昌和他手下那一百二十名亲卫,已经成了陛下的嫡系,备受信任,将来前途无量。但是他们还是踊跃向前,冒着生命危险,要求上阵杀敌,以报君恩。 所以我才给他们些赏钱,鼓励鼓励他们,让他们在战前好好享受享受。若是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哎……” 朱祁钰点点头:“颦儿做的对,真是我的贤内助。我今天在接天楼外,不是要骂你。我要知道这名字是你改的,万死也不敢提王八犊子这四个字。 现在我真知道错了,你说说,我怎么才能赎清自己的罪过呢。” 林香玉闻言,抬起腿,将玉足伸到了朱祁钰面前。 “啊?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暮雨不是发明了舌浴吗,我受到启发,请陛下给我做个足浴吧。” “足浴?怎么做?” 林香玉笑盈盈地给出了一个字的提示:“舔!” “舔?” 朱祁钰看看手中握着的温润香腻、白璧无瑕的玉足,衡量一下利弊,便无奈地苦笑道:“王妃可以做回奴隶了,我屈服了,我降了。” 林香玉闻言,立即改口:“奴家下午洗了十几遍,又让凝香帮我涂抹了特制的香膏。夫君尝尝,可香可甜了。” 朱祁钰叹口气,忘了是谁说过:天子的权利,只存在于十步之外,千里之内。 在十步之内,自己的性命,则牢牢地握在枕边人手里。 算了,为了自己长命百岁的伟大宏愿,投降认怂不丢人。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准时来到西花厅。 不过由于大明朝廷进入了全面战时状态,重臣们全部聚集在文华殿处理政务。就连司礼监,也临时进驻了文华殿。 于是六部提出奏议,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一气呵成。不用出文华殿,就能完成全部流程。 处理完的奏本,只需要抄一份副本,送到西花厅即可。 而且朱祁钰自己也不看,全交由中书舍人审阅。 朱祁钰早就想明白了,当皇帝要想活得长久,最重要的秘诀之一,就是不要看奏本。 所以越临近大战,朱祁钰这位荒唐皇帝反而越清闲,也没啥正经事干,就坐在西花厅里盯着梅花发呆。 朱祁钰发呆的同时,黄溥带领的使团,却一路急勿勿地赶路,来到了龙门卫城之外。 好巧不巧,黄溥在城外,正好看到了另人吃惊的一幕:只见阿剌知院麾下,数千骑兵,正策马疾驰,呼啸着冲到龙门城下。 然后这些瓦剌骑兵先是一阵摇旗呐喊,然后便朝着城头射箭三轮。 而城上守军,躲过三轮箭雨之后,也是一样先擂鼓助威,然后便朝城下的瓦剌骑兵射箭三轮。 双方一共六轮齐射过后,瓦剌骑兵就呼啸着退回阿剌知院的大营去了。 这把整个使团看的是莫名其妙,就连使团捎带着献给太上皇的女人,也是目瞪口呆:最先看到攻城阵仗时,女人们都惊骇异常。 但是见到两方一顿对射过后,毫无伤亡,连块皮都没有擦皮。女人们便放松下来,纷纷交头接耳,嘲笑着两方的怪异举动。 黄溥对岳谦笑道:“看来要说服阿剌知院,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有劳岳指挥派人先入城通知守军,咱们直接去阿剌知院的中军大营。” ------------ 114 阿剌同新君结盟 与元汗共反也先 阿剌知院和大明的新皇帝一样,最近也是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每天只在营中喝闷酒打发时间。 但在听到大明使团赶到之后,阿剌立时来了精神,亲自出营相迎。 黄溥与阿剌见礼毕,相携入营,先传过圣旨,方才分宾主落座。 阿剌捧着圣旨细看,心中喜悦异常:新皇帝竟然给封了一字王,而且还赐予了朝贡权,自己可以每年独立派出三百人的使团进京朝贡。 要知道也先从大明朝廷获得的封号,也只是敬顺王,至于也先平时用的淮王称号,是他自己给自己封的,作不得数。 于是阿剌屏退旁人,向黄溥问道:“贵使,也先太师都只是敬顺王,天子赐下的诚王称号,让我心中甚是不安啊。” 黄溥笑道:“如今大战在即,就算您接受了大明新君的封号,也先太师也不会来攻击您的。” 阿剌无奈地问道:“是,贵使说得没错,现在也先腾不出手来收拾我。但是大战之后呢,到时候我怎么办?” 黄溥笑着摆摆手:“到时候也先被我大明新君率军重创,元气大伤,哪还有能力来对付知院呢。” 阿剌摇摇头,把不相信写在了脸上。 黄溥解释道:“我们的新君知道您不愿意和大明开战,也知道您和脱脱不花大汗,作为蒙元的第二、第三号实权人物,同样不希望看到也先坐大。 我大明皇帝计划杀掉也先,换您上去,接任瓦剌首领、蒙元太师的位置。 您要是愿意咱们就谈,不愿意就算了。皇帝还册封了伯颜帖木儿为忠王,圣旨就在我手里,您不愿意出任蒙元太师,我就只能去找伯颜帖木儿谈了。” “别别别,贵使别急,我愿意谈。敢问大明皇帝需要我做什么?” 黄溥回道:“第一,您需要承认新君为大明唯一的天子;第二,这次大战,您的本部兵马只能在宣府到居庸关一线活动,不能越过宣府去支援也先的大军。第三,我大明负责攻杀也先主力,待也先势微之后,您需要配合我们,一起彻底消灭也先。” 阿剌点点头:“贵使讲的条件我都能接受,但是我不相信大明能消灭也先主力。我相信大明能守住京城,但我不相信大明能在这场战争中重创也先太师。” 黄溥回道:“皇帝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派出的使团里,有一百名归附大明的蒙古达官随行。 您可以派出您最亲信的心腹,混在这些蒙古达官之中,作为密使,进北京观战。然后再让密使回来,向您汇报详细战况。 皇帝说了,如果我们大明军队表现不行,打不过也先,那您想做什么随意。 如果我们大明军队重创了也先,您再按我们现在议定的密约行事。 不论战况如何,您都可进可退,应对自如。您看我们的皇帝够贴心吧。” 阿剌闻言,连连点头,这样甚好,反正无论如何,自己都吃不了亏。 于是阿剌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敢问贵使,大明新皇帝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如果大明真的能覆灭也先,之后将如何对待蒙古?” 黄溥也没有遮掩,直接将真相告知了阿剌:“我大明皇帝将效仿大唐太宗皇帝故事,亲自兼任天可汗,成为蒙古名义上的主人。 蒙古草原,则被划分成瓦剌、鞑靼、朵颜等多个部族,每个部族分封一個亲王,作为统领。 而且,大明会修建长城,把你们各个部族彻底分隔开,让你们无法形成一个整体。” 阿剌听完,差点惊掉下巴。 黄溥继续补充道:“这都是皇帝的阳谋,我们大明国力强盛,没必要遮庶掩掩地骗你们。如果您宣誓效忠皇帝,出兵攻击也先,皇帝可以提供精良的装备,为您武装三万骑兵。并且许诺您终生担任瓦剌首领。” “可是我们的蒙古大汗,历来都只能由黄金家族的嫡系传人担任的。皇帝是汉人,怎么能够兼任蒙古可汗呢?” 黄溥笑道:“皇帝既然敢说,就有把握做成,这不是您要操心的事情。” “那我成为瓦剌首领之后,可以传位给儿孙吗?” 黄溥摇摇头:“出京前,皇帝特别交待过这个问题:现在皇帝只能许诺让您终生统领瓦剌,至于能不能世袭,需要以后另外谈判。 皇帝是个特别重视信用的人,能允诺您的,尽量都会允诺。允诺不了的,也不会用虚言去骗您。 事情我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您了,要不要与皇帝结盟,您自己衡量吧。” 最终,阿剌知院考虑再三,决定接受了大明皇帝的招揽。毕竟若是不接大明皇帝的橄榄枝,自己就得永远被也先踩在脚下,到死都出不了头。 与其一辈子屈居人下,不如豪赌一把试试。 于是黄溥又与阿剌商定了具体的作战计划,便继续启程,马不停蹄地赶往也先大军的驻地。 …… 却说朱祁钰在西花厅待了一上午,好容易熬到中午,就要打算回去吃饭的时候,大臣们却突然来求见。 朱祁钰无奈,只得将众人召入。这次来的,不只有内阁和于谦,就连一向不怎么露面的金英和兴安都来了。 看到这两位司礼监的大太监,朱祁钰明显有些不高兴,不是早告诉你们不要来了吗。反正大家见了面也是相看两厌,你们又何必来给大家找不痛快。 于是朱祁钰冷着脸,也不说话。 最后,胡濙无奈,只得先开口:“启禀陛下,由于朝廷在京城各街各坊设置了宣讲点,最近京城闹得是沸沸扬扬,百姓也是对朝政议论纷纷。 臣等以为,宣讲的内容,是不是可以稍稍克制一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朱祁钰知道胡濙指的是皇太后给瓦剌送八大车珍宝的事情,却丝毫不打算妥协:“依朕想来,相比于粉饰太平的空话假话,老百姓更希望听到实实在在的真相。 若是他们知晓了真实情况,还是实在惧怕瓦剌大军,可以举家南迁,一起逃难啊。不相信朝廷的快点离开,让相信朝廷的留下来,我带着他们一起筑京观。” 说罢,朱祁钰又扭头向何宜吩咐道:“对对对,就是我刚才这句话,行义你也让人宣讲出去:懦弱畏敌的,请赶紧离京。有血性的义士,请留下来,朕带着他们一起筑京观。就算所有人全都逃了,只剩下朕一个人,朕也会留下来与社稷共存亡。” 胡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顶了回来,却也无可奈何。最近上圣皇太后和翊圣太上皇后这两位圣母,私下搜刮八大车珍宝,贿赂瓦剌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师。 京城百姓虽然还不敢公开指责,但心中却已经积累了颇多的轻视与怨恨。胡濙只是在大街上走了两圈,便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压抑的气氛。 若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皇太后的名声可就坏了。 可是皇帝宣传的又都是事实,也没有冤枉谁。胡濙也没有办法去坚决反对,而且最重要的是,陈循、王文和于谦这三个人坚定地支持皇帝,这让胡濙很多时候都有心无力。 见胡濙面色难看,闭口不言,朱祁钰回身从柜子中翻出来两封奏本,对陈循等人说道:“我这里看到两张奏本,一个是鸿胪寺通事序班阮宗琦,上书请求兵部出榜,招谕交趾归顺土官人等,与之一同编成队伍,操练枪弩,共同杀贼。 这些交趾归顺土官,反而比咱们大明的本土的百姓还忠君爱国,我这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交趾归顺土官上奏本,要求上阵杀敌了。 于尚书,就按阮宗琦的说法,由兵部出榜招谕,愿意为朝廷效力的交趾归顺土官,全部编入武骧左卫,归御马监统一调遣。” 于谦看得出来,皇帝一直非常留心和交趾有关系的人员。除了今天提到的阮宗琦,和之前要骑象参战的陈复宗,还有新任兵部侍郎罗通、成山侯王通。这些人要么是交趾人,要么在交趾带兵打过仗。 皇帝要争讨交趾,绝不只是说说而已。摊上这么一个雄心勃勃的尚武皇帝,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 115 新君设直隶总督 何宜献过继之策 于谦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宣宗皇帝。都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现在却完全反过来了。 宣宗皇帝发自内心地讨厌打仗,更对开疆拓土没有任何一丝兴趣。 但是宣宗的长子,正统皇帝朱祁镇却是完全相反,从亲政开始,就一直在力排众议,持续不断对西南用兵。在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之后,正统皇帝膨胀到了忘乎所以的程度,最终一战送光了留守京城的军队。 好容易把宣宗的次子换了上来,结果又是一个爱打仗的。也是邪性了,一对兄弟俩,都跟自己的亲爹完全相反。 于谦正低头想着,朱祁钰却像能看穿于谦想法一般,忽然开口笑道:“于尚书,我知道你是先皇着意提拔起来的,我也知道你们宣德朝这帮大臣,从三杨开始,一直数到头,就没有一个喜欢打仗的,也真是邪性了。 不过我尊重你们的想法,眼前这场战事结束之后,北直隶需要休养生息,而南直隶为了支援北京,也受累不少。 所以我决定选两位重臣,担任北直隶总督与南直隶总督,任期五年,去为我安抚百姓,恢复民生。于尚书是治国能臣,就劳烦你出任南直隶总督,去为我全权管理南直隶吧。” 众人闻言,纷纷惊诧地抬起头来:直隶总督,这可是新设的官位,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封疆大吏,职责重,权利大。让于谦去做南直隶总督,也算够体面了。 不过直隶总督一当五年,这段时间于谦可就又要远离中枢了。 想到这点,大臣们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于谦对皇帝心思的把握,比其他大臣更加深刻。皇帝这话一出,于谦就知道皇帝是想让属于强硬主战派的罗通来执掌兵部。 于谦猜的一点没错,朱祁钰就是这样想的:战后由兴安侯徐亨出任北直隶总督,而强硬主战的罗通升任兵部左侍郎,管部事。然后对瓦剌进行全面出击,三年内彻底消灭也先。 这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朱祁钰知道历史,于谦这人,和宣宗一样,都是极度坚定的和平主义者。北京保卫战之后,于谦在兵部尚书任上磨叽了五年,也从来没有流露出任何想为土木堡阵亡将士报仇的意愿。 最后还是也先自己作大死,引发蒙元大内斗,才被部下阿剌知院砍掉了脑袋。 就在众人发愣的时候,朱祁钰又取出第二份奏本,对内阁众人说道:“我翻了一下太上皇出征之前的奏本,看到巡按四川的监察御史李琮上奏说,四川民生凋敝,南北两京的工部还不断派买采办物料,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李琮希望朝廷暂停四川的这些买办摊派,并遣大臣去巡抚四川。 当时太上皇是怎么批复的?” 陈循闻言回道:“太上皇批复的原话是:民方贫困,复差官巡抚,未必不扰人也,其已之。 也就是说,太上皇把李琮的两个建议都否定了。” 朱祁钰闻言,不禁连连点头,陈循都六十多了,还事事记得如此清楚。 上次闲聊时,经何宜提醒,朱祁钰才注意到,陈循实际上是大明第二個连中三元之人,比商辂还要强大。 只不过陈循过于倒霉,明明已经被定为会试第一名,却因为和主考官都是江西泰和人氏,为了避嫌,硬是被退到了第二名。 如果没有这倒霉事,陈循就会在三十岁时达成了连中三元的成就,成为大明科举第二人,仅次于黄观的二十七岁达成连中三元。 想到这里朱祁钰盯着陈循笑笑,心说:后面还有个张居正,在科举上比你更倒霉。你这遇到主考官是同乡,他那是直接碰上个脑残。 陈循可不知道皇帝在笑什么,只得问道:“陛下,李琮的奏本有什么问题吗?” “哦,有问题。伱重新批复一下,同意李琮的奏请。先帝不是总说要休养生息吗,那咱就听先帝的,不要老是苛待百姓。 对四川的摊派,暂停三年。而且我也知道,以前你们总是为了修宫殿、修皇陵,去四川、贵州、云南、湖广的深山老林里砍伐大木,然后再不远千里运往两京。弄得是劳民伤财,让百姓苦不堪言。 从现在开始,所有采木摊派,全部给我停掉。” 胡濙闻言,立即跳了出来:“陛下,那您的皇陵总是要修的吧?” 朱祁钰摆摆手:“修什么皇陵,朕死后怎么安排,不需要你们礼部、工部去操心,也不用朝廷管,到时朕自有主张。 人死后也就那么回事,为了修个破皇陵,花上四五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弄得老百姓家破人亡,何苦呢。” 不等众人回话,朱祁钰便对王文吩咐道:“你们都察院有个御史叫韩雍是吧,正统七年进士,让他升任右佥都御史,去巡抚四川吧。” “是,微臣遵命。” 王文想都不想就领命了。 大臣们也都不以为异,上次皇帝要了最近三届的进士名单,挨个过了一遍,专挑着其中的青年才俊重用,所以皇帝提拔韩雍也很正常。 韩雍这个人比何宜还过分,二十岁就中了进士,皇帝注意他倒是非常正常。 讲完这些,朱祁钰便示意众人散了。 兴安却站出来回道:“启禀陛下,东厂探知,最近京城中,很多归附的蒙古达官,在四处活动,暗通瓦剌,为敌人打探消息。敢问陛下,要如何处置?” 朱祁钰倒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直接杀了肯定不合适,逮到监牢里去?怕是监牢里盛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只得看向于谦:“于爱卿,你说呢,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于谦回道:“一旦发现确凿的通敌证据,罢官抄家。将通敌的达官、达军集中关押,待也先大军到来之后,直接把他们送到也先大营里去,让也先处置。” 朱祁钰点点头,是个好办法,他们这么喜欢瓦剌,那就让他们去当也先的兵,然后交战时,再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用来筑京观。 于谦又补充道:“还可以找一批忠于大明的达官,假装投敌,与真正通敌的达官一起送进也先大营,做我们的内应。” 朱祁钰又点点头,也是个好办法,然后便对兴安吩咐道:“就按于尚书说的办吧,再有这方面的问题,你就去找于尚书商量,不必回我了。” 说完朱祁钰又补充道:“一定要注意,绝对不能冤枉人,那些达官若是没通敌,就让他们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而且绝对不能开杀戒,如果乱杀人,以后蒙古人还敢放心归附吗。对于实在过分的达官,直接让顺天府逮住关起来,等战后再慢慢处置。” 兴安领命,众人告退。朱祁钰则拉着何宜,回到绛云轩,一边吃饭,一边聊自己逼外戚和太监一起造反,继而顺势扳倒孙太后、为胡皇后复位的计划。 听完皇帝的计划,何宜支支吾吾地回道:“其实微臣有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讲讲,这里就咱们君臣二人,有什么不能讲的。” 何宜闻言,轻声回道:“若是给胡皇后复位之后,再否定孙太后当年的继任皇后身份,将她当时的身份由孙皇后改回孙贵妃。 然后陛下再将自己过继到胡皇后名下,那岂不是陛下就成了嫡子,而太上皇则成了庶子。 当今太子则成了庶子的庶子,这样废除太子,立陛下之子,从法理上就完全说得通了。” ------------ 116 降上皇恭让皇帝 立景泰五年计划 听到何宜让自己过继给胡皇后的提议,朱祁钰愣了半天,方才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 “过继?对呀,孙太后本来就是妾,全靠先帝宠妾灭妻,而且是在整个宣德朝没有一个忠臣的情况下,才成功威逼强迫我的嫡母让出了皇后之位。 如今我为嫡母伸张正义,让其重获正妻地位,把孙太后打回妾侍,谁敢说我不对。 孙太后以妾灭妻,这是她的死穴,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一点。 而且太上皇并非孙太后亲生,而是孙太后阴取宫人之子,以为己子。这一点将来也要昭示万民,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下轮到何宜发呆了:连太上皇非孙太后亲生,这样膈应人的办法都被皇帝想出来了。 愣了半晌,何宜才问道:“那陛下准备如何对待太子?”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回道:“等太子十五岁的时候,让他兼任襄王。我已经提前为他作好榜样了,我是皇帝兼任齐王,他是太子兼任襄王。 等他成亲数年之后,就让他去长沙就藩。然后再过几年,他主动上表,要求退位让贤。多推让个几回,我再勉为其难,顺从了他的心意。 自古藩王成功上位的,要么是在京城夺嫡上位,要么是从边疆起兵。所以长沙是個好地方,既远离京城,又远离边疆。 我会给太子数不清的田地和财宝,他就在长沙舒舒服服当个藩王,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就好。这样大家都体面,也不用伤了和气。” “可是现在已经有襄王了。” 朱祁钰摇摇头:“景泰五年的时候,提督京营的太监和孙太后的娘家兄弟,会联合朝中大臣、勋贵造反,派兵杀入皇宫,意图挟持太上皇复位。 那天正值中秋佳节,太上皇特召襄王全家进京朝贺。结果当晚太上皇大宴群臣时,却被逆贼乘皇城守备空虚,率数千人杀入宫中。 这场兵变会死很多很多人,其中就包括襄王全家和孙太后娘家全部兄弟,还有金英、兴安及其全部亲信。 这样襄王一脉就绝了,再过几年,我会把襄王之位,封给太子。” 何宜听得颇为疑惑,皇帝想灭掉孙家可以理解,但是却为什么会这样恨襄王呢? 朱祁钰摇摇头,自己知道何宜在疑惑什么,但自己不能说,古代有四大缺德事:踢寡妇门、挖绝户坟、吃月子奶、骂哑巴人。 历史上的襄王朱瞻墡,在朱祁镇复辟后,提议毁掉杭皇后的陵墓,并将汪皇后母女逐出郕王府。这是缺了几辈子大德,才能想出这样的鬼点子来。 所以朱祁钰心中早就有了决定:让我放太子一条生路都没有问题,但是襄王必须去见先帝。 不过朱祁钰还是向何宜解释道:“我也可以给襄王一个机会,若是景泰五年的时候,太上皇召襄王进京朝贺,襄王不来,事情就算了,就让他在长沙好好待着吧。如果他非要跑来声援太上皇,那我就只能对不起了。” 何宜回道:“如果陛下决意这样做,那让太上皇行禅让礼后,就不该再称太上皇帝了。 太上皇是太上皇帝,陛下是皇帝,这样从名义上,您就矮太上皇一头。” 朱祁钰叹口气:“我也发愁这事呢,行义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何宜笑道:“既然是太上皇将皇位禅让给陛下,那何不将太上皇的名号,由太上皇帝改为恭让皇帝?” 朱祁钰一拍手:“对呀,正所谓兄友弟恭,一个恭字,就把太上皇放在了比我低的位置上了。好,就是恭让皇帝。 哎,我也是没办法啊。若是太上皇回到京城之后,能主动要求带着全家,包括太子,去凤阳守陵。我愿意将凤阳皇宫重新修缮,让太上皇过着比之前更优渥的生活,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安度余生。 可惜啊,谁也不愿意放手。那我也很无奈啊,总不能把皇位还给太上皇吧,那我这一家人的性命都不要了吗。” 何宜闻言,忙劝慰道:“陛下不必内疚,其实作为帝王,您已经够心善了。若是换个无情的帝王来,哪里用得着这样复杂,还要处处照顾太上皇一家的感受。” 朱祁钰苦笑一声:“哎,凑合过吧。我给你讲讲我的具体计划,你帮我参详一下。 今年打完仗之后,我要将建庶人、吴庶人释放。然后紧挨着襄王的王府,一南一北,修建两座亲王规格的王府。再在旁边不远处修建一座郕王府。 等景泰二年,几座王府修建好后,让郕王府一家人去长沙就藩。然后将建庶人、吴庶人封为郡王,享亲王礼遇,让他们住襄王府一南一北的两座王府。 襄王不是坚定地效忠嫡长吗,好啊,我把建庶人和吴庶人这两条真龙放他家门口,我倒要看看,他是真正坚定效忠嫡长的忠臣义士,还是自以为好龙的叶公。” 何宜闻言赞道:“陛下这脸打的好,襄王若是真的坚定拥护嫡长继承制,就应该去效忠建庶人才对。他若不去效忠建庶人,就只能说明他是虚言邀名,叶公好龙。” 朱祁钰点点头,继续说道:“景泰元年,我会对朝廷重臣进行大调整,将一批人派到南京去。 同时对山西的文武官员进行大调整,除掉杨洪等人,把石亨、范广、孙镗全派去镇守山西,并加紧进攻也先。 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要多和王妃亲切友善地交流。 等景泰二年,王妃为我生下嫡长子,再把郕王全家送去长沙,就彻底清静了。 同年,举行景泰朝第一次会试、殿试,借此机会,选拔一大批青年才俊出来。” 接下来的景泰三年,就是重点了。朱祁钰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景泰三年,我的妃子们相继生儿育女,到了秋天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多个儿子了。这时候皇位稳固了,也就是时候迎回太上皇了。 就选在中秋当天,迎太上皇至西直门外,让他对着京观和土木死难将士的牌位,下罪己诏,正式禅让,并退为恭让皇帝。 然后再过三个月,过年的时候,让全国的藩王、文武官员、豪强士绅,全部进京朝贺恭让皇帝。与此同时,也先、伯颜帖木儿兵败被杀。 借着朝贺的机会,我带着所有藩王、文武百官,豪强士绅,在西直门外,重筑京观。将也先、伯颜帖木儿的首级也安上去,以此,好好震慑震慑心怀不服之人。” ------------ 117 皇帝议生前身后 黄溥至也先大营 何宜听得连连点头,皇帝想的很美好,就是执行起来有点困难。 朱祁钰不管这些,继续说道:“眼前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派于谦去南京整顿军队。景泰朝前三年,整顿军队,平定苗乱,消灭也先。之后三年,开始收复交趾。 景泰五年的时候,借由太上皇造反,对京城进行彻底的大清洗,然后再用三年巩固权利。 从景泰十年开始,进行全面的改革。” 见皇帝说完,何宜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太监和勋贵真的敢起兵造反吗?就算他们真的反了,一旦出现意外,局面失控怎么办?” 朱祁钰笑道:“我会对他们进行引导和逼迫的,他们想不造反都不行。至于安全问题,更不用担心。 我以后不会在城里住的,而是在西郊守着三万亲军。京营里忠于我的军队,也会布置在京西一带。 不论京城里打成什么样,最终我都能带着近十万大军,出来收拾残局。” “这样确实没问题,只是陛下真不打算住在城里吗?” “嗯嗯,我要在京西修建行宫。要想活得长久,就得多住郊外。 对于皇帝的身体来说,有那么几大威胁。其中很重要的两项:一个是冬天烧炭取暖时吸入的炭火气;再一个就是平时用到的漆、铅等有害材料。 京西有很多温泉,能提供地热,冬天就不需要烧炭了。所以为了长寿,我肯定不会在城里住的。而且我也喜欢清静,讨厌到处全是人的地方,住京郊正合适我。” 朱祁钰说完,又补充道:“我也知道活得太久,会讨人嫌。所以等我的嫡长子有个二十多岁,我就禅位了。 我真不是特别贪恋皇位,现在是没办法。把皇位还给太上皇,我一家人就活不了了。但是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就没有这個问题了。” 何宜闻言,脸色一变,连忙劝道:“就算再过二十年,陛下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能轻易退位呢?” 朱祁钰摆摆手:“这皇帝当的,连饭都不敢随便吃,连女人都不敢随便睡,整天提心吊胆的,有什么意思呢。 你放心,我都会给你们把前程安排好的。嫡长子一生下来,我就让他拜你为师,从他最开始的启蒙认字,就由你教他。 等他当了皇帝,你就是帝师,首辅之位不在话下,保准你跟着他比跟着我还风光。” 何宜闻言笑道:“臣倒是没想要那么多,能善始善终,衣锦还乡,臣就知足了。” 朱祁钰又问道:“咱们现在一共派出去了三支使团吧,最先去瓦剌的陈镒、杨善到哪里了,有奏报传回来吗?” 何宜答道:“有,最先派出的使团,还有一天就能返回京师。 最后派出的使团,已经出了居庸关,由于没带女眷和辎重,再有四五天就能到达大同。应该能正好碰上入侵的也先大军。 至于黄溥的使团,应该已经见过阿剌知院,明后天就到也先大营了。” “嗯嗯,好,之前我已经和蒙元大汗脱脱不花达成了密约,现在再由黄溥代我和阿剌知院立约。 这样就形成了我、脱脱不花、阿剌知院,三方围猎也先的局面。 若是黄溥再能成功挑拨也先和伯颜帖木儿的关系,那就更稳了。” 何宜替也先叹道:“可惜了也先太师,他还以为自己是猎手,咱们大明是猎物呢。不过陛下不担心也先识破其中玄机吗?” 朱祁钰冷哼一声:“识破啥啊,也先的战略眼光,比他爹差远了去了。 若是他稍微有点心眼,在土木堡看到太上皇第一眼的时候,就应该将瓦剌能上战场的男丁全部召集,倾巢而出,直扑北京。 那样也先早就已经收复大元故都了,还轮得着咱们去围猎他。” 何宜哈哈一笑,也只能跟着一起表达对也先的恨铁不成钢。 两人又聊了一会,便各自散了。 朱祁钰回到房中睡午觉,正巧林香玉也在房中。 朱祁钰便吩咐道:“王妃,我还有个事情,要伱去办。” “夫君请吩咐。” “嗯,你得给我组织一批画师。等开战的时候,让他们也上城头观战。 我们不能光用文字记录,也要把战争场面画下来。 我们选最好的画师,绘制一本详实的图录。 然后临摹个几百份,正本我们自己留着,临摹的图录分送到各藩王、各属国、各州府,让其广为流传。” 林香玉笑道:“知道了,夫君可是真在乎自己的威名,这是想出名想疯了吧。” “哎呀,不止如此,我还要防着别人篡改历史,抹黑于我。所以,我就要在生前,把权威资料传播得哪里都是,让人没法篡改。 你像前面的皇帝,生前啥也不管,非等到死后,由着后人修史书。 那后人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若是赶上皇帝是庸碌无为之主,受大臣们喜欢,那就还好,大臣们会在史书里极力地夸奖你,就比如太宗皇帝的好圣孙。 若是有理想有抱负,为国家着想的皇帝,不被大臣们黑成炭才怪。” 林香玉笑道:“哦,懂了,夫君这可真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朱祁钰又补充道:“我现在就开始修景泰朝的实录,五年一发布,每次刊印几十万份,不仅撒向全国,而且连西洋、南洋、东洋都不放过,直接弄到哪里都是。 我看看文官到时候怎么篡改。” 林香玉由衷地称赞道:“夫君跟大明其他的皇帝,真是非常不一样,防大臣就跟防贼一样,防女人也跟防贼一样。” “嗯嗯,对,只要王妃不对我起杀心,我肯定能活好久好久呢。” 林香玉闻言,立即躺倒在床上,笑盈盈地回道:“来吧,夫君,想活命,请先证明一下您的价值。” “那就好说了,朕精研过道家成仙之术,想在王妃手下活命,那真是轻而易举、信手拈来。我保证你会天天哭着喊着,求我不要离开你。” 说罢,朱祁钰便欺身而上。 接下来的一两日,不必细述。 直到十月初一上午,黄溥带着使团,终于到达了也先的大营。 也先不知深浅,以为这支使团,和上次的使团一样,也是来做送财童子的,便高高兴兴地将使团迎了进来。 哪知黄溥一传完皇帝圣旨,也先便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还是大明敬顺王呢,怎么一转眼,弟弟伯颜帖木儿就被大明皇帝册封为忠王了? 而且大明皇帝还册封了伯颜帖木儿之女为太上皇的才人,这实在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 118 黄溥用间激也先 喜宁进言留上皇 黄溥可不管也先心里是什么感受,刚一宣读完圣旨,便掏出一张礼单,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在朱祁镇面前,磕头行礼,高呼万岁。 礼毕,黄溥将礼单双手举过头顶,朗声奏道:“启禀太上皇,这是皇太后、陛下、两位皇后,为您准备的生活日用之物,以及派来服侍您的人员名单,请太上皇过目。” 朱祁镇闻言,立即便命袁彬将名单取过来细看。 塞外苦寒,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的朱祁镇早就受不了了,待在瓦剌军中,可谓是度日如年。 所以拿到礼单,朱祁镇是满心期待,希望朝廷和后宫能好好体恤自己一下。 等打开礼单,只见各色物品一一罗列了几十页:最开头,是皇太后赐上等毡帐一顶、红罗炭十车。接着分别是:皇帝敬献上等辇车一辆,骏马十匹;太上皇后献日用金银器具等物,并封四位贴身宫女为贵人,派来服侍上皇;翊圣太上皇后献冬衣、锦被等物。 后面还有礼部、鸿胪寺、尚膳监、太医院进献的各色事物。 再看后面的人员名单,朝廷不仅派了三十名锦衣卫,十名太监、十名宫女、五名御厨、三名太医前来侍候,而且还派了都指挥佥事马良,携带四位夫人,前来营中,总揽照顾太上皇之责。 朱祁镇大喜过望,面上难掩喜悦之色。这下不说别的,起码生活过得下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朝廷将自己最宠爱的近臣马良派了过来,可见自己的弟弟还算有心之人,没有那么绝情。 于是,朱祁镇命黄溥起身,和颜悦色地问道:“爱卿是何出身,我怎么没见过你?” 黄溥回道:“启禀陛下,微臣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如今是鸿胪寺右丞,兼任中书舍人和广西道监察御史。” 朱祁镇闻言点点头:难怪,是去年刚中的进士,官阶也不高,自己不认识也很正常。 黄溥起身之后,又掏出一份礼单,呈给伯颜帖木儿,并笑道:“忠王殿下,陛下册封您的女儿为敬才人,这是朝廷赐给您和敬才人的礼物,便算作是聘礼了。还请忠王速速安排敬才人侍奉上皇吧。” 伯颜帖木儿连忙起身,接过了这张烫手的礼单,然后无奈地望向也先。 也先冷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黄溥见也先心中火起,连忙再加了一把柴:“请太师安排一块空地,下官要为上皇搭建毡帐。我大明皇帝有命,让下官必须要将上皇的生活起居安置的妥妥当当,方能离开。 请太师体谅,办不好差事,违了皇命,下官回去,是要被砍头的。” 也先再次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官带黄溥去办他的差事。 黄溥给朱祁镇行过礼,便非常爽快地告退了。 也先命伯颜帖木儿陪着朱祁镇,先回之前住的毡帐中休息。 黄溥的策略就是这样,不说挑拨的话,说太多反而引起也先的警觉。但是送礼物的时候,皇帝只给伯颜帖木儿赐了礼物,对也先是一钱银子都不给,完全就晾在了一边。 这比语言挑拨还有效。虽然知道也先心里也明白这是皇帝在挑拨自己兄弟的关系,但是黄溥并不在意。 黄溥的挑拨策略,轻质而重量。一次两次的挑拨,也先肯定不会中计,但架不出长期不断的挑拨。 虽然黄溥明天就会离开,但是黄溥有队友,有长期待在也先身边的队友。 对,这位队友,就是叛变的上皇贴身太监喜宁。 果然,在送走了朱祁镇和伯颜帖木儿之后,也先便气得将手中的银杯重重摔在了地毯上。虽然明知道黄溥是在挑拨,但也先还是很生气: 伯颜帖木儿转眼便成了一字亲王,还成功把女儿嫁给了太上皇,这下比自己这个太师都要威风了,而且他竟然推辞都不推辞一下,真是气煞人也。 一旁的喜宁连忙凑了上来,对也先说道:“太师息怒,太明的新皇帝这是在威胁您,您可千万不要自乱阵脚啊。” 刚刚的圣旨中,有要求也先将叛徒喜宁绑送回大明的内容,所以也先以为喜宁说的威胁,是指这个,便轻蔑地摆摆手:“我岂会受大明皇帝的威胁,放心吧,我不会把你送回去的。” 喜宁笑道:“太师误会了,奴婢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是什么意思?” “大明皇帝晾着太师,却厚待您的弟弟,就是在变相地威胁您:如果您将太上皇留在瓦剌,那大家就一起舒舒服服过日子。如果您执意送太上皇回京,那好,大明皇帝就册封您的弟弟为新的瓦剌首领、大元太师。 反正大明皇帝的意思就是:要么你好我好大家好,要么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来吧,大家一起相互伤害吧。” 也先点点头:“先去北京打打看吧,若是大明皇帝能扛住我大元铁骑的冲击,我再考虑他的意思。” 喜宁是女真人,从小被迫阉割,进了宫当太监。所以喜宁虽然背叛了大明,但是不能算是汉奸。 喜宁恨大明,恨朱祁镇。朱祁镇留在瓦剌,喜宁可以作威作福,各种刁难朱祁镇。如果朱祁镇被送回北京,那让喜宁欺负谁去呢。所以喜宁才是最不希望送还朱祁镇的人。 朱祁钰早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一再地要求也先将喜宁这個叛徒绑送京师,从而突出了喜宁的重要性,促使也先更加信任喜宁。 …… 却说也先在应付大明使团的同时,朱祁钰也在召见刚从瓦剌回来的大明使臣。 西花厅中,举行着朱祁钰登基以来的第二次小朝会。一帮文臣武将勋贵挤在厅中,听着陈镒、杨善讲述出使瓦剌的经过。 众人面色阴沉地听陈镒和杨善讲完,朱祁钰先问道:“如此看来,也先是不肯痛痛快快将太上皇送还了?” 即便杨善死忠于太上皇,也不得不摇摇头,承认也先贪得无厌,不会轻易放手。 朱祁钰向众人吩咐道:“那就只能打完再谈了,果然这世上的事情,只有拳头才是硬道理,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卿等勉之,我相信只要上下同心、三军用命,一定能打败也先,早日迎回太上皇。” ------------ 119 新君送上皇仪仗 太妃议晋藩往事 给众臣打完气,朱祁钰又向胡濙问道:“大宗伯,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朕的意思是,再派一个使团去瓦剌,给太上皇送些食物药膳。 上次派使时我疏忽了,只送了辇车。前日我才想起来,为了在瓦剌人面前保持大明天子的威严,应该再给上皇送一套皇帝仪仗才行。” 就算胡濙是太上皇的铁杆忠臣,但也不会跳这么明显的一个大坑,于是便拒绝道:“陛下,有道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太上皇已经让位给陛下,便不宜再使用天子仪仗了。” 朱祁钰摆摆手:“不对不对,大宗伯这话不对。上皇是太上皇帝,自然也能用皇帝仪仗。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指的是不能有两个皇帝同时理政,但没说不能有两個皇帝使用皇帝仪仗。 就按我说的办吧,谁愿意去出使瓦剌?” 大臣们闻言面面相觑,不禁疑惑:皇帝真有这么关心太上皇吗,一支使团刚回来,还有两支使团在外面,现在就又要再派使团过去。 黄溥的使团有数百人,带了十几大车的东西,恨不能给太上皇在瓦剌安个家,这就已经够热情了,现在倒好,连皇帝仪仗都要给太上皇派过去。 朱祁钰看着大臣们的表情,心中暗笑:将来迎回太上皇的时候,你们也会要求派皇帝仪仗去接的。与其等你们要求,我不如主动一点,还能落个好名声。 顺带着也可以给从大同到北京,沿途的军民百姓行个方便,让他们一眼就能认出叫门的天子。 朱祁钰一边想,一边等,厅中安静了半晌,最终还是杨善再次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出使瓦剌。 这下就连朱祁钰都吃惊了,这杨善真是忠臣,若再接下这差事,就是第三次出使瓦剌了。 叹了口气,朱祁钰便下了诏命:“着内阁拟旨,杨善升任礼部左侍郎,赐银三百两,锦缎十匹,再次出使瓦剌,奉送天子仪仗于太上皇驾前。” 陈循等人领了诏命,朱祁钰却毫不停顿,继续下诏:“内阁再另外拟旨,命提督辽东军务的右都御史王翱,于十一月初回京,担任吏部右侍郎。 擢刑部郎中陆瑜为山东右布政使,主要负责协助徐珵治理山东境内的黄河、运河。” 大臣们对皇帝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迷惑行为,颇感无语。刚刚还正说着太上皇,一转眼的功夫,却又开始提拔大臣了。 而且还是不经廷议,直接提拔。这样被提拔的大臣,只需要感激皇帝一个人就行了。 更重要的是,皇帝每次总是提拔一两个人,这样被提拔的人,就非常扎眼。不管他们本人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都会被打上新君亲信的烙印。 更令大臣们气愤的是,不管新君说什么,陈循都不反对,再加上王文不反对、于谦不反对,这让其他人反对着也没什么意义。 当然了,亲太上皇的大臣们,除了气愤和无奈,还有对新君的佩服。这个新君也实在太自信了,瓦剌的十万大军都要打到家门口了,新君竟然还不断地在为战后人事调整布局。 见没人反对,朱祁钰便吩咐道:“在瓦剌到达北京城下之前,不再举行朝会了,你们回去各司其职吧。好了,散了吧。” …… 打发走了群臣,朱祁钰溜达着回到房中,只见屋里冷冷清清的,没个人影。仔细翻找了一遍,才发现仙儿正在床上捂着被子睡觉。 朱祁钰苦笑着将小丫头叫醒,好奇地问道:“人呢,人都哪去了?” 仙儿睡眼矇眬地回道:“家里这样冷,主人又不让用炭,人都跑都到太妃的寝宫去了。大家都欺负我,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主人回来,然后一起去太妃房里吃晚饭。” “哎呀,炭火气对身体是非常有害的,呼吸的多了,容易短命。如果是在相当封闭的空间里烧炭火,那更是会让人相当相当的短命。 所以你们跟着我委屈一年吧,明年冬天,我带着你们去住温泉地热白玉花房。到时候随时随地可以泡温泉,也不用你们天天辛辛苦苦烧热水了。 还有我答应伱的温泉池,到时候我用汉白玉给你砌个大大的温泉池,让你在里面展示你发明的‘口衔救命稻草’的绝技。 听到温泉池和口衔救命稻草,仙儿又开心了起来,服侍着朱祁钰更了衣,便一起住太妃处来。 太妃见自己儿子进来,连忙笑着招手:“曹孟德来了,快过来,我们正说你呢。” 朱祁钰笑问道:“我又做什么荒唐事了,值得你们这样乐呵呵地编排我?” 林香玉笑道:“奴家和母妃说,夫君精心安排着,给太上皇送了一顶特制的毡帐、一辆特制的辇车,另外还有整整十大车红罗炭。 夫君可真是大方,红罗炭贵重的很,拿着钱都没处买去。整整十大车红罗炭,真要买,怎么也得上万两银子了吧。” 朱祁钰认真地回道:“你们这些小丫头,不知道轻重深浅。你们要是还想活得长久,还想生出健康的儿女来,就别给我用炭。” 有些话,朱祁钰不能明讲。明朝晚期的著名大太监刘若愚,在他写的《酌中志》里是这样写的:‘宫中所用红罗炭者……性未过尽……多能损人,倏令眩晕,昏迷发呕,皇子女或中此毒,屡致薨夭。’ 所以,红罗炭是给别人用的,自己用,那是傻,用了只会生出孩子之后屡屡夭折。 林香玉坚定地点点头,表示认同:一来自己的夫君一向看问题非常准确,二来明年自己就跑路了,以后就守着温泉再也不回来了,左右熬一个冬天就过去了。 朱祁钰又问道:“晋藩那几位宗亲快到了吗,母妃见多识广,您知道晋藩为什么主动要求进京朝贺吗?我很好奇他们的目的所在。” 太妃非常肯定地回道:“我知道啊,这事里面的门道,都要从太宗朝说起了。” 朱祁钰连忙赞道:“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母妃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太妃笑道:“因为这事,跟汉王府还有关系,所以我才知道。其实里面的门道就一句话:现在的晋王,和咱们家一样,也是小宗承继了大宗。” ------------ 120 新君无奈亲兄弟 上皇惊诧两皇后 朱祁钰听到小宗并大宗的话题,顿时来了精神。只听太妃笑道: “晋藩第二代有兄弟七人,都是太祖的孙子、太宗的侄子。 老大晋王朱济熺,被老三、老四、老六联合起来轮番弹劾,太宗顺势废掉了老大,改立老三为晋王。 现在要进京的晋王,是第三代晋王、老三的儿子朱钟铉。 现在要进京的宁化王,就是老五朱济焕。他当初是极力反对弹劾老大朱济熺的,所以深受老三迫害。 看看,够乱吧。这是兄弟七个,就乱成这个样子。你要听具体的,我再给你细讲讲,基本就是狗咬狗,那可是相当的不堪。” 于是众人又听太妃细细讲述了一番,朱祁钰不禁感叹道:“这兄弟是真难做,他们七个兄弟,就打成这样。我这是两個兄弟,早晚也是要你死我活的。” 太妃闻言,关切地问道:“你和太上皇就非要到那一步不可吗?”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我也没办法啊,皇位就是这样的,坐上去就没法下来。我们一家人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不过我也特别想兄友弟恭、太平度日啊,关键是大哥一家不肯啊。 咱们大明在中都凤阳也修了皇宫,如果大哥肯带着太后、皇后、太子一家人,痛痛快快去凤阳皇宫居住,我保准把大哥当成亲爹孝敬。 让他舒舒服服、体体面面的,比唐高祖李渊和唐玄宗李隆基加起来过得都好。 问题是他不肯去啊,一个太上皇、一个皇太后、两个皇后、一个太子,全赖在京城,你让我怎么办呢,我晚上能睡得着觉吗?这不就是硬逼我动手吗。” 太妃也无奈地问道:“我儿的苦衷,我也能体谅,那能不能派个大臣去劝劝太上皇呢?” 朱祁钰摇摇头:“你就看看皇太后非要立太子来恶心我就知道了,他们一家人是不肯放手的。 其实杀光他们全家,对我来说,轻而一举,我只是不想那么做而已。 伱看着吧,过不了两天,我大哥就要去大同周边各城叫门了。而且大同府那帮忠于太上皇的守将,全部都会不战而降的。 大概再有个七八天,瓦剌大军就该破开紫荆关,进入京畿之地了。” 太妃闻言,连连摇头,默然不语。 林香玉在一旁,见气氛冷了下来,连忙岔开话题:“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一点不错,母妃就是咱们家的无价之宝。 之前儿媳不知道晋王一家的这些门道,差点就误了事了。” 朱祁钰也附和道:“对,我也以为他们是来闹事的呢。如今看来,晋藩也是小宗继大宗,大家都一样,谁也别看不起谁。” 林香玉继续问道:“母妃,见到晋王和宁化王,儿媳该行什么样的礼节呢?” 太妃闻言,护犊子的毛病又犯了:“稍微欠欠身,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 你谦逊低调是美德,这很好。但你不能真不拿自己当皇后了啊。 把皇位传给见深,咱们一家人都别想有好下场,所以对太子一家好归好,最终还是要让你儿子继位的。 至于见深嘛,让他远远的去当个藩王,多给他钱、多给他地、多给他金银财宝,让他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就很对得起他了,还要咱们怎么样呢。” 朱祁钰与林香玉都点头表示赞同,一家人吃过晚饭,又闲聊了一会,就各自散了。 回到房上,躺进被窝里,朱祁钰搂着自己的小王妃,笑问道:“颦儿,你猜猜,现在太上皇在做什么?猜对了,重重有赏。” 林香玉闻言,脸色变得非常奇怪,弱弱地问道:“不会是太上皇的男宠,已经到达也先大营了吧?” 朱祁钰哈哈大笑:“王妃真是位女诸葛,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起码我不养男宠。” …… 就在朱祁钰和小王妃编排故事的同时,朱祁镇走进了黄溥刚刚搭建好的毡帐。 毡帐甚是奢华,内中方圆近三丈,布置得密不透风,将寒风完全挡在了帐外。 一进毡帐,朱祁镇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马良和黄溥一起跟在后面,连忙上前扶住。 朱祁镇摆摆手,示意二人退开,然后在毡帐之中转了一圈。 只见各色事物,一应俱全。帐中还非常贴心地放置了一个巨大的浴盆,足足能容纳六七人共浴。 朱祁镇指着浴盆,颇为不解地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黄溥回道:“这是供陛下沐浴用的。” “朕知道这是沐浴用的,朕是问它为什么这么大?” “这是太上皇后特意让御用监定做的,微臣私意猜度,想是太上皇后体谅太上皇的辛劳,要让几位夫人在上皇沐浴时贴身服侍。” 几位夫人?朱祁镇看过名单,只有太上皇后赐给马良的四个妾,被封了夫人。 于是朱祁镇好奇地问道:“皇后钱氏一直都是严格恪守礼法的,她不像是这样有情趣的人啊。 她自己都从来没和朕一起沐浴过,怎么会想到安排侍女陪朕沐浴?” 黄溥解释到:“启禀陛下,太上皇后指的是皇长子的生母周娘娘。” 之前,朱祁镇光是沉浸在生活水平提高的喜悦中了,倒没注意有两个皇后的事情。虽然黄溥提到过有两位皇后,但朱祁镇下意识地认为,黄溥指的是自己的皇后和新君的皇后。 主要是以前也没发生过一位皇帝同时拥有两个皇后的事情,朱祁镇惊诧地问道:“那钱皇后呢?” 黄溥回道:“启禀陛下,奉皇太后懿旨,尊钱皇后为翊圣太上皇后,居于乾清宫,为陛下看守宫殿,等待陛下回归。尊太子生母周娘娘为太上皇后,居于坤宁宫。” 朱祁镇闻言,有颇多不解,又拿出礼单看一遍,方才问道:“让钱皇后居乾清宫,为朕看守宫殿,这是什么意思?新君没有住乾清宫? 这礼单上只有钱氏、周氏两位皇后,那新君的皇后呢?新君都有给朕送礼物,没道理新皇后不送啊?郕王妃汪氏以前朕看着倒还凑合,应该不是这样不知礼数的人啊。” ------------ 121 上皇召对问新君 马良献出四姬妾 黄溥非常耐心地向太上皇解释道:“启禀陛下,新君并没有进入紫禁城居住,并且新君承诺,永远不会入住紫禁城,更不会去住乾清宫,乾清宫永远都是留给太上皇的。 而且新君生怕别人会动太上皇的东西,所以现在的乾清宫,是由翊圣太上皇后替您守着呢。” 朱祁镇颇觉诧异,忍不住又问道:“那新君住在西苑?” 黄溥摇摇头。 “也不住西苑,那是南宫?” 黄溥回道:“都不是,新君住在齐王府。” 朱祁镇闻言,顿觉不可思议。 大明的皇帝普遍都爱死了皇城,而且对皇城是刻进骨子里的喜爱。即使有个别不住紫禁城的,也都是住在西苑,还是在皇城的范围里。 像朱祁钰这种不住皇城住王府的行为,已经超越了朱祁镇的认识范畴。 反应了半晌,朱祁镇才继续问道:“那弟弟的皇后呢?也不住皇城?” “启禀陛下,新君未立皇后,并表示自己是迫于形势,暂摄君位,待上皇回京,新君是要退位还政的,所以坚持不肯册立皇后。 至于郕王妃,新君的庶长子已经被册立为郕王,郕王妃被改为郕王太妃,待后年王府建成,随郕王一起去长沙就藩。” 朱祁镇闻言,更加迷茫了:“那弟弟的内院,现在是谁当家?” 黄溥回道:“启禀陛下,宣懿太妃,也就是吴贤妃,已经搬出了皇宫,到齐王府和新君一起居住。 现在新君是内院,是宣懿太妃掌舵,齐王妃负责操持家务。 齐王妃也并不是不懂礼数,新君献给陛下的礼物中,十匹骏马是由新君亲自挑选的,而辇车,则是齐王妃召集京城的能工巧匠,亲自监督着为陛下打造的。” 朱祁镇点点头:“弟弟对朕一片友爱之心,朕心甚慰。那原来郕王府的人呢?” “郕王府有四五个跟着新君的太监,被派到了司礼监当差。两位属官,一个做了鸿胪寺左丞,一個做了太仆寺少卿。还有二十个王府护卫,被安排进了锦衣卫。 剩下所有人,包括侧妃、姬妾,都留在了郕王府,等后年长沙王府修好,全都要去跟着就藩。” 朱祁镇吃惊地问道:“这么说,齐王府里,一个原来郕王府的旧人都没有了?” 黄溥点点头:“是的。” 朱祁镇闻言,终于对自己的弟弟刮目相看了:皇宫里全是自己的人,弟弟完全不沾,躲得远远的。 郕王府里,上至王妃,下至仆役,也全是自己和母后的人,弟弟还是完全不沾,直接来了个金蝉脱壳,把这帮人甩得一干二净。 这下好了,将来想对弟弟使用手段,可就没那么方便了,还得重新布局,重金去收买齐王府的人。 于是朱祁镇又问道:“那现在弟弟在齐王府里,都由哪些人伺候?” 人精似的黄溥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答道:“现在新君是由自己的十五位宠妃伺候饮食起居,身边暂时并没有丫环侍婢,也没有太监宫女。” 说罢,黄溥又补充道:“新君的十五位宠妃,包括齐王妃在内,都是孤儿,娘家都已经没人了。 而且这十五位宠妃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便是如今做了新君的女人,依旧不争不抢,十分和睦。” 朱祁镇闻言,抬起头,诧异地看了黄溥一眼:这个黄溥,别看年纪轻,品阶低,但是却像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一样,特意隐晦地给自己点出了收买齐府中人的困难之处。 朱祁镇也是服了,自己这弟弟真是又极端又荒唐,把齐王府弄得像只刺猬一样,让人没处下口。要收买王妃,比收买太监宫女,难度增加了何止百倍千倍。 这次朱祁镇终于算对一次,要收买宫女,一千两砸过去就可以了,不行就拿一万两砸,再不行拿十万两,说什么都砸晕过去了。 但拿钱去收买王妃可就不一样了,区区十万两,别说白银了,就算是黄金,齐王妃也都不会拿正眼去瞧的。 收买人最怕的就是开不出价码了。 正在朱祁镇无语的时候,马良提醒道:“陛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还是让微臣派人先服侍着陛下沐浴更衣吧。” 朱祁镇点点头,又向黄溥吩咐道:“爱卿去吧,替朕传话给新君,好好守住京城,勿以朕为念。” 黄溥闻言,磕头行礼后便告退了。一出毡帐了,伯颜帖木儿便亲自来请黄溥,两人自去宴饮不提。 黄溥一离开,朱祁镇又命马良将女人们都宣进来。不多时,十个女人鱼贯而入。 当先进来的,是皇后册封的恭、谨、贤、淑四位贵人,然后是贞、敬两位才人。最后是马良的四位姬妾,分别是冬梅、夏兰、春竹、秋菊,都被皇后封为夫人。 朱祁镇依次看了看,这四位贵人虽然伶俐、秀美,但也只能算差强人意,比两位才人漂亮,却又不如四位夫人。 马良察颜观色,恭敬地建议道:“陛下,不如今晚就让四位夫人侍寝吧。” 四位夫人一起侍寝?朱祁镇做皇帝的时候,生活并不算奢靡。虽然嫔妃较多,但行房事时,也全都是中规中矩的。多女同寝,朱祁镇还从没有试过。 于是朱祁镇又问道:“这四位夫人,是皇后赐给你做妾的,你用过她们了吗?” “用过了,她们原是教坊司的歌女,不仅个个绝色,而且技艺超凡,令人流连忘返。” 朱祁镇还有顾虑:“她们的身子干净吗?” 马良笑道:“干净,干净,都只是偶尔接待一下达官贵人。皇后选定她们之后,特别让宫中女官仔仔细细为她们检查了身体。 陛下试一次就知道了,这四位女子享用起来一定别有一番风味,体验绝对与宫女不同。” 朱祁镇闻言,十分犹豫。虽然这四个女子肉眼可见的好,但是皇后送来这样的女子,显然也是有深意的,反正绝对不是单纯为了体恤自己。 不过在反复权衡之后,朱祁镇还是勉强点了点头,一来是想先静观其变,待看清形势再作区处,二来是自己已经被俘了一个半月,身边只有一个不甚称心的贞才人,实在不堪御使。绝色美人就在眼前,索性就放纵一次,反正自己只是太上皇了。 马良见太上皇点头,便将四位贵人、两位才人请了出去,只留下四位绝色美姬服侍。 朱祁镇在四位美姬细致温柔地服侍下,一起更衣进入浴盆, 毡帐中放置着数盆红罗炭火,将密不透风的毡帐烘托得温暖如春。 第二天一早,黄溥前来告辞,朱祁镇却还未起,只得又在帐外磕了头,烦劳袁彬代为转告,便勿勿带着使团离开了。 黄溥离开后不多时,也先便派人前来通知太上皇,大军将立即开拔,经由阳和口进入长城之内,向大同城全速进发。 ------------ 122 瓦剌军全面攻击 朱祁钰垂拱而治 听到门外吵闹,马良披衣起身,走出毡帐,细问缘由。 原来是也先太师,在昨天晚间突然下令,命大军今日一早开拔,发起对大明的第二轮攻击。 要说也先,本来还不至于如此激动,只是大明的新使团一到,先是册封伯颜帖木儿为忠王,册封其女为敬才人。这也就算了,然后自己的妹妹贞才人立即便失宠,瞬间被使团新带来的绝色美人取代。 这就够让也先窝囊了,更可气的是,本来就一直心向大明的伯颜帖木儿,竟然还拉着黄溥去喝酒。 当伯颜帖木儿和黄溥酒足饭饱、宾主尽欢,相携走出大帐。那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也先。 也先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拿下大元故都,给蒙古内部的亲明派们好好看看。 当马良打听清楚消息,回到毡帐中,朱祁镇正左拥右抱,搂着美人舒舒服服窝在被窝里。 见马良进来,朱祁镇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大军要开拔了,也先太师命令全速出击,明天拿下阳和。” 朱祁镇又问道:“使团离开了吗?” “使团一大清早就离开了,如今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人在瓦剌,身不由己。 朱祁镇只得起了床,匆匆忙忙地梳洗过,便出帐上了辇车。 辇车从外面看着不显什么,一进入里面,饶是朱祁镇也吃了一惊,只见里面装饰得金碧辉煌,奢华无比。 里侧是一张软榻,足够三个人在上面尽情伸展。榻边是一张茶几,上面摆满了果品点心。 地上放着数盆炭火,盆中红罗炭烧得正旺,车中温暖如春,比在毡帐里还暖和。 朱祁镇只穿一件里衣,搂着两位美女,斜靠在榻上,忍不住向马良赞道:“这个齐王妃真是不错,难为她如此细心,还知道送辆辇车。 我的那些蠢女人,就没一個想到要为我准备辆马车的。 哎,同是父皇的儿子,我弟弟的眼光怎么就比我好这么多呢。昨晚的毡帐、浴盆、美姬,怕也是齐王妃提醒周氏那个蠢女人的吧?” 马良点点头,表示了默认。 朱祁镇重重地叹了口气,直接给自己的发妻下了定论:“钱皇后那个傻子,非被人活活玩死不可。 下次再有使团来,你提醒我一下。我让使团捎个话,告诉钱皇后,实在不行,就不要硬扛了。 认个怂,搬到慈宁宫,和太后一起住吧。这样还能保住她自己的安全,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马良连忙答应了,朱祁镇在车上吃过早点,不多时,辇车便缓缓起动,开启了新的征途。 走了半晌,朱祁镇反应过来,好奇地问道:“这车怎么一点都不颠簸呢?” 马良笑回道:“这个臣知道,是齐王妃命人在车轮上包了好几层牛皮。” 朱祁镇回道:“还可以这样?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马良回道:“这个臣也知道,王妃提过,说大明建造的战车,每辆是要用四十张牛皮包裹车身的,所以王妃便想到,顺便用牛皮,把车轮也包上算了。 王妃还很贴心地给带上了备用的牛皮,等车轮上的牛皮磨损坏了,咱们再把备用的换上。” 朱祁镇听到造一辆大明战车要用四十张牛皮,便冷着脸不再说话了,自己这位大明皇帝就要和大明将士兵戎相见了,这种滋味,想想都不好受。 大军一路疾行,第二天中午,便来到了阳和口外,越过了这段长城,就算正式进入大明腹地了。 也先正要指挥大军,布置攻势,手下便来通报:“启禀太师,阳和守将黄宁率人带着酒肉,前来觐见太上皇,并犒劳大军。 也先闻言,既惊诧,又欣喜:这就是传说中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吗? 于是也先亲自迎了出来,当着黄宁的面,再次确认道:“将军此来何为?” 黄宁解释道:“太师莫疑,末将是来拜见太上皇,并奉献酒肉。” 也先至此方信,带着黄宁来到朱祁镇的辇车旁,命人通报。 朱祁镇此时正在享用美色,无奈只得起身,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黄宁等人连忙下跪磕头请安。朱祁镇回道:“朕甚安,都起身吧。也先太师兴兵入境,是为了送护朕回京复位。 你们只需向大军提供补给,然后谨守城池便可。待朕复位,自会为尔等记功升赏。” 黄宁等人忙又磕头谢恩。 之后的沿途各城守将,也全如黄宁一样,不待朱祁镇叫门,便主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之前也先劝服了大同的李让作为内应,给出了大同各城守将的名单,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大同下辖各城的守将实在是太主动、太热情了。 只用了两天时间,瓦剌大军便来到了大同城外。 也先对大同这样的重镇,还是非常慎重的。派自己的三个弟弟:大同王、赛罕王、铁元帅孛罗,率他们的本部兵马两万人,作为先锋,堵在大同城西门外。 另外伯颜帖木儿率其本部一万兵马,将朱祁镇护在中军。 也先则带着自己的五万亲军,紧挨着伯颜帖木儿扎营。 也先自己,加上几个兄弟,一共八万大军,终于来到了大同城下。 与此同时,阿剌知院率军三万,破开独石口,来到宣府城下。 大汗脱脱不花,则是率两万人,朝喜峰口方向攻击前进。 至此,也先的八万大军作为进攻主力,阿剌知院三万军队,脱脱不花两万军队作为辅助,蒙古三路大军,一共十三万人,全面开启了攻势。 前方军报雪片一般飞到京城。 朱祁钰却不慌不忙,既不召开朝会接见大臣,也不出城视察军务。偏偏也是和太上皇朱祁镇一样,天天躺在床上玩女人。 朱祁镇努力玩女人,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和不甘;朱祁钰用心玩女人,则是纯粹因为无聊。 朱祁钰的治国理念,就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用唐太宗的说法,就是收揽人才,然后垂拱而治。 ------------ 123 新君送也先军粮 上皇替瓦剌叫门 朱祁钰吸取了后世哲人的教训,深知‘没有本事,就不要瞎搞微操’的道理。 现在城外的军事,有兴安侯、刘永诚、石亨、范广等身经百战的名将负责;中枢的军政事务,由内阁和于谦等人主持。 奏本审核由白圭、何宜等中书舍人负责;内廷由金英、兴安负责;王府由太妃和齐王妃负责。 朱祁钰很清楚,自己的专业水平,比不过上面任何一个人。所以自己上去瞎操一顿心,不仅没有意义,反而有可能会帮倒忙。 最后朱祁钰得出结论:自己天天在家玩女人,可能比自己没日没夜的忙活,对国家更有利。 实际的案例,就是大明末帝崇祯。 崇祯没日没夜地操持政务,结果在位十七年而亡天下。 如果崇祯把军政事务交给内阁,自己天天在后宫玩女人,说不定大明还能多撑十年。 其实崇祯朝的文臣武将,实力反而要胜过正统、景泰两朝。洪承畴虽然打不过皇太极,但打打多尔衮还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崇祯嘛,在家多玩玩女人,熬死皇太极,一切不就都结束了嘛,非要搞那么多犀利的操作干什么。 …… 一直到了大中午,朱祁钰还是躺在床上,搂着自己的小王妃腻乎。最后林香玉都受不了了,只能恳求道:“大王,该上朝了。” 朱祁钰习惯性地摆摆手,将掌中的左右摇动,引的林香玉一阵嘤咛。 林香玉红着脸问道:“夫君躺得这么平整,真的不管事情了?” 朱祁钰促狭一笑:“也不是真不管,虽然你们看不到,但其实我这几天还做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送了也先一件礼物。” 林香玉闻言,颇为好奇地问道:“夫君真是手眼通天,竟然跟也先太师都有交情。快和奴家说说,您送了太师什么礼物?” 朱祁钰骄傲地说道:“我送了也先太师十万石军粮,怎么样,格局够大吧,这礼物够体面吧?” 林香玉闻言,挣脱了朱祁钰的魔爪,惊得坐起身来:“夫君疯了吗,您知道十万石军粮值多少钱吗?” “哎,也先太师对我这么好,没有他我都当不上皇帝,所以我不得表示表示嘛。” “哼,夫君快点老实交待,您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 “所谓将欲取之,必姑予之。一来,我是要让也先一路顺风,变得骄傲自满,目中无人。二来,我怕瓦剌大军为了抢粮,四处劫掠百姓,索性我就直接把军粮给他了,省得他再折腾老百姓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要让瓦剌大军得到充足的补给,好能有足够的底气,在北京城下多待几天。不然如果他待个三五天就跑了,我上哪砍人头去啊。” 林香玉又问道:“十万石军粮,够大军吃好久了,如果他们待在北京城下不走了,怎么办?” 朱祁钰笑道:“我在瓦剌大军中有内应,等战机到了,把也先的粮仓点着烧掉就好。” 林香玉听到这话都急了:“内应?您老人家是属老鼠的吗?怎么天天偷偷摸摸地四处钻山打洞,以至于到处都是您的人呢?” 朱祁钰叹口气:“哎,我也是没办法,长得就是这样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天下豪杰,一撞上寡人的王霸之气,那个個都是纳头便拜。” “行吧,那夫君自己在这里臭美吧,奴家要出去干活了。今天晋藩的人就到了,奴家得去太妃那边一起准备去了。您今天就真在家里一直躺着了?” “躺着吧,要不干嘛,这个破皇帝我是真心的不想当。所以你以后也不要想着给我喂药喝,我最多就干个三十年,等你儿子二十多岁,能掌控朝局了,我就退位,当太上皇去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天天怕大臣、怕勋贵、怕武将、怕后宫,这也就算了。我连太监、宫女、侍卫都怕,这日子过得,连农家一条土狗都不如。谁想当这个破皇帝谁是孙子。” 林香玉怜悯地摸摸头:“可怜的夫君,那您躺着吧,奴家叫几个姑娘过来,好好慰劳慰劳您。” …… 却说大同城外,瓦剌的中军大帐之中,朱祁镇正居中高坐,也先和伯颜帖木儿分坐两旁,而大同总兵、广宁伯刘安正跪在阶下,给朱祁镇磕头行礼。 刘安一边磕头,一边就要掉眼泪。 朱祁镇摆摆手:“行了,别哭,朕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回去打开城门,朕要入城休整几天。” 刘安一脸为难地回道:“陛下,瓦剌大军不能入城啊,这是北京那边的底线,也是为了大同百姓的安危负责啊。 如果陛下愿意只带侍从入城,那微臣立即就可以安排。” 朱祁镇摇摇头,斩钉截铁地回道:“那不行,我不能离开瓦剌大军。谁知道大同的守将,是不是和杨洪一样的人呢。 我绝对不会孤身入城的,不然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安无奈地回道:“那只能请陛下见谅了,北京那边的底线就是,山西守将可以不出城迎战,但必须守住城池,不能让瓦剌大军入城。 否则不仅放瓦剌入城的守将要砍头,守将的家人中,年轻女子全部充入教坊司,剩下其他人流放三千里。” 朱祁镇听出了刘安话里的问题,好奇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新君允许山西守军消极怠战?” 刘安连连点头:“新君说得非常明白,就一个要求,别把城丢了就行。” 朱祁镇更好奇了:“这不是鼓励所有人学杨洪吗?新君很喜欢杨洪?他和杨洪有勾连?” 刘安无奈地摊摊手:“陛下,新君跟您说的完全相反,他对杨洪的鄙夷已经公开化了。现在是个人都知道,新君对杨洪的厌弃已经到了极点,就差指着杨洪的鼻子骂娘了。” “好好好,看来弟弟不是糊涂皇帝,由他暂摄君位,朕也能放心了。 你不让朕入城,那给大军提供五万石军粮,支持朕杀回北京,复位归正、重掌乾坤,这个总可以吧?” 刘安还是无奈地摇摇头:“陛下,恕微臣不能直接将军粮交给瓦剌大军,不然臣就成了通敌了,到时候全家人都没得活啊。” 朱祁镇听到刘安这话,知道有戏,连忙问道:“不能直接给,那伱想怎么给?” 刘安回道:“昨天副总兵郭登跟臣提过,明日一早将有一批军粮,足足十万石,要从大同城运送到定边卫、平虏卫,及长城外的东胜、玉林等地,这是各城卫所兵的口粮和军饷。” ------------ 124 刘安献紫荆地图 郭登送军粮十万 朱祁镇和也先等人,听到有十万石军粮,相互对视了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 伯颜帖木儿也很高兴,整个瓦剌大军之中,最希望朱祁镇复位的,就是伯颜帖木儿,其次才是也先。 几家欢喜几家愁,站在也先身旁的喜宁,却深深地皱紧了眉头,心里骂开了花:这太上皇要是回京复了位,自己这个叛徒的结局还用想吗,肯定是凌迟处死啊。也不知道新皇帝这个废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竟然对大同这样的重镇没有任何限制,就由着边将胡作非为。 喜宁心里一直骂着新皇帝,就听朱祁镇对刘安笑道:“广宁伯,山西这些大将里面,也只有你是忠诚于朕的,待朕回京复位之后,便晋封你为世袭罔替的侯爵,让你一家世世代代,永享富贵。” 刘安闻言大喜,谢过天恩,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献了上来。 朱祁镇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刘安答道:“之前臣奉陛下之命,回过一次京城。之后新君命微臣返回山西,依旧担任总兵官,镇守大同。 臣是经紫荆关回的大同。途中奉新君之命,巡视了紫荆关的防务。这张就是臣绘制的紫荆关布防图,以及守将名单。” 朱祁镇闻言,连忙命袁彬将地图取过来,细看了一遍,然后转手递给了也先。 也先看过之后,大喜过望,向朱祁镇拜驾道:“陛下果然洪福齐天,有了紫荆关布防图,不用两天大军便能破关而入。咱们明天劫粮,后天出发,全速前进,七八天时间,就能到达北京城下了。 而且咱们有了十万石军粮,在北京城下围困一個月,不在话下。如今北京全是三流明军,弄不好,就直接开门献城了。 陛下真是气运加身的真命天子也,臣敬陛下一杯。” 朱祁镇爽快地饮尽一杯,又恨恨地问道:“太师猜猜,朕复位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也先闻言,同样恨恨地回道:“杀死您那篡位谋逆的弟弟,以儆效尤。” 一旁的伯颜帖木儿闻言面色突变,忙举杯饮尽,掩饰了过去。 朱祁镇却不以为意,摇着头回道:“太师错了,朕的弟弟少不更事,只是被奸臣挟持了而已,朕不怪他。 朕最恨的,是镇守山西的逆臣。复位之后,最先要做的,就是将这帮人统统杀光。 第一个要杀的,是谎报军情、纵兵弃城的宣府总兵杨洪。第二个要杀的,是三杨的亲信、巡抚山西十九年,却毫无建树、严重失职的于谦。” 朱祁镇刚说完,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话:“不不不,不对,第一个要杀的,应该是于谦才对。 于谦去年才从山西调回京城,今年山西就乱了这个样子。山西卫所糜烂,守备松懈,军纪涣散,毫无战力。 他做了十九年的巡抚,竟然熟视无睹,就当山西的问题全都不存在一样。而且他不论给朝廷上什么奏本,三杨都是在那里好好好,好好好,点头如捣蒜。 朕的父皇怎么就用了这么一帮子奸佞。” 也先闻言,连忙表态,要为天子扫除奸佞。众人又聊了一会,广宁伯刘安便告辞回城。而也先则安排弟弟孛罗率本部兵马,明天一早去劫大同城运出的粮草。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大同城南门大开,粮草准时运出了城。 数千兵士赶着粮车,出了南门,一路向西,赶往定边卫。 只是押粮兵走了没一个时辰,便听得一声炮响,然后早已埋伏多时的瓦剌骑兵便冲了出来,将押粮兵团团围住。 瓦剌骑兵人数过万,所以押粮兵既不反抗,也不溃散,全部站在原地不动。 孛罗策马而出,来到押粮兵将面前。 然而未等孛罗开口,就发生了让瓦剌众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只见为首的明军将领一声令下,所有明军全部放下武器,并振臂高呼:太上皇万岁,万岁,万岁。 在场大部分瓦剌人不懂汉话,但是‘太上皇万岁’这五个字,大部分人还是听得懂的。 于是所有瓦剌人都被搞得面面相觑,举止无措,既不好意思动手抢粮,更不好意思上去砍人。 最后还是孛罗朝明军挥挥手,示意他们自行离开。 瓦剌骑兵让开一条道路,任由押粮兵一哄而散,逃回大同城里去了。 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朱祁镇和也先、伯颜帖木儿坐在中军帐中,刚要一起吃饭的时候,孛罗便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也先一见孛罗便呵斥道:“你这个懒惰的家伙,我让你去劫粮,现在都快中午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瞎溜达呢。” 孛罗闻言,一脸无辜地摊摊手:“大哥这是什么话,我已经劫完粮回来了啊。” “啊?” 三人都吃惊地望向孛罗。 孛罗无奈地解释道:“我带着本部兵马埋伏在押粮兵的行进路线上,他们一到,我就冲了出去。然后他们也不作任何抵抗,直接放下武器,高呼太上皇万岁。 所以我不费一兵一卒,未放一箭一矢,就把粮食拉回来了。” 朱祁镇闻言,哈哈大笑:“可见军心在朕,回京复位,已是指日可待了。” 众人连忙齐声恭贺。 也先便命令道:“兄弟们整顿大军,咱们明日启程,朝紫荆关进发。拿下紫荆关,进入大明腹地,我们便成功了大半。” 众将皆俯首领命而去。 只是不幸的是,晚上回到毡帐中,朱祁镇龙心大悦,兴致高昂,在浴盆中鸳鸯戏水,将四个绝色尤物挨个临御了一次。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镇便染了风寒,觉得腰酸背痛、浑身无力,一时竟起不来床了。 好在新君贴心地派黄溥使团带来了御医御药。 也先与伯颜帖木儿看着为首的太医艾崇高,为朱祁镇诊过脉,连忙问道:“这毡帐之中,如此暖和,陛下为何会染风寒?” 艾崇高皱着眉头回道:“塞外苦寒,之前太上皇风餐露宿,吃了大多苦,身体已经着了凉。 只是太上皇的龙体底子好,一时不显。如今又是毡帐,又是辇车的,里面温暖如春。 这一来一去,乍冷乍热的,身体便难以适应。再加之陛下这几日经常沐浴、多所御幸,难免便有些吃不消。” ------------ 125 李贤使团至大同 黄溥使团到宣府 也先问道:“陛下的病情,可严重?” 太医回道:“不妨事,微臣开个药方,从现在起太上皇远离女色,静养半个月,身体就能完全好了。” “静养半个月?” 众人都懵了,开什么玩笑,静养半個月,黄花菜都凉透了。 也先急忙问道:“非要半个月吗,大军不可能半个月原地不动的。” 太医回道:“先观察一两天吧,若是太上皇身体有所好转,那让太上皇躺在辇车里也可以。 只是以后就不能一直从毡帐到辇车来回挪动了,最好让太上皇一路上都待在辇车里静养。” 朱祁镇无奈地摆摆手,示意太医出去煎药。 于是瓦剌大军只得继续在原地驻扎。 到了第二天,朱祁镇依旧不见好,只能无聊得待在毡帐里。 好在下午日落时分,大明又一支使团赶到了。 这次的使团,由吏部文选司郎中李贤、礼部给事中李实带领,随行的,只是一堆被新君派来感化也先的和尚。 这两位使臣,是朱祁镇的忠臣,也是上了新君死亡名单的重点人物,尤其是这个李贤。 历史上的李贤,对于朱祁钰来说,那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在景泰朝,朱祁钰破格提拔李贤,从吏部郎中,一直升到吏部右侍郎。结果李贤在所著的《天顺日录》中,大泼朱祁钰脏水。 以至于连《明史》的编修们都看不下去,给了李贤这样的评价:‘然自郎署结知景帝,超擢侍郎,而所著书顾谓景帝为荒淫,其抑叶盛,挤岳正,不救罗伦,尤为世所惜云。’ 所以李贤这次能被派来出使瓦剌,就是因为他已经简在帝心。朱祁钰都不恨朱祁镇最铁杆的忠臣王直、杨善等人,也可以放他们一马。毕竟他们一直都立场鲜明地忠于朱祁镇。大臣忠于自己的君主,这有什么错呢。 朱祁钰最讨厌的人,一个是太监里的兴安,一个是文臣里的李贤:你们忠于太上皇,你们又不说出来,一个个在那里卧底。至到历史上的景泰病得起不来了,你们想起来反水了。 却说朱祁镇在病榻之中,将李贤、李实召入。 两人一进入毡帐便傻眼了,自家好好的英明神武的正统皇帝,怎么才一个半月,就成了这病歪歪的样子。 李贤和李实的眼泪差点下来,都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朱祁镇没好气地对李贤嘲讽道:“有什么可哭的,古人有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朕看李大爱卿面色红润,步履矫健,一看就知道你的君主也过得甚是滋润了。” 李贤闻言,顿时胀红了脸,一边磕头,一边高呼:“微臣死罪,微臣死罪……” 为什么朱祁镇只讥讽李贤,却不说李实?只因为李贤是跟着朱祁镇参加了御驾亲征的。 然后土木之变,朱祁镇被俘,李贤则扔下了自己的君主,孤身溜达回了京城。这种做法,完全不符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儒家道德准则。 李贤弃主而逃也就算了,毕竟朱祁镇眼不见心不烦,也懒得搭理他。然而现在李贤却偏偏作为使臣,红光满面地厚着脸皮出现在了朱祁镇面前,这不是故意挑衅吗,让英明神武的正统皇帝如何不火大。 于是朱祁镇继续揶揄道:“李大爱卿的君主在北京呢,朕一个被废了的皇帝,哪有资格治你的死罪。快起来吧,说说朕的皇弟又派个使团过来,有何贵干?” 李贤只得红着脸起身,低声回道:“启禀陛下,新君派微臣送一群和尚过来。说是这些大师屡受皇恩,又精通佛法。 于是新君要他们来瓦剌大营,面见也先。然后借助佛祖的神明,用佛法感化也先,令其早日悔过自新,送太上皇还京。” 朱祁镇闻言,撑起虚弱无力的身体,哈哈大笑起来:自己这个弟弟是真够荒唐的,竟然还想借助佛祖的神明感化也先。自己可是也信佛礼佛的,若是佛祖的神明真的有用,自己压根就不会被俘虏。 笑了半晌,朱祁镇才觉得有些不合适,毕竟不论是大明,还是蒙古,信佛的人都太多了。公开笑话佛祖,多少也有点不合适。 朱祁镇只得吩咐道:“明日你们两个就带着大师们去给也先太师念经去吧。念完伱们就回去,不用再过来请安了,朕不想见到你们。 不过朕有两封信,你们明天带上信再走。一封是给太后的,一封是给钱皇后的,你们一定要亲手交到太后和钱皇后手上。行了,去吧去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使团面见了也先,随行的和尚们,只得硬着头皮,给也先宣讲佛法,希望也先同意由使团带太上皇回京。 那也先当然不能同意啊,所以这些大和尚被迫留在了瓦剌军中。按照新君的诏命,什么时候大师们劝服了也先,迎回了太上皇,什么时候才可以再回京城去。 李贤与李实办完了差事,又从袁彬那里接过太上皇的书信,便匆匆离开了。 与此同时,处于返程途中的黄溥使团,已经抵达了宣府城外。 此时阿剌知院的三万精兵,正将宣府四面围住。而杨洪,则依旧是守城不出。 黄溥来到城外阿剌知院的大营,再次拜见阿剌知院。 双方见过礼,阿剌问道:“贵使可要入城?若是入城,我让手下让出一条通道。” 黄溥摆摆手:“不必了,还请诚王殿下千万把宣府围好,我怕杨洪狗急跳墙,截杀使团。所以我既不敢入城,也怕他出城。” 阿剌知院闻言,脸上充满蔑视地哈哈大笑:“贵使多虑了,我分成四面围城,每一面只有七八千军队。然而杨洪手握三万精兵,竟然自始至终,不敢派一兵一卒出城,做起了缩头乌龟。当年威震一方的大将,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令人不齿。 若是贵使还不放心,我可以派出一千精兵,护送使团一程。” 黄溥也不客气,当下便点点头:“那就有劳了,宣府地面不太平,请诚王殿下派兵送我们到居庸关下便可。” 于是阿剌知院又摆了酒菜,亲自招待了黄溥一行。 阿剌知院结盟了大明新君,黄溥成功地办好了差事,两人都没有了心事,坐于帐中,开怀畅饮,直到宾主尽欢,阿剌知院方才派兵护送使团离开。 而宣府城内的杨洪、杨杰父子,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心态了。 到了下午,杨洪正坐在家中发愁,杨杰便握着一纸奏书,急勿勿地跑了回来。 一进门,杨杰便苦着脸对杨洪说道:“父亲,祸事了。您之前送到京城,请求带兵进京勤王的奏本,皇帝已经批复,发回来了。” ------------ 126 杨洪父子暗离心 黄溥回京复王命 杨洪听到自己的奏本被批复了,急忙问道:“皇帝如何说?” 杨杰摇摇头:“父亲,我们去密室说吧。” 杨洪见杨杰如此郑重,只得屏退侍从,一起进了密室。 在确定自己说的话不会被泄露之后,杨杰才对杨洪哀叹道:“父亲,咱们杨家完了,全完了。” 杨洪好奇地问道:“我儿何出此言?” “哎,父亲您自己看看吧,陛下亲自拟定的回复,严令宣府不得有一兵一卒离开宣府防区。 若有任何一人离境,立即斩杀全家。 若是父亲率兵离开宣府,那就,那就……” 杨杰实在说不下去了,杨洪等不及,只得打开奏本,亲自阅读,只见上面鲜红的朱批,赫然写道:若杨洪你还想做大明之臣,便守定宣府,等待朝廷重臣前来缉拿勘问。若杨洪胆敢带兵离开宣府防区,立即诛灭满门,杨洪父子拉到西市,凌迟处死。 杨洪握着奏本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半晌,才疑惑地问道:“我可是镇守一方的大将,掌管着三万精兵和宣府这座坚城。如今瓦剌大军压境的当口,皇帝为何如此,难道他真的敢动我,不怕边境大乱吗?” 杨杰闻言叹道:“皇帝的手段太毒了,选择这时候摊牌,我们已经没办法反抗了。现在城外就是阿剌知院的三万精锐骑兵,我们的大军出不了城了。 就算真的能击败阿剌,冲出宣府,我们能去哪里?往东是居庸关,陛下已经向居庸关的罗通下了严旨,只要有一个宣府兵卒越过居庸关,就要罗通提头来见。 往南是大同、紫荆关,也先的大军已经到达了大同,不日就将到达紫荆关。我们往南走会迎面撞上也先大军。 所以我们实际上已经被包围了,如今陛下根本不怕我们造反。 甚至是恰恰相反,陛下非常希望我们起兵造反,这样正好有了口实,将我们彻底一网打尽。” 杨洪问道:“就没办法挽回了吗?” 杨杰没好气地回道:“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当初大哥率先弃城而逃也就算了,还非要给父亲出那么一堆馊主意,怂恿着父亲做那保存实力、拥兵自重的美梦。 如今倒好,彻底把皇帝搞烦了,父亲当初就该听我的建议,率大军出城杀敌。 哪怕只砍一百颗鞑子人头呢,交到北京去,也是一个说法。 从瓦剌入侵,到现在两个多月了,一颗人头没交上去,您让皇帝怎么想。 您这样公开玩忽职守,装都不肯装了,换谁是皇帝谁也受不了啊。” 杨洪知道自己这位嫡子一向足智多谋,连忙问道:“你如今抱怨也无济于事了,还是说说如何挽救局面吧。” “父亲和大哥肯定是活不成了。” 杨杰只说了这一句话,便闭口不言了。剩下的意思,就是让杨洪和杨俊自裁谢罪,换杨杰自己一条生路。 当然这话杨杰不可能自己说出口。 杨洪深深地看了杨杰一眼,对这個方案颇不满意。杨洪共有二子,一向更偏爱宠妾所生的杨俊,现在杨杰要自己和杨俊自裁谢罪,把生路留给杨杰,这杨洪能乐意就怪了。 杨杰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不肯自我牺牲,更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大哥,但杨杰也不想跟着这两个蠢货一起去死,便又出了另外一个主意: “父亲,现在的兵部于尚书,在山西做了十九年的巡抚,与您颇有交情。而儿子无职在身,是可以四处走动的。 要不就由儿子进京一趟,去拜望拜望于尚书,请他看在和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给指条明路,并替咱们杨家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杨洪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事不宜迟,那儿子立刻便动身,请父亲多多保重。” 说罢,杨杰磕了个头,便急急忙忙回去收拾东西。不多时,便带着两个心腹,快马加鞭,出了城,直奔居庸关而去。 好巧不巧,杨杰出城才个把时辰,便遇到了黄溥的使团。 有一千瓦剌骑兵,受阿剌之命,护送使团。见杨杰一行三人策马疾驰,连忙过来拦截检查。 最后黄溥也被惊动,亲自过来查看。 杨杰远远地看见黄溥过来,连忙拱手行礼:“黄右丞,是我,我是杨总兵的儿子杨杰。” 黄溥之前在宣府马驿见过杨洪和杨杰父子,自然认得。一看真是杨杰,连忙示意瓦剌骑兵放行。 杨杰走到黄溥面前,连连致谢。 黄溥笑问道:“杨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杨杰知道黄溥是新崛起的天子近臣,骗黄溥早晚会露馅的。于是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和黄溥讲了一遍。 黄溥听完,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邀着杨杰与使团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三天之后,使团到达京城,杨杰再三致谢之后,便与黄溥分开,奔于谦府邸而去。 而黄溥则不顾旅途疲惫,直奔齐王府,来向皇帝交差。 此时朱祁钰刚在西花厅接见完天策卫的将领,正歪在软榻上,与何宜、叶盛、姚显等人谈天说地。 黄溥一进来,便要行礼,朱祁钰连忙止住,把人往榻上让:“爱卿此行辛苦了,来,快到榻上来,喝杯热茶。” 黄溥上了榻,喝杯茶,便将此行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朱祁钰笑问道:“伯颜帖木儿怎么说,可愿意与朕合作?” 黄溥摇摇头:“伯颜帖木儿心向大明,也愿意接受忠王的封号,但是他明显还是更倾向于太上皇,一心想助太上皇回京复位。” 朱祁钰不以为意,向叶盛与姚显笑问道:“伯颜帖木儿要助太上皇复位,两位爱卿怎么看?” 叶盛与姚显相互对视一眼,谁也不愿先开口。两个人都反杨洪,都恨山西兵将官吏欺君误国,但是两人也都同情太上皇的遭遇,内心中也还认同朱祁镇。 可是也不能当着新君的面,直接说应该请太上皇复位啊。所以二人左右为难,甚是纠结。 朱祁钰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自己钻山打洞选出了七位中书舍人:何宜、黄溥、白圭、项忠、叶盛、姚显、练纲。 可惜可惜,这七人虽然个个都是一表人才,但只有何宜、黄溥、练纲愿意明确跟着新君走,剩下的四个全都偏向太上皇。 ------------ 127 皇帝受杨杰投诚 阿剌献死士内应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朱祁钰本来也没想强求叶盛和姚显表态,而且也能接受大部分文臣武将还忠于朱祁镇的事实。 尊重现实,把握自己能把握的人和事,这就是朱祁钰的处世策略。 于是朱祁钰转头对黄溥笑道:“爱卿出使瓦剌有功,便升你为右春坊右谕德吧,你之前的官职依旧兼任。” 这样一来,黄溥便身兼了四职:右春坊右谕德、广西道监察御史、鸿胪寺右寺丞、中书舍人。正式成为新君身边,排名第二的近臣。 这官升得也是飞快,在进入新君视野前,黄溥是广西道监察御史,正七品。这才多久,就已经连蹦三级,升到了从五品的右谕德。 詹事府右春坊中,排前三的属官,分别是正五品的大学士,正五品的右庶子,从五品的右谕德。 如今何宜做了右庶子,黄溥做了右谕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君这是把两人当左膀右臂培养了。 而且詹事府的人,名义上全部都是太子属官,何宜和黄溥显然是被当成太子的未来辅臣培养了,至于新君心中的太子指的是谁,那就说不定了。 朱祁钰又和几人聊了一会,便拉着何宜、黄溥去绛云轩吃饭去了。如今朱祁钰也不装了,对明确站队在自己这边的人,和左右摇摆不定的人,就是区别对待,显出了明显的亲疏。 而且朱祁钰也不敢和白圭、项忠、叶盛、姚显这四人谈真正的机密事,不然他们调头就把自己卖了怎么办。 来到绛云轩,没有了外人,黄溥便汇报起了真正的机密要事。 朱祁钰认真地听完之后,第一个关心的却是喜宁:“我已经两次要求也先将喜宁这个叛徒绑送京师了,而且现在杨善又去出使了,我会让他再强调一遍。也不知道有没有起到作用?” 黄溥非常肯定地回道:“有作用,现在喜宁深受也先器重,可以一直站在太上皇和也先身边贴身伺候。有了陛下的提醒,也先是不会傻到派喜宁出使大明的。” 朱祁钰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历史上的朱祁镇,设计说服也先,派喜宁率使团赴北京索要赏赐,结果导致喜宁挨了千刀万剐。 没了喜宁帮着出主意,也先这个蠢货竟然把朱祁镇放回了北京。最后的结果就是,土木之变不到五年,也先就身败名裂,被阿剌知院割掉了脑袋。 但只也先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来個挟太上皇以令蒙古、大明投鼠忌器,都不会那样稀里糊涂、窝窝囊囊地死掉。 黄溥又继续说道:“微臣此行,已经在也先心里,种下了猜忌伯颜帖木儿的种子。然后有喜宁在也先身边时时鼓动,陛下这步暗棋,将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阿剌知院那边的谈判最为顺利,阿剌不仅同意以包围宣府为主,进攻居庸关为辅。而且也派遣了心腹混在使团之中进京观战,只要咱们能取得辉煌战果,阿剌便会与我们深度合作,结成亲密无间的攻守同盟。” 朱祁钰点点头,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黄溥笑道:“微臣此行,还有两项意外收获。” 朱祁钰听说,立时来了精神,催促黄溥速速讲来。 黄溥笑道:“第一个,也先这次来围攻京师,出兵仓促、准备不足,没能征召到足够的本部兵马。 所以也先为了凑足围攻京师的八万主力大军,从阿剌的本部兵马中抽调过去了三千精兵。 这三千精兵中,有五百人,是绝对忠于阿剌知院的心腹死士。 阿剌说了,若是陛下能在北京城下重创也先大军,他愿意将这五百死士交给陛下,作为内应。” “好!好!好!爱卿真干才也,我派出了五支使团前往瓦剌,只有爱卿大有建树。有了这五百死士作内应,咱们夜袭成功的把握又增加了三分。” “这都是陛下把控全局,运筹帷幄的结果。另外还有一项收获,那杨洪之子杨杰进京了,说是要去求于谦为杨家谋条生路。 微臣赶巧与他同路,这几日时常在一起聊天。臣听杨杰话中的意思,倒着实有几分想向陛下投诚的倾向。 不知道陛下要不要接受他的投诚?” 朱祁钰点点头:“也不是不能谈啊,他能为我提供什么有价值东西?” 黄溥回道:“他能提供山西的官员、将领、商贾之间相互勾结,向瓦剌出卖情报、输送军械的证据和名单。” 朱祁钰闻言,沉吟不语。 黄溥见状,又补充道:“杨杰说他愿意保证,查抄完这些叛逆的家产,足够支持朝廷一两年的用度。若有虚言,杨杰愿当死罪。” 朱祁钰听到这话,有些心动了,便转头看向何宜。 何宜笑道:“陛下可以命杨杰负责去查抄这些罪犯的家产,如果抄得少了,再杀杨杰也不迟。 如果真能抄他说的那样多,陛下可以用这些钱来应付朝廷开支,同时宣布免天下赋税一年,那到时岂不是大获民心。 陛下什么都没有付出,只是放了杨杰一条性命,就能让自己的威望更上层楼,这买卖做的太划算了。” 朱祁钰闻言,笑着点点头:“杨洪、杨俊上书坦承隐瞒军情、弃城失地之罪,然后自裁以谢天下,并主动献出全部家产给朝廷,以稍稍赎其罪孽。 朕念杨洪守边四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封其子杨杰为伯爵。 这样事情就算了了,我也就不诛杨家满门了。这是朕能接受的底线,黄爱卿告诉杨杰不要讨价还价。” 黄溥连忙答应了,朱祁钰又向何宜问道:“应该给杨杰封个什么伯来着?” 何宜不假思索地答道:“营阳伯。” 朱祁钰闻言,连声赞道:“哦,对对对,就是营阳伯。还是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大才子记性好,让我记,打死我我都记不住。” 何宜立即便拍起了马屁:“记录琐碎,以备垂询,本就是臣子份内的职责。陛下心中装的是九州万邦、亿兆生民,本就不该天天记挂着这些琐碎小事。”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不行就是不行,你们就不必苦苦为我挽回尊严了。行了,散了吧,我回去找我的宠妃们卖弄去了。 我就不信了,我比不了你们,难道还比不了她们几个小姑娘家家的。等我在她们身上找回自信,明天咱们再接着谈正事。” 何宜同情地看了皇帝一眼,便拉着黄溥告退了。 …… 在朱祁钰回房轻松调戏佳人的同时,也先的大军也来到了紫荆关外扎营。 令紫荆关守将迷惑不解的是,紫荆关东面,靠大明腹地保定府的这一侧,也有一支数千人的兵马,来到了紫荆关外扎营。 ------------ 128 皇帝仪仗俱齐备 画师文人观叫门 镇守紫荆关的右副都御史孙祥,与都指挥佥事左能,站在城墙上,呆呆地望着突然出现的这支明军。 这支奇怪的军队也不靠近城墙,只是在离城门二里开外扎下了营盘。 没过多久,又有后续的数千人,押着辎重粮草,赶着牛羊,进入了新建的营地。 孙祥与左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紫荆关这里就有个问题,孙祥的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文官,左能的都指挥佥事是正三品武官。 这时候文官的地位还没有凌驾于武将之上,两个人都是正三品,应该谁指挥谁呢? 所以两人只得商量了一下,孙祥希望能全神贯注地对付正面的瓦剌大军,背后这支明军爱做什么做什么吧,只要不捣乱就行。 而左能是亲太上皇的,巴不得赶紧开城门,把瓦剌大军放进来。至于城外这支明军,能把他们赶走才是最好的。 最后两人取了个折中的策略,先派出了几名得力的哨探,去城外问问清楚。 半個时辰之后,哨探便回来了。左能急忙问道:“城下是哪路明军?” 为首的哨探回首:“回将军,是营州前卫。” 左能闻言,忙呵斥道:“胡说,营州前屯卫,驻地是通州西面的香河县,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这里来?” 哨探一脸无辜地反驳道:“将军,城下那不是驻扎在香河的营州前屯卫,而是大宁都司重新组建的营州前卫。率领这支军队的,是大宁都司的都指挥同知谷聪。” 左能与孙祥闻言,相互对视一眼,更加的惊诧了。都指挥同知是从二品武将,比两人官阶还高,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紫荆关来。 孙祥反复问了数遍,确认哨探没有弄错。便对左能说道:“请左将军严守关隘,我亲自下去看看吧。” 左能求之不得,立即便连连点头。正好孙祥出关之后,自己就可以和手下心腹串联一下,商量怎么放太上皇入关了。 却说孙祥带着几名随从,坐着吊篮,下到城外,来到营州卫的驻地。 谷聪笑呵呵地迎了出来,热情地将孙祥往中军大帐里让。 孙祥在大帐中才坐定,便急切地问道:“敢问谷将军为何率军前来?” 谷聪笑着解释道:“我是奉陛下密旨,来此有三件事情。” 说罢,谷聪从案上取出一张文书,递给孙祥:“孙御史请看,这是兵部的调令,我是合法地率军驻扎在紫荆关下的。” 待孙祥确认过调令无误之后,谷聪继续说道:“我此来有三个目的,一是为瓦剌大军送些牛羊、酒菜,好让他们省去劫掠百姓的麻烦,快速抵达北京城下。 第二,我带来了一批翰林院、国子监的饱学之士,和京城第一流的画师。他们要到城头去观战的。 第三,我奉皇命前来搭救孙御史,以及城中忠勇的将士们。陛下知道紫荆关守不住,也没打算要守紫荆关。 但是陛下不想忠于职守的将士们白白牺牲,所以托我带来了陛下的密旨与兵部的命令,您象征性地抵抗两天,就可以跟着我撤往保定府了。” 说罢,谷聪从衣袋里取出了密旨和兵部的文书递给孙祥。 孙祥看过之后,还是不肯轻易放弃:“谷将军,紫荆关如此险要,易守难攻,陛下为何要如此轻易地弃关?” 谷聪笑道:“孙御史想守,城中的将士们却不想守,大部人都心向太上皇,守不了几天,这些人就会主动弃关的。到时候瓦剌大军必然破关,孙御史必然性命不保。 孙御史也不必自责,只管奉命行事便可。就算出了问题,自有陛下一力承担责任,也没人会怪罪您。” 孙祥见谷聪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只能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道:“下官还是不解,那陛下派些文人与画师过来,是要做什么?” 谷聪笑着解释道:“陛下是要将激烈的战争场面,让画师画下来,让文人写成文章,然后传遍全国,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北京保卫战的艰辛。” 孙祥听完都无语了,皇帝都主动要求弃关了,从哪里来的激烈战争场面,这话不是哄小孩吗。 谷聪可不管孙祥怎么腹诽,热情地送了孙祥出营。 孙祥出来时只有几个随从,回城时却给了几十名文人、画师。 这些文人、画师里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的中书舍人练纲。 紫荆关下,天子叫门,这可是北京保卫战中,最重要的场景之一。 虽然朱祁镇在北京城下也叫门了,但是那个没有破城,不够有说服力。 而紫荆关,是整个土木之变加京城保卫战中,唯一被攻破的重要城池关隘。 所以这里必须大书特书一笔,并广为宣传,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才行。 等孙祥回到关中,左能也与心腹商量好了弃城事宜。 这一天瓦剌大军也在安营扎寨,休整备战。所以整个战场都非常的平静。 到了第二天一早,孙祥还在睡着,左能便勿勿前来,将孙祥叫了起来。 孙祥连忙问道:“瓦剌开始进攻了?” 左能摇摇头:“不是,不是,是城外又来了一支大明使团。” “大明使团?大战就要开始了,怎么陛下还在派遣使团?使臣有说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吗,赶紧把他们用吊篮吊上来啊。” 左能无奈地回道:“他们说是来给太上皇送皇帝仪仗的。而且必须开城门,让皇帝仪仗经过紫荆关,前往瓦剌大营才行。” “荒唐,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好好的,送什么皇帝仪仗!” “孙御史,慎言,慎言,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不信您看看。” 说着,左能将刚从城下吊上来的诏旨递给了孙祥。 孙祥看过诏旨,无奈只得开关放行。 于是当朱祁镇在毡帐中刚刚睡醒的时候,杨善使团便带着皇帝仪仗赶到了瓦剌大营。 经过休息,朱祁镇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因为朱祁镇和也先都认为攻下紫荆关,起码需要个三四天时间,所以便下了辇车,重新住在了毡帐中,而此时马良的四位姬妾,也重新开始为朱祁镇侍寝。 当杨善进入毡帐的时候,朱祁镇正搂着佳人,躲在锦被中取乐。 杨善只得隔着帷幔,与朱祁镇行礼奏对。 朱祁镇问道:“爱卿所为何来,皇弟又有何事需要交待?” 杨善回道:“新君为陛下送来了全套的皇帝仪仗,并派臣作为特使,迎接陛下还京。” 朱祁镇听到这话,好奇地从帷幔中探出头来,颇为不解地问道:“朕的弟弟是真心迎朕还京?” 杨善摇摇头:“微臣也不确定。” “那你能确定什么?” “臣能确定,新君肯定是不想还位于陛下的。” 朱祁镇叹了口气,又问道:“你怎么评价新君这种行为?” 杨善虽然忠于朱祁镇,但还是比较公允得回道:“微臣是一心想迎陛下复位的,但也能理解新君的苦衷,若陛下复了位,新君一家无论如何都活不了。 所以新君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并不能全怪他贪恋君位。” ------------ 129 朱祁镇亲自叫门 紫荆关土崩瓦解 朱祁镇点点头,也不再继续纠结,便换了话题:“爱卿将皇帝仪仗送来的非常及时,一会吃过饭,咱们就去紫荆关下,晓谕守关诸将,令其大开城门,放我等入关。 只要一过紫荆关,后面就是一马平川了。不出三日,咱们就能抵达北京城下,朕之复位,便指日可待了。” 杨善却没有如此乐观了,虽然最近杨善一直在来回折腾,不是在瓦剌大营,就是在来瓦剌大营的路上,要么就是在从瓦剌大营回京的路上,就没有安生地在京城待过。 但是毕竟杨善对京城现状的了解,多过朱祁镇,当下便劝道:“陛下,新君不可小视啊。如今京城中,至少有五六万军队,是愿意听新君命令的。 其它军队,则大部分是新调入京城的,完全受兵部控制。而于谦已经制定了严厉的惩罚制度:大军全部在城外扎营,一旦将官脱逃,手下士兵可以将其斩杀。 而士兵脱逃,则后队斩前队。就算所有人都溃散,守城将士却不会开城门,让人无法逃入城中,只能要么投降,要么死战。 以瓦剌现在的军力,既无大型攻城器械,又没有重型火炮,如何攻得下北京城呢?” 朱祁镇闻言,颇为不悦,立即反驳道:“可是朕这一路走来,从阳和到大同,再到紫荆关下,所过之处,将官士卒无不是望风而降。 嗯,也不能说是望风而降,准确说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杨善摇摇头,依旧固执地劝道:“微臣斗胆,还请陛下不要盲目乐观。新君的手段和心机,绝对不容小觑。 虽然臣也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如此顺利,但还是不得不慎重,说不定其中有诈呢。” “快得了吧,朕那弟弟从小就懦弱庸碌,没有主见,朕作为哥哥还能不了解他。 这一路走来,朕也都亲眼看到了,各城的守卫将士是真心实意地拥戴朕,这怎么会有诈呢。 你可以说新君骗朕,也可以说朝中大臣骗朕,但总不能说边关这些将士也全都串通好了,一起演戏骗朕吧。” 杨善闻言,也无言以对,只得暂时告退。 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朱祁镇起了床,吃过早饭,又在美人的服侍下,穿戴好龙袍。 朱祁镇一边转了两圈,一边赞道:“朕这弟弟真是贴心,连龙袍都一并送来了。朕也不是绝情之人,待朕回京复位之后,便让弟弟就藩去吧。 既然他喜欢当齐王,朕就把齐地封给他也无妨。” 马良在一旁奉承道:“陛下说得是,新君平时从来不穿龙袍、不坐龙辇,无事的时候也从来不进紫禁城,倒确确实实没有作威作福的心思呢。” 朱祁镇赞许地点点头,在众人的服侍下,走出毡帐,上了辇车。 也先出动了三万大军,拥着朱祁镇来到紫荆关下。 也先帐下,精通汉话,一向作为使臣使用的纳哈出,策马来到城下,高声叫道:“城上守将听着,大明天子车驾在此,尔等速速打开城门,迎接皇帝陛下入城。” 孙祥、左能、守关众将士,以及皇帝派来的文人、画师,都挤在城头上向下望去。 只见明晃晃的天子仪仗,威风赫赫,无比扎眼。 而天子仪仗之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铁甲骑兵。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更何况是三万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呢。 纳哈出话音刚落,伯颜帖木儿就在后面带头高喊:“皇帝万岁,万岁,万岁。” 然后三万骑兵也紧跟着一起呐喊。 城上众人,绝大部分都听得心惊胆战。这可是真正的山呼万岁,普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听三万人一起喊万岁。 只有抱着必死之心的孙祥,与成竹在胸的练纲,不为所动。 练纲在城上来回走动,挨个安抚随行的文人、画师。 还没等练纲安抚完众人,城外瓦剌骑兵的口号又变成了:“开城门、开城门、开城门。” 铺天盖地的喊声,震耳欲聋、慑人心魄,城上意志不坚定的人,腿肚子都已经打转了。 练纲却大感喜出望外,这样的场面,足够自己带来的画师铭记终生了,如此一来定能画出绝世佳作来。 等自己把一幅场面浩大、气势恢弘的‘天子叫门图’呈给新君,到时一跃跻身为天子第三近臣,完全不在话下。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整整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然后朱祁镇的辇车缓缓向前,来到了城下,离城门只有一射之地时,方才停下。 就在城上众人惊魂未定的时候,朱祁镇掀开车帘,走了出来。站在车头,扫视着城上众人。 大部分将士,不由自主地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孙祥也只得拱手施礼,朝城下喊道:“陛下恕罪,臣不能放瓦剌大军入关。还请陛下委屈些,坐吊篮到城头。臣必率紫荆关守军,拼死护送陛下还京。” 朱祁镇回道:“你是何人,朕怎么不认得你?” 孙祥答道:“启禀陛下,臣之前是兵科给事中,蒙新君简拔,提升为右副都御史,负责镇实紫荆关。” 朱祁镇闻言,深深皱眉,兵科给事中是从七品,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这都哪跟哪啊,这是简拔吗,这简直就是飞着上来的。 这个真不怪朱祁镇疑惑不解,就算是坐镇京城的朱祁钰,也感到十分的迷茫。 朱祁镇只得继续问道:“你是哪里人氏,何时中的进士?” 孙祥答道:“微臣是山西大同府大同县人,正统十年中进士,授兵科给事中。” 朱祁镇点点头,心下便有了推测:山西大同人,正统十年中进士,而此时于谦正在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巡抚山西。孙祥中进士后,正好又进了兵部,成了于谦的下属。 八成这個孙祥就是于谦的心腹嫡系了,只是他这升官的方式也太激进了,直接就从从七品升到正三品,都不避嫌的吗。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朱祁镇便不指望孙祥能够主动开城了。 而且朱祁镇在城下露个面,让守军知道真的是皇帝在此,这就够了。 于是朱祁镇的任务完成,退回车中,然后辇车调头,退到了瓦剌大军后方。 也先陪着朱祁镇一起坐镇中军,命铁元帅孛罗率兵开始攻城。 经过了朱祁镇率三万瓦剌铁骑叫门的震撼之后,紫荆关守军明显的军心动摇、士气涣散。 孙祥勉力支撑了半天,就再也扛不住了。 到了傍晚,练纲便带着一众文人、画师撤出了紫荆关。 而谷聪的营州前卫,则拒绝参战,只是在营寨外,粗略地布置了一些没什么大用的陷阱与拒马,并象征性地挖了一道壕沟。 直到天黑,瓦剌才收兵回营。 就在城头将士松了口气,各自休整的时候,一支瓦剌精兵在喜宁的带领下,偷越山岭,绕到侧翼埋伏。 第二天一早,瓦剌大军继续正面攻城,一直战到午时,喜宁突然率伏兵从侧翼杀出,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而左能则趁城中明军阵脚大乱之际,率众弃城奔逃。 至此大势已去,明军彻底陷入混乱。 城中将士开始纷纷放下兵器,高呼太上皇万岁。 瓦剌将士倒是颇讲规矩,只要高呼太上皇万岁的,一律不杀,任由其逃命。 练纲在认真地记录下这些重要场景之后,便对谷聪笑道:“谷将军,咱们任务完成了,赶紧接上孙御史,然后迅速撤兵吧。” 谷聪闻言,便命营州前卫的精锐杀至城下,接出孙祥等人,然后骑着快马,迅速脱离战场,并将营中物资全部留给了瓦剌大军。 至此,瓦剌大军进入一马平川的大明腹地,北京保卫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 京师保卫战 朝堂大清洗 ------------ 130 也先兵临元故都 上皇重返北京城 站上紫荆关高高的城楼,望着无边无际的锦绣山河,也先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浩海达裕、马哈木、脱欢、也先,四代瓦剌首领,奋斗了上百年时间,终于在这一天杀入了大明京畿之地。 也先已经完成了统一蒙元的成就,再有三天,八万大军就会重返大元故都。 紧张、兴奋、不敢置信的情绪盈满了也先的心怀,若是拿回大元故都,自己就是继成吉思汗和忽必烈之后蒙古最伟大的英雄,绰罗斯将成为比肩孛儿只斤的高贵姓氏。 站在也先身旁的朱祁镇,却正想着完全相反的事情:自己复位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山西的文武官员展开大清洗;然后重新构筑被宣德朝废掉的长城防线。 最后便是调回王骥和陈懋的二十万征南大军,将瓦剌彻底扫灭,一雪前耻。 也先和朱祁镇一个比一个想得更长远,两人心中唯一的共识,就是都不把代理皇帝朱祁钰当成一回事。 两人正想着心事,孛罗便前来奏报:“陛下,大哥,城外有一处明军营地,里面的明军早跑没影了,却留下了一大堆物资不能带走,足够咱们美美地吃上好几顿了。而且营中还有几百坛美酒,也不知道明军将领守个关,为何还要弄这么多美酒。” 也先闻言赞道:“好好好,这应该是心向陛下的将领,故意留下来犒劳咱们的,咱也不好辜负了他们的盛情。 你去命令大军越过紫荆关,到空旷处扎营。今晚我们尽情狂欢一场,明天一早全速前进,直扑咱们的故都。” 孛罗兴奋地答应了,连忙去安排。 这一夜,也先等人陪着朱祁镇大醉一场,宾主尽欢。 第二天一早,大军全力发动,开始了急行军。 也先的三兄弟:孛罗、大同王、赛罕王,率本部二万骑兵为前锋,策马疾行,为大军扫除障碍。 伯颜帖木儿率一万本部兵马,护卫着朱祁镇,跟在孛罗后面。 也先率五万大军走在最后。 此时也先已经有了傲慢自大的心理,认为北方已经没有明军敢和自己的大军列阵厮杀了,最多就是据城固守。所以自己想来就能来,想走也能从容撤退,留不留人防守紫荆关,没有什么区别。 同时也为了保证对北京明军有足够的威慑力,也先便没有分兵留守紫荆关,而是将全部军队带往北京。 朱祁镇乘着辇车,一路摇摇晃晃地随着中军行进。 两位姬妾一左一右,将朱祁镇拥在辇车中的软榻上。 朱祁镇搂着香滑细腻的软玉温香,忽然好奇地向马良问道:“朕一直好奇,这车顶固定着一只玉环,正对着软榻中间,这是做什么用的?” 马良闻言,尴尬地回道:“当初齐王妃命京城的能工巧匠,打造了这辆辇车,作为新君的心意献与陛下。因想着反正一辆是造,两辆也是造,所以齐王府也造了一辆辇车自用。 这样工匠们一共打造了两辆辇车,一辆奉献给陛下,一辆留给新君使用。 齐王妃为新君那辆车,做了很多别出心裁的设计,其中就包括车顶这只玉环。 但是工匠搞混了,把新君车上设计的玉环,装到陛下的辇车上了。后来没办法,只能将错就错了。” 朱祁镇闻言,好奇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玉环是做什么用的啊?” 马良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朱祁镇再三催问下,只得答道. 朱祁镇听得连连咋舌:“这亲王们的花花肠子就是多,朕是做梦都想不出这样的玩法。那你体验过了吗?” 马良恭谨得答道:“臣有罪,皇后娘娘为保证陛下的安全,命臣与姬妾试验过,好看看这玉环牢不牢固,以免掉下来砸到陛下。” “哼,亏她想的周到,可是我见周氏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人啊。那当日伱是和哪位姬妾一起试的?” 马良指指软榻上的夏兰,朱祁镇见状点点头:“行了,就她吧,你去取条丝带来,朕也试一试。” 马良闻言,连忙安排。 等朱祁镇一经体验过后,便赞不绝口:“还是朕的弟弟懂的多,原来一个简单的侍寝,还能有这么多门道,还能有如此的享受,朕以前真是白活了。” 之后的一路上,朱祁镇一反常态,不仅不再抱怨路途难走,反而希望这马车更颠簸一些。 三天之后,八万瓦剌大军全部来到了北京城下。 明军也不捣乱,只是守住自己的营地,任由瓦剌大军从容地安营扎寨。 已经被一连串唾手而得的胜利,有些冲昏了头脑的也先,选择了一种非常具有挑衅性的扎营方式: 也先与伯颜帖木儿则挟持着朱祁镇,在西直门外十里处扎营;孛罗率两万精兵,在元土城之西的五里外扎营。 瓦剌的两个大营之间相距数里,都扎在了北京城的西侧。 也先的大营,正对着北京城的西直门,和西直门外石享的五万明军主力。 往好里说,这种扎营方式,叫做互为掎角之势;往坏里说,这就是狂妄自大,笃定明军不敢主动出击,去夹击孛罗的两万大军。 听说瓦剌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朱祁钰终于从温柔乡里走了出来,带着文武重臣,登上西直门城楼观看敌军虚实。 朱祁钰命大臣们在城墙上随便选位置观看,于是很快众人就不由自主地分出了阵营。 兴安侯徐亨、成山侯王通、左都御史王文、以及何宜、黄溥、练纲,围在朱祁钰身边。 朱祁钰也不多话,只听着徐亨、王通这两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讲解瓦剌的排兵布阵。 陈循、于谦、胡濙、王直、商辂、彭时等大臣凑在另一处,这帮人则都听于谦在那里讲的头头是道。 石亨、范广、孙镗这些武将,单独凑在一起。御马监的几位首领太监与各监局的监军太监聚在一起。 其他的勋贵、藩王等人,也各有各的阵营。 这些人一边聊天,一边等着瓦剌的使者过来。 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纳哈出骑着骏马,洋洋得意地来到西直门外。 (本章完) ------------ 131 文武百官齐表态 拒绝复位拒要挟 在对待使臣这方面,大明和瓦剌都非常有操守。 开战两个多月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伤害对方使臣的事情。 所以尽管纳哈出径直来到护城河畔,一副飞扬跋扈、气焰嚣张的样子,却也没人从城头朝他攻击。 纳哈出耀武扬威了一番过后,见无甚反响,便也自觉没趣,只得朝城上喊道:“城头的人听着,大明天子已到城外,请文武大臣速速列队出城迎接。” 城头上的文武百官、藩王、勋贵见对面涉及到了敏感的话题,都不敢擅自作主,全部自发地走到朱祁钰身边,像参加朝会时一般,按次序站好,等着新君发话。 朱祁钰也不着急,先是笑着向宁化王问道:“叔祖,我想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出城,迎回上皇,这样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可以继续回家逍遥自在了,您以为如何?” 这话宁化王肯定不能同意啊,自己上书要求带着六个儿子赴京杀敌,本意是来给自己的儿孙们谋个前程,而不是来触皇帝霉头的。所以得先观望观望,等情况明了了再站队。 于是宁化王讲起了场面话:“如今瓦剌大军压境,国事全靠陛下主持,怎么可以亲身犯险呢。依臣之见,还是让礼部和鸿胪寺前去交涉吧。” 朱祁钰点点头,又向晋王问道:“那晋王叔呢?” 晋王比较激进,很明确地回道:“臣以为,上皇已经是太上皇了,我们不宜受瓦剌过分的挟持。还是先打吧,等瓦剌大军受挫之后,再谈判也不迟。” 朱祁钰赞许地点点头。 如今在场藩王的态度已经有了,朱祁钰又继续询问了驸马都尉焦敬、英国公张忠、成国公朱仪、定国公徐永宁、兴安侯徐亨、西宁侯宋杰等勋贵。 由于之前朱祁钰力主让张辅嫡子张忠继承了英国公爵位,所以张忠是鲜明地表态支持新君的。 而驸马都尉焦敬,因为犯事,曾于正统八年,被朱祁镇罚其戴枷跪于长安右门示众。长安右门可是大臣们上朝的必经之路,这羞辱不可谓不大。所以焦敬也对营救朱祁镇不大热心。 在场的公侯中,除了成国公朱仪,其他人对出城迎接朱祁镇,大多反应平淡。 剩下的,就是文臣和武将。武将因为直接掌兵,处的位置非常敏感,便都猫在一旁不说话。 朱祁钰对着文臣们问道:“陈阁老、于爱卿,你们都说说,该当如何是好?” 陈循和于谦都表示认同宁化王和晋王的意见,先让礼部和鸿胪寺负责接洽,谈不拢就开打。反正这场大战,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 朱祁钰见没人反对,便向胡濙问道:“大宗伯,您要不要亲自去一趟瓦剌大营?先帝五大托孤辅臣中,定兴郡王和造成瓦剌坐大的那三位已经不在了,如今在世的,就剩您一人了。 您是不是得亲自走一趟,当面去向太上皇请罪,也算对先帝有个交待不是。” 胡濙闻言,老脸涨得通红,却无言以对。皇帝的冷嘲热讽,是不留情面了一些,但皇帝说的没有毛病,让人找不出理由反驳来。 宣宗临终前,给朱祁镇留下了五位托孤辅臣:张辅、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濙。 先皇无比信任你们,将幼主朱祁镇托付给你们,结果伱们就把朱祁镇辅佐成这个样子,至少一个失职之罪,无论如何是跑不了的吧。 胡濙就算再脸皮厚,也不好意思梗着脖子硬说自己没有罪。 朱祁钰吩咐道:“既然大宗伯没有意见,那您就带着陈镒、李贤、李实一起去瓦剌大营面见太上皇吧。 顺便你告诉也先,让他后撤三十里。然后派二十名兵卒,不要穿铠甲带武器,将太上皇的车驾送到离城十五里处。 而我方也派出二十名兵卒,一样不穿铠甲带武器,到城外十五里处去迎接太上皇。 这样可以有效避免双方使诈,待迎回太上皇,朝廷对也先重重有赏,让他不必担心白跑一趟。” 胡濙只得无可奈何地答应了。新君还派了三个大臣一起去,这下胡濙连蒙混过关的余地都没有了,只得去给朱祁镇实打实的地磕头请罪去了。 朱祁钰看过了瓦剌大军的真容,也了解了文武百官的态度,便起身回府去了。 文武大臣们,该出城的出城,该回府的回府,该去军营的去军营,都各自散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呼吁新君还位,更没有人提出要让太上皇复位。 就连朱祁钰自己,都不禁在心中连连感叹大势的力量。就算大部分人心中都还认同朱祁镇,但在大形势的压迫下,谁都没法开口说出心里话。 这些忠于朱祁镇的臣子,内心受的委屈和煎熬,真是让人心疼。 朱祁钰带着何宜、黄溥、练纲回到府中,立即便吩咐道:“你们催着画师再加快进度,明天就把天子叫门图给我画几十张出来,然后在京城各处宣讲点展示。 一定要突出大明天子叫紫荆关城门的威仪和气势,让京城的百姓都好好瞻仰瞻仰。” 练纲连忙答应了,立即便告退,前去督促画师了。 朱祁钰又向何宜问道:“行义,我刚才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了,我总觉得差点啥似的?” 何宜笑道:“也先的妹妹贞才人、伯颜帖木儿的女儿敬才人,既已到了京城,便应该进宫向上圣皇太后磕头问安才是。不然那可就太失礼数了,只会让天下人小瞧了瓦剌。” 朱祁钰也笑道:“对对对,刚才应该把这个任务一并交给大宗伯来着。你怎么没当场提醒我?” 何宜苦笑道:“哎,当时大宗伯都那样窘迫了,臣也不想过于落井下石了。” 黄溥也笑道:“不如还是由臣走一遭吧,之前去过也先大营的使臣,如今又都派过去了,只有微臣不去,恐怕也不合适。” 朱祁钰点点头,又吩咐道:“今晚你们都别走了,咱们一边在西花厅喝酒聊天,一边等着亲卫夜袭的消息。 最近这么无聊,干等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把我的妃子们一起叫来,咱们开个赌局热闹热闹。 就猜亲卫第一晚的夜袭,能砍多少人头回来。让王妃坐庄,咱们下注,赢家请大伙到接天楼吃席。你们以为如何?” “善!” 猜就猜,何宜和黄溥的好胜心也被勾了起来,异口同声地答应了,都立志要赢个好彩头。 (本章完) ------------ 132 也先胡濙议复位 黄溥伯颜论谋身 不过现在才刚到中午,除了晚上的亲卫袭营,这一下午也还要发生好多事情呢。 朱祁钰带着何宜、黄溥在西花厅吃过饭,便要去午睡。何宜和新君一样热爱养生,也要回自己院子休息去。 只有黄溥,依旧坐回到桌案旁,整理着文书。 朱祁钰见状问道:“澄济,你中午不休息一会?” 黄溥回道:“臣得赶紧去也先的中军大帐,将册封孛罗为郡王的诏旨传达下去。不然若是旨还没传,孛罗就已经兵败被杀了,那到时候就尴尬了。” 朱祁钰点点头:“嗯,也对,孛罗最多也就还有个三四天好活了,赶紧把诏旨传下去,让他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开心开心吧。” 黄溥笑着答应了,君臣三人分头行动,各忙各的去了。 等黄溥赶到也先大营的时候,胡濙几人早就先到了,正在中军大帐中拜见太上皇。 也先陪着朱祁镇接见大臣,只有伯颜帖木儿闲着无事,过来陪黄溥站在辇车旁聊天。 两人之前在一起喝过酒,如今也算相熟了,黄溥也不见外,好奇地问道:“怎么陛下的毡帐搭在了中军大帐旁边,以前陛下不是跟着忠王殿下的军队在一起的吗?” 伯颜帖木儿摇摇头,经过使团的种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和喜宁明里暗里不断地挑拨,此时也先对几个兄弟的态度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也先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将朱祁镇接过来,安排在自己的大帐旁边。然后把孛罗三兄弟派出去,带着本部兵马另立一营。 伯颜帖木儿换了个话题,向黄溥请教道:“黄先生,我的女儿虽然已经被封为才人,派去服侍太上皇。 但是太上皇却一直没有召她侍寝,这可如何是好?如果太上皇回到城里,那我女儿以后将如何自处?还请先生教我。” 黄溥笑道:“忠王不必忧心,这没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这次过来,任务之一,就是请贞才人与敬才人入宫去给上圣皇太后请安。 忠王放心让敬才人去就是了,大明最重孝道,若是敬才人不去,以后被安个不孝的名头在身上,可就当真是寸步难行了。” 伯颜帖木儿闻言,继续追问道:“那我女儿进了皇宫会有什么后果,会有生命危险吗?” 黄溥摇摇头:“没什么事情,皇宫虽然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但我大明好歹也是礼仪之邦,还没下作到要把您的女儿骗进去杀掉的程度。 最多就是皇太后留贞才人和敬才人小住几日,等瓦剌大军撤退的时候,自然就放回到太上皇身边了。” 伯颜帖木儿听出了黄溥话中之意,合着大明朝廷这次根本就不打算接太上皇回去了。 两人正说着,哨探就急急忙忙地闯了过来,要去中军大帐禀报军情。 伯颜帖木儿连忙拦住问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没看到大明使者在这里呢,太师与太上皇正在接见大明的重臣。 你冒冒失失地往里闯,岂不是给我们瓦剌丢脸,让别人说我们不知礼仪。有什么军情,你先和我说说。” 那哨探连忙回道:“明军在京城西侧的四处大营,都有异动。” 伯颜帖木儿好奇地问道:“异动?什么异动?” 哨探答道:“明军在集结队伍,像是要出营列阵。” 伯颜帖木儿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哨探竟然认为明军还想主动出击,打瓦剌大军个立足未稳?真是个好笑话。 伯颜笑完,才想起来黄溥还在边上,忙连连致歉。黄溥却笑呵呵地回道:“忠王不必怀疑,四个大营的明军确实是在出营列阵。 至于明军的意图嘛,就是想趁伱们还未完成安营扎寨,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伯颜还是感觉颇有些意外:“黄先生,大明的一流军队和二流军队,好像都已经在山西全军覆没了吧。 山西仅剩的三万宣府精兵,在整个战争过程中却不发一矢、不杀一敌,形同反叛。 除此以外,京城剩下的,应该都是三流军队和不入流的军队了吧?他们能是我八万铁骑的对手?” 黄溥闻言,朝西直门方向指了指:“忠王若是肯听我一句劝,早点向我们的新君示好,将来还能有一条活路。如若不然,将来城门外的京观前,您的头颅会被摆在第二排正中间的。” 伯颜依旧不信,但也不再纠缠,便命哨探在帐外等候,自己则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开始和黄溥谈天说地。 却说此时的中军大帐之中,胡濙等人拜见过朱祁镇。朱祁镇重重地叹了口气,便命胡濙等人起身。 胡濙被新君架在了火炉上,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跪在地上,磕头痛哭。 朱祁镇好奇地问道:“大宗伯好好的哭什么?” “陛下,臣有罪啊。先帝命臣与英国公、三杨作为托孤重臣,辅佐陛下。结果臣失职无能,以至有今日之祸,实在是罪该万死,请陛下重重惩处。” 朱祁镇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走上前亲自将胡濙扶起,恨恨地骂道:“哎,罪不在爱卿,也不在英国公,都是三杨这帮奸佞误国。 他们将南方治理的一塌糊涂,朕为了弥补他们的过失,将明军精锐全部调往了南方,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由于也先在场,下半句朱祁镇没好意思说:北方也被三杨治理的更加不堪,这三个大奸臣趁朱祁镇年幼,不能亲政的时候,出兵攻击阿台汗领导的东蒙古,彻底扫灭了阿鲁台残部,从而帮助也先统一了蒙古。 三杨的行为只能有两种解释:要么他们是也先的忠臣,出卖大明。要么他们脑袋里全是浆糊,毫无远见。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甩不掉祸国殃民四个字。 胡濙也是无法,只能安慰朱祁镇:“陛下放心,新君对三杨的行为,同样也是深恶痛绝,早晚会为大明拨乱反正的。” 朱祁镇闻言,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听胡濙话里的意思,连他都不支持自己复位了? 也先在一旁,恰到好处地说出了朱祁镇的心声:“胡尚书,为何你们事事都要指望朱祁钰那位僭主呢?现在你们迎太上皇回去复位,亲自收拾奸臣,岂不更好?” 胡濙作为顾命大臣,终于有担当了一回,非常明确地回道:“陛下,太师,大势已然如此,太上皇想复位,怕是难了。 君位乃是天下神器,岂有让来让去的。新君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臣等若是公然要求太上皇复位,那就是谋反。 微臣以为,太师若真想送太上皇回京,便依新君的意思。大军退后三十里,然后双方各派二十名军士,在城外十五里处交接,迎太上皇进城。到时候大明朝廷对太师必有重谢。” 也先非常坚定地摇摇头:“我八万大军,千里迢迢来此,就是为了送太上皇复位。如果太上皇不能复位,那让太上皇冒冒失失地回去,岂不是凶多吉少,新君可能容得下太上皇吗? 你这个托孤重臣,怎么一点也不为太上皇考虑?宣德皇帝真是瞎了眼,怎么选出了你们这一帮子奸臣。” (本章完) ------------ 133 十万明军齐出营 也先观阵生沮意 胡濙被也先呛得老脸一红,刚要出言反驳,朱祁镇不耐烦地摆摆手:“爱卿不必再说了,朕不可能孤身一人进城的。 要么让现在的明军解除武装、撤去防守,由太师派兵护送朕进城。要么由安远侯、宁阳侯、靖远伯带着南征归来的明军主力,前来接朕。 按你那个办法,朕是没有活路的,一旦孤身进城,朕那弟弟,非把朕软禁至死不可。太师说得对,胡爱卿你可真不像是尽职尽责的托孤重臣。” 胡濙无奈地摇摇头:“陛下明鉴,臣也不想这样啊。可是事到如今,要让瓦剌大军入城,绝无可能。别说新君不可能同意,就算我们这些做大臣的,也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至于安远侯、宁阳侯和靖远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现在回不了京城。 新君更是已经明确表态,现在的京城军队就已经足够打败瓦剌了。而且南方乱成了一锅粥,也需要数量庞大的军队去镇压,所以新君无论如何不会调明军主力回来的。” 凭现在京城的军队打败瓦剌八万铁骑?也先与朱祁镇都被朱祁钰的狂妄惊呆了。 胡濙也不解释,直接将朱祁钰的打算透露给了两人:“新君还提过,就算南方的苗乱和民变暂时被平定,也不会让明军主力回北京。而是要在南京整编一个新的京营,将大部分南征大军编入新京营。 以后南方有变,不再调动北京的京营,而是直接从南京京营调兵,就近镇压。 这样既可以减轻补给压力,又可以避免再次出现北京兵力空虚的情况。 所以陛下不用再指望忠于您的军队和勋贵能回北京了,起码数年时间内,您的想法不可能实现。 皇太后和孙国舅之前已经尝试过了,但是新君精明得很,他一再装糊涂,在调安远侯回京这件事上死活不肯松口。” 朱祁镇闻言,愣了半晌方才回道:“那就只能打了,你去答复朕的好弟弟,不用再想着接朕回去了。 朕对他也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他能善待皇太后、皇后,以及朕的三个儿子。” “请陛下放心,新君这方面倒是没得说,给太后、皇后的兄弟全都加官晋爵了。整个紫禁城中,也是完全由太后与皇后说了算。新君对待陛下的家人,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朱祁镇闻言,彻底放下心来,又聊了几句,便示意胡濙离开。 胡濙等人告退,也先亲自送众人出了中军大帐。 送走了胡濙,也先刚要回帐,一转头却见伯颜帖木儿正和黄溥站在辇车旁,眉飞色舞,聊得甚是投机。 也先顿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伯颜帖木儿对大明有非常强烈的认同感,所以他敬仰大明的皇帝、尊重大明的读书人,这个也先都能理解。 尤其是像黄溥这样才三十多岁的年轻进士,伯颜平时极少能接触到,如今好容易碰到一个,彼此一见如故也很正常。 就算是在大明,能二十多岁、三十多岁中进士的青年才俊,也是会被很多人疯狂拉拢的。 年轻的进士跟四五十岁中的进士,是有很大区别的:在大明做官,是要熬资历的。 如果四五十岁中进士,熬个二十多年,好容易熬到个侍郎时,头发已经花白了,基本也就到头了。 而二三十岁中进士,熬个二十多年的资历,就可以进一步冲击尚书和阁臣的位置了。 像何宜这种二十一岁就中进士的,甚至直接招来了皇帝的抢夺,二十二岁就被皇帝纳为了心腹近臣。这再熬个二十年,也才四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那就更可怕了,要是寿命再长些,甚至可以做三十年的宰辅。 但也先还是越看二人越不舒服,命手下唤二人过来。 伯颜陪着黄溥走到近前,黄溥对也先笑道:“太师近来可好,下官奉皇帝之命,前来传旨。” “新君有何旨意?” “新君有两道旨意,一是请贞才人与敬才人入宫向上圣皇太后请安,另一个是要册封伱麾下的铁元帅孛罗为宣府王,同时也正式承认大同王与赛罕王的封号。” 也先闻言,心中恼怒。刚欲发作,伯颜便在一旁劝道:“大哥,大明最重礼节与孝道,妹妹作为太上皇的女人,不去给皇太后请安,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大哥放心,堂堂大明天子,不可能无聊到要设计使诈,就为了伤害两个小女子的。” 也先点点头,这个倒是无所谓,自己真正反感的,是大明新君已经册封自己眼前的弟弟为亲王了,还嫌不够,还要册封另外三个弟弟为郡王。 这纯粹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 要是新君能安着好心,那才是见了活鬼了。 偏偏也先还不太好拒绝,毕竟这几个弟弟都对大明颇有好感,真要是替弟弟们推掉了封王的诏命,那他们岂不是得恨上自己这个做哥哥的。 再说前面已经有了伯颜帖木儿接受新君诏命,被封为忠王。现在不让另外三个弟弟接受新君诏命,那岂不是公开地对弟弟们区别对待了。 也先有些泄气,新君的攻势,潜移默化、不动声色,但却是连绵不绝、环环相扣,等到察觉的时候,却已经被新君捆绑了个结结实实。 伯颜帖木儿见也先不反对,便命人去叫来了三位弟弟。 孛罗三人听到大明皇帝要封自己为郡王,果然喜不自胜,开开心心地接了圣旨。 然而还没等几人高兴完,又一名哨探来报:“太师,不好了,明军四座大营的将士已经全部出营列阵了。” 众人闻言,都变了脸色。 这明军来得可真是时候,瓦剌大军一路疾行,从紫荆关赶到北京城下,只用了三天时间。 如今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将士们并不想立即就展开大战,而是想扎好营垒,休整一天再说。 岂料大明天子并不肯给这个机会,竟想趁瓦剌大军营寨未成、立足未稳之机,前来捣乱。 也先恶狠狠地看向黄溥,心中骂道:“难怪呢,新君连续派了两拨使臣过来,这事那事的搅得大家不得安生,他却趁机让明军集结,出营挑衅。 现在明军可攻可守,进退自如。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再缩回营垒中去,倒也着实安逸。 我们瓦剌就不一样了,如今刚刚到此,营垒未成,地形不熟,敌情不知。这要是打赢了还好,只要有哪怕稍稍失利,很可能就会陷入全面的被动中了。” 黄溥可不管也先心里怎么骂,依然笑呵呵地问道:“太师要不要前去检阅检阅大明的军队?正好下官要回城,咱们也顺路,要不一起走?” 也先被黄溥一激,驴脾气也上来了:“行,走就走,还请贵使为我好好介绍介绍大明的精锐。” 提到‘精锐’二字时,也先特意加重了语气,意在嘲讽大明已经精锐尽丧。 黄溥却不以为意,客客气气地陪着众人来到阵前。 也先久经战阵,经验丰富,倒也非寻常之辈。先是留下三万兵马,看守营地,然后命三万最精锐的骑兵,组成三支万人队。 也先亲率一支万人队,朝西直门逼近。另外两支万人队,则将两翼牢牢护住。 等也先策马来到离西直门五里开外时,众人停住,寻了一处土丘,登高观望。 黄溥骑马随在也先身侧,笑着解释道:“太师请看,西直门外,是大明的十万主力大军,由武清伯石亨率领。 再往北,正在逼近三位郡王营地的,是大明的神机营,有五万人之多。 而从西直门往南,则是大明的三千营,一共两万人。再往南,是御马监四卫,一共四万人。 这一共是二十万大军,今天我大明天子只派了一半军队列阵迎接太师,素闻瓦剌骑兵锋锐难当,我大明天子特意想见识见识,还请太师不吝赐教。” 也先打心眼里不相信黄溥说的这些数字,北京哪里来的二十万大军。但是估算估算眼前出营列阵的大军,正前方的西直门这里,差不多有五万大军。 北边的明军,很显然地组成了三个万人队,在以品字形阵势向孛罗的营地步步紧逼。 而南边的两支明军,各有一万上下。 所以出来列阵的明军人数,黄溥倒没有虚言,竟然真的有十万人之多。 也先估算完,开始犹豫了:这十万人,是实打实的真人,难道真如黄溥所说,北京现在有二十多万明军?自己只有八万大军,那要是一打三,明军粮草充足,还能依靠城池作战,对瓦剌就十分的不利了。 就凭八万骑兵,在没有重炮和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打进有二十多万军队防守的北京城,无异于天方夜谭。 也先本来打算的是,挟土木堡大胜之威,从气势上彻底压倒大明,让大明朝廷不战自溃,从而一举占领北京。 但眼下看来,新君自信满满,明军斗志昂扬,事情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这让也先多少有点泄气了。 正在也先有些沮丧的时候,黄溥笑着问道:“我大明的军阵,太师已经亲眼看过了,今天要不要决一死战,请太师给个准话。 如今也省去太师下战书的麻烦了,只要太师肯战,下官立即便去禀明陛下。 到时大明天子会在城头之上,亲自坐镇指挥,与太师一决雌雄。” (本章完) ------------ 城下大战 重创也先 ------------ 134 新君也先齐演戏 大明瓦剌皆内斗 也先恶狠狠地瞪了黄溥一眼,这不是膈应人嘛,自己说不敢应战,那就是主动认怂了,回去就等着被朱祁镇、朱祁钰两个人来回笑话吧。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肯认怂,那该怎样应战?对面有火炮加持,有战车围护,派一两万骑兵冲击五万明军主力,根本就不顶用。 想要取得战果,必须将瓦剌大军主力也全部压上。 但自己连营寨都没安好,就冒然展开全军突击,那不成了儿戏了吗。 黄溥见也先沉吟不语,便帮也先出起了主意:“太师,依下官之见,您派出五万骑兵,直接冲击眼前的明军主力,五万对五万,以瓦剌骑兵的战力,颇有胜算。 明军还有些战斗力的兵卒,全部都集中在了武清伯石亨的麾下,只要您一举将其歼灭,剩下的明军必然不战自溃。 如此胜负一战可定,成吉思汗统一了蒙古,忽必烈入主了中原,而太师则可以同时达成两人的成就,成为蒙古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 也先闻言,彻底恼了,气愤地回道:“黄先生,请你不要拿我当傻子好不好。本太师虽然狂妄,但还没狂妄到愚笨的程度。 现在已是午后,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你现在让我全军突击,还让我在短短两个时辰里,用五万人去歼灭五万人,玩呢?你是把我当成武安君再世了吗? 虽然我瓦剌骑兵实力占优,可一旦天黑时还未结束战斗,到那时双方近二十万大军混在一起,黑灯瞎火的,我们人生地不熟,骑兵优势又发挥不出来,那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了。” 黄溥尴尬一笑,连忙奉承道:“果然太师久历沙场,身经百战,下官这些小心思,在太师的法眼之下,竟然瞬间无所遁形。真是班门弄斧了,惭愧惭愧。” 也先冷哼一声:“我看黄先生也是一个实在人,如此又奸滑又缺德的诡计,怕是伱们的新皇帝教你说的吧。 他想的倒是挺美好,我全军出击,和你们明军纠缠到晚上,依旧难解难分。而他却趁着我营寨未立,派出一支精兵去偷袭我的营地,把我军的粮草辎重全部烧掉。 到时候我大军断粮,将士饿得只能杀马,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黄溥闻言,故作惊诧状:“哎呀,太师目光如炬,竟然连这都看出来了。我大明天子准备了三万精兵,伏于城门之后,就等着晚上去偷袭大营,烧掉太师的粮草呢。 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全被太师识破了,而且陛下的布置,就像被太师亲眼所见一般,竟说得一丝不差。” “哼,区区黄口小儿,净会耍这些小聪明。请黄先生去回复新君,五日之后,我在这里摆开军阵,要堂堂正正地与他一决雌雄,让他亲自登城门指挥。 我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然后当着双方全体将士,废除他的帝号,迎正统皇帝复位。” “好好好,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回去复命,将太师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陛下。那下官先回城去了,明天上午鸿胪寺会派属官来接贞才人和敬才人进宫。” 伯颜帖木儿闻言连忙说道:“黄先生,还是劳烦您亲自来一趟吧,其他人,咱也没接触过,也不放心他们。我可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如今兵荒马乱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黄溥笑道:“也行,不过今晚陛下要举行家宴,下官要去陪着陛下和王妃喝酒聊天。陛下已经说好了要不醉不归,下官可能要陪着喝到深夜了。 若是忠王非要下官来,那明天可能会晚一些。” “可以,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天我在大营恭候黄先生。” 于是黄溥与也先和伯颜帖木儿告辞,回城复命去了。 虽然黄溥已经走了,但是也先还是待在原地不动,因为明军并未停止行动。 石亨的五万大军,已经开出大营,在营西一千步之外,列好了军阵。 不过石亨并不急于开战,只是指挥着明军战车组成车阵,要将大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中间。 伯颜帖木儿好奇地问道:“明军这是要做什么,大哥我们要不要趁对面的战车还未完全围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也先没好气地回道:“你傻啊,那不就正好上当了吗。我们离对面的明军大营四里开外,离北京城墙五里,现在往前一冲,立即便会进入明军火炮的射程。 到时候北京城墙上的火炮、明军大营里早早架好的火炮,轮流开火,咱们一支万人队,一会的功夫就没了。 咱们在山西,之所以能连连歼灭明军数万人,那是因为明军被人出卖了情报,在行进中遇伏,来不及架好火炮,就直接被突破了防线,导致战场变成了贴身近战。这样我们瓦剌骑兵的威力才得以显现。 现在则完全不同,明军早早就架好了火炮,就等着我们自己往炮口上撞呢。这就是大明那个既荒唐又缺德的新皇帝,时时刻刻都在跟我们玩攻心之战,我们若是一个大意,就得被他套进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反正今天我们肯定不会用主力出击,咱们多观察观察吧,如果能找到明军破绽,就试探性地攻击一下。 如果找不出破绽,咱们就挡在这里,保护后面的将士安心地扎好营寨。反正我们现在粮草充足,先把营盘打造好再说。” 伯颜帖木儿点点头,陪着也先又观望了一会。 过了没有半个时辰,对面起了变化。只见西直门城门大开,又一只大军涌了出来,到石亨大军的北侧列阵。 由于这支大军依然在明军炮火的保护范围之内,也先并没有下令攻击,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大军列阵。 新出来的明军和石亨大军一样,用战车将自己围了起来,之后便在原地不动了。 伯颜帖木儿好奇地问道:“大哥,黄先生果然没骗我们,他说城门后面埋伏着三万大军,如今开出城的这支明军,果然是三万人左右。 他们隔在我们和孛罗的两万大军之间,明显是要切断两军的联系。 只是如今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明军费时费力,出动了一共十三万大军,好容易列好军阵,但晚上不还是要回营睡觉的吗。明军这样来回折腾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呢? 大明天子难不成还想一举吃掉孛罗的两万大军?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完了,分卷选错了,直接变成第三卷了,而且还修改不了了。这下尴尬了 (本章完) ------------ 135 也太师坐观成败 朱祁钰离间奏效 面对伯颜帖木儿的疑问,有些心里话也先不能直说。 其实擅长内斗的,远不止大明一家。 从忽必烈那代人开始,一直到现在,蒙元的内斗可比大明凶狠多了。 为了专注于内斗,大元都没功夫好好统治汉人,甚至到了皇权不下县的程度,对百姓的管理,和放羊没什么太大区别。就这样内斗了不到百年,成吉思汗的后人,就丢下大元故都,回草原骑马放牧去了。 再拿眼前来说,虽然也先有光复大元故都的想法,但是却更坚信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 考虑一下当今蒙古权贵的实力对比,也先本部有七万大军,几个弟弟一共有四万兵马,另外阿剌知院三万人、脱脱不花三万人。 所以也先对其他各部,并不具有绝对压倒性优势,一旦有两家联合起来对抗也先,那也先同样会觉得非常棘手的。 也先是这样想的:假设一下,阿剌知院如果支持伯颜帖木儿取代自己,那他们两个人加起来就拥有五万大军,大明天子再出动十万大军支持两人,这就是十五万大军,是自己本部兵马的两倍,自己瞬间就会陷入空前的被动。 另外的三个兄弟也是同理,如果孛罗三兄弟联合阿剌知院反叛自己,也是同样的棘手。 再或者伯颜帖木儿联合阿剌知院、脱脱不花,三人一起反叛。那乐子就更大了。 其实也先设想的一点都没有错,朱祁钰已经与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秘密结盟,两人一共拥六万大军。 现在只要也先的四个弟弟里,有任何一个人反水,蒙古内部的反也先联盟就会拥有和也先本部同等的兵力。 然后朱祁钰再出动十万大军,就会形成绝对的兵力优势,那时弄不好也先直接就众叛亲离了。 所以现在也先便暗暗配合朱祁钰演起戏来:先是命孛罗三兄弟率本部兵马,在元土城之西五里扎营;然后在十三万明军出城列阵的情况下,既不积极攻击明军为孛罗解围,也不让孛罗的兵马撤回,与瓦剌主力合营。 也先就是故意用孛罗三兄弟的兵马试探试探朱祁钰:孛罗赢了,也先能接受;孛罗遇挫,兵力被削弱,也先也能接受。 反正怎么样都行,只要死道友不死贫道就可以。 伯颜帖木儿却没有悟透其中的玄机,还在不断向也先追问。 也先只得敷衍道:“以我瓦剌骑兵的战力,明军吃不掉孛罗的两万大军。咱们让孛罗随机应变吧,他可是威名赫赫的铁元帅,要对他有信心。” 说罢,也先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明军的下一步动作。 现在明军一共出动了五营大军,石亨的五军营主力正面牵制也先主力;孙镗的三千营、刘聚的御马监四卫,一共两万人在石亨南边威胁也先的侧翼。 刚出城的三万新军负责分隔开也先和孛罗的大军。 兴安侯徐亨,则率领三支万人队,呈品字形阵势,向孛罗的大军步步紧逼。这支大军,才是明军这次的主攻部队。 孛罗三兄弟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都认为明军是在虚张声势。孛罗在派手下向也先请示之后,得到的答复是可以伺机而动,便宜行事。战与不战,都由孛罗三兄弟自行决定。 孛罗又向旁边的两兄弟征求意见,得到的答复也是任由孛罗全权指挥。 打仗最重要的就是要军令统一,在得到了这两万大军的绝对指挥权后,孛罗命令将士停止扎营,全军集结。 然后两万大军先被分出五千人,挡在明军新出城的三万人面前,来保护大军侧翼。 剩的人被分成五队,每队三千人,只等孛罗一声令下,随时便可以轮番发起冲锋。 孛罗也是瓦剌军中一员猛将,身经百战,屡立战功,指挥能力可谓一流。 但是朱祁钰还是抓住了孛罗的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孛罗的认知里,有个非常大的误区,他大大低估了明军火炮里的威力。 也先的认知里就没有这个误区,但是也先却故意不去提醒孛罗。 于是朱祁钰利用瓦剌几兄弟微妙的心理,成功找到了突破口。 兴安侯徐亨、成山侯王通和范广、许通、谷忠等亲信,都对朱祁钰的判断,将信将疑。不过本着将令统一的原则,几人还是坚持地执行了朱祁钰的决策。 最具体的表现,就是所有明军到目前为止,一炮未发。就是不让孛罗有机会知道明军火炮的射程和威力。 这个策略最终能够奏效,还要感谢三杨。三杨执政其间,始终着力于帮助瓦剌消灭阿台汗和阿鲁台,导致瓦剌和明军之间,一直到今年七月之前,压根就没打过正规战争。 今年七月开始,瓦剌和明军之间,倒是打了三场大仗。 但还是拜三杨逆天的边疆绥靖政策所赐,西南麓川大反叛,东南矿工大起义,朱祁镇把明军大部分精锐调去了南方平乱。 导致瓦剌虽然打了三场大胜仗,但打的都是明军二三流的部队。而且都是在山西地方明军中,某些卖国奸佞的情报配合下,进行的伏击战。由于全是突袭,明军的火器压根就没机会展示威力,火炮还没架好,战斗已经结束了。 所以孛罗虽然身经百战,功勋累累,在瓦剌内部赢得了‘铁元帅’的称号,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和掌握充足火器的明军精锐部队交过手,还是不自觉得,就将土木堡、阳和口、鹞儿岭三战明军表现出的战力,代入到眼前的明军身上。 于是朱祁钰在知道了瓦剌的扎营位置后,止不住地就想笑。孛罗选择了在元土城之西五里外扎营,其实压根就在元土城的火炮覆盖范围内。 但是没人告诉孛罗,也先不说,朱祁钰不说,就任由孛罗这样被蒙在鼓里。 就在孛罗高度紧张,时刻观察着战场的同时,朱祁钰却在搂着凝香和玲珑两位小侧妃,悠哉悠哉地睡午觉呢。而且朱祁钰的午觉非常长,一直要睡到太阳快落山时才起。 我是作者,但我看我自己的书,竟然还需要订阅。我的天呐,这合理吗? (本章完) ------------ 136 佳人娇羞拒侍寝 五美同饮清玉液 (情感篇、免费章、半成品) 等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朱祁钰方才悠悠转醒,怀里的佳人见自己的主人醒了,便开始扭动腰肢,想要再亲密一下。 朱祁钰侧卧于床上,从背后搂着凝香,手中软玉温香,而玲珑则搂在自己背后。 这是朱祁钰最喜欢的睡觉方式,手里软软的,背后软软的,那里也软软的。 随着凝香有规律的动作,朱祁钰渐渐有了感觉,却不得不阻止道:可以了,凝香,我已经调教你和玲珑快半个月了。也该轮到后面的姑娘了,你起床去叫婉晴和妙月,让她俩过来侍寝。 我得趁着还不太冷,赶紧把你们十二个人全都调教好,到了明年春天,我就要给你们开苞了。 好吧,这时候人们都在王妃那里帮着算账呢,奴家去叫她俩过来。 凝香不情愿地点点头,坐起身来,就要穿衣。 朱祁钰笑着止住佳人:不用穿了,就围件披风过去吧,进了门就把披风脱掉,让你的姐妹们看看我调教的成果。 凝香有些愣住了:让她们看什么? 你去拿盒胭脂过来。 凝香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然而又不得已,只得从命。 果然,朱祁钰接过胭脂,用手指醮了一点,便在凝香身上写写画画起来。 凝香看着身上的文字,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半晌之后,朱祁钰写好之后,便笑盈盈地命凝香去了。 外面甚冷,凝香只得匆匆忙忙来到林香玉住处,一进里屋,见众姐妹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凝香只能咬咬牙,脱了披风,走进里间。 等众姐妹看清凝香,不禁全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林香玉反应快,笑着向凝香招手:傻丫头还不快过来让姐姐看看,咱们那个荒唐的夫君看来是又作妖了。 凝香红着脸,躲到林香玉怀里,连连告状:姐姐可要给我作主,是夫君非要我向姐妹们展示展示被调教的成果。 众姐妹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围着凝香的玉体,仔仔细细端详起来。 凝香的俏脸,已经羞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还是林香玉替她解围道:好了,你们别笑话她了,我们都是主人的玩物,早晚也会这样的。 不过我知道主人的意思了,仙儿和暮雨去拿画笔和宣纸,曦月和若兮负责作画,一定要把凝香的模样画得惟妙惟肖,然后挂在墙上,供主人时时观赏。 凝香闻言,满脸幽怨地瞪着林香玉:好家伙,你这做姐姐的倒是没笑话我,干的事情却比其她姐妹还狠。 众人折腾了半个时辰,方才放凝香离开。 凝香带着婉晴仙儿和暮雨,回到自己房中。 朱祁钰正搂着玲珑闲话,见一下进来四位佳人,好奇地问道:凝香你这办得什么差事,我让你带着婉晴和妙月回来,你怎么带回了三个人?妙月呢? 凝香无奈地回道:妙月在我们这些侧妃之中,年纪最小。被您刚刚的荒唐行径吓哭了,哪还敢过来。王妃说了,请主人先玩婉晴吧,等过几天,王妃亲自陪着妙月来承受您的调教。 哼,那我之前要给你们机会,答应送你们出去嫁人,你们谁都不肯走。现在知道害怕了吧。 婉晴不是被硬架来的吧?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也可以送你出去嫁人。你看光我身边就好几个青年才俊,我给你作主,任你挑选,你看上哪个就是哪个。 ------------ 137 众人赌夜袭成果 明军将全队压上 朱祁钰与几位侧妃一直折腾到深夜,方才云收雨住,带着众女饿着肚子来到西花厅。 此时,林香玉带着几个姐妹,和何宜、黄溥、李璇早已等候多时了。 见朱祁钰一进来,林香玉便揶揄道:“别的皇帝都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咱们这位陛下,却是冬夜梦长御女多,从此君王不晚饭了。”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怪我吗?我一开始就让你把这些姐妹全送人,是你舍不得,非要留家里。现在却怨我御女多,要不以后咱们改成三天御一女?” 林香玉笑道:“主人别恼,是奴家失言,快过来坐吧,奴家炖了鹿肉,给您好好补补。” 朱祁钰这才上软榻里侧坐了,何宜和黄溥都对新君和王妃的斗嘴见怪不怪了,只有李璇还颇为拘谨。 朱祁钰对李璇笑道:“怀义,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不要拘束,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我跟伱这些小嫂子们平日里玩闹惯了,她们也都不怕我。咱们家里氛围轻松,你不用觉得奇怪。” 李璇连忙答应了。 朱祁钰请了四家被废的开国公爵,剩下三家都不给面子,没搭理自己这茬儿。 只有曹国公、歧阳王李文忠的曾孙李璇,带着几百家丁,赶来了京城,要求杀敌报国。 李文忠的母亲、曹国长公主,是太祖朱元璋的二姐。 而且太祖年轻时,只有自己的二姐夫、李文忠的父亲李贞,家里还算稍稍宽裕,对太祖多有接济。于是太祖登基之后,对李贞、李文忠一家极为的器重和厚待。 所以既然李家给了面子,朱祁钰便决定继续讲这份感情。 江湖嘛,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李文忠也是大明功臣庙中排第三的超级牛人。 李文忠的长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李景隆,最后被太宗废了爵位。 既然李文忠这么厉害,朱祁钰打算让李璇展示展示自己的才华,看看他有没有乃祖之遗风。 只要李璇在这场北京保卫战中,稍微立下些功勋,朱祁钰便会恢复李家的曹国公爵位。 投资要趁早,对于李家这种最开始就愿意亲近新君的,当然要厚待礼遇。 等朱祁钰重创瓦剌,打出威望之后,别人再想过来投靠,那就对不住了,当日你爱搭不理,如今你高攀不起。 朱祁钰正想着,就听林香玉笑道:“咱们就按陛下说的,设一赌局。我来坐庄,赌今夜我军砍多少鞑子人头。来来来,大家开始自由下注。” 何宜闻言,立即问道:“王妃,咱们是猜亲卫砍的人头数?还是猜所有明军一共砍的人头数?” 林香玉回道:“猜总数吧。” 何宜连忙回道:“好,那微臣押三百两,赌超过三千人头。” 何宜话音刚落,大部分人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三千人头?有些过于天马行空了吧。 朱祁钰刚要劝劝何宜,却被林香玉一把拉住,狠狠瞪了一眼。 林香玉可不愿意看到有人去劝何宜,自己好容易逮着这么个冤大脑袋,你去劝他干什么。于是林香玉急忙确认了下来:“行义兄押三百两,押一赔十。” 黄溥也说道:“那微臣押一百两,赌超过一千人头。” 林香玉也点点头:“好,澄济兄押一百两,押一赔五。” 剩下的大部人都赌五百人头到一千人头之间。 然而最后却出了两个意外:李璇竟然跟着何宜,也押三百两,赌三千人头。刚刚侍寝过的小侧妃婉晴,同样押三百两,赌三千人头。 这下朱祁钰和林香玉对视一眼,两人都开始不自信了:一次性砍三千鞑子人头,在整个大明历史上都不多见,为何会又蹦出来两个冤大脑袋,跟着何宜一起天马行空呢。 林香玉不好拿李璇怎么样,便凑在朱祁钰耳边,悄声问道:“主人老实交待,您对婉晴做什么了,导致她会这样激动?” 朱祁钰一脸无辜地悄声回道:“我就是颜了她一次啊,除此以后,就是正常的玩弄,也没做什么过分的啊。” 林香玉闻言,一边意味深长地瞅着婉晴,一边悄声嗔怪道:“好家伙,婉晴才第一次侍寝,您就颜她,难怪她现在都不太正常了呢。晚上回去,您好好安抚安抚她吧。” 婉晴被看得俏脸一红,急忙回道:“姐姐别看我,我脑子没毛病,我就是单纯相信何先生的判断。” “行行行,没毛病,没毛病。反正大家都已经买定离手,咱们一边喝酒聊天,一边等前方军报吧。” 朱祁钰也向李璇笑道:“怀义,咱们今晚得通宵熬夜了,毕竟前方将士在与瓦剌拼杀,咱们也不好回家睡大觉去。来来来,咱们先吃点东西,喝上几杯,然后一起聊聊如何对敌。” 说罢,朱祁钰便举起酒杯,对着大家先饮了一杯。 由于只是随意的家宴,众人都选择了喝葡萄酒,只是下饭,却不会醉。 …… 齐王府一家人如此惬意,孛罗三兄弟却完全相反,从下午开始,就一直精神高度紧绷,也顾不上正经吃饭,三兄弟全都死死地盯着明军动向。 可惜兴安侯只是将三支万人队组成品字阵势,既不后退,也不进攻,就这样耗在那里。 孛罗最终和也先一样,选择了认怂。 孛罗也是出于和也先同样的考虑:如果下午开战,一旦天黑前不能结束战斗,被明军缠上。那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可就非常被动了。 而且孛罗的营地里,一样有粮草辎重,一样有将士们一路劫掠的牲畜财物。万一大晚上的,趁乱被人点着了,那乐子就大了去了。 所以当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孛罗便将骑兵全部收缩回了营地里。由于帐篷还没有全部搭好,营垒的防御更是完全没有建立起来,孛罗只能让一半士兵休息,一半士兵随时待命,准备迎接明军的突袭。 徐亨见孛罗放弃了进攻,待天黑之后,便命明军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现在明军全部十三万大军都还在营外,是铁了心非要进行一场夜袭。 由于朱祁钰特意的安排,明军这些统帅们,很多都是有些才能,却仕途失意之人。导致的结果,就是这些统帅都争着想建立功勋。 (本章完) ------------ 138 三千亲卫袭敌营 六万大军逼夜战 徐亨手下这三支万人队,战力各不相同:为首的万人队,由五千边军精锐、三千最精锐的神机营、二千皇帝亲卫组成。 徐亨手下最精锐的战力,全部派了出来,连城都不守了。元土城的防御,暂时由皇帝派了两千亲卫接替。 徐亨、范广、许通,三个人全部在为首的万人队中坐镇,这也是夜袭孛罗的两支主力之一。 位于左后方的万人队,是由都督陶瑾率领的一万神机营将士。 位于右后方的万人队,则是成山侯王通指挥的五千天策卫,再加上五千神机营将士辅助。 这里面除了陶瑾心态比较平和外,剩下的几位统军将领都非常需要军功。 最迫切的就是成山侯王通,自己的侯爵只是被皇帝口头恢复,正式确认还需要立下新功才行。 而王通手下的天策卫,虽然被皇帝纳入亲卫,但是天策卫因为当年被汉王要去做了护卫,导致汉王灭门之后,天策卫二十年来,一直被极力打压。 最重要的是,天策卫这个名字也很有问题。当年汉王为什么点名非要天策卫,就是因为唐太宗李世民是天策上将,开了天策府。所以汉王觉得天策卫这个名字是个好彩头,也想像李世民那样,由老二取代老大当太子。 这么一搞,天策卫还能有好吗,只能处处被皇帝打压,二十多年都翻不了身。 一直苦苦等到景泰皇帝登基,赶上朱祁钰极度缺少人手,为了挖掘亲信,已经到了要钻山打洞的程度了,天策卫这才终于迎来了转机。 而且天策卫现在是皇帝亲卫,砍一个鞑子人头,可是要赏二十两的。 所以现在王通率领着天策卫,非常急于冲上去砍人头。 这就是现在徐亨统领的三万明军的士气情况。 明军有个特点,那就是在粮饷充足、情报不吃亏的情况下,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这也就有了后世那个笑话: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明军不满饷,满饷战必胜。 却说也先在天黑之后,认定明军不会进攻,便带着三万铁骑撤回了自己的营地。六万主力大军汇合在一起,准备安安生生休息一夜,明日再相机行事。 也先撤退回营后,隔在也先和孛罗之间的三万明军,没有了顾虑,在都督汤节、刘得新的率领下,开始配合徐亨的三万主力,向孛罗步步紧逼。 孛罗待在大营之中,心中非常的难过,外面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明白明军在搞些什么动作。而且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倒头睡觉?那这心也太大了,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 率骑兵冲出去?往哪里冲,朝谁冲?人生地不熟的,黑灯瞎火的,冲到民房里怎么办,撞到墙上怎么办,踩进壕沟里怎么办? 修防御工事?大晚上的修防御工事,从来没听说过有蠢货这么干啊。 孛罗只得看向两个兄弟,但两个兄弟也是大眼瞪小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孛罗第一次遇到非要晚上打仗的奇葩对手,也是第一次打仗打得这么窝囊。 就在孛罗纠结的同时,六万明军缓缓地推进到了距离孛罗营地边缘一里开外,然后依旧不停,继续推进,花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孛罗营地两百步开外。 此时徐亨不再沉默了,命令三支万人队,开始用投石车,向对面攻击。 于是一百辆投石车,同时发动进攻,每一轮齐射,便有一百块石头砸进孛罗的营地里。 其实正常情况下,投石车没有什么用,也造不成什么杀伤。 是朱祁钰非逼着锦衣卫的军匠造了一百架投石车,专门用来晚上给对方捣乱。 目的也不是为了砸死人,而是让对方将士没办法安生睡觉。 这个笨办法,确实起到了效果,孛罗的大军,彻底没法休息了。毕竟天上随时会有石头砸下来,这谁受的了。虽然被砸中的机率非常小,但谁又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呢。 其实投石车的射程最多也就三四百步,但是到处都是黑乎乎一片,瓦剌的将士哪还顾得上研究投石车的射程啊,只知道是动静很大,一波波的石头雨砸进大营里。 所以雷声大雨点小的投石战术,还是成功地影响了孛罗大军的心态和睡眠。 孛罗三兄弟在得到亲兵的报告之后,彻底坐不住了。赛罕王劝道:“哥啊,我们还是后撤吧,这打又没法打,睡又没法睡,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啊,那不成了坐以待毙了吗。 要不咱们也学习明军,将两万骑兵集中在一起,缓缓后退。反正明军前进的缓慢,咱们就一步一步慢慢耗,等到天明,咱们再全军出击,吃掉这支明军。” 孛罗无奈地问道:“我也想撤啊,但是粮草怎么办?辎重怎么办?再说咱们两万人,对面的明军白天就有六万人,都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呢,咱们怎么吃掉他们? 他们用那些战车,把自己围得像只刺猬一样,怎么打?在北京城下和明军作战,可比在大同、宣府难太多了。” “要不先放弃掉粮草辎重,明天咱们再抢回来?” 孛罗闻言,没好气地呵斥道:“你傻啊,人家直接给你烧了,明天你抢什么?抢烟灰吗?” 赛罕王无奈地回道:“那怎么办,反正伱可别让我现在朝明军发起冲锋。要冲由你的部下去冲,我的部下不会拿来做这无谓的牺牲的。” 就在孛罗三兄弟进退两难的时候,明军又停了下来,不再前进,只是每隔大约两刻钟,便用投石机进行一轮齐射。明军只是不想让孛罗的军队好好睡觉,但也并不想进行面对面的厮杀。 双方便僵持住了,但这也给孛罗解了围,起码不用争论是战还是退了。 就这样一直耗着,终于熬到只要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渐渐亮了。明军不再投石,开始稍稍后退。 孛罗叹了口气,这难熬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孛罗心中暗暗发誓,到了明天,自己说什么也一定要后撤五里,到也先大营北侧,挨着瓦剌主力大军扎营。 都怪自己这大哥,非要让自己在离北京城墙如此近的地方扎营,若是早和大哥一样,离城十里扎营,明军根本不敢逼这么近。 想到这里,孛罗便命亲兵传令,大军开始轮流休息,天一亮就收拾辎重后撤。 可怜就是孛罗的这道命令,害了自己数千将士。其实大军再坚持一个时辰,事情也就过去了。 瓦剌大军本来就是从紫荆关急行军,三天就赶到了北京城下,早已经人困马乏了。又被明军折腾了昨天一下午,加整整一晚上,将士们早已身心俱疲。 孛罗一下令轮流休息,将士们心神彻底地松懈了下来,全都坐在地上,歪头就睡。 朱祁钰布置了之前那一系列荒唐的行动,等的就是这一刻,等的就是孛罗在最后关头的判断失误。 在勃罗的命令传达下去还不到半个时辰,一支由三千皇帝亲卫组成的骑兵,从北侧突然杀出。 徐亨所在的万人队,车阵大开,由五千陕西边军精锐、二千皇帝亲卫组成的骑兵,从东侧杀入孛罗大营。 王通所在的万人队,同样车阵大开,五千天策卫骑兵,绕了个弯,从南侧攻入孛罗大营。 剩下的五万多明军,则跟在骑兵后面,开始加快速度,依托着车阵保护,从东侧和南侧杀向孛罗大营。 (本章完) ------------ 139 铁元帅断尾求生 明精锐斩首数千 六万以逸待劳的明军,从三个方向,对两万疲惫不堪的瓦剌骑兵,展开了急风骤雨般的攻击。 由于孛罗大军并没有来得及立好营寨,在无险可守、人数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进行三面作战。 战事很快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大明的将士们尽情地宣泄着愤怒。两个月来,土木堡之变,不仅使五十万将士葬身沙场,也使明军的声誉遭到了无情的羞辱。 现在六万大军杀红了眼,不仅要为死去的将士报仇,也要为大明军队正名。 仅仅两刻钟时间,瓦剌士兵便已经彻底不想打了,开始溃散。 孛罗依旧带着亲兵坐镇中军,正六神无主之际,出去组织抵抗的赛罕王怒气冲冲地撞进大帐,一见面就朝孛罗吼道: “都是你干的好事,我们直接在十里外扎营,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现在好了,将士们被你们折腾了好几天,如今披着重甲,全都累得躺在地上不想动,别说让他们砍人了,就算让他们去放羊都够呛。” 孛罗无奈地摇摇头,并未出言反驳。 赛罕王继续说道:“哥啊,咱们撤吧。明军三面围攻,给我们留了一条生路。我们现在认栽,让将士们一路向西策马狂奔,不过片刻,就能抵达大哥的主力大营。 这样最多就是死个三四千人,我们还可以整军再战。 若是再毫无意义地坚持下去,我们的嫡系部众可就打完了啊。到时候咱们三兄弟还如何在瓦剌立足?” 孛罗失魂落魄地问道:“那粮草辎重呢?” “都这时候了,还管粮草辎重做什么,咱们把全部辎重财货扔给明军,让明军抢夺战利品,正好能给我们撤退赢得时间。” 孛罗到底是铁元帅,到了需要断尾求生的时候,终于还是及时做了决断。 正在苦苦支撑的瓦剌将士,接收到撤退的信号,如蒙大赦,纷纷丢弃盔甲,策马狂奔。 明军见状,大受鼓舞,更加卖力地收割着瓦剌将士的人头。 一个时辰之后,天蒙蒙胧胧有了亮光。孛罗三兄弟的大部分军队成功逃了出去,由于朱祁钰提前下达了禁止追击的命令,所以只要瓦剌将士能逃出营地,并且选对了方位,一路向西,基本都能逃出生天。 但还是有相当多的士兵,已经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再加上运气不佳,一出营地,就迎头撞上了明军后续跟进的步兵方阵。 明军步兵依托战车,用长枪、火铳一顿招呼,给瓦剌的士兵来了个痛打落水狗。 …… 朱祁钰带着众人熬了一夜,如今众人都找地方倚着靠着,闭目养神。天刚放亮,刘昌便兴冲冲地进了西花厅。 众人一见刘昌进来,噌地一下,齐刷刷地坐直了身体。 朱祁钰连鞋都没有穿,立即跳下软榻,冲到刘昌身体,一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边关切地问道:“安国你有没有受伤,其他人可都还好?” 刘昌见朱祁钰并不着急询问战况,而是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亲卫们有没有受伤,不禁心中一暖,连忙回道:“陛下放心,末将没事,此战十分顺利,末将手下只有几名亲卫受了点轻伤。” 朱祁钰这才放下心来,刘昌可是自己从底层提拔起来的第一个武将,这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得多伤人心啊。 朱祁钰亲自给刘昌取了‘安国’为表字,就足可见对其期望之高。只要刘昌不中途夭折,肯定是要被朱祁钰打造成标杆的,让别人好好看看最早跟着新君卖命的,都能获得什么前途。 确认了刘昌和其他亲卫没事,朱祁钰方才询问战况。 刘昌非常肯定地回道:“孛罗及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大部分瓦剌士兵都成功向西逃入了也先的大营。我们杀死的瓦剌士兵,据末将粗略估算,上限不超过五千,但最低应该至少有两千人。 这是大胜啊陛下,并且孛罗并没有焚烧自己的粮草辎重,而是全留给了我们。” “好好好,安国伱先下去休息,下午我和王妃亲自去亲军大营劳军,并当场分发奖赏。” 刘昌连忙答应了,高高兴兴地下去休息了。 朱祁钰则转头朝林香玉笑道:“小王妃,听到没,刘昌说了,这一晚上,砍死了两千到五千人,你这庄家可是要赔钱赔惨了。” 林香玉一脸无辜地哀叹道:“为什么呀,这都是为什么呀,怎么会一晚上就砍死这么多人呢? 按照边军以往的战绩,不是砍几百鞑虏人头,就算大胜了吗?怎么这次轻轻松松就能砍死几千人?奴家不服啊。” 朱祁钰对何宜笑道:“行义,你给王妃解释解释,让她输个明白。” 何宜笑道:“不怪王妃不服,其实这次能有如此战果,是很多因素环环相扣,叠加在一起造成的。我军可谓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哪怕少了其中任何一环,结果都可能与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林香玉笑盈盈地问道:“行义兄,请你具体给我们解释一下。” 朱祁钰在一旁好奇地问道:“输了整整一万两银子,王妃怎么转眼就又笑上了?” 林香玉摊摊手:“无所谓啊,反正输的又不是奴家的银子。陛下这位正主都不着急,奴家有什么可急的。” 朱祁钰同样摊摊手:“我也无所谓啊,输钱的是齐王朱祁钰,和我大明景泰皇帝有什么关系。” 林香玉狠狠瞪了朱祁钰一眼,又催着何宜快说。 何宜笑道:“最重要的原因之一、陛下一直在对瓦剌进行攻心之战。先是任由山西守军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并送给也先十万石军粮;然后故意放松守备,任由瓦剌轻松地拿下紫荆关,从而杀入大明腹地。 导致的结果,就是瓦剌上至也先、孛罗,下至普通士兵,都产了极度的傲慢自负,以为兵不血刃就能拿下京师。 最终瓦剌八万大军还是以肆意劫掠的心态,三日急行军,从紫荆关赶到了北京城下,心急火燎地准备着抢钱抢宝抢女人。 他们就没想过与我军苦战,以为只要一到北京,便能以摧枯拉朽之势,收复他们的故元大都。 瓦剌人心态松弛过头了,等到今晚夜战开始,孛罗大军想紧的时候,已经紧张不起来了,最终两万大军变成了一盘散沙,转眼就被击溃了。” (本章完) ------------ 140 瓦剌三王被安排 达官千名赠也先 见众人都在认真听,何宜继续说道:“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蒙古人内斗,比我们狠多了。 本来瓦剌的八万大军如果全部驻扎在一起,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们也不可能第一天就直接冲进瓦剌大营里搞什么夜战。 是也先有意无意地配合陛下,命孛罗三兄弟率本部两万兵马,作为先锋,在元土城外扎营。 对也先来说,孛罗能获胜,很好;孛罗打输了,也很好。反正就是把两万兵马扔出来试探试探,结果怎么样都行。” 林香玉闻言问道:“那咱们就这样放孛罗走了?为什么不趁机全歼孛罗?” 何宜闻言,呵呵笑道:“王妃还不了解陛下的手段吗,就算孛罗逃回瓦剌主力大营,陛下还是会逼着他自己乖乖回来的。 最终孛罗三兄弟,不得不在德胜门和元土城的之间的民房区域遇伏,然后被活捉,由陛下亲手将其处决。 最后京城百姓能知道的是:大明天子亲临战阵,瓦剌三王望风授首。” 林香玉笑盈盈地称赞道:“三王授首?那夫君可真是坏透了,人家瓦剌大军还没到京城之前,您就已经把孛罗的宿命安排好了。” 朱祁钰坐回林香玉身边,凑在佳人耳边轻声回道:“古之贤人说过,只有坏、透,才能得到女人的真心。” 林香玉红着脸瞪了朱祁钰一眼,便催何宜继续说。 何宜继续说道:“蒙古贵族里,只有也先和脱脱不花有资格派出使团,来大明朝贡。也只有他们两个,能从大明手中得到军械。 也先得到从大明弄来的铠甲武器之后,将最好的留给了自己的嫡系,次一等的,分给伯颜帖木儿和孛罗、阿剌知院等人。 而且孛罗、阿剌等人手下最精锐的勇士,也会被也先吸纳进自己的直属军队。 所以孛罗三兄弟这两万大军,不论是军械装备,还是精锐战力,都比也先的本部兵马,差着一个层次。 用咱们的说法,这叫做强干弱枝。 这次能够取得如此大的战果,根本原因,还是孛罗大军的战力不足,又过于疲惫。而咱们这方出动的,都是在京军队中最精锐的部分,这也算是田忌赛马、胜之不武了。” 众人闻言,都连连点头。 朱祁钰对黄溥吩咐道:“澄济,你上午去瓦剌大营,接贞才人、敬才人进宫。顺便带上两百亲卫、五百锦衣卫,把咱们之前捉拿的私通瓦剌的达官给也先送去。 既然那些归附大明的蒙古达官还心系瓦剌,那就让他们回去给也先效力吧,算是咱们对孛罗被杀几千人的补偿。”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聪明灵秀之辈,听到荒荒唐唐的景泰皇帝,提出要补偿也先和孛罗,俱都心中恶寒。不用问都知道,皇帝又要坑人了。 黄溥赚到了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高高兴兴地领了皇命,回去补觉去了。 何宜、李璇就住在王府偏院,也都告辞了回去睡觉。 厅中只剩下了朱祁钰和自己的女人。 朱祁钰笑着向妙月问道:“小妙妙,你觉得刚才这三位如何?黄溥三十多岁,颇有干才,施政能力超一流。何宜二十二岁,聪明绝顶,长于谋划,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李璇才十六岁,还没有成亲。再有半个月,我就会恢复他家的国公爵位。他这位曹国公,会和定国公一起,作为大明最年轻的公爵,被我悉心栽培。 既然你不愿意为我侍寝,那伱可以在这些青年才俊中选一个,我送你嫁出去。还有刘昌也可以,反正不论嫁给谁,我保证你将来都是一品诰命夫人,半点不比给我当侧妃差。” 妙月闻言羞红了脸,半晌方才嗫嚅道:“主人明鉴,奴是清白的,不是放荡的女人。” 说罢,妙月便躲进了林香玉怀里。气得林香玉一直扒拉朱祁钰:“夫君又抽什么疯,妙月是这里除了您心爱的小双双外最小的姑娘,性格又最内向腼腆,好好的您难为她做什么。 她只是害羞紧张,并不是像灵犀妹妹那样发自内心地不肯侍寝,明个奴家亲自陪着妙月一起侍寝,夫君放心吧,我们会用心拿出些新手段,不会让您不爽的。” “哎呀,真不能再送两个出去吗?” 林香玉笑道:“行啊,可以啊,我们都是奴隶,自然是主人说怎么干,我们这些奴隶就要让主人怎么干。 主人最近压力太大,昨晚又熬了夜,要好好补补才行。 暮雨、仙儿,你们两个去煮锅药粥,请主人多喝几碗,好好把胃暖一暖。” 朱祁钰闻言,赶紧连连摆手:“罢罢罢,不送了不送了,十五个就十五个吧,我舍命伺候你们就是了。煮药粥可以,你们可千万别把药放错了。” 林香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夫君早这样识时务不就好了,干嘛非要不见药粥不落泪呢。” “罢罢罢,不闹了,你们赶紧侍候我收拾妥当,一会大臣们会过来,我得好好和他们显摆显摆。” 吩咐完,朱祁钰便倚在佳人怀里,开始补觉了。 …… 却说一大清早,也先便被吵醒,孛罗三兄弟一起来到帐外求见。 其实也先中间也曾被亲兵叫醒,通报了孛罗那边的战况,但是也先爱莫能助,也没办法在黑暗中出兵营救,便继续睡起觉来。 一直到孛罗到来,也先才披衣而起,将三兄弟召入。 也先见孛罗三兄弟一脸的狼狈像,连忙上前,拉着孛罗的手,亲切抚慰:“三位兄弟莫伤心,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次是为兄一时不察,骄傲自满,小看了大明的新皇帝,才决定分兵扎营,导致了这场失败,实在是不能怪你们三个。” 孛罗见也先主动揽责,便也不好发作。 也先又吩咐道:“你们收集溃军,在主力北侧扎营吧,这里离北京城墙足足十里,明军不敢到这么远的地方攻击的。” 孛罗带着哭腔回道:“大哥,我们营中的粮草辎重全完了。” “兄弟别急别急,我再调拨一批粮草物资给你们,你们带着本部兵马安心休整几天,接下来,由大哥亲自领兵,与明军一决雌雄,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几人正在咬牙切齿的功夫,亲兵急勿勿地进来禀报:“太师,明军有一支近两千人的队伍,正在朝咱们大营这边赶来。” 孛罗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也先一眼。心里嘀咕道:大哥你刚才还说明军不敢到离城墙这么远的瓦剌大营来,这才话音刚落,就来了两千明军,这打脸可来得真够快的。 也先却也同样好奇,忙穿戴整齐,率众人出营察看。 (本章完) ------------ 141 也先新君增默契 几家欢喜几家忧 也先刚出自己的中军大帐,就见伯颜帖木儿正陪着黄溥,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也先不禁皱起了眉头,昨天一晚上战死了四千多人,伯颜帖木儿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也真是没心没肺到家了。 有了明军昨天的大胜,黄溥底气更足了,来到也先面前,笑呵呵地向众人拱手致意。 也先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黄先生不是来接我的妹妹和侄女进宫的吗,为何带了两千人来,至少搞这么大排场吗?” 黄溥连忙解释道:“太师别误会,这两千人是这么回事,之前京城中那些归附大明的蒙古达官,四处收集情报,想要为太师作内应,陛下把他们抓住关了起来。 昨天明军趁人之危,夜袭了贵军。陛下深感胜之不武,便命下官带着数百锦衣卫,将这一千多名内应达官送来,让他们在太师麾下效命,希望以此能稍稍补偿太师昨晚的损失。” 也先闻言,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昨晚的失利还没消化掉,一大早新君就又来膈应人了。谁知道这一千多人到底是谁的内应呢,弄不好里面有一大堆亲大明的达官,被派来瓦剌大营当大明天子的内应来了。自己不仅没法用这一千多人,甚至还得分出三千精锐去监视他们。 这事讨厌就讨厌在,也先还不能明说不接受这些人。毕竟名义上,他们都是心向瓦剌,为也先攻下大元故都积极奔走的人。至少从表面上,还得要欢迎他们,不然就会失了人心。 见黄溥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也先只得回道:“那本太师就多谢大明新君的好意了,这些达官,我留下了,请黄先生替我谢过新君。 我的妹妹和侄女已经准备好了,请黄先生带她们进宫拜见太后吧。” 黄溥笑道:“不忙,陛下还有一件事情,要下官转达。” “黄先生请讲。” “陛下说,昨天趁着贵军疲惫不堪袭营,实在是胜之不武,令君心难安。所以请铁元帅带着部众,继续到德胜门外扎营。 陛下保证不再夜袭铁元帅的大军,并且今后三天时间,留给贵军安营扎寨,养精蓄锐,明军不会发动任何攻击。 三天之后,我们堂堂正正地对战。” 也先与孛罗三兄弟,闻言都颇为诧异,皇帝竟然彻底放弃了乘胜追击,要改玩龟缩战术。 孛罗连忙确认道:“大明新君说话可算数?” 黄溥非常肯定地答道:“这个自然,天子言出法随,岂有消遣众位的道理。我这里有陛下亲笔的战书奉与元帅,其中白纸黑字地言明,三天内不再攻击元帅,之后也不再对元帅的大军进行夜袭。 不过陛下还是会派兵夜袭太师的主力大营的,这个下官要提前言明,还请太师早早做好防守。” 孛罗接过战书,有了大明天子白纸黑字的承诺,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了。孛罗当场向也先请求继续去元土城附近驻扎,以便随时进攻德胜门。 也先见孛罗傻乎乎地还要去寻死,也并不阻拦,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 正巧这时,朱祁镇走了出来,黄溥连忙下跪磕头。 只听朱祁镇吩咐道:“黄爱卿回去跟皇弟说,朕要召见朝廷重臣,让胡濙、王直、于谦等人过来见朕,到时候朕有话说。” 黄溥也没问为什么,便表示奉命。朱祁镇点点头,径自回自己毡帐去了。 见事情都已办妥,黄溥便带着贞才人、敬才人,在锦衣卫的保护下,回城去了。 黄溥带着两位才人来到东安门外,与内监做完交接,便回齐府复命。 内监则带着两位才人,来到了太后的慈宁宫。 慈宁宫中摆了好大的阵仗,除了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万宸妃等妃子也全部聚集在一起,都等着见识见识这两位瓦剌才人。 宫中已经知晓了昨晚的大胜,此时孙太后的心情,十分的糟糕。孙太后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是双方平手,互有胜败。这样也先才会愿意讲和,然后痛痛快快将朱祁镇送回来。 其他的情况,不论是也先大胜,还是也先大败,都不会对朱祁镇轻易放手的。有数十年宫斗经验的孙太后非常清楚这一点。 钱皇后同样非常的不开心,虽然她看问题不如孙太后长远深彻,但是也非常清楚,明军这样一直大胜下去,新君威望暴涨,以后就再难撼动了。再这样下去,就算朱祁镇能回来,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至于周皇后,刚听说明军大胜,也是和钱皇后差不多的想法,但是没多久也就释然了。 周皇后和其他嫔妃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有新君的保底承诺,而且新君给出的承诺实在太丰厚了。最主要的有三点: 第一,周皇后百年之后,可以以正室的身份,与朱祁镇合葬,可以袝庙,永受贡奉。 第二,周皇后的两个弟弟将来一侯爵一伯爵,世袭罔替。朱见深可以享受最顶级的亲王待遇,重庆公主可以享受最顶级的公主待遇。 第三,等孙太后和朱祁镇一死,周皇后就可以在紫禁城中称王称霸了。朱祁钰打死不会进皇宫居住,周皇后可以带着儿女在紫禁城里尽情地玩,爱咋样咋样。而朱祁钰一家,上至太妃,下至侧妃,都已经彻底放弃紫禁城了。 所以有这样好的保底待遇,周皇后已经想开了,反正明眼人都知道,朱见深当上皇帝的可能性极为渺茫,索性当几年太子过过瘾就得了。到时候主动退了舒舒服服当亲王去,没必要非逼着皇帝动手。 周皇后本来就是在最近这短短一个月时间里,由新君扶持,从低级嫔妾飞到皇后位置上来的,只要想开了,也就能知足常乐了。 对朱祁钰来说,绝对不能亲自动手把朱祁镇弄死,所以还是得厚待周皇后,毕竟卸磨杀驴、苛待功臣,那是非常不体面的。 却说两位才人拜见过太后,众人寒喧一番,孙太后便提出要两位才人在宫中居住一段时间。而且早已经为两位才人准备了正式的寝宫,将来迎回朱祁镇,两位才人也是要在宫里长住的。 至于朱祁钰非要把两位才人请进宫,却是为了有充足的理由让重臣们去拜见太上皇。 以前重臣还能以安全为由,不肯前去。现在有了也先的妹妹和伯颜帖木儿的女儿作人质,这下重臣们总不能再拿安全问题说事了吧。 而且朱祁钰促狭之心发作,还给杨洪、杨俊分别发了一道诏命,令这对父子进京来向太上皇述职。 (本章完) ------------ 142 五杨姓强制分锅 三尚书被迫述职 当然了,朱祁钰一开始就知道,杨洪和杨俊不会奉诏。 他们会用什么理由搪塞,朱祁钰都能猜到,不外乎就是宣府被阿剌知院大兵压境,杨洪身为宣府总兵,不能分身。 无所谓了,本来也不指望他们真的敢来见太上皇。不过,战后朱祁钰就可以以此来诘问杨洪了:你既然说身为宣府总兵,不能分身,那请问您老人家这么尽职尽责,一共砍了多少鞑子人头啊?请将砍下的鞑子人头送到京城,给皇帝见识见识。 杨洪和杨俊可以强撑着不来见太上皇,但是朝中的重臣们,就不得不去给朱祁镇述职了。 朱祁钰倚在软榻着,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着重臣们的到来。 等朱祁钰做完两场美梦,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大臣们也到了,亲卫直接将人放进了西花厅。 大臣们再次踏入熟悉的西花厅,心态却与以前大有不同。一晚上砍三四千颗鞑子人头,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单凭这一场胜利,就足够新君建立起威望了,若是后面再取得更多胜利,那新君的位置便更加不可动摇了。 所以大臣们一进来,便齐刷刷地跪下恭贺,就连胡濙和王直都不得不拜服。 朱祁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向众人笑道:“众爱卿平身,不必多礼了。不过就是首战告捷罢了,朕需要至少四万颗人头来筑京观,现在只完成了区区一成而已。” 胡濙、王直等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之前大家全都拿新君筑京观的想法当成荒唐言论,如今看来,倒真不完全是胡乱吹牛。 胡濙和王直心里想的一样,得想想办法阻止一下新君了。 不过朱祁钰可不会给胡濙、王直学杨士奇的机会,不等众人发话,便对众人笑道:“胡爱卿、王爱卿、于爱卿,太上皇想你们三位了,传你们前往瓦剌大营觐见。 太上皇有话吩咐伱们,正好,本来你们也应该去向太上皇述职的。明天一早,朕派锦衣卫护送你们过去。” 王直闻言,好奇地问道:“述职?敢问陛下,太上皇已经退位,您让我们向太上皇述何职啊?” 朱祁钰同样好奇地反问道:“王爱卿从正统八年就任吏部尚书,到现在六七年了吧。你不看看山西那个地方,从武将到文臣,全都烂成什么鬼样子了。 那帮玩意儿,贪污腐败、走私军械、侵夺军屯、败坏卫所,这也就算了。 最关键是杨洪都从总兵变成节度使了,宣府兵既不听调,也不听宣,擅自放弃十数座城堡,导致瓦剌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成功袭杀了我大明五十万精锐。 王爱卿你身为吏部尚书,山西文武官员堕落成这样,您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您不应该给太上皇一个说法吗?” 王直被怼得哑口无言,山西官场出了这么多烂人,不怪你吏部尚书怪谁。 见王直不再反驳,朱祁钰又对于谦笑道:“于爱卿,您从宣府五年,便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巡抚山西、河南。至去年方才回京,一共巡抚山西十九年。 这十九年时间里,您既是山西巡抚,又是兵部右侍郎,太上皇让您过去述述职,这要求也不过分吧。 朕坚信于爱卿是忠君爱国的,但这十九年时间里,您在山西是怎么被杨洪等奸佞蒙蔽的,总得给太上皇一个说法吧。还有三杨乱政期间,都给你下达了哪些祸国殃民的乱命,这些也得给太上皇交待交待吧。 土木堡之变的责任,不能一股脑全栽到王振头上去。那样别说太上皇不会同意,就连朕,也实在不能苟同。” 于谦也没话说,毕竟自己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当了十九年的山西巡抚。而且去年才回京,今年山西就发生了这样的惨剧。如果自己现在两手一摊,直接来句山西和我没关系,那也有点过于简单粗暴了。 现在摆了两条路:大臣们希望王振把所有黑锅背下来;而皇帝希望把锅扣到杨士奇、杨荣、杨溥、杨洪、杨俊这五个姓杨的头上。 等胡濙、王直和于谦觐见了太上皇,说不定太上皇还会整出第三条路来。 反正现在大臣们是和新皇帝、旧皇帝都产生了分歧。 就在君臣几人相对沉默的时候,胡濙站出来问道:“陛下,若我们三个一起去,被也先扣下怎么办?” 朱祁钰回道:“放心吧,你们的安全是有保障的,一个是也先的妹妹、伯颜帖木儿的女儿,现在都在宫中,也先行事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再者也先一直以来,都是非常懂规矩的。咱大明和瓦剌双方,也都始终遵守着邦交的原则和底线。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也先是不会犯忌讳的。 本来也先打的是送太上皇回京复位的旗号,这从道义上说得过去,勉强算是师出有名。 若是也先敢伤害使臣,那他将彻底失去道义,而咱们,则彻底变成了以有道伐无道,到时候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岂不就是必胜无疑了。 所以你们放心去吧,也先不会犯傻的。” 胡濙闻言,只得领命退下,不再反驳。 不过说归说,朱祁钰自始至终却不提让陈循和王文去瓦剌大营。一来按陈循和王文的履历,也没什么对不住太上皇的,二来,这是为数不多的亲新君的大臣,朱祁钰可不会让陈循、王文去以身犯险。 朱祁钰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对大臣们有所偏爱。如果对大臣们一视同仁,不仅不能左右逢源,反而会使每个人得到的都差不多,最后谁也不感恩戴德,谁也不愿意士为知己者死。 这也是朱祁镇的问题所在,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大臣站出来,真正为太上皇打抱不平。 而朱祁钰就完全不同,自己手里就这么一斗米,与其漫天撒出去,导致最后哪只鸡都哄不住。还不如有选择地喂出去,起码先哄住大鸡小鸡三四只再说。 起码现在,陈循和王文就非常的感激新君。陈循负责参赞西城军务、王文负责参赞北城军务,虽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但毕竟职务在那里,所以昨晚的大胜,是要分陈循和王文一份功劳的。 陈循和王文心知肚明,这都是新君给开小灶的结果,不是新君重点栽培对象,拿不到这样的机会。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的时候,朱祁钰又下了一道诏命:“陈首辅,请拟一道诏旨,命何宜参赞营州卫军务,黄溥参赞天策卫军务;之前在南城正阳门监军的阮昔,改任营州卫监军。” 陈循知道新君这是要携大胜之威,加快提拔亲信了,连忙便答应了,也没留给其他大臣反驳的机会。 至此,朱祁钰心满意足,便命大臣们各自散了。 待众人走后,朱祁钰又叫来刘昌问道:“安国,人头数可都统计好了?若是统计好了,便将所有人头聚集在一起,命亲卫列队整齐,捧着人头在城里绕圈,让满城百姓都亲眼见证数千颗鞑子人头游街示众的盛况。” (本章完) ------------ 143 上皇扣押三重臣 新君乐而观其成(今天不在状态,这章免费了) 刘昌预计下午才能将斩首数量统计好,朱祁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回房睡觉去了。 反正统计人头,归亲军指挥使管;发放赏钱,归王妃管。 皇帝嘛,要多思考战略层面的问题,琐事关心多了,容易影响自己的判断。 而且朱祁钰吸取了历史教训,刻意地在将调动亲卫的权利给到太妃和王妃。 历史上的夺门之变,就是因为朱祁钰病重,躺床上起不来,然后几天时间,就全面失控了。 朱祁钰没法露面的情况下,朝局控制不住也就算了,竟然连皇宫都控制不住。 所以现在的朱祁钰,从一开始就非常主动地推着王妃去和亲卫接触,将亲卫的后勤和军饷,都交给了王妃控制。 这样做,就是为了等哪天自己突然起不来了,或者晕过去醒不过来时,还可以由王妃调动亲卫,镇压叛乱。 如此一来,就多加了一道保险,不至于出现一人躺倒,全家玩完的情况。 没了烦心事,朱祁钰吃完饭,一直睡到下午。王直和于谦就没这样好的心情了,本来大臣们就很怕正统皇帝,虽然现在正统皇帝变成了太上皇帝,但大臣们依然还是怕。 尤其是在明显不占理的情况下,还要被新皇帝逼着向太上皇帝述职,这种体验可半点都不美好。只有胡濙还稍微好一点,毕竟上次已经被朱祁钰逼着向太上皇述过职了,并得到了朱祁镇的谅解。 下午交接完公事,胡濙、王直、于谦在黄溥的陪同下,来到了瓦剌大营,进入上皇毡帐拜见了朱祁镇。 三位重臣的反应也各不相同,王直是先跪在地上,抱着朱祁镇的大腿,哇哇痛哭。胡濙虽然上次已经哭过了,但是越想越惋惜,越想越悲伤,越想越悔恨,也跟着掉起了眼泪。 于谦则是静静地跪在一旁,欲哭无泪。 于谦没什么可哭的:最器重于谦的皇帝,是宣宗,已经死了。最器重于谦的宰辅,是三杨,也已经死了。 不论是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正统皇帝,还是刚刚上位的景泰皇帝,和于谦相互之间都没有感情。既没提携之恩,也没患难之义,君臣之间,全都是凑合过而已。 太上皇朱祁镇并不器重于谦,于谦在宣德朝已经当了六年山西巡抚,到了朱祁镇的正统朝,竟然继续在山西巡抚任上又干了十三年。 在一个地方连续当巡抚十九年,好像同样的情况极为少见。朱祁镇就硬把于谦晾在那里,不升不降,不管不顾。 正统十三年,于谦离开山西;正统十四年,朱祁镇进入山西。 然后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果然,朱祁镇在安抚完王直之后,便向众人问道:“朕的弟弟竟然真的把你们三个重臣派过来了,他有什么说法吗?” 胡濙回道:“新君派我们三人来向陛下述职,重点是向您解释吏部、兵部、山西巡抚,在这些年里,都对山西做了什么。” 朱祁镇闻言,连连点头赞许:“没想到弟弟一点都不糊涂,竟比我这做哥哥的贤明多了。 我被山西这帮逆臣忽悠了十几年,还误以为边军真的兵强马壮,守备严密呢,所以才敢冒然出击。 然而没想到,山西竟然被奸臣们经营得四处漏风,长城防线也形同虚设,瓦剌大军在山西就像逛自己家一样,数万人屡次设伏,明军竟然毫无所知。 这场仗朕输得不服啊,明军不是被瓦剌打败了,而是葬送在了自己人手里。” 朱祁镇一顿冷嘲热讽下来,见也没人敢回话,便继续说道:“于爱卿,你当了这么多年山西巡抚,你说说,是谁把山西搞成这个样子的? 还有伱为何能被杨洪等山西守将蒙蔽长达十九年之久?再说就算杨洪这个大活人能蒙蔽你,那长城防线这种死物也能蒙蔽你吗? 长城防线脆弱到一戳就破,你当了十九年山西巡抚,就从来没有发现过?” 于谦闻言,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于谦已经看出来了,朱祁镇和朱祁钰这两兄弟在这件事的态度上,竟然出奇的一致,都想将主要责任扣在杨士奇、杨荣、杨溥、杨洪、杨俊这五位杨家将身上。 而于谦最大的被动之处,就是这五个人做的事情,实在洗不干净。 山西变成这样,最大的罪魁祸首是宣宗皇帝,但这话又不是臣子能说的。所以于谦就打定主意了,反正自己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爱怎么的怎么的吧,反正太上皇又不敢杀人。 好在朱祁镇本来也没打算杀人,就是打算把朝廷重臣骗进瓦剌大营,扣压起来。这样朝廷少了几位主心骨,就可以为也先大大增加胜算了。 现在最希望瓦剌获胜的,就是朱祁镇。因为瓦剌如果惨败,那也先显然不肯放自己回去的。 对朱祁镇最好的结果,是不胜不败,双方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样才利于双方坐下来和谈。 于是朱祁镇对三人吩咐道:“三位爱卿,既然新君让你们过来向朕述职,那朕就不客气了。 朕让也先给你们准备纸笔,你们把你们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好好写一写。山西这些官员都是谁任命的,还有于爱卿巡抚山西时,都做了什么事,提拔了哪些人,罢黜了哪些人,被哪些人蒙蔽过,发掘了哪些人才。 都详详细细地写出来,然后再写你们对山西怎么看,都是谁对山西的事情负有责任。 你们写完了先给朕看,朕看完你们再去给新君看。行了,你们下去吧。” 三人无奈,只得跟着袁彬去其它营帐写检讨去了。 毡帐中只剩下了朱祁镇和黄溥,朱祁镇问道:“黄爱卿,朕的好弟弟对山西的事情是什么态度?” 黄溥回道:“新君以为,大明今日之祸,罪在先帝。至于山西的文武官员,战后新君会派王尚书做为巡抚,从上到下,把山西的官场来个彻底的大清洗。” 朱祁镇皱起了眉头,山西的文武官员,人人皆可杀,这倒没什么。只是自己弟弟要追述先帝的过失,倒真是勇气可嘉。 朱祁镇又问道:“那战后新君会怎样安排于尚书?会怎样处置杨洪父子?” ------------ 144 凤阳亦有紫禁城 黄溥劝上皇伯颜 (免费章) 黄溥不假思索地说了实话:“启禀陛下,新君好像对于尚书非常忌惮,战事结束后,于尚书会被册封为伯爵,然后以南直隶总督的身份,被新君派去南京,整顿南京京营。 南直隶总督一个任期是五年,而且到期之后,会不会再续,也不一定。 至于杨洪、杨俊,他们父子会被赐自尽,家产全部抄没。 不过按杨洪表现出来的态度看,他是不太愿意体面的,到时新君恐怕只能帮他体面了。” 朱祁镇闻言,反应了半晌,竟无言以对:站在皇帝的角度想想,好像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对于黄溥,朱祁镇开始高看起来。这位新晋的天子近臣,皇帝明显极为在乎,不仅黄溥每次来瓦剌大营,都有一群亲卫保护着;而且皇帝的心思和考量,黄溥基本都清楚,这就是纯纯的心腹了。 果然一朝天子一朝臣,朱祁镇心中感叹:这要是让弟弟当上十年皇帝,自己原来的亲信,就要全被皇帝的心腹挤下去啦。 最明显的就是,皇帝亲信的重臣,陈循和王文,从来不到朱祁镇面前露脸。只有胡濙和王直这种被皇帝厌弃的重臣,才会被派到瓦剌大营来。 皇帝的态度很明白:胡濙、王直这种上皇铁杆,爱死不死。 这就可见新君的偏心之明显。 想通了其中关节,朱祁镇问出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朕如何才能返回紫禁城?” 黄溥可不会轻易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敷衍道:“新君带领着文武百官,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迎太上皇回京。” 朱祁镇对这样的车轱辘话,并不满意,继续追问道:“朕还有复位的希望吗?” 黄溥摇摇头:“此事非微臣所能言说,陛下应该问大宗伯。” 朱祁镇又问道:“那太子能够顺利继位吗?” 黄溥继续摇头:“微臣位卑职小,天家之事,更非微臣所能置喙。” 朱祁镇闻言彻底沉默了,黄溥在隐晦地表达,既不能由太上皇复位,也不能由太子继位,这话外之音,朱祁镇听明白了。 黄溥见状,便要行礼告退。 朱祁镇却唤住黄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将来之事当如何?” 黄溥迟疑了半晌,方才回道:“太祖称帝第二年,便征发百万之众,在凤阳修建中都皇宫,前后历时七年,所以如今中都亦有紫禁城。 臣曾有幸游览过凤阳,中都紫禁城之雄丽壮观,甚至更胜于北京、南京的紫禁城。 听新君口风,也动过修缮中都紫禁城的念头。” 朱祁镇闻言,唰地一下坐了起来,狠狠盯着黄溥。 黄溥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反正该说的自己都说了,去凤阳是朱祁镇唯一的生路。 末了,朱祁镇只得无奈地挥挥手,示意黄溥可以走了。 黄溥离开毡帐,还没走多远,又被伯颜帖木儿跑过来拉住悄悄问道:“黄先生,接下来还有大战吗,我等该如何保全自身,还请黄先生不吝赐教。” 黄溥再次实话实说:“现在明军已经占尽主动,接下来,陛下会一边夜袭瓦剌主力大营,一边正面对战孛罗率领的偏师。 至于大战嘛,肯定是有的呀。下官劝忠王一句,待战事不利,您不如向太师提议,由您率本部兵马,护着太上皇先回草原去。” 伯颜帖木儿闻言连忙拱手致谢,乐呵呵地亲自送黄溥出营去了。 …… 却说到了下午,昨晚的战果已经清点完成,明军一共砍首四千二百级。 其中兴安侯徐亨的边军最为精锐善战,砍下了一千五百级人头。 而亲卫中,营州卫砍一千二百级,天策卫斩首五百级。 范广的神机营,斩首六百级。余下的四百级,则由刘得新等人的三万大军获得。 朱祁钰又出了大血,和王妃一起进入营州卫大校场,向营州、天策两卫立功将士,一口气发出去了五万两赏银。 从此亲卫将士更加欢欣鼓舞,皇帝发银子实在太利索了,今天太阳升起之前刚砍完人头,还没等到太阳落山,银子就已经进了自家口袋里了。 明军嘛,只要银粮给够,砍起人来那真是没话说。 北城的大将里,最不开心的是范广,自己麾下神机营足足两万三千人,却一共只砍了六百人头,照这样下去,自己这次是别想封侯了。最丢人的是,皇帝一口气给了自己三十万两白银用来赏赐部下,结果现在发不出去。 六百颗人头,即使按皇帝亲卫的标准发赏银,撑死了也不到两万两。 却说有了这四千两百颗人头,朱祁钰命锦衣卫带着人头游行示众,一边宣扬新君的功绩,一边向京城百姓昭示了新君筑京观的想法。 此举惹得京城百姓纷纷侧目,有不相信的,有觉得过于残忍的,也有拍手叫好的。总之,四千余人头和新君的京观梦,引发了京城百姓的热议。 一时间人们都暂时忘了太上皇,都议论起新君来。甚至于,赌场中都开出了赔率: 认可新君能砍四万首级,在西直门外筑起京观的,押一赔二十。 也就是说,一个人砸锅卖铁拿出全部身家,在赌场中押注一百两,如果新君真的斩首四万级,那这个人立即就会变成身家二千两的小富翁。 朱祁钰倒是没想到过自己会摇身一变,成为赌场的风云人物。如今的新君,正带着何宜、李璇、徐永宁等人,站在德胜门的城楼上,远远地望着孛罗大军在那里安营扎寨。 众人一边观看,一边对孛罗的大营排布指指点点。 朱祁钰有心考校两位国公,便先向李璇问道:“怀义,你怎么看孛罗选的新营垒?” 李璇笑道:“孛罗看来真的信了陛下的话,在认为陛下不会干扰他扎营,不会夜袭的情况下,选择了在元土城的东北方向扎营,正好在密集民房区域以北五里处。 看来孛罗是想穿过这片密集民房,来夺德胜门了。” 朱祁钰笑道:“怀义你这话说得,孛罗当然应该信朕的话啊。朕既然承诺了,就一定会遵守。只是这民房区域内有没有致命埋伏等着孛罗,朕就没法跟他保证了。” (本章完) ------------ 145 新君定计钓孛罗 太上振奋催也先 李璇笑道:“在这片民房区域伏击孛罗一次,怕是又要杀伤数千鞑子,到时候陛下的威望,又要暴涨一大截了。” 朱祁钰摆摆手:“那可不行,凡是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若是孛罗再死上几千人,他说什么都会跑路了。 那不符合我的初衷,我要的是,全歼孛罗的两万大军,并且亲自砍下孛罗三兄弟的头颅。 一定要在史书里留下‘新君破阵斩三王’这段佳话。也只有这样,我的威望才能抬得更高,高到足以支撑我抚定天下的程度。” 李璇闻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陛下的想法确实很宏大,但是瓦剌骑兵来去如风,一会功夫就能跑得无影无踪。想打败他们容易,但是想全歼一万六千人,陛下还不让袭营,怕是有点困难吧。” 朱祁钰幽幽一笑:“怀义说得没错,所以咱们还是得从心理战入手。一方面,是要继续离间也先和孛罗的关系,令也先给孛罗施加压力,逼孛罗和我们硬碰硬。 另一方面,咱们要钓着孛罗,让他不能跑路,只能和我们死战到底。” 众人闻言,都好奇地望向新君。就连何宜都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打算怎么钓住孛罗?他好像没有什么死战不退的理由吧。” 朱祁钰指指大家脚下的北京城墙:“让人在这里筑一座高台,待三日之后,咱们砍的那四千颗首级游完街,便全垒在这里,筑成个小京观。 到时候就算孛罗想跑,他的部下也是绝对不肯的。然后咱们再下战书,请孛罗三兄弟带着部下,为荣誉而战。 他们赢了,攻下城门,拿回一切。他们输了,全部战死,失去一切。 咱们事先和孛罗约定好,最终只有一方能活,谁逃跑,谁就是懦夫。我相信蒙古铁骑还是有信仰和荣誉感的。” 何宜继续问道:“孛罗能答应?” “能啊,他不答应,我们就逼他答应。他若不敢应战,我们便天天派兵到他营前辱骂奚落他,他总有一天会受不了的。 而且我们再激他一激,他现在一共有一万六千人。咱们这边,营州卫八千人,元土城里精锐边军五千人,精锐神机营三千人,加起来正好也是一万六千人。 我可以在战书中向孛罗郑重承诺,就只用这一万六千人,对战他的一万六千人,不论胜负,其余明军都不许参战。 这样人数对等,非常公平,他若还是不敢应战,以后哪怕是在蒙古内部,他的名声也都会臭到家了。” 何宜闻言,摇着头赞道:“陛下属实是把人心玩明白了,微臣真是佩服之至。” 何宜虽然嘴上如此说,心里想的却是:我家这皇帝真是缺德到家了,做人怎么可以这样缺德呢。嗯,不过这样又缺德又讲信用的荒唐君主,我喜欢。比对面那位只会把大臣关进监狱,却不敢杀的太上皇强多了。 何宜这心里话算是说到点子上去了,现在被太上皇朱祁镇扣在瓦剌大营的胡濙、王直、于谦,全都曾被朱祁镇关进监狱。 朱祁镇的问题就在于,你把人家关进去,又不杀人家,又不罢免人家,过一阵放出来还接着用。 这算是干什么呢?这不是逗着人家玩嘛。 可能朱祁镇自己想的是玩弄权术,恩威并施。 但实际的结果,只能是让大臣们轻视皇帝:要么你就好好的,别去折腾人家;要么你就一不做二不休,罢官杀人。最讨人厌的就是朱祁镇这种,干又不干彻底,怂又不怂彻底,来回左右摇摆,只会让人看不起。 就在朱祁钰带着亲信在城头讨论战略的同时,朱祁镇也在瓦剌的中军大营之中,和也先讨论着接下来的计划。 帐中的场景比较诡异和反常识:朱祁镇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着各种作战计划,和对未来的愿景,也先则反应平淡地坐在那里,一连静静地倾听,一边不失礼节地点头。 本来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的也先,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 静下心来,思考过如今的形势之后,也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场仗无论如何都打不赢了。本来土木之败后,京城人心惶惶,瓦剌大军完全有能力一鼓作气攻下京城。 但是也先鬼使神差地在山西磨叽了两个月,给了大明朝廷充足的备战时间。现在大明的新皇帝又亲自部署了这场夜袭,斩杀了四千余人。 八万人的大军,战死四千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场失利导致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后果:北京城内的百姓不慌了。虽说百姓们对新君的信心依旧不足,但起码对瓦剌没有那么惧怕了。 北京城内的人心安定了,就该轮到也先慌了。因为接下来,大明只要采取龟缩战术,依托二十万大军和充足的补给,瓦剌八万大军的性命就算全填进去,也是无论如何破不开北京城这个大乌龟壳的。 也先终于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一步错,步步错。若是人生可以重来,俘虏朱祁镇的那一刻,就应该把瓦剌所有的青壮年全部压上,一举拿下北京。 可惜人生并不能重来,已经泄气的也先,听着朱祁镇在那里絮絮叨叨、自我感动,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奉承道: “还是陛下威武,竟然真地将胡濙、王直、于谦这三位重臣诓来营中,并成功扣下了。 如今城里少了这三位重臣坐镇,便是少了三根栋梁,接下来必然中枢指挥不畅,陷入混乱之中,我们便可以趁势进攻了。” 朱祁镇听了也先的奉承,更加眉飞色舞,这位太上皇帝属实有点高估了三位大臣在新君心目中的重要性。 朱祁镇更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好弟弟朱祁钰,巴不得胡濙、王直、于谦、商辂、彭时、项文曜、李贤、李实等人,离北京越远越好呢。 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忠于新君,除了跟太上皇眉来眼去的,就是惦记着京城兵权的。反而也先才是看上去最忠于新君的,从头到尾一直都在给朱祁钰帮忙。 为了投桃报李,朱祁钰决定给贞才人和敬才人升升位分。 (本章完) ------------ 146 权贵赌局挺上皇 齐妃重注压新君 尽管朱祁镇十分乐观,但也先还是吸取了孛罗的教训,坚持让大军休整三日,然后再与明军开战。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京城外便陷入了静默之中。孛罗忙着修建营垒、巩固防御;也先忙着整顿军心、鼓舞士气。 明军这边,各营大军都在紧张地备战。尤其是石亨的五军营和孙镗的三千营,更是摩拳擦掌,誓要在下一场大战中建立奇功,把风头从北城明军那里抢回来。 京军如今变成了四大营,而四大营内部也是相互竞争的。 石亨的五军营,本来是京营的老大哥,是京营规模最大,也最精锐的军队。如今还未施展,就已经被神机营和新组建的骁骑营抢去了风头。这严重伤害了五军营将士的自尊心和荣誉感。 好在石亨和孙镗亲自入城面圣,向新君大大地表示了一番忠心。好说歹说,朱祁钰终于同意放权,允许石亨和孙镗在也先主动攻击明军的情况下,便宜行事。 反正朱祁钰通过大水漫灌式的宣传,已经让全北京的百姓都知道,皇帝亲自指挥四万大军,负责北城的军事。所以就算石亨、孙镗战败了,那也是西城守军的问题,和皇帝没有直接关系。 这样一来,不仅不损伤皇帝的威严,反而西城守将的失败,还会衬托出亲守北城的皇帝是多么的英明神武。 当然了,石亨和孙镗能取胜,那是最好的了。 城外很安静,城内却完全相反。这三天来,街头巷尾,以及新君设立在各坊各市的宣传点,都出现了一本名为《征北录》的小册子。 说是小册子,只是说这书有点薄,但每页的大小,却是普通书的四五倍。只因这本册子,是以图为主,以文字为辅,图文并茂,讲述了从正统皇帝出征,到太上皇帝兵临北京城下的全过程。 《征北录》这个名字本来就含有浓浓的讽刺意味,正统皇帝率五十万大军,亲征北虏,结果征着征着,征到北京城来了。而正统皇帝,则硬生生把自己征成了太上皇帝。 所以这书既是征北虏之录,也是征北京之录。 书册中最精彩的,莫过于紫荆关下,天子叫门。朱祁钰请的一流画师,将太上皇摆齐天子仪仗,身后带着整整齐齐三万瓦剌大军,气吞山河,威压紫荆关的场景,原原本本地还原了出来。 即使是目不识丁的普通百姓看了,也能从中感受到瓦剌大军的雄壮声威,和明军当时的迷茫彷徨。 虽然时间有限,朱祁钰手下的数十名画师,没日没夜地赶工,也只做了几百份出来。但一个人花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看完,然后交给下一个人看了。而且还可以多个人一起围观,正好便于众人看完之后,一起讨论。 所以这本册子还是一传十,十传百,以飞快的速度在京城流传开了。 也因此,新皇帝和孙太后、太上皇之间的冲突,正式开始了。 为什么朱祁钰要选择这样一个时间点,那是因为朱祁镇在北京城外,最多也就再呆不到一个月了。两人再不交手一下,接下来的三年时间几乎就见不着了,塞外苦寒,相隔千里,到时候想交手都找不着人了。 趁着朱祁镇还在北京城下,朱祁钰要逼更多的人站队。要么跟着新君,要么跟着上皇,没有那么多空间给人左右摇摆。 在京师保卫战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里,朱祁钰一定要把自己的威望提升到一个非常非常高的程度,并把朱祁镇的威信彻底打压下去。 …… 双方休战后的第三天下午,朱祁钰在外面视察完军务,回到家里,刚进正院,就见自己的王妃正在那里指挥着亲卫,将一箱一箱的金银往外抬。 朱祁钰忙上前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小王妃,这是什么情况,我没听说谁又立下战功了啊,这是要赏谁?” 林香玉闻言笑道:“不是要赏人,是有人得罪我们了,所以奴家要去教育教育他们。” “教育教育他们?拿一箱一箱的金子和银子去教育人?世上还有这种好事,那我也想被王妃教育教育。” 林香玉拍拍身边的箱子:“夫君看真了,白银三十万两,黄金五万两,要是拿来教育夫君,足够把您埋起来了。” 朱祁钰闻言,连连咋舌:“咱们家一共也没多少银子了吧,三十万两,你是不是搬出去了一半的存银?” “差不多,算是一小半的存银吧。不过三十万两搬出去,很快就会有一百五十万两搬回来的。” 朱祁钰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追问缘由。 林香玉解释道:“还不都是因为夫君,这几日您一直宣扬太上皇的不是,现在孙太后娘家开始还击了:他们暗中派人到处说奴家是夫君从野地里拣回来的,出身低贱,德不配位,应该自请放弃妃位,滚回江南老家去。 然后再让郕王妃汪氏正位中宫,成为新君的皇后,母仪天下,同您一起进紫禁城,去住乾清宫和坤宁宫。” 朱祁钰闻言赞道:“可以呀,这些人是真够勇敢的。只是为什么孙家会一上来就亲自出头呢?” “不然怎么办,武将现在至少明面上都控制在夫君手上,文臣们除了明确忠于夫君的,剩下的全是骑墙派。 在北京的勋贵里,除了夫君的亲信,剩下有能力对抗一下夫君的,也就是英国公和成国公了。但这只是从能力上说,实际上英国公和成国公又没发疯,他们不会傻到光明正大给夫君不痛快的。 所以孙家能怎么办,只能亲自上了。” “那事情和这些金子、银子有什么关系呢?” 林香玉促狭一笑:“京城现在最流行的赌局,就是赌夫君能不能砍四万鞑子人头,筑成京观呢。 京城百姓对夫君那是相当的不看好,赌夫君能成功做到的,押一赔二十。 孙太后娘家乃是京城巨富,在京城开了好几个大赌场。奴家已经通知了这几家赌场,要拿三十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押上去,赌夫君赢。 他们被这巨额的金银吓住了,不敢接押一赔二十的赌注,只敢接押一赔五。 夫君不会怪奴家擅作主张吧?” 朱祁钰摆摆手:“怎么会呢,这点眼力劲寡人还是有的。你这可不是单纯和孙家置气,而是为了给我造势呢。 搞这么一出,我就会成为京城全部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中多数人都会笑话我的。 不过他们笑得越大声,将来打脸的声音就越清脆。这抑扬顿挫之间,我的声势威望涨得就更快了,我的形象也会更加生动立体,深入人心。 而且三十万白银出去,回来时就是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出去,回来时就是二十五万两黄金。 这些钱正好够给将士们发赏钱了,那就等于赏钱是孙家给我们出的,好人却是由我们来做。妙妙妙,王妃当真是生财有道。 不过咱们家的产业里有赌场吗?你可注意些,别让孙家跑来咱家赌场搞风险对冲。” “风险对冲?这话夫君从哪里学来的,奴家怎么从来没听过?” (本章完) ------------ 147 黄溥出城下战书 孛罗应约再轻敌 朱祁钰笑着解释道:“风险对冲,就是你前脚在孙家的赌场押完注,后脚孙家把金银原封不动地拉到咱家赌场来,以同样的赔率赌我赢。 这样不管最后战局如何,他都不赚也不赔。简单点说,这招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林香玉点点头:“奴家懂了,可惜咱家没有赌场了。虽然之前抄家收了不少产业,但是奴家把其中的赌场全转手卖出去了。” “行,那就行,还是王妃有先见之明。赌场既不好经营,又牵连一大堆琐事,这块生意不要也罢。 既然大家已经开战了,那我就不装了。过几天我便把三个舅舅全部安插进锦衣卫,你先去和母妃透个口风,让她见见舅舅们,嘱咐他们好生替我盯着锦衣卫和东厂。” “知道了夫君,放心吧,您先回后院歇着去吧。” 朱祁钰便回了后院休息。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又全都忙碌了起来。 孛罗花了三天时间安营扎寨,好容易把事情做完,本想好好休整一天,然而一大早黄溥就来请见。 自从瓦剌大军来到北京城下,黄溥就成了新君的代言人与传声筒,全权负责与瓦剌几位头目的沟通交流。 所以孛罗十分客气,亲自将黄溥接入大帐。 双方又寒暄了一番,孛罗方才问道:“黄先生一大早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黄溥笑道:“下官是来替天子下战书的。” “下战书?” 黄溥连忙掏出朱祁钰亲笔书信,递给孛罗。 孛罗看过之后,有些不敢相信:“陛下真要与我军进行一对一的公平决斗?” “嗯嗯嗯,当然是真的,君无戏言。这三天元帅也看到了,陛下信守承诺,既没有在贵军扎营时进行干扰,更没有进行夜袭。 按照陛下战书上所写,我军只出元土城和民房区的一万六千将士,与元帅进行兵力相等的公平较量。 不过由于您所部一万六千人全是骑兵,而我方的一万六千人里,有相当部分的步兵。所以我方要依托防御工事,以守为主,以攻为辅。这一点我要先和元帅说清楚。” 孛罗闻言连连点头,止不住地称赞道:“陛下确实非常讲信用,说了不袭扰之后,确实就没做任何攻击动作。 一万六千人对战一万六千人,也非常公平,我愿意接受陛下的挑战。” 黄溥又继续补充道:“陛下希望双方都为荣誉而战,只进不退,直到一方死光为止。不然败了就跑,这仗一年都打不完。 索性就来个痛快的,若元帅胜了,便从德胜门杀进北京,立不世之功。若是陛下胜了,就让陛下全歼贵军,建无上威望。元帅以为如何?” “好,可以。” 孛罗实在不认为,在两军数量相当的情况下,瓦剌骑兵会输给明军。 于是黄溥就约着孛罗一起去面见也先。光孛罗接下了大明天子的战书还不够,还需要也先认可,承诺瓦剌主力不会加入战团。 此时的也先,早已有些懈怠:敲诈财宝吧,大明不给;打仗吧,北京城又固若金汤。局面搞成现在这样,只要大明新君适可而止,不贪功冒进,命全军固守不出,瓦剌大军这次肯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所以也先的心思,现在已经放到了在撤军之时,沿途劫掠上了。对于打败大明的二十万大军这种事,也先就根本不予考虑了。 于是当黄溥与孛罗一同前来,声称要在北城外决一死战的时候,也先是既震惊又无语。 最后也先实在不忍心,向黄溥劝道:“还是请黄先生回去劝劝新皇帝吧,宣德皇帝和他的宰辅们厌战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程度。导致大明二十年来武备极端废弛。 而明军的战力,这些年来早已腐朽不堪了。 不是我小看新君,若是他执意逞能,结果只会和你们的太上皇一样。” 黄溥笑道:“多谢太师好意,既然您如此自信,那就是同意只在一旁观战咯?” 也先肯定地点点头:“我以先祖的名义起誓,只要皇帝只用这一万六千人作战,不让其他明军加入,那本太师也绝对不会调动瓦剌主力参战。” “好,太师真是爽快了,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至此,也先和朱祁钰都觉得对方是傻子。不过此时的也先最洒脱,就算孛罗真的全军覆灭了,对也先来说也不是不可接受的。 也先早就想好了,如果孛罗三兄弟真的全部战死,那自己就与伯颜帖木儿招集麾下全部兵马,以十万之众,消灭掉阿剌知院的三万大军。 如此一来,就可以彻底统一瓦剌内部,结束长期以来多头共治的局面。 孛罗对也先的意图,却是浑然不知,实在想不到也先会选在这当口发动内战。在孛罗的认知里,大家现在应该是同仇敌忾的。 黄溥倒是看得出来,但是黄溥不说。 双方互相觉得对方是蠢货,面上却亲亲热热地谈笑风声。又一阵寒暄过后,黄溥告辞出去,回王府向皇帝复命去了。 黄溥进入王府的同时,太妃却罕见地出了王府,进宫去了。 在得知朱祁钰要开始提拔自己的娘家兄弟之后,太妃大喜过望,便亲自出马,进宫去与孙太后好生交流交流。 朱祁钰和自己的妃子们都对皇宫视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整个齐王府中,唯一谁都不怕,敢大摇大摆进皇宫的,就只剩下了太妃一个人。 吴太妃如今俨然就是天下第二的女人。虽说皇后是母仪天下,但如今只有两位太上皇后。 太上皇后到底和正牌皇后差着一层,而且就算是正牌皇后,见了皇贵太妃,也要让上三分。 最重要的是,整个齐王府中,只有吴太妃进了皇宫,不怕下毒:首先朱祁钰最怕的绝育药,对吴太妃已经没有意义了,皇宫里没人会脑残到给吴太妃下绝育药。 其次慢性毒药也不行,绝大部分下慢性毒药的方法,都是需要长期下毒的。 (本章完) ------------ 148 孙后散谣言欺人 吴妃以暴毙要挟 (宫内篇 免费章) 吴太妃几个月都未必进宫一次,就算每次进宫都被下慢性毒药,她回到王府待上几个月,这些毒素自己就被净化掉了,连药都不用吃。 所以想下慢性毒药,得让吴太妃身边服侍的亲信下手才行。可惜吴太妃出宫时并没有带太监出来。以前的丫环,也全部打发掉了。 现在吴太妃的贴身丫环,全是娘家送来的家生子,就为了不给别人下毒的机会。 吴太妃可是比孙太后年轻好几岁,朱祁钰早就计划好了,只要吴太妃熬死了孙太后,便让她以皇贵太妃的身份,掌太后印玺,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太后。 并且那时太上皇早已经龙驭上宾,而朱祁钰也早已经将自己过继给胡善祥,强行成为了宣宗嫡子。这样一来,既没了皇太后、太上皇的制约,也没了嫡庶的劣势,从法理上朱祁钰一脉就已经无敌了,然后就可以放手进行深度改革了。 皇宫里这些人,想要翻盘,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下烈性毒药。问题是朱祁钰现在绝对不肯进宫了,整个齐王府,唯一还肯进宫的,就只剩下了吴太妃。 但如果给吴太妃下烈性毒药,吴太妃前脚进宫,后脚回家暴毙的话,以朱祁钰的脾气,整个皇宫里连一只鸡都活不下来。 所以在朱祁钰还活蹦乱跳的情况下,是没人敢给吴太妃下烈性毒药的。 所以吴太妃现在和孙太后一样,至少在明面上是无敌了,没有任何人敢直接对两人下毒手。 就连朱祁钰这位大明天子,也只敢计划着用心理层面的战术,去影响孙太后的身心健康,好让孙太后少活几年。直接对皇太后动手这种过于无底线的事情,朱祁钰是不会去做的。 否则一旦开了先例,留给儿孙的后患就无穷无尽了。 却说吴太妃来到慈宁宫,对众人相见罢,各自落座。 孙太后面色有些不善,吴太妃出言劝道:“姐姐不必过于忧心,如今我大明军队兵锋正盛,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击败瓦剌,迎回太上皇的。” 孙太后闻言,心中冷哼一声:还一定能打赢,这是安慰我吗?真要打赢了太上皇还能回来?就算勉强回来了,能有好日子过? 吴太妃见孙太后冷着脸,连虚情假意的应承都免了,便转而向周皇后问道:“皇后,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过冬的厚衣服和红罗炭可都给太上皇送去了?” 周皇后连忙回道:“太妃放心,我都派人送过去了。如今贞才人和敬才人被接进宫里来了,太上皇身边少了两个人侍候,我便想着再选几名上好的女子,送过去给太上皇使用。” 孙太后闻言,狠狠地瞪了钱皇后一眼,自己这没用的嫡亲儿媳,什么事都不会做,就知道哭。这不,又让周氏抢了风头了。 原来之前朱祁镇已经派使团顺道带话给钱皇后,让钱皇后只管明哲保身就好,不必再强行出头了。所以钱皇后就越发消极了,一言一行,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孙太后心里这个悔啊,当时如果把汪氏和钱氏换一换,让强硬的汪氏做皇后,让钱氏这个软弱无能的废物去做郕王妃就好了。正好朱祁钰就喜欢娇软柔弱的女子,俩人换换正合适。 孙太后还没来得及生完气,就听吴太妃顺着周皇后的话头说道:“我听皇帝说,这两位才人服侍太上皇倒还算用心,她们的位分只是嫔妃中最低级的才人,也着实有点不体面。 依皇帝的意思,升妃位有些太过了,不如就先将二人提升为嫔吧。一个贞嫔,一个敬嫔,姐姐以为如何?” “可以啊,皇帝一开始就给人家个才人,也确实有些刻薄人了。” 吴太妃笑道:“确实呢,我也是这样说皇帝。皇帝最近才有所醒悟,回想起他自己不仅对贞、敬两位才人有些刻薄。便是对郕王府的杭侧妃,也冷淡得有些过了。 毕竟杭氏生下了皇帝的长子不是,所以皇帝让我顺带跟姐姐提一嘴,他想晋封杭氏为郕王太妃,不知道姐姐意下如何?” 在场众人闻言,纷纷一脸诧异地望向吴太妃,齐齐地在心中感叹吴太妃的凶狠强悍:前几天,孙家人才开始在城中散布贬低齐王妃的言论,刚产生点效果,就把吴太妃的反击吸引来了。 本来汪氏还能踏踏实实做郕王太妃,现在好了,杭氏也被从侧太妃升为了太妃,以后汪氏和杭氏两人正式平起平坐了。 而且这只是来自朱祁钰的一个小小警告,若是郕王府这些女人再看不清形势,知不道进退,对皇帝一再苦苦相逼,那朱祁钰忍无可忍之时,也不介意送汪氏一程。 孙太后一直将汪氏视如己出,见吴太妃如此挤兑汪氏,便也回怼了一句:“既然皇帝让汪氏与杭氏都做了太妃,那如今有两个郕王太妃了,将来皇帝打算让这两人中的哪一位做皇后呢?” 吴太妃笑道:“随意吧,一切都由太后说了算。汪氏一看就是个长命百岁有福相的,难为太后喜欢她。” 吴太妃这话就是笑里藏刀了,意思很明显:如果太后执意要让汪氏做新君的皇后,那我们就只能让她在当上皇后前暴毙了。新君已经许了汪氏一辈子荣华富贵,差不多就得了,又何必非去争皇后那个虚名呢。 反正吴太妃更赞许齐王妃的处事态度,一个破皇后位分,有什么可争的呢。吴太妃和齐王妃两人脾气相合,一个打死不争太后位分,一个打死不争皇后位分,都想离皇宫越远越好。 造成的结果就是现在孙太后与吴太妃各执一辞,孙太后认可郕王太妃是皇帝嫡妻,吴太妃认可齐王妃是皇帝嫡妻,两人各不相让。 吵到最后,双方不欢而散。 但效果达到了,吴太妃一走,孙太后立即便派心腹去通知娘家人,不要再去招惹齐王府的人了。毕竟皇帝已经亮明了态度,惹毛了皇帝,他是真敢杀人的。 …… 却说到了下午,也先和孛罗的大军同时出营列阵。 孛罗开始挥军向元土城的明军进攻。而也先,虽然已经承诺不与孛罗合兵作战,但没承诺不攻击其它方向。 所以也先选择了进攻防守比较薄弱的彰义门。 京师的明代城墙之外,北面有元代留下来的土城,南边则有金朝遗留的城墙。彰义门就是那段金城墙的城门之一,也先选来选去,最终决定先攻下彰义门,然后再以此为据点,顺势攻上京师的城墙。 彰义门也是防守比较薄弱的区域,相较于西直门、阜城门外,集结的石亨五军营和孙镗三千营,以及北城那清一色忠于新君的精锐部队,彰义门是由御马监四卫镇守的,首先人数就上不去,只有区区一万人,而且战斗力也明显比不过兴安侯徐亨的边军精锐。 但是,令也先意外的是,都督刘聚竟然率御马监四卫列阵迎战了。 (本章完) ------------ 149 明军瓦剌相试探 北城决战将触发 (免费章 一下章送孛罗上路) 御马监四卫现在的构成很奇葩,本来大多都是些蒙古投降的达官、达军,最近朱祁钰又掺入了一大批交趾归顺土官。 以陈复宗、阮宗琦为代表的交趾归顺土官,以喜欢养大象为标志,迷恋象战。所以现在御马监变成了养马人和养象人的大杂烩。 不过也先第一次试探性进攻,战象兵并没有出战。朱祁钰觉得战象兵不适合跟瓦剌骑兵进行正面交锋。反而是在最后的夜袭也先大营时,作为秘密武器,用来突破也先大营的第一道防线,更能发挥奇效。 也先派出了五百麾下二流骑兵在彰义门叫阵。这支骑兵是从阿剌知院的本部兵马中选拔上来的,一共三千人。 这次先派出其中五百人,试试御马监骑兵的战力,对也先来说,赢了固然好,死了也不心疼。 由于朱祁钰给了刘永诚封侯的承诺,给了其侄刘聚封伯的承诺,所以刘聚一上来就毫无保留,选出了最精锐的五百骑兵,也不使用火炮,就只堂堂正正地与对面五百瓦剌骑兵一对一地公平较量。 双方在彰义门外捉对厮杀,孛罗却带着六千骑兵在元土城外踌躇不前。 只因兴安侯徐亨采取了与刘聚完全相反的策略,龟缩在元土城中,坚守不出。任凭孛罗怎么带人叫骂,徐亨只是充耳不闻。 虽然孛罗越骂越难听,徐亨不仅不恼,还有心情和范广开玩笑:“我曾纵论天下名将,那时也是指点江山,目中无人。我当时甚至批评成国公是‘强虏视之如婴儿’。 如今报应来了,外面的鞑虏也要视我为婴儿了。” 范广笑道:“这帮子鞑虏,脑袋都不太灵光。之前他们在山西打的太顺了,导致他们迟迟转不过弯来。 我要是他们,在战死四千人后,立即就有多远跑多么远,再也不回来了。可惜,他们还是觉得我们夜袭成功只是取巧,而战场上拼杀起来依旧是不堪一击。 看这架式,孛罗这次真的是要葬送在这里了。只是我们怎么才能全歼对方呢,他们真的会死战不退吗?” 徐亨笑道:“君子欺之以其方,陛下把蒙古勇士的大帽子扣在对方头上,由不得他们逃跑。 再说我们左翼有石亨的五万人,右翼有陶瑾和成山侯的两万五千人,孛罗能往哪里跑,他只能往后跑。 陛下如果再派刘得功率三万大军切断孛罗后方,他就插翅也难逃了。 咱们要做的就是将孛罗最后的一万六千人分而食之。范老弟,你能不能封侯,可就全在此一举了。 咱们这一路你放心,老哥哥我愿意成人之美,到时候我带着你,咱们去直插孛罗的中军,把最肥的一块肉嘴下来。” 朱祁钰也是这么想的,将李璇及其带来的五百家丁,临时派遣到了营州卫,与许通一起作战。 这也给了李璇立功的机会,甚至活捉个瓦剌大头目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李璇有个别人没有的优势:他有家丁。 到了战场上,家丁就跟死士差不多,既会拼命保护家主,又会帮家主拼杀出斩将立功的机会来。 朱祁钰则是天还没完全黑,就乐呵呵地躺在床头,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曹国公、定国公、安国公,等这场仗打完,我手下就有三个亲信国公了。 而且是一个开国勋贵、一个靖难勋贵、一个救亡勋贵,整整齐齐,想想都怪体面的。 侯爵里我还有成山侯、冠军侯,再加上许通、谷忠、刘昌三个人早晚也要封侯。这样我手上就有五个侯了。 三公五侯,再加上些大部分的中立公侯,我基本就能控制住勋贵和武将了。” 偎依的朱祁钰怀中的凝香和玲珑两个小姑娘,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家的傻皇帝在那里掰手指头。 待朱祁钰将八位亲信公侯数完,二女脸上渐渐地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一共就数八个人,竟然还需要如此认真地掰手指头。如此蠢笨的头脑,简直跟何宜、韩雍那帮二十岁出头就中进士的牲口差到天上去了。 朱祁钰理解错了,以为两位小佳人是在崇拜在自己招揽人才的能力,便更加卖力地显摆了起来:“战后我会将也先、脱脱不花、伯颜帖木儿、阿剌知院凑成四个亲王,王号依次是敬、献、忠、诚。 我要让他们为我彻底平定蒙古草原,成就我蒙古共主天可汗的地位。将来大明北疆,会有至少一百年不再受蒙古侵扰。” 凝香和玲珑相互对视了一眼,由凝香开口劝道:“夫君这样厉害,手下聚集了三公四王五侯,真是可喜可贺,不如赏奴家和玲珑一人一次吧。” “可以可以,就如伱们所愿吧。” 朱祁钰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凝香的建议。却没想到凝香的本意,是怕自己最近压力太大,要给自己泄泄火。 三人一时无话。 待朱祁钰交待完两次之后,天也黑了下来。 城外的两外战场上,双方也开始收工了。 彰义门外,五百人砍五百人,战后清点下人数,御马监阵亡三十二人,瓦剌骑兵阵亡五十三人,另外双方各受伤上百人。 元土城外就比较简单了,孛罗手下骂的嗓子冒烟,徐亨和范广压根就没有出战。 由于范广在元土城外挖了三条壕沟,设了六层拒马,真正做到了里三层、外三层,将元土城围护得像只刺猬一样。所以孛罗根本就没有尝试强攻的意愿和想法,既然徐亨愿意当缩头乌龟,那孛罗也只能气乎乎地回营了。 毕竟皇帝的战书约定中,也没写着不许守城,一定必须出城迎战。所以孛罗也无话可说,将人马带回营中,便来也先的中军大营汇报战况。 也先在听完孛罗等人的汇报之后,面露不悦之色,将众人狠狠地呵斥了一番。由于今天出战的人,全不是自己的嫡系,所以也先也不心疼,呵斥完还命众人立下军令状,明日一定要有所斩获,如果再劳而无功,就要军法从是了。 众将被骂得有些心慌,自从来到北京城下,毫无斩获不说,还折损了四千人,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孛罗硬着头皮,代表众将表态,明日一定与明军决一生死。 ------------ 150 四面埋伏布北城 明军诈败诱孛罗 到了第二天,朱祁钰早早便离开了温柔乡,准备亲自登城观战。 虽然两位小佳人那暖暖的、香香的被窝,令人无比迷恋。但今天着实是个大日子,朱祁钰不得不拿出全力来应对。 凝香和玲珑依依不舍地服侍着朱祁钰穿戴整齐出了门,正失落间,不料朱祁钰又返身走了回来。 凝香好奇地问道:“主人怎么了,落东西了吗?” 朱祁钰摇摇头:“哎,今天太重要了,弄不好你们的夫君还会亲手杀人呢。我这个实在是有点上火,你们两个过来跪下,我要颜你俩一次再走。” 二女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过来,跪在朱祁钰脚下用心服侍。 …… 待到发泄完之后,朱祁钰心中畅快,觉得身体里又充满了力量与勇气。 只是这样有点折腾,凝香又给朱祁钰里里外外换了一套全新的衣服,方才放朱祁钰离开。 考虑到之前对亲卫作出过让王妃亲临城头助威的承诺,所以朱祁钰将林香玉、玉浅雪、玉素汐全部带上了。出人意料的是,浅雪和素汐两个小丫头对于观战完全不紧张,反而一脸的期待。 同样既兴奋又期待的,还有很多人。 昨天趁瓦剌将注意力集中在彰义门和元土城的当口,何宜、黄溥已经分别进驻营州卫、天策卫,正式履行参赞军务之职。 他俩的参赞军务跟陈循、王文的参赞军务还不是特别相同。朱祁钰为了提升陈循这位现任首辅、王文这位未来首辅的威望,特意给了两人这样一个刷资历、捞军功的机会,并不需要两人真的协助军事。 而何宜、黄溥则是真的带着朱祁钰的作战计划,来协助两卫指挥使,贯彻新君意志的。 等到朱祁钰登上城头的时候,营州卫中已经集结了指挥使许通、谷忠,参赞军务何宜,军前效力李璇,内卫统领刘昌、营州卫监军阮昔。 这些人虽然大部分是临时职位,但个顶个都是朱祁钰的真正心腹。只等战事一结束,便要大加封赏。 位于营州卫右翼的天策卫、神机营也差不多。天策卫指挥使、成山侯王通,参赞军务黄溥、神机营监军张永,这也都是朱祁钰的亲信。 位于营州卫左翼的骁骑营、一部分神机营精锐,同样备受新君器重。兴安侯徐亨、都督范广、神机营的另一名监军王诚,同样也都是朱祁钰的亲信。 今天以德胜门与元土城之间的密集民房区域为主战场,以驻扎于此的营州卫为作战主力,以骁骑营、神机营精锐和天策卫、神机营主力为两翼,北城明军要与孛罗三兄弟做个了断。 徐亨和范广一大早起来,便命骁骑营和神机营在土城内集结待命,随时准备出击。 成山侯王通和陶瑾同样早已厉兵秣马,磨刀霍霍。不过按照朱祁钰和孛罗的约定,只有在孛罗大军先出现溃败逃散,脱离战场的情况,右翼这支明军才能加入战场。这也就决定了右翼明军的主要任务,就是扫荡战场,收割溃军。 所以在黄溥的建议下,王通、陶瑾直接把全部大军带出营垒列阵,将神机营和天策卫混编成两支万人队。神机营的火器部队主守,天策卫的骑兵部队主攻,随时准备着加入战场。 等朱祁钰带着三位王妃,以及定国公、成国公、镇远侯、西宁侯等勋贵,晋王、宁化王这两位藩王代表,和陈循、王文等大臣走上了城头的时候,之前吩咐的高台小京观已经筑好。 小京观朝北的正面还被白布盖着,但从侧面看,也甚是吓人。 本来还一脸兴奋的浅雪和素汐这两位小王妃,见到整整齐齐堆在高台上的四千二百颗人头,吓得身子一软,差点歪倒在地。好在朱祁钰和林香玉一人拉一个,将一双小姐妹牢牢扶住了。 但是没人笑话两位小王妃,因为其他大男人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就连朱祁钰叔祖辈的宁化王,也是吓得双腿发软,冷汗直冒。 朱祁钰一直说要筑一个四万人头的大京观,别人听了只是心中暗自嘲笑。但今天大家笑不出来了:眼前只是一个区区四千人的小京观,就已经让人心惊胆寒了。 这要是用十倍于此的人头,筑个大京观,等真呈现在世人眼前的时候,怕是真能把人吓尿了。 朱祁钰也把战前动员讲话省了,只是坐在另一个提前搭好的小高台上,这样只需要坐着,就能将战场上的情景尽收眼底。 三位王妃坐在朱祁钰旁边,其他人坐在朱祁钰身后。众人默不作声,静静等待着双方开战。 不多时,战场上就有了动静。一是刘得功率领三万大军,开始绕向孛罗后方,截住孛罗大军的退路。与此同时,西城守将石亨、孙镗、刘聚等人也率全军出营,负责阻隔也先的大军,防止瓦剌主力加入战场,营救孛罗。 孛罗对其他明军的行动不以为意,一来是对大明天子的诺言有足够的信任,二来是就算大明天子违反约定,在自己战胜之后明军输不起,搞以多打少,自己也可以带着骑兵迅速脱离战场,去和瓦剌主力会合。 这就是纯骑兵的优势,以及这种优势带给孛罗的充足自信。 虽然再有不到半天时间,孛罗就会被骑兵优势带来的自信活活害死,但不妨害孛罗现在依然自信满满。 待各方都作好部署之后,孛罗先派出数百骑兵,对民房区域进行了试探性进攻。 经过一夜的思考,孛罗也想通了,元土城防御过于严密,肯定攻不下来。所以孛罗也不再做无谓的尝试,而是将大军一分为二,八千人隔在元土城和民房区之间,八千人进攻民房区。 孛罗想学学孙膑,来个围魏救赵,先将民房区内较弱的八千人重创,逼徐亨率军出元土城,前来营救。然后围点打援,与徐享的五千边军精锐进行正面对决。 于是三百全副武装的瓦剌骑兵从北面突入民房区域,另有三百瓦剌骑兵从西面突入民房区域。两支骑兵进入民房区域,才行到一百余步,便有早已埋伏的明军弓弩手,纷纷借着墙体的掩护,朝瓦剌骑兵放箭。 一时之间,瓦剌骑兵纷纷中箭,只是奈何这些骑兵都已经武装到了牙齿。明军的箭矢,要么击在瓦剌骑兵的铁甲之上,被弹开落到地上,要么少部分穿透了铁甲之间的缝隙。 只是瓦剌骑兵在铁甲之下,还穿着一层皮甲,就算箭矢能射到皮甲上,却力道已尽,造不成什么伤害。 明军见状,除了一小部人依旧坚持徒劳地射击之外,大部分人纷纷向后溃退。 待这六百骑兵行进至五百步时,两支骑兵已经汇合在一起,此时明军的箭雨已经稀稀拉拉,不成气候,就像在给瓦剌骑兵挠痒痒一样了。 为首的瓦剌将军一摆手,示意骑兵停止前进,然后与副将交流了一下。两人都觉得试探得差不多,明军也就这样了。 还没等两人商量明白,就见远处烟尘大起,远远望去,似有数千明军,正向德胜门溃逃。紧接着民房靠南侧的区域燃起大火,疑似明军在焚烧粮草辎重,准备弃营而逃。 两位将军对视一眼,面露喜色,连忙率军退出,去向孛罗报告。 孛罗听完,又向弟弟大同王、赛罕王征求意见。 赛罕王比较谨慎:“兄长,这大明新君不像是如此草包之人,他既然敢和我们玩公平较量,其军队就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 大同王闻言,笑着反驳道:“也未必,大明太上皇还是正统皇帝的时候,亲率五十万大军出征山西。那时我们做梦也不相信天子亲军会不堪一击,然而事实是什么呢,咱们把土木堡一围,明军自己就崩溃了。 虽然当时的场面也令人难以置信,但它就是发生了。伱忘了大哥刚听说手下抓到了正统皇帝,也是惊愕未信、怀疑人生。直到亲自见到皇帝,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奇幻的事情。 现在眼前的事情就跟正统皇帝亲征山西一模一样,这是明军的老毛病又犯了,我看大家不必再犹疑了,赶紧杀进去吧。不然要是去得晚了,一会明军的粮草辎重全烧完了,那还让手下弟兄们抢什么呢?” 回来报信的将军也劝道:“元帅放心,就算遇伏了也没什么,明军的箭矢根本穿不透我们的铁甲,了不起咱们再退回来就是了。 这片民房区域里既没有壕沟,也没有拒马,明军又没办法在里面狭窄的区域内列阵截杀,咱们想撤退随时都可以。机不可失,请元帅不要再犹豫了。” (本章完) ------------ 151 孛罗骑兵大溃败 三王成擒阶下囚 虽然被众人齐声催促,但孛罗依旧犹豫不决。 众将见孛罗毫无‘铁元帅’的素日风采,不禁连连皱眉,却也不好再过于催逼。 朱祁钰坐在城头之上,将孛罗大军的动向看得清清楚楚。几百瓦剌骑兵试探完之后,孛罗大军就停住不动了。 城头上的许多文官、勋贵们纷纷忍耐不住,不由自主地坐起身来,紧张地向城下观望。 朱祁钰见状,也不在意,只是朝亲卫挥挥手。 亲卫们得到指示,便将城头上小京观正面盖着的白布扯了下来,将整个京观彻底暴露在孛罗大军的视线里。然后在城头上擂起战鼓,将孛罗大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本来孛罗已经到了下令暂时撤退的边缘,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城头上的战鼓声。 一万六千名瓦剌将士,齐刷刷地看向城头。虽然离得不近,但是四千二百人头堆在一起,也是老大一坨,很快人们便反应了过来,这是自己同袍的人头被筑成了京观。 整个大军立时骚动起来,孛罗周边的将士们义愤填膺,纷纷请战,态度极为坚决。 孛罗已经意识到不对,还要犹豫,却见将士们齐唰唰抽出了佩刀,开始准备冲锋。 孛罗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大军已经失控了,又上大明新君的当了。只是现在已经没法回头了,若是自己来句撤退,那不用大明新君动手了,手下的将士们直接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了了。 没办法,孛罗只得硬着头皮,下达了进攻的命令,然后便被大军裹挟着冲进了民房区域。 由于突然发生了京观事件,瓦剌将士战意高昂,孛罗被迫改变了部署,只留下了五千骑兵牵制元土城的明军,剩下的一万一千将士全部冲进了民房区域,打算着一鼓作气歼灭民房区域的八千明军。 然后用八千明军人头,筑一个双倍的京观,来报复大明皇帝的荒唐行为。 瓦剌将士们气势如虹,一路上未遇丝毫抵抗,很快便沿着大道冲进了民房的核心区域。 民房区域的中间,是营州卫的中军大营所在,还分布着四个校场。营房的粮仓、军帐都已经被明军点燃。 一部分瓦剌骑兵冲入营区,去检查还有没有明军残余,顺便检视一下是否遗留下战利品。 大部分瓦剌骑兵则被最大的校场上那些辎重吸引,争先恐后地冲了过去。 孛罗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等瓦剌骑兵冲到离大校场一百步的距离时,校场上的辎重忽然被掀开了伪装,露出了营州卫的五百架床弩。 明军的普通箭矢确实射不穿瓦剌骑兵的铠甲,但锦衣卫特制的床弩就不一定了。 关键瓦剌骑兵是在集体冲锋,等见到床弩时,已经停不下来了,转眼间就进入床弩的射程之内。 每架床弩上事先装好了五支劲弩,一百架床弩齐射,就是五百支劲弩射向瓦剌骑兵。 弩箭强大的冲击力势不可挡,一旦挨上,人马尽皆骨碎筋折。 营州卫一共五百架床弩,每一轮由一百架齐射,一共发射了五轮。 孛罗无奈地看着瓦剌骑兵数以百计地一排排倒下去,五轮箭雨过后,瓦剌骑兵的冲锋势头已经完全被截断,一向勇猛的将士们也开始逐渐后退。 好在明军的床弩是一次性的,射完就拉倒了,在战斗中不可能慢悠悠地重新装填了。 就在孛罗刚要喘口气,然后准备继续组织冲锋的时候,明军又开始了‘无耻’的行径:只见营州卫将士们扔掉了前排的床弩,躲到了后排的战车里面。 而战车后面,是一百架投石车,明军开始漫无目的地朝瓦剌骑兵投掷石块。 投石车射程两百步左右,明军也不为了造成杀伤,就纯粹恶心瓦剌骑兵。 瓦剌骑兵如果待在原地,就会挤成一团,还要时不时面对天上砸下来的石头。再好的铠甲,也扛不住几十斤的大头石唰一下砸身上。 瓦剌骑兵要是往前冲,那冲到距离战车几十步的时候,明军就射在战车里,用火铳和神臂弩射击。 瓦剌骑兵若是往后退,退到三五百步的区域,明军就使用火炮轰击。 明军是有火炮的,但一直留到这时候才用。 孛罗被恶心得有苦说不出,明军五百辆战车堵在这里,冲又冲不过去,往前是枪林弹雨,往后是密集的火炮轰击,当真是苦不堪言。 孛罗彻底灰心了,无奈地下令撤退,决定先逃出民房区域,与外面的五千骑兵会合,到空旷地带整军再战。 最后瓦剌骑兵硬扛着明军的炮火,撤出了营州卫的营区。不仅徒劳无功,还扔下了两千多具尸体。 众人只得沿着原路,然而跑到大道上,才发现明军用一百辆战车,堵住了大路。最缺德的是,明军还放了一把火,直接彻底断绝了瓦剌骑兵从大路退出的希望。 接下来瓦剌骑兵只得分散开,穿街绕巷,夺路而出。 这可正中明军下怀,营州卫做了一个多月的陷阱,终于起到了作用。 等瓦剌骑兵被陷阱折腾得人仰马翻,死伤无数之后,方才冲出民房区域。 这时候以逸待劳的营州卫五千骑兵,趁瓦剌骑兵立足未稳,开始朝孛罗的中军冲杀。剩下三千营州卫,则带着战车与火器,出营列阵,从旁支援自家骑兵。 而兴安侯徐亨和范广,则带着五千骁骑营、三千神机营,倾巢而出,朝孛罗的五千生力军发起了猛攻。 接下来,便上真刀真枪,面对面的较量,基本上是一万明军骑兵对战一万出头的瓦剌骑兵。只不过明军有六千手持火铳、神臂弩的精兵在骑兵旁边辅助进攻。 最终人数和兵种的优势起了决定性作用,无法组织起有效反抗的孛罗主力率先被彻底击溃。紧接着原本用来牵制元土城明军的五千瓦剌骑兵,被骁骑营和营州卫东西夹击,损失惨重。 朱祁钰在城头上观战良久,见孛罗大军已经兵败如山倒,方才长叹一口气:辛辛苦苦和文臣武将们明争暗斗这么久,自己终于成势了。 而且在北京城下,只要再从也先大军里砍下一万人头,自己这位大明天子就算完成任务了。再之后追击也先大军时怎么砍剩下的一万人头,那就是石亨、孙镗、范广等大将们要考虑的问题了。 在场的文臣、藩王、勋贵,大部分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战争场面,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走出来,战争已经到了尾声。 不多时,刘昌便带着数百亲卫脱离战场,将孛罗三兄弟押上了城楼。 (本章完) ------------ 152 等孛罗三兄弟被亲卫架到新君面前跪好,朱祁钰一开口,第一件事就是向孛罗道歉:“宣府王,真是对不起,朕不该这样搞,也确实是太难为你了。” 为了防止三人暴起伤人,刘昌早已亲自将三王的手脚全部打断。 所以孛罗强忍着疼痛,沉吟不语。 朱祁钰又问道:“你们三人还有何未了的心愿,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朕都可以考虑。” 孛罗听到这话方才回道:“是我们太轻敌了,输了也无话可说。只是我们三兄弟的妻小,陛下可以给留条活路吗?”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其实朕也并不嗜杀,只要也先和你们几兄弟死掉就行,朕不会大搞诛连。” 孛罗点点头,闭上眼不再说话。 朱祁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把剑还是从王振家抄出来的宝剑。此剑剑身短窄而锋利,以朱祁钰这样的身量,用起来正好称手。拿这把剑上阵杀敌肯定不行,但用来处决仇寇,还是够帅气潇洒的。 于是朱祁钰举起剑,对众人笑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把剑在朕手上第一次杀人饮血,就是斩杀瓦剌三王,朕便为其赐一名,曰:青云。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朱祁钰便连续刺下,刺穿了三王的喉咙,干脆利索地给了三王一个痛快。 刘昌连忙跪下,带着数百亲卫齐声高喊:“陛下破阵斩三王,万岁,万岁,万岁。” 一众文臣、勋贵、藩王被激烈的气氛所感染,也不得不跟着跪下来高呼万岁。 在众人的山呼之中,朱祁钰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反胃。 按照朱祁钰的认知,绝大部分人第一次杀人之后,都会呕吐不止。 好在,多日已来,朱祁钰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每天都在脑子里模拟杀人的场景,并给自己进行心理疏导。 最重要的是,今天出门之前,朱祁钰又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好生发泄了一番。 不得不说,极品的女人真的很有用。发泄完之后,朱祁钰心中十分的安静祥和,不然现在早就已经吐了。 在平复了一会之后,朱祁钰扭头向自己的王妃们吩咐道:“伱们三个让亲卫护着,坐上辇车先回家,我还要把三王的人头砍下来,你们就不用在这里看了,不然回去非做噩梦不可。” 浅雪和素汐的俏脸早就已经吓得雪白,听到这话便不再坚持。林香玉浅笑着嘱咐道:“夫君别太晚了,稍微安排一下就早点回家吃饭,奴家给您做好吃的。” 朱祁钰闻言,挨个抱抱自己的小王妃,然后温柔地目送走了三位佳人。 三位王妃一离开,朱祁钰立即换上一副肃穆地表情,手握青云剑,将三王的人头砍了下来。 朱祁钰坚持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动手。由于没砍过人头,不会技巧,只能将刘昌叫过来,在一旁指导。 朱祁钰笨拙得砍了几十下,才将三颗人头砍了下来。 晋王和宁化王最先受不住,快步跑到墙角,哇哇吐了起来。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不再强撑。连陈循与王文这两位新君亲信都心悸不已,以前只知道新君荒唐,没想到他还这样狠,杀人、砍人头,一套做下来,竟然面不改色。 朱祁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人不狠,站不稳。在皇帝这个位置上,自己在法理上又不够稳定,如果再不狠一点,让文武百官害怕,早晚被别人霍霍死。 而且这个机会难得,平时自己肯定不能乱杀文臣武将立威,但是现在杀瓦剌头领,最多被人说凶残,但从道义上却是无可指摘的:大明天子亲自斩杀侵略大明的敌人,任何人都不能说天子做的不对。 砍完人头,朱祁钰向刘昌吩咐道:“把三王的人头,还有新砍的一万六千颗人头,都统计好,明天开始,游街三日。然后连同之前这四千人头,一起在西直门城头筑成京观,以后咱们移师西直门,全力对战也先的瓦剌主力。” 吩咐完之后,朱祁钰又向陈循和王文笑道:“最近胡爱卿、王爱卿、于爱卿都在瓦剌大营侍奉太上皇,两位爱卿就多担待些,把朝廷中枢维持好。 待战事结束,我为两位爱卿好好论功行赏。” 陈循、王文连忙跪下谢恩,皇帝这就已经做的非常明显了,硬是把立功的机会给了陈循和王文。别的不说,新君对自己的亲信,那是真心的没话说。这要是再不感恩戴德,就有点过分了。 朱祁钰安排好众人,就回家去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消息已经彻底传开了。 最震惊和失望的是太上皇朱祁镇。在瓦剌中军大帐之中,也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朱祁镇方才接受这个事实。 大明新君全歼孛罗两万大军,并亲手斩杀宣府王、大同王、赛罕王,与太上皇的丧失辱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下就连普通老百姓,都能轻易地分辨出哪个皇帝有能力了。 也先见朱祁镇脸色极为难看,只得劝慰道:“陛下勿忧,就算攻不下京城,我们还可以回草原积蓄实力,等待局势变化。” 朱祁镇摇摇头:“局势还能怎么变化,朕这个弟弟,比想象中利害多了。才不到两个月时期,你看他做的这些事情。哎,朕以后复位无望了。” “陛下勿忧,臣这就派出密使,命阿剌知院和脱脱不花各带三万兵马前来会合。我们聚齐十二万兵马,再与新君决一死战。” 朱祁镇无奈地点点头,无精打采地回自己毡帐找女人发泄去了。 送走了朱祁镇,也先立即便恢复了平静。反正也先早就对攻下北京不抱希望了,所以今天的大败,对也先倒是没有什么打击。 正好,送走了三位具有危险性的弟弟,及其麾下两万二流兵马。而且三位弟弟留在瓦剌的部众、家属、财产,现在可全归也先所有了。接下来,只要再削弱掉伯颜帖木儿和阿剌知院,自己就可以彻底统一瓦剌了。 伯颜帖木儿也不傻,在得知今日的战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黄溥的建议:保护着太上皇,率先返回瓦剌,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153 三王授首的当天下午,便有四批使者赶往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军中。 分别是也先派出的两路使者,命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迅速杀到北京城下,与也先的主力合兵一处,继续与明军决一死战。 另外还有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派驻在朱祁钰身边的联络密使,也是快马加鞭,急勿勿地赶回去分别向两位蒙元巨头通报最新军情。 在孛罗三兄弟死后,蒙古的权利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动,现在进攻大明的蒙军中,也先和伯颜帖木儿加起来有六万大军,阿剌知院和脱脱不花加起来也是六万大军。 阿剌和脱脱不花本来就有反抗也先的心思,如今随着两人话语权的进一步扩大,只会与也先更加离心离德。 两人也将做出最后的决断,到底是跟着也先一条路走到黑,还是与大明天子结盟,卖掉也先。 朱祁钰回到家中,又在凝香和玲珑身上发泄了一番,也算有始有终,好歹把杀人带来的恶心反胃以及后怕给淡化了下去。 发泄完之后,朱祁钰忽然想明白一个问题:‘也先的性命,现在好像已经操控在我自己手上了。自己手里光北京城的兵马就有二十多万,再加上阿剌和脱脱不花的六万大军,足足是也先兵马的五倍之多。 这样的兵力优势还能输的话,除非是我被朱祁镇附体了,或者也先被韩信白起附体了。 但我肯定不会学朱祁镇的,我只会学后世那位姓曾的贤人,来个结硬寨、打呆战,拿火炮生生轰死也先,拿粮草辎重生生耗死也先。 总之苟就完事了,打仗最怕的就是没有绝世名将的本事,还非要以为自己是韩信白起。眼下的战事,只要不自作聪明,就算大局已定了。’ 凝香在床上见自己的夫君倚着枕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头晃脑地傻乐,便好奇地问道:“看夫君的样子,是快要高兴地上天了吧。我们大明不是死了五十万人吗,如今才砍回来二万人头,夫君至于如此吗?” 朱祁钰苦笑一声:“嗨,什么五十万,那是用来骗别人的。京营早就腐败了,实际人数有在册人数的一半就算烧高香了。 就这样,靖远伯、宁阳侯还带了几万京营精锐去南征。剩下的人一共都凑不出十万来,它上哪死五十万去啊。 阳和口、鹞儿岭、土木堡,这三场大战加一起,能死个十几万人就不少了。”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不过这都是咱们在床上的私密话,下了床见着别人,我还是得说明军死了五十万,你们也还是得信明军死了五十万。 这就是宣传的力量,众口铄金,大家说得多了,这五十万也就成了真的了。” 凝香笑着摇摇头:“这些军政大事太复杂了,奴家就是个只会侍寝的傻丫头,也听不懂这些,更没法像姐姐那样做夫君的贤内助,真是让人惭愧。” 朱祁钰再次摆摆手:“你这样就挺好,外面打打杀杀的事情,我这做男人的负责,你们不需要操心。 伱们就把家事打理好,把我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就可以了。 你们十五个姐妹各司其职,也不需要每个人都会管家。像你这样温婉娇俏的小姑娘,只要负责侍好寝,让我心情愉悦,就算大功一件。” 凝香这才满意地笑道:“那行,奴家别的不行,就爱给夫君侍寝。” “嗯,真乖。就这一两天吧,我要下旨给你们提提位分。总是侧妃侧妃地叫着,真够难听的。 我册封你们十二个人为皇贵妃,我已经够荒唐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得了,反正狮子多了就不咬了,别人都是三妻四妾,索性我就来个一夫十五妻。 以后你们十五个都是妻,谁也不是妾。后面我也暂时不纳妾了,等过个十年八年的再说。” 凝香和玲珑闻言,连忙就要下床磕头。却被朱祁钰赶紧拉住:“好了,好了,等侍寝的时候你们再跪吧,现在你们好好休息,我得去陪浅雪和素汐了。 她俩今天被我杀人的模样吓坏了,估计晚上我不陪着,她们是睡不着了。” …… 到了第二日,一众文武重臣、勋贵藩王,自发地来到齐王府,等候新君召见。 朱祁钰不得已,只能来到西花厅召见群臣。 虽然谁也没说组织朝会,但这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场早朝。 朱祁钰懒懒散散地斜倚在软榻上,百官们山呼万岁时却比往常更加虔诚了。 待百官跪拜完之后,朱祁钰明知故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来得如此整齐?我记得我没有召开朝会啊。” 陈循忙回道:“启禀陛下,百官们是自发而来,没人召集。如今战争形势大变,列位臣公都急于聆听陛下圣训,好对自己下一步的任务重点有所把握。” 朱祁钰闻言,开口第一件事便是去抢占道德制高点:“如今瓦剌遭遇重挫,我大明士气正盛,百姓也重拾信心,愿意誓死保卫京师。 当此之时,正是与瓦剌展开谈判,逼也先送还太上皇的良机。 陈镒、杨善、李实、李贤、黄溥,你们五个人都出使过瓦剌,与也先打过交道。朕便委派你们五人,组成谈判使团,与也先进行交涉。务必迫使也先无条件地放太上皇回来。” 众人闻言,忙跪地齐呼‘陛下圣明’。 朱祁钰吸收了历史教训,如果扭扭捏捏,明显表现出不愿迎回太上皇的态度,只会让自己失去道义,处于被动。而有些大臣,也就有理由趁机作妖了。 但是我现在表现得比大臣们还积极,不用大臣们开口,便急着去和也先交涉,这样大臣们就没话说了。 决定了谈判的人选,王文出班问道:“陛下,谈判期间,咱们的军队应该如何应对?” 朱祁钰笑道:“二十余万大军,组成四个大营,摆个一字长蛇阵,步步为营地朝也先的大军逼近。 具体来说,刘得功率麾下三万兵马占据石亨现在的大营。孙镗、刘聚率三千营、御马监四卫,在刘得功之前二里扎营。 石亨的五军营,在孙镗、刘聚之前二里扎营。” ------------ 154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喝口茶,又继续说道:“兴安侯徐亨、都督范广,率骁骑营、神机营、天策卫、营州卫,在石亨大军之前二里扎营。 四座大营之间,相互配合,相互辅助,用火炮交叉掩护各营侧翼。 这样最前面的徐亨大军,与也先的大营也就相隔四五里,白天大军固守营房,若也先来攻,不必出战,只用火炮轰击便可。 晚上明军出动,袭扰也先的营地,让瓦剌的将士不得安生。” 石亨闻言,连忙站出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陛下,我们白天作战不行吗?晚上的话,大部分将士都有夜盲症状,黑夜里不能视物。 末将在边将镇守数十年,还没未见过与蒙古骑兵夜战的呢。” 朱祁钰点点头:“你们五军营不愿意参加夜战,可以躺在营中睡大觉嘛。没问题,朕不会强求将士们去参加夜战。 有想参加的,朕听说用松针煮水喝能治夜盲症状,总之让太医院的御医负责解决这一块的问题。” 石亨又问道:“可是也先大军的夜不收极为精锐,夜袭时稍一靠近,便会被夜不收发现的。” 朱祁钰笑道:“这个更好说,砍一颗夜不收的人头,赏银一百两。这个钱不用朝廷出,是朕个人的赏赐。 咱们一手交人头,一手给赏钱,童叟无欺,绝不亏欠。 朝廷只需要给名分就行,砍一颗夜不收的人生,赐‘大明勇士’称号。砍三颗夜不收人头,赐‘大明锐士’称号。砍五人者,封锦衣卫百户,砍十人者,封锦衣卫千户。 而且不局限于明军将士。所有人,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市井游侠;不论是汉人,还是蒙人、苗人、女真人,都可以去砍夜不收。 哪怕是罪犯囚徒,只要能把鞑子人头砍回来,朕一样给赏,绝不歧视任何有功之人。” 众人闻言,便无话可说了。毕竟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皇帝出了这么重的格赏,肯定有的是人嗷嗷叫着往上冲。 这个政策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在于:皇帝认头不认人。哪怕你是市井流氓,或是偷鸡摸狗之辈,只要你把十颗夜不收人头砍下来,立时就是锦衣卫千户,并且有一千两赏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京城之中,卧虎藏龙,多的是空有一身抱负,却苦于没有门路的猛人。 而明军之中,这样的人就更多了。二十万大军里,怎么也得有个一两千有本事有抱负的人吧。 朱祁钰已经开始感受到了做皇帝的快感,大义名分这个东西,落在会使用它的皇帝手里,那真是无敌了。 只要给名给官给权给钱,大明有的是人愿意哭着喊着为皇帝效命。 皇帝三言两语这样一顿指示,大臣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啥了。朱祁钰便对众人笑道:“我还有三项诏命要发布。也先虽然还在城外,但他的失败已经注定了。所以我们要向前看一点,不能像某些奸臣那样,只顾眼前,不管将来。 在打败也先之后,朝廷需要进行改革,改变以前的不合理政策。 朕改革朝政的第一项诏命:名为养廉。 从景泰元年开始,前五年,文武百官的俸禄每年增加现在的两成。 从景泰六年到景泰十五年,文武百官的俸禄每年增加现在的一成。 也就是说,景泰朝要用十五年时间,将文武百官的俸禄,提升到现在的三倍。” 众大臣闻言,先是鸦雀无声、面面相觑,继而纷纷交头结耳,不顾礼仪地议论起来。 主要是朱祁钰给众人的刺激太大了,尤其是饱读诗书的文臣们,即使看遍了史书,也是头一次见到发起改革的皇帝,第一步先给文武百官大幅度增加俸禄的。 朱祁钰也不着急,一直等着大臣们商量完了,安静下来。 兼任着户部尚书的首辅陈循忍不住率先问道:“陛下,大明的财政一向入不敷出,就是百官现在的俸禄,也是经常不能按时发放。 就算是按时发放的时候,也是会用一部分大明宝钞抵充俸禄。 至于陛下所说的五年俸禄加倍,十五年俸禄提升到现在的三倍,微臣斗胆,敢问陛下,钱从何来?” 朱祁钰笑道:“不外乎就是开源节流而已。改革的第一步,是节流。首先从皇帝开始节起,皇室的用度要大幅度缩减。 省出的钱,一部分用于抚恤百姓,一部分从来给大家提高俸禄。 而且以后大家的俸禄都是足额发放,这是朕的承诺。就算朕不吃不喝,也少不了伱们的俸禄。 至于大明宝钞,朕要用数年时间,将其彻底废除。” 朱祁钰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大臣倒是不反对皇帝的政策,毕竟按皇帝的想法来,利益受损的是皇室,受益的是文武百官。谁疯了才会反对让利给百官的皇帝呢。 只是这也实在太荒唐了,大臣们都是头一次见到主动削弱自己利益的皇帝呢。 朱祁钰又补充到:“朕发起改革,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也是为了让文武百官过上好日子。 不能给大家带来利益的改革,不是好的改革。那样的改革,也不是朕想要的改革。” 百官闻言,更加振奋了起来。如果真的能给大家带来利益,那就改好了。 不过百官们也不好意思问皇帝具体想怎么削减皇室开支。 朱祁钰善解人意,主动解释道:“第一步,是将内帑与国库彻底分离。皇家不能再从国库里拿钱。 像那种册封个贵妃,为亲王、公主举办个婚礼,就要花几万两,几十万两的事情,不能再出现了。 以后这些事情都由内廷负责,也不用国库再拿钱了。 另外嫔妃、太监、宫女的数量,也要逐步削减。 宫里的主子一共就这么几个人:皇太后、两位皇后、太子、公主。没必要弄一万多人伺候,纯属祸害百姓。 反正凡此种种吧,皇室开支可供削减的地方太多了,朕决定能减尽减。战后详细的条目,就会分批分布出来。” 大臣们闻言,简直就是要额手称庆了,赶上个这么荒唐的皇帝可真不容易。 朱祁钰顺势下了第二道诏命:“南宫修建之初,就是为了作为皇太孙居所。等战事结束之后,朕决定将南宫划拨给太子和重庆公主居住。 而且就按朕刚才所说的,修整南宫由内廷负责,不需要朝廷出钱出力。” 众人闻言,愣了愣,但是没有人反对,纷纷领命了。 朱祁钰继续发布第三道、也是最荒唐的诏命:“朕能取得如今的胜利,不仅是百官与将士效命,也有赖于朕的妃子们贤惠持家,将齐王府中事料理的妥妥帖帖,让朕无一丝后顾之忧。 而且朕的妃子们每日尽心奉承,让朕时时身心愉悦,其功劳亦是不小。所以朕决定将十二名侧妃全部册封为皇贵妃。从此以后,她们也不再是妾,而是和三位王妃一样,都是我的妻子。 不过你们也不用紧张,朕只是给她们名分。平时她们既不用内廷贡奉,更不会花国库一分钱。 我们过我们的,你们过你们的,大家各不相扰,共享太平盛世。” ------------ 155 收揽兵部二侍郎 新君释放建庶人 见皇帝不要一分钱,只要十二个皇贵妃的位号,大臣们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呢。 虽然皇帝来个一夫十五妻,有些过于荒唐了。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媳妇儿比普通人多些也可以理解。 最关键的是,皇帝给大臣们的钱多啊。大臣们的俸禄涨到现在的三倍,意味着皇帝每年至少要多花三四百万两。 皇帝想要的回报,不过是区区十二个皇贵妃的位分,还不用朝廷花一分钱去供养,这皇帝的要求也太卑微了,大臣们这买卖做的也太划算了。所以只有脑残了才会反对皇帝的要求呢。 而且,不是皇帝亲信的三位重臣,胡濙、王直、于谦,都已经被皇帝送到瓦剌大营里给太上皇述职去了。剩的人里,陈循和王文是紧跟着新君走的;商辂、彭时、周忱等人的资历和分量暂时还不足以与皇帝对抗。 朱祁钰见没了跟自己唱反调的人,愉快地喝口茶,觉得这皇帝当的顺心多了,于是又补充道:“说干就干,朕不虚言。我让你们在长沙修的,包括郕王府在内的三座亲王府邸,也不用朝廷修了,改由内廷负责。 修好之后,郕王的就藩事宜,也不需要朝廷管了。 不过内阁需要拟旨,册封郕王侧太妃杭氏为郕王太妃,效仿翊圣太上皇后与太上皇后之例,与汪氏平起平坐。” 陈循想也不想便领旨了,三座亲王府随便修修都要花个十几万两,现在皇帝一句话就给国库省出了十几万两,作为兼任户部尚书的陈循哪还能不愿意呢。 至于一个地位特殊,却又明显不受宠的郕王府,有几个太妃,大臣们才懒得掺和呢。踏踏实实地领三倍的俸禄它不香吗,闲得没事去触皇帝的霉头做什么。 不过这时候工部尚书周忱站出来多嘴问了一句:“微臣斗胆,敢问陛下,建郕王府我们知道用途,但是另外两座亲王府是用来给谁住的呢?” 虽然现在建造三座王府的事情不用周忱这位工部尚书负责了,但他还是非常好奇,想问个明白。 朱祁钰笑着回道:“着内阁拟旨,即刻释放建庶人与吴庶人全家。待战事结束,建庶人封郡王,吴庶人之子封郡王,一切礼遇与亲王等同。襄王叔老成持重,贤名远播,我让他帮着照看照看郕王与两位庶人。”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祁钰便继续说道:“尤其是建庶人,这位可怜的王叔,被关了几十年不见天日,朕每天想起来都心痛。 已经几十年过去了,从太宗皇帝到朕都是第四代人了,有什么仇什么怨也该消了。 最令人寒心的,还是某些大臣的凉薄。比如咱们这位大宗伯,还是建文朝的进士呢,这么多年了,就不能为旧主求求情,仗义执言个一两句。 他身为礼部尚书,哪怕只是职责所在,仅仅为了昭示皇家的亲亲之谊,也该为建庶人争取一些优待吧。 为人臣者,凉薄至此,哎,真是让人既惊且惧。” 说罢,朱祁钰一边感叹,一边连连摇头。 反正呢,朱祁钰明白自己跟胡濙之间,也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有事没事就当众埋汰他几句。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也就仅限于胡濙了。哪怕对于王直,朱祁钰都有一份尊重。毕竟王直是从一而终的,也没当过贰臣,以前效忠宣宗,现在效忠宣宗的儿子朱祁镇。朱祁钰虽然和王直也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各为其主,也无话可说。 虽然平日里斗归斗,但朱祁钰与王直并没有什么个人恩怨和偏见。 朱祁钰在那里感叹,大臣们在那里搜肠刮肚,但是翻遍本朝与前朝的事例,也想不出怎么反对新君要厚待建庶人的决定。 最后大臣们竟然就这么算了,谁也没有出言反对。毕竟大臣们现在最担心的,是将来迎回太上皇之后,两位至尊之间不能和谐相处,更怕新君苛待太上皇。 所以如今新君要讲感情,要讲亲亲之谊,大臣们都觉得不仅不能反对,还应该鼓励和支持新君,并让新君一直将这个优点保持下去。 朝会至此又进入了以前的节奏,只要一上来新君的诏命顺利通过,后面的诏命就会一直顺利通过。 于是朱祁钰又发布了一道任命:“如今胡、王、于三位尚书,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而朝政却不能耽误。 这样吧,兵部右侍郎项文曜升任礼部左侍郎,暂时主持礼部事务。 兵部添设侍郎罗通升任兵部左侍郎,暂时负责居庸关、喜峰口、及宣府的防务。 刑部右侍郎江渊改任兵部右侍郎,暂时由江渊主持兵部事务。” 图穷匕首现,这个才是朱祁钰今天真正想做的事情。 忍到今天,朱祁钰终于克制不住了,还是要把兵部两个侍郎位置上,全部换成自己的人。 项文曜是于谦的心腹,但是于谦又不肯效忠新君,朱祁钰肯让于谦一直做兵部尚书就算很不错了,如果连兵部的侍郎都是于谦的人,那这也让人难以接受了。 朱祁钰摇摇头,掌控不住兵部,自己睡觉都睡不香,而且皇帝忍让大臣,也要有个限度啊。 把兵部右侍郎的位置给江渊,江渊是会对新君感恩戴德的。 让项文曜继续待在兵部右侍郎的位置上,他会对新君感恩?不,他只会感激于谦。 还有于谦的另一个亲信孙祥,直接从从七品的兵科给事中,飞到了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要知道兵部侍郎也就是正三品啊。 孙祥才是那个真正把朱祁钰心态搞崩了的导火索,让这位新君实在忍不下去了,所以朱祁钰一旦初步确立了威信,就立刻对兵部下手了。 果然如朱祁钰所料,下面站的着江渊,在听到新君的诏命之后,先是错愕惊诧,紧接着反应过来后,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虽然没有感激涕零,一把鼻涕一把泪,但也差不了特别多。 朝堂平衡之术,打一棒给个枣吃。在安插完两个兵部侍郎之后,朱祁钰又公布了对于谦的封赏。 (本章完) ------------ 156 亲军截断紫荆关 瓮中捉鳖困也先 “这两个月来,于爱卿调兵遣将,巩固城防,功在社稷,着册封于尚书为宣府伯。 但是于尚书在任兵部右侍郎,兼山西巡抚期间,被山西的奸臣们有所蒙蔽也是事实。 这样吧,我给他个善始善终的机会,就命他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总督山西一切军政事务,对山西的文臣武将进行一次彻查。 朕赐尚方剑,给他便宜行事之权,对涉事官吏,可以先免除官职,监禁审讯或者押送京师,然后再行奏报。 内阁的旨意里要写明确,彻查山西官吏,让于尚书先从杨洪开始查起。旨意拟好,直接送到瓦剌大营去吧。” 大臣们相互观望了一番之后,还是没有人反对,陈循和王文非常痛快地就领旨了。 朱祁钰见状,在心中暗暗祈祷,真希望胡濙和王直待在瓦剌大营,永远不要回来了。 现在朱祁钰想在瓦剌大营中杀掉胡濙和王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因为瓦剌大营里,有阿剌知院的五百死士作内应。如今朱祁钰与阿剌的盟约即将正式达成,调动死士杀两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不过想归想,朱祁钰作为皇帝,不会使用这种手段的。 朱祁钰一向以汉天子自居,走的是汉朝明君圣主以王道、霸道杂而用之的路子。 搞阴谋暗杀肯定是不可以的,做这种事实在太掉价了。 不过就算胡濙、王直现在也在参加朝会,大概率他们也不会反对朱祁钰的决定。因为其他大臣也都不希望于谦的权力过大,威望过高,最后凌驾于内阁和其他五位尚书之上。 所以大臣们都欢迎新君平衡朝堂派系的做法。 不过领完这道诏旨之后,群臣们见好就收,主动告退了。今天的朝会,信息量已经足够大了,新君的做法也足够荒唐了,大臣们得回去好好消化消化。 朱祁钰又对白圭等中书舍人吩咐道:“你们再受些累,把文书好好处理处理。最近压力太大,我得回去歇着去了。” 白圭等人领了命令,只得继续干活。 朱祁钰对这几人的能力,倒是非常的满意。白圭、项忠、叶盛、姚显,政务处理能力十分的强;练纲写文章、搞宣传是一把好手;何宜、黄溥被派到自己亲军中参赞军务去了。 眼下中书舍人们各有各的差事,只有朱祁钰这位新君,在军政上无所事事,悠哉悠哉回后院找女人去了。 …… 却说与此同时,在保定府中,大宁都司的主官们,刚得到皇帝夜袭瓦剌大军,砍首四千的消息。至于新君破阵斩三王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过来。 都指挥同知韩青,与平时一样,一早来到都司衙门。 只是韩青一进门,就发现衙门里与平日明显不同。兵卒们来来往往搬东西,像是要出征一样。 于是韩青加快脚步,来到正厅,就见赵瑄、许英、谷聪,孙祥等人,早已经在堂上坐着了。 韩青好奇地向都指挥使赵瑄问道:“赵指挥,这是怎么了?” 赵瑄笑道:“陛下有旨,命我率两万大军进驻紫荆关,命韩指挥率所部一万备倭兵,与孙御史率领的一千余原紫荆关守军,驻防倒马关。 瓦剌大军撤退时,要么走紫荆关,要么走倒马关,陛下命韩指挥与孙御史死守倒马关,断绝也先归路。 陛下会派出二十万大军,跟在也先后面,衔尾追杀。 大军主力负责在后面追,我们负责在前面堵。截住了也先,我们是大功一件;谁放跑了也先,谁就是死罪。 事不宜迟,我们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说罢,赵瑄将皇帝的诏旨,与兵部的调令都递给韩青。 韩青细看过之后,见程序上没有问题,而赵瑄又负责最危险的紫荆关防区,将相对压力小不少的倒马关交给了自己,便没有话说。坐都没有坐,就又急忙回军营调兵了。 现在只有朱祁钰及其心腹知道,太上皇将通过紫荆关,跟着伯颜帖木儿回瓦剌。但是赵瑄只会放太上皇出关,至于也先,他攻不破紫荆关。最后也先只能率全部瓦剌大军,去死命强攻倒马关。 所以真正防御压力更大的,是倒马关,而非紫荆关。 至于能不能守得住倒马关,就要看孙祥与韩青的能力了。 不到中午,大军便已开拔。赵瑄率领新组建的四支营州分卫,一共两万人,浩浩荡荡,开赴紫荆关。 孙祥与韩青率领一万人,开赴倒马关。 这里就显出了也先战略格局的缺失了,在攻破紫荆关之后,也先认为明军不堪一击,并未分兵驻守。最终被朱祁钰调集三万大军,截断了归路。 而居庸关方向,被罗通这位能力超群的兵部侍郎守得是密不透风。喜峰口方向,脱脱不花一直出工不出力,打死都不肯进入京畿腹地。 所以现在大明已经形成了对也先的瓮中捉鳖之势,而也先却犹不自知,还有心情在那里看王直和于谦的笑话。 不过也先倒霉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有苦说不出的,却是王直和于谦。 胡濙还好一点,毕竟虽然新君极厌恶胡濙,但是太上皇喜欢胡濙。而王直和于谦则是两头受气。 朱祁镇派了锦衣卫哈铭,一直盯着两人写述职汇报。两人之中,又以王直的处境稍好一些,毕竟王直只当了六年吏部尚书,山西的官吏里没有多少人是王直提拔任命的。 而于谦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当了十九年的山西巡抚,几乎稍微有点脸面的山西官吏都和他有交集,这下行了,慢慢写吧,得从宣德五年,一直写到正统十三年。 一直写到下午,朝廷的谈判使团来到瓦剌军营,朱祁镇才命人将胡濙、王直、于谦三人叫进了中军大帐。 等三人进入大帐,就见也先、伯颜帖木儿早已陪着太上皇坐在那里了,下面站着陈镒、杨善、李实、李贤和黄溥。 朱祁镇也不给众人让坐,胡濙三人,与使团五人只能分班站定。 陈镒向朱祁镇请示道:“陛下,新君有旨意给也先及于尚书,要不臣先传完新君旨意,再向陛下奏事?” 朱祁镇也想看看自己的好弟弟又有什么新花样,便点点头表示允许。 (本章完) ------------ 157 于谦出京镇山西 上皇也先赞新君 陈镒先传达了给也先的旨意,不外乎就是大明天子命也先送还太上皇,然后退回瓦剌去。 那也先肯定不能同意啊,虽然也先现在也不指望能攻下京师了,但毕竟瓦剌大军已经折损了两万人,要是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手底下的将士们也不能饶了自家太师。 所以现在也先的战略目标变成了两个:一是趁机消耗阿剌知院、脱脱不花、伯颜帖木儿这三个人的力量,为自己登顶成为蒙古大汗做好铺垫。 二是拿太上皇朱祁镇做文章,狠狠讹大明一笔,这样既能给手下人一个交待,又能借机获得大把的物资,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 导致的结果就是现在也先和朱祁钰一样,心态非常放松,已经不想和明军搞什么大决战了。 接下来,也先的一切军事行动,出发点都只是为了迫使朱祁钰让步。 朱祁钰相对来说稍微有进取心一点,还想着在北京城下,再砍一万鞑子人头。然后朱祁钰才会躺平,将从京城到紫荆关、倒马关之间的截击战,完全交给手下的大将们。 陈镒将诏旨念到最后,倒是有个让也先稍感稍慰的好消息:皇帝将也先的妹妹贞才人升为贞嫔,将伯颜帖木儿的女儿升为敬嫔。 也先非常高兴,如果自己的妹妹生了儿子,那岂不是要被封为亲王。 喜宁侍立在旁,见也先没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忙附在也先耳边,小声提醒道:“太师,嫔位在大明后宫中已经算是等级非常不低了。按照制度,是不可能随意出宫了,更不应该再不远千里,跟着回瓦剌了。” 也先闻言,脸色微变,向陈镒问道:“那这样说,贞嫔和敬嫔就要一直待在紫禁城里了?” 陈镒点点头:“太师说的是,没有听说皇宫嫔妃可以随意出宫的。” “可是你们新君之前亲自下的旨意,让贞嫔与敬嫔贴身照顾太上皇啊。” 杨善闻言,出面补充道:“太师差矣,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是因为太上皇身边无人服侍,而现在太上皇身边还有四位贵人,足够照顾好太上皇了。 就算是四位贵人不够,皇后那边,还可以再送一批才人过来。总之由低级宫人服侍太上皇就可以了,没必要把妃嫔送来。” 其他人闻言,都连连点头,就连朱祁镇也跟着表示赞同。毕竟所有大明君臣,都不希望贞嫔、敬嫔在太上皇身边侍寝,最后真生出儿子来,这让大明怎么对待呢。 就连朱祁镇自己,自从有了马良的四位姬妾侍寝,对皇后送的四位贵人都甚不称意,对贞嫔与敬嫔更是嫌弃得很,巴不得这些人离自己远远的呢。 也先也知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对大明的安排,也是无法反驳。只得挥挥手,示意陈镒继续传达下一分旨意。 另一道旨意是给于谦和王直的,也先稍微一听立即就转忧为喜,开始幸灾乐祸了。 原来大明新君以于谦巩固城防有功,册封其为宣府伯,命其以兵部尚书身份出镇山西,总督山西一切军政事务,并在杨洪军中参赞军务。 又命王直以吏部尚书身份,巡抚大同,负责彻查大同防区内,文臣武将防守不力,玩忽职守的问题。 听了这道诏旨,连一直闷闷不乐的朱祁镇,都笑了起来。 朱祁镇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弟弟,真是太有意思了。之前非要册封孛罗为宣府王,封完王再把孛罗的脑袋砍下来。现在孛罗的脑袋还没凉透呢,后脚又封于谦为宣府伯。 朱祁钰这是跟宣府干上了,就连朱祁镇都想不明白,明明被杨洪坑掉的是自己这位太上皇,可弟弟却比自己还恨杨洪,急于除之而后快。 至于于谦这个宣府伯,表面看着风光和体面,其实暗中却隐藏着多重深意。 首先,光从字面意思看,就知道朱祁钰是让于谦与杨氏彻底划清界线。 其次,一旦被封了爵位,就很难再入阁了。 朱祁钰在诏旨后面,还加了一句:命于谦、王直,总督宣府、大同兵马,截杀回程的瓦剌大军。 听到这话,不仅朱祁镇发笑,就连也先,都忍俊不禁。 陈镒当着也先的面,公开传皇帝诏旨,要王直、于谦截杀瓦剌大军。也先听了,不怒反乐,就足见也先是有多么看不起杨洪和山西的边军。 这也不能全怪也先,大明新君花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就砍了两万人头。而大名鼎鼎的宣府节度使杨大亲王,花了三个月时间,斩首人数:零! 搞得也先非常地同情和理解朱祁钰这位大明新君,换成任何一个稍微有点理想和抱负的人当大明皇帝,都得赶紧把杨洪杀掉,以儆效尤。不然大明的边军将领有样学样,都要当节度使了,那人心一旦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也先和朱祁镇都笑呵呵的,于谦的脸色就非常难看了。于谦和杨士奇、杨荣、杨溥都极端地喜爱杨洪,而朱祁镇和朱祁钰这两位皇帝都恨杨洪恨得牙疼,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了,大臣和皇帝的立场完全不同,对人对事的态度也就完全不同。 也先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道:“于尚书不必忧虑,您赴任的路上非常安全,本太师亲自给你写份通关文书,就算您路上遇到瓦剌骑兵,只要您出示文书,没有任何人敢为难您老人家。 正在包围宣府的阿剌知院,见到文书,也会立即放您安全进入宣府城。” 也先这话就是在侮辱人了,意思是反正杨洪宁死不肯与瓦剌作战,您于尚书去不去督军我根本就不在乎,就算去了也起不了作用。 朱祁镇也笑着补充道:“于尚书去了宣府,一定要与杨总兵和睦相处,要文武和谐,同舟共济,一起报效国家,建功立业。 不过于尚书还没述完职呢,你需要将这十九年的巡抚经历,一一写完,才能去山西赴任。 伱放心,朕看过之后,会再转交给新君,并一定附上评价,为于尚书多多美言。新君看过之后,追念爱卿巡抚山西之功,肯定会赐予世券,让爱卿的爵位世袭罔替。” 于谦只得谢恩而出,回去继续写述职汇报去了。 传完了圣旨,接下来就是关于送还太上皇的谈判。 也先却向黄溥问道:“黄先生,新君接下来都有哪些军事部署和行动啊?” (本章完) ------------ 158 李实请下罪己诏 新君逼捐赎上皇 黄溥早就跟也先等人混熟了,说话办事也非常实在,当下便一五一十地将朱祁钰的军事部署,讲给了也先和朱祁镇: “新君会将二十万大军,分成四大营,以西直门外的原石亨大营为起点,摆出一字长蛇阵,每隔二里,建一座大营。 四营首尾相望,梯次推进,最前面的大营,会逼近到贵军大营的三里之外。 然后白天我们就待在营垒里,坚守不出了,只等到了晚上,再夜袭贵军大营。” 也先闻言,连连点头。之所以黄溥如此直白和坦承,是因为仗打到这个份上,如果新君没疯狂到想重创瓦剌大军,而只是想立于不败之地的话,接下来完全就可以明牌打了。 朱祁钰就是要明摆着欺负瓦剌大军攻坚能力不行,而且骑兵在夜战中又发挥不出优势。 也先在明了了朱祁钰的意图之后,也就将重点放在谈判上了。因为明军的大营,壕沟、拒马、营寨、战军、火炮、火铳、强弩组成了密不透风的防御体系,也先不会脑残到要去进攻明军大营。 而且明军四大营之间可以相互救援,瓦剌区区六万骑兵,怎么可能打得动二十万据营固守、补给充沛、士气高昂的明军。 于是也先又问道:“新君打算怎么迎回太上皇?” 黄溥退后一步,站在末尾去了。在场一堆高阶文官,如果没人专门问,那是轮不到黄溥说话的,黄溥自己也并不想去出这个风头。 杨善站出来答道:“大明可以厚赏太师,但是需要太师先奉送太上皇进城,随后朝廷便会将赏赐发下来。” “那具体是什么赏赐?还有互市怎么说,朝贡怎么说?” 这个问题杨善哪里答得上来,但是依旧理直气壮地回道:“如果太师是真心实意要送还太上皇,那就请太师自己提出条件。我们回去会如实禀报新君,能不能接受太师的条件,需要由新君定夺,我们说了也不算数。” 也先闻言,就随便说了个数:“我们需要白银一千万两,作为此次出兵的补偿。另外我们要每年进贡两次,每次派出三千人的使团。 在边境上要开放多个互市,允许我们用牛羊自由地兑换生活所需。” 大明的几位大臣,闻言都呵呵一笑,心中骂道:一千万两白银,你还是直接自己进城抢去吧。就冲我们那位荒唐皇帝的脾气,肯给你十万两都是烧了高香了。 这还是乐观的呢,大臣们其实并不相信新君真心想把太上皇迎回去。所以新君没有使绊子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出大血来换太上皇呢。 见现场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杨善只得微笑着回道:“太师说的,下官已经记下了,会如实禀报给新君。 另外微臣还有事情禀报陛下,新君今天已经正式下令,释放了建庶人与吴庶人全家,并要在战事结束后,给两家郡王爵位,享受亲王礼遇,就藩于长沙。” 朱祁镇闻言,面色一凛,心下开始快速地盘算起来:杨善是忠于朕的大臣,他特意讲这件事情,一定是意有所指的。 建庶人地位如此的特殊,弟弟竟然敢将他放出来,并且封为郡王,这又是一件荒唐事,也不知弟弟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总不至于是要体现他的重感情吧。 杨善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讲得太直白,只能点到为止。 朱祁镇顺着这个问题,又追问了一句:“若朕回城,新君打算以何等礼仪相迎?” 众大臣闻言,面面相觑。要说现在的大臣们也是可怜,最近经常被两位皇帝搞得面面相觑。 即使是太上皇铁杆的胡濙、王直、杨善,也都沉默不说话,陈镒、李实、李贤这些立场不明确的大臣,更是低着头,根本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只有黄溥,知道怎么着都轮不到自己回答,便一脸坦然地躲在最后面。 见气氛实在尴尬,朱祁镇只得直接点名了。由于要避嫌,便不好逼自己的亲信回答,所以朱祁镇从中立的大臣中选了一个,向李实问道:“李爱卿,你说说吧。” 哪知李实直接来了一句:“微臣以为,陛下需下罪己诏,以告慰阵亡将士的英灵,而后居于乾清宫自省。 军政要务,还是应当交由新君处理。毕竟天位已定,大明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至于太师的复位言论,微臣实在不敢苟同,文武百官也不会支持的。” 李实的直言不讳,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整个大帐中顿时鸦雀无声。 沉默半晌,朱祁镇才无奈回道:“爱卿所言甚是,只要能回去,就算是让朕到凤阳去守皇陵,朕也情愿。” 胡濙实在不忍心,出言劝慰道:“陛下勿忧,到不了要去凤阳的程度,新君早就已经说了,陛下回京之后,依然还住乾清宫,除了不再处理政务,剩下的一切都与出京前不变。” 朱祁镇勉强点点头,意兴阑珊地示意众人可以告退了。 一众大臣,如蒙大赦,连忙回城里向新君汇报去了。 就连胡濙,都跟着一起回了城里。只留下王直和于谦,向太上皇述职完之后,就要直接赶赴山西。 朱祁钰中午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到了下午,才不情不愿地出来接见胡濙等人。 在听说了也先开口就要一千万两之后,朱祁钰笑道:“爱卿们决定吧,如果伱们愿意拿这钱去赎回太上皇,朕也没有意见。 不过给文武百官增加俸禄的计划,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大臣们闻言,立即就老实了。要是谁敢挡了文武百官的财路,下场嘛,可以参考在奉天门被百官活活打死的锦衣卫首领马顺。 就连胡濙和杨善这样的太上皇铁杆,都不敢对拿钱赎人表示赞同。最后众人只得恭请圣明天子乾纲独断,给个定论。 朱祁钰笑道:“朕也不是扣门的人,只要也先送还太上皇,朕可以给一百万两作为赏赐,不过这笔钱既不能由朝廷出,也不能由内帑出。 由朝廷出,过于难堪:打仗打得全军覆灭,皇帝被俘,这就已经够丢人的了。再由朝廷出一百万两赎回皇帝,那到时候史书该怎么写啊。 就算宋朝北狩的那两位垃圾皇帝,也没有让朝廷出钱赎人啊。 内帑出了,同样有失皇家的体面。 朕的意思,是由皇太后和两位皇后,以及一众嫔妃,将后宫的金银财宝收拢收拢,出个大头。剩下的小头,由亲王、郡王等宗室凑一凑。如果还不够,就在京城募捐,只要愿意效忠太上皇的,都可以捐献家产。 这样就算是私下赎人,说出来好听很多。” 众臣闻言,再度面面相觑。朱祁钰见状又补充道:“皇太后和两位皇后为首的后宫,应该能出个六七十万两。 我作为齐王,愿意出五万两。宣懿太妃愿意将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一共三万两,齐王妃则认捐两万两。所以我们齐王府一共认捐十万两。 其他藩王、勋贵一共捐个十万两就行,剩下的十几万两,在京城广为募捐。至于你们这些文臣,平日里也挺不容易的,俸禄也不高,就不用出了。” (本章完) ------------ 159 新君发动小政变 分权吏部与兵部 大臣们真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本来以为新君肯出十万两去赎太上皇就顶天了。 没想到新君如此大方,竟然肯出一百万两现银,并且不用国库和内帑一分钱。 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有人不同意,大臣们一齐高呼万岁,并极力称赞皇帝的盛德。 不过大臣们也都找着规律了,按照新君的行事习惯,在付出一些代价之后,紧接着肯定要提些要求。 果然,朱祁钰向陈循问道:“朕记得正统六年的时候,为了决定要不要征讨麓川,进行了为期五天的廷议。 当时有个侍郎极力地反对发兵征讨,主张以天威圣化抚定之,是谁来着?” 陈循回道:“是当时的刑部侍郎何文渊,后来太上皇同意了征讨的提议,数月之后,何文渊以疏议不当被捕入狱,后来便因病告归,辞官回乡了。” 朱祁钰点点头:“对,就是他。前面是这个何文渊,后面是不久之前主张迁都南京的徐珵。 不过仅仅因为疏议不当,就彻底否定一个大臣,毁灭他的仕途,也是有些过了。 不论是何文渊,还是徐珵,只要他们在自己的本职上做出成绩来,还是可以继续委以重任的,朕不做那种将人一棍子打死的事情。”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王阁老年纪也大了,又被派去山西清查贪官污吏,部中之事也需要有人替他分担分担。 内阁拟旨吧,命左都御史、提督辽东军务的王翱回京,出任吏部尚书,辅助王阁老处理部中事务。 另外起复何文渊为吏部左侍郎,命二人即刻回京任事。” 众人闻言,都惊诧地望向新君,朱祁钰一脸抱歉地笑笑。 没办法,人啊,一旦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就很难抑制住揽权的冲动。 对于大臣们来说,皇帝今天属于是‘发动政变’了:先从兵部拿走两个侍郎的位置,并把于谦心腹项文曜调去了礼部,从而大大削弱了于谦的权力。 紧接着又给吏部搞出了双尚书,让同样非常有威望的王翱从左都御史平调为吏部尚书,与老尚书王直分庭抗礼。再加上受到新君起复提携之恩的吏部左侍郎何文渊,王直的权势也被大大弱化了。 不过并没有大臣们站出来反对新君的这场‘政变’:在大明的制度下,成年皇帝明面上本来就有些无敌,再加上新君刚刚弄了个斩首两万的大胜,威望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大臣们反对也没什么大用。 再说这是王直和于谦的权力受损,关其他大臣什么事呢,大家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怎么会替二人出头。同样跟着倒霉的于谦亲信项文曜,如今只是区区礼部左侍郎,在皇帝与重臣的朝会中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而且朱祁钰从上任到现在发布的重大任命,不管怎么样荒唐,但至少用得都是原来那批有资历的老臣。郕王府被提拔的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皇帝简拔信用的中书舍人们,给的官位也都不高。 所以大臣们对皇帝的这次‘政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于是皇帝与大臣们都高兴了:大臣们得到皇帝许诺,出一百万两去赎太上皇;皇帝成功任命了一尚书三侍郎,大大平衡了朝堂格局,有效避免了王直和于谦权力过大的情况。 君臣各得所欲,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行了,大家散了吧。说干就干,我这就回去督促王妃筹钱去。” 大臣们被新君的雷厉风行深深感动,都认真地行礼告退了。 朱祁钰回到自己房里,就见十二个新晋皇贵妃都在,于是连忙摆摆手:“地上凉,你们不用跪了,在心里谢恩就行了。 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挨个为你们开苞,到时候让你们跪个够。” 仙儿闻言笑道:“那怎么行,夫君给了我们这样大的恩典,我们至少要嘴上谢恩才行。” “嘴上谢恩也不必了,伱们十二个人的樱唇灵舌一起谢恩,我哪里招架的住。你们先去歇着吧,我和王妃说点事情,然后就要睡觉了,今晚让王妃侍寝就可以了。” 一众妃子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仙儿和暮雨还是上前,为朱祁钰褪尽衣衫,方才与众人一起离去。 朱祁钰搂着自己的小王妃,躺进香香的被窝里,第一件事就是重重地叹口气,然后抱怨道:“我就说吧,这么多女人,我哪里侍弄的过来。难怪之前的皇帝们,最多也就四五个宠妃呢。这宠妃一多了,是真让人招架不住。”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没事,从明年春天开始,夫君就能采阴补阳了。到时候阴阳循环起来,也就没有现在这样累了。” “哎,但愿吧,偷偷告诉你,我之前说自己擅长道家房中术,那都是吹牛的。什么采阴补阳,我根本就不会。” “不会吧?奴家期待了这么久,您现在告诉我全是骗人的?说好的童叟无欺呢。” 朱祁钰笑道:“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将女人骗到手之后,男人就可以暴露真面目了。 不过我今天有几件事情要你去办,咱们是先说正事,还是先亲热?” “先说正事吧。” “那个战事基本稳定了,我要准备开始第一部分的改革了。今天我已经向大臣们宣布,要大规模压减皇室用度。 并且将内帑与国库彻底分开,以后皇室不能再从国库拿钱。皇室的婚丧嫁娶,宫殿建设、亲王就藩等事,全部由内帑负责。”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也没有花国库和内帑的钱啊。” “今天我下诏,把建庶人和吴庶人全家释放,并赐这两家郡王爵位,享受亲王待遇。他们两家的王府就一南一北挨着襄王府建设。 又因为我说了,王府建设不再花国库的钱。而且我要借厚待建庶人这件事,给自己立个重情念旧的牌坊,所以我决定这两座王府,由咱家出钱出力建设。 不过我就管着做决定,具体的事情,还需要王妃去操心。” 林香玉点点头,又问道:“行,夫君要按什么标准建?” “大建特建,往奢华里建,要远超襄王府,要让人一眼就看到我对建庶人、吴庶人两家的厚待。 每座王府建设预算二十万两,另外置办家具、奴仆,每家按十万两的标准来,一定不能小气了。” 林香玉点点头:“奴家明白了,夫君放心吧。那郕王府呢,也不用朝廷修了吧,需要咱家一起负责吗?” (本章完) ------------ 160 阿剌血书誓效忠 上皇新君互挑拨 朱祁钰闻言,呵呵一笑:“去球儿的郕王府吧,我凭什么给他们出钱。你什么都不用管,这种事让内廷操心去吧,咱们齐王府只需要和郕王府老死不相往来就够了。” 林香玉为难地回道:“这样有些不大体面吧,咱们在那里为建庶人和吴庶人大兴土木,却对紧挨着的郕王府不闻不问,别人看了也不像那么一回事啊。 夫君一分钱不肯出,到时候外人该有话说了。” 朱祁钰立即纠正道:“谁告诉你我一分钱不出了,内帑不是出钱了吗。你别忘了,我现在是皇帝,从法理上讲,内帑就是我的钱。 只不过我懒得和太后、皇后一般见识,不想落个欺负孤儿寡母的名声,所以才没有接管内帑。但这不意味着内帑就跟我没有一分钱关系了啊。 再说太后喜欢汪氏,就像对待亲闺女一样,她自然会为郕王府打点好一切的,根本就轮不到咱们操心。” 林香玉问出一个困扰已久的问题:“郕王府的女人们到底怎么惹夫君了,怎么夫君对她们如此厌弃?夫君对建庶人都能讲旧情,怎么对郕王府的妻妾们,反而如此凉薄了?” “哎呀,这话还用问,伱也不看看她们的成分,上至王妃,下至婢女,一个个要么是太后的人,要么是太上皇的人。 我已经够念旧情了,要是按照母妃的意思,早该把她们全部杀光,永绝后患了。”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君就对郕王妃没有一点感情?” “一日啥呀,自从我大病一场,昏迷不醒之后,就再没有半日的温存。至于昏迷之前的事,我都忘光了。 所以其实我在心理上,还是个处男。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根本就无从谈起。 再说就算我还记得以前事情,我也不喜欢她们这种女人。最讨厌的地方就在于,她们本来出身就不高,结果当了王妃、侧妃之后,她们一个个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我再不济也是堂堂亲王,还需要看她们脸色?我疯了吗我。” 林香玉笑道:“懂,奴家懂,夫君就喜欢委委屈屈地匍匐在夫君脚下,婉转承欢、百依百顺的小女人。”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现在出了这门,哪怕在外人面前去摆皇后的款儿,我都无所谓。但是在我怀里,你就要作出毫无尊严、不知羞耻的小性奴模样,哪怕是装也得给我装出来。” 林香玉搂住朱祁钰的脖子笑道:“不用装,奴家就喜欢给夫君做奴性。” “嗯,小王妃真乖,一会说完正事,寡人好好奖励奖励爱妃。 我把贞才人和敬才人晋升为嫔了,以后就把她们留在紫禁城当人质,不再让她们回瓦剌大营了。 所以你找个时间去和皇嫂商量商量,再给太上皇送八个女人过去,也给他凑成十二人。 土木堡之变后,一直跟在太上皇身边的锦衣卫袁彬、哈铭,随侍太皇,劳苦功高。我会封他们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你和皇嫂商量商量,每人赐四个教坊司名妓为妾,就跟之前的马良一样。至于马良,也再赐给他四个教坊司名妓。”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这新赐的十二个教坊司名妓,也是给太上皇用的吧。夫君可真体贴,又给自己兄长送会伺候人的女人,又不让他担上不好的名声。” 朱祁钰摇摇头:“马良肯把自己的姬妾给太上皇用,袁彬就未必了,我也是随手试试挑拨一下太上皇和手下亲信的关系。 有用没用的倒是无所谓,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另外过不了多久,太上皇就要和伯颜帖木儿先行返回瓦剌了,你再让皇嫂给太上皇送十车红罗炭过去。塞外苦寒,可一定不能离了炭火。 还有啊,咱家出钱,把南宫收拾出来,作为太子和公主的居所。我现在立有两块牌坊,一块是重情念旧,厚待建庶人,一块是兄友弟恭,善遇兄长家人。将来还会加一块牌坊:孝心虔诚,维护嫡母。 不过我善待兄长家人只限于周氏及其子女,其他的嫔妃、皇子、公主,你让母妃有机会透个口风,她们要是识相一点,主动去住凤阳皇宫,我给她们待遇加倍,保她们一世荣华富贵。若是她们执意赖在京城不走,总是给我添堵,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 林香玉点点头,表示都一一记下了。 朱祁钰又讲了一下出一百万两,去赎太上皇的事情之后,便侧起身,将林香玉的肚兜解开,一边欣赏,一边赞道:“王妃就像素烧的白瓷一样,细腻无瑕,怎么把玩都把玩不够。。” …… 接下来的三天,太平无事。 到了第四天一早,朱祁钰还在暖暖的被窝里睡着自己的小佳人,刘昌便已经将军情密报传递了进来。 暮雨一边端着早饭,一边揣着军报,走进房中,对朱祁钰笑道:“夫君,您等得军报终于到了,刘将军一大早就给您送来了。” 朱祁钰并不去接,自从将这十五个女人一一调教好之后,朱祁钰就很少自己用手了。 暮雨取过一个小茶几,放在床上,将早饭摆好,然后问道:“这是绝密军报,要奴家为夫君念吗?” “没事,念吧。你们这随时都能一碗药把我送走,我还有什么可瞒着你们的呢。” 暮雨闻言,莞尔一笑,便撕开了军报封口,取出密信看了起来。 只是刚看了一眼,暮雨便尖叫出声,把朱祁钰和被窝里的凝香和玲珑都吓了好大一跳。 朱祁钰忙将暮雨搂进怀来,一边宽慰,一边亲自取过密信细看。 原来第一页就是用血写成的血书,而且是蒙文,猫抓狗扒一般,没防备乍一看确实有点渗人。 朱祁钰又向后翻,蒙文血书后面,还附了汉字版译文。大概意思是大明皇帝亲自册封的诚王阿剌知院,写血书明志,宣誓自此效忠大明新君。如有违誓,便教自己被部属背叛,五马分尸,暴露荒野。 再后面,是也先大营的布防图,以及阿剌那五百死士的名单。 朱祁钰又在军报密封袋中找了找,果然里面还有一方令牌,可以用来调动那五百死士。 这枚小小的令牌,就是也先大军的催命符。朱祁钰有些不理解也先,好好的发展本部兵马不好吗,非要将阿剌知院和伯颜帖木儿等人的精英部卒,遴选到也先自己的麾下。 现在好了,也先从阿剌知院手下挑上来的三千精兵,里面还有五百只忠于阿剌知院的死士。 朱祁钰躺在被窝里思考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也先就跟打赤壁之战的曹操一样,身边缺了个谋士,以至于在本来已经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竟然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所以等待他的,也就只有四处碰壁,头破血流了。 朱祁钰自顾自地连连点头,越想越觉得也先跟曹操实在是有点像,自己已经在紫荆关和倒马关设好了奇兵,后面还有宣府的三万精兵对也先做最后的堵截,就跟曹操的华荣道是一模一样的。 现在就看于谦和杨洪是做关羽还是做魏延了。 朱祁钰正想得入神,暮雨已经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开始将做好的香粥,一口一口嘴对嘴地投喂。 待朱祁钰喝完粥,仙儿又拿着一大卷文书笑盈盈走了进来。 仙儿一进来,便往被窝里钻。 朱祁钰不禁揶揄道:“为夫的吸引力这么大吗,你们一大早就找个由头,挨个过来侍寝。仙儿手里拿的是什么啊,这么一大坨,看着还挺像样。” 仙儿笑道:“这是于尚书写的山西巡抚回忆录,刚从瓦剌大营送过来的。夫君之前不是吩咐了吗,只要这份记录一送来,立即便拿来给夫君过目。” 朱祁钰笑道:“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于尚书写完这些,就该动身去山西赴任了。去年他还是山西巡抚,今年他就变成山西总督了。 你把太上皇最后的评语找出来,给我念念。我听听太上皇有什么说法。” 仙儿果然翻到最后,找到太上皇的批语,给朱祁钰一字不落地念了一遍。 朱祁钰听完就不由自主地乐了:自己这位兄长真是慷他人之慨,竟然以于谦巡抚山西十九年,将山西治理得井井有条、兵强民富、边境安宁为由,要求朱祁钰晋封于谦为宣府侯,并赐世券,许其世袭罔替。另外再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以为封疆大吏之楷模。 (本章完) ------------ 161 新君许于谦封侯 襄王议太子即位 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帝真是兄卖弟田心不疼,一张嘴就是黄金万两、锦缎千匹。 不过给于谦封侯、并且世袭罔替的建议,朱祁钰倒是打算接受了。毕竟于谦巡抚山西十九年,确实是功勋卓著、劳苦功高。尤其是在山西的边防军事上,颇有建树,将山西境内的长城防线打造的是固若金汤,封个侯实在也不过分。 但是给文官封侯这种事情,需要下廷议,皇帝一言而决的话就有些过分了,毕竟要照顾其他大臣的感受。 于是朱祁钰吩咐道:“仙儿把这些东西整理整理,一会朝会时我要给大臣们传阅。暮雨把刚才的绝密军报重新密封起来,然后交给王妃,让她把军报收到密室里,任何人不能接触。 你们做完这些就服侍我起床吧,清闲了好几天,差不多到头了。昨晚我夜观天象,预知到大臣们今天又该找我的麻烦了。” 暮雨闻言,嗤笑出声。 朱祁钰不满地诘问道:“你这丫头,竟然敢笑话主人,说说你有啥好笑的。” 暮雨笑盈盈地回道:“奴家是笑夫君太画蛇添足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夜观天象,奴家啥都不看,只用下面想想,都知道大臣们要找夫君的麻烦了,这就叫做静极思动,无事生非。” “哼,敢拿主人开玩笑了,真是欠教育,准备好床单吧,等晚上我让伱下面想个够。” “好嘞,奴家谢谢主人。” 另外三女闻言,也都凑上来要求同等待遇。 朱祁钰好说歹说了半晌,最后无奈地答应雨露均沾,方才被放了出来。 后面有虎,前面就会有狼。 等朱祁钰好容易进了西花厅,在软榻上坐好,前脚宣布召见,后脚一群大臣便鱼贯而入,挤满了西花厅。 很快,事实就证明了朱祁钰的前怕狼后怕虎是有道理的,陈循亲自将一封奏书递了过来。 朱祁钰从来没有看奏本的习惯,只是接过来放到茶几上,便让陈循自己解说。 陈循回道:“启禀陛下,这是襄王的奏本。襄王在上书时还未收到陛下登基的消息,所以在奏本中提出,应拥立太子继位,由陛下监国领政,带领众臣共抗瓦剌,保卫京师。” 朱祁钰心中冷哼了一声,什么叫襄王上书前没收到我登基的消息,这都多久了,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陈循见皇帝沉默不语,便轻声问道:“陛下,您看该怎样回复襄王?” 其实陈循来之前,已经在心中拟好了几条建议,以备皇帝垂询。毕竟内阁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在皇帝咨询军政事务时负责给出建议。 但是朱祁钰什么都没问,便下达了诏命:“内阁拟旨吧,襄王的建议,寡人采纳了。不过要做一定的修改:打退瓦剌之后,寡人退位,由太子登基,这个没有问题。 但是寡人没有才华,也没有德行,实在没有能力监国。之前出任监国,也只是因为京中实在没有其他藩王所致。 襄王多次监国,老成持重,贤名远播,论理也该是由襄王监国。 所以命襄王接到旨意之后,立即进京,交接监国事宜。便是太子的登基大典,也由襄王主持吧。 那时候寡人也解脱了,立即就回齐国就藩;你们也就解脱了,不用再与我这位荒唐亲王共事了,就让襄王领着你们好好辅佐新君吧。” 一众大臣闻言,连忙齐刷刷地跪下劝阻。就算大臣们再不想让朱祁钰当皇帝,但场面上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也不能都大大咧咧真的站在那里听着皇帝下退位诏书。 再说大臣们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想让太子朱见深上位,朱祁钰心中暗笑,对此心知肚明: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历史上的景泰在改易太子时,根本就没有一个大臣站出来反对。 对,就是这么奇怪,干干净净,一个反对的大臣都没有。 这貌似是宣德朝到天顺朝,几十年里一脉相承的政治生态。 宣宗废胡皇后,宠妾灭妻,没有任何一个大臣出来反对。 景泰改易太子,转移帝系,没有任何一个大臣出来反对。 英宗夺门囚弟、政变复位,没有任何一个大臣出来反对。 要是把正德和嘉靖换到这个时代来当皇帝,估计他们做梦都要笑醒。 正德十四年三月,大臣阻止朱厚照南巡,结果前前后后一共一百四十六位大臣因此被廷杖,其中十一人被直接杖毙。 嘉靖更过分,大礼议时,曾将一百三十四名官员同时杖刑,十六人当场杖毙。 跟那时候的大臣们一比,现在的文武百官简直就是一群乖宝宝。 想着想着,朱祁钰就开始感恩上苍了,恭逢盛世,真是何其有幸! 从这个角度看,三杨把持朝政这么多年,还是有正面作用的。 所以朱祁钰心情好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让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都起身。 但是大臣们还没站稳,朱祁钰便吩咐道:“陈阁老将我刚才的诏旨拟好,命一位大臣前去襄王府传旨吧。 就右副都御史杨善吧,让他去传旨,也显得郑重一点,同时也可以给襄王好好讲讲京城的形势。 寡人请襄王赴京监国,完全是出于一片赤诚,请襄王切莫忧虑,旨到之日,即刻动身。” 朱祁钰对杨善这位太上皇铁杆,使用起来是毫不心疼。之前项文曜占了礼部左侍郎的位置,杨善被平调为了右副都御史。如今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发派到长沙去了。 大臣们并不愿意奉诏,纷纷出言劝阻。毕竟刚刚立了一位新君,新皇帝连大臣们都还没认全呢,就又要换,大臣们也受不住这份折腾啊。 再说新君虽然行事荒诞不经,但是实打实的真要给大臣们将薪俸涨到现在的三倍呢。考虑到新官不理旧帐的问题,再换个皇帝,我们找谁涨薪俸去呢。 所以现在换皇帝,绝对不行。就算胡濙,都不敢站出来奉诏。 朱祁钰依旧非常坚定地说道:“刚刚的诏命,必须下发。你们只管写诏书,至于襄王接到诏书之后怎么理解,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哦,原来如此。新君暗示的如此明显,大臣们心里方才有了底。 至于新君要和藩王们怎样斗,大臣们倒是没有那么在乎。 藩王嘛,总体上属于大臣们的对立面,就算死上几个,大臣们都不会心疼的。 见襄王的事情已了,朱祁钰便将于谦的述职汇报,以及太上皇的评语取出来,给在场的大臣们传阅。 (本章完) ------------ 162 新君第二波政变 阿剌第一波猛攻 陈循接过了于谦的述职汇报,王文接过了太上皇的总结评价。 王文嗅觉灵敏,一接过文书,便闻到了上面若有若无、沁人心脾的桃花香气,便不由自主地抬起头,诧异地望了新君一眼。 朱祁钰见状笑道:“莫怪莫怪,寡人不喜欢读奏本。虽然之前我已经强调了写奏本要简洁明了,但总还是有人词不达意,讲的东西云遮雾绕,似是而非。 我怕自己看了,又要一生气就给人免官罚俸了,所以索性也就不自己读了。” 王文饱含深意地点点头,表示自己都懂,然后才细看起了纸上的内容。 但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王文再次抬起头,诧异地看像新君:这太上皇应该恨于谦才对啊,怎么反而还对于谦大加夸赞,极力主张给于谦封侯呢。而新君还将这种荒唐言论,巴巴地取出来给大臣们传阅,其中又有何深意? 于是王文赶紧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一旁的陈循,不多时,大臣们便传阅了一遍。 朱祁钰环视一遍众人,见在场所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了。之前王骥被封为伯爵,文官们就不大开心,但王骥毕竟有实打实的征麓川之功,众人也无话好说。 但如今太上皇提出给于谦封侯爵,这不是看热门不嫌事大,故意拱火嘛。关键新君还真的当一件正事拿出来,煞有介事地和大臣们讨论。 有啥可讨论的呢,直接否掉不就好了。 就在大臣们心中埋怨的时候,朱祁钰又补充道:“太上皇北狩之后,对大臣们就发了这一道诏命,朕也不忍心回绝,原则上朕同意太上皇的谕示。 你们将太上皇的谕示传达下去,让在京文武官员都议一议吧。 你们议完了,内阁上个条陈给朕,将百官的意见反馈过来。” 大臣们闻言,便不再说什么。让议就行,讨论的结果就是大臣们全是反对意见,到时候新君还能固执己见不成。 朱祁钰又吩咐道:“还有两件事,释放建庶人、吴庶人全家之后,让他们先进京居住,朕要亲自慰问。等长沙的王府修好了,再让他们去就藩。 另外之前王通在歼灭孛罗大军时立下了大功,着内阁拟旨,恢复王通的成山侯爵位。从此之后,成山侯依然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站在后排的王通闻言,立时跪在地上,连连叩首,真正是感激涕零、泣不成声。 朱祁钰亲自起身将王通扶起,并当众宣布:“朕今日正式为成山侯平反昭雪,当年交趾失陷,罪在三杨,与他人无干。 三杨上下其手,蒙蔽先皇、坑害征南大军,罪在不赦,待此间战事一了,朕必穷究其罪,以儆效尤。” 这是朱祁钰第一次当众亮明要穷究三杨的态度,而且比太上皇更加直白和激进,也是对在场大臣们底线的初步试探。 当年朱祁镇刚刚亲政时,也只是杀掉了杨士奇的儿子杨稷。明面上并没有对三杨直接动手,都让他们善终了。 但是现在朱祁钰的架式,就是朝着彻底清算去的,比朱祁镇还要狠厉的多。 在场的大臣们第一反应不是去反对,而是对新君的毒辣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已经掌握了部分军权的成年皇帝,一旦发起狠来,实在是有点可怕。 就拿眼前来说,门外就站着几百名比锦衣卫还像锦衣卫的王府亲卫,他们不仅有敢为皇帝杀大臣的忠心,更是有诛杀大臣的真实经历。 新君不是个鲁莽之人,既然敢公然提出清算三杨,那必然是有一定把握的。就冲刚才新君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大臣们便相信,只要有人激烈反对,新君真的敢命亲卫再来一次廷杖。 而且三杨治下最大的受害者王通,刚刚被新君平反。若是有人跳出来反对新君,维护三杨,王通肯定愿意奉新君诏命,直接带着天策卫将士大开杀戒。 所以大臣们既不敢激烈反对,又不愿意接受皇帝对三杨的清算,当真是无比的纠结。 这时王文见气氛实在尴尬,便站出来解围,向新君问道:“敢问陛下,除了三杨,陛下还要处置哪些旧臣?” 朱祁钰笑道:“先帝留下了顾命五大臣,若顾命大臣没有尽到辅政之责,那就是辜负皇恩,玩忽职守。 至于其他人,又没有受先帝顾命,只是被奸臣裹挟,奉命行事而已,朕不会硬追着不放的。” 大臣们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新君的意思是,只追究杨士奇、杨荣、杨溥和胡濙这四人。另一位顾命大臣英国公张辅已经战死沙场,而且是新君明确认定为忠臣,肯定不会再追究。 只要新君不搞牵连,但大臣们反对新君的心态就没有那么迫切了。三杨辅政期间,做的事情确实有很多问题,这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所以在场的大臣不约而同地考虑好了应对策略:将三杨辅政期间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和新君掰扯。确实是三杨的责任,就由他们负责。不是三杨的责任,也不冤枉他们。 见大臣们没人站出来进行死谏,朱祁钰自己都觉得有些乏味,现在的文臣行事风格,一点都不像正德朝和嘉靖朝那样刺激,于是只得继续补充道: “朕的刻薄,只针对于奸臣。对于忠臣,朕只有尊重和嘉奖,所以你们不必有什么兔死狐悲的感想。只要伱们是忠于大明忠于朕的,朕自然不会苛待你们。 就算是前朝的大臣,只要他们忠心护主,勤劳王事,朕也是尊重和厚待的。 既然朕已经释放了建庶人,也就没必要苛待建文旧臣了。着内阁将为建文帝尽忠的大臣拟一份名单,如黄观、铁铉、平安等人,全部平反,恢复名誉,赠官、赐谥号。允许后人或民间立庙祭祀。 已经这么多年了,就让这段仇怨在朕手中彻底消散吧。” 在场的大臣,除了胡濙又被羞红了脸外,其他人倒是齐呼天子圣明,只要是善待大臣的举措,众人都是发自本心地支持。 朱祁钰又补充道:“齐泰、黄子澄遇赦不赦,不在朕说的平反之列。忠臣要厚待,奸臣则不必。 朕要让所有臣民都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内阁领了诏旨,一场小朝会至此结束。 今天的信息量又非常大,大臣们都把本来要奏的事情放在了一边,要先回去缓一缓,明天再来继续。 却说与此同时,王直、于谦也离开了瓦剌大营,分别前往大同和宣府,准备督促山西兵马,截击返程的瓦剌大军。 而正在宣府围城的阿剌知院,留下一万大军依旧围城,自己则亲率两万精锐,开始猛攻居庸关外的杨俊大营。 宣府城内本来稳坐钓鱼台的杨洪,则开始心急如焚起来。 (本章完) ------------ 163 于谦罗通起纷争 阿剌覆灭杨俊军 这是土木堡全歼朱祁镇的亲征大军之后,阿剌知院第一次认真打仗。之前全是出工不出力,坐观成败。 现在阿剌知院在正式效忠大明新天子之后,开始着力要提升自己在瓦剌内部的威望,准备与也先一争高下了。 而提升威望的第一步,就是拿下在居庸着前扎营固守的宣府逃亡军。 以杨俊为首的十余名宣府守将,丢弃宣府防区内的城堡,一路溜达到了居庸关下。被朱祁钰戏称为宣府逃亡军,而阿剌知院也沿用了这一叫法。 这一万宣府逃亡军,应对两万瓦剌精锐的猛攻,甚是吃力。阿剌也不硬拼,而是将缴获的火炮拉了上来,对着杨俊的大营猛轰。 土木堡之战结束后,瓦剌可不是没捡战利品。只是也先需要从阳和口一路经紫荆关杀到北京城下,长途奔袭,翻山越岭,不方便携带火炮。 但是阿剌的大军一直在宣府境内作战,基本全是在平原活动,而且土木堡战场就离着居庸着不到一百里,军队带着火炮四处走一走,问题不大。 所以这仗阿剌打得很开心,用明军的火炮轰击杨俊的大营,效果好还没有战损,真是怎么想怎么舒服。 杨俊就恰恰相反了,在被炮击了整整三天之后,麾下的将士已经毫无战意,军心几乎崩溃。 而兵部左侍郎罗通,就在居庸关上睁睁地看着,丝毫没有要救援的意思。 此时兵部尚书于谦已经到了居庸关,和罗通一起在关上观战。 于谦在山西巡抚任上,与杨洪共事多年,颇为投缘。如今眼看着再要不了两天,杨俊大军必然崩溃,便想出手拉这位后辈子侄一把。 但是罗通非常坚定,打死不肯开关,更绝对不会出兵救援杨俊。 而于谦虽然是兵部尚书,但却调动不了居庸关的军队。因为朱祁钰已经明确下旨,由罗通全权负责居庸关至喜峰口的防务,可以便宜行事,可以先斩后奏,并且只对皇帝一人负责,不受其他任何人管辖。 最后于谦有些急了,向罗通催促道:“罗侍郎,杨俊已经扛不住了,还是赶紧放他们进关吧。将两支军队合兵一处,依托居庸关固守还是上策。” 罗通闻言,做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脸抱歉地回道:“还望于尚书体谅体谅下官,一旦将杨俊放进来,下官一家老小性命不保。 再说杨洪、杨俊父子已经反叛朝廷了,我把他们放过居庸关,若是杨俊带着军队去进攻京城,谁来负责?于尚书您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于谦闻言,惊诧地反问道:“杨洪、杨俊什么时候反叛朝廷了?罗侍郎怎么会认为杨俊会带兵进攻京城,这种想法也太荒唐了吧。” 罗通依旧坚定地摇摇头:“这并不是下官的意思,于尚书之前一直在京城,应该知道下官在贯彻谁的意志吧。 至于‘荒唐’二字,下官劝您慎言。荒唐不荒唐,那不是咱们这些为臣者该评判的。” 于谦只得无奈地叹口气,罗通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已经让人没法往下接了。 城下的攻势,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 等瓦剌的炮火一停,杨俊便单骑来到居庸关下,要求入关与罗通商谈军务。 于谦再度为其说情:“罗侍郎,好歹让他上来说一说吧,死刑犯还要经过法司升堂审讯呢,再不济也要给杨俊个开口辩白的机会吧。” 罗通只得勉强答应,派人将杨俊用吊篮接到关上。待杨俊一入关,罗通的亲兵立即收缴了杨俊的兵器,并进行了细致的搜身,然后才将其带到罗通和于谦面前。 杨俊上来就是顿抱怨,抱怨完便坚决要求罗通放大军入关。 罗通一阵冷笑,毫不留情地揶揄道:“杨大公子,我劝你清醒清醒吧。当今是圣明天子,你做过什么,你父亲做过什么,天子都知道。 甚至于伱的祖父做过什么,他当年是怎么愚弄太祖皇帝的,天子全都知道。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觉得自己一家人挺聪明呢。 你们一家人又是欺君,又是反叛的,竟然还敢朝我吼。 念在你祖父营阳侯是开国功臣的份上,你回去率军朝阿剌知院冲锋吧,我给你报个阵亡,也算留一分体面。” 杨俊见自家秘事被罗通点破,心中大骇。半晌才鼓起勇气反驳道:“罗侍郎怎么无端构陷大将,我和我父亲什么时候反叛了?” 罗通闻言都无语了,世上怎么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人呢,当下便厉声诘问道:“你说你们没有反叛,那我问你,为何你们在根本就没受到瓦剌大军强攻的情况下,直接放弃十几座城堡,望风而逃? 你要说你被瓦剌打得实在扛不住,被迫弃城,我都能理解你。但问题是瓦剌就没认真攻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跑什么? 成国公四万大军在鹞儿岭遇袭,全军覆灭;紧接着太上皇在土木堡遇袭,全军覆灭。 请问瓦剌几万大军设伏,那么多活人活马,你们宣府守军就硬是没法事先侦察到?你们的哨兵都是瞎子是吗? 从七月中旬到十月中旬,整整三个月的战事,你们宣府三万精兵都做什么了?你告诉我你们这期间都在干什么,有杀过一个敌人吗?砍的人头呢,请拿出来给我看看。 你们这还不叫反叛,怎么才能叫反叛呢?于尚书您给评评理,这是不是反叛?” 杨俊被问得哑口无言,于谦也坐在一旁不说话。 于谦心里也骂杨洪父子,这对奇葩玩的也太过分了,结果被皇帝及其亲信抓住了死穴,人家就紧紧揪着‘你一个敌人没砍’这个事实不放,你就根本没办法反驳。 而罗通则是在心中暗暗庆幸:幸亏之前得了黄溥的提点,自己才会明了新君的态度,早早与杨家彻底划清界限。所以现在不仅没被他们拖累,而且还升到了兵部左侍郎。 更幸运的是,偏偏于谦让杨洪一家带累的不轻,被新君册封为饱含深意的宣府伯,派出来亲自去彻查杨洪,一时半会是回不了京城了。另一位兵部尚书王骥在南方平苗乱,短期内也回不来。 所以待战事结束,自己很可能就要被调回京主持兵部了。 世事真是无常,土木堡之前,自己因罪免官,还是平头老百姓,这转眼之间,就要掌管一部事务了。自己回京之后,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黄溥,上次经过他的提点,自己这队站的真是完美极了。 就在罗通心中感叹之际,杨俊见入关无望,便灰溜溜地回自己营地去了。 而于谦一行人,则被罗通亲自送着出了关。 阿剌知院对于于谦一行人的态度,则是不管不问。既不进攻于谦,也不搭理于谦,就假装看不见,任他来去自由。 于谦回头望一眼杨俊的大营,知道杨俊大军的覆灭就在这一两日了。 只是结局已经注定,无法再改变什么了。于谦叹口气,只得策马驰行,第二天中午,便赶到了宣府城下。 瓦剌大军就像商量好的一样,阿剌知院留在宣府围城的一万军队,同样不搭理于谦,任由其从容入城, (本章完) ------------ 164 太后向也先赎皇 新君向阿剌赎兵 朱祁钰又在家里清闲了两天,现在城外瓦剌和大明的军队加起来,接近三十万。朱祁钰无论如何不敢再出城去视察军务了,不然也像朱祁镇那样出了意外,乐子可就大了。 如今城外的四座明军大营已经全部组建完成,也先也没有去过分干扰,而是接受了孙太后那赏银一百万两,赎回太上皇的提议。 对,这件事情,对外用的是孙太后的个人名义,由母亲出钱赎回自己的儿子,私下操作,可以减少对朝廷声望的损伤。 孙太后明知道这是新君的甩锅,但还是不得不接了下来。 而且朱祁钰明确要求,不得动用国库和内帑。理由也给的很充分:一旦动用国库,用钱赎皇帝便成了国家的行为,有失体统;一旦动用内帑,就成了皇家的行为,同样有损皇家威严。所以事情只能由孙太后出面,私下牵头凑齐这一百万两。 所以这几天时间里,孙太后便与钱皇后、周皇后一起,开始搜刮整个后宫,试图凑至少六十万两白银出来。至于剩下的部分,就要靠捐献了。 朱祁钰自己的后宫,被搞得和和睦睦,而朱祁镇的后宫,则被搞得怨声载道、妃不聊生。 孙太后、钱皇后、万宸妃最积极,不仅把自己的几乎全部身家都拿了出来,而且对其他嫔妃也是敲骨吸髓般的搜刮,把人彻底得罪个遍。 这就正中了朱祁钰的下怀,只有周皇后,每日悠哉悠哉的,既不肯自己大出血,也不肯去压榨别的妃子。两下一对比,满后宫的妃嫔私下都开始盛赞起了周皇后,周皇后待在家里啥也不做,人望便直线暴涨。 几日的搜刮下来,孙太后终于从后宫嫔妃手里压榨出了三十多万两,加上自己和钱皇后的私房钱,一共凑出了六十万两白银。 虽然后宫的财富极多,但以珠宝珍玩为主,短短几天,光凭嫔妃们就凑出这么多现银,也算颇为不易了。 朱祁钰被喂过早饭,刚要去前厅,宫里便传来消息,孙太后已经凑齐了六十万两。 林香玉闻言,笑问道:“后宫这也不是很有钱啊,区区六十万两,竟然凑了这么久。奴家还以为单凭太后一个人,就能拿出来这么多呢。” “嗨,王妃想的有点多了,后宫手里没那么现银,她们手里的珍器重宝倒是值钱,但那都是有存档的,不能随便卖了换钱。 别看后宫嫔妃们看着风光,真要论财富,还是太监更有钱一些。 等景泰五年太监造反之后,我将整个禁宫太监的财富清扫一空,到时候你就知道太监们的财富到底有多惊人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那六十万两,先在后宫里放着吧。咱们家出十万两现银,剩下的三十万两在整个京城进行募捐。 我让纲练负责宣传,把这件事情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正好借这个机会,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肯为太上皇出钱。这其实是在变相逼所有人站队,我也好在心里有个谱。 如果支持太上皇的人太多,我就把朝堂进行一次大清洗。如果支持太上皇的人不多,那就先凑合着过吧。” 林香玉笑道:“夫君,奴家可提前跟您说了,咱家还剩五十多万两现银,再出了这十万,就剩下四十多万两了。 别再像之前那样,一挥手就给了手下几员大将一百万两。若是再来这么一次,您就得卖媳妇儿了。” 朱祁钰也笑道:“那正合适,王妃就值五十万两,把你卖了,再把你的私房钱充公,正好凑够一百万两。” “行吧,咱们的圣明天子真会过日子,奴家佩服得五体投地。” “哎,一般吧,寡人有疾,寡人没伱说的那么好。不过还有个事,我已经下旨命襄王进京了。 你准备两处上好的宅院,给建庶人和吴庶人两家住。 襄王这个人,特别喜欢跟我掰扯什么嫡庶长幼。所以等他来了,我先带着他拜见建庶人,再带着他去祭拜胡皇后。 我倒要看看,他对孙太后的以妾废妻怎么说,对于太宗以小宗攻灭大宗,又怎么说。 他不是喜欢掰扯嫡庶吗,我让他当着建庶人的面,当着胡皇后的灵位,掰扯个够。” 林香玉笑着点点头:“这些嫡啊庶啊的,奴家也不懂,奴家就负责听夫君的吩咐,踏踏实实给夫君干活就是了。” “嗯嗯,对,这么想就对了,还是王妃觉悟高。献给太上皇的女人,安排好了吗?” “差不多了,最近几天周姐姐一直在忙这个。需要送来给夫君过过目吗?有称心如意的,奴家给夫君截留几个也行。” 朱祁钰连连摇头:“那倒不必,我只睡家妓,不睡外面的妓女。” 林香玉刚要回话,仙儿就跑了进来,向两人禀告道:“夫君、姐姐,不好了,大臣们又都跑来,说是有紧急军务要报。” 朱祁钰没好气地回道:“这帮大臣们就是爱一惊一乍的,其实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之中,也不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 颦儿、仙儿,再加上凝香和玲珑,都赶紧去洗干净。待我去打发了这帮难缠的大臣们,再回来狎玩家妓。” 林香玉闻言,一边帮朱祁钰整理衣饰,一边嘱咐道:“知道了夫君,奴家和几个妹妹脱光了在床上乖乖等着夫君。你去了不要打骂大臣们,有什么气,回来发泄在奴家身上就是了。” 朱祁钰含笑应承,捏捏两位佳人的小脸蛋儿,又搂搂抱抱一番,方才慢悠悠来到西花厅中。 此时大臣已经挤得满满当当,正一个个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朱祁钰不耐烦地坐在榻上,以手掩面,等着大臣们说话。 兵部右侍郎江渊率先站出来,带着满脸的忧虑回道:“启禀陛下,阿剌知院猛攻居庸关,杨俊所部无法抵挡,遇敌即溃,已经全军覆灭了。” 朱祁钰闻言,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渊心里更加打鼓,如今两位兵部尚书、一位兵部左侍郎全在外面督军,自己这位兵部右侍郎刚刚上任,暂管部事,就遇到这么一场大败,只要新君稍一发怒,自己就得回家抱孩子去了。 然而出乎江渊意料的是,朱祁钰愣了一会,便出言安慰道:“江爱卿不必忧心,这也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罗爱卿的错。 宣府逃亡军应该没死多少吧,要是我猜的没错,大部分人就直接投降了。” 江渊忙回道:“陛下圣明,宣府逃亡军几乎就没死人,而是投降了一万多。阿剌知院已经发来文书,要求朝廷出钱将人赎回去。” 朱祁钰赞赏地看了江渊一眼,心中颇为欣慰:还是这样的大臣养的熟,不过宽慰体贴了他几句,他就连忙紧跟我的脚步,也将杨俊的军队称为宣府逃亡军了。这样知情识趣的大臣,用着才让人顺心。 喝了口茶,朱祁钰便吩咐道:“你们兵部发文回复阿剌知院,我们愿意赎人。之前全歼孛罗大军,缴获了两万套铠甲,足够武装两万将士及其战马了。 把这两万套铠甲全部转给阿剌知院,命其将俘虏的宣府逃亡军押送到大同去,交给王阁老和广宁伯管辖,让他们单独编成一军,截击也先,戴罪立功吧。” (本章完) ------------ 165 三年免税免徭役 新君施恩收人心 大臣们一听这话,立即就炸锅了:两万套铠甲,皇帝真的知道两万套铠甲值多少万两银子吗? 面对众人的质疑,江渊却很贴心地为新君找补:“陛下的意思是,将这两万套铠甲,找个名目半贴半送地转给阿剌知院,来达到增强阿剌知院的军事实力,怂恿阿剌与也先相争的目的。 如果能以此引发瓦剌的内讧,岂不比咱们的明军亲自去上阵砍杀来得划算多了。” “对对对,江爱卿是懂朕的,朕就是这个意思。瓦剌现在就剩下也先、伯颜帖木儿和阿剌知院,让他们相互砍杀就可以了。 不然咱们就只能派出大军亲自去草原上征讨,草原那么大,打着打着不就走上武帝的老路了嘛。 劳民伤财、虚耗国力,那不是朕想要的。不论以后朕如何采取军事行动,让百姓休养生息都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朱祁钰顿了顿,便又补充道:“内阁现在就下旨,景泰元年,免除北直隶、山东、山西、陕西的一切赋税徭役。 景泰二年,免除广东、广西、湖广、云南、四川、贵州全年的赋税徭役。 景泰三年,免除南直隶、浙江、福建、河南、江西全年的赋税徭役。 总之,为两京一十三省各免赋税徭役一年,分三年依次执行。” 大臣们听到这话,态度立即就变了。文臣普遍不喜欢打仗,而是热爱和平安逸,喜欢休养生息。 力度如此巨大的减免政策,大臣们自然是举双手双脚欢迎了。就连勋贵们,都非常赞同这样的政策,毕竟勋贵们的良田比文臣们还多,谁会反对皇帝给免税呢。 只有户部尚书陈循,还有些担心地问道:”陛下,您这把税收徭役都减免了,那朝廷的开支怎么办? 您不是还说要在景泰前五年,每年给大臣们涨两成俸禄,并且废弃大明宝钞,将全部俸禄按银米实发吗,这些钱从哪里来? 大战之后,抚恤阵亡将士,补偿受灾百姓,这些钱又从哪里来?”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陈阁老不必忧虑,咱们大明有钱,你没看皇太后几天时间,就从后宫凑了六十万两的现银。 总之,朕不会让你这位户部尚书难做的,朕的政策,你们尽力推行就是了。钱不够了,内帑出。 就算内帑的钱也不够了,朕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也会把钱给伱凑出来。” 陈循和王文听到卖儿卖女之说,不禁会心微笑起来,厅中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跟着皇帝能捞着好处,大臣们便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至于皇帝愿意打仗,那就打好了。毕竟现在有土木堡之变堵在那里,哪个大臣敢公开反战,皇帝就可以轻易把他打发回家抱孩子。 反对抵抗瓦剌、主张南迁的徐珵就是例子,要不是皇帝开恩,这人的仕途就要彻底结束了。 朱祁钰继续吩咐道:“朕已经给伯颜帖木儿和阿剌知院封了亲王,如今既然在和也先讲和,就不好厚此薄彼,这样吧,给也先也封个亲王吧。 王号朕已经想好了,就‘敬王’吧。然后朕再给他们每人赐两名侧妃,以示天恩。” 陈循闻言,连忙劝阻:“陛下,封亲王可以,但是赐侧妃,这个不好吧。按照大明祖制,是不可以和亲的。 这也涉及到皇帝的威严,朝廷的体面,汉女是绝对不能送给外族糟蹋的。” 朱祁钰闻言揶揄道:“我的大首辅,亏你还是连中三元的超级大才子呢,怎么脑子就转不过弯来呢。 谁告诉你我要送汉女给瓦剌了,蒙古归顺我大明的达官、达军那么多,你们就不能从他们家里找几个女儿出来?” 陈循闻言,恍然大悟,自己实在是关心则乱,归顺达官家的女子又不是汉女,而且又与瓦剌权贵都是蒙人,蒙人之间通婚,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想通了这些,陈循忙带着文武百官,齐呼天子圣明。 朱祁钰又吩咐道:“赎回太上皇的钱,皇太后和朕一共凑了七十万两,剩下的三十万两,要在全京城范围内进行募捐,你们家里有闲钱的,就捐一些出来也可以,没有闲钱的就算了。 朕知道你们都是清官,也没那么多钱,朕就不难为你们了。 最近几天战事可能重开,大家不要懈怠。行了,大家都散了吧。” 大臣闻言,行过礼便要退出。 朱祁钰忽然开口,止住众人:“抱歉各位,朕还有句话忘了说了。朕刚才说的向阿剌知院赎人,只是赎宣府逃亡军的普通将士。 那些弃城而逃的守将,如杨俊等人,让阿剌知院先替朕收押吧。朝廷收税收的是百姓的血汗钱,朕不能拿这个钱去赎一帮国贼,那样对百姓、对北京城下浴血奋战的大明将士,都是交待不过去的。” 陈循、王文等人连忙答应了,大家早想把杨俊这帮人宰了,如今于谦不在,也没人有兴趣替他们说情。 打发了大臣们,朱祁钰回到后院睡觉。 朱祁钰一进到房里便吓一跳,七八个女人,未着寸缕,只以纱巾覆面,齐刷刷跪在地毯上。一见自己进来,便一起娇滴滴地笑道:“请夫君择女侍寝。” 朱祁钰使劲定了定神,方才问道:“哪个是王妃,你先去给我办点正事,咱们一会再玩。” 跪在最左边的林香玉掀开面纱,笑盈盈地问道:“主人有何事,尽管吩咐奴家。” “再有个四五天,我们和瓦剌又要开打了。从明天晚上起,我要在王府连开三场夜宴,分别宴请勋贵、武将、和咱家亲信的文臣武将,给他们好好做个战前动员。 你现在去把请帖写好,让亲卫发下去。你告诉他们,如果有公务在身,或者身体不适的,可以不来。只是家宴,不强求不强制。” 林香玉闻言,连忙答应了,站起身来笑道:“夫君选三个留下侍寝吧,剩下的人跟奴家去写请帖。” 朱祁钰笑着掀了三个女人的面纱,分别是仙儿、凝香和暮雨,运气不错,正好是自己比较宠爱的。 林香玉又问道:“夫君是全请还是指定个大概范围?” “勋贵的话,给在京的所有人全部发请帖,包括全部外戚勋贵在内,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来的就拉倒。 武将的话,只请在京二品及以上的武将。” (本章完) ------------ 166 六十万银入瓦剌 送女不公恼也先 “第三晚是宴请咱们自家的亲信,说些体己话,这个你看着请吧。前两晚请过的勋贵、武将,如定国公、兴安侯、成山侯、范广等人,重复请一下。 第一天宴请勋贵,你把李璇也请来,安排在国公席上。朕不装了,朕要用定国公、兴安侯、李璇组成亲新君的三国公,再加上负责替朕守备南京的魏国公。 剩下的国公,爱哪去哪去吧。他们懒得效忠朕,朕还不稀罕伺候他们呢。” 王妃笑着答应一声,便带着众人出去了。 朱祁钰在家玩女人,过程无法细述。 练纲则忙得热火朝天,指挥着京城设置的所有宣讲点,全力开动,鼓动着京城百姓捐款,来赎回太上皇。 对于赎回太上皇的来龙去脉,练纲都如实的讲了,这是孙太后私人名义募捐,私人名义纳赎金, 京城的百姓们的反应,说不上踊跃,也说不上特别冷淡。能把太上皇赎回来,大家还是愿意的。毕竟太上皇也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出征,才导致了被留虏廷;毕竟一国皇帝长期做俘虏,于国家也确实不体面。 至于天子叫门,引瓦剌大军至北京城下,虽经朱祁钰着力宣传,但对京城百姓来说,终究不够生动具体,并不是人人都能感同身受。 朱祁钰对此也无所谓,只要宣传能对小一半的百姓起到作用就行。想在这个时代,通过宣传,就让人人都厌弃皇帝,也不现实。 到了晚饭之前,基本上京城的显贵们就都收到了请帖。文官和低阶武官收到的是一份请帖。 勋贵、高阶武将普遍收到的是两份请帖:一份是皇帝的邀请,一份是来自接天楼的请帖,这家京城最大的酒楼,受朝廷委托,连续三晚进行募捐晚宴。 恰巧的是,两家的时间安排是完全一样的。不知道的人那就疑惑大了:这座接天楼的东家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和皇帝唱对台戏,难道真有通天的背景? 接天楼的请帖上还写得非常明白,广邀了京城名妓、各大戏班轮番表演,而且东家还会在晚宴上拍卖数百件奇珍异宝,这个吸引力一下就大了起来。 最刺激的是,受邀而来的名妓,可以通过表演,来拉募捐。东家规定,每位名妓筹集到一万两募捐,不仅可以恢复自由身,而且永除贱籍,抹去一切官方不良记录,甚至可以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现场选择一人托付终身。 最后的结果很显然,人们都愿意去赴接天楼的邀约,一个是这边的活动丰富,另一个是大家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人们既好奇能募捐到多少,能有多少名妓恢复自由身。更好奇与皇帝打擂台的这位东家能不能兑现承诺。敢许诺为名妓永除贱籍,并抹去一切官方不良记录的,那绝对不能是一般二般的人可以做到的。 众人怀着激动的心情,熬到第二天。 这日一早,一支庞大的使团,便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这支使团由胡濙亲自主持,陈镒、杨善、李实、李贤集体出动。就连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太监兴安都罕见地亲自出马了。 孙太后因为急于赎回朱祁镇,所以便命兴安亲自押运已经筹集的六十万两白银,送到也先军中。 把钱送出去,心里就踏实了,发生变故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也先再怎么不堪,拿钱办事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朱祁钰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但是没有阻拦,反而是非常地乐观其成。 这些银子待在瓦剌大营里又不会跑,反正自己的亲卫最终是要夜袭的,到时候只要能让也先大军炸营,这些银子还不是随便捡嘛,就当是给自己亲卫们发的零花钱了。 拿政敌的钱,养自己的亲卫,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这次的使团里,还带着周皇后为太上皇准备的八位才人,以及赐给马良、袁彬、哈铭的一共十二名姬妾。另外周皇后生怕太上皇冷着,又送了十车红罗炭。 这就造成了两个完全相反的态度,孙太后和钱皇后是按照接太上皇回来的立场行事,周皇后是按照太上皇在瓦剌长住的预期行事。前面送了十车红罗炭,现在又送十车,太上皇死命地造,一冬天也烧不完。 朱祁钰下令赐给也先和伯颜帖木儿的侧妃,也同样带在了使团中。 因为这些都是朱祁钰早就计划好的,人选也早就定了,是从自家营州卫达官中,选取的心向大明、纯粹蒙古血统的女子。 这样既不违反禁止汉女和亲的祖制,又能在也先和伯颜帖木儿身边安插上眼线。虽然不指望她们承担西施那样的角色,但是给也先造成点心理压力还是不成问题的。 朱祁钰也是非常的偏心和爱惜羽毛,一到要办这种烂事了,就不让黄溥去了,而是交给胡濙、陈镒、李贤等自己非常讨厌的大臣去办。 等也先吃完早饭,巡查一圈军营之后,使团便来到营前。由于使团来来往往都成了常态,也先也没多想,便将人全部放了进来。 胡濙率众人先拜见了太上皇,紧接着便赶忙将带来的六十万两烫手山芋交付给了也先。 也先自然是喜出望外,连连称赞皇太后之圣德,并表示只要后续的四十万一到,立即奉还太上皇。 但是也先高兴没有多久,接下来胡濙传达了新君的旨意,也先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新君册封也先为亲王,本来是好事。但也先也不傻,这样一来,也先、伯颜帖木儿、阿剌知院,都是亲王,三人在名份上正式平起平坐了。 在大明这边,三人都是亲王。在大元那边,从理论上,三人都是脱脱不花的臣子。那大家还有什么本质差距呢?还有什么上下尊卑呢?也先要是能高兴就怪了。 再看到使团带来的女人,也先心中更是窝火。 不算带来的侍女,就这二十四个有正式身份的女人里:八个中等姿色的汉女,是太上皇的女人。十二个极品的绝色汉女,从名义上分别是马良、袁彬、哈铭三人的姬妾,实际上也是送来给太上皇享用的。 而剩下那四个最没有姿色的蒙女,则是新君赐给也先和伯颜帖木儿的侧妃。 这不是埋汰人嘛,大明朝廷摆明了就是在表达也先不配睡汉女的意思。 除了这些女人,还有数十名侍女和太监,被派过来伺候太上皇。 也先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太上皇是在自己这里当俘虏的,这弄着弄着,朱祁镇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也先也知道大明新君身边有十五个极品尤物,而现在的太上皇又得了十二名绝色,加上之前的四名姬妾,一共十六名,比新君还多出来一个。 说太上皇过得比皇帝还像皇帝,一点都不过分。 也先看了一眼太上皇,心中暗生怨毒:这新君看不起自己也就算了,但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太上皇也算执礼甚恭,关爱有加,结果呢,太上皇虽然有替自己向朝廷讨赏赐,但从来没有赐自己女人的想法,更别说将新君送来的女人分给自己一两个玩玩了。 看来太上皇也是打心眼里认同新君的做法,就觉得瓦剌人不配享用汉女。即使这汉女之前只是一名教坊司妓女,堂堂蒙元太师、瓦剌太师,也不配享用。 大明君臣这种侮辱人的偏见和执念,令也先再度生出了推翻和谈成果,继续开战的想法。 一旁的伯颜帖木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再细看一下也先的脸色,便知和谈要遭。 作为瓦剌的上层权贵,伯颜帖木儿非常知道也先和阿剌知院的弱点:这两人一个毛病,都是要强。也就是所谓的人争一口气,佛为一柱香。 为了赌一口气,这两个人是什么都敢干。 所以伯颜帖木儿下定了最后和决心:还是听从黄溥的建议吧,跑,赶紧跑,头也不回地跑,一路跑回瓦剌去,留下也先自己在这里送死吧。 (本章完) ------------ 167 周后送妾扰人心 上皇议归拒凤阳 想通了的伯颜帖木儿,回到自己营帐之中,便命部众提前收拾行装,给出的公开理由是,大明即将赎回太上皇,战事也要随之结束了。 虽然伯颜帖木儿所部只有一万人,但是这么一带头,闹得整个瓦剌大营人心惶惶。以至于就连也先的心腹部众们,都自发聚焦到也先的中军大帐打探消息。 如果真的有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绝大部分将领是愿意撒军的。虽然在北京城下损失了两万大军,但死的是孛罗三兄弟,大家并没有一定要为孛罗报仇的意愿。 从利益的角度来说,孛罗死了也挺好,少了孛罗的两万大军,就少了两万人分战利品,剩下的人就能多得很大一份。 一百万两,加上之前孙太皇私自送的八大车奇珍异宝,以及一路抢掠的物资,足够大家舒舒服服过一年了。 游牧民族嘛,不就是过一年算一年嘛,下一年不够了,再来抢就是了。 即使伯颜帖木儿公开地要跑路,但也先还是不敢拿这个弟弟怎么办。孛罗已经死了,再把伯颜帖木儿推到对立面,那一旦脱脱不花、阿剌知院和大明天子三方联盟,可就再也控制不住局面了。 也先虽然预感到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将有异动,但是做梦也想不到两人已经走得这么远,到了要立即联手大明天子做掉自己的程度。 于是也先对自己的心腹部将们好一顿呵斥,然后以打通归路、筹集粮草的名义,命伯颜帖木儿从原路经紫荆关返回大同,主力大军在拿到剩下的赎金之后再拔营西归。 伯颜帖木儿欣然领命,其他将领见战事有望结束,便也心满意足,各自散了。 使团带来的姬妾,由马良、袁彬、哈铭各自领回军帐;使团另外带来一顶新的毡帐,用来安排新带来的八名才人。 朱祁镇召见胡濙、陈镒等人密议,马良等人便各自回了军帐中休息。 新赐的四名姬妾,加上之前的四名姬妾,马良看着自己帐中的八个绝色美人,心中止不住地叹气。马良也想守着绝色尤物舒舒服服过日子啊,可惜偏偏自己是太上皇的男宠,明明自己不乐意,还得违背心意地奉承上皇。 这个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到头,而且太上皇还明确指示,这些姬妾只有他自己能碰,马良只能看,不能用,这不是折磨人嘛。 好在马良经历的多,倒是也能想通。但是袁彬就不一样了,袁彬本是低阶锦衣卫,刚刚使团才宣读了新君诏旨,封袁彬、哈铭为指挥佥事。 袁彬没经历过上层的这些事情,还比较单纯。皇后赐下四名姬妾,袁彬竟当真以为这些姬妾就是自己的了。 待袁彬回到帐中,就见一名十四五岁的绝美小姑娘,正做在床边哭泣,另外三位美人则在一旁耐心劝慰。 于是袁彬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给她受委屈了?”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姬妾解释道:“启禀夫君,我们这位最年幼的灵儿妹妹,才刚满十四岁,虽然是教坊司出身,但还未开苞。 刚才教坊司左司乐派人过来通知,让我们新来的十二名姬妾,都脱光衣服,以纱巾蒙面,跪到上皇旁边新搭的毡帐里去,等待上皇挑选。选中的就要为上皇侍寝,灵儿妹妹不愿意,所以哭泣。 袁彬好奇地问道:”你们四个不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吗,为什么还归教坊司管?还要为上皇侍寝,这是何道理?“ 姬妾回道:“我们是教坊司出身的低贱女子,若是直接送给太上皇,有辱皇家声名,所以皇后才会以赐侍妾的名义,将我们送来,实际上是供太上皇的享用的。 我们三个倒是无所谓,反正身体早就不干净了。只是灵儿妹妹还未经人事,还请夫君开恩救她一救吧。” 袁彬听的后背发凉,还能有这样的迂回手法,皇后为了给太上皇送女人,倒也真是煞费苦心。 不多时,教坊司左司乐晋荣便来催促众女前往上皇毡帐。 一向正直的袁彬还是据理力争,将灵儿留了下来,其余三女则前住上皇旁边的毡帐,与其他女子一起更衣下跪,准备接受上皇挑选。 朱祁镇刚在自己毡帐之中,向胡濙等人问道:“新君是真心要赎朕回去?” 胡濙回道:“启禀陛下,起码到目前为止,新君是真的在努力赎回陛下的。太后筹集的六十万两已经送了过来。 新君再募捐三十万两,加上齐王府出的十万两,赎金也就凑够了。也先虽然残暴,但说话还是比较算话的,再说瓦剌的军粮,也就够再支持十几天的了。 按着常理来讲,也先收到后面的四十万两,就该放陛下回城了。” “既然如此,那周氏还送这么多女人,和十车红罗炭,这是做什么?听说还派了教坊司左司乐来管理那十六名姬妾,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打算让朕在瓦剌大营长住一样。” 胡濙无奈地答道:“后宫之事,非臣等所能言。至于派姬妾过来,想是周皇后体恤陛下,想让陛下过得舒心一点。” 朱祁镇闻言,心中叹口气,虽然知道周氏的行为有些怪异,但是那些教坊司女子,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用过了这些女子,再看那些贵人、才人,简直就是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不待朱祁镇感叹,胡濙又讲到了上皇回到城中,如何自处的问题。 朱祁镇问道:“大宗伯,你是仅存的先帝托孤重臣了,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胡濙摇摇头:”陛下,复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依臣之见,外出避祸方是正途。” “那如果朕执意留在京城呢?朕从小到大住惯了紫禁城,就想待在紫禁城里,哪都不想去。” 胡濙闻言便不说话了,从太宗开始,大明的天子就对北京紫禁城有无法割舍的执念。除了现在的荒唐新君,视紫禁城为洪水猛兽外,其他皇帝都对紫禁城爱的死去活来。 其实不论是朱祁镇还是胡濙等大臣都明白,只要朱祁镇肯去凤阳,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新君不会对太上皇一家动手,大臣们也不必夹在其中,左右受气。 关键问题就在于,朱祁镇打死不肯走。 太上皇住紫禁城乾清宫,也亏朱祁镇和朱祁钰这两兄弟想的出来。历朝历代的太上皇,哪有这样干的。 (本章完) ------------ 168 周后齐妃安眼线 上皇兴安谋卧底 见太上皇态度坚决,不肯退让,在场的大臣们便也不再苦劝。 终归这是太上皇与新君之间的事情,大臣们不愿参与过深。 朱祁镇见大臣们沉默,便向李实问道:“李爱卿,朕回城是一定需要下罪己诏的吗?新君有明确提过?” 李实闻言摇摇头:“启禀陛下,新君倒是没有明说。下罪己诏只是微臣一家之言,但微臣还是坚持认为陛下应该给天下臣民一个交待。” 朱祁镇摆摆手:“好了,知道了,朕会考虑的,你们回去复命吧。” 打发走了这帮不识趣的大臣,朱祁镇在教坊司左司乐晋荣、与东厂提督太监兴安的了陪伴下,来到旁边新搭的毡帐,准备选两个女人发泄一下。 一进入毡帐,朱祁镇就傻眼了,只见二三十名女子整整齐齐地跪在地毯上。最前面是四位贵人,后面两排是新来的八位才人,这倒还正常。 后面三排,每排跪了五名女子,皆是一丝不挂,只以一方轻纱覆面,绝美的风景看得人是血脉贲张。 朱祁镇虽然贵为天子,御极十四年,一向却并不奢靡;妃嫔虽然不少,但御幸之时,也都是中规中矩,并未搞过什么花样。 一旁的兴安,刚进毡帐,站在朱祁镇身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虽然皇帝行事不太避讳太监,但眼前这毕竟是非常私密的事情,就算自己好意思看,太上皇未必就愿意有人旁观。 反正要是换成朱祁钰,绝对不会让别人看自己的女人一眼的,哪怕是太监也不行。而朱祁镇倒是不大理会这些,反而关注到帐中少了一人,便向晋荣问道: “皇后不是送来了十二名姬妾吗,加上之前的四个,一共十六名。怎么现在少了一个人?” 晋荣闻言回道:“陛下目光如炬,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那是一个名叫灵儿的小姑娘,才十四岁,虽是教坊司妓女,但还未开苞,是皇后特意送来给陛下尝鲜的。 只是没想到灵儿姑娘来了之后,突然就不愿意侍寝了,便央求袁彬搭救。袁彬竟然以灵儿是皇后赐给他的侍妾为由,拒绝让灵儿过来侍寝。” 朱祁镇闻言恼怒,当下便命兴安亲自将二人召来。而朱祁镇自己,则在十五名姬妾中挑挑拣拣一番,最后掀了其中两个的面纱,将人带回自己的毡帐之中享用。 兴安领了诏命,不多时便将两人带了来。 依朱祁镇原本的意思,教训教训两人一翻也就罢了。区区一个小女子,袁彬喜欢,真赐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在见到灵儿这位极品小尤物之后,朱祁镇瞬间便改变了主意。 只能说周皇后与齐王妃的默契配合,已经到了天衣无缝的程度,一个熟悉朱祁镇的性格与喜好,一个了解男人的心理与欲求。所以偏偏在十几个成熟的女子之中混入了这样一个既拥有绝美容颜,又性格倔强的小姑娘,成功勾起了朱祁镇的征服欲。 于是朱祁镇向袁彬笑道:“袁爱卿,你这些姬妾,虽说名义上是皇后赐给你们的,但其实是送来供朕享用的。这位灵儿姑娘甚和朕的眼缘,朕便将其留下了。 如果伱非觉得不妥的话,皇后赐给你的其余三个姬妾,朕不要了,便真的赐给你罢了。” 袁彬摇摇头,表示不肯妥协。 令人诧异的是,朱祁镇并没有作出什么惩罚,只是命袁彬不许碰灵儿姑娘,便打发两人走了。 就算是一旁的兴安和晋荣,都摸不着头脑。 朱祁镇拉着兴安到帐外无人处,单独跟兴安交待起了秘密任务。朱祁镇也不是真傻,也知道在新君身边安插人手。 朱祁镇与朱祁钰这对难兄难弟,开始了互派卧底,接下来就看哪一方手段更高明,能够成功卧底成功了。 兴安现在是司礼监第二号人物,掌着东厂,朱祁镇命兴安无论用何种手段,都要投靠新君,取得新君的信任,以备将来有一天对自己的弟弟发动致命一击。 在真实的历史上,朱祁镇就是这样安排的,兴安也就是这样做的。偏偏景泰真的上当了,被兴安玩的团团转,最后竟然玩出了夺门之变。 所以当兴安的卧底身份真相大白的时候,群臣激愤,纷纷要求将兴安正法。可惜为时已晚,景泰及其亲信大臣就这样被活生生玩死了。 不过历史是历史,现在是现在。朱祁钰可不是那么好骗的,此时正带着自己的宠妃们,蹲在库房里,指挥着亲卫将一件件奇珍异宝装车外运。 朱祁钰一边点看宝贝,一边赞道:“还是王妃聪明,趁着募捐的机会,把这些没用的破铜烂铁卖了,换成白花花的银子。这次大赚一笔,又够我挥霍好几个月了。” 听到自己的夫君将这些珍宝形容为破铜烂铁,在场的宠妃们都笑了起来。 朱祁钰只喜欢美玉、翡翠、玛瑙、琉璃等等简单纯粹的宝物。至于府库中的金银器物,漆器、木雕之类的,不管在世人眼里多么珍贵,朱祁钰统统看也不看,便命搬走,送去接天楼,在晚宴上拍卖给那些人傻钱多的京城权贵豪富。 见朱祁钰几乎要抄家式地变卖这些财宝,林香玉禁不住劝道:“夫君您要不要悠着点,那些权贵虽然人傻钱多,但也禁不住夫君这样大几百件珍品一口气抛出去吧。” “好吧好吧,我看着这些东西就心烦,反正有机会你就把这些东西全部处理了吧。换成白银拿在手里,随时可以给亲信们发钱。 哎,我又要给大臣们长俸禄,又要给全国百姓免税免徭役一年,这些钱还没有着落呢。” 林香玉笑道:“身为夫君的女人,说您是活该好像有点过分。但您一下子做了这么大的许诺,真真可谓是自找的烦恼。” “哎,老百姓不容易啊,就算朕苦一点,也得给百姓们有个喘息的时间。你是不知道,南方已经被宣德和正统两朝彻底搞崩溃了。 现在南方到处都是造反的,除了南直隶,简直连一个完全太平的省份都没有了。 北京离着南方太远,太宗迁都北京的负面影响正在逐渐显现,南方已经开始失控了。你看着吧,等再过个百八十年,南方就开始收不上税来了。 而且北方也没比南方好到哪里去,到处都是一锅烂粥,你说不改革行吗? 现在的问题难就难在,既要休养生息,又要对外用兵。两者非常矛盾,但哪一样不干都不行。” (本章完) ------------ 169 多半勋贵拒邀约 新君敲打再拉拢 听着朱祁钰大倒苦水,林香玉笑道:“夫君要调于尚书去做南直隶总督,看来是打算先实行南抚北攻的战略?” 朱祁钰非常肯定地点点头:“没错,于尚书将山西治理得那么好,朕坚信他也能把南直隶治理的井井有条。 除了于尚书之外,我还会将一大批朝廷重臣派到南京去,将来太子也会去南京,我要给大明实施真正的两京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只把南京作为给大臣们养老的地方。 再往后,我也得南巡,亲自去督导一下南方的文臣武将们。” 林香玉闻言,背过身去偷笑起来。 朱祁钰很不解地问道:“寡人一心一意为了中兴大明,这很好笑吗?” 林香玉笑盈盈地揶揄道:“夫君主要还是想把讨厌的大臣全赶去南京,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吧。” “哎,竟然被王妃看穿了。这帮大臣既不能杀头,又不能打廷杖;关监狱倒是个好办法,但是已经被太上皇玩烂了。 所以,对于不肯效忠于我的人,我就只能把大部分人扔到南京去了,那一小部分过于讨厌的,哎,你懂的。 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没办法,如果过于心慈手软的话,皇帝是当不下去的。” 林香玉点点头:“外面的事,夫君慢慢操心吧。咱们不说这些烦恼的事情了,奴家带您去秘库看看,那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保准夫君看过之后,心情就舒畅多了。” “那感情好,早听说咱家的秘库博大精深,今天寡人也有幸能够开开眼了。” …… 在朱祁钰开眼的功夫,各家勋贵就陆续将回帖送到了王府。 既然朱祁钰在请帖里特别声明了,有事或者生病的,可以不来,不作强制,便有一大批勋贵直接告病了。 首先孙太后与钱皇后娘家的那些外戚勋贵,全部告病,一个都不来。 其次成国公也告病了,因为成国公朱仪是胡濙的女婿,现在胡濙和新君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所以朱仪最终还是选择了和大部分勋贵站在一起,继续效忠太上皇。 再次,英国公同样告病。张忠是靠朱祁钰力排众议,才得以继承爵位,在心里是非常感激新君的,但是因为年轻资历浅、威望低,实在是扛不住叔叔张輗、张軏的压力,也选择了拒绝邀请。 最后,还有总督京营的驸马都尉焦敬、掌右军都督府事的驸马都尉薛桓、掌中军都督府的成安侯郭晟、掌左军都督府的建平伯高远,以及忻城伯赵荣、恭顺侯吴瑾等人,统统告病。 由于朱祁钰最近威望大涨,又做了许多对太上皇不利的宣传,所以多一半的勋贵,都不给新君面子,直接不来了。一则是与新君赌气,表明支持太上皇的立场,一则是试试新君的底线在哪里。 更有甚者,成安侯郭晟、忻城伯赵荣、恭顺侯吴瑾这三位上皇铁杆,前脚向新君告病,后脚便应了接天楼的邀约,去参加募捐晚宴了。 等朱祁钰从秘库中出来,回到房中,就见案上摆着一大堆回帖。随手翻了翻,朱祁钰便乐了: “这些勋贵真忠心,死活就是放不下太上皇。就这还得多亏了宁阳侯陈懋、安远侯柳溥、靖远伯王骥都在南方,若是他们三个现在在北京,怕是得直接把我绑了押送凤阳。” 林香玉闻言问道:“那要不奴家把亲卫全给夫君留下吧?” “不用了,你多带些亲卫,去把接天楼的场面搞得气派一点,也好让人们多捐点银子。 我这里不需要多少亲卫,勋贵们再疯狂,也没到要大庭广众之下刺杀皇帝的程度。” 林香玉闻言不再多说,便带着八名贵妃,上千名亲卫,一起去接天楼布置晚宴去了。 朱祁钰组织的晚宴没什么噱头,也没有表演,开始得也就早一些。天还没黑,勋贵们就陆陆续续地到了齐王府。 由于齐王府没有宴会专用的大型宫殿,便将场地设在了正堂正厅。 齐王府正门大开,勋贵们走到正院,就发觉今天和以前不大一样。站在正堂门口迎客的,不是大家熟知的齐王正妃,而一对才十岁出头,稚气尚未褪尽的双生小姐妹。 定国公徐永宁、兴安侯徐亨、成山侯王通以及李璇,都认得这是齐王府的另外两名王妃,不敢怠慢,行了礼客气几句,就要进入正厅。 正巧这时候西宁侯宋杰、镇远侯顾兴祖、武清伯石亨等人也到了,宋杰等人不常来王府,一见此情景,却只觉得新君越来越荒唐了:整个王府,也没丫环,也没侍婢,连太监都没有,这也就算了。竟然还让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出来迎客,这也有点太简慢了。 尤其是在石亨的认识里,这种场合,就算太妃不出来,也该由王妃出来接待。石亨最近一直忙于城外的军事,没时间了解京城内发生的事情,也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便是三位齐王妃中的另外两个。 又由于斩杀孛罗大军的功劳全让北城守军拿走了,石亨最近也是火气很大,当下便吩咐道:“你们两个小姑娘,劳烦哪位去给我倒碗水喝?” 浅雪闻言,满脸歉意地顶撞道:“抱歉了武清伯,天底下只有一个男人可以支使我们姐妹。 武清伯请进正厅吧,里面有人伺候茶水,简慢之处,还请海涵。” 石亨在山西骄奢惯了,平日里哪听过有人顶撞自己,当下便要发作。到底是兴安侯好心。连忙将石亨拉住,劝阻道: “武清伯莫生气,其实玉妃娘娘刚才说的话已经不大实诚了:陛下对咱们眼前这两位王妃娘娘宠溺至极,从来就不舍得支使她们伺候茶水。 文武百官谁不知道,就算顶撞了陛下本人,问题都不大。但是如果谁敢对几位娘娘不敬,皇帝那是真的会杀人的。” 石亨听得有些懵,转头看向徐亨认真地问道:“娘娘?伱是说?” 徐享介绍道:“现在齐王府一共三位王妃,这两位便是玉妃娘娘和香妃娘娘。” 石亨闻言,被吓得冷汗直冒,刚要行礼道歉,朱祁钰便从里间走了出来,对石亨笑道: “区区两个小女子而已,武清伯不必挂怀。再说你们山西出来的文臣武将,行事风格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朕早就已经习惯了。” 朱祁钰这话差点把石亨吓得坐在地上,什么叫山西出来的文臣武将,行事风格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石亨用袖子擦拭一下头上的冷汗,皇帝这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说自己和宣府总兵杨洪一样飞扬跋扈、蔑视天威,又和山西巡抚于谦一样慧眼识人,明察秋毫。 这话石亨可担不起,杨洪、于谦那可都是简在帝心的大人物,而石亨只想加官晋爵、封妻荫子,然后光宗耀祖、作威作福。至少到目前为止,石亨对和皇帝唱对台戏还没有一丝兴趣。 朱祁钰见敲打得差不多了,向浅雪和素汐使个眼色,便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一边拉着石亨往里走,一边笑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武清伯真心不必挂怀。走,大家一起进去,朕给你们好好讲讲朕能为你们做什么,你们也讲讲能为朝廷、能为大明做什么。” 浅雪和素汐在后面,笑盈盈地将兴安侯等人往里让,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众人一起来到正厅落座,开始听新君给大家画大饼。 (本章完) ------------ 170 新君画饼许前程 勋贵齐心求联姻 肯来参加晚宴的勋贵,都是愿意吃新君画的大饼的。 即使是石亨,也对新君实践承诺有极强的信心。因为皇帝只要敢说,就真敢去干,这点大家都看在眼里。 从短短两个月内,将平头百姓罗通,提拔到兵部左侍郎,执掌部事;到不足一个月时间,便让另一位身负千古难洗之骂名的平头百姓王通,恢复世袭罔替的侯爵,一跃成为当红权贵。 无一不显示着新君的格局与魄力。 尤其是新君顶着朝野巨大压力,悍然推翻宣宗与三杨的定论,为王通彻底翻案,这点让亲新君的文武大臣们颇受鼓舞。 肯真心为自己的心腹扛事,并且能把事情扛住的领导,到哪里都是非常受欢迎的。 朱祁钰请众人就坐,酒过三巡,便对众说笑道:“战事进行到现在,大家可都满意?武清伯是镇守山西多年、威名赫赫的宿将了,你先说说吧。” 石亨闻言,一边摇头,一边回道:“启禀陛下,这仗臣还没打够啊,只有北城守军和孛罗大战过一次,我们西城的守军还没怎么参战呢。 这没有军功,就算末将等人愿意,对下面的将士也没办法交待啊。“ 朱祁钰闻言笑道:“这个好说,既然将士们还有军心战意,那咱们就继续打。你们放心吧,这场大战下来,在座的各位,至少都是要封侯的。 朕决心已定,要在开国勋贵、靖难勋贵之外,组建第三支勋贵集团,命名为救亡勋贵。 这次拯救大明于危亡之际的功臣,朕全部重重有赏,你们一样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石亨好奇地问道:“不是要赎回太上皇了吗,那我们还以何种理由继续开战?” 朱祁钰反问道:“也先贪得无厌之人,他真敢放太上皇回来?未见得吧,依朕想来,也先分得清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再说还有叛徒喜宁那样的人从旁挑唆,也先很可能在最后关头变卦。 现在朕的问题是,伯颜帖木儿要跑,也先还剩本部五万大军,这也是瓦剌最精锐的军队,伱们有没有信心再干掉两万人? 之前死的孛罗的两万人,还不是也先的嫡系。现在只要也先再死两万人,平衡就要打破了。到时候朕就可以联合脱脱不花,一起灭了也先。” 石亨闻言,连忙站起身来,高声回道:“陛下,现在我军的大营已经与也先大营相隔不到三里了,臣建议我军结成大阵,依托战车和火炮,推进到瓦剌大营门口,直接用火炮轰开一个缺口,然后二十万大军围杀也先,直接全歼这五万大军。” 朱祁钰摆摆手:“武清伯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毕竟太上皇刚刚轻敌冒进,全军覆灭。前车之鉴不远,咱们还是不要搞军事冒险了。 就踏踏实实等也先粮食吃完,然后咱们衔尾追杀,再砍他两万人就足够了。” 石亨依旧有顾虑:“在粮食吃完之前,也先一定会提前撤退。到时候想截杀瓦剌骑兵,恐怕绝非易事。 陛下未参与过与瓦剌骑兵的作战,对瓦剌骑兵的机动能力可能有些低估了。 太上皇就是低估了瓦剌骑兵的机动能力,所以大军才会在土木堡被也先追上。末将希望陛下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朱祁钰点点头:“武清伯所言甚是,但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也先哪头都没占到,所以打败他,并不是难事。 他粮食吃完前确实可以早早撤退,但若是好巧不巧,赶上连日的大雨大雪呢?” “啊?” 石亨被说得一愣,半晌才反驳道:“陛下,打仗怎么能有侥幸心理呢,把希望寄托在天气上,这是下下策。若到时候没有大雨大雪呢?” 朱祁钰非常自信地笑道:“朕受命于天,为何不能寄望于天气?你若不信,尽管拭目以待,到时自现分晓。” 石亨摇头不语,王通与徐亨老成持重,也不多话。 倒是定国公徐永宁,比两位王妃也大不了多少,却接话道:“陛下说的极是,微臣相信到时上天一定会降下大雨雪。而也先事先没有准备,牲口马匹会冻死冻伤一大堆。 大军雨雪天行进本就无比艰难,若是紫荆关与倒马关再有我军精锐堵截,与京军前后夹击,砍下区区两万颗人头真不是难事。 微臣便提前预祝陛下筑成京观,威慑天下了。” “嗯嗯嗯,定国公说得极是。可惜你的爵位已经到顶了,朕除了金银良田等俗物,也没什么可赏你的了。你自己说说吧,想要些什么?” 徐永宁闻言,先是转头向浅雪和素汐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刚要说话,朱祁钰就吓得连忙阻止道: “定国公定国公,你千万别冲动。玉妃和香妃是寡人的禁脔,连我自己都没用过呢,你可不要有什么想法。” 徐永宁一脸无奈地回道:“陛下想哪里去了,微臣是想与陛下联姻。” 朱祁钰闻言长出一口气:“吓我一跳,你早说呀。玉妃、香妃,你们两个说呢?” 浅雪起身回道:“奴家全凭夫君作主。” “好,那这亲事朕就答应了。” 徐永宁闻言,倒有些不自信了:就这样简单?皇帝加上两位王妃,一共说了三句话,事情就定下来了? 朱祁钰像会读心术一般,向徐永宁解释道:“我的儿子本来就是要娶妻的,我的女儿终归也是要嫁人的。 定国公你不用怀疑了,就算对亲王和公主来说,与国公府通婚,也是非常好的选择了,朕和王妃有什么可反对的呢。” 定国公听到皇帝的解释,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在场的其他勋贵见定国公如此轻易地就与皇帝达成联姻,当下便不干了,也纷纷要求与皇帝联姻。 朱祁钰没想到这一层,现在却被架了起来:不答应众人的要求,便成了明显的厚此薄彼,必然引发勋贵们的不满。 但如果全部同意,先别说自己有没有这么多儿女,自己的宠妃们能不能乐意。就算消息传出去,能不能搞定文臣们还是两说呢。 如此大规模的联姻,别说普通文臣,就算是陈循、王文这样明显倾向于新君的都未必受得了。 陈循、王文押上身家跟着新君干,结果新君就给大家看这个?那大臣不得当场跳反回太上皇那边啊。 朱祁钰如今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得苦着脸看向浅雪和素汐,心中暗暗祈祷这对小姐妹能给想出个妥善的办法来。 (本章完) ------------ 171 勋贵斩首换联姻 新君卖儿又卖女 面对在场勋贵的热情,以及新君求救的目光,浅雪略一思索,便给出了答案:“俗话说来得巧不如来得早,定国公先提出联姻,陛下已经无条件地答应了。 君无戏言,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其他各位的联姻请求,陛下也可以答应。 但毕竟这么多人呢,不设条件就一股脑地答应了,就算陛下愿意,在满朝文武那里也交待不过去。” 勋贵们一听这话,便知有戏,忙问王妃有何条件。 浅雪笑道:“城外有现成的瓦剌大军,咱们便拿鞑子人头说话吧。三千人头换一个亲王妃或者一个驸马,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各位以为如何?” 朱祁钰一听这话就先乐了,这姑娘是生嫌城外打得不够热闹,本来武将勋贵们就觉得没打够,现在你还跑来火上浇油,照这个玩法,明天二十万大军就得有一多半被拉出去列阵攻杀了。 不过任凭朱祁钰怎么腹诽,也架不住勋贵们都说好。成山侯王通已经砍出来了大半个亲王妃,再砍个千八百鞑子就凑够人头了,当然是极力赞成浅雪的主意。 石亨觉得区区三千人头,完全不在话下,当下也出言附和。 西宁侯和镇远侯也无所谓,就算砍不了三千人,也可以私下里和新君谈感情。尤其是西宁侯宋杰,心中更是稳如泰山:自己可是太宗皇帝的亲外孙、现任皇帝的亲表叔,私下里和皇帝谈谈感情,完全就没有问题了。 于是双方了了心事,都开怀畅饮起来。 不多时,天就完全黑了下来,京城的其他权贵豪富们开始陆续赶往接天楼赴宴。 恭顺侯吴瑾来得尤其得早,按说他父亲、伯父都死了在了土木堡,应该在家守孝才对。但是吴家是归顺大明的蒙古人,倒也不太讲究这些。 吴瑾的马车刚进入西城区域,就见街上完全不见百姓,只有一队队的兵丁往来巡逻。 吴瑾好奇地问管家:“这是怎么了?一向热闹的西城,怎么除了兵丁,完全就见不着人了?” 管家回到:“侯爷,看样子这是戒严了。” 吴瑾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好不容易赶上募捐这样的盛事,我好歹也要买几个名妓回去养着。” 管家笑回道:“侯爷没看请帖上说的吗,光用钱是没办法强买的,还要人家美女愿意,双方两情相悦才行。” “那我就要强买呢?接天楼一个商家,难道还敢得罪我这堂堂侯爷?我父亲、伯父为了大明可是战死沙场的,就算是到了皇帝那里,也要给我三分面子。” 管家笑道:“侯爷,小的劝您一句,最近又没大事发生,但您看看这安安静静的街道,有没有可能是接天楼的主人安排的这场戒严呢?” “不至于吧?一个商家有这么大的能量?” “侯爷不信,您一会找个官府管事的问问就知道了。” 吴瑾闻言,便闭口不言,专等着一会打管家的脸。 不多时,马车就来到鸣玉坊外。这里的兵丁更多,将整个街道都站满了,还设了哨卡,对来人进行盘查,只依请帖,放受邀之人进入。 吴瑾颇觉奇异,当下便下了马车,亲自过来探查。 来到哨卡,吴瑾刚要摆开架式,就一眼瞅见了周寿正笑呵呵地站在那里。 吴瑾立时便虎不起来了,怎么大冷的天,周皇后的弟弟、太子的大舅竟然亲自在这里站岗。 周寿看到吴瑾,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吴瑾赶紧上前见礼:“国舅爷,您老人家怎么亲自站在这里?这是京城出了什么大事吗?” 周寿无奈地摇摇头,自己才十六岁,怎么就成了老人家了。好在从地位上,自己的身份倒是够了,周寿也不假客套,只是笑回道: “没办法啊,恭顺侯,我身为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维护西城治安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再加上我那姐姐亲自下的命令,让我戒严西城,督查鸣玉坊,确保今天募捐晚宴不受干扰地顺利进行。” 吴瑾见自己的管家竟然言中,不禁大为好奇:“国舅爷,这接天楼背后的东家倒底是谁啊,怎么如此的手眼通天,竟然真的能戒严整个西城,而且连国舅爷都指使上了。” 周寿摇头笑道:“侯爷别问了,反正咱俩加一起,都掰不动人家一根手指头。所以别想那么多了,侯爷只管花钱享受就是了。 人家再怎么手眼通天,现在也是在打开门做生意,只要您有钱,您在接天楼里就是大爷。 今天楼中不仅有各色美女,还有数百件宝贝要拍卖,您先进去转转,喝几杯酒,让姑娘们给您唱个小曲听听。再有一个时辰,人来齐了,晚宴正式开始。” 吴瑾一听这话甚有道理,自己今晚是来当大爷的,干嘛要自寻烦恼呢。别管人家再有通天的背景,只要开门做生意,就得把自己当大爷供着。 于是吴瑾又和周寿寒喧几句,便来到了接天楼中。此时的楼上已经集结了上百名美名,还有数百件珍宝,就这样摆在各处,任人观赏。着实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吴瑾一进来,便有两名绝色美人,左右侍奉,全程陪着饮酒招待。 一个时辰后,受邀的京城权贵全部到齐,晚宴正式开始。 主持这场晚宴的佳人一入场,立时就引起来了全场的欢呼。 眼前的佳人,在场的相当多人都认识,正是来自江南,如今风头一时无两的名妓李惜儿。 李惜儿也不多话,对台下众人淡淡的笑道:“让各位贵人久等了,现在募捐晚宴正式开始。 奴家给大家讲一下规则:愿意直接捐献的,可以举牌喊话。不过我们还是建议用拍卖的方式。 接天楼的东家为了响应朝廷的号召,为赎回太上皇尽一分绵薄之力,决定毁家纾难,将珍藏的宝物全部拍卖。 并将拍卖所得的三成拿出来,无偿捐献给皇太后,用于向瓦剌交纳赎金。 贵人们喊价时请统一使用白银,待实际交割时,也可以使用等价的黄金。 而且每拍出一万两,东家便允许在场的一位姐妹恢复自由身。这三天晚上,若是能拍出一百万两,不仅赎金能够凑够,就是在场的姐妹,也全部都能获得自由身。” (本章完) ------------ 172 王妃巧设神女阁 于谦怒斥杨亲王 这时候吴瑾听出来不对了,大大咧咧地站起身问道:“那惜儿姑娘呢,同样可以恢复自由身吗?” 李惜儿笑道:“恭顺侯说的没错,正是如此,只要一共拍出一百万两,在场的姐妹一视同仁,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永除贱籍,恢复自由之身。” 勋贵们闻言,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整个后宫,凑了好几天,弄得鸡飞狗跳,也才勉强凑出来六十万两现银。 这接天楼好大的口气,三个晚上就要拍出一百万两现银。其中三十万两还要拿出来无偿捐献,这也就算了。关键是放这上百名妓自由,在利益上的牺牲就远远不是三十万两能比的。 光是李惜儿一个人,这可是京城的头牌花魁啊,运作好了都不止三十万两的收益。就这样随口一说,就恢复自由身了? 剩下的百十号美女,同样个个绝色,随便卖卖,每个人都能轻轻松松卖个万八千两的。 勋贵们虽然家财万贯、生活奢靡,但也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败家的主。 勋贵们不知道的是,朱祁钰和自己的王妃们也很无奈啊,本来兴冲冲地抄了半天家,拿的还是王振、郭敬等太监的家产,结果得到的店铺产业里,赌场、当铺、妓院占了绝对的大头。 其中最头疼的就是林香玉这位齐王正妃:堂堂齐王府,怎么能整天经营这些产业呢,然而皇帝是甩手掌柜,啥具体家务都不管,连听都不想听。太妃比皇帝还过分,内务外务统统不闻不问,半点心都不操,每日只在家里念道德经。 另外两位王妃倒是天资够聪颖,但是年纪还太小,又极受皇帝和太妃宠溺,每天就是玩,也无忧无虑,不用烦恼。 反正也没人管、没人问,林香玉便含着眼泪把名下的赌场、当铺等累人的产业全都低价处理了,只留下了酒楼、布庄等干干净净的产业。 现在趁着募捐的机会,林香玉决定把最后一项不好的产业:妓院,也彻底处理掉。 之所以把处理妓院放在最后,就是因为它们太难处理了:东西可以贱卖,但是人不能贱卖。 尤其是这些妓院里还有一大堆从小培养的未到十四岁的小姑娘,卖给新东家不是把她们往火坑里推嘛。而且她们又是从小被卖来的,给她们找家人也是很费劲的。而且她们的家人能卖她们一次,也能卖她们第二次。 于是林香玉终于理解了朱祁钰的无奈,朱祁钰面对自己的女人时也是同样的无可奈何:卖又不能卖,还又没处还,送又送不出去。天天十五个绝色尤物轮流伺候,拉磨的驴都没有这样勤劳的,简直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最后林香玉便想到了这个极端的办法,先借着募捐的名目,把人们的贱籍和奴契给除了。然后在接天楼旁边再建一楼,名为神女阁,给不想走也没处去的女人们安身。 这样顺带着还可以完成朱祁钰交给的艰巨任务:通过女人打造一张隐形的情报网,独立于现在的东厂和将来的西厂之外,为皇帝监视京城,搜集秘密情报。 林香玉想得一点没错,权贵们并没有新君那样的格局与视野,也不需要有,所以这个方案一经推出,权贵们立刻中招。 吴瑾听说在场的美女全部要从良,连李惜儿这位的头牌也不例外,便继续追问道:“那怎么行,连惜儿姑娘都走了,那以后让我找谁去呢?” 李惜儿笑道:“各位不必心急,在接天楼旁边,又建了一座新楼,取名为神女阁,专门供无处可去的姐妹安身。奴家自幼父母双亡,即使恢复了自由身,也无人可以投奔。 所以蒙我们东家不弃,便被安排掌管新建的神女阁了。各位贵人闲了,也可以来找奴家喝喝茶,聊聊天。” 众人闻言,纷纷放下心来。既然人都还在,那就没有问题了。姑娘们恢复了自由身,说不定哪个青年才俊表现好,获得美人芳心,不仅不用出钱赎身,还能白得一副嫁妆呢。 解决了规则的问题,接天楼的拍卖正式开始。由于这些奇珍异宝真正价值不菲,而且起拍价又定得很低,摆明了就是要平价拍出,也不想讹大家的钱。 即使没有募捐这回事,单拍这些宝物,众人不仅不吃亏,转手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所以现场气氛极为热烈,一件件宝物如流水一般上台,又如流水一般被众人收入囊中。 京城们的权贵们花钱如流水,在山西宣府,却还有位想花钱都花不出去的大亲王,正坐在厅上,向于谦诉苦。 阿剌知院俘虏了全部的宣府逃亡军,但阿剌知院是个私德很高尚的人:能办的事情才肯收钱,办不了的事,绝对不乱收钱坑人。 所以当杨洪开出了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做赎金,想赎回自己的长子杨俊,但是阿剌知院丝毫不为所动。 杨洪也是无奈了,自己在山西镇守了边境几十年,第一次见到不肯收钱的蒙古人。 阿剌知院给的回复也很明确:我不是不喜欢银子,但是有命收,也得有命花才行。收了你的钱,我必死无疑,所以只得对不起了。 没办法,杨洪晚上收到阿剌回绝的消息,只得将于谦拉过来商量对策。 于谦听着杨洪讲来讲去,也没话说,只是连连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最后杨洪实在看不去了,哀声恳求道:“廷益,你倒是说句话啊,杨俊好歹也是你的子侄晚辈,伱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去死啊。” 于谦无奈地问道:“人头呢,宗道兄,请您把人头摆出来给我看一眼吧。” 杨洪好奇地问道:“什么人头?” 于谦用更好奇地语气反问道:“您说什么人头?从七月十五日阳和口四万明军覆灭,到现在是十月底,我大明和瓦剌,已经开战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也就是一百天的时间里,您砍的鞑子人头呢?我做为兵部尚书、山西总督,想看一眼您砍的人头,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杨洪被噎得哑口无言。 于谦见状继续说道:“您是不知道,新君比太上皇难骗多了。我就跟您说个实话吧,不仅杨俊活不了了,就是宗道兄您自己,也是没有活路的。 只要也先一败,皇帝立即就会对您动手了。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皇帝已经都懒得骗你了。 您知道现在皇帝在提到宣府时,对你的称呼是什么吗?” “是什么?” “宣府节度使、杨大亲王。” 杨洪闻言,竟然梗着脖子回道:“杨王是蒙古人畏惧我,口口相传叫响的名号,并不是我自己给自己封的王号。” 于谦彻底无语了:“宗道兄,别玩了,皇帝真的已经被你搞烦了。您的父亲是营阳侯,他都做了些什么,很多事情皇帝知道的清清楚楚。” 杨洪立即反驳道:“不不不,我父亲只是继承了祖父官职的区区一个小百户。” (本章完) ------------ 173 杨洪另谋新出路 新君重新议战事 于谦见杨洪还在嘴硬,只得把实话都说了:“皇帝已经和您的嫡长子杨杰谈好了,只要您和杨俊自裁,皇帝可以封杨杰为营阳伯,让您家的爵位继续传承下去。 宗道兄听我一句劝吧,皇帝杀心已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收手的。 与其再这样无谓地刺激皇帝,不如给自己儿子留条生路吧。而且您选择自己体面的话,皇帝可以将您的谋反罪降成贻误军机、弃土失地,抄没个家产也就完事了,最起码杨杰可以好好活着。” 杨洪可不想自杀,大声反驳道:“我没有谋反,皇帝怎么能乱安罪名呢?” 这话于谦都听不下去了:“您没有谋反,那人头呢?把人头摆出来给我看看。朝廷任命您为宣府总兵,统三万精兵,守边疆重镇。 结果呢,不论是太上皇,还是新君,都指挥您不动。整整三个月,您一颗人头没砍下来,反而拥兵自重,视王命如无物,大唐的节度使都没有您这样直白,这还不叫谋反,那怎么才叫谋反?” 杨洪还要再说,于谦摆摆手打断了:“我现在是山西总督,可以调动山西的所有兵马。来之前皇帝也赐了尚方剑,而且赦书上明文规定,如果战事需要,连总兵都可以就地斩杀。 如果宗道兄再这样没完没了,宁死不肯出战,那我就只能公事公办了,到时候别怪我不念旧情。” 杨洪闻言,只得无奈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打,还来得及吗?” 于谦摇摇头:“不知道啊,现在整个京畿和山西都被新君握在手里,玩得团团转。其实整个战争走向已经被设计好了,但是只有皇帝自己和少数的几个心腹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杨洪见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得悻悻而退,回去另想办法了。 …… 到了第二天早上,朱祁钰好容易起了床,生怕再有什么变故,急急忙忙吃过饭,赶紧躲进了西花厅。 如今府外不安全,后院也不安逸,也就前院还稍微有点容身之地。朱祁钰进了西花厅,在软榻上歪好,再环顾一下四周,见只有白圭、项忠、叶盛、姚显几人,只得将叶盛叫过来闲聊。 若说现在的朱祁钰真是既无奈又无聊,身边一个能谈机密要事的亲信都没有:何宜、黄溥被派出城参赞军务去了,练纲天天忙着写文章宣扬太上皇的光辉事迹。 其他亲信的武将勋贵也都在军营里,就连心腹的太监们也都派出城去了。 再看眼前的叶盛,专业水平绝对是够够的了,但就是不肯效忠新君,天天心心念念着他的太上皇,也真是让人无奈了。 但朱祁钰也只得拉着叶盛凑合着聊天来打发时间了。 叶盛刚在榻上坐好,便听新君问道:“与中啊,太上皇在位期间,封过几个侯爵?” 叶盛回道:“启禀陛下,太上皇在正统年间,一共就封了一个侯爵啊,就是定西侯蒋贵。 另外仁宗封了一个侯爵,宣宗封了两个侯爵。自太祖与太宗之后,后面三代君王对侯爵的封赐都非常的谨慎,轻易不会给人侯爵的。” “那如果这次京师保卫战结束之后,朕要大封功臣呢?” 叶盛一听这话不妙,壮着胆子问道:“敢问陛下想封多少人?” 朱祁钰笑道:“国公封两个,侯爵至少也得五六个吧,至于伯爵,视众将功劳而定,朕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个。” 叶盛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太上皇在位十四年,才封了一个侯爵,没有封公爵。这景泰元年还没开始呢,新君就要封这么多高等爵位,这不是要开创新的勋贵集团嘛。 因为叶盛天天在皇帝身边,都能明显地感觉到,新君抓权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从最开始的天天去哭丧,根本没有勋贵搭理,到现在都开始着手组建功臣集团了,短短两月,简直天壤之别。 其中最可恨就是兴安侯徐亨,就是从这位镇守陕西的名将全力支持新君开始,新君的势头才变得没法阻挡的。 朱祁钰见叶盛陷入震惊之中,也不答话,便继续问道:“定西侯蒋贵不是今年刚没了吗,他们家现在由谁袭爵了,我怎么没见着人呢?” 叶盛定了定神,方才回道:“启禀陛下,定西侯家还没人袭爵。定西侯的儿子蒋义因为身体有疾,不方便袭爵,所以他家还在纠结,一部人倾向于让蒋义之子蒋婉代父袭爵。” 朱祁钰闻言,重重叹了口气,大明指挥过十万大军的四位主帅:英国公张辅、定西侯蒋贵、靖远伯王骥、宁阳侯陈懋。今年一年死了俩,剩下的两个是太上皇的死硬铁杆,自己这个代皇帝是真难做啊。 呆了半晌,朱祁钰只得吩咐道:“等蒋家的奏本上来,第一时间拿给我看。另外现在还有哪家是爵位同样没有定下来的?” 叶盛闻言,光明正大地不肯接话了。 朱祁钰愣了一会便明白过来了,也不敢继续纠缠,连忙转了话题。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亲卫便来禀告,大臣们求见,朱祁钰忙命宣入。 自从把王直和于谦派到山西去之后,朱祁钰觉得压力小多了。 现在两位吏部尚书,一位吏部左侍郎全不在京城,管事的吏部右侍郎赵新已经垂垂老矣,别管他是谁的人,反正已经没精神头和新君作对了。 兵部同样的情况,两位兵部尚书和一位兵部左侍郎都在外面带兵,管事的是兵部右侍郎江渊。江渊是朱祁钰自己提拔上来的,而且又年轻,正是官瘾最大的时候,也不会闲得没事和新君作对,自毁前途。 江渊虽然也就比于谦小三岁,但是快三十才中进士,资历更浅,尤其是以前没在兵部干过,所以对京营的兵权,没有于谦那么深的兴趣。 看看赵新,看看江渊,再看看自己的亲信陈循和王文,朱祁钰觉得顺心太多了,现在自己下了诏命,只要不太离谱,没有过于荒唐,基本都能通过。 这才是大明的皇帝嘛,作为集权程度仅次于我大清的王朝,皇帝就应该能一言而决才对。 想到这里,朱祁钰向赵新问道:“江爱卿,我前一阵说的在京城招募壮士,与也先进行夜战。悬赏瓦剌夜不收的人头,你做的怎么样了?” (本章完) ------------ 174 新君再度小政变 重臣被迫出北京 出乎朱祁钰预料的是,江渊还真的一直在认真办自己交待的这件事。 只听江渊回道:“启禀陛下,截止到现在,一共有九百余名壮士向朝廷报名。微臣已经将他们单独集中起来,安排在最靠近西直门的刘得功大营操练夜战。 具体要将他们编入哪军哪卫,还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闻言,心中连连称赞:这个江渊真是不错,说话好听,还知道称呼我为圣上;办事也可靠,既分得出轻重,又知道维护皇帝权威。 于是朱祁钰笑着吩咐道:“江爱卿做的很好,朕心甚慰。便将这九百余人编入武骧右卫吧,以后再有人报名,则编入五军营,交石亨统领。” 还是朱祁钰的老规矩,先来响应新君的都有好前程,后来的就纯靠自己拼搏吧。 江渊得了夸奖,欣然领命,退到一旁,非常主动地将位置给胡濙让了出来。 果然,江渊一退下,胡濙就站了出来,向皇帝问道:“陛下,不是说要出一百万两赎回太上皇吗,既然已经答应了和谈,怎么可以再起战端呢? 如此反复无常,置我大明朝廷的信誉于何地?那也先发觉被耍,若是对太上皇不利,谁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朱祁钰闻言,连声附和道:“对对对,大宗伯说得太对了,做人反复无常是最可耻的事情。做皇帝的要君无戏言、恪守承诺;做大臣的也要忠贞如一、不忘初心,千万莫要做了贰臣,反复背主,以至于在史书上千古留名。” 胡濙闻言,老脸一红,自己现在只要稍微提一点跟忠义有关的,皇帝立马就拿自己的贰臣经历说事。 朱祁钰也很无奈啊,胡濙这位六朝老臣,严格意义上已经不是贰臣,而是三臣了。最关键的是,这位老顾命大臣都七十五了,风光也风光过了,偏偏到现在都不肯体体面面退休,非苦苦相逼,一定要皇帝动粗不可。 朱祁钰现在已经被搞得有些逆反了,当下不等胡濙回话,便宣布了诏命:“着内阁即刻拟旨,册封建庶人为东吴郡王,吴庶人为西吴郡王。一应礼仪恩遇,皆依靖江王府之例从事。 为表达朕的重视,由大宗伯与恭顺侯吴瑾、忻城伯赵荣亲自前往册封。今天写好诏旨,明天就出发吧。 大宗伯传完旨,同时负责与恭顺侯、忻城伯一起将两位郡王及其家眷安全护送进京。 带上三千锦衣卫,按亲王标准迎送,途中若有任何闪失,你们三个不必回来见朕。” 由于朱祁钰提前早就打好了招呼,众人对新君的册封倒未感到意外。虽然建庶人与吴庶人被封的是郡王,但吴在大明可是非常美好的王号。 而且与普通的郡王王号不同,新君选择了‘吴’这个贵重的单字王号,前面加上‘东’、‘西’作为修饰,生生把郡王叫出了大半个亲王的感觉。 至于待遇,那就更好了,一切比照大明第一郡王:靖江王。 第一代靖江王朱守谦,他爷爷可是太祖的长兄,他爹可是大名鼎鼎的朱文正。靖江王府的待遇,也就比亲王差那么一点点,远远强于其他郡王。 在场的大臣里,只有胡濙不高兴,其他人全是看热闹的态度。至于勋贵,昨天晚上皇帝才宴请完,今天就立即对拒不出席的勋贵们敲打起来。 但是朱祁钰还嫌不够,紧接着又说道:“北京的战事快结束了,这次从南京又是调兵,又是搬武库的,把南京折腾得也不轻,应该派重臣去南京安抚一番。 内阁拟旨吧,升翰林学士商辂、彭时为南京东阁大学士,负责总管南京六部。成国公朱仪升为南京守备,负责总管南京军事。 驸马都尉焦敬,总督南京京营;成安侯郭晟,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事;建平伯高远,掌南京左军都督府事。 今天下旨,明天出发吧。” 朱祁钰话音刚落,陈循和王文立即就表示领旨了。 陈循和王文对皇帝的任命简直是举双手赞成,这两道诏旨一下,北京剩下的阁臣,就只有陈循和王文了,另外四位:王直、胡濙、商辂、彭时就全被打发走了。 王直和胡濙是太上皇的铁杆,商辂和彭时是孙太后在土木之变刚发生,朝廷正群龙无首时,在背后发力运作,硬安插上来的。现在全部被新君统统踢出了核心决策层。 商辂和彭时面对新君的突然发难,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在场的大臣们没有任何人出言反对。 毕竟朝廷重臣的位置一共就那么些,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今天新君突然又荒唐起来,连拔了三颗萝卜。这就意味着空出了三个坑,也就有三个幸运儿马上可以成为朝廷重臣了。而在场的大臣们,资历早就都够了,人人都有填坑的机会。 所以大家为什么要反对,是跟升官发财过不去吗?哪个人会这么傻。 最重要的是,新君虽然看起来有点凶,嘴上不饶人。但登基以来,新君真正针对的文臣,也就只有王直、胡濙等少数几个人,满打满算撑死也就六七个人。 对于其他的大臣,新君并没有任何苛待,反而该升官的都给升了,该包容的也都包容了。甚至就连徐珵那种公开挑衅满朝文武、悍然要求迁都南京的,新君都给机会重新做人了。 所以大臣们也就决定不对新君过分苛求了。 胡濙见不仅自己被踢出了京师,就连自己的女婿成国公朱仪也被赶到了南京。而且在场大臣全都沉默不言,没有一个声援自己,便知道败局已定,再无挽回了。 无可奈何,胡濙只得站出来朝新君拱拱手,表示自己需要提前回去收拾行装。 朱祁钰并不在意胡濙的失礼,笑着让亲卫送胡濙出去。商辂与彭时也觉得没趣,便以同样的说辞请求告退,朱祁钰也笑着答应了。 待三人都出去之后,朱祁钰立即对陈循、王文和江渊吩咐道:“我听说西城有个叫接天楼的地方,为早日赎回太上皇,积极张罗着募捐。那东家说是拍卖家中收藏,将所得的三成全部捐给太后,用作赎金。 而且据说颇有成效,一晚上就拍卖了五十多万两。那样其中就有十几万两要捐给太后,朕听了心中甚慰。 你们三个协调一下,今明两天,全城戒严。为了配合接天楼的善举,防止有人捣乱,除了参与募捐晚宴的,其他人这两天非官差在身,就不要乱走了。” 三人闻言,一边心中暗笑,一边恭敬地领了诏命。 三人心中都明白,新君并不是真在乎什么接天楼的安全,而是刚刚又发动完一场小型政变,怕被打压的文臣和勋贵有所反弹,借机作乱,所以才假借名目,将京城戒严两天。等胡濙、商辂、彭时与那几位勋贵离京之后,再放松监管。 朱祁钰见所有事情都已经搞定,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然后对众人笑道:“今晚朕要宴请武将们,做个战前动员,所以白天我得提前补补觉,养养精神。 明天早上举行个小朝会,你们都过来,朕有一系列新的任命要宣布。” 众人闻言,纷纷告退。朱祁钰打发走众人,便翻出一床被子,自顾自地在西花厅睡起觉来。 与此同时,石亨、孙镗等人派亲兵传信,知会也先,说各营明军要列队演练阵法,请瓦剌大军切莫误判。然后几位大将便指挥十万大军,正对着瓦剌的营地,开出来排兵列阵了。 (本章完) ------------ 175 明军瓦剌大对峙 也先觉悟欲反悔 朱祁钰早就答应了手下的大将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便宜行事。而石亨、孙镗、范广等大将,全都急于立功,便自发地达成了一致。 朱祁钰往每个大营主将身边都派了亲信太监做监军,每位监军带着一两百名皇帝亲卫。其实大将们做点什么,皇帝随时都能制止。 但这次大将们选择了自行其是,朱祁钰选择了默认,监军们选择了假装失明。 当也先收到消息时,并不感到非常意外,自己和皇帝都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正面打一仗就散场呢。 但是也先身边已经没有能商量事的人了,伯颜帖木儿和其他大将们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跑路了,太上皇则心急如焚地等着回他的紫禁城,好开启政斗、收回大权。 也先的瓦剌政权,此时暴露出了最根本的问题:上上下下全是一群武夫,也没个文化人。读书人嘛,虽然用不好会把自己坑掉,但是如果完全没有文臣出谋划策,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最后,也先只得将喜宁拉来,勉强一用,毕竟大明有些脸面的太监,基本都是在内书堂读过些书的,而且喜宁也了解大明内部的事情。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喜宁是女真人,不跟大明一条心,如今叛变过来可是实打实的真叛变,不带一丝勉强的那种。 喜宁进入中军大帐,见也先认真询问,便赶忙回道:“太师,咱们瓦剌大军的粮草恐怕不多了吧?” 也先闻言,无奈地摇摇头:“粮草还够支撑十五日,考虑到大军要一直撤到大同一线,才能得到有效的补给。 从北京城下撤到大同,最快也要五日。所以我们至少要分出五日的口粮,留着在回去的路上吃。 也就是说,我们在北京城下,最多只能再待十日了。 这个缺了八辈子大德的新皇帝,只给我们六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却不肯给粮草补给。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拿着钱,都没处买粮食。到时候粮草吃没,我们想不撤退都不行了。 喜宁你说说,现在大明军队全部开出来列阵,目的何在?我们又该如何行事,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喜宁回道:“军事上的事情,老奴也不懂。但是老奴知道,绝对不能将太上皇送回去。 不是老奴危言耸听,一旦送还了太上皇,则太师命不久矣。” “这话怎么讲?” “老奴在宫廷中待久了,深知朝廷权力倾轧之残酷。而瓦剌的情况,想来并不能比大明强到哪里去。 瓦剌的贵族之间,您与阿剌知院之间,还有外部的大汗脱脱不花,您和他们真的是亲密无间,齐心协力共同作战吗?” 也先摇摇头,自己其实连弟弟们都不能完全掌控住,至于阿剌知院和脱脱不花,那根本就是虚与委蛇、貌合神离。 喜宁继续说道:“太上皇对太师的最大作用,并不是用来要挟大明,跟大明新君要赏钱;也不是用来叫开城门,方便瓦剌大军攻掠大明腹地。 恰恰相反,太上皇最大的作用,却是用来对付蒙元内部的政敌。以太上皇在草原诸部中的威望,只要有太上皇在,不论是阿剌知院,还是脱脱不花,都是不敢朝您进攻的。 但若一旦太上皇不在了,大明新君只要稍微一鼓动,以老奴想来,不论是被作为傀儡大汗的脱脱不花,还是一直屈居太师之下的阿剌知院,都是不介意让太师从蒙元政坛消失的。” 被喜宁这样一说,也先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最近已经被巨大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总觉得自己威望高得无以复加,从来没有想过被反叛的事情。 如果从自己被背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那自己正面是大明的二十多万主力,是自己的四倍。 而北面,是脱脱不花的三万大军,西面是阿剌知院的三万大军。 至于南面,就算南面现在没有人,自己也不可能傻到往南面跑。大明在南方还有至少十五万真正的精锐,土木堡过去了两个多月,天知道那荒诞不经的大明新君到底有没有调南方明军回师。 这样一看,弄不好真会搞成大明版的四面楚歌。而一直以来顺风顺水、节节胜利的也先太师,极有可能变成突然之间就众叛亲离的西楚霸王。 想到这里,也先越来越怕。也先虽然没读过太多书,但也知道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名将章邯就是因为坚信汉军主力绝对不可能出现,才闹出了那样的大笑话,搞得身败名裂。 所以谁就敢说,大明南方主力一定不会出现在北方的战场上呢。两个多月时间,宁阳侯陈懋的大军赶回京城好像有点困难,但若只是赶去山西南部的倒马关布防,还真不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到这里,也先想通了,绝对不能为了区区一百万两银子,就将太上皇这张万能的护身符交出去。 于是也先立即下令,自己麾下四万骑兵,立即出营列阵,与明军对阵。剩下的一万骑兵,严守大营。 至于伯颜帖木儿的一万大军,那就完全指望不上了。 瓦剌骑兵身经百战,行动迅速,不到一个时辰,就摆开了阵势。 十万步骑混编的明军,对阵四万纯粹的瓦剌骑兵。 瓦剌上至大将,下至士兵,本来就不大想打了。在列完阵之后,就更是彻底不想打了。 现在就连瓦剌的普通士兵都看得出来,之前在山西取得大胜,全是建立在埋伏偷袭,打明军立足未稳的基础上。 一旦明军准备充足,摆好了阵势,并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靠纯粹的骑兵根本就冲不动。 要冲击明军大阵,需要破开三层火力防御,在距明军一千步到五百步之间,先要被火炮洗礼一遍;冲进三百步内,又要面对明军的床弩;再冲到百步之内,又是明军各种火器的三轮齐射。 就算把这三轮攻击全抗过来,还要跨过三层拒马。就算拒马也拦不住勇猛的瓦剌骑兵,接下来明军还有用战车围成的车阵。 每辆战车用四十张牛皮包裹,箭射不穿,刀砍不进,马撞不翻。 就算是破坏了车阵,冲进明军的队伍里,这时候骑兵的冲击力早被多重的防御抵消得干干净净了,接下来就是近身肉搏战。 人数嘛,一对三。基本上是一个瓦剌骑兵,对战一个明军骑兵加两个步兵。这两个步兵手持的,可能是火器,可能是神臂弩,也可以是长枪。 在没有冲起速度来的情况下,一对三,还要面对随时可能袭来的明枪暗箭,这还怎么打。 好在也先只是让大军出来对峙,还并没有要和明军开战的意思。 也先依旧待在大营里,继续和喜宁探讨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本章完) ------------ 176 喜宁阻上皇回路 也先索绝色姬妾 瓦剌的将士们在愁怎么破开明军的乌龟壳,而也先在愁怎么找理由和明军重新开战。 毕竟已经收了六十万两银子,送回去肯定不行,那样瓦剌的将士们不得把自家的好太师生撕了啊。 直接收钱不办事也不行,那样蒙古太师的名声就算彻底臭了。 喜宁在一旁提示道:“太师,您不能撕毁和约,但是您可以再增加一些条件啊,一些合情合理的条件。” 也先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合情合理的条件?” 喜宁笑道:“大明天子已经正式册封太师为敬王。连袁彬、哈铭那样的底层锦衣卫,都能因为护卫太上皇之功,获赐四名绝色美姬。 而太师您作为大明认可的亲王,千里迢迢护送太上皇回京,就算要十六个绝色美姬做侍妾都毫不过分,可是大明天子只是赐了两个姿色平平的蒙女做侧妃,这是摆明了看不起太师啊。 不如您通过使臣提出要求,请大明朝廷重新赐十几名美女过来。若是朝廷不从,那太师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绝归还太上皇了。” 也先点点头,继续问出心中疑惑:“若是大明朝廷答应了呢?” “太师放心吧,大明不会答应的。就算出了意外,大明君臣发疯,真答应这种要求。那太师也可以继续提些无礼的条件,比如提出要娶皇帝的贵妃,做您的王妃。 据城中传出的消息,皇帝的女人,现在还都是处女呢,娶一个过来做王妃,也不委屈太师。” 也先闻言更好奇了:“皇帝的女人还是处女,这是什么意思?” 喜宁笑道:“皇帝说自己的女人年纪太小,身体还没长好,舍不得下手摧残,便都这样放着呢。 尤其是排名第二的玉妃、香妃两位娘娘,是对双胞胎,才十岁出头。皇帝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不肯给两位娘娘一点委屈受。 太师直接开口要这两位娘娘做王妃,皇帝保准立即跟您开战。” 也先使劲点点头:“哈哈,好好好,那就继续开战。待我大胜明军,逼皇帝乖乖地将自己的女人交出来,供本太师享用。” 喜宁闻言,心花怒放,连忙对着也先大拍马屁。 这几天喜宁可是担心坏了,若是太上皇被放回去,那自己第一个就得被凌迟处死。只有设计将太上皇留在瓦剌,自己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就在也先和喜宁各得其所,其乐融融的时候,亲兵进来报告,大明天子的特使求见。 也先闻言大喜,正想跟新君提出求呢,使臣就过来了,倒省得自己再派人跑一趟了。 于是也先急命宣入,不多时,黄溥就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也先见是黄溥,心中更喜。现在也找着规律了,如果是芝麻谷子,没事瞎扯皮的时候,新君就会派胡濙、杨善、李贤这些人过来;如果要说正事,新君就会派黄溥过来。 黄溥既在新君的核心决策圈内,又熟知皇帝的心思,这才是正经能谈事的使臣。像胡濙、李贤之流,和他们谈半天也谈不出个所以然来。 黄溥向也先行过礼,也先便急切地问道:“黄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黄溥开门见山地回道:“下官是来替新君责问太师,明明你我双方已经达成了和约,我们甚至已经先付了六十万两的赎金,为何太师还要命阿剌知院猛攻居庸关,又杀伤我一万精锐?” 也先被问住了,这个也先自己也没搞明白,阿剌知院的大军为何突然就战斗力爆发,直接全歼了杨俊所部。 愣了半晌,也先才硬着头皮回道:“是我没来得及向阿剌下令,黄先生放心,请转告新君,我这就命阿剌知院撤回宣府待命。” 黄溥回道:“新君已经决定向阿剌知院赠送两万套铠甲,作为赎金,赎回被俘的明军将士。 但是作为对贵军的抗议,陛下决定暂缓交付剩下的四十万两赎金。” 不付剩下的赎金没问题,也先本来也没打算再要。 只是新君以赎回俘虏的名目,竟然一口气要给阿剌知院送两万套铠甲,这可大出也先意料。 也先深深地看了喜宁一眼,还真让这个太监说中了,皇帝已经开始极力拉拢阿剌知院了,这其中的目的,不言自明。 于是也先也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请皇帝赐十六名绝色女子,作为侍妾,供皇帝亲封的敬王殿下享用。 黄溥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如实转告新君。 也先又问道:“黄先生,最近新君在做什么?新君对战事有什么新的部署啊?” 黄溥笑道:“新君闲来无事,除了宴请宴请文臣武将,便在安安生生在家里陪着宠妃们风花雪月。 嗯,说到风花雪月,最近越来越冷了,还请太师提前做好保暖措施,以防天气骤变、突降大雪啊。 至于战事部署嘛,陛下有派出精锐大军接管紫荆关和倒马关的防务,下官劝太师提早为撤退做好准备。如果可能的话,还是直接往北,从喜峰口出关回草原比较好。” 也先闻言,满意地点点头,这个黄溥真是个大大的实在人,每次自己询问,他都能说出不一样的信息出来。 黄溥的言论,与也先内心的推测相印证,也先更加坚信,皇帝在加紧铺设一张真正的天罗地网,要把自己的六万大军牢牢地装在里面。 也先又追问一句:“敢问先生,紫荆关和倒马关的大军,是从哪里调来的精锐?” 黄溥摇头苦笑道:“不过是从山东和南京调来的备倭兵,三流军队而已,太师切莫挂怀。” 也先呵呵一笑,心中非常确定黄溥又在真真假假地瞎忽悠了。其实也先也分不清黄溥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一路聊下来,反而更迷茫了。 好容易打发走了黄溥,也先便决定晚上也开一场夜宴,先好好探探太上皇的底再说。 却说黄溥出了瓦剌大营,便回去叫着何宜一起,进了城,往齐王府而来。 朱祁钰则一直在西花厅中睡了一下午,到天已经黑了下来,才悠悠转醒,此时中书舍人们都已经散班回家了。 朱祁钰刚要伸个懒腰时,就觉得自己身前身后都是软软的,左右一看,原来自己的被窝里又出现了两只小可爱,一个玲珑剔透、一个脂玉凝香。 可怜的奴隶主一边握住软玉温香,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极品尤物虽好,但是太多了也真让人难以招架。没办法,假寐吧,熬到晚宴开始就好了。 等黄溥与何宜走进西花厅的时候,假装睡觉的新君正好被堵到了被窝里。二人愣了会神,方才转身想要悄悄的出去,朱祁钰听到动静,连忙叫住二人:“澄济、行义,你们两个来的正好,我有事跟你们商量。” 黄溥、何宜只能左右为难地站在原地,就这样背对着新君站着显得很失礼,但是转过身去吧,若是看到了两位皇贵妃的身体,那就直接要了亲命了。 还是两位宠妃体贴,立即便坐起身来,将案几上的琉璃屏风搬到软榻外侧,将两人视线挡住,然后依旧光着身子钻进被窝里,笑盈盈地命黄溥、何宜转来身来。 (本章完) ------------ 177 新君宠妃明心迹 黄溥何宜表忠心 黄溥与何宜搬过两个凳子,壮着胆子坐在软榻正前方,知情识趣得躲在琉璃屏风隔出的视野盲区里。 某某某,睡了一下午,已经养足精神的皇帝陛下不禁大受感动,也陪着自己的宠妃疯了起来。 琉璃屏风虽然不透明,但是屏风后的两位大臣,依然能感受到影影绰绰的光华流动。 朱祁钰一边动,一边向黄溥问道:“澄济啊,咱们的大太师说什么了?” 黄溥回道:“太师说,只有一百万两白银不够有诚意,他还想要十六名绝色美女做姬妾,才肯放归太上皇。 如果陛下不答应,那就是看不起太师,瓦剌大军就只能与明军决一死战了。” 朱祁钰笑道:“挺好,明天早上的朝会,你好好跟大臣们说说吧。至于答不答应,让大臣们议去吧。 大臣们要是同意,咱们就送女;大臣们要是不同意,咱们就以瓦剌在和谈期间,消灭了居庸关一万明军精锐为由,再度开战。” 黄溥连忙答应了,朱祁钰又问道:“咱们那一万大明精锐怎么样了,杨大亲王有去派人找阿剌知院疏通吗?” “那一万宣府逃亡军,阿剌已经知会大同总兵去接收了。杨王出了十万两白银,要赎回杨俊,被阿剌严辞拒绝了。” “杨大亲王还是不肯出战?于尚书有什么动作吗?” 黄溥摇摇头:“于尚书没什么动作,他也指挥不动宣府的军队。阿剌知院已经停止了进攻居庸关,率两万主力回到了宣府。 如今阿剌的三万大军全部围在宣府城下,就算杨王想出战,他手下的将士们也不能答应。” 朱祁钰叹了口气:“大明的军队一向作战勇猛,怎么忽然就出了杨洪这样的废物,真是给明军丢脸。 回头你让密使知会阿剌,北京战事结束之后,让他不要走,就一直在宣府围城,把杨洪困在里面。 我会派石亨、范广、孙镗率十五万大军追击也先,从紫荆关进入山西。之后,石亨率五万大军接管大同;孙镗率五万大军进驻怀来,一面监视宣府的动向,一面去土木堡战场收殓战士遗骸。 范广则率五万大军前去合围宣府,彻底解除杨洪的兵权,并对宣府里里外外进行大清洗。 我要给全国百姓免税赋徭役,要给你们所有人涨俸禄,可全指着山西这帮垃圾的家产呢。” 说完之后,朱祁钰立即又补充道:“行义,伱以我的名义,拟一份半私人半公事的赦书,也就是拟一份类似中旨的文书给于尚书。 具体怎么写你自己润色吧,大概意思就是说:于尚书在山西任巡抚十九年,功勋卓著、政绩优异,将山西治理的官场清明、井井有条。尤其是在兵事上,整饬军备、加固防线,使得山西边境安宁,固若金汤。 于尚书劳苦功高,朕心甚慰,拟晋封于尚书为宣府侯。 这事已经下给百官进行评议了,朕就将此事先知会于尚书及宣府众将,也让宣府众人知道敬畏,最好能老老实实奉命,不然天威降临,勿谓言之不预也。” 何宜连忙回道:“陛下放心,微臣知道怎么写。” 朱祁钰点点头,觉得十分顺心。到底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人好用,不用讲得太直白,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像那些先帝和太上皇提拔起来的大臣,想想都让人心累。 …… 屏风外的黄溥、何宜对视一眼,先是有些错愕,既而便又露出喜色。两个人都很年轻,还没成为胡濙等人那样的老古董。 最重要的是,皇帝和宠妃们感情越好,越能早点多生些皇子,以后大家的前途也就越有保障。 至于皇帝行事荒唐,那就无所谓了,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就行。 朱祁钰如果知道黄溥与何宜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大感欣慰。到底是嫡系心腹,对自己的主君就是足够的宽容和耐心。 黄溥与何宜就在那里待坐着,也不出声,也不催促,手边连杯茶水都没有,却也毫无怨言。 又过了半晌,凝香将位置让了出来,示意玲珑继续。自己则穿好衣服,起身下榻,取过炉上的水壶,亲自为众人沏茶。 黄溥与何宜见红光满面的绝色佳人,端着茶水款款走来,连忙起身就要跪下。 凝香笑盈盈地止住二人:“两位先生莫要见外,行这么大礼就生分了。我跟咱家王妃不一样,我既不抛头露面、接人待物,也不操持内务、经营家业。 我早就跟夫君说好了,只管侍寝,做个专一哄夫君开心的小玩物,所以你们不用拿我当贵妃看。 夫君整天面对数不清的军政事务,有无穷的压力,所以有时我们会变着法儿的取悦夫君,你们不要觉得奇怪,请多多理解陛下,另外别说我们妖媚惑主就好。” 说罢,凝香将茶递到二人面前。 二人连称不敢,都表示自己绝对能理解皇帝,理解各位娘娘,然后恭恭敬敬接了茶饮过。 既然喝了茶,那就表示理解与接受皇帝与宠妃的荒唐行径了,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画大饼:“澄济、行义,你们两个好好干,朕对你们寄予了厚望。 尤其是现在你们两个都在参赞军务,杀敌立功的机会难得,等下次再有这样的大战,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呢。 待我军大胜,彻底将也先赶回山西,朕升行义为左春坊大学士,澄济为右春坊大学士。” 这次谁也劝不住,黄溥与何宜坚决地跪下磕头了。皇帝对自己的嫡系心腹,真是没的说,左右春坊的大学士,其实从理论上就有已经能入阁参政了。 接下来两人就算光躺着熬资历,早晚也能熬进内阁里去了。 朱祁钰没说对两人的最终安排,是怕两人仕途太顺,以至于心浮气躁,骄傲自满。 其实景泰朝的几任首辅,朱祁钰心中早就已经内定了:第一代首辅,连中三元的大才子陈循;第二代首辅,皇帝的铁杆重臣王文;第四代、第五代首辅,便是黄溥与何宜。 (本章完) ------------ 178 徐有贞异军突起 朱祁钰简拔阁臣 至于第三位首辅,那就比较出人意料了。 徐珵,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徐有贞,是朱祁钰内定的第三任首辅。 徐珵虽然左右摇摆,也经常干些荒唐事,但架不住这个人能力实在太强了。 就单论治水,从现在往前推一百二十年,往后推八十年,这一共两百年里,治河能力没有比徐珵更强的了吧。 光凭治河之才这种极端稀缺的能力,就足够朱祁钰无限度地包容徐珵了。虽然历史上的徐珵参与了夺门之变,但是要想成为千古名君,有些东西得咬着牙忍啊。 就像魏征也参与了玄武门之变前后李建成的谋划,但李世民不还是咬着牙认了嘛。 而且徐珵是大明极少见的文臣封伯爵,尽管徐珵有一系列的作死行为,但最后还是得以善终,可见其才华与政治能力,也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朱祁钰开口问道:“徐珵呢,我之前让他去治河,他现在离京了没有?” 黄溥回道:“这个微臣知道,徐珵并没有离京,他说冬天没办法动工修河,现在去了也没事做。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工部和兵部活动,向有经验的前辈咨询治河之术。” 朱祁钰摇头笑道:“这位大才子还挺谦虚,竟然也知道请教别人。不过他去工部我能理解,但兵部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跑兵部干什么去?” 黄溥回道:“徐珵说,修河调动官军就够了,没必要去折腾老百姓。” “这倒是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去通知一下,明天早朝让他也来参加。” 黄溥领了诏命,朱祁钰又吩咐道:“今晚我要宴请武将们,你们两个一起参加吧。凝香你去后院做点吃的拿过来,我们先吃点再说。” 于是众人各自休息吃饭,到了晚间,武将们陆续进府。 武将们与勋贵集团的表现完全不同,不论是石亨、范广、孙镗等各营主将,还是许通、谷忠等皇帝亲卫,抑或是御马监的刘永诚、郝义,没有一个告病不来的。 毕竟大家都想封伯爵,晋侯爵,而这些爵位分配,不过是皇帝一言而决的事情。 朱祁钰并不提今天大军出营挑衅瓦剌的事情,只是劝着众将饮酒。然后又陆陆续续透露了一些战后的安排,总之是答应爵位给够,权位给够,然后让各位大将分头去边境驻守,为大明开疆拓土。 武将们的诉求得到了满足,这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直到深夜,众人才各自散了。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天一亮,文武大臣们便早早得来到了齐王府。 大明上朝的时间非常早,大臣们倒是早就已经习惯了。朱祁钰则一边在被窝里磨蹭,一边抱怨:“这些上朝时间都是谁定的,我已经尽力不去墨守成规了,怎么大臣们还是这么早就跑来。” 凝香只得笑着哄道:“夫君还是快去快回吧,奴家暖着被窝,等夫君回来。” “哎,赶紧杀了也先吧,真是够了。” 朱祁钰一边骂着也先,一边起了床,穿戴整齐,来到西花厅中。 待到在软榻上歪好,朱祁钰环视一下众人,今天来了两个不常露面的人,一个是徐珵,一个是丰城侯李贤。 朱祁钰不得不感叹勋贵们的效率,自己刚赶走了一批人,勋贵们马上就又推出了新的代言人。 而且这位丰城侯资历还很老:他家是开国勋贵,宣德年间,李贤就已经在领前军都督府事。到了正统年,李贤做过大同府总兵官,现在领南京中军都督府事。 因为这场北京保卫战,南京的军队也调来了北京,这位丰城侯领着新一批勤王军刚到北京没多久,就赶上了皇帝发动政变,赶走了一大批在京勋贵。 有资历的勋贵,要么死在了土木堡,要么被赶出了京城,要么就像魏国公那样,一直在南京镇守。 所以李贤猛然发现,在亲太上皇的在京勋贵里,自己现在成了最年长最有威望的那个,想不被推到前台都不行。 但朱祁钰已经懒得和这帮亲太上皇的勋贵们假客套了,就算再掏心掏肺,他们就还是这个态度,那又何必再热脸去贴冷屁股。 再说亲太上皇的勋贵,能力强的靖远伯、宁阳侯远在三五千里之外,在京城的,全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废物,根本就不值得重视。 所以朱祁钰第一句话,便是开口询问徐珵:“徐爱卿,你的治河方略有眉目了吗?” 徐珵见新君第一个就问自己,倒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道:“启禀陛下,臣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略。 不过说起来,话有点长。臣认为之前的治河策略,只注重眼前,不重长远,完全是治标不治本。 就拿现在来说,不能因为山东段决口,就只想着加固山东的河堤。朝廷应该对黄河与运河的治理,有一个整体的规划,然后数十年如一日地去执行。”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一会朝议结束,徐爱卿留下,咱们君臣单独细聊。” 徐珵闻言大喜,自己二十六岁中进士,本是前途无限的青年才俊,结果却是无人赏识,蹉跎岁月。 可怜的徐珵,刚中进士,便被封为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然而十六年过去了,到了正统十四年,四十二岁的徐珵只升到了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讲。 徐珵在心中叹口气:最后还是全靠荒诞不经的新君,一登基就莫名其妙地给自己升到了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才总算初步迈入了高官的行列。 徐珵又看了一眼唯二的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何宜和黄溥,心中便更加感慨。在场的文臣,都是朝廷重臣,不是尚书,就是侍郎,要么就是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太常寺卿之类的。 自己区区右佥都御史,官位排倒数第三。关键后面那两个比自己官位低的,却比自己命好的多。尤其是何宜,现在才二十二岁,已经是正五品的左春坊左庶子。 虽然比自己低一级,但却整整年轻了二十岁。而且作为新君的嫡系,区区一级的差距,啥也不是,简直就是比自己幸运了一百倍不止。 朱祁钰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也知道文臣们早早来是图啥来了。便直接开门见山地发布了诏命: “大宗伯已经出京去了,礼部也不能没人掌管。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一部之中出现两个尚书也是无奈之举。 这样吧,大理寺卿俞士悦,升任礼部尚书,掌礼部庶务,并仍管大理寺事。” 俞士悦闻言,大出意料,连忙跪下谢恩。 朱祁钰又继续说道:“工部尚书周忱,兼任东阁大学士,入阁协助朕处理政务。” 周忱同样大受感动,七十岁的老臣啊,终于熬到入阁了。 这两道任命,还在能接受的范围里,倒是中规中举。于是大臣们都集中精神,注意倾听,看看剩下的一个阁臣的位置,最后会花落谁家。 (本章完) ------------ 179 天降于民作之君 父有天下传于子 朱祁钰没让众人久等,就揭晓了谜底:“吏部左侍郎何文渊兼任礼部尚书,以翰林学士身份入阁参与政务。” 在场听人,既觉得意外,又觉得正常。 可怜的满朝文武,已经快被新君的荒唐行径,折磨到精神分裂了。 大臣们的意外在于,何文渊虽然之前官至刑部右侍郎,资历上早就够格,但是他已经在家罢官闲居好几年了。 现在好了,他还没有进京,就一升再升,先是任吏部左侍郎,然后到现在兼任礼部尚书,以翰林学士身份入阁参政。 大臣们觉得正常的地方在于,大家已经找到新君用人的规律:就爱从那些或闲散、或不得志,但资历已经够了的人中扒拉。 何文渊正好就完美符合这些条件。 新君的做法,既让人觉得荒唐,又让人勉为其难地能够接受。 新君登基后,大搞一部二尚书,这也就算了,现在加上何文渊的任命,礼部已经有三个尚书了。 让人勉为其难能接受的地方在于,礼部尚书没有什么实权,多一两个倒也不是特别碍事。 朱祁钰看着众人的表情,心中暗笑,其实自己任命三个礼部尚书,倒不完全是没有依据的。 根据朱祁钰的后世经验,在泰昌吃红丸吃升天之后,大明一个月死了俩皇帝。在万历、泰昌、天启三个皇帝密集的权力交接中,出现了多位礼部尚书共存的现象。 根据朱祁钰朦朦胧胧的不完全统计,至少有四个礼部尚书,是同时存在的。自己现在才弄了三个礼部尚书,还不够多。 至于为什么非要弄何文渊上来,那也是有说法的。历史上的何文渊,极力主张废除朱见深,改立朱见济为太子。 而且在废易太子的诏书上,陈循写了第一句:天降于民,作之君。 何文渊在第二句补上了自己的大名言:父有天下,传于子。 不要说别人,就连朱祁钰自己,都觉得何文渊有点过分了。 但是朱祁钰没得选,靠王文、何文渊等人,总比靠胡濙、王直这帮上皇铁杆和李贤、商辂、于谦这帮左右摇摆的靠谱多了。 最后太上皇夺门复辟,王文被杀、何文渊自杀,也算是与景泰祸福与共、君臣始终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见谁也没有出声反对,自己倒觉得有点尴尬了。 朱祁钰轻轻地拍了一下茶几,好,你们都这样,那我就给你们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于是便非常和气地笑道: “我之前将正统七年、十年、十三年的进士名单要了过来,细看了一遍。如今黄爱卿与何爱卿都被派出去参赞军务了,朕身边少了得力近臣,所以还得再提拔一两个人到身边使用。 先从正统七年开始吧,让兵科给事中徐正、翰林院编修黄鉴兼任中书舍人,到西花厅当值,帮朕处理政务。” 大臣们倒是懒得管这种事,依然没有人提出意见。就算记性很好的陈循、王文等人,也只是知道徐正二十五岁中进士、黄鉴二十九岁中进士,新君最爱招拢提拔青年才俊,这个倒是很符合新君的习惯。 大臣们算是彻底找着规律了,太上皇当政时,喜欢提拔长相好、气质好的;新君则是喜欢提拔二十多岁中进士的人。 只有朱祁钰自己心里知道,徐正和黄鉴不仅是同榜进士,而且还是老乡。在历史上,这对难兄难弟,在上皇被禁锢南宫之后,先后给景泰上表,建议加高围墙、砍伐树木,将南宫大门用铁汁灌死,并且将废太子、沂王朱见深赶到封地沂国,以绝人望。 最后夺门复辟之后,徐正被凌迟,黄鉴被灭族,所以这两人算是立场最明确最坚定的景泰铁杆了。 既然大臣们谁也不出来反对,那我就给你们一次性调整到位了。 接下来,黄溥登场,开始给在场大臣讲述也先的诉求。 等黄溥讲完,大臣们终于不淡定了。就算大臣们再怎么怂,要把大明的女人送给也先玩弄,那也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 朱祁钰不等大臣们说话,提前就选好了立场:“这件事情,要继续赎回太上皇,就得给也先送女人;不肯给也先女人,赎回太上皇也只能被迫半途而废。 朕也很纠结,没办法下决断。所以还是廷议吧,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少数服从多数吧。” 说罢,朱祁钰便靠在软榻上,闭着眼发呆。 正如意料之中的那样,大臣们吵吵嚷嚷了半个时辰,朱祁钰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大臣们还是没能给出一个结果。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坚决不能送女,但是也没人敢站出来说要彻底拒绝也先,让赎回太上皇的事业半途而废。 最后大臣们终于达成了共识,一齐高呼:“陛下英明神武,请圣上乾坤独断。” 朱祁钰叹口气,心说果然我就是伱们选出来背锅的。到了需要有人当坏人的时候,你们就都知道皇帝圣明了。 但是今天,英明的新君拒绝背锅,只听朱祁钰一脸为难地回道:“别的事情,朕都能做主,但是赎回太上皇的事情,涉及到了后宫的太后与皇后。 你们还是派个代表,去见见太后吧。最后怎么样,由太后说了算,朕都没有意见。” 就这样,大臣们都被打发走了。只留下徐珵、黄溥、何宜,大家继续聊治理黄河的事情。 徐珵讲起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朱祁钰听得脚不沾地,云里雾里。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朱祁钰强行打断了徐珵:“好了徐爱卿,我实在扛不住了,你讲的这些我真是听不懂。 我也没必要知道这些,总之,你就放心大胆地去治河吧,需要任何东西朕都支持你。 我也不管你具体怎么做了,只要你能把黄河与运河修得固若金汤,朕升你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工部右侍郎,并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 好长一串官衔,朱祁钰憋着一口气,总算把漕运总督的官方全称念了下来。 (本章完) ------------ 180 新君逼纳投名状 徐珵应承劝退表 徐珵听得眼都直了,这可是千古难找的好皇帝啊:新君虽然处理具体政务的能力不行,但是却有两个巨大无比的优点:一是有自知之明,新君知道自己水平不行,就把具体事务放手交给大臣,不瞎指挥,不瞎掺和,不自作聪明。 二是,新君封官许愿时是真大方,一下就给出了实权二品大员的许诺。 徐珵自己都觉得有点不真实,土木堡之变发生时,自己才是区区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讲,而且还发表了极端政治不正确的迁都言论,怎么反倒是过了区区三个月,正二品就在向自己招手了呢。 不过还没等徐珵在心中欢呼雀跃完,朱祁钰的敲打马上就跟着来了:“徐爱卿啊,你之前极力主张要迁都,虽然朕不在意你的言论。 但是满朝文武少不了议论吧,而且将来史书之中,免不了给你重重记上一笔。徐爱卿自己说,应该怎样才能摆脱这种纠结呢?” 徐珵还算知情识趣,连忙起身向皇帝请教。 朱祁钰满意地挥挥手,示意徐珵安坐,然后才说道:“徐爱卿改个名吧,改了名,也是与过去做个切割。到时候史书怎么写,朕说了算。” 徐珵忙又恭请皇帝赐名。 朱祁钰笑道:“论才学,论聪慧,伱们在座的三位,个个都胜我百倍,我就不瞎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起名啊,不能乱起,要从易经、卦象、卜算之类的角度去处理。 我知道徐爱卿自己就精通此道,但正所谓医者不自医,你也不应该自己给自己卜算,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个术士吧。” 徐珵又连忙请皇帝赐教。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喝口茶,然后跟众人讲起了故事:“武清伯石亨曾经向太上皇推荐过一个术士,叫做仝寅。 这个人是石亨的门客,占卜之术精湛,所算无不灵验。 太上皇亲征之前,曾专门派人去大同,让仝寅占卜祸福,算算什么时候能够取得胜利班师回朝。 仝寅的原话朕记不住,大概意思我给你们讲讲:就是说上皇一旦亲征,至少要出去一年,然后秋天才能回到京城。 而且一旦出去,定会失去大位。但是回京之后,如果能像潜龙一样,隐于深渊,等待时机,丁丑年,也就是八年之后,还能复辟。 现在看来,仝寅所算出的结论,前半部分已经应验,接下来就看后半部分如何了。 依朕看来,仝寅的卜算之术确实神妙,徐爱卿不妨找这位先生算上一算。” 这话中之话,徐珵哪能听不出来,连忙表忠心:“陛下之言,微臣不能苟同,如今神器转移、天位已定,岂能有复辟之事。 再说陛下春秋正盛,英明神武,又有保卫北京、救亡图存的不世之功,有谁敢兴改朝换代之念,太上皇岂有复辟之理。” 朱祁钰突然换了个话题:“陈阁老年已经六十五了吧,他连中三元,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也要熬到六十多才能当上首辅。 朕的景泰朝,在陈阁老之后,下一任首辅是王千之,就算他干到七十五好了。 从现在起,再过十八年,就到第三任首辅了。徐爱卿算算,那时候你自己多少岁了?” 徐珵立时便回道:“启禀陛下,那时臣六十二岁。”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给出了惊心动魄之问:“首辅之位,爱卿其有意乎?” 徐珵闻言,果然顿觉心惊肉跳,虽然自己一向自视甚高,胸怀大志,但是现在就考虑当首辅的问题,实在是有点过于突然。 不过很快徐珵便调整好了情绪,自信地回道:“若是时势造英雄,臣当仁不让。” “不仅时势造英雄,英雄还能造时势呢。其实能不能当首辅,机会就掌握在爱卿自己手中。 朕也粗读史书,只听说过历史上有劝进的,还没听说过有劝退的,不知道徐爱卿肯不肯做这历史第一人?” “劝退?” 徐珵一脸惊诧地问道。 朱祁钰笑笑,然后解释道:“其实仝寅算的一点都没有错,太上皇是完全有机会复辟的,只是你们一时还看不到那么远而已。 所以朕还是希望太上皇能够举行禅让仪式,将帝位正式传于朕,而上皇自己,下罪己诏,为土木堡死难的五十万将士负责,退为恭让皇帝。 但是上皇自己不会主动退位,所以就必须有大臣站出来劝退。本来朕属意兵部于尚书,可惜他不肯,朕也不好相强,只能让他出京去躲是非了。 现在首辅之位就摆在徐爱卿面前,肯不肯要,徐爱卿自由选择吧,朕不强求。不过你若不肯,将来当个工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也就到头了,再往上你就别想了。” 徐珵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这么让人自由选择的吗,谁不想走上文臣巅峰。到了这个位置,还能有人心甘情愿地故意止步于工部尚书? 徐珵很清楚,新君就是明明白白的在要投名状,等自己的‘劝退表’一旦写出来,再想跳反,回太上皇阵营,那就难于登天了。 “写,臣愿意写劝退表。” 最终,徐珵还是给出了新君期望的那个答案。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朕一向喜欢走在别人前面的人。陈、王两位阁老是最先支持朕的重臣,所以只要朕在位,他们都能安安稳稳当首辅。 黄、何两位爱卿是最早死心塌地跟着朕走的青年才俊,所以将来他们也都会当上首辅。 徐爱卿第一个站出来为朕劝退上皇,最多二十年,也就能走上文臣巅峰了。 而且朕不愿意处理具体政务,对于辅臣,绝对是肯放权的。到时候有的是让众位爱卿施展才华的机会。 朕也不抢功,你们跟着朕,个个都能名垂青史,赢得生前身后名。” 徐珵、黄溥、何宜三个人闻言都大受鼓舞,一起跪下谢恩。 聊到这里终于可以收尾了,朱祁钰笑着对徐珵吩咐道:“回头你去找仝寅算算,改个名字。 朕对仝寅这个人很感兴趣,你顺便替我去试探试探他。如果他能为我所用,那就最好了,如果不能,哎呀。” 徐珵闻言,脸色变了变,紧接着又连忙回道:“是,若是仝寅不能为圣上所用,转而与上皇效力,他日必生祸端,微臣知道怎么做了。”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徐爱卿误会了,我没让你杀他。朕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他若不肯为我所用,也就随他去吧。 朕乃天命所归,岂能与一个小小术士较真,那要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行了,我要回去睡午觉了,你们自由活动吧。晚上你们三个都早点过来,朕要宴请所有亲信,一边喝酒,一边谈谈接下来的用兵方略。” 于是君臣散场,各自去休息。 另一边,朝中四品及四品以上的文臣,都集中在本仁殿,个个相互推诿,不肯出头。胡濙、王直等亲太上皇的重臣都被赶出了京城, 如今作为代表去向太后征求意见差事,就成了烫手的山芋,谁也不肯轻易出马。 (本章完) ------------ 181 皇帝大宴众亲信 和谈破裂重开战 吵架到最后,总归是要有人背锅的。 经常被当作使臣派去瓦剌大营的陈镒、杨善、李实、李贤,终于还是成为了当仁不让的选择,被一众大臣推举出来,硬架着去了慈宁宫。 在孙太后吃晚饭之前,陈镒等人便紧急通报,顺利来到了孙太后面前。 孙太后先是有些奇怪,这么一帮小虾米,来找自己做什么。既而心中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于是连忙问道:“几位爱卿,是太上皇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 四人中官阶最高的右都御史陈镒,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向孙太后复述了一遍。 孙太后听完,气得差点砸东西,合着后宫搞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好容易凑了六十万两银子,一转眼就打水飘了啊。 光这些银子也就算了,关键是转眼就要到深冬了,要是太上皇还迎不回来,就得到天寒地冻的塞外遭罪去了。 更更关键的是,就按新皇帝如今这样的揽权速度,要是太上皇在外面待上一两年,再回来时心腹大臣们就得被换光了。 孙太后看了旁边的大太监金英一眼,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都不用等一两年了,现在太上皇和先皇的心腹就已经被收拾得不轻,先帝留下的胡濙、王直、于谦全被送出了京城,自己暗中提拔的商辂、彭时也被送走了。 太上皇自己提拔的人,本来就全在外面打仗。现在好了,能到自己眼前的,都是陈镒、杨善、李实、李贤这种在战前基本没啥存在感的人物。 但是最让孙太后疑惑的是,新皇帝为何偏偏对紫禁城是一丝兴趣都没有,登基都两个多月了,一共就给五个贴身太监弄了些不起眼的差事。除此之后,再也没有插手任何宫廷事务。 这实在太诡异了,堂堂大明皇帝,手底下连个司礼监秉笔太监都没有,新君竟然丝毫无所谓的样子,整天就悠哉悠哉地在家里玩女人。 孙太后想问问眼前的陈镒等人,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整天被派到瓦剌去吃瘪,一看就不招皇帝待见,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也不多费口舌了。 这时候陈镒见孙太后久久不说话,只得催促道:“究竟要不要答应也先的要求,还请皇太后示下。” 其实从孙太后本心来说,也先不就是要女人嘛,给他就是了。但是孙太后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就是政治不正确。 由于有辅政经历,所以孙太后也算是个经验比较丰富的政斗家,在朱祁镇处于全面被动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隐忍退让,等待时机。 于是四位大臣便听到太后极力克制着失望情绪,幽幽地回道:“你们告诉皇帝,就说是本宫的意思,回绝掉也先吧。 至于也先是战是和,随他去吧。本宫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两军交战时,我军要极力避免伤害到太上皇。” “太后圣明。” 四位大臣闻言,如释重负,赶紧拍了一番马屁,便急急忙忙地告退了。 在吃晚饭之前,朱祁钰便已经得到了消息,不出意料,孙太后再背一锅。 朱祁钰心里明白孙太后的策略,想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一旦自己有所疏忽,就给自己致命一击,瞬间扭转乾坤。 这个思路倒是挺好,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会是十二分的残忍。 虽然和谈已经破例,但是在接天楼最后一晚的募捐拍卖还是要继续。 朱祁钰则在府中主持招待自己的全部亲信,做完最后一晚的动员,明天就要重启战事了。 今晚的宴请,主要是为了检阅检阅自己的亲信。如今皇帝的亲信,已经从登基前的大猫小猫三两只,演化成了一个体量不大、却五脏俱全的小型军政集团。 其中包含了多名勋贵:定国公徐永宁、曹国公李璇、兴安侯徐亨、成山侯王通。公侯都有,就是没能拉拢到伯爵。 武将之中,亲卫之外就是一个范广;亲卫之中,许通、谷忠、刘昌。 文臣里面,四品及以上的重臣:陈循、王文、江渊、徐珵。四品以下的青年才俊:黄溥、何宜、练纲。 还有一部分没来的:兵部左侍郎罗通,新任阁臣何文渊,新的中书舍人徐正、黄鉴;以及大宁都司那七位二三品的高阶武将,这些眼下大部分都不在京城。 至于御马监提督郝义,则是故意不来的。朱祁钰不想与御马监来往过密,提前暴露自己在御马监的布局。 朱祁钰是这么想的:孙太后隐忍,那我也隐忍;等孙太后和太上皇一派暴起发难的时候,我用御马监四卫给他们个大大的惊喜。 在朱祁钰心中,自己的三支亲卫排第一,然后郝义统领的御马监四卫与徐亨统领的骁骑营并列第二。 至于排倒数第一的,那自然是锦衣卫啦。这帮人领着最优厚的俸禄,却不干活。你说他们忠于太上皇吧,好像他们也没为太上皇做些什么;你说他们忠于新君吧,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效忠新君的意愿和行为。 就这样挨到了晚间,宴会进行的非常顺利,朱祁钰上来对着来赴宴的十五位亲信,打了一通鸡血。 作为皇帝,朱祁钰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套路,来来回回就这一招:封官许愿。 什么报效国家、拯救万民之类的废话,朱祁钰从来不说。直接就是告诉大家,我需要伱们为我做什么,事成之后,我给你们封什么官,赐什么爵位。 自己说的明明白白,手下亲信听得明明白白,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于是这酒越喝越开心,文臣们十年寒窗、武将们浴血沙场,不就是为了货卖帝王家嘛。 双方各得所欲,热热闹闹地好容易喝到酒席散场,今晚真真是宾主尽欢。朱祁钰生怕路上出点什么问题,破格派出了大批亲卫,一直把自己的每位心腹都送到了家门口,看着众人进了家门亲卫方才回来。 这也是三个月来朱祁钰唯一喝多了的一次。 等朱祁钰醉醺醺地回到房中,就见林香玉也已经回来了,正如释重负地歪在床头翻看帐本,于是朱祁钰便笑呵呵的问道: “王妃娘娘,咱家那些破铜烂铁,一共卖了多少钱?” (本章完) ------------ 182 四军三分攻瓦剌 新君城头论兵略 林香玉一边叫人过来侍候,一边笑道:“一共卖了一百五十多万两,不过奴家一口气花出去了二十多万两。 再单拿出三十万两来,封在库房,作为太上皇的赎金。 最后剩个一百万两的整数,是咱家净赚的。” 朱祁钰一边让几位宠妃服侍着更衣,一边好奇地问道:“二十多万两,一口气就花没了?” “嗯嗯,五城兵马司这几日负责戒严,国舅爷周寿亲自兢兢业业在那里站岗,奴家总得给人家点辛苦费吧,不然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还有咱们抄家抄来的十几间妓院,总算彻底脱手了。那些恢复民藉、重获自由的姐妹们,总得给她们些安家使费吧。 再者奴家挑了一批聪明伶俐的姐妹,组建了神女阁,为夫君秘密收集情报。运营这样一个秘密组织,不也得要一大笔钱嘛。而且这还不是一锤子买卖,以后还得源源不断地往里面投钱。 另外为了安抚剩下的店铺产业的掌柜、伙计,还有各处田庄的管事、佃户,奴家给所有人额外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免了佃户们一年的田租。而且将佃户们以前的积年欠帐,也全都一笔勾销了。 总之东一笔、西一笔,二十万多两一会功夫就花没了。”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挣。我之前特意留了一批王振的亲信,没有抄他们的家。就是防着咱们哪天缺钱了,随时可以再抄一批。 另外你从剩下的一百万两里,再拿二十万两出来,给母妃,还有你们十五个姐妹,以及太子和公主,做些新衣服,打些新首饰,置办些新鲜玩器。 咱们也不能光顾着为国为民,却把自己弄得苦哈哈的。” “哎呀,这么好吗,夫君真是世上最大方最体贴的奴隶主了,我们姐妹给夫君磕头了。” 说着,在场的几位佳人作势便要下跪。朱祁钰连忙摆摆手:“罢了罢了,寡人的命都在你们手里握着呢,不对伱们好不行啊。 我也不图别的,你们只要不喂我喝药,我就足感大德,千恩万谢了。” 朱祁钰话音刚落,正好暮雨端着一碗醒酒的药粥走了进来。听到这话,暮雨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双方对视了半晌,朱祁钰只得自己打脸了:“哎,我就随口一说,喂吧喂吧,嘴对嘴的喂。有绝色佳人口舌侍奉,就算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众女闻言,方又踊跃起来。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一早,城外四座明军大营便热火朝天地行动起来。 城外明军二十多万,分成了三批。今天十万人出营列阵,明天则换另外十万人出战。 白天二十万人负责轮流列阵进攻瓦剌大营,晚上两三万人,专门负责夜袭。 一天十二个时辰,三批明军完全不间断地向瓦剌大军施压。明军按照新君的要求,需要用十天时间,彻底消磨掉敌人的体力和意志。 朱祁钰则早早地在一千亲卫的簇拥下,带着徐永宁和李璇来到了西直门城头,观看大军调动。 自从孛罗全军覆灭之后,一直到现在,双方都没有再交战。趁着这段时间,大明朝廷集中全力,造出了更多的战车、火器、弩箭等军械。所以明军一出营,很快就用战车围成了三个方阵。 每个方阵三万多人,由骑兵、重甲步兵、火枪兵、火炮兵混编而成。还是老规矩,用火炮、床弩、火枪组成远、中、近三层火力覆盖,就等着瓦剌骑兵往枪口上撞。 不过这次与以前不同的是,如果瓦剌骑兵不主动进攻,那明军的三个方阵便互为掎角,缓缓地向瓦剌大营方向挪动。 看着明军严整有序的行动,朱祁钰在城楼上连连点头,止不住地赞道:“果然是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足粮足饷的明军,再加上充足的辎重补给,和征战多年的猛将,看着就让人充满安全感。” 说到这里,朱祁钰紧接着向左右的两位国公抱怨道:“你们说大明军队里,发饷最足额最及时的就是锦衣卫。 但是锦衣卫足足十五万人,一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们又完全打不了仗。若是把他们这些饷银拿过来分给十五万精锐边军,我的将军们早就把也先的人头捧来给我当球踢了。哎,造孽啊真是。” 徐永宁和李璇竟然还在一旁使劲点点头,表示认同新君的看法。 也就是旁边都是自己的心腹啊,换成别人站在一旁,朱祁钰绝对不敢说这种话。如果自己想对锦衣卫动手的消息传出去,那可就要了命了。锦衣卫杀敌人的时候不好使,搞内斗的时候却未必含糊。 也不能光抱怨,朱祁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向徐永宁问道:“定国公,你说说咱们这阵势如何?” 徐永宁笑道:“陛下这番战略调整,应该是学习了伍子胥的‘三师疲楚’之策。让明军轮番上阵,先把自己的防御打造的固若金汤,然后再用火炮轰击敌营。 反正我们补给充足,瓦剌不主动出战,咱们的火炮就一直轰下去,白天轰完晚上轰,晚上轰完白天再轰。 直到敌人彻底疲惫不堪了,咱们再与之决战。” 朱祁钰微笑着点点头,又向李璇问道:“曹国公怎么看?” 李璇回道:“微臣基本上认同定国公的说法,但是臣的想法和定国公有点小小的区别。” “曹国公说说看。” 李璇便继续说道:“伍子胥提出的‘三师疲楚’之策,也是效仿了晋国大将荀罃的‘三分四军’战略。 臣倒是觉得,陛下现在的部署,更像是荀罃那原版的‘三分四军’之策。 荀罃将晋国的上军、中军、下军、新军分成了三部分,利用楚军远道而来,将士疲惫,补给不足的劣势,轮番消耗楚军。此战略一经施行,便生奇效,以至晋国一度恢复了霸主地位。 如今我们大明的处境何其相似,也是国力大损,被强敌进犯。而陛下同样是将城外四营大军,一分为三,依次出击,轮流休息。 此役建功之后,大明同样会再度中兴,而陛下也将成就千秋霸业。可见历史冥冥之中,竟也有天意轮回。” 李璇这马屁拍的太好了,朱祁钰听李璇说完,更加卖力地连连点头称赞:“好好好,贤弟不愧是岐阳王的子孙,真是家学渊源,于兵事颇有见地。” 这边朱祁钰带着自己的两个表弟,东拉西扯,悠然自在。那边的朱祁镇和也先,就没这样闲适的心情了,一群瓦剌上层权贵、将军聚在一起,为了应敌之策,吵成了一团。 (本章完) ------------ 183 一王城上一王城下 二龙相见大谈交易 不管也先想怎么做,反正伯颜帖木儿已经决定要回家了。 天冷了,其他将士们也想回家。对于重新开战,除了也先,其他人都持反对态度。 在争吵了一番之后,伯颜帖木儿向也先劝道:“大哥,要不还是按照说好的,由我护送着太上皇,先返回大同。 这样既可以保障太上皇的安全,也可以提前安排好退路。” 也先闻言,点点头。在心中盘算一番之后,也先也觉得可行:让伯颜帖木儿带着本部一万兵马先回大同,并且把太上皇带走,这样既能将那六十万两赎金收入囊中,又可以不用送还太上皇这张万能护身符。 六十万两白银,加上孙太后最开始送的那整整八辆大马车的珍宝,足够整个部族舒舒服服过一年了。 明年的日子有着落了,后年再说后年的。 于是也先下定了决心,便扭头向太上皇请示。 此时朱祁镇的心态也变了,或者说已经绝了短时间内回京的念头了。自己的弟弟做事实在太坚决了:文臣里,王直、胡濙、商辂、彭时被彻底赶走。 勋贵里,驸马都尉焦敬、成国公朱仪、恭顺侯吴瑾、成安侯郭晟、怕城伯赵荣、建平伯高远,这一长串儿,全部被送出了京师。再加上本来就被朱祁镇自己派到南方的宁阳侯陈懋、安远侯柳溥、靖远伯王骥。 最后再算上在土木堡被朱祁镇亲自葬送掉的一大群勋贵们,现在拥戴朱祁镇的北京勋贵集团已经被彻底瓦解了,几乎可以说是不复存在了。 到了如今,朱祁镇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弟弟执意要连于谦都调走。因为于谦好歹是被先帝提拔起来的,还知道念着先帝的感情,在战场上不至于朝自己下死手。 而剩下的这些人,尤其是离瓦剌军最近的这座大营里的骁骑营、天策卫、营州卫,可不管这一套。要是打着打着,自己这位太上皇被炮火弩箭‘误伤’,一命呜呼,那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所以在已经注定无法进城的情况下,朱祁镇很明智地选择了跑路。 见伯颜帖木儿和太上皇,都没有了意见,也先便开始安抚诸将道:“咱们剩下的人再坚持几天吧,这几天咱们也不认真打了,就学学城里那位新君,来个连连示弱,迷惑敌人。 过上个七八天,咱们就佯装撤退,待明军追击时,再设下埋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次咱们尽力活捉明军,然后再用俘虏向新君要赎金,让他把剩下的四十万两给我们补足。” 众将闻言,连声叫好。按照也先的这套部署,将士们不用和明军的刺猬大阵硬拼了,自然是非常的高兴。 而先撤退,再设伏,然后击溃明军,这和在山西的三场大战如出一辙,将士们操作起来,已经轻车熟路了。 最重要的是,大明新君已经开了向阿剌知院重金赎回俘虏的先例,这让也先太师的计划看上去非常的有可行性。 就在议事看上去快要结束的时候,喜宁附在也先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也先竟然因此转变了态度,向朱祁镇说道:“太上皇,在山西的时候,就有宣府总兵等人,说您是假冒的,拒绝开城迎接您。 如今在北京城下这么多天,您也从来没有在大明将士、百姓眼前公开露过面,如此一来,大明朝廷又有理由说您是假冒的了。 我们倒是无所谓,但是如果以后大明朝廷一直强调有人假冒太上皇,那岂不是于您大大的不利。” 朱祁镇连忙问道:“那太师的意思是?” 也先回道:“请陛下在走之前,去城下露个脸,让大明的文臣武将、士卒百姓见一见您的真容,这样再也没人能说您是假冒的了,可以永除后患。” 朱祁镇见也先的言辞非常的坚定,不容拒绝,便也不好自取其辱,只得答应下来。 于是众人散去,分头行事。 伯颜帖木儿早已命部下收拾好了行装,如今也先同意撤退,只要再备下五天的口粮草料,就可以上路了。 伯颜帖木儿在做最后的准备,而朱祁镇则上了辇车,摆开皇帝仪仗,在也先手下一万铁骑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开到了城下。 不论是已经列阵的十万明军,还是大营中的将士,见到天子仪仗,都没敢上前阻拦,更不敢发动进攻。 若是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不好,炮轰了太上皇,那算谁的呢。这诛九族的罪名,可没人想扛。 就这样,朱祁镇的辇车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西直门外方才停下,当太上皇走出辇车,向头上看去时,正好与自己的弟弟,新君朱祁钰遥遥相对。 朱祁钰没料到也先来这么一招,心中不由大为感激,连忙命亲卫去击鼓敲锣,号召百姓登城观战。又让另外的亲卫赶紧去通知练纲,快带着画师们十万火急地赶过来。 机会千载难逢,却稍纵即逝,朱祁钰敏锐地预判到,自己的好哥哥竟然要在北京城下叫门了。 为了争取时间,朱祁钰站在城头,向城下的朱祁镇喊道:“城下可是大兄?请近前说话。” 朱祁镇把话听到了,却不敢真的近前,有人突施冷箭怎么办,无比惜命的太上皇帝不敢冒险。 见太上皇踌躇不前,朱祁钰继续喊着:“请大兄屏退瓦剌骑兵,臣弟命勇士下去接大兄入城。” 朱祁镇摇摇头,大声回道:“弟弟好意,兄心领了,但是朝中有奸佞,朕若回去,恐有不测。 还是等朝中奸佞退散,朕再议回京之事吧。” 那正好,朱祁钰便朗声回道:“既然大兄坚持,那臣弟只得恭领大兄旨意,替大兄拱卫京城,扫除奸佞了。 待众正盈朝之时,臣弟再派安远侯柳溥、靖远伯王骥、大宗伯胡濙、与兵部尚书于谦一起前去接大兄回京复位。” 朱祁镇听到这话,立时便陷入了沉默,在心中暗暗盘算起来:自己这宝贝弟弟,真是个玩交易的绝世高手,都已经到了信手拈来、出神入化的境界了。就连隔着几百米喊话,都不忘了跟自己谈交易。 (本章完) ------------ 184 叫门天子朱祁镇 守门皇帝朱祁钰 这话其他人或许听不大明白,但朱祁镇一听就已了然于胸,自己这宝贝弟弟的意思,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我要清洗朝堂,培植亲信,你们太上皇一脉安生点,别出头搞事情。 作为回报,我可以把安远侯柳溥、靖远伯王骥调回京城,并派他们率军前去接太上皇回京。’ 这个交易的内容,还真让朱祁镇心动了,自己想回京,必须有可靠的人率军去接,并负责沿途的安全。 而可靠的、能让自己放心的,又有掌控军队能力的人就三个:安远侯柳溥、宁阳侯陈懋、靖远伯王骥。现在朱祁钰一口气答应了派其中的两个来迎接,再加上自己的铁杆心腹胡濙、左右摇摆的宣宗忠臣于谦,基本可以保证安全了。 朱祁镇下了决心,打算成交,便向城头喊头:“弟弟尽管放手去铲除奸佞、肃清朝堂,朕会修书一封给母后,嘱咐她尽力配合弟弟。”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喊道:“宣府总兵杨洪拥兵自重,不受王命,贻误战机、坑害朝廷,臣弟向大兄请旨,派天兵将杨洪绑缚京师,明正典刑,以为大明武将之警戒。” 朱祁镇闻言,连连应承,那真是太好了,朱祁镇简直就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在对待杨洪的问题上,两兄弟想法是出奇的一致。 朱祁钰接着又将自己的施政理念,一一向自己的大兄汇报了一遍,包括加强对南京的重视,派于谦等重臣去镇守南京,并加强对南方的控制,彻底扫平南方的叛乱。还有免税免赋免徭役,与民休息,增加官员俸禄等等。 朱祁钰在城头扯着嗓子喊,朱祁镇在城下连连应承,倒是颇有兄友弟恭的观感。 此时城墙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见此情景,大为感慨。有些感情丰富、关心朝局的,甚至已经忍不住潸然泪下。 又过了不多时,练纲便带着一众画师,急勿勿地上了城墙。 朱祁钰见状,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把时间拖延下来了。按照也先一贯的风格来说,很快就要到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果然,在两兄弟又表演了一顿饭的功夫之后,朱祁镇身边的一万瓦剌骑兵开始列成方阵,整齐地拔出腰刀,一边高高举过头顶挥舞着,一边齐声喝到:“天子在此,速开城门。” 蒙古人嘛,让他们讲大段大段的汉话,肯定是讲不了。但是就八个字,让他们反复喊,倒也勉强能应景。 这话都是也先让他们说的,而也先的想法,则是出自喜宁。喜宁一向在内心极度仇视大明,所以临了临了,想出了这么个歪招。 喜宁一边挟持着朱祁镇,一边带头大喊,瓦剌骑兵们跟着喊。汉人的老话说得好,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整整一万壮士,扯着嗓子齐声高喊,倒也颇为震撼。城头的普通守军和众多百姓,已经纷纷脸色大变。至于部分百姓抱在怀里的小孩,早就已经吓哭了。 只有皇帝、皇帝亲卫,以及徐永宁、李璇这两位绝世名将之后,还很淡定的站在那里。 李璇十六岁,已经成年了,看着眼前的场景,虽然心中也震撼,但倒是丝毫没有别的感觉。 徐永宁才十岁,到底年纪小,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但也强作镇定,面上并不显露。 不论再怎么震撼,徐永宁是有骄傲在的,自己可是中山王徐达的曾孙,这要是露了怯,那不闹出给太爷英名抹黑的大笑话了。 只有朱祁钰这位代皇帝,心里啥也没想,就忤在那里望着自己的兄长发愣。 瓦剌骑兵们不知疲倦地呐喊,过去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声音才渐渐地减弱,城头的百姓们却依旧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之中。 只不过现在除了被大场面震慑之外,百姓心中还多了对太上皇叫门的失望。以前百姓们只是在朝廷的宣讲中,了解过太上皇叫门紫荆关。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现场经历感受深。 见火侯着不多了,朱祁钰朝亲卫挥挥手。 亲卫们得到指示,开始走到朱祁钰身边的高台上,将上面覆着的四张巨大白布扯了下来。 百姓们面朝城下,一时没看到,但瓦剌的骑兵们,一眼就看到了。两万颗人头,四四方方、整整齐齐地垒在高台上,比瓦剌骑兵的呐喊还要震撼的多。 瓦剌骑兵们顿时乱作一团,各种咒骂起来。 看到瓦剌骑兵们的奇怪举动,百姓也纷纷回头观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仅小孩全被吓哭,一些胆小的女人甚至被吓晕了过去。便是青壮的大男人,看到这场景,也是吓得面如土色。 连李璇和徐永宁都不免变了脸色,两人算是彻底服了皇帝了,这京观垒得是一次比一次壮观。 朱祁钰再次朝亲卫们示意,将百姓疏散下去,然后自己朝着朱祁镇行了礼,带着两位国公迅速离开了城楼。 很快,反应过来的瓦剌骑兵,开始弯弓搭箭,朝城头射击。 好在,双方相隔较远,城墙甚是高大,百姓也被及时提醒,倒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妇女、小孩基本都逃下了城楼,有些胆大好事的青壮年,则依旧留在城头上看热闹。 亲卫们在城头上往来巡视喊话:“陛下有命,不准向城下还击,以免伤到太上皇。” 百姓们纷纷盛赞新君之德,而瓦剌骑兵骂也骂了,打了打了,见没有效果,只得拥着朱祁镇,回去向也先复命去了。 也先听完手下将军的回报,面上做出怒不可遏的表情,心中倒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叹了口气,催着伯颜帖木儿尽快带着太上皇出发。 所以朱祁镇一回到营中,伯颜帖木儿立即便命部众开拔,一路急行军奔赴紫荆关。 朱祁镇甚至连辇车都没下,就又开始了北狩的旅程。 送走了朱祁镇之后,几位大将又过来将也先围住,请求与明军决一死战。 本来将士们都不想打了,但是看到北京城墙上那用两万人头垒成的京观,部分有血性的将士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本章完) ------------ 185 武定侯府入局豪赌 新君妙手暗伏杀招 (免费章) 伯颜帖木儿已经带着一万本部兵马走了,剩下的便全部是也先的本部兵马,也就是那五万瓦剌主力。 不过这些人的来源,也不尽相同。有相当一部人,大约一万上下,原来是阿剌知院、脱脱不花、孛罗等人的部众,被也先遴选到了自己麾下。 所以也先耐不过众将的坚持,便选择了让这些非嫡系的兵马先去试探性地进攻。 也先自己,则没有出营,只是上了哨楼观战。 如今攻下京城,肯定是没戏了。瓦剌大军压根就没有建造攻城器械,现在造也来不及了。一共还有十日的军粮,没等攻城器械造好,军粮先吃完了。 唯一有点希望的,就是进攻城外的明军。但是瓦剌大军又暴露了另一个致命缺点:没有火炮。 只要明军像只刺猬一样,结成大阵死守,没有火炮根本就轰不开。 最重要的是,人数差距实在太大了,明军着了急能凑二十五万人出来,而瓦剌只有五万人,就算再精锐,也受不了五个人砍一个人啊。 要是把阿剌知院和脱脱不花的一共六万大军调来,还能和明军斗上一斗,可惜这两人已经和也先离心离德了。 也先的大军一共组成四支万人队,出营列阵,其中三支万人队牵制明军,一支万人队负责试探进攻。 徐亨、石亨、范广分别按照朱祁钰事先吩咐好的策略,原地固守,任由瓦剌骑兵列阵。 朱祁钰和也先相互配合,又要消耗一批也先的非嫡系军队。 就在瓦剌列阵的功夫,朱祁钰已经回到了齐王府。 此时还未到中午,朱祁钰在房中刚坐下,由仙儿、凝香、暮雨三个小姑娘服侍着喝了口热茶,林香玉便急勿勿地走了进来。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怎么了王妃娘娘,这样风风火火的,好像有人追你似的。” 林香玉将手中的拜帖塞了过来,笑道:“有人送了拜帖来,求见夫君,说是一会就到。 夫君让凝香她们服侍着更衣吧,奴家还有事,要去账房算最近的开支了。” 说罢,林香玉调头就又要出去。 朱祁钰敏锐地感到有些反常,连忙将林香玉拉过来,搂在怀里,一边紧紧抱住,一边笑道:“王妃别想跑路,等我先看看拜帖再说。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来了,竟然吓得咱家八面玲珑的小王妃想脚底抹油,避其锋芒。” 林香玉挣扎了两下,见挣不脱,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朱祁钰笑盈盈地打开拜帖,好奇地扫了一眼。只一眼,朱祁钰便叫唤了起来:“我的亲爷爷嘞,原来是她,难怪小王妃会吓成这个样子,就连我都想跑了。” 另外三女在旁边更加好奇,凝香连忙问道:“是谁这么吓人啊夫君,难道是郕王府那两位王妃?” 朱祁钰将拜帖递了过去。 凝香取过拜帖一看,更加好奇了:“武定侯府,永嘉大长公主?这位大长公主很厉害吗,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 朱祁钰笑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是上圣皇太后,和还在位时的太上皇,听说这位大长公主驾到,都会吓得想跑路。” “这么厉害?” “嗯,这位大长公主是第一代武定侯的长媳。他们武定侯府,大房和二房争爵位,打成了一锅粥。就为这个爵位,斗了有四十多年了。 前年二房的、三代武定侯郭玹去世,大房、二房就又打起来了。 他们家的第四代,长房的郭昌、二房的郭聪都要继承爵位,被太上皇,也就是当时的正统皇帝搁置了,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第四代武定侯。 太后和太上皇早被他们一家折腾怕了。这不,现在他们又来折腾我们了。王妃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才急急忙忙想去避风头。” 林香玉笑盈盈地反驳道:“哼,什么叫避风头,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奴家一个小小王妃该管该问的。夫君赶紧换好衣服,出去待客吧。” 仙儿立即接话:“夫君刚回来,姐姐让他歇歇嘛。一个侯爵,至于折腾得上上下下都不安生吗。实在不行,直接干掉他们不就得了,也省得争了。” 朱祁钰闻言,以手扶额:“干掉他们?怎么干掉?人家永嘉大长公主是太祖的女儿,伱听清楚,是太祖。而且她老人家还是郭子兴的外孙女,郭子兴知道吧,太祖皇帝的老岳丈。 这位老祖宗足足比我大三辈,我得叫她曾祖姑。她现在就算站在我面前,指着鼻子骂我,我也不敢干掉她啊。” 仙儿闻言,吓得连连咋舌:“难怪能把人们吓成这样,这位永嘉大长公主来头也太大了吧。” 朱祁钰收敛了笑容,正色吩咐道:“好了,不和你们开玩笑了。我等这位大长公主来找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我有一项非常重大的交易要和她谈,仙儿去请母妃到正堂一起见客。暮雨和凝香先去大开正门,等着迎客。 你们见了大长公主要客气,除了我,其他人都是要下跪行礼的。” 三人连忙领命,分头去安排了。 房中只剩下两个人,林香玉才好奇地问道:“不就是爵位之争吗,莫非夫君是想借机收服武定侯府?” 朱祁钰摇摇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远不止于此。我早就盯着武定侯府很久了,这可是个好宝贝,能为我们解决大问题。” “哦?请夫君细说。” “你想想,从高皇后开始,到现在的钱皇后,细细看去,大明的历任皇后基本都有武将背景。而武将,又与勋贵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皇帝娶武将之女为后,再由武将之家出身的皇后,生下嫡子继承皇位。而勋贵和武将们,坚定地拥戴皇后的嫡子,这是大明的一种不能见于文字的隐秘政治规则。 而你既不是武将、勋贵之家的出身,又没有母族叔伯兄弟扶持。现在这个位置你很难坐的住的,甚至能不能长久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能不能生下嫡子,又是个大问题。就算生下了嫡子,要想把儿子顺利养大,那更是难于登天。” 被朱祁钰这样一说,林香玉脸色都变了。 朱祁钰继续说道:“不过不要紧,虽然你搞不定他们,但是到了关键时刻,我会出手。” 林香玉连忙问道:“夫君有办法?” “这个自然,我的亲爷爷,夺了武定侯家本该长房继承的爵位,转而命二房家继承。以至于永嘉大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作为长房长孙,争了四十多年,到死都没能袭爵。 简直就是死不瞑目,永嘉大长公主也是深以为憾,也因此恨毒了仁宗、宣宗、太上皇、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当时在一定程度上能左右这件事情的三杨。 所以我和永嘉大长公主立场惊人的相似。” 朱祁钰喝了口热茶,又继续说道:“现在争爵位的长房郭昌,是永嘉大长公主的孙子,今年二十九岁。他子嗣艰难,生两女已夭折,无子。 也就是说,他现在膝下没有子女,这可能与郭家内宅惨烈的争斗有关。 永嘉大长公主这一支长房挺可怜的,我很同情他们。 不过这件事情与你相关的地方在于,如果我们与永嘉大长公主做一场交易,你认在郭昌名下,做他的女儿,也就是做永嘉大长公主的曾孙女。我为郭家长房拨乱反正,将武定侯爵位还给郭昌承袭,岂不是两全其美。 然后再将我们的女儿,许与郭家长房之子,使双方牢牢地绑定在一起。这样你也就有了勋贵背景,能够得到勋贵、武将阶层的认可。 只要交易一成,就有了大长公主代表勋贵、皇亲,对你进行庇护。永嘉大长公主怎么也还能再活个七八年,起码在这段时间里,没人动得了你。如此一来,咱们与郭家各取所需,既能为大长公主伸张正义,又能保护咱们的嫡子顺利成长,岂不是两全其美。” (本章完) ------------ 186 大长公主亲临王府 新君全家顶礼接待 武定侯府 前脚将拜帖送出去,后脚永嘉大长公主便催着郭昌及其妻曳氏出发。 郭昌搀着大长公主劝道:“祖母,您慢点,至于这么心急火燎的吗?您比皇帝足足大了三辈,就算您要晚上去,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候着啊。孙儿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见您这么着急的。” 大长公主一脸严肃地训斥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再晚就来不及了。这你就烧高香吧,要不是靠你太爷爷和爷爷在军中积累的人脉,咱们怎么可能及时得到消息、知晓战事的走向。 昨晚咱们收到战事重启的消息,这是北京保卫战的最后一仗了,瓦剌大军的粮草已经只够十日了,所以十日之内,也先必然退走,到时候京城的战事就结束了。 而新君的威望,将随着大战的胜利,变得如日中天。伱要记着,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这是咱们押注站队,投向新君的最后机会了。 等新君彻底战胜也先之后,你觉得他还稀罕搭理我们吗?今天去了,你们少说话,由我来和皇帝谈。 皇帝之前号召在京的忠良义士去参加夜袭,为国出力。咱们把家里悍勇精锐的五百家奴献上去,在阵前效命。如果实在不行,我多派家丁保护,你也亲自上战场吧,能立些战功,我们讨回爵位的希望就能添上一分。” 郭昌叹道:“那就去试试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其实孙儿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永嘉大长公主闻言,不禁面色一凛,心生悲凉:“哎,若是要不回爵位,我死都瞑不了目,如果最后真的绝望了,我就去撞死在奉天殿前,到时九泉之下,我等着在父皇面前,听孙氏的解释。” 曳氏见大长公主越说越不像,连忙在一旁劝慰道:“祖母与夫君先不要灰心,儿媳听说咱们这位新君行事荒诞不经、难以捉摸,也说不定他会向着咱们呢。 若真到了新君也不讲理的时候,祖母再发狠也不迟。” 永嘉大长公主闻言,面色稍霁,便催着众人赶紧动身。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赶紧见了新君,赶紧知道个结果,也就省得悬着心了。 不多时,一行人上了马车,穿街过巷,来到齐王府。 此时齐王府已经正门大开,大长公主的马车直接从正门驶入,一路来到正堂前方才停下。 朱祁钰已经带着太妃、王妃、一众贵妃,早早就在正堂门口候着了。 待马车停下,大长公主从车中走出来,朱祁钰连忙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然后便快步上前搀扶大长公主。 剩下的人,包括太妃在内,都选择了下跪行大礼,给足了大长公主面子。 大长公主见新君如此礼遇,心中稍定,连忙向众人笑道:“当不起,当不起,宣懿太妃快起来,众位王妃、贵妃也快别多礼了。” 于是众人起身,太妃也迎上前,与朱祁钰一左一右搀着大长公主,进入正堂。 一进正堂,太妃和朱祁钰便将大长公主往主位让。大长公主还要谦辞,太妃便陪笑着劝道:“老祖宗就别客气了,如今咱们在自己家里,只讲家礼就是了。等出了这个门,再让祁钰摆皇帝的架子去。” 大长公主闻言,也不再硬让,便坐了主位,太妃则坐在一旁陪着说话。朱祁钰在下首坐了,其他宠妃们见过礼之后便以准备午饭的名义告退了,好留给几人商量事情的空间。 大长公主倒也不好一上来就谈爵位,只得与太妃拉些家常。不多时,林香玉亲自上前奉茶,大长公主便拉着林香玉笑道:“这孩子长得如此俊俏标致,祁钰眼光真毒辣,倒是选了个好王妃。来,过来让我细看看。” 大长公主左看右看,细细端详了一番,却是越看越喜欢,便拉着林香玉挨着自己坐了。 如今正堂里只剩下了三主三客,王妃被大长公主搂在身边,太妃又不能亲自干活,朱祁钰只得站起身,亲自奉茶给郭昌和曳氏。 郭昌夫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推让,朱祁钰则十分亲热,一边奉茶,一边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婶婶地叫着,套的是十二分的近乎。 郭昌的奶奶、眼前的永嘉大长公主,和朱祁钰的太爷爷是亲兄妹,虽然有点远了,但朱祁钰叫叔叔,那倒确实是没错。 大长公主喝了口茶,便向林香玉笑道:“好丫头,祁钰平时没欺负你吧,我怎么听外头传,祁钰平时都把你们当奴隶使唤,天天指使着你们干活。” 林香玉故作个一脸委屈的表情:“老祖宗说得是,我们十五个姐妹过得是真苦啊,夫君天天使唤我们干活也就算了,俗话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们给夫君当牛做马是应该的。 但是夫君老是虐待我们,您看看我们身边一个使唤丫头都没有,就更别说太监宦官了。您见过没人侍候,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干的王妃、贵妃吗?老祖宗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大长公主笑道:“丫头说得真对,你们一个丫环都没有,这事在京城都出了名了,这就是祁钰虐待你们的铁证。” 朱祁钰闻言,连忙喊起了撞天屈:“冤枉啊老祖宗,你别听小王妃这促狭鬼瞎白话,这十五个媳妇儿,我平日里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们,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们说过。 凡衣食住行、月例年例,都是按照皇后的双倍标准提供,这还不算平日里给的。昨天我还一人给她们一万两银子零花,今天就告上状了,您说她们亏心不亏心。” 林香玉继续告状:“老祖宗您是不知道,夫君说是给我们一人一万两零花,但是他却不让请裁缝,非使唤着让我们自己新手做衣服。夫君还自己设计提要求,让我们按照他的想法,做奇奇怪怪的衣服穿。您说他刻薄不刻薄?” 林香玉说着说着,自己就脸红了。 朱祁钰指着自己的小王妃凶道:“行,你就瞎告状吧,使劲告,尽情告,等下午回了房看我怎么揍你就完事了。” 林香玉摇着大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老祖宗您看看,咱家这位大奴隶主露馅了,刚才还说从来不碰我们一根手指头呢,那话音还没彻底落定,一转眼功夫他就要打我了。” 大长公主笑道:“好啦,好啦,顽笑归顽笑,祁钰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打小就纯善仁慈,就算对丫环侍婢,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 要说你们在闺房里打打闹闹我信,要说他真打你,那我觉得有点难以置信。祁钰要是真敢打你,你来找我,我帮你收拾他。 你们小夫妻都是好孩子,以后和和美美地好好过日子吧,别像我们家似的,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见说到了正题上,朱祁钰便接话道:“我今天在西直门见过太上皇了,而且已经向太上皇请示过了,从洪熙朝开始,奸佞充满了朝堂。 待打退也先之后,我要集中精力,拨乱反正。对于洪熙、宣德、正统三朝遗留下来的奸佞,该治罪的治罪,该贬官的贬官,该抄家的抄家。就连已经死了的奸臣,如三杨等人,也要进行清算。 太上皇已经首肯了,接下来我奉太上皇旨意,就要开始清理各项遗留问题了。” 大长公主闻言冷笑道:“不瞒皇帝说,我算是彻底恨毒了三杨,我的唯一的儿子,就是因为他们的阻挠,讨不回自己应得的爵位,最后到死都不能瞑目。 若是能看到他们三大奸臣被清算,我就算死也甘心了。” (本章完) ------------ 187 新君太妃坦承交底 郭府众人命运抉择 朱祁钰一脸遗憾的回道:“可惜啊,我没赶上那时候。如果我早三年当上皇帝,我就把爵位还给你们了。” 大长公主闻言,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自己的独子郭珍,死于正统十二年,好可惜,再多熬熬就柳暗花明了。 同年稍早一些,当时的武定侯郭玹病死,大长公主立即便上书要求将爵位归还给儿子,大房、二房之争再度展开,结果被孙太后、朱祁镇一顿和稀泥。甚至还有英国公张辅站出来和大长公主打擂台,支持郭玹之子袭爵。 最后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郭珍病死,武定侯的爵位虚悬,三年未有定论。 至于爵位之争的由来,那更是想起来就让人生气。 第一代武定侯死于永乐元年,那时庶长子,也就是大长公主的丈夫已经去世,按理应该由长孙袭爵。但是侯府长孙,也就是大长公主之子郭珍,才十一岁,必须得等到成年才能袭爵。 这样一拖,就拖出了变故。等郭珍成年之后,武定侯府却‘以事停袭’。 一直到了仁宗继位,二房那边,由于郭玹的姐姐做了仁宗贵妃,弟以姐贵、郭玹便被封为了武定侯。侯爵由此,竟然直接转到了二房头上。 由此引发了武定侯府的大房、二房之间,长达百年的袭爵战争,这也算是明朝勋贵中的一大奇事了。 所以问题就出在仁宗贵妃身上,如果没有这位贵妃,可能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勋贵都争着想和朱祁钰联姻,因为联姻是实打实的管用,真真正正的好使。 大长公主在感叹了半晌之后,才向朱祁钰说道:“有皇帝这句话,我儿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只是如今武定侯的爵位依然虚悬,皇帝想怎么处理?” 朱祁钰现在能体会到一些当皇帝的快感了,堂堂大长公主几十年都搞不定的事情,偏偏自己却能一言而决,这是多么滔天的权势啊。 当然了,一言而决之前,得提条件,得谈交易。 感情归感情,利益归利益。朱祁钰整理了一个思路,便向大长公主笑道:“还爵位可以,名目我都替老祖宗想好了。 咱们可以给我亲爷爷来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此话怎讲?” 大长公主听懵了,这位新君果然如传说的一样,荒诞不经,难以捉摸。 朱祁钰笑道:“我亲爷爷,以厚待外戚的名义,命郭贵妃的弟弟袭了武定侯的爵位。那我也可以有样学样,以厚待外戚的名义,命郭叔袭武定侯爵位。” “厚待外戚?可是郭昌并不是外戚啊?不怕皇帝笑话,我这孙儿子嗣艰难,到现在虚度二十九岁,膝下也无儿女,这个厚待外戚是从哪说起呢?” “郭叔今年二十九岁了,有个十四岁的女儿不过分吧。” “十四岁的女儿?” 朱祁钰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不怕老祖宗笑话,我这些媳妇儿们,都是孤儿。其他人也就算了,有我和母妃疼她们,也能保着她们一世荣华富贵了。 只是我这小王妃,她是要给我生嫡子,继承家业的。但是她既没有叔伯兄弟扶持,也没有家世背景,我就愁啊,这个王妃的位置她很难坐的住,迟早得被人生吞活剥了。 现在她还没有及笄,人们也没急着朝她下手。但是等她怀了孩子,人们能容许她安安稳稳为我生下嫡子?就算侥幸把嫡子生下来,能养活吗?” 到这里,大长公主听明白了,皇帝一边说郭昌需要一个十四岁的女儿,一边说小王妃快要及笄了,期间含义不言自明。 朱祁钰又继续诉苦:“老祖宗是太祖的公主,见证了我大明的风风雨雨,不用我说您也知道,大明的皇后基本都是出身武将之家,与勋贵、武将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天然就代表着勋贵和武将的利益,也只有如此,才坐得稳后位,才能保证自己的嫡子顺利上位。 虽然我和王妃对皇后之位没有兴趣,但是我们也要生嫡子的啊。 以老祖宗自己的爱子之心,应该能理解我们想保住嫡子的心情吧?” 大长公主点点头:“我们长房也是子嗣非常艰难,我能理解皇帝的心情。只是我想直白的问一句,皇帝听了请不要生气。” 朱祁钰笑道:“老祖宗但讲无妨。” “从你爹那里算,你和祁镇现在也是长房和二房在纠结皇位归属问题。伱这个二房之主做了皇帝,那边大房的庶长子做了太子。 父业子继,将来你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我也没有意见。 只是这算夺嫡吧?我想知道,皇帝打算怎么解决道义和礼法上的问题?” 朱祁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妃,太妃便接了话:“老祖宗,眼前的战事一结束,我打算将祁钰过继给胡皇后。” 短短一句话,惊得三位客人差点坐地上去,大长公主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将祁钰过继给静慈仙师?” 太妃闻言,立即反驳道:“不不不,从来就没有静慈仙师,只有胡皇后。用不了多久,祁钰就会为自己的嫡母追谥、祔庙、修陵。 祁钰过继给胡皇后,就是唯一的皇后嫡子,自然也就没有夺嫡这个说法了。 至于见深,则是庶长子的庶长子,以后安心做个亲王就好,我们保证他和您的亲哥哥蜀王过得一样好,绝对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大长公主闻言,好奇地问道:“唯一的皇后嫡子?你是说要否定孙太后的地位?” 太妃也好奇地反问道:“以妾灭妻之人,难道不应该否定吗?” 大长公主被噎得没话说了,不过大长公主从心里并不反对太妃和皇帝的做法,因为在武定侯袭爵的问题上,大长公主把仁宗、宣宗、正统、孙太后、三杨、张辅全都恨上了,巴不得他们全都遭殃才好。 大长公主顾虑的是这套方案的可执行性。 朱祁钰开口做了总结:“老祖宗,我们也没有骗您,将来要做什么,我们都一五一十跟您说了。 我们想要的,就是郭叔认王妃为女,帮她获得勋贵集团的认可和支持。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侯爵还给长房。 得失利弊您老人家自己权衡吧,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们也没法强求于您。 或者您还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提出来。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不不,我没有疑问了。” 大长公主连忙摆摆手,可不敢再问了,要是再问出什么吓人的事情来,自己都得担心皇帝派人来灭口了。 再者大长公主心里已经同意了,只要能拿回爵位,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何况认王妃为女,那可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 朱祁钰又在一边补充道:“我们是非常认真的,只要郭叔认了王妃为女,我们完全是按照亲女儿、亲女婿的身份来行事。 我和王妃是真的要公开行礼,给郭叔跪下磕头的,绝不是说着玩玩那么简单的。” 郭昌闻言,立即吓得站起来了。 大长公主却对郭昌笑道:“有王妃这样乖巧伶俐的曾孙女,反正我是一万个愿意。不过是你们夫妻俩认女儿,你们自己打主意吧。 我和皇帝都不强迫你们,你们可以认,也可以不认。不论你们怎么选择,我都坚定地支持你们。 但只要一旦认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就是生死与共,命运相连。有富贵,是你们的福分;有祸患,你们也别抱怨。 路都是你们自己选的,落子无悔,将来是福是祸,你们自己承受。” 大长公主这样说,是因为这件事情,并不是绝对没有意外的。皇位之争,充满了风险,并不是朱祁钰现在坐在皇帝位置上,就一定能赢到最后的。 郭昌与曳氏对视一眼,各自陷入了沉思。其他人也不催促,就等着二人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本章完) ------------ 188 武定永嘉反上皇 一门两侯泯恩仇 郭昌心里非常清楚,一旦自己点头,那从此就是新帝一党的核心成员了,而且必须跟着皇帝一起反太上皇。如果太上皇成功复辟的话,自己肯定逃不了一死。 关于太上皇的复辟,朝中文武百官的态度是这样的: 绝大部分文臣压根没有帮太上皇复辟的打算,更不相信太上皇能复辟成功。就连最铁杆的上皇党,胡濙、王直、杨善等人,也从来没有提出过待太上皇还京之后,新君需要让位的说法。 绝大部分勋贵有助太上皇的复辟的意愿,但是也没人对复辟成功持乐观态度。虽然勋贵手中有兵,但是在没被逼到走投无路之前,没人会干带兵围攻皇帝这种突破底线的事情。 因为一旦做了,不论成功与否,不论最后是谁当皇帝,参与的勋贵必然会被清算。最现实的例子就是杨洪,虽然杨洪坑的太上皇死去活来,客观上帮助了新君上位,但朱祁钰这位新君却还是执意要清算杨洪。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任何人坐上皇位,都绝对不会允许武将拥兵自重,欺君罔上。 不过郭昌对太上皇复辟却没有这么悲观。因为郭昌掌握的信息,远超绝大多数文臣武将。 武定侯府的人脉关系盘根错节、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就连石亨门客仝寅为太上皇亲征之行卜算吉凶的事情,武定侯府都知道,真可谓是手眼通天了。 仝寅算出太上皇先失位,后复辟。既然如今前一半已经应验,将来后一半未必就不能应验。以郭昌自己衡量,太上皇应该起码还有两成的机会复辟,虽然机会不算大,但比文臣武将们的预估好很多。 郭昌皱着眉沉思,朱祁钰就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最终,郭昌还是咬咬牙,答应了下来。没办法,与其窝窝囊囊地活着,一辈子被二房踩在脚下,还不如拼一把呢。八成的成功概率,值得拿全家的性命去赌一把。 朱祁钰见此事尘埃落定,便拉着林香玉在永嘉大长公主面前跪下,一起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然后二人起身,也要同样给郭昌夫妇行礼,吓得郭昌连连推辞:“陛下,陛下,让我们女儿跪可以,陛下的大礼我们绝对不敢受。” 朱祁钰笑道:“小婿不是说了嘛,大礼是一定要行的。” 郭昌还是苦笑道:“请陛下见谅,我们出门时,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的。就没想这么顺利就要回爵位,更是打死没想过会直接成为国丈。这个冲击力太大了,陛下您让我们缓缓行吗。” 大长公主也在一旁笑着帮腔:“皇帝你就别难为他了,我是太祖的女儿,比你大三个辈分,才敢勉强受你的礼。郭昌就比伱大几岁,你别把他吓死了。” 朱祁钰闻言便不再坚持,只让林香玉给郭昌夫妇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大礼一成,贼船难下。 头都磕完了,如果郭家再反悔,那就成了消遣皇帝了,就算大长公主面子再大,这一家人也难逃一死。 所以没了反悔的余地,郭昌也就不纠结了,手一甩,心一横,蒙着头往前走就是了。 朱祁钰同样也不纠结了,自己的王妃现在有了勋贵之女的身份,起码在永嘉大长公主活着的日子里,那简直就是稳如泰山。 大长公主可不仅仅是武定侯郭英的长媳,她还是太祖的女儿,初代蜀王、代王一奶同胞的亲妹妹,初代谷王的一奶同胞的亲姐姐。 现在太祖还有一子二女在世:第十八子岷王朱楩、第十二女永嘉大长公主,第十四女含山大长公主。 其中永嘉大长公主最为年长,是当之无愧的皇家‘长老’。 起码在场面上,已经没人敢惹永嘉大长公主了。就算是朱祁钰、朱祁镇兄弟俩,要是被永嘉大长公主当面骂一顿,也得捏着鼻子认栽,没什么还击的办法。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大明以孝治天下,又大讲亲亲之谊,没人敢公然挑战大明的根本价值观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历经了七十年的风风雨雨,大长公主的心性早已远超常人。就在郭昌夫妇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大长公主又向朱祁钰问出一个问题: “皇帝啊,那我们郭家那二房,你打算怎样对待?” 朱祁钰一样老谋深算,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当下便不假思索地回道:“老祖宗勿忧,我早已经想好了。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了侯爵,把咱们和二房从兄弟闹成仇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而且王妃时常也得回武定侯府小住几日啊,到时候一回娘家,就发现一府里大半的人都是仇家,数不胜数,防不胜防,这算怎么回事呢。要是再让人下个毒什么的,那乐子就大了。 所以依我看来,反正北京保卫战之后,我也要大封勋贵。索性封一个是封,封两个也是封,让二房去阵前杀个敌意思意思,我也给他们封个侯爵就完事了。 这样大房、二房都是侯爵,也不用争了,也不用斗了,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以后分家各自当亲戚处,岂不是皆大欢喜。” 永嘉大长公主颇不自信地问道:“办法是好办法,但是一门二侯,这个是不是有点过了?” “哎,就这样吧,凭我成功守卫京师建立的威信,多封个侯爵问题不大。再说徐家还一门二公呢,有这个先例在,咱们一门二侯也不是很过分。 我觉得也只能这样了,不然二房那边到底出了个仁宗贵妃,我这个仁宗之孙,如果直接把他们一脚踢开,让人看着也太凉薄了。 太上皇和孙皇后当时也是有这方面的顾忌,才始终不肯将爵位还给大房。” 一提到这个,大长公主又咬牙切齿了,当年孙太后与太上皇罔顾事实,偏袒二房,让自己的独子含恨而终,死不瞑目。如今自己彻底站队到了新君阵营,也有机会让孙太后看着自己独子含恨而终,死不瞑目了。用新君的话说,这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等大长公主说话,朱祁钰又继续笑道:“咱们大房这边是武定侯,不如二房那边就叫文信侯吧,一文一武,叫着也齐整。 既然给,那就给个体面的封号,我不像孙太后和太上皇,竟然没脸没皮地给太上皇唯一的亲弟弟一个郕王封号,简直就是不体面他妈给不体面开门,不体面到家了。” 话说到这份上,大长公主也不再多说什么。文信侯就文信侯吧,反正大明连武安侯都有,再多个文信侯也没什么要紧的。 (本章完) ------------ 189 景泰大礼议预热 几家欢喜几家愁 双方又花了些时间,将一些具体事务的细节谈妥,便彻底放松下来。 了却了心事之后,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顿午饭。朱祁钰又破例,陪着自己年纪轻轻的岳父,喝了个痛快。 一直到天色将晚,方才宾主尽欢,散了酒席,各自回家。 朱祁钰喝得双腿走路颤颤巍巍,却依然坚持着将大长公主一行人送出门去,并派了三百亲卫一路浩浩荡荡,将大长公主一直送进武定侯府大门方才回来。 太妃嘱咐了几句,让王妃们好好照看自己的儿子,便也回北府休息去了。 朱祁钰依然站在正院,一边吹着冷风醒酒,一边拉着林香玉笑道:“今天你这里得了勋贵之女的身份,我则是从太上皇那里得了默许我清理朝堂的政治交换。 真是收获颇丰,接下来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林香玉笑问道:“下一步是什么?还请夫君明示。” “下一步是为景泰大礼议作铺垫,你现在去发请帖,明天请三位舅舅、两位姨妈来府里。 后天,请胡皇后的两个兄弟来家里吃饭。 我先安抚一下亲舅舅们,许诺好他们的爵位,并把他们都安插进锦衣卫,然后再接见胡皇后的两个兄弟。 为胡皇后正名,要先从善待她的两个兄弟做起。” “懂了,那夫君先回房去吧,奴家这就去安排人送请帖。” 于是两人刚要离开正院、分头行动,刘昌却急勿勿地府后跑了进来,一直来到二人近前方才停下。 朱祁钰笑道:“安国,淡定些,你也是快要做伯爵的人了,这么风风火火的干什么?” 刘昌只得在原地站定,努力将气息喘匀,方才回道:“陛下,大捷啊,咱们一仗又打死三千多人。” “哦,知道了,这没什么,很正常。” 朱祁钰很淡定,又杀三千人,还差一万七。反正自己的全部追求,就是前前后后一共杀四万人,然后把自家王妃在孙家赌场押的银子赢回来。 刘昌却一脸疑惑地反驳道:“不不不,这不正常,末将真的是搞不懂,那些瓦剌骑兵在明知道我们的大阵有多重防御,牢不可破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悍不畏死地发起冲锋,难道他们真的是急于为被筑成京观的同袍报仇?” 对于这位自己从底层将士中提拔的第一人,朱祁钰有十二分的耐心,细致地解释道: “伱要记着,军事是政治的延伸。打仗,首先打的是庙算。庙堂谋败,安得战场取胜? 就拿今天这场仗来说,也先就是想这些人死掉,因为他们不是也先的嫡系。 他们死了,正好可以给急于向明军报仇的瓦剌将士一个交待:反正大家打也打了,拼也拼了,不是太师不想打,而是真的打不过,这样瓦剌的将士们也不能怪到也先头上了。 而直接领导这些死去瓦剌士卒的将军们,同样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 刘昌更不懂了:“这些将军,为什么愿意看着自己的直属士卒去死?” “因为这些人都是也先从阿剌知院手里挑选上来的精兵。其中带头的将军还忠于阿剌知院,而手下的士卒则有一部分已经倒向了也先。 所以这些将军也希望将这些首鼠两端的士卒消耗掉,这些士卒的白白送死,还可以顺道激发出那些依旧忠于阿剌的士卒对也先的不满,可谓是两全其美。 这就是政治,你光着眼于战场的拼杀,而当权的领导层却在相互博弈,将底层士卒作为棋子,各自进行着利益的交换和重组。” 刘昌闻言,吓得冷汗都出来了。难怪今天一支瓦剌万人队会莫名其妙地向明军固若金汤的大阵冲杀,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内幕,这一万瓦剌士卒竟是被硬架上来,被逼着当了炮灰。 朱祁钰笑着拍拍刘昌的肩膀:“安国,不用怕。你是朕的人,朕会为你遮风挡雨的。不论什么时候,朕都不会拿自己的亲卫去当牺牲品。” 刘昌闻言,使劲点点头,新君的话,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安抚好了刘昌,朱祁钰终于回房里安安稳稳睡大觉去了。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明军再次取胜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朱祁钰倒是睡得香甜,但是整个京城,却完全失去了平静。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消息灵通的勋贵们。听到明军再次战胜,就连郭昌都后怕起来,止不住连声称赞大长公主:“还是祖母有远见,幸亏咱们今天匆匆忙忙地去了,就按明军现在的作战效率,若是再迟几天,也先被打退了,皇帝就未必稀罕搭理我们了。” 大长公主也无奈地摇摇头:“这不能全怪你,明军在京城表现出的作战能力,与山西战场反差实在太大了,你的思维转变不过来也情有可原。 咱们还算好的了,大部分勋贵现在肯定正在家里拍着脑门忏悔呢。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大部分勋贵都没有抓住机会,一旦新君彻底取得北京保卫战的胜利,就要把这些旧勋贵一脚踢开了。 孙儿你要牢牢记着,大明所有勋贵都是要依附于皇权才能生存的,这是勋贵的根本立身之道。 一旦哪家勋贵被皇帝厌弃,那他们就彻底完了。就比如咱们,当年靖难时触怒了太宗,生生折腾了快五十年,到现在才翻身,这已经还算是很幸运的了。像开国六公爵里,李善长、常遇春、冯胜、邓愈这四家就直接消失了。 李文忠家,还是因为现在的新君缺人手缺疯了,这才钻山打洞地把李家后人找出来,不然他家也消失了。” 郭昌笑道:“反正谢天谢地,咱家终于熬过来了。孙儿喝多了,我得去休息了。” 大长公主笑笑,便命郭昌夫妻二人回房去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英国公、成国公、恭顺侯、成安侯、怕城伯等几家勋贵,却觉得压抑得不行。现在皇帝已经彻底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而且通过将王直、于谦等重臣调走,军事胜利带来的威望,几乎被皇帝一人独得了。 最最重要的是,今天太上皇还来了个现身叫门,这下好了,新君和上皇的威望,彻底来了个此消彼长,搞得勋贵们更加没有信心了。 同时亲上皇的重量级勋贵也已经全部调离京城,剩下的丰城侯李贤根本就挑不起大梁。而尚且比较完整的英国公府,虽然整体上偏向太上皇,但英国公张忠本人却是朱祁钰亲自扶上位的,他缩在后面,非常不愿意出头去反对新君。 于是这帮勋贵们就这样被堵在了中间,两头靠不上。 却说孙太后刚刚带着钱皇后、万宸妃吃过晚饭,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便急勿勿地走了进来。 孙太后皱着眉头问道:“又怎么了?” 金英回道:“启禀太后,这是城外传进来的,太上皇的亲笔信。” 孙太后一听来了精神,连忙接过来细看。 (本章完) ------------ 190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上皇示意彻底退让 看完信之后,孙太后便紧紧皱起了眉头,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写这么一封信。 朱祁镇怕这封信被新君的人检查,所以写的十分隐晦。但是母子连心,孙太后还是一下就看懂了。 朱祁镇在信中提了三个要求,第一,自己这一派的人彻底蜇伏,等待时机。新君想要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好了,不要提出任何反对,更不要做任何的阻挠。 这叫做将卻取之,必先予之。如果新君甘愿碌碌无为,一心只在家里玩女人,谁都拿新君没办法。 但只要新君想有所作为,进行有一定深度的改革,那必然就会露出破绽,到时候就可以找准时机,一举击溃。 第二个要求,将兴安等人安插到新君身边当卧底,并且最好是能收买一些贴身服侍皇帝的人。 第三个要求,就更出人意料,朱祁镇建议将后宫让出来,给新君的妃子们居住。最好是把乾清宫和坤宁宫都让出来。尤其是钱皇后和万宸妃,最好带着二皇子、三皇子搬到离慈宁宫近的宫殿去居住。 钱皇后就先别管事了,暂时退避三舍吧。就凭钱皇后的本事,如果再死咬着后宫之主的位置不放,徒劳无益,只会自取其辱。 看完之后,孙太后将信递给了钱皇后,示意在场的人一一传阅。 于是钱皇后、万宸妃、金英、兴安都将信细细读了一遍。 兴安之前已经去瓦剌大营见过了太上皇,所以兴安对这封信中深意领会的最快。 金英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也基本弄明白了太上皇的意图。 只有钱皇后和万宸妃,依然不情不愿。尤其是钱皇后,本来是风风光光的后宫之主,现在一下让她让出来,彻底靠边站,那要是能想得通才怪了。 孙太后见状,心中是恨铁不成钢,苦笑着问道:“皇后,太上皇这是为了保护你,才要你退让。不然你说说,一个周皇后,一个齐王妃,就算她们两个不抱团,单拿出一个来,伱斗得过谁?” 钱皇后闻言,也无话可说。 孙太皇见钱皇后还有自知之明,便对兴安说道:“兴安,你去齐王府办这差事吧。就说是我和太上皇的意思,将乾清宫和坤宁宫腾出来,让皇帝带着妃子们住进去。 不然皇帝和贵妃总是住在王府里,也不是个事儿啊。让外藩的使臣看了,咱们大明皇室岂不藩属国眼中的笑话了。 就算是为了维护家国形象,皇帝一家也必须搬进来。你告诉皇帝,再不搬,我就要亲自去请了。” 兴安为难地说道:“太后,皇帝不信任我们啊,就算我们去说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再说皇帝也不傻,一旦他们一家进了宫,岂不就是任我们摆弄了吗。 您看看皇帝这三个月来做的事情,他像是会任人摆弄的样子吗。” 要不是兴安一开始就跟的是太上皇,并且是真的忠心,兴安自己都有点想真的投靠新君了。 孙太后埋怨道:“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平日里你们不是最会讨主子欢心的吗,如今你和金英都已经是宫里排名前二的大太监了,怎么反而一个个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了?” 兴安苦笑道:“别提了,什么前一前二的,太后娘娘,我们司礼监如今已经被彻底架空了。看上去,我们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个是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太监。 但是现在的奏本,是先由内阁票拟,再由皇帝的中书舍人校阅,最后才是司礼监批红。 中间隔了中书舍人这一层,所以我们对送上来的奏本,只能乖乖批红,既不能问,更不能提意见。我们纯粹成了打勾画圈的工具了,没有半点个人意志可言。 再加上还有司礼监提督成敬、典簿王诚时时刻刻盯着,专等着拿我们的错处。 所以现在我们过得,还不如御用监掌印风光呢。” 孙太后闻言,颇不认同地回道:“那你还兼着东厂提督呢,东厂也被架空了?” “东厂就更别提了,太后您也知道,内廷所有太监都是要依附于皇帝才能生存的。现在满朝文武大臣都知道我们被新君厌弃,如此一来,还有谁会拿东厂当回事呢。 便是锦衣卫,自从被国舅爷接掌后,也已经对东厂爱搭不理的了。” 说罢,兴安使劲叹口气,做下属的,最怕的不是领导打骂,而是领导的完全无视。 兴安与金英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朱祁钰完全无视二人,没有任何期许,也没有任何的吩咐,甚至连召见的想法都没有,见都不想见,更不想多说哪怕一句话。 于是兴安向孙太后补充道:“除非拿出一样能打动新君的东西,否则绝无可能获得新君的信任。” 孙太后越听越生气:“现在有什么东西是皇帝得不到的呢,我还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算了算了,你们明天先去王府探探口风吧,我再细想想有什么是能拿来打动朱祁钰的。” 孙太后无奈地挥退了众人,一个人回房生闷气去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上午,朱祁钰先接见了自己的三个舅舅,两个姨妈。 没多久,朱祁钰便把自己这为数不多的几位亲戚哄得眉开眼笑。这几家亲戚有个非常好的优点:低调不惹事。平日里也不为非作歹,也不贪赃枉法,就在家安生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朱祁钰许给大舅侯爵,许给二舅、三舅伯爵,许给两位姨娘一品诰命,这五家人便非常知足了。 又聊了没多久,武定侯家二房的郭聪便来求见。自从昨天听说了一门二侯的事情,郭聪便急着来确认一下,要亲耳听到新君的承诺,方才能放心。 朱祁钰也没卖关子,当着郭聪的面,亲口许诺,待战事一结束,便封郭聪为文信侯,与武定侯一样的世袭罔替。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大房与二房重归于好,以后兄弟间互帮互助,和和睦睦地相处。 那郭聪哪还能不肯答应,如今没了爵位之争,大房、二房之间便没有必要再斗下去了。没了利益之争,谁还会兄弟阋墙,让外人看笑话呢。 这一天的人是一拨又一拨,好容易吃过午饭,打发走了众人,朱祁钰刚要补个午觉,金英与兴安又跑来求见。 (本章完) ------------ 191 西花厅中斥内相 宣府城下斩叛将 朱祁钰无奈地对林香玉吩咐道:“王妃,你去见他们吧,我是一个字都不想跟他们说。 我一看到兴安,就忍不住想命令亲卫做事。” 林香玉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笑盈盈地回道:“奴家也想为夫君分忧,可惜大明有祖制,后宫不能干政。 金英和兴安,是以司礼监掌印和秉笔的身份来的。司礼监掌印,这是内相啊,奴家去见他们算怎么回事呢。 夫君还是忍忍吧,实在不行,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们也就是了。” “哼,我是真不想忍了,身为皇帝,还得天天忍着两个太监。要不是为了把整个内廷的太监一网打尽,我非现在就杀了他们不可。 不过到时候抄家的时候可就爽快了,这帮太监一抄,一千万两肯定打不住。到时候咱们就真的成京城首富了。” “他们能有这么多钱?” “嗯,内廷的太监,来钱的地方太多了。而且还有很多人,和山西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和山西不清不楚?您是说他们和瓦剌做走私生意吗?于尚书任山西巡抚的这十九年,不是将山西经营得固若金汤吗,哪里来的这么多走私?” “呵呵!” 朱祁钰撂下两个字,转身便朝前院走去。 到了西花厅,将金英与兴安召入。朱祁钰倚在软榻上,悠闲地喝着茶,也不看两人,也不开口问话。 金英与兴安跪在地上磕头行了大礼,便由兴安回道:“启禀陛下,皇太后命老奴来请示陛下,如今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京城总算得以保全。 还是请陛下与王妃尽快入住乾清宫、坤宁宫吧,不然陛下一直住在王府里,就算外藩看了,也非常的不体面啊。 太后还说,请陛下勿再谦辞,不然太后就要亲自来请了。” 朱祁钰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对兴安吩咐道:“你们称臣就可以了,什么老奴老奴的,朕不爱听,朕也不是喜欢奴役别人的人。 对每个为大明做出贡献的人,朕都是尊重的。” 兴安与金英只得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朱祁钰想了一下,又继续吩咐道:“以后宫里暂时不得再接收新太监,宫女也不再新收了。” “啊?” 金英与兴安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皇帝。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并不打算向两人解释什么。金英与兴安对视一眼,还是忍着心中的不满,表示领命。 北京的皇城里,有太监一万零三四千,宫女有三千人左右。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侍候皇帝的,也没有一个人是伺候太妃的,也没有一个人是伺候王妃的。 所以朱祁钰不打算养着这么多人了,把北京皇城的太监宫女压缩到极致,一部分实在处理不了的,分流到南京和凤阳。 还有各家的亲王、郡王、勋贵、驸马府,虽然朱祁钰不想要太监,但这帮权贵却是想要得很,甚至还有不少权贵私下阉割、购买太监的。 只要朱祁钰肯送,一会人就分没了。给周氏留点人,给太子、重庆公主留点人,就算是朱祁钰最后的善心了。至于什么孙太后、太上皇、钱皇后、万宸妃、二皇子、三皇子,你们不肯去凤阳皇宫享受荣华富贵,那就对不起了。 接下来就没话说了,朱祁钰端着茶杯,示意二人告退。 金英还不想走,继续奏道:“启禀陛下,最近政务繁多,司礼监只有兴安一位秉笔,实在处理不过来。老奴请示陛下,能不能让司礼监提督成敬出任秉笔,与老奴一起分担政事?” 朱祁钰闻言,变了脸色,向金英呵斥道:“让谁任秉笔,是朕的事情,用不着伱来教朕做事。 你倒好,朕还没说话,你连秉笔的人选都定好了,是想逼朕同意吗?太上皇在位时,你们也都是这样做事的?” 金英被抓到了错处,顿时吓得跪在地上磕头请罪。金英本来是想拍马屁,推荐新君的亲信成敬上位,没想到却拍在了马蹄子上。 朱祁钰对着跪在地上的金英强调道:“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以后在我面前称臣,不要再老奴老奴的乱叫了。” 朕再说一遍,朕不是刻薄之君,也不想奴役别人,更不想奴役你们这些资历威望都登峰造极的大太监。“ 这是朱祁钰向后世的大清学习的先进思想,按大清的规矩,只有满人才有资格自称奴才,汉人只能称臣。若是汉人胆敢僭越,没脸没皮地自称奴才,那是会被皇帝严厉训斥的。 再说眼前的两人,也不拿自己这个新君当主子,自己也不稀罕有他们这样缺德的奴才。 于是朱祁钰喊新提拔的中书舍人徐正与黄鉴过来,让他们两人给自己讲最近的奏本。 金英与兴安被晾在那里,进退两难。最后只得磕了头,躬身退了出去。 二人走后,朱祁钰冷冷得哼了一声,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 在场的中书舍人们见状倒是很高兴,新君继位之后,相对于太监,明显是更信任和倚重文臣,如今司礼监和东厂全部被搁置和架空了。 相较于太上皇信任王振等太监,新君可就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要知道,王振最得势的时候,大臣们见了王振,是要磕头的,这是太上皇亲自做的规定。 朱祁钰不再理会刚才的不快,向徐正问道:“徐爱卿,宣府那么有什么消息?” 徐正回道:“陛下要封于尚书为宣府侯的诏命,已经传到了宣府,但于尚书还没有回复。 阿剌知院的三万大军彻底围住了宣府,并且每日都对宣府城进行炮击。杨洪并未出城迎敌,只是在城楼上,同样用火炮进行还击。 万幸,双方都没有人员伤亡,宣府的战事就这样僵持住了。” 朱祁钰摇摇头:“这个杨洪,我都暗示成这样了,他就是死活不肯体面呗。行吧,阿剌知院之前不是俘虏了一万宣府逃亡军嘛,普通将士咱们已经都赎回来了,他手里现在还押着十几名将领。 你给阿剌知院写一道诏旨,命他将这十几名将领,除了杨俊外,全部押到宣府城下,交给于谦,以朕的名义,公开处决。给他们定的罪名是弃城失地,知情不报。 要特别申明,由于谦持尚方剑在城下行刑。包括杨洪在内,宣府城内五品及以上的守将、文官,必须登上城头观刑,少一个人,以抗旨谋逆论处。” (本章完) ------------ 192 齐王府中无懈可击 太后也先示弱诱敌 徐正是新人,没有那么多想法,皇帝让怎么写,自己就怎么写。 朱祁钰也放心,又吩咐些细节,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了。至于正式的诏旨写成啥样,朱祁钰懒得审阅了,反正二十多岁中进士的人,文笔和头脑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徐正和黄鉴是久经历史考验、毫无悬念的景泰铁杆,朱祁钰也不担心他们俩会瞎搞。 虽然战事还在继续,但朱祁钰最近更加悠闲了起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自己身边聚拢的人才是越来越多了。而且大部亲信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撒出去完全不用管,他们自己就把事情办得明明白白、妥妥帖帖的了。 除了暂时干不掉宫里那几个大太监,剩下的事情都很舒心。 金英与兴安同样不好过,什么都没有办成,光挨了皇帝一顿训斥,灰溜溜地回到了慈宁宫,然后孙太后紧接着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孙太后越说越急:“到底怎么样才能让皇帝一家进宫来住呢?你们倒是说个办法啊。” 金英梗着脖子劝道:“太后娘娘,放弃吧,皇帝早已经把我们的心思看穿了。一旦进了宫,皇帝一家根本就防不住下毒,这一点皇帝自己非常明白。 别说皇宫了,就连郕王府那些人都是些干啥的,皇帝看得也是清清楚楚。如今郕王府的旧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接触到皇帝的饮食起居。 皇帝防郕王府的人,就跟防贼一样。但这还算好的,皇帝防我们这些皇城里的太监宫女,就像防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孙太后生气地问道:“那皇帝那些宠妃呢?就不能从她们那里入手,先说动这些宠妃,再让她们给皇帝吹枕边风,鼓动皇帝进宫来住?” 金英苦笑道:“皇帝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了,他那些宠妃,对皇宫视如蛇蝎,没有任何一个宠妃表达过对皇宫的任何一丝兴趣。 您没见她们现在根本就不进宫了吗,上次就是宣懿太妃一个人来的,十五个宠妃,愣是没有一个人陪着太妃一起进宫。 您再看齐王妃,她都多久没进宫向太后请安了。跟郕王太妃一两天就进宫请一次安不同,看人家齐王妃的意思,就已经完全不打算来了。” 孙太后好奇地问道:“立皇后的事情,终久是需要本宫点头的。齐王妃这样破罐子破摔,她是真的不想当皇后了?” 金英苦着脸回道:“齐王妃从来也没说过想当皇后啊,太后您不要再怀疑了。外面的所有人都知道,齐王妃一心想去京城西郊玉泉山建她的江南风格山水园林,那里有山有河有湖有温泉。 现在齐王妃已经把玉泉山周边的土地置换了出来,就等着打退瓦剌之后便立即开工了。 乾清宫和坤宁宫在齐王妃口中就是破金丝鸟笼子,求她入主坤宁宫她都不会去的。” 孙太后以手抚额,无奈地赞道:“皇帝和齐王妃真是天生的一对怪人,我实在理解不了他们了。” 兴安接过话茬,继续奏报:“启禀太后,据东厂线报,昨天永嘉大长公主与郭昌到过齐王府。新君对其甚是礼遇,大长公主直到天色将晚才回府。 据说双方喝了不少酒,大长公主与郭昌更是开怀畅饮,看上去相当的高兴。” 孙太后摇摇头:“这个很正常,因为武定侯府长房被夺爵的事情,永嘉大长公主已经恨毒了我。 如今皇帝许诺归还爵位,把大长公主拉到新君阵营,是很正常的事情。 反正武定侯府的大房与二房不能兼得,新君得了大房的支持,那二房则只能选择站在我们这一方了。” 兴安闻言,立马击碎了孙太后的如意算盘:“启禀太后,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今天武定侯家二房的郭聪也去了齐王府,而且还留下来吃了午饭。 据说出来之后,郭聪也是笑容满面、意气风发的样子。” 孙太后闻言,大惑不解:“不可能,新君有什么本事,怎么可能把武家侯家的大房与二房同时哄高兴了呢。 这世上的事,真是邪了门了。难怪太上皇非要我们暂避锋芒,蜇伏待机呢。 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们东厂有没有调查清楚?” 兴安回道:“老奴还需要时间去确认,而且只能从武定侯府入手,齐王府那边的防御太严了,简直就是密不透风,东厂基本连一丝情报都得不到。” 孙太后听完之话,就更生气了:“难怪皇帝不重用你们呢,皇帝看人真是一点都没错,伱们统统都是废物。你们就不能收买个皇帝身边的人吗?大名鼎鼎的东厂,连个人都收买不了,赶紧解散算了,省得给皇帝碍眼了。” 兴安闻言,立即诉起了苦:“太后娘娘冤枉老奴了,皇帝真是做的太绝了啊,换谁也没办法在齐王府收买到人。 整个王府后院,绝对没法收买太监,因为根本就没有太监。绝对没法收买侍女,因为根本也没有侍女。 一共就十五个宠妃,但她们的一应月例待遇,都是按照皇后的两倍标准提供的。而且皇帝动不动就几千一万两地赏赐,府库中的珍器重宝,更是随便挑随便拿。 拿个十万八万两的过去收买,人家看都不会看一眼。这些宠妃又全都是孤女,也没有家人兄弟可以收买,皇帝的防守真是太严密了,反正老奴是没招了。” 孙太后彻底无语了,只得吩咐道:“金英,你去把内库的账目整理一份,送给新君过目。以后内库就交给新君掌管吧,先示弱一把,看看新君怎么接招吧。” 就在孙太后在紫禁城中大感纠结的同时,朱祁钰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地翻看着军报。 对于也先清除异己之绝决,朱祁钰都看愣了。就连自己之前送去的一千多名已归顺大明却为瓦剌传递情报的达官,都被也先送上战场,用明军的绞肉机大阵给消耗掉了。 短短两天时间,五千多人,就这样没了,朱祁钰自己都替瓦剌的将士觉得肉疼。 而且明军又砍死这么多人,是要出很多很多赏钱的。朝廷的规定是,砍一颗人头,赏十两银子。 朱祁钰自己的亲卫这里,就高得多了,起步价一颗人头二十两,每人砍的人头越多,人头的单价越高。而且还可以同时领一份朝廷的赏钱。 也先这边送人头,明军这边砍人头,倒算是配合默契了。 不过也就这两天的盛宴而已,今天送完人头,也先就收手了。毕竟凡事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这套路用得太多,就该被彻底识破了。 再说非也先嫡系的瓦剌兵将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也先准备玩之前在山西的老套路了:佯装退兵,引诱明军追击,然后设伏,一举歼灭。 (本章完) ------------ 193 勋贵登门遭遇慢待 齐府门口壮士领赏 朱祁钰最近的策略,就是静观其变。 晚上与佳人共浴同眠,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朱祁钰搂着绝色尤物,睡得正香,暮雨就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把人摇晃醒。 朱祁钰揉着眼睛,又好气又好笑地嗔怪道:“你这姑娘,一大清早得就这么猴急吗,我又没说不让你侍寝。 来你先到床上躺着,我眯一会再陪伱。” 暮雨被羞红了脸,无奈地回道:“谁要侍寝了,是外面出事了夫君。” “嗨,能出什么事,难不成是也先杀进来了?” “不是,是咱家大门外聚焦了一大群人,有一部分人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还有一部分人手里提着好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都叫嚷着要夫君给赏钱呢。 说什么一颗人头一百两,要一手拿钱,一手交人头。” 朱祁钰闻言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这是我提前说好的,只要是大明的任何臣民,只要砍一颗瓦剌夜不收的脑袋,赏银一百两。 一手交人头,一手拿赏钱,诚信交易,童叟无欺。 你去找李晋吧,这事让他去办。你告诉他,直接从外库房抬十万两银子出去,摊开摆在王府大门口,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一颗瓦剌夜不收的人头,兑一百两银子。再让他在门口立个大牌子,上面写清楚,咱们只认人头,不管是地痞流氓也好,还是山贼土匪也好,只要他有瓦剌夜不收的人头,立即兑现,其他一概不问。 我就是要告诉京城百姓,敞开了砍,不论有多少人头我都能兑现。” 暮雨听完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就要出去传话。不过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笑盈盈地问道:“夫君,那侍寝的事情怎么说?”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传完话你给我做顿丰盛的早饭,吃完饭我有了力气,就让你侍寝。” “那我们可是约定好了,夫君别让其他姐妹插队。” “行行行,放心吧,君无戏言,你放心的去吧。” 待暮雨走后,躺在朱祁钰左手边的林香玉,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地呓语:“夫君,奴家可是给胡家的两位舅舅送请帖了,一会他们来了,看到门口这血腥的场面,会不会吓到? 要不要让亲卫们把领赏的人群移到别的地方去?” 朱祁钰笑道:“王妃真是操不完的心,你只管睡你的吧。若是胡家的两兄弟连这点小场都应对不了,我也就只能放弃他们了。” 林香玉闻言点点头,朦朦胧胧间又对右边的凝香吩咐道:“凝香,一会你服侍夫君起床。昨晚累坏了,我多躺一会。” 凝香连忙答应了,于是三人又睡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起床来到王府大门外。 此时太妃已经在门口坐着,饶有兴趣地看李晋带着亲卫们在那里发银子了。 朱祁钰见状笑道:“母妃怎么起得这样早?” “哎,睡不着了,早点过来吧。虽然我只是先帝的妾室,倒反而比胡皇后还幸运。胡氏一门,过得比咱家惨多了,可见世事无常啊。 所以提前在这里等着吧,别让胡家人笑话,以为咱们一朝得志,就得意忘形了。” 于是朱祁钰带着妃子们站在原地,一边说笑,一边等着胡氏兄弟。 一旁来领赏银的忠勇义士们,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先是王府里搬出了整箱整箱的银子,就那样全部开箱,摊放在地上,然后王府管家流水似地发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现在好了,又从府里走出来十几位天仙似的美人,站在门口说笑。 众人都呆住了,也不知道是该先领银子,还是先饱眼福。 朱祁钰倒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反正除了脸和手,他们什么都看不到。等了不多时,没等到胡家兄弟,反而等来了一大群勋贵。 原来太上皇在西直门外叫门的细节,已经在勋贵中传开了。太上皇不仅公开露面,而且还当众同意了新君清理朝堂的奏请,这下勋贵们的心态彻底变了。 以前新君从继位到理政,都是依托于皇太后的懿旨和太上皇那道不知真假的口谕。 现在则不同,这次太上皇确实是当众肯定了新君的皇位,并授权新君总揽全局,对朝堂进行清理。 这个很多人都听到看到了,货真价实,作不得假。 那勋贵们就只能改变态度了,毕竟连太上皇都没有意见,选择了退让,那勋贵们还坚持什么呢。 再加上这两天明军又颇有斩获,瓦剌则损兵折将、节节败退。考虑到瓦剌大军的粮草即将耗尽,新君现在可谓是占尽优势,胜券在握。 所以这几天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哪家勋贵再不表态支持新君,那就要彻底被甩下车了。 新君的手段,大家也有目共睹,不服气的勋贵,直接就让滚出京师,远远地打发走了。 就像大明的皇帝不肯离开紫禁城一样,大明的勋贵们,也没有谁愿意离开京师。 于是勋贵们约好了,本着法不责众的心态,一起浩浩荡荡地来到齐王府门口。只是令勋贵们颇为不解的是,太妃就在门口坐着,而皇帝和妃子们全部站在那里,围在太妃身边谈笑。 见来了这么多勋贵,林香玉刚要上前招待,就被朱祁钰一把拉了回来。 林香玉刚要问话,朱祁钰便凑在王妃耳边,只用了八个字就解释清楚了:“客大欺店,店大欺客。” 林香玉心领神会,便幽幽一笑,退在太妃身后不说话了。朱祁钰则对勋贵们视如不见,继续陪着太妃谈笑。 勋贵们见状,心知肚明,却也无法,只得由英国公张忠、丰城侯李贤带头,一起向皇帝和太妃下跪朝拜。 朱祁钰根本就不说话,太妃也只说了一句当不起,便不再言语。 勋贵们就这样很尴尬地被晾在了那里,不远处正在领赏的众人,听到勋贵们山呼万岁的声音,才知道眼前站着的男人,就是大明天子,于是也连忙齐齐跪下,有样学样地山呼万岁。 不过这些壮士喊出的万岁,可比勋贵们真心实意多了。朱祁钰见状,满面带笑地走到众人面前,亲手扶起最前面的壮士,并对众人笑道:“大家都是为国效命的忠勇之士,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 壮士们闻言,又激动地山呼一遍万岁,然后才纷纷起身。那被朱祁钰亲自扶起的壮士,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 朱祁钰亲切和善地拍拍这位壮士的肩膀,又向众人问道:“列位壮士忠勇报国,一晚上就杀了这么多瓦剌精锐,朕心甚慰。 为了嘉奖你们的义举,朕重重有赏。除了赏银之外,你们还有什么困难,还有什么心愿,都一一跟朕说说。 只要是朕能办得到的,朕都可以为你们排忧解难。” (本章完) ------------ 194 孝宣霍光许平君 景泰孙后胡善祥 令朱祁钰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吆喝,现场的壮士们是群起而响应。 这些人,有田地被侵吞的,有被人陷害的,有落草为寇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最后朱祁钰只得无奈得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又命亲卫去将徐正等人叫出来。 既然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冤情,那就写状子吧。 朱祁钰命几位中书舍人将众人的姓名,诉求详细记下来,过两天自己要抽一整天时间,专门接见,挨个经办。 好容易安抚住众人,朱祁钰才走回太妃身边,这时勋贵们自己已经站起身了。 朱祁钰也不挑礼,心中却暗笑:既然你们这些勋贵见多识广,经历过那么多大场面,那一会我就给你们来个新鲜的。 正想着,两辆马车已经驶了过来,车夫见门外有这么多人,其中不少人老远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远远的便停下了。 马车上走下两对四五十岁的夫妻,朱祁钰见状,赶忙扶着太妃快步上前。先是扶住欲要行大礼的胡安、胡瑄兄弟及其夫人,然后深深一躬,亲热地喊舅舅、舅妈。 这倒也就罢了,勋贵们倒还能接受。然而行过礼问过安,朱祁钰便扶着太妃闪在一旁,让出位置,林香玉带着宠妃们上前,呼啦一下跪倒一片,一齐脆生生地向舅舅、舅妈问好。 这下可把勋贵们吓坏了,皇帝鞠个躬,大家倒是都还能理解,但是宠妃们集体下跪这个就有点过分了。 要知道全天下的女人里,除了上圣皇太后、宣懿太妃、永嘉大长公主、两位皇后,剩下的人里,就数眼前这群皇帝宠妃地位高了。 就算是皇后亲自来了,这群宠妃里,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不肯下跪的。 眼前一幕,摆明了就是皇帝授意,真拿胡安、胡瑄当国舅爷处了。 那大家就不理解了,胡安是废后静慈仙师的哥哥,胡瑄是静慈仙师的弟弟,两人早就不受待见了,连个伯爵都不是,在外戚里已经算是边缘人物中的边缘人物了。 甚至大家已经不拿胡氏这两兄弟当外戚看了。 但是很显然,皇帝不这么想,新君那行事荒诞不经的毛病又犯了。 不过朱祁钰一家人可不理会勋贵们怎么想,太妃挽着胡安的夫人,林香玉挽着胡瑄的夫人,亲亲热热地就往府里走。朱祁钰则客客气气地将胡安、胡瑄两人往府里让。至于勋贵们,就直接被晾在一边不管了。 在越过勋贵的队伍之后,朱祁钰突然回去头来,对张忠笑道:“英国公跟我一起来吧,我有话嘱咐你。” 张忠闻言大喜,连忙跟在皇帝后面进了王府。 其实朱祁钰也没啥事要跟张忠说,只不过是因为当年河间王张玉为救太宗,在自己已经脱离危险的情况下,依然逆势而行,闯回敌阵,力竭战死。 即使靖难之役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朱祁钰还念张玉这份感情。 至于其他勋贵,去球儿吧,伱们都谁啊,我堂堂大明天子,还得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你们,搞得好像你们也救过我太爷爷一样,你们自己好意思吗。 一行人来到正厅,朱祁钰非常客气地请胡安上坐,胡安受宠若惊,实在推辞不过,方才小心翼翼地坐了。 直到林香玉亲自为众人奉完茶,胡家的几人还都是懵懵的状态。 朱祁钰见状,笑着安慰道:“两位舅舅不要紧张,等瓦剌大军一退,我会立即对满朝文武集中进行大规模的封赏。 届时,我会将本就应该属于大舅舅的侯爵、二舅舅的伯爵,还给两位舅舅。 还请二舅舅别怪我小气,按大明祖制,给外戚家一下封两个侯实在压力太大了,我暂时有点做不到。 不过将来我可以为二舅舅安排,封侯不是问题,只是要等几年。” 胡安、胡瑄两兄弟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胡安非常小心翼翼地确认道:“陛下是说要封我为侯爵,封二弟为伯爵?” 朱祁钰点点头:“封号我都想好了,就封大舅舅为平恩侯,封二舅舅为乐成伯,将来加封为乐成侯。” 胡瑄闻言,喜出望外,起身就要下跪,却被胡安一把死死拉住。 胡瑄好奇地问道:“大哥你拉我做什么?” 胡安这做大哥的读书比胡瑄多,知道的典故自然也比胡瑄多。当下便不理胡瑄,只是带着颤抖的语气,向朱祁钰问道: “陛下,您要封我为平恩侯,将来封二弟为乐成侯,莫非您的意思是?” 朱祁钰点点头:“大舅舅理解的没有错,许平君是孝宣皇帝的第一任皇后,其父许广汉被封平恩侯,许广汉之弟许延寿被封乐成侯。 我今天同样封两位舅舅为平恩侯、乐成侯,就是要追比孝宣皇帝旧事。 孝宣皇帝族灭霍光满门,为许皇后报仇。将来我也会为胡皇后复位、正名、报仇、雪恨。” 胡安强压着心头的激动,继续问道:“微臣再斗胆问一句,陛下又非静慈仙师亲生,为何要如此做?” 朱祁钰皱皱眉,向胡安强调到:“请大舅舅以后不要再静慈仙师静慈仙师的乱叫了,从现在起,没有什么静慈仙师,只有胡皇后。 至于我的动机有两个,一个是我想将自己过继给胡皇后,成为嫡子,这样我的皇位就可以变得名正言顺。 第二,我是真的同情自己嫡母的遭遇。 说来两位舅舅可能不信,我为了自己谋求利益,只占小部分原因;一大部分原因,就在于我真的是看不贯宣宗皇帝、孙氏、和宣德朝那帮佞臣,想要拨乱反正,还给在宣德朝受尽冤屈的人们一个公道。” 胡安闻言,虽然震惊,但是心中却没了顾虑。皇帝将自己过继给胡皇后这一招虽然偏激,但真的是杀人诛心、扭转乾坤的妙手。 这样看来,皇帝的行为,便合情合理了。 至于皇帝内心是不是真的充满了正义感,胡安不在乎,这个不重要,自己只要知道妹妹终于要沉冤昭雪了,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胡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开始跪在地上,抱着朱祁钰的大腿哇哇哭。 胡瑄及两兄弟的夫人也跟着跪在地上,一边叩谢皇恩,一边痛哭流涕。 胡家四人之所以这样激动,实在是因为这些年胡家过得太憋屈了,比武定侯府永嘉大长公主一脉还憋屈的多。 (本章完) ------------ 195 新君劝服英国公 一气安插五国舅 好容易安抚好胡家众人的情绪,朱祁钰留出了空间,让他们先缓一缓,转头向张忠问道: “英国公,你怎么看?” 张忠心里,现在正是惊涛骇浪,大兴波澜。再被皇帝这么一问,张忠心里就更苦了。 虽然张忠刚刚被朱祁钰强行推上英国公之位,在这之前极少参与政治,但是也知道朝堂是个需要站队的地方。 尤其是亲耳听到了皇帝讲述如此机密之事,今天若是自己不站队在皇帝这边,基本也就算活得差不多了。 而且皇帝将孙家比作霍光一家,将胡家比作许家,将他自己比作孝宣皇帝,这个可就太吓人了。 霍光可是刚一咽气,孝宣皇帝就直接把霍家以谋反罪灭族了。 大冬天的,张忠已经出汗了,真是越想越怕,天知道眼前的皇帝要学孝宣学到什么程度,难道也把孙家灭了族? 朱祁钰笑着安抚道:“英国公你别这样紧张,如果你不愿意参与朝堂上这些勾心斗角,就在家闭门不出,专心地吃喝玩乐吧。 朕始终都会念着河间王的感情的,起码朕在位期间,会保伱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完。 不过朕还是劝你一句,你们家那些叔叔、堂兄、堂弟,可是并不想让你上位的。是我强行压制了他们,把英国公爵位让你这位嫡长子继承。 你要是只管在家中享乐,以后能不能压制住你们英国公府的这些人,那我可就不管了。到时候你被他们生吞活剥了,那我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毕竟我手下这么多亲信要养,不可能光为你消耗资源。” 张忠闻言,连忙跪下:“陛下,微臣真的是愿意效忠于您的,只是我那两个叔叔一心要效忠太上皇,我实在是拗不过他们啊。” 朱祁钰笑道:“没关系,南方那么乱,北京的战事一结束,我立即派你两位叔叔带兵去南方平叛就是了。” 张忠闻言大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朱祁钰又嘱咐道:“今天的事情,你先不要传出去。朕会一点一点地实施,这种事情,没办法一步到位,急不得。” 谈完事情,朱祁钰带着众人吃过午饭,方才各自散了。 胡安、胡瑄兄弟来的时候,坐着寒酸的马车,远远地停在了王府的门口。 走的时候,就完全不同了,胡家人坐着朱祁钰特别定制的奢华辇车,在皇帝亲卫的护送下,一路浩浩荡荡回到家中。 不到晚上,消息就传遍了京城,上至皇城,下到各家权贵,都震惊于皇帝对胡氏兄弟的隆重招待。 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各大勋贵、高品阶的文臣武将,家里一般都养着幕僚。这帮重金聘请来的幕僚,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对皇帝的意图,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各家之间再相互分享一下情报,互通一下有无,很快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虽然人们还想不到皇帝会彻底废掉孙太后的皇位位分,恢复胡皇后为宣宗唯一的皇后,并且要完全铲除孙家。但是皇帝要拿胡皇后大做文章,这一点成了京城上下的共识。 不过朱祁钰可不在乎这些,你们爱知道不知道,随便猜吧。只要兵权在手,只要我能生出嫡子来,你们不服又能如何。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便第一时间发下了诏命,连封五位锦衣卫指挥佥事,分别是胡安、胡瑄、吴忠、吴安、吴诚。 也就是胡皇后的两个兄弟,加上宣懿太妃的三个兄弟。其中由胡安掌管锦衣卫南镇抚司,吴忠掌管锦衣卫北镇抚司。由吴安、胡瑄掌管皇城禁卫,吴诚掌管锦衣卫六个千户的军匠。 至此,朱祁钰终于还是把自己的国舅们搬了出来。接下来,就等着封爵大会上大封爵位了。 处理完这些,朱祁钰又命徐正写了一封正式的战书,派人送到了瓦剌中军大营。 仗打了这么久,这倒是大明发出的第一封正式战书。朱祁钰的目的嘛,就是为了多拖延几天,让也先晚点撤退。 再熬几天,只要大雨一下,也先基本上也就彻底交待了。 其实如果也先果断一点,现在就撤,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偏偏也先非要搞些小心思,想要进一步迷惑明军,等撤退时再进行一场完美的伏击。 朱祁钰心中畅快,再过几天,也先就要变成翼王石达开了。现在这个时节,大雨一下,紧跟着就是大雪,然后就是大降温,那时道路泥泞、马匹牲口冻死一片,大军简直寸步难行。 而且瓦剌大军现在就还有七八天的军粮,雨雪一下,这些粮食都不够他们走到紫荆关的。 到时候就只能杀战马了,那场面,想想都美好。 越想越开心,朱祁钰直接回到房中,歪在床上,做起了美梦。 却说到了下午,朱祁钰发出的诏旨,就已经到了阿剌知院的大营。随着诏旨一起到达的,还有一套亲王服饰,一把御赐宝剑,以及白银千两,锦缎百匹。 阿剌知院看过诏旨,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想不到想不到,皇帝真把自己当亲王了,竟然还让自己负责监斩大明叛将。 这个差事有点过于体面。 不多时,阿剌便将十余名宣府逃亡军的将领押到了宣府城下。 而使者出了阿剌军营,便进入宣府城,将另一道诏旨交到了于谦的手里。 于谦一样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便急忙命人叫来自己的核心幕僚崔文秀。 崔文秀看完诏旨,就在那里呵呵笑了起来。 于谦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崔文秀笑道:“咱们大明这位新皇帝真是个妙人,把弃城而逃的十几个将军斩了,而且是让兵部尚书行刑、瓦剌权贵监斩、宣府的文武官员观刑,有意思,真有意思。 如此一来,一举多得,既能震慑宣府总兵,又能拉拢瓦剌权贵,还能最后再劝一下明公。” 于谦问道:“你是说皇帝最后劝我一下?劝我什么?” 崔文秀反问道:“文秀斗胆问一句,明公到底会不会上书,奏请陛下清算三杨,以及杨洪父子?” 于谦摇了摇头。 崔文秀闻言,立即拱了拱手:“明公保重吧,剩下的幕酬我也不要了。这个幕僚我当不下去了。” 于谦颇不理解,连声挽留,但崔文秀去意已决。 最后于谦只得问道:“文秀,你将来如何打算?” 崔文秀笑道:“托明公的福,文秀纳了王妃的两个妹妹为妾。我打算效仿皇帝,将两个妾室转正为妻。 之后我便在家温书,准备参加明年的乡试。” 临走之前,崔文秀叹口气,最后向于谦劝道:“明公听文秀一句劝,皇帝已经对姓杨的这些人彻底烦透了。 今天杀完那些叛将,明天皇帝就要杀杨家将了。 皇帝是想让您去主动杀这些人,您若不肯的话,哎,言尽于此了,明公保重。” 说完,崔文秀逃也似的离开了宣府这处是非之地。 崔文秀一出城,正好撞上了来到城下的阿剌知院。由于崔文秀身上有皇帝的信物,阿剌知院也没难为他,直接命亲兵护送他离开了。 杨洪敢公开抗旨,但于谦不敢。不多时于谦带着尚方宝剑出了城。 此时阿剌知院穿着大明亲王的服饰,将十几名被俘的宣府叛将押了出来,交给于谦,然后便站在一旁等着看行刑。 阿剌也不傻,他此时站在位置,正好的明军的弓箭射程范围外。 手持的弓弩根本就射不到阿剌,宣府城头的大炮倒是可以射到。 但阿剌很机智地将杨俊牢牢的控制在身边,杨洪再疯狂也不能为了杀阿剌就朝着自己儿子开炮。 等宣府的城头上围满了文武官员,阿剌便笑着向于谦做个请的手示,示意于谦快点开始行刑。 (本章完) ------------ 196 宣府城下人头滚滚 齐王府中新君求雨 阿剌知院的官瘾刚刚受到满足,正在兴头上,急于执行大明皇帝的诏命,以表忠心。 于谦则完全相反,虽然不敢公然违抗皇帝的诏命,但是执行的也有些不情不愿,因为这些叛将还不只是杨洪的老部下。 于是于谦向阿剌知院回道:“诚王,您别着急啊,皇帝的诏命中明确说了,宣府七品及以上的文武官员必须全部到齐。所以下官得点对一下名册,确保所有人都已经上城头观刑了。” 阿剌笑道:“行,那不着急,反正今天这些人必须得死。皇帝还说了,过不了多久,也要对杨俊处以极刑,请于尚书转告杨洪,让他早早准备棺材吧。” 于谦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从内心来讲,于谦已经有些佩服朱祁钰了,这位皇帝执行力真是不错,说了要对山西官场下手,就真的毫不留情。登基才三个月,皇帝就已经开始对山西挥起屠刀了。 但是佩服归佩服,终归大家立场不同。最开始的时候,胡濙、王直、于谦都有些被新君唬住了。可是现在,这些宣德朝的重臣们都逐渐回过味来:皇帝想做的,可不仅仅是打压正统皇帝一脉,以坐稳自己的皇位。 这些也没什么,还在重臣们接受的范围内。但是现在大家越来越清楚地察觉到,皇帝竟然还想彻底清算宣德朝。 这个事情就怪异了,大臣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儿子执意要清算老子的。 而且新君对宣德朝臣的恨意,要远远大过对正统朝臣的恨意。 对于朱祁镇的嫡系,王骥、陈懋、柳溥等人,新君要么给加官晋爵,要么放一边不闻不问,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反倒是对于三杨,算是彻底抓住不放了。 三杨虽死,但亲信依旧遍布朝堂。 不巧的是,宣府城头上的杨洪、宣府城门外的于谦自己,都是三杨的亲信。而且宣德朝时,于谦和三杨的关系过于明显,以至于现在想撇都撇不清。 在经过反复的衡量后,于谦终于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拒绝追随新君清算三杨的战略。 于谦能接受清算杨洪,但实在接受不了清算三杨。 很快,于谦点查完了宣府的文武官员,一个不少,就连杨洪都站到了城楼上观刑。 阿剌知院笑呵呵地问道:“于尚书,现在好了吧?” “好了。” 于谦心事重重,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岂料话音刚落,阿剌知院便大手一挥。 数十名亲兵立即将十余名叛将推到宣府城下,手起刀落,人头滚滚。 完事之后,亲兵们将叛将的尸身扔在原地,还踢上几脚,示意城头上的杨洪下来收尸。 至于叛将的人头,亲兵重新拣了起来,当成战利品别在腰间。 不仅城头上的将士们开始喧嚷起来,就连城下的于谦也看不下去了,向阿剌知院质问道:“诚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俗话说人死怨消,砍都已经砍了,为何还要辱及尸身?” 阿剌知院颇不认同地反驳道:“于尚书这话不对,就算按大明的规矩,罪大恶极之人,砍完头也是要示众的。 再说我是奉大明天子的明诏,要将这些叛将的人头送回北京。要不,我把皇帝的诏旨拿来给于尚书看看?” 于谦冷冷地看了阿剌知院一眼,不再纠缠,转身回城,结束了这诡异而尴尬的场面:在这场行刑仪式上,阿剌知院反而看上去像是朱祁钰的忠臣,杨洪看上去则是反叛新君的奸佞。 而于谦夹在中间,既不忠于正统皇帝,也不忠于景泰皇帝,而是忠于已经故去的宣德皇帝,这就显得特别的多余和尴尬。 好在行刑结束了,回城之后,便是宣府的文武官员之间的相互埋怨和咒骂。 最聪明的一类人,如崔文秀这样的,见势不对,便头也不回的率先跑路。剩下的也很聪明,就是反应稍微慢点的人,看到那十几颗在地上打滚的人头,也就回过味来了,纷纷开始写奏本,与杨洪划清界线,向新君大表忠心。 很快奏本就写好了,朱祁钰派来的特使刚要出城,就被宣府这些文武官员团团围住。 特使被吓一跳,只见这些官员各各手里举着奏本,一边往自己手里塞奏本,一连高呼圣上万岁。 特使秉持了朱祁钰的行事风格,直接就告诉众人:“你们的奏本不必上了,没有用。如果你们在任时是廉洁奉公的,不上奏本表忠心,皇帝也不会对伱们怎么样。 如果你们做贪赃枉法之事,就算喊万岁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于尚书就是皇帝派来清查你们的。一个一个挨个查,谁都跑不掉。就是这样,都散开吧,我要回去向皇帝复命了。” 说完,特使便分开人群,急勿勿地离开了。 宣府这边人心惶惶的同时,朱祁钰却正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地求雨。 这个求雨是真的求雨,数名宠妃就这样呆愣愣地看着,对皇帝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朱祁钰实在受不住几位宠妃既同情又关爱的目光,只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虽然不是龙王,但我是真龙天子。真龙天子也是龙,说让下雨它就得下雨。” 暮雨闻言,也一本正经地问道:“夫君,今天内廷刚送了一堆东西过来。什么人参、鹿茸、黄精之类的,说是皇帝和贵妃的份例。 要不奴家给您炖点人参鸡汤喝吧,喝两碗就好多了。” 朱祁钰使劲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再送了,内廷送来的东西,咱们一口都不能吃。这帮人巴不得咱们一家早死早超生,你竟然还想拿他们送来的人参炖汤。” 暮雨连忙答应了,又问道:“那已经送来的这些东西怎么办?给亲卫吃?” “不不不,也别给亲卫吃。我们的命是命,亲卫的命就不是命了?要是中了毒怎么办? 尤其是慢性毒药最可怕了,万一吃完生不了孩子怎么办?那不是毁人一辈子吗。 这样吧,你让王妃单独用一个库房,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以后红白喜事、迎来送往的,拿去当随礼,送到上皇一派的勋贵、外戚、大臣家里去。” 暮雨怕朱祁钰再着急上火,连忙答应了,立即转身出去安排。 朱祁钰还意犹未尽地对其他宠妃吩咐道:“你们要牢牢记着,一定要把宫里那些人当不共戴天的仇人防着。” (本章完) ------------ 197 新君科普殉葬流程 谋臣探讨生财之道 觉得这样说力度不够,朱祁钰又向宠妃们问道:“你们知道若是我死了,你们这些宠妃会有什么下场吗?” 凝香立即答道:“奴家知道,是去守皇陵,后半生与青灯古佛相伴,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朱祁钰嗤笑一声:“你想得倒是挺美好,竟然还想守皇陵。实话告诉伱们吧,一个跑不了,全部都得殉葬。” “殉葬不是已经被夫君废除了吗?” “哈哈,我活着才有殉葬废除一说。我都死了,自然是人走茶凉,谁还会理我那一套。” 凝香梗着脖子回道:“殉就殉呗,也比当个活死人,困在高墙里像具行尸走肉强。” 朱祁钰闻言笑道:“你这小姑娘,呆呆的,傻傻的,倒是挺可爱。只是你知道殉葬的流程有多么屈辱吗? 你得在太监的注视下,不着寸缕地沐浴净身。然后就这样光着躺在石板上,由四名太监把你的四肢按住,另外两名太监用白绫把你活活勒死。 至于为什么让你躺在石板上,是因为白绫勒上之后吧,你会失禁的,用石板好清洗。 所以勒死之后你的身体很脏的,还得由太监为你将里里外外每一寸肌肤都清理干净。 至于你死前和死后,太监们会不会过你做一些变态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听得几位宠妃连连摆手,凝香代表着姐妹们大表忠心:“夫君放心吧,以后夫君吃什么喝什么,我们都要先亲自尝过。就算奴家自己死了,也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害到夫君。” 其他宠妃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见效果达到了,朱祁钰便不再继续恐吓自己的宠妃们了,而是一边招招手,一边笑道:“来来来,都到床上来,让寡人好好安慰安慰爱妃们。” 朱祁钰在后院玩得开心,林香玉却在前厅傻傻地看着金英发呆。 也不怪林香玉犯懵,这金英一上来,就提出将内帑的管理权交出来。 愣了半晌,林香玉才无奈地吩咐道:“内帑不是由皇后管的吗,有什么事情,去找皇后说吧,你和我说有什么用呢?” 金英又强调道:“启禀王妃,这是皇太后的交待。” 见金英拿皇太后压自己,林香玉冷笑道:“那你去找皇帝说吧,我一个小小的王妃,这些事情怎么也轮不到我管。” 金英回道:“那老奴现在就求见皇帝,还请王妃准许。” “等朝会时,你以臣子的身份觐见吧。皇帝现在正和宠妃们交流人生呢,这时候他不可能见生人。 我们这位新君和你们那位正统皇帝不一样。宫里妃子的身体,太监可以随便看。但是在齐王府,新君宠妃个个都是禁脔,就算是太监,也别想看到半分。” “那什么时候会有朝会?” “不知道。” 林香玉烦了,端起茶杯,示意金英速速离开。 金英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眼前的王妃是自己的敌人,虽然自己是内廷首席大太监,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巧了,还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天阴沉沉的,而齐王府门口依旧热闹,还是挤满了来领赏的人群。 这下连朱祁钰自己都有些好奇了,坐在西花厅的软榻上,向进城来述职的何宜、黄溥两人问道:“这个瓦剌夜不收的人头有这么好砍的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领赏?” 何宜笑着摇摇头,也不回答具体问题,只是调侃道:“以这个领赏速度,也不知道陛下的库房能支撑几天?” 朱祁钰倒也乐得配合,当下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颗人头一百两,也先还有四万五千人,如果全被当作夜不收砍死,我要出四百五十万两的赏银。 府里有二十多万两黄金,八十万两白银;接天楼拍卖募捐,还有一百二十万两存银。王妃在孙家的赌场押注,还能赢回个一二百万两。 差不多堪堪能够,反正也是有点勉强。哎呀,调用不了内帑,朕这个皇帝还是太穷了。 而且朕的钱不能光赏别人啊,我现在住的这个齐王府还是临时的呢,等瓦剌大军一退,我得花个一二百万两银子,造一个新的齐王府出来。” “一二百万两银子造一个王府?” 黄溥有些听愣了,正常亲王府,三四十万两的造价,就已经非常奢侈了。 朱祁钰笑着解释道:“我要造的府邸,和普通的亲王府规制完全不同,与其说是王府,不如说是一座空前巨大的山水园林。” 朱祁钰想举个例子,让自己的说法易于理解一点。但想了一想,就又算了。自己总不能说想造一座大清园明园、颐和园、静明园的集合体吧。 于是朱祁钰又补充道:“一般咱们大明的皇帝,修座皇陵要花费四五百万两白银。我就不修皇陵了,只用一二百万两修座园林,给我和我的十五位宠妃居住,这个不是很过分吧? 而且我既不用朝廷的钱,也不用内廷的钱,我也就花花抄太监得来的银子。 给百姓免一年赋税,给文武百官涨俸禄,废除大明宝钞,景泰元年要做的这三件大事,需要流水般地花银子啊。我就不花朝廷的钱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何宜笑道:“微臣明白,陛下是想抄太监的家,供自己用;抄山西的家,供朝廷用。” 朱祁钰赞道:“言简意赅,切中要害,行义你算是把我琢磨明白了。那你说说,现在的山西,不仅杨洪不听我的,派去的两位钦差重臣王直和于谦也不大听我的。 这家怎么个抄法,才能把银子收上来呢?” 何宜摇摇头,把球踢给了黄溥。 黄溥回道:“微臣愿意替陛下去巡按山西。” 朱祁钰闻言,立即连连摆手:“不不不,你不能去山西。我知道澄济你的治才在年轻一代中首屈一指,但我可舍不得让你去山西。 你不知道山西那帮人下手有多黑,急眼了之后,他们真的敢让钦差巡抚不明不白地死掉。 有些人死了就死了,我也不心疼。但你们都是我的核心谋臣,我可不能让你们去以身犯险。” (本章完) ------------ 198 新君为上皇鸣不平 何宜为罪臣申冤情 朱祁钰又举了个例子:“你们看于尚书,他当了十九年的山西巡抚。山西那帮贪官污吏不仅不想害他,反而被他所深深感化。 而且整个山西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歌功颂德,于尚书的官声人望那是好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当年太上皇好容易鼓足勇气,把于尚书送进了监狱,没三个月就又把人放了出来。然后山西、河南的官吏、百姓数千名,上书请求于尚书继续留任山西、河南巡抚。就连身在这两省的周王和晋王都上书附议。 在山西这个深不见底的地方,既能做实事,又能赢得上至藩王、官吏,下至庶民百姓的共同爱戴,于尚书真是个盖世奇才,朕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黄溥闻言,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何宜闻言,也笑着点点头。 朱祁钰又拉着两人去了绛云轩,一边天南地北地聊天,一边等着吃饭。 聊着聊着,何宜忽然把话题转回去,好奇地问道:“微臣一直想不通,陛下到底在顾忌什么?”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脑袋:“这种事实在没法说,你没看到岳飞的故事吗。有些人已经掌握了舆论,你一个杀不好,他就能把案翻过来。我不是说岳飞不该翻案啊,我只是说舆论实在太难掌控了。 别说我投鼠忌器,就连太上皇这么明正言顺上位的正统皇帝,当政时也是小心翼翼,每次把大臣们扔进监狱之后,他又不敢杀,关几天过过瘾,最后还得乖乖放出来。 我知道的,太上皇就只杀过杨士奇的儿子杨稷,那还是因为杨士奇这个大奸佞玩的太过分了,恨不能把整个大明的家底全败光,太上皇也是忍无可忍,方才出手。” 何宜非常认同地点点头,但对于太上皇也不好过多评价。 朱祁钰便接着说道:“其实吧,除了眼前这场土木堡之变,我觉得太上皇当政期间,做的事情没什么大毛病。 除了土木堡,再一个就是对麓川用兵十几年,三次劳师远征,穷兵黩武,导致南方不堪重负,遍地都是叛乱。 公允的说,麓川的事,也不能怪在太上皇头上。麓川的叛乱,完全就是源于宣宗皇帝和三杨的爷卖崽田心不疼,破罐子破摔似的瞎搞。 太上皇给他们擦了十年屁股,都没擦干净。我还得接着再擦十年,三杨就是这么摄政的,我要是放过了这帮混蛋,我就对不起太祖和太宗,更对不起后世子孙。 我必须彻彻底底的清算了三杨,给后来的辅政大臣立个警示,谁再敢拿着大明的家底瞎搞,三杨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黄溥与何宜听完连忙表态,都坚决支持皇帝对宣德朝的大清算。 朱祁钰还没完,越想就越同情朱祁镇,便继续说道:“太上皇本心是希望大明好的,但为什么表现的志大才疏,最后被文臣武将们耍得团团转呢? 就是因为宣宗皇帝和皇太后这俩人不教真的。本来按照汉家制度,帝王心术,是应该口口相传,由皇帝或太子之母打小就灌输给太子的。 结果呢,咱们这位宣宗皇帝就知道斗蛐蛐,啥也没教给太上皇。孙太后教没教我不知道,但我估计教了还不如不教呢。 宣宗给太上皇留下的五位辅政大臣里,三杨肯定不教太上皇真东西,胡濙是个贰臣就更不用说了。就剩一个英国公张辅,还不知道为什么,不受太上皇信任。 所以太上皇治国理政,全靠自己摸索。只不过摸索着摸索着,就被干趴下了。” 何宜与黄溥相互对视了一眼,自家这位皇帝,是真不拿宣宗当爹啊。一口一个宣宗皇帝,连声父皇都不肯叫。 不过好在宣宗也是真不拿眼前的皇帝当儿子,从小就给人赶出皇宫去,弄得相当不体面。父不慈子不孝,谁也别怪谁。 何宜怕皇帝越说越不像,连忙顺着话题谈起了人事:“陛下,今年正月的时候,有个宣德朝的进士,叫做陈鉴。上书说麓川贼酋已经远遁,应该改由云南守臣相机剿灭,而大军主力,则应该速速班师回朝。” 朱祁钰点点头:“嗯,这话倒是不错,如果太上皇真听了他的话,及时撤回明军主力,也就没有土木堡之变了,我也就不用在这里操这份闲心了。 哎,那然后呢,这个陈鉴怎么样了?” 何宜笑道:“王振非要坚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剿灭麓川思氏后方才撤军。陈鉴的奏疏使得王振暴怒,令兵部劾之,系狱论死。陈鉴现在还在死牢里关着呢。” “令兵部劾之?给定的什么罪名?” 何宜苦笑道:“陈鉴任贵州巡按时,曾奏请将四川播州宣慰司改隶贵州。这事被翻了出来,给陈鉴定了个死罪。” 朱祁钰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算个什么破事,也值得定死罪?兵部真听王振的,就这么弹劾他? 那时候于谦已经调回京任兵部左侍郎了吧,就没有为陈鉴仗义执言一下?” 何宜苦笑道:“宣德朝的重臣们都是啥样的,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您为什么还要问这个奇怪的问题。 陈鉴这个人,在巡按顺天府的时候,还上书言京师风俗浇漓,其故有五:一曰事佛过甚,二曰营丧破家,三曰服食靡丽,四曰优倡为蠹,五曰博塞成风。 这人说了大实话,当时就被驳回去了,从此就再也不招待见。然后越混越差,最后混到天牢去了。” “那伱说该给他个什么官位?” 何宜回道:“他最高做到了云南参议,是从四品。从从四品的地方官,到正五品的兵部职方司郎中,虽然品阶稍降,但却也算是重用了。” 朱祁钰连连点头称赞道:“好主意,好主意,他是被兵部弹劾到了死牢里,现在让他去兵部替我监督那帮不让我省心的大臣们,正合适。 行,就这样吧,你们以后想坐稳宰相的位置,也得好好积累人脉。所以行义你拟道诏旨,亲自去释放陈鉴吧,好好做个人情给他。 反正我身后肯定没有好名声,所以我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以后好人你们去当,到要做坏事的时候,再由我出马。” 说罢,朱祁钰一挥手,示意自己心意已决,二人不用再客套了。 黄溥与何宜赶忙谢恩,发自真心的谢恩。锅皇帝自己背,好事却都匀给心腹,这样的好主君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说完了琐事,朱祁钰又问道:“城外的战事接下来该怎么进行了?有什么活儿是需要我做的吗?” (本章完) ------------ 199 求大雨新君贪天功 紫荆关上皇再叫门 何宜听到皇帝询问战事,顿时马屁精附体,笑呵呵地回道:“陛下已经将最重要的事情做完了。 击败也先最关键的因素,若过于陛下求来得这场大雨暴雪。 陛下斋戒七日,诚心求雨,上天立有所应,大降甘霖。可见陛下受命于天,出口成宪,乃是千古明君之相。”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但心里却在打鼓:还斋戒七日呢,真要这么久不吃肉,我的宠妃们能饶了我吗? 只听何宜继续说道:“微臣以为,应该让练纲负责将此事广为宣扬,将京城上下都知道陛下求雨有成,将以天相重创也先大军。” 朱祁钰问道:“现在才朦朦胧胧下些小雨,咱就敢这么吹嘘?” “嗯,正是因为现在才下小雨,咱们就宣传上天即将降下持续数日的大雨雪。只有成功的预言才能触动人心,事后诸葛亮只会惹人讥笑。” 朱祁钰点点头:“嗯嗯,接下来将有持续十天以上的大雨雪,就这样宣传吧。你去吩咐练纲,放心大胆地去宣传,出了问题,朕来背锅。” 黄溥也说道:“陛下,也先已经快开始撤军了,咱们得刺激刺激他,让他再多留两天。” “怎么刺激他?把最近砍的五六千人头再添到之前的京观上去?” “也可以啊,不过臣是想说,我们可以在朝贡份额上做做调整。以后允许脱脱不花每年派五百人组成的使团进京进贡。 而也先、阿剌知院,伯颜帖木儿,则每人每年只能派三百人组成的使团进京朝贡。 我们将以前被也先独占的进贡权分成四份,而且只让也先分一份较小的朝贡权。 另外再声明,严禁也先从大明获得军械,尤其是盔甲和箭矢,以及火器。 这样只要陛下刻意偏袒,用不了多久,另外三位蒙元权贵的实力,就会追上也先的。而也先肯定受不了陛下的做法,必然会继续留在北京城下,炫耀武力,以示抗议。” “行行行,澄济你负责去办吧。咱们这个可怜的也先太师啊,他手下但凡有一两个像点样的谋士,也不至于被咱们玩成这样。 算算时间,太上皇和伯颜帖木儿是不是快到紫荆关了?我们的军队安排好了吗?” 黄溥回道:“应该是到了,陛下的诏命早已经送到了紫荆关,守关的大宁都司两万精兵会隐藏实力,伪装成三五千人的样子,任由瓦剌大军带着太上皇出关。” 听到这话,朱祁钰总算舒心了一下,便对二人笑道:“咱们手里,总算勉勉强强有了三五万的精锐军队。 等北京的战事结束,借战局混乱的机会,我从眼下在京城的军队里抽调五万去陕西,置换三万陕西边军精锐来京城。 手里多了这三万边军精锐,再加上保卫北京的不世之功,这皇位总算是初步坐稳了。 接下来就是清算山西官场,用抄到的银子来广施恩惠、收买人心。” 这下黄溥与何宜不拍马屁,都真心地称赞道:“陛下登基才短短三个月时间,局面就已经大有起色,若是再过上三年五年,就真能彻底坐稳皇位,拥有大好局面了。” 君臣三人正卖力地相互吹捧着,林香玉便带着数名宠妃和十数名清丽绝伦的年轻女子,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些小姑娘是哪里来的?” 林香玉紧挨着朱祁钰坐了,笑盈盈地对何宜、黄溥二人说道:“陛下抄了王振等一帮太监的家产,其中包含了十几处妓院。 我现在已经把这些产业全部转手处理了,就剩这十几个无家可归的刚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虽说我建了一座神女阁,用于收容没处去的姐妹。但眼前这十几个小妹妹天生丽质,年纪又小,就这么困在神女阁里,也太可惜了。 所以如果你们不嫌弃,就挑挑吧。领回去当侍妾也好,当奴婢也罢,就随伱们的意了,只要别虐待她们就好。” 二人闻言,都往皇帝那里瞅。 朱祁钰摆摆手笑道:“我有这十五位宠妃就足够足够了,这些小姑娘我也不没兴趣,你们随便挑就是了。 你们不用多心,我给于谦家送的那五个姑娘,是派去监视的。眼前这些小姑娘,是王妃没处安置,真心送给你们的。 你们是最早跟着我的从龙之臣,我对你们的感情和对普通大臣是不一样的。我和王妃没有这么无聊,还派人监视你们去。” 何宜比较不见外,又年纪轻,皇帝让挑,就真挑了起来。黄溥已过而立之年,就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朱祁钰、林香玉、何宜,还有其他几位宠妃,一起帮着参谋,最终为黄溥挑了四位姑娘。 这样两人一共选了八位姑娘,林香玉长舒一口气,感到压力大减,剩下的再给李璇、刘昌和练纲分分,就算齐活儿了。 被挑中的姑娘,立刻承担了为自己的新主人倒酒布菜的职责。场面终于和谐了,不再是朱祁钰一个人被宠妃左右簇拥,而何宜与黄溥坐在下首傻看了。果然独乐乐就是不如众乐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伯颜帖木儿带着太上皇,一路急行军,迅速赶到了紫荆关下。 令伯颜帖木儿没想到的是,紫荆关上有军队,人数还不少。粗略一算,也有三五千人。 而且防御体系,比之前瓦剌大军破关时,看上去巩固了不少。 伯颜帖木儿粗略估计了一下,十天八天之内,攻肯定是攻不下来的。 没办法了,那就让太上皇叫门吧。 哪知太上皇的辇车刚到门口,大宁都司的都指挥同知谷聪便迎了出来。 谷聪一报官衔、姓名,伯颜帖木儿便觉有些不对,一个从二品的高阶武将,出现在紫荆关,这就颇为反常。 而且谷聪还未必是这里的最高武官,否则不大可能冒冒失失地跑到瓦剌军营里来。 朱祁镇也看出了这一点,向谷聪问道:“关上是谁总揽军事?” 谷聪连忙答道:“是大宁都司的都指挥使,赵瑄。” 朱祁镇若有所悟地回道:“哦,连正二品的武将都出来了。你们大宁都司一直不受朝廷待见,如此看来,你们现在是已经彻底效忠新君,另谋了一条出路?” (本章完) ------------ 200 新君上皇殊途同归 明初明末文臣迥异 谷聪先对太上皇鞠了个躬,然后非常诚恳地回道:“陛下明鉴,我们大宁都司的全体将士,都是忠于大明的。 我们一心就只想保家卫国,即使是在大宁那种塞外苦寒之地,挨饿受冻、流血流汗,也无怨无悔。 是朝中的奸臣一再配合瓦剌的马哈木、脱欢、也先这祖孙三代人,最终帮他们统一了蒙古。 现在我们大宁都司的将士愿意放弃在保定府安逸的生活,随着大明天子杀回草原去,重新夺回大明失去的土地,恢复连疆的安宁。 请问陛下,我们有错吗?” 朱祁镇闻言,也无话反驳。杨士奇的儿子杨稷就是朱祁镇自己宰的,那他还能不知道杨士奇都干了些啥吗。 谷聪要杀回草原,保家卫国,这要求光明正大,朱祁镇更没脸说人家不对。 其实朱祁镇与朱祁钰兄弟俩也算殊途同归,两人都想压制卖国文臣,清理宣德朝留下的一堆烂帐。 只不过行事方法不同而已,朱祁镇的方法就是把大臣们扔监牢里去,关关再放出来,希望他们能因此有所敬畏,有所收敛。而朱祁钰选择了更艰难的一条路:擒贼先擒王,首先将三杨彻底清算掉,然后再将宣德朝传下来的大臣们全部踢出局,一个不留。 伯颜帖木儿在一旁见太上皇被噎得下不来台,连忙开口解围:“谷指挥,我们要经紫荆关回草原,还请行个方便吧。” “可以,没问题。” 伯颜帖木儿和朱祁镇闻言都愣了,就这么简单就放行了,竟然连叫门都省了? 谷聪立即又补充道:“不过瓦剌大军必须将人马与兵器辎重分离。” 朱祁镇好奇地问道:“什么意思?” 谷聪回道:“末将受天子重托,守卫险关,职责所在,不可能让瓦剌军队明火执仗地通过紫荆关。 所以末将可以派兵把军械辎重先运过去,然后瓦剌大军再空着手通过紫荆关。” 伯颜帖木儿笑道:“我疯了吗,空手过关,你们要是突然袭击我们怎么办?” 谷聪也笑着从衣袋中掏出一份诏命递给伯颜帖木儿:“皇帝早就为您安排好了,这是皇帝亲笔写下的诏书,允许您带着太上皇安然过关。” 伯颜帖木儿接过来,认真看过一遍,便再没有异议。大明天子的信用担保,还是有价值的。 而且朱祁钰在诏命中还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瓦剌军队可以分批通关。比如先将三千人的军械辎重运过去,然后三千人空手过关,后面再三千人按同样的方式过关。 这样便不怕明军突然袭击,把瓦剌大军一锅端掉。 伯颜帖木儿又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如果贵军坚决守关的话,我们未必攻得下紫荆关。而且我们的粮草已经不多了,难道将军不想立战功,新君不想要人头?就这样轻易地放我们离开?” 谷聪回道:“一口吃不成胖子,皇帝现在只想消灭掉也先本部兵马,其他的,末将只是个武夫,也不懂那么多。” 见也问不出什么,伯颜帖木儿只得作罢。 紫荆关的守将们,非常讲信用地依照约定,放瓦剌大军出了关。 等最后一个瓦剌士兵通过之后,明军立即封闭关门,开始对防御工事进行最后的查漏补缺,准备迎接也先的本部兵马。 朱祁镇这趟北京之行,唯一的收获,就是多了八名侍妾,加一个叫门天子的名号。 细雨濛濛,寒风刺骨,朱祁镇坐在辇车里,被几位侍妾围护着,被红罗香炭温暖着,倒是如沐春风,一点没有遭罪。 在卧房之中,同样搂着如玉佳人的大明天子,由于不愿意过多地烧炭,只得将被窝捂得严严实实,与佳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林香玉倒觉得有些热了,笑盈盈地问道:“虽说下雨阴天,但到底现在才是下午,夫君就这么躺着吗?”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我也不想躺着啊,但是这大冷的天,不躺着干什么?我倒是想出去,但是去哪啊? 去城外,太危险;去皇宫,更危险。去西花厅?那更不行,看奏本太折寿了,我还得好好活着呢。我得活到九十九,好好气气那帮文臣武将勋贵藩王。” 林香玉解释道:“夫君误会了,奴家的意思是,您最近四面出击,大臣们不跳出来还击吗? 您既要清算宣德朝,还要恢复胡皇后的位分,朝中的大臣们就不跳出来反对?”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向怀中的佳人解释道:“从太宗朝,一直到现在,这些大臣啊,他们的性格和思想,跟你认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以后还要负责教养我们的嫡子呢,所以我一定得给伱讲明白。 你千万不要认为明朝的大臣心中有正义感。他们啊,根本就不在乎儒家礼法。 你要认清楚,他们是超级超级自私自利的现实主义者,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去真的和你我掰扯儒家礼法的。 我都怀疑我要搞的景泰大礼议,能不能发动起来。别最后没有一个人反对我,那可就尴尬了。” 林香玉难以置信地问道:“有这么夸张?一个人都不出来反对吗?”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当然了,我给你举个例子。当年宣宗皇帝宠妾灭妻,无缘无故将嫡妻正室的皇后废掉,把妾室扶上皇后的宝座。 请问这样符合儒家礼法吗?符合满朝进士翰林们读的圣贤书吗?孔子有讲过可以宠妾灭妻吗? 孟子有讲过可以宠妾灭妻吗?他在哪一章哪一段讲的,你们给我指出来我看看。 然后呢,这样公然违背儒家礼法的事情,整个宣德朝的大臣,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吗?有任何一个人激于义愤,为胡皇后请命吗? 没有的,整个宣德朝,就是这么一帮垃圾大臣。你要是真的以为他们信奉儒家学说,践行孔孟之道,那你就是个二傻子。” 就这,还是有很多话,朱祁钰不敢和自己的王妃说,只敢在心里想: 人的思维是有惯性的,总是有人下意识地认为明初的文臣,和明末文臣行事的风格和逻辑是相同的。 其实恰恰相反,明初的文臣和明末的文臣,完全就是两个物种。 明末的文臣是真的拿儒家礼法当回事,这个没毛病。但是明初的文臣们则完全相反,说他们相信天意,都比说他们相信孔孟之道靠谱些。 宣德、景泰、天顺三朝的三大事例,就将明初文臣的风格展现的淋漓尽致、一清二楚。 朱祁钰叹口气,只不过现在还是正统十四年,自己怀里的小王妃,打死都想象不出来明初文臣能怂到何种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的境地。 (本章完) ------------ 201 儒家礼法无足为惧 天意昭彰不可不畏 第一件事,宣德朝,宣宗皇帝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宠妾灭妻,废嫡妻皇后,视儒家礼法于无物,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大臣站出来反对。 第二件事,景泰朝,景泰皇帝悍然废除太子朱见深,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直接违反登基时的约定,转移帝系,这个符合儒家礼法吗?然而还是没有任何一个大臣站出来反对。 第三件事,天顺朝,太上皇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勾结勋贵、武将及部分文臣,强行复位。这个符合儒家礼法是吗? 有任何一个人出来反对吗?答案还是没有。 最可笑的是,朱祁镇复辟之后,这位天顺皇帝和上圣皇太后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走走程序,由皇太后下达废除景泰帝位的诏书了。 以至于在那半个月的时间里,大明从法理上同时存在两位皇帝,大臣们也不管不顾,这个符合儒家理法吗? 明初这帮文臣,对于坚持狗屁的儒家礼法,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像正德、嘉靖朝那样,大臣集体进谏,皇帝集体廷杖,当场打死好几十名大臣,然后大臣们依旧不肯退让。 这种事情,在宣德、正统、景泰、天顺、成化五朝,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如天方夜谈一般,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不说别人,就说于谦,这是后世公认的清正廉明,人品高尚了吧。 于谦是永乐朝进士,宣宗废后、景泰易储、英宗复辟,这三件事他都有亲身经历。但是于谦反对过其中任何一件吗? 没有,啥也没反对。 这还是于谦呢,剩下的其他大臣就更别提了。 朱祁钰越想越无语,照这么看,自己的景泰大礼议根本就搞不起来。 后面还有个例子呢,成化帝朱见深大婚没有一个月,就把元配嫡妻吴皇后给废了,轻松写意,啥事没有。 连皇后的废立,都是如此的容易。废个小小的郕王妃,那还不是易如反掌,探囊取物。 好在郕王妃有个巨大的优点,就是性子比较拧。就是摆明了皇帝不搭理我,我也不去上赶着搭理皇帝。 所以大家各不相扰,朱祁钰也就懒得折腾了,只要郕王妃不来找事,大家各保富贵,相忘于江湖便好。 朱祁钰正想的出神,林香玉却翻过身来,正对着朱祁钰,一脸崇拜地请教道:“那请夫君教给奴家,要如何对待现在的大臣们啊?” 朱祁钰细心地将锦被捂严实,心中不禁感叹:还是我这齐王妃好,虽然聪明绝顶,但是会装傻,会扮柔弱,不像某些人,整天跟我欠她八百两似的。 于是朱祁钰笑道:“现在的大臣们,信奉所谓的‘天意’。注意,是所谓的‘天意’。 再给你举几个例子,太宗迁都于北京,修建了现在这座备受咱俩讨厌的紫禁城。 其实不仅咱俩讨厌它,当时永乐朝的大臣们都超级讨厌这座紫禁城,他们都想回南京去。 北京紫禁城最核心的建筑,是三大殿。其中三大殿的前殿,叫做奉天殿。看名字就知道,皇帝和大臣都迷信,都信奉天意。 不过这和我要说的没关系,我要说的是,永乐十九年年初,紫禁城完工,正式启用。 仅仅到了当年四月,才享用了一百天时间,便有‘天降雷火’,先是烧着了奉天殿,然后紧接着火势蔓延到华盖殿、谨身殿,最后三大殿被烧成一片白地。直到正统六年,才复建完成。 这时候大臣们一下就都精神了,个个正义感爆棚,纷纷上书指出是太宗皇帝的过失,触怒了上天,才导致天降雷火,以至警戒。” 林香玉笑道:“这火真的是天降的吗?” 朱祁钰摇摇头:“哎,没法说啊,虽然我觉得那火不是天降的。但是架不住整个大明的百姓都是迷信愚昧的啊,就连太宗皇帝那么高的威望,那么强的能力,也只能含着眼泪,咬着牙认它是‘天降雷火’。 你就放心行了,这不是最后一次‘天降雷火’,后面三大殿还会再次被烧成白地的。 嗯,说不定就是在咱们景泰朝。不过我肯定不会花哪怕一个铜子去修什么狗屁三大殿的。那破玩意就算修好了,也随时会被‘天降雷火’。修它纯粹就是劳民伤财,祸害百姓。” “那下一个例子呢?” “懿文太子知道吧,当年太祖也想迁都,让懿文太子去西安考察。中间太子就落水了,回来没多久就暴毙而亡。 大臣们又将懿文太子之死,称之为‘天意’。 就连太祖那样高的威望,那样强的能力,也拿所谓的‘天意’没办法,最后只得被迫放弃了迁都。 看到吧,明初玩的就是‘天意’,这个‘天意’就是这么可怕,连太祖和太宗都惹不起。” 林香玉吓得身子发冷,使劲往朱祁钰怀里拱了拱,充满后怕地说道:“难怪夫君要千方百计安排奴家认在武定侯名下呢。 要是没有勋贵集团的鼎力支持,在这么恐怖的‘天意’之下,奴家就算生下儿子,也肯定养不活啊。” 朱祁钰点点头:“别说儿子了,没有勋贵的支持,你自己都活不下去。 不过,伱就是命好,永嘉大长公主身子骨硬朗,怎么也能再活个七八年。而我那位叔祖岷王身体越来越差,也就一两年的事情了。 等岷王一死,永嘉大长公主在皇亲中的地位和资历就彻底无敌了。所以大长公主不仅能帮你搞定勋贵,甚至能暂时说服皇亲放弃反对。 到时候我再把十万大军往京城那么一摆,事情就妥了。” “夫君真是为咱们这个家操碎了心,奴家该怎么报答夫君呢?” 朱祁钰想了想,便笑道:“你想报答我啊,那我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林香玉一听说是艰巨的任务,立时便来了精神。 朱祁钰笑着揶揄道:“不是那种任务,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老往歪里想呢。 是那个石亨,他那个门客叫做仝寅,你知道的。由于他算卦算出了太上皇会北狩,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在京师名声大噪的。没办法,大明百姓就好这一口。 但他后半部分算的是太上皇会成功复辟。老百姓本来就信这个,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这种术士相师一旦死心塌地地与我作对,那威力也是挺大的。 我给你的艰巨的任务,是把他拉拢过来,为我效力。” “拉拢不成,可以杀了他吗?” “不能,就因为他说了句太上皇会复辟,我就眼巴巴地跑去杀他一个瞎子,那不是闹笑话吗。 正因为必须用平和的手段解决,所以我才说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啊。” “好,这个艰巨的任务,奴家接下了。咱们先睡觉吧,明天再去理会这些烦心事。” 朱祁钰闻言,便安安分分地睡下了。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也先还正在中军大帐中睡着,手下的将领便纷纷过来求见。 就算这些将领早已身经百战,如今也终于彻底扛不住了。短短一晚上,派出去巡夜的精锐士卒,又死了两百多人。 这下将领们的诉求就一个字:撤。 (本章完) ------------ 202 也先无奈下令退兵 黄溥激将强行挽留 从昨天开始,雨就一直下个不停。 也先的心情,也像这鬼天气一样,阴阴沉沉。 最近的明军,彻底变成了一只刺猬。刺猬的习性,就是昼伏夜出,白天在洞里睡觉,晚上出来觅食。 而且刺猬也是零敲碎打,四处溜达着找小虫子吃。 现在好了,明军也变成这样了:白天都窝在固若金汤的大营里养精蓄锐,一到晚上,呼啦一下,全出来找吃的了。 唯一的区别,刺猬吃虫子,明军吃瓦剌将士的人头。 而且明军‘觅食’的方式也是零敲碎打,四处瞎溜达。但是架不住明军人多,瓦剌的巡逻哨兵只要离自家大营稍微远一点,便总能碰上扎堆的敌人。 无解的一件事情,大明皇帝给得起一颗人头一百两的格赏,也先却开不出同样的价码。所以明军嗷嗷叫着往上冲,瓦剌将士们却已经个个垂头丧气,心灰意冷了。 也先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现在这个情况,没有大炮,根本就没办法正面轰开明军的大阵,骑兵冲锋就是纯送死。 打了大半个月,连北京城墙的边都没摸到。现在太上皇都已经跑了,这仗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于是也先对众将吩咐道:“你们开始收拾行装、整理辎重吧。一两天这后,安排妥当,咱们就撤退。 另外这两天时间里,你们挑出两万最精锐的勇士,准备待明军追击时,进行伏击。” 也先以为这样安排就可以了,哪知众将并不同意,今天就要撤退。 因为明军的夜袭,比也先想象中还要可怕的多。如今京城上下,不仅有一大批忠勇侠义之士参与夜袭,就连相当多的勋贵,都派了精锐家丁过来抢人头。 对勋贵们来说,钱不钱的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人头能改变皇帝对勋贵的态度。再不抢这人头,就要有一大批勋贵彻底失去圣心了。 而勋贵们豢养的家丁,有些甚至比明军的精锐还要精锐。其中大部分干脆就是从大明精锐边军中退下来的身经百战的老兵。 这么一来瓦剌的巡逻兵卒就全倒霉了,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瓦剌骑兵的优势根本就发挥不出来。 这也就算了,瓦剌兵士需要面对的武器还特别复杂,有正规明军的火器、弓弩。还有那些游侠、家丁那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土办法。有拿绳索套的,有拿钝器砸的,什么招这帮人都想的出来,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搞得将士们防不胜防,真是一天都不想待了,当场就要走。 好在本来瓦剌就是游牧部落,向来进退自如,来去如风。真要说走,早上收拾,中午就可以出发了。 也先望了一眼北京城的方向,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窝囊地就走了,刚刚在山西打出的威望,转眼就在北京城外被消耗了一大截。 现在的局面,甚至还不如土木堡之前了。那时候最起码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没有离心离德。 现在好了,两人被大明皇帝一顿忽悠,便个个都想站自立门户了。 也先越想越灰心,知道拗不过自己的手下们了,便准备开口下令立即撤军。 这时候,亲兵来报,大明使臣又来了。 正好给也先解了围,也先忙命请入中军大帐。 不多时,黄溥便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也先只见黄溥满面春风,却不知道黄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以为他是在对自己幸灾乐祸,便冷着脸问道: “黄先生这么高兴,是快要高升了吧?” 黄溥笑道:“全是托太师的福,下官才有机会入了圣上的法眼,立了些小小的功劳。升官倒是未必,皇帝的赏赐却是得了不少。 别的也还罢了,只是皇帝昨天刚刚赐了四个绝色尤物给下官,倒是让下官颇难消受,这一晚过得,比考中进士前,寒窗苦读一个月还累。 哎,现在下官是真心理解皇帝和太上皇的难处了。” 黄溥这样说,就是故意气也先。反正皇帝可以给大臣赐女,也可以武将联姻,但就是半个汉女都不让瓦剌权贵碰。 也先闻言,果然是怒不可遏,又不好发作,只是将整张脸涨得通红。 连黄溥都觉得也先有点可怜了,太上皇跑了,也先的兄弟们也死的死,走的走。连喜宁那个叛徒也跟着太上皇回大同去了。 现在就剩下也先一个人孤零零的,独自面对大明皇帝这一套完整精干的军政班底。 同情归同情,正事还得讲,黄溥说道:“下官这次来,是替皇帝通知太师,以后蒙元的朝贡资格,陛下做了调整。 大汗脱脱不花,每年可以派五百人的使团前来北京朝贡。而您和阿剌知院、伯颜帖木儿,每年只能派三百人的使团。 并且严禁您以后从大明购买军械、火器。” 也先听完,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了,对着黄溥怒喝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士可杀不可辱,明明一直是我在前,脱脱不花就是个傀儡。 凭什么现在皇帝把他排到我前面去?” 黄溥好心地劝道:“太师请息雷霆之怒,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仗打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后就只能任由皇帝说了算了。 下官再好心向太师透露一些机密,皇帝打算等太师的大军一退,便接收脱脱不花手中的大元玉玺,顺承天命,亲自兼任天可汗,统治整个北方草原与西部大漠。 然后封脱脱不花为蒙古大汗,统治原来的东蒙古。封伯颜帖木儿为瓦剌大汗,统治西蒙古,也就是原来瓦剌的势力范围。 至于太师,只要您肯投降,陛下愿赐伱宅邸,让您在大明的江南做一个富家翁。” 也先彻底受不了了:“皇帝他疯了吗,还想做天可汗?就算是脱脱不花那样没出息的人,也不可能软骨头到奉大明皇帝为天可汗的程度。 再说大明新君有什么功业,他配做天可汗吗?这也太无耻了吧,他自己就不脸红吗?” 黄溥笑道:“脱脱不花并不是没出息,只是当年宣宗和三杨硬保着太师祖孙三代人上位,脱脱不花对抗不了大明,没有办法,只能妥协而已。” (本章完) ------------ 203 也先诱敌佯装溃散 新君朝会试探权威 黄溥继续说道:“现在新君继位,拨乱反正。要对草原部族进行平衡,不能再让太师一家独大了。 下官劝您一句,如今这场仗,就是要决定您的命运了。如果您遭遇大败的话,很快便会失去一切了。” 也先无奈地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北京城下的明军,与太上皇亲征时的明军完全是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 我攻又攻不破,打又打不动,那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黄溥也无奈地回道:“抱歉了太师,下官领的是大明皇帝的俸禄,涉及到大明最核心利益的时候,就请恕下官不能为您出谋划策了。 下官只能好心知会您一声,一会明军就要列阵进攻了。这次明军会直接攻击前进,炮轰贵军大营。 还请太师提前做好准备,注意自身安全。下官言尽于此,还要回去向皇帝复命,这就告退了。” “黄先生,外面下着雨呢,就这样清冷的天气,明军还要列阵进攻,疯了吗这是?” 黄溥摇摇头,苦笑一下,表示爱莫能助。没办法啊,大冷的天,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果然,黄溥离开之后没多久,石亨、范广等人便指挥着大军重新出营列阵。这次把火炮全部推了出来,开始依托军阵,向瓦剌大营猛轰。 等明军彻底不装了之后,也先就发现问题彻底不对了:瓦剌大军没有反制手段,射箭肯定不行,再强大的弓弩手,他的射程也肯定比不过大炮。 火炮对轰吧,也先来北京之前,把缴获的明军大炮全丢给了断后的阿剌知院。 这下好了,明军也不着急,就是磨磨蹭蹭地推进。明军的炮弹先是落在瓦剌营门外,紧接着炮火便砸到了瓦剌的营寨上,再之后,就开始有部分炮火落进了营地里。 这下瓦剌大军除非是扔下粮草辎重溃散,否则今天肯定是没办法撤退了,只能将兵力集中起来,依托营垒,勉强阻挡明军。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也先终于还是发了狠。先组织了第一批精锐一万两千人,以佯装‘溃散’的形式,带着干粮,‘逃往’紫荆关方向,实际是寻找有利地形设伏去了。 明军也不分兵追赶,朱祁钰早就强调好了,任何时候,明军必须保持住大阵的整体性,就只用最笨的办法,一点一点地磨阵地。 谁敢违抗军令,分兵击敌,监军可以先斩后奏,直接将其斩首示众。 此时,朱祁钰正歪在西花厅的软榻上,悠哉悠哉地和大臣们聊天。今天有小朝会,来的人还比较齐整。 随着战事越来越顺利,朱祁钰的日子也是越过越顺心。 勾践是每天早晨起来就先喝苦胆汁,用口中的苦去逼自己追求胜利的甜。 朱祁钰则是每天醒来,先含完最柔软的美玉,然后再在心中默默地回想正德皇帝、嘉靖皇帝和万历皇帝的所作所为。 这也叫做忆苦思甜,每次想到正德、嘉靖、万历这三个可怜虫,朱祁钰就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比蜜还甜。 关键现在的大臣们,在明面上,是真的不和皇帝抬杠啊。 虽然已经对明初大臣们的行为逻辑有了一个正确的认识,但朱祁钰思维上还是有点不习惯。 就连历史上的景泰,那样的懦弱之主,连着废太子,废皇后,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一个敢站出来反对的大臣都没有。 哎呀,不敢想不敢想,越想就越觉得正德、嘉靖和万历实在是太可怜了。 今天朱祁钰心情好,给来参加朝会的文臣们全都赐了座。 皇帝心情好,大臣们跟着心情也好。尤其是工部尚书周忱,越看皇帝是越喜欢。 虽然周忱和皇帝没有私交,但是在场的重臣里,除了陈循和王文,就属周忱最喜欢皇帝。 周忱在工部郎中任上干过二十年,见多了以前的工部尚书、侍郎被难为得哭都哭不出来的场景。 大明的财政,一向都不富裕,所以工部尚书经常会遇到活必须得干,但是钱没着落的情况。 尤其是赶上扩建西苑,修建皇陵这样的大工程,耽误了工期,肯定不行。但是钱呢,肯定是不够,于是堂堂工部尚书,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去四处要钱。 但是现在好了,咱们这位大明新君,那是真不给工部添一点麻烦。修建郕王府,皇帝出钱出力;修建齐王府,皇帝出钱出力;修建太子宫,也就是南宫,皇帝出钱出力。 就连需要花费四五百万两的帝陵,皇帝都直接不修了。 如今周忱这个工部尚书过得,实在太滋润太体面了。皇帝还给了个东阁大学士的差事,能入阁参与最核心的机要,简直就是风光无限了。 朱祁钰以闲聊的姿态,向陈循问道:“陈阁老,何文渊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能进京?” 陈循回道:“何尚书家在江西,应该还有小半个月才能到京。” 朱祁钰点点头,现在北京内阁三位大学士:陈循、王文、周忱。剩下的不是被赶走了,就是还没来。等半个月后,何文渊抵京,凑齐四位大学士,那时战事也到尾声,就可以开始安心理政了。 想到何文渊的名言,朱祁钰就觉得舒心。‘父有天下,当传于子’,先不说这话对不对,起码比大部分大臣左右摇摆,没个准话强多了。 哪怕你们忠于太上皇呢,大大方方说出来也行啊。 想到这里,朱祁钰决定试验试验自己如今的权威。于是向大臣们问道:“如今凤阳的高墙里,都还关着哪些亲王?” 陈循闻言,便以眼神示意王文,意思是我刚才已经答了皇帝一个问题了,现在该你了。 王文无奈,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只得回道:“建庶人与吴庶人已经被陛下释放,现在关着的,还有谷庶人与齐庶人两家人。” 朱祁钰大手一挥:“都放了吧。初代谷王和初代齐王早没了,还硬关着他们的子孙干什么呢。” 王文立即便问道:“敢问陛下,放了之后,这两家人应该安置在哪里?” 朱祁钰闻言都懵了,什么叫‘放了之后’?伱们都不反驳一下的吗,直接就问放了之后怎么安置。 不过因为谷王是永嘉大长公主一奶同胞的亲弟弟,朱祁钰不用大长公主开口,主动就给谷王一家放了。对朱祁钰来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自己得有点眼力劲儿才行。 至于齐庶人一家,就算跟着沾光了。 宣宗皇帝杀起皇亲来,真是眼都不眨,宣德三年,前任齐王与其三子,又是一同暴卒。 相比之下,朱祁钰就温柔多了。 愣了一会,朱祁钰才回道:“亲王爵位不能再还给他们了,你去看看谁是两家的长房长孙,谷王家的封为醴陵王,齐王家的封为乐安王。 然后两家人各自跟着自家的郡王,到封地居住吧。正常的郡王怎么样过,他们两家就怎么样过。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 (本章完) ------------ 204 新君继续拉拢文臣 君臣同心共创中兴 到此为止,朱祁钰把建文帝、吴王、齐王、谷王四家的后人全放了,结果没人管,大臣们压根就没有兴趣站出来反对。 也就是汉王家的男丁都被宣宗彻底杀绝了,不然也得被朱祁钰给放出来。 见没人说话,朱祁钰继续问道:“我之前让内阁拟一份建文忠臣的名单,给他们平反,恢复名誉。内阁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陈循回道:“启禀陛下,最近战事一直持续,内阁人手又不够。平反一事千头万续,臣以为还是需要等时局没那么紧张了,再慢慢斟酌,以免有所错漏。”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这事你们放在心上就好。认真去办,不要冤枉一个忠臣,也不要放过一个奸佞。 朕再强调一遍,像黄观、铁铉、平安那样忠心为主的,全部平反,恢复名誉,赠官,赐谥。 像齐泰、黄子澄那样离间天家骨肉,戕害皇亲的,终大明一朝,永不赦免。” 陈循连忙答应了,这是新君与文臣之间早就谈妥的事情,自然还是没人反对。 朱祁钰只得继续问道:“我把宣府那十几个弃城失地的武将给砍了,但是家还没来得及抄呢。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一起负责抄家吧。他们在京城、宣府、老家的产业,一个不能放过,全部抄没。 给于谦下旨,让他负责抄没这些武将在宣府的财产。并且开始对宣府的文武官员逐一进行审查。 就跟搞京察时是一样的,让于谦对每一个七品及以上的宣府官员,都要写一份审查结果报给朕。 为政清廉,政绩优异的,升赏;贪赃枉法的,免官,下狱,论罪。还要抄家,发现一个贪官,抄一个贪官。” 朱祁钰说完,立即又补充道:“此事仅限于山西,搞出了土木堡之变,他们实在玩的太过分了,这是他们应该受到的惩罚。 对于其他各省,对于其他重臣,朕不会这么刨根问底,死抓着不放的。 至于朝中和山西有牵连的,也不问了,只抓山西地方官员。 朕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待的道理。即使是清算宣德朝的奸佞,也只限于三杨,以及依附于他们,明火执仗地助纣为虐,对大明利益造成重大伤害的大臣。 其他人嘛,只要愿意向前看,跟着我一起开创中兴盛世的,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朱祁钰生怕大臣们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双方搞拧巴了,所以才说得这么直白。 这下大臣们都听懂了,皇帝的意思是他就对付很小一部分文臣,剩下的人只要承认景泰之前大明在持续衰败,并愿意跟着新君拨乱反正,一同开创中兴盛世,以前的事情,贪些银子,以权谋私之类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 那大臣们还有不愿意的吗,至于皇帝要对山西彻底大清洗,无所谓了,大清洗就大清洗呗。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行。真正门生故吏遍山西的,是前任山西巡抚于大尚书。撑死撑死再加上个现任吏部尚书王直。 第一,现在参加朝会的大臣们,很多都是土木堡之变后,添补空缺上位的,之前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牵扯山西的事情。 第二,于谦在朝中人缘也不咋地。于谦的山西旧部倒不倒霉,朝臣们才不在乎的,非要说的话,反而倒是有点幸灾乐祸,乐观其成的意味在里面。 第三,皇帝已经说了,只针对山西地方官员,京城与山西有牵连的朝臣、勋贵、皇亲全都不问了。 不仅如此,朱祁钰紧接着又再次加码:“山西的抄家所得,统一归于户部。然后以后成立一个专库,用来拨发文武百官的俸禄。 在朕的景泰朝,对百官的俸禄要保证三点:第一,涨,要大幅度地增长,按我之前敲定的,从景泰元年开始正式执行。 第二,要足额发放,大明宝钞不会再出现在百官的俸禄里。以后全部按银、米发放。 第三,不再拖欠。发俸专库中至少要有足支一年的储备银。到时间就发,一天不能拖。” 户部尚书陈循立即就领命了,大臣们更是一起跪下,齐呼万岁。 既然是抄了家赚了钱大伙一起花,那这下再也没人反对皇帝清洗山西了。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让大臣们平身。明初的大臣们,真的不是不通情理,他们可比明末那帮人好说话多了。 遇上这么好的大臣要珍惜,真要是摊上东林党那帮人,那才叫醉了呢。 或者从大臣们的角度看,遇上朱祁钰也该珍惜。要是摊上太宗那样的皇帝,同样也是醉了。 也不能全怪大臣们反对下西洋,造船的时候花的都是户部、工部和兵部的钱。 等成功进行了西洋贸易,赚来的钱去全部进了内帑,由皇帝随便花去了。 关键皇帝还把大部分钱,花在了建设大臣们最讨厌的北京紫禁城上。 现在朱祁钰已经有些理解大臣们了,屁股决定脑袋这是真理,我要是大臣我他么的也反对下西洋。 反正到了朱祁钰这里,该给大臣的给大臣,该给朝廷的给朝廷,自己除了养亲军,养宠妃,以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及生活需求外,剩下的能不要就不要了。 于是朱祁钰又吩咐道:“户部以后再建立两个专库,一个专门用来赈灾,一个专门用来修河治水。 咱们大明,一向不重视赈济百姓,也不注意兴修水利,防治水患。 从我们的景泰朝开始,这种情况要彻底改变。 远的不谈,就是朕当政的前二十年,我要把黄河、淮河、运河彻底治理一遍。 而且不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非等着哪个地方被大水冲没了,才想着去补救。 我提前告诉你们,谁治河有成,我就提拔谁。治河有小成,小提拔,治河有大成,大提拔。 上不封顶,只要你们能力够强,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这些位置朕全都舍得出来。” 这话听完,大臣们并没有跃跃欲试的姿态出现。因为大家都知道治河太难了,那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该干的事情。 而且这事做不了假,水火无情,到时候大水一冲,伱这堤修的牢不牢固,瞬间就见分晓。想蒙人都蒙不了。 (本章完) ------------ 205 新君再会脱脱密使 天可汗将横空出世 大臣们没人踊跃响应,朱祁钰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而且本来也没指望有人响应。 这个条件,压根就是给徐珵量身定做的。有这个治河大才就够了,剩下的只要再填充一下中才,小才就行了。 有一个人制定方略,其余人无脑跟着干活就行了。 就算纵观整个上下三千年,治河大才也是稀罕物,宝贝疙瘩。所以朱祁钰明知道历史上的徐珵都对景泰干过些啥缺德事,但还是咬着牙当不知道了。 正事说完了,也没的说了,朱祁钰又问了问王翱到哪里了,便准备回后院干秘密差事去了。 王翱这位被朱祁钰找来取代王直的新任吏部尚书,倒是快到了。 就在朱祁钰准备起身要走的时候,王文又站出来开始拍起了马屁:“陛下,王尚书在动身赴京前,还上奏了一件事情。脱脱不花已经将之前掠去的大明百姓,一个不少的还了回来。 陛下还真是神机妙算,说脱脱不花会归还百姓,他还真的特别痛快,特别听陛下的话。 看来以陛下的神威,即便是远在辽东的脱脱不花,都已经被慑服了。” 朱祁钰闻言笑道:“这倒真不是我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要把这事讲清楚,就又不得不提宣德朝那三大奸臣了。 是宣宗皇帝、太上皇帝,以及三杨,一心一意地想扶持瓦剌的马哈木、脱欢、也先这祖孙三代统一蒙古。 结果呢,这爷仨儿真的统一了蒙古,而且把其他蒙古权贵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是因为也先到了要犯众怒的程度,而脱脱不花看到了朕改弦更张的意愿,所以才愿意主动示好,配合朕的行动。 说白了,他就是想要我替他去干掉也先而已。” 王文笑道:“陛下英明神武,怎么能替他干活呢。” “不不不,这次我真要替他干活。不过是有条件交换的,他将大元玉玺交给我,奉我为天可汗。 然后我封他为蒙古大汗,安安稳稳地统治东蒙古。 也先必须干掉,然后封伯颜帖木儿为瓦剌大汗,统治西蒙古。 这样一来,朕当草原的共主,而蒙古则一分为三,分给蒙古权贵们分散统治。 天可汗? 大臣们第一次从新君口中听到这种说法。 虽然大家比较支持新君,不愿意再受正统皇帝的严酷统治。但还是觉得天可汗实在有点过了,新君的文治武功还远没到唐太宗那种程度,怎么就能直接称天可汗了。 朱祁钰不等众人反对,起身便回后院去了。朱祁钰的逻辑也很简单:蒙元大汗脱脱不花自己都没意见,轮得到你们这帮妖怪来反对吗。 离开了西花厅之后,朱祁钰也不回房,而是直接穿越后院,来到了北府东小院。 正守在小院门口的,依旧是王府亲卫的统领、大宁都司指挥使赵瑄的儿子:赵珄。 而正在院子里候着的,依旧是脱脱不花的密使:兀灵哈。 朱祁钰不着急进去,先和赵珄聊了起来:“怎么样,你父亲那里都准备好了吗?” 赵珄非常有信心地回道:“陛下放心吧,大宁怎么也是一个都司,凑三万精壮完全不成问题。如今一万人在京城,两万人在紫荆关。 若是真到了情况紧急的时候,再征集两万人也不是问题。 再说现在也先手下才四万多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得下紫荆关。” 朱祁钰笑道:“等也先赶到紫荆关时,估计也就剩两万多人了。再时候咱们好好让他知道知道孤军深入的后果。 哎,不说也先是个莾夫了。里面的兀灵哈怎么样,跟之前的态度有变化吗?” 赵珄回道:“没看出来,应该没什么变故。那兀灵哈面上高高兴兴的,显然是很满意陛下对阵也先的战果。 陛下已经杀了也先大军两万五千多人,脱脱不花对陛下的信心,明显已经大大加强了。” “那就好。” 朱祁钰点点头,便独自进了小院正堂。 兀灵哈见皇帝进来,连忙躬身行礼。这是两人第二次密会,兀灵哈的态度比第一次见面时更加恭敬谦卑。 朱祁钰笑道:“特使不必客气了,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这应该也是咱们最后一次密会了,下次再见面,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了。 到时候我摆一场酒席,好好宴请你一番。” 兀灵哈笑道:“恭喜陛下,顺利击败了也先太师,又杀伤如此之众,自此之后,陛下的威望要蒸蒸日上了。 下次再来,便是我家大汗捧着玉玺,亲至京师,奉陛下为天可汗了。” “嗯,朕与大汗真是相处愉快。特使这次来,可有什么要求?” 兀灵哈笑道:“按照之前的约定,陛下允许我家大汗实际统治东蒙古。我家大汗希望能将王庭设置在广宁附近,还请陛下恩准。” 朱祁钰摇摇头:“这个朕实在没办法答应,广宁是军事重镇,朕还要依托广宁对辽东用兵呢,广宁不可能交给别人。 至于大宁,则稍有不同,朕决定自领朵颜三卫,并允许朵颜三卫内迁到大宁居住。” 兀灵哈为难地叹了口气,面上神色颇为失望。 朱祁钰心中暗笑,知道这是兀灵哈的谈判手段。这对朱祁钰来说,都是老套路了:先极力要求把房顶掀了,等大家吵得面红耳赤之时,再退一步,要求给房子开扇窗。 其实兀灵哈压根就是来给房子开窗的。朱祁钰也不点破,只是故作为难地回道: “一上来就断然回绝伱,朕也挺不好意思的。这样吧,你要求点别的吧,朕尽力补偿你们一番。” 兀灵哈闻言,抱怨道:“我们大汗与阿剌知院同样效忠于陛下,可是陛下之前一口气便给了阿剌知院两万套铠甲。 我们大汗却什么都没有,这有些过于厚此薄彼了吧。” 朱祁钰点点头:“特使误会了,朕怎么会是厚此薄彼之人呢。这样吧,朕送三万套铠甲给大汗,另外再加一万匹战马,三百门火炮。” “三百门火炮?” 兀灵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祁钰肯定的点点头:“不过这些火炮你们爱用来打谁就打谁,但将来绝不能用来对付明军。” (本章完) ------------ 206 景泰皇帝没奶娘 宣德皇帝无发妻 兀灵哈听得都傻了眼,那可是三百门火炮啊,足够用来改变战场形势了,再加上皇帝给的三万套铠甲,一万匹战马,甚至已经可以和也先的大军较量一下了。 即使不考虑战略价值,只算物价,三万套铠甲,一万匹战马,三百门火炮,五十万两很难拿的下来。 皇帝竟然随便挥挥手就给了,兀灵哈觉得用一个不能拿来吃不能拿来喝的大元玉玺,加一个见鬼的天可汗称号,换这么多东西,外加大明皇帝支持自家大汗统治东蒙古,这一票实在是赚大发了。 朱祁钰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些军械本来就是要给到脱脱不花的,就算他什么都不出,自己这些军械也得给他硬塞过去。 朱祁钰的根本目的,还是让黄金家族的东蒙古与瓦剌的西蒙古进行长期内战。至于占领草原,统治蒙古,朱祁钰根本没有丝毫的兴趣。 唯一的例外,是朵颜三卫。朱祁钰决定收服朵颜三卫,以为己用。将其作为自己的亲卫供给基地。 这些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你给他钱,给他地,让他们归附过来,他们是真的跟着你干。 不像大部分汉族大臣,你再对他们掏心掏肺,没用,转眼就把伱卖了。 尤其是朵颜三卫,算是久经考验的,战斗力比较突出的一支蒙人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跟原来的北元没太大渊源与牵扯。 而兀灵哈呢,在得到这三百门火炮之后,也就不太关心皇帝之前答应的出兵草原,分隔开也先与脱脱不花的承诺了。 朱祁钰也没再提这一点,因为也先这一仗就要彻底趴下,后面紧接着就是墙倒众人推了。 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土木堡一结束,也先就率大军倾巢而出,直扑北京,那现在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了。 朱祁钰与兀灵哈又就细节商量近了一个时辰,方才各自散了。 送走了兀灵哈,朱祁钰揣着新拿到的也先大营布防图,高高兴兴回到自己房中。 房里静悄悄的,竟然没人走动。朱祁钰只得走到床边,掀开粉红的纱帐一看,还好,有人,自己的小王妃正歪在床上看书呢。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颦儿,人呢,人都哪去了?” 林香玉好奇地回道:“这还用问吗,大白天的,肯定都干活去了啊。”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悠哉悠哉地看起书来了?” “咱们府里虽然事多,但是下人少啊。杂七杂八的事情,我们十五个姐妹分分,随随便便就干完了。 又不用管下人,所以每个姐妹都很轻闲啊,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那你也得出去监督人们,总揽家务啊?” “这些事情现在由母妃接管了,夫君不知道吗?” 朱祁钰闻言,颇为好奇地问道:“啊?你管家管得很好啊,为什么母妃要接管?” 林香玉笑道:“母妃说了,奴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生下嫡子。这个是最要紧的,别的事情不用管。 母妃还说,奴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天操心这操心那的,容易把身体累坏了。 所以现在奴家就天天悠哉悠哉地只管修身养性,就等着明年春天夫君给开了苞,然后早点生孩子了。” “哼,我要没猜错,这两天永嘉大长公主见过母妃了吧。” “夫君真是料事如神,您怎么知道的?” “一想就知道,你这明显是有人护着了。不过也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永嘉大长公主的人生经验,对你来说绝对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既然她让你少操心,多休养,你就听她的就是了。反正咱们府里最近也没什么大事。” “知道了夫君,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我要吃奶!” 朱祁钰理直气壮地说道。 林香玉闻言,不禁掩口而笑:“夫君吃奶娘的奶还没吃够吗?” 朱祁钰继续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没有,我压根就没吃过奶娘的奶。” 林香玉听到这话,直接愣住了,半晌才问道:“夫君的意思是,没直接吃过,要先挤到碗里,您再吃?”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完全没吃过。大明的皇帝,登基之后,要是要封赐奶娘为一品夫人的。 但你见过我封赐奶娘吗?” “对呀,奴家也好奇呢,只是一直不敢问。夫君的奶娘是过世了?那也不对啊,过世了也应该追封啊。 夫君又不是凉薄的人,按说早就该封赐了。难道奶娘得罪了夫君?那也不应该啊,一个奶娘,得罪皇子干什么?” 朱祁钰苦笑道:“你把所有可能的选项一一排除掉,剩下的那个看似最不可能的选项,就是正确答案。” 林香玉闻言,一脸震惊地问道:“夫君是说,您压根就没有奶娘?这不可能,地主家的傻儿子都有奶娘,夫君堂堂皇子怎么可能没有奶娘。” “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就是没有奶娘。 从一开始,宣宗皇帝就不拿我当儿子,我便也从来不拿他当爹。 我生下来就被踢出皇宫,交给了太监照看;七岁时便被赐予了郕王这个垃圾王号,再度一脚踢到了王府里。 也就是因为宣宗傻不拉叽的被他亲信的文臣们联合孙太后给坑了,导致活了三十七岁,一共就生了俩儿子。 所以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说对我态度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若是他儿子多,我早被一脚踢出京城,滚到山东自生自灭去了。” 朱祁钰说罢,又补充道:“你不要觉得就藩很好,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你看看大明的亲王有多少是无子国除的,那些绝后的亲王可未必都是自然死亡。 按照正常情况,我去了山东就藩,也活不了几年,就会按照大明的潜规则,本来活蹦乱跳的青壮年,在三四十岁时忽然之间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很快便一命呜呼。” “您的意思是,宣宗皇帝只活了三十七岁,也是因为宫廷秘事?” “谁知道呢,我当是就是个年仅七岁,人嫌狗弃的破亲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没处了解去。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实在不太相信宣宗是正常死亡。” (本章完) ------------ 207 重臣长寿皇帝早夭 心腹齐聚部署夜袭 朱祁钰对着自己的小王妃讲起了自己的求生心得:“你看看大明重臣们的寿命的知道了,杨士奇七十九岁、杨溥七十四岁、杨荣六十九岁;胡濙这种老不死的,已经七十四岁了,还没完没了地活着呢。还有王直,七十岁了。 我就不一个一个挨着数了,反正劳神劳力,但是生活优渥的最顶层这帮文臣,活到六十就算死得早的了。 大明的医养条件,就是这么个水平。你们不要老觉得大明的医术不行,三四十死了很正常。 虽然夭折的人不少,但主要发生在成年之前。正常条件下,如果你活到二十,还是活蹦乱跳的,那基本上活到五六十是没有问题的。在没有重大变故的情况下,人的身体不可能发生突变。 宣宗三十五岁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呢,到了三十七,身体就突然垮了,这中间有什么巨大变故吗?为什么会有这么突然的变化?” 林香玉笑道:“夫君的意思是,宫里有人做手脚了呗?” “嗯嗯,要不我不敢进皇宫去住呢。宫里光太监、宫女就一万多人。防不住的,七个八个的还能防,一万多人伱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去防谁了。 不定这一万多人中的哪一个,突然有一天就想不开了。下慢性药的话,就是不孕不育,折寿短命。 下急性药的话,这个需要皇后点头才行。最好是皇后与外廷的重臣达成默契,共同操作。” “您是说宣宗驾崩,是因为孙太后?” 朱祁钰摆摆手:“我没这么说,我不知道宣宗是怎么没的,我也不想知道宣宗是怎么没的,更没兴趣替他报仇。他偏执地迷信三杨这样的奸佞,独宠孙氏那样的无才无德的女人,死了活该。 我就是想说,大明朝当皇帝,只有是共患难的结发夫妻,皇后才可能真心护着皇帝。比如太祖高皇后、太宗文皇后,这都是跟着太祖、太宗共患难的元配嫡妻。 像孙太后这种半路出家的,就很难讲了。我觉得若是宣宗不废胡皇后,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林香玉闻言嗔怪道:“夫君这不是指桑骂槐吗,奴家也是半路出家的。” “不不不,你不是半路出家的,你是我的元配嫡妻。之前我大病了一场,基本就算死过去了。 侥幸活过来之后,以前的事情,我全都记不起来了。之前那些汪氏、杭氏,对我来说,就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她们是谁,也不想知道她们是谁,反正她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要是识趣,她们就老老实实地去长沙就藩,从此天高皇帝远,彻底相忘于江湖。要是不识趣,我不介意学文臣们来个‘天降雷火’。 再说你也没有害我的动机,我又不是说占着皇位不走。等你的儿子有个二十多岁,我就把皇位给他了。 这个破皇帝,谁爱当谁当,操着死全家的心,不拿朝廷一分钱,就这还有人对我唧唧歪歪个没完没了呢。 你说我制订的这些政策,哪一条不是为了中兴大明呢,有一件事情是为了我自己享受吗? 我连自己的皇陵都不修了,省下给百姓休养生息,他们竟然还要说我。” “没事,夫君不要生气了,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您,奴家也会始终与夫君站在一起。不管您做什么,就算是去杀人放火,奴家也支持。”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最后插了一句:“一会你把我之前让你收着的也先大营布防图取出来,我和最新版的比对一下。” …… 整整一晚,朱祁钰都在和自己的小王妃交流感情。永嘉大长公主说的对,之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击退瓦剌。现在打退也先已成定局,最重要的事情,就变成了与王妃生儿子。 只有生下嫡长子做太子,再生一堆其他儿子当亲王,这样皇位才能稳固。不然光是朱祁钰手下这帮亲信的文臣武将,心里也踏实不下来。 就算皇帝再英明神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这些跟着卖命的手下如何自处呢。 而且后面还有很多人,都有意投入新君的阵营。其中最大的障碍之一,就是新君的子嗣问题还没有稳健到抵消众人顾虑程度。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便急急忙忙起来询问战况。 由于实在是没有适合与亲信们商议绝密军政要务的地方,朱祁钰只得将地点设在了绛云轩。 这次人来得非常全,在城外参赞军务的何宜、黄溥,领军大将兴安侯徐亨、成山侯王通、范广、许通、谷忠、李璇。甚至连御马监的郝义都来了。 至于石亨、孙镗等人,虽然已经接受了皇帝拉拢,但朱祁钰还是信不过他们。尤其是石亨,那可是久经历史考验的出了名的养不熟,怎么掏心掏肺都没用。 在瓦剌大军撤退前,最后的夜袭才是关键。如果情报泄露出去,不仅取得不了战果,很可能还会被也先提前埋伏,逆袭反杀。 所以这次召集的人,连十个都不到,属于绝对的心腹小圈子。 屋中的气氛紧张而热烈,屋外的雨却越下越大。 众人也知道北京保卫战终于走到尾声了。朱祁钰将瓦剌大营的布防图取了出来,示意众人传阅。 众人看清楚之后,还是很吃惊的,皇帝竟然拿的出瓦剌大营的详细布防图,而且一共四份。 两份是之前的,昨天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的密使,又分别呈递了一份。 朱祁钰笑道:“两份是之前的,两份是新到的,我还没看,但都标注出来了。你们比对一下吧,看看有什么变化。 然后你们合计合计,整理一份更准确的出来。然后咱们再详细布置一下,就可以去夜袭瓦剌大营了。 这次一定要把也先的大军搞到炸营,怎么咱们也得杀他个七八千人,让也先好好肉疼肉疼。” 兴安侯徐亨一脸喜色地反驳到:“陛下太悲观了,如果盲目地去袭营,会真如陛下所说的那样,只杀个七八千人。 但有了这些布防图,只杀七八千人,那只能说我们这些大将愧对陛下的亲信和努力。 怎么也要加个倍,才能体现我们大明将士的忠勇。” 范广也在一旁附和道:“兴安侯说得是,只要能保证这些布防图的准确,末将敢立军令状,杀不了一万五千敌人,愿提头来见。” 朱祁钰闻言,也鼓舞了一些勇气,向范广问道:“如果我告诉你,在敌军大营里,有五百名精锐壮勇,是我的内应呢?” 范广回道:“是之前陛下派到瓦剌大营的,与也先传递情报的一千余名归附达官吗?据末将所知,他们被也先故意推上战场送死,消耗的差不多了。” 朱祁钰摇摇头:“那一千多脑后长反骨的归附达官,是我故意派过去送死的,他们掩护了我真正的暗手。” (本章完) ------------ 208 君臣定计最终逆袭 太子生辰大开朝会 朱祁钰也不卖关子,直接向众人坦白道:“我要用的,是阿剌知院的部下。也先这个人太自信,而且这些年在宣宗与太上皇的庇护下,过得也实在太顺遂了。 所以他犯了个致命错误,把阿剌知院等人的手下精锐,选拔出来充入了他的本部兵马之中。 阿剌知院的手下,一共被也先选过去三千人,其中有五百人,是忠于阿剌知院的死士。 虽然也先已经特意地用我们的火炮,将这些人消耗掉了不少。但是由于不能做的过于明显,而且三千人一时半会也是耗不完的。阿剌最精锐的那五百死士,基本没受什么损失。明晚的夜袭,他们就是我们的内应。” 在场的众人听完,更加振奋起来,没想到皇帝整天不声不响的,原来还藏着这样的招术。 自古以来,最强大的敌人,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朱祁钰虽然不怎么往战场上走,但却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分化着蒙元最顶层的权贵们。 之所以能成功,就在于蒙元权贵本身就心不齐。 在北元还统治着中原的时候,蒙古上层权贵之间就斗得是一塌糊涂。后来太祖驱除鞑虏,克复中原,大元被赶回草原,还接着内斗,逐渐分裂成了东西蒙古。 太祖、太宗两朝的战略都没有问题,但是到了洪熙、宣德、正统三朝,这三位大明天子就跟着了魔一样,将大明对蒙元的战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向。 开始一心一意地扶持马哈木、脱欢、也先这祖孙三代人统一蒙古。 尤其是太宗的好圣孙,更是从整体上完全废除了太宗的战略。也不知道太宗皇帝泉下有知,是不是后悔没把皇位传给汉王。 在正统三年,大明竟然发动了规模巨大的亦集乃之战,替也先彻底消灭了阿台汗。 从此也先彻底成为了草原霸主,又过了十年,便有了土木堡之变。 正统三年时,英宗十三岁,三杨辅政。发动亦集乃之战,很难讲到底是英宗的决定,还是三杨的决定。 反正不论是英宗,还是三杨,其中总有一方是目光短浅到了极致。 对付蒙元,只能是不断地引导其分裂内斗,怎么可以让它统一呢? 想到这里,朱祁钰向范广问道:“有了内应,你准备杀敌多少?” 范广闻言,立即回道:“两万人,至少一万大几千。” 朱祁钰笑道:“你们太乐观了吧,据我得到的情报,也先派出了一万二千精兵,去他的撤退路线上设伏去了,等着给追击他的明军来个突然袭击。 现在也先的大营里,一共才剩三万六千人左右,你怎么杀两万人啊。能杀死两成的,我都觉得可以烧高香了。 我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从头到尾,一共杀死四万人。让也先带着八万大军来,带着四万大军回去,我觉得就可以了。 伱们一个晚上要杀也先两万人,是不是太多了,这我还真没想过。” 这时候何宜站出来劝道:“陛下,鹞儿岭之战,成国公带着五万精锐骑兵为太上皇的土木大军断后,被也先的两万骑兵伏击,只不到一天时间,也就三个时辰左右吧,五万大军就全没了。 按照这个杀伤速度,咱们同样发动偷袭,一晚上杀两万人,微臣觉得一点都不过分,就算给鹞儿岭死难的无辜将士报仇了。 陛下的嫡系大军接近四万人,与也先的人数大致相当,并且一旦袭营成功,剩下的十几万明军必定出营抢功,到时候二十万人围攻三万多人,就跟韩信的十面埋伏差不多了,也先大军能跑一半都算运气好。” 朱祁钰点点头,又向黄溥笑道:“明天十一月初二,是太子的生日。澄济你明天一早去瓦剌大营,传我的诏旨,就说我明天在奉天殿召集在京所有五品及以上文武官员,举行盛大的朝贺仪式。 也先是我亲自下旨册封的亲王,也得来参加朝贺。你告诉他,尽管放心大胆地带着瓦剌的大将们来参加,朕以礼相待,绝不留难。” 黄溥笑道:“也先又不傻,他怎么肯来呢?” 朱祁钰摆摆手:“这不重要,随便他吧。我也没真打算让他来,只是将明天太子生日,百官盛大朝贺的消息告诉他,让他以为咱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明天发动总攻。 今天拿火炮轰击瓦剌大营一天一夜,明天再拿火炮轰击一整天。 到明天晚饭前,炮击停止,朕开始在奉天殿大宴群臣。这时侯被折腾了好几天的瓦剌大军,不出意外应该心生懈怠,再也没有丝毫战意,只希望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晚。 等他们正睡的高兴的时候,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们来个土木堡之变的翻版。”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为免咱们大明内部有人吃里爬外,从明天早上开始,我就会把在京五品及以上的文武官员,都聚在紫禁城中,不许他们进出。 等明晚夜宴进行到一半,确定也先大军炸营之后,我再将夜袭的消息公布出来,然后带着群臣在奉天殿守一整夜。 朕的生前身后事,就全寄托在你们身上了。赢了,咱们君臣开创千秋大业,一起流芳百世。从此封妻荫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完。 输了,全部后果朕一人承担,你们不要有顾虑,给我放心地去打。” 听到这话,群情振奋到了顶点,眼看只要明晚战胜,在场的众人,武将封侯,文臣拜相,也就全都有着落了。 这些最开始就跟着新君的人,基本上也就确定了早晚会走到文臣武将的最顶层。 还是何宜反应快,众人还在高兴,何宜就已经跪在地上,高呼圣天子万岁了。其余人反应过来,也赶忙跪在地上跟着喊。 朱祁钰心中受用,面上却还比较矜持,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然后笑道:“大方向已经定了,接下来讨论细节吧。 然后今天、明天、后天,这三天,咱们君臣领了任务,各干各的。你们上城外杀敌去,我在城内掌控朝局,安抚百官。” 于是君臣又就细节探讨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各自散了。 朱祁钰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去搞外行指挥内行的事情。最后徐亨被朱祁钰任命为主将,总管自己的近四万嫡系大军。今后的三天,可以全权指挥,便宜行事。 密议结束,徐亨等人全部出城去了,朱祁钰则回前厅,继续安排明天的事情。 (本章完) ------------ 209 大明天子周密部署 皇帝亲卫接管宫禁 朱祁钰来到西花厅,召见了陈循、王文、周忱,以及礼部尚书俞士悦、吏部右侍郎赵新、兵部右侍郎江渊。 这是在京的内阁阁臣加礼部、吏部、兵部掌印的主官,也是在京文官的代表了。 景泰朝,是一部两尚书大行其道的开端。 此时两个吏部尚书、两个兵部尚书,两个礼部尚书、一个刑部尚书、一个工部尚书,一共八个尚书在京外。 这八个尚书,有的是朱祁钰新起用的,还没到京;有的是被朱祁钰赶出了京城,眼不见心不烦;还有工部尚书石璞与刑部尚书金濂,之前被太上皇派去了南方督军平叛。 于是目前的六部,吏部、兵部,是侍郎在管部事。还有工部这种,一个尚书石璞在南方平叛,一个尚书周忱在京管事。 朱祁钰看着眼前的六位重臣,心里舒坦多了:周忱与赵新没有鲜明的政治倾向,也不爱惹事,属于是埋头认真干活的那种。 陈循、王文、江渊、俞士悦属于自己的新君派系,是夺门之变后被清算得最狠的文臣,他们的忠诚已经经受过历史的考验了。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便对众人笑道:“明天是太子的生日,在京所有五品及以上的文臣武将,停办军政事务一天,全部于明日一早来奉天殿朝贺太子。还有勋贵、皇亲,也全部都来。 朝贺完太子,是百官述职。我们要对五品以上官员进行诫勉谈话,朕与王爱卿负责六部与督察院、翰林院。陈爱卿与周爱卿负责其他的官员。 晚上在奉天殿大摆宴席,朕亲自主持为太子庆生。” 在场的六位重臣听到这话是面面相觑,皇帝登基以来,就从来没去紫禁城里上过朝。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竟然主动召开如此盛大的朝会。 光文臣里,有资格参加这次朝会的,就有一百二十人左右。再加上勋贵、武将、皇亲,起码也得二百多号人。 而且这朝会一开,直接就是从早上弄到晚上,这在整个大明历史上,也是极为少见的。 朱祁钰见众人光发愣了,便继续补充道:“怎么召集大臣,具体流程怎么弄,你们内阁和礼部、吏部商量着办吧。兵部则负责明天将全城戒严一天。” 众人倒是没说什么,纷纷表示领旨。反正皇帝做的事情光明正大,给太子大办生日宴,群臣能反对什么呢。 兵部右侍郎江渊最无所谓,只是戒严一天,简直小事一桩。至于皇城内的防务,又不归兵部管,那是司礼监和东厂、锦衣卫要操心的事情。就算皇城里出了问题,也怪不到兵部头上。 发完通知,朱祁钰又稍微聊了聊军政事务,便放众人回去准备了。 接下来便是召见赵珄和刘昌,聊明天的皇城防卫。 大臣们以为这事归司礼监和东厂、锦衣卫管,但朱祁钰还没有发疯,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交到金英、兴安与孙继宗手里。 尤其是东厂和锦衣卫,在保卫皇帝这件事情上,那是要多不靠谱,就有多不靠谱。 从保卫皇帝的角度来说,大明最靠的住的卫所,是孝陵卫;最靠不住的,那就是锦衣卫。 这道证明题,嘉靖花了四十年,给做的明明白白的。 嘉靖一登基,便清洗内廷。锦衣卫、内廷诸监局,一共清理了十几万人。然后掌权的四十多年时间里,一直都在培植锦衣卫的亲信。 然而屁用都没有,该着火还是着火,该被宫女勒住脖子还是勒住脖子。锦衣卫们就是混吃混喝,打死不肯干活,任凭嘉靖做什么都感动不了他们。 另外还有正德与天启的东厂、锦衣卫,更是烂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连最基本的保护皇帝不要落水都做不到。 拿钱不办事,是最没有职业道德的了。所以朱祁钰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想要倚重东厂和锦衣卫。 为了明天不出意外,朱祁钰决定把东厂与锦衣卫彻底踢一边去,由自己的亲卫暂时接管奉天殿及周边的防务。 虽然未必有人作乱,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亲卫中,赵珄专管保卫皇帝,还算稍微轻松;而刘昌既要安排着护驾事宜,又要准备着参加明天的袭营,算是忙得团团转了。 王府本来的两千亲卫既要保护王府,又要暂管皇城,明显已经不够用了。城外的大军要与瓦剌作战,又不能抽调进城,断了他们的立功机会。 所以朱祁钰就赖上大宁都司了,早早地从大宁都司再次抽调了三千人进京。这三千新亲卫与王府的两千老亲卫,重新整编成了一支标准卫,被朱祁钰命名为营州中卫,成为了正式的专职内卫。 安排好了护卫事宜之后,朱祁钰并不回房睡觉,又继续召见了徐珵。再加上徐正、黄鉴、叶盛、姚显这四位中书舍人,朱祁钰歪在榻上,与这五人一起谈讲起了历史与时政。 这算是不太正式的经筵吧,朱祁钰还没被胜利冲昏头脑,知道当皇帝也是需要不断学习的。同时也是为了渲染一个平静祥和的气氛,不让外人轻易看出决战即将开始。 不过皇帝不用搬着书本硬读,只需要听着大臣们讲解就行了。 朱祁钰找来的这几个人,水平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徐珵,穿插着历史,与现在的实事相互印证,深入浅出,娓娓道来。 朱祁钰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很虚心地和众人探讨几句。一直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这场经筵才停了下来。 朱祁钰向徐珵笑道:“听徐爱卿一席话,倒真是胜读十年书了。早年我要是有徐爱卿这样的大才子授业,学识肯定比现在强的多了。” 徐珵再恃才傲物,也不会拿这话当真,连忙推辞道:“陛下过谦了,您英明神武,慧根天授,岂是臣等凡俗可比。” 朱祁钰笑道:“徐爱卿见过那个仝寅了吗?” “启禀陛下,见过了。那仝寅替微臣算过,建议微臣改名为徐有贞。他说臣以此名字行走朝堂,将来不仅能官至首辅,甚至于还能封伯。” “嗯嗯,这个仝寅倒真是有些本事。以徐爱卿之才,只要跟着朕好好干,封伯易如反掌。行了,就徐有贞吧,以后爱卿就正式改名了。” (本章完) ------------ 210 奉天大殿邀群臣 风雨之夕开夜宴 雷雨交加,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五更天刚到,朱祁钰便起了床。 此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便是在屋里,也能感受到阵阵冷意从窗缝中透进来。 好在被一群女人围着侍候的感觉,真的很好。由于今天是个大日子,是朱祁钰作为新君真正建立威望的开始,所以手头没事的女人,基本都早早聚集在了房里。 有服侍着朱祁钰更衣的,有准备早饭的,有整理干粮的。 即使是大朝会,朱祁钰穿的也很简单,一身正蓝色的长袍,一顶白玉冠。腰间一边挂着只碧玉佩,一边系着又轻快又锋锐的青云剑。 仅此而已,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与龙有关的图腾。朱祁钰自诩为真龙天子,但从来就不喜欢龙。 等着衣服穿好,暮雨紧接着便把准备好的干粮、酒水往朱祁钰衣袋里塞。 最后朱祁钰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向众女自嘲道:“一个皇帝,当成这种窝囊样子,应该也是亘古少有了吧。” 据朱祁钰自己所知,也就咱们崇祯大帝,刚进宫继位里有这么窝囊了。 一众宠妃都很担心,倒没什么心思开完笑。仙儿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 朱祁钰继续揶揄道:“是这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吗?” 仙儿咬着酒杯,将佳酿含在口中,递了过来,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朱祁钰笑着在樱桃杯中慢慢饮尽,仙儿又将空酒杯递了过来。朱祁钰好奇地接过来,望着杯上的唇印,好奇的问道:“把个空酒杯递过来做什么?” 仙儿笑道:“夫君晚宴不得带着大臣们一起喝酒吗,咱们自带酒杯,不用宫里的。这杯不要擦,夫君看到杯上的唇印,就像见到奴家一样。” “行啦行啦,不就是进宫待一天一夜吗,搞得好像要出远门一样。” 林香玉在一旁问道:“夫君,真的不用带两个姐妹进宫吗?还有太子呢,光母妃一个人去,照顾的过来吗?” “你们别去了,这大雨下了好几天,天还阴沉沉的,正是做阴暗之事的好时候。你们只管做温温婉婉的小女人,把我服侍好就行了,和那帮烂人打打杀杀的事情,我自己来就行了。” 收拾妥当,朱祁钰便来与自己的母妃会合,两个人带着太子进宫了。 太妃虽然也不喜欢皇宫,但是却并不怕宫里的人。一进宫,两人便分开,太妃先去了慈宁宫,朱祁钰则带着太子走进了久违的奉天殿。 大明历史上,奉天殿一共三次被‘天降雷火’烧得干干净净,所以朱祁钰就更不喜欢这座宫殿了。 所谓的‘奉天’,就是被‘天降雷火’没完没了的烧烤。 大明的早朝,时间非常早,不多时,大臣们便陆陆续续在奉天门集合完毕。 由于大明的皇帝们,生怕三大殿区域烧得不够彻底,所以奉天门到奉天殿两侧都有连廊相通,而且还是木质的。 大臣们顺着连廊鱼贯而入,朱祁钰搂着太子坐在龙椅上,接受了百官的朝贺。 直到将大礼行完,朱祁钰带着太子进入东偏殿之后,大臣们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谁也搞不懂皇帝哪根筋没搭对,非要找一个凄风苦雨的天气,搞什么大朝会。 非要庆贺太子生辰也就罢了,关键是朝贺完,百官还要挨个述职,这不是折腾人吗。 而且大臣们也观察到了,从进入皇城之后,一个锦衣卫都看不到。所有带刀侍卫,清一色的浅蓝色锦衣,虽然也是锦衣,但明显就不是大家熟悉的锦衣卫。 侍卫的人数也明显偏多,里里外外三四千人,城门、走廊处全都站满了侍卫。 在举行完朝会之后,皇城各门全部封闭,在京所有有些脸面的人物,全部被关在了皇城之中。 朱祁钰则在偏殿挨个召见六部、督察院、翰林院的五品及以上的官员。 就在朱祁钰悠哉悠哉地陪着大臣们闲聊的同时,也先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也先一醒过来侧耳倾听,反复确认,见外面的炮声终于停止,才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大明的皇帝和军队发什么疯,昨天炮击了一天一夜。 关键外面一直在下雨,大明天子虽然料事如神,提前搭好了雨棚,做了防潮措施,火炮勉强还能打响,但是移动肯定是移动不了的了,不然一旦淋了雨就算交待了。 由于火炮不能移动,所以炮弹的落点比较固定,瓦剌的将士们把大营东侧放弃了,将粮草、辎重全都移到了西侧。晚上将士们也是挤在西侧的帐篷里睡觉。 所以明军的炮击听着热闹,其实几乎一个人都炸不死,也就是炸炸瓦剌大营东侧的帐篷。 也先也就纳了闷了,大明火炮也是有寿命的,不能无限用。每门大炮发射过一定数量的炮弹,就要报废了。那这样不计代价的胡乱开炮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疑惑,也先吃过早饭,由于昨天黄溥已经来通知过,今天是皇太子的生日,城里要举行盛大的朝贺,所以也先觉得今天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今天休整一天,明天待雨小一些,大军就拔营撤退,也先是这样计划的。手底下的将士们,也是这样计划的。 在被明军折腾了几天几夜之后,瓦剌将士们终于熬不住了。 哪知没过多久,明军也吃过了早饭,炮击继续,一直又持续到了晚上。 好在到了正常人该睡觉的时候,明军停止了炮击,大营的灯火也全部熄灭。 瓦剌将士们判断,这次明军是真的睡了,于是瓦剌将士们也急急忙忙地倒头就睡。 至于这判断是不是正确,瓦剌将士们已经顾不上了。这时候如果有人站出来说明军使诈,耽误大家睡觉,一定会被其他瓦剌将士们愤怒地砍成肉泥。 …… 明军在为夜袭做最后的准备,而奉天殿中,夜宴已经开始。 朱祁钰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从衣袋里掏出自备的酒水,从怀里掏出酒杯,自顾自地斟满一杯,向众人笑道: “土木堡之变到现在快三个月了,如今也先大太师终于要回草原去了,大明算是保住了。 只待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派使臣隆重地迎回太上皇,咱们君臣也就彻底解脱了。” (本章完) ------------ 211 冷殿歌舞几时休 风雨凄凄破敌营 怎么个彻底解脱法,朱祁钰也讲得清清楚楚:“我知道自己暂摄君位,众位爱卿也是不情不愿。 没关系,我给你们重创也先,逼他速速归还太上皇。 到时候太上皇回京复位,连年号都不用改了,明年你们继续过正统十五年,我回山东在大海边建我的齐王府去。” 朱祁钰这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词严,别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而且这样可攻可守,如果出来表忠心的人多,就当是观察大臣们怎么站队了。如果没人搭茬,那正好,等太上皇回京时,你们这些大臣就在西直门外,恭迎太上皇复位吧。 至于护送太上皇回京的瓦剌勇士,见到西直门外的大京观,会不会义愤填膺、突然发疯砍人,那我就不知道了。 朱祁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便开始盯着酒杯上的唇印发呆。 而大臣们的反应,跟预料中的也差不多。王文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皇帝让位之说,徐有贞第二个站出来反对。这都是朱祁钰内定好的未来首辅。 陈循、周忱、赵新、江渊、俞士悦紧随其后表忠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朱祁钰忙活了快三个月,也就勉勉强强控制住了内阁和六部的首脑,至于再之下的官员,则毫无控制力。 这些中下层的官员,倒也不是真那么想让太上皇复位。朱祁镇对大臣们的管制,明显比朱祁钰这位新君更严酷。 但是大家也没必要非要站出来奉承新君,反正法不责众,大家一起窝在下面看戏,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说什么。 等着兄弟俩决出一个胜负,大家只管跪下磕头就是了。 朱祁钰安抚完站出来表忠心的大臣们,又喝了一杯酒,便让献歌舞。还是让大臣们看教坊司的歌妓跳舞吧,不然君臣相顾无言,也是说不出的尴尬。 对此大臣们倒是颇为欢迎,既省了君臣间虚假客套的无聊,又能饮酒观舞取乐,却也颇为自得。 只是时间久了,大臣们还是看出不对来了:皇帝一直无聊地坐在龙椅上,闷闷地喝着酒。再看那些酒水食物,明显与众人桌上的不同,一看就是从家里带来的。 最重要的是,皇帝虽然无聊,却迟迟不肯散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深夜,朱祁钰还是稳稳地坐在龙椅上。 逐渐的,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殿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却没有任何人站出来阻止。 等大臣们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向皇帝询问一下的时候,就发现了另一个事实:如今没人能跟皇帝对等交流了。内阁和六部的首脑都偏向于皇帝,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般,沉默不语。 剩下的人吧,按照资历和威望,不大够资格和皇帝扯东扯西。八个尚书在京外,眼下能给皇帝添堵的人,几乎不存在了。 勋贵那边倒是还有几个公侯,可惜都是自身难保,哪有心情出来和皇帝打擂台。 这次暂时充任奉天殿总管太监的金英、兴安、成敬,就站在朱祁钰旁边不远处侍候着。 成敬不说话,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虽然是郕王府旧人,但成敬也是进士出身,跟普通太监不一样,既不愿做背叛皇帝的事情,也不愿意站在皇帝这边,死心塌地地去反对太上皇。 金英和兴安也不说话,皇帝对内廷的不信任,已经到达了极致,而且彻底公开化了。就看皇帝大摇大摆地放在桌上的自备酒水,在场只要有眼睛的文武大臣、皇亲勋贵,都看得出来: 皇帝连口酒都不肯喝内廷的,连口饭都不肯吃内廷的,这得是对内廷的太监们猜忌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做出的事情啊。 这是赤祼祼的打脸,就是明着表示内廷的太监对皇帝不忠诚。 那文臣们还能再重视司礼监吗,还能再忌惮东厂吗?快省省吧,皇帝都明说了伱们不是他忠诚的奴仆,那你们连个屁都不算。 所以场面就这样尬住了,见皇帝阴沉着脸,也没人敢上前接话。 一直到殿门被推开,一股冷风吹进来,殿里众人方才又精神了一些,只见一位将军全副武装,腰悬利刃,急勿勿地进入大殿,径直走到皇帝耳边轻声低语起来。 绝大多数大臣自然不认得这位营州中卫新任指挥使赵珄,心中疑惑,更加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朱祁钰听了赵珄的禀报,连连点头。阿剌知院的五百死士做内应,与营州卫、天策卫里应外合,成功从瓦剌大营西北角的最薄弱处突入。 截止到赵珄得到军报之时,两支亲卫已经在瓦剌大营中站稳脚跟,骁骑营、神机营正从营州卫、天策卫撕开的缺口中源源不断地涌进瓦剌大营。 而瓦剌大军将士早已疲惫不堪,在睡梦中乍遭突袭,仓促之间,战意消沉,完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了。 听完之后,朱祁钰问道:“我军有没有突破到也先的中军?瓦剌的粮仓呢?辎重呢?” 赵珄摇摇头:“末将得到军报时,营州卫还没有突入到中军。瓦剌的粮仓与辎重同样都在中军附近,也没有被毁。再说这个天气,粮仓也点不着啊。” 朱祁钰点点头,表示理解,并命赵珄再探。 赵珄出了大殿,朱祁钰再次喝起了闷酒,如今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只有突破了也先的中军,逼也先败逃,才能彻底造成瓦剌大军的炸营。那时才算是尘埃落定,神仙难救。 终于,勋贵里有人还是坐不住了,勋贵的代表丰城侯李贤不愿出头,武安侯郑宏却站了出来,向朱祁钰问道: “陛下,可是城外战事有变?如果也先有所行动,那朝廷也该赶紧商议对策,而不是在这里继续喝酒啊。” 朱祁钰闻言,幽幽地看了郑宏一眼。 从山西战事开始,一直到现在,武安侯家一直都非常低调,几乎没有露脸。 朱祁钰也没有主动拉拢过这家勋贵,对于这家人占着‘武安’的名号,朱祁钰也是颇有些不满的,又没啥大功劳,凭啥叫武安侯呢,你们自己觉得自己能扛得住这个名号吗。 对于郑宏的问题,朱祁钰只是冷冷地回道:“武安侯不必多心了,朕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以武安民,还是勉强能做的到的。有朕在,大明的天塌不了,你们放心地喝酒享乐就是了。” (本章完) ------------ 212 二营六卫攻破中军 也先无奈投子认负 皇帝不给武安侯面子,逼着文武百官继续在奉天殿中观赏歌舞。 但大臣们哪里还有这个心思,现在是个人都看得出,外面正有大事发生。 而且非常显然,皇帝早有预谋,是故意将大臣们困在这里。 所以皇帝不止是猜疑太监,就算是对文臣、武将、勋贵,明显也是放心不下,生怕有人趁机作乱。 君臣处到这个份上,其实也就很没意思了。 不过朱祁钰不在乎,大臣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搞政本来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事情,尤其是当皇帝,那就更不能要脸了。 朱祁钰只想要自己一家人好好活下去,毕竟经验教训就摆在那里,历史上的景泰就是因为脸皮太薄,这也不敢干,那也不敢干,结果自己一大群女人里,就一个二五仔活了下来,剩下的要么是死于非命,要么是被迫殡葬,要多不堪有多不堪。 所以朱祁钰就这样和大臣们在奉天殿杵着,让大臣们随便议论,只要不出大殿就行。 …… 圣贤都讲究天人感应,其实天人感应有时候真的管用。 随着战场上越来越多的瓦剌将士被杀,雨也是越下越大。凄风苦雨,把战场衬托的更加悲壮苍凉。 这场夜袭,以营州左、右两卫最为得心应手,从一开始,朱祁钰就在着力给自己的亲卫训练夜袭战法,等的就是这一晚的雨夜袭营。 反面例子就是范广、陶瑾率领的神机营。神机营顾名思义,作战方式就是以火器为主的。这么大雨天,火器肯定是没有用的了。虽然一部分神机营精锐也能进行肉搏战,但终究比营州卫与骁骑营差不少。 而且营州卫分工更明确和协调,八千将士,分成了四个兵种,三千重步兵在最前面,负责冲撞和突破;两千行动灵活的轻装步兵,负责截击和围杀。 一千弓弩手负责协助和掩护。剩下两千人负责砍人头,加清理漏网之鱼。 另有阿剌知院的五百死士,则临时混编进营州右卫一起行动。由于营州右卫本来就是以归顺大明的保定鞑官为主体,所以双方配合起来完全没有问题。 朱祁钰一开始就从兵部和锦衣卫捯饬来了八百神臂弩,后来又追加了一批,现在大雨天火器没用了,强弓劲弩就排上了大用场。 所以杀入瓦剌大营之后,营州卫并不往也先的中军杀,而是掩护后军跟进之后,便在侧翼有条不紊地玩起了砍人头游戏。 这倒不是营州卫的将士不够勇敢,而是一种谦逊和礼让。范广、王通、郝义、李璇郭昌、郭聪等人更需要击溃也先中军的功劳。 一来,营州卫之前立的功够多了,许通、谷忠、刘昌等人也不愿意搞得过于树大招风,二来,亲卫砍人头,给的赏钱多啊。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发财好机会。 范广带领的神机营、王通的天策卫则在大雨里喊着活捉也先的口号,最先杀到了也先的中军大营外围。 守着也先中军的,是最精锐的一万亲军,个个身披重甲,手执利刃,悍不畏死地阻击着明军的冲击。 范广与王通大概也是一万人,双方在一块狭小的区域堵成了一团,根本就施展不开,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双方互砍了一顿饭的功夫,终究也没有多少伤亡。 范广与王通着急,也先却比两人更着急。外面到处都是喊杀声,想想也知道,明军没个三五万人,也不敢杀进大营里来啊。 这就意味着,瓦剌、大明双方,现在正有至少八万到十万人混战在一起。 想到这里,也先越来越心惊,越来越心凉。眼看就要完,先不说自己手里这疲惫不堪的三万六千将士,能不能打得过杀进来的三到五万明军。 就算打得过又能怎么样呢,明军一共二十多万人,眼前这五万拼光了,可以再派五万上来;若是再拼光了,那就再派五万。 现在黑灯瞎火、风雨交加的,瓦剌骑兵的战力优势根本就发挥不出来。 离天明还有三个多时辰,瓦剌将士就算再英勇善战,也根本撑不到天明,体力就会被耗尽了。 简单说,明军就算用最笨的车轮战,耗也耗死瓦剌大军了。 所以也先得出一个结论:这次输定了。 现在唯一理性的做法,就是及早脱离战场,少输当赢。 就在也先纠结的时候,朱祁钰又做了件过分的事情:郝义的御马监四卫与徐亨的骁骑营从与范广相对的方向,也杀到了中军大营的外围。 朱祁钰过分的地方在于,他之前同意了交趾归顺土官陈复宗的提议,让陈宗复、阮宗琦等交趾归顺土官加入了武骧左卫,负责将御马监养的大象拉出来,打造象甲,训练象战。 这不,眼下这几十只全副武装的大象就排上用场了。 若是在正面战场上,双方摆开阵势对垒,象战没什么大用,火炮,强弩都能轻松对付大象。 但是这次夜袭就不一样了,别说瓦剌没有火炮,就算有火炮这个大雨天也够呛能用。至于强弩,营里乱成这样,哪还有功夫去架设强弩,就算架好了,黑灯瞎火的怎么瞄准。 普通的弓弩,射在大象披挂的铠甲上,就是挠痒痒,也没什么大作用。 也先的精锐亲兵也没有多少反应时间,数十头大象就撞了进来,立时便是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紧接着,骁骑营与御马监四卫就从大象撞出的缺口涌了进来。 也先见状,长叹一口气。彻底堵不住了,自己的亲兵现在腹背受敌,已经是捉襟见肘。若是再不跑路,很快就会变成四面包围。 此时范广、王通在也先中军的东面;徐亨、郝义在也先的西面;营州卫则已经从北面慢慢杀近,唯一就南面没人。 这也是朱祁钰早就吩咐好的围师必阙,专门给也先留了一条路,让他往南跑。 至于是不是穷寇勿追,那朱祁钰就不管了。反正接下来营州卫、骁骑营、天策卫都有别的重要任务,不会参加追击也先至紫荆关的军事行动。 至于其他各军、各卫,就随便他们的主将指挥吧。就算出了问题,也是主将担责任,毕竟朱祁钰可没下令让他们胡乱追击。 …… 很快就到了后半夜,奉天殿中,不少大臣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朱祁钰则又啃完了一张自家小宠妃亲自做的肉饼,喝光了一壶美酒,然后靠在龙椅上,看着大臣们发呆。 (本章完) ------------ 213 形势突变群臣惊诧 死追穷寇再开大战 据朱祁钰观察的结果:在场的所有人里,就数太监们最焦虑,虽然太监是最容易当墙头草的群体,但是现在朱祁钰明显不肯接纳他们。 这帮太监们没有路走,只能暗暗祈祷别再出什么对太上皇不利的事情了。 这也不能怪朱祁钰,要怪就怪历史上的兴安做事情太没有底线了:这家伙明面上极度效忠景泰,又是帮着囚禁太上皇,又是积极地张罗着废太子、废皇后,搞得景泰和大臣们都深信不疑了。 结果夺门时,兴安突然跳反,暴露了真面目。最后景泰和所有大臣都发现自己被耍了,原来兴安才是最大的卧底。 所以现在到了朱祁钰这里,别人都可以痛快地去死,只有兴安早晚必须被凌迟,无论如何省不了那三千刀。 除了太监之外,另一个焦虑的群体,就是在场的勋贵们。朱祁钰倒是没有对勋贵动手的意思,只不过就是无视而已。 土木堡之变刚发生的时候,朱祁钰天天上勋贵家里哭丧去,该做的姿态都做到位了,该表达的感情也都表达了,可是勋贵们不接茬啊。 凡事可一不可再,朱祁钰心意尽到了,也就不再纠结了,毕竟堂堂天子,总不能天天追着勋贵示好吧,那也太贱了。 至于殿中的武将,则比较淡定。能让皇帝重视的武将,现在都在城外呢。还能悠哉悠哉地参加朝会的武将,都是些小角色,根本就引不来皇帝的关注。 比如说上直亲卫的指挥使们,朱祁钰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尤其是北京上直二十六卫里,能让朱祁钰拿正眼看的,也只有御马监四卫,剩下的人爱哪去哪去。 至于南京上直十七卫,朱祁钰更是一个都看不上。 这些上直亲卫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独立性,名义上他们属于皇帝直属,实际上真打起仗来,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朱祁钰自己也很迷惑,尤其是到明朝灭亡的时候,除了御马监四卫,上直亲卫就没露过脸、出过彩。也不知道他们是被划入京营了还是怎么的了。北京城破后,殉国名单上也没他们,还不如文臣殉国的人多呢。 朱祁钰再看看眼前的文臣们,相对来说,奉天殿中就数文臣们最无忧无虑了。 根据朱祁钰的历史经验,再过不到两个月,到了新年,这帮大臣上完朝,就要没心没肺地在朝房相贺新年了。 还是杨善独流涕曰:“上皇在何所,而我曹自相贺乎!”,于是众愧,为之止。 明初就是这么一帮大臣,指望他们有心,根本就不可能。 就在朱祁钰看着大臣们越来越心烦的时候,殿门再次被推开,赵珄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 这次不附耳低语了,赵珄直接单膝跪地,高呼道:“陛下圣明烛照,用兵如神,瓦剌大军抗不住夜袭,终于炸营了。 如今敌人全面溃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彻底组织不起有效抵抗了。此时我大明二十万大军,正在对敌人进行一面倒的屠杀。 陛下,我们终于胜了。” 朱祁钰闻言,靠在龙椅上,长叹了一口气。 瓦剌是炸了营,而大明的奉天殿也是同样炸开了锅。 绝大部分文臣、武将、勋贵都懵住了,虽然在场众人都希望大明最终战胜瓦剌,但是大家想要的可不是这么个赢法啊。 如果以瓦剌的大溃败结束这场战争,新君的威望还不得到天上去,那太上皇回来之后还玩啥啊。 陈循、王文等亲新君的大臣反应最快,纷纷跪在地上,恭贺皇帝。 有了七八个人带头,其他人也不好再杵在那里,只得跟着跪拜恭贺。 朱祁钰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然后安抚道:“我不是不信任众位爱卿,只是知道的人多了,难免走漏消息。 朕知道绝大多数爱卿对大明都是忠心耿耿,但就有那么极少数的奸佞,他不爱大明爱瓦剌,就比如宣府节度使杨洪那样的人。对他们的想法,朕也是非常的费解。 朕得防着这些二百五,所以不得已才把大家聚在这里待了整整一晚上。现在外面雨下得这么大,大家只能继续在这里熬着了。 待明天天一亮,正好雨也就停了,朕跟你们一起回家补觉。” 这时候谁还敢抬杠呢,群臣只得纷纷表示理解皇帝的做法。 朱祁钰见众人无话,便开始发布诏命:“陈爱卿,替朕拟旨,第一,从明天开始,内阁所有阁员、六部尚书或管部事的侍郎,每天一早都要到西花厅参加朝会。 第二,命兵部左侍郎罗通立即回京,礼部尚书兼大理寺卿俞爱卿前往接替罗通。 以后由左侍郎罗通管兵部事,右侍郎江爱卿兼任翰林学士,入内阁参与机务。 第三,命全部亲王、郡王入京朝正旦,在景泰改元的第一天,朕要举行大朝会,向宗亲解释最近朝廷这些战事得失,以挽回朝廷的权威。” 朱祁钰这样安排的用意,是要展开新的大战。现在的京城保卫战,是明军战尽主场之利,一面倒地欺压瓦剌大军。 而接下来要进行的,才是真正考验指挥能力的大兵团作战。 朱祁钰决定兵分三路,一路由自己的亲军,会合脱脱不花的大军,从东面进攻也先的大本营;一路由骁骑营、三千营、御马监四卫经居庸关前往宣府,与阿剌知院的大军汇合,从南面攻击也先留守在草原的大军。 另一路则由石亨、范广、陶瑾率领,对也先大军进行衔尾追杀。 三路大军要一次性地消灭也先的主力,这叫做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因为朱祁钰暗自算了算,即使这次夜袭完,只要也先收拾败军,逃回瓦剌,很快就能再集结起八万大军。这还没算上阿剌知院的三万大军和脱脱不花的三万大军。 蒙古加起来还有十几万大军,对大明来说依然非常不可控。 所以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之前是好打的防御战,接下来便是难打的运动战了。 但难打也得打,要趁也先的病,要也先的命。 同时朱祁钰也要借此战功,彻底确立自己权威和历史地位。 (本章完) ------------ 214 四方势力斩首两万 中兴圣主初具气象 整个后半夜,明军都在冒雨拼杀,追亡逐北。 到了后面,瓦剌大军炸营崩溃没多久,剩余的十几万明军,也披挂整齐,加入了朱祁钰为大明将士们打造的这场军功盛宴。 不过主要的功劳,肯定都被明确忠于皇帝的二营六卫拿走了。 神机营、骁骑营是朝廷的京营军队,御马监四卫属于上直亲卫,营州卫与天策卫则是朱祁钰的专属亲卫。 这二营六卫,一共四万多人,是能提前得到皇帝亲自部署的嫡系部队。剩下十几万人,则一直等到喊杀声震天的时候,才关注到这次袭营行动。 像石亨、孙镗、刘永诚、刘聚、石彪等人,也是勇猛敢战的宿将,等听到喊杀声,便不约而同地出营察看。等视察完军情,个个心里都有点苦。 皇帝这是明确的不信任几位大将了,不过也不能全怪皇帝,这都是武将们站队不果断的结果。 尤其是石亨,站队站的似是而非也就算了,自己手下还整出个术士仝寅,算了个太上皇早晚复位的大卦。 朱祁钰没宰了石亨、石彪这对叔侄,就算脾气够好了。 至于刘永诚、刘聚这对叔侄,还好一点。刘永诚是明初战功、威望仅次于郑和的大太监。在站队上也比较中立,既不公开倾向于太上皇,也不明确效忠于新君,属于认玉玺不认皇帝的那种。 朱祁钰已经懒得拉拢这帮养不熟的大将了。即使刨除一部分忠诚度不够神机营将士,如今自己在京的嫡系已经有三万人了,等战后还要再从大宁都司调来两万亲卫,从陕西将徐亨的精锐边军旧部调来三万。 这样就有了八万效忠皇帝的军队,至于石亨、孙镗、刘永诚等大将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们的未来前途就是得个还算体面的爵位,然后去边境杀敌立功去,没什么事情就别回京城了。 这里面最后悔的,反而是孙镗,皇帝刚登基时,就对孙镗反复拉拢过了,结果孙镗嫌这嫌那的不接茬,如今被皇帝踢出了核心圈子,袭营这么大的行动,已经混的连个知情权都没有了。 这就是曾经你对我爱搭不理,如今你却高攀不起。错过了皇帝的拉拢,想再进入皇帝的核心圈子,那就千难万难了。 不过虽然几位大将心态各异,但是功劳还是要抢的。虽然吃不到大肉,但就在嘴边的肉汤不能不喝。 等二营六卫攻破也先中军,瓦剌炸营之时,石亨、孙镗等人也集结好了军队,开始四处猎杀溃散的瓦剌将士。 只是这仗一打,石亨等人就看出问题来了。皇帝嫡系的夜战能力明显强过其他军队很多,区区四万人左右,就能彻底击溃数量差不多的瓦剌大军。 而石亨的五军营、孙镗的三千营、刘永诚的另一部分御马监四卫,则是一出营就各种抓瞎,大部分将士都有夜盲症状,看都看不清,就更别说在黑夜里砍人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还下着大雨,点火把这事就彻底别想了。 好在十几万人,就算到处乱撞,也够撞上相当多的瓦剌逃兵了。而且瓦剌逃兵又不会汉话,大家一照面,相互一交流,然后就可以分清敌我,开始砍杀了。 除了这十几万明军,参与追杀溃军的,还有两拨人:一拨是皇帝悬赏瓦剌夜不收的人头后,自发聚集起来砍头领赏的忠勇义士们;另一拨是勋贵的家丁们,勋贵们倒是不为了领皇帝那点赏钱,而是为了找点存在感,顺便看看能不能立些功让皇帝转变态度。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部分特殊的人:就是几家出了问题,被中断袭爵的勋贵,其中包括颖国公、武定侯、富阳侯、安平侯、广平侯等家族。 这还得感谢那些忠于太上皇的勋贵们,朱祁钰有感于上皇派勋贵人数众多,根深蒂固,所以特别派人暗中提点了一下这些停袭爵位的家族。这些家族的继承人们只要带着家丁们出来砍点人头立点功,差不多意思上过得去,朱祁钰也就给这些家族复爵了。 除了武定侯家的郭昌、郭聪,曹国公家的李璇是跟着皇帝亲卫在一起行动,剩下的这些落魄的勋贵家族也只是带着家丁在外围喝喝汤。 战事就这样持续了整整一夜,好容易挨到天明,大雨渐渐止住,喊杀声终于渐渐停了下来。能跑的瓦剌士兵早就已经跑了,不能跑的也早被砍了脑袋。 皇帝的二营六卫整整一晚上,压根就没出瓦剌大营。不仅砍了一万多颗人头,而且之前孙太后、钱皇后先后送给也先的满满八大车奇珍异宝,还有六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全部被二营六卫的将士们分配一空。 然后就是打扫战场,将瓦剌大营内的马匹、粮草,被杀的鞑虏身上的铠甲、兵器收集起来。银子和珠宝分了可以,这是朱祁钰暗示和默许的,剩下这些军械就不能再分了,得乖乖交给皇帝统一调配。 不出意外,这些军械很快就会送到脱脱不花手中,然后脱脱不花的大军再利用这些军械,去继续攻击也先的余部。这样大明只出些军械,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至于其他明军、义勇壮士、勋贵家丁,则不满足于获得的战绩,还在纷纷继续追击、搜索。这就像一场愉快刺激的猎杀游戏,离瓦剌大营五十里范围内,都能找到这些人的身影。 …… 奉天殿中,朱祁钰伸了个懒腰,然后命亲卫打开殿门。 一阵冷风吹入,君臣都精神了起来。外面雨已经停下,天已经大亮,经过了这漫长的一夜,君臣们终于要面对全新的开始了。 赵珄适时地走进大殿,向朱祁钰和众大臣通报了初步的战况。 在听到这次至少击杀一万五千也先嫡系兵马时,殿中彻底炸开了锅。反应最大的就是孙家,孙继宗、孙显宗兄弟只觉头晕目眩,差点都没坐住。 之前孙家兄弟和齐王妃赌气抬杠,结果齐王妃在孙家开的赌场里押了三十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押一赔五,赌朱祁钰一共能在这场京师保卫战中,至少砍四万鞑子人头。 当时人们都觉得朱祁钰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而林香玉这个败家王妃,则是柔婉媚上、逢迎无度,没头没脑的也跟着新君一起发疯。 如今胜负已定,孙家一共要赔给齐王妃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二十五万两黄金。这下好了,等着倾家荡产吧。 其他文臣武将倒是没想这么多,都跪在地上,山呼天佑大明,皇帝万岁。即使是在立场上与新君敌对的大臣们,也不得不承认皇帝确实英明神武,初具中兴圣主的气象了。 (本章完) ------------ 215 剩勇穷寇直捣黄龙 终极一战拉开序幕 不过朱祁钰倒没有得意忘形,凭硬实力强推也先大军不算什么本事。后面组建多支军团,去围攻瓦剌才是真正的考验。 既要重创瓦剌的根基,最终干掉也先;也要保持平衡,防止蒙元出现新的一家独大的强人。更要驾驭住脱脱不花、阿剌知院等蒙元权贵。 这些并不容易,还是需要非常小心谨慎地行事。 这时候朱祁钰最大的优点又发挥作用了:知道自己不行,就别瞎指挥,而是把专业的人才调过来辅佐自己。 所以第一时间,朱祁钰便下了诏书,命兵部左侍郎罗通即刻回京主持兵部。 如果抛开后世的名气声望等因素,光看经验和能力,眼下军事能力最强的文臣是兵部尚书王骥,其次就是兵部左侍郎罗通。 至于兵部右侍郎江渊,虽然名气比罗通大,但是论军事才能和经验,明显还是差一大截。 不过朱祁钰也根据江渊要强、上进、自视甚高的性格,做了安抚:命江渊兼任翰林学士,进入内阁参与机要事务。这样虽然罗通接管了兵部事,但江渊还是能够参加朱祁钰的西花厅小朝会,成为皇帝与文臣核心决策圈的成员。 至于罗通,在当年交趾局面崩溃之时,强守清化城,杀伤甚众,既有军事才能,又有对大明的忠诚。在以兵部郎中整饬甘肃期间,也有大破鞑虏的战功。算是南北战争都参加过,军事经验丰富的老牌带兵文臣了。 能力和资历都够了,最重要的是,罗通是最合朱祁钰胃口的强硬主战派。尤其是在收复交趾这个问题上,朱祁钰和罗通绝对是有共同语言的。 兵部尚书王骥也很主战,虽然他是太上皇的亲信,但朱祁钰决定让王骥在南京整顿兵务,以备将来彻底平定南方的叛乱。 兵部右侍郎江渊,进取心也很强,容易接受朱祁钰的军事理念。 而兵部那些三杨传下来的亲信,军事思想则与三杨一脉相承,别无二致。这些人对蒙古人的地盘,对辽东女真人的地盘没有兴趣,这也就罢了。但是他们对收复交趾这样的实管汉土,都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兴趣,却真正彻底让朱祁钰失望了。 这样的人,只能被朱祁钰远远的调出京城,随便找个地方让他们窝着去吧。 …… 太子被暂时留在了坤宁宫,与周皇后一起居住;宣懿太妃昨天就已经回了家;朱祁钰吩咐陈循等人午饭前去西花厅朝会,便也坐上辇车,回了齐王府。 四千名亲卫秩序井然地撤出了皇宫,将紫禁城防务交还给了锦衣卫。 其实这就有点公开羞辱锦衣卫了,不过无所谓,如果锦衣卫真敢因为不满就出来造皇帝的反,那朱祁钰反而还能高看锦衣卫一眼。那最起码也算是热血男儿了,总比现在麻木不仁强的多。 现在朱祁钰就想把锦衣卫辖管的六个军匠千户所剥离出来,也就这部分经验丰富、技艺高超的匠户有价值。至于剩下的锦衣卫部分,自生自灭好了。 朱祁钰回到王府,刚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房中。就见自家的十五位宠妃,齐刷刷地跪在地毯上,一边叩首匍匐,一边高呼:陛下英明神武,万岁,万岁。 精神紧绷了一夜,朱祁钰没想到一回到家中,宠妃们就这样有情趣。你别说,十五名绝色尤物,低眉顺眼地匍匐在自己脚下,齐呼万岁的感觉,还真是让人飘飘然。 朱祁钰多飘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笑呵呵地让众爱妃起身。 林香玉一边上来服侍着更衣,一边问道:“战事总算结束了,夫君是不是要在家好好歇歇了。我们姐妹伺候着夫君香汤沐浴,然后好好地奉承夫君一天一夜。” 朱祁钰苦笑道:“哎呀,想什么美事呢。今天可有的忙呢,我洗一洗,吃点东西,然后睡上一个时辰。 快中午的时候,我要起来到西花厅举行小朝会,先安抚一下这些亲信重臣们,再给他们分配任务。朝廷要加快调拨军械火器和粮草辎重,支撑着十余万战兵去分三路进攻瓦剌。 然后中午你给我在绛云轩准备一桌饭菜,我要宴请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的密使,一共四五个人吧。然后席间我要和他们商量出进一步的作战计划。 下午我要召见颖国公、富阳侯、安平侯、广平侯等停爵勋贵家族的代表,和他们谈复爵的事情。 再之后是接见营州中卫的将士们,他们虽然没有到城外杀敌,但这些日子保卫我们的安全,同样是大功一件。 然后接见石亨、孙镗、刘永诚等大将,也是稍稍安抚一下,给他们封官许愿、布置任务。 再之后是和兴安侯、成山侯等二营六卫的主将,以及何宜、黄溥等人商议军务。 折腾完这些就到晚上了,休息一番,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出城劳军。后天,营州左卫、营州右卫、天策卫、骁骑营全部开拔,拉开真正大战的序幕。”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不是也先大军已经彻底崩溃了吗,夫君为什么还要打?” 朱祁钰笑着解释道:“你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在瓦剌本部,那大草原上,也先还有两万精锐部众、伯颜帖木儿还有一万人。再加上孛罗三兄弟原来的部众,现在被也先吞并掉,也能凑出来一万兵勇。 这就是四万人,再加上正挟持着太上皇,待在大同的伯颜帖木儿一万大军,也先派出的伏兵一万二千人,现在溃败的瓦剌大军收拢起来也还有一万六千人左右。 一旦让也先顺利逃回瓦剌,这些兵将全往一块加一加、凑一凑,又是八万大军。 伱说这累不累人啊,而且这次之后,也先一定会学乖了,以后只用这八万大军在大明边境四处骚扰,不再进入大明腹地。到时候八万骑兵来去如风,我们上哪抓他去呢? 所以只能趁他病,要他命。再组织一场大兵团作战,将也先与伯颜帖木儿的总兵力消耗到四万人以下。 这样一劳永逸,到时也先与伯颜帖木儿统率四万大军,阿剌知院统率三万大军,脱脱不花统率三万大军。我只要居中平衡,暗中扶持,让蒙古这三方势力持续不断地进行内战就可以了。” 林香玉一脸崇拜地笑道:“虽然奴家不懂军事,但夫君真的不是一般的英明神武。才只三个月时间,大明对瓦剌错误的军事战略形势,就被夫君彻底扭转了过来。 奴家不敢说什么韩白卫霍,但夫君已经隐隐有中兴圣主之象,比太上皇强一百倍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朱祁钰笑着捏捏林香玉的小脸蛋,自家的小王妃这个优点非常好:不露锋芒、大智若愚,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自己行事多么荒唐,都总是像个崇拜夫君的小女子一样,鼓励着自己这位半路出家的代理皇帝。 林香玉又笑盈盈地问道:“接下来,奴家该做什么了?” “明天去劳军,你把银子准备好,然后今天赶紧安排着亲卫们把人头统计明白。每个人该发多少赏银,不要有错漏。 咱之前募捐的用来赎太上皇的银子,还存着四十万两,这部分全部发给咱们的二营六卫。而且是按人头平均发了,其中受伤的、阵亡的、加倍发。 剩下的在接天楼拍卖家产得的那八十万两,拿来给亲卫们按斩首数发赏银。 另外再从咱们库房里,拿出四十万两,分给营州中卫的将士们。他们虽然没有上阵杀敌,但保卫我们也是大功,不能不给赏银,寒了人家的心就不好了。 总之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我的大概意思是这样,具体的你自己决定就行了。” (本章完) ------------ 216 君臣一心谋算也先 布局大同迟滞瓦剌 沐浴完、吃过饭,又搂着娇俏佳人完美无瑕的玉体安睡了一个多时辰,朱祁钰悠哉悠哉地来到了西花厅,将早已等候多时的重臣们召入。 这帮大臣的状态,也是有点奇怪:都是大几十岁的人了,熬了一整晚,面上明显露出了疲态。 但是透过他们的眼神,却很容易就能看出他们心中的激动与振奋。 不过也可以理解,要说土木堡之变,客观上得利最多的,就是眼前这帮人了。 数名阁臣、尚书死在了土木堡,腾出了不少空位。紧接着朱祁钰又把胡濙、王直、于谦派出了京师,又腾出了好几个位置。 导致眼前这些本来还要熬很多年资历的大臣们直接上位了。 不过这都是客观事实,朱祁钰也相信,在主观上,眼前这些大臣倒没有什么运作土木堡之变的能力和动机。 就算真要运作,也只能是兵部联合边将去运作,眼前这些人之前都是纯粹的文官,求他们运作,他们都运作不了。 皇帝在观察大臣,大臣们也在观察皇帝。只见朱祁钰比在奉天殿时穿得更简单,这次头上连白玉冠都没有了,只是身着一件素白色绣着数点梅花的长袍,腰间别一碧玉佩。 面上既不张狂,也不轻浮,一脸的娴静淡然。就好似明军取得的不过是一场普普通通通的胜利而已。 这帮久历官场的老狐狸也不得不佩服皇帝沉稳的心性,别说是一个才二十出头,撞大运得到皇位的年轻人,就算是英明神武的太宗皇帝,遇到这样的大胜,恐怕也会喜形于色。 再看皇帝的眼睛,同样熬了一个晚上,却依旧神采飞扬、炯炯有神,丝毫不见疲态。 大臣们不禁在想,大明是不是真的迎来了一位中兴圣主? 朱祁钰倒是没想那么多中兴大明的事情,只是觉得古人造字造的精巧。尤其是这个‘妙’字,是真的很妙。 一个‘少’,一个‘女’,组合起来就是‘妙’。 实践起来就是,自己那才十四岁半的小王妃,用鲜嫩迷人的身体与深情款款的温柔,只用了一个时辰,便为自己彻底地洗去了全身的疲惫与焦虑。 朱祁钰现在只觉得日子真美好,生活真有奔头。 自己舒适了之后,就要开始给手下画新的大饼。 于是朱祁钰对陈循等人笑道:“虽然这次胜利大快人心,一扫之前的阴霾,但是大家不要松懈。 也先与伯颜帖木儿在大明境内的兵马,再加上他们留守在瓦剌本部的兵马,一共还有八万左右。 若是就这样结束这场战事,很快也先就能重整旗鼓,然后对大明边境展开无休止的侵扰。 所以我们要乘胜追击,至少还要再杀也先四万人。让他的直属兵马来到五万以下,这样才能控制住北疆的局势。” 陈循、王文等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即便表态支持。 尤其是陈循和王文,都已经到这里了,想走回头路肯定是没有的了。只能跟着新君一条路走到黑,新君的功业越卓著,陈循、王文等新君亲信的地位也就越稳固。 朱祁钰拿手比划了一下:“我们出二十万大军,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各出三万大军,一共是二十六万大军。 分成东、西、中三路,平均每路八九万大军。 每一路大军中,四万左右的战兵负责杀敌,五万左右的辅兵,负责运送粮草辎重等事。 接下来这场仗更多打的是钱粮。要支撑这样规模的大军,后勤压力相当之大。 这次咱们就是要倚仗雄厚的国力,平推瓦剌。所以真正决定这场大战胜负的,是在座的各位爱卿。” 陈循闻言,好奇地问道:“这场仗陛下打算打多久?” “兵贵神速,我们要趁也先没有回到草原,瓦剌本部群龙无首的机会,速战速决,发动奇袭。 一个月内结束战事,然后用一个月时间整顿兵马。 正旦大朝会的时候,朕要召集各地的亲王、郡王、大臣入京,举行更加盛大的朝会,集中册封勋贵,晋封大臣,并宣布一系列诏命。 你们在场的各位重臣,都有功于国,到时内阁学士、三公三孤之位,朕绝不吝惜。” 众人闻言,连忙谢恩。皇帝不吝惜封赏,大臣们自然干劲实足。 陈循代表众人表态道:“陛下尽管放心,如果大军出征加班师,一共只有两个月的话,京城囤积的粮草足够支持了。 虽然粮草辎重调配起来非常复杂,但只要君臣协力,精心操持,肯定能确保大军无后顾之忧。”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要后勤不出问题,自己完全有信心再取大胜。 这时候几位宠妃推开门,捧着食盒走了进来。 朱祁钰对大臣们笑道:“众位爱卿昨天也累坏了,我命贵妃们熬了些参汤,做了些点心,大家先垫补垫补,然后咱们再一起制定详细的计划。” 众臣闻言,忙站起身来,要给皇贵妃们下跪行礼。 朱祁钰连忙摆手止住:“不必了,不必了,你们都是朝廷栋梁,是大明救亡图存的功臣。她们都是些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咱又是在自己家里,不必整这些虚礼了。” 众臣闻言,也不再坚持,便只是作揖而已。贵妃们也是齐齐欠身答礼,然后将参汤一一递给众位大臣。 朱祁钰点名让暮雨和凝香留在左右服侍,其他宠妃也不多留,依次退出了西花厅。 君臣悠闲地喝着参汤,吃着点心,厅中多了两个小姑娘,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朱祁钰一边歪在软榻上,让两个小极品尤物给自己捏肩捶腿,一边和众臣拉些家常。 大臣们也是见怪不怪了,要说整个历史上,身边没有宫女、太监,所有生活起居全靠宠妃伺候的,这位景泰皇帝应该算是独一份了。 眼前这两个精致到不像话的小姑娘,名义上是皇贵妃,干的却是小丫环的活儿。大臣们都忍不住在心里打抱不平了。 但这正是朱祁钰特别宠爱身边这两个小丫头的原因,自家的宠妃们,将身段放得都非常的低。而眼前的凝香和暮雨,给自身的定位之低,更是所有宠妃中的佼佼者。 虽然朱祁钰平时只是开玩笑,但凝香和暮雨这两个丫头真把自己当小性奴了,而且都不用调教,便伏低做小,百依百顺。 趁着享受佳人服侍的功夫,朱祁钰又吩咐了内阁几位小事:“正旦大朝,不仅命亲王、郡王全部进京参加,各省五品以上的文臣武将,同样要进京朝贺。 不过,山西的官员就不用来了,朕不想见他们。太偏远的地方,或者有战乱的,也不用来。 比如广东、湖广、福建这些叛乱此起彼伏的省就算了。还有云南、贵州那些离得太远的,也不用来了,你们内阁斟酌着办吧。” 说罢,朱祁钰又立即补充道:“王直和于谦就不用来了,让他们安心在山西办差吧。另外东吴郡王、西吴郡王到京后,要以高于亲王的规格接待。朕要亲自出城二十里去迎接。” 不让王直和于谦回来,大臣们都没有意见,最好胡濙也别回来,重臣里没有人喜欢他们三个。 至于建庶人与吴庶人,皇帝给他们放出来,封为郡王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超规格接待,这里面透着不同寻常啊。明显就是皇帝又要做荒唐事了。 但是现在的朝廷重臣跟以前不一样了。 凭借保卫京师、重创也先建立起来的威势,皇帝说啥就是啥,只要不触及大臣自身的利益,大臣们也没太大的动力去反对。 以前有胡濙、王直、于谦,跟皇帝不是一路人。现在的朝廷重臣,要么是皇帝亲信,要么是皇帝破格提拔起来的,总体上都是盼着皇帝好的,没什么人想去效忠太上皇。 见没人反对,朱祁钰便接着说:“内阁传旨给王直,命他从旨到之日起,设法营救太上皇。就算营救不了太上皇,也要将伯颜帖木儿的大军拖在大同至少十天,等朝廷大军赶到。 可以给伯颜帖木儿的大军供应军粮,但要一天一供,让伯颜大军手里只有够吃一天的粮食,没办法开拔回瓦剌。 同时一旦也先败军到大同与伯颜帖木儿汇合之后,立即切断对瓦剌大军的粮草供应。 如果瓦剌大军最终从大同手中得到了足够支撑其回到瓦剌本部的粮草,吏部尚书王直,大同总兵、广宁伯刘安,大同副总兵郭登,斩立决。并籍没家产,妻小流放三千里。” 朱祁钰的态度已经变得强硬起来,虽然明知王直与刘安是太上皇的亲信,但他们只要敢通敌,立斩不赦,即使吏部尚书也是一样。 (本章完) ------------ 217 皇帝召见蒙元密使 三家定策瓜分草原 对于皇帝的强硬态度,大臣们依旧没有所谓,只要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行。 再说如果王直等人真敢给瓦剌大军提供充足的粮草,那只能说死了活该,一点不冤枉。 朱祁钰又和大臣们聊了一个时辰的具体用兵方略,大臣们对明军取胜的信心更充足了,也都了解了各自该承担的职责。 分工明确之后,大臣们便告退散去,回各自衙门忙公务去了。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朱祁钰叹口气,带着两位小宠妃回了后院。宠妃们全部关门闭户,在房里等着。 朱祁钰则一个人来到了绛云轩,接见已经等候多时的密使。一位是脱脱不花的全权特派密使兀灵哈;还有三个是阿剌知院的密使,此前一直被朱祁钰留在京城,观察战事进程。 如今北京的战事已经落下帷幕,是时候该商讨一下步的合作计划了。 朱祁钰先对兀灵哈说道:“三万套铠甲、一万匹战马、三百门火炮现在已经有着落了。 兵贵神速,后天一早,营州左卫、右卫,以及五万辅兵,就会带着这批物资和其它粮草辎重出发。 统兵主将许英,大将许通、谷忠、刘昌,参赞军务何宜,监军太监王诚、舒良。 再加上大汗的三万兵马,加在一起共有九万大军,组成东路军,粮草辎重全部由大明朝廷供应,在一个月内,对也先的大本营发起进攻。 同时朝廷另有中路十万大军从南面夹击瓦剌留守军队。取得大胜之后东路军与中路军合兵一处,再与西路大军前后夹击也先残部。” 兀灵哈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皇帝的军事能力,已经初步获得了兀灵哈的认可。而且现在明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只要确保不被突袭,基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朱祁钰紧接着又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我要在正旦举行盛大朝会,大明所有亲王、郡王、勋贵、外戚,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只要没有紧急公务在身,能赶到京师的,都会来参加。 我希望到时候大汗也来,并在朝会上呈献玉玺,提出尊我为天可汗。 另外,大汗的妻子,也就是也先之姐,以及其所生之子,要交给我处置。 大汗的幼子,朕也希望能送到京城,接受汉人的文化。不过这个倒并不是朕要将大汗的幼子作为人质留在京城。 我只是希望他能接受大明的教化,作为下一任大汗可以亲近大明。他随时可以来,随时可以走,朕不会限制他的任何自由。” 兀灵哈作为脱脱不花的全权特使,被授予了最高权限,可以代替脱脱不花本人做出重大决定。不然还要来回请示的话,一来一回,战机全被耽误了。 面对皇帝提出的要求,兀灵哈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首先也先的姐姐和外甥可以轻易舍弃出去。脱脱不花本来就不想让也先的外甥继承汗位,如今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大明皇帝,反而还轻松了不少。 至于脱脱不花的幼子,才两岁,是脱脱不花着重考虑的继承人。 按兀灵哈的考虑,将大汗幼子送来,风险并不大,皇帝也不太可能干什么伤害小王子的事情。如果能得皇帝青睐,将来这位小王子做大汗会更顺利。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出了什么事,大汗还年轻,也不是不能再生。 最终兀灵哈点头答应了下来。朱祁钰满意地笑道:“我派去参赞军务的文臣何宜,以后便是小王子的授业恩师。何宜年轻有为、学识渊博,将来肯定是要位列宰辅的,你们好好相处吧,希望这一战能建立奇功,皆大欢喜。” 这下兀灵哈彻底满意了,大明皇帝亲自抚养,大明未来的宰相亲自做授业恩师,这关系要是处好了,将来小王子的地位不就稳稳的了嘛,蒙元内部谁还能撼动的了。 见皇帝给脱脱不花一方的待遇如此的优厚,阿剌知院的密使都有些着急了。 朱祁钰笑着安抚道:“几位特使不必心急,知院这边朕也已经早有安排。朕也会向知院提供一万匹战马,三百门火炮。 后天一早,骁骑营、天策卫,神机营以及五万辅兵,就会带着粮草辎重出发前往宣府。 神机营主力会接替知院,继续围困宣府。 骁骑营、天策卫、一部分神机营精锐,五万辅兵,再加上知院的三万大军,组成中路军,从南面攻击也先的留守部众。 兴安侯徐亨为主将,成山侯王通、都督范广为大将。黄溥参赞军务,太监张永、王勤监军。 其中黄溥与你们知院是老熟人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情,你们好好商量着来就可以了。” 其中一位密使问道:“陛下,我们知院的孙子,可不可以送到北京来?” “啊?” 朱祁钰被这句话问懵了,这个还有主动地硬往北京送的吗? 密使解释道:“大汗的小王子能接受汉文化,我们知院的孙子一样要接受汉化,请陛下不要厚此薄彼,寒了忠良之心。” 好像有点低估蒙古人对大明的向往了,难怪大明有这么多蒙古归顺达官呢。朱祁钰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行行行,黄溥也是未来的宰相,就让他给知院的孙子授业解惑吧。正好大家也是熟人了,具体的事情,让知院和黄溥商量着来吧。” 这下两方的密使都满意了,便又再次向朱祁钰确认了一下未来蒙古的权利分配问题。 朱祁钰再次承诺道:“正旦大朝会的时候,请大汗和知院都来参加,在朝会上,朕正式册封大汗为东蒙古大汗,知院为西蒙古大汗。 除了朵颜三卫之外,剩下的蒙古领土以东西划分,两位大汗各领一半。” 得到了保证的密使们都心满意足了。阿剌知院一方能得到半个蒙古,已经是喜出望外。而脱脱不花虽然志在统一蒙古,但是形势比人强,现在肯定做不到,所以先收下半个蒙古,落袋为安再说。之后可以慢慢积蓄力量,以待时机。 好容易把这些密使哄得高高兴兴的,顺顺利利地打发走了。 宠妃们过来,将饭菜茶水收拾了一下,朱祁钰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召见停爵勋贵们。 哎呀,终于写到五十万字了。以后就算太监也是五十万的太监了。 明天、后天各加更一章,把之前欠的加更还了。 之前有点卡文了,现在能写的东西多了,我就把加更补上。 (本章完) ------------ 218 存量勋贵站队结束 皇帝石亨相互试探(勋贵总结篇 免费章) 虽然朱祁钰最近对勋贵们有些强硬,但是赌气归赌气,赌完气还是要回归现实。 闲着的时候,朱祁钰对如今大明的侯爵做了个详细的分类。 上皇派的侯爵:安远侯柳溥、宁阳侯陈懋、恭顺侯吴瑾、丰城侯李贤、成安侯郭晟、武安侯郑宏、泰宁侯陈泾。以及即将袭爵的定西侯蒋琬和被朱祁钰晋封为侯爵的孙太后之父、会昌侯孙忠。 中立侯爵:西宁侯宋杰、镇远侯顾兴祖。 最后是可怜的新君派侯爵:兴安侯徐亨、成山侯王通。 即使算上武定侯家将要册封的武定侯郭昌、文信侯郭聪,新君派侯爵也只有上皇派的一半。 这样令人悲伤的现状,不体面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一旦上皇派勋贵暗中串联起来,夺门之变的教训可是一直就在那里呢。 这还单是侯爵,对于伯爵,朱祁钰没去统计,因为压根就没有统计的必要。大明现在的伯爵里,没有任何一家是亲新君的。 靖远伯王骥、广宁伯刘安、忻城伯赵荣、建平伯高远、保定伯梁珤、平江伯陈豫、新宁伯谭裕、应城伯孙杰、安乡伯张宁、彭城伯张瑾、武进伯朱瑛、崇信伯费钊、宁远伯任礼、惠安伯张琮、平乡伯陈辅、襄城伯李瑾、永顺伯薛辅、遂安伯陈韶、广义伯吴玘、修武伯沈煜、武清伯石亨。 这一大群伯爵啊,全是太上皇的人,没有一个愿意跟皇帝走。 好吓人啊这长长的一大串,想清洗都没法清洗。 所以朱祁钰召见了颖国公、富阳侯、安平侯、广平侯这四个家族的继承人,看看能不能再拉拢个一两家过来。 这几家勋贵也是各有各的不幸遭遇。 颖国公傅友德,死法最激进,被太祖逼得先杀两个儿子,然后再自杀。 这次来京的晋王朱钟铉,已经好几次请求给傅家平反了。所以朱祁钰这次给晋王面子了,只要眼前的傅家后人傅瑛对自己态度好一点,复爵没问题。 不过复颖国公肯定是别想了,傅友德最开始的颖川侯爵位倒可以商量。 一代广平侯袁容,永安公主驸马。二代广平侯袁祯,永安公主之子。袁祯无子,所以现在是袁容的庶子袁瑄在请求嗣广平侯,之前正统皇帝一直没准许。 一代安平侯李远,其子李安袭安平伯,征麓川战败,逮下狱、谪戍独石,卒。现在是李安之子李清请求袭爵。 最倒霉的是富阳侯家。 仁宗一共在位九个月,就恶搞了三家侯爵:西宁侯、武定侯、富阳侯。 西宁侯家,长房爵位被夺,仁宗将爵位硬塞给了二房。 武定侯家,长房爵位被夺,仁宗将爵位硬塞给了二房。 富阳侯家,二代富阳侯李茂芳被仁宗废为庶人。 这真的是恶搞,全凭仁宗个人的好恶与亲疏远近行事,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仁宗对富阳侯家的说法是,李茂芳与其母永平公主在永乐朝曾有逆谋。 朱祁钰看了看李茂芳之子李舆,这家人能有什么逆谋呢,估计八成又是和汉王有关系。 果然,朱祁钰询问眼前的四人,昨晚都带着家丁,去砍了多少鞑虏人头。李舆最踊跃,也最配合,真带着数百家丁到战场玩命去了,竟然看回来六百多颗人头。这个数字把朱祁钰都吓一跳。 没有三五百最精锐的家丁,能砍六百多颗人头回来?一看这家人就不是安分的主。 剩下傅瑛、袁瑄、李清三人也就各砍一两百人头,中规中矩。 也就是朱祁钰派人暗中提点了一下,他们才能有这样的斩获。其他的勋贵,就没有这样的机遇了。 听完众人汇报的战况,朱祁钰笑着问道:“朕之所以愿意恢复你们的爵位,也是因为对你们寄予厚望。 土木堡之后,老一辈的勋贵渐次凋零,新一辈的年轻勋贵又难当大任。 所以你们知道恢复爵位之后应该怎么做吧?” 李舆带头跪下高呼:“臣等誓死效忠陛下,保卫大明,报效国家。”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众人起身。其实朱祁钰倒不在乎这四人是不是真的效忠自己,哪怕只是嘴上喊喊口号也能接受,反正给他们复爵也就是捎带手的事情,只要他们不跑去效忠太上皇就行,这是底线。 然后朱祁钰又向傅瑛补充道:“我只能给伱恢复到颖川侯爵位,你要想恢复颖国公爵位,可以去上战场领兵打仗。如今朝廷大军追击也先残部就是机会,你们几个若是想去,我都可以安排。” 最终四人都表态要上阵杀敌,朱祁钰安抚了一番后,便让四人离开了。 至于他们是真的想上阵杀敌,还是只表表姿态,朱祁钰懒得去探究了。反正人送走了自己就不管了。如果之后有人主动上门来拜见示好,那就任用。他们要是不主动,那就算了。 接下来是接见营州中卫千户及以上的将官,安抚、赏银、封官许愿。虽然他们是专职内卫,没有上阵杀敌,但还是要重视和厚待,毕竟这支亲卫的忠诚度,跟自己一家的性命息息相关。 再然后,是接见石亨、孙镗、刘永诚等大将。 朱祁钰对几位大将隐瞒夜袭瓦剌大营的行动,将主要功劳给了二营六卫,石亨、孙镗等人心里都有了疙瘩。 所以朱祁钰上一来就先发制人,一副丝毫不觉得自己理亏的样子,率先向石亨发难: “武清伯,这次京师保卫战,你们都有大功。寡人心中甚慰,等正旦大朝会那天,寡人给你晋封侯爵。 而且还不止如此,这次追击瓦剌残兵败将,如果武清伯再立新功,待明年秋天太上皇回京复位之位,寡人会极力向太上皇举荐,力推太上皇给武清伯晋封国公之位。 名号我都想好了,就叫忠国公如何?” 石亨一听就明白了,皇帝这是在说仝寅给太上皇卜卦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仝寅算出太上皇先失位后复位的事情,最近几天突然在京城传开了。 仝寅已经一跃成为朝野热议的风云人物,顺带着将石亨也带到了风口浪尖。 石亨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却只见皇帝一脸的风轻云淡,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却隐隐有一丝冷意。 石亨也很纠结,自己家这仝寅撑得没事干算这个破卦干什么呢,现在好了,让皇帝抓住把柄了。 这让石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毕竟明面的说法,皇帝只是暂代君位,待太上皇回京之后,还是要恭请上皇复位的。 到时候会不会真这么干不知道,但至少现在场面话是这么说的。所以仝寅的事情,石亨也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说,不然就显得皇帝小肚鸡肠了,到时候天子一怒,就是血流成河。 经过阳和口之战四万大军一朝覆灭,和昨晚的夜袭一晚斩首近两万,石亨已经得到了深刻的经验教训: 情报的重要性超出想象,自己在山西没得到瓦剌大军设伏的情报,以至四万多军说没就没;在京城又没得到夜袭的情报,导致主要功劳全被别人分走了,自己就可怜巴巴地喝了口汤。 那接下来对也先残部的追击战呢,如果得罪了皇帝,皇帝都不必明面上还击,只要故意隐瞒一些情报,就足够自己的大军血流成河了。 (本章完) ------------ 219 皇帝组建怪异大军 石亨受命营救上皇 不过石亨倒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虽然石亨统领的五军营不受朱祁钰信任,但作为皇帝,朱祁钰还不至于故意去坑害大明将士。 甚至制造意外,在战场上清洗掉石亨、孙镗与刘永诚,对朱祁钰来说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朱祁钰有自信驾驭朝臣,也没兴趣用那样的诡诈手段。 如果真放开了干,就算是要给太上皇来个意外,都是有很大机会成功的。 就在石亨犹豫要怎么回答皇帝的时候,朱祁钰话锋一转,谈起了军事部署,命石亨为主将,孙镗、刘永诚为副将,金英、兴安、成敬为监军,杨善参赞军务。率五军营、三千营、一部分御马监四卫,组成十万大军,前去追击也先。 石亨、孙镗、刘永诚三人都觉得非常奇怪,出了仝寅那样的事情,皇帝竟然还让石亨做统率十万大军的主将,也不怕石亨直接阵前反水,拥太上皇复位? 而金英、兴安这都是太上皇的亲信,明显不招皇帝待见的太监,让这两个人出任监军,皇帝怎么想的呢? 果然不等众人细想,朱祁钰便主动解释道:“你们这一路的任务,除了要对也先的残兵败将穷追猛打之外,还要前往大同,极力营救太上皇。 武清伯我给你便宜行事之权,一定要尽全力营救太上皇。首先要保证太上皇的安全,然后趁瓦剌大军溃败之际,将太上皇营救出来。 这次你们是主力,机会给伱们了,能不能建立盖世奇功,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另外也先之前派出了一万两千精兵,到险要处设伏。至于这些精兵具体是藏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自己多加小心吧。 也先所部全是骑兵,行进速度极快。所以你们不要耽搁了,回去准备一下,便尽快出发吧。” 说完,朱祁钰便示意众人退下。 三人只得怀着疑惑出了王府,刘永诚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跟石亨、孙镗说不到一起去,当下便回御马监安排出征事宜去了。 孙镗和石亨很熟了,当下便低声问道:“武清伯怎么弄出仝先生这样一摊子事来,这下好了,皇帝心里肯定是有嫌隙了。 接下来这场追击战,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皇帝几乎就是公开地不待见金英、兴安,如今却让他们监军,和我们一起去营救太上皇。 我怎么觉得皇帝这是不看好我们能够取胜呢?” 石亨冷哼了一声:“皇帝对我们不信任、有嫌隙这是肯定的了。但这次皇帝没派他的嫡系军队,而是让我们做为主力去追击也先,也算是把机会给到我们了。 就连也先派出了一万两千精锐做伏兵,皇帝也如实地告诉我们了。而且军械粮草也丝毫不少我们的。 接下来就要靠我们自己,凭本事打仗了。 世上的事,有机会,自然也有风险。 打赢了,加官晋爵。 打输了,是我们没本事,怪不着任何人。” 孙镗点点头表示赞同,也是,皇帝只要不隐瞒军报,并提供足够的军械粮草,就算对得起大将们了。 堂堂身经百战的骁勇宿将们,以十万人去打三万缺吃少喝的残兵败将,如果再输了,还有什么脸怪别人呢,只能说自己实力不济,浪得虚名。要是脸皮薄点的,直接就得自裁以谢天下。 有了这个共识,石亨便和孙镗一起出城,即刻整军备战,明天一早就要拔营起行,直奔紫荆关。 送走了石亨、孙镗和刘永诚,朱祁钰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天过得真是太漫长了。这是见了多少人啊。 接下来,还有最后一批,是自己二营六卫领军的亲信们。 等徐亨、王通、何宜、黄溥等人进入绛云轩,朱祁钰就放松多了,连忙招呼众人落座,并让宠妃们摆上来茶果点心。 大家也不着急谈接下来的军事部署,反而开起了玩笑。 何宜不先跟皇帝说话,而且朝林香玉笑道:“王妃,我们这二营六卫,一共砍了一万五千人。一晚上直接就帮王妃赢下了之前的豪赌。 王妃不给全体将士们点奖励吗?” 林香玉笑道:“之前募集的赎金,还有四十万两。陛下已经下令平均分发给二营六卫的将士们了。” 何宜笑道:“王妃在赌场里押注了三十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押一赔五,这次赚大了。 不如就将二营六卫砍人头的赏银,全按亲卫的标准给发了呗。也好让将士们都沾沾喜气。” 林香玉倒是非常好说话:“将士们都是一样的舍命拼杀,陛下在这里搞区别对待也确实不大好。行吧,你们就逮住我这一只绵羊使劲薅吧。 不过孙家那些赌场要是赖账,行义兄你可得带着将士们替我出头去。” 何宜一边连忙带头跪下谢恩,一边回道:“领了王妃的赏银,我们自然是要誓死效忠的,以后王妃指哪,我们就打哪。” 朱祁钰在一旁摆摆手笑道:“行了,别贫嘴了。王妃还不快跑,你再在这里待下去,咱们家的银子就全被坑没了。” 一众宠妃们也不再多说,便笑盈盈地离开了。 紧接着就是谈正事,朱祁钰将与兀灵哈等密使协商好的内容,给众人讲述了一遍。 然后就是作战计划,朱祁钰把三路大军的夹击思路,都一五一十地讲了。 众人听完,开始讨论。 黄溥先问了个敏感的问题:“陛下,阿剌知院的大军从宣府撤走之后,还要派神机营主力继续围困宣府? 陛下是打算对宣府处理到什么程度呢?” 朱祁钰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讲出了自己的安排:“神机营主力围困宣府,城内守军解除武装,全部调往靖远伯军前效力。 杨俊押赴京城,关入锦衣卫诏狱。至于杨洪,让他自承其罪吧。 除此之外,整个宣府城,许进不许出,里面所有贪官污吏的银子,全部收归朝廷所有。 朕也想看看,杨洪等人,到底贪了多少钱,拿了瓦剌多少好处。 先下严旨,命于谦去查吧。等他查不出来了,朕再另派雷厉风行的重臣前去接手。 朕还指着用这些抄家得来的银子,行仁政,收民心呢。” (本章完) ------------ 220 皇帝预判西路失利 东路中路闪击瓦剌 黄溥很敏锐地从皇帝的话中找到了关键词:雷厉风行。 可见皇帝对山西的文武官员是多么的厌弃。 即使瓦剌大军都撤了,还要派神机营主力去继续围着宣府,生怕这些人再次搞事情。 徐亨倒是不理会这些,而是向朱祁钰问道:“陛下,您组建的这支西路大军,由石亨、孙镗、刘永诚统军,臣还能理解。但为何却由金英、兴安、成敬监军,杨善参赞军务? 陛下您这是真的要去营救太上皇吗?” 朱祁钰呵呵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亨见状,继续问道:“陛下的意思是,石亨的大军会战败?” 朱祁钰回道:“我该做的都做了。我给石亨、孙镗、刘永诚一共十万大军,紫荆关还有两万大军、倒马关有一万大军,大同城内还有两万人。 这一共就是十五万大军,而也先和伯颜帖木儿在我大明境内的军队加起来,一共也才三万多,堪堪不到四万。 我情报不少他的,粮草辎重不少他的,十五万对四万他还打不赢,那还能怪我吗? 反正我是盼着他取胜的,但如果他们真的是废物,那我就没办法了。之前阳和口之战,石亨就已经吃了一亏,来了个全军覆灭。朕真心希望他能吃一堑长一智,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名将。” 朱祁钰这话,徐亨、王通、何宜、黄溥都听懂了。 很明显,皇帝不看好石亨这一路能取得酣畅淋漓的大胜。最多呢,也就是小胜或者惨胜。 至于在十五万对战四万人的情况下,皇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仓促之间,在场众人看得也不是特别明白。 朱祁钰继续给众人打了打气:“其实西路只要拖住也先,不让他及时返回草原就可以了。 咱们东路大军和中路大军击破了也先的草原留守部众之后,再迅速回师与西路军前后夹击也先即可。 到时候一战定乾坤,咱们君臣的好日子,就算彻底到来了。正旦大朝会的时候,当着所有皇亲勋贵、文武百官,我给你们加官进爵。” 说罢,朱祁钰又对范广笑道:“范大都督,前后加起来,你的神机营是不是已经砍够一万人了?” 范广笑呵呵地回道:“全是托陛下的洪福,堪堪够了。” “好,那朕说话算话,大朝会那天,朕正式册封你为冠军侯。” 范广忙跪下谢恩。 朱祁钰对众人笑道:“大家都有份,谁也不亏待。” 众人闻言,又一起跪下谢恩。 朱祁钰又带着众人谈了一个时辰的军事部署,并管了晚饭。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君臣方才各自散了。 朱祁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中,与佳人共浴完,左拥右抱地躺在床上,这一天过得,遭了老罪了,现在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 林香玉首先发问:“夫君没怪奴家吧,今天随随便便又多花了几十万两?” “没有啊,伱做的很对,我怪你干什么呢。你以为何宜真是为了在那插科打诨啊,他那是替我查漏补缺呢。 肯定是何宜身在军营,已经察觉到了不好的苗头,将亲卫与其他将士的赏钱区别对待,确实容易造成问题。 反正咱家也不差这个钱,索性都出了得了,再说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 说到这里,朱祁钰又继续补充道:“可以派人去京城西南开采汉白玉了,先把母妃的住处改建了,然后咱们到西郊建咱们的山水园林去。 这里我早就住够了,又乱又嘈杂,影响我心情。 我现在急切想住到有山、有水、有河、有湖、有温泉的玉泉行宫去了。” 林香玉连忙附和道:“奴家也想啊,到时候整个玉泉行宫里只有夫君和我们十五个姐妹,让其他人只能到行宫外的偏殿议事。 那时我们想做什么做什么,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冬天待在温泉花房之中,又温暖又惬意,还可以尽情地作爱做的事情,可比待在这里强多了。” 朱祁钰闻言,使劲一拍厚厚地床褥:“不行,明天咱们多发点赏银,然后再许下更大的赏赐,激励着将士们赶紧把仗打完。咱们好早日归田园居,过上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一旁的凝香笑道:“那样举国上下的臣民都该纳闷了,所有大明皇帝和后妃都将巍峨雄壮的紫禁城视为挚爱,为什么偏偏就是景泰皇帝这家人,离经叛道,蛇鼠一窝,全部都只喜爱山水田园呢。” 朱祁钰心中暗嘲道:这都什么事儿啊,明明是正常的审美和情趣,为何却只能再等二百年,到大清的皇帝们上来才会理解我? “哎,我是大明第一号的荒唐皇帝,你们都是荒唐皇帝的荒唐妃子。蛇鼠一窝就蛇鼠一窝吧,只要你们好好的不被殉葬就行。” 朱祁钰一提到殉葬,两位宠妃赶紧卖力地服侍起来。自从朱祁钰讲完殉葬的流程和细节,宠妃们都急着和朱祁钰交流好感情,争取早日为自己的夫君开枝散叶,好牢牢地稳固住皇位。毕竟谁也不想搞个那样屈辱的死法。 ……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朱祁钰带着王妃进入军营犒劳将士,几近疯狂地大撒了近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为了自己一家的安全,与生前身后的功业名望,朱祁钰觉得花多少钱都值。 毕竟银子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留在库房里,只会慢慢发霉。 早点把它们都发下去,则能给自己带来无穷的好处。 而大明的将士们,只要足额发饷,保证好粮草辎重的供应,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的。 像皇帝这样的发银子方式,再不多打几场大胜仗,将士们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了。 如今二营六卫的将士,战意高涨,个个嗷嗷叫着要往上冲。 朱祁钰犒劳完将士,便命早早休整,明天开拔,各自奔赴战场。 在朱祁钰犒劳将士的同时,石亨、孙镗、刘永诚已经率大军出发,前往紫荆关。 而也先,也已经收拾好了残兵败将。由于袭营当夜,朱祁钰是命明军围了东、西、北三面,将南面留了出来。 围三阙一嘛,所以瓦剌大军都统一地往南面跑。然后剩下的十几万明军、勋贵的家丁、京城的忠勇义士,全部聚集在南面追杀。 这样也先虽然损失惨重,但由于溃军全往南跑,所以收拢人马反而容易了许多。 最终也先收拢好了一万五千人马,开始盘算一下步该如何行动。 (本章完) ------------ 221 也先长叹忆忠良 分军攻关待追兵 虽然在北京城下打攻坚战、啃刺猬阵,把也先整得头昏脑涨、苦不堪言。 但是一逃离京师,接下来进入运动战,也先的头脑中便再次充满了灵秀之气。 也先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剩余兵力,依旧还有十一万之多。 此时也先还不知道阿剌知院已经投入了大明皇帝的阵营。之前的袭营,阿剌知院的五百死士内应的营房正好在西北角,与明军突入的方向一致,在也先的认知里,这帮人已经全军覆灭了。 当时黑灯瞎火,就算有瓦剌将士看到了这批死士的反水行为,之后很快也便被明军砍死了。所以死无对证,也先依旧蒙在鼓里,将阿剌知院的三万大军算到了自己的势力里面。 这样一来,也先就又恢复了自信,十一万大军,只要不再杀入大明腹地进行军事冒险,那在战略上,就依然握有主动权。 毕竟现在山西还是瓦剌大军的主场,在宣德、正统、三杨的刻意纵容下,山西的文臣武将,从上到下都与瓦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时任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的杨士奇,还安插了亲信去镇守山西,这些人至今还待在山西。 所以只要进入山西,至少在情报层面,瓦剌远远强于大明的京军。这也就是明军在山西连遭三次伏击,次次全军覆灭的原因。甚至连大明皇帝,都不可思议地在土木堡被送掉了。 一想到自己在山西和北京的不同遭遇,也先不禁仰天长叹,几欲落泪,如果自己的大忠臣杨士奇还在,怎么会有今日之败。 现在也先是大明天子亲自下旨册封的亲王,也可以称孤道寡,所以化用曹操那句名言就是:若杨士奇在,不使孤至此。 正统之初,皇帝年幼,就是这位忠心耿耿的杨大首辅,借辅政之机,罢除了锦衣卫的侦事校尉。 当时的皇太后孙氏既不懂,也不在意。当时的正统皇帝就更别提了,一直就没搞明白侦事校尉的重要性。 一直到夺门复辟,进入天顺朝,朱祁镇才如梦方醒,开始重用锦衣卫指挥同知逯杲。逯杲广派校尉侦事四方,这才重新恢复了锦衣卫对地方的侦察监视职能。 可惜啊,那都是天顺朝的事情了,在正统朝,托杨士奇的福,山西并未处在锦衣卫的监控之下,以至于也先大摇大摆地率数万精锐骑兵伏击明军,竟然三战三捷,没有一次被提前发现。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更何况瓦剌数万精锐还都带着战马呢。然而也先就这样带着大军在山西走来走去,三次设伏,竟然完全就没人管没人问。 对也先来说,土木大捷,杨士奇当记首功。 为什么是首功呢,因为虽然也先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也明白在武安君白起之后,郭开才是大秦第一战神的道理。 感叹完之后,也先便命之前提早去设伏的一万二千生力军重新整顿,就近劫掠三天的口粮,然后去攻占倒马关。而自己,则带一万五千败军,前往紫荆关。 这次也先的策略更为保险,将大军分成两部,同时进攻紫荆关和倒马关,如果两关都被攻下,那就可以依托险关,进退自如。 如果只能攻下其中一关,那便立即带领全部大军,从攻下的关口进入山西,再伺机设伏。 也先想得确实挺美好,到了下午,朱祁钰带着自己的小王妃,悠哉悠哉地在营州卫军营里,陪着立功将士们吃过晚饭,才一起回到王府。 朱祁钰不着急回王府,命亲卫驾着马车在王府周围转了几圈。 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月,朱祁钰还是没太搞明白周边是怎么回事。 如今心里放松下来,绕着周围转了几圈之后,朱祁钰明白了几件事情。 第一,自己的齐王府离郕王府还挺近的,太宗在修北京城时,在东安门外的澄清坊建了一处‘十王府’,用来集中容纳在京的亲王居住。郕王府就在‘十王府’区域的南端。 澄济坊北边,紧挨着就是明照坊。自家的齐王府就在明照坊的南端。明照坊的北端是原来的汉王府,也被自家占了。 所以从齐王府正门到郕王府正门,不到三里地。大概是从长安门金水桥到坤宁宫的距离。 第二,自己家离东安门的距离和到郕王府几乎一样,也是接近三里地。进了东安门,往前走一里地,就是东华门,进了东华门就到了紫禁城文华殿区域。 若是到了东安门,不直走,而是往南一拐,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宫。 第三,朱祁钰发现自家的安全防卫是真不好弄,明照坊是个小坊,只有半个紫禁城那么大。如今东半部分是自己的齐王府,汉王府。想要安全,就得把西边那些人家全移走,然后将整个明照坊围起来,自己住到明照坊的中间区域去。 不然现在有人站在大街上射个箭,一个不幸运就飞到自己卧房里去了。 所以回到卧房之后,朱祁钰立即问道:“王妃,咱们家库房还有多少银子?” 林香玉笑道:“白银还有不到五十万两,黄金还有二十五万两。之前打赌的那些,奴家想着只把本金收回来,然后象征性地收孙家几十万两就算了。 真让他们按五倍赔,那么不得倾家荡产啊,以后也就彻底反目成仇了。 还是按先贤说的办吧,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 “你快省省吧,《道德经》我懂,平时谦虚谦虚,你还真以为我没读过书啊。老子还说过:和大怨,必有余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 今天我们已经得罪了孙太后一家,就别搞半吊子的事情了,要做就做绝吧。” 说完,朱祁钰又补充道:“还有咱们家这座王府,我今天是看明白了,已经彻底没救了:要把周边的人家迁走,少了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根本就搞不定。然后再改建、扩建,又得上百万两。 这样弄没意义,只是劳民伤财。有那个钱,留着养军队吧还是。 而且周边乱糟糟的,十王府、会同北馆都在附近,周边还有不少太监的住所,想不热闹都不行。 以前宣宗每年都带着大臣们去西郊春游,那边本来就有皇家园林,你派人去稍微收拾一下,等正旦大朝会一结束,咱们就跑吧。 我带着伱们去玉泉行宫泡温泉,洗鸳鸯浴。” 林香玉和房中的其他宠妃闻言,竟然一起欢呼雀跃起来。房中被搞得像过年一样热闹,可见宠妃们也是苦京城金丝鸟笼久矣。 (本章完) ------------ 222 一片公心推新政 皇帝归还金花钱 朱祁钰非常能理解宠妃们的心情,更能理解玉泉山对宠妃们的吸引力。 按照记载,整个北京的内城、外城加起来,一共有一千二百多口水井,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苦水井,那水是相当相当的难吃。 城内出名点的甜水井,就是文华殿附近的大庖井。另外还有十王府附近的那口甜水井,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王府井。 但即使是大庖井、王府井的水,皇家也不吃,而是大老远地从玉泉山运过来。 问题就在于,玉泉山运来的水,供宠妃们喝还行,但若是十五个宠妃洗漱沐浴的用水也全用玉泉山的,那实在是供不过来啊。 偏偏宠妃们爱干净,天天都要沐浴,家里又没有丫环和太监,每次还得自己动手烧水,用那些苦水井里打上来的脏水洗。 所以宠妃们是朱祁钰跑路计划最坚定的拥护者,一个个都急着去玉泉山泡温泉。 到时候不仅不用自己烧水忙活受累了,而且玉泉山的温泉天下闻名,每天泡一泡,对美容养颜大有好处。哪个宠妃会拒绝长葆容颜、荣宠不衰呢。 所以朱祁钰才一直留着乾清宫,等朱祁镇回来好继续给他住。要让朱祁镇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个退位后依旧住在正宫的太上皇,以此来向天下宣示自己的孝悌之诚、亲亲之谊。 乾清宫那个破地方,既然朱祁镇那么喜欢,他爱住就住吧。 现在的这些人不知道,但朱祁钰自己可特别清楚,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组成的后三殿也是可以被‘天降雷火’烧成白地的。 这就不得不说可怜的万历皇帝了。万历二十四年,乾清宫、坤宁宫被烧掉;万历二十五年,三大殿、文昭阁、武成阁、连同四周廊房,被‘天降雷火’烧了个精光。 合着两年之内,紫禁城最中间最重要的那片区域,愣是被烧了个精光。 这就是可怕的‘天降雷火’,可怕的‘天意’。 也不知道这样的可怕天意,会不会降临到大明唯一的太上皇头上。 …… 和宠妃们疯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神采奕奕地来到西花厅。 此时骁骑营、神机营、营州卫、天策卫的大军,已经分成两路开拔。 这就体现出了战略思维的差异,也先战术水平确实非常高超,但却只是一心想着算计明军追兵,以为这些追兵就是明军主力。 而朱祁钰这边,已经派出两路主力去抄也先的老家了。至于石亨率领的这一路追兵,在朱祁钰心中,只是属于佯攻。 所以金英、兴安被派过去监军,杨善被派过去参赞军务。朱祁钰料定这一路注定要无功而返,派这些讨厌的人过去,只是让他们去见识见识人世间的险恶。 陈循、王文等重臣,已经早早地来到了西花厅参加小朝会。 如今君臣相处十分和谐,一来朱祁钰声威大涨,在京师臣民心中的形象,早已与刚登基时不可同日而语;二来,现在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重臣,要么是皇帝的亲信,要么是皇帝破格提拔的,大家都一心一意干活,没兴趣和皇帝抬杠。 朱祁钰对众人的态度,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友善了。谈正事前,都要先赐茶果点心,和大臣们拉拉家常、开开玩笑。 皇帝不仅不伤害大家利益,还能不断给众人带来好处,那重臣们自然也乐得奉承皇帝,共同维持着君臣相得的美好场面。 聊完闲天,朱祁钰向陈循问道:“陈阁老,年底了,大家都苦了这么久,遭了这么多罪,我得给文武百官发点赏赐。 现在户部的存银够不够,能不能给文武百官按时发俸禄?” 陈循回道:“挤一挤,勉强够。” 朱祁钰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挤一挤,勉强够,我还想着给所有在京官员额外多发一年的俸禄,作为咱们君臣齐心协力保卫京师的奖励呢。” 陈循闻言连连摇头:“多发一年俸禄?那肯定不够啊。除非从工部、太仆寺借调存银。” 朱祁钰闻言连连摆手:“快行了吧,哪能这么不体面。我从内帑给你们户部拨发一百万两,全部在京官员、以及地方上调来的所有文臣、武将、各卫将士,全都发一年的俸禄或军饷。” 陈循听到这话,一时都有点不敢相信。大明立国以来,一向都是皇帝伸手向朝廷要钱。 偶尔也有朝廷从内帑拿钱的时候,不过那都是户部求爷爷告奶奶地哭穷,才从皇帝手里硬求来的。 像眼前的皇帝这样,主动从内帑向户部拨银子,而且一拨就是一百万两,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众人刚要谢恩,不料朱祁钰继续说道:“现在金花银这一项收入,好像全部是归在内帑里的吧?” 陈循一脸疑惑地回道:“是啊,金花银一项始于正统初年,每年有一百万两有余,都是由内承运库接收的。” 朱祁钰笑道:“以后这一项不再入内承运库,直接转给户部吧。” 皇帝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伙活了大几十年,真是头一次见还有皇帝会主动把钱从内帑往外推,硬塞到朝廷手里的。 而且这可是每年一百万两的巨额收入啊,皇帝说不要就不要了。 朱祁钰笑笑,心中表示理解:如果不是自己现在威望大盛、帝位稳固,大臣们差点都得以为自己要报复社会了呢。 见大臣们实在转不过弯来,朱祁钰无奈地苦笑道:“怎么了这是,朕给钱,你们还不想要吗?” 王文反应得最快,伸手拉拉陈循的衣袖。陈循也反应了过来,管皇帝是怎么想的呢,赶紧先领旨谢恩,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于是陈循连忙带着众人跪下,齐呼天子圣明。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又向众人嘱咐道:“我将这笔钱划到户部,是咱们君臣用来中兴大明的本钱,不是让你们拿去挥霍的。 这些银子,每一笔都要用在刀刃上,若是被我查出来谁贪赃枉法,可勿谓言之不预也。 再一个,我也是要让伱们知道,朕对于军国大事,完全是一片公心,并没有要自己奢侈享受的意思。” 大臣们还能说什么,只能继续高呼天子圣明。 (本章完) ------------ 223 正式停发大明宝钞 皇帝文臣互信加强 这种在大臣们眼中,看起来非常荒唐的操作,其实也有朱祁钰细致的考量在里面。 将内帑的收入,划拨给户部,一个是能起到为新君竖立人设,徙木立信的作用。让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看到皇帝为国为民的公心。 二来可以加强户部的财力,为接下来的减税赈灾做准备。 战事要打、宣宗和三杨送出去的国土要收回;但是休养生息也要同步进行。 要想两手抓,两手都要硬,那就必须限制皇家种种穷奢极欲的行为。 摸着良心说,朱祁镇当政这些年里,从日常花费这个方面考量,做的并不错:既没有大修宫室,也没有滥赏滥封。不论是宫中的嫔妃,还是嫔妃的家人,和前面几朝相比,待遇都是比较差的。 不过朱祁镇只是自己节俭,却是全凭自觉,并没有在制度上进行改革。 而朱祁钰想做的,是将内帑与朝廷的开支彻底分离,并大幅度地裁撤内廷人员,削减皇室的开支。 然后将省下来的钱,拿去增强国力,爱养百姓。 大臣对此倒是非常支持的,即使这些钱不能进自己的口袋,但大臣们也还是能得到好处的。 毕竟到了最顶尖的文臣这个层次,那就不光是图钱了,还图权利,还图名望。 如果真能君臣齐心,中兴大明。在场的大臣们不仅能依靠政绩牢牢巩固住现在的地位,就算是身后也能获得中兴名臣的美誉。 既然有这么多好处,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聊完了这些,朱祁钰就打算散朝,回房继续玩女人去了。如今自己的一大批亲信都出去远征了,还带走了大部分亲卫。 所以朱祁钰觉得还是乖乖在屋里待着比较好,只有等镇守紫荆关的那两万营州卫将士完成守关任务,进京驻防,自己才能重新恢复安全感。 如今京城中只有赵珄的营州中卫五千人,郝义的御马监四卫留守将士五千余人,皇帝的嫡系军队一共才一万人,说实话是有点小冒险的。 好在从太宗皇帝,一直到崇祯大帝,勋贵和武将好像没有公开起兵造反的。 而且非皇帝嫡系的军队,也基本上全部编入了东、西、中三路大军,去千里转战了。 京城中一旦出现异动,郝义的御马监四卫立即就会冲进皇宫,将太后、皇后、太子、皇子全部禁锢、一网打尽。 所以现在京城中守备空虚,皇帝害怕,太后也害怕。这叫做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而朱祁钰掌控着一万正规军,又有大义名分在手,还有刚刚建立的巨大威望,显然更占优势。 这也算是对政敌的一个小小的诱惑和考验,若是真有人敢造反,正好顺势帮孙太后体面掉,她在乱兵中殉国了就挺好。 见皇帝起身准备下榻回房,陈循忙又请示道:“陛下,如今司礼监掌印太监与东厂提督太监都去了武清伯那里监军,东厂与锦衣卫无人监管,而城中恐有瓦剌的奸细作乱,还请陛下示下,该如何预防才好?” 这个问题还真考验人,朱祁钰闻言又坐了回去。 大明的户籍制度非常严苛,瓦剌奸细未必有多么大的能量作乱,陈循这话,更多的就是想试探试探皇帝对东厂和锦衣卫的态度。 文臣们尤其害怕皇帝会大兴厂卫。 不过朱祁钰真没这个打算,不仅现在不会重用东厂和锦衣卫,就算将来皇位稳固,大权在握,也不打算让厂卫过于兴盛。 大明的厂卫,统共就三个作用:保卫皇家、侦察缉拿、诏狱刑讯。 在保卫皇帝上,东厂和锦衣卫活脱脱就是一帮废物。诏狱刑讯,拷掠文臣,朱祁钰也没这个打算。 对朱祁钰来说,厂卫的作用就一个:侦察缉拿,监视地方。 对,就是监视地方,京城另有安排,不需要他们监视。 想到这里,朱祁钰回复道:“让顺天府去维持治安吧,东厂和锦衣卫就不要乱动了。战后我打算逐步迁移一部分锦衣卫去镇守南京,北京的官军实在太多,给漕运造成的压力太大了。 朕还要在北方重铸长城防线呢,这一项耗费颇大,所以不能把钱粮都浪费在养闲人上。” 听到‘养闲人’这三个字,大臣们都放下心来。皇帝原来就是这么看东厂和锦衣卫的,那大家心里就有底了。 这个倒还真是朱祁钰的心里话,朱祁钰这么干的依据在于:在奇葩的大明啊,遇事不决就要学嘉靖。 嘉靖和万历都不信重厂卫,反而是在位最久的两位皇帝。由此就可见,重用厂卫并不能让皇帝更加安全。 压制厂卫也并不会让皇帝因此夭寿短命。 这个时候的文臣,也还不是很成气候,只要熬过了这次土木堡之变,保住军权不落入兵部手中就可以了。朱祁钰并无意于大范围清洗京城的文臣,就算要和文臣开战,那也是继任皇帝的事情了。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朱祁钰现在的任务,就是替宣德和正统把屁股擦干净。 这就是皇帝的不得已之处,忍着恶心也得擦。就算前任再混蛋,现任皇帝也不能撂挑子不干了。 不仅要擦宣德和正统的,就连太祖和太宗的,也得擦一下。 于是朱祁钰吩咐道:“内阁拟旨吧,从即刻起,停止大明宝钞的印制和发行,并向各省、各藩王,以及各属国正式作出说明。” 陈循闻言,连忙问道:“陛下,废除大明宝钞之后,现在正在流通中的宝钞怎么办?虽说现在宝钞已经基本没有信用可言,交易价值极低,但冒然废除,还是很可能引发动乱的啊。 毕竟这些宝钞对富户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穷苦百姓来说,宝钞突然作废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啊。” 朱祁钰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道:“谁说要作废宝钞了?朕刚才说的不清楚吗,是停止新宝钞的印制和发行。 旧的宝钞依旧可以流通。既然容易引起误会,那你在诏旨里明确写出来,朝廷会用十年时间,逐步回收宝钞。 百姓交税时,每年可以用宝钞抵两成的税额。这项政策会一直持续十年,十年后宝钞彻底废除。” 陈循惊诧地问道:“陛下这不是变相地为百姓减税两成吗?而且要持续十年,这样朝廷吃的消吗?” 朱祁钰揶揄道:“还利与民,休养生息,这不就是仁宣盛世做的事情嘛,朕只不过是步宣宗皇帝后尘而已。 你们尽管放心去干吧,朕一定会从别的地方给你们弄来钱的,而且是在不触动多数人利益的前提下弄来钱。” (本章完) ------------ 224 西路明军配合失利 也先主力逃出生天 老朱家最恶心人的地方就在于,大明宝钞,只发行,不回收。 就是皇帝可以拿着宝钞去换老百姓生产的粮食、布匹、丝绸。但是等百姓想拿着宝钞交税时,皇帝告诉百姓:对不起,朕不收宝钞。 那么问题来了,皇帝自己都不收宝钞,那你发行它干什么呢? 这就是真正的爷卖崽田心不疼,太祖、太宗那废纸换实物,倒是爽了。结果后面宝钞信用崩溃,到了明末,天启和崇祯就更是倒霉倒到姥姥家了。 不想不知道,一深想朱祁钰就发现了:大明前期这些皇帝,一个赛一个地给后人挖坑。 眼前好圣孙留下的这一大堆烂账就不说了,正在大同打猎的朱祁镇,也是作死高手中的作死高手。 土木堡挖的大坑就不说了,等朱祁镇复辟之后,折腾完西蒙古的瓦剌,他又去折腾东蒙古的鞑靼。 最后允许鞑靼部从陕西改道入贡,然后这帮人就赖在陕西不走了,占去了大明的河套,形成了大明中期最主要的边患:河套之患。 朱祁镇举手之劳,就又挖下了人生中的第二大坑,成化苦哈哈地擦了二十多年,虚耗无数国力,也没给朱祁镇把这屁股擦干净。 朱祁镇就是个志大才疏、胸无远略的典型,而且记吃不记打,比崇祯大帝还要差那么一点点。就连崇祯都还知道吃一堑长一智,要赶紧杀掉皇太极麾下最忠诚的那位大臣呢。 所以就算是完全从公心出发,朱祁钰也不可能再把皇位还给这个祸害了。 至于给王振、也先立庙啥的,那倒都是小节了。可追究,也可不追究。 好在呢,陈循、王文等人可不在乎这个,只要皇帝承诺不差大家的钱,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朱祁钰把大臣们打发走,也就早早地回房玩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无事发生。朱祁钰只是命令内廷将一百万两的内帑即刻划拨给了户部。 户部行动也非常迅速,很快就把皇帝的赏钱发了下来。 不论是文武大臣,还是下面的普通将士,对皇帝倒是都称颂不已。至少口头上是这样的。 朱祁钰现在携京师保卫战大胜也先、力挽狂澜之功,又有练纲等亲信着力宣传,如今威望大盛,明面上已经没人敢反对皇帝了。 而现在已经成为京城百姓主心骨的皇帝,却不骄不躁,不张不扬,来了个躲入小楼成一统。 皇帝极少露脸,也极少干预具体政务。大臣们反而更加积极主动,越干越起劲,每天起早贪黑地忙活。 其实这些寒窗苦读熬出来的大臣们,不怕苦,也不怕累,就只怕皇帝瞎指挥。如今摊上个无为而治的皇帝,大家都非常开心。 …… 转眼三天时间过去,到了十一月初八,已经劫掠到三天口粮的也先大军,开始分头行动,一路去攻击倒马关,一路去攻击紫荆关。 但是也先率大军来到紫荆关前,只是转悠着观察了一圈,就放弃了进攻。 只因紫荆关上,竟然突然冒出了两万明军将士。也先想不通这都是从哪里来的,但也先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再头铁地攻城了。 两万人守城,一万五千人攻城,根本就没有意义。 三天之内,不可能打得下来。三天之后,粮绝、追兵至,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也先非常地现实,只是看了几眼紫荆关的城墙,就撤了。 这让守城的赵瑄、谷聪等人也是非常的无可奈何,皇帝已经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可以出城。现在没人敢违抗皇帝的诏命,更何况是皇帝嫡系的亲卫呢,所以赵瑄等人就这样眼睁争地看着也先撤军了。 也先昼夜急行军,一天半之后,赶到了倒马关下。 本就已经急攻倒马关两昼夜在瓦剌偏师,在也先率主力到来之后,士气大振,攻势更加猛烈。 而孙祥、韩青带领的一万守军,很大一部分本来就心向太上皇,再加上倒马关的防御体系并不完备,最终在坚持了三昼夜之后,明军大溃,城关被破。 孙祥、韩青战死,明军四散奔逃。 而瓦剌也同样损兵折将,付出了伤亡两千余人的代价。 也先的大军减员到了两万五千人。 所以也先也不敢在倒马关久停,席卷了关上的粮草物资之后,便挥师西进,回到了自己的主场山西。 十一月十二日,也先大军刚刚离开一天,石亨便率大军赶到了倒马关。 于是石亨、孙镗、刘永诚、金英、兴安、成敬、杨善开始聚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首先是石亨颇为懊悔地说道:“郭嘉有云:兵贵神速。可惜我们竟自误了,皇帝在紫荆关驻军两万,为我们挡住了也先的主力。 若是我们能及时赶到,本来可以前后夹击,一举消灭也先的。偏偏我们的十万大军拖拖拉拉,行动迟缓。 这下好了,不仅错过了天赐良机,还带累着倒马关孤立无援,最终失守,放也先成功返回了山西。 陛下之前的战略规划完全落空,咱们就等着被下旨申斥吧。” 听完石亨这话,脸色最难看的是金英。作为内廷第一大太监,被皇帝派出来监军,结果一上来就出师不利。这下等着被皇帝收拾吧。 但是一旁的兴安并不这么想,而是向众人催促道:“陛下交给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去营救太上皇。 瓦剌大军缺粮,不能持久,如今天气又冷,他们肯定要赶回大同去休整。 所以我们加速行军,带着十万大军去大同城下,再和也先决战也是可以的。” 孙镗回道:“若真的可以这样,我们为什么要懊恼。过了倒马关,前路有大片大片的山区,大军一旦中伏,那立时就是又一场阳和口之战。” 兴安也不服气地回道:“瓦剌大军人困马乏,粮草短缺,哪里还有心思打伏击战。只要也先不傻,一定会先赶往大同休整。” 石亨、孙镗想保守行事,金英、兴安生怕也先迅速退回草原,急于前往大同。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刘永诚与成敬则一言不发,不愿参与争吵。 (本章完) ------------ 225 慎始最易善终最难 内阁班底组建完成 经过朱祁镇这么多年的努力,现在太监的威势还是挺强的。 虽然朱祁钰登基后,不怎么信重太监,但是历史惯性仍在。 上次石亨经历的阳和口惨败,监军太监郭敬的瞎指挥就起了很大负面作用。 如今又来个兴安,这让石亨、孙镗既无奈,又愤懑。 反观另两位大太监就好了很多,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是长期带兵打仗的,自然理解石亨。成敬是进士出身,性格恬淡,虽然不通军事,但却有自知之明,也不愿做外行指挥内行的事情。 两方吵到最后,兴安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那你们说怎么办,咱们十万大军总不能就一直待在倒马关吧?就这么干瞪眼?” 这下还真把石亨、孙镗问住了,往前走可能会走进伏击圈;往回走或原地待着不动,又实在说不过去。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刘永诚忽然说道:“我们闲得没事上倒马关干什么来了,当时直接从紫荆关进山西,抢在瓦剌大军前面赶到大同不就好了。” 众人一想也是,大家都被皇帝的战略部署给绕进去了,让人光想着依托险关前后夹击了,实际上倒马关守不守的,根本就没有多大战略意义。 也赖倒马关失陷的太快,西路大军行进太慢。但只倒马关再多扛两天,或者西路大军早到两天,局面顿时就不一样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兴安说的没错,大军只能向大同开进,别无选择。 参赞军务的杨善这时候也站出来一锤定音:“分兵吧,大军分成三队,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不论也先伏击哪一支队伍,剩下的两支大军也可以及时救援。” 众人闻言点点头,这已经是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于是十万大军分成三队,前队是由孙镗、兴安、杨善率领的三万大军,后队是由刘永诚、刘聚、成敬率领的三万大军。 而石亨、石彪、金英则率领四万主力大军居中,随时策应前后。 这样的安排还算比较保险,积极主战的兴安、杨善则被安排到了前队,谁都知道他俩是太上皇的亲信,遇到伏兵也得他俩先扛。 三天时间,大军在山区一路穿行二百五十里,有惊无险,平安到达了浑源县城。 大军扎营休整,石亨等人再次聚于中军大帐议事。 兴安得意洋洋,一路上十分顺利,最多只有些瓦剌小股骑兵的骚扰,事实摆在眼前,兴安才是对的,也先的主力确实赶在前面,到大同休整去了。 现在就连石亨都开始自我怀疑了,难道兴安真的是对的?大家都过于小心了?其实也先根本就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复杂? 此时距离大同已经不足百里,前面只有一座不怎么起眼的马头山。从马头山下的谷地穿行不过二十里,就进入了平原。接着再直走六十里,来到大同城下,就算彻底安全了。 接下来,众人商量妥当了一个行军计划,便各自回营休息,准备养精蓄锐,走完明天这最后一程。 …… 到了第二天,大军早早开拔。而京城之中,朱祁钰也早早地起了床,来到西花厅中上朝。 此时厅中多了三个新面孔,一个是兵部左侍郎罗通;一个是翰林学士、礼部尚书、兼吏部左侍郎何文渊;再一个是吏部尚书王翱。 朱祁钰满脸微笑地看着三人,觉得心里舒坦多了:罗通是强硬主战派,资历深厚经验老道,能力又极强。 把兵部交给罗通主持,让江渊在一旁辅助。然后再让黄溥任兵部武选司郎中、陈鉴任兵部职方司郎中,替自己监督着兵部。 回头再找个可靠的兵科都给事中,给他安插上去,就算稳稳地将兵部掌控在手里了。 再看何文渊,那就更让人舒心了:‘父有天下,当传于子’,这才是忠臣之言。 比那些左右摇摆的墙头草好多了。 吏部尚书王翱,则是比较公正平和的中间派,既不偏向太上皇,也不偏向新君。而且素来清廉严明,不循私情,是吏部尚书的合适人选。 至此,内阁成员有五:陈循、王文、周忱、江渊、何文渊,组成了皇帝的执政班底。 而胡濙、王直、商辂、彭时,朱祁钰就直接当他们不存在了。 还有两位兵部尚书王骥和于谦,想回北京和皇帝抢夺兵权,门都没有。 加官可以,晋爵可以,赏金赏银赏美女也可以,放在南京重用也行,但是想回北京,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还有成国公朱仪、成安侯郭晟、建平伯高远,驸马都尉焦敬,也都老老实实待在南京吧。 于是朱祁钰先对罗通笑道:“罗爱卿,以后兵部的事情,朕就交给你和江爱卿了。你们俩商量着来,有不能决定的事情,再来禀报于朕。 另外朕已经封了陈鉴为职方司郎中,待战事结束,还要再封黄溥为武选司郎中。到时候伱们几个在一起都好好共事,莫让朕再为兵部的事情操心了。” 罗通连忙谢恩。与黄溥共事,罗通倒是十分愿意。上次黄溥出使瓦剌,路过居庸关,为罗通提点了一番,使得罗通稳稳地站对了队伍。如今罗通成功掌管一部,眼看就要官运亨通了,所以自然对黄溥十分感激。 朱祁钰又和王翱、何文渊寒暄了一番,众人才开始聊正事。 朱祁钰举起一份军报,随便挥了挥,便对众人问道:“不用看你们也都知道了,我精心布置的口袋阵,被也先破开了。 倒马关上,明军溃散,孙祥、韩青战死,也先主力只损失了区区两千人,便逃出了生天。 如今恐怕已经到大同开始修整了吧。石亨已经率十万大军追击进入山西境内,你们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罗通闻言,立即好奇地问道:“石亨大军在山西境内没有遭到伏击吗?” 朱祁钰肯定地摇摇头。 罗通继续说道:“那就怪了啊,按照也先的打仗风格,他是一定会伏击的啊。如果十万明军一旦进入抵达大同城下,那也先可就被动了。” 朱祁钰摊摊手:“哎,那没办法,我也不懂兵法。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光军报传递,一来一回就要六七天,我们也没办法在千里之外指挥他们啊。 也只能让他们便宜行事了,再说石亨、孙镗、刘永诚已经是大明北方军队里最厉害的将领了。 不信任他们还能信任谁啊,换了别人可能更不行呢。” 罗通闻言,心里就腹诽开了:‘瓦剌在京城死了四万多人,你这皇帝竟然还敢说自己不懂兵法!或许你真的不懂兵法,但你绝对是无比精通掌控人心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灵感,竟然挖到了大宁都司和营州卫这样的大宝。 然后又笼络住了兴安侯徐亨和成山侯王通,接手了陕西边军和天策卫。 光大宁都司一家,就给皇帝提供了整整七个标准卫。 于是仗打了半天,最后一看,皇帝反而是最大的赢家,成了大明第一大军头,这叫什么事啊。’ 但是心里可以这么想,话可不能这么说,罗通还指望跟着皇帝飞黄腾达呢。 (本章完) ------------ 226 重臣到京集思广益 增兵五万图穷匕现 所以罗通不仅不跟皇帝抬杠,反而还很积极地给皇帝出起了主意:“敢问陛下,您在宣府城外放了多少军队?又打算什么时候解除杨洪的武装,占领宣府城?” “我派了神机营主力一万八千人代替阿剌知院的三万大军继续包围宣府,防止杨洪在背后对朝廷大军做什么手脚。 至于解除宣府军的武装,我还没下令呢。毕竟一万八千神机营将士,解除三万宣府军的武装,我觉得有点吃力。 所以让于谦先在城里慢慢查他们的贪赃枉法之事吧。等中、东两路大军班师之时,顺道把杨洪解决掉就是了。” 罗通怕伤害的皇帝的颜面,非常委婉地问道:“陛下有没有考虑过,也先现在已经赶到了大同附近,如果他不在大同停留,而是汇合伯颜帖木儿的一万人马,全军奔袭直扑宣府呢? 到时候宣府城中那帮叛逆肯定会袖手旁观,而神机营区区一万八千将士,如何挡得住也先的三万五千骑兵?” 朱祁钰愣了半晌,方才一拍桌子:“哎呀,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件事情。也先在北京城下时展现出的战略头脑,都是呆呆笨笨的。 导致我也开始低估他了,想来从瓦剌大军在京城的最后几天,他就开始盘算着退缩示弱,诱我军上钩了。 骑兵全力挺进的话,从大同到宣府撑死也就两天时间,到时候我们的一万八千大军可就全完了。” 罗通闻言补充道:“若是神机营主力被歼灭,也先还可以从杨洪手中拿到粮草,继续突袭我们的中路大军,到时候就变成也先的主力与瓦剌留守部队前后夹击我军了。 若是也先真有这样的头脑,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朱祁钰细细琢磨着罗通的话,大冬天的差点都出汗了。这下终于理解为什么赤壁之战后曹操要抱着自己脑袋哇哇哭了,身边没个专门的战略人才是真是不行,战场形势千头万序,很可能转瞬之间就会风云变换。 在也先没有攻破倒马关之前,自己这套战略没有问题。自己错就错在,也先主力进入山西之后,没有及时做出相应的战略调整。 在场的其他重臣,听完罗通的分析,纷纷交头结耳,也开始有些犹疑起来。现在西北可是集中了朝廷二十多万大军,这要是被也先给来个各个击破,不就成了土木堡第二了?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朱祁钰转眼就安静了下来,一边慢悠悠地喝茶,一边盘算着山西的局势。 直到一杯茶喝完,大臣们才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皇帝,等着皇帝给出对策。 朱祁钰幽幽一笑:“没什么,众位爱卿不要紧张,大不了接下来就学秦昭王吧。之前镇守紫荆关的两万营州卫刚刚进京,本来是调来保卫京师安全,以防宵小作乱的。 这下没办法了,朕只留下五千人,剩下的一万五千人即刻调往宣府。 然后你们立即通知下去,朝廷临时征调军队。募集勋贵的家丁、在京的忠勇义士,组成一支新军,前往宣府支援。” 大臣们听完都无语了,皇帝是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拉拢人,这是又给勋贵和忠勇义士们开了个立功的口子。 但是没办法,现在大臣们已经被皇帝彻底裹挟住了,只能硬着头皮、不惜代价地将战争进行到底了。 这也是大臣们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冲动,希望把南方明军的主力调回来,给也先来个彻头彻尾的了断。 相比之下,朱祁钰的心态就平和多了,一边在考虑着如何借战争之机平衡朝局,一边慢条斯理地向罗通问道: “罗爱卿,居庸关的守军能调动多少?” 罗通不假思索地回道:“启禀陛下,居庸关可以调动一万五千人。” 朱祁钰满意的点点头:“可以,营州卫一万五千人、居庸关一万五千人,从京城招募五千新军,再加上已经在宣府的一万八千神机营。 这一共又是五万大军,只要牢牢扼守住宣府,足够牵制也先大军,等到中、东两路大军回师了。 再说算算日程,两路大军也快和瓦剌留守部队交上手了吧。” 罗通回陛:“微臣以为,陛下还是应该赶紧派出重臣,代替于谦接管宣府,并将杨洪拿下,绑缚京师。 至于三万宣府兵,也应该派大将前去接管,然后立即派到大同去与瓦剌大军作战。” 朱祁钰心中早有成算,但是今天有三个新来的大臣,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独断专行,于是便巡视众人,出言问道:“众为爱卿说说,应该派哪位大臣去接管宣府?” 老人们都知道皇帝的脾气,也都颇识情趣,主动将回答问题的机会交给了新任吏部尚书王翱。 王翱见躲不过,便回道:“启禀陛下,前任户部尚书刘中敷,老成持重,质直廉静,可堪大任。” “哦,这位刘爱卿现在在做什么?” “刘中敷之前因前获罪,被太上皇下狱论死。后被赦免,贬为庶民,在家闲居。他是大兴人,若是陛下召用的话,当天就可到任。” “嗯嗯,这个刘老尚书朕也多有耳闻,是个难得的实心用事的廉能忠良。其他爱卿还有要举荐的人选吗?” 王文站出来回道:“启禀陛下,微臣举荐户部主事李秉。正统初年,李秉曾被派往宣府,弹劾整治当地边将侵占屯田,其不畏豪强,为民请命,颇有政绩。微臣以为可以将李秉再次派往宣府。”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拟旨吧,都督陶瑾升任宣府总兵,刘中敷任户部尚书、山西巡抚,并参赞宣府总兵陶瑾军务。 赐刘中敷尚方宝剑、王命旗牌,假节,代朕巡狩山西。对山西境内三品以下文武官员,可以先斩后奏。对山西境内三品及以上文武官员,不必请旨,可直接将其停职、监押、审讯。 刑部郎中李棠,升任刑部右侍郎,前往山西,负责对山西全部官员进行审察纠劾。 右佥都御史曹泰,兼任山西巡按;原兵部职方司郎中王伟,改任大理寺右寺丞;二人与李棠共同审理宣府官员。 户部主事李秉,晋升为户部山西清吏司郎中,负责协助刘中敷抚恤百姓、查抄犯官家产。” 一口气任命了五位大臣前往宣府,朱祁钰这次算是下定狠心,要速战速决了。李棠、曹泰、王伟分别代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算是把三法司凑齐了,可以直接在宣府就地进行三司会审了。 (本章完) ------------ 227 多名政敌调离京城 皇帝收拢内城兵权 众臣也没什么意见,罗通又问道:“陛下,宣府的军队解除武装之后,应该由哪位大将统领呢?” 朱祁钰回道:“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张輗任总兵、都指挥同知孙继宗任副总兵、都指挥佥事孙显宗任参将。 尚膳监掌印太监陈祥,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出任监军;礼部左侍郎项文曜参赞军务。” 在场的大臣听到这话,都暗暗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朱祁钰将众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也知道人们都在想什么。不过在大家都知道的意思之外,朱祁钰顺带着还有两点目的: 一个是强调一下,现在的尚膳监,是资深的大太监陈祥在掌管,那是孙太后和太上皇的人。若是不定哪天,太后和上皇,或者皇后、嫔妃、皇子有中毒的,你们可别怪到我这皇帝头上。 二来是把于谦的亲信项文曜派了出去,还有派去宣府查案的王伟也是于谦的亲信。机会反正我是给到了,是立功还是获罪,你们自己选。 反正呢,不论朱祁钰怎么说,大臣们倒是都不反对,没人愿意闲得没事和皇帝唱反调。 朱祁钰一脸轻松地向王文问道:“之前有个人是谁来着,写奏书啰啰嗦嗦几千字,从头到尾卖弄文笔,空洞无物,废话连篇,浪费笔墨。 给我气够呛,我让他回家抱孩子去了,现在他反省好了没有?” 王文笑道:“是翰林侍讲刘定之,早就反省好了,只是我们怕陛下气还没消,就先晾了他一些时日。”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这些人啊,不干活也就算了,还整天虚耗皇帝和阁臣的精神。 我们处理军国大事就够累了,还要整天听他们唠唠叨叨。不使劲罚一罚,他们就长不了记性。 接下来工部负责在西直门外、大道两旁的空地上,一侧筑京观,一侧立土木之变殉难将士纪念碑林。 先建个临时的京观,赶紧把砍的四万多颗鞑虏人头垒上去,等下个月亲王、郡王、地方大臣陆续进京参加朝贺时,一定得让所有人全都看到。 然后先给在土木堡殉难的勋贵、文武大臣分别立传刻碑,竖在道旁,也要让进京的所有人看到。其他殉难将士的完整碑文,后续再慢慢整理。 刘定之官复原职,命他同陈镒、李贤、李实一起负责给这些死难勋贵、大臣立传刻碑。” 好家伙,原来皇帝在这里等着呢,大臣们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皇帝突然问起了刘定之,原来是要把这么大的一个苦差事交给他。 给死难大臣立传,肯定就不得不提到太上皇的过失,刘定之、陈镒、李贤、李实就等着狠狠得罪上皇一派吧。 其实呢,朱祁钰主要针对的,还是李贤和李实这两个左右摇摆的墙头草。 …… 好容易打发了大臣们,朱祁钰溜达回了后院,继续干活。 这个干活是真的干活,朱祁钰在房中摇椅上一躺,林香玉、暮雨、凝香便分别在自己脚下、左、右身侧跪好,温温婉婉地服侍了起来。 讲完之后,朱祁钰自己总结了一下:“我把孙太后的三个兄弟派了出去,孙继宗执掌的锦衣卫、孙显宗执掌的中城兵马司、孙绍宗执掌的南城兵马司,都空了出来。 我要把这些重要职位上换成咱们自己的人,不然睡觉都睡不安稳。 还有刚到了两万营州卫,转眼又要派出去一万五千人。留在京城的这五万人,我想把他们安置在城中。 这样内城里,营州卫加御马监四卫,一共一万五千人。再把孙家三个兄弟派出京去,把勋贵的家丁们派出去一部分,就勉强算是比较安稳了。 接下来,咱们就安安生生地等大军归来即可。” 林香玉含而不言,只是一边哽唧,一边用眼神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一直到够了九十九下,林香玉才住了口,交给凝香接力。 朱祁钰见自己的小王妃终于有闲了,便问道:“武定侯府分家分得怎么样了?等他们把家一分完,我就给他们下旨复爵。” 林香玉笑道:“差不多了,财产都已经分好了,就等着搬了。大长公主为了尽力弥补双方这些年激烈纷争造成的裂痕,将侯府六成多的财产都给了二房,现在的武定侯府也留给了二房。” “啊?大长公主的格局可真大,那新的武定侯在哪里啊?要新建还是买现成的宅子?” 林香玉摇摇头:“不建也不买。王振当权时,建了好几座大宅。其中内城最东边,靠近朝阳门的地方,有一处大宅,不论占地大小、建筑规模、奢华程度,都丝毫不输英国公府。 奴家把那处宅子腾了出来,送给了武定侯府,算是孝敬父母的认亲礼了。” “嗯嗯,王妃倒是真大方。不过这样确实不错,让武定侯家搬到东城来,离咱们的王府也近,正好大家有个照应。” 林香玉继续说道:“那处宅子东面,紧挨着就是智化寺。严格来说,那是王振的家庙,也被咱们抄家抄来了。 奴家也把智化寺腾了出来,那里可以用来做大宁都司的新衙门。智化寺的北面有片空地,还有几处人家的小宅院,奴家都已经买了下来。 把那一片拆掉,建成营房,可供数千将士居住。而且后期还可以继续买地,继续扩建。 还有咱家北府西面的几户人家,母妃也出面劝说他们同意搬家了,咱们出高价把他们的宅院买下来,改建成营房,供营州中卫居住。 咱们齐府前院的一部分,则改造成营州卫的指挥中枢。不知夫君以为如何?”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办事,我放心。大宁都司搬到朝阳门附近,既可以作为中枢,集中管理、指挥营州卫、天策卫、朵颜三卫;又可以就近看守城门,保障内城的安全,还方便城内和城外的亲卫调动换防,真是一举多得。 营州卫的指挥中枢放在齐王府,既方便统一管理、调配九个分卫,又离东安门不远,可以就近威慑皇城,这安排也很得体。 若是万一我有个头疼脑热,无法理事,伱和母妃也可以就近指挥营州卫压制叛乱。” 林香玉点点头,然后又示意暮雨让开,想要继续接力。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好了好了,我已经很有感觉了,你们三个到床上并排趴好吧。” …… 一日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等朱祁钰来到西花厅,听了大臣们的汇报,便有些傻眼了。 昨天皇帝的诏命一发,京城上下踊跃响应,短短一下午就聚集了八千人。 其中两千多人是在京的忠勇壮士,剩下五千多全是勋贵们的家丁。 朱祁钰心里都冒凉气:难怪曹吉祥一个太监就敢在京城造反呢,难怪他侄子曹钦带着叛军打得那么激烈呢,这勋贵家丁可真不是个小数目。 至于眼下的勋贵们如此踊跃的原因,是想积极为国效力,还是急于去营救太上皇?嗯,也很难讲啊。 (本章完) ------------ 228 皇帝强硬人事调整 内城兵权全部易手 眼下北京城里这些勋贵,在朱祁钰心中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现在内城之中,从理论上讲能造皇帝反的,就是锦衣卫、五城兵马司、以及多个勋贵共同集结起来的家丁。 如果只有一个勋贵造反,撑死也就三五百家丁,这还好说。如果是几个勋贵聚在一起,凑三四千家丁,那别说还真有兴风作浪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勋贵带家丁造反,大明历史上还真有人实践过,而且就在天顺朝,倒霉的又是我们可爱的叫门皇帝。 千年来唯一起兵造反的太监曹吉祥,及其侄子昭武伯曹钦,带着大批死士攻入皇城。朱祁镇又损失了亲信锦衣卫指挥同知逯杲、恭顺侯吴瑾等人。 从这里就能看出两个事实:一是勋贵的家丁有非常强的战斗力,不可小视。二是锦衣卫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废物,别说让他们保卫皇帝了,连自家的指挥使都保全不了。好几万的锦衣卫就跟过家家闹着玩一样。 仅仅昨天一下午,在京勋贵们就响应朝廷,凑出了五千多人。虽然勋贵们如此积极,既可能是齐心协力想去参与营救太上皇,也可能是想向皇帝示好,但不管怎么样,都深深地触发了皇帝的忌讳。 朱祁钰不和众臣讨论,便强硬地下达了诏命:“掌右军都督府事的驸马都尉薛桓,改任南京右军都督府左都督;阳武侯薛诜,任南京右军都督府右都督。 丰城侯李贤,任南京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武安侯郑宏,任南京前军都督府左都督。泰宁侯陈泾,任南京前军都督府右都督。 这五人即刻出发,前往南京整顿军队。正旦大朝会,他们也不必再参加了,国事要紧。 兵部尚书于谦,改任南直隶总督,负责整顿南京兵马,旨到之日,即刻出发。” 大臣们闻言颇为惊讶,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如此激动。好在文臣历来都与勋贵不对付,皇帝要把大批勋贵发配到南京去,大臣们自然是乐观其成的。 这几个勋贵之中,属驸马都尉薛桓最让朱祁钰感到不适。他娶的是孙太后的亲女儿,常德公主。而且薛桓的亲侄子还是阳武侯薛诜。 也就是说,这薛家人肯定是要站在太上皇一方的,而且能量还不容小视。 朱祁钰现在也不管吃相好不好看了,如果在自己威望大盛,眼看要坐稳皇位之际,让别人偷了家,那可就好玩了。 反正现在已经跟孙家翻了脸,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收了内城的兵权。 于是朱祁钰继续发布了第二道强硬诏命:“颖国公后人傅瑛,在京城保卫战中英勇杀敌,忠君报国,大有先祖之风,着即刻恢复颖川侯爵位,升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充任总兵官,率昨天召集的八千新军前往宣府支援。 永平公主之孙李舆,袭封富阳侯,升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充任副总兵,与傅瑛共同统领新军。” 陈循、王文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直接表示奉诏。 在场的重臣们都看出来了,今天的皇帝态度非常地强硬和坚决,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反对也没什么用。 而且众人也早已经总结出了规律,皇帝每次朝会,都会在一开始奠定基调。一旦上来就非常强硬,那整场朝会就会一直强硬到底。如果一开始就很好说话,那整场朝会都会非常的好说话。 今天恰好就赶上皇帝强硬了。果然,见没人反对,朱祁钰下达了第三道诏命:“现任东城兵马司指挥钱雄改任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现任西城兵马司指挥周寿,改任南城兵马司指挥,现任西城兵马司副指挥周彧,改任南城兵马司副指挥。 永嘉大长公主之孙郭昌,袭爵武定侯,并升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兼任东城兵马司指挥。 仁宗曾以郭铭之女为贵妃故,封郭铭之子郭玹为武定侯。朕亦念亲亲之谊,不忍将郭铭一脉夺爵。 且郭玹之子郭聪在京师保卫战中,奋勇向前,杀敌有功,着以戚恩、军功并封,赐爵文信侯。 文信侯郭聪,升任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同知锦衣卫事,兼掌西城兵马司指挥。 锦衣卫指挥佥事吴忠,兼任中城兵马司指挥;锦衣卫指挥佥事吴诚,兼任中城兵马司副指挥。” 大臣们都有些听愣了,今天的人员调动如此密集,合着这算是皇帝自己发动政变了吧。 尤其是内城中的重要军权,多数都发生了改易。 不过大臣们对此更不愿意出言反对了,因为这全都是涉及到皇帝安危的敏感军权,一个大臣跳出来指手划脚,这不是生怕引不来皇帝的猜忌吗。 王文换了个角度,向皇帝问道:“陛下,虽然郭家既是外戚恩亲,又有保卫京师之功,但是一门两侯,是不是有些不好服众?” 大臣们闻言,也都集中精神,听皇帝怎样回答。毕竟前一阵子郭家人频繁出入齐王府,今日又大获封赐,众人也都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 朱祁钰也不卖关子了:“给郭家一门两侯,除了考虑到营国公巨大的功勋,以及仁宗郭贵妃的关系外,对朕来说,郭家还另有一层身份。 武定侯郭昌,已经将朕的王妃林氏认为女儿,待武定侯、文信侯分家完成,便宴请百官,正式举行认女仪式。 到时候武定侯就是朕的国丈,朕觉得这么多因素叠加在一起,给郭家一门两侯,也不算特别过分。 而且大同副总兵郭登如果能再立功勋,朕也会赐以伯爵,到时候郭家就是一门三爵。” 朱祁钰用了‘国丈’一词,初步试探一下众臣的态度。 在场的大臣那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略一思考,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图。皇帝这小算盘打得是真响,这样一弄,王妃就成了勋贵之女,有武定侯府和永嘉大公长主保驾护航,从此地位彻底稳固。 陈循、王文、江渊、何文渊、罗通等新君派接受的最快,毕竟皇帝赶紧顺顺利利生下嫡子,对这些明确站队支持新君的大臣们来说,实在是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当然弊端也有,那就是部分勋贵会因此得势。 好在,这些还在新君派亲信的接受范围之内,毕竟土木堡之变勋贵集团大受损伤,之后皇帝又将大批勋贵调出了北京。至少旧勋贵已经一蹶不振了,大臣们也不好一步到位,彻底赶尽杀绝。 如今皇帝给勋贵的这点甜头,并不能从根本上挽回勋贵的颓势,所以还在大臣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本章完) ------------ 229 西路大军再度遇伏 皇帝淡定布置合围 大臣们没人反对,皇帝的全部人事调动顺利获得通过。 如今锦衣卫被皇帝彻底拿了过来,由郭家、吴家、胡家共同掌管,这三家要么是国丈,要么是国舅,还是比较稳妥的。 五城兵马司,北城、南城由周家统领,中城由吴家统领,东城、西城由郭家统领。 至此,孙太后、钱皇后的娘家被彻底踢出了局。只剩周皇后家,作为皇帝展示亲亲之谊的牌坊,被竖在那里。 这样一来,君臣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仅皇帝想牢牢抓住内城兵权,就是大臣们也希望皇帝位置稳固、京中安稳祥和,不要再折腾了,最近大臣们已经被一桩桩一件件的动乱折腾怕了。 聊完了严肃的事情,便聊点轻松的事情。 朱祁钰又下了一道非常温和的诏命:“南宫本来就是太宗为宣宗建的皇太孙宫,朕准备自己出三万两,整修其中的崇质殿,作为太子的居所;再出银三万两,整修旁边的玉芝宫,作为重庆公主的居所。 另外还有在十王府,挨着现在的郕王府旁边,出三万两,改建东吴郡王府,出三万两,改建西吴郡王府,作为两位郡王的临时居所。 朕出银子,太监阮安、阮昔负责建造,工部负责协助。” 这个大臣们也能理解,皇帝这是要展示对太子的关爱。虽然大家全都心知肚明,皇帝变了,太子肯定也是要变的。 自古以来,也没有皇帝有子,却硬将位置传给侄子的。 而且真要是让现在的太子朱见深继了位,那这些拥立景泰的大臣们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大臣们真的会因为什么嫡庶之别,就反对改易太子吗? 众人现在领的都是新君的俸禄,真的要吃景泰皇帝的饭,砸景泰皇帝的锅? 朱祁钰一边站起身,准备往外走,一边吩咐道:“我看内廷养了一大堆鸟啊雀啊的,还有什么老虎、狮子、豹子之类的,都是些各地进贡的珍禽异兽。 但是养着这么些鸟兽,对国家对百姓有什么好处呢?内阁下旨强调一下,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再继续进贡,否则将严惩不贷。” 大臣们听了都有些无语,皇帝的改革是真往自己身上砍啊,这样荒唐的皇帝真是亘古少有。 朱祁钰不管大臣们怎么想,起身回后院跟自家王妃通报政变成果去了。然后接下来的两天,便是皇帝带着王妃与太妃,频繁接待郭、吴两家,以及营州卫的将官,开始安排具体事宜,彻底接管了北京内城的防务。 两天时间,勿勿过去,北京城内的军权,也顺利完成了交接。至此,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的主官全部换成了皇帝的亲信。 朱祁钰终于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安稳觉。 十一月二十日,冷风凛冽,阴云密布。 虽然一早就醒了,但朱祁钰只是赖在被窝里,压着小王妃的玉体做早课。 可惜正做到兴头上,暮雨便端着早点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朱祁钰见状,还开玩笑道:“啊,晨雨没来,暮雨倒先来了。这么急急忙忙地做什么?小心把早饭撒了,若是烫了爱妃那纤纤玉手,寡人岂不心疼。” 暮雨急忙回道:“夫君,朝廷好像出大事了,一众大臣早早就来了,奴家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时,他们正在外面扯着嗓子叫唤呢。” “哼,老天爷爷啊,瞧瞧宣德和正统留下的这个破烂摊子吧,我这个代皇帝连玩个女人都玩不安稳,一早的兴致全被搅和黄了。” 抱怨完,朱祁钰从暮雨手中接过一碗肉粥,胡乱喝了,这才穿戴整齐来到西花厅。 一众大臣早就已经在西花厅里团团转了。 朱祁钰不慌不忙地歪在榻上,风淡云轻地把手一伸。 罗通见状,连忙把军报递到了皇帝手中。 朱祁钰打开军报一看,好家伙,西路大军在大同城与浑源县城之间的一片山谷里中伏。具体的战场叫做马头山,山间有座寺庙叫做龙凤寺。 从龙凤寺往前再走不到五里,就能进入平原了,偏偏却在这里中了埋伏。由于在山谷之中,大军无法展开,明军的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 孙镗、兴安、杨善率领的前军无法抗衡瓦剌主力,大败亏输。 好在石亨的中军极力支援,经过浴血奋战,终于击退了瓦剌大军。孙镗、兴安、杨善的前军得以避免了灭顶之灾。 石亨发来的军报,将其称为龙凤寺之战。明军死伤三万余,瓦剌大军阵亡超过五千人,伤者无法统计。 朱祁钰气得把军报往地上一扔,朝大众们埋怨道:“山西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了,大军中伏怎么就这么容易呢? 阳和口之战,一口气死四万人;鹞儿岭之战,成国公的五万人不到半天就全军覆灭。土木堡之战就不说了,几十万人一下就没了。 再加上今天的龙凤寺之战三万人,石亨、孙镗,还有兴安、杨善,到底都是怎么带兵打仗的。 中伏、中伏,又是中伏,山西就算是和中伏干上了。 这帮领军的大将、监军、参赞军务,全都该死。” 罗通回道:“山西这几场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实在搞不明白。只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设法补救。 阵前斩将,万万使不得,陛下还是应该让石亨等人戴罪立功,以安军心。” 朱祁钰点点头:“让石亨率剩余的军队,到大同城南十里扎营,与城内的吏部尚书王直、大同总兵刘安、副总兵郭登互为犄角之势。 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击败瓦剌主力了,你告诉他们,也先极有可能会率主力北上进攻宣府。 让石亨趁此机会,与刘安、郭登配合,全力营救太上皇。如此一来,倒还能将功折罪。” 喝了口茶,朱祁钰继续说道:“好在呢,三天时间,我们派出的援军,其先头部队应该已经开进到了宣府。 中路大军、东路大军应该也已经和瓦剌在草原的留守大军交上了手。 只要山西这边再支撑两天,待到主力大军解决了瓦剌留守大军,回师进驻宣府,便能确定胜局了。” 罗通担心地问道:“陛下,如果也先直接率大军从阳和口退回草原怎么办?” 朱祁钰冷笑道:“这就要看刘安和郭登的良心了。如果他们把足够的粮草提供给了也先,助也先顺利回师,那他们也就只能活到这里了。” (本章完) ------------ 230 麻秆打狼两头害怕 也先虽胜噩耗频频 罗通见皇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从罗通本心来说,实在是觉得山西战场已经有些失控了。如今也先手里还有三万大军,而且全是骑兵,行动自如,来去如风。这三万骑兵真要是在山西四处乱蹿起来,还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现在皇帝竟然把战争的胜负,寄托在刘安和郭登的良心上,也真是让在场大臣有些哭笑不得。 朱祁钰自己,倒没觉得事情有多么的严重,这个广宁伯刘安,能力相当的平庸,而且是今年才被任命为大同总兵的。 很明显,刘安虽然是名义上的总兵,但是却有些指挥不了大同的守军。 而郭登的治军能力,要比刘安强上好几个档次。虽然名义上是副总兵,实际却是大同的主心骨。 现在武定侯府的大房、二房都投了新君,郭登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被裹挟着一起投靠皇帝。 这样一来,也先没法从大同拿到粮草补给,就算去偷袭宣府,也只能一边行军,一边沿途抢掠。 要沿途抢掠,就很难保持秘密行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先只得做出取舍,这是他要头疼的事情。 基于对郭家的倚重,以及对自己嫡系亲军的信心,朱祁钰把大臣们好生安抚了一番,便继续回房补觉去了。 大臣们愁容满面地出了西花厅,西北那超过三十万大军的混战实在是让众人有点心惊肉跳,赢了还好,万一出点意外,那大明可就真是三长两短了。 这简直比北京保卫战还吓人。在北京城下,至少依托着城墙,败也败不到哪里去。在西北打运动战就完全不同了,这不,一场龙凤寺之战,又送了三万明军。 …… 不过心惊肉跳的不止北京的大臣们,如今也先正坐在自己的中军大营里,一样是愁容满面,好像打了大败仗一样。 也先这时候就想到了白起那句名言:惨胜若败。 长平之战结束时,白起同样也是没有一丝喜悦,也从来不吹自己打败了赵括。 冷兵器时代最惨烈的大战,惨烈到双方主将一起身败名裂,简直是空前绝后。 也先现在是感同身受,这次伏击战虽然杀伤明军三万有余,但自己也战死了五千瓦剌勇士,这还没算那几千人的伤兵。 整个战事进行到现在,进攻大明的瓦剌主力只剩下了两万人,再算上伯颜帖木儿那一万毫无战意的兵卒,勉强算是还有三万人。 来的时候可是一共有八万大军啊。 此时,瓦剌的三万大军在大同城北十里外扎营,石亨大军的六万大军在大同城南十里外扎营。 大同城中,有接近两万人的大同守军,还有一万宣府逃亡军。这一万人当时在居庸关让阿剌知院抓了俘虏,后来被皇帝用三万套铠甲赎了回来,然后发配到大同戴罪立功,交由王直与刘安共同看管。 这就是现在的兵力对比。石亨的大军损失了三分之一,如今没有崩溃就算烧高香了,一时之间已经不可能组织进攻了。 也先也差不多,战死了五千人,也超过了总兵力的五分之一,另外还有数千伤兵。 除非也先现在就被兵仙韩信附体,否则也只能被迫原地休整了。 这就是朱祁钰成竹在胸的原因,也先的大军已经接近强弩之末了,看看他们打的一系列大战:阳和口之战、鹞儿岭之战、土木堡之战、紫荆关之战、北京城大会战、倒马关之战、龙凤寺之战。 四个月里打了这么多仗,就算是钢铁铸成的军队,也该累了吧。 这些还都是其次,最令也先头疼的,是太监喜宁根据这几天收到的情报,结合自己的经验,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次来到大同的朝廷大军里面,没有皇帝的亲军,主力全是五军营和三千营。 那么问题来了,皇帝的嫡系军队去了哪里呢? 也先是越想越怕,实在不敢想象,皇帝在大明刚刚经过土木堡之变后,就敢再次派出主力,直捣瓦剌的老巢? 就在也先愁眉不展之际,伯颜帖木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也不等也先发问,直接便带着哭腔说道:“大哥,不好了,宣府的内线传来消息,阿剌知院他反叛了。” 也先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反叛?他如何反叛?” “阿剌知院带着自己的三万大军,引着明廷数万大军,回师进攻瓦剌本部去了。” 也先心中一凉,双腿发软,又瘫坐了回去。 失神半晌,也先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约莫十天左右,阿剌知院的大军就已经开拔回草原了。” “那为什么现在才收到消息?” 伯颜苦着脸回道:“原来大明皇帝与阿剌知院早有勾结。皇帝命阿剌知院将宣府城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人都出不来。 阿剌撤军之后,皇帝立即又命神机营近两万人再次将宣府团团围住。 至于与我们私下里有交情的宣府境内各城堡的守将,都已经被皇帝当众斩首了。而从宣府到草原经过的马营、独石等城堡,早就被杨俊等守将放弃了。 所以沿途都没有宣府守军了,自然也就没人给我们传递消息了。 现在皇帝又向宣府增派了军队,里面有亲近太上皇的将官,这才秘密将消息传了过来,否则我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也先闻言,一样有些六神无主起来。瓦剌留守草原的,一共才四万大军,而且还是群龙无首。这要是一旦被明军主力歼灭,那自己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大明这个行事荒唐的新皇帝怎么就这么狠呢。 现在也先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把太上皇朱祁镇打一顿,你说你好好的亲征干什么。就算要亲征,最后的时候扔下大军快马加鞭,早一步从土木堡跑到居庸关不好吗? 悔死了真是,让朱祁镇这个废物好好当皇帝不香吗,闲得没事我俘虏他干什么呢,真是缺了八辈大德了。 伯颜帖木儿见也先不说话,急切地劝道:“大哥,事到如今,我们还是赶紧从阳和口出关,返回草原吧,说不定还来得及。” 也先摇摇头:“来得及啥啊,不出意外,咱们的留守军队现在已经在和明军主力交战了。等咱们赶回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收尸啦。 再说咱们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大军返回草原吗?还有这些已经疲惫不堪的将士们,一旦回草原时再撞上明军主力,那不就全完了?” (本章完) ------------ 231 瓦剌本部灭顶遭灾 也先一妻二子被俘 也先与伯颜帖木儿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也先一拍桌子:“就这样吧,我决定了,大军休整两日,每日派五千人出去劫掠粮草。 只要有三天的粮草就够了,我们全军出击,直扑宣府。 明军的主力、皇帝的亲军如今都在草原,我们先去干掉他们正在包围宣府的神机营,以及刚刚赶到的援军。 然后从独石口出关,去突袭明军在草原的主力大军。他们刚刚战胜,应该正是最松懈的时候,我们可以出其不意,给他们致命一击。 最后大军西撤,去收拢部众。只要大明皇帝没有对我们的部众进行灭绝式屠杀,我们便远离大明边境,卧薪尝胆十年。 十年之后,部族的数万男丁成年,我们又能重新组织起十万大军,来向大明皇帝复仇。” 伯颜帖木儿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让伯颜帖木儿自己说,他也说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 在也先定计的同时,草原上的战争正在展开。 为了安稳过冬,也为了能在局势有变时就近支援也先的主力,所以瓦剌留守大军移驻到了外河套的乌拉特。 这正好给了明军机会,如今瓦剌留守大军的东面,是大明的东路军,其中包括脱脱不花的三万大军,营州左、右卫,以及五万辅兵。 留守大军的南面,则是大明的中路军,包括阿剌知院的三万大军,骁骑营、天策卫、以及范广率领的五千神机营精锐,再加五万辅兵。 留守大军的西面,是琦苏木山脉,本来是用来给瓦剌部众阻挡寒风的,现在好了,成了阻挡瓦剌撤退的障碍了。 大明东路军、中路军、琦苏木山脉,一起将十余万瓦剌部众与三万留守大军围了起来。 瓦剌的勇士们不可能扔下女人和孩子,翻山越岭地跑路。 所以徐亨也不着急,给了也先的长子火儿忽答五天时间整军布阵。 徐亨考虑的是,要让火儿忽答将瓦剌的壮勇全部集中起来,省得东边一个西边一个的,还得让明军四处去搜寻了。 再一个原因是,瓦剌留守大军和部众并没有全在这里,而是分成了两部分。 也先最疼爱的次子、阿失帖木儿,正带着一万留守军和十几万部众,在乌达海附近休整。 徐亨希望给时间让瓦剌这两支人马汇合起来,好一网打尽。如果立即出击,阿失帖木儿那一支人马见势不好,肯定带着部众跑路啊。 可惜也先的长子和次子素来不和,徐亨等了三天也没等来阿失帖木儿。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徐亨还要再等,皇帝催促大军回师的书信却到了。 这次皇帝用的是书信,而不是诏命,只是将山西的战况和皇帝的意见通报给了徐亨,至于徐亨如何决断,朱祁钰不干涉。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朱祁钰充分地尊重了前方将帅的决策权,只给建议,不下诏命。 徐亨见已无可能将火儿忽答和阿失帖木儿一网打尽,便选择了见好就收,命大军列阵出击。 战事一开,结果则毫无悬念。 在八万骁勇的骑兵、五千神机营精锐,以及持有火器、床弩的十万辅兵两面夹击之下,三万瓦剌二流骑兵根本就撑不了两个时辰。 范广为了挣得更多军功以稳固自己的侯爵,身先士卒、奋勇向前,率先突破敌阵,最终带领神机营斩首数千,并擒获了火儿忽答。 而骁骑营、营州卫、神策卫,则都依托着辅兵的火器、床弩的掩护,跟在范广后面稳步推进,直到瓦剌留守大军彻底崩溃,才展开全面的追杀。 虽然这支明军的作战主力是由二营二卫组成,平素互不统属,但是几位主将也都很讲人情世故,把力破敌阵、生擒王子的机会给了范广。 徐亨、王通、许英、许通、谷忠、刘昌等人的爵位皇帝早给定了,所以都不着急,也乐得让一让。 至于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的两支大军,就完全不管这些了。两人看也先的脸色看了这么多年,早就彻底受够了,如今自然是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没到太阳落山,战事便已彻底结束。 徐亨静静地坐在中军大帐之中,等着众将汇报战果。 范广押着火儿忽答等人最后赶到,刚进大帐便一一向众人拱手致谢。 帐中气氛倒也颇为热烈,除了皇帝亲信的几位大将,就是参赞军务的何宜、黄溥;以及皇帝派来混资历的四位心腹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 帐中这些人,虽然有文有武有太监,但在回京之后都是要飞黄腾达的。 以后大家都是朝中显贵,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所以如今相处起来都是一团和气,与石亨军中一堆人各说各话的情况完全相反。 何宜向范广笑道:“冠军侯,你押着的这些人都是谁啊。这个也先的大公子我们认识,但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范广笑道:“行义兄就别笑话我了,朝中的大臣哪能同意让我做冠军侯啊。 不过这个女人来头倒不小,是也先的妻子者密失哈屯,也是就火儿忽答的母亲。 还有另一个俘虏,是也先的第三子阿玛桑赤。” 何宜闻言惊叹道:“厉害啊,大都督竟然一口气就俘虏了也先的一妻二子,这要再不封侯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范广连连拱手:“全赖圣上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和各位抬爱,兄弟我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徐亨在一旁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天子近臣,就不用如此客套了。还是赶紧发军报吧,也好让陛下的压力减轻一点。” 范广问道:“兴安侯,我们还要不要去歼灭也先的次子阿失帖木儿?” 徐亨摆摆手:“算了,放他一马吧,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皇帝已经催着我们回师去围歼也先的瓦剌主力了。 天策卫、营州左卫、负责率领六万辅兵,将俘虏的瓦剌部众押往榆林,中途会有陕西边军接应。这些部众十几万人呢,暂时集中圈禁在榆林,后续怎么处理,等待陛下诏命行事。 骁骑营、营州左卫、神机营,带领四万辅兵,星夜兼程,赶往宣府战场,希望我们能赶得上。” 众人领命,各自忙活去了。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一日,天色依旧阴沉,狂风依旧呼啸。 朱祁钰早早就起了床,来到西花厅与大臣们汇总军报。 明军主力的军报一时半会也到了不了,宣府的军报就成了君臣关注的重中之重。 而大同方面的军报,朱祁钰却不大关心。 大同方向,现在集中了相当多的上皇亲信,吏部尚书王直,右副都御史杨善、广宁伯刘安、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兴安、御马监掌印太监刘永诚。 再加上左右摇摆的石亨、孙镗和成敬,朱祁钰自己也十分好奇,这帮人到底能不能把太上皇救出来。 别说,从客观来讲,朱祁钰认为成功的可能性还真的不小。 (本章完) ------------ 232 上皇也先达成密约 大明君臣布好天网 等朱祁钰带着大臣们汇总完军报,皇帝还没有怎么样,大臣们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根据多方的军报,可以推演出,宣府的军事布置已经初步完成。 赵瑄率领的营州卫,和李舆带领的新募集的三千京城壮勇,在鸡鸣山险要处,依托洋河扎营,扼守宣府与怀来之间的通道。 这样既可以避免也先率冲进入怀来,再搞一场土木堡,也可以防范宣府守军发动叛乱。如果能等到明军主力回师,还有机会瓮中捉鳖,将也先困在宣府。 傅瑛率领五千由勋贵家丁组成的新军,同一万五千居庸关守军,已经赶到宣府城下,与一万八千人的神机营主力汇合。 宣府城下近四万大军已经足够控制局面了,今天就是朝廷钦差入城捉拿杨洪,整编宣府守军的日子。 朱祁钰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一旦杨洪和他的宣府军反抗,大规模的夷三族就要开始了。 大明绝不允许出现节度使,一定要一次性地杀一儆百,让后来之人再也不生不出效仿之心。 这次受命抓捕杨洪的,不是新派去的户部尚书刘中敷;也不是朱祁镇时期就已经任命的巡抚大同宣府、副都御史罗亨信。 于谦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任山西巡抚十几年,朱祁钰相信于谦还是能镇住宣府这些叛逆的。 至于大同那边,朱祁钰非常的佛系,他们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三万瓦剌大军与十万明军,正好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合适比例。 他们如果非要硬打的话,朱祁钰也不会反对。 不过很显然的是,不论是也先与伯颜帖木儿,还是王直、刘安、郭登、石亨,都不会这么虎的。 也先更不可能为了杀个刘安、石亨,就把自己的家底全部拼光。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罗通笑道:“看吧罗爱卿,我们的部署完成了,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这运气也算不错了。 果然也先还是不得不进行休整,没办法立即奇袭宣府。 现在朕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众位爱卿的了。” 罗通等人立即奉承起来,不得不说,这一次,皇帝又赌赢了。 现在山西集结了近二十万明军,而且都已经到达了预定位置。只要不再胡乱调动,据营寨固守,就不会被打伏击。 也先就三万大军,光靠强攻的话,明军怎么也不可能再上演土木堡之败了。 这下大臣们心里就有底了,打消耗战,就算瓦剌骑兵再英勇,能以一换五,大明也承受得起。 这就是大明雄厚的国力与底蕴,只要不出内奸,不出叫门皇帝,游牧骑兵终归不是对手。 …… 不过呢,这些朝廷重臣们很快就要被打脸了。 在皇帝带着大臣们举行小朝会的同时,太上皇也在召集大同的重臣训话。 这次倒是不算叫门了,朱祁镇压根就不想上大同城里去。这位太上皇想要的,只有粮草。 就在昨天晚上,朱祁镇与也先、伯颜帖木儿经过一夜深谈,达成了共识。 太监喜宁提出了一个看上去对双方来说都可行的方案:由朱祁镇出面,从大同手里要到十万石军粮。并且命大同守军与石亨率领的京营大军原地休整。 然后由王直和刘安向北京和宣府发出通报,就说也先希望归还太上皇,罢兵求和。 趁明军因此松懈之机,瓦剌全军北上,突袭宣府。 一旦得手,也先便可洗劫宣府城,然后抢在明军进攻草原的主力返回之前,带着掠夺来的物资从独石口撤退。 仗打到现在这个程度,只要也先大军能顺利进入茫茫大草原,明军也就很难再追击了。 也先也想开了,只要顺利脱身,就一直跑到瓦剌的最西边,在亚梅什湖、马腊尔得湖附近驻军休整,短时间内再也不入侵大明了。 至于朱祁镇,也先撤离宣府时,便会将其交给那五千勋贵家丁保护着返回北京。 没了瓦剌大军在旁边,这下北京的朝廷总没有理由不接纳太上皇了吧。 而有五千勋贵家丁保护,朱祁镇还是比较安心的,也不怕有人会在路上动手。 这个计划至少听上去可行,至于也先会不会如约释放朱祁镇,反正从朱祁镇的角度,他是相信的。 所以朱祁镇与也先达成了一致。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行性在于,皇帝莫名其妙地募集了五千勋贵家丁,而这些家丁背后的勋贵大部分都是支持太上皇的。 这下好了,宣府方面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通过这些家丁,秘密传递到了也先面前。 知道了明军哪里薄弱,那这仗就好打了,不止也先,就连朱祁镇对成功回京都有了相当的信心。 被朱祁镇召入瓦剌军营的,有王直、刘安、杨善、金英、兴安。 其他人都好理解,但王直身为大同最高级别文的官,也来到了瓦剌大营。 除了因为王直是朱祁镇的嫡系,以及也先素来不难为使臣外,最重要的一点:王直看出了情况的不对,而且王直对京城那位皇帝的了解,比刘安、杨善等人更为深刻。 就拿大同来说,如今集中了王直、刘安、杨善、金英、兴安、刘永诚、刘聚等一大批上皇派,现在王直还不清楚武定侯府投靠新君的事情,所以把郭登、石亨、孙镗地都看作是亲近上皇的一派。 那这就太奇怪了,绝不仅仅是巧合,皇帝为何如此安排? 但是当王直说出自己的疑惑之后,已经被冲昏了头脑、病急乱投医的朱祁镇半点都听不进去了。 而金英、兴安等人也早就已经急红眼了,如果太上皇再不回京,这些大太监们可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要知道,太监之间的相互倾轧,比文臣武将来得还要残忍的多。 与金英、兴安不同派系的太监,甚至金英、兴安自己名下的太监,见二人完全不招皇帝待见,全都开始跃跃欲试了。 只要有一丝机会出现,一大群太监就会你追我赶、急不可耐地踩着金英、兴安的脑袋上位。 金英、兴安太需要太上皇回京了。 而现在没来瓦剌大营的石亨、孙镗、郭登、刘永诚、成敬,态度也都模棱两可,这让朱祁镇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议定了计划,刘安发出军报,向宣府通告了瓦剌请求罢兵和谈,并且同意送还太上皇的消息。 王直向京城发出了同样的消息,同时附上了自己请辞的奏书。这个浑水王直不想再蹚了,非常坚决地请求辞官回家养老。 (本章完) ------------ 233 宣府内外大军换防 瓦剌主力陡然涌现 商量好了对策之后,众人开始纷头行动。 朱祁镇要十万石军粮,大同方面肯定是谁都不敢给。这个数额实在太大,谁给了谁就得被皇帝砍掉全家的脑袋。 但是一万石军粮还是有的商量的。大同的这些文臣武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到提点的也先‘恰巧’抢到一万石军粮,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杨善、金英、兴安回到军营之后,也非常顺利地劝服了石亨、孙镗、刘永诚、成敬。众人一致同意大军继续休整三天,然后再全军出营列阵,向瓦剌大军发起攻击。 这个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明军刚损失了三万多人,休整个三五天是非常必要的。 只不过明天晚上,瓦剌大军就会悄悄开拔,等明军‘发觉异常’时,早已经是人去营空了。 …… 就在大同方面暗流汹涌的同时,宣府城中,则是风云突变,皇帝正式摊牌了。 刘中敷、陶瑾率领近四万大军将宣府城团团围住,刑部右侍郎李棠、大理寺右寺丞王伟、右佥都御史、兼山西巡按曹泰,一起进入宣府城中向于谦宣读皇帝诏命。 宣读完之后,李棠递给于谦两道诏旨,一道是刚才宣读的,另一道是皇帝命于谦向杨洪宣读的。 朱祁钰还是将抓捕杨洪的任务,交给了于谦。而且非常贴心地命王伟协助于谦传旨。 王伟是被于谦推荐为兵部职方司郎中的,如今被皇帝改为了大理寺右寺丞,派来宣府查案。 一般人都会认为王伟是于谦的亲信,王伟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历史上的王伟,因为怕别人将其视为于谦的朋附,主动去面见景泰,密奏于谦过失。结果调头就被景泰给卖了,将王伟的奏折当面交给了于谦。 于谦回到兵部,见到王伟,第一句话便笑道:“我有失,望君面规我,何至尔邪?” 说罢便拿出王伟的奏本递回去,令王伟羞愧不已。 所以历史上的景泰真是个没心机的实在人,说不好听点叫做缺心眼。先不说王伟做法的对错,你身为皇帝这么搞,以后还有哪个大臣敢当你的亲信。 还有徐正,面见景泰时提议加高南宫围墙,并将门锁用铁汁灌死;然后将前太子、沂王朱见深迁往封地就藩,以绝人望。 结果这下连调头都省了,当场又被景泰卖了。不仅贬谪徐正到云南,而且还将密奏的内容泄露了出去,最终害得徐正在天顺朝被朱祁镇凌迟处死。 这样一看,历史上的景泰被逆风翻盘,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现在的朱祁钰吸取了教训,主动给了王伟表忠心的机会。 果然,刚给于谦传完旨,王伟就立即催促于谦前去捉拿杨洪。 于谦对杨家将有感情,王伟对杨家将可没有丝毫感情,行事也干脆得多。 于公,王伟是奉皇帝的诏命,去捉拿真的很有问题的杨洪,师出有名,光明正大。于私,可以积极向皇帝表忠心,赶紧和杨洪、于谦,和整个宣府撇清关系。 王伟年幼时,就曾随父亲谪居在宣府,所以生怕皇帝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联想。 于谦也是无奈,只得带着王伟、以及数名兵丁,一起来到总兵府上。 宣府被皇帝派兵严密围困多日,内外消息隔绝。杨洪也不知道最近朝廷的变化,听到有钦差来传旨,也是大吃了一惊,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于谦念完皇帝的诏命,杨洪已经瘫坐在地上。 皇帝的诏旨中,竟然直接将杨洪给定性为了叛逆,而且声称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同时诏旨明确告知,杨洪押解回京之后,是直接进锦衣卫诏狱。等锦衣卫用过大刑之后,再移送三法司会审。 其实杨洪的罪状已经明确,锦衣卫也没什么可问的了。但朱祁钰觉得不给杨洪、杨俊父子体验体验锦衣卫诏狱的酷刑,实在对不起土木堡那么多的死难将士。 于谦站在那里也不催促,王伟同样也只是好整以暇地冷眼旁观。 皇帝对杨洪的处置,从头到尾,都不慌不忙,就是想看看大明的总兵,到底敢不敢起兵反抗。 事实证明,这次皇帝要失望了。 杨洪自己也知道反抗没有意义,城外四万大军,怎么反抗? 城中虽然有三万宣府军,但这些将士怎么可能在皇帝有明确诏旨的情况下,公然对抗朝廷呢,那可以是诛九族的大罪。 就连杨洪手底下这些将军,都不可能跟着反抗。不反抗最多自己死,反抗就是自己凌迟,并连带着全家一起上路。 此时的大明皇帝,依然拥有十分的权威。一道诏旨、两个文臣、数个兵丁,就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对总兵官的抓捕。 杨洪被套上枷锁,押上囚车,送入了城外的神机营。接下来的押送,就归神机营负责了。 处理了首恶之后,李棠、曹泰、王伟作为三法司的代表,开始传唤宣府城内的文职官员,进行三司会审。 至于城中武将,则归于谦统管。朱祁钰在给于谦的诏命中,还宣布了新的任命:宣府的三万守军,立即由总兵官张輗、兵部尚书于谦统领,前往南方汇合王骥大军,参与平定苗乱。于谦负责将这支大军顺利带到王骥处,然后再赴南京任南直隶总督。 而杨善,则以龙凤寺兵败故,由右副都御史降为右佥都御史,参赞张輗军务,一起前往南方。金英,同样以兵败故,免去除司礼监掌印外的一切兼差,改任张輗所部监军。 城中军队的整顿,一直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十一月二十四日上午,宣府城中的军队开始陆续出城扎营。 一直持续到傍晚,宣府三万守军才在宣府城南完成集结,开始埋锅造饭。 而朝廷派来的大军,则分成了两部分,五千勋贵家丁组成的新军,已经率先入城。 神机营将士已经来不及在天黑前入城了,陶瑾与刘中敷商量之后,决定在城外再住上一晚,顺便监视着城外的宣府军。 明天天一亮,宣府军开拔南去,神机营再整军入城。 此时陶瑾、刘中敷、李秉在神机营中,张輗、于谦在宣府军中。 就在天色暗淡,却还不完全黑的时候,却突然生出了意外。宣府南面的群山之中,忽然有一支大军从山谷里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本章完) ------------ 234 也先奇袭宣府溃军 皇帝预判再设重围 正在准备吃晚饭的宣府将士,骤然见到如此多的敌军骑兵,立时便四处溃散。 宣府守军才没有兴趣和瓦剌大军作战呢,而且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兴趣。 由于有勋贵家丁的通风报信,也先对明军的部署一清二楚,也因此便为宣府的明军量身定制了作战计划:“伯颜帖木儿带着五千伤兵,保护着太上皇,缓缓地跟在主力后面。 而也先则率两万五千主力,趁宣府城内外明军进行换防的间隙,发起突然袭击。 也先也不砍杀那三万宣府守军,而是三面包围,只留北面。逼着溃军一窝蜂地向北逃窜,去冲击明军主力的大营。 此时宣府守军中,新任总兵官张輗、副总兵孙继宗、参将孙显宗、监军太监陈祥、参赞军务项文曜,以及兵部尚书于谦,都在竭尽全力地试图组织抵抗,但宣府军就是这样,他们要是肯奋勇杀敌,朱祁钰也不至于敌视他们到今天这个程度。 三万所谓的边军精锐,还不如三万头猪管用。 起码三万头猪不会全朝着同一个方向猛冲。 但三万宣府‘精锐’会。 很快,宣府兵就在也先大军的裹挟下,开始冲击明军主力的大营。 刘中敷见此情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自己刚被皇帝重新起用,委以重任,结果就来这么一出。 生死事小,名节事大。如果明军这次再吃了大败仗的话,刘中敷自己都知道自己名声彻底完了,也就没脸再活,只能一死以报君恩了。 新任宣府总兵陶瑾倒是不慌不忙,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中军大帐里。 虽然陶瑾是范广的副手,范广统率着神机营最精锐的部分,陶瑾统领着剩下的主力。 朱祁钰也没怎么着意拉拢过陶瑾,所以陶瑾素日不显山不露水,很少引人关注。 但是陶瑾却是一位实打实的将才,这次被皇帝提升为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宣府总兵官,并赐予了便宜行事之权。 而且陶瑾也知晓皇帝制定的完整计划,所以面对着团团转的刘中敷,也不着急,还有心情开玩笑:“ 大司徒,您老快坐下吧,喝口茶喝口茶。圣上在面对瓦剌八万大军兵临城下时,都还没您这么着急呢。” 旁边的李秉也同样镇定自若,连声附和道:“大司徒稍安勿躁,既然陶都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想来陛下早有定计了,您又何需如此忧心?” 刘中敷刚刚复官,倒还不知道皇帝的脾气禀性,见二人都对皇帝如此有信心,反而更添了三分疑惑。 陶瑾也不再多话,开始召集众将,淡定自若地调遣起来。 明军主力大营背靠奶奶怀山,三面被山体包围,只有南面是开阔的平地。 陶瑾按照朱祁钰的要求,一到达此地,就在大营后面、左翼的奶奶怀山,以及右翼的草帽山上修筑了完备的防御体系,并布置了重兵。 虽然大军没有携带重炮,但是火器和弓弩却足够多。如今一万八千神机营和一万五千赶来支援的居庸关驻军,全都聚集在主力大营,守住一天一夜,完全没有问题。 现在大营之外,则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宣府三万守军急于入营避难。神机营死死地扼守营寨,不肯放入。 也先两万五千骑兵咄咄逼人,形成了泰山压顶之势。 陶瑾指挥着自己的主力退到了山上,以及紧靠在山脚下的后寨,然后才将前营扔给了宣府守军。 而且前营里留下了充足的兵器、食物和清水。并挖好了一条条的壕沟,架设了一排排的拒马。 等宣府守军涌入前营,顿时就傻眼了,本以为挤进来就安全了,哪能想到这就是一座完完全全的空营。 好在皇帝做事还算比较良心,兵器、食物、清水、防御工事应有尽有,想活命可以,自己反抗,自己争取机会。 张輗、于谦、孙继宗、孙显宗等人并没有被冲散,都聚在一起,被裹挟进了前营。 于谦看着这样的营地设置,都对皇帝感到无语了:这一看就又是大明这位荒唐天子的手笔,一般皇帝修陵墓,都喜欢弄些前后墓室之类的机关,前面的当疑冢,后面的才是真的墓室。 好家伙,现在皇帝把这套修墓穴的理论应用到安营扎寨上来了。前面一处大营,里面到处都是壕沟、拒马、陷阱;后面一座大寨,才是真正的主力大军所在。 想到这里,于谦觉得后背有点发冷:莫非是皇帝已经预判了也先的预判,早就知道明军主力大营会被也先裹挟着宣府军进行冲击?所以才采取了这种隔断之法,去抵消乱军的冲击。 那这个皇帝就太可怕了。 像太上皇那种天资聪明的皇帝,反而倒不是太可怕。 皇帝再聪明,也聪明不过那一大片的文臣。 最可怕的,就是懂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皇帝。 步步为营,步步惊心。 就像现在一样,三万明军主力,又在朱祁钰的精心提点下,再次缩成了一只刺猬,让人没处下口。 当然,明军主力这种依山扎营方法,也有一个巨大的破绽:没有水源。 明军营中最多也就能储备个两三天的用水。 所以不用攻,围个七八天,明军不战自溃。 也先同样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再也无法保持王者风范,开始破罐子破摔,遥对着京城中的朱祁钰大声骂娘。 对也先来说,战局再度变得极端被动。明军前营中的三万宣府兵,已经被朱祁钰逼成了背水一战:退也没得退,只能拼命了。 宣府兵有了斗志,也先反而不想打了:冲进去,打赢了,又能怎么样?自己这边牺牲数千勇士,去杀三万连大明皇帝都嫌弃的宣府兵,有什么意义吗? 也先迫于无奈,只得寄希望于宣府城中的五千勋贵家丁。 但是勋贵家丁也只敢偷偷摸摸地放水,真让他们光明正大地打开城门,他们还没有这么疯狂。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也不想九族死绝。 没办法,也先只能命大军就地扎营,等待太上皇到来,然后叫开宣府城门。 朱祁镇有朱祁钰送的龙辇和全套皇帝仪仗,十余名姬妾,还有婢女太监侍卫一大堆,所以根本就走不快。 伯颜帖木儿带着保护太上皇的,也只是五千伤兵,同样走不快。 所以明天中午,朱祁镇才能抵达宣府。 对也先来说,要么等,等太上皇到了之后,赌一把,看勋贵家丁敢不敢在太上皇的命令下开城门。 要么,趁现在明军还组织不了进攻,跑,一口气跑回大同,再从大同经阳和口出关回瓦剌。 (本章完) ------------ 235 也先绝望大撤退 皇帝再演华容道 最终侥幸心理战胜了理智,也先选择了赌。 是夜,云淡风清、繁星满天,也先坐在中军大帐外的空地上,仰望着星空,心中充满了悔恨之意。如果土木堡大胜之后的第二天,便立即发动蒙古全部青壮,组成二十万大军进攻北京,那此时此刻,自己必然正躺在乾清宫中,尽情玩赏太上皇的女人呢。 “不,不对!” 想到这里,也先恨恨地骂道:“那个该死的混蛋景泰,我要是攻破了京师,最先要玩的,就是这个荒唐皇帝的女人。 要翻来覆去地玩,当着这个混蛋的面玩,我要让他成为大明最荒唐的皇帝,最后活活把他气死!” …… 朱祁钰压在佳人的玉体之上,正享受小王妃的温柔缱绻之际,却忽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朱祁钰只得无奈地向林香玉笑道:“颦儿,是你在心里偷偷骂我吗?我侍弄得不好吗?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接说出来,我这人特别谦虚好学,会持续不断地改进我的御女之术。” 林香玉红着脸,小声嘀咕道:“没有啊,最近夫君的舌头越来越灵巧了,奴家满意的很,怎么可能会在心里骂夫君呢?” “哎呀,那是谁在骂我呢,孙太后?太上皇?地底下的宣宗皇帝?不应该啊,他们一家人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好像也没有资格骂我啊。 不出意外,明天就是最后一战了。 到了大后天,宣府的军报传回来,朕就会正式成为拯救大明于水火之中的明君圣主了。 不行,明天我得召见练纲、徐正、黄鉴,和他们深谈一番。然后让他们好生宣扬宣扬我的功绩,让京城的百姓都能认识到朕的救亡图存之功。” 林香玉笑问道:“夫君立下了这滔天之功,要不要奴家再选一批绝美尤物,作为给夫君的奖赏?”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摇摇头:“那倒不用了,最近我越来越喜欢你们几个了。每天和伱们在一起就挺温馨的,干嘛再弄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进来捣乱。 再说新来的女人,给的待遇跟你们不一样,她们肯定会有异心。给的待遇和你们一样,我又养不起。 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我们要给太子和重庆公主修宫殿;要给东吴郡王、西吴郡王修王府;要给脱脱不花的幼子修一处府邸。 还有脱脱不花的现任妻子,也就是也先的姐姐,和她的儿子。脱脱不花已经答应把这母子俩交给我,但是咱们也不能直接把他们扔大牢里去吧,还得找个府邸圈禁。 还有大宁都司的新衙门、营州卫的新军营、西山的新王府、以及旧王府的改扩建。我这个皇帝现在怎么这样穷呢。” 林香玉笑道:“既然夫君这么穷,平时又嫌自己女人多,要不把姐妹们卖几个得了。一个女人卖个二十万两,问题不大。五个就是一百万两呢,够我们花半年了。” 朱祁钰有些不自信地问道:“我的女人这么好吗?个个都能卖二十万两?” 林香玉非常肯定得点点头:“夫君不要太低估别人的财富,京师这些皇亲勋贵还好些,江南的那些豪门巨富之家,可也有很多派遣了家人长驻京城的。 那些人腰缠万贯、挥金如土,出二十万两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夫君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您是身家百万的江南豪富,现在有机会给皇帝的女人开苞,然后囚在房中尽情地享用,您肯不肯掏二十万两银子?” 朱祁钰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嗯,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说罢,朱祁钰便转而换到了旁边的凝香身上,然后笑道:“小爱妃,这可是你给我侍寝的最后一晚了,我可得好好珍惜,今晚就专宠你了。” 林香玉见自己一番俏皮顽笑话,反而把侍寝的机会整没了,连忙伏低做小地哀求。 三人又一番打闹,至深夜方才消停。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朱祁钰就来到西花厅蹲守。 最后一天了,朱祁钰全神贯注,不想出什么意外。 而喝了一晚上西北风的也先,基本上也是同时醒的。不幸的是,也先连早饭都还没来及吃,亲兵便来禀报:“太师,不好了,我们东面,有一支大军,从怀来方向袭来。” 也先并不吃惊,勋贵的家丁早就把明军的兵力部署传递了过来,于是对亲兵笑道:“你们慌什么,那是大明天子的亲卫,一共一万五千人,再加上在京城新募集的壮勇三千人。 这支军队根本就没什么作战经验,不足为虑。他们只会远远地扎营,然后像只刺猬一样龟缩不出。” 亲兵闻言,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出之际,又一名亲兵急急地进来禀报:“太师,不好了,在我们的南面,出现了一只两万人左右的骑兵。” 听到这话,也先顿时也迷茫了:“这支大军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得到的线报里,可没说还有两万骑兵啊!” 其他明军倒还好,就算再多,也先都不畏惧。即使打不过,至少还能跑的掉。 可是一旦被两万骑兵缠住,大明的其他军队再配合着围追堵截,那一个说不好,自己就送在这里了。 于是也先急忙披挂整齐,亲自出营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现在瓦剌大军的西面是宣府城,东面是营州卫,北面是神机营,南面是来路不明的两万骑兵。 这不成四面合围了吗? 也先瞬间就对局面作出了准确判断:跑吧,现在只有跑路才是唯一明智的选择。 但尴尬的是,也先需要率大军往南边跑,去和正赶来宣府的伯颜帖木儿汇合。 不然的话,伯颜帖木儿那五千伤兵肯定会被明军包了饺子;而太上皇,也必然会被明军抢回去。 太上皇可是一张保命王牌,若是丢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无可奈何,也先只得率军向宣府南面的群山中杀去。 而明军的两万骑兵就守在谷口,以逸待劳。 最终四万多骑兵厮杀在一起,难解难纷。 明军两万骑兵硬是拖住了也先大军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营州卫、神机营合围上来。 结局已经不言而喻。 又过了一个时辰,陶瑾下令鸣金收兵,并让出谷口,放也先残兵离去。 刘中敷见状直接急了:“陶都督,眼看就要全歼也先大军了,为何要鸣金收兵?” 陶瑾笑道:“我们至少杀伤了也先七八千人,这个战果已经算是很辉煌了,足够给圣上,给朝廷一个交待了。 也先还有近两万人,真要是逼他作困兽之斗的话,即使能够全歼敌人,我们也得再付出两万明军将士的生命。” 刘中敷依旧不解:“不过是两万将士的牺牲,却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也先,这买卖太划算了,陶都督何乐而不为呢?” 陶瑾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大司徒,参战的都是皇帝的嫡系亲军,真牺牲了两万将士,你去给圣上交待吗? 那些大明将士的生命就这样卑贱吗?他们都是草芥吗? 再说放走也先,是圣上为了维持蒙古权力格局的平衡,进行的长远布局。 也先剩下的那些将士,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自会去替陛下杀光,根本不需要大明将士白白牺牲。“ 这个道理,刘中敷也能听懂。但这几个月来,瓦剌大军给大明上下很多人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刘中敷还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也先,以彻底振奋朝野士气。 于是刘中敷下意识地望了望自己手中的尚书剑。 陶瑾笑道:“大司徒,您冷静些吧,强行尝试也只会徒劳而无功。末将也有尚书剑,而且还贴身揣着圣上的密旨,大司徒要看看吗?” 刘中敷有些头铁,竟然真的要看个究竟。 陶瑾只得将密旨取出来,递给了刘中敷。 刘中敷看完之后连连摇头:“圣主啊,陛下实乃圣主啊!竟然真的把方方面面都料算到了。 既然如此,那老夫无话可说,只有谨奉圣上诏命行事了。” (本章完) ------------ 236 也先败逃战事终结 上皇遭厄西游瓦剌 也先心里也很纳闷,明明自己就要彻底交待了,对面却突然鸣金收兵,让出了谷口,使得瓦剌大军得以逃出生天。 现在也先再也没有了雄心壮志,只想带着残兵败将,与伯颜帖木儿会合,然后赶紧跑回瓦剌最西边的帖良古惕,一时半会再也不来大明了。 瓦剌残兵疯狂逃窜了半日,直到下午,才遇到伯颜帖木儿的大军。 伯颜帖木儿在听到宣府之战的结果后,同样也是心儿凉透。忍不住就抱怨道:“我早就说,咱们应该见好就收。 大哥非要去进攻北京,现在好了,八万大军,剩下了两万多。之前土木堡大胜取得的战略优势,现在又全部挥霍完了。” 也先摇摇头:“事已至此,复何言?” 兄弟两人抱怨了一番,便准备继续赶路。 可是太上皇的家当太多,以前瓦剌大军实力强时还显不出来。现在瓦剌大军成了丧家之犬,要疯狂逃命了,就不可能再让朱祁镇坐着辇车慢悠悠地走了。 再说也先早就有意见了,那辇车是特制的,朱祁镇可以让绝美姬妾坐在自己身上,随着辇车的前进,自然而然地上下颠簸,好不畅快。 这也先能心服吗?自己辛辛苦苦地提着脑袋打仗,之前赢得那样顺利,却连一个汉女都睡不到。而太上皇呢,区区一个俘虏,每天却被十几个绝色佳人团团围绕,享尽了齐人之福。 世道真是不公! 不过也先还残存了一丝理智,终究没有对太上皇的女人下手,只是下令将太上皇的辇车、仪仗、姬妾、侍婢、侍卫、太监,全部留下。 就连袁彬、马良、哈铭,都统统被扔在了半道上。 也先带走的,只有朱祁镇,勉强再算上个太监喜宁。 朱祁镇这位可怜的太上皇,被瓦剌壮士架到马背上疾驰而去。 朱祁镇连什么状况都没有搞清楚,就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本来瓦剌一直都比较尊重这位太上皇,但现在态度却突然来了个大转弯儿。 这下可要了命了,朱祁镇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即使当了俘虏,也还有自己的好弟弟、好弟媳、好妻子送来的香车美女,以及各种精美细致的日用之物。 现在一切都失去了。 朱祁镇怎么也想不明白,不是说好了要去宣府叫门吗,不是要和勋贵的五千家丁里应外合吗?为什么突然就兵败如山倒了? 瓦剌大军撤退途中,在经过大同时,情况就更诡异了:石亨、孙镗、刘永诚、郭登,都出奇的沉默。 没有任何明军发起进攻,不仅不进攻,郭登还公开拿出三万石军粮,交给了瓦剌大军。 与军粮一起送出的,还有朱祁钰写给也先的亲笔信,大意就是如果也先愿意送还太上皇,皇帝将给予厚赏。 如果暂时不愿送还太上皇,那皇帝送上三万石军粮,希望也先拿到军粮,安安静静返回瓦剌,不要伤害和虐待太上皇。 朱祁钰这封信,字里行间是情真意切,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也先再没话说,收了军粮,率领两万多残兵败将,从阳和口出长城,进入草原之中。 一切从此归于平静。 第二天,皇帝的诏命便传到了大同:杨善、兴安、金英,还有大同城那一万宣府逃亡军,统统被派往王骥军前效力。 成敬被派往南京,任副守备太监。 广宁伯刘安改任南京右军都督府右都督。 郭登接任大同总兵官。 王直的致仕请求被驳回,继续在大同清查文武官吏。 至此,山西在军事上恢复了平静。 不过,紧接着,山西就要作为皇帝的试点省,开始全面的改革了。 …… 十一月二十七日,清晨。 齐王府,西花厅。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歪在榻上,一脸微笑地看着额手称庆的大臣们。 这些混迹官场数十年的朝廷重臣们,在看到宣府的最新军报后,也颇有些失态。 朱祁钰倒并不介意众人的失态,这三个多月以来,大臣们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如今不仅保住了北京,保住了大明,而且让也先带着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到北京,最后再带着两万多人灰溜溜地滚回瓦剌。 对于大臣们来说,真是太他妈的解气了。 朱祁钰心态倒还好,在这些皇帝不得不做的事情里,打仗算是最容易的。而改革,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太祖虽然立下了很多不错的规矩,但挖的坑也一点不老少。 一个是大明宝钞,一个是军屯卫所。 这两个就是朱祁钰接下来改革任务的重中之重,也是最让人头疼的两件事情。 就在朱祁钰眉头不展之时,大臣们也纷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大臣们以为皇帝皱眉是因为不高兴被冷落,便纷纷跪地,喊起了圣上万岁,大明万岁。 朱祁钰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王文立即奉承道:“我军能如此轻易地取胜,全赖陛下圣明烛照,独断乾坤。尤其是两万陕西边军精锐骑兵的突然加入,真可谓是神来之笔,一举便彻底改变了战场形势。”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朱祁钰摆摆手,朝众人笑道:“朕也不夺臣子之功,兴安侯当真是难得的将才,这次大战屡立战功先不说,就光说他镇守陕西这些年,不仅能抵御住胡虏的入侵,保得一方安宁,而且还带出了四五万精锐边军。 这次京师保卫战能如此成功,兴安侯与陕西边军居功甚伟。 朕决定以兴安侯为救亡功勋第一,晋封其为安国公。 而山西,则完全就是个反例,朕也不明白这么多年,山西的巡抚、总兵、参将、布政使,都在做些什么。” 王文闻言连忙回道:“陛下圣明,兴安侯劳苦功高,晋为国公,理所应当。至于山西,陛下之前下令将十余名将领抄家,如今其在京城的家产已经初步查抄完成,请陛下过目。” 说罢,王文便将一封奏本递了上来。 朱祁钰接过来一看,好嘛,少的也有三五万两,多的竟然有八九万两,这些武将家里可真有钱。 王文见皇帝皱眉,连忙解释道:“这还只是他们在京城置办的产业,在宣府,在他们老家的产业,并不比这少。” 朱祁钰无奈地挥挥手:“年轻女子送教坊司,剩下的全家流放。” 王文连忙躬身领命。 朱祁钰又继续吩咐道:“王爱卿,从现在起,你兼任刑部尚书,刑部和督察院都归你负责。 希望你和俞爱卿通力合作,对山西进行一次彻查。” 王文闻言,心中大喜,连忙跪下谢恩。三个月前,自己还是单纯的左都御史,现在转眼之间,便成了太子少保、左春坊大学士、左都御史,兼刑部尚书。而且正旦大朝的时候,皇帝要大赏群臣,自己肯定还会继续升官,升为东阁大学士是必然的,弄不好再加个太子太保都有可能。 所以说,选择大于努力,跟对了人就是好。皇帝对自己的亲信,那真是没得说。 朱祁钰又对众人吩咐道:“接下来便是准备正旦大朝了,再过十几天,藩王、地方上的文武官员,就会陆续进京了,伱们要将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 脱脱不花、阿剌知院已经与也先公开决裂,这次也会进京朝觐。尤其是脱脱不花,这次会拖家带口地进京。 并且,脱脱不花还会在正旦大朝会上,于奉天殿,献大元玉玺,奉朕为天可汗。 这次你们对朕兼任天可汗,没有意见了吧?” (本章完) ------------ 237 王翱再提立后之事 正旦大朝礼议将起 大臣们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一个汉天子,非要执着于去当什么天可汗。 朱祁钰循循善诱地向众人解释道:“当年宣宗、太上皇、三杨对蒙古制定的极端战略,如今已经被扭转了过来。 以后,西蒙古的瓦剌是一部,东蒙古的鞑靼是一部,另外朕还会继续拆分出朵颜、科尔沁等部。 接下来,我要将其形成制度,彻底分裂蒙古,让他们再也没有办法统一起来。” 罗通闻言,好奇地问道:“陛下对瓦剌打算怎么处置?不彻底将其消灭吗,那以后由谁来统领瓦剌?” 朱祁钰笑道:“也先和伯颜帖木儿这一脉必须被彻底消灭掉。朕以大明皇帝的身份册封阿剌知院为亲王;再以天可汗的身份,册封阿剌知院为瓦剌大汗。 瓦剌作为大明的属国,由阿剌知院统领。 这就是以后瓦剌大汗、鞑靼大汗的标准册封流程。凡是没有经过大明天子和天可汗册封,便擅自称汗的,天下共诛之。 科尔沁、朵颜等部落,必须由大明天子册封为郡王,再由天可汗任命为部落首领,这以后也会成为定制。 我要为后世子孙打造一个既分裂,又有秩序的蒙古。” 大臣们听到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也先好不容易统一了蒙古,却被皇帝仅用了三个月时间,就给拆得七零八落,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朱祁钰接下来又给大臣们布置了一下之后两个月的任务。其要点有二,一是处理大战的善后事宜,再一个就是筹备正旦大朝会。 一月初一,正旦大朝会,既是景泰年号正式启用的日子,也是一系列改革的开始。 同时,朱祁钰还打算在这一天试探试探‘景泰大礼议’能不能搞得起来。 从景泰改元,到迎回太上皇,这一阶段中,朱祁钰给自己定的任务:施恩、立信、抓权,辅之以有限度、不激烈的改革。 计划用时:三年。 立威已经不大需要了,凭这场北京保卫战建立起的威信,足够吃好多年了。 施恩则是要真正的让全大明的老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否则对大明百姓来说,这个皇帝也就是光说不练,不太值得大家去真心拥戴。 要做到普降恩德,惠及万民,说实话,相当难。 立信也很重要,得让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发自内心地相信皇帝说的话,这个也挺难的。 抓权相对来说,反而要简单的多。毕竟如今大义名分在手,又有数万亲军,用三年时间调整京城防务,五年时间实现大清洗,十年时间完成查漏补缺。 按计划来说,十年时间就能完全掌控住京城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忽然向大臣们提起了抄家的事情:“众位爱卿,朕有一个想法,以后抄家也要形成规矩:太监、锦衣卫;藩王、宗亲;僧录司、道录司及其下记名的僧道,抄没的家产归朕所有。 其余所有人,抄没的家产归朝廷支配。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大臣们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又突然打起了抄家的主意,但却都没有站出来反对。毕竟皇帝登基以来,不仅没有花过朝廷一分银子,反而还从内帑拨发了天量的银子给朝廷。 皇帝都为朝廷着想到了这个程度了,还不许皇帝抄个家,弄点银子花花,那做大臣的也实在有些太刻薄了。 谈完了,那就散场。朱祁钰最后吩咐道:“以后除非朕派人通知你们,不然就不用朝会了。 平时的政务你们就各司其职,看着处理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朕知道的,写奏本就可以了。 今天、明天一共给大家放两天假,都回去歇歇吧。你们要是愿意聚一起喝喝酒庆祝一下,也可以,朕特批了。” 朱祁钰这是要放权了,让大臣们忙活那些庶务,自己只考虑战略层面的问题,把控大方向就行了。 已经和皇帝处了三个月的大臣们,都躬身行礼,准备回家放松放松下。陈循、王文、江渊、罗通等人都用眼神相互示意,既然皇帝都特批了,那大家一起去接天楼喝个酒,让绝色的佳人给捏捏肩、唱唱小曲儿,好好放松放松,岂不快哉。 就在这皆大欢喜的时刻,王翱突然一个神来之笔,非常认真地向朱祁钰问道:“陛下,如今战事已经结束,微臣以为陛下还是应该早日册立皇后,并搬入紫禁城居住。 再有一个月就是正旦大朝,外地来的藩王和大臣一看,皇帝没有皇后,而且还住在王府里,这成何体统,让天下臣民又如何看待呢?” 王翱此话一话,厅中气氛陡然僵住,皇帝和一众大臣都冷冷地看向王翱。 大臣们心里都骂开了花:伱说你都当到吏部尚书了,怎么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皇帝这么体恤下臣,大家一起去喝喝酒、聊聊天、玩玩女人,尽情乐呵乐呵不好吗?你非要去摸摸皇帝的屁股是几个意思呢,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吗? 好在呢,朱祁钰也明白王翱这个人就是有点直肠子,但是心不坏,而且并不是朱祁镇的心腹。 于是朱祁钰冷冷得问道:“大天官,你想立谁为皇后啊?” 王翱一脸严肃的回道:“不是臣想立谁为皇后,而是按照朝廷制度,应该册立郕王妃汪氏为皇后。” 朱祁钰被气得脸都绿了,幽幽地回道:“京师保卫战之前,脱脱不花率军进犯广宁,辽东明军大溃败,被掳走人口马匹无数。 这些被掳走的、可怜的大明士卒和百姓,还是朕贴了这张老脸,亲自去和脱脱不花要回来的。 你当时以左都御史身份,提督辽东军务,是第一责任人,朕还没有罚你呢。 我也不像太上皇一样给你下大狱了,回去把部事交给何爱卿,自己回家反省去吧。 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你再上个‘罪己疏’给朕。” 说罢,朱祁钰直接起身回后院了。 而陈循、王文等人,则挪动脚步,主动远离了王翱。 王翱犹自不解,一脸委屈得向陈循、王文等人诉苦:“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能立皇后呢? 皇帝君临天下,皇后母仪天下,这世上哪有不立皇后的天子呢?” 曾经与王翱同为左都御史的王文无奈地回道:“大天官,您真是没救了。皇帝立不立皇后,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要是真立了皇后,那皇后生下嫡长子怎么办?将来怎么对待嫡长子,大天官您想清楚了吗?” 王文提的这个问题就更严肃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都换了,太子却是前任皇帝的儿子,现任皇帝的侄子,这怎么看怎么别扭。 从法理上看,好像是应该由朱见深一直当太子;但是从人伦上讲,父死子继,也是人之常情、天经地义。 在皇帝有儿子的情况下,哪有搞父死侄继的啊。 这就是一道悬在朝廷头上的滚滚天雷,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个晴天霹雳。 陈循、王文、江渊这三个人,心中早就有了立场:就是以拖待变,最终搞父死子继。 朱祁钰也是这样打算的,直接搁置改换太子这个议题,等太上皇一派造反之后再慢慢处理就是了。 所以现在大家躲都来不及呢,王翱竟然还想主动往上撞。 (本章完) ------------ 238 君权皇位你死我活 正统之争拉开序幕 皇帝当的时间长了,心态是会变的。 就比如现在的朱祁钰,随着对政斗手段了解的越来越多,对郕王府旧人的杀心也就越来越大。 尤其是对于汪大王妃,这位孙太后的心腹爱将,朱祁钰是越来越猜忌了。 联姻,是皇家笼络心腹的常用手段,这套手段朱祁钰刚刚学会。 而孙太后一家,早已经将联姻之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诡异的是,成化年间,会昌侯孙铭,娶了汪大王妃的妹妹做正妻。 孙铭是孙继宗的亲孙子,孙太后的亲侄孙。好好的一个显贵侯爵,娶一个失势王妃的妹妹?这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玄机呢? 对于历史上朱见济的死,朱祁钰越来越怀疑,问题就出在郕王府旧人身上。 而景泰进入皇宫生不出孩子来,恐怕也和郕府旧人脱不了干系。 这个王翱也不知道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心向太上皇,竟然好意思建议皇帝住到紫禁城里去,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走到房门之外,朱祁钰调整了一下情绪,并不打算把在前厅受的气,往自己的爱妃身上发泄。 然而走进房中,几个小女人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朱祁钰心情有些不大美丽,一起过来更加殷勤地服侍。 朱祁钰苦笑着吩咐道:“王妃去把之前押的赌注收回来吧,不用给孙家留面子,有多少收多少。 我要试探试探孙家到底会作何反应。如今仗打完了,也该进行内斗了。 等再过半个月,一堆藩王进京之后,大家的争斗就不会如此轻松了。” 林香玉点点头,然后一边凝香推进朱祁钰怀里,一边笑道:“夫君不用太怜惜妹妹,有时候越漂亮的女人,就越喜欢被粗暴地对待。” 说完之后,林香玉轻移莲步,转眼便出了房门。 朱祁钰只得无奈地向怀中的佳人问道:“你真的喜欢?” 凝香顿时红透了俏脸,却依然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既然你自己都奀在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 接下来的两天,太平无事。 十一月二十八日,明军主力的军报终于传回了大明。 这下朝野上下,彻底被振奋了:明军歼灭了瓦剌留守草原的三万大军,俘获了十余万部众,并且生擒了也先的正妻、长子、少子。 短短三四个月时间里,朝野上下的心情,先被摔到了地底下,现在又被抛到了半空中,这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 不过激动过后,皇帝和太上皇能力的对比也就被摆在了台面上,一个丧师辱国,一个救亡图存。 反差是如此的明显,那么问题来了,朝野上下应该怎么对待太上皇呢?又该怎样对待皇帝? 以前战事吃紧,没有人顾得上纠结这些。但是现在,战事结束了,天下太平了。 而用不了半个月,各地的藩王和文武大臣,就会陆续抵京。 到时候藩王们肯定要讨一个说法。 迎回太上皇之后,到底要不要太上皇复位? 如果太上皇不复位,景泰之后,要将皇位传给谁? 如果要传位给朱见深,如何才能保证景泰及其亲子不生改立太子之心? 所以,欢庆过后,京城之中反而是更加的暗流汹涌。 不过朱祁钰的心情总算在爱妃们的精心抚慰下,彻底好了起来。 而且盘点完京城保卫战的成果,最终实际斩首数比自己预想的斩首数翻了一倍。 足足八万多颗鞑虏人头。 最重要的是,还赢下了巨额的赌注。经过两天的追索,朱祁钰拿回了九十万两白银、十五万两黄金,还有四个赌场。 算完帐目,朱祁钰对自己的王妃吩咐道:“拿出五十万两银子,用来犒赏和抚恤。再拿出五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黄金,用于修咱们的西山新王府。 剩下的钱,用来改造旧王府,修建大宁都司的新衙门和亲卫的几处军营。 一口气把家里的钱全都花光吧,别省着了。” 林香玉闻言好奇地问道:“花光之后呢?咱们的日子不过了?” “花完之后我再去抄家,我已经和大臣们谈好了,凡查抄太监、锦衣卫、藩王、僧道的家产,全部归我们。其余人的家产,归朝廷。 我还留了一批王振的亲信没抄呢,这帮人你是不知道,家里钱多得难以想象。 抄完他们,明年咱们的吃穿用度就有着落了。 再说也就是现在大修大建花钱多,等这些全部修好,以后也就没有太多花钱的地方了。” 林香玉笑道:“也行,夫君说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是五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黄金,修咱们一个新齐王府,是不是花得有点多了?” 朱祁钰赌气地回道:“我就花这一笔大钱,用来供自家享乐。作为天子,虽然跟孝文皇帝比不了,但是和绝大部分皇帝比,我已经就算是非常克制了。 再说,我得住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才能天天都有好心情。我有了好心情,才能更好地治理国家啊。 所以我建个高规格的齐王府,对朝廷、对百姓,也是有好处的。 另外,这些建王府的钱,伱们姐妹们一起商量着随便花吧。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想怎样建就怎么建。” 这话一出口,围绕在朱祁钰身边的宠妃们也都欢呼雀跃起来。 所有宠妃,包括朱祁钰自己,都想有一处完全由自家设计建造的王府。 现在住的地方,实在太不合心意了。 这个笃信佛教的王振,修的奢侈豪华风格的府邸,与崇尚道家的朱祁钰以及十五个宠妃的喜好,完全就是格格不入。 朱祁钰和宠妃们想要的是江南水乡、小桥流水、天真自然、私密宁静。 现在还有一个月就可以跑路了,朱祁钰和宠妃们都高兴坏了。 其实朱祁钰一家是真没人非要贪慕那点权势,打死都要恋栈皇位不肯离去。 土木堡之后,大明危在旦夕,这个皇帝朱祁钰能不当?任由大明完蛋? 现在危机解除了,大明不再需要朱祁钰这个背锅大侠了,但是让朱祁钰一家怎么往下退呢? 从古至今,皇位一旦坐上,根本就没办法往下退,退了就是死,而且是全家一起死。 这里朱祁钰要再骂一遍司马家那些混蛋,本来禅让是没有问题的,退了位的皇帝也能好好活着。 就因为司马家这一通乱搞,开了个大大的坏头。 现在围绕皇位之争,大家只能你死我活了。 要么孙太后、太上皇一支活下去,要么景泰这一支活下去。 若是真给朱祁镇复辟成功,除了汪氏这种脑后长满了反骨的二五仔,剩下的景泰宠妃全都得死。 所以没得办法,自从大战结束,朱祁钰便开始了新的抓权筹划。 …… 十二月十日,进入寒冬腊月,明军主力终于带着三万颗鞑虏人头,回到了京城。 朱祁钰心中大定,有了数万亲军,也就有了对抗强敌的底气。 朱祁钰出城犒劳大军,并亲自督促着亲卫,将新砍的三万颗人头和原来的五万颗人头垒在了一起。 (本章完) ------------ 正旦大朝 景泰礼议 重整军备 启动改革 ------------ 239 皇帝出手清洗吏部 正统嫡后眼瞎腿瘸 战后的生活,简单而充实。 在正旦大朝的暴风雨来临之前,京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朱祁钰每天的任务,就是接见立功将士,安排军队调动。 转眼间便又过去了数日。 十二月十五日,到今天土木堡之变整整过去了四个月。 朱祁钰已经接见完了立功将士,这日一早,便召集大臣们前来参加小朝会。 早朝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两位吏部尚书。 王直已经是第四次上书,请求致仕。朱祁钰早就想让这位老尚书回家去了,但还是维持了基本的体面,温言挽留了三次。 现在到了第四次,朱祁钰对陈循吩咐道:“既然王爱卿心意已决,那内阁便拟吧,将王爱卿由太子太保晋为太子太傅,许其以原官致仕。” 朱祁钰和王直之间也没什么个人仇怨,体面也给到了。王直以原官致仕之后,依旧可以领一份吏部尚书的俸禄,加一份太子太傅的俸禄。而且正式进入景泰朝之后,百官的俸禄还会年年上涨。 至于王直为什么非要坚持请辞,也是因为最近在大同审查贪官,越查越心惊。 王直心里也非常清楚地明白了皇帝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山西官吏种种恶行劣迹,你们这吏部尚书和山西巡抚不应该负责任吗?但只还要点脸的话,你们就自己请辞致仕。非给脸不要脸的话,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就在数天前,王直拿到朝廷的邸报认真翻了翻,上面赫然写明了皇帝对罗亨信的处理意见: 前有瓦剌大军‘无声无息’进入山西设伏,后有宣府防区守将‘无缘无故’弃城而逃。巡抚大同宣府、右副都御史罗亨信失职失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然而巡抚山西十几年的重臣,都未必能够抚定山西。罗亨信接任巡抚仅一年,重治其罪无异于代人受过。 朕之赏罚,功过分明,罗亨信以坚守宣府之功,升左副都御史;以失察之责,改为专任巡抚大同。 王直看到邸报就彻底看明白了,皇帝对重臣们把山西治理成这个鬼样子,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的。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硬克制着没有发作。 所以王直决定不要再去考验皇帝的耐性,赶紧跑路算了。 对于王直这种知情识趣的行为,朱祁钰表达了高度的赞赏,给足了该有的待遇,以前的事情也统统不再追究。 至此,出现了第一位完全退出历史舞台的正统重臣。 接下来是王翱。王翱的资历远没有王直深厚,朱祁钰也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便对陈循说道: “湖广、贵州那边在闹苗乱;我看广西、广东那边的瑶民,也不怎么安分,说不好哪天也得闹起来。 旧的这些叛乱就已经很让人难堪了,如果进入景泰元年,再出些新的叛乱,那也实在太不体面了。而且之前广东已经有黄萧养这个逆贼作乱了,我们一直没顾得上去管。 就改王翱为南京吏部尚书,总督两广军务,前去抚民平乱吧。 之前广西归五省总督王骥管,现在广西改归王翱总督。将江西划入王骥的管辖范围,以后王骥依旧是总督五省军务。“ 大明前期,皇帝的权力还非常的大。再加上大胜瓦剌获得的威望,如今朱祁钰轻描淡写地送走两位吏部尚书,竟然毫无阻力。 当然,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皇帝的决定对在场的大臣们都有好处。前面走了两位重臣,那在场大臣在朝廷上的排位,就又都可以往前挪挪了。 大臣们心中甚至希望:皇帝干脆把胡濙也彻底送回老家算了,就光剩下皇帝的亲信以及一小部分中立大臣,然后大家一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共创景泰朝中兴盛世。这不比天天斗来斗去的强多了吗。 朱祁钰又对何文渊嘱咐道:“明年就要乡试了,后年会试,这是景泰朝第一次科举考试,一定要办好。 要公平公正、要选拔出一大批国家柱石,这样才能为天下展示出新朝新气象。 爱卿勉之,把这次科举办得圆圆满满,你就接任吏部尚书。出了纰漏,伱也出京参赞军务去吧。” 这就是皇帝的赏罚分明,动不动就要人去参赞军务。 上任皇帝喜欢动不动将臣子下大狱,这任皇帝喜欢动不动罚臣子去参赞军务。 何文渊连忙表态,有当吏部尚书的机会,那肯定是要卖死力气干活的啊。 接下来,朱祁钰要安排石亨大军南下平定苗乱事宜。对于石亨、孙镗、刘永诚这三位大将,朱祁钰实在不想让他们回北京了。他们和他们手下这六万大军,一旦回到京城,绝对是不安定因素。 但是朱祁钰刚要开口,吱呀一声,西花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平素西花厅议事时,极少被人打扰。所以正聚精会神听皇帝讲话的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吓了一跳,连忙循声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再一跳,竟然是平时极少在大臣面前露脸的齐王妃。 本来稳稳坐着的大臣们连忙站起身来,林香玉站在门口也不往里走,只是抱歉地朝大臣们点头示意,然后悄悄地招招手,示意朱祁钰出来说话。 朱祁钰同样是招招手,示意自己的小王妃进来说话。歪在软榻上,暖暖和和的,朱祁钰并不想出去吹凉风。 林香玉无奈只得走到近前。如今王翱已经被踢走,在场重臣里再也没有不知情趣的了,纷纷躬身向齐王妃行礼。 林香玉客客气气地回了礼,一脸抱歉地对众人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打断大家,大家都坐都坐,我就和夫君说几句话就走。” 林香玉特意强调是和自己夫君说几句,跟众臣们表达明白自己是要说私事家事。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各自坐回了座位。 朱祁钰也很好奇,什么事情就非得要现在说。于是身体微倾,往前凑了凑。林香玉附在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 “啊?!” 朱祁钰听完,面露惊诧之色,一脸的不可置信。 之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钱皇后就眼瞎腿瘸了? 虽然朱祁钰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情,也有心理准备。但这件事情发生的毫无征兆,朱祁钰是真的有点惊诧。 堂堂皇后,眼睛哭瞎了还有那么一丝合理性,把腿哭瘸了是几个意思呢? 后宫之中你死我活的斗争,可比前朝大臣之间的争斗残忍多了。 文臣之间虽然也经常斗得脸红脖子粗,像一只只的乌眼鸡似的,但是极少极少对同僚进行人身伤害。斗输了最多不过就是回家养老而已,再了不起也就是发配充军,直接搞肉体消灭的,几十年出不了一例。 像后宫这种,动不动就栽赃、陷害、下药、堕胎,实在就有点不人道了,偏偏一帮女人还你来我往、乐此不疲,真是可怕。 难怪自家的宠妃们连给太后请安都省了,一步都不肯踏足紫禁城。宁可让人说自己不懂规矩礼仪,也不去那个烂泥坑里亲身涉险。 见自己的夫君还在惊愕走神,林香玉悄悄扯扯朱祁钰的衣袖。朱祁钰回过神来,连忙起身下榻,对众人挥挥手:“今天就到这里了,都散了吧。” 望着皇帝和王妃勿忙离去的背影,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很明显是发生了大事,不然皇帝和王妃也不可能如此的失态。 陈循重重地叹了口气:“哎呀,好不容易要过上好日子了,这又是怎么了?” 王文回道:“我们赶紧回内阁吧,既有大事,早晚会有消息传出来。我们在内阁守着,还能早些得到消息。” 于是众人都回各自衙门等消息去了。 (本章完) ------------ 240 皇帝杖毙阖宫家奴 震慑内廷以儆效尤 虽然朱祁钰和钱皇后的关系非常一般,对于她的眼瞎腿瘸也是一种爱莫能助的态度。 但是表面上,却得表现出十分的急切和担忧。 就算表现得再关心,都会有大臣觉得这是皇帝在虐待自己的皇嫂。 如果再是平日里悠哉悠哉的态度,朝野还不定怎么议论呢。 不过,不管再怎么急迫,安全意识不能放松。刘昌带了三千亲卫,净街戒严,一路护卫着皇帝、太妃、王妃进入紫禁城。 就这样,朱祁钰还是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毕竟亲卫不方便进入后宫。 从踏入乾清门那一刻起,朱祁钰心中就做了决定,以钱皇后这次出事为由,对内廷进行一次清洗,得把自己的亲信太监赶紧提上来了。 不然的话,皇帝进个宫,还得像做贼一样提心吊胆,这成何体统啊。 而且乾清宫,从理论上讲,是属于自己这位新任皇帝的。可咱家这位钱皇后就是这么不识趣,说让她住,她就真住,连个谦辞都没有。 这还是登基之后,朱祁钰第一次走进乾清宫。里面除了大,没什么太特别的。 还有一个就是冷,房子大了自然就冷。在万历给乾清宫改造‘地暖’之前,这一点简直无解。到了大清,从雍正开始,皇帝更是干脆跑到养心殿去住了。 太后、周皇后、万宸妃等人早早已经在内室守着了;太妃和王妃直接进了内室,朱祁钰则在外间隔着屏风问安。 理论上,钱皇后用锦被盖严,只露个脸,让朱祁钰进去看望一下,问题也不是太大。 朱祁钰七岁就死了爹,理论上长嫂如母嘛。小叔子看望长嫂问题不大,换成大伯子看望弟妹那就肯定不行了。 不过一来,这些年钱皇后对朱祁钰也没什么特别关照;二来,钱皇后也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现在这副落魄模样。 把皇后当成这样,实在是有些没脸见人。 所以朱祁钰隔着屏风问候完,便命王诚将乾清宫的所有宫女太监全部召集到乾清门外。然后再令舒良、张永、王勤分头召集内廷所有掌事太监、女官。 乾清门与前朝三大殿中的建极殿遥遥相对,中间是一个广场,容纳两三千人不成问题。把内廷所有太监、宫女集合过来肯定盛不下,但只叫管事的太监、女官,倒是够用了。 乾清门外属外朝,亲卫可以到达这里。不多时,刘昌便率一千亲卫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朱祁钰命人搬来张椅子,然后一脸严肃地坐在乾清门外的台阶上。 自己当皇帝以来,一共杀了三批人:奉天门殴死锦衣卫马顺的十名大臣、弃城而逃的十余名宣府守将、以及瓦剌的孛罗三兄弟。 今天是第四批,而且要大开杀戒,彻底给内廷以警醒。 朱祁钰在外面等着,太妃和王妃则在内室宽慰钱皇后。 太妃的态度最消极,因为太妃是汉宫罪女,素来不招人待见,受尽了委屈,完全称得上是人厌狗弃。 所以太妃对钱皇后也没什么好感,只是关切问候,温言宽慰,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 林香玉表面上的态度要比太妃亲热了三分,但内里却更加的心惊肉跳:这也太吓人了,当皇后,母仪天下、权掌六宫,都能把腿哭瘸了。这还是皇后呢,要是只当个普通皇妃,在宫里生存得有多么艰辛啊。 林香玉暗下决心,以后不是万不得已,再也不进宫了。 众人正心思各异、左右猜想之时,王诚走到近前,向众人禀报道:“启禀上圣皇太后、翊圣皇后、皇后、太妃、王妃,陛下命乾清宫的宫女太监全部到乾清门外集合。” 孙太后闻言皱起了眉头,这意思是连贴身侍候钱氏的宫女都要去? 王诚立即主动补充道:“陛下吩咐,请上圣皇太后或者皇后派普通宫女暂时过来接替,因为内廷所有掌事的太监和女官,都被陛下召集到乾清门外了。” 听到这话,孙太后与钱皇后同时变了脸色,皇帝很明显是要发狠了。 可惜孙太后与钱皇后都不能,也不敢阻止。 如今皇帝是皇家在京城的唯一成年男丁,而且刚刚立下了盖世功勋,威望之高,无人可以匹敌。 这个当口,谁敢忤逆皇帝啊。 而且皇帝师出有名,义正辞严。于公作为皇帝、于私作为小叔,惩罚玩忽职守的家奴,为自己的皇嫂主持公道,别人有什么理由阻止皇帝。 孙太后只得命内室里侍候的宫女也全部出去集合。 半个时辰后,全部的掌事太监、女官,以及乾清宫全部太监、宫女,集结完毕。 朱祁钰早命人准备好了数十条长凳,十余张方桌,每张方桌上都摆好了笔墨纸砚。司礼监的一众太监站在方桌前等着皇帝吩咐。 见人已经集合完毕,朱祁钰摆摆手,对王诚吩咐道:“让他们写遗书吧,能识文断字的可以自己写,如果不识字,让司礼监代写。” 王诚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陛下,具体是哪些人?” 朱祁钰没好气地回道:“自然是乾清宫的所有人,这你还要问?” 皇帝这话一出,乾清宫的所有人,唰一下就全跪下来,哭喊求饶声一片。 这些太监宫女也不傻,光看广场上这一千名明火执仗的锦衣亲卫,以及两千余名穿着体面的太监和女官,也知道皇帝要动真格的了。 摆这么大阵仗,总不至于是为了闹着玩儿。 朱祁钰没好气地吩咐道:“让他们都闭嘴,王诚你看看还有谁在出声,直接命亲卫杖毙。” 王诚挨了顿训斥后学乖了,真的过去厉声喝止。发现还有几个一直哭的宫女太监,便命亲卫拉出来,按在长凳上,开始了杖刑。 不多时,这几个太监宫女的哭嚎声就响成了一片。 然而很快,这些太监宫女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廷杖却依然在继续,直到几人彻底断气。 现场静得落针可闻,虽然有两千多号宫女太监,但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生怕殃及池鱼。 朱祁钰站起身,对众人解释道:“你们也别怪朕无情,说朕是滥杀无辜。伱们自己摸着良心说,你们做的事情过不过分,该不该死? 你们乾清宫这些人,职责是什么呢?是侍候皇帝、侍候皇后。如今太上皇不在,你们只用伺候好翊圣皇后就可以了。 可是你们再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翊圣皇后的眼睛瞎了,你们还可以解释成翊圣皇后日夜思念太上皇,哭瞎了,你们也没有办法,阻止不了。 好,皇后眼睛哭瞎了,我原谅你们,恕你们无罪。 但是腿还能哭瘸吗?你们的职责是伺候皇后,结果伺候着伺候着,把皇后的腿伺候瘸了,你们自己摸着良心说,你们不该死吗?” 众人闻言,还欲哭求。朱祁钰直接下了命令:“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也不想知道是谁做的,全部杖毙就是了。 而且你们在场所有人今天都看了,都听了,朕在此立下规矩,从今往后,不论哪个宫出了问题,阖宫之人全部杖毙,一个不留。” 说罢,朱祁钰摆摆手,示意亲卫立即执行。 亲卫可没有王诚那样啰嗦,刘昌一声令下,亲卫便将乾清宫的太监宫女分成三批,按在长凳上全部杖毙。 哭喊哀嚎声响成一片,就连内室中的孙太后、钱皇后等人都隐约听到了动静。 这时候王诚又走了进来,向众人禀报道:“陛下说了,上圣皇太后、翊圣皇后、皇后、各位娘娘请勿担忧,陛下在处置欺主的家奴,很快就好。” 钱皇后急切地问道:“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王诚回道:“乾清宫所有宫女太监全部杖毙。” 钱皇后听完差点晕过去,这意味着自己培养多年的心腹基本都没了。 这之后皇帝还会派一批新人来乾清宫伺候。而这些新人里面,就少不了皇帝的人了。 哎,想不到还有被皇帝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时候。当年孙太后和钱皇后在郕王府安插了那么多眼线,如今不仅全部作废,还被皇帝用同样的手段,反推了回来。 真是世道轮回,报应不爽。 (本章完) ------------ 241 趁机清洗安插亲信 十一太监权掌内廷 行刑用的这个广场,北面是乾清门,南面是建极殿。 西面是隆宗门,西北角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军机处。 东面是景运门,从景运门往南直走三百步,就是文渊阁、文华殿区域。 这之间没有门禁阻隔,内阁的重臣们,完全可以畅通无阻地走到景运门来。 事实上,陈循、王文等人也真的是闻讯而来,聚集在了景运门外的台阶上,透过门缝向里观望。 不过大臣们也仅限于偷偷观望,皇帝在处置内廷奴婢,大臣们可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去触皇帝的霉头。 在大明,严格意义上讲,内廷的太监、宫女都是皇帝个人的奴隶,生杀予夺,皆由皇帝一言而决。 按照儒家的法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理论上,皇帝也可以对外朝大臣随意地生杀予夺。只不过没有皇帝会真的这么干而已。 总之一句话,皇帝无论对太监宫女做什么,大臣们都管不着,也没人想去管。 大臣们现在关心的,是皇帝为什么发火? 根据大臣们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皇帝是个脾气比较温和,而且既讲理,也讲感情的人。 就算对自己讨厌的大臣,皇帝也不过就是冷嘲热讽一番了事。最多最多,就是把碍眼的大臣踢出京城参赞军务去。 陈循和王文挤在最前面,听着凄惨哀绝的叫声,看着血肉模糊的场面,两人都觉得有些冷。 陈循拉拉王文的衣袖:“千之,你怎么看?” 王文心不在焉地回道:“陛下气蕴天成、举重若轻,有圣主之象。” 众人听到这话都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在相人望气这个方面,王文就是朝臣中最权威的那个人。 王文自己,为人深刻有城府,面目严冷,气质超凡,诸御史畏之若神。 在大明朝,能把一众御史治的服服贴贴的人,已经有资格被称为大神级人物了。 养气、望气,是个很玄妙的事情,但是王文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精髓。 所以在大臣们还在观望朝中局势的时候,王文就已经在一心一意地跟着新君走了。 不过陈循问话的本意,是让王文一起分析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想听的,也是宫闱秘闻。 大家也没想到王文会来一句陛下气蕴天成、举重若轻,有圣主之象。 众人也没办法否定这句话,只能连声附和。陈循的问题,就这样被王文糊弄了过去。 不多时,一宫之人全部被皇帝亲卫仗毙,整个广场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朱祁钰就幽幽冷冷地坐那里不说话,足足静默了有一顿饭的功夫。 直到众人心中打鼓,有些耐不住的时候,朱祁钰才开口问道:“陈勉、阮安、王瑾、阮浪、阮让、阮昔、郝义何在?” 这七位太监闻言,其中有四位立时就感觉心跳加速、脊背发凉,以为皇帝要继续发难了。 不料朱祁钰话风一转:“你们七位在京师保卫战中监军守城有功,陈勉去除原职,改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乾清宫总管。 阮安,改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并接替金英,兼任慈宁宫总管。 王瑾,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依旧掌御用监印,且兼管内书堂。 阮浪,升任司设监掌印太监,暂代外出监军的陈祥掌尚膳监印。 阮让,掌尚宝监、尚衣监印。 阮昔,升任司礼监随堂太监,掌都知监印。 郝义,升任御马监掌印太监,兼掌兵仗局印。” 这七位太监谢过恩,朱祁钰继续说道:“王诚,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内官监印。 舒良,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印绶监、酒醋面局、浣衣局印,暂代外出监军的兴安提督东厂。 张永,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掌直殿监、惜薪司、银作局印。 王勤,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掌神宫监、钟鼓司、针工局、内织染局印。” 朱祁钰也不装了,一口气将从小跟着自己的四个太监全部升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 这是在合理合法地行使本就属于皇帝的权利,倒也没有任何人敢说个不字。 不过朱祁钰还算克制了,刚刚任用的这十一个太监里,有七个是自己的心腹,还有四个要么是太上皇一派,要么是中立派。 这样一股脑的任命下来,除了特别明显的王诚等人,剩下的一般人也很难分得清到底哪个才是皇帝自己的亲信。 这正是朱祁钰想要的效果,紧接着便吩咐道:“陈勉负责重选一批宫女、太监,由朕亲自过目后,派去乾清宫当差。再出一点差错,还是和今天一样,全部杖毙。 阮昔负责招募一千太监,组成一支净军,日夜巡逻内宫,加强守卫。 以后你们十一个人就是内廷太监的首领,朕对伱们寄予厚望,希望你们不要让朕失望。” 众人闻言,连忙谢恩。 朱祁钰挥挥手,示意所有人全部散去。 一众宫女太监如蒙大赦,逃也似地离开了广场。 亲卫们则管杀不管埋,只是列队整齐,忠心耿耿地保卫着皇帝。 朱祁钰示意亲卫稍等,自己则闪身回到乾清宫中,依旧隔着屏风向钱皇后禀告道:“皇嫂勿忧,这帮逆贼已被我尽数诛杀,回头我便派一批忠心事主的下人过来伺候皇嫂。” 钱皇后心中惊惧,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感谢皇帝。 几句场面话说完,众人留下钱皇后在床上静养,一起出至外间。 孙太后在上首坐了,试探性地问道:“皇帝,你总在王府住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钱氏、周氏毕竟只是太上皇后,如今名不正、言不顺,也管理不了内廷这些宫人。 我看皇帝还是即刻便搬到皇宫里来吧,然后再立了皇后,也好有人能名正言顺地管理后宫。” 朱祁钰闻言只是干笑了两声,已经懒得再费口舌了。 太妃忙在一旁打圆场:“太后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这一家子的女人,全都出身卑贱,住不惯皇宫这样的好地方。 不像太后,一入宫就是太孙嫔,命里就合该住在这富丽堂皇的地方。 就请太后以后不要再提进宫住的事情了。” 孙太后闻言,气得脸都涨红了。太妃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叫‘一入宫就是太孙嫔’,这不就是在含沙射影,意指孙太后是以妾灭妻吗。 到了这一步,孙太后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荒唐皇帝不想争他自己这一代的皇后之位,反而却一心想打宣宗皇后的主意。 只是明白归明白,生气归生气,但是孙太后现在手里没牌了。如今整个京城军队都控制在皇帝手中,而太上皇则已经远赴西域。 现在上皇一派是要大义名分,没大义名分;要军权,忠于上皇的军队要么死在了土木堡,要么被调出了北京。 不仅如此,就连忠于上皇的文臣、武将、勋贵、太监中的首脑,也已经全部被皇帝以各种理由赶出了北京。 现在京城里也还有忠于太上皇的,但不过都是些大猫小猫三两只而已,早就不成气候了。 如今唯一不确定的就是,皇帝会顾及体面到什么程度? 如果皇帝破罐子破摔的话,立即便干掉太上皇全家,也不是什么难事,顶多就是吃相难看了一些。 所以孙太后选择了咬碎牙齿,和着委屈往肚子里咽。从今往后便是漫长的忍耐示弱,蛰伏待机。 等皇帝疏忽大意,露出破绽之时,再给他致命一击。 这叫做将欲取之,必姑予之;将欲弱之,必姑强之。 朱祁钰则生怕孙太后再继续纠缠,带着太妃、王妃坐上马车,回府去了。 (本章完) ------------ 242 景泰比较孝文皇帝 十万大军南调平乱 坐在马车里,朱祁钰向太妃问道:“母妃今天没被吓到吧?我今天可是杀了不少人,又提拔了十一个太监,取代了金英、兴安,来掌管内廷。” 太妃笑道:“杀了就杀了吧,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如果不狠狠杀上一批,让内廷知道到底谁才是天下的主人,咱们进个破皇宫,永远都会像做贼一样提心吊胆。” 林香玉则偎依在太妃身边,颦眉轻蹙,连声附和道:“母妃说得对,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去那个破地方了。 堂堂皇后,竟然能被一群宫人伺候瘸了,这个世道真叫一个邪性。” 朱祁钰温言安抚道:“不去了,不去了,以后颦儿再也不用去了。过几天咱去武定侯府把认亲仪式搞完,然后就是举行景泰朝第一天的正旦大朝会。 结束之后,咱们就立即收拾东西去玉山泡温泉,好好放松一下。” 林香玉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向太妃问道:“母妃和我们一起去住吧,总在城里待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太妃笑道:“你们去吧,人老恋旧,我就只想在老汉王府里住着。” 朱祁钰也调侃道:“母妃,王妃,你们两个越来越像一对亲母女了。一个打死不想当太后,一个打死不想当皇后,都这么厌恶宫廷生活。” 太妃也调侃道:“我们娘俩还都是奴隶出身呢。好在我没摊上伱这样的皇帝,不然估计也得被杖毙了。” 林香玉闻言,好奇地问道:“宣宗皇帝的嫔妃,统统都被算计,二十年里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为何偏偏母妃能把夫君生下来呢?而且竟然还养大了?” 太妃倒真拿林香玉当女儿看,对这个问题也并不忌讳,反而细致地解释起来:“我本来是汉宫使女,当时还算是奴婢吧。 后来汉王被有心人忽悠着谋反,事败之后,我跟着获罪,就正式成为了奴隶。 偶然间被宣宗看到,然后就被临幸了。不过皇帝只是一时宣泄,宣泄完就把我扔在了那里,又不好给名分。 后来生祁钰时,我就被扔出了皇宫,放在了太监家里,当外室养着。 生下祁钰之后,皇帝也不搭理我们,所以祁钰连奶娘都没有,他跟你说过吧,简直就是个笑话。 祁钰压根就没住过皇宫,他七岁时,宣宗驾崩前,才召见我们母子,正式承认了我们的身份。然后祁钰封王,住进王府。我封妃,住到皇宫。” 林香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一说,夫君你觉不觉得母妃和薄太后特别像呢?” 朱祁钰仔细一想,不禁连连点头:“嗯,你别说,还真的很像。薄太后最初是魏王的妾室,母妃最初是汉王宫人。 薄太后后来成为大汉的俘虏,偶然被太祖临幸。母妃后来获罪进入内廷做苦役,偶遇宣宗。 薄太后低调隐忍,不争不抢,顺利生下皇子,并且成功躲过了吕后的迫害。 母妃同样低调生子,躲过了孙太后的迫害。 吕后一顿瞎搞,坑死了自己的儿子,最终导致薄太后的儿子代王继位,成就了太宗孝文皇帝。 孙太后也是一顿瞎搞,把儿子教得一言难尽,最终导致母妃的儿子、我这个曾经的郕王继承了大统。” 太妃闻言向林香玉笑道:“你们别光顾着调侃我,你不觉得你自己和薄太后的儿媳窦皇后也有点像吗?” 朱祁钰仔细一思索,又在一旁连连点头:“嗯嗯嗯,你们别说,还真是。孝文皇帝还是代王时,先娶的吕后娘家的女子为王妃,生下了四个儿子。 我为郕王时,娶的孙太后的亲信汪氏,又纳了孙太后安排的一众姬妾,生下了一个儿子。 然后代王继位前,杀掉了吕氏王妃及其子。而我继位前,彻底闲置了之前的王妃、姬妾、儿子。 之后,代王立了窦氏为王妃,我立了颦儿为王妃。 窦氏父母早亡,兄弟离散,一度成为孤女。颦儿也是一度成为孤女。“ 听着皇帝的叙述对比,太妃和王妃连连点头。 很快朱祁钰就觉察出不对了:”要按你们这个思路想下去,那我岂不是和孝文皇帝的经历非常像了?“ 林香玉笑道:“是啊,夫君和孝文皇帝有个差不多遭遇的母亲,有个差不多遭遇的媳妇。 您自己也和孝文皇帝一样,是在国家危难之际,从一个不受待见的亲王,被推到皇位上去。 孝文皇帝是被推上去当傀儡的,您是被推上去背锅的。你们两个都尊崇道家治国之术,都主张从皇帝自身开始省俭,轻徭薄赋,减轻百姓负担。 而且你们两个都对北边草原那些敌人耿耿于怀,对内呢,都一心致力于削藩。 反正夫君和孝文皇帝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朱祁钰点头赞赏道:“我这小王妃可是真聪明,连孝文皇帝一直在苦心经营削藩都知道,一般人是看不出来这一点的。 这也还罢了,你竟然连我一心要削藩都看得出来,倒真不愧是我的枕边人。” 林香玉连忙跪在地毯上:“奴家说错话了,请夫君责罚。” 朱祁钰摆摆手:“没事,起来吧。大明这些破烂藩王,一帮蛀虫和祸害,早就该削他们了。” 三人继续说笑,开开心心回到府中,一夜无话。 ……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早早就来到了西花厅。 虽然没有召集大臣早朝,但朱祁钰知道大臣们一定会来,便悠哉悠哉地靠在软榻上,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大臣们。 果然,不多时,大臣们便鱼贯而入,近前行礼。 朱祁钰一脸严肃得问道:“昨天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大臣都连忙称是。 朱祁钰又问道:“现在翊圣太上皇后成了这样,既没法管理后宫,也不能再主持各项礼仪活动。那你们说以后应该如何?” 大臣们相互看看,最后都用眼神示意,公推王文出来回答这个敏感而尖锐的问题。 王文这个苦啊,心说我怎么知道应该怎么办啊,你们都看我有什么用。 反正其他人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王文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微臣以为,礼仪性的活动可以交给太上皇后全权负责;管理后宫,则由内廷的掌事太监负责。”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就依王爱卿之言,另外晋封钱雄为新乡侯,以慰翊圣太上皇后之心。” 这样处理,皇帝和大臣都满意。封钱皇后的侄子为侯爵,既可以安慰安慰钱皇后,也可以让朝野上下看着体面一点,免得说是皇帝苛待钱皇后。 朱祁钰紧接着便绕开这个话题,发布了一道诏命:“晋封石亨为武清侯,孙镗为怀宁伯,刘永诚为清丰伯。三人皆为总兵官,直接从大同率所部兵马南下,前去与王骥大军汇合。朕要一举彻底平定苗乱。” (本章完) ------------ 243 皇帝立意强拆京营 岳正上书请复后位 之前于谦已经带着四万宣府军南下,如今皇帝又要再派出驻扎在大同的六万京军。 加上王骥本来的十几万大军,参与平定苗乱的军队总数竟然超过了二十万。 大臣们觉得皇帝的荒唐劲儿又发作了,抗击瓦剌用二十多万大军也就算了,平个苗乱至于这么激动吗? 罗通站出来问道:“陛下,如今五军营和三千营的将士全部驻扎在大同,再往南调的话,京城的守备怕是就有些空虚了。” 朱祁钰耐心地解释道:“南方乱成了什么样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太上皇就是因为调走了太多的京营军队,导致北方空虚,这才是土木堡之变发生的根本原因。 长痛不如短痛,朕决定把京营改为两京制。以后五军营、三千营便整体划属到南京京营,然后彻底整编现在的南京京营。 以后南方再生叛乱,就由南京京营就近派出大军镇压,如此一来,可以提高京军的应变速度,增强朝廷对南方的控制力。” 陈循、王文、罗通等人一下就听懂了:好家伙,皇帝这是根本就不打算让五军营、三千营,以及靖远伯王骥、宁阳侯陈懋率领的大军再回北京了。 不过众人也都能理解,要是一口气回来二十万亲太上皇的军队,那可真是要了皇帝的老命了。 就算这些大军不造反,皇帝晚上睡觉也别想安稳了,恐怕动不动就会做噩梦吓醒。 而且在这一点上,大臣们和皇帝的利益是一致的,同样不想看到北京出现这么多亲太上皇的军队。 拥立新君的事情,本来就是眼前这帮大臣干的,亲太上皇的重臣王直、胡濙、商辂、彭时,中立的王翱、于谦已经被赶走了,剩下的重臣里可没有人希望看到太上皇复辟。 真要是再度变了天,在场众人能落个回家抱孩子的结局,就已经是祖宗积德了。 所以没人会闲到跟自己过不去,众臣毫无悬念地通过了皇帝的诏命,然后一起往前看,开始讨论即将到来的正旦大朝,准备迎接景泰朝第一天那崭新的开始。 兼任礼部尚书的俞士悦开始站出来汇报:“启禀陛下,据礼部和鸿胪寺汇总的消息,岷王殿下、襄王预计明日一早便可到京。 东吴郡王、西吴郡王预计七日后到京。 另外还有蒙元大汗脱脱不花,预计三日内到京。 其他藩王、地方文武官员,已经开始陆续抵京。 礼部和鸿胪寺已经准备好接待事宜,还有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请陛下示下。” 朱祁钰点点头:“东吴郡王抵京时,朕亲自出城二十里去迎接。在京藩王与五品及以上文武百官必须全部和朕一起同去。 有谁不去的,把名单列出来,交给朕过目。“ 俞士悦也没多说什么,唯领命而已。毕竟皇帝早就已经亮明了态度,大臣们之前都没有反对,现在事到临头再扯皮就成大臣们耍赖了。 君臣之间,又谈了一些琐事,便各自散了。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回了房中,督促着宠妃们准备饭菜去了。 今天中午要宴请全部中书舍人,给部分人安排其他职位。然后再慢慢遴选一批新人进来。 距离中午还有时间,白圭、项忠、叶盛等人还在西花厅处理政务,而何宜则非常罕见地出现在了翰林院。 何宜最开始就是翰林院编修,而且皇帝一直也没撤何宜的编修职位,所以何宜也不见外,一进翰林院便满面含笑地和同僚们一一见礼。 一向非常喜欢开玩笑的刘定之,拱手朝何宜作了个揖,口中笑道:“哎呀,大学士来了啊,我等见过大学士。” 何宜笑道:“前辈可别寒碜我了,别说我就是个小小右庶子,就算是当朝首辅来了,也当不起您这文坛宗主一揖啊。” 刘定之拉着何宜,问了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行义啊,你说昨天内廷是怎么回事?听说钱皇后身体不豫,圣上一怒之下将乾清宫的宫人全部杖毙了。” 何宜推脱道:“我也不知道内情啊,跟着大军去了趟草原实在累坏了,最近我一直呆在府里睡大觉呢。这两天我也没有见过圣上,我还想从你们这里听点小道消息呢。” 众人闻言,又纷纷议论开了。堂堂太上皇嫡妻,明媒正娶的皇后,竟然被宫人把腿伺候瘸了,若说这里面没有内情,哪个傻瓜会相信啊。 偏偏皇帝处置的极为迅速,审都没审,就把宫人全部杖毙了。而且内廷的管事大监,被皇帝换了个遍,如今内廷已经称得上是变天了。 司礼监更是由之前的金英、兴安全权主持,变成了由陈勉、阮安、王瑾、王诚、舒良、张永、王勤,一共七位秉笔共治。 翰林院的大才子们,私下里已经给司礼监新的掌权太监起好了名号。叫做司礼七宦,意指他们是司礼监七大掌权宦官。 而且所有朝臣都能看出来,金英、兴安肯定是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了,也别想再度掌权。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经名存实亡了。 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大家都知道,铁杆的皇帝亲信,在如今这个形势下,不可能抽风一般去站队到太上皇一边。 所以大家的关注点,都集中在猜测陈勉、阮安、王瑾三人的立场上了。 到底谁是中立的,谁是太上皇的亲信,谁是皇帝的亲信? 只待了一会,何宜就找借口硬跑出了翰林院。回来报个到就行了,再待下去同僚们该‘审犯人’了。 何宜可不敢透露皇帝的机密,所以只有先跑为敬。 出了翰林院,何宜准备走玉河中桥,再到自己任职的詹事府去报个道。 不料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叫道:“行义兄,请留步。” 何宜回头一看,原来是与自己同科的探花郎岳正。岳正也是去年中的进士,而且气质端方,才学渊博,三十岁便中了探花,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之前何宜就向朱祁钰推荐过岳正,太上皇还掌权的时候,岳正自己在家写奏书,请求正统皇帝为胡善祥恢复皇后位号。可惜,写了一半,被兄长发现,以会祸及老母为由,阻止了岳正。 岳正叫住何宜,是有些急了,想请何宜指点一二。毕竟同科的何宜都要起飞了,自己还是在翰林院编修的位置上,不知道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两人聊了聊,何宜就说了实话了:“季方兄,小弟跟圣上推荐过伱。圣上也知道季方兄年少才高,心怀忠义。 圣上现在最忧愁的,就是大明没有像豫让和申包胥那样不惜己身、不畏万难的无双国士。 季方兄本已有为胡皇后伸张正义之志,为何却又顾及自身、半途而废了呢。 难道令堂是季方兄之母,胡皇后国之嫡后,就不是季方兄之母了吗?” 岳正闻言,陷入了深思,半晌之后,才向何宜深深一揖:“胡皇后母仪天下,为一国之母。我为人臣,胡皇后自然是我的母亲。 之前是我懦弱狭隘了,惭愧惭愧。行义兄一席话,愚兄受教了,我这就回去写奏本。” 何宜连忙称赞道:“大明竟有忠臣在,这奏本一上,君心必然大慰。季方兄之才,胜小弟十倍,将来建功立业、大展鸿图,指日可待。” 岳正说干就干,拜别了何宜,急匆匆地回到家中,叫着自己兄长,一起来到母亲面前。 岳正也不多话,一面倒头便拜,一面痛哭流涕。 岳正之母大为纳罕,好奇地问道:“我儿今早出去还好好的,这是犯了什么事情了?” 岳正一边哭一边回道:“儿子决定上书朝廷,请求为胡皇后复位。之前儿子就已经有写奏本,只是被大哥发现后阻止了。 如今儿子想通了,这奏本一定要写,一定要进呈陛下。 若是儿子因此丢了性命,母亲养育之恩,就只能来生再报了。” 岳正之兄岳瑞闻言大惊,正欲出言教训。 岳正之母却摆摆手:“罢了,我儿心怀忠义,蹈死而不顾。我再阻止,那我岂不成了不忠不义之人了。 当年胡皇后之冤,天下皆知,世人叹息同情不已。 然而文武百官,视若无睹;满朝之中,竟无一人是忠臣。 那时你们父亲还在,就对这满朝文武鄙视不已。我也不想我儿变成自己父亲鄙视的那种人。 去吧,我儿认准的事情就放手去做吧。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都不怕死,我一个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又何惧一死。” 岳瑞闻言,重重地叹口气,站在一旁不再相劝。而岳正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哭着回房写奏本去了。 (本章完) ------------ 244 皇帝封赏中书舍人 襄王入京密会太后 随着正旦大朝的临近,藩王和地方官员陆续进京,嫡庶正统之争也即将正式拉开序幕。 这是一个事关谁能掌握舆论,谁能获取大义名分的问题。 哪一方获胜,哪一方就会站上道义的制高点。 所以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怪岳正会哭,上皇派与新君派之间很可能会进入你死我活的较量,一旦被卷进去,弄不好真的会死的。 等岳正开始写奏本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立时便不嫉妒何宜了。以前光看见人家一飞冲天了,却没看到人家在风光背后承担的巨大风险。 现在岳正亲自下场入局,瞬间就能感同身受了。 身在局中,和当旁观的局外人,感受完全是天差地别。 岳正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指,反正都到这里了,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写血书吧。 …… 却说时近中午,中书舍人们已经在西花厅聚齐。何宜是最后一个到的,一进门,就见陈鉴坐在角落里,一个人正闷闷地喝着茶。 陈鉴在正统朝被朱祁镇扔进大狱里论死,之前是何宜替陈鉴伸冤,并举荐他做了兵部职方司郎中,同时兼任中书舍人。 见何宜进来,陈鉴连忙站起身来,非常热情地见礼。 陈鉴和别人也不熟,便只拉着何宜聊个不停。 又过了片刻,凝香亲自过来相请,一小群人便跟着去了绛云轩。 饭菜已经摆好,朱祁钰早早地在那里等着了,热情地招呼着众人落座。 在场一共十位中书舍人:何宜、黄溥、练纲、白圭、项忠、叶盛、姚显、徐正、黄鉴、陈鉴。 朱祁钰先对众人这些日子做出的成绩表示了感谢,然后一一讲述接下来对众人的安排。 朱祁钰先对白圭、项忠、叶盛说道:“你们三个都有军事才能,我派你们去石亨、孙镗、刘永诚军中参赞军务。 伱们多积累一些军功资历,将来兵部尚书之位不在话下。 接下来京城里会暗流汹涌、争斗不断。继续待在京城,对你们个人的前途没有好处,万一被殃及到,下半辈子就毁了。所以你们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发吧。” 虽然白圭、项忠、叶盛不愿意明确站队,还有一点点亲太上皇,但朱祁钰还是尽心尽力地做了安排。让他们三个去参赞军务,和之前那种把碍眼的大臣踢走可不是一个性质。 年轻大臣参赞军务立功,那可是非常好的履历,对将来加官重用有极大的帮助。 朱祁钰又对姚显、练纲嘱咐道:“姚爱卿回国子监,专心准备明年的乡试去吧。等你后年高中进士,朕安排你进户部历练。 练爱卿任务重,走不开,你就只能一边为朕做事,一边抽时间准备乡试了。练爱卿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替朕宣传,经常不眠不休地赶工,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等你中了进士,朕再一并奖赏。” 练纲明白皇帝的意思,现在自己是举人,升官也不好升。等中了进士,那皇帝就可以放开了升赏了。反正自己现在就是皇帝的第三号心腹近臣,飞黄腾达肯定是跑不了的。 接下来是何宜和黄溥,朱祁钰曾经纠结过应该任命哪个为左春坊大学士,哪个为右春坊大学士。大明官制以左为尊,按先来后到应该是何宜任左春坊大学士,按年纪和资历应该是黄溥任左春坊大学士。 不过何宜已经私下和皇帝表示,自己愿意做右春坊大学士。 一来,何宜目光长远,就愿意谦退礼让,广结善缘。二来,何宜太年轻,才二十二岁,根本不需要着急,完全等得起。 那就省了朱祁钰的纠结,至于徐正、黄鉴、陈鉴,来得最晚,功劳最小,所以没有变动,继续以原官任事。 朱祁钰对何宜、黄溥二人说道:“澄济,你升任左春坊大学士、鸿胪寺卿、兵部武选司、中书舍人。之前的广西道御史不必再兼任了。 行义,你升任右春坊大学士、翰林院侍讲、中书舍人。以后就专职在朕身边,主持处理西花厅的政务吧。” 两人连忙谢恩。朱祁钰也不装了,直接给黄溥提升为了鸿胪寺的一把手,正四品。 鸿胪寺主管朝会、宾客、吉凶礼仪,以及外吏朝觐、接待诸藩等事。接下来的正旦大朝,用到鸿胪寺的地方很多。 谈完了职务安排,接下来便是喝酒聊天了。 君臣之间,好生增进了一下感情。直到下午,宾主尽欢,宴席方散。 朱祁钰晕晕乎乎地回家睡觉,一夜无话。 …… 第二天一早,岷王、襄王如期抵京,入住十王府。 岷王年已七十,是太祖的儿子中唯一在世的了。 岷王一入住十王府,便既不出门,也不见客,只管与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姐姐永嘉大长公主团聚。 襄王就不一样了,早就愁坏了。如今一到京,立即便进宫去见孙太后。 慈宁宫中,孙太后屏退左右,与襄王分宾主落座,还未开口,就同时唉声叹气,愁闷难当。 之前襄王曾上书要求由朱见深继位,郕王监国。结果奏书从长沙送到北京的时候,朱祁钰已经连跳两级,先从郕王晋封为齐王,然后又由齐王登基为帝。 朱祁钰看过襄王的奏书之后,回复是让襄王进京监国,自己则在襄王进京后退位,回山东当齐王去,改由朱见深继位。 那现在就尴尬了,襄王肯定不相信朱祁钰还会主动退位让贤。 而且就算朱祁钰自己肯退,一众大臣也不肯啊:我们都已经给皇帝磕完头了,君臣名份已定。现在让襄王来当摄政王,我们改为给襄王磕头,凭什么啊。 大臣们可都是有尊严的,又不是磕头虫,凭什么给这个人磕完给那个人磕。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人想学吕布。 最重要的是,现任皇帝对大臣们还算不错,而襄王上位后会对大臣们如何,都是未知的。大家现在过的好好的,何苦莫名其妙地去探索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呢。 还是襄王先开了口:“皇嫂,朱祁钰一个庶子,而且还是外室贱婢生养的,您怎么能让他当皇帝呢?” 孙太后以首扶额:“唉,当时京城是那么个情况,见深还是个小娃娃,话都说不利索,如果让他继位,齐国监国的话,根本就稳定不住人心。 国赖长君,三岁的幼主在位,一定是主少国疑。而齐王只是监国的话,到底大义名分上差着一层,很难完全调动整个朝廷的力量,去对抗瓦剌大军。 所以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 只是千算万算,想不到朱祁钰如此的难缠。” 襄王闻言立时就不干了:“那他一个低贱庶子,凭什么当齐王?也不怕折寿。” - (本章完) ------------ 245 孙后襄王踌躇无计 岳正血书伸冤胡后 朱祁钰非在登基前玩个花活儿,必须要先晋封为齐王,然后才肯登基,这是最令襄王愤慨的地方: 我一个嫡子都只拿到个普普通通的襄王王号,你一个外室贱婢生养的庶子,出身卑微到连奶娘都不配有,是怎么好意思当齐王的啊。这个世上真难找这么脸皮厚的人出来。 孙太后对此倒不甚在意:“齐王就齐王吧,朱祁钰在这上面也是小家子气气的,非要当齐王,也不过就是为了叫着好听一点。 到底是庶子出身,眼界就是窄了一点。而且他从生下来就没住过皇宫,在外面野惯了,对这紫禁城也没有丝毫的感情。 自从当了皇帝之后,他打死不肯搬进宫里来住,这一点才是最棘手的。” 襄王明白孙太后话中之意,朱祁钰不进皇宫,那就很难动手脚了,下绝育药都没处下去。 而且襄王也已经听说了,朱祁钰还换了王妃,并且把郕王府的旧人一把踢掉。这下孙太后、钱皇后辛辛苦苦安插在朱祁钰身边的人手,全部作废了。 就连原来的郕王妃汪氏,都被皇帝死死地堵在那里,绝对不肯让她上位皇后。 襄王好奇地问道:“真的就不能让郕王妃上位吗?我们可以用礼法强行把汪氏抬上皇后之位啊,难道大臣们连一个站出来捍卫礼法的都没有吗?” 孙太后苦笑道:“有啊,吏部尚书王翱,就因为说了句应该立汪氏为皇后,那不刚刚被皇帝踢到两广总督军务去了吗。 不要再做无谓的尝试了,你们不了解现在的皇帝,他不是任人拿捏之人。 摸着良心讲,皇帝就算不错了,那么讨厌汪氏,他也没有动手做些什么。你们再继续逼他,真把他惹毛了,杀个汪氏不就是一挥手的事情嘛。 襄王还是赶紧替我想想主意,找一些有可行性的办法吧。” 襄王闻言,立即问道:“臣弟也不知道现在京中的情况,如今瓦剌已经被打退,京城危机解除,请皇帝退位,改立太子为帝,大臣们会支持吗?” 孙太后瞪了襄王一眼,这家伙不是故意装傻充愣,就是在借机表达忠心。至于什么皇帝退位,太子登基,别说大臣不可能同意,就算孙太后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 大明危在旦夕的时候,让朱祁钰出来背锅。如今在朱祁钰的英明领导下,好容易重创了瓦剌,解除了危机,立即就要把人家一脚踢开,这已经脱离了一般缺德的范畴了。 孙太后无奈地回道:“如今京城的军队,全部掌控在皇帝手中。是我对不起祁镇,没把他教好。 他先是把忠于他的十万京军精锐派去了南方平叛,接着又把剩下的军队带去了土木堡。 最终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忠于太上皇的勋贵,要么死在了土木堡,要么就是像靖远伯、宁阳侯、安远侯那样领兵在外。 皇帝死活不肯下诏令安远侯等人回京,然后局势就被彻底卡住,变成了无解的死局。 让皇帝下旨召回,皇帝不肯;如果安远侯等人敢擅自回京,那就是谋反,皇帝立即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们从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孙太后与襄王讨论了半晌,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除了派人刺杀皇帝,剩下的能想的办法都想了: 下绝育药,行不通!皇帝只吃宠妃亲手做的东西,别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 收买贴身服侍皇帝之人,行不通!贴身服侍皇帝的是十五个孤女,收买她们的家人?她们没有家人。收买她们本人?她们每个人的待遇都比皇后好至少两倍,十万八万的银子根本就不拿正眼去瞧。 兵变逼皇帝下台,行不通!京城现在全是皇帝的军队。 用舆论逼皇帝禅位给太子,行不通!如今皇帝威望正是节节攀升的时候,伱想拿皇帝当猴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文武百官不会同意,天下百姓也不会同意。 接太上皇回来,与皇帝分庭抗礼,行不通!如今也先的态度变了,要拿太上皇当保命神器,短时间内根本就不考虑送还太上皇的事情。 总之,能想的两人都想了,统统行不通。 最终两人商量之后得到的共识,就是蜇伏退让,以待时机。这和朱祁镇在北京城下二龙相见时提出的方案一致。 另外的辅助手段就是暗中渗透,联姻勋贵,拉拢文臣武将,等皇帝一旦疏忽大意,露出破绽,就给皇帝以致命一击。 两人商量了近一个时辰,襄王也不好再继续久留。 也就是因为孙太后掌管后宫多年,积威颇深,才能压制住宫人,破例和襄王单独密谈了一个时辰。 不过此时的慈宁宫总管太监已经被皇帝从金英换成了阮安。阮安虽然是资历非常深的老太监,一向比较中立,但孙太后也不敢确实他有没有投靠皇帝。 送走了襄王,孙太后立即命人传召自己的父亲会昌侯孙忠,与定西侯蒋贵长子蒋义入宫。 与此同时,西花厅中,朱祁钰正悠哉悠哉地歪在软榻上,两位宠妃前后环绕,一个捏肩,一个捶腿,好不惬意。 本来朱祁钰不是这样放松的,而是早早就一个人来西花厅等着大臣们。可惜左等没人来,右等也没人来,实在无聊,这才把两个宠妃叫过来服侍。 如今厅中的中书舍人只剩下了何宜、徐正、黄鉴,三人知情识趣,都背着身坐得远远的,也不过来打搅皇帝的雅性。 在把白圭、项忠、叶盛、姚显送走之后,朱祁钰觉得心里舒坦多了。现在剩下的六位中书舍人全是自己亲信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原来那么多顾忌了。 以后再引进的中书舍人,不纳投名状肯定是不会收的。 如今要从客大欺店过渡到店大欺客的阶段了。 至于大臣们都去哪了? 内阁、翰林院、都察院、六部六科早已经炸开了锅,哪还有人顾得上皇帝啊。 岳正一大早,不仅将请求为胡皇后复位的血书递到了内阁,而且还在翰林院与同僚们一一告别,基本上已经把今天当成人生中最后一天来过了。 这么一闹,消息就在皇城南面这一大片官署区,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从宣德三年胡后被废,到正统十四年岳正上书,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里,所有大臣都对儒家礼法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二十年后,终于有人挺身而出,揭开了景泰大礼议的序幕。 很快岳正被叫到了内阁,陈循一脸地急切地劝道:“岳季方,你是去年的探花,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将来前途远大,何苦呢你这是? 你赶紧把血书撤回去吧,我们替你把事情压下来。虽然皇帝一定会知道,但到时候我们会替你解释,就说你是一时年轻气盛,误入歧途,现在已经知过改过了。 陛下仁慈,连徐有贞都可以原谅,也不会跟你过于较真的。” 岳正坚定地摇摇头:“阁老们的好意,季方心领了。但我意已决,离家之前,断头饭也吃了,送行酒也喝了,我现在把血书撤回去,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陈循闻言,转头看王文。王文转头看周忱,周忱看江渊,江渊则去看何文渊。 何文渊左右看看,发现最后人们的目光全移到了自己身上。 何文渊只得抬抬手,让众人道:“大家都坐吧,都坐吧,季方也坐,天气这么冷,大家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说。” 江渊苦笑道:“还坐啥啊,都要掉脑袋了,光喝茶有什么用?” 何文渊笑道:“哎,反正已经这样了,大家不要急不要慌。先坐下把茶喝了,然后咱们在内阁待一个时辰,等事情发酵完成,人尽皆知的时候,再带着季方去面见圣上。 我们在这里瞎想也没有用,到时候圣上自有明断。 反正不会到掉脑袋那么严重的,最多不过就是个流放,甚至季方反而升官了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只得听何文渊的,在内阁耗了一个时辰,就这样晾着皇帝,直到皇帝不耐烦,去叫宠妃来解闷的时候,众人才从内阁出来。 按照何文渊的提议,众人不走最近的东华文,反而出午门,绕到长安门外六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翰林院等官署聚集的区域。 文武百官纷纷驻足观望,有点头脑的都能看出来,这一石定会激起千层浪,朝野上下可以过个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新年了。 (本章完) ------------ 246 胡后兄弟晋封侯伯 锦衣卢忠告发襄王 不过文武官员里并不全是看热闹的,现场也有苦主在。 胡安、胡瑄兄弟两人之前被朱祁钰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每日在锦衣卫衙门当值,如今也听说了岳正上血书之事。 两人红着眼睛,分开人群,来到岳正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双双跪地,梆梆梆给岳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含泪离去。 胡家这个委屈太大了,正统七年十月,一直维护胡皇后的张太皇太后崩逝。仅过了三个月,到正统八年正月,胡皇后长女顺德公主薨。同年十二月,胡皇后仙逝。 一对母女死亡的时间点,让胡家人不得不猜疑。 而且胡皇后死后,仅仅以嫔御之礼,草草葬于金山。这丧葬规格,完全就是侮辱性质的。 再加上胡家这二十年来备受打压,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胡家两兄弟的举动,为现场气氛更添几分悲情,文武百官的议论更加热烈。 但还是没有人敢冒然站出来声援岳正,皇帝之前的郕王妃汪氏可是也和胡皇后一样生了两个女儿,却被皇帝死死卡住,到现在也不肯给皇后之位。 如果给胡皇后平了反,郕王妃紧接着要求做皇后,那皇帝该怎么办呢? 所以现在大臣们普遍认为皇帝不会给胡皇后平反。 鉴于皇帝如今拥有的巨大权威,在没看清风向之前,文武百官还不敢冒然站出来和皇帝打擂台。 于是在百官的注目礼送之下,内阁众臣带着岳正来到了西花厅。 皇帝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众人就坐。陈循等人都坐了,只有岳正一人站在最末位的何文渊身后。 朱祁钰招招手,示意何宜过来,然后向众人介绍道:“黄溥、何宜以参赞军务,大破瓦剌之功,分别升任左、右春坊大学士,入阁观政。他们资历尚浅,你们平时多关照关照,让他们在一旁跟着多看看多学学。” 皇帝说得委婉,但陈循等人也不会傻到当真。什么入阁观政,皇帝最器重的年轻文臣,能只是观政这么简单吗? 不过对于皇帝的破格提拔,众人也没有理由反对。当时让朱祁钰登基,就是用来背黑锅的。 不能说要背黑锅的时候,死命鼓动人家往前冲。现在仗也结束了,锅也背完了,好处全让别人分了,皇帝想提拔两个亲信都不行?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按照大臣们已经默认的规则,这次京师保卫战后述功酬劳,皇帝分走最大的一块利益是应该的。 区区两个春坊大学士,封了也就封了。 于是何宜取代何文渊,成了敬陪末座的那个。 接下来是谈正事,王文将岳正的血书递了上去。 朱祁钰展开血书,逐字逐句地看了半晌,看完之后眼泪也下来了。 陈循、王文等人见状,都诧异地看向何文渊,心知这次帝王心术被何文渊猜中了。 果然,朱祁钰叹息良久,红着眼睛给众人来了一句:“二十年了,不意我大明竟有忠臣在!” 众人闻言,都长舒一口气,皇帝这一句话就算给这件事最终定性了。 皇帝的意见有了,接下来就是朝野上下的博弈了。 内阁首当其冲,现场就必须作出抉择,朱祁钰就这样看着六位阁臣,等着众人一一表态。 何宜的态度不用问,肯定跟着皇帝走。 陈循很快也做出了抉择,自己好不容易当上首辅,不跟随皇帝还能怎么样呢,总不能也上南方总督军务去吧。 王文是皇帝的拥趸,对皇帝的认可度比何宜还高,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江渊、何文渊也都觉得还是得跟着皇帝,这日子才能过得更有奔头。 周忱左右一看,没有一个人反对,那光自己反对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而且皇帝刚才表达得很明白,谁反对,谁在皇帝眼中就不是忠臣。 于是,在场阁臣无一反对,皇帝与内阁达成了一致。 朱祁钰也不拖泥带水,当即便发布了诏命:“岳正心存忠义,清正廉直,升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翰林侍讲、中书舍人。 胡皇后之兄胡安,晋封平恩侯;胡皇后之弟胡瑄,晋封乐成伯。 岳正奏本,传示天下。凡生员及以上者,皆可上书议之。” 几位阁臣听完,一阵阵的无语。皇帝你都给胡皇后的兄弟封侯封伯了,还让大家议啥啊。而且连爵位的名号都想好了,这显然是预谋已久啊。 见众人迷茫,朱祁钰又补充到:“正旦大朝会,朕会对于胡皇后复位之事,给出最终的裁决。 不过你们都是朕的亲信,我也不忽悠伱们了,到时候我会正式给胡皇后复位。”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只能感叹皇帝是越来越强势了。 不等众人回话,朱祁钰又问道:“现在胡皇后的陵寝是何规格,礼部是如何祭祀的?” 陈循回道:“胡皇后当年是以嫔御之礼下葬的,礼部好像并未安排专人祭祀。” “哼,国无忠臣啊。岳正既然已经升了礼部祠祭司郎中,你就负责筹备胡皇后的祭祀事宜吧,过几日我会派国公前往致祭。” 岳正连忙欣然领旨。 朱祁钰又另外下了一道诏命:“歧阳王之曾孙李璇,禀性纯正,忠君爱国。于瓦剌兵临城下,社稷倾危之际,不避艰险,赴京勤王。 李璇亲临战阵,奋勇当先,大破敌军,屡立战功。率众斩首数千级,并手刃平章卯那孩。 李璇颇有其祖之风,朕追述歧阳王开国功勋,与李璇此次保卫京师之功并赏,复李璇曹国公爵位,从此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众人只是略一迟疑,便纷纷领命了。皇帝这次肯定要大封勋贵,意料之中的事情。现在皇帝手下只有一个才十岁的定国公徐永宁,看着也实在是有点寒酸。所以封就封吧,大臣们也不忍心再反对了。 谈完了事情,五位阁臣带着岳正如释重负地回内阁去了。 何宜依旧留在了西花厅,朱祁钰刚要和三位中书舍人商量商量中午吃点啥,亲卫便来禀报,有锦衣卫指挥佥事卢忠前来奏事。 虽然不待见锦衣卫,但这位卢忠对朱祁钰来说,可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人物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金刀案,就是卢忠引发的。 太上皇被囚南宫时,赐一把金刀给阮浪;阮浪再将金刀转赠给了名下太监王瑶。而王瑶在与卢忠一起喝酒时,金刀被卢忠无意间发现,告发给了景泰,从而引发了震惊朝野的金刀案。 然后景泰就又玩起了半吊子操作:当好人吧,当不彻底;当坏人吧,也当不彻底。最后把想向皇帝靠拢的人,全都推到了对立面上。 想到这里,朱祁钰向何宜问道:“卢忠来干啥来了,我要不要见他?” 何宜笑道:“不外乎就是告密和献宝而已,陛下还是应该见见他。锦衣卫在收集情报方面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陛下不宜过分寒了锦衣卫效忠之心。” “嗯,行吧,宣他进来吧。” 卢忠进来之后,行过大礼,果如何宜所言,向皇帝告发襄王在慈宁宫与孙太后密议之事。 朱祁钰听完都想说脏话了,这个卢忠的性格倒跟历史上记载的颇为一致,只能称赞他是真他娘的胆儿大。 连这种事情他都敢告发,无疑是别着脑袋谋富贵了。 何宜怕皇帝吓着卢忠,便替皇帝发问道:“襄王与太后密议,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本章完) ------------ 247 重拾厂卫监控内廷 蛇打七寸太后惊诧 让锦衣卫保护皇帝,这些人是一个比一个的废物。 但是说到如何刺探情报,那卢忠可就不困了。只见卢忠声情并茂、娓娓道来,让人有如身临其境、亲自见闻。 朱祁钰也不困了,在卢忠滔滔不绝、舌绽莲花的精彩描述渲染下,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等卢忠讲完,却发现厅中十分的安静。壮着胆子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卢忠就瞥见皇帝已经懵住了。 何宜在旁边咳嗽了一下,朱祁钰这才回过神来。 朱祁钰一边端起茶水,慢慢品着,一边总结了一下卢忠提供的情报: 皇宫之中人多、眼杂、规矩大、是非多。虽然孙太后与襄王是叔嫂关系,年纪也都不小了,在宫中见面叙旧问题不大,但是也要顾及规矩,不能两个人关在密室里独处一个时辰。 所以孙太后召见襄王,是在正殿之中,而且殿门大开。所谓摒退左右,不过是让一众宫女太监退到大殿门口。 慈宁宫主殿高大开阔,孙太后和襄王面对殿门并排而坐,时而畅聊家常,时而悄声言语,数十步外的宫人也难以听得分明。 孙太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召人密谈的,也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但问题出在皇帝刚刚将慈宁宫的总管换成了阮安。阮安虽然资历深厚,老成持重,不愿意牵扯政斗、招惹是非。 但是阮安手下的太监可不一定这么想啊。其中便有一个名叫高平的太监,选择了向皇帝靠拢。 襄王进宫时,高平恰巧就在殿中当值,更恰巧的是,高平还精通唇语。 诺大皇城,光正式的太监就有接近一万两千人。人一过万,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 所以就这么巧,高平就是有这个语言天赋,有这个足够安身立命的特长。 偏偏孙太后为了避嫌,也并不禁止宫人往自己和襄王所在的方向瞅。 而卢忠交游广泛,与高平是莫逆之交。 很快,消息就借助卢忠,传到了皇帝耳中。 于是朱祁钰连孙家要和定西侯家联姻都提前知晓了,卢忠提供的情报,也就一验便可知真假了。 这要是能有个机敏灵巧的眼线安插在孙太后身边,倒也确实十分的令人心情舒爽。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卢忠笑道:“好了,卢爱卿你的忠心朕了解了。你刚一来见过朕,朕就给你升官,容易引人联想。 这样吧,伱先回去,用心替朕收集情报。等过完年,朕再给你升指挥同知。” 卢忠一听有戏,连忙谢恩。 待卢忠告退,朱祁钰对何宜笑道:“你还别说,这卢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以前是我过于小看锦衣卫了?” 何宜回道:“有这么多年经营的关系网在那里,只要陛下给予足够的信任和权限,锦衣卫的刺探情报方面,绝对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就是内廷的太监,只要用的好,也能替陛下把宫中情报打探的明明白白的。”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你没事也去内书堂给太监们授授课吧。也多替朕搜罗搜罗可用之人。“ 何宜闻言,连忙谢恩。 到了仁宣两朝,太监越发受到重视,一部分年轻聪敏的太监,是会被选拔进内书堂读书的。而为太监们授课的,都是那些学识渊博的翰林们。 对于将来志在位列宰辅的翰林们来说,多去内书堂授授课,对自身也大有裨益。 终于折腾完这一上午,朱祁钰便拉着三位中书舍人吃饭去了。 齐王府中风轻云淡,皇城之中却再次炸开了锅。 一众翘首祈盼的文武官员,不仅没有等来岳正人头落地的消息,反而看到内阁一众阁臣有说有笑地簇拥着岳正回来了。 一时之间,众人都懵住了:这不符合常识啊,说好的舍生取义、慷慨赴死呢?说好的手起刀落、身首异处呢?说好的人生最后一天呢? 待岳正等人走近,众人方才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陈循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说道:“陛下有旨,岳季方奏书,传示天下,有生员及生员以上功名之人,皆可上书朝廷,各抒己见。 另外岳正心存忠义,清正廉直,升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翰林侍讲、中书舍人。 胡皇后之兄胡安,晋封平恩侯;胡皇后之弟胡瑄,晋封乐成伯。” 陈循话间一落,现场气氛瞬间凝固了,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文武大臣一时都接受不了:这也太突然了吧,皇帝的立场已经如此明确,那还有谁能阻止的了?也就是说,转眼之间,胡皇后就要复位了? 陈循、周忱、江渊、何文渊把岳正留在原地,便径自回内阁去拟诏旨了。 而王文则拿着岳正的血书,回了都察院。 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这三法司衙门挨在一起,位于西城的阜财坊,并不在皇城这边。 王文现在一人管着都察院和刑部两个衙门,备受皇帝信重。 既然皇帝要将岳正奏书,传示天下,那自然是先从都察院的御史们开始。传示完,御史们就可以上书了。 然后是传示刑部和大理寺,三法司这边传示完,再发回给吏部、兵部、户部、鸿胪寺等部寺。 没过多久,刚准备吃午饭的孙太后已经得到了消息。 孙太后又气又惊,这午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本来的计划,是皇帝在明,自己的上皇派在暗。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皇帝千防万防,总有防不住的那一天。 没想到啊没想到,在明处的皇帝,竟然选择了主动发起进攻,而且正好是打蛇之七寸、攻敌之必救。 上皇派如果不出来应战,继续潜伏的话,那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心离散,大势尽去。 如果出来应战,那蜇伏待机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最令孙太后心惊的是,真到了要用人的时候,却发现人没了:铁杆的上皇派胡濙、王直,要么告老还乡,要么被迫离京了。 深受太上皇恩遇的商辂、彭时,离京。深受宣宗皇帝恩遇的于谦,离京。 中正耿直的王翱,刚回京,屁股都没坐热就又被皇帝调走。 剩下的这帮重臣,陈循、王文、周忱、江渊、何文渊、罗通、刘中敷等人,不论是对宣宗,还是对太上皇,都没什么太大的感情。 尤其是何文渊和罗通、刘中敷这种正统朝的倒霉蛋,心里正在记恨太上皇都说不定。他们要是能跟太上皇讲感情,那绝对是心理有毛病。 最重要的是,今天孙太后刚连续召见了襄王、自己的父亲孙忠、以及定西侯家的蒋义。 按照道理,今天实在不好再召见别人了。如果一天之内召见个没完没了,很容易让人说闲话的。 亲信太监金英、兴安也不在身边;钱皇后瞎了只眼、瘸了条腿,正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周皇后则是小富即安,拿到皇帝给的好处,就准备见好就收,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生过日子。所以孙太后也只能宫中枯坐,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本章完) ------------ 248 英国公府站队复后 武定侯府设宴认女 一下午、一晚上,岳正的奏本内容飞速地传播,各种消息和舆论不断地发酵,京城变得越来越热闹起来。 十王府,聚集着进京的亲王、郡王。分别以岷王和襄王为中心,各皇亲、勋贵往来交通、络绎不绝,都积极地参与到这场嫡庶之争的讨论中来。 朱祁钰则悠哉悠哉地玩了一下午、一晚上。 到了第二天,十二月十八日上午。 朱祁钰带着自己的小王妃,早早来到前院。今天是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亲率使团进京的日子。 这两人可是替朱祁钰重创也先立了大功。而且虽然明军主力已经班师回朝,但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的六万大军却依然在联合追击也先残部。 本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这六万联军占据要津、往来巡逻,彻底切断了也先与明廷的联系。 也先再想派遣使团到大明朝贡?那是想也不要想了。 没有了使团从大明源源不断地弄来铁器、箭矢、铠甲等物资,也先是熬不住多方的封锁和夹击的。 不说别的,光是箭矢一项,如果得不到补充,那自家的存量用完了,之后还玩啥?岂不是只能干瞪眼,被别人追着打了。 大家都能得到利益的同盟,才会是稳固的同盟。 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成为了蒙古最有权势的两大巨头,获得了巨大的利益,自然是非常坚决地拥戴大明天子。 而朱祁钰得到的好处更是数都数不清。重创也先收获的崇高威望就不说了,现在不用耗费一兵一卒,就有六万蒙古大军替大明去彻底消灭也先,真是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最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两大盟友,朱祁钰想什么时候让朱祁镇回来,就可以什么时候让他回来。 完全是自己一言而决,别人根本就干扰不了。 如果朱祁钰还不想让朱祁镇这个讨厌的太上皇回来,只要向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委婉暗示,让也先派出的和谈使团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草原上就是了。 等需要太上皇的时候,再派出使臣去接就好了。 如此一来,可攻可守,进退自如,好不惬意。 朱祁钰歪在软榻上,悠哉悠哉地听何宜、徐正、黄鉴三人念奏本。 林香玉则在正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英国公张忠拉家常。 张忠可不想拉家常,而是心里有些发虚,也不知道一大早被叫来,又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 林香玉见张忠有些不耐烦了,便进入了正题:“今天陛下请国公来,是有几件事情要和您商量。” “王妃请讲。” “第一个,听说英国公府在玉泉山附近有二百顷御赐田,我想拿五百顷上等良田跟您置换一下。” 这个倒不是什么太吓人的事情,张忠暗暗舒了口气,连忙回道:“王妃需要,尽管拿去就是了。我们府中的一切,都是皇家的恩赏,以臣事君,哪里还用谈什么置换呢。” 林香玉笑着摆摆手:“那可不行,就算英国公自己不介意,传扬出去,让外人说皇帝抢勋贵的良田,成什么体统。 过了年,我们一家要搬去玉泉山居住,那边的土地,除了您英国公府的二百顷,其余的我们都已经置换完了。 您肯行这个方便,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可能再让您白白吃亏。” 张忠闻言,也不再坚持。 林香玉继续说道:“我要认武定侯为父,后天在武定侯府正式摆酒认亲。为了将认亲仪式办得更加正式,我们这边出三四个见证人;武定侯府出三四个见证人。 我想请英国公、安国公、曹国公、定国公做我们这边的见证人,不知道英国公肯不肯给这个面子?” 张忠都有些听懵了,呆坐了半晌才会过神来,这也太吓人了,昨天才出了岳正为胡皇后争取复位这件事情,今天齐王妃认亲就又出来了。 这是生嫌京师不够乱啊,张忠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那可是武定侯府啊,还有永嘉大长公主坐镇,这亲一旦认了,齐王妃的地位就算彻底稳固了。 以后再有谁想着抬抬手就把齐王妃干掉,那就成了纯纯的白日做梦了,就算皇帝点头了,勋贵集团都不能答应。 再看看王妃请的这些见证人,四个国公,好大的排场。 也不好思考太久,张忠满脸笑容地答应了下来,并起身行礼道贺。 然后张忠好奇地问道:“王妃,这个安国公是谁啊?” “安国公啊,就是兴安侯,今天陛下就会发下诏命,晋封兴安侯为安国公。” 张忠点点头,这次京师保卫战,兴安侯确实功劳足够大,晋封个国公也没什么问题。 紧接着,林香玉抛出了第三个,也是最尖锐的那个问题:“胡皇后的事情,英国公也听说了吧。陛下准备派出一位国公,去胡皇后的陵寝祭祀,不知道英国公肯不肯辛苦一趟?” 张忠倒是早就知道胡皇后复位的事情,上次皇帝接见胡安、胡瑄兄弟,正好张忠也在。 但是这个去祭祀胡皇后的差事可是真要命,真要去了,就等于纳了投名状,彻底站到皇帝阵营,与上皇一派势不两立了。 最让张忠犯难的地方,在于皇帝实在太年轻。一旦自己拒绝了齐王妃,那势必彻底遭到皇帝的厌弃。接下来皇帝掌权期间,英国公府就再也甭想出头了。 皇帝确实还念自己爷爷河间王张玉的旧情,但这份感情不是万能的,不足以支持张忠一直没完没了地左右摇摆。 朱祁钰就已经算是对英国公府够讲感情了,要换成别人这样犹犹豫豫的,早就一脚踢开,彻底眼不见心不烦了。 林香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张忠,也不催促。 终于,张忠心一横,牙一咬,把桌子一拍:“我去,微臣愿奉王命。” 林香玉笑道:“行行,那就有劳英国公了。这次是以皇后之礼,祭祀胡皇后。过了年,陛下还会再亲自去一趟的。” 张忠点点头,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张忠便告辞了。 送走了张忠,林香玉命人将正门打开,不多时,朱祁钰也走了出来。 两人一起站在门口,亲自迎接了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然后将众人请到绛云轩中设宴招待。 脱脱不花这次带来了自己的现任妻子,也就是也先的姐姐,以及妻子所生的也先猛可。另外还有其他女人生的幼子马儿古儿吉思。 对于也先的姐姐,以及也先猛可,那就不用客气了,朱祁钰直接派人送他们去和之前俘获的也先一妻二子团圆去了。 脱脱不花幼子马儿古儿吉思,则被安排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深宅大院。根据朱祁钰之前和脱脱不花的协议,其幼子要在北京成长学习。 同时,阿剌知院也将自己的幼孙带来了京城,要求与脱脱不花幼子享有同样的待遇,这也是提前答应好的,朱祁钰也早已经命自己的王妃安排妥当。 众人一边宴饮,一边将之前通过密使达成的协议,再次重申了一遍。 这次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亲耳听到皇帝的承诺,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朱祁钰又邀请了二人参加后天的认亲仪式,二人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到了下午,宾主尽欢,宴席散去。 朱祁钰送走众人,并不着急回房睡觉,而是来到西花厅,下达了晋封兴安侯徐亨为安国公的诏命。 至此,虽然朱祁钰在侯爵上依旧吃亏,但是要论国公,站在皇帝阵营的有英国公、安国公、定国公、曹国公。 中立的,魏国公。上皇派,成国公。 朱祁钰已经占了绝对优势,这样再有什么典礼仪式,办起来就体面多了。 紧接着,武定侯府开始将请柬陆续发出。 收到请柬的皇亲勋贵、文臣武将一传十,十传百。武定侯府认女的消息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如今的京城,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应接不暇。 就连朱祁钰自家的产业接天楼,生意都更上一层楼,变得一座难求。那些富贵之家全都挤在这里等着听最新消息。 (本章完) ------------ 249 京城上下舆情汹涌 推波助澜皇帝发狠 西城鸣玉坊,挨在一起的接天楼和神女阁,是齐王妃名下日进斗金的两项产业,也是朱祁钰手中玩转情报的一双利器。 朱祁钰命王妃从神女阁中选取了十名最美丽最性感的女子,每日在接天楼中,为宾客播报时事要闻。 宾客嘛,总是更愿意认真倾听绝色尤物讲话,更何况接天楼传递消息又快速又准确。 而且听完消息,宾客们还可以聚在一起尽情讨论。有些话题,如果在外面讲,很快就会被锦衣卫请去诏狱了。但在接天楼中,可以畅所欲言,只要不是二百五到公然辱骂皇帝,讨论完拍拍屁股就可以走,啥事没有。 所以接天楼变成了京城的消息海,每日人满为患,一座难求。 十二月十九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朱祁钰快到中午时才迤迤然来到西花厅,听取练纲、何宜、徐正、黄鉴的汇报。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昨天下午武定侯府认女的消息才从接天楼发出去,现在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 普通老百姓看热闹的成分比较大,毕竟王妃与皇后那差距可就大了去了,皇后涉及到大义名分,乃一国之母,从儒家理法上讲是所有国人的母亲。 但王妃就不一样了,皇帝愿意宠爱哪个就宠爱哪个,郕王太妃也好,齐王妃也行,百姓们并不在乎,两妃之争顶多就是给老百姓茶余饭后添点谈资而已。 京城的大部分老百姓嘛,还是认太上皇为正统皇帝,认太上皇后为正统皇后。至于代摄君位的景泰皇帝怎么折腾他自己的王妃,不关老百姓的事情。 其次是文臣,反应也不激烈。郕王太妃的祖父汪泉是金吾左卫指挥使,郕王太妃是地道的武将世家出身,文臣也没那么喜欢郕王太妃。 所以皇亲、勋贵、武将、文臣之中,文臣最先破罐子破摔了,爱谁谁吧,反正不论哪位王妃得势都免不了亲近武将勋贵了。 勋贵、武将则分裂成两半,亲皇帝的勋贵、武将支持齐王妃;亲太上皇的勋贵、武将支持太郕王妃。 皇亲之中,除了岷王和蜀王两家,剩下的一面倒支持郕王太妃。 不过在胡皇后复位的问题上,局面就完全不同了,除了铁杆的上皇派,剩下的人一面倒地同情胡皇后,仅有的少数中立派也被舆论裹挟,不敢轻易发声了。 尤其是民间反响最大,老百姓几乎没有不支持胡后复位的。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那些监生、贡生、秀才、举人、普通读书人,见大势已成,法不责众,呼吁为胡后复位再无风险,便纷纷不约而同地记起了圣人在书中教的儒家礼法,个个慷慨激昂、一脸义正辞严地要求拨乱反正。 听完了汇报之后,朱祁钰向何宜等人笑道:“别看这些读书人如此的慷慨激昂,然而能因胡皇后复位事得到重用的,就只有岳正一个人。 因为岳正是真正地承担了杀头的风险,而且如果有一天真如仝寅所言,太上皇复辟了,岳正还是会被彻底清算的。 他承担了捍卫礼法,伸张正义带来的巨大风险,也就有资格享受忠义国士该有的待遇。 至于那些跟着瞎起哄的,就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一样,他们早干什么去了。” 何宜明白皇帝的正义感又发作了,笑呵呵地回道:“豫让和申包胥那样的国士,一朝能出一两个就顶天了,剩下绝大部分人都是盲目从众而已。 陛下不抱期望,也就不会有失望了。” 说罢,何宜将一份奏本递了过来:“陛下,定西侯家上书,蒋贵之子蒋义因足疾无法袭爵,请求让蒋琬袭封定西侯。 并且蒋义已经与孙家定下联姻,为蒋琬娶太后的侄孙女为妻。蒋家一并请封其为定西侯夫人。”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向徐正问道:“惟中,你说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徐正见皇帝发问,连忙谨慎地回道:“微臣以为,臣下嫁娶之事,陛下倒是不好直接阻止。 但是爵位传承,必须是父传子、子传孙。哪有儿子健在,却将爵位直接传给孙子的呢?”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的奏本递给徐正:“爱卿所言甚是,你就替朕作如此回复吧。” 说罢,朱祁钰又转向练纲问道:“《救亡图录》做好了吗?” 练纲连忙回道:“启禀陛下,第一稿已经完成,一共有九十九页。微臣领着文士与画工,不眠不休,已经制作了一百份。” 说罢,练纲起身到书案上取过一本厚厚的画册递给了皇帝。 朱祁钰从头到尾,认真地翻看了一遍。上面有太上皇摆开天子仪仗,带着瓦剌大军,分别在紫荆关外和北京城下叫门的场景;也有土木堡战场的惨状、王振在军中侮辱打压英国公、成国公等文武勋贵的场面。 有对孙太后、钱皇后八大车珍宝、六十万两白银输送瓦剌的描述;也有皇帝送车马仪仗、太上皇后献嫔御、侍婢、炭火、毡帐,关切太上皇的温情脉脉。 更有对京城大战,重创也先的详尽记载。 总之,看了这本《救亡图录》,基本就能对从土木堡之变,到京城保卫战,这期间发生的林林总总的大事,有个直观而全面的了解。” 朱祁钰看过之后,非常满意,命令练纲立刻发下去,优先发给亲王、郡王,其次是封疆大吏、地方重臣。 项羽说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同样的道理,太上皇做了这么多’好事‘,而景泰皇帝立下了救亡图存的不世之功,不拼命宣传,让全天下都有所了解,那岂不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了。 商量完这些事情,朱祁钰便回房去了,接下来就是养精蓄锐,然后明天去给自己的老丈人磕头。 再过个几天,京城会越来越热闹,因为备受皇帝讨厌的大宗伯胡濙,即将带着建文帝的儿子抵达北京。 到时候嫡庶之争,也将愈演愈烈。 朱祁钰的态度很明确:要战,就彻底战个痛快。 历史上的景泰帝,就是一直被庶出身份所累。当了八年代皇帝,也就被恶心了八年。天天被大臣恶心也就算了,关键就连皇后汪氏都跟着往景泰帝心口上捅刀子, 所以现在朱祁钰也就铁了心了,非要一次性地把嫡庶之争搞明白不可。 你们要是清清白白的也就算了,关键伱孙氏是靠着以妾灭妻得的嫡位。而你孙氏的丈夫,则是大反贼的孙子、小反贼的儿子,一家子也是靠造反夺嫡得的皇位。 一个个的都是乱臣贼子,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夺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遵守仁、义、礼、智、信? 哦,看见我了,你们全都福至心灵,记起圣人教你们的儒家礼法来了,没完没了唧唧歪歪,跟我扯什么嫡庶正统,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本章完) ------------ 250 武定侯认女齐王妃 朱祁钰大礼拜国丈 十二月二十日,清晨。 吃过早饭,认真地梳洗打扮过后,朱祁钰带着太妃、宠妃,一家人整整齐齐,全部出动,来到了武定侯的新府邸。 老武定侯府给了二房,成了文信侯府。 新武定侯府位于东城黄华坊,靠近朝阳门,原是王振的奢华宅邸之一,朱祁钰查抄之后转送给了武定侯,作为认亲之礼。 虽然朱祁钰一家起的早,走的早,但到武定侯府时,里里外外已经非常热闹了。 还有很多来得更早的:刘昌、赵珄天不亮就起来,带着三千亲卫,将整个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今天没有收到请柬的人,是别想进来了。 不过武定侯府在远一些的街道路口都搭了粥棚、设了喜宴。 无论是路过的僧道、街边的乞丐,还是普通的百姓,都能沾沾侯府的喜气。大明宝钞、茶水点心、香粥馒头、酒肉蔬果,没命地向外布施。 不仅如此,武定侯府对今天的喜事极为重视,对贫苦之家、街头乞丐,连御寒棉衣都发。 只要来道声喜,称句贺,所有人都可尽情取用。 武定侯府大喜的日子,哪怕只是无依无靠的乞丐,也可以像普通百姓过年时一样,开开心心地享乐一天。 皇帝亲信的文臣、勋贵、武将,比朱祁钰来得还早,有差使的四处忙活,没差使的则喝茶闲聊。 陈循和王文被定为了认亲礼的司仪。英国公、安国公、曹国公、定国公是皇帝一方的见证人;岷王、蜀王、成山侯王通、富阳侯李舆是武定侯府一方的见证人。 还有皇帝最近提拔的内廷十一位管事大太监,也全部到场,四下里帮着忙活。 就连锦衣卫,千户及以上的将官都来了绝大部分。 朱祁钰虽然平素不待见锦衣卫,但今天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老丈人武定侯郭昌现在掌锦衣卫事,上官家里办喜事,下属前来道贺,天经地义,就算皇帝也没理由把人赶出去啊。 干活的人手这么多,而且郭昌夫妻、朱祁钰夫妻今天是正主,不用管事,都到后堂陪着永嘉大长公主闲聊去了。 今天的前院总管是文信侯郭聪,负责招待男客。后院总管是文信侯夫人和宣懿太妃,负责接待女客。 如今武定侯和文信侯两房没了利益之争,又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朱祁钰拉着林香玉进了后堂,后堂里坐着永嘉大长公主、含山大长公主、岷王、蜀王、郭昌夫妇。朱祁钰鞠躬,林香玉磕头。 永嘉大长公主是太祖十二女,岷王是太祖十八子,这两人是一奶同胞。含山大长公主是太祖十四女。 太祖还在世的子女,也就只剩这三位了。 蜀王朱椿,太祖十一子,和永嘉大长公主也是一奶同胞。不过已经过世,今天坐在这里的蜀王,是朱椿第五子,朱悦劭。 永嘉大长公主已经说服了岷王、蜀王这两家全力支持皇帝。 剩下的亲王,则全部支持太上皇。 至于这些亲王,为什么会对太上皇如此死心塌地,朱祁钰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从母系说,孙太后就是小妾啊,朱祁镇刚出生时,绝对是毫无争议的庶子。然后孙氏通过极为恶劣的手段,把嫡妻胡皇后打倒。 按说亲王们要拥护嫡长制,那也该是支持胡皇后啊。 再从父系说,建文一脉才是嫡系正统啊。亲王们就算要拥护嫡长制,也应该是支持建文一脉才对啊。 从太宗、仁宗,到宣宗、正统,这全都是乱臣贼子啊。 你们这些亲王一边喊着拥戴嫡长,一边坚定不移却站队孙氏和朱祁镇,这行为之矛盾、逻辑之混乱,真是让人费解。 既然讲道理讲不通,朱祁钰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今天除了岷王和蜀王,其他亲王是一个没请,连请柬都没发。 就连贤名远播的襄王,都被朱祁钰直接无视了。 朱祁钰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将哪怕一丝精力,浪费在说服藩王上面。试图劝服藩王,纯粹就是去找气受。 有那精力,不如多多攒着。明年开春大力耕耘一番,争取最迟后年生下嫡长子,也让自己手下这帮亲信早点把心放到肚子里。 双方闲聊了大半个时辰,待客人到齐,才一起出至正院。 在众人的见证下,行了认亲之礼。 初时,观礼的众人只是惊叹,这个场面是真大气:太祖在世的三个子女全部到场,首辅、次辅主持仪式,四公二侯两亲王做见证人。出席的三品以上文官武将也是乌泱泱一大片,多到都数不过来。 然后皇帝亲自陪着王妃,先给永嘉大长公主磕头行礼。这倒也就罢了,毕竟永嘉大长公主是太祖的女儿,长皇帝整整三辈,按家礼来说,磕个头也不过分。 但是皇帝接下来的举动,就让在场众人大为惊诧了:皇帝竟然继续陪着王妃磕头,给武定侯夫妇也行了大礼。 这下再也没有人敢轻视武定侯郭昌了,皇帝用最有说服力地方式,直截了当地向在场众人表明,这次认亲绝对不是闹着玩玩。 皇帝毫无疑问是真的拿武定侯当国丈的,而且武定侯在大明的国丈中受礼遇程度可排第三。 太祖肯定是给自己的老丈人磕过头的,这个没有疑问。 太宗应该也给老丈人磕过,问题不大。毕竟太宗成亲时还是燕王,而他的老丈人徐达当时是魏国公,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之后的皇后出身下降,仁宗、宣宗、正统,肯定没给老丈人磕过头。 到了朱祁钰这里,荒唐劲儿再度爆发,又大大地震惊了群臣一把。 不过郭昌夫妇也不好过,战战兢兢地受完礼,武定侯夫人曳氏一边将传家之玉亲自给女儿戴上,一边向皇帝嘱咐道:“今天是认女的大喜之日,陛下的大礼我们就壮着胆子受了,不过只此一次,可是下不为例了。” 朱祁钰点点头,同意以后只鞠躬便可。 接下来便是在四公二侯两亲王及在场一众宾客的见证下,将林香玉正式记入武定侯府家谱。从此林香玉的官方称呼变成了齐王妃郭氏。 认亲礼结束,亲近家人、尊贵宾客一起去了后厅小聚,其他人则在前厅宴饮。 这顿饭吃到下午,宾客们才陆续散去。有幸见证了这场盛事的人们,回去到处传播消息去了。 至此,齐王妃的地位彻底稳固了下来。而皇帝,也再次获得了一大批人的支持。 皇帝娶武将之女,再通过武将外戚与勋贵集团形成联系,和直接娶勋贵之女,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如今皇帝直接娶武定侯之女,之前那部分保持中立的勋贵,立场已经有了很大的动摇。 (本章完) ------------ 251 六万亲军迎真嫡子 顺势阅兵震慑藩臣 再说储位之争、改易太子,是个很玄妙的事情。 以朱祁钰掌握的历史经验来说,大臣们并不介意把朱见深换掉。 历史上的景泰,权谋手段菜到极致的情况下,都没有任何一个大臣站出来反对改易太子,人心向背由此可见一斑。 朱祁钰思考了很长时间,觉得究其原因,还在于自己的皇位是大臣们拥立的,但太子朱见深却不是大臣们真心拥立,而是太后执意要先立朱见深为太子,然后才肯下懿旨立自己为皇帝。 所以大臣们也是在国难当头之际,为了扶自己登基,不得不对孙太后做出了妥协。 总之一句话,立朱见深为太子,大臣们也是不情愿的。 有嫡立嫡,无嫡才立长。 如今太上皇二十三岁,皇帝二十二岁,未来两人都完全有可能生育嫡子出来。 不论是太上皇一派,还是皇帝一派,都未必情愿去全心全意支持一个庶子。 所以只要不出现夺门复辟那样的意外事件,不论是太上皇的庶长子朱见深,还是皇帝的庶长子朱见济,都不是符合大臣心意的效忠对象。 在比赛生育嫡子的道路上,朱祁钰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 如今朱祁镇远赴西域,而且跟着也先,被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的六万大军追得四处逃窜。 之前给他送去的女人全被扔在了大同,现在朱祁镇想睡个汉女都是奢望,就更别说生什么嫡子了。 钱氏已经当了八年皇后,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生育能力本来就没有被证明过,更何况现在又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朱祁镇还是个极度的颜值控,所以就算在西北打完猎回来,也很难再和钱氏生什么嫡子了。 至于周氏,虽然被朱祁钰强行提升为皇后,但是大臣心中不认可,也不把她生的儿子朱见深当成嫡子看。 而朱祁钰则潇洒多了,自己的小王妃还未及笄,年纪轻轻、身体又好,慢慢生就可以了。 只要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的六万大军不叛变,自己想什么时候让朱祁镇回来,就什么时候让他回来。 后年生出嫡子,就后年去接;大后年生出嫡子,就大后年去接。 至于明年,那就别想了,不可能让朱祁镇明年回来,再不济也得等到景泰朝第一次殿试结束再说。 十二月二十一日,清晨。 林香玉一早起来,去跟着永嘉大长公主、武定侯夫妇去拜了祠堂,正式完成了全部认亲仪式。 然后朱祁钰带着林香玉一起来到了隔壁的大宁都司新衙门。这原是王振的家庙:敕赐智化寺。 也就是朱祁镇亲自给寺庙赐的名。 历史上朱祁镇复辟后,给王振建祠祭祀,那祠堂就是建在智化寺后院。而且祠堂被朱祁镇赐为名:旌忠祠。 最可笑的是,大臣们不管,一直到明朝灭亡,大臣们都不管。 直到三百年后,才由充满正义感的‘十全老人’下旨摧毁了这座祠堂。 朱祁钰在庙中转了一圈,也不得不感叹京师之人对佛的迷恋。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这些人建个破寺院却极尽奢侈之能事。 也不知道他们口中佛的慈悲,到底体现在哪里。 好在佛事掰扯不清,朱祁钰也不想过于纠缠,便拉着自己的王妃,又和大宁都司的将官们大吃大喝了一顿。 之前大宁都司押注在朱祁钰身上,使出了全力,把脑袋别腰带上替皇帝玩命。如今大局已定,是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朱祁钰在席间做了一大堆封赏承诺,光伯爵就给出去了六个,总算把大宁都司的将领哄得个个都兴高采烈。 众人志得意满,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王妃生下嫡子,彻底巩固住大宁都司的劳动成果了。 朱祁钰今天也越说越高兴,喝得有点多,在席间撑了个把时辰,就晕晕乎乎回武定侯府睡觉去了,只留下众将继续尽情宴饮。 两日无话。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放松了整整三天的朱祁钰,带着妃子们回到了王府。 回到府中没多久,一家人还在太妃屋里聊天,英国公张忠便来回禀祭祀胡皇后之事。 太妃也想听,于是便命人直接将张忠请了过来。 张忠将去西山的经过,以及胡皇后的陵寝情况,这次的祭祀流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听得太妃也是止不住地唏嘘,堂堂嫡妻元配、正牌皇后,最后落得个嫔御之礼下葬,死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 送走了张忠,太妃向林香玉苦笑道:“看吧,没有儿子,结局就是这么惨。不是我夸自己儿子,祁钰肯为了你去给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武定侯磕头,足见对你是一片真心实意了。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小夫妻俩以后能好好过日子,别像孙太后一样,先是把自己的丈夫照顾得英年早逝,死的不明不白;然后又把儿子教得一塌糊涂,差点把整个大明都送了。” 林香玉连忙回道:“母妃放心,儿媳懂得‘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人’的道理。能得夫君厚待如此,儿媳便是替夫君去死,也心甘情愿了。” 太妃满意地笑笑:“伱有这份心就够了,咱们谁都不必死。都好好活着,一起看坏人死绝,那才解气。 行了,你和祁钰回房培养感情去吧,舒心安逸地生儿育女才是眼下最要紧的,府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明天我亲自安排着接待东吴郡王。” 朱祁钰闻言,连忙拉着自己的小王妃回房尝试新花样去了,一夜无话。 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 朱祁钰出动了六万亲军,从紫禁城奉天殿,一直延伸到西直门外二十里。 这不仅是为了迎接东吴郡王这位建文帝仅存的嫡子,也是变相搞了一次阅兵仪式。让满朝文武,尤其是外地进京的文臣武将、皇亲勋贵,好好见识见识天子亲军的威严。 朱祁钰将姿态摆放得非常低,天刚蒙蒙亮,就已经乘辇车赶到城外二十里处。 一个时辰后,文武大臣才陆续赶到。 朱祁钰命内阁会同司礼监,依名册点察应到人员。 结果出乎意料,除了岷王实在年老,辈份又高,被朱祁钰特许不必前来之外,剩下的竟然全都到齐了。 就连心中极度厌恶朱祁钰的襄王,以及有足疾却刚被朱祁钰强行要求袭爵的定西侯蒋义,孙太后的父亲会昌侯孙忠,孙太后的兄弟孙绍宗、孙续宗、孙纯宗,都全部到场。 (本章完) ------------ 252 朱文圭入京正名位 朱祁钰进宫警太后 朱祁钰发现自己过于低估自己现在的权威了。 本来以为会有相当多的人称病不来呢,但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有大臣、藩王、勋贵敢公然和皇帝打擂台。 明初的皇帝,本就威权极大,否则朱祁镇也不可能从决定亲征到实际出发只用五天了。 再加上朱祁钰砍的那八万多瓦剌人头,就实打实的摆在西直门外,所有进京的地方要员、藩王勋贵都亲眼看到了。 三个月前还不可一世的也先,转眼已经被皇帝整成了丧家之犬。 那可是八万大军啊,亲王们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也知道自己凑不出媲美也先的军队来。 至少目前来看,还没有哪个亲王有起兵靖难的打算。 即便皇帝已经公开表露了为胡皇后复位的意愿,也没有任何一个亲王想要靖难。 即便皇帝将自己的王妃认到武定侯名下,易储之心已初露端倪,但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亲王对起兵靖难感兴趣。 建文帝菜成那个模样,太宗的靖难都赢得十分艰险。 如今的皇帝已经用京师保卫战的巨大胜利向天下证明了,景泰皇帝至少比建文强个十倍。 而眼下的亲王们自认才能是远远比不上太宗皇帝的,那这个难靖着有什么意思呢。除了落个满门抄斩,还会有别的结局吗? 朱祁钰坐在辇车里喝着热茶,其他人则伫立在寒风中静静等待。 亲王们聚在一处,襄王看向辇车方向,目光颇为的复杂。 其实从理性的角度讲,襄王也知道如今的局面全是朱祁镇的鲁莽无知造成的,而朱祁钰的上位,既是无奈之举,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虽然襄王是仁宗嫡子,也拥有理论上的继承权,但襄王离着真正继承皇位,差得远了去了。 土木堡之变后,从孙太后的立场讲,都未必真的考虑过让襄王继位。 至于大臣们,那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让襄王继承大统。明证就是:所有大臣全部一边倒的要求朱祁钰继位,没有哪怕任何一个大臣提出过要襄王继位。 别看襄王人望不低,但是你真的朝皇帝宝座走两步试试?看满朝文武大臣弄不弄死你就完事了。 大臣们的第一选择,绝对是让皇统留在宣宗一脉,怎么可能在宣宗还有子孙的情况下,转移帝系到襄王一脉,那不是纯属吃错药了吗。 所以朱祁镇被俘后,继位的人选,要么是朱祁钰、要么是朱见深。 考虑到当时的情形,根本不允许立一个三岁小孩子当皇帝,朱祁钰就是唯一的皇帝人选。 所以朱祁钰的继位,在法理上是没有问题的:不是夺权,不是篡位,而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列祖列宗,朱祁钰不得不出来背锅。 这也是朱祁钰在继位前后可以各种任性要价的原因。 作为背这口大黑锅的唯一人选,朱祁钰跟大臣们要点安家费,这不过分吧?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东吴郡王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朱祁钰下了辇车,满脸堆笑地立在最前面。 礼部尚书胡濙、恭顺侯吴瑾、忻城伯赵荣被派出迎接东吴郡王、西吴郡王。但西吴郡王一家人不愿再沾惹是非,选择了暂住凤阳,所以这次进京的只有东吴郡王一家。 马车缓缓驶到朱祁钰近前,胡濙、吴瑾、赵荣等人先向皇帝行礼,然后再恭请东吴郡王朱文圭下车。 马车软帘掀开,已经四十八岁的朱文圭走出了马车。 朱祁钰热情地走上前,亲自搀扶。 两岁时便被关入凤阳,此时朱文圭已经被囚禁了四十七年。由于一直与世隔绝,朱文圭几乎什么都不懂。 而朱祁钰一向极少穿龙袍,导致朱文圭都没认出眼前这位年轻人就是皇帝。 下了马车站定,胡濙在一旁提醒道:“郡王,您应该向皇帝行礼啊。” 朱祁钰连忙摆摆手,一脸哀痛地叹道:“不必了,这么多年,让王叔受苦了。太祖圣训,凡朱家子孙,俱当念亲亲之谊。 然而我们四房与长房却手足相残至此,朕每每思之,便痛心疾首。当是我与王叔赔礼才是。” 说罢,朱祁钰向朱文圭深深一躬。 朱文圭讷于言辞,叫了一句陛下,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哽咽落泪。 朱祁钰安抚道:“王叔切莫悲伤,以后祁钰必当尽心奉养王叔,再不让王叔受半点委屈。” 说罢,朱祁钰便扭头向众人说道:“请众爱卿以亲王礼朝拜王叔。” 皇帝亲信一派闻言毫不犹豫,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这帮亲信心里也觉得解气:你们那些上皇派不是整天拿正统说事,唧唧歪歪个没完没了吗。现在好了,真正的太祖正统嫡脉就在眼前,拜吧。 大部分文臣、武将、勋贵都跪了,剩下的小部分勋贵、大部分郡王觉得硬抬杠也没有意思,便纷纷跟着跪下了。 至于在场的亲王,倒是不用下跪。 朱祁钰给朱文圭一一介绍了在场最顶级的文武大臣、勋贵皇亲,然后便与其携手登上了辇车。 朱文圭与皇帝同乘,六万亲军沿途围护、浩浩荡荡直入紫禁城。 然后在奉天殿设宴,群臣作陪,极为隆重。 宴罢,百官散去,朱祁钰又亲自陪着朱文圭去见孙太后。 此时孙太后,吴太妃、周皇后、万宸妃、郕王太妃汪氏、杭氏都早早在慈宁宫中等着了。 孙太后这几日来精神极为不好,睡也睡不香,吃也呼不好,是肉眼可见的消沉。 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 一切源头都在于朱祁镇非要亲征,结果兵败被俘,失了皇位。 如今大义名分掌握在朱祁钰手中,导致上皇一派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有力使不出来。 朱祁钰要复胡皇后位分,如今舆论一面倒地支持胡后复位,大势已成。 这是对孙太后最直白的打脸,偏偏孙太后还找不到反击的手段,只能委屈求全,一再退让。 再加上武定侯认女,等于皇帝要彻底断绝汪氏当皇后的希望了。 现在又来了个东吴郡王朱文圭,这下好了,上皇派仅存的正统性,看来也要被皇帝打压了。 皇帝的每一项手段,孙太后都暂时找不到还击的好办法。最重要的是,宫里也彻底乱套了,绝大部分太监宫女都蠢蠢欲动,想另投新主。 这就是真正的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本章完) ------------ 253 吴太妃怒怼郕太妃 朱祁钰要挟孙太后 如果只是三五个的太监想叛变,以孙太后执掌后宫这么多年的凌厉手段,镇压一下也不在话下。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的所有亲信全部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皇帝一言不合就动手大清洗。 一个领导,如果保不住下属,那人心必然会散。 金英是慈宁宫的总管、内廷第一实权太监、孙太后最大的亲信,没保住,被皇帝赶到南方打仗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兴安是上皇的亲信,东厂提督,内廷的二号人物,没保住。监军时落了个大败,被皇帝剥夺了提督东厂大权,也给派到南方打仗去了。 还有乾清宫的所有宫人,没保住,被皇帝集体杖毙了。 连自己的亲信都保护不了,让大家还怎么相信你。所以连日来,孙太后在宫中的威望大减,有门路的太监宫女已经开始对王诚、舒良、张永、王勤争相奉承了。 朱祁钰手下这几个原来的贴身小太监,年纪轻轻,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大群人的干爹。 想想都尴尬,好在朱祁钰并不大管,就由着王诚等人胡乱折腾。反正朱祁钰真正倚仗的,是布置在内廷的暗手。 如果一味地弄我在明、敌在暗那一套光明正大的玩法,那无论如何是防不住上皇一派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方也有明有暗,虚实相辅、明暗结合;该修栈道的修栈道,该度陈仓的度陈仓。 就比如王振原来的亲信太监毛贵、王长随,在奉天门朝会时马顺被愤怒的群臣殴打致死,两人也险些跟着一起被大臣们送走,是当时还在监国的朱祁钰把两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再后来,这两人被朱祁钰改名为张安、张兴,安置在惜薪司烧柴火。当时张永才刚刚执掌惜薪司,这两人改头换面,认在了张永名下,成了张永最早收录的干儿子。 十几岁的干爹领着二十多岁的干儿子四处乱跑,朱祁钰也很无语。但内廷太监们倒是习以为常了:趋炎附势、拜高踩低,这才是内廷的常态。 只要得势,年纪小根本不是问题。 在太上皇回京之后,张安、张兴会作为王振旧日心腹,积极为太上皇和上圣皇太后‘泄露’有关皇帝一家的情报,最终鼓动起上皇派的兵变。 这就是朱祁钰早早给上皇派安排好的剧本。 朱祁钰在慈宁宫中也不说话,就靠着椅背想着心事。太妃则一直陪着东吴郡王闲聊。周皇后与杭氏在旁边一边听着二人说话,一边陪笑凑热闹。 孙太后尴尬地坐在那里,既和皇帝无话可说,也和东吴郡王没什么好聊的。 钱皇后还躺在床上起不来,现在和孙太后说的上话的,也就万宸妃和郕王太妃汪氏。 汪氏本来就对皇帝近来的所作所为,极度的不满。胡后复位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汪氏是孙太后的人,肯定是一肚子怨气。 这也就罢了,武定侯府认女的事情就更过分了。堂堂皇帝,竟然亲自去给武定侯磕头行大礼,这是赤祼祼的秀恩爱,把对齐王妃的溺爱昭示于天下,丝毫不加掩饰了。 汪氏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自己可是元配嫡妻啊,成亲时皇帝还只是亲王,却也没肯给自己的父亲磕过头。这两相一对比,差距实在太大了。 所以汪氏一是为了替孙太后出头,一是为了给自己解气,便向朱祁钰问道:“陛下,我最近几乎天天进宫给太后请安,怎么却一次都没有碰到过齐王妃?难道齐王妃最近都没有进过宫的吗?” ‘我’? 朱祁钰闻言眉头差点都皱到一起去了,这个‘我’是什么意思?除了太后和太妃,还真没什么人敢在皇帝面前自称为‘我’的。 果然这个汪氏和历史上描述的非常一致,不拿景泰当皇帝看。即便天位已定,汪氏还是拿景泰当监国亲王看,这也是她反对改易太子的理由。 虽然朱祁钰心里支持男女平等,但是生活中就喜欢美女在自己面前卑微温驯、伏低作小的样子。朱祁钰也不指望汪氏能像林香玉那样称奴称妓,但是你好歹自称个臣妾也行啊。 现在汪氏‘委婉含蓄’地指责林香玉从不进宫给皇太后请安,就在朱祁钰以手扶额,思考怎么反驳的时候,太妃早已按捺不住,恶狠狠地怼了回去: “我的儿媳妇年纪太小,身体还没长开,外面又到处是想害她的人,所以是我不让她出门的。 她只是奉我的命令行事,你们想要掰扯规矩,只管来找我这个老不死的就是了。 太上皇已经有嫡子了,我儿子可还没有呢。所以伱们别去烦我儿媳,她还得精心保养身体,好早日为我儿诞下嫡子呢。 至于请安的事情,郕王太妃你负责给你婆母请安,齐王妃负责给她婆母请安,你们两个各有分工,这样哪个婆婆屋里都不冷清,岂不是正好?” 太妃这话表达了好多个意思,怼得汪氏血气上涌,满面红涨。 汪氏也没办法公然回怼太妃,而且这事汪氏也有些理亏,她只说齐王妃没进宫给太后请安,但她自己也没去给太妃请过安啊。 太妃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来嘲讽汪氏:你只当太后是婆母,把我这个皇帝生母扔一边当看不见,你竟然还好意思跟我聊规矩。 再加上太妃话里话外,只拿齐王妃当嫡妻,只想让齐王妃给自己生嫡孙,毫不掩饰地把汪氏当外人看,根本没有指望汪氏生子的意思,这也实在是把汪氏气了个够呛。 在场之人,能回怼太妃的,也就只有太后了。只是孙太后刚要说话,朱祁钰抢先开口了,不过却是换了个话题: “太后,西北的天气可是越来越冷了,之前给大兄送去的日用之物,全部被也先那逆贼扔在了大同。 朕心心念念,一直想把东西再送过去,可惜朕打也先打得太狠了些,导致也先仅剩三万残兵败将,如丧家之犬一般到处逃窜。 现在想找到也先的营地并派使臣过去,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据兵部收到情报,也先已经逃到距大同三千里外了,所以就算能找到也先的营地,派使团带着日用之物过去,路上就得走一个多月。 朕是越想越忧心啊,大兄孤身在外,也没个人照管。身边就一个叫做喜宁的太监,偏偏他还是个女真人,恨毒了咱们大明。哎!” 说罢,朱祁钰重重地叹了口气。 提到朱祁镇,孙太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连忙关切地问道:“那可如何是好?既然也先已经被皇帝打得只剩三万残兵败将,到处抱头鼠窜,那朝廷是不是可以派使臣提出罢兵和谈,命也先将太上皇送还呢?” “罢兵和谈?” 朱祁钰作极为惊诧状,好奇的问道:“哪有大胜一方主动要求和谈的道理?再说土木堡之变,我明军将士战死五十万,大臣、勋贵死伤无数。 主动和谈,对得起这些死难的无辜将士吗? 虽然作为弟弟,朕比所有人都更希望大兄能够安安全全地回来。但是作为大明天子,朕必须对也先斩草除根,以雪国耻,还请太后见谅。” 孙太后听到这话,也颇为惊诧地反问道:“那就看着太上皇去死吗?” (本章完) ------------ 254 确立权威正统终结 为保上皇孙后妥协 朱祁钰向孙太后表态道:“太后放心,大兄是皇帝,无论何时何地,也先都绝对不敢伤害大兄的。 而且朕已经晓谕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两人的大军可以围剿也先,但绝对不能伤害大兄。 朕也在北京城下亲口答应了大兄,待南方战事结束之后,命靖远伯王骥、宁阳侯陈懋、安远侯柳溥率大军前去迎接大兄还朝复位。” 孙太后闻言,先是精神一振,继而又脸色黯然。 朱祁钰的意思,孙太后完全听明白了:上皇一派乖乖听话,任由皇帝为所欲为,那朱祁钰可以命王骥、陈懋、柳溥率大军迎回太上皇。 如果上皇一派不听话,那皇帝的反制手段多的是。 不用多的,只要朱祁钰打死不下诏命允许王骥、陈懋、柳溥回京。只这一项手段就足够把上皇派压的死死的了。 这就是大义名分的厉害之处,虽然王骥正手握二十万明军主力,陈懋手中也有十万大军,但是两人都只能安安分分在南方平叛。 想率大军杀回北京?师出无名,你手下哪个将军肯跟你走? 想靖难,没有那么容易的。强如太宗,不也得先装疯卖傻后举义兴兵吗。 再说如今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的六万大军可是都得受朱祁钰调遣,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帝在回来的路上会不会死,全凭朱祁钰的良心。 孙太后也明白这些关节,所以为了能让朱祁镇安全回京,只能选择隐忍退让,别无他法。 就算朱祁钰要给胡后复位,孙太后也只能咬牙认下来,有什么委屈都得咽回肚子里去。 再说孙太后风光了这么多年,也不委屈。真正委屈的是胡皇后,死后二十年才得到平反。 理清了眼前的局势之后,孙太后勉强向朱祁钰笑道:“皇帝对太上皇的心意,本宫明白了。 军国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了解。皇帝重创瓦剌、保卫京师、力挽狂澜、英明神武,将江山社稷交给皇帝,本宫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先帝和太上皇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本宫也是心中有愧。以后皇帝尽管放手治理天下,本宫绝不干涉。 皇帝日理万机,齐王妃肩负为皇家延续香火、诞育嫡子的重任,以后都不必入宫请安了。” 朱祁钰见孙氏已经作出了彻底的妥协,心中满意,又冷冷地看了汪氏一眼,便起身向太后告辞了。 孙氏点点头,也不多留。 朱祁钰出了慈宁宫,与太妃一起亲自将东吴郡王送到了吴王府。妥善安置明白之后,才回到自己王府。 刚一进府,就见宠妃们进进出出,个个喜气洋洋,忙活着收拾行李。 朱祁钰向林香玉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以前被王善圈养时,伱还是偷偷的逃跑。怎么如今做了我的性奴,都开始光明正大的收拾家当跑路了?” 林香玉最近的情态举止,越来越柔婉温存了,一边跪在地上为朱祁钰脱靴,一边笑道:“奴家可是要带着夫君一起跑路的,这次只能算主奴私奔。” “今天才二十四,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你们都这么着急走吗?” “嗯嗯,初一夫君开大朝会,初二陪奴回娘家,初三见见亲信的大臣们,初四咱们就全家跑路。 天天还要我们自己用那又脏又臭的井水烧洗澡水,所有姐妹都已经受够了,我们要去守着玉山温泉过日子。” 朱祁钰一脸赞同地点点头:“行吧,我也受够了,天天洗这个又窄又小的破浴桶,连鸳鸯戏水都玩不开。 身为男人,却不玩鸳鸯戏水,真是暴殄了你们这群极品尤物。” 林香玉闻言,起身拉着朱祁钰笑道:“走,主人,奴家到里屋服侍您沐浴去。” 一日无话。 第二天,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 朱祁钰在西花厅召开小朝会,向大臣们详细地‘汇报’了这几日的成果。 朱祁钰说得很隐晦委婉,但是亲信大臣们都听懂了。 至于为什么不直白一点,那是因为我们的大宗伯胡老尚书回京了,而且非常勤勉,一天不休息,就跑来参加朝会。 朱祁钰非常的无奈,其余大臣也非常的无奈,胡濙今年都七十四了啊。眼看过了年就七十五了,还这么老当益壮。 顾命大臣当过了,内阁大学士也当过了,风光也风光了几十年,就不能主动上个辞呈请求致仕吗?一大把年纪,非逼着皇帝把事情做的失了体面,何苦呢? 胡濙唯一的正面作用,就是让朱祁钰相信中医有用。 这位老尚书平日里精研医学,注重养生,最后竟然活到了八十八岁。 我的天呐!想到这里朱祁钰下定了决心,一定得把这位老尚书送走。要任由他天天在自己眼前乱晃,他还能再晃悠十五年,这谁能受的了。 好在呢,朱祁钰正想打嗑睡,胡濙立即就递来了枕头。只见胡濙掏出一封奏本递了过来,然后说道: “启禀陛下,礼部奏请,按照礼法,应当册立郕王太妃汪氏为皇后,请陛下允准。” “不准。” 朱祁钰非常生硬地回了两个字。 胡濙闻言,立即问道:“岳正上书要求为静慈仙师复位,陛下已明确表示应该尊重元配嫡妻。 既然如此,郕王太妃作为您的元配嫡妻,自然应该被册封为皇后。 否则,静慈仙师复位之事,便与郕王太妃封后之事前后矛盾了。请陛下给臣等一个准确的说法,到底应不应该尊重元配嫡妻。” 朱祁钰闻言冷笑道:“那大宗伯自己是什么立场呢?” 胡濙回道:“自然是应该尊重元配嫡妻。”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那朕就不明白了,当年朕的母后无过被废、受尽侮辱的时候,大宗伯在哪里?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尊重元配嫡妻? 这二十年来,你可曾有一日想过为我母后昭雪陈冤?这期间你又为什么不尊重元配嫡妻? 大宗伯是建文帝钦点的进士,建文帝,怎么说呢,算您的元配主君吧。您当贰臣当了四十多年,有没有哪怕一次,想到过要关照一下旧主的儿子? 可怜的东吴郡王被关在高墙之中,禁锢了近五十年,您这位建文旧臣就一点感情都不讲吗?” 朱祁钰已经彻底不留情面了,直接把‘贰臣’这个憋在心里好久的字眼说了出来。 说出来之后,心里就畅快了,意念就通达了。 (本章完) ------------ 255 正统重臣一扫而空 皇帝颁布首批新政 胡濙和昨天的汪氏一样,气得脸都涨红了。 但是‘贰臣’这个字眼,用在胡濙身上,倒一点没有冤枉他。 他是建文钦点的进士,这也就算了,毕竟其他建文朝进士也投降了。 问题是,其他建文朝进士,可没有奉太宗的命令,外出搜捕建文长达十几年。 所以朱祁钰称呼胡濙为贰臣,从事实角度讲,一点问题都没有。 西花厅中的其他大臣,都悄悄挪动脚步,主动和胡濙拉开了距离。 如今皇帝已经正式确立了权威,连上圣皇太后都彻底妥协了。除了胡濙这么虎的六朝老臣,哪还有大臣敢和皇帝掰手腕呢。 再过几天,正统时代就可以彻底宣告终结了。 新年第一天,正旦大朝,将标志着景泰中兴正式拉开序幕。 在场的大臣们也都希望见到新朝新气象,再接下来,只要齐王妃顺利生下嫡子,整个景泰朝就算彻底稳固下来了。没了心事的大臣们,就可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给宣宗和正统两位皇帝收拾烂摊子了。 所以胡濙现在处于了失道寡助的境地,大臣们都想着让郕王太妃和郕王早走早清静。 见胡濙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朱祁钰继续解释道:“至于大宗伯说的立汪氏为后的问题,朕这么跟你说吧。 朕登基为帝,是因为大明快完了,朕不得已被众臣推举出来暂代君位。 你看好了,是暂代。等太上皇回京之后,这皇位朕还是要还回去的。到时候朕还会退为齐王,回山东就藩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朕一直住在齐王府,而不住皇宫的原因。朕不配住乾清宫,汪氏更不配住坤宁宫。 朕暂代皇位,是形势逼人,迫不得已。现在汪氏也要暂代皇后之位,朕就想问,她也是迫不得已的吗? 大明现在有两位太上皇后,足够行使皇后职责了,朕不明白为什么就一定需要汪氏为皇后了?她到底对大明有什么不可取代的作用呢?” 大臣们闻言,都连连点头。王文也站出来劝道:“大宗伯,圣上所讲,至理之言也。当时的情况大宗伯也清楚,圣上暂代皇位,是挽救大明的唯一选择。 圣上登基,名正言顺,道理拿到哪里都能讲的通。 但郕王太妃有什么必要,非要暂代皇后之位呢?” 王文话音刚落,其他大臣便纷纷出言附和。 胡濙算是看明白了,道理道理讲不过,嗓门嗓门比不过。皇帝给出了不立汪氏为皇后的理由,而且义正辞严,光明正大。再加上其余所有人都随声附和,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意思。那还说什么呢? 胡濙只得朝皇帝拱拱手:“陛下恕罪,是臣莽撞了。” 朱祁钰冷冷地回道:“大宗伯,土木堡大败,大明险些亡国,太上皇有过失。你身为宣宗钦命的托孤辅政五大臣,无论如何,都逃不脱干系。 朕给伱留个体面,就不削夺你的太子太傅衔了。你去做南京礼部尚书吧,并改任南京东阁大学士。” 胡濙闻言,五内俱焚,差点没有老泪纵横。 向皇帝鞠了一躬,胡濙便转身欲退。 朱祁钰倒并不计较胡濙的失礼,却依然叫住胡濙,补充了一句:“大宗伯,后日便离京吧。不过离京之前,朕再交给你这位大宗伯最后一个差事:替朕去王府看望看望东吴郡王。他那里缺什么少什么,立即让礼部报上来。” 胡濙怔了怔,咬着牙领了诏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西花厅。 送走了胡濙,朱祁钰靠在软榻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下唱反调的彻底没了,再过几天,正统朝将彻底成为历史。 朱祁钰赶在正旦之前,压哨完成了权力的收拢,进入景泰朝,就该专注于内政革新了。 “这是正统十四年最后一次朝会了。” 朱祁钰如释重负地对众人笑道。 王文很直白,不由分说便跪了下来,口中高呼:“圣上英明神武,臣愿辅佐圣上成就景泰中兴盛世。” 其余大臣这才反应过来,也争先恐后地跪下跟着喊,生怕表忠心表晚了。 朱祁钰满面微笑地命众人起身,然后说道:“朕要宣布两项新政。” 大臣们立即齐声回道:“臣等恭闻圣训。” 朱祁钰心中连连赞叹:大臣们真是越来越知情识趣了。以前自己只知道调教宠妃,没想到,原来大臣们也是可以调教的。你看现在多好,君臣齐心,就能把劲往一块使了。 于是朱祁钰抿了口茶,便向众人说道:“东城的禄米仓要大幅扩建。而且要分成银仓、漕粮仓、白粮仓、杂物仓。 苏州、松江、常州、嘉兴、湖州五府应征白粮数额,从二十万石降至十五万石。 这些白粮运到京城,分成三份,三万石供给内廷,两万石给光禄寺。剩下的十万石,用于给在京文武大臣、勋贵、皇亲发俸。” 朱祁钰说完,却听不到大臣们的反应。再定睛细看,只见大臣们都在愣愣地看着自己。 朱祁钰只得无奈地问道:“你们还是觉得内廷要的有点多?那过几年,朕可以再度削减内廷的用度。” 大臣们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主要是大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帝,哪有整天把改革的大刀往自己身上砍的啊。 运到北京的粮米,分为漕粮和白粮。白粮是苏州、松江等五府产的高品质米。朝廷压榨半天,每年最多也就能从五府压榨出二十万石来。 这些白粮至少有十五万石要优先供给内廷。 现在皇帝一上来就改了,减掉了五万石征收额度,以给苏州等五府减轻负担。剩下的十五万石,竟将其中的大头拿出来分给文武百官。 最重要的是,皇帝自己一石白粮都没要。 现在大臣们也早已心知肚明,内廷和光禄寺分的那五万石白粮,根本就到不了皇帝手里,皇帝也从来不吃内廷的东西。 陈循作为户部尚书,站出来回道:“陛下,这大为不妥,哪有做臣子的吃着上好的白粮,君父却一石都不取用的呢? 这成何体统,我们不成了目无君父的乱臣贼子了吗?”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朕给你们的,你们就尽管拿着。至于朕和朕的爱妃们嘛,吃自己亲手种的京西稻就可以了。 爱卿们放心,朕不会自己委屈自己的。” 大臣们闻言,这才敢安心领受。北京西山也有成片的稻田,用玉泉山上流出的清泉浇灌,产出来的也是久负盛名的优质稻米。 消息灵通的大臣们也都听说了,整个玉泉山及其周边的良田,都已经置换到了齐王府名下。如今营州卫已经在周边驻扎巡视,过完年皇帝就要搬过去长住。 无所谓了,住就住吧。皇帝如此关爱大臣,把优先供给皇家的白粮,都分了大部分给大臣。 这么好的皇帝,不就是想住的舒心一点吗,这么点小小的心愿,大臣们也不忍心再站出来抬杠了。 再说皇帝住得远,平时大臣们也能少很多拘束,心理压力也会小一大截。 要知道太上皇在位时,那可是相当的铁面无情,动不动就把大臣扔到监牢里去,至今不少人都还有心理阴影呢。 (本章完) ------------ 256 景泰铸钱替换宝钞 大臣再议迎归上皇 虽然大臣们都不反对皇帝去住西郊园林,但是玉泉山离着紫禁城可有三十里,陈循替众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敢问陛下,那您以后要如何处理政务?朝会要如何进行?” 朱祁钰笑道:“政务你们就看着处理吧,朕不是个喜欢抓着权利不放的人,也不想天天看奏本。 以后在文书房增设专职驿传,正常奏本每天中午统一送来给朕,急务奏本让驿卒加急送达。 至于朝会,有特别重大的事情,你们来玉泉山见朕。如果没有急事,也没有朕传召,你们各守本职就可以了。放心,朕不折腾伱们。” 众人闻言,都点头表示认可。如今瓦剌被重创,北方暂时消停,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急事,所以也不用过于追求时效。 最关键的是,现在的大臣们可不知道世上竟会有嘉靖、万历这种数十年不上朝的皇帝。 根据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六朝的经验,大臣们下意识地认为大明的皇帝全都无比地热爱紫禁城。 当今天子要跑去玉泉山长住,被大臣们理解成了是皇帝的谦退之举,向天下昭示自己只是迫不得已而代摄君位,并不依恋权势。 等皇位稳固了,皇帝还会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在群臣的一致要求下,‘勉为其难’地入主乾清宫。 反正大臣们是这样理解的。 当然了,大臣们还有另一种解读:此子肖父,眼前的景泰皇帝和宣宗皇帝一样爱玩。 仁宗、宣宗、正统、景泰这四位皇帝里,除了正统,其余三个都非常好色。 在生活上,反而正统皇帝朱祁镇才是最省俭、最安分的那个。 在场的大臣基本都经历过宣德朝,那位蛐蛐皇帝不仅爱斗蛐蛐,还爱出宫溜达,睡乐女、玩名妓、留宿宫外,这些宣宗一样都没少干。 所以大臣们觉得现在的景泰皇帝也是想陪宠妃们出去玩玩,玩腻了自然就回来了。 朱祁钰见大臣们如此好说话,生怕这些人再反悔,连忙转了下一个话题。 景泰改革的第一个难关,就是废宝钞,铸铜钱,重建大明朝廷的货币信用。 拿几张破纸,就去兑换老百姓手里的真金白银,以后这种缺德事不能再干了。 朱祁钰朝工部尚书周忱略一示意,周忱便从衣袋中取出一把铜钱,给在场众人传示。 陈循等人取过一看,只见此钱铜色紫红,制作上精致统一,有小平钱、当二钱、当三钱、当五钱、当十钱,一共五等形制。 正面四字为:景泰通宝。 背面八字为:以民为本、中兴大明。 钱文秀逸、笔画端庄,铜钱的整体质地,肉眼可见的优异,甚至还在口碑最好的‘永乐通宝’之上。 大臣们心中暗暗点评:钱倒是好钱,只是皇帝一贯地有些荒唐。正面的景泰通宝四个字毫无问题。但是背面,里面一圈是‘以民为本’,后面一圈又加了‘中兴大明’四字。 倒也不是说这样不行,只不过之前几任大明皇帝铸制的铜钱,都是光背无文的。一口气在背面加了八个字,倒真是有点新奇。 不等众人发问,朱祁钰便主动解释道:“背面那八个字,一个目的是要将朕的施政理念传示天下,朕要以民为本,爱养百姓,既要中兴大明,更要给天下百姓真正的休养生息。 再一个目的,是防止奸滑之人把铜钱的边角剪下来,收集在一起重铸。 你们先回去讨论讨论吧,之后工部会把样钱分发给文武百官,这是大事,朝野上下都议一议,有什么建议尽管提出来。 五年之内,大明宝钞废止,金银与铜钱将共同作为官方货币流通。景泰通宝,最终将彻底取代大明宝钞。” 陈循好奇地问道:“敢问陛下,铜钱将由哪些衙门铸造?” 朱祁钰回道:“只允许工部宝源局在北京铸造,户部与都察院监制,然后再发往天下流通。 南京工部,以及各省地方官府都无权铸造。私人铸造者,全家斩首。” 大臣们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改换官方货币,是个巨大的工程,也不好轻易给出论断。还是下廷议,让朝臣们慢慢掰扯去吧。 见没的可说了,朱祁钰便准备起身回房。 这时陈循又掏出一封奏本,向朱祁钰禀报道:“陛下,翰林院周旋,上了一道奏本,请求预置上皇他日归处之所。” 朱祁钰听到这话,一时有些没弄明白:“什么叫预置上皇归处之所?” 陈循回道:“周旋奏书中所言,意为预先置办宫苑,待上皇北狩归来,可安居于其中。” “朕不是已经说了,大兄归来,依旧住在乾清宫,并且国之大事,皆归大兄处分。周旋为何还要上奏?” 朱祁钰接过周旋的奏本,亲自看了起来,只见周旋先拿唐玄宗、唐肃宗父子举了一下例子,然后又写道: 他日战胜胡虏,而上皇必还。亦宜预为上皇他日归处之所在,则非惟圣上不失所尊之初意,以全兄弟之至恩,亦足以释也先所贻之群疑也。 朱祁钰左看右看,思索了半晌,总算才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周旋的建议是,太上皇回来之后,不再临朝,不再预闻国事。给他单独弄个禁宫闲置起来。 这不就是禁锢南宫的超前版本嘛。 不得不感叹,这帮太臣的思想也太超前了,现在太上皇都不知道被追到哪里去了,就想着迎他回来之后的事情了。 朱祁钰都有些搞不清楚这个周旋到底是向着谁的。 陈循见皇帝迟迟不给回复,便在一旁轻声催促了一下。 朱祁钰回过神来,将奏本递了回去:“太上皇回来之后,就住在乾清宫,朕意已决,让大臣们不要再争论了。 还有啊,塞外苦寒,让太上皇孤身一人在外也不是个事情。再派一个使团,把之前的日用之物,给太上皇送去吧。” 陈循问道:“那陛下,应该派何人出使?” “派李贤、李实去吧,明天让太后、皇后再准备些物品,他们两个都是太上皇的忠臣,如今君父受难,我想他们也没心思在家过年。 所以让他们收拾一下,后天就出发吧。先去大同,带上上皇之前遗留的物品和嫔御,然后经阳和出关,前往瓦剌。” 众人领命,一起告退离去了。 此时的瓦剌,风雪交加、苦寒异常。 也先带着残兵败将,一直在东躲西藏,居无定所。 而且现在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的联军掌握着完全的主动。二人的大军找个背风处扎营,依山傍水,温暖安逸。 之前明军主力回师时,给二人留下了巨量的补给。棉衣、毡帐、粮食、草料,都充足得很。足够六万大军安安稳稳地度过寒冬。 两人只需要派出斥候,去四处搜寻也先大军就可以了。 而也先就完全不同了,只能带着给养不足,缺衣少粮的残兵败将四处逃窜。如果一直待在一个固定的营地,被脱脱不花和阿剌知院发现,那时骑兵对骑兵,一旦被咬住,后果不堪设想。 也先和脱脱不花、阿剌知院已经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了。这两人可不会像皇帝那么好心,明明可以全歼,却故意把也先放走。 而朱祁镇呢,可是一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以前也先还时不时敬献个野味什么的,现在想也别想了。 也先对朱祁镇的态度,也早已发生了转变,再没了最初的尊敬和礼遇。如果不是顾忌到大明的强盛,也先甚至打骂这位太上皇的心都有了。 (本章完) ------------ 257 朱见济重病突昏迷 朱祁钰愤而辞皇位 也先还保留了一丝体面,但喜宁可就不管这些了。 平日里克扣朱祁镇的口粮,损毁朱祁镇的衣物,这也就算了。还每每拿土木堡说事,揭朱祁镇的伤疤。 又苦又冷,又饿又累,再夹杂着悔恨与不甘,如今的朱祁镇可谓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朱祁镇的预期,也从最初的回京复位,降到了只要能回到京师,就算当个老百姓都知足了。 可惜人生之事,一步错,步步错。只要一招不慎,往往终身都难以挽回。 也托朱祁镇这位好大哥的福,朱祁钰因此改变了命运。 就在朱祁镇喝风饮雪的同时,朱祁钰却躺在香香暖暖的锦被之中,左拥右抱,甚是安逸。 三人一直温存到深夜,方才云收雨住,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 不过呢,朱祁钰总觉得在正旦大朝之前,应该再出点什么事情才对。 如今,还是太安定了,虽然孙太后明面上不敢抗争,但是背地里,难道就不会搞些小动作吗?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朱祁钰,向自己的小王妃问道:“最近有什么消息吗?接天楼和神女阁那边有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林香玉闻言笑道:“郕王府的消息算吗?” 朱祁钰闻言,立即警惕了起来。别人想搞点事情,郕王府倒真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最近自己因为嫌郕王府的一干人碍眼,根本就没有关注过。但真要出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倒还是挺棘手的。 于是朱祁钰点点头:“郕王府有什么消息,爱妃给寡人好好讲讲吧。” 林香玉笑道:“如今汪氏是郕王太妃,杭氏也被夫君提升为了郕王太妃。汪氏是元配,但是无子。 杭氏是由侧妃转正,但是为夫君生下了长子。渐渐的,杭氏的底气越来越足,竟开始和汪氏分庭抗礼了。 所以两人的关系,是越发的紧张。 然后就又人在暗中鼓动杭氏,既然她已经被升为郕王太妃,那朱见济自然也就跟着升格为嫡长子了。 尤其如今夫君还在大谈尊重嫡长,所以杭氏在别人的蛊惑下,就觉得朱见济是皇帝嫡长子,有资格成为太子,继承皇位了。 反正奴家觉得,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情。” 朱祁钰点点头:“爱妃言之有理,杭氏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如此招摇,怕不是想害死她自己的儿子吧。 真要是在正旦大朝那一天,朱见济突然死了,那可就晦气大发了。便是对我的威望,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林香玉补充道:“如此一来,汪氏也就不必离开京城去长沙就藩了。而且大臣们还可以集体上书,要求您和汪氏团聚,再多生几个孩子。 毕竟汪氏是元配嫡妻,而且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她的生育能力是被证明过的。” 朱祁钰听闻,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冷。要真如王妃之言,那自己的正旦大朝会不仅开不成,还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毕竟新年第一天就死了唯一儿子的皇帝,那显然可太不受上天庇佑了。 要知道,新年第一天,可是景泰新朝的第一天啊。 这事,越想就越让人脊背生凉。 朱祁钰坐起身来,就想立即布置一下。凝香在一旁提醒道:“夫君,夜已经深了,现在闹起来,郕王府的人还以为您发疯了呢。 再说无凭无据的,冒然跑过去说有人会害死亲王,一样会在朝野引起猜疑啊。 姐姐的想法只是推测,也未必就真的有人想害郕王,夫君还是不必过于忧心了。” 朱祁钰无奈地点点头,也只得如此了。 自己算来算去,终究还是算漏了一招。 朱祁钰忧心忡忡,辗转反侧,来来回回将朝局推演了十数遍,直到天色将明,方才睡着。 可惜睡了才不到一个时辰,暮雨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开口便是:“夫君,不好了,郕王府中长史亲自来报,郕王突然发病,昏迷不醒了。” 朱祁钰噌地一下坐起身来,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孙太后虽然之前答应了皇帝要安分,但是如果找不到下毒的证据,这事可赖不到孙太后头上。 朱祁钰只得命暮雨去通知太妃,自己则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先到前厅,命赵珄、刘昌率三千亲卫将郕王府围得水泄不通,然后自己汇合太妃一起赶到了郕王府。 此时王府中一片肃杀之意,太监、宫女、侍卫们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朱祁钰也不发火,直接进了后院,来到杭氏的房中。 凑近床前一看,只见朱见济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而且气息虚浮、面色阴沉,一看就是快不行了。 朱祁钰冷冷地看了眼汪氏和杭氏,厉声呵斥道:“你们两个就是这样当王妃的吗?连个孩子都看护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要是见济有个三长两短,郕府所有人,立即发往凤阳守陵。” 只一句话,就将如何处罚郕府众人定了下来。汪氏还想生嫡子?乖乖去凤阳高墙里待一辈子吧。 斥责完两位王妃,朱祁钰又转头去看太医。 太医院这些庸医,此时也急了。看皇帝的架式,郕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医们是别想有好了。 不料朱祁钰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查吧,是谁下的药,下的是何种毒药,怎么下的毒。 查不出人来,那你们这些太医就是从犯。” 太医们闻言,心里也是苦楚难言。皇帝一句话,就定为了下毒,根本不听太医们讲医理,讲脉案。 而且朱祁钰也不走了,就在内室坐了下来,盯着太医们干活。 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陈循、王文等在京三品以上的重臣全部到齐,都挤在前厅等待消息。 朱祁钰只得出至前厅,接见大臣们。 大臣们还未开口,朱祁钰已经声泪俱下:“伱们说这是何苦呢,寡人暂代君位,全是形势所迫,只因社稷危在旦夕。 别无选择之下,我这才接受众爱卿推举,暂时替兄长代理国政。 寡人一片公心,从来没想过占据权柄以谋私利。怎么就有这么一群黑心之人,打败瓦剌才堪堪一月,就已经容不下我们一家人了。 先治死了见济,然后再治太妃、王妃,不等明年过完,寡人也就得被送去见列祖列宗了。 算了算了,这个皇帝我不当了。正好岷王、襄王都在京城。扶太子继位也罢、立襄王为帝也好,你们随便弄吧。 明天我就带着全家启程,回齐国去就藩。只求你们留我一条性命,就足感尔等忠义了。” (本章完) ------------ 258 亲郡王齐聚奉天殿 锦衣卫彻查郕王府 瓦剌八万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皇帝都没皱一下眉头。 然而现在,皇帝直接被气哭了。大臣们见状,个个惶惧不安,一起跪下来请罪。 朱祁钰没好气地摆摆手:“你们都没罪,寡人才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罪人。去吧,你们赶紧去召集在京亲王、郡王、驸马都尉到奉天殿朝议。 到底是太子继位、襄王监国;还是国赖长君,拥立襄王登基;抑或是大家还有什么更好的想法,都一起商议明白,然后回奏上圣皇太后,请皇太后下旨册立新君。 后日寡人就带着全家回齐国就藩去,正好过几日你们就可以拥立新君登基了,也方便使用新的年号。” 大臣们闻言,被激得眼泪也下来了,一边重重地磕头,一边坚决地劝谏皇帝收回成命。 在场的大臣中,只有三个人是例外,何宜拉拉黄溥,然后站起来就往外走。黄溥稍微愣了一下,之后也赶紧起身跟上。 王文也站起身,示意陈循跟着一起走。 陈循被搞得一头雾水,伱们不好言劝谏皇帝也就算了,但你们跑什么啊,莫非还真要召集皇室宗亲,商议另立新君之事? 王文见陈循一时没想通,只得生拉硬拽,拖着陈循出了王府。 其他大臣一看首辅和次辅都跑了,也只能在后面跟上,都回去安排召集朝会去了。 没过多久,便有差役四出,纷头去请在京亲王、郡王、驸马都尉。 送走了大臣,朱祁钰又向刘昌吩咐道:“锦衣卫来人了吗,让他们进来。” 刘昌连忙出去把人叫了进来,站前排的都是郭家、胡家、吴家这些皇帝的国丈和舅舅们。 朱祁钰摇摇头,这些人的作用都是替自己看着锦衣卫,但是真到了要挎问、审讯的时候,还得让专业的人来。 于是朱祁钰朝后排的几人问道:“你们几个谁擅长审讯?” 门达站出来回道:“启禀陛下,末将锦衣卫千户门达,专职负责审理镇抚司刑狱。” 朱祁钰点点头:“去吧,挨个审去吧。朕就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朕再来。 我希望到时候,谁下的毒,怎么下的毒,下的什么毒,所有该查明白的,你们都能给我查的明明白白的。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审案,也不想知道你们怎么审案。总之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查明白了,你升锦衣卫指挥佥事,你的下属也各升一级。查不明白,你和你的下属就全都回家抱孩子去。” 门达就是专业搞刑讯的,再硬的嘴都能撬开,倒不怎么担心皇帝制定的期限,只是碍于郕王府与皇帝的关系,不大敢放开手脚,于是面上颇有难色。 朱祁钰见状问道:“怎么,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讲来。如果是怕自己才能不够,也可以趁早直说,朕换别人去查。” 门达连忙回道:“陛下交办的差事,末将等万死也要办好。只是郕王府中什么人可以查,什么人不能查,能使用何种程度的刑讯手段,还请陛下明示。”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回道:“郕王府的所有人,包括郕王太妃在内,全都要查,你可以使用任何手段。朕只要知道郕王被下毒的真相。” 得到了皇帝的明确授权,门达心里就有底了,立即告退,召集手下查案去了。 朱祁钰又对在场的太医进行了一番严厉的警告,然后便气冲冲地回自己齐王府去了。 这次是赵珄带着一千亲卫,保护着皇帝回了齐王府。刘昌则带着两千亲卫,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 朱祁钰走后没多久,便有大批的锦衣卫进驻郕王府,对宫女、太监,以及皇帝还是郕王时纳的姬妾一一进行审讯。 就连汪氏也被请到了正堂,由门达亲自带人问讯。 等汪氏真被请入正堂的时候,门达却开始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了:随便在京城找个稍微有点头脸的小官,都知道汪氏是孙太后的人,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门达自己觉得事情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郕王太妃汪氏与杭氏不合,忌妒其生下长子。如今杭氏同样被皇帝册封为郕王太妃,便将自己的儿子郕王朱见济视为嫡子。 想母凭子贵,压过汪氏一头。汪氏由此生恨,便暗施毒手,祸害了郕王朱见济。 门达是这样猜想的,但是不知道皇帝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而且一个锦衣卫千户审问一个亲王太妃,这该怎么下手呢? 无奈之下,门达只得拉着自己的心腹逯杲出了正堂,找个僻静的地方,悄声问道:“兄弟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啊?到底应该查出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才能交差呢?” 逯杲回道:“挨个查呗,查出什么就是什么,而且对王太妃也要严审。” “王太妃可是上圣皇太后的人啊,那我们不就把太后得罪死了?” 逯杲无奈地摊摊手:“反正摆在您面前就三条路:第一得罪太后,第二得罪皇帝,第三谁也不得罪,乖乖回家抱孩子去。您自己选吧。” 愣了半晌,逯杲只得无奈地长叹一声,抱孩子是不可能抱孩子的。以现在朝野上下的共识,皇帝是不太可能退位的,太上皇也几乎没有可能再复位,而皇太后也势必跟着失势。 所以是个人都分得出,是该得罪皇帝,还是该得罪太后。 最终门达心一横,命逯杲带人开始从汪氏的贴身侍女、太监审起。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不必再有顾忌。 却说朱祁钰回到府中,刚一踏进房门,所有宠妃便全部围了上来。 不待宠妃们开口询问,朱祁钰便笑着安慰道:“你们不用紧张,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用强力手段去压制各方了。 所以这几天一定会闹的满城风雨,你们全都待在家里,哪都不要去了。” 林香玉关切地问道:“那郕王怎么样了?” 朱祁钰摇摇头:“太医给出的说法是,如果能熬过正月,就能好起来了。” 林香玉闻言长舒一口气:“那还好,总算还有救。” 朱祁钰冷哼一声:“还有啥救啊,你是不知道这帮太医有多混账。什么‘熬过正月,就能好起来’,用人话说就是:朱见济已经活不过正月了。 可能是半个月,也可能是十天,也可能是五六天,甚至是明天一早也说不定。” 一众宠妃,听到这话都变了脸色。 朱祁钰见状安慰道:“你们不必太过担心,影响不到你们。我会用雷霆手段,三五天内就彻底解决问题。 正月初四,咱们准时出发,搬去玉泉山,远离这个鬼地方。 好了,我乏了,王妃留下陪我说说话,你们都散了吧。” (本章完) ------------ 259 郕王薨逝太妃自裁 皇帝震怒京城轰动 天气很冷,人心又比天气还更冷。 所以才过中午,朱祁钰就已经钻进被窝里躺着了。 好在皇帝的亲信,大多都具有撒出去不用管,自己就干活的美好品质。 奉天殿中,陈循、王文等阁臣已经按皇帝吩咐,将在京的亲王、郡王、驸马都尉全部召来,并传达了皇帝的口谕。 一众皇室宗亲听完,俱都面面相觑。头一次听说还有让皇亲聚集在奉天殿,一起商量着换皇帝的。 在太祖制定的《皇明祖训》里,倒是有规定,藩王有重大过错的,皇帝可以召集宗亲,共同商议处置方法。 但这只限于处理藩王,可不能用来处理皇帝啊。 虽然当今皇帝一直抓着自己齐王的身份不肯松手,但在场的宗亲们可不敢真的拿皇帝当藩王处置。 再说皇帝不仅没犯错,反而还刚刚立下了不世之功。那大家还讨论啥啊,真商量着换皇帝,岂不成了聚众造反了。 所以藩王们都交头接耳,互相观望,但是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发表意见。 王文见状,只得点名:“襄王殿下,陛下亲自给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太子继位,您来监国。另一个是直接由您登基为帝,统摄国政。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襄王心里肯定是希望由太子继位,但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得回道:“至尊之位,非臣子所能妄议,还是请陛下与上圣皇太后商量着来吧。 寡人只遵诏旨行事,别无想法。” 王文见襄王讲话很不客气,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便又转头询问岷王。 虽然岷王和郕王一样,光看王号就知道是极不体面的亲王。但是岷王是太祖唯一在世的儿子,所以如今倒颇受朝廷尊崇,在这次朝会上的话语权,反而还排到了秦、晋等王之前。 岷王给出的回答简洁而明确:“天位已定,岂可再易。皇位又不是玩物,怎能没完没了地让来让去呢。” 岷王说完,蜀王立即在一旁附和。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其他亲王、郡王完全就不开口。硬问的话,众人就是和襄王一样的说辞:我们只管遵旨行事,不论是皇帝圣旨,还是太后懿旨,两者都行,我们都奉命。 于是廷议就这么僵住了,除了岷王、蜀王,剩下的藩王就是不肯公开表态承认天位已定,但是众人也不真的讨论改换皇帝。 反正法不责众,大家要么不说话,要么顾左右而言他。 王文对皇帝的心思摸的比较透彻,也不着急。 一干人耗了整整一下午,也没商议出什么头绪来,只得各自散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早早起来,再次赶到郕王府。 朱祁钰刚在正堂坐好,门达便将口供呈了上来。 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之后,朱祁钰自己也觉得有点头大。 毒害亲王这种事,并不是一两个太监宫女一时兴起就能做到的。 所以朱祁钰将口供递了回去,对门达吩咐道:“把口供收好,把这些涉事的宫人看好,正旦大朝时,我要和文武百官在奉天殿好好议议这件事情。” 门达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郕王太妃那里怎么办?” 朱祁钰认真思考了半晌,方才回道:“软禁吧,关在她自己的屋子里,由锦衣卫看护。” 事情就这么放了下来,朱祁钰回到家中,闭门谢客,静等正旦大朝的开始。 京城之中,暗流汹涌。朝野内外,人心惶惶。 又过了两日,到十二月二十七日午后,朱祁钰吃过饭,刚要午睡。亲卫便传来消息,郕王薨逝。 朱祁钰连忙接上太妃一起赶到郕王府,刚进内室,便听杭氏哭的撕心裂肺。 两人劝慰了半天,杭氏却还是哭晕了过去。 太妃阴沉着脸,出至外堂,下令亲卫将郕王府上下宫女、太监全部杖毙。 刘昌领命,真的就要执行。朱祁钰连忙出来拦住,向太妃劝道:“母妃息怒,他们中间大部分人也是无辜的,给他们发些钱,遣送回家吧。” 太妃冷哼一声,又转回内室中去了。 朱祁钰向赶来的大臣命令道:“立即召开朝会,在京的亲王、郡王、勋贵、五品及以上文武官员,全部参加。” 陈循等人连忙领命而去。 皇帝动了真怒,只用了一个时辰,百官便齐聚奉天殿。 朱祁钰进入奉天殿,也不坐龙椅,只是冷冷地对众人说道:“之前让你们推举新君,也不知道有结果了没有。 反正寡人受命于危难之机,迫不得已暂摄君位。自问虽然无甚功劳,但苦劳多少也有那么一点。 抵抗瓦剌、保卫京师时,也算兢兢业业,未曾懈怠。 现在瓦剌受到重创,北京之围已解。寡人待在京城也没什么用了,但是你们想让寡人退位,可以上书直说。 何必非要走到这一步呢,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以至于你们就非要我一家人去死呢?” 百官闻言,连忙跪下请罪。 朱祁钰继续说道:“行了,就这样吧,我正式宣布退位了,伱们玩吧,以后爱怎样就怎样,不关我的事了。” 说罢,朱祁钰拂袖便要离去。 大臣们见情形不对,连忙跪地苦劝。 但大多数藩王,依旧是跪在地上无动于衷,仅是跪着作作样子而已。 见藩王死活不肯表态,大臣们也彻底放弃了再劝藩王的想法。 陈循、王文站出来,代表大臣表态:“天位已定,四海臣民,心向陛下,绝对不会再接受其他人君临天下。 请陛下不要再辞,至于戕害亲王者,当诛九族,以儆效尤。” 朱祁钰也不说话,甩甩袖子便回家去了。 不想第二日一早,更加轰动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经历丧子之痛的郕王太妃杭氏,选择了自杀,以求解脱。 刚直倔强的郕王太妃,不堪受辱,为免遭朝野猜忌,于寝殿自焚。而两位公主,因当夜风大,被火势波及,不幸遇难。 此一石瞬间击起千层浪。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短短几日之内,皇帝经受了数次打击,失去了多位亲人。 今天不在状态,我明天加更吧。我得写快点了,争取早日百万 (本章完) ------------ 260 皇帝追查顺德死因 大兴诏狱厂卫复起 几位阁老、尚书,以及掌管部事的侍郎罗通、何文渊在西花厅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接近午时,朱祁钰才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众人忙欲下跪,朱祁钰直接摆摆手:“不必行礼了,也不必劝慰朕,都坐吧,直接说正事。” 群臣闻言,只得依次坐了。 朱祁钰以往都是歪在软榻上,如今却极为罕见地正襟危坐,满面严酷肃杀之意。然后也不和群臣商议,直接开始发布诏命: “第一件事情,追谥郕王朱见济为郕哀王,追封两位郡主为公主,与郕王太妃杭氏皆葬于盘山之东。 原郕王太妃汪氏以戕害皇子之罪,废除王太妃之位。汪氏满门,免职、抄家、流放三千里。 朕与家人斋戒三日,哀悼郕王太妃、郕哀王与两位公主。 其余所有人不必举哀,正常过年就是了。” 陈循听到这话,刚要起身开口质疑。王文连忙抢先领命,然后用眼神坚定地劝阻陈循。 陈循再环视一圈,见其他人都没有任何要发声的意思,便也只得坐了回去。 众人之所以沉默,原因也很简单:虽然大家都知道整个事件或许另有隐情,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单纯。但那又如何呢,汪家倒不倒,关大臣们什么事呢。 在众人看来,指使宫人毒害郕王,更像是孙太后的手笔,汪氏不太可能蠢到使用如此容易引火烧身的方式。 当然,也有可能是汪氏做的非常隐密,很难查证,却被皇帝强硬地定性为了下毒。 还有可能是汪氏的亲信自作聪明,擅自出手毒害郕王。 但是不管哪种可能,汪氏是孙太后亲自挑选的郕王妃,两人关系极为亲密,这是事实。 孙太后从始至终都在往郕王府安插眼线、培植心腹,这也是事实。 汪氏对孙太后渗透郕王府的行为熟视无睹,甚至自己也在替孙太后监视郕王府的一举一动,这也是事实。 做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不向着自己丈夫,却联合外人一起坑自己的丈夫。大臣们觉得实在没有必要替这种人出头。 胡皇后是大明的正经主母,群臣都没替胡皇后申过冤。如今区区一个吃里扒外的亲王妃,根本就不值得让一个顶级文臣搭上前途去力争。 毕竟傻子都看的出,如今的皇帝已经到了爆发边缘了。现在去触皇帝的逆鳞,纯粹就是找死。 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犯不着为了一些和大家利益没有关系的事情去和皇帝抬杠。 见没人反对,朱祁钰下了第二道诏命:“兵部尚书于谦改任南京兵部尚书,兵部左侍郎罗通升任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内阁参与机务;江渊升兵部左侍郎。 何文渊卸任礼部尚书、吏部左侍郎,改任吏部尚书,由翰林学士升为东阁大学士。 王文升任文渊阁大学士。 以后内阁和六部尚书就算稳定下来了,希望众爱卿以后实心用事,勿失朕望。” 被点到的三个人连忙跪下谢恩。 这次朱祁钰已经懒得再顾及部分重臣的颜面,直接将北京六部的尚书全部凑齐。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那索性也就不装了,如今,北京的阁臣、六部尚书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人。 接下来,朱祁钰又宣布了第三道诏命,也是最后一道诏命:“郕王府涉及到毒害郕哀王的宫人,朕会即刻命锦衣卫移交刑部。 王爱卿负责组织三司会审,就一天时间,明天上午案件审结。涉事宫人全部于午时拉到菜市口凌迟。” 王文毫不犹豫便领命了。 朱祁钰打发走了众人,又将锦衣卫门达、逯杲等人召入。 在进来之前,门达等人便接受了逯杲的劝说,一致决定进去之后,不向皇帝请罪。 昨晚是锦衣卫负责看护汪氏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按理说锦衣卫罪责难逃。但逯杲是个非常有想法,也非常有野心的人。 所谓富贵险中求,锦衣卫中有的是人愿意提着脑袋赌一把,而逯杲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昨晚负责值守的,就是逯杲及其手下亲信,而门达作为实权千户,把差事交待给逯杲,自己就回家去了。 至于郕王府后院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而逯杲又做了什么,就只有逯杲和他的亲信下属知道了。 果然,朱祁钰并不理会昨晚之事,也不多闲话,直接开始交待任务:“第一件事情,把郕王府涉事宫人及其口供,立即移交给刑部。 第二件事,朕得到密报,太医院中有人与汪氏勾结,本欲将郕王的死期控制在正旦大朝当天,以损伤朕的威望,影响国之大事的正常进行。 你们去严刑审讯太医院的所有人,找出勾结之人。 第三件事,调查顺德公主之死。朕要知道驸马都尉石璟是如何勾结太医,害死了顺德公主。 在害死顺德公主这件事情里,会昌侯府孙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也要给朕查的一清二楚。 另外,门达升锦衣卫指挥佥事,逯杲升锦衣卫千户。你们手下参与审案的有功之人各升一级,列个名单,报给武定侯就可以了。 朕刚才交待的两个案子,一共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朕要知道结果。 朕给伱们便宜行事之权,放手去查,一切后果,朕来承担。” 门达、逯杲连忙谢恩领命,马不停蹄地去忙活了。 交待完事情,朱祁钰起身回到房中。 一到门口,就见几位宠妃正忙活着将本已挂好的红灯笼摘下来,换成素色的灯笼。 本已经贴好的对联,也被揭了下来。 眼看府中再也没有喜庆的气氛了。 朱祁钰重重地叹了口气,缓步走进内室。 几位宠妃都知道皇帝心情沉重,于是服侍地更加殷勤。 朱祁钰刚在软榻上坐下,林香玉便亲自捧着凉茶递了过来。 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朱祁钰立即嘱咐道:“最近几天,你们姐妹谁都不要出门,不要见任何人,也不要说任何话。 在这个当口,要避嫌,千万别让旁人抓住把柄。” 林香玉点点头,又轻声问道:“郕王府那边,要不要派人去照看一下?” 朱祁钰苦笑道:“还照看什么,王府主人已经全军覆没,奴仆也全部被处决了。属官和护卫则已统统发配充军。 还有下毒的那些宫人,等三法司会审结束,明天午时便要被凌迟了。 整个郕王府,一个人都没了,郕藩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 (本章完) ------------ 261 王妃通透皇帝暖心 公主洗冤驸马下狱 林香玉闻言颇为惊异:“郕王府的宫人全部被处决了?” 朱祁钰肯定地点点头:“母妃昨晚住在了郕王府,今天一早,母妃便亲自下令,命刘昌将所有宫人就地处决了。” 林香玉闻言,感叹连连。 朱祁钰握住自己小王妃那冰凉滑腻的纤纤素手,无奈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母妃特别残忍?” 林香玉回道:“奴家说了多少遍,夫君死活不肯相信。其实奴家就是个特别温婉细腻的小女人,只知道以夫为天。 也只想守着自己的夫君,住在一处小桥流水、诗情画意的山水园林之中,经营一个温馨静谧的小家。 至于夫君对外人做了什么,用了什么手段,使了什么计策,奴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朱祁钰点点头,总结道:“颦儿的意思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呗。但是如果我主外的时候,行的不是光明正大之道,使用了阴险毒辣的手段呢?你也不介意吗?”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外面的人心是如此的险恶,夫君每日要苦苦打拼,与无数人斗智斗勇。 如果只允许使用光明正大的手段,那谁能受的了呢,用不了多久夫君不得被那帮恶狼生吞活剥了啊。 奴家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夫君每日殚精竭虑、辛辛苦苦地为咱们这个小家遮风挡雨,奴家反而还去责怪夫君,那还算是夫君的好女人吗?” 朱祁钰闻言连连点头,虽然自己的小王妃貌似在阴阳汪氏,但至少这话说得诚恳,听着也暖心。 有个通情达理的王妃,自己起码比那些操碎了心,却不被家人理解的人幸运多了。 林香玉又补充道:“我们十五个姐妹都是这样想的,夫君处理外务时用什么手段都好,我们姐妹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反对。”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行,那我现在倒也没什么事情可干,躺着睡觉吧,你去给我拿本书过来。” 一日无话。 直到第二天傍晚,养足精神的朱祁钰才来到西花厅,接见锦衣卫。 这次不仅是门达、逯杲,连暂掌东厂的舒良都一起来了。 虽然舒良也不想过来麻烦皇帝,但是在其位,就得谋其政。 如今眼看锦衣卫受到重用,东厂上下都坐不住了。 舒良只得应下属的要求,过来向皇帝讨差事。 毕竟皇帝光支使锦衣卫,却把东厂晾在一边,那东厂众人就显得太尴尬了。 朱祁钰先问起了昨天交待的两件案子:“先说顺德公主吧,是哪位太医下的毒?和这次毒害郕王的太医有什么关联?” 门达连忙回道:“陛下圣明,毒害公主的,是现在太医院崔院判。这位崔院判因为毒害顺德公主,受到孙太后信任。 这次毒害郕王,也是崔院判受人主使,命其弟子张御医下的手。”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继续问道:“那驸马都尉石璟呢?” 门达回道:“末将审讯了石璟家中老奴,当年太皇太后薨逝,胡皇后彻底失去庇佑。石璟便生出了以毒杀顺德公主作为投名状,从而倒向皇太后的想法。 并最终与崔院判付诸实施,成功得到了皇太后的信任。这些年来,石璟不仅没被胡皇后和顺德公主牵连,反而备受孙太后和太上皇信重。 只是石璟是驸马都尉,末将未奉明诏,还没有对石璟进行抓捕审讯。” 朱祁钰心中气愤,之前只是怀疑顺德公主被驸马谋害,如今锦衣卫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结论,孙氏对胡皇后母女的迫害,竟到了如此地步。 于是朱祁钰厉声向舒良吩咐道:“舒良,伱去带着东厂和锦衣卫,捉拿石璟,投入诏狱。 整个驸马府包围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出。一旦石璟供认罪行,立即抄没家产。” 舒良闻言大喜,终于给东厂要到差事了。 三人出了西花厅,舒良客客气气地和门达、逯杲商量着办差事去了。 虽然朱祁钰是命舒良统领着东厂和锦衣卫办差,但是舒良倒并不敢托大。 以前是东厂在锦衣卫之上。但现在,东厂若还想像以前一样凌驾于锦衣卫之上,那就纯属痴心妄想了。 如今掌锦衣卫事的是武定侯郭昌,皇帝的老丈人,舒良就算得了失心疯也不敢去惹武定侯啊。所以即使是面对武定侯这些下属,舒良那也只能是客客气气的。 而门达和逯杲,对舒良就更客气了,毕竟这是皇帝的亲信太监,又是司礼监秉笔,如今整个皇城里也没几个人敢招惹舒良啊。 于是东厂和锦衣卫难得的互尊互敬、和谐友爱,齐心协力地包围了驸马府。 昨晚驸马府数名老奴的突然消失,已经让石璟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到了今天刚要吃晚饭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就找上了门。 石璟心里咯噔一下,东厂和锦衣卫在新君登基之后,可是已经沉寂了四个月了。新君不信任厂卫,连带着满朝文武也都开始轻视厂卫。 东厂和锦衣卫也自觉没趣,这段时间几乎就是混日子,差不多算是销声匿迹了。 如今东厂提督带着东厂和锦衣卫突然找上门来,那一定是出大事了。 果然,舒良一进来,便对石璟笑道:“驸马爷,您的事儿发了,请到诏狱走一趟吧。” 石璟好奇地问道:“我的事儿发了?我一向奉公守法,你们不能凭空污蔑我。” 舒良闻言,使劲点点头:“行行行,这话驸马爷您留到诏狱里说去吧。不过您不必着急,最多一天时间,顺德公主的冤屈也就大白于天下了,到时候您也就解脱了。” 石璟听到这话,脸色变得煞白,只得强自支撑,连呼冤枉。 舒良也不再多说,只是随意地挥挥手,一众锦衣校尉便冲上来,套上锁链,将石璟架走了。 在刑讯方面,舒良是个外行,以至过于高估了石璟。 实际上哪里用得着一天时间啊,舒良只在北镇抚司吃了些饭菜,用了些茶点,然后眯了一会。 一共也不到一个半时辰,门达与逯杲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舒良毕竟也是从小干的伺候人的差事,稍微有些响动,就惊醒了过来。 门达与逯杲连忙赔罪。 舒良笑道:“无妨无妨,我也不懂刑讯,倒是光辛苦弟兄们了。来来来,大家先用些茶点,一会再接着审。 毕竟圣上催得急,今晚大家就只能一起熬一宿了。” 门达与逯杲对视一眼,然后回道:“督公,可是我们已经全审完了啊?” (本章完) ------------ 262 正统年号最后一日 皇帝摊牌图穷匕见 舒良闻言有些懵住了,不禁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你们什么意思?什么叫全审完了?” 门达也好奇地回道:“石璟已经全招了啊,您看口供就在这里,这不就是全审完了吗?” “这么容易就招了?全招了?” 舒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连忙取过口供细看了一遍,然后才连连点头:“还真招了啊,原来刑讯这么容易的吗?还有这份口供是谁负责记录的?” 门达回道:“督公可别小看了咱们这镇抚司诏狱,除了不能让死人开口,剩下的人里就没有咱们对付不了的。 这个石璟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受得了这个,不到半个时辰就扛不住了。 然后我们用了一个时辰来记录口供,具体负责的是逯杲。” 舒良闻言,深深地看了逯杲一眼。虽然舒良很年轻,但也能看出来逯杲这人不可小觑。 就单说这录口供,逯杲便同时弄了两份。一份将内情原原本本记录了下来,另一份则隐去了涉及到孙太后的内容。 毕竟现在皇帝的权力尚未十分稳固,直接公布孙太后的密谋,很可能引起朝野更大的动荡。 两份口供都有石璟的签押,都可以在三司会审时使用。 这就给了皇帝选择的余地,可以将不涉及孙太后的那份口供公布天下,用来给石璟等人定罪。 而完整无删减的那份口供,则可以留着用来制约孙太后。 于是舒良的态度更加客气了,将口供递回给门达,然后笑道:“既然弟兄们如此能干,咱们晚上也能安生睡个好觉了。 那我们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一起去向圣上复命。” 门达和逯杲送走了舒良,然后门达也就回家了,只留下逯杲带着下属值守。 第二天一早,由于已经到了大年三十,北京城中大部分地方都充满了热闹的气氛。 不过齐王府周边的人家,没人敢张灯结彩,也没人敢放鞭炮。 虽然朱祁钰已经下旨,不禁民间过年的喜庆,但皇帝家刚死了这么多人,这些做邻居的就张灯结彩,鞭炮齐鸣,那不是故意给皇帝好看吗。 所以朱祁钰早上起来,周边安安静静的,也没有吵闹声。 只有十五名宠妃,按年纪排列好,一起跪下来磕头。 今天辞旧,明天迎新。 今天是正统朝最后一天了,而明天则是景泰朝的第一天。 朱祁钰心中也有一些难言的感慨。 不过为了能让宠妃们心里踏实,朱祁钰也只能强颜欢笑,受了众人的大礼。又在宠妃们前呼后拥的殷勤服侍下,用过了早饭,穿戴整齐,才来到西花厅中。 舒良、门达和逯杲早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朱祁钰召见了三人,看过口供,便陷入了沉思。 胡皇后的长女顺德公主,正统二年成亲,正统八年去世。 成亲时十八岁,去世时二十四岁。 这六年,应该是一个女人生育能力最好的年纪。 可是顺德公主一个子女都没有,光这一点就让朱祁钰非常起疑,不由自主地就往绝育药上面想。 石璟,是孙太后亲自为顺德公主挑选的驸马。石璟有两个庶子,所以他的生育能力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白纸黑字的口供摆在眼前,果然验证了朱祁钰的猜想。 可怜啊,自己的姐姐,就这样被人毒害了。 而且在无删减的口供中,石璟对胡皇后的死因也给出了一个说法。不过由于石璟没有直接参与毒害胡皇后,所以不能算确凿的证据。 朱祁钰越想越无奈,看了一眼舒良等人,然后吩咐道:“这两份口供,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你们三人办案有功,各赏银千两。门达升锦衣卫指挥同知,逯杲升锦衣卫指挥佥事。 行了,你们回去吧,把人犯看好,明天正旦大朝,朕要用到他们。” 三人得了厚赏,不禁喜出望外,跪下磕头谢恩之后,方才告退。 待三人走后,朱祁钰将无删减的口供仔细地收了起来,另一份则放在案几上。 不多时,阁臣和尚书们到齐,同样是先给皇帝磕头。 朱祁钰一脸抱歉地苦笑道:“今天是正统朝最后一天了,可惜,众位爱卿啊,伱们今天是安生不了了。 这份口供,你们都传阅一下吧。” 陈循、王文等人接过口供,凑在一起细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所有大臣都愣了。 谁也搞不懂,这都过去六年了,为什么皇帝突然想到要追查顺德公主的死因。 最重要的是,真被皇帝查出了骇人听闻的内情:驸马勾结太医,毒害公主,这要是公布出来,必然再次引起朝野震动。 大臣们此时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皇帝要来狠的了。 果然,朱祁钰向众人公布了自己的计划:“驸马都尉石璟已经在锦衣卫诏狱里了,明天朕会在正旦大朝会上,公布他的罪行。 正月初二,将石璟凌迟,明正典刑。在京五品及以上文武官员、藩王、宗亲、勋贵,全部去观刑,一个不许少。”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皇帝做事可是越来越荒唐了。大明立国八十年,毒害亲王、公主这种事,可还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 比如懿文太子朱标,其实死的就是不明不白,但是太祖竟然咬咬牙认了。 太祖次子秦王朱樉死的也不明不白,但是太祖还是不追查。 太祖三子晋王朱棡死的也不明不白,但是太祖还是不追查。 还有曹国公李文忠,死的不明不白。太祖都强烈怀疑李文忠是被人毒杀了,但依旧不追查。 朱祁钰也搞不懂这其中有何玄妙,太子朱标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太祖都能咬牙认可朱标是善终。说好的大明第一太子呢?说好的太祖是最大的太子党呢? 不过事情到了朱祁钰手里,那就一定要公开审判,公开处决。 把事情拿到明面上来处理,就是要公开承认有人敢毒害亲王、公主。同时要让天下人好好见识毒害亲王、公主的下场。 藏着掖着没用,你就算不宣传,别人一样会懂。下毒和落水,不是什么难想的办法。 别说饱读儒家经典,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进士翰林了。 就算是个随便读过几本史书的人,都能想出‘意外落水’这个好办法来,毕竟有小明王珠玉在前,大家照着抄总会吧。 (本章完) ------------ 263 胡后复位皇帝过继 重臣表态朝野震动 大明前期就这点好,皇帝的权威是真的大。 宣、英、代、宪连续四代帝王,其中有三位换了皇后,完全没人管。 宣宗杀汉王时,汉王九子直接‘与父同死’,再加上汉王妃和众姬妾,一天之内,阖家团圆,丝毫不拖泥带水,也完全没人管没人问。 如今的大臣也是一样,既然皇帝非要给自己的姐姐报仇,那报就报吧,也没人反对。 所以朱祁钰望着众人,也很尴尬。自己说半天,谁也不反对。要凌迟一个驸马,竟然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于是乎,朱祁钰趁众人发呆之际,酝酿了一番感情,然后就开始哭。 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的委屈和丧子丧女之痛,说完自己,再继续哭诉胡皇后的冤屈。 陈循等人越听越迷糊,皇帝一向刚强坚毅,不像是感情脆弱之人。好吧,皇帝死了一子二女,心中悲伤,自己哭自己的悲惨遭遇大家还能理解。 但是皇帝对胡皇后如此有真情实感吗?至于声泪俱下,为胡皇后也哭得如此伤心? 大臣们纷纷出言劝慰,好容易才使皇帝止住眼泪。 众人刚要舒口气,朱祁钰却抛出了自己的真正诉求:“朕以前年轻,不知人情悲苦。如今经历了子女尽丧之痛,才能理解当年母后那种绝望。 先是朕的二姐永清公主早夭,后是太皇太后薨逝,母后与长姐无人庇护,导致短短三月后,长姐顺德公主被人暗害。 母后当时孤立无援、举世皆敌,大明上下无一忠臣义士。又过了不到九个月,母后抑郁而终,逆臣礼部尚书胡濙,以嫔御之礼葬母后于金山,堂堂皇后,祭祀竟绝。 此间绝望,如今朕感同身受。逆臣之不忠,朕深为愤慨。 所以朕意已决,要将自己过继到母后名下,以使母后得以延续香火,永受祭祀。” 朱祁钰还没有现在就废掉孙氏的想法,所以说法中给孙氏留了面子。以嫔御之礼安葬胡皇后的罪过,暂时让当时的礼部尚书胡濙一个人承担了。 众人的反应也是各异,何宜、黄溥不动声色,老神在在地杵在那里,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王文、江渊、罗通、何文渊先是惊讶,既而是欣喜。 陈循、周忱、俞士悦则先是错愕,而后是释然。 三种不同的反应,代表了这些亲信大臣的铁杆程度。 何宜、黄溥最铁杆,早早就知道皇帝的谋划。 王文、江渊、罗通、何文渊心态十分坚决,都是准备跟着皇帝一条路走到黑的。要么成功,位极人臣;要么失败,充军流放。走到今天这一步,四人已经回不了头了,也不打算回头。 这四人现在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齐王妃什么时候能生出儿子来。只要皇帝有了嫡子,大家就可以开始筹划改易太子了。 虽然这次郕王府的变故,导致皇帝一个子女都没了。但毕竟皇帝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四人对皇帝在几年之内生下嫡子的信心还是非常充足的。 至于皇帝认在胡皇后名下,只要能真的做成,那后面可就有得瞧了。 一旦皇帝成为胡皇后之子,后面降低太上皇一脉的正统性,改易太子,就变得容易多了。 所以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王文等人便决定坚决地支持皇帝去争夺嫡子之位。 陈循、周忱、俞士悦三人是亲近皇帝,也看好皇帝,但在坚决程度上,比王文、何文渊明显差了一层。 本来如果没有郕王太妃汪氏毒害亲王、驸马石璟毒害顺德公主这两件事情,陈循等人还可能出来劝阻一下,请皇帝以和为贵,不要对皇太后和太上皇赶尽杀绝。 但现在皇帝死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又知道了姐姐被毒杀的真相,陈循等人若是此时站出来劝皇帝大度,那就有点太过分了。 没看皇帝已经公开称胡濙为逆臣了吗,上一个被皇帝称为逆臣的杨洪,此时正在锦衣卫诏狱里安安稳稳地等着过年吃肉呢。 陈循、周忱、俞士悦算是看明白了,皇帝这次的态度极为坚决,如果自己敢出言反对,马上也会像胡濙一样被定性为逆臣,然后就可以收拾东西去南京领着闲职养老了。 不过陈循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敢问陛下,这事太妃知道吗?” 朱祁钰回道:“此事正是由太妃首倡,太妃一直便极为同情母后的遭遇,如今得知了顺德公主被害的真相,太妃也是痛心疾首。 所以太妃便提议将朕过继给母后,并为母后正名位,为姐姐报血仇。” 既然太妃自己都愿意,那在场众人便再无疑问。 朱祁钰对众人吩咐道:“你们回去准备吧,把为母后复位的圣旨拟好。还有王爱卿、俞爱卿再辛苦些,今天就完成对石璟的三司会审。 明天在朝会上公布,后天处决石璟。 众爱卿还有事情要奏吗?没有就散了吧。” 王文闻言,连忙掏出一份名单,递了过去:“陛下,这是内阁会同三法司拟好的建文旧臣赦免名单,请您过目。” 朱祁钰看了一遍,便点点头:“可以,就按这份名单拟旨吧。” 众人再无别事,一起行礼告退了。 …… 今天是大年三十,也是正统年号的最后一天。 京城上下十分热闹,吃瓜群众什么时代都很多,绝不只限于后世。 朱祁钰自家的产业接天楼,已经红火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 只因接天楼的情报之准确、消息之快速,实在是无人能与之匹敌。 上午内阁才将旨意拟好,不到中午,守候在接天楼中的食客们,便得到了胡皇后明日将正式复位的消息。 这倒是还在朝野上下的意料之中。 但接下来的消息更加爆炸,皇帝竟然要将自己过继到胡皇后名下,为这位可怜的大明嫡后延续香火,以使其永受祭祀。 很快,接天楼中人声鼎沸,议论纷纷。众人交头接耳、各抒己见。 但总体上,舆论以同情胡皇后,赞成皇帝过继为主。 对于普通的食客来说,这一顿饭吃的十分满足。就光这一条震撼人心的消息,就把几十两银子的饭钱值了回来。 当然,这些所谓普通的食客,个个都是挥金如土之人。要么出自京城的显贵豪富之家,要么是外地进京的一方富商巨贾。 至于不普通的食客,那是指专门守在这里打探消息的权贵家丁。 消息公布没多久,就有二十几名权贵家丁急勿勿离开接天楼,各自回家报信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会昌侯孙忠便急勿勿地进了宫。 (本章完) ------------ 264 孙后坦承设计密谋 孙忠畏罪父女离心 起初听到自己父亲进宫的消息,孙太后也不以为意。 大年三十嘛,国丈进宫见见自己的女儿,也合情合理。 但是孙忠一开口,就把孙太后惊得面如土色。 要说孙太后生平最忌恨之人,那自然就是胡皇后。而宣宗和太皇太后死后,孙太后的手段也足够绝决。短短一年之内,顺德公主和胡皇后就先后上路了。 皇帝之前提出要复胡皇后之位,孙太后已经忍了。如今皇帝竟然变本加厉,要将自己过继给胡皇后,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一旦胡皇后复位,而皇帝又过继给了胡皇后,那皇帝和太上皇到底谁是嫡子呢? 如果皇帝以后还不收手,继续采取更多行动,进一步削弱太上皇的正统性,很可能到最后,连太子朱见深都变成了宣宗庶长子的庶长子。那时候朱见深的太子之位还能坐的住吗? 虽然孙太后治国才能差的一塌糊涂,把朱祁镇教得也是一言难尽。但是在争权宫斗之方面,倒确实是一把好手。 听到消息、略加分析,便清楚了皇帝的意图,也明白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局势。 孙忠见自己的女儿沉默不语,有些不满地抱怨道:“这半年来的连续大战,太上皇丧师辱国,有负社稷。而皇帝力挽狂澜,建不世之功。 两相对比之下,太上皇英名大损,而皇帝的威望,高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动郕王一家呢?本来嘛,太上皇还占据正统优势,而皇帝只是一个小小庶子。 就算他想尊奉胡皇后,我们也可以组织力量去阻止他,毕竟皇帝只是控制了内阁和六部的首脑,还有相当多的文武官员是心向太上皇的。 结果你弄了这么一出,如今朝野上下,全是同情皇帝和胡皇后的。 在天下人心中,胡皇后是无辜的受害者,皇帝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而且皇帝在天下人心中更加无辜,刚刚才立下不世之功,转头儿女就全部遇害。 如今舆论大势已成,谁上去阻挡,都会被无情碾压。” 孙忠说完,使劲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有宫人都远远地站在正殿门口,孙太后也叹了口气,便低声跟自己的父亲说了实话:“我本来是想着,皇帝整天对郕王府像防贼一样防贼着,而且还要在明年送郕王出京就藩。 这样一来,郕王府和汪氏等人对我们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所以,我便命人做了手脚,使郕王重病,也算给皇帝一个警示。 如果皇帝肯有所收敛,那就算了。如果皇帝还是变本加厉,那就在正旦大朝刚刚开始的时候,送郕王归天。 如此一来,一举多得。正旦大朝会肯定是开不下去了,只能被迫终止。而皇帝在自己的景泰朝第一天,就丧失了唯一的儿子。这就是皇帝不受上天眷顾的明证,必然会使皇帝威望大损,举国猜疑。 再一个,皇子夭折,皇帝的生育能力也会受到质疑,引发人心动荡。 这样皇帝自顾不暇,一时半会也就没有精力对我们步步紧逼了。” 孙忠闻言点点头,按说自己女儿这个计策很毒辣,也很巧妙。如果皇帝的独子真的死在了正旦大朝当天,其对局面造成的影响,绝对和自己女儿预想的一模一样。 换成别人,想到这个计策之后,也一样会成竹在胸、洋洋自得。只是怎么突然就会变成了这样呢? 只听孙太后继续说道:“那太医院的崔院判是我用了多年的老人儿了,治人的手段极为高明。 说让郕王在正旦大朝刚开始时薨逝,郕王就一定会在当日准时上路,绝对不会早也不会晚。 可偏偏就在这里出了差错,郕王提前了三天薨逝。 紧接着杭氏自尽,汪氏自焚。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等我们知道时,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孙忠好奇地问道:“那汪氏自焚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太后摇摇头:“不知道,郕王府属官和侍卫当时被严密圈禁,隔天就全部流放了,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王府后院发生了什么。 至于太监、宫女、姬妾,倒是有可能知道,但隔天一早也同样被吴太妃下令全部处决了。 就别说我们安插在郕王府的那些人了,整个郕王府的人,全没了。 当日是锦衣卫审讯汪氏,之后又负责软禁汪氏。很可能是锦衣卫做了什么手脚,审讯汪氏时做了些过分的事情。 汪氏这个人素来气性大,又一直以皇帝元配嫡妻自居,对皇帝的冷遇颇有不满。当时锦衣卫刑讯严审,直指汪氏毒害郕王。汪氏盛怒之下,赌气自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孙忠闻言叹了口气:“没想到皇帝的手段如此毒辣和老练,直接快刀斩乱麻,不仅破了你布下的必杀之局,竟然还反过来把我们逼进了死路。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我们和皇帝之间还能不能妥协?” 孙太后询问道:“朝中文武大臣有肯站出来反对皇帝的吗?” 孙忠斩钉截铁地回道:“这个伱就别想了,如今舆论大势已成,对我们极为不利。现在谁站出来反对皇帝,谁就会被舆论无情吞没。 反正满朝的文臣、武将、勋贵,是绝对不会有人出头的。 至于藩王,或许有人肯?襄王不是一直对皇帝颇为不满吗,他肯不肯出头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我不想尝试了,如今京师的兵马全在皇帝手中。如果皇帝一个想不开,灭孙家满门,不过就是挥挥手的事情。” 孙太后一脸为难地回道:“只是到了如今这一步,我们又该如何妥协呢?” 孙忠略一迟疑,给出了一个建设性意见:“我们彻底退让认输算了,等齐王妃生下嫡子,咱们主动提出改易太子。 然后你和太上皇带着全家去凤阳居住,我带着孙氏满门回老家。 咱们只要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以我对皇帝的观察,他会同意的。” 孙太后闻言,斩钉截铁地回道:“不行,这个我绝对不能答应。那样一来,胡氏还是元配嫡妻,我又变成了妾室。 我和先帝才是夫妻,凭什么要把先帝的一切,交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种。” 孙忠也有些坐不住了,气冲冲地埋怨道:“为了这个妻妾之分,闹了大半辈子。何苦呢,区区一个虚名,值得带累着孙氏满门去死吗?” 孙忠一时情绪激动,说话有些大声,守在正殿门口的宫人一同望了过来。 既然已经引起了宫人的注意,那这话就谈不下去了。孙忠又强按下心中的不快,劝慰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 到了晚间,京城更加热闹。 鞭炮声持续不断,笼罩了整个京城。一是庆辞旧迎新、阖家团聚之喜;二是贺重创瓦剌、保卫京师之胜;三是旌皇帝继嗣、复位胡后之义。 朱祁钰带着宠妃们,到太妃寝殿中磕过头,准备和太妃一起守岁。 太妃摆摆手:“你们不用陪着了,最近几天出了这么多事情,我也没心情过年。你们回去房里一起守岁吧,我喝杯安神茶也就要睡了。” 朱祁钰见太妃心意已决,便只能带着宠妃们回了自己的房中。 好在软榻够大,众人都上榻坐了,拥着锦被、相互倚靠。一边闲聊,一边守岁。 众人要为郕王府那几位斋戒三日,大过年的既不能吃肉,也不能行亲密之事。 所以房中倒是难得的静谧安详。 极为罕见地出现了主奴相敬如宾的景象,气氛倒颇有些尴尬,朱祁钰便对众人说道:“长夜漫漫,不如我来给你们讲故事吧。” (本章完) ------------ 265 正旦大朝景泰改元 复后过继变易嫡庶 浅雪和素汐这对小双双一左一右地偎依在朱祁钰左右,一听到要讲故事,浅雪连忙回道:“夫君,我们不要听故事,我们想听听夫君这半年来的总结和感想。” 朱祁钰轻叹一声,然后回道:“哎,当奴隶主是真的爽,下辈子我还要当奴隶主。” 浅雪闻言,抓住朱祁钰的胳膊,轻轻拧了一下:“夫君你好坏,谁问您当奴隶主爽不爽了。” 朱祁钰一脸无辜地问道:“你不是让我讲讲这半年来的总结和感想吗,为什么我讲了真话你还要拧我呢?” “我们是想听听您当皇帝的总结,没让您讲当奴隶主的感受。” “哦,这样啊。哎,当皇帝啊,那就真的是身不由己了。摸着良心说,我这个人不恋权,一开始还是真有打算让见深一直当太子,最后让他继承皇位的。 可惜,这个位置一旦坐上去,根本就身不由己。 就算我想让见深继位,我手下那帮亲信也不可能答应啊。 他们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替我卖了半天命。结果我告诉他们要把皇位给回到太上皇一脉,这不是耍着他们玩吗。 只要这话一出口,我的统治立刻就崩盘了,到时候伱们就等着殉葬吧。” 林香玉闻言,立即补充道:“夫君说的真是,以后我们不能再接太子到家里玩了。不然要是太子在我们手里有个三长两短,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幸亏之前太子在咱们家里时没有出事,如果太后当时就出手,让太子身边的宫女太监给太子喂点什么,咱们就全完了。” 素汐也在一旁称赞道:“那还是夫君手段高明,当时我们和孙家相处融洽,太后还没想到会这么快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如今撕破了脸,我们却早已把太子送回皇后那里去了,再出了什么事情,也完全怪不到我们头上。 以后我们只多给太子些金银,表达下关心就可以了,既不要接他来玩,也不要给他送吃的喝的。” 素汐这话一出,所有宠妃都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朱祁钰见宠妃们一个个觉悟都这么高,也不禁大感欣慰。 众人谈谈讲讲,不知不觉间外面鞭炮声大起,显然是到了新的一年。 林香玉笑道:“请夫君站起身来,我们姐妹给您磕头。” 朱祁钰推脱道:“算了吧,不用磕了。这半年来你们辛辛苦苦服侍我也不容易,该我感谢你们才对。” 林香玉坚持道:“那可不行,今天是景泰朝的第一天,也是夫君正式成为景泰皇帝的第一天。 这景泰朝的第一个头,可是个大大的好彩头,一定要我们姐妹来磕才行。” 朱祁钰只得站起身来,宠妃们就在榻上磕了头,又说了些吉祥话,众人才散了,各自回房安歇。 一夜无话。 正月初一,凌晨。 天还未亮,京城中便发生了大规模的军队调防。 御马监四卫一万人、营州卫两万人,将整个皇城四面围得水泄不通。 另有八千营州卫将士进入皇城内,对各处宫门殿阁严密守卫。 还是老规矩,绝对不让锦衣卫插手皇帝的护卫。 朱祁钰一向谨慎惯了,调来这么多军队,一是为了彰显皇帝威仪,给参加朝会的百官以强大的压迫感。 再一个,就是如果真有人胆敢和皇帝大唱反调,朱祁钰也不介意高举屠刀,来个大杀四方。 尤其是对于面不服、口不服、心更不服的藩王们,我堂堂皇帝,镇守京师,坐拥十万大军,还能让你们掀起风浪来。 刚过五更,赵珄、刘昌便率领着一千最精锐的营州卫亲军,护卫着皇帝,从东华门进入紫禁城。 然后朱祁钰就悠然地坐在奉天殿中,等待着群臣的到来。 不多时,文武百官和勋贵们陆陆续续经午门进入紫禁城。而藩王则大部分走东华门进入紫禁城。 面对这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场面,文武百官大都比较淡定,因为虽然大部分人更倾向于太上皇,但是基本都已经认命了。 先别说太上皇还回不回得来,就算真的回来了,能保住性命,落个终身圈禁的结局就算不错了。 想复位?就算最铁杆的王直、胡濙、杨善、李实都对复位不报希望了,没看王老尚书已经致仕,心灰意冷地回家养老去了吗。 藩王和勋贵的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此多的将士,如此严整的军容,令大多数藩王和勋贵心里是老大的不痛快。 哪个皇帝召开朝会是调数万亲军拱卫皇城的?皇帝这不是摆明了打算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了吗? 偏偏藩王和勋贵们还有苦说不出,太上皇在位时非要玩花活儿,把大半京营精锐调去了南方平叛,导致现在京城内外全是忠于皇帝的亲军。 这要是把皇帝惹毛了,基本上就是想杀谁杀谁,想怎么杀怎么杀。偏偏孙太后那个自作聪明的女人还主动把皇帝送到了苦主的位置上。 短短几日,整个郕王府全死没了,皇帝作为苦主,就算报复性地杀一批人,朝野上下也完全能够理解。 怀着复杂的心情,藩王、勋贵与文武百官在奉天门外按班序排列整齐,一起进入奉天殿中朝拜景泰皇帝。 众人跪拜完,朱祁钰命人搬来两张椅子,让东吴郡王与岷王一左一右,在阶下坐了,然后才朝王诚挥挥手。 王诚立刻便命亲卫将石璟押了上来,然后王文站出来,代表三法司,宣读了石璟的罪状。 这是大明第一次,由皇帝在奉天殿朝会中,公开皇亲被害案。 上次公开处置皇亲被害案,还是太宗亲信造成宁国公主的驸马梅殷落水溺死,那都过去四十多年了。此时的朝臣,大多都没印象了。 待王文宣读完石璟的罪状,朱祁钰方才冷冷地开口说道:“三法司会审,人证、口供俱在,石璟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这不算朕冤枉人吧,明日将石璟凌迟,今天参加朝会的所有人,必须去观刑。 石家夷三族,无论少长,皆弃市。家产抄没充公。” 石璟闻言,吓得瘫倒在大殿之中。百官也议论纷纷。 王诚命亲卫将石璟拖下去,然后看向皇帝。 朱祁钰点点头,王诚便又从御案上取过圣旨,递给了陈循。 本来正常朝会,应该是大臣奏事,君臣议定。现在成了皇帝单方面的宣旨了,不过由于郕王府之事,皇帝面色阴沉,大臣们也不敢说什么。 陈循面对朝臣,宣读了胡皇后复位,皇帝过继的圣旨。 消息灵通的权贵重臣昨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消息闭塞些的,今天早朝前,群臣聚在一起时也已经道听途说了。 但此时终于听到了正式的圣旨,群臣还是百感交集。 宣宗废后过去了整整二十年,世道终于还是变了。 人生啊,真是梦幻。本来已经绝无翻身可能的胡皇后,因为太上皇朱祁镇一系列作大死的操作,竟然因祸得福,逆天改命。 真可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而且朱祁钰非常强势,给胡皇后上了十三字美谥:昭豫明德孝恭慈仁齐天配圣贞皇后。 简称昭豫贞皇后。 (本章完) ------------ 266 免税免役百官加俸 尊崇太子加封皇子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胡皇后谥号中的含意,‘昭豫’就算了,‘齐天配圣’四字就是在明晃晃地强调胡皇后才是正配。 而‘贞’字就用得更妙了,‘贞’与‘真’同音。 以后大家每次提到胡皇后,都得称为贞皇后,这样一来就可以没完没了地恶心孙太后了。 至于为什么不用章皇后,朱祁钰也给出了解释:皇帝过继给胡皇后之后,要到西山居住三年,为胡皇后守陵,以表至诚之孝心。 三年之后,再考虑合葬与祔庙之事。 之所以这样做,朱祁钰有几个考量:一是,不能一下子做绝,让孙太后彻底无路可走,直接狗急跳墙。 孙太后争了大半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名分。你现在直接把章皇后的名号定了,孙太后不得疯了啊。那事情就一丝转寰的余地都没有了。 所以要先给她留个念想,然后再步步紧逼,一点一点收网,最终逼到上皇派起来造反。 二是也要给朝野上下一个接受的过程。不去逼迫文武百官立即在孙太后与胡皇后之间做一个非此即彼的抉择。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朱祁钰觉得按胡皇后本人的意愿,她未必那么喜欢和宣宗合葬;也未必那么乐意当什么章皇后。 胡皇后被废之后,为什么不去当尼姑,而是选择当道姑? 大明皇家的女人,明显还是信佛的人更多一些,比如孙太后、汪氏、钱氏、周氏。尤其是汪氏这种,已经尊佛尊到了过分的程度。 信佛与信道的,完全就是两路人。信佛的喜欢金碧辉煌,虚名攀比。信道的,则普遍喜欢清静恬淡、与世无争,徜徉山水、寄情自愉。 而且真心信佛的人,也更相信什么因果轮回。所以历史上的周氏,拼命阻止钱氏与英宗合葬,闹得极为不堪。 朱祁钰考虑着自己一家全是信奉道家的,都不大喜欢去凑那些热闹。由此推想,胡皇后在天有灵,也未必愿意去和伤害了自己一辈子的宣宗往一起凑。 所以就先这样吧,陵先不移、庙先不祔,也不去叫什么章皇后了。以后的事情,等着孙太后死了之后再说吧。 反正自己这位荒唐皇帝已经有很多创新了,如今再多一项创新也无所谓了。 果然,大臣们也无所谓。皇帝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大家也看出来了,二帝之争,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如今这些都是开胃小菜,等太上皇回到京城,皇帝生下嫡子,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戏登场。 朱祁钰见众人都不说话,便命王诚接着宣旨。第二道圣旨,景泰改元,大赦天下。 第三道圣旨,是再次确认了东吴郡王、西吴郡王的地位。并且正式宣布,彻底地释放建文旧臣。为铁铉、黄观、平安等人平反、赠官、追谥、立祠。 至此,在景泰皇帝手中,建文与永乐两朝的恩怨正式终结。 第四道圣旨,改南宫为皇太子宫,赐给朱见深居住。封皇次子为德王,皇三子为吉王。 宣到第四道圣旨,大臣们终于有了一些反应。皇帝肯善待太上皇的儿子,并且对太子予以尊崇优待,这是大臣们乐于看到的。 于是众人终于开始喊‘陛下圣明’了。 接下来,第五道圣旨,是为百官增加俸禄,以正统十四年百官的俸禄为基准,景泰前五年,每年涨两成。 景泰六年到十五年,每年涨一成。 也就是到景泰十五年,百官的俸禄要达到正统十四年的三倍。 而且朱祁钰承诺,自景泰元年开始,百官俸禄足额发放,只发白银、铜钱和禄米。 自己不做宣宗那样的缺德事,拿胡椒和苏木给百官抵发部分俸禄。 更不会像张居正那样缺德还带冒烟的,直接把所有的俸禄都折成胡椒和苏木,搞‘胡椒苏木折俸制’。竟到最后把礼部一个叫做童立本的官员给逼得上吊自杀了。 听到这道圣旨,百官放下了刚刚的不快,一起跪下山呼万岁。百官倒是非常想得开:过是过,功是功。别管皇帝行事怎么荒唐,但肯真金白银地给百官发钱,这一点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紧接着,第六道圣旨,朱祁钰公布了景泰朝前三年的免税免徭役顺序: 为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对大明两京一十四省优免如下: 景泰元年,免除北直隶、山东、山西、陕西的一切赋税徭役。 景泰二年,免除广东、广西、湖广、云南、四川、贵州的赋税徭役。 景泰三年,免除南直隶、浙江、福建、河南、江西的赋税徭役。 景泰前三年,免除交趾一切朝贡。 在景泰朝的第一天,朱祁钰也不装了,直接提出了大明两京一十四省的说法。 然而出乎朱祁钰意料的是,没有大臣站出来反对这个提法。 自从胡濙和于谦被彻底赶走之后,已经没有人愿意再为了宣宗和三杨,与皇帝抬杠了。 宣宗和三杨就是放弃了交趾,这是事实。而交趾就是实打实的汉土,前汉书、后汉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根本就抵赖不了。 大明立国,以驱除鞑虏,恢复汉家衣冠作为正统性来源,是大汉之后得位最正的汉人王朝。 结果一个皇帝加三个奸臣,上去就丢了整整一个省的汉土,然后还来了一句:丢了就丢了吧,我无所谓。 真是搞笑,这简直就是把治国当成了儿戏。 然后大明在南方藩国中的权威和形象就崩塌了,不久之后麓川反叛。 麓川之战打了十年,为了支持明军主力作战,南方又被消耗到崩溃了,又是苗乱又是农民起义,一发不可收拾。 征麓川的大军还没回师,又有数万京营精锐被调到了东南平定农民起义。 结果北方兵力空虚,又导致了土木堡之变。 这就是宣宗和三杨给宣宗的两个儿子埋下的大雷。 这样奇葩的操作,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 这也是大部分臣子还偏向太上皇的原因:宣宗这个当爹的那是真坑,大明如今的一系列乱相,太上皇有责任,但全怪在他一个人身上,也确实是有失偏颇。 即使是朱祁钰,虽然从表面上,主要是在打压朱祁镇。但是从内心之中,还是对宣宗的鄙视更多一些。 交趾之事,还可以用宣宗胸无远略解释。但扶持瓦剌坐大,那就纯属是宣宗丝毫不为子孙考虑,故意坑人了。 而朱祁镇呢,纯粹就是因为菜。但朱祁镇为什么这么菜呢?则纯粹是源自于宣宗和孙氏两个人的一通瞎教。 由于朱祁钰要在景泰朝第一天确立下改革的基调,所以后面还有很多道圣旨要宣布。 如此一来,也就不留时间给百官发表意见了,朱祁钰又亲自宣读了第七道圣旨,为京师保卫战的功臣加官进爵。 (本章完) ------------ 267 救亡勋贵集团诞生 藩王无奈最后挣扎 朱祁钰终于推出了属于自己的勋贵集团:‘中兴救亡推诚宣力武臣’。 封国公二人:安国公徐亨、曹国公李璇。 封侯爵八人:成山侯王通、武定侯郭昌、文信侯郭聪、平恩侯胡安、武清侯石亨、神武侯范广、颖川侯傅瑛、富阳侯李舆。 伯爵有:刘永诚、孙镗、陶瑾、胡瑄、吴忠、吴安、吴诚、赵瑄、许英、谷聪、许通、谷忠、刘昌等人。 这其中有不少已经是开国勋贵或者靖难勋贵,不过反正朱祁钰已经在任用文臣时发明了一部二尚书,如今在武臣中搞个一勋二世券的创新,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反正不管发几块铁券,都只能领一份岁禄。 像成山侯王通这种,虽然爵位没升,但是岁禄却长到了三千石,算是朱祁钰的特别恩遇了。 朱祁钰一开始也没预计到明军能有如此斩获,随口便给了范广封冦军侯的许诺。最终范广率神机营斩首一万五千余级,擒也先一妻二子。 君无戏言,朱祁钰本来是要兑现承诺的,但是范广则在何宜的提点下,连续上书固辞了冦军侯的名号。所以最后朱祁钰给范广换了个神武侯的封号。 至此,上皇派有一国公、十一侯。 新君派有四国公、八侯爵。 在数量上,基本上算是在势均力敌了。 但在气势上,朱祁钰一方明显占优。成国公朱仪已经被赶去南京,北京剩下的四位国公,英国公、定国公、安国公、曹国公就全是朱祁钰的人了。 有了专属于新君的勋贵集团,接下来的日子,过着就体面多了。 文臣方面,陈循进封少师、武英殿大学士,王文进封少师、文华殿大学士。其他阁臣、尚书都有进封,皆大欢喜。 藩王方面,郕藩被取消,郕王府的一万两千石岁禄停发。 而可怜的岷王,乃是大明最寒酸的亲王,最开始的岁禄,被太祖定为可笑的六百石,后来太祖自己都觉得实在是不好意思,勉强给岷王加到一千石。 正统初年,在岷王的一再请求下,朱祁镇勉强又给加了二百石。 到了朱祁钰这里,由于岷王已经是辈分最高的藩王,又是唯三支持自己的亲王。 所以,一口气将岷王的岁禄,给加到了一万两千石。 与此同时,东吴郡王、西吴郡王的岁禄也被定为一万两千石,在待遇上提到了纯粹的亲王级别。 受封之人,个个喜悦。 在听到朱祁钰的第八道圣旨之后,众人就更高兴了。 朱祁钰用非常坚决的态度,下旨停发大明宝钞。再次确认将金、银、铜钱作为官方认可的货币。 而且明确规定,以后的俸禄发放,只能使用金、银、铜钱和禄米。 这样朝廷在发俸时,就没有了做手脚的空间。以前虽然名义上俸禄不低,但朝廷总用如废纸一般的大明宝钞抵扣,以至百官实际拿到手的俸禄远远不足。 如今朱祁钰算是大幅度牺牲皇家利益,去惠及百官了,甚至连金花钱这笔内廷最大的进项都不要了。 那百官还能说什么,只能跪下高呼天子圣明了。 相对于朱祁钰刚登基时,大臣们对皇帝的态度已经大有转变,大部分都开始认识到眼前的皇帝值得大臣们珍惜。 不跟朝廷抢夺利益,反而还把手中的利益往外推的皇帝,实在太难找了。 接下来朱祁钰又宣布了一系列施政方略: 铸造景泰通宝,并于今年,先向在京的官吏、将士、顺天府的百姓,发放一定的数额,作为对朝野上下保卫京师之功的奖赏。 开启规模宏大的北京外城建造计划,并将惜薪司、火药局、王恭厂、盔甲厂、宝源局等机构迁至外城。 将宣府、怀来划出山西,并入北直隶,由朝廷直管。 重建开平卫、东胜卫,重建大宁城、扩建广宁城。 罢除采木之役,景泰朝不再修建皇陵和宫殿,以减轻百姓负担。 改组南京京营,强化南军战力。提高对南京的重视,增派更完整的文武班底,增强南京的作用。 等等一系列措施,全被朱祁钰一股脑抛了出去,让百官是应接不暇。 末了,朱祁钰最后强调了一句:“景泰朝前面五年,朝廷的政策是以休养生息为主,出兵平叛为辅。 战事上的原则,是北守南攻。 北面,重置卫所、加固要塞、扩建城堡、完善长城防线。 南面,彻底平定苗乱、瑶乱与东南民变。 在五年之内,朕不会调回南方明军主力,但他们可以在南京轮流休整。兵部尚书王骥、南京兵部尚书于谦负责整编南方军队。” 说完这话之后,朱祁钰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把要说的事情,全都讲完了。 大臣们已经了解了皇帝的行事风格,知道正事说得差不多了,也都长舒一口气。 至于皇帝的北守南攻方案,大家也都能接受。虽然文臣大都不喜欢战争,但南方现在还是乱作一团的状态,不想打也得打,没什么可说的。 按照往常来说,接下来就是君臣之间聊闲天培养感情了,但由于这几日郕王府的惨案,君臣都没办法说笑。 朱祁钰看看王诚,示意散朝。 就在此时,襄王却站了出来:“陛下且慢,臣还有奏请。” 朱祁钰一看就知道麻烦又来了,只得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问道:“襄王叔请讲。” 襄王回道:“郕王府之事,臣等深感悲痛。但臣等以为,陛下不可无正妻,大明不可无国母。臣请陛下早立皇后,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朱祁钰听到这话,心中冷笑。襄王潜在的意思,自己能够听明白,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当着文武百官、藩王勋贵,再亲口强调一遍不会册立皇后,不会改易太子。 而是代理着皇位,静静等太上皇归来。然后数年后一命呜呼,改由太子朱见深登基,太上皇朱祁镇摄政。 听到这话,武定侯郭昌第一时间就要站出来与襄王对峙。 朱祁钰连忙用眼神制止,然后如襄王所愿,说出了他想听的话:“朕是代大兄守天下,事出不得已。 当时大明必须要有一个代理皇帝,无奈之下,朕才在百官拥戴之下暂代君位。而大明现在有两位太上皇后,完全可以行使国母职责,并不需要一个代理皇后。 所以立后之事,请众王及百官不必再行奏请。 之前朕已命内阁召在京藩王、宗亲廷议,现在由太子登基、襄王叔监国,可以;由襄王叔登基,总领国政,也可以。 可是朕多次恳请,你们就是缄口不言,拿不出一个方案来。 所以朕只得再暂摄君位一段时间,等大兄归来,再还位于大兄。 或者襄王叔什么时候与诸王议定了,是自立为帝,还是辅太子登基,只要上个联名奏书给朕,朕立即退位让贤,绝不恋栈。” (本章完) ------------ 268 皇帝妥协召还柳溥 襄王被迫接受现实 朱祁钰句句话不离让襄王登基或者监国,几乎都是诛心之言了,直接影射襄王想入京总揽大权。 襄王也顾不得赞赏皇帝谦退恭让的表态了,连忙跪下回道: ”陛下暂代君位、重创瓦剌,救亡图存,护卫京师,保住了大明社稷,此不世之功也。 还位之事,非臣子所能言也,宜于太上皇回京之后,由二圣共同商讨议定。” 见襄王还是不肯松口,死活不愿说出于谦那句名言:天位已定,宁复有它。 朱祁钰便斩钉截铁地回道:“还位之事,乃是必然,不必商议。立后之事,绝不可行,也不必商议。 暂时就先这样吧,今后朝廷第一要务,就是全力诛灭也先,尽早迎回太上皇。” 听到皇帝这句话,襄王又不满意了:“陛下,为何要全力诛灭也先?若是也先被逼得狗急跳墙,伤害太上皇,那又该如何是好?”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反问道:“瓦剌夺去我大明五十万无辜将士的生命,难道不应该全力诛灭也先吗?襄王叔的意思是我故意逼也先伤害太上皇?” 朝廷的文臣武将们都已经听烦了,大过年的,这个襄王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弄得所有人都不安生才高兴。 全力诛灭也先,就是皇帝那么一说,实际操作中大家也不能真去弄死太上皇啊。 再说文臣武将心里都明白,在最后的宣府之战中,皇帝明明能全歼也先,但还是因为顾忌太上皇的安危,放走了也先。 而且皇帝给太上皇又送衣物、又送女人,还送仪仗、辇车、毡帐和红罗炭,这些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凭良心讲,皇帝对太上皇就算不错了。 而这个襄王呢,又想让皇帝退位,又不敢直说。还打算彻底阻止皇帝立后,逼皇帝当众表态只是暂摄皇位,这就跟在场的大臣们走到对立面去了。 要知道如今的皇帝可是大臣们拥立的,当时孙太后想要的方案是太子朱见深继位,襄王监国,被大臣们硬劝谏着改成了朱祁钰继位,朱见深为太子,做下一位皇帝。 所以多数大臣认可的方案是朱祁钰终身为帝,之后传给太子朱见深。 少数皇帝的亲信想要改易太子。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提出过要当今天子还位给太上皇。 需要有人背锅时,告诉朱祁钰朝廷没你不行。危机过去了,立即把朱祁钰一脚踢开? 缺德事也不是这么干的啊,还没有任何一个大臣会无耻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襄王还不放弃,继续回道:“陛下与太上皇兄友弟恭,感情和睦,臣绝无指摘之意。只是塞外苦寒,太上皇久居那不毛之地,必定于龙体有损。 安远侯柳溥、宁阳侯陈懋,有勇有谋,老成持重。臣举荐由此二人率大军出塞,迎接太上皇回朝。” 朱祁钰点点头:“准奏,只是如今东南民变四起,叛乱层出不穷。待局势稍有好转,朕立即命二人率大军回京。” 说罢,朱祁钰立即补充道:“最迟今年夏天,朕便会下令宁阳侯、安远侯班师回朝。” 襄王闻言,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朱祁钰见事情谈妥,便吩咐道:“今天所有参加朝会之人,明天去观刑。凌迟石璟之后,毒害郕王和顺德公主两案正式完结。 然后你们就回家休息吧,一直到正月十六。 从此如无大事发生,朕不会再召集朝会。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写奏本给朕,朕会看的。” 说到奏本,朱祁钰又强调了一次:“朕给伱们规定一下奏本的形式。一份奏本,内容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告诉朕你是谁,你是什么官职,你写奏本的具体日期。 第二部分:告诉朕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三部分:告诉朕你的建议或者诉求。 举个例子,比如说申请赈灾的奏书。 第一部分,告诉朕你是某地的知府,某某某。 第二部分,告诉朕你的辖区内遭了什么灾祸,严重程度。 第三部分,告诉朕你的赈灾措施,需要朝廷提供怎样的援助。 不许在奏本中给朕掰扯什么三皇五帝,孔孟程朱。 不要讲虚头巴脑的大道理。之前的翰林侍讲刘定之,给朕上的奏本,滔滔不绝数千言,一篇文章下来,快赶上道德经的字数了。 结果呢,听君一席话,如读一席话。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就不是回家抱孩子那么简单了。 朕可是提前警告你们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百官闻言,连忙俯首领命。 大臣们对此意见不大,那些车辘轳话,不让写就不让写吧,还省得大家搜肠刮肚、劳心使力了呢。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处理正事上,也挺好。 除了翰林院那帮清流,负责实干的官员,也没多少人真的喜欢整天卖弄文笔。 再说以皇帝如今的权威,推行个这种级别的小改革,还是完全没有阻力的。 接下来,最后一项,便是脱脱不花敬献大元传国玉玺,并尊奉大明天子为天可汗,自此以后正式接受天可汗号令。 脱脱不花、阿剌知院与朵颜三卫的首领们跪拜完,朱祁钰紧接着便以天可汗的身份,册封脱脱不花为鞑靼大汗,统治东蒙古部分;阿剌知院为瓦剌大汗,统治西蒙古部分。 大元国号自此正式终结。 走完流程,见大家都无事奏对了,朱祁钰便命散朝。 最近半年发生了这么多大事,朝野上下、君臣僚属,大家早就身心俱疲了。 好容易可以休沐半个月时间,气氛顿时就活跃起来了。 文武百官高高兴兴地行了礼,退出奉天殿,便一起回各自衙门相互致贺了,再然后就可以回家和亲人团聚了。 说朱祁镇从决定亲征,到大军出发只用了五天,那实在是有点冤枉他了。七月十五日,阳和口之战,四万明军兵败覆灭。 而这四万明军,大部分都是朝廷增调过去抵御瓦剌入侵的京军。 可见朝廷在六月时,就已经开始往山西调兵备战了。 也就是说,从六月到现在,朝廷已经足足折腾了半年。 这帮文武大臣,其实也是非常可怜的。整个正统朝,先是被三杨裹挟着进攻阿台汗,替也先统一蒙古。然后又是被朱祁镇和王振硬推着发动了长达十年的麓川之战。 南北这两场战事引发连锁反应,最终导致了土木堡之变。 整个正统朝,大臣们就没安生过。 到了景泰朝,多少好一些。起码皇帝刚刚已经承诺,景泰朝前五年,不再发动新的战争了。 已经非常知足的大臣们,轻松愉快地聚在一起庆贺着新年。 杨善已经被皇帝派去了南方平叛,也就没人跳出来,再说什么太上皇正在受苦,大家不应该庆贺之类的扫兴之语了。 朱祁钰也在亲卫的严密保护下,回到了家中。 (本章完) ------------ 269 贵妃万氏闪亮登场 奉天大殿火光彻夜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朱祁钰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给太妃磕头。 一进太妃寝宫,就见里面已经围满了人。连太子和重庆公主也在,来给众人拜年。 朱祁钰先给太妃磕了头,又受了太子和公主的礼拜。 这时太子身边一个丫环引起了朱祁钰的注意,这姑娘长的娇艳妩媚、亭亭玉立,颇有些姿色。 见朱祁钰盯着一个侍婢看,林香玉忙在一旁轻轻地拉了拉朱祁钰的衣袖。 朱祁钰这才回过神来,不过太妃也注意到了异常,连忙问道:“怎么了,祁钰,有什么不对吗?” “这姑娘是谁?看着有些面生啊。” 太妃回道:“这是太后给太子新派的贴身侍女。”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向那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连忙回道:“启禀陛下,奴婢万贞儿。” “果然!” 朱祁钰看着万贞儿,满意地点点头。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万贵妃了,模样爽利,人看着也有股精明干练劲儿,难怪朱见深会喜欢。以后朱见深肯不肯主动退位,果然还是要着落在眼前这位万贞儿身上了。 就看朱见深是不是非要娶万贞儿为正妻了。 想娶万贞儿为正妻,那就退为亲王,娶万贞儿为正妃。 不想娶万贞儿为正妻,那就继续当太子,纳万贞儿为太子侧妃。 前者皆大欢喜,后者就是逼着皇帝的亲信们不体面了。 朱祁钰想的出神,在场众人闻言,却都会错了意,万贞儿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太妃在一旁悄声提点道:“祁钰,你做叔叔的,要太子的侍婢,怕是不合适吧?” 朱祁钰闻言才回过神来,一脸无语地回道:“母妃想哪里去了,我是说太后的眼光果然不错。 这姑娘一看就是个谨慎细心的,派她贴身服侍太子,很合适。回头王妃多打赏她一些。” 说罢,朱祁钰便以劳累为由,命太子和公主回宫去了。 送走了太子,太妃继续关切地问道:“祁钰,你真没别的意思?” 朱祁钰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指指浅雪和素汐:“母妃伱看看她们小姐妹两个,不仅姿色绝伦、倾国倾城,而且长得一模一样。 我不把心思放在这种极品尤物上,却去关心一个容貌中上的侍婢,这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浅雪和素汐闻言大喜,连忙坐到朱祁钰身边,一左一右揽着朱祁钰的胳膊磨蹭。 朱祁钰笑道:“我衣袋里有件宝贝,你们帮我取出来,看看可认得此物。” 浅雪闻言,连忙在衣袋里翻找,却不料掏出来的竟是一方玉玺。 众人传看了一番,最终玉玺来到了太妃手中,太妃端详了片刻,然后笑道:“这是大元的传国玉玺。 当年瓦剌的首领脱欢,也就是也先的父亲,将此玉玺献给了宣宗。宣宗没要,后来脱欢和也先父子就拿这枚玉玺去扶立脱脱不花做蒙古大汗了。 想是我儿今天在朝会上正式被拥立为天可汗,自然也就拥有了这枚传国玉玺。 要我说,还是你做的对。宣宗在武功上,过于消极了。在文治上,也就一般般。远的不说,你就看看山西,都被他那帮宝贝重臣治理成什么鬼样子了。 如果不是那帮子所谓的忠臣良相在山西一顿瞎搞,如今咱们一家人正安安生生在山东的郕王府里过年呢。” 朱祁钰也叹口气:“嗨,大过年的不说他们了,晦气。这枚玉玺轻易不会动用,更不能放在内廷,所以你们好生收在家里吧。” 太妃闻言,将大元传国玉玺递给了林香玉。林香玉转手递给了浅雪,浅雪又转手递给了凝香。 凝香和玲珑便起身出去安置玉玺了。 朱祁钰有点看懵了,只是愣愣地盯着凝香离去的背影。 林香玉笑道解释道:“夫君就别依依不舍地盯着看了,知道您宠爱凝香,但是小佳人一会还会回来的。 我们十五个姐妹分工明确,每人各管一摊。就像内廷的二十四监局各有执掌一样,夫君就不要操心了。” “没没,都宠都宠,你们每个人我都宠爱。行啦,等我洗一洗,咱们一起吃团圆饭吧。今天朝会,光伺候那帮难缠的藩王就给我累个够呛。 不过我在朝会上一口气发布了那么多道诏命,今天晚上,上皇派肯不肯让咱们安生睡觉还不一定呢。 话说,你们姐妹谁来服侍我沐浴更衣?” 朱祁钰话音刚落,浅雪、素汐、仙儿、暮雨四位姑娘刷一下就站了起来。 朱祁钰刚要劝阻,浅雪便笑问道:“夫君觉得上皇派会给咱们一家安排什么节目啊?不会是烟花奉天殿吧?” 果然,朱祁钰的注意力被这个话题吸引了过去,便去到偏殿,一边去沐浴,一边和浅雪探讨火烧奉天殿的方法。最后,两人甚至还打起赌来。 沐浴完,全家人和和美美地聚在一起吃过饭,朱祁钰便带着宠妃们回到自己房中,围在软榻上继续聊天。 过年期间,不用再处理政事。众人紧绷了好几个月的心,也都放松了下来。 一夫十五女,就这样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也颇为温馨。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间。 众人刚要散了各自去睡,便有守夜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这侍女还是原来从吴家借来的,林香玉也不好呵斥,只是嗔怪道:“好好的,跑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夫君在这里,天塌不了。” 侍女回道:“陛下、王妃、各位娘娘,不好了,内廷放烟花庆祝新年,不小心把奉天殿点着了。” 听到这话,十五双眼睛,唰地一下集中到了浅雪身上。 浅雪一脸无辜地摊摊手,作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们别都看我呀,这又不是我指使的。” 朱祁钰在那里对侍女摆摆手:“你去吧,好生守着咱们自己家就行了,宫里着火的事情不必再报了。” 侍女只得转身离去。 朱祁钰又对宠妃们笑道:“不必担心,这没什么。浅雪赢了赌注,和素汐一起留下。剩下人回房睡觉去吧,明天一早我陪王妃回娘家,你们在家里收拾东西。 后天宴请一下亲信们,大后天咱们阖家转进玉泉山,再也不待在这个随时会着火的鬼地方了。” 天干物燥,大火彻夜未熄。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命令全城戒严。 大批亲卫出动,挨家挨户上门,保护着文武百官、勋贵藩王去观看石璟的凌迟之刑。 (本章完) ------------ 270 内廷裁汰宫人三千 震慑锦衣皇帝反击 奉天殿巍峨壮观,气势恢宏。昨晚火起,全城注目。 即使是天干物燥,利于焚烧,这座大殿也得烧上个一天两夜。 更何寒风一吹,火势又蔓延到了华盖殿、谨身殿。 朱祁钰一早起来,站在自家院子里,望向三大殿方向,不禁大为感慨:真是恭逢盛事啊。历史上的三大殿,一共三次化为灰烬。 永乐大帝一次,道君皇帝一次,六不天子一次。 而且每次着火,都是三大殿一起烧没。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刚刚决定不再上朝,就立即和另外两位几十年不上朝的大明天子站到一队里去了。 现在好了,三大殿没了,彻底不用上朝了。 朱祁钰可不会像太宗一样,别人打他左脸,他还笑呵呵地把右脸也递过去。 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都被烧没了,太宗不仅不追究责任,反而立即便屁颠屁颠地跑到奉天门接着上朝。 大明皇帝的脾气之好,让朱祁钰觉得自己跟他们实在是格格不入。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才是朱祁钰的性格。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满朝的文武大臣、藩王勋贵,一大早便被叫了起来。皇帝亲卫挨家挨户上门来请,而且态度非常坚决。 石璟毒害了贞皇后的嫡女顺德公主,所有人都得去看着他一刀刀地被凌迟。 你说你不去?可以,以抗旨论,立即抄家下狱,家中年轻女子当场发往教坊司。 于是乎,京城中一大清早就热闹非凡。 石璟全家人在亲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押往菜市口。 文武大臣、藩王勋贵也全部赶去观刑。 囚车经过的道路,两边都挤满了百姓。烂菜叶、臭鸡蛋不要钱一样扔向石璟。 本来天下百姓就非常同情胡皇后,你还把人家的长女给毒死。 关键别人要把公主毒死,还能说有仇有怨。伱一个驸马,可是公主的丈夫啊,竟然为了富贵,如此的绝情和无耻,真是令人齿冷。 这凌迟之刑要持续三天,好在朱祁钰只强制大臣观看一天,后面两天可去可不去。 上午,朱祁钰带着林香玉回娘家,下午回来时,锦衣卫的刘敬、门达、逯杲、卢忠等人,内廷的十一位大太监,就已经在东值房等着了。 朱祁钰在西花厅的软榻上舒舒服服地靠好,才命人传他们进来。 众人一进入西花厅,立即跪倒在地,磕头请罪。 正统六年,永乐朝被烧掉的三大殿才重新修好。这才过了不到十年,就又给烧没了。 朱祁钰没好气地揶揄道:“锦衣卫啊锦衣卫,你说养着你们这十几万废物有什么用呢?” 刘敬、门达只得伏地而对曰:“臣等辜负圣恩,罪责难逃,愿领责罚。” 朱祁钰摆摆手:“行了,给你们个体面,回去自裁吧。” 刘敬、门达、逯杲、卢忠四人闻言,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大家可都知道,当今皇帝做事雷厉风行,可不是太上皇那种爱闹着玩的。 在正统朝,朱祁镇还当政时,经常把人扔进监牢,过一阵子再放出来。 到了景泰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皇帝要么不动手,要么一出手就来真格的,基本不会像太上皇一样,光叫不咬。 朱祁钰见众人不动,好奇地问道:“都愣着做什么,还等我先给你们定好抚恤,你们才肯回去自裁? 你们几万人连个三大殿都看不住,竟然还想要抚恤,你们可真好意思。” 门达闻言,刚想辩解一二,逯杲连忙悄悄拉住。 门达本能地想拉其他人下水,比如武定侯郭昌、文信侯郭聪、平恩侯胡安等人。皇帝的这些外戚姻亲可都在锦衣卫管事呢,要自裁应该大家一起才是。 逯杲就是生怕门达没有眼力劲儿地胡乱攀咬,才连忙悄悄阻止。 事实果如逯杲所料,就在局面僵持之际,提督东厂的舒良主动出来认领了责任,并为锦衣卫众人求情。 朱祁钰又呵斥了几句,便没有再继续纠缠,只是记锦衣卫众人死罪一次,若有再犯,数罪并罚。然后事情就被轻轻揭过了。 之后又给几人重新分配了职守:门达、逯杲以后专管北镇抚司刑狱。刘敬负责保卫午门到正阳门之间的各官署衙门,以及南宫。 卢忠则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负责守卫三大殿、武英殿、文华殿、内阁这一片区域。也就是紫禁城内除后宫部分,剩下的全划给了卢忠守卫。 处理完锦衣卫,接下来是处理内廷宫人。 朱祁钰直接命令道:“昨晚值守奉天殿的,还有所谓放烟花庆祝的,不论宫女、太监,全部杖毙。王诚、舒良、郝义负责执行。 另外内廷从诸监局选三千太监,送给在京的藩王、勋贵,让他们领回家去使唤吧。” 王诚等人直接听懵了,杖毙些涉事的宫人倒是很正常。但是一下裁汰三千太监,皇帝怕不是疯了吧。 于是王诚壮着胆子问道:“敢问皇爷,都要裁汰哪些人?” 朱祁钰回道:“像什么豹房、虎房、象房、羊房、鸽房、牲口房、蚕池,统统全部裁撤。另外,还有弹子房、宝钞局、尚膳外监、秉笔直房、番经厂、杆子房、北花房,也全部撤销掉。 尚膳监、尚衣监、巾帽局等处也要裁减人手。 那些藩王、勋贵都巴不得家中多养些太监呢,趁他们都在京城,把这些太监赐给他们,让他们领回去使用。 省得他们在私下里偷偷阉割无辜男童了。 还有皇城里养的那些珍禽异兽,全部赏赐给藩王们,让他们拉回家养吧。 而且他们都有钱,比朕富多了。朕可没钱养这么多闲人。” 王诚等人虽然吃惊,但内廷宫人毕竟都是天子家奴,皇帝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也没人能说什么。 若是出来劝阻的话,可就真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朱祁钰的行为逻辑也非常简单:内廷这一万五千左右的宫女、太监,全都是伺候正统皇帝这一大家子的。 没一个人是负责伺候我的,而且对我毫无忠诚可言,还整天搞事情,我花那么多钱养着你们干什么呢。 再说现在正统朝已经彻底成为历史了,再弄一万多人伺候太上皇一家,也实在有点太大方了。 能给老百姓减轻点负担,就减轻一点吧。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补充道:“皇城内的佛寺、道观,全部关闭。在外城专门划出几条街,修建安乐堂,供年老的太监和宫女居住养老。 浣衣局彻底放开,年老的宫女,家人还在的,可以回家;家人不在的,可以居于安乐堂。 不必再为了所谓的防止泄露皇城机密,就把人困在浣衣局一辈子了。” (本章完) ------------ 271 皇帝定计卢忠效死 以彼之火还施彼身 对于皇帝要大建安乐堂的想法,在场的十一位内廷大太监那绝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绝大部分太监都没儿没女,年老体衰之后,无依无靠,晚景便十分的凄凉。 皇城内虽然建有安乐堂,但一来是太小,二来也不自由,只能被关在皇城里一辈子。 皇家对所谓的泄露机密看得太重了,太监老了住安乐堂、宫女老了去浣衣局。去安乐堂的还好,去浣衣局的,那就得洗衣服洗到死了。 这些所谓的破机密有啥用呢,现在朱祁钰坐在齐王府里,就能把孙太后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了解得一清二楚。 皇宫就是个四处漏风的大筛子,也就大明这些傻皇帝们会去迷信紫禁城。 现在是明初还好一些,到了明末,嘉靖和天启,生一个儿子死一个儿子,再生一个儿子再死一个儿子,这俩可怜虫竟然还住在皇城里美的不要不要的呢,也真是让人无语。 还有大名鼎鼎的武宗正德皇帝,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不反思也就算了,还敢往豹房跑,那个地方还不如紫禁城呢。 有了前人后人这些悲惨的经验教训,朱祁钰就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保命原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绝对不让任何太监、宫女近身,尤其是绝对不能让他们接触到自己的饮食。 基于这项原则,朱祁钰已经打定主意,要把皇城的太监、宫女数量狠狠地压制到三千以下。 保留司礼监、御马监、御用监、内官监等必要的监局,把人数大幅度削减。 不足三千人的太监、宫女还稍微可控一些。一万五千的宫女、太监,人多嘴杂、心思各异,想监视都没法监视。 如果哪个皇帝敢保证他自己能把一万多人的皇城经营的密不透风,那我只能说,有很多头牛不好好耕地,却在往天上飞。 众人见皇帝神游物外,也不好催促。半晌,朱祁钰才回过神来,对众人吩咐道:“你们都去东值房候着,我挨个和你们单独谈。 阮安先留下,其他人先去东值房吧。” 众人闻言,连忙退了出去。 朱祁钰花了小半个时辰,和阮安谈了南宫整修,和安乐堂建造事宜。阮安是内廷里经验最丰富的建筑人才,朱祁钰很放心地将这两项工程交给了他。 之后是王诚和舒良,朱祁钰又详细讲了向诸王府安插眼线的问题。讲到最后,朱祁钰强调道: “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趁这次向诸王赏赐太监之机,往襄王府里多给我安插一些耳目,严密监视襄王的一举一动。 这些亲王里面,就数襄王最不服我。他能安安静静的最好,如果有什么非分之想,或者意图助太上皇复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诚和舒良连忙回道:“皇爷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朱祁钰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对二人说道:“王诚就暂掌司礼监印吧。等金英和兴安回来之后,名义上还是让金英掌司礼监印、兴安提督东厂。 不过他们两个回来之后,待不了一两年就都会死掉。 到时候你们也历练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正式上位了。现在这个阶段,伱们要多学多看,多积累人脉,多收揽亲信。 不要急躁,也不要张狂,你们的路还长着呢。我是把你们当成心腹,才出言提点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朕失望。” 两人连忙磕头表忠心,朱祁钰挥挥手:“你们去吧,叫卢忠进来。” 卢忠一进来,便竹桶倒豆子一般,把昨晚的慈宁宫中事,仔仔细细地向朱祁钰讲了一遍。 慈宁宫中有高平做卢忠的眼线。最近这几日,高平又秘密联络了几位平日里相熟的太监,说动他们一起倒向了皇帝。 所以这次召对,卢忠掌握的情报更加丰富和详实,在皇帝面前也更加自信,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时辰。 最后,卢忠总结道:“陛下,太后在景泰朝的第一天,便策划这起奉天殿纵火案,就是为了将其定性为天灾,然后接下来向天下人宣扬陛下失德,惹得天怒人怨。 三大殿第一次火灾时,连太宗都有口难辩,被朝臣追着上奏诘难。如今陛下的根基不比当年的太宗,此事您不可不防啊。 还有在京的东吴郡王、瓦剌大汗、鞑靼大汗,他们的安全,陛下也不可不慎重啊。” 朱祁钰十分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如今天干物燥,内廷还烟花爆竹不断,你说慈宁宫会不会和奉天殿一样,意外失火呢?” 卢忠闻言,大冬天的,一下就出汗了。皇帝的意思是让自己去点了慈宁宫? 面对这种抉择,富贵生死可就在一念之间了。 做对了选择,事情办得好,那就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做错了选择,把事情办砸了,那就可以提早上路了。 不过卢忠之所以早早投靠皇帝,就是想拿命赌一把,拼个富贵出来。于是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卢忠便做出了选择: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内廷宫人会大放烟花爆竹,想来那时一个不慎,慈宁宫必有火灾。 届时末将愿为陛下效死,带着手下亲信,去舍生忘死地营救太后,确保太后安全无虞。” 朱祁钰闻言,心中苦笑:这家伙也太拼了吧,为了出人头地,连太后都敢干掉。 也难怪历史上这家伙敢举发金刀案呢,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用卢忠这个不要命的来对付孙氏一家,正合适。 朱祁钰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跟历史上的景泰用人风格完全相反了。景泰拿来当亲爹一样供着的于谦,被自己打发的远远的了。 景泰讨厌的卢忠、徐有贞等人,却益发受自己重用了。 卢忠咬着牙表完忠心,却得不到皇帝的回应,不禁壮着胆子扫了一眼,只见皇帝竟然走神了,面带苦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难道自己会错了意?皇帝不是要烧杀太后? 卢忠心中上下打鼓,等了半晌,就在冷汗快把衣服湿透了的时候,才听朱祁钰回道: “慈宁宫有火灾很正常,但是万万不可伤着太后,否则朝野物议,朕暂时还扛不住,到时候就只能拿你的脑袋给天下人交待了。” 卢忠闻言,已经忍不住开始拿袖子擦汗了。 朱祁钰笑道:“你不必这么紧张,朕从来不坑害自己的亲信,这么说只是让你明白其中的利害得失。 朕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免得你会错意,把朕坑了,也把你自己的性命害了。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正月十五日夜,宫人燃放爆竹、烟花不慎,以至慈宁宫、仁寿宫、养心殿等多处宫殿起火。 最终火势蔓延,无法扑救,慈宁宫、咸安宫、仁寿宫、养心殿被大火烧成白地。 锦衣卫指挥佥事卢忠、与慈宁宫中当值的高平等人,奋不顾身,冒死营救上圣皇太后脱险。 卢忠升锦衣卫指挥同知,高平升英华殿总管。 除高平等救火有功太监,剩下慈宁宫一众太监、宫女全部仗毙。 事后,京中传出谣言,就说上圣皇太后以妾灭妻在前,又对太上皇失于教养在后,导致土木堡之变,太上皇北狩。上圣皇太后最终因此而获罪于天,以致天降灾祸,后宫被焚大半。” (本章完) ------------ 272 元宵之火一箭三雕 清晨虎啸震慑襄王 朱祁钰说得如此直白,卢忠这才发现自己会错意了。原来皇帝只是想警告一下孙太后,并顺势把太后的慈宁宫亲信全部干掉。 那就好办了,有皇帝在背后支持,做这种事没什么太大风险。 而且皇帝要求把慈宁宫、仁寿宫、养心殿、咸安宫全部烧掉,这一步棋也很妙。一来可以混淆视听,免得目的太明显,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针对孙太后的。 二来,这几座宫殿烧没了之后,孙太后就只能到西北角上的英华殿去住了。毕竟乾清宫是皇帝住的地方、坤宁宫是皇后住的地方,西六宫、东六宫是皇帝嫔妃住的地方。 孙太后能住的,也就只剩下英华殿了。那个地方,比慈宁宫可窄小多了。 三来,升高平为英华殿总管,以后监视孙太后就更方便了。 卢忠越想越开心,越想越觉得跟着皇帝这日子真是有奔头。 在卢忠眼里,皇帝现在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儿子了。只要多生几个儿子出来,那人心就彻底稳定了。一众皇帝亲信,也就可以跟着荣华富贵好几十年了。 和卢忠聊完,朱祁钰又和其他人单独谈了一遍,直到天黑,朱祁钰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中。 好在宠妃们特别会心疼人,热汤热饭早就备好了。 朱祁钰也很会疼人,回到家中从来不提生孩子的事情,不去给宠妃们压力。 等沐浴更衣、用过晚饭,朱祁钰在屋里四处转转,只见房中光剩了桌椅板凳,所有的玉器、瓷器、玛瑙、琉璃,全都被撤下了。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我的小姑奶奶们,你们是彻底不打算回来了吗?” 林香玉闻言回道:“奴家不喜欢木头房子,更不喜欢木质器具,尤其是那些漆的味道,实在是讨厌死了。 要不是自己的夫君在这里,奴家早就跳墙跑路了。” “跳墙跑路?你这个野丫头,还好意思说。” 朱祁钰走到床边,倒头一躺。 浅雪也跟过来,上了床坐在里侧,轻声附和道:“可能女人对味道的感知更敏锐一些,我们姐妹都觉得那漆的味道难闻。 就连母妃也不喜欢她现在的屋子,准备过完年就盖新的呢。” “行吧行吧,我也不喜欢现在的屋子。随你们喜欢吧,伱们想怎样盖就怎么盖。” 浅雪闻言,继续说道:“我们打算把玉泉山整个围起来,然后把旧的建筑全部拆掉,再从房山拉来汉白玉,从头新建。 所有亭台楼阁,全部使用汉白玉垒砌。屋里陈设器具,全部使用玉器、翡翠、玛瑙、琉璃等奇珍异宝,金、银、铜、铁、木、石一概不用。 以后这玉泉山就作为咱们新齐王府的后院,只有夫君与我们一十五位姐妹居住,夫君以为如何?” “善,善,善!” 朱祁钰生怕宠妃们喂自己喝药,赶紧连连点头称是。 浅雪见状笑道:“那就请夫君为咱们的玉泉山爱巢赐个名号吧。” 朱祁钰笑道:“灵泉遍布、美人如玉,就叫灵玉宫吧。” 林香玉闻言,连忙点头称善:“可见我们姐妹与夫君是性命如一、心有灵犀了。我们私下里想的,也是这个名号。” “好,那咱们赶紧睡觉,明天宴请完一众亲友心腹,后天咱们就跑路了。” 众女闻言,皆欢呼雀跃。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襄王还在睡懒觉,就被一声猛虎的咆哮声惊醒了。 “老虎的咆哮声?” 刚醒来的襄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岂料不多时,就又传来了老虎的再次咆哮。 这下襄王听真了,连忙披衣出门查看。哪知到了前院,就见院中放着两方大铁笼,两只猛虎中锁在铁笼之中。 而多名太监、锦衣卫整整齐齐地站在院中,为首的太监和锦衣卫头领正逗弄着猛虎。 见襄王出来,众人连忙施礼。 襄王此时衣冠不整,颇觉有失体统,不禁带着怒气问道:“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谁是管事的,上前回话。” 为首的太监上前回道:“启禀殿下,奴婢舒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为首的锦衣卫也上前回道:“启禀殿下,末将逯杲,是锦衣卫指挥佥事。” 待逯杲报完名号,舒良继续说道:“殿下,皇爷有旨:朕闻知众王府后院皆缺少太监使用,深为不便。为体恤众王,以昭亲亲之谊,特将内廷太监简选三千名,赐与众王府。 日后各王府有缺少太监使用者,不准再私自阉割买卖,可具奏以闻,朕自会派遣供给。 另有宫中珍禽异兽,皆四方进献,劳民伤财,屡禁不绝。今将其尽数赐与宗亲勋贵,以后任何人不得再向宫中进献。” 襄王闻言,有些发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下子给藩王们赏赐三千名太监,还真是大手笔。这也就算了,历代大明皇帝都特别喜欢收集珍禽异兽,为何就单单这位景泰皇帝如此奇葩,竟然全部送人了。 等襄王回过神来,舒良继续回道:“殿下,这里有五十名太监,两头老虎,都是赐给襄王府的,请您笑纳。 另外陛下特意吩咐,各亲王如果有所喜好,可以去西苑另挑一些珍禽异兽带回去。” 襄王无奈地点点头,只得给了舒良等人大笔赏钱,将人打发走。 送走了舒良等人,安置好皇帝赐的五十名太监之后,襄王望着那两只老虎直摇头。这老虎也没处放,只能暂时就搁在院子里,时不时地听它们咆哮。 襄王心里明白,这是皇帝敲打自己呢,另外还有催自己赶紧回长沙的意思。 那就没办法了,在京城这个地方,实在是有点施展不开。襄王也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哥哥、侄子经营了几十年的地方,才区区四个多月,就彻底被一个来路不明、默默无闻的庶子掌控住了。 窝囊啊真是,诺大的京城,竟然连一支亲太上皇的军队都找不出来,连一丝兵变的可能都没有。 这也就算了,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站出来反对皇帝的意愿,全都默不作声,任由皇帝为所欲为。 虽然襄王还没想明白,但是已经看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扳倒皇帝暂时是没有希望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离开京城,回长沙避祸去吧。 于是襄王立即下令,命随行属官收拾行装,明日便离开京师。 与此同时,朱祁钰也早早来到前院,开始一一接见自己的亲信们。 (本章完) ------------ 273 北守南攻五年计划 君臣否定先军政治 西花厅中的桌案被撤掉,成了宴会场所。 这次何宜、岳正等中书舍人也要被带走,跟着皇帝去玉泉山新齐王府处理政务。 朱祁钰已经彻底不打算回来了,而是学陶渊明,归园田居,做个隐士去。 纵情山水、躬耕田园,一来可以陶冶情操、怡情怡性,二来也可以顺道挑战一下嘉靖和万历。 作为一个皇帝,朱祁钰在生活上绝对是足够清静无为、恬淡节俭了。就连这次宴会的厨子,都是从武定侯府借来的。 好在武定侯府兴盛了数十年,底蕴深厚,参加宴会的众人都对菜色赞不绝口。 朱祁钰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执政班底今天基本到齐了:文臣里面,阁臣和尚书有陈循、王文、周忱、罗通、江渊、何文渊、俞士悦。中年人有徐有贞和陈鉴。 年轻人里,何宜、黄溥、练纲、徐正、黄鉴、岳正。 老中青三代十几个人,就是皇帝的文臣班底了。 朱祁钰觉得这些文臣已经够用了,以后再收人就是等明年的殿试了。景泰朝的第一批进士,那才是真正属于朱祁钰的天子门生。 再看外戚,有武定侯郭昌、文信侯郭聪,以及胡安、胡瑄、吴忠、吴安、吴诚这五位舅舅。 武将勋贵里,有安国公徐亨、曹国公李璇、成山侯王通,以及赵瑄、刘昌等人。 朱祁钰挨个巡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这是一个三十人左右的初创团队,也是自己起家的核心班底。 最近几年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维护好,然后再让他们去好好替自己干活。 众人一边吃,一边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南方的苗乱。 朱祁钰向众人问道:“你们都说说,这个苗乱应该怎么平啊。如今北方暂时不会再有新的大战了。 但是南方那边,又是苗乱,又是民变。从麓川之役开始,南方已经乱了十几年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现在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花一年时间,镇压掉眼前的叛乱,然后结束战争。全国进入休养生息之中。 另一种是再咬牙坚持几年,一劳永逸地根除苗人作乱的隐患。 今天大家畅所欲言,都谈谈自己的想法。” 听到皇帝抛出这个议题,在场众人可就不困了。 这涉及到了景泰朝政,到底是先军后民,还是先民后军的问题。 在场的文臣,肯定是害怕皇帝又要搞先军政治。 在正统朝,朱祁镇刚刚亲政时,朝堂上便有此争论。 最终,朱祁镇选择了先军政治,在内重用铁杆亲信王振,在外重用强硬主战的王骥,连续征伐十年,然后大明的局势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文武百官对王振的不满,更多的是来自于他的强硬主战,损耗国力。真正个人恩怨的成分,其实并不多。 陈循、王文等阁臣相互交流几句,便由陈循代表重臣们给出了明确的态度:“启禀陛下,南方之所以混乱到如此不堪的程度,就是因为太上皇当政时,执意彻底扫平麓川,连续三次出动主力大军,十年间对南方各省不断地征调摊派,劳民伤财。 百姓实在不堪忍受,所以才奋起反抗。 如果陛下继续连年用兵,那百姓还是会起来反抗的,也不知道南方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恢复太平。 是以臣等认为,还是应该在今年便结束战事,让大军班师回朝。” 朱祁钰又看向其他文臣,本以为文臣里不会有不同的声音,哪知徐有贞站起来回道:“陛下,臣不认同陈阁老的想法。 苗人与朝廷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次苗乱,聚集了二十多万叛逆,一年之内很难彻底平定。 就算这次靖远伯能率大军将其镇压下去,随后只要大军一旦离开,苗人必定复叛。 若不设法彻底根除,接下来的几十年时间里,苗乱一定会反反复复,折腾的朝廷不得安生。 所以臣建议镇压了这一拨叛乱之后,留下十万大军,持续清剿。 而且要增加招抚力度,以剿为主,招降为辅。并筑长城,将生苗与熟苗及汉人彻底隔离开来。” 朱祁钰点点头,再看向勋贵们。勋贵们态度也不一致,徐亨、范广主张息兵班师,将重心放在构筑北方长城防线上。王通则希望继续在南方用兵,彻底根除苗乱隐患后,立即布置收复交趾。 营州卫的大将们却是无可无不可,非常的佛系。 众人争论地异常激烈。 朱祁钰见此情景,却大感欣慰。这是近来少有的纯粹政见之争,之前一直都是上皇派和亲君派斗来斗去,也怪无聊的。 经过半个时辰的争论,西花厅中终于安静了下来。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只有恭请圣裁了。 朱祁钰无奈地朝众人笑道:“等这一拨叛乱镇压下去,令靖远伯和宁阳侯暂时班师吧。 不过明军主力不用回北京了,还是就近在南京休整吧。 然后由靖远伯这位兵部尚书,和于谦这位南京兵部尚书,共同整顿南京京营。 景泰朝前三年,各省要轮流免税免赋免徭役。这期间如果再让明军主力持续不断地作战,朝廷实在是吃不消。 所以,朕制定的战略就是,景泰朝前面三年,南边调集大军,快刀斩乱麻,尽早结束战事;北边打造长城防线,堵截蒙古诸部,并尽快迎回太上皇。 三年之后,派出十万大军,剿抚并用,彻底根除苗乱。景泰五年,另派十五万大军,南下收复交趾。” 听到这话,一众文臣便开始相互观望,皇帝的战略,其他的都能接受,但是这个派十五万大军南下收复交趾,是不是有点草率了?要知道宣宗当国时,明军在交趾可是被打得满地找牙啊。 于是陈循站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收复交趾之事,是不是再从长计议一下?” 朱祁钰闻言,有些气愤地回道:“总说这个话题也实在没有意思,朕再强调一遍:太祖建立大明,是受天之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衣冠、重塑汉室江山。 我们大明继承的是汉祚、汉祚、汉祚。 那些狗屁不通的大元、大宋,和我们大明有什么关系,我们承袭他们?丢不丢人? 恢复汉室江山,才是我们大明的正统性来源。 收复不了交趾这一省的汉土,我就是昏君,你们就全是奸臣。” 皇帝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人敢再说什么了。在场大臣都明白这话中的含意,皇帝指桑骂槐,就差直说宣宗是昏君,三杨是奸臣了。 在没有了胡濙、王直、于谦之后,也没大臣想反驳皇帝了。在场众人早就被宣宗和三杨留下的烂摊子折腾够了。 而朱祁钰则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哪位爱卿愿意替朕去重置东胜卫、开平卫?谁去替朕重建大宁都司,收拢朵颜三卫?谁去替朕重振奴儿干都司?” 这又是太宗皇帝的好圣孙留下的三个大烂摊子,景泰君臣还得去给他擦屁股。 朱祁钰话音刚落,许英最先站出来回道:“陛下,臣请命去大宁,为陛下收伏朵颜三卫。” 朱祁钰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范广也站了出来:“陛下,末将愿去替陛下重振奴儿干都司。” 朱祁钰闻言,更加满意。 徐亨则站出来,要求去重建东胜、开平两卫。 朱祁钰摇摇头:“安国公得替朕坐镇京师,不能去边疆。这两卫我还没想好让谁去,回头再说吧。” (本章完) ------------ 274 皇帝试探西洋贸易 改革理念震惊四座 君臣在兵事上达成一致之后,朱祁钰决定继续试探一下,便向众人笑道:“你们对下西洋怎么看?” 在之前的北京保卫战中,最核心的机密,朱祁钰只和最亲近的几位心腹交流。连陈循、王文等人都被排除在外。 朱祁钰心里明白,那只是权宜之计,可一不可再。若总是和陈循、王文等亲信藏着掖着,时间久了他们就该生出芥蒂了。 所以现在,朱祁钰也不掩饰了,直接告诉众人自己想重新下西洋。 提到下西洋,这些活了大几十岁的文臣们都有心理阴影了。 当年下西洋、造船队,花的都是朝廷的钱。 西洋贸易获得的丰厚利润,却全部归入内帑,进了皇帝的口袋里。 这算什么事呢? 最关键的是,太宗皇帝还拿着这些钱,去做大臣们最讨厌地两件事情:营建北京、强制迁都,并不断地征伐蒙古。 连年征战,劳民伤财也就算了。 这个迁都,是真的触动了大臣们的利益。 以至于新建好的北京紫禁城,启用不到百天就遭遇‘天降雷火’,前面三大殿: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太宗竟然为此下了罪己诏。 那可是太宗啊,为什么这么怂?朱祁钰一直想不明白。 好在到了正统朝,趁朱祁镇年幼继位,大臣们把下西洋彻底停掉了。 只是没想到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这才景泰朝的第三天,皇帝就来讨论下西洋了。 王文怕其他人乱说,触怒了皇帝,连忙抢先站出来问道:”敢问陛下,下西洋具体如何执行?“ 朱祁钰耐心地解释道:“打造船队,朝廷出一半钱,朕从内帑出一半钱。西洋贸易所得利润,朕分文不取,全部归朝廷支配,用于给文武百官发俸、赈济百姓、防洪治河,兴修水利。”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大家活了这么久,今天可算是见着新鲜皇帝了。 以往的皇帝,都是把朝廷的财富拼了命地往自己的内库搬。现在的景泰皇帝彻底反过来了,把自己的内帑拼命往朝廷送。 这下倒让大臣们难办了:皇帝一片公心,坦诚到了这个程度,那大家还要不要反对下西洋呢?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王文立即换了个问题:“敢问陛下,土地和田税,陛下可有意改革?” 朱祁钰摇摇头:“我对折腾土地没有兴趣,我只想下西洋。如果西洋贸易得到的利润够大,朕有意减免田税和徭役。 尤其是江南,朝廷征收的赋税实在是有些太重了,朕都有些看不过去。之前朕不是给苏州等五府减免了五万石白粮嘛。 以后朝廷宽裕了,朕还会进一步减免漕粮。” 说罢,朱祁钰立即又补充道:“漕粮要大幅度地减免。京城的军队数量也要削减,北京的上直亲卫,要合并到南京去。 还有宫中这些太监、宫女,能遣散的遣散,不能遣散的,也安置到南京。 要削减北京的人口,减轻漕运的压力,而且要大幅降低江南百姓的负担。 江南的百姓也是朕的子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往死里压榨了。” 众人闻言,继续面面相觑。这样的皇帝,实在是少见, 以前都是大臣与皇帝进行博弈,为利益划分争的面红耳赤。现在倒好,大家啥都不用做,皇帝就主动把利益往外吐。 这搞得大家十分的不习惯。 朱祁钰摆摆手,向众人笑道:“你们不用觉得朕荒诞不经,朕就是这个性格。朕也是真心的不恋栈权位、爱慕虚荣,也不骄奢淫逸、贪图享乐。 我就是抄了几家太监,然后用拿到的钱修一座称心如意的王府,然后住在里面逍遥自在,仅此而已。 还是那句话,连皇陵都不用修,能给百姓省一点就是一点。” 王文闻言,不管陈循,自己就先跪地高呼:“陛下乃孝文皇帝再世,真圣天子也!” 众臣反应过来,也连忙跟着下跪,山呼万岁。 朱祁钰老脸一红,王文这马屁拍的,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了,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反正听起来真是受用的很。 大臣们也很开心,皇帝不与民争利,也不与百官争利,那绝大部分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尤其是对大臣们来说,最核心的利益还是来自于土地。既然皇帝承诺不仅不动百官在土地上利益,而且还要减税减役,让利于民。那大臣们悬着的心就算彻底放下了。 至于西洋贸易,对百官的利益触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起码不至于到需要皇帝落水的程度。 朱祁钰一鼓作气,又提了另一项改革措施:废除医户制度。 大臣们都有眼力劲儿,凌迟需要割三千刀,至少要持续三天。顺德公主的驸马石璟现在可还正剐着呢,大臣们昨天也被皇帝去强制观看了行刑。 借着顺德公主被驸马和御医联手毒害之事,皇帝要对医户做出改革,没人敢上去触皇帝的霉头。 改就改吧,区区医户,关大臣们什么事呢。 于是君臣达成一致,医户取消世袭,并且可以参加科举,不再被世代禁锢。 大臣们也心知肚明,有了医户改革,后面肯定还会有军户改革、匠户改革。 但是大臣们今天实在有些累了,不希望没完没了地听皇帝讲他的改革思路了。 尤其是在场的武将们,只要保证自己有爵位、有土地、有财富,这就够了。没人关心皇帝具体想怎样改革。 朱祁钰也有眼力劲儿,大过年的也不想没完没了地折腾自己的亲信们,于是便拍拍手,然后十余名女子便走了进来。 为首的女子尤其的妖媚艳丽,众人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大部人也都认得,这是神女阁的阁主李惜儿,原来的京城第一名妓。 朱祁钰仔细地打量着李惜儿,也不禁连连点头。历史上的夺门之变发生后,孙太后废黜景泰的懿旨里,那句‘毁奉先傍殿,建宫以居妖妓’,其中的妖妓指的就是李惜儿。 如今亲眼见到李惜儿,这模样,这身段,这柔情媚骨,倒配得上红颜祸水四字,难怪景泰要那样着迷呢。 欣赏完李惜儿的一段歌舞,朱祁钰下令重赏,然后便回后院去了。 朱祁钰一走,大臣们便自在起来,一边饮酒,一边看李惜儿跳舞,好不快活。 一日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宠妃们开始收拾家当,指挥着亲卫装车。 朱祁钰则抢在这中间的空闲时间里,召见了脱脱不花、阿剌,以及朵颜三卫的首领。 (本章完) ------------ 275 皇帝收服朵颜三卫 降爵也先挑动内讧 朱祁钰看着眼前这几位蒙古的权贵,心中颇为感慨。 自己在这座齐王府中,亲自坐镇、亲自布署、亲自指挥,兢兢业业干了四个月,刷了八万鞑虏的人头,借此确立了无上的威望。 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一次使用这西花厅,接见的竟然还是这些鞑虏。 不过如今双方正处在蜜月期,也不好总是鞑虏鞑虏的叫人家。 朱祁钰决定要给蒙古诸部以尊重和优待,用大汉的文明去感化他们,简称汉化。 脱脱不花与阿剌早就和皇帝谈好了合作的条件,今天只是见面交流交流感情,所以并不紧张。朵颜三卫的指挥使们就不一样了。 三卫有求于皇帝,想将部众迁到大宁城居住。尤其是冬季,天寒地冻的,在草原上住毡帐实在太苦了。而且还要随时随地地防备着其他蒙古部落的袭扰。 于是,在扯完一堆车轱辘话之后,朵颜卫指挥使欢脱儿、福余卫指挥使安出男可台、泰宁卫指挥使乃儿不花,一起跪下,请求自家的天可汗开恩,允许朵颜三卫进驻大宁城。 朱祁钰十分和蔼可亲地笑道:“这个可以谈,地上凉,你们先起来吧,我和你们慢慢说。” 对于这个问题,朱祁钰早有准备。在历史上,朵颜三卫就向景泰请求过内附,然后景泰想也不想,就把人家给推出去了。 送到家门口的精锐骑兵,竟然还能给人家赶回去?要是本来便手握十万雄兵也就算了,关键你是个光杆皇帝啊,没有任何大明将士效忠于景泰皇帝本人,包括于谦在内。 朱祁钰行事风格则与历史上那位完全相反,这么好的骑兵来源,都主动送上门了,那一定要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啊。 于是朱祁钰开始了漫天地许愿:“朕不仅可以容许朵颜三卫进驻大宁城,而且还可以封伱们三人为郡王。 你们的部众归附于大明,享受朝廷优待。你们可以在大宁城中安居,并且自由贸易,用牛羊马匹换取各种生活用品。 同时朕还会划定放牧范围,你们朵颜三卫的牧场由朕保护,与鞑靼、女真等部各不侵扰。” 三人闻言大喜。 不过天上不会平白无故地掉馅饼,欢喜过后,欢脱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陛下,我们需要为陛下做些什么?” 朱祁钰笑道:“第一,你们的部众,尤其是孩童,要从小习汉文、写汉字、说汉语,接受大明朝廷的教化。 第二,要遵朝廷法度,受地方官员的监督和管辖。 第三,你们三卫要划为天子亲军,接受朕的调遣。” 朱祁钰以为众人会抗拒汉化,不料三位指挥使却更关心成为天子亲军的问题。 乃儿不花站出来问道:“陛下,您说让我们三卫成为天子亲军,这个亲军具体是什么样的呢?与您的营州卫有什么区别?” 经过北京保卫战,营州卫名气已经非常大了,就连蒙古人都知道,这是天子亲军,受尽优待。而且这支新军也没有辜负皇帝的厚待,屡立奇功,杀伤甚众。 而且大宁都司里的老人,以前就驻防在大宁,和朵颜三卫多有交集。比如许英等人,和朵颜三卫的指挥使都说得上话。 朱祁钰摇摇头:“没有区别,天子亲军就是天子新军,所有天子亲军的待遇都是一样的。 只要你们肯效忠于朕,营州卫有的,你们全部都可以拥有。” 三位指挥使一听这话,那还说啥啊,赶紧跪下磕头、山呼万岁就对了。 如今朱祁钰的招牌已经完全打响了,信誉那是相当的过硬。只要朱祁钰敢开口,别人就敢相信。 所以既然皇帝说了以后朵颜三卫的待遇与营州卫完全一样,那三位指挥使就真的敢信。 见事情谈得如此顺利,朱祁钰便总结道:“以后伯颜帖木儿为诚王,你们两位大汗分别为献王和忠王,赐亲王冠服,并由朝廷正式册封。 你们三人的岁禄各为一万石,可派出五百人组成的使团,每年朝贡两次。 但是在伯颜帖木儿送归太上皇之前,暂停其俸禄与朝贡资格。 也先不尊奉天子,擅自侵扰京师,则降为敬顺郡王,不予岁禄,并剥夺遣使朝贡的资格。” 阿剌与脱脱不花相互对视了一眼,心说这皇帝也太缺德了,这不是逼着也先和伯颜帖木儿内讧吗。 本来也先是瓦剌的首领,现在被皇帝这么一弄,反过来了,以后成了伯颜帖木儿当家作主了,这也先要是能接受就怪了。 朱祁钰又继续说道:“你们三位郡王,每人岁禄一千石,可分别派遣一百人组成的使团,每年朝贡两次。 原来的宁王,被太宗迁到南方去了,朕也不好再去抢他们的王号。 所以将来朕会封自己的儿子为汉王,出镇大宁。你们三位郡王全部隶属于汉藩。 之前的草原大战中,明军俘获了也先的部众十几万人。这些人全部平均分给你们三卫,作为奴隶,由你们自由支配。 这样不能说我苛待你们了吧?” 三卫指挥使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大家都是苦哈哈地在大草原上放牧的羊倌儿。现在下面突然多出十几万战俘做奴隶,那岂不是整个部族里人人都是奴隶主了? 这幸福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三人心中暗暗感叹:大宁都司的老许英果然没有骗人,只要紧紧跟着皇帝走,真的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完。 朱祁钰又与几人聊了小半个时辰,确定了更多的细节,然后便放众人离开了。 回到后院,宠妃们也已经将家当收拾妥当。朱祁钰带着宠妃们去辞别了太妃,然后便坐上辇车,开开心心地离开了王府。 一万亲卫,保护着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一路向西,绕过皇宫,从西直门出城,直奔玉泉山。 大明第一荒唐的皇帝,彻底逃离了京城,奔向那后世最负盛名的皇家园林,开荒种田去了。 辇车一出西直门,宠妃们便像逃出牢笼的金丝雀一般,变得异常兴奋起来。 朱祁钰不禁摇头苦笑,对于那个既没山也没水的破王府,宠妃们显然是早就受够了。再一想到玉泉山上那天下闻名的温泉,宠妃们直恨不得辇车能长上翅膀赶紧飞过去。 (本章完) ------------ 276 皇帝一家乔迁新府 灵泉暖玉归田园居 辇车中之情事,不可细表。 走了三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玉泉山脚下。 辇车停在大门口,亲卫们各自散出,在玉泉山四面提前建好的营房中驻扎。 宠妃们一改之前的娇媚柔弱,个个轻盈灵巧地跳下马车,兴奋地张望着自家的新齐王府。 朱祁钰比宠妃们看得更明白,自己站在玉泉山东侧山脚下的御道上,往东看,二里外是大名鼎鼎的颐和园昆明湖、万寿山。 万寿山再往东二里,是名气更大的圆明园。 圆明园往南二里,是同样大名鼎鼎的畅春园。 等站上玉泉山,往西望去,八里外就是香山。 围绕着玉泉山的这一片,处处都是好地方。虽然和大清是敌人,但朱祁钰不得不承认,在住的这方面,还是大清皇帝们的审美更高雅一点。 大明这一家子,从太祖开始,就知道高、大、上、壮观、恢宏、雄伟。 这就是彻底进入佛教的境界了,你跟他们讲道家的山水田园、天真质朴,他们也听不懂。 想到这里,朱祁钰暗暗庆幸:好在如今我才是皇帝,我想怎么住,就可以怎么住。如果还是亲王的话,那就只能住在朝廷按固定规制建的亲王府里,而且无诏还不得出城。 只能像坐牢一样,被困在王城之中,然后像头猪一样,玩女人,生孩子,混吃等死。 哎,得改变这种把宗室当猪养的奇葩国策。 朱祁钰正想得出神,林香玉在一旁轻轻推了一下:“夫君莫非是欢喜得呆住了,姐妹们早跑进去了,我们也赶紧进去吧。” 朱祁钰回过神来,左右一看,可不是就剩下自己和小王妃两个人了,不禁担心地问道:“人呢?都是一群野丫头,怎么一出来就乱跑?” 林香玉笑道:“夫君您看看,整个玉泉山都被围起来了,进了这个大门,里面就只有夫君和我们十五个姐妹,能有什么危险。” 朱祁钰闻言,仔细端详了一下围拦,是由三层拒马并排在一起,然后拒马两侧分别用木栅栏围挡。亲卫在外围驻守,严密巡视,倒还算安全。 看到这里,朱祁钰恍然大悟:“之前北京保卫战时,打造的拒马,战后就没什么用了,所以你就把它们全搬到这里来了,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林香玉笑道:“咱家给了钱的,算是从朝廷买的,不过价钱很便宜就是了,毕竟卖给别人,别人也没处用啊。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再烧制青砖,垒砌高墙,现在先这样凑合几天吧。 夫君您再往四处看看,远处那座山,那个大湖,还有这周边的良田,如今全是咱们家的了。 方圆七里之内,莫非齐王之田。山水湖泊之间,莫非齐王之土。 夫君您现在是京师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兼大奴隶主了。” 朱祁钰苦笑一声:“我还想改革人家呢,结果我自己先成了最大的地主兼奴隶主了。宽以律己、严以待人,这下彻底别指望别人会服气了。” “好啦,夫君,您也太苛求自己了,大臣们整天叫着忠君爱国,却还要月月领俸禄呢。 夫君不过就是建了一间园林、置了一处庄田、养了十几名奴隶,也没劳民也没伤财,这有什么呢。总不能让夫君饿着肚子为国操劳吧。 再说就连孝文皇帝,不都给了邓通一座矿山,让他随便铸钱嘛。” 朱祁钰闻言,满意地点点头:“王妃说得极是,既然孝文皇帝都干了,那我自然也可以干。” 林香玉掩口偷笑道:“夫君跟孝文皇帝学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学他养男宠。奴家可不想哪天蹦出来个邓通。” “太上皇才喜欢男宠呢,尤其那个马良,是真得太上皇宠爱。我就算了,我只喜欢玩女人。” “那还差不多,走,奴家先服侍着夫君泡温泉去了。这些烦心的事情,等过了元宵佳节再说吧。” 十日无话。 泡在温泉中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四这天。 大部分文臣武将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在家尽情享乐。而朱祁钰则已经带着亲信们提前开工了。 玉泉山是由三座小山头从北往南连结而成。最南端的山头,三面湖水环绕。 南侧的主湖与南山围成的小山坳里,就是朱祁钰与宠妃们的临时居所。 临时居所往南不到一里,有座三层阁楼,朱祁钰就选在这里处理政务。 坐在阁楼上,如果开窗,南、北、东三面都能看到山河湖泊,人的心情也随之开阔起来。 何宜、黄溥、练纲、徐正、黄鉴、岳正,这几个人早早就来到阁楼等候。 朱祁钰依然是面南而坐,靠着软榻,望着南面的翠湖,以及湖南面的小山包出神。 练纲可不管皇帝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一上来就给出一个不好的消息:“陛下,这十来天京城里已经传开了,都说景泰朝的第一天,紫禁城三大殿就被烧成了白地。 这是陛下德行有亏,触怒了上天,才得此灾祸。 还有翰林院、礼部以及六科中的一些言官,已经开始相约上书,陈说利害得失,恳请陛下下罪己诏了。” 朱祁钰听到这话,都被逗笑了:你们弄个大锅扣我头上,让我去当亡国之君。结果大明被我救回来了,伱们不感谢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让我下罪己诏? 我有什么罪呢?我最大的罪就是没让也先进城宰了你们,然后把你们的妻妾女眷全部掳回草原当性奴去。 众人看着皇帝的脸色,以为皇帝要骂人了,不料朱祁钰突然神色一变,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向练纲笑道: “下罪己诏可以,没问题。你们几个先润色润色,过个两三天吧,把罪己诏给朕写出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连一向最懂皇帝心思的何宜,也搞不明白皇帝这是想干啥啊。莫非是气糊涂了? 不过这个也不能怪何宜,任谁也想不到,朱祁钰会主动去烧紫禁城。 整个大明二百七十年,能点火去烧紫禁城的,加上现在的朱祁钰,一共就俩皇帝。 何宜等人想不到这么奇妙的事情,很正常。 只要脑袋没毛病的人,都不会去往那里想。 朱祁钰不等众人回话,继续吩咐道:“不管他们了,黄爱卿你去巡按北直隶吧。新纳入北直隶的宣府和怀来你不用管,就只按治原来的八府。” (本章完) ------------ 277 皇帝抛出八年计划 打造景泰朝基本盘 在‘逃’出北京城,于西郊皇家园林区域‘占山为王’之后,朱祁钰为接下来的八年做了详细的规划。 为什么是八年? 因为按照规划,景泰四年或五年的时候,‘逼’上皇派造反。景泰六年到八年,孙氏和朱祁镇相继因病离世。 以孙氏和朱祁镇的死为标志,前面八年是景泰朝的前期,以清洗上皇派和初步改革为主线。 之后八年为景泰朝中期,以南征北战,建立文治武功为主线,同时引导朱见深主动退位,让上皇派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完成皇帝世系的转移。 最后八年为景泰朝后期,以进行深度改革为主,并完成新太子的培养和东宫班底的搭建。 景泰朝前、中、后三个阶段,二十四年。朱祁钰早就想好了,到点了就退位,那时候自己四十六岁,还能自由自在地享受好多年。 这皇帝不能没完没了地当下去,整天提心吊胆不说,还得起早贪黑,当牛做马,然后还被言官们追着骂。 这个破皇帝谁爱当谁当吧。孝文皇帝二十四岁继位,当了二十三年皇帝,我就跟他差不多就得了。 至于自己以后的庙号,那也是个难题。太宗肯定没戏了,代宗也绝对无法接受。世宗的话,前面有刘彻,不要。 中宗倒是很好,可惜汉中宗是孝宣皇帝,我可不想跟‘宣’字沾上关系。 想来想去,显宗是确定无疑的好庙号,而且历朝历代,还没有垃圾皇帝来霍霍这个庙号。 汉显宗孝明皇帝刘庄,光武帝刘秀第四子。其母阴丽华,刘秀嫡妻。结果刘秀称帝后,郭圣通反而成了皇后。 直到十几年后,刘秀废掉郭圣通,改立阴丽华为皇后。 阴丽华之子刘庄,以藩王改立为太子,最终登基,在位二十四年,成为汉显宗孝明皇帝。 作为东汉明章之治的开创者,汉明帝严防外戚、打击宗室;限制豪强、澄清吏制;治理黄河、兴修水利;北击匈奴、拓地西南。 除了刘庄尊佛尚儒之外,朱祁钰觉得自己跟这位汉明帝有颇多相似之处,而且刘庄也是实际上的东汉太宗。 所以就它吧,朱祁钰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成为明显宗。 几位中书舍人见皇帝在那里一边神游物外,一边傻笑,都有些不明所以。大臣们都串联起来,要逼皇帝下罪己诏了,皇帝竟然还有心思在那里傻乐。 黄溥在一旁轻声问道:“陛下,臣要巡按直隶多久?” 朱祁钰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朝黄溥笑道:“你就慢慢巡吧,巡上三年,一直到太上皇回来。 你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替朕巡按京畿,一个是辅助朕整编在京军队。 反正咱们就这些事情,不着急,慢慢干吧。 我给你们讲讲我的基本盘打造计划。“ 众人闻言,都来了精神,齐声表示洗耳恭听。 朱祁钰清清嗓子,向众人解释道:”从地域角度讲,北直隶的老八府,再加上新从山西划入直隶的宣府、怀来;整个山东,还有大宁到广宁一线,这就是我要打造的基本盘。 我要把这片区域牢牢地控制在手里,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地坐住皇位。 具体措施有三大项,第一,向京畿百姓施恩,该免税就免税,该免徭役就免徭役,该发钱就发钱。要是百姓感受到皇恩浩荡,并真心拥戴朕。 第二,整顿军队,将对朕没有好感的军队和卫所全部调走。建立二十万人左右的天子亲军,驻防于京畿要地。 第三,裁撤冗员、精简机构,澄清吏治、清理冤狱。疏浚运河、治理黄河。抑制京畿人口增长,减轻漕运负担。 举个例子,北京上直亲卫有二十六个,除了御马监四卫和锦衣卫,剩下那二十一个和京营混在一起,不清不楚。以致管理混乱、吃空饷问题严重。 还有锦衣卫,弄了十几万人,打仗又打不了,保卫皇帝他们也保卫不住,要这么多人干什么呢。 还有陵卫,有一处皇陵就要设一支陵卫,五千人守一个皇陵,也实在就是大材小用。 这些卫所,全部要裁撤精简,然后合并到南京的上直亲卫和京营中去。” 在场众人听得有些发懵,皇帝下手这也太狠了吧。 朱祁钰又补充道:“御马监四卫合成一卫,再加上朵颜三卫、天策卫,营州卫,一共是六卫。 都说天子亲军称为六师,那我在作为基本盘的京畿地区,设置六支亲卫,还算合理吧。 再加上骁骑营、神机营,和将来重建的三千营,一共九支作战部队。再辅以一定数量的屯卫、运粮军、备倭兵,这就是京畿地区的军队布置了。” 众人闻言,也没话说。徐正、黄鉴、岳正在重创瓦剌之后才成为中书舍人,和皇帝的关系还比较浅,也不敢多说话。 何宜、黄溥、练纲三人是跟着朱祁钰创业起家的文臣班底,算是共患难的,和皇帝便亲近了许多。 待朱祁钰讲完自己的计划,何宜便问道:“陛下打算派谁去巡按山东呢?” 朱祁钰笑道:“反正伱就别想了,我又不耐烦看奏本,你得留在我身边总揽政务,给我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这样我就可以少动脑子多睡觉了。然后等天气暖和一些了,我还得亲自种地呢。 至于巡按山东嘛,让徐有贞去吧,正好他本来也要去山东治理水患。” 何宜点点头,继续说道:“宁阳侯陈懋将俘获的东南民变乱党,从其家人中选了一百多名年轻罪人,进行了阉割,然后送到京城献给陛下。您看要怎么处置这些人?” “哎呀,是献给皇家的,还是献给皇太后的,还是指名道姓专门进献给我这个皇帝的?” 何宜笑道:“指名道姓宁阳侯肯定不敢,但他确实是明确表示专门献给陛下的。” “人家老百姓也是过不下去才闹民变的,好好地给人割一刀算怎么回事呢。阉割战俘那不都是用来对付异族的手段吗。” 何宜无奈地摊摊手。 朱祁钰刚要下令将这些小太监也送去给一众藩王,却忽然福至心灵,有了个新奇的想法。于是便回道: “行吧,我给宁阳侯个面子,回头让这些小太监过来,我挑几个使用。你回复给宁阳侯,下不为例,让他不要再阉割战俘了。” (本章完) ------------ 278 何宜代拟罪己诏书 皇帝布局巧设伏笔 对于阉割战俘,之前的皇帝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战俘进宫当了太监,有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比如说大名鼎鼎的郑和。也有深恨大明、反戈一击的,比如说喜宁。 至于宁阳侯送来的这批小太监,里面会不会再出几个喜宁呢?不好说。 若是真的再出一个新‘喜宁’,趁着宫中变乱之时,凑到孙太后身边给她捅个一刀两刀的,以报阉割之仇,那就不妙了。 不过如此一来,应该就能彻底杜绝阉割战俘这一残忍手段了吧。那这个新‘喜宁’也算为大家做了件善事。 朱祁钰又和众人商谈了一些政事,便回去睡觉了。黄溥、练纲则坐上马车赶回了京城,忙他们各自的事情去了。 剩下何宜、徐正、黄鉴、岳正四人,留守阁中处理京城送来的奏本。 虽然各衙门还没有完全恢复办公,但是到了下午,还真有一大批加急奏书送了过来。 几位中书舍人一一读完奏书,也是十分的无奈。上皇派的大臣们实在太有效率,才正月十四,要求皇帝下罪己诏的奏书,就已经递了上来。 徐正等人都盯着何宜看。要不要现在就把奏书拿给皇帝看,得让何宜决定。皇帝若是因此震怒,这个锅也得何宜去背。谁让何宜是右春坊大学士呢。 何宜琢磨了半晌,方才回道:“不用拿去给陛下看了,陛下对大臣们上书逼宫已经有心理准备,而且反制措施恐怕都已经成竹在胸了。 此圣心独断之事,咱们不要去问,也不要去管。 还是按朕下的吩咐,草拟罪己诏吧。 季方兄,你是探花郎,文笔最好,就由你来主笔吧。我们几个在一旁帮你参谋。” 岳正闻言,当仁不让,便领了这件差事。 岳正也明白这是何宜给自己面子,自己上书请求为胡皇后复位,已经大得皇帝赞赏了。如果这份罪己诏再写好了,那皇帝对自己必然是青眼有加了。 于是几个人为了一份莫名其妙的罪己诏,一直忙到了深夜。 第二天一早,都到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了,几个人还凑一起,继续逐字逐句地润色。写到最后,几个人自己都相视而笑了起来。 保卫京师、拯救大明,建立了不世之功的皇帝,大过年的竟然还得发布罪己诏,这个世道也太诡异了。 朱祁钰一早起来,带着宠妃们去胡皇后陵寝祭扫完,便回到房中,全身放松地倚在软榻上,享受着宠妃们细致周到的服侍。 有给自己念书的,有给自己投喂的,有给自己捏肩的,还有给自己揉腿的。 后世的富贵天子、十全老人,把天下名泉集中到一起,仔细称量对比一翻,最终将玉泉山的泉水确定为天下第一。 如今宠妃们用玉器盛了现打的泉水,沏了名茶,用樱桃香唇一口一口送到朱祁钰嘴里。 朱祁钰觉得心中无比舒畅,这才是做皇帝啊。 有了这帝王般的享受,有了清爽畅快的心情,自己才能有更敏锐而透彻的思维,去更好地把控纷繁错杂的朝局。 林香玉在喂完一口香茶之后,笑盈盈地问道:“夫君,以后我们是不是一直可以像现在这样,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了?” 朱祁钰没好气地回道:“哼,伱们应该能过的比较安生。我就算了,大年初一的时候,上皇派给我整了那么大一个惊喜。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也甭想太平,他们还得整活儿。 等着吧,咱们今天晚点睡,看看有什么坏消息传过来。” 林香玉继续问道:“难道就不能快刀斩乱麻吗?咱们总这样担惊受怕的,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啊。” 朱祁钰闻言,更没好气了:“你以为我不想啊,但是怎么快刀斩乱麻呢?藩王、旧勋贵、中下级的文武官员,基本全都是心向太上皇的。 四面皆敌,我都不知道该去斩谁了。 所以必须放弃掉擒贼先擒王的想法,让上皇的死党一拨一拨地慢慢跳出来。 然后我们再借机去清洗他们。” “行吧,夫君别跟他们这种人生气,要不奴家帮您去去火?” “可以,去火好,去吧。” 一日无话。 到了晚上,孙太后与钱皇后,在乾清宫宴请了在京的藩王宗亲、外戚勋贵。 岷王、蜀王、东吴郡王,以及郭家、胡家、吴家兄弟都告病不来。来赴宴的全是亲上皇的藩王与外戚。 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现在全都已经烧成了白地,所以乾清宫便暂时成了宴会之所。 此时襄王、秦王等人都还在京城。本来襄王初四就想离京,结果却被皇帝派人留住,朱祁钰要求所有藩王过完元宵佳节再离京返国。 可怜的襄王,天天听着朱祁钰送去的两只老虎在那里咆哮,连日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就是皇帝掌握着大义名分的优势,可以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折腾你,还让你有苦说不出。 所以襄王也非常支持孙太后利用三大殿之灾,请皇帝效太宗故事,下罪己诏以自省。 其他诸王也是一样,好好的元宵节赐宴,变成了发牢骚、倒苦水的盛宴。 皇帝除了恶心恶心藩王们,也没有什么别的手段,所以藩王们怀着法不责众之心,也没有太多顾忌。 孙太后则谨慎了许多,最多就是微笑着点点头,对诸王的言辞并不做评论。 虽然王诚、舒良等人不在乾清宫中侍候,但是孙太后心里也明白,这大殿之中少不了皇帝的眼线。 太监嘛,趋炎附势、改换门庭,都是最司空见惯的操作。 好容易晚宴结束,藩王与外戚们陆续离开,部分喝多了的藩王,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本来好好的,为什么短短半年时间,正统皇帝突然就莫名其妙地被俘了,藩王们支持拥护的宣宗嫡脉一夜之间就倒了。 然后大家都讨厌的庶子,连亲王之位都得来不正的朱祁钰,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天子。 更让众人气愤的是,朱祁钰竟然没有成为傀儡,反而短短几个月时间,便立下了不世之功,掌控住了京师。 而且朱祁钰放弃了亲自坐镇京城,还跑去西郊长住,他这皇位是稳固到了什么程度,才能有如此的自信。 众人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 就在众藩王刚刚回到十王府,才躺到床上,还没怎么睡着。便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喧喧嚷嚷。 (本章完) ------------ 279 慈宁乾清大火围宫 卢忠高平勤后救驾 十王府与东华门也就一街之隔,众藩王听到声音出来一看,好家伙,紫禁城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又被点着了。 见此情形,大部分藩王都还懵懵懂懂,但襄王却立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之前奉天殿被点着了,孙太后撺掇着部分文臣上书,请皇帝下罪己诏。 现在好了,如果慈宁宫和乾清宫再着了,那可是孙太后和钱皇后的寝宫,这总不能怪皇帝了吧。 如果奉天殿着了,皇帝就要下罪己诏,那乾清宫着了,钱皇后需不需要下罪己诏?慈宁宫着了,那皇太后要不要下罪己诏? 襄王正想着心事,也不知道是哪个藩王怂恿起哄,号召大家去勤王保驾,护卫皇宫。 本着法不责众的心态,数十名亲王、郡王出了十王府,来到东安门外,叫嚷着让守卫城门的锦衣卫开城门。 虽然锦衣卫对保卫皇帝根本就不上心,但还没虎到随意放藩王进入的程度。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互不相让。 藩王们也不是真的着急进去,只是在城门外颐指气使,对锦衣卫们耍着威风,顺便宣泄宣泄对皇帝的不满。 双方僵持了不到两刻钟,便有东城兵马司、西城兵马司、中城兵马司的官兵涌到皇城外围,将各处街口、道路封锁了起来。 这三个兵马司的指挥使分别为郭昌、郭聪和吴忠,都是紧跟皇帝的外戚。 郭家和吴家的几兄弟还掌着锦衣卫,可谓是完全控制着皇城内外的防卫力量。 又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郭昌、吴忠、吴安、吴诚、胡安、胡瑄这皇帝一派的六大外戚便出现在了东安门外。 郭昌是皇帝的老丈人,掌锦衣卫事,兼任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说话自然比藩王们好使。 郭昌挥挥手,守卫东安门的锦衣卫便打开了城门。 郭昌带着三千锦衣卫进入皇城,顺道把藩王们也放了进去。 不过和藩王们想的不一样的是,郭昌亲自带着两千锦衣卫守在文华殿、文渊阁和内阁值房这片区域。 另有一千名锦衣卫分守武英殿、慈庆宫等处。 也就是说,这三千锦衣卫只管前宫区域,后宫那里根本就不去管。 文信侯郭聪则带着另外两千锦衣卫进驻了兵部,这是朱祁钰特别嘱咐的。《郑和出使水程》和《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可是都在兵部档案库里放着呢,要是被宵小之辈趁机烧毁,那乐子可就大了。 至于后宫被烧成什么样,朱祁钰不在乎,这些皇帝一派的外戚们也不在乎。 藩王们倒是在乎,但众人也只能驻留在乾清门外,看着大火熊熊燃烧。却没人敢迈进后宫一步。 大明的礼教如此严谨,你只要敢踏入后宫区域,那立时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到时候皇帝给你扣个秽乱后宫的帽子,还不是想怎么杀你就怎么杀伱。 藩王们只能无奈地三面张望:因为站在乾清门外的藩王们发现就南面没着,或者说南面的三大殿十天前已经烧没了,所以南面不用看。 然后西面皇太后的慈宁宫、闲置的养心殿、西北角的咸安宫、东南的仁寿宫,甚至正北面的乾清宫,全都着了。 藩王们彻底傻眼了,这下好了,大半个紫禁城都得被烧成白地了。 此时的孙太后,比藩王们更加着急。因为从太宗营建北京城开始,也不知道这些皇帝们脑子里是怎么想的,都特别喜欢木头。 围绕在各个大殿四周的,都是木质连廊。 现在好了,慈宁宫外,四面连廊全都烧着了。孙太后和宫中的太监宫女一时之间,六神无主,也不敢冒然往外冲,全都困在了慈宁宫前院的空地上。 孙太后是被太监宫女们匆匆忙忙拉出殿外的,都没来得及穿好外衣。现在站在院子里,冷风一吹,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事发仓促,一众太监宫女也是身着单衣,陪着孙太后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 只有高平身上披着一件锦袍,见众人都没有外衣,皇太后又冻得瑟瑟发抖,便壮着胆子近前来,捧着锦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向孙太后请求道: ”太后娘娘,事宜从权,请您不要嫌弃,先用奴婢这件锦袍避避风寒吧。“ 孙太后看了一眼高平,认得他是慈宁宫总管阮安名下的小太监。倒还算知根知底,如今冻成这样,也顾不上客气,便命高平起身,把锦袍给自己披上。 不多时,卢忠便率数百名锦衣卫,撞破已经烧着的慈宁门,冲入院内护驾。 见大门被冲开,孙太后心中稍定。卢忠急勿勿近前跪下,高声奏道:”太后娘娘勿忧,末将锦衣卫卢忠前来救驾。请太后娘娘跟在末将身后,末将哪怕牺牲性命,也要护得娘娘周全。” 孙太后点头称善,待到迈步前行,却因又冻又惊,已经是双腿僵硬,难以挪动。 高平这时又站出来,贴心地请求道:“奴婢愿冒死背负太后冲出火海,还请太后准允。” 此时已别无他法,孙太后只得点头回道:“尔等忠勇,本宫甚慰,待脱困之后,必有重赏。” 高平闻言,告了罪,便背起太后,由卢忠在前面开路,一众锦衣卫簇拥护卫,冲出了慈宁门,然后转头向东,经永康左门、隆宗门,来到了乾清门外的广场上。 这广场也是朱祁钰之前杖毙乾清宫的宫女太监的地方,此时藩王们正聚在这里观望。 见孙太后被太监背着逃了出来,襄王等人连忙上前护驾。 而钱皇后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此时也同样被困在乾清宫外的广场上,却还没人过去救援。 乾清宫也是同样的毛病,两侧的配殿:弘德殿、昭仁殿全是木制结构;乾清宫四周也是木质连廊。都是一点就着。 卢忠放下孙太后,然后请旨救援。 孙太后虽然素日里颇不喜钱氏,但也不好眼睁睁地看着儿媳被火烧死。于是便点头同意,命卢忠率锦衣卫进去救援。 卢忠复又率锦衣卫前去救出钱皇后,并带着众人打水灭火,尽力阻止交泰殿的火势。 后三大殿与前三大殿不同。 奉天殿只要着了,必然会殃及华盖殿、谨身殿,最后三大殿一起烧没。 但是后三大殿中,坤宁宫与乾清宫的间隔较大,两者之间的交泰殿,因为是供皇帝和皇后交泰用的,所以体量比较小。 众人只要尽力扼制交泰殿的火势蔓延,便能将坤宁宫保全下来。 所以孙太后与钱皇后劫后余生、相拥而泣的同时,周皇后却早早地抱着太子和重庆公主,经坤宁门,进入了御花园避难。 (本章完) ------------ 280 皇帝颁布罪己诏书 二后卧病才人殒命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整个京城都骚动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人声鼎沸、惊呼连连,几乎所有百姓,即便已经睡熟的,都被叫起来,披衣出门观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年纪大点的人都知道,太宗时三大殿被烧了一次。但是半个月内,紫禁城内两次大火,真是闻所示闻、见所未见的新鲜事。 紫禁城再度大火的消息,很快便由文书房派驿传加急送出。 刚到后半夜,消息便传到了玉泉山。 那几个小丫环由于之前奉天殿着火时,已经得了朱祁钰的指示,再有着火之事不必着急奏报。 所以直到正月十六早上,小丫环才能消息报了进来。 朱祁钰只回一句知道了,奏报看也没看,便继续钻回被窝里,含着小香玉,徜徉于温柔之乡,好不潇洒自在。 林香玉则轻抬玉臂,将奏报接了过来,挥退了小丫环,然后把奏报细细看了一遍。 还没等林香玉发问,朱祁钰便含含混混地回道:“颦儿不必惊慌,那是我让人点的火。” 林香玉闻言,好奇地问道:“夫君您点了慈宁宫,奴家还能理解。但是乾清宫怎么也让您点着了?钱皇后本来就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这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还说得清吗?” 朱祁钰闻言,连忙探出头来,也拿过奏报细看了一遍,然后才一脸莫名其妙地回道: “我没让人点乾清宫啊,不知道又是谁自作聪明了。 不过随意吧,咱们离着紫禁城有四十里,那里发生了什么,咱们也不知道,由他们去吧。” 于是朱祁钰继续钻回被窝里,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梳洗、穿戴整齐,来到西阁处理政务。 朱祁钰刚刚坐好,何宜便将罪己诏递了过来。 细细看过一遍之后,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命何宜立刻发给内阁拟好正式的诏书,颁发天下。 正月十六是朝廷正式恢复办公的日子,只是等大臣们回到各自的衙门,依依北望,见到的却是一个冒着滚滚浓烟的紫禁城。 半个月内连着两次大火,即使是经历过太宗朝‘天降雷火’的大臣们,也不好意思再说这次大火是‘天灾’了。 陈循、王文等人聚在内阁,讨论着要不要去给太后请安。 按理说,太后、皇后受了这么大的惊吓,阁臣们是应该去慰问一下,顺便请个罪才是。 但如今皇帝已经与太后撕破了脸,再去见太后,有站队的嫌疑,很容易给皇帝不好的印象。 阁臣们犹犹豫豫熬到中午,皇帝的罪己诏就传到了内阁。 这下众人就更加挠头了:昨晚收到紫禁城大火的消息,今早刚到内阁,便见到一堆要求皇帝下罪己诏的奏书。 这下好了,事情还没理出个头绪,皇帝的罪己诏都已经拟好了,这个效率也太恐怖了吧。 之前大家还担心皇帝避居西山,会影响处理朝政的效率。现在看来,完全是大家多虑了。 陈循拿着罪己诏看向王文。王文笑道:“既然是皇帝的旨意,那还说什么,我们原封不动地誊写一遍,便转给司礼监吧。” 陈循闻言,连忙回道:“千之,你的书法远胜于我等,这诏书还是你来写吧。” 王文笑着点点头,写就写,反正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己只能生是皇帝的人,死是皇帝的鬼了。留后路是别想了,反水也是不可能的,索性破罐子破摔,啥也不想了,就紧紧跟着皇帝一条路走到黑吧。 这道罪己诏经过内阁、司礼监,走完流程,才到下午,便已经正式发布了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道罪己诏震惊了满朝文武。虽然今天是正月十六,但考虑到之前过年休假,今天其实是景泰朝第二个理政之日。 所以景泰朝刚刚开始的第二天,皇帝就下了罪己诏。这个有先例吗?是不是刷新了历朝历代皇帝下罪己诏的最快记录? 最让朝臣惊讶的是,皇帝非常的强硬,在罪己诏里十分明确地宣布,自己从此以后,不住皇宫、不建皇陵、不立皇后。而且不再称朕,只以寡人自居。 而且朱祁钰第一次明确提出,自己是以齐王身份被迫代摄君位,等迎回太上皇,立即便退为齐王,回山东就藩。 文武百官则马上奉迎太上皇复辟,再登大位。 虽然这是中下级文臣武将的一致心愿,但是没人敢对着罪己诏叫好,也没人敢公然赞同皇帝退位,让太上皇复辟。 开什么玩笑,皇位又不是个皮球,还能踢过来踢过去的。皇帝更不是文武百官手中的玩物,你说退位就退位,伱说复辟就复辟,这是朝廷,你们是来过家家的吗? 所以从景泰登基,直到夺门之变发生,都没有任何大臣提出过让景泰还位给正统。 朱祁镇丧师辱国,已经是大明的罪人。再厚颜无耻的大臣也不敢提让朱祁镇复辟。不管心里怎么想,众人能光明正大发表的意见,就只有让太子朱见深做下一任皇帝。 众人聚在一起,议论来议论去,到了傍晚,又传来了两道皇帝诏命。 一是大理寺少卿廖庄,御史倪敬、左鼎,兵科给事中林聪,忤逆皇命,公然抗旨。在皇帝一再强调要简练务实的情况下,所上奏书东拉西扯数千字,虚比浮辞,言不及义。着此四人回家停职待罪。 二是,命文武百官前往慈宁宫朝拜上圣皇太后,然后再前往乾清宫朝拜翊圣太上皇后。 听到这两道圣旨,百官也是面面相觑。皇帝这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直接把上书要求皇帝下罪己诏的几位带头文臣停了职。 另外还让大家去慈宁宫和乾清宫朝拜,要知道这两宫现在还正烧着呢啊。 可怜的三位后宫之主,其中孙太后和钱皇后正在西北角的英华殿中,惊魂未定。而周皇后则在御花园的钦安殿中,耐心地安抚着太子。 等到陈循召集完文武百官,在奉天门外列队排班,准备前往乾清门的时候,后宫传来最新的消息: 慈宁宫、乾清宫、咸安宫、仁寿宫、养心殿、永寿宫、翊坤宫全部毁于一旦。 也先之妹敬才人、伯颜帖木儿之女贞才人,之前作为太上皇的嫔妃,一直住在永寿宫。 此次火灾中,敬才人与贞才人都没有跑出来,不幸遇难。 钱皇后见其惨状,惊吓过度,兼之昨晚遇险,伤了心神,如今已数度晕厥,卧床不起。 孙太后昨晚着了风寒,同样卧床不起。 (本章完) ------------ 281 贪天之功窃居君位 罪己诏书明言复辟 既然孙太后与钱皇后已经卧床不起,那文武百官就算白集结了。 陈循便遣散百官,准备回家休息。 就在百官纷纷调头,开始往回走的时候,监察御史钟同突然站出来,高声向众人建议道:“既然上圣皇太后不方便接见百官,那我等也该去朝拜太子才是。” 百官闻言,纷纷诧异地看向钟同。 谁也没想到,钟同会在这一片混乱的当口,还提出如此敏感的问题。 不管百官心里怎么想,但朝野上下有两个共识:一是不可能让当今天子还位于太上皇。 土木堡之变后,大臣们已经来了一场实际意义上的废立皇帝。不可能再搞第二次了,至少明面上不行。 如果大臣们再逼退了景泰皇帝,迎太上皇复辟,那儒家那套道德礼法就直接崩溃了。 大臣们废立皇帝,就像过家家一样,这种行为怎么圆都圆不回来。都这么瞎搞,以后再讲什么儒家礼法,还有谁会听。 第二个共识:当今皇帝到了合适的时候,一定会废立太子。这是正常的人性,没有人会疯狂到把皇位传给自己的侄子。 虽然从本心来说,大部人都不赞成改易太子。但是如果皇帝执意如此,文武百官根本就阻止不了。 不仅阻止不了,大臣们还要尽量表现得温和柔顺,不然如果把皇帝逼急了,他会不会走极端就很难讲了。 毕竟现在京城军队都控制在皇帝手中,想把太上皇一家全部干掉,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经过了奉天门群臣围殴马顺事件,百官已经对皇帝的手段有所了解,以刘昌为首的亲卫是真的敢杀人,和朱祁镇那种光开玩笑不见血的执政风格有天壤之别。 君臣相处就是这样,通过一系列事件,不断地探索双方的底线和脾性。最终要么找到一个双方和平共处的平衡状态,要么掀桌子翻脸。 所以对于钟同这过于大胆的提议,百官赞同而不支持。 王文率先回道:“你们想朝拜太子,那就尽管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国事要紧,我先回内阁了。” 说完,王文便拉着陈循走了。其他重臣也紧跟在后面,往奉天门走去。 其他大臣见状,也都各自散了,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一边跟着往回走,一边交头接耳地细细讨论。 原地就剩下监察御史钟同和礼部郎中章纶。 王文说得很明白,谁愿意去朝拜太子,谁就尽管去,我也不拦着。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各人走各人的道路,大家尊重彼此、互不相扰。 钟同与章纶相视苦笑,就剩下两个人,还怎么去朝拜太子啊。 御花园中的钦安殿那可属于后宫的范围啊,要是阁臣、尚书集结文武百官一起去朝拜慰问,那还能说得过去。 如果只有钟同和章纶两个人去,皇帝直接给扣个逾矩擅闯、秽乱后宫的罪名,明天午时在菜市口两刀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所以钟同与章纶也只得转身回了各自衙门。 …… 鸣玉坊接天楼中,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皇帝的罪己诏就已经流传了出来。 而且是誊写了数千份,直接散给了楼中的食客。每人领个十几份,可以拿回家分发传播去。 一众食客被搞得摸不清头脑:莫非这接天楼是皇帝的对头开的?竟然敢公然宣扬皇帝的罪己诏,也不怕被针对?这是真不拿锦衣卫诏狱当衙门了吗? 然而,左等右等,众人死活等不到锦衣卫的到来。于是乎,接天楼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更上了一层楼。 此时众人才放下心来,细细品读皇帝的罪己诏。 有心之人都已经找到了规律:景泰皇帝的诏命一向是言简意赅、条理清晰,绝不只是官样文章。细细地分析拆解,能从里面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就拿这份罪己诏来说,原文如下: “景泰元年正月十六日,皇帝晓谕天下臣民:寡人者,昭豫贞皇后胡氏独子也,本为齐王、未及就藩。 时瓦剌侵犯于宣府,上皇亲征于山西。 大兄正统皇帝命寡人居守京师、驸马都尉焦敬辅之;一切军政要务,悉将奏本送往行在由皇帝亲自处置。其余常事奏本由六科编收,候车驾回日奏请发落。 身为亲王,当为君分忧。然寡人不豫,昏厥十余日。是以幽居王府,未能理事。 驸马都尉焦敬代寡人行居守事,监督百官,各司其职。 京师内外,朝野上下,皆兢兢业业,忠于职守,日夜祈盼以待也先授首。 然不意师出不利、车驾竟误陷虏庭。五十万大军尽没于土木堡,京师振动、社稷倾危。 寡人为时局所迫,不得已出任监国,总揽军政。 然国无长君、朝野惊疑不定,委实无法凝聚人心,难集全力对抗瓦剌十四万精锐骑兵。 是以群臣固请,皇太后下旨,命寡人暂摄君位。 幸而天佑大明,赖太祖神灵之庇护,君臣一心,三军用命,阵斩瓦剌大军八万有余,也先率两万残兵败将西逃三千里,脱脱不花与阿剌知院率六万大军归附于朝廷。 京师围解,国家保全,寡人便欲退还皇位,回齐国建藩。然寡人召藩王宗亲、地方守臣集于京师,共商国事。 众人皆言,当于太上皇回京之日,再还皇位。在此之前,依然由寡人暂代。 不料正统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寡人之子、女皆被奸人所害。细查之下,牵扯往事,太医院崔院判与驸马都尉石璟合谋,毒害寡人长姐顺德长公主。 正旦大朝、改元景泰。岂料当晚奉天殿、谨身殿、华盖殿火起,三殿尽被焚毁。 寡人深思之,贪天之功、窃居君位,此寡人之失德也。 是以今日正告天下臣民,寡人已避居西郊,于齐王府中自省待罪。大兄回京之日,复辟皇位,寡人当负荆请罪于驾前。 届时大兄皇帝自有处分,寡人亦不敢推脱罪责。 然大兄归来之前,寡人不得不暂代君位,统摄国政。请臣民百官各司其职,勿生懈怠。 四海之内,仁人志士有所欲倾诉者,皆可上书言之。” 这算是景泰皇帝的诏命中,字数最多的一次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京城中的豪富显贵之家,基本人手一份罪己诏抄本。 虽然通篇上千言,但是皇帝给自己定的罪就八个大字:贪天之功,窃居君位。 整个京城都被惊到了:皇帝竟然把最敏感的问题直接搬到了台面上来说。这样大家也就没法和稀泥了。 当今皇帝到底有没有贪天之功、窃居君位?要么你认为有,要么你认为没有,非此即彼,容不得模棱两可。 而且这个问题的答案,直接关系到当今天子要不要退位、太上皇帝要不要复辟的问题。 接下来的朝局,陷入了罕见的沉默之中。 皇帝的亲信们,全都闭口不言,没人站出来发表任何意见。 上皇一派,也不敢贸然出手。 到了下午,襄王便同会昌侯孙忠一起,入宫探视皇太后。 (本章完) ------------ 282 嫡庶之争半公开化 皇帝新设内揖事厂 进入东华门,越往里走,襄王和孙忠就越是心惊。 三大殿,烧没了。仁寿宫、养心殿,烧没了。 慈宁宫、乾清宫、烧没了。咸安宫、永寿宫,也烧没了。 也就是说,整个紫禁城,烧没了一大半。 襄王一脸忧虑地叹道:“这么多宫殿,重新修建好得花多少银子啊。大明本就处在多事之秋,再这么一折腾,劳民伤财,国力就更加衰弱了。” 孙忠嗤笑一声:“襄王殿下真是多虑了,陛下根本就不会重修这些宫殿,劳民伤财、损耗国力又从何说起呢?” 襄王才在京城待了二十天,对皇帝的了解不够。还是本能地认为所有皇帝都应该无比热爱紫禁城才对,至于朱祁钰跑去西郊的行为,在襄王心中就是纯粹的以退为进的把戏,就是用来欺骗世人的。 但是孙忠却看得非常清楚,皇帝是真心实意地对紫禁城没有丝毫兴趣,而且皇帝也是在极为坚决地削减开支,要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了。 大修宫殿、劳民伤财的事情,皇帝是绝对不会干的。 虽然立场不同,但是孙忠对皇帝在军政事务上的所作所为还是非常认同的。 孙忠最苦恼的地方在于:自己的女儿孙太后、长子孙继宗跟自己的想法完全不一样。这两位不肯认赌服输,还非要和皇帝斗上一斗。 孙忠想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斗吧,斗吧,斗着斗着整个孙家都得被斗没了。 襄王与孙忠谁都说服不了谁,便一路沉默,径直来到了英华殿。 要说孙太后、钱皇后这两人现在也是憋屈的不行。 堂堂上圣皇太后,居然住到了紫禁城最西北角上这小小的英华殿。 钱皇后更惨,没地方住。好点的宫殿都烧没了,西六宫烧了两个,还剩四个。只有东六宫倒是完好无损。 但问题是西六宫、东六宫是给皇帝的妃嫔住的,堂堂皇后住到西六宫、东六宫去,丢不丢人啊。尤其是在另一位皇后周氏占着坤宁宫的情况下,一旦住进了东、西六宫,那就意味着承认自己从此低人一等了。 钱皇后虽然不像汪氏那样倔强,但也受不了这个气。 最后没办法,钱皇后也只得借居在孙太后的英华殿偏殿。 如此一来,两人双双在英华殿中卧床不起,倒是给太医们省了事,不用四处跑了。 孙忠与襄王在外间坐了,隔着屏风与孙太后叙话。 由于孙太后是卧病在床,为了避嫌,就没办法摒退宫人了。 所以孙太后变通了一下,留下两名心腹侍女,以及之前忠心救驾的、以高平为首的四名小太监。剩下的宫人全赶到偏殿侍候钱皇后去了。 这时襄王便取出了罪己诏的抄本,和孙太后念叨了起来。 襄王手下也不缺强力幕僚,半天时间就将皇帝的罪己诏拆解得七七八八,将皇帝的意图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只听襄王向孙太后说道:“皇嫂您看,皇帝上来就说他自己是贞皇后独子,这明显就是想争夺嫡位啊。 若是真的让皇帝确立了他自己嫡长子的身份,那后面改易太子、转移世系,可就全都水到渠成了啊。” 孙忠闻言,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个分析倒是完全没错。 孙太后闻言也沉默了。皇帝这个切入点找的实在是太刁钻毒辣了。 如果皇帝只是从太子之位入手,强行推动改易太子,那从道义和礼法上,皇帝必然陷入极度被动之中,更会失了天下臣民之心。 如果皇帝从太上皇的亲征过失入手,强行否定太上皇的法统,也很难服众。朝野上下,其实并不太在乎土木堡死难了多少将士。 现在也先被打败、瓦剌受重创,就更没必要再纠结过去的事情了。 但是从嫡庶之争入手,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孙太后以妾灭妻,这是铁打的事实,也是孙太后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软肋。 所以朱祁钰铁了心,就是要在嫡庶之争上,与上皇派决一死战。 虽然要赢下来,非常的难。 但是一旦在嫡庶之争上决出胜负,那就是赢家通吃。 而且在这一方面,胡皇后是占据着大义名分的,也是深受天下百姓同情的。 就算是廖庄、章纶、钟同这些坚决认同太上皇的大臣,也不敢站出来,理直气壮地否定胡皇后的嫡妻身份。 只要他们敢站出来说胡皇后半个不字,朱祁钰立即就会送他们去菜市口。 这就是儒家礼法的力量,嫡妻就是嫡妻,侍妾就是侍妾。你敢否定嫡妻,我就敢光明正大地宰了你。 朱祁钰的难点,在于如何让全天下普遍认同自己的胡皇后嫡子身份。 只要这个关口拿下了,后面就可以平推碾压一切对手了。 如今朱祁钰的策略,已经成了阳谋。孙太后知道、襄王知道,后面文武百官、朝野上下也会陆陆续续地看明白。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得到天下百姓的心。 这就是所谓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嘛。 襄王又和孙太后分析了一番皇帝避居西郊、明确要在太上皇回京之后,退为亲王,迎太上皇复辟的意图。 孙忠则比较煞风景,又劝了孙太后一次,希望彻底放弃对皇位的争夺,一家人求个荣华富贵算了。 从孙忠的角度讲,也确实没什么意义。皇帝在位,孙家是侯爵;太上皇复辟,孙家也还是侯爵,来来回回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非要说的话,自己这个侯爵,还是当今皇帝给升的呢。太上皇在位时,自己还只是伯爵。 三人就这样不欢而散,襄王与孙忠离开没多久,舒良、张永就一起来到了英华殿,向孙太后请安。 孙太后耐着性子,应付了几句,便要打发两人离开。 不料舒良却回道:“启禀太后娘娘,圣上有旨,将失火各宫的宫人全部杖毙。” 孙太后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就是大义名分的优势了,皇帝执意要仗毙这些宫人,就连皇太后都阻拦不了。 孙太后心知皇帝心意已决,没得商量。只得叹了口气,向舒良问道:“高平与其他三名小太监舍生忘死,将本宫从火海中救出,不知道皇帝可肯看在他们救了本宫一命的份上,饶他们不死?” 舒良回道:“启禀太后娘娘,这四名小太监可暂不处置,奴婢会报请陛下圣裁。” 孙太后点点头,躺回床上,无奈地闭起了眼睛。 舒良见状,便指挥着数十名年轻力壮的小太监进来,将太后、皇后身边的宫人全部拉了出去。 紧接着,又一批新的宫人走了进来,代替了旧人的位置,成为了孙太后与钱皇后的近侍。 到了第二日上午,正月十八,朱祁钰的诏旨便传到英华殿:高平救驾有功,升为司礼监随堂太监,兼英华殿总管。 为了改变内廷防卫漏洞百出的状况,设立内揖事厂,张永任内厂提督太监,负责监管整个皇城内的宫人。 (本章完) ------------ 283 清洗内廷开支大省 西郊朝会议修皇城 这次对皇城的清洗,十分的剧烈。 除了被杖毙的宫女太监,还有大批的宫人被遣散。送给藩王的太监数量,也从之前的三千人提高到了五千。 不论是在京的藩王,还是因为路远未曾进京的藩王,都被赏赐了相当数量的太监。 到了中午,朱祁钰依旧躺在床上,亲自拿着司礼监送来的奏报细看。 朱祁钰越看越满意,慈宁宫、乾清宫、仁寿宫、咸安宫等几个大宫大殿的宫人已经全部处理完了。还有各监局那些明显和孙太后、钱皇后有交集的宫女、太监,也全都顺道打发了。 如今内廷中在册的宫人,还剩下了八千余人,已经勉强达到了朱祁钰的接受范围。 控制八千人,比控制一万五千人,难度呈断崖式下跌。 再加之这两次火灾,让朱祁钰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顺势增设了内厂。 内厂初期只负责监视整个皇城内的动向,后期权责还会不断地扩大。 最后东厂、西厂、内厂三足鼎立,分工协作,形成严密的监视体系,这才是朱祁钰的终极目标。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林香玉笑道:“王妃娘娘,去帮我写个回复,将阮安免去慈宁宫总管一职,陈勉免去乾清宫总管一职,两人以后专职负责北京外城的建造。”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怎么写啊夫君?用什么纸,用什么印?” 朱祁钰满不在乎地笑道:“还用啥印啊,你随便找张纸一写就行了。至于印信嘛,我暂时也没有。你非要用的话,就涂些胭脂,然后印个你自己的唇印上去算了。” 林香玉闻言,真的拿张纸写完,又用胭脂细细地在自己的樱桃红唇上抹匀。然后便拿着写好的‘诏旨’来到床边,笑盈盈地问道:“夫君说把唇印印在哪个位置合适,您给指一指吧。”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伱还真印啊。这要是有人对着唇印亲几下,那不成间接接吻了。你是我的禁脔,这可绝对不行。” “哼,奴家都把胭脂涂好了,您不让往纸上印,那奴家就只能给您印脸上了。” 林香玉说罢,就欺身压了过来,朱祁钰吓得连忙躲闪。两人打闹了一番,朱祁钰方才侥幸脱身,一路逃到了西阁。 西阁之中,陈循、王文等人已经闲坐了半晌,好容易才等来了皇帝。 众人抬头轻扫一眼,就见皇帝春风满面,脖颈间还留着一道鲜红的唇印,这明显就是刚从温柔乡里出来。 不过众人也不敢盯着皇帝细看,更不敢多言,只管躬身行礼而已。 朱祁钰未觉异样,只是摆摆手,让众人一起到楼上就坐。 大臣们来到三楼,依次序坐好。 今天天气晴好,众人望着窗外的湖光山色,顿有心旷神怡之感。 自从朱祁钰搬来西郊之后,越发洒脱恬淡,连礼数上都大为减免,直接明确规定,重臣过来不必行跪拜礼,只是微微躬身作揖即可。 所以陈循等人过来之后,比之前在西花厅议政时,也都放松了不少。 而且皇帝不在京城,充分放权给了内阁和六部,重臣们压力更小,行事更自在,这反而调动了众人的积极性。 几乎每个稍微有点抱负的文臣,都有那种‘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理想。所以众人最近都在埋头苦干,毕竟共创景泰中兴盛世,大家都能青史留名。谁会不想流芳百世呢。 王文率先开口赞道:“此地苍松翠柏环绕,山水相映成趣,真是个神仙眷侣的居所,陛下格调高雅,超然脱俗,才半月时间,周身气质便越发飘逸灵动了。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非圣天子而何也。” 虽然王文这马屁拍得朱祁钰异常舒服,但是朱祁钰都被搞得有些不自信了,也不知道王文为何从一开始就如此坚定地看好自己,莫非自己真有什么明君圣主的气质? 朱祁钰心里想不明白,但嘴上还是要谦虚的:“我没有你们说的这么好,我这就是当亲王时闲散惯了。你要是让我天天埋头处理政务,我受不了的。 金碧辉煌的宫殿我不愿意住,我就喜欢住在山里。 你们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把政务交给你们我很放心。没事了你们就来这里喝喝茶,聊聊天,咱们君臣开开心心地共创中兴盛世,到时候一起流芳百世。” 众人闻言,连忙又将皇帝着实地吹捧了一番。 君臣双方一顿互捧互吹之后,才开始谈起了正事。 首先是工部尚书周忱,将这两场大火的损失详细汇报了一遍,并给出了重建方案,以及预算好的花费。 听到最后,朱祁钰一脸惊讶地拿过周忱的奏本细看,只见上面的开销密密麻麻列了一大片,将三大殿、慈宁宫、乾清宫以及其他被烧毁的大大小小宫殿重新建好,一共至少要花八百万两。 朱祁钰也是无语了,周忱这个工部尚书也真是闲的没事干,竟然还当真事一样,把整个工程仔仔细细算了一遍。 周忱见皇帝眉头紧锁,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如果您觉得一次性修好花费太大的话,我们可以分批修建。 先修奉天殿和乾清宫,然后再修慈宁宫、谨身殿、华盖殿。最后再修剩下的宫殿。” 朱祁钰闻言,饱含深意地抬头看了周忱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周忱被吓了一跳,皇帝刚刚的眼神里,明显透出了一丝冷意,莫非自己哪里说错了? 可能周忱自己没有多想,但朱祁钰却想多了:先修奉天殿,这个没问题,可以理解。但是第二个修乾清宫,这是什么意思呢?要知道乾清宫原来可是自己留着给太上皇住的啊。这么着急修乾清宫,是急不可耐地盼着太上皇赶紧回京了? 见周忱还没转过弯来,何宜连忙在一旁打圆场:“陛下,奉天殿是前三大殿之首,乾清宫是后三大殿之首,周尚书急着将这两殿修好,也是为了顾全我大明的脸面。 不然外藩一看,堂堂大明,连皇城正殿都没了,也实在是有失天朝威严。” 朱祁钰点点头,却依旧不依不挠,继续问道:“周爱卿,那你说现在后三大殿只剩下了坤宁宫,但我大明如今却有两位皇后。 一个是太上皇的元配嫡妻,一个是太子生母,谁住坤宁宫,事关太上皇的体面,这该如何安排才好?” (本章完) ------------ 284 重臣警醒表态效忠 王文议削太后尊号 周忱被何宜的话点醒,才想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这么急吼吼地想修好乾清宫,肯定会召来皇帝的猜疑啊。 由于刚过完年,众人在家中松散了十几天。刚一恢复办公,衙门里千头万绪,尤其工部事务最为繁杂。周忱这位工部尚书忙得晕头转向,再加上本来年纪就大,一时不慎,便自己把自己坑了进去。 想明白其中关节的周忱,吓得直冒冷汗。别看皇帝表现得越发平易近人,但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烦心事,不定皇帝什么时候就彻底翻脸了。 果然怕什么就来什么,周忱刚刚向何宜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开口向皇帝解释,朱祁钰那刁钻至极的问题便抛了过来。 周忱直接被问得愣住了。 陈循与王文对视一眼,心中都苦笑不已,别说是被皇帝点名提问的周忱,就是其他几人,听到这个问题都觉得头皮发麻。 皇帝的问话中,埋下的坑极多。首先皇帝问两位皇后应该由谁居住坤宁宫,你真要是顺着这个问题对答,肯定会掉坑里面去。 皇帝用了‘两个皇后’的说法,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那两位名义上是太上皇后,并不是真的皇后。 再说皇帝脖颈上那道鲜红的唇印瞎眼可见,皇帝故意把它带出来,除了想向众人表明自己徜徉于温柔之乡、无意与内阁六部争权外,还在明确地昭示,到底谁才是实际意义上的皇后。 在场的大臣们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看一眼心里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翻译成大白话就是: 我可以仍旧以齐王自处,我也不册封自己的王妃为皇后。但你们要是没有眼色,不知情趣,真不拿我家娘子当主母看了,那你们也就到头了。 内阁学士、六部尚书的位置伱们不愿意坐?完全没问题呀,大明的进士翰林有的是,我随便挥挥手,愿意知情识趣的文官能哭着喊着把这间阁楼挤塌了。 周忱的心中最苦,皇帝还问两个皇后应该由谁居住坤宁宫,这怎么回答啊。坤宁宫现在是由周皇后居住的,难道要说应该把周皇后赶出去,将坤宁宫交给钱皇后?那不彻底把周皇后和太子得罪死了? 按道理,肯定应该是维持现状,但是后宫里的其余大殿都烧没了,让钱皇后这位太上皇原配嫡妻住在犄角旮旯或者东西六宫,又实在说不过去。 朱祁钰也不催促,就在那里笑呵呵地等着周忱回话。 周忱急得直流汗,不得已又向何宜投去了求助地目光。何宜目光与周忱相接,那炯炯有神的眼睛轻轻一斜,看向皇帝的脖颈处。 也就因为何宜是皇帝最亲信的年轻文臣,才敢把提示做的如此明显。 周忱稍一愣神,便转过弯来了:皇帝根本就没想要解决问题的方案,只是想让自己表个态度。 于是周忱站起来,躬身回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两位太上皇后,不论是谁,都不应该再住坤宁宫了。 如今天位已定,陛下才是社稷之主。太上皇有丧师之责,太上皇后亦有辅弼之失,皆不宜再居正宫正殿。 微臣以为,应该册立齐王妃为皇后,入主坤宁宫,方是定国安邦、顺应人心之正理。” 周忱话音刚落,其余众人也一起躬身附和。 朱祁钰闻言,笑着摆摆手:“册立皇后就不必了,我家王妃早被我宠溺坏了,她可不想顶着皇后的名分,去坤宁宫被规矩束缚,变成关在鸟笼之中的金丝雀。 如今我们守着玉泉山,自由自在的多好。学陶渊明,归园田居,一直是我和王妃的梦想,你们就不要把我们往回拾掇了。 周爱卿赶紧坐吧,你尝尝这个茶。咱在京城泡茶的那个水,虽然也是从玉泉山拉过去的。但是拿木桶盛了那个泉水,再放置那么一天两天的,味道就差了很多。 咱眼前喝的这个水就不一样了,直接是从南侧山腰上那股最极品的灵泉中现取的,全程只用玉器盛放,喝起来清洌甘甜、沁人心脾,喝这水才是真正的享受。” 以前每次有人提出册立皇后,都会被皇帝厉声呵斥一番。这回皇帝虽然再次拒绝,但却是轻飘飘地婉拒,并没什么过激反应。 周忱闻言,知道自己是顺利过关了,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坐下端起茶杯细品了起来。 朱祁钰只是想要众人的一个态度,并不真想探讨解决办法。 现在态度有了,朱祁钰便笑盈盈地问道:“周爱卿,朝廷现在有这个钱修这么多宫殿吗?” 周忱连忙回道:“启禀陛下,山西不论是文武官员,还是地主乡绅,都实在是太有钱了。 刘尚书在宣府抄没的贪官污吏家产,除去支应陛下的三年免税计划外,还有余力应付重修宫殿的开支。” 朱祁钰闻言追问道:“是不是这些钱拿来修了皇宫,朝廷就无力修建北京外城了?” 周忱点点头:“启禀陛下,确实如此。如果同时修建皇宫与外城,朝廷肯定吃不消,只能先顾一头了。” 朱祁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陈循和王文。 陈循倒没有明确表态,只是提醒南方还在打仗,即使有了山西财富的补充,户部压力依旧非常大。 轮到王文发表意见时,王文直接抛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言论:“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既然陛下为三殿火灾下了罪己诏,那皇太后与钱皇后同样应该为慈宁宫、乾清宫火灾承担责任,下懿旨罪己。 尤其是皇太后,受先皇遗诏,抚育幼主、代摄国政。摄政期间,皇太后有教养不严与纵容奸臣之过,才有了后来的土木之败,丧师辱国。 臣以为皇太后应下诏罪己,自请去除上圣皇太后尊号,降为皇太后,退居英华殿以自省其过。” 在场的大臣听到这话,全都向王文投来了震惊的目光。 朱祁钰也颇觉惊诧,不过不是惊异于王文的胆大包天,而是实在想不通王文为什么又与自己不谋而合? 借这次火灾,逼迫孙太后下罪己诏,并且去掉上圣皇太后尊号,正是自己早已拟定的计划。 关键自己这次可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啊,毕竟火烧紫禁城这种事,可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讲。 朱祁钰定定神,故作镇定地看向众人,示意其他人发表意见。 (本章完) ------------ 285 王文周忱提议获准 内外重臣拜望太后 朱祁钰征求意见的结果,就是没人有意见。 现在朝中的文臣,已经两极分化了。坐镇北京、掌握大权的这些内阁学士、六部尚书都是坚定跟着皇帝走的;然后中下层的文臣,还有地方官吏,包括南京的重臣在内,都是心向太上皇的。 不过在大义名分的加持下,亲太上皇的官员虽多,但是却拿朱祁钰毫无办法。 就算再怎么不服,皇帝终究是皇帝,只要朱祁钰拒绝主动退位,大臣们抗旨和造反都是行不通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天天在家烧香,祈祷朱祁钰生不出儿子来。 可惜啊,朱祁钰一共十五名宠妃,只要能生养出五六个成年皇子,上皇派再想翻盘,基本上就难于登天了。 所以现在皇帝派与上皇派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皇帝派对人心无法归附感到挠头,上皇派则对必然会到来的皇帝子嗣感到绝望。 尤其是现在,整个玉泉山被围的严严实实,除了皇帝与十五名宠妃,以及四个小丫环偶尔能入内传信,剩下的人,擅入者死。 朱祁钰把便宜行事之权直接下放给了亲卫,有擅闯玉泉山者,就地处决,不必请示。 所以想对皇帝的生育能力做手脚,实在是有点难办。 首先皇帝不会自己对自己下毒。 其次宠妃们也不会自己对自己下毒。 至于那四个小丫环,平时只能守在门房里,在有紧急军政要务的时候,才可以进入玉泉山内传信。传完信也不能停留,立即就要出去。 朱祁钰这个归园田居的奇葩操作,真是把整个上皇派都恶心坏了。 如果皇帝住在紫禁城里,上皇派至少有一百零二十一种方法可以让皇帝失去生育能力。 但是现在呢,皇帝一片闲情逸志,甚至已经在准备自己种菜种稻了。 真是让人绝望,上皇派的死忠们已经开始在心里埋怨宣宗和孙太后了。本来宣宗就这么两个儿子,全都好好地养在紫禁城里不就得了。 结果呢,在孙太后的控制下,宣宗活了三十七岁,一共就两个儿子。 这也就算了,关键另一个还打小养在宫外。现在好了吧,人家根本就不想进宫,甚至对紫禁城是极端地厌恶,与正统、宣德两位皇帝对紫禁城爱到死去活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对于宫廷斗争的残酷性颇为了解的内阁学士、六部尚书,都觉得有些好笑。‘年轻识浅’的皇帝没有被紫禁城坑进去,反而倒是有数十年宫廷斗争经验的孙太后,被大火烧的居无定所,被迫挤在小小的英华殿苟延残喘。 如今连上圣皇太后的名号,都要保不住了。 对于王文这项疯狂的提议,在场众人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很快也便纷纷出言附和起来。 这帮重臣里,陈循、周忱、俞士悦是政治立场相对比较温和的三人,但是经过朱祁钰刚刚的敲打之后,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王文、江渊、何文渊、罗通、何宜、黄溥这都是主张一不做二不休的强硬派。 上皇派的重臣胡濙、王翱、于谦、商辂、彭时全被赶去了南京。 在听完了所有人的意见后,已经胜券在握的朱祁钰向众人笑道:“你们谁负责去朝拜皇太后,并代朕对皇太后以及翊圣太上皇后进行慰问?” 陈循回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我们一众内阁学士、六部尚书应该一起去朝拜皇太后,方显隆重。” 朱祁钰点点头,心中暗笑:陈循的意思是,有得罪人的事情,大家一起干,谁也别想跑。 事情聊到这里,朱祁钰便准备站起身,回家与宠妃们一起泡温泉去了。 这时周忱却突然回道:“陛下,臣以为既然皇太后要取消掉‘上圣’尊号,那太上皇后也应该同样取消掉‘翊圣’尊号。”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那两位都是太上皇后,又该如何区分呢?” 周忱回道:“可以用所居宫殿区分,比如一位称北宫太上皇后,一位称南宫太上皇后。” “南宫啊,我不是已经决定给皇太子住了吗?” 周忱回道:“不如改为将钱皇后迁往南宫,太上皇归来之后,可与钱皇后一起居于南宫。这样一来,乾清宫就不必着急重建了。” 朱祁钰点点头:“我怎么忍心将太上皇赶去南宫居住,这样吧,你们让钱皇后和周皇后自己商量。 反正紫禁城就那么大点地方,我也不稀罕,虽便她们怎么弄吧。” 虽然不愿理太上皇家里这一摊烂事,但是对周忱能迅速迷途知返,积极表述忠心,朱祁钰还是给予了极大的赞许。 朱祁钰同意拨发山西抄家所得的四分之一给工部,用于北京外城建造。并且批准工部宝源局率先在外城设立新厂,全力开动,铸造景泰通宝。 前三年的免税免徭役,给朝廷带来的压力也是真的不小。现在有了铸币权,只要有铜矿,就能有源源不断的财力。 踏踏实实铸造铜钱,虽然比不上前任皇帝们直接滥印宝钞掠夺民间财富爽快,但细水长流,朝野双赢,才是仁君明主所为。 朱祁钰又给众人画了几张大饼,方才散朝回家。 重臣们回到京城,立即上奏请求朝见皇太后。 孙太后也没多想,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重臣们不过就是例行问安。 到了第二天,正月十九日一早。 陈循、王文等人便来到乾清门外听宣。 王瑾、王诚、舒良、张永一共四位司礼监秉笔,一起出来接上重臣们,共同前往英华殿。 现在北京的司礼监秉笔一共七位,陈勉、阮安因为分管的乾清宫、慈宁宫发生火灾,被皇帝责罚,已经失势。 如今司礼监权势显赫,资格又最老的人是王瑾,再加上打小跟着朱祁钰的四位太监,一共五位实权秉笔。 这次朝拜皇太后,一口气出动了其中四位。 待众人进入英华殿,孙太后已经勉力起身,强打精神,到正殿中接受朝拜。 本来现在就已经人心浮动了,所以孙太后更不敢再作出病怏怏的姿态,以免加深自己在外人心中虚弱无力的形象。 众人行完礼,孙太后扫视了一圈,心里也是颇有些发冷:太监和大臣一共十几个,竟然没有一个是上皇派。 (本章完) ------------ 286 王文代拟罪己诏书 重臣齐心逼宫太后 这就是皇权的威力,朱祁钰虽然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扭转天下臣民之心,但是凭借力挽狂澜、重创瓦剌建立起的巨大威望,已经顺利地将内廷和外朝最重要的职位,全部换上了自己人。 孙太后在土木堡之变后,紧急提拔起来的商辂、彭时,最先被朱祁钰赶去了南京。 深受宣宗和三杨知遇之恩的于谦,是第二拨被赶走的。朱祁钰换上来接任兵部尚书的罗通,与于谦完全相反,被宣宗、正统和三杨坑得是死去活来,简直就可以算是苦大仇深了。 第三拨被赶走的是胡濙、王翱。王翱行事有点刻板,这也就算了。胡濙一个实打实的贰臣,也不知道为何偏偏对朱祁镇如此忠诚。朱祁钰实在搞不明白,只能远远地打发了事了。 对于眼前这些实权文臣和得势太监,孙太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勉强应付了几句,便准备回内室休息。 这时候王文站了出来,向孙太后回道:“启禀皇太后,奉天殿火灾,乃上天示警,圣上已经下了罪己诏。 慈宁宫、乾清宫火灾,同样是上天示警。 微臣以为断没有只让圣上一个人下罪己诏的道理。” 由于王文是始作俑者,所以如今便被众人推举出来,做这个得罪人的首恶。 孙太后到底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风雨雨,王文这话一出口,便明白众人这是来逼自己效仿皇帝,下诏罪己了。 这几日被火灾折腾的不轻,孙太后没有精力细细地思考朝局。现在王文这样一说,所有的线索就都串起来了: 奉天殿火灾之后,朝臣上书请求皇帝下罪己诏。 正月十四晚间这些奏本传到皇帝那里,正月十五便有了慈宁宫、乾清宫这场大火。 然后朱祁钰从善如流,正月十六就把罪己诏发布了出来。 当时孙太后还奇怪,朱祁钰为何如此急切地把罪责往他自己身上揽。 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呢,皇帝都罪己了,自然皇太后也应该罪己,太上皇后也应该罪己。 要下罪己诏,大家就一起下。 孙太后现在才看明白,这是一招同归于尽的打法。 问题是朱祁钰刚刚立下了不世之功,区区奉天殿火灾,下个罪己诏而已,根本就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但是孙太后这边,抚育太上皇失职,把人教成这样,丧师辱国,几至倾覆社稷。这就已经很折损人望了,如今再因为紫禁城的大火,下个罪己诏,那真是雪上加霜、伤口撒盐了。 孙太后还想挣扎一下,便向王文问道:“你们希望本宫如何罪己?” 王文直接取出一份诏旨递了过去:“这是内阁替太后拟好的罪己诏,请太后过目。” 孙太后一脸诧异地看向王文,好家伙,你们直接都把罪己诏拟好了。合着我有什么错,全是由你们说了算的啊。 王文连忙补充道:“陛下之前的罪己诏,也是完全由内阁草拟的,陛下一字未改。” 这句话把孙太后噎了个倒仰。 按这话的意思,合着内阁不仅拟好了罪己诏,自己连改动哪怕一个字的权力都没有?只能乖乖用印? 孙太后冷冷地望看王文,王文如毫无察觉一般,浑身正气地低头站在那里,静静等待孙太后的答复。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反正王文是彻底没有回头路了。朱祁镇要是能复辟,王文肯定第一个挨刀,比于谦的顺位都要靠前多了。 在场的其他大臣,心中对王文是只有敬佩与赞叹。王文押注新君的眼光,和自绝后路的魄力,让众人不得不佩服。 孙太后倒是没心思理会这些,将王文代拟的诏书取过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诏书拟的也太狠了,不仅替孙太后明确揽下了教养太上皇不力,正统初年代皇帝摄政时毫无远略,任用奸臣、误国害民的责任。 而且还以孙太后的名义,数落了钱皇后的过失。贞才人、敬才人被烧死的责任,也算在了钱皇后头上。 最后,孙太后自请去除‘上圣皇太后’的尊号,居英华殿思过自省。 同时,钱皇后去除‘翊圣太上皇后’的尊号,暂居长春宫思过自省。 看完这道诏旨,孙太后冷冷地望向在场众人,但所有人都低头不语。 孙太后无奈地问道:“陈阁老,伱们所有内阁学士,以及六部尚书,都没有意见?” 陈循回道:“启禀太后,圣上在他自己的罪己诏中,给自己定的罪责是‘贪天之功,窃居君位’。 圣上给出的赎罪办法是:避居西郊,不住皇宫、不立皇后、不建皇陵。平素圣上只称寡人,不再称朕,除了处理朝政时迫不得已以代天子行事,其余时候皆以齐王自居。 并且圣上已经在罪己诏中明确表示,一旦太上皇返回京城,圣上立即退位,回齐国就藩,请上皇复辟。” 孙太后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陈循的意思是,皇帝都在罪己诏中做了如此大的牺牲,你皇太后也不应该例外。 这倒驳得孙太后没话说了,毕竟皇帝的罪己诏确实是下手挺狠的。不立皇后、不住皇宫、不建皇陵、生活中不以皇帝自居,这确实有点超出了孙太后的认知。 以孙太后的见识,皇帝就应该要对紫禁城爱得死去活来才正常。至于皇陵,那可是皇帝身后的居所,哪个皇帝不得花个几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去精心营建啊。 偏偏到了朱祁钰这里,其思想之荒唐,行为之怪诞,完全超出了孙太后的理解范畴。 孙太后只得无奈地回道:“你们先回去吧,容本宫想一想,再作答复。” 众人闻言,一起跪下了。 陈循代表众人回道:“启禀太后,两场大火,将紫禁城烧没了大半。此时京中人心浮动,流言四起。 而且经过土木堡之变与京师保卫战,朝野混乱、百废待兴。 山东有水患、东南有民变、西南有苗乱,圣上为了弥补太上皇的过失,恨不能一天当三天用。 请太后多多顾念太上皇,天下早日平定,四海早日安宁,才能让臣民尽快忘记太上皇的过失,也才能让朝廷尽快腾出手来,彻底扫灭也先,奉迎上皇回京。” 孙太后闻言,脸都绿了。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逼宫吗?而且还拿太上皇相要挟,合着如果自己不答应,太上皇就不必再回京了? 关键问题是,这些重臣的威胁,孙太后不得不相信。太上皇能不能回京,不过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太上皇在归途中会不会遇到意外,也全凭皇帝的良心决定。 (本章完) ------------ 287 两派妥协达成共识 交出印玺太后幽居 面对众人的逼宫,孙太后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风水轮流转,今日孙太后也体会到了当年胡皇后那‘满朝竟无一人是忠臣’的绝望感。 陈循率众人跪在地上,等着孙太后给出决定。 孙太后只能无奈地问道:“只要本宫下了罪己诏,东南民变就能平定?西南苗乱就能被镇压? 靖远伯、宁阳侯、安远侯能顺利班师回朝?能去率大军迎太上皇回京?” 孙太后自知抵抗已经无望,便想提点条件,给自己找补一下。之前朱祁钰已经答应了朱祁镇,同意派靖远伯王骥、宁阳侯陈懋、安远侯柳溥中的至少两人率军去接他回来。 不过当时朱祁钰设定的前提条件,就是上皇派安安静静的,不要惹事,不要阻碍皇帝。 哪知一众藩王和地方官吏的进京,感到有所倚仗的孙太后就开始了自作聪明。 所以孙太后现在还要确认一下,当初朱祁钰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陈循和王文都觉得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齐齐扭头看向何宜。内阁这些学士里面,只有何宜能天天接触到皇帝,对皇帝的心思也最为了解。如今何宜几乎就成了最权威的御用传声筒。 何宜朝二人轻轻点了点头。 孙太后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也是非常的无语。一群大几十岁的朝廷重臣,全去看一个和皇帝年纪差不多的后生。以陈循的年纪,给何宜当爷爷都正合适了。 陈循倒不在乎这个,得了何宜的提示之后,便向孙太后回道:“启禀太后,今年至少宁阳侯是能班师回朝的,安远侯也很有可能被调回京城。” 陈循只对宁阳侯的回京做出了承诺,不过这已经达到了孙太后的预期。 宁阳侯陈懋不论是资历、战功,还是才能,在勋贵中都算是佼佼者。而且由于被派到东南平定民变,所以侥幸逃过了土木堡之变这一大劫。 一旦陈懋回到京城,上皇派勋贵就算有了主心骨。前去迎接太上皇的人选也就有了。 只有把太上皇接回来,上皇派才算有了真正的主心骨。 上皇为尊,天子卑事之,这不仅是大义名分之所在,也是朝野上下的共识。 除了眼前这些皇帝亲信不认,剩下的人全都承认太上皇从礼法角度高于皇帝。 于是孙太后点头首肯,认下了这道罪己诏。 事情到了这里,孙太后和大臣们都认为大功告成,可以各回各家了。 不料王诚却突然站出来,向孙太后回道:“太后娘娘,既然您已经决定在英华殿幽居自省,还请将太后印玺交于尚宝监保管。” 孙太后闻言都懵住了,连在场的大臣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交出太后印玺、幽居英华殿?合着按王诚的意思,这是要直接将皇太后软禁啊。 但大臣们并不敢出言反对,王诚敢这样说,肯定是代表着皇帝的意志。 孙太后看了一圈,大臣们全部低着头不言语,其态度与反应,和当年自己废黜胡皇后时一模一样。 无可奈何之下,孙太后向王瑾问道:“王瑾,你是这里资历最老的司礼监秉笔了,你说该当如何是好?” 王瑾略一沉吟,便回道:“老奴以为,太后并无多大过错,只闲居自省即可。” 孙太后闻言,大感欣慰,这场逼宫之中,还第一次有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但还没等孙太后高兴,舒良便厉声高呼道:“此言差矣,土木堡那五十万死难将士英灵不远,如果谁都没有过错,那这些将士是如何白白牺牲的呢?” 此话一出,殿中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就在场面僵持之际,高平进来请示:“太后娘娘,药熬好了,请您趁热喝了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孙太后闻言,长叹一口气,便也顺着台阶下来了:“高平,去把印玺拿来,交给王诚,然后替本宫送客。” 说罢,孙太后便转身进了内室。 众大臣也长舒一口气,连忙起身离去。 王诚跟着高平取得了印玺,方才与舒良等人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中午刚过,孙太后的罪己诏便正式发布了出来。 晚饭之前,便传遍了京城。 由于朱祁钰对宣传十分重视,不断地培植人手,或明或暗地替自己控制舆论。所以只要是朱祁钰想要散布的消息,传播速度都十分之快。 而且朱祁钰也放开了对京城百姓议政的限制,只要不是言论过于激烈,基本不用担心会被锦衣卫请去诏狱谈心。所以最近京城百姓关注朝局的热情高涨。 皇帝、太后、皇后接二连三的下罪己诏,对于百姓来说,十分的新奇。 而且这些罪己诏一个比一个凶狠,皇太后竟然连尊号都不要了,不仅主动去掉尊号,还避于偏殿,幽居自省。 最令众人吃惊的,是皇太后竟然宣布,大明一日没有实现中兴盛世,便一日不重建慈宁宫、乾清宫。 这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不过百姓们倒并没有往皇帝强迫太后下罪己诏那里想,毕竟皇帝自己也刚刚主动下了罪己诏,而且对自己的惩罚措施,比皇太后的狠多了。 在百姓们看来,身为皇帝,不住皇宫、不修皇陵、不立皇后,这惩罚可比皇太后的去掉尊号,不住慈宁宫严苛多了。 尤其是这个终身不修皇陵,真是让崇尚豪奢、迷信佛教的京城百姓们叹为观止。 …… 朱祁钰作为皇帝,拿到皇太后罪己诏的时间,甚至比京城的普通百姓还晚了一个时辰。 天色己黑,朱祁钰躺在香香暖暖的被窝里,正要和宠妃做不可描述之事的时候,奏报才送了进来。 这次朱祁钰接过奏报,亲自过目了一番。 看完之后,朱祁钰自己就笑了。 内廷有十个左右的掌权太监,外朝也有十个左右的主政大臣,朱祁钰给了他们相当大的自主权。 有了自主权,这些人也就具有了主观能动性。 像收缴太后印玺这种事,根本就不是朱祁钰的吩咐。 而且朱祁钰只是让孙太后居于英华殿自省其过,但并没说要将其禁足啊。软禁孙太后,同样是王诚临场发挥,个人给加上去了。 不过朱祁钰对此倒不在意,通过研究历史教训可知,那位景泰皇帝就是御下过于严苛,最终把自己手下亲信都搞得不敢做事了: 卢忠、高平策划金刀案,被坑;徐正、黄鉴谋划隔绝南宫,加强对太上皇的监管,被坑。 手下亲信干点什么都要被坑,那还怎么安心做事啊。 (本章完) ------------ 288 王恭厂火药局迁移 皇帝改革京城瘦身 权利,都是通过残酷斗争得到的。 太善良了不好,太重感情了更不好。 就好比朱祁镇在北京城下,已经公开喊话上皇派,示意要向新君妥协,暂避锋芒。 但是孙太后还是选择带领上皇派进行了相当强硬的尝试。直到连续两场交锋,被朱祁钰彻底击溃,上皇派才愿意正视现实,暂时臣服。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林香玉笑道:“颦儿你先别上床,替我再拟道旨意,让王诚兼掌尚宝监。 原来的尚宝监掌印太监阮让改掌尚衣监、巾帽局。” 至此,王诚是司礼监秉笔,内官监、尚宝监掌印,并暂时替金英代掌司礼监印,已经隐隐成为内廷第一大太监了。 舒良是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可排第二。 张永是司礼监秉笔,提督内厂,可排第三。 王瑾与王勤位列第四、第五,权势不分伯仲。 处理完内廷之事,朱祁钰换了个话题:“爱妃们,你们知道自己生日是哪天吗?” 凝香在一旁回道:“不知道啊,我们从小就是孤女,谁还记得自己生辰。” 朱祁钰闻言笑道:“咱们北方二月十五是花朝节,又叫做花神节,是百花之神的生日。依我之见,你们便都将生日定在花朝节这天如何?” 爱妃们闻言,皆点头称善。 朱祁钰继续问道:“所以到了二月十五那天,伱们是希望我在花朝节当天,集中还是一个一个来,每个人专享几日的宠爱?” 凝香闻言,红着脸回道:“不是这样的,夫君。我们姐妹已经商量好了,您先给姐姐就可以了。然后姐姐受您独宠三四个月,直到怀上了,您再给我们。” “你们姐妹这么谦让?” “嗯嗯,我们能有如今的幸福生活,全是姐姐替我们搏来的。姐姐自然有资格享受特殊的照顾啊,再说我们也都希望姐姐能生下嫡长子,这样以后大家过得就更安稳了。” 朱祁钰点点头:“好吧,那还有二十多天,颦儿你准备好了吗?” 林香玉也红着脸回道:“奴家盼星星,盼月亮,早就盼着被夫君采撷了,是您自己守着奴家这样的极品尤物,却硬生生地熬了大半年。” “哎,我这是心疼你们,你还敢埋汰我,看到时候我怎么教训你就是了。” …… 到了第二天中午,正月二十日。 大臣们再次来到西郊,进行朝会。 朱祁钰搬到西郊还有一个好处,可以睡懒觉了。大臣们一早从京城出发,赶到西郊也就快中午了。 如此一来,朱祁钰就可以从容地吃过早饭,再与宠妃们做完早课,泡在温泉里放松半晌,然后再穿戴整齐,到西阁中视事。 这时候大臣们正好也是刚刚到。 朱祁钰上了三楼,在软榻上歪好,又闲聊了一番,大臣们便开始奏事。 首先是藩王们再次上书,请求离京。 这次朱祁钰准了。 通过藩王给孙太后站台,鼓动上皇派跳出来对抗皇帝,两个回合下来,朱祁钰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 现在藩王再留在京师,也没什么正面作用了。于是朱祁钰点名让自己这一方的岷王和东吴郡王留下,剩下的藩王便可以带着皇帝赐下的太监、宫女、豺狼、虎豹,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一下子少掉数千太监、宫女,让朱祁钰开心不已。 这时候王文补充道:“启禀陛下,除了在册的太监,还有很多人自我阉割,聚集在皇城周边,平时靠接一些宫里的粗使差事为生。 我大明历任皇帝都曾多次下旨禁绝自阉,但是却屡禁不止。 既然如今圣上大力裁撤冗员,您看这部分自阉之人该如何处置?” 朱祁钰明白王文的意思,便点点头:“堵不如疏,以后放开禁制吧,不论是亲王、郡王,都可以招募自阉之人,作为奴婢。” 陈循闻言,颇为惊诧,便欲出言质疑。 朱祁钰摆摆手:“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肯定要加以限制的,不然那帮狠心的父母,必然会阉割自己的儿子,拿去换钱。 我知道现在就有很多这种事例,有人故意把自己儿子阉割掉,然后找门路往宫里送,希望搏一个荣华富贵。” 众人闻言,更加诧异。这皇帝精的冒烟,极难糊弄,可半点都不像被当成猪一样养大的藩王。 朱祁钰又继续补充道:“第一,即使愿意自阉之人,也必须到朝廷指定的机构做阉割。第二,这阉割机构只能设在北京城,除北京之外,任何地方不得替人阉割。 第三,男子必须到十五岁,才能选择自阉。阉割机构必须在确实男子完全自愿的情况下,方才施行。 第四,有父母强迫己子阉割者,斩。 第五,内廷诸监局绝不接受自阉之人。” 众人闻言,皆点头称善。这样一来,自阉之人被断了进宫之路,数量反而可能会大幅减少。 关键就看皇帝是不是真的能彻底缩减内廷规模了。 解决完这件事情,朱祁钰又向陈循问道:“户部的几个仓库怎么样了?” 陈循见皇帝越来越不好哄骗,便小心翼翼地答道:“启禀陛下,臣等按您的吩咐,先将山西查抄的财产充入了东城的新禄米仓。 此时禄米仓中的积蓄,足够百官支用两年,再加上圣上划拨给户部的金花银,每年百万两源源不断地进入禄米仓,至少七八年内不用发愁百官的俸禄发放了。 另外南居贤坊的新太仓也已经建好,其中的白银储备已达二百万两,专门用来赈灾、治河、兴修水利。 旧太仓还有三百万石粮食,是京城保卫战时从通州等地运来的。” 朱祁钰点点头,又吩咐道:“先将王恭厂、火药局、兵仗局迁到北京新外城的东南角上; 将惜薪司、红罗厂、战车厂、台基厂、银作局、工部宝源局迁到北京新外城的西南角上。 然后开始全力铸造景泰通宝,在京城大规模投放。 我要先在京城试试铜钱取代宝钞,效果如何。” 对朱祁钰来说,王恭厂和火药局是最先要迁走的,而且是迁到外城最靠南的角落上。不然天知道这些上皇派们会不会福至心灵,想出明末那帮神人的鬼主意来。 王恭厂大爆炸,那可是比玄幻还玄幻的浪漫主义史诗巨作。 朱祁钰作为一个谨慎到家的皇帝,可不想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对手的愚蠢上。万一对手就是聪明,就是知道火药库会爆炸呢?所以还是防患于未然吧。 不然若是自己的亲信被一锅端掉,统统炸上天,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本章完) ------------ 289 上皇一派人心离散 襄王入宫试探太后 新年过完,内廷最忙的人变成了王诚,外朝最忙的人变成了周忱。 两人一个掌着内官监,一个掌着工部,为了实施朱祁钰的北京外城建造计划而日夜奔走。 王恭厂与火药局成了首当其冲的迁移目标,其次是兵仗局、战车厂、盔甲厂与锦衣卫下辖的匠户。 皇城之内的各个监局也被大幅度的裁撤。 当襄王再次走入皇城之时,满眼所见,皆是萧条破败,人心惶惶。 到处都是烧成白地的宫殿,到处都是一脸灰败的太监、宫女。 尤其是从隆宗门通往英华殿这一路上,经过的养心殿、慈宁宫、咸安宫,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襄王越看越心惊,要不是已经提前通报,襄王真想调头出宫,赶紧离开京城算了。 但是鉴于襄王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襄王也只有硬着头皮,跟着上皇派一条道走到黑了。 进入英华殿,行过礼之后,襄王也没过多客套,直接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皇嫂,您可知道现在京城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您为什么如此着急地下罪己诏呢?” 孙太后回道:“皇帝下罪己诏在前,群臣强势逼宫在后,一场大火烧得我六神无主,稀里糊涂之间,我就妥协了。 但至少皇帝和大臣们已经答应,今年便调宁阳侯班师回京,然后率大军前去迎回太上皇。” 襄王闻言,眉头紧锁,眼前这位太后看来已经方寸大乱了。就算皇帝真的信守承诺,让宁阳侯顺利回京,并命其前去迎接太上皇。 但太上皇能不能顺利回京,依旧是个毫无把握的事情,毕竟这中间的变数实在太多太多了。 襄王很想和太后说,没有皇帝真心实意的迎接,太上皇根本就不可能回到京城。但是想了想,襄王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毕竟孙太后现在就已经病急乱投医了,若是再刺激她,弄不好就把她的心态彻底搞崩了。 上皇派与皇帝派刚刚交手了两三个回合,紫禁城就被烧没了大半。如果真刺激坏了孙太后,女人疯狂起来,还不定弄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天大祸事来呢。 于是襄王又继续试探道:“皇嫂,您是太后,是皇帝名义上的母亲,只要您死不松口,皇帝又能拿您怎么样,您为什么要如此轻易地同意下罪己诏呢?” 孙太后没好气地回道:“还皇帝名义上的母亲?人家现在名义上的母亲是贞皇后,从法理上讲,皇帝现在才是嫡子,太上皇才是庶出。 慈宁宫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部被皇帝下令杖毙了。我身边所有的亲信心腹全完了。 之前,搜刮金银财宝去赎太上皇已经破费不少,如今慈宁宫一场大火,我这么多年积累的家当全烧没了,我现在想笼络几个太监宫女,都拿不出钱来去打赏。 如今皇帝若是想让我去见先帝,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和皇帝对峙啊。 这个罪己诏下就下了吧,至少有皇帝陪着一起下罪己诏,还不算特别失了体面。 接下来,我就只能蜇伏待机了,正面硬撼皇帝是不可能了,只能耐心地等皇帝犯错了。” 襄王听到这话,心里凉了一大截。太上皇回不了京,皇太后大为失势,人心离散,锐气丧尽。皇帝只要能生下嫡子,然后再彻底平定四方战乱,就算彻底站稳脚跟了。 再然后就是慢慢磨了,只要有朝一日能让天下人完全接受皇帝是贞皇后之子的说法,那嫡庶之位,可就彻底扭转过来了。 想到这里,襄王又问道:“那难不成皇嫂以后就一直住在这小小英华殿中?钱皇后呢,真的被安置在偏宫里了?” 孙太后点点头:“罪己诏里不是已经写了嘛,我要幽居自省,一日不建成中兴盛世,一日不离开英华殿。 至于钱氏,以后就只能住在西六宫中的长春宫了。周氏住坤宁宫,俨然成了正宫娘娘,钱氏住西六宫,弄得跟嫔妃似的,也真是窝囊透了。” “既然皇帝一直讲尊重嫡长,那何不以此为由,为钱皇后伸张呢?” 孙太后摇摇头:“没用的,钱皇后实打实的失德了啊。土木堡之变,太上皇、我、钱氏,甚至是先帝,全都有责任,推不掉的。 再说钱氏的能力那么差,做了这么多年皇后,都能莫名其妙地腿瘸眼瞎。 汪氏能力那么强,不声不响就死了。你把皇帝惹毛了,一会钱氏就悄无声息地没了。” 至此襄王算是听明白了,上皇派彻底崩溃了,心向太上皇的人虽然多,但是全不顶用。除了朝皇帝一家下毒之外,已经再没有别的翻盘手段了。 所以襄王变了口风,耐心安慰了孙太后一番,便正式向孙太后辞行了,明日启程回长沙。 离开英华殿,襄王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玄武门出了紫禁城,转而向西,经过承光殿、玉河桥,进入西苑。 襄王真按朱祁钰之前说的,在西苑挑了些珍禽异兽,命人送到十王府,明日一并带回长沙。 襄王一不做二不休,左右今天是在京城的最后一天了,索性四处转转,于是便出了西安门。 刚出西安门,进入西安门大街,襄王便彻底无语了。只见大街两边摆满了各种珍禽异兽,街道上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在那里挑挑拣拣。 合着朱祁钰真是想一只不留,把皇宫中养的这些珍禽异兽,能送人的就送人,送不完的干脆就全部搬出来,卖给京中的达官贵人。 堂堂皇帝,成了摆地摊的了,如此一来,皇家威严何在,这成何体统啊。 襄王快步离开了西安门大街,在街口往北一转,行不到半里,便来到了西城鸣玉坊。 身边的心腹侍从连忙禀告道:“殿下,前面不远便是京城豪华的酒楼,接天楼,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襄王点点头:“可以,我也早就听说这间酒楼就是京城的消息海,有些事情内阁都还未必知道,这里便能将消息率先流传出来。 今日恰巧到此,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 于是一行人进入接天楼,襄王也不去雅间,只在一楼最热闹的地方坐了,听着食客们议论。 (本章完) ------------ 290 襄王体察京城民意 皇帝耳目无孔不入 首先令襄王吃惊的是,自己进宫拜见太后,穿的可是亲王服饰,之后便来了接天楼,也没来得及更衣。 但是进入楼内,并未引起过多关注,也没得到特殊的照顾。 接天楼对每个客人,都一视同仁。 楼中挤得满满当当,连个空位都没有。襄王甚至是用了一大锭金子,才从一位食客手中买来了空位。 当然金子没有白花,襄王得到了一楼中最好的位置。 襄王刚一坐下,便回头向心腹苦笑道:“难怪说这是京师第一楼呢,就冲眼前这场面,一年赚十万两白银都是往少里说了。” 心腹闻言,还真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方才回道:“那可不止,如果一年赚十万两的话,均摊到每一天,才赚不到三百两。 那怎么可能呢,照这个人满为患的场面看,说他每天赚三千两小的都信。” 襄王闻言,连连咋舌:“这区区一间酒楼,一年就能赚大几十万两?这简直比抢劫来钱还快啊?” 同桌的食客闻言便都笑了起来。 其中一位食客笑道:“这位殿下虽是说笑,但就小人点的这些饭菜茶水,在接天楼中坐一下午的话,至少也要花上三五十两银子。 这还是一楼,若是再往楼上去,那就更贵了。” 襄王闻言,微笑着点头回应,心中却更是纳罕。自己身着亲王服饰,食客们也认得出来,但是所有人竟然依旧谈笑自若,并未因自己的身份而有所畏惧。 难道亲王在京城富贵之家眼中,就这么不值钱了? 那食客好似能洞察人心一般,不待襄王发问,便主动解释道:“殿下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您莫怪我等失礼,实是接天楼早已立下了规矩,只要进入楼中,便不问官阶、爵位,食客之间一律平礼相待。 若是出了这楼,我等是要给您磕头行礼的。 但是在这接天楼内,实在是每天进出的达官显贵无数,如果执着礼数的话,那这酒楼就没办法开下去了。 现在您一亲王进来,所有客人都来给您磕头;一会再来一国公,一会再来一驸马,大家都得过来磕头,那不就全乱套了嘛,饭还怎么吃啊。 所以还请殿下多多担待了。” 襄王点点头:“先生说的是,我可以理解。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那食客拱手行礼:“惭愧惭愧,殿下面前,不敢当先生之称。小人王善,是保定府中一个做小本买卖的商人。这次进京,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找些来钱的门路。” 襄王听到这话可不当真,能在接天楼里一坐一下午的人,能是做小本买卖的? 襄王很和气地与同桌的食客们客套一番,便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几位先生对陛下和太后的罪己诏怎么看?” 一位李姓的食客愤愤不平地抢先回道:“圣上是冤屈的,小人久居京城,对这个太了解了。 土木堡五十万明军一朝覆灭,也先八万大军来势汹汹,当时京城人心惶惶,没几个人会认为北京城能守得住。 不论是富商巨贾,还是达官显贵,都急急忙忙地收拾家当,准备逃往江南。 要我说,就差一点点,咱们大明就要步南宋后尘了。 是当今圣上,力挽狂澜、重创瓦剌,硬生生把大明救了回来。也保住了京师百姓的田产财富、身家性命。 您说说圣上有什么罪,这也先才被打退不到两个月,朝廷中一群宵小之辈,竟然逼着圣上下罪己诏。 做人竟然可以卸磨杀驴、忘恩负义到这个份上,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表达对皇帝的同情。 襄王心里就更凉了,但依旧有所不甘,便继续问道:“陛下的罪己诏中只是讲述了这半年来保卫京师的始末,倒也并未有什么实质的自责。 太上皇本来就是正统皇帝,景泰皇帝本来就是暂代君位。待上皇回京之后,陛下退为亲王,仍由太上皇复辟,也是礼法之所在。” 众人闻言,皆连连摇头。 那位李姓食客依然是率先出言反驳:“那如何能行,天位已定,社稷神器,怎么可以让来让去。 再说天子之位,从来都是有进无退。当今圣上果真退为亲王,那一家人岂有全活之理?” 襄王闻言,颇为惊异。这种话,竟然也可以公开谈论吗? 那李姓食客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再说当天圣上是胡皇后之子,本为嫡脉,君临天下,有何不可?” 听到这话,襄王更加惊诧,但却见同桌之人,皆面色如常。 王善察颜观色,知襄王疑惑之所在,便主动解释道:“接天楼背后的主人来头甚大,可谓是手眼通天。 我们这些食客,只要是付过饭钱的,在这楼里讲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煽动造反,或者公然辱骂圣上就行。 不论是锦衣卫,还是顺天府,又或是五城兵马司,都不会来多管闲事。” 襄王点点头,继续朝李姓食客问道:“那陛下本为太妃亲生,是过继给胡皇后的,怎么能说是嫡脉呢?” 李姓食客反问道:“那太上皇出生时,孙太后还是先帝妾侍,太上皇是实打实的庶子出身,为什么后来却又能称为正统,以嫡脉自居了呢? 既然以妾灭妻之后,庶子可以自称为嫡子,那当今圣上堂堂正正过继给先帝元配嫡妻,凭什么不是嫡子? 而且就算在民间,只要是过继之人,其嫡庶都是按过继之后的母亲身份来判定的。这也早已是约定俗成的礼法了。” 襄王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人。岂料其他人也都点头表示认同。 虽然同桌的几个人,并不能代表全部京城百姓的想法。但是京城百姓对胡皇后的同情,还是比襄王想象中强烈的多。 胡皇后被废都过去二十年了,但京城百姓心中,还是认同胡皇后,而不认孙太后。尤其是最近爆出了顺德公主被自己驸马毒杀一案,京城百姓对胡皇后的同情甚至更加深了一层。 襄王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又问了一大堆问题。一直在楼中待到天色将黑,才告别众人,回了王府。 晚上躺在床上,襄王翻天覆地睡不着,越想就越害怕。怎么才半年时间,京城百姓的想法,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虽说今天遇到的几名食客,不能代表全部的京城百姓,但也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可怜的襄王,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堂堂京城第一酒楼之中,还有‘托儿’这个概念。 接天楼中除了正经食客,还有一些朱祁钰特别安插进去,用来引导舆论的‘托儿’。 这个倒真不怪襄王,在人们的惯性思维里,皇帝的耳目就是东厂和锦衣卫,任谁也想不到,朱祁钰会玩这种‘高手在民间’的把戏。 北京保卫战期间,朱祁钰从京城百姓中招募了三千忠勇义士,辅助朝廷军队夜袭瓦剌。后来这些人,大部分被朱祁钰安插进了神机营、御马监四卫和天策卫。 还有一部分不愿意受军营拘束之人,则被朱祁钰给予重赏,收为眼线。这些人都是豪侠之士,平日里交友广阔、消息灵通,有效地充当了朱祁钰的耳目。 到了晚间,襄王在英华殿中说的每一句话,在接天楼中说的每一句话,统统都形诸文字,送到了朱祁钰手中。 朱祁钰一字一句地看完,对宠妃们笑道:“咱们的襄王殿下,今天内心受到伤害着实不小,晚上恐怕要辗转难眠了。” 林香玉闻言笑道:“既然襄王打算明日离京,那夫君要不要给他送几个女人表示表示,以免襄王旅途寂寞,也算夫君作为侄子,对皇叔的一番心意了。” (本章完) ------------ 291 安插眼线监视襄王 内廷权力再次洗牌 朱祁钰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应该安插两个女人在襄王身边。 对于上皇派的重点人物,都应该大力安插眼线,全方位加强监控。 于是朱祁钰使劲点点头,向林香玉问道:“襄王可是我的亲叔叔,一路舟车劳顿、辗转奔波三千里,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必须得送两个女人表达表达孝心,王妃可想好人选了?” 林香玉闻言,便笑盈盈地看向朱祁钰身旁的浅雪和素汐。 朱祁钰差点被吓个倒仰,赶紧向前挪动身子,把一对小姐妹护在了身后。 林香玉见状一愣,刚要说话,浅雪就在朱祁钰身后幽幽苦笑道:“哎,夫君不用护着我们,反正您也不享用我们姐妹,那我们就牺牲一下,替夫君做点贡献好了。” “别别别,你们一对小姐妹花是我的禁脔,可不能送人啊。” “那您又不让我们两个侍寝,别的姐妹都有机会受宠,就我们两个没有。留在家里又不享用,简直暴殄天物,还不如送出去让别人用呢。” 朱祁钰无奈地苦笑道:“好啦,到了下个月的花朝节,你们就算到年龄了,也让你们两个侍寝就是了。等明年花朝节,我再给伱们两个开苞。” 浅雪和素汐闻言,掩着嘴偷笑个不停。 朱祁钰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们就这么想要被我玩弄吗,答应让你们侍寝,至于高兴成这样?” 浅雪一边捂着腰,一边笑盈盈地回道:“夫君就是送女送成惯犯了,姐姐不过就是看了我们一眼,您竟然觉得姐姐是要把我们送出去。” “不然呢,难道颦儿刚才还有别的意思?” 浅雪笑道:“送给襄王的人选早已经安排好了,而且是奴家亲自负责的。姐姐刚才看我们,是想让奴家向夫君禀报禀报。您为什么会觉得是姐姐想把我们送出去呢?” 朱祁钰闻言恍然大悟:“嗨,吓我一跳,原来是这样啊。既然你们安排好了,那我就不管了,咱们还是早点睡觉吧。” …… 正月二十二日,一早。 襄王起了床,吃过早饭,随从已经收拾好了行装。 就在准备出发的时候,门房送进来一张帖子。襄王打开一看,不禁哑然失笑。昨天在接天楼同桌吃饭的食客里,有一位叫做张衍的江西籍富商,与那位叫做李信的京城人士,一同前来送行。 这其中关节,襄王一眼便能看穿:自己住在长沙,紧邻江西。江西的富商得了机会,上赶着来巴结巴结自己这位亲王,将来在长沙做生意,自己可以为他行些方便。商人逐利,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那位李信,就是被张衍拉来做陪衬的。 果然不出所料,李信只是送了些北京土产聊表心意,而张衍则热情似火,极为诚恳地向襄王说道: “昨日接天楼一会,小人多有怠慢,心中颇为不安。殿下此去,旅途劳顿,小人别无所长,特献女子二名,为殿下略解劳乏,还请殿下千万莫要嫌弃。” 说罢,张衍拍拍手,便有两位明艳娇媚的女子走了进来,一齐跪下行礼。 襄王刚要推拒,然而只是低头略扫了一眼,便改了主意。 两位女子有婀娜纤巧之身段、倾国倾城之容貌,这倒还在其次。关键这还是两名西域异族美人,比之汉女,更别有一番风味。 就冲这番异域风情,襄王便决定不再推拒如此别出心裁的礼物了。 收下这件礼物,不仅路上可以解闷,旅途不再枯燥。而且回到长沙王府之后,即使不想再用,把两个极品尤物卖出去,一转手随随便便就能卖个五万两。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襄王用过的异域尤物,那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有的是富商巨贾愿意追捧,抬价到十万两都不是不可能的。 再回想到接天楼那打劫抢钱一般红火暴利的买卖,襄王自然不愿意拒绝送上门来的十万两银子。 于是襄王稍微推拒了几次,便勉为其难地笑纳了。 张衍这个送礼的,反而还对襄王这个收礼的千恩万谢,让襄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于是襄王对张衍笑道:“以后张先生做生意路过长沙时,到襄王府来,寡人府上有窖藏百年的美酒,到时候我们好好喝几杯。” 张衍与李信又千恩万谢一番,方才告辞离开。 襄王送走二人,便率领着随从,带着两个尤物、一百余名皇帝赏赐的太监、宫女,还有两只老虎,一堆珍禽异兽,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一众亲王就像是商量好的,一上午能走的全走了,就剩下了被朱祁钰长留京师的岷王和东吴郡王。 随着亲王们的离开,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亲王们已经被削藩削得彻底没有了实权,但还是给朝臣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如果这么多亲王集体闹起事来,那也是让人无比头疼的。 好在,亲王们既没有深究大臣们拥立新君之事,也没有对之后的北京保卫战,以及善后事宜表达过多的不满。 亲王们心中肯定是有很多不满的,但是皇帝和太后之间过招过得太快了,短短一个月时间,你来我往、奇招频出。 期间伴随着鸩杀、杖毙、上吊、自焚、凌迟等一系列残忍酷烈的手段,导致了藩王们根本就没办法深度参与。 虽然大家同情太上皇,但是没人舍得为此丢掉性命、失去王爵。 上午藩王们陆续离开,下午内廷的权力便再次发生了小小的洗牌。 首先是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宫中的总管太监做了调整,高平正式被任命为英华殿总管。阮让兼任长春宫总管、阮浪兼任乾清宫总管。 其次,之前阮昔受朱祁钰之命,组建一千净军,宿卫内廷。此时净军已经组建完成,阮昔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并取代王瑾,兼掌御用监印。 陈勉,则接管了原来由阮昔掌管的都知监。 另一位老资格的司礼监秉笔王瑾,卸任御用监掌印,以后专管内书堂。 从此之后,阮昔负责内廷宿卫,内厂提督张永负责监视整个皇城,御马监掌印郝义负责保卫皇城。 紧接着,阮昔便分派净军,将英华殿、长春宫、坤宁宫四周布满了岗哨,全天候严密防范。 内廷这一系列变动下来,朱祁钰之前定下的内廷十一位大太监,再次改易职掌、重新分配权力,这下连孙太后都迷糊了,也搞不清倒底谁是谁的人了。 (本章完) ------------ 292 孙后失紫禁城掌控 皇帝搞大撒币实践 除了王诚、舒良、张永、王勤确定无疑是朱祁钰的人。剩下的七个大太监,职掌来来回回地变来变去。 就连执掌后宫多年的孙太后都看不明白了,这七个大太监,谁是中立的,谁是心向太上皇的,谁是向新皇帝投诚的,谁是还在左右摇摆的? 很难说的清,就算是以前忠于太上皇的人,现在也可能已经暗地里纳上投名状,悄悄地改换门庭了。 于是孙太后猛然发现,整个后宫,已经变得谁都不可信了。 这个就太讽刺了,本来后宫是孙太后的地盘,把皇帝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踏足紫禁城半步。 现在好了,孙太后也开始疑神疑鬼、坐立不安了。 这就又变成了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但问题是朱祁钰怕归怕,但是他不用住在紫禁城啊。 孙太后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法信任后宫的太监宫女,觉得谁都可能已经投靠皇帝,那还怎么做事,自己几十年培植的人手不就全废了吗?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一把大火,把所有家当全烧没了,孙太后现在根本就没有金银财宝去收买人心了。 在内廷这个充满了现实的地方,没把米,连只鸡都哄不住。 …… 第二天中午,正月二十三。 朱祁钰再次召集朝会。 为了能当二十多年皇帝后便及时退休,朱祁钰对改革还是非常上心的。 这次朝会,朱祁钰就关心一个问题:铸币。 现在大明宝钞这种无耻的抢钱手段,被朱祁钰强行停止了。 这就导致朝廷的财政压力急剧增加。 以前朝臣的俸禄,有六七成是用宝钞来抵的。 比如一个大臣年俸一百石,只需要实发四十石就可以了,剩下的六十石用废纸来抵,相当于不用发。 现在好了,从景泰元年开始,不仅要全部实发,而且俸禄要增加二成。 同样是年俸一百石的大臣,今年要实发一百二十石。 也就是说,今天发放的俸禄总额,要是去年的三倍左右了。 这笔账算下来,朱祁钰自己都挠头了。 解决办法,朱祁钰想出来两个:一是将宣宗和三杨养出来的勾通瓦剌山西走私集团彻底一锅端掉。 另一个,就是铸币。 大规模铸造景泰通宝,只要有铜矿,就能源源不断地造出铜钱,去换粮食。或者直接拿铜钱去给百官发俸。 在百官眼中,朱祁钰这样的皇帝实在是有点傻得可爱,明明可以印宝钞去轻轻松松打劫,偏偏却在那里扎扎实实地铸铜钱。 不过,百官是绝对不会因此反对皇帝的,毕竟所有人拿到的俸禄,都实打实地翻倍暴涨了。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现在朱祁钰反过来,带着全部官吏收入翻番,便实打实地成了文武百官的衣食父母。 对此,朱祁钰并不满足,立志中兴大明的景泰皇帝,接下来还要做顺天府所有百姓的衣食父母,于是朱祁钰向众人问道: “景泰通宝已经开始铸造,我打算先向北直隶的军队和顺天府的百姓发放,算是对京城保卫战中,所有做出贡献的将士、百姓的赏赐。 只是你们都说说,该如何才能将这些铜钱实打实的发放到百姓手中呢? 我希望确保所有百姓都顺利地拿到钱,并且没有人中饱私囊。” 陈循闻言回道:“启禀陛下,向百姓发钱,惠及万民,此为陛下圣德也。只是这事以前没有过,也没有先例。要不我们就按顺天府登记的户籍来发放?” 朱祁钰摇摇头:“户籍并不准确。顺天府几十万人,发着发着就乱套了。” 说罢,朱祁钰又看向周忱。 周忱摇摇头苦笑道:“陛下,我们工部管着铸钱,管着各项工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这些事情,就不要让我们工部想办法了。 陛下制定了策略,我们工部只管执行就是了。” 朱祁钰也知道工部的难处,便也不再继续纠缠。又挨个看下去,结果江渊、何文渊、罗通都连连摇头。 到了何宜,还是摇头。最近何宜盯着南方的军报看的头昏脑涨,也不愿意费脑筋去想京城这些事情。 最后是黄溥,朱祁钰无奈地强调道:“澄济,你现在身上兼着巡按北直隶的差使,涉及顺天府的事情,也在你职责范围之内,伱不能再推脱了。” 黄溥闻言回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可以发动顺天府的百姓,去参与北京外城的修建。 咱让他们少干活,多给钱。而且只要来人就收,哪怕是乞丐,只要来参与修城,都给工钱;哪怕是体弱的妇人,来帮着做饭打扫,咱也给工钱;哪怕是城外的农户,来提供粮食菜蔬,同样发给景泰通宝。 您要是直接把钱白给百姓,人家反而不珍惜。若是让百姓都来参与外城建造,咱们提供丰厚的工钱,更能让百姓感恩戴德。 同时,也可以将铸造的景泰通宝,实实在在地发到百姓手中。 而且百姓见景泰通宝可以用来给付工钱,购买物资,自然而然便能产生对新制铜钱的信任。用不了多久,景泰通宝便能在京城彻底流通起来。” 朱祁钰闻言,连连点头:“以工代赈,倒是个散发景泰通宝的好办法。我们先拿顺天府做个实践,若是效果好,再将其推广到整个北直隶。” 黄溥继续补充道:“陛下以铜钱取代宝钞,是大大的善政。咱们大明的百姓,平时出门都是要随身带秤和剪刀的。 买卖物品时,还要从整块的银锭上,剪下一块块的散碎银子,拿秤称了重量,才能完成交易,实在是极为不便。 而朝廷为了推行宝钞,又极少铸制铜钱。 结果就是铜钱无法流通,宝钞大幅贬值,朝廷得了实利,百姓却不堪重负。 陛下损己之利,以益百姓,此明君圣主之所为也。” 朱祁钰点点头:“我们就先苦一苦自己吧,这是改革必须经受的阵痛。过个三五年,待天下平定,朝政走上正轨,大明的国力很快便会蒸蒸日上,重新强盛起来。 到时候我们就不会天天坐在这里为钱发愁了,也免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咒骂我们了。” 听到皇帝最后这句话,在场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谁都知道,皇帝心里对误国误民的前任皇帝咒骂不断。 其实不仅朱祁钰心里骂,在场的大臣们心里也没少埋汰之前的掌权者。 宣宗和三杨、正统和王振,都是君臣和谐,共同误国的典型。 而在座的景泰朝君臣,还得没完没了地给前任擦屁股,片刻不得安生。 果然,朱祁钰只是抿了口茶,便继续问道:“瓦剌那边怎么样了,也先可有派出使臣前来求和? 南方的苗乱呢,朝廷新增派的十万大军到位了吗,靖远伯那里可有最新的战报送来?” (本章完) ------------ 293 上皇来书急催迎驾 增兵十万王骥迷茫 朱祁钰提到也先,那还真是巧了,俞士悦笑呵呵地回道:“启禀陛下,也先特使纳哈出,昨天刚到。这次他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恭恭敬敬递上也先亲笔书信,希望恢复朝贡,罢兵言和。” “痴心妄想!” 对于也先,朱祁钰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引来众人一片愉快的欢笑。 这二十余年来,也先受尽了宣宗、三杨、正统、王振的疼爱,被捧到了本不属于他的高度。 如今六大靠山尽去,中兴明主上位,也先终于过回了本该属于他的生活,真是大快人心。 朱祁钰继续问道:“太上皇可有书信捎来?” 俞士悦取出两封书信递了过来:“启禀陛下,这两封书信,都是太上皇亲笔,一份是写给陛下的,一份是写给皇太后的。请陛下过目。” 这又是个小坑,但是朱祁钰选择不跳,当即便非常坚定地摆摆手:“把太上皇写给皇太后的书信直接转给司礼监,让司礼监送去英华殿。 把太上皇给我的这封信拆开念念吧,大家都听一听。” 俞士悦只得拆开信,朗声读了一遍。 这封信写的是饱含深情,朱祁镇先是深刻检讨了自己的错误,然后又细致描述了塞外的艰苦,最后就是近乎哀求一般,催促朝廷前去迎接。 朱祁镇第一次亲笔写出了:若能回到京师,愿做大明一普通百姓,只求皇帝与群臣早早前去迎接。 朱祁钰听俞士悦念完,默然不语。 在场众人,则是面面相觑:可以想见,塞外实在艰苦,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得颠沛流离,四处逃蹿,想想都遭罪。 所有人都等着皇帝发表意见,但朱祁钰也不想说话。 君臣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俞士悦先绷不住,率先问道:“敢问陛下,应该怎样回信?” 朱祁钰一脸诚恳地回道:“你就在回信里和太上皇说,待天气暖和一些,塞外的牧草都长出来,朝廷会将骁骑营、神机营、营州卫整编成十万大军,前往塞外接回太上皇,顺道彻底消灭也先。” 众人闻言,都连连点头。皇帝这个回复很得体,表现出了积极迎回太上皇的态度。而朱祁镇接到信之后,却一定会再回信拒绝朝廷出兵。 这一来一会,小半年时间就过去了。 在场这些人精都明白,太上皇绝对不敢让皇帝亲军去接的,他想要的,是皇帝按之前的承诺,派宁阳侯陈懋、安远侯柳溥、靖远伯王骥这三个人去接。 朱祁镇在瓦剌得到的消息很滞后,此时还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上皇派和皇帝派的激烈斗争呢。 朱祁钰又问道:“之前派出的使团,到没到瓦剌?天气还很冷,塞外又太苦,赶紧把衣物炭火和婢女侍妾给太上皇送过去才是最要紧的。” 俞士悦回道:“使团出发已经有一个月了,如果知道也先所部驻地的话,估摸着再有几天就能到了。” 朱祁钰点点头:“那南方的战事如何了?” 罗通闻言回道:“启禀陛下,宁阳侯上奏,东南民变已平,请求立即班师。西南的苗乱,暂时还在僵持阶段。苗人势大,席卷整个湖广、贵州,有二三十万之众,靖远伯上书催促粮饷,恐怕没有大半年,很难平定。 另外,靖远伯还在奏书上询问陛下对苗乱的态度,以及希望将战争打到什么程度?” 朱祁钰闻言,仰靠在软榻上,以手抚额,哀叹连连。 这真没有一件事情是让人省心的。 这些大臣还在不断地给皇帝挖坑。 尤其是王骥的问题,等于直接让朱祁钰自己回答,到底是凶狠进剿、残酷镇压,还是剿抚并用,治标即可。 这让朱祁钰怎么回答呢,总不能说我亲自下令了,你们搞大屠杀算了。 那暴君的帽子扣在头上可就摘不下来了。 但是很明显,王骥也不想背上残忍好杀的名声。 问题的矛盾之处在于,不下重手,这个苗乱五十年都别想彻底根除。 普通的围剿,只能是治标不治本。虽然能暂时平定下来,然而大军离开,过个三两年,苗乱就会再起。 无可奈何之下,朱祁钰对着在场大臣们挨个问了一圈,但得到的回复,都是恭请皇帝陛下圣心独断。 最后,朱祁钰只得摆摆手:“散朝吧,烦了,我要歇几天。正月二十八,举行朝会,商讨军制改革。” 说罢,朱祁钰站起身,急勿勿地回家去了。 大臣们见状,也都各自散了。 朱祁钰回到家中,仔细研究军制改革方案去了。 这个军制改革可不是闹着玩玩的,朱祁钰打算重新划分的五军都督府的管辖范围,取消北京的上直亲卫,削减陵卫,改组北京京营,合并御马监和大宁都司。 到时候必然激起轩然大波,会狠狠得罪一批人,尤其是旧勋贵和亲太上皇的武将。以至于双方矛盾,走向无法调和。 对于朱祁钰来说,这事不做还不行。 如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土木堡一役,旧京军基本上打没了。能撑得起台面的勋贵、武将,要么打没了,要么去了南方。 此时改革,打击面可以控制到最小,阻力相对也最小。 等京军数量恢复过来,再想改革就难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朱祁钰天天泡在温泉里,一边悠然享乐,一边思考军制改革的同时,于谦也率领着十万大军,赶到了王骥的大营。 朱祁钰对王骥很无语,同样的,王骥对朱祁钰这位荒唐皇帝也很无语。 王骥本来手里就掌握着十五万大军,现在好了,皇帝一口气又给调来十万。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平个苗乱,真的需要动用二十五万大军? 而且王骥还总督着五省军务,拥有朱祁钰的特别授权,可以酌情在五省之内征调军队。 也就是说,如果王骥愿意,甚至可以将麾下军队总数增加到三十多万。 王骥自己都疑惑了:皇帝有必要这么信任我吗?我现在手中掌握的,可以真正称的上是明军主力了。 朱祁钰自己倒是无所谓,一直到崇祯上吊,整个大明都没有武将扯旗造反的。武将一个造反的都没有,文臣就更不用说了。 封建王朝传到大明这里,君主集权已经发展到了顶峰。文臣武将扯旗造反,纯粹就是拿九族的脑袋闹着玩而已。 所以即使王骥手中有二十多万军队,朱祁钰也毫不在意。 于谦带着石亨、刘永诚、金英、兴安、陈祥、白圭、项忠等人进入王骥的中军大帐之中。 众人寒喧过后,白圭第一个站了出来,将皇帝的密旨呈递给王骥。 (本章完) ------------ 294 皇帝密旨平苗方略 王骥立场出人意料 王骥见状,就要下跪接旨。 白圭连忙摆摆手:“靖远伯不必多礼,陛下吩咐,这是密旨,您自己一个人拿着看就行了。” 王骥闻言,对着北方深深一躬,然后才接过密函,仔细确认过完好无损后,方才拆封取出密旨,一个人坐在帅案前细看。 王骥一字一句地细细品读,眉头却越皱越紧。 读完之后,王骥解读出三层信息,一是皇帝希望今年秋天之前便结束战争;二是皇帝只要求暂时平定苗变,镇压手段不必过于残酷。 这两点倒都还在意料之中,真正让王骥皱眉的是第三点:增派来的十万大军里,有四万是原宣府守军。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直接将四万人定性为了叛军,要求王骥给予‘特别关照’。 皱眉归皱眉,但未经过多考虑,王骥便决定遵旨行事,如皇帝所愿。 认真说起来,王骥比皇帝更恨宣府守军,更恨山西的文武官员。 看完密旨,王骥就将其收进了衣袋之中,并没有与在场众人分享的意思。 众人正不知如何开口,就听王骥冷冷地对于谦说道:“于尚书,军队你已经顺利地带来了,陛下没说让您在前方指挥吧?那我就不留您了,您还是早些去南京上任吧。” 于谦、王骥两人分属不同阵营,素来极为不和。既然大军的指挥权已经交接完成,于谦也不多留,便告辞离开了军营。 目送着于谦离开,王骥的脸色总算好了不少。 不要看朱祁钰行事荒诞不经,就觉得只有他一个人痛恨宣宗和三杨。 其实朱祁镇和王骥的立场,和朱祁钰也并无太多本质区别。 只不过朱祁镇和宣宗的父子感情深厚一点,所以朱祁镇愿意为尊者讳,平日里表现得不太明显。 但政治立场是装不了的。宣宗和三杨极端厌战,从帝国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进行战略收缩,短短十年,好圣孙就把爷爷好容易拓展的攻势废了个一干二净。 而朱祁镇、王振、王骥这都是强硬主战派,从朱祁镇亲政开始,一直都在力排众议,大举用兵,试图重征四方。 结果费了吃奶的力气,好容易在西南的麓川给宣宗擦干净屁股,还没高兴两天,宣宗在北方埋下的祸患就彻底爆发了。 这次倒好,连堂堂大明天子、正统皇帝,都给送出去了。 所以,王骥看到于谦,才会气不打一处来。 在王骥看来,土木堡之败,固然主要是因为朱祁镇瞎指挥造成的。但是山西军备废弛到了一种夸张的程度,山西的文武官员就完全没有责任吗? 尤其是于谦,作为宣宗和三杨的亲信,巡抚山西十九年,一直到正统十三年才回京。结果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就发生了。 接替于谦的下任山西巡抚总共才当了一年,总不能把山西军备废弛的责任,怪在那个倒霉蛋身上吧。 王骥越想就越生气,于是客套了几句,便让石亨、刘永诚等人回营休息去。 虽然现在石亨是侯爵,王骥是伯爵,但是一来王骥是主帅,官阶又高;二来石亨先后在山西打了两场大败仗,自觉理亏,底气不足。所以对王骥的怠慢,也不好多说什么。 送走了众人,王骥命人去请保定伯梁珤、副总兵方瑛。 然后王骥便闭目养神,细细思考自己将来的出路。 对于王骥的立场,这次朱祁镇和朱祁钰两兄弟都判断错了。 朱祁镇一直认为自己对王骥有知遇之恩,王骥必定会死心塌地地效忠于自己。 巧的是,朱祁钰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继位之后,朱祁钰一直在给王骥加官晋爵,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兵给兵,没有丝毫亏待。但是从内心理性的角度来看,朱祁钰也觉得自己的示好没什么大用。 朱祁镇和朱祁钰都是从人之常情出发,做出的判断。 其实朱祁镇和朱祁钰的思路都没有问题,真正的问题出在王骥这里。 朱祁镇在位里,喜欢把大臣往监狱里扔,朝中的重臣,很少有没进去过的。 宣宗因为爱玩蛐蛐,被后世称为蛐蛐天子。按朱祁镇爱把大臣往监狱扔的毛病,后世应该称其为监狱天子才对。 可惜朱祁镇叫门天子的名号实在太响亮,直接碾压了其他的备选称号。 所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大部分臣子对下狱之事,并不过多在意。但凡事都有例外,别人可以无所谓,但是王骥在乎。 只不过以前的时候,王骥没的选。 但是现在,新换上来一位皇帝,与之前的朱祁镇一样是强硬主战派,而且比朱祁镇更加痛恨昏庸误国的宣宗和三杨。 这新皇帝的能力还比太上皇更强,不到半年时间,就打散了瓦剌,在北方给宣宗擦干净了屁股。 王骥虽然远在贵州,但是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也能得到京城传来的消息。 比如朱祁钰刚登基时,于谦提出从南京调陈友率一千精锐前往王骥军中,负责严密监视,防止王骥有所异动。 但是此提议不仅被朱祁钰断然拒绝,而且还严厉呵斥了一番。 事情虽然不大,但是很暖心。 再说摸着良心讲,到目前为止,朱祁钰并没有丝毫亏待王骥的地方。 现在王骥更关心的,是自己的爵位、官职、权势,以及满门富贵能否延续的问题。对于助上皇复辟,真的是兴趣不大。 历史上的王骥,之所有去参与夺门之变,除了追求爵位与富贵的延续,为子孙谋个好前途外, 最大的原因,就是备受排斥,郁郁不得志。本来的兵部尚书之位,被于谦占了,这也就算了。还受王振牵连,被闲置到了南京。 现在则完全反过来了,皇权更替,王骥没受丝毫负面影响,反而于谦被派去了南京。 朱祁钰在刚刚的密旨里写的明明白白:王骥不仅稳居兵部尚书之位,而且苗乱平定,侯爵亦不在话下。 本来王骥是不可能相信文官封侯这种鬼话的。 但是刚刚抵达军营的刘永诚,本是御马监掌印太监,皇帝竟然顶着巨大的压力,硬是给刘永诚封了伯爵。 虽然刘永诚是威望、功勋仅次于郑和的传奇太监,但是破格赐予伯爵,皇帝的魄力之大,也真是够吓人的了。 皇帝给刘永诚封伯爵,起到了千金买马骨的作用。 所以当朱祁钰在密旨中提到要给王骥封侯时,王骥丝毫不作怀疑,就顺理成章地当真了。 真要是能捞到侯爵,那还怀念太上皇干啥。 不过新年前后,各种大火、郕王之死等消息,此时已经传到了王骥这里。 现在王骥倒向朱祁钰唯一的顾虑,就是这位新君能不能生出嫡子来。 最好是能有毫无争议的嫡长子,那样就彻底稳了。 (本章完) ------------ 295 梁珤献计隐晦站队 王骥定策暗通款曲 王骥汇总了一下从京城传来的情报,再结合皇帝的密旨,反复衡量,对于这波谲云诡的朝局,也是连连摇头。 由于贵州与京城远隔四千里,王骥手上的情报,只能截止到景泰元年正月初三。 所以王骥现在所知道的,就是皇帝为胡皇后复位,过继到其名下;然后郕王被毒害、汪氏自焚、整个郕王府死伤殆尽;最后奉天殿大火,将整个三大殿烧没。 至于皇帝下罪己诏;然后慈宁宫、乾清宫大火;紧接着皇太后被迫下罪己诏,上皇派被彻底干怂,这些王骥还都不知道。 从王骥手中掌握的情报来看,皇帝子嗣尽失、三大殿被烧毁,还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 是继续观望,还是立即投靠,就成了比较棘手的问题。 子嗣是个大问题,成了文武百官改变立场的最大障碍。如果冒然投靠,万一新皇帝子嗣艰难,那麻烦可就大了。 而且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宣宗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活了三十七岁,一共就生了俩儿子,其中一个还是近似私生子一般的存在。 王骥正猜疑之间,保定伯梁珤与副总兵方瑛已经到了。王骥忙命人请入,然后屏退左右,三人聚在一起密议。 王骥决定先试探试探两人对皇帝的态度,如果能把两人拉下水,就可以大大分散自己的风险。出了问题多两个人一起扛,压力就会小很多。 由于朱祁钰在密旨里写的比较隐晦,也没有见不得光的内容,王骥便将密旨递给了二人传阅。 两人看完,反应各异。保定伯梁珤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而方瑛则连连向王骥道喜:“靖远伯晋侯之日不远了,当真可喜可贺。” 王骥苦笑着摇摇头:“陛下又给我们增兵十万,并建议全面出击,迅速将苗乱镇压下去。 陛下声明,这只是建议,具体如何用兵,全由我们自行决定。 两位都说说吧,接下来大军该如何部署?” 方瑛闻言,试探性地回道:“那就听陛下的,全军出击,二十余万大军一鼓作气,彻底将苗乱荡平?” 王骥摇摇头:“我们虽说有二十五万大军,但是我们本来的十万征麓川的大军,都已经班师走到武昌了。 苗乱突起,我们又被叫了回来。这部分军队连续作战,已经极为疲惫。 陛下又先后给我们增兵五万,这部分以新兵居多,还需要多加操练,才能在战场上建功。 这次于谦、石亨带来的十万大军,算是生力军,可堪使用。 另外,我之前以五省军务总督的身份,调了安远侯柳溥率三万广西兵前来协助剿贼。 虽然现在陛下已经把广西划给了王翱总督,但是这部分大军我已经调来了,肯定不能再还回去了。 所以我打算用这十三万生力军,发起第一波攻击。安远侯的三万大军从柳州出发,进军贵阳。 朝廷新派的十万大军,先进驻沅州,然后一路向西南扫荡,与安远侯在贵阳会合。” 梁珤与方瑛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一下就明白了王骥的意思,这是投石问路啊。先派十三万大军去试探试探苗人的实力。 如果能轻松镇压苗乱,那自然最好。如果战事不利,再把最精锐的十万大军派上去也不迟。 苗人再怎么悍勇,也不可能抵挡住朝廷这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十万主力大军。 再说如果二十多万大军一起出动的话,光是后勤补给就完全吃不消。 一直沉吟不语的梁珤,突然开口补充道:“我们的大军都已经班师走到武昌了,苗乱突起,我们只得调头南下,经岳阳、长沙,进入衡阳、永州。 我建议大军继续南下至桂林。 然后全部大军分成三路,北路由武清侯石亨率十万大军,经沅州向贵阳进发。 南路由安远侯率三万大军,开赴贵阳。 咱们十五万大军作为中路,经桂林缓慢向贵阳方向扫荡前进。 这样二十五大军最终会合与贵阳,然后再以贵阳为中心,不断出击,彻底镇压贵州境内的苗乱。” 方瑛闻言,颇为不解地问道:“三路大军,共同进剿,好是好,但是如此一来,湖广必然空虚。 若是苗人大举深入湖广各府,威胁襄阳、荆州、武昌、长沙,到时候酿成大祸,我们该如何向朝廷交待啊?” 梁珤自信一笑:“苗人散居于大山之中,无法统筹行动,怎么会大举深入内地。再说我二十余万大军声势震天,苗人得知,只会更加倚仗深山密林险阻之地,怎么会傻到往平原跑呢? 即使有小股苗人进入平原,让当地卫所兵负责剿灭就是了。” 王骥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良久之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的十五万大军分成两部分,征麓川的十万精锐依保定伯之言,南下桂林。 圣上最开始调拨的五万大军,扼守襄阳,防备苗人进入平原。” 梁珤、方瑛都点点头,表示赞同。 王骥见状,十分满意。这下好了,梁珤、方瑛都算是上了贼船了。 接下来对苗乱的镇压过程,一定能让皇帝非常满意。 三个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对于这些军事布署中的玄机,各自心照不宣。 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向皇帝缴纳的投名状,要云遮雾绕、无迹可循。最好是在将来的史书中,都完全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那种。 现在三人唯一担心的,就是皇帝肯不肯为镇压苗乱过程中出现的‘瑕疵’背锅。 若是皇帝肯一力承担后果,那三个人只管等着加官晋爵就是了。 但如果皇帝是那种有好处自己要,有过失全让下属承担的人,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达成共识之后,三人详细商讨了具体细节,然后将议定的军事部署写入密奏,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 虽然王骥有权便宜行事,但重大军事行动,还是要和皇帝报备一下的。 而且如此一来,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能得到皇帝的回复,以便尽快知晓皇帝的态度。 …… 正月二十六日,一早。 朱祁钰懒懒得躺在床上,准备喝碗粥,然后继续睡到中午再起。 岂料天不遂人愿,粥刚喝到一半,便有小丫环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禀报道:“陛下,不好了,有几位阁老陪着瓦剌的使臣来了。 那瓦剌使臣不依不饶地闹将起来,非要面见陛下不可。” (本章完) ------------ 296 纳哈出申冤索公道 朱祁钰两命换两命 朱祁钰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在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发生的紫禁城大火中,也先之妹贞才人、伯颜帖木儿之女敬才人双双不幸殒命。 这下瓦剌特使算是抓住把柄了,纳哈出要是不撒泼打滚才是奇怪。 纳哈出已经在京城待了两三天,阁臣们能拖延了他好几天,现在才闹到自己面前来,朱祁钰对阁臣们的能力有些刮目相看了。 叹了口气,朱祁钰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让宠妃们给自己穿戴整齐。 如今朱祁钰过的日子,是真正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论穿衣,还是吃饭,甚至喝水,都是绝对不会用到自己的手的。 收拾好之后,朱祁钰乐呵呵得出了门,下了山,来到西阁。 刚到西阁门口,就听到纳哈出正在里面骂骂咧咧,喊冤叫屈。 朱祁钰满脸微笑地进入了阁中。 大明天子还是有震慑力的,朱祁钰一出现,阁臣们全都跪下行礼了。 这下纳哈出一个人站在那里,立也不是,跪也不是,十分尴尬。 朱祁钰笑着提醒道:“纳哈出,我们又见面了。不过现在瓦剌和鞑靼的大汗,已经共同尊奉我为天可汗了。 你若是不承认我是天可汗,可就是自绝于蒙古诸部了。” 纳哈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跪下行礼。 毕竟形势比人强,也先手里区区两万军队,已经完全不够看了。只要朱祁钰挥挥手,立即就能将也先部族彻底抹杀。 如今纳哈出所能倚仗的,也就只剩下道义了。 现实就是这样魔幻,短短不到半年时间,攻守易势,数月前还气焰嚣张的纳哈出,眼下沦落到了需要倚仗道义的境地。 只见纳哈出梗着脖子回道:“陛下如今权掌天下,威震四海,臣无话可说。但是大明贵为天朝上邦,却无辜处死贞、敬两位才人,是为失德,臣请陛下给个说法。” 朱祁钰坐到上位,命众人起身。 一众阁臣都起身就座,只有纳哈出依旧跪在地上,等着皇帝给个说法。 朱祁钰看向陈循,陈循摇头不语。 朱祁钰再看向王文,王文也摇头不语。 江渊、何文渊也是一样。 罗通和周忱,以兵部、工部事务繁巨为由,干脆就没来。 朱祁钰最后只得看向何宜。 见所有人都不肯接这个烫手山芋,那何宜便不客气了。再说事情也没什么难解决的,不过就是和皇帝唱双簧而已。 只见何宜回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如两命抵两命算了。”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看向何宜,纳哈出急切地问道:“何为两命抵两命?” 何宜回道:“之前明军擒获了也先的一妻二子。按理来说,也先无故挑起战争,屠杀我大明数十万将士,其罪不可赦,当诛灭九族。 所以也先这一妻二子乃是有罪必死之人。 贞才人、敬才人之死,确有我大明疏忽之过。所有两命抵两命,我们可以释放也先一妻二子中的两人,免除他们死罪,令其回瓦剌与也先团聚。” 不等纳哈出反应,朱祁钰便回道:“善,一命抵一命,两命抵两命,遵从道义,公平合理,就如行义之言吧。” 纳哈出愣了一下,便叹了口气,表示默认了。 能换回两个人,也算意外之喜了。先落袋为安再说吧,若是把皇帝惹毛了,直接反悔,一个人都不放,自己也没处说理去。 朱祁钰继续问道:“贵使,你好好想想,我们手里,有也先的一妻二子总共三个人。你只能换回两个,伱自己选吧。” 在场阁臣闻言,纷纷露出会心的微笑,都向何宜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纳哈出则傻眼了,三个人里面挑两个,这让人怎么选择呢? 按照道理来说,是应该选择也先的两个儿子。但是把也先的妻子扔在大明等死,那自己回去就等着被也先活活生撕了吧。 如果是选一妻一子的话,肯定是要选主母密失哈屯,及其亲生的长子火儿忽答。至于也先的第三子阿玛桑赤,就只能被放弃掉了。 纳哈出心中计较一番,依旧不死心地问道:“陛下,能不能让三人全部释放?只要您释放三人,并且恢复我部的朝贡权,太师愿意宣誓效忠陛下,终生不再侵扰大明。” 朱祁钰笑道:“你们家太师已经没有活路了,我准备让伯颜帖木儿接管也先剩余的部族,然后在帖良古惕繁衍生息。他想向西扩张也可以,但是只要他敢向东一步,我就让你们的部族彻底消失。 至于想两换三,你就别做梦了。赶紧选吧,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机会给你了,如果你自己不选,那就别怪我了。” 形势比人强,在绝对实力面前,纳哈出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大明皇帝的公平交易,选择了也先之妻密失哈屯,及其亲子火儿忽答。 至于也先三子阿玛桑赤,就只得被迫放弃了。 朱祁钰点点头,示意王文回头去放人。 至于阿玛桑赤,朱祁钰并不舍得真把他杀掉,而是早就想好了,等将来也先被杀,其诸子争位的时候,再把阿玛桑赤放回去当搅屎棍,扶持他在也先部族搞内讧。 选完人之后,纳哈出再次提出恢复朝贡之事。 这是也先的命门,不能朝贡,没了大明源源不断的提供物资,拿什么和脱脱不花、阿剌抗衡?如此一来,覆灭不过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朱祁钰的回答十分简洁明了:“送还太上皇,伯颜帖木儿作为我册封的忠王,立即恢复朝贡资格。不送还太上皇,那就别想恢复朝贡。 至于也先,这辈子都不用再想着朝贡了。” 阁臣们闻言,连连点头,皇帝的回答非常得体,至少明面上是非常积极地迎回太上皇的。 而实际上呢,阁臣们都明白,也先如今进退两难,既想恢复朝贡,又不可能轻易放弃太上皇这张保命王牌。 把太上皇抓在手上,不论是大明,还是蒙古诸部,都有所顾忌。 若是送还了太上皇,即使大明不出手,脱脱不花和阿剌也会立即送也先上路的。 纳哈出只得咬咬牙,表示需要先回去复命,与也先商量过之后,再来大明进一步交涉。 朱祁钰煞有介事地催促了一番,命纳哈出回去警告也先,速速归还太上皇。然后又命陈循等人带纳哈出去朝见皇太后,向孙氏通报太上皇在瓦剌的近况,并且由孙太后和钱皇后准备带给太上皇的衣物。 (本章完) ------------ 297 孙太后痛哭催迎驾 朱祁钰二桃杀三士 正月二十七日,一早。 陈循、王文等重臣陪着纳哈出一起来面见孙太后。 一行人经过奉天门,进入三大殿区域之后,陈循等人便扭扭捏捏,变得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朱祁钰习惯了行事荒诞不经,脸皮也足够厚实。但大臣们就一样了,毕竟是深受儒家文化熏陶过的,如今带着瓦剌使者行走在满目疮痍的紫禁城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瓦剌攻破紫禁城,烧杀抢掠了一番呢。 纳哈出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时而连连点头,时而含笑摇头不语。 陈循等人又羞又气,却也无法反驳,毕竟纳哈出什么都没说。众人若冒然开口否认上皇派与新君派的内讧,只能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此时此刻,一帮重臣恨不能立刻便让二帝之争彻底结束,就省得明廷没完没了地在外邦面前丢人现眼了。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占十之八九。 好容易熬到进入偏僻寒酸的英华殿,众人向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行完礼,客套一番之后,纳哈出便开始声情并茂地向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讲述太上皇在塞外的生活。 直把孙太后、钱皇后心疼得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两位后宫之主,一则是心疼太上皇,另一方面也是在宣泄近日所受的委屈。 在场的大臣们便更加尴尬了。 这算是让瓦剌使臣又看了个大大的笑话。 纳哈出昨日在朱祁钰面前连连吃瘪,今日又扳回一局,狠狠出了口恶气,心中不禁暗自窃喜,但面上却完全不显,而是作出关切的表情,向孙太后提出建议: “太后,塞外苦寒,太上皇乃是人间至尊,如何受得住那份煎熬。太上皇每每与臣等言及,只求能回到北京,哪怕做一布衣百姓,都能甘之如饴。 还请太后娘娘速速催促皇帝,赶紧派使团去迎接太上皇吧。” 孙太后闻言,哭得更加伤感。而且一边哭,一边诉:“先帝啊,您看看您选拔的这帮大臣吧,竟然没有一个是忠良国士。您的嫡子在塞外受苦,您的大臣们却在京城逍遥自在……” 上次是大臣们逼宫孙太后,现在反过来,成了孙太后拿忠义和礼法来压大臣们。 但这话大臣们可就不爱听了,一个个都在心中暗暗嘲讽:你也好意思说大明没有忠良国士?好在是没有,你就庆幸吧。大明真要是有申包胥那样的无双国士,压根也不会让你成功废掉胡皇后。 有敢在心里想的,就有敢直接开怼的。 王文站出来向孙太后劝慰道:“太后娘娘勿忧,明日圣上要带着我等重臣前去祭拜贞皇后。到时候我等见了圣上,自会将太后娘娘的意思如实转达给圣上。 而且在过年之前,圣上就已经派出了使团前往瓦剌,现在估摸着也快到了吧。 若是也先太师真心愿意奉送太上皇还京,自然可以与使团交涉。 使团出发前,圣上千叮咛万嘱咐,只要太师有意送还太上皇,我大明朝廷立即派出大军前去交接。” “真皇后?” 孙太后当顾着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文闻言,耐心地解释道:“是齐天配圣贞皇后,也就是先帝的皇后。” 孙太后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双手紧握,横眉冷目,恶狠狠地瞪向王文。 王文却丝毫不惧,反正自己的话挑不出毛病来。胡皇后的尊号是圣上钦定,朝廷正式确认过的。而且胡皇后也实打实的是先帝的皇后,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孙太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氛就这样尴住了。 陈循见场面实在难堪,便站出来打圆场:“启禀太后娘娘,微臣以为,还是赶紧为太上皇准备些衣物用品,托特使带回瓦剌吧。 至于迎接太上皇之事,圣上也是心急如焚。但欲速则不达,还请太后多给朝廷一点时间。” 孙太后勉强点点头,然后便看向钱皇后。 钱皇后无可奈何,只得看向周皇后。 如今后宫之中,孙太后、钱皇后形同软禁,除了本宫宫人,已经指挥不动多少人了。 后宫之事,名义上是周皇后在管。 但实际上,各宫各殿、诸监诸局,都是由朱祁钰指定的十一位大太监在掌管。 孙太后、钱皇后自己的家当,又都在大火中烧没了。如今就连为太上皇准备衣物用品,都作不得主。 越想越气,孙太后道个劳乏,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丢脸的事,便再次发生了。 按理说,纳哈出作为瓦剌特使觐见,孙太后应该给些赏赐才是。 但孙太后手中没权没钱,也就破罐子破摔了。钱皇后同样没权没钱,周皇后则故意装傻。 一众大臣更是懒得出头。 于是纳哈出就这么空着手,被请出了紫禁城。 好在瓦剌势弱,纳哈出有求于大明,也不敢过分造次。 其他人都各自散去,只有王文、何宜带着纳哈出,来到西城,在三法司衙门北面,有一条小胡同。 此处隶属于刑部,用来关押监禁一些有身份的犯人。 也先的一妻二子便是关押在此处一间独门独户的小院里,时刻由刑部的差役把守。 这次轮到纳哈出哭鼻子了。 一见到也先的正妻和两位王子,纳哈出便跪在地上哇哇哭。 好容易几人寒喧过后,又将事情原委说明白。 得出重获自由的也先之妻,以及长子,自然是喜出望后。 而三王子阿玛桑赤,则是如丧考妣,心如死灰。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忍,也先之妻、长子与纳哈出三人,假惺惺地装一番深情,便携手离开了。 三人生怕皇帝反悔,回去带上朝廷给太上皇准备的衣物,立即便动身离京了。 朱祁钰这是变相的二桃杀三士,三个俘虏,只有两个可以获得自由。不管纳哈出怎么选,也先家的父子兄弟之间,必然生出难以弥平的裂痕。 且说三人离开小院,王文便命人取来好酒好菜,与何宜一起陪着阿玛桑赤小酌几杯。 阿玛桑赤苦笑道:“大明皇帝陛下如此着急?我的大哥和他的母亲刚一离开,就这样急不可耐地要送我上路了?” 王文笑道:“三王子误会了,圣上可没有任何要送您上路的意思。吃完这顿饭,伱也在一定程度上获得自由了。” 阿玛桑赤颇为不解地问道:“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是?” (本章完) ------------ 298 李实劝谏下诏罪己 王文耐心地解释道:“王子依旧是我大明的俘虏,你不能离开京城。但是陛下不会杀你,而且允许你在城中不受监视地自由活动。 伱可以四处去逛,可以到酒楼吃饭,可以到集市买东西,甚至你想去太学读书都随意。 简单说,你就像质子一样,可以在京城中活动,但不得私自离开。” 阿玛桑赤好奇地问道:“陛下不怕我跑了吗?” 王文笑道:“不怕,陛下给足了王子信任,如果王子非要将这份信任辜负的话,我想一个失信于大明天子的人,不论跑到哪里,都不会为人所接纳的。 再说最多过个两三年,陛下就会放王子回瓦剌,你又何苦要私自逃跑呢。” 阿玛桑赤也是心思灵透之辈,当即便明白了王文话中的意思:“皇帝是想放我回瓦剌,扶持我与两位兄长内讧?” 王文非常肯定地点点头:“正是如此,不过如果王子还将那两位当做你的兄弟,非要玩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那陛下也左右不了你。 路都是自己选的,随便你想怎么样。这不过就是圣上随手布下的一步闲棋。 能起作用最好,不起作用也无所谓。” 王文讲得如此直白,毫不避讳,这就是绝对实力带来的自信。 阿玛桑赤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没办法,皇帝明着挖了个二桃杀三士的坑,但自己却不得不跳。 兄弟内讧,简直就是蒙古的传统。就算阿玛桑赤想要兄友弟恭,也先的另外两个儿子也不可能答应。 既然心中有了决断,那阿玛桑赤便也不再继续纠结,而是打起精神,与王文、何宜谈笑起来。 虽然没能现在就离开京城,但这也给阿玛桑赤带来了好处。就拿眼前来说,与两位内阁大学士同桌吃饭、饮酒谈笑的机会,并不是谁都能获得的。 如果能在大明朝廷中积累起人脉,无疑是一项巨大的优势。 就在三人饮酒谈笑的同时,远在三千里之外,大明使团已经赶到了也先的驻地。 也先、伯颜帖木儿、朱祁镇三人都望眼欲穿,盼星星盼月亮,足足和佛祖祈祷了一个月,才终于把使团盼来了。 朱祁镇最先冲过来,无视李贤、李实的行礼,便急不可耐地点查使团带来的物资。 直到确认了辇车、毡账、婢女、侍妾、马良、浴桶、红罗炭、天子仪仗全部都带来了,朱祁镇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幸亏东西都全了,还算弟弟有些良心。 朱祁镇曾无数次想过,如果上面这些物品只能选三样,自己会选什么? 当这些物品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朱祁镇心中终于有了答案:毡账、侍妾、红罗炭。 放下心来的朱祁镇,忙命马良指挥众人,搭好毡帐,然后烧好热水,由几位美妾服侍自己洗澡。 李贤与李实被晾在了一边,只得先去拜会也先,并宣读了皇帝的诏命。 也先越听,脸色就越难看。 在诏旨中,朱祁钰颐指气使地命令也先立即送还太上皇,并且对也先和伯颜帖木儿大加申斥,丝毫不留任何情面。 也先与伯颜帖木儿就这样默默地听完了,却并不发作。 实在是麾下只有区区两万兵马,也先再也没有了与大明皇帝叫板的底气。而且也先大军现在严重缺少箭矢。 没了京城的王振,和山西的三杨余党提供支持,也先大军的兵器箭矢根本就得不到补充。 就光靠这一招,朱祁钰就彻底掐住了也先的命门。 但是也先在与伯颜帖木儿反复商讨之后,决定咬牙死扛。 太上皇朱祁镇是一张保命王牌,在塞外、在草原上,蒙古诸部还是很认这块招牌的。 只要朱祁镇还在,其他蒙古部族就不敢向也先大军发起致命攻击。 再加上到目前为止,朱祁钰并无意于彻底消灭也先大军。 脱脱不花与阿剌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从而改变了策略。只是小股骑兵袭扰为主,专门挑落单的也先部众下手。 两方的战事,如今已经陷入了僵持之中。 也先心意已决,李贤、李实见谈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告退出来,回自己毡帐中休息了。 第二天,正月二十八日。 直到接近中午,李贤与李实方才获得召见。 背靠着软榻,朱祁镇不紧不慢地问道:“两位爱卿,迎驾之事,朝廷商量得如何了?” 虽然使团离京时,郕王之死、奉天殿火灾还没有发生。但是之后朝廷还是派驿卒快马加鞭,追上使团传达了情报。 李贤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转述了一遍,还有皇帝为胡皇后复位之事,也告知了朱祁镇。 朱祁镇闻言大惊,也不明白自己的母后为什么如此鲁莽,好好的暗害郕王做什么。还有自己最心爱的奉天大殿,那可是在正统朝花了几百万两银子重修的啊,就这么一把火给烧了? 不过这些都还好说,只有朱祁钰给胡皇后复位,并过继到其名下这件事,着实是彻底突破了朱祁镇的心理防线。 这么一弄,朱祁钰成了嫡后之嫡子。要这么弄下去,以后自己这正统皇帝就要变成庶子了啊。 皇位可以不要,但嫡庶之分不能乱。 想到这里,朱祁镇非常自信地问道:“朝中都有哪些人反对静慈仙师复位?又有哪些人反对皇帝将自己过继给静慈仙师?” 李实闻言,抢先回道:“启禀陛下,没人反对胡皇后复位,也没人反对皇帝过继给胡皇后。” 李实与朱祁镇公然对抗上了。朱祁镇只用静慈仙师的称呼,而李实只用胡皇后的称呼。 朱祁镇却来不及理会称呼的差异,而是皱皱眉,急急忙忙地追问道:“一个反对的都没有?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 面对朱祁镇的反复确认,李贤与李实都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李实为了避免朱祁镇继续胡思乱想,连忙回道:“陛下,天下百姓心向胡皇后,这是事实。新君力挽狂澜,打赢了京师保卫战,这也是事实。 如今新君威望正盛,朝野臣民逐渐归心。 而陛下之过失,朝野上下亦有公论。微臣以为陛下应该下罪己诏,并于回京之日,公开行禅让之礼,正式将皇位传于当今圣上。 然后陛下居偏宫以自省,这才是保身处常之法。还请陛下细思之。” (本章完) ------------ 299 李实陈说嫡庶利害 帝系转移上皇绝望 在使团到来之前,朱祁镇真心觉得只要能回到北京,哪怕是做普通老百姓都可以。 但是随着使团的到来,毡帐、辇车、侍妾、婢女又全都有了。在重新过上奢侈优渥的生活之后,朱祁镇还是更愿意当高高在上的太上皇。 饱暖思淫欲,在朱祁镇身上体现的是淋漓尽致。 对于李实那公开下罪己诏的提议,朱祁镇十分抗拒:这罪己诏一下,恐怕自己亲征的定性就完全变了。 不下罪己诏,土木堡之变的定性就是:瓦剌大军犯边,正统皇帝为安社稷、为保百姓,不避险阻、亲率六师迎击瓦剌。 却因山西兵备废驰、军无战心,不幸中伏,以至车驾误陷虏廷。 这个说法能突出朱祁镇为国为民的光辉形象,多少还算有些体面。 但是如果下了罪己诏,第一条宠幸宦官、祸乱朝纲肯定是跑不了的。 第二条丧师辱国,几至社稷倾覆,这也是事实。 第三条,天子叫门,为也先带路,这顶帽子也是逃不掉的。 这个罪己诏一下,名声就算彻底完了。 想到这里,朱祁镇向李实问道:“如果朕不肯下罪己诏呢?” 李实闻言,摇摇头:“这只是微臣一家之言,陛下回京之后如何行事,还需您和皇太后、皇帝共同商议决定。此非臣子所能论断的。” 朱祁镇不依不饶,继续问道:“那我回京之后,住在哪里,可否见大臣勋贵?行动可受限制? 你身为使臣,来之前皇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交待,你不要用一问三不知来敷衍朕。” 李实无奈地回道:“太上皇回京之后,自然还住乾清宫,这是陛下明确吩咐的。陛下也从来没有表达过想要限制太上皇自由的想法。 至于接见大臣勋贵,陛下虽然没有提到,但臣以为太上皇还是安居深宫、修身养性的好。” 朱祁镇皱皱眉,转而看向李贤。 李贤点点头,对李实的话表示了赞同:“启禀太上皇,京城的局面就是这样了,天位已定,无法改易,陛下已经不可能再将皇位还给您了。 别说这涉及到了皇帝一家老小的性命,就算是满朝文武,也不可能支持您复辟的。” 李贤的态度,已经非常直白和诚恳了。大臣们拥立朱祁钰为帝,其实已经算是行了一次废立之事。 如果以后再拥护朱祁镇复辟,那可就是第二次行废立之事了。 这不就成了公然践踏儒家礼法了? 至少在公开层面,绝对没有任何的文武官员、藩王勋贵会站出来要求朱祁钰还位。 毕竟没有人会这么傻。要求朱祁钰还位,于公说,是废立皇帝,有违礼法;于私说是卸磨杀驴,缺德冒烟。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得到朝野的认可。 朱祁镇听到李贤的话,脸色更加难看。 愣了半晌,朱祁镇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将来太子如何?” 李贤闻言,叹口气,摇头不语。 李实也是同样的反应。 朱祁镇见状真的急了:“朱祁钰连太子都要废掉?” 李实摇着头回道:“陛下倒是从来没有表达过这个意思。但是太上皇您想一想,如果是您,您会把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传给侄子吗?” 朱祁镇也摇摇头,立即又反驳道:“问题是朱祁钰是代朕坐了皇位,他只是代皇帝,怎么能说江山是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呢?” 李实无奈地回道:“陛下接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江山,太上皇您自己也知道。当时北京危在旦夕,整个北方差点沦陷。 而南方到处都是苗乱、民变,除了南直隶,几乎没有一个安生地方。 另外还有军备废驰,卫所崩溃。兵丁各种私自逃散,山西等地卫所的兵丁甚至仅存十之一二。 还有地方武将吃空饷、侵占屯田。各地藩王为非作歹、残害百姓。 由于麓川之役,南方百姓承担的税赋越来越重,已经到了活不下去的程度。 大明江山的积弊之多,已经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完的了。 总之,陛下接手的是这样一个江山,如果皇帝能够励精图治,中兴大明。臣以为朝野上下并不会反对父死子继的。” 朱祁镇闻言,彻底愣住了,如果连太子都要废掉,那皇位就与自己这一系彻底无缘了,那自己活着岂不是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朱祁镇尤自不甘心地反驳道:“朱祁钰以小宗并大宗,这难道不违礼法?难道就没人站出来反对吗?” 李实闻言,为了让太上皇彻底清醒,下了一剂猛药:“当年皇太后废黜胡皇后,难道不违礼法吗?那时不一样没人站出来反对。 再说只要过个十年二十年,当今天子的仁义播于天下,功业传于四海,人心慢慢便会改变。 一旦天下臣民逐渐接受了圣上过继给胡皇后的事实,那当今天子才是嫡后之嫡子,才是礼法上的大宗。 而太上皇您自己才是小宗啊。” 李实也知道自己的话超出了人臣的界限,所以刚一说完,便跪地叩首,匍匐待罪。 朱祁镇抄起茶杯,狠狠地朝地上砸了下去。 可惜毡帐中铺了厚厚的地毯,杯子还好,只是茶水洒了一地。 真是邪门了,朱祁镇也是第一次听说,小宗还能变成大宗,大宗还能沦为小宗,大宗、小宗之位,竟然还能改换。 帐中气氛异常压抑,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朱祁镇才冷冷地吩咐道:“行了,你们说的事情朕都知道了。 伱们今日便返程,回去当朱祁钰的忠臣去吧。” 岂料李实竟然连这也要回绝:“启禀太上皇,臣等赶到大同时,陛下派信使追上使团,特别吩咐臣等,要一直待在瓦剌侍奉太上皇,直到天气转暖,草长莺飞之时,那时太上皇的生活也彻底安定下来,臣等方能回京。” 朱祁镇也真是无语了,自己的弟弟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留两个使臣一直待在也先军中,有什么意义吗? 其实李贤、李实也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作为大臣,别无他法,只得奉旨行事了。 见事情彻底谈崩掉了,朱祁镇只得挥退了两位使臣,然后将侍妾召入,继续享乐。 不过这次还有点小小的不同:袁彬被朱祁钰调回了京城。所以袁彬及其四位小妾,并没有跟随使团前来。 …… 同日下午,朱祁钰也是在温柔乡中沉浸了大半天,直到睡完午觉,才出来召见自己的亲信将领。 (本章完) ------------ 300 皇帝亲军合并重组 奉天都司一监三卫 终于到了要改组京军的时候。 趁着原来的京营几乎损失殆尽的千载难逢之良机,朱祁钰决定对京军的组织架构做个彻底的精简。 北京的上直亲卫,一共有二十六个,除了锦衣卫、御马监四卫外。剩下二十一个相当神秘,重大历史事件中,它们从不露脸、从不出风头;重大的战事中,它们也从不作为独立的卫所出现。 最关键的是,根据历史经验,到了关键时刻,根本就指望不上这些人。 真到了夺门之变的时候,这帮所谓的上直亲卫,天子亲军,不当带路党就算他们良心发现了。 想让他们尽忠职守,保卫皇帝?别傻了,做什么白日梦呢。 做皇帝不能一点人都不得罪,朱祁钰这次发了狠心,直接将这二十一个北京上直卫全部调往南京,与南京的十七支上直亲卫混编。 这一共三十八支上直亲卫,合并重组为二十四支。以后统称为上直亲卫,不再区分北京上直与南京上直。 南京的京营同样要重新整编。 新京营由五军营、三千营、山地营与十二团营组成。 十二团营,全部由上直亲卫组成,每两支上直亲卫,组成一支团营。 王骥与陈懋率领的主力明军,大部分都要留在南京,整编入南京京营。 另外南方多山地,朱祁钰决定组建一支山地营,专门针对山地作战进行训练。 至于北京这边,京营由神机营、骁骑营、神枢营组成。 大宁都司改名为奉天都司,同御马监共同管辖在京的朱祁钰嫡系亲军。 御马监四卫则合并入天策卫。以后朵颜三卫则统称为朵颜卫。 这样京城的军队架构简单明了,用四个字便能概括:三营三卫。 骁骑营、神机营、神枢营,是为三营。 营州卫、天策卫、朵颜卫,是为三卫。 三营由后军都督府统领,兵部协管,皇帝亲信宦官监军。 三卫由奉天都司统管,御马监协管,皇帝亲信宦官监军。 朱祁钰把自己的安排和在场的将领、御马监的太监们详细讲述了一遍。 众人的反馈也能概括成四个字:天子圣明。 当然了,同样一件事情,若是让上直亲卫的那些指挥使们评价,他们心里的话也能用四个字概括:商纣夏桀。 可惜在场的,都是朱祁钰的亲信,也是这次军队改组的受益者,自然是要踊跃支持皇帝的。 比如成山侯王通,原来管的天策卫,是一个标准卫,五千余人。 现在御马监四卫被合并到了天策卫,天策卫一共东、西、南、北、中五个分卫,成山侯麾下的将士转眼之间便成了接近三万人。 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也很开心,自己原来监管御马监四卫,一共两万余人。现在监管整个亲军三卫,接近十万人。 本来御马监掌印太监,在内廷中就能排到前五,甚至前三。 朱祁钰这么一调整,郝义的权势,就更加炙手可热了。 御马监与别的监局还有些不同,一般的监局都是一个掌印大太监。 司礼监除了掌印太监,还有一位提督太监。 而御马监则有掌印太监、提督太监、监督太监,一共三位大太监共同掌权。 简单点说,在御马监,掌印太监是一把手,提督太监是二把手,监督太监是三把手。三人都是大太监,相互监督、相互制衡,不能一家独大。 虽然郝义是朱祁钰的嫡系心腹,但按照惯例,朱祁钰还是任命张永为御马监提督太监,阮昔为御马监监督太监。 以后在皇城的保卫上,阮昔负责带着净军,保障后宫内的安宁。郝义负责护卫皇城中除后宫的部分。 张永作为内厂、御马监双提督,负责替朱祁钰监视整个皇城。 还有王勤,则被任命为御马监少监,成为郝义的副手,并且作为未来的西厂提督培养。 朱祁钰也觉得自己将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四人提拔的过快了。 但是没办法,选用文武大臣,需要举贤任才。但是对于内廷,则只能任人唯亲。哪个皇帝上来也是这么个操作流程。 尤其是涉及到了核心军权的御马监,就更是只能任人唯亲了。能力真心不是那么重要,忠诚才是第一位的。 自此之后,王诚任司礼监掌印,舒良任东厂提督,张永任内厂提督,王勤候任西厂提督。 朱祁钰彻底控制住了司礼监和御马监这两大要害。 太监和大臣不一样,朱祁钰现在同样将内阁学士和六部尚书换成了自己人,但是依旧掌控不住中下级官员。 而太监呢,则没有那么多坚持,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才是常态。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孙太后不过就是与朱祁钰过了两招,受了些许挫折,下面的太监们便彻底倒戈了。 至少明面上,已经没有太监会为了孙氏和朱祁镇,就和皇帝唱反调了。 不好的地方是,太子也跟着一起受到了冷遇。虽然朱祁钰什么都没说,但是内廷中的宫女太监便已经认定了,当今太子朱见深被废只是早晚的事情。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莫不如此,绝无例外。 安排完了御马监的事情,安国公徐亨便问道:“陛下,京营该如何安排?骁骑营和神机营是继续到边关征战,还是在京城整编修整? 还有要不要设立武学,选择人才?” 朱祁钰闻言摇摇头:“武学之事急不得。这个太招文臣忌讳了,基本上就是皇帝设了,文臣废除;下个皇帝再设,然后后面的文臣再废。 每一次皇权更替,都会伴随着武学的兴废。 不仅以前是这样,就算是我之后的大明皇帝们,一样逃不过这个规律。” 众将闻言,都无奈地笑笑。 朱祁钰也跟着苦笑了两声,便继续说道:“神机营主力现在在宣府。我准备再调一部分骁骑营和神机营进驻宣府、怀来。 从而提高对宣府、怀来两府的震慑。 安国公不必着急,明天的朝会,文臣们也会参加,我要合并北京五军都督府与南京五军都督府,并且重新划定五大都督府的管辖范围。 以后后军都督府专管北直隶、山西、山东、陕西。除了亲军三卫,剩下的整个京畿军队,我可就全都交给安国公了。” (本章完) ------------ 301 效仿于谦建立团营 南北京军齐头并重 朱祁钰要做的,就是将京畿军队全部换成自己的亲信。 这件事情看上去极难极难,但是朱祁钰非常轻易地就确立了胜势。 其中的功劳,要归功于两个人。一个是太宗,确定了两京制,使得朱祁钰能够将不忠于自己的军队平移到南京去。这些将士的职位、待遇全都不降,最大限度地减轻了改革的阻力。 这就与太宗当年扔下南京,跑到北京另搞一套,有异曲同工之妙。 以后大明就有两个实力强劲的京营。一个负责北方战事,一个负责南方战事。 北京京营归后军都督府和北京兵部管理。 南京京营归中军都督府和南京兵部管理。 后军都督府与中军都督府各自独立,不相统属。 而南京兵部则要接受北京兵部的监督和指导。 另一个大功臣,那就非‘正统皇帝’莫属了。 首先,北京京营的精锐大几万人先后被调去了西南征伐麓川、东南平定民变。 其次,北京京营剩下的军队,分成三波送在了山西。 北京京营又是抽调各个卫所的将士组成的,其中也包括上直亲卫。 所以北京京营和北京上直的将士,要么战死在了山西,要么被调去了南方。 唯一还成建制的北京老京营,是神机营。再加上新建的骁骑营,这都是朱祁钰的嫡系军队,自然不会在改革中利益受损。 所以虽然朱祁钰改革的步子迈的很大,但是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因为人都没了,想反对也反对不了。 要论朱祁钰这一招是跟谁学的? 嗯,不是别人,正是于谦于少保。 历史上于谦就是借明军精锐南下和土木堡兵败之机,在北京京营中增设十团营,彻底改变了京营的权力架构。 而且于谦也没受到什么阻力,有能力制造麻烦的人要么在南方,要么已经去见了先帝。 朱祁钰借鉴了于谦的方法,而且也给了于谦面子,让他在南京整编上直亲卫,组建十二团营。 北京京营的整编,则由安国公徐亨和兵部尚书罗通负责。 朱祁钰又给在场的每个人确立了职掌,一一描绘了其各自美好的前程,然后才命众人离开。 送走了众人,朱祁钰悠哉悠哉地沿着小道,漫步回到自己的玉泉别业。 要说朱祁钰自己最喜欢的诗人,那还不是陶渊明。 除了自己种稻种菜、养鸡养鸭,朱祁钰更重视山水园林的构建。 眼前这座玉泉别业,就是朱祁钰最喜欢的地方。 这小小的别业,坐北朝南,背山面湖。中间一座正堂,正堂的东、南、西、北四面各有一座配房,由密闭连廊与正堂相连。 这正堂不是客厅,因为朱祁钰不会让宠妃之后的任何人进入此地,也就不需要客厅了。 玉泉别业北面的山脚下有一处温泉,朱祁钰命人用暗渠将温泉引入正堂,在正堂挖了一个三丈见方的浴池。 四个配房下面同样用暗渠将温泉引入,地面铺设好汉白玉,便形成了简易版的地暖。 西配房与南配房临湖而建,朱祁钰平日里住在西配房,南配房则作为起居之室。北配房与东配房则由宠妃们居住。 一回到自己的西配房中,便有一股暖香袭来。 几位宠妃只着寸缕,笑盈盈地上前来侍候。 朱祁钰福至心灵,顺口就来了一句:花气袭人知骤暖。 一旁的婉晴立即回道:“鹊声穿树喜新晴。” 朱祁钰吃惊地问道:“你们都读过这么多书吗?我刚说完上句,你们就能接上来下句?” 婉晴仰起俏脸,露出小狐狸般的狡黠:“这个自然,陆放翁的诗,只有傻子才不会背呢。” 朱祁钰闻言,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去,陆游一生可是写了一万多首诗啊,我随口说了一句,你们就都会背? 林香玉看得有些不落忍,便在一旁解释道:“夫君别听这个鬼丫头瞎忽悠,也是巧合,这句诗里带个‘晴’字,一次我们偶然讲到,晴儿便留了心。 所以夫君说完上句,她立时就能接住下句。您若再找首陆放翁的其他诗句,她肯定是接不下去的。” 朱祁钰这才恍然大悟:“好个晴儿,伱竟然敢忽悠主人,一会我第一个料理你。” 晴儿闻言,立即便躺到床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林香玉继续说道:“陆放翁这首《村居书喜》。 红桥梅市晓山横、白塔樊江春水生。 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 坊场酒贱贫犹醉,原野泥深老亦耕。 最喜先期官赋足,经年无吏叩柴荆。 如果没有晴儿打岔,夫君更想念的应该是第四句吧:最喜先期官赋足,经年无吏叩柴荆。” 朱祁钰闻言,连连点头:“颦儿真我之知己也。为了让天下百姓免受税吏盘剥,我也是天天发愁啊。 要实施我的三年免税计划,需要好多好多的‘先期官赋’啊。也不知道靠清洗山西,能不能凑到足够的银钱。 还有金花银,一年一百万两的进项,我已经划转到了户部。 但是咱们的亲军三卫,我还是得出钱养啊。如果找不到新的进项,可真养不起这些人啊。” 林香玉笑道:“要不夫君把我们姐妹卖了换银子吧。趁我们还是处子,转手还能卖个好价钱。若是都开了苞,可就掉价了。” 朱祁钰闻言,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颦儿值二十万两,浅雪和素汐加一起也值二十万两。晴儿和凝香她们每人五万两,等下让我算算一共能卖多少钱。” 暮雨闻言,在一旁十分温柔地笑道:“夫君且慢,奴家为夫君做了药膳,已经慢火炖了一下午了。奴家先盛一碗喂着夫君喝了,然后您再继续算不迟。” 朱祁钰听到这话,立即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不卖了不卖了,我还是留着你们供我自己享用吧。” 林香玉继续问道:“夫君,下个月朝廷还有什么大事吗?”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大事?颦儿怎么忽然关心起国事来了?” “夫君,您糊涂了啊。下个月就到给奴家开苞的日子了,奴家自然是希望朝廷无事,夫君能专心在家玩女人啊。” “哦,对对对,我这几天真是被国事愁糊涂了。下个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瓦剌的使臣把贞、敬两位才人身死的消息带回去,也先和伯颜帖木儿必定会闹事,比如苛待一下太上皇、迁怒一下大明使臣,或者是把我们给上皇送出的物品和女人全部遣送回来。 不过,应该到下下个月,瓦剌那边的消息才会传回朝廷中来。” (本章完) ------------ 302 合并两京五都督府 增设御外四都护府 朱祁钰叹口气,又继续说道:“还有南方的苗乱,下月月底,或者下下月初,应该就有大消息了。 我总觉得,在平定苗乱这个问题上,迟早会发生一些震惊朝野的事情。 靖远伯王骥、安远侯柳溥、保定伯梁珤,还有副总兵方瑛、兵部侍郎侯琎,掌握着明军主力的这几位重臣,到底会做些什么,我现在也摸不准。 他们有可能会主动向我示好,也很可能会给我个大大的颜色看看。 人心实在太难测,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做何选择。” 林香玉担忧地问道:“若是他们真的给夫君难堪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夷三族呗,以下犯上的毛病,不能惯。我宁可背负暴君之名,也不会任人为所欲为的。 若是让文武百官觉得我软弱可欺,他们早晚会得寸进尺,弄死我们一家人。 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那选择学习曹贼,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林香玉闻言,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让姐妹们过来一起服侍着朱祁钰睡觉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正月二十九。 因为昨天召见了亲信将领,所以与文武大臣的集体朝会推迟了一天。 到了快接近中午,内阁学士、六部尚书、安国公徐亨、曹国公李璇、定国公徐永宁方才在西阁聚齐。 朱祁钰依旧是歪在三楼的软榻上,然后让众人依次落坐。 众人都知道今天要讲五军都督府重新划分的事情,所以对三位国公参加朝会并不意外。 朱祁钰也知道众人急于知道自己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所以也不废话,直接便进入了正题: “首先,北京和南京的五军都督府要合并。以后不再区分北京、南京。只有前、后、左、右、中五个都督府。 但是我还会仿照大汉旧制,增加东、西、南、北四个都护府,与都督府平级。 这样前、后、左、右、中、东、南、西、北,一共九府,都齐全了。” 各都督府、都护府都建到各自辖区去,不再集中于京城。 比如后军都督府,设在宣府,管辖山西、陕西、京畿、山东的全部卫所。主要负责拱卫北京,抵御北边蒙古诸部的侵扰。 尤其是其管辖的整个河套地区,要彻底纳入大明的控制,不允许任何蒙古人侵占。 还有现在的左军都督府,管着辽东都司和山东、浙江,也不知道是谁划分的,这三个地方互不接壤,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以后左军都督府改为管辖河南、湖广、四川。 中军都督府改为管辖南直隶、浙江。 右军都督府管辖云南、贵州、广西。 前军都督府管辖广东、福建、江西。“ 众人闻言,反应各异。 王文、罗通、何宜、黄溥,还有三位国公早已得知此事,只是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并不怎么在意。 剩下的人,则相互张望,小声嘀咕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众人便安静了下来,也没人站出来反对。因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这两京十三省是由五军都督府分管。至于具体怎么分配,好像碍不着大家什么事情。 陈循比较随意地问道:”陛下,那辽东都司归谁管啊?“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回道:”从辽东都司中拆分出一个广宁都司。辽东都护府管辖辽东都司、广宁都司、奴儿干都司。 另外大宁都司改名为奉天都司,下辖营州卫、天策卫、朵颜卫,改由御马监统辖。 御马监原来下属的四卫,并入天策卫。 从此以后,奉天三卫,外加锦衣卫,便是北京的全部上直亲卫。其他二十一支上直亲卫,全部调往南京,与南京的十七个上直卫合并成上直二十四卫。” 这话一出,陈循等人终于坐不住了。 虽然在座的都是朱祁钰的自己人,但是文臣天生就对皇帝掌兵有所抗拒。 尤其是经历过永乐朝的人,更是不愿意大明再出一个‘武皇帝’。 皇帝直管的御马监四卫,最少时几千人,最多时四五万人,这才是真正的天子亲军。 现在朱祁钰这么一改,通过御马监与奉天都司,控制着亲军三卫一共接近十万人,比原来大明皇帝只控制御马监四卫时,直管军队数量增加了两三倍。 不等众人开口,朱祁钰继续说道:“朕打算新建一个神枢营,专门用来针对游牧骑兵。通过改良战车,改进火炮,使战车与火炮相结合,便于快速机动。 再将骑兵、轻重步兵、火器、战车结合到一起,打造一只行动迅速、火力充沛、英勇善战、无往不利的精兵。 以后京畿地区的作战军队,由三营三卫组成。 骁骑营、神机营、神枢营,一共十万人上下,由朝廷供养。 营州卫、天策卫、朵颜卫,一共也是十万人上下,由内帑出钱供养。 朝廷比原来负担几十万京营将士,开销也算大大减小了。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又再次交换了一下意见,便由陈循回道:“陛下,金花银这项收入已经转到了户部,内帑再供应十万大军,吃得消吗?” 朱祁钰知道众人的意思,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内帑也没有别的花钱的地方,所有能省的,我都省去了。 宫殿不修、皇陵不修、庙宇不修,这样一来花不了多少钱。我平日的生活里,也花不到内帑。 或者是你们觉得我不应该拥有天子亲军?” 众人闻言,刚要解释,朱祁钰立即又说道:“我可以将北京的锦衣卫,削减到三万人。 并且承诺锦衣卫只负责侦察敌情、拷问要犯。他们不再负责保卫皇帝,也不会针对文臣进行刺探活动。 在我执政期间,也不会采取过激的行动。 这是我的底线了,你们要是还不接受,那咱们君臣之间就算过不下去了。” 众人又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便由陈循出面回道:“陛下说的哪里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陛下愿意拿出内帑,来供养十万大军,减轻朝廷的负担,此盛德也,臣等如何会反对呢?” 朱祁钰闻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陈循等人之所以没有反对,实在是皇帝掌管着三卫亲军,一共十万人,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如今只不过是用制度正式确立下来而已,如果群臣不依不饶地反对,不仅无济于事,还会让自己丧失前程,甚至是被迫回家抱孩子去,这又是何苦呢。 (本章完) ------------ 303 交易达成定策西洋 君臣和谐重征四方 其实朱祁钰自己也一直都没有完全搞明白,文臣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如果自己一直掌控十万精锐亲军的话,文臣最终会不会像对付武宗朱厚照一样对付自己? 这件事还真不好说。 朱见深那个孝顺儿子朱佑樘,是明朝皇权的分水岭。 朱佑樘之前的皇帝和之后的皇帝,过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朱佑樘把朱见深好不容易从文臣手里抢回来的权力,又加倍地送还了回去。 之后的皇帝若想插手军队,肯定会受到文臣的坚决反击。 朱祁钰的疑问在于,自己现在掌控十万精锐亲军,文臣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全怪这个京城保卫战,导致自己迅速建立起了巨大的威望,以至于大臣们至少明面上是不敢反对皇帝的。 就像眼前一样,自己把北京、南京一共十个都督府合并成了五个,这么大的动作,竟然还是没人反对。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自己还新建了四个督护府,这等于是公开否定宣宗的国策,重新开启了大明的对外扩张,大臣们竟然还是不反对? 朱祁钰越想越挠头,都有些开始想念胡濙、于谦这些宣宗和正统的亲信了。 眼前这帮大臣什么都好,就是全都属于自己新提拔的亲信,一直还不好意思和皇帝吵架。 见场面陷入了尴尬之中,朱祁钰继续说道:“包括甘州、肃州、凉州在内,整个河套走廊划入西域都护府管辖。 西域都护府设置在甘州,与陕西行都司的治所在一起。至于陕西行都司应该改个啥名呢,我还没想好。 要调整的地方太多了,一点一点慢慢来吧。我先把大的方略告诉你们,有意见你们也可以提。” 王文闻言,立即回道:“三朝以来,西北边事废驰。尤其是河套与河西走廊,这两大战略要地,不断被虏寇袭扰。 而上皇过于重视麓川,这十年时间里都在集结大军攻伐西南,以致西北边患日益严重。 如今以后军都督府统管河套守御,以西域都护府经略河西走廊,此正是中兴圣主所当行之盛事也。 臣等愿辅弼圣上,攘定四夷。” 王文直接就替在场的众人把态给表了。剩下的人也就只能跟着高呼天子圣明了。 朱祁钰见还是没人反对,只得摆摆手,继续说道:“我还要在南边建立安南都护府,统辖交趾,及周边的小国。 包括旧港宣慰司,也归安南都护府管辖。” 说完这话,朱祁钰特意去观察众人的表情。 但是几位重臣的反应依旧非常平淡。 一旦收回宣宗送出去的交趾和旧港,下西洋就必然再度重启了。 众人甚至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便由陈循出面回复了朱祁钰:“土木堡之变,与交趾、旧港之弃,一个是丧师辱国、一个是失地辱国,祸事皆由朝中奸相而起。 臣等愿做忠义之臣,辅陛下为中兴圣主。” 朱祁钰闻言都愣住了,好家伙,自己这帮亲信文臣不仅不反对自己,竟然还举一反三了。 陈循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支持皇帝清算宣德、正统两朝的重臣了。 眼前这帮人精中的人精,套路实在是太深了。朱祁钰琢磨半天才明白其中的门道: 陈循真正要表达的意思,是要王直、胡濙、于谦等宣宗、正统的忠臣彻底不要再回到中枢了。 北京的中枢里,只需要景泰皇帝的忠臣就够了。 懂了懂了,交易,又是交易: 以宣宗、正统的忠臣远离庙堂,在场的景泰忠臣稳居高位,不再轻易变动为条件,换取在场的重臣们支持皇帝征讨四方、经略西洋。 而且经略西洋要按说朱祁钰之前承诺的利益分配,内帑与朝廷共同出资,收益全部归属朝廷。 然后朝廷拿到下西洋的收益之后,除了用于补贴国事的开支外,还要继续给百官大涨俸禄。 文官们早就想好了,只要皇帝严格按照承诺办事,那大家就不反对下西洋。若是以后的继任皇帝破坏规矩,到时候再将下西洋废止就是了。 毕竟文官们已经废止过一次了,能废第一次,自然就能再废第二次。 再说朱祁钰才二十三岁,而在场的重臣们都已经五六十了,从理论上大家是活不过朱祁钰的。 所以对大臣们来说,只要保证现任皇帝和下任皇帝的贤明就算够负责任了,至于再以后的皇帝怎么样,那就是下代大臣们操心的事情了。 陈循是最想的开的:我都六十五了,首辅也当上了,作为文臣就算彻底到顶了。再安安稳稳过个五六年,然后致仕回乡、荣归故里,人生就圆满了。 死后皇帝少不了也得给追赠个太师啥的,生前身后全都风光无限。 至于未来的朝局?随意吧! 将来的事情,二十三岁的右春坊大学士都不操心,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操那个闲心干什么。 除了陈循,剩下的江渊、何文渊等人还指望着依靠皇帝的信重往上爬呢,自然没兴趣站出来和皇帝打擂台。 王文、何宜、黄溥则属于皇帝亲信中的亲信,皇帝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伤害不到这几人的利益,自然就更不可能站出来反对皇帝了。 没有办法,现在皇帝说啥也没人反对。人就是贱骨头,以前有重臣唱反调时,朱祁钰恨不能把他们全都送到广西去。现在没有一个反对皇帝的了,朱祁钰又希望冒出两个不怕死的来。 调整了一下情绪,朱祁钰继续向陈循说道:“陈阁老,我记得项文曜在兵部时,很受于尚书看重。 如今南京京营整编,事务繁巨、千头万绪,我打算把项文曜调任南京兵部左侍郎,辅助于尚书整顿京营。 还有于尚书的女婿,好像叫朱骥吧,是锦衣卫的千户,我想把他也调往南京。一来可以让于尚书阖家团聚,无后顾之忧。二来,改革阻力重重,朱骥也可以保障于尚书的安全。 你们以为如何?” 陈循等人闻言,立即高呼天子圣明。 君臣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利益高度一致,都希望于谦及其亲信彻底离开北京。 陈循等人也不相信朱祁钰真的有能力、有动力去把南京那个烂摊子搞好,所以无论南京那边搞些什么东西,都随意吧,只要不在北京折腾就行。 这小朝会开的实在没有意思了,朱祁钰最后问道:“今年上半年,朝廷还有什么大事需要料理吗?” 朱祁钰自己也好奇,除了平定苗乱和剿灭瓦剌,朝廷还有什么重大事项要办。 (本章完) ------------ 304 君臣探讨宗藩问题 皇帝放权乡试筹备 陈循闻言试探性地问道:“按理说,陛下登基的第一年,应该从全天下广选妃嫔,充实后宫。” 朱祁钰连连摆手:“这个就免了,劳民伤财,折腾百姓,纯属没事找事。我现在十五名宠妃完全够了。” 陈循继续问道:“那按理说,皇陵也应该开始建设了。” 朱祁钰继续拒绝:“快算了吧。建一个皇陵,少说也要三四百万两银子。而且又要从湖广、贵州的深山中采伐大木,不远万里运来天寿山,用于建造皇陵。 湖广、贵州的百姓本来就已经活不下了,正四处闹民变呢,我还去折腾人家,是嫌大明还不够乱吗?” 陈循反问道:“那陛下也正在此地修建新齐王府,您这个王府不需要采伐大木吗?” 朱祁钰笑道:“不需要,我讨厌木头。外墙用青砖,宫室用汉白玉。至于烧砖和开采汉白玉,并没有多大危险。 我会召募民壮,多付工钱,绝不会让百姓吃亏的。” 陈循闻言,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又继续说道:“宝钞已被废除,俸禄需要实发。但是藩王宗室的人实在太多了,真要是按照定额发放,户部实在是有些抗不住。” 陈循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皇帝,包括何宜、黄溥、徐亨、李璇在内,甚至连年纪极小的定国公徐永宁,都一脸期待地看着皇帝。 大家都很好奇皇帝会怎么应对藩王的问题。 别说这些经验丰富的老臣,就连徐永宁都知道,如果任由宗室数量膨胀下去,朝廷早晚是要有大麻烦的。 朱祁钰连连点头,陈循这话算是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宗室必须得改革,而且是大改特改,彻底推翻太祖建立的宗藩制度。 但是说着容易。自己本来的继位正统性都还没有搞定,帝系转移更是难之又难。如果再冒然开启宗藩改革,那就等着瞧吧,绝对没有一天安稳日子可过。 所以说,也不怪建文削藩削得那样急切。旁人说风凉话时倒是挺容易,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张嘴就是藩王可以慢慢削。 实际上真要是做起来的时候,怎么慢慢削? 想到这里,朱祁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去年的时候,给宗室实发了多少俸禄,以后增加两成发放。 比如有一个郡王,他的额定俸禄是一千石,朝廷往年实发了三百石,剩下的七百石用宝钞折抵。 朝廷以后就给他三百六十石禄米,宝钞就不要再发了。 就相当于用六十石实打实的禄米,置换了他原来七百石禄米对应的宝钞。 考虑到大明宝钞就跟废纸差不多,这些宗室实际上也没怎么吃亏。 至于说让朝廷实发一千石,这个真的做不到。让他们自己去消化理解吧。 等时机成熟之后,我会对宗藩制度进行彻底的改革,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就这样先凑合过吧。” 众人闻言,都连连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既能暂时不伤害宗室的利益,也不至于把户部的银钱全部拿来给宗藩发俸。 又解决了一个问题,陈循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继续说道:“上半年,朝廷还能称得上大事的,也就是乡试了。” 朱祁钰挥挥手,止住了陈循:“乡试这事,你们内阁和六部自己回去商量吧,然后拿个章程出来,报给我看看。 我累了,我要回家睡觉,今天就到这里吧。 下个月你们不用来了,都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从土木堡之变,到现在都快半年了,我一口气都没喘,实在太累了。 既然朝廷也没什么大事要办了,那我歇一个月吧。” 众人对皇帝的无奈,也非常理解。本来过年时可以好好休息的,结果不是这里着火,就是那里着火,皇帝这年过的,遭罪遭大了。 再者,说实话,皇帝放权、大臣干活,这种君臣相处的方式,大受满朝文武欢迎。 而且到目前为止,东厂和锦衣卫还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要监控朝臣的意思来。 朱祁钰心中早就做了决断:学文景之治,把整顿吏治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下一任皇帝去做。 不能学隋炀帝,短短时间,四面出击,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 对于朱祁钰来说,光是改革宗室、整顿卫所,就要了亲命了。再加上还要进行嫡庶正统之争,时刻防备上皇派的反扑。 还要收复国土,重启下西洋,并在应对未来的海洋时代上,给后人奠定根基。 再加上一堆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改革事项,朱祁钰只觉得自己的头一直嗡嗡作响。 实在是心烦,朱祁钰赶紧把文臣们都劝退了。只剩何宜留守,与几位中书舍人处理文书房送来的奏本。 安国公徐亨、曹国公李璇、定国公徐永宁依旧留在阁楼上,陪着朱祁钰一边品茶,一边观赏窗外的湖光山色。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朱祁钰开口问道:“你们还有事情吧,莫是没事咱们也散了吧。” 徐永宁率先回道:“陛下,臣想去守卫边疆,不想闷在京城里了。” 朱祁钰笑道:“伱就是太年轻啊,不知道生活安逸的好处。但是呢,趁着年纪小,出去多走走、多看看,也确实能开阔眼界。 宣府那个地方,被宣宗和三杨的人祸乱多年,奸佞一时也除不干净,太危险了,所以不能让你去宣府。 南方也不能去,那边更危险。 要不你代我去巡视辽东吧,包括朵颜三卫的活动范围,你都去看一看。 还有大宁、广宁两地,在战略上都极为重要。我要新建两座坚城,用来抵御外患。 尤其是广宁城,后世一个玩不好,这就是断送我大明江山的地方。 再者,土木堡之变,太上皇丧师辱国,以至于各属国外藩都生出了轻视大明之心。 所以你要是愿意,也可以顺道去朝鲜转转。正好我也要派亲信去趟朝鲜。你们可以一起去,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徐永宁听完有些不解,一个广宁城,怎么会成为断送大明江山的地方? 要是换成别人,未必敢跟朱祁钰刨根问底。 但是徐永宁仗着自己这位皇帝表兄的宠爱,直接就问了出来。 朱祁钰也愿意多提点提点自己这位前途无量的亲信国公,于是便反问道:“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先说说,你觉得蒙元还能重新崛起吗?” (本章完) ------------ 305 左手文治右手武功 多名重臣出镇地方 蒙元会不会再度崛起? 这个问题,涉及的战略格局很大,久经沙场的徐亨都未必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朱祁钰拿这个问题去难为才十二岁的徐永宁,着实有点过份了。 徐永宁思虑了片刻,很实在地承认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朱祁钰笑道:“你试着分析分析吧,随便讲,不用怕说错。咱们自己关起门来闲聊,讲的不对也没人笑话你。” 徐永宁点点头:“如今蒙元之中,分成了三大势力,也先、阿剌、脱脱不花。在蒙元的左右两翼,分别是女真和东察合台。 陛下当国期间,这几个势力必然无法整合,只能被陛下操控着相互攻伐。 但是陛下之后呢,过个五十年,一百年,也保不齐会出现庸主。 而大明一旦国力衰败,不排除蒙元会再次出现一个成吉思汗式的人物,重新统一蒙古诸部。” 朱祁钰点点头,又看向李璇。 李璇也点点头:“臣也是这样认为的,大汉早就证明了,不论国力多么强大,都很难根除草原游牧部族。 草原上这些部族,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就像现在的也先一样,他逃到了帖良古惕,明军要想追过去歼灭也先,实在难度太大了。而且明军若真的不远千里,发起进攻,侧翼也会暴露给东察合台汗国和帖木儿帝国。 若是也先联合这两国,给明军来个三路夹击,全军覆没也只在顷刻之间。 所以蒙元实在是太难缠了,臣以为若是有天时、地利、人和同时具备,蒙元完全有可能再度崛起。” 说到东察合台汗国和帖木儿帝国,朱祁钰突然偏离了话题:“怀义,我记得你祖父好像是第一任甘肃总兵官吧?” 李璇回道:“是啊,洪武二十七年,祖父被任命为平羌将军、充总兵官,镇守甘肃。” “嗯,那伱有没有兴趣出任西域都护,兼任甘肃总兵官,进驻甘州,替我去经营西域? 这个问题你先想好了再回答,西域都护的责任可是十分重大。不仅要巩固甘肃防线,彻底消除蒙古诸部对河西走廊的威胁,还要负责替朕扫灭东察合台汗国。” 朱祁钰这样安排,基于两点考虑:一是第一任甘肃总兵官是李景隆,如今让他的孙子去接任甘肃总兵官,也算一段佳话。 而且甘州、肃州、凉州的边军悍勇而精锐,甘肃总兵这个位置上,必须是自己的嫡系。 二来,自己执政期间,必须要有灭国之功,才不枉当了一场天下至尊。 朱祁钰对着地图找了半天,朝鲜是忠诚藩属国,肯定不能去灭朝鲜,不然就闹出天大笑话了,以后哪个藩属国还敢真心实意地跟着大明。 灭女真也不行,女真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算‘国’。 再就只能灭交趾了。但是交趾也不算国,至少在朱祁钰这里,绝对不会承认交趾是国的。 所以找来找去,就只有占据着新疆的东察合台汗国,比较符合朱祁钰的要求。 虽然东察合台汗国也是大明的藩属国,但是朱祁钰坚信总会等来出兵的借口的。 反正朱祁钰执政期间肯定要灭个国,把文治武功都拼凑完整。 李璇也明白,甘肃虽然偏远,但皇帝给的是个好差使,当即便做了一番坚定诚恳的表态。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我就不和你讨论具体的方略了,你先去甘肃守个三五年,多听多看,不必着急对外用兵。 等亲信都培养好了,对方方面面也都熟悉了,再回京述职,到时候咱们再讨论。 正好这三五年间,京城是非多,你们这些年轻人最好就是出去专心打仗,不要卷进政斗的漩涡里。” 李璇闻言,赶紧谢恩,这样细心替手下亲信考虑的领导着实难找。 朱祁钰又聊回了正题:“蒙古这个地方,已经不可能再度崛起了。倒是女真部,反而有机会异军突起。 就是宣宗皇帝放弃的奴儿干都司,一个所有人都看不上的地方,包含野人女真、海西女真、建州女真,这帮人一旦成势,会很麻烦。” 李璇和徐永宁还算是很谦虚受教的,虽然对朱祁钰的观点一时难以接受,但也没有立即质疑。 徐永宁来了兴趣,满心期待着赶紧去巡视辽东。 朱祁钰伸个懒腰:“大家散了吧,今天,我实在有点累了,改天再和你们细说吧。” 三位国公起身告退,朱祁钰回了家中睡觉。 第二天,正月三十。 这是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朱祁钰早早起来,开始接见外派的文臣武将,给众人一一送别。 朱祁钰先见了徐有贞,如今天气转暖,徐有贞也该离京了,治理黄河水患,顺道巡按山东。 朱祁钰又耐着性子,听徐有贞讲了一大堆专业的治河问题。听完之后,朱祁钰只觉得头昏脑涨,却还强打精神,继续问道:“徐爱卿,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徐有贞回道:“臣需要调动备倭兵、山东地方卫所兵的权限。”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我会给下旨给山东都司的。只要是山东都司辖管的卫所兵,你就随便调吧。” 徐有贞谢过皇帝之后,又掏出来一份名单递了过来:“陛下,这是臣务色的有治河才能,并愿意为了治理水患吃苦耐劳的官吏、工匠。 上面列出了适合他们的职务,请陛下酌情允准。” “准了。” 朱祁钰接过这份名单,看也没看,便递给了何宜。 徐有贞想借治河,为朝廷选拔人才的同时,顺便培植一些亲信,这也是人之常情。 治河很苦的,而且从太祖开始,到崇祯结束,历代大明皇帝对治理水患,兴修水利,兴致缺缺,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皇帝对此感兴趣。 皇帝都不重视,自然也没什么人才愿意投身于治河事业。 导致的结果,就是治河人才极为稀缺。 而徐有贞在治河方面,就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而且朱祁钰与大明的其他皇帝不同,将治理水患,兴修水利,视为自己最重要的文治政绩之一。 如此一来,徐有贞就成了朱祁钰的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全程都得哄着。 历史上的朱祁钰拿石亨当宝贝疙瘩,对徐有贞弃若敝履;现在的朱祁钰是拿徐有贞当宝贝疙瘩,对石亨弃若敝履,又完全反了过来。 (本章完) ------------ 306 皇帝务农躬耕东坡 上皇遭变放牧瓦剌 在送走了徐有贞之后,朱祁钰又相继接见了范广、许英等武将、勋贵,和每个人都耐心地做了一番交流。 直到天黑,朱祁钰才接见完所有文臣武将。 虽然已经是头昏脑涨,但好在接下来朝廷太平无事,可以歇上一个月,放心地在家里种菜了。 草长莺飞的二月天,一晃而过。 到了三月十日,朝廷依旧无事。 内阁学士、六部尚书各司其职,把自己衙门都管理的井井有条。 朱祁钰这一个月活的实在是有点过于滋润。自己啥也不用操心,工部就在那里加班加点地铸钱。 北京外城已经开工,工部铸制的第一批景泰通宝也开始向京城百姓发放。 而朱祁钰这位荒唐皇帝,则化身为‘朱东坡’,在玉泉山的东坡之下,平整出了十亩良田。 良田北侧,紧挨着一块和良田面积差不多的碧湖。 良田往南,是新建的一处居所:雪堂。 苏轼在自己东坡所建居室叫雪堂,朱祁钰原封不动地把名字照搬了过来。 雪堂南侧,紧挨着又是一片碧湖。 朱祁钰和宠妃们对自家这块良田十分满意,南北是两片差不多大的碧湖,西面是玉泉山。 往东望去,则是秀丽如画的万寿山和昆明湖。 住在这样的地方,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今日天气晴好,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在自己的良田上,干着蹩脚的农活。 由于没种过地,又不能让外人进入玉泉山,朱祁钰只能选择瞎干。 林香玉等宠妃,则拿着何宜从文渊阁翻找来的农学书籍,一边阅读,一边在旁边给朱祁钰指指点点。 与普通的农民不同,朱祁钰干一会活儿,便有四五名宠妃围过来,擦汗的擦汗,喂水的喂水。 林香玉在一旁笑道:“夫君,您天天干农活,这起居注可怎么写呢?历朝历代的皇帝中,会天天不上朝,光在这里侍弄地的,您是独一份了。” 朱祁钰满不在乎地回道:“不是还有一心治圃的玄德公吗?” “刘皇叔是为了欺骗曹贼,您是为了骗谁?” 朱祁钰苦笑道:“我是为了欺骗满朝文武啊。算算时间,北边的瓦剌和南边的苗疆,应该都已经出事了。 再过个十天八天的,消息应该就会传回来了。 万一真有人干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可不能让朝野上下认为是我指使的。 我最近一直都在地里种菜,连个大臣都没接见过。出了事情,没法算在我头上。”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大事,能让夫君这么严肃?” “嗯,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真的没有指使过瓦剌和苗疆的这帮人。我只是预感要有大事发生。” “好吧,您再吃块点心,然后继续干活吧。” …… 就在朱祁钰自降身份,主动务农的同时,朱祁镇却是被动地降为了牧民。 因为经过长途跋涉,纳哈出终于带着也先的正妻和长子,回到了也先的驻地。 同时也带回了贞才人、敬才人死于紫禁城大火的消息。 别的事情,也先和伯颜帖木儿都能接受。 哪怕朱祁钰停了二人的朝贡权,又让阿剌和脱脱不花追得两人满世界乱蹿,也先和伯颜帖木儿都始终为朱祁镇保留着最后的体面。 但是也先的妹妹,和伯颜帖木儿的女儿被烧死,让两人心态彻底崩坏了。 至于朱祁钰提出的两命换两命的说法,也就只有纳哈出会接受。 为此,也先狠狠地拿马鞭抽了纳哈出一顿。 之前瓦剌和大明斗得再怎么凶狠,双方首脑的重要亲人都并没有损伤。至于被朱祁钰亲自刺死的瓦剌三郡王,本来就不受也先待见,也先巴不得他们早点死。 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连一向亲近大明的伯颜帖木儿都受不了了。 再加上也先残部被围追堵截、严密封锁,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绝境了。 没有了希望,人就很容易破罐子破摔了。 愤怒的也先,命人将李贤和李实两位大明使臣召入帐中。然后纳哈出便将自己在北京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对李贤、李实讲述了一遍。 李贤、李实是愣了又愣、惊了又惊: 原在郕王被毒杀、奉天三大殿被烧毁之后,又发生了慈宁宫、乾清宫大火,皇帝和太后、太上皇后先后下了罪己诏。 贞才人、敬才人更是被烧死在了大火之中。 这京城可是着实够热闹的。 不等二人完全反应过来,也先便怒容满面地问道:“你们说说,我该如何为我妹妹讨还公道?” 李贤与李实闻言,面面相觑。这让人怎么说啊,谁知道皇帝和太后在京城玩的这么大啊,紫禁城一共就那么些宫殿,短短半个月时间,就给点了一大半。真让人心疼啊,重建这些宫殿得花多少银子啊。 也先做梦也想不到,李贤、李实两人的关注点,在重修紫禁城消耗国力、折腾百姓上。 对于两位才人之死,两人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先不服能怎样,有本事再率大军去进攻北京啊。 当然,这话不能直接说出来。 也先见两人久久不管,便自己将想法说了出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使团回京去吧,不过,要将你们带来的东西、奴婢,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啊?” 听到这话,李贤和李实才着急了。听也先的意思,使团给太上皇带来的辇车、毡帐、侍妾、婢女等等全部都要带回去? 这不是要命吗? 先不说回京之后,皇帝会不会给使团定个失职之罪。 就说太上皇,会不会因此恨上这些使臣?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好容易盼来的物资,才用了两个月,就又被使团原封不动地给带回去了? 这不是给了人希望,转眼又将其夺走吗,这也过于残忍了吧。 李贤、李实刚要出言反驳,也先直接挥挥手,便起身离开了。 然后也先的亲卫们便过来推搡着李贤、李实,往太上皇的毡帐中走去。 此时朱祁镇正在毡帐之中,与几位侍妾亨乐。 见李贤和李实不经通报,直愣愣地闯进来,朱祁镇顿时心生愠怒,对二人呵斥道: “伱们都是进士出身,怎么连礼仪都不懂了。不经通传,直接闯入朕的毡帐,你们知道该当何罪吗?” 李贤、李实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没办法啊,不是李贤与李实不知礼数,而是两人都是被也先的亲卫押着,硬推搡进来的。 (本章完) ------------ 307 也先报复优待尽撤 上皇求生拟旨议和 李贤非常委婉地告知朱祁镇:“陛下,正月十五日,宫中发生大火,慈宁宫、乾清宫等多处宫殿被烧毁。 皇帝和皇太后已经先后下了罪己诏。 还有贞才人、敬才人在火灾中不幸遇难,如今也先太师暴怒,要将使团给陛下带来的物资和奴婢全部撤走。”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朱祁镇一时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半晌之后,朱祁镇才迷惑不解地问道:“不是说奉天三大殿被烧没了吗?这才过去几天,慈宁宫、乾清宫也烧没了?” 李贤给出了更详细的说法:“启禀陛下,这次慈宁宫、乾清宫、咸安宫、仁寿宫、养心殿、永寿宫、翊坤宫,全部被烧成了白地。” 朱祁镇倒吸一口凉气:“合着一个正月没过完,紫禁城被烧掉了一大半?那皇帝以后住哪里啊?太后、皇后和我的嫔妃以后住哪里? 没着火的宫殿就剩了那么几个,我们两家人如果住得开?总不能让我的嫔妃和我的弟弟混住在后宫吧?” 李贤苦笑道:“陛下多虑了,皇帝根本就没有兴趣入住紫禁城。在慈宁宫、乾清宫大火之前,皇帝就已经阖家搬往西郊玉泉山居住了。” 朱祁镇闻言又愣了半晌,李贤这话明显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自己的弟弟竟然真跑去了玉泉山,这世上还有不愿意住紫禁城的皇帝? 放着金碧辉煌、巍峨壮丽的皇城不住,跑去山上住别业?弟弟真把他自己当成王维了? 朱祁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自己的嫔妃不用和弟弟一家共住紫禁城了,于是继续问道:“三位皇子没事吧?” 李实抢先回道:“陛下的三位皇子都安好无恙,只有皇帝唯一的儿子遭遇不幸。如今皇家的下一代,只有陛下的皇子了。” 朱祁镇一听这话,顿时又来了精神,至少到目前为止,下一代皇帝的人选,只有自己的儿子。 只要弟弟以后生不出儿子来,那皇位最终必然得还给自己一脉。 若是过个几年弟弟就‘不幸’驾崩,那自己至少也是实权太上皇。 想到这里,朱祁镇一脸热切地望向李实:“如今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是谁?” 李实如何能不知道眼前的太上皇在想什么,自己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让太上皇对皇帝抱有歉意,写份手书交给使团带回去,好生警告一下上皇派,让他们以后安分一点。 李实本心,可真没想过要怂恿上皇派给皇帝下绝育药,只能正色回道:“皇帝身边并没有总管太监。 除了皇帝自己和十五名宠妃,任何人不得进入玉泉山。 皇帝过得,完全就是隐居山林的道士生活,菜是自己种,饭是自己做,恬淡娴静的很。 玉泉山水土极佳,风景绝美,皇帝整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不仅自己身心康泰,恐怕用不了几年,便会开枝散叶,多子多女。” 朱祁镇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便又恢复了理智:也是啊,自己的弟弟实在是太精明了。 靠皇帝的贴身宫女、太监下绝育药,肯定是不行了。因为压根就没有宫女、太监能近身服侍皇帝,想收买都没的收买。 如果非要下药,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收买皇帝的十五个宠妃。 虽然只要成功收买一个,就有机会下毒了。 但最关键的问题是,你拿个二三十万两银子过去,人家看都不会看一眼。 朱祁镇已经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弟弟的凶狠了:为了自身安全,弟弟可是真敢咬着牙下血本。 每个宠妃一年的常例就要三万两,还不算朱祁钰心情好时额外的赏赐。 只要跟着朱祁钰三十年,每个宠妃少说都能得到一百万两的花费。真有人会傻到被区区二三十万两银子收买,然后毁了一辈子的饭碗? 这还单单只算了银钱上的收益,宠妃们只要生了儿子就是亲王,生了女儿就是公主。若是生两三个亲王出来,这收益是多少,根本就没法计算,只能说是一本万利。 另外身份地位也是价值啊。 这些宠妃的地位,在大明的所有女人中,至少要排进前三十吧。 那可是前三十啊,大明的女人至于有几千万吧。光这个皇妃的地位,就完全不是三十万两银子能衡量的。 朱祁镇自己都想明白了,拿钱收买皇帝宠妃根本就不现实。而且皇太后、皇后的家当全部被烧没了,又被皇帝限制了行动自由。内帑也控制在了皇帝自己手中。 就算皇帝的宠妃们接受收买,自己也拿不出钱来啊。 李实看着朱祁镇阴晴不定的脸色,就知道这位太上皇的关注点已经出现了完全的偏差。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也先要彻底撕破脸了,太上皇竟然还有心情在那里关心皇权争夺。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在帐外听君臣三人唠叨了半天的纳哈出,已经耗尽了耐性,从外面走了进来,开口呵斥道:“你们也该说完了吧,请太上皇移步吧。” “移步?” 朱祁镇有些不解。 纳哈出解释道:“我们已经给太上皇准备了新的毡帐,还拨了牛羊马匹给您。大明已经不给我们活路了,没办法,以后您就自己动手养活自己吧。 再说,这一冬天,我们部族缺衣少食,已经饿死冻死了不少人。 您却在这里美人环绕、锦衣玉食,笑看大明将我们赶尽杀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我们非常想尊敬您这位大明太上皇帝,但是我们真的是忍不下去了。 如果您肯拟道圣旨,命令北京那位皇帝彻底停止对我们的围追堵截,并且恢复我们的朝贡权,那我们可以继续好吃好喝养着您。 否则,我们就只有对不起您了。毕竟我们都活不下去了,您的大明是不是天朝上国,跟我们还有什么关系啊。” 说罢,纳哈出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祁镇还要讨价还价,纳哈出用眼神示意亲卫。 亲卫们会意,就要上来强行把朱祁镇推出帐外。 真可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朱祁镇连忙服软:“慢着,慢着,我写,我先写了圣旨再说。” 李贤、李实在一旁又气、又愧、又心酸。但是也没有阻拦,太上皇愿意写就写吧,反正皇帝肯定不会接受的。 (本章完) ------------ 308 苗人悍勇前仆后继 明军惨胜战殁十万 就这样,朱祁镇亲手书写了一道圣旨,要求皇帝和朝廷遣使议和,恢复也先的朝贡权,并勒令阿剌和脱脱不花停止对也先的攻击。 这下好了,前有天子叩关叫门,后有上皇强求议和。 由于朱祁镇手上没有印信,这封所谓的‘圣旨’也没有用印,就这样交给了纳哈出。 纳哈出看过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又将‘圣旨’递给了李贤。 李贤、李实心中五味杂陈,屈辱啊,太屈辱了。明明把仗打赢了,怎么还得大明主动跟也先议和,搞得好像大明才是战败一方似的。 不等君臣三人再作沟通,纳哈出便命亲卫将朱祁镇请到了新的毡帐之中。 这新毡帐普普通通,破破烂烂,与朱祁镇之前的毡帐有天壤之别。 里面只是在地上铺了几张羊皮,就算是一张简陋的床铺了。 李贤、李实看到这情此景,眼泪都掉下来了。 朱祁镇更是一脸的灰败,却也无可奈何。 纳哈出将朱祁镇单独一个人晾在毡帐中,便催着李贤、李实带着使团和物资,立即离开。 两个时辰后,使团开拔,返回京城。 朱祁镇呆住在帐中,这两个月就像做梦一样,到头来又是一场空。婢女、侍妾、毡帐、辇车,又一次全部失去了。 …… 三月十二日,天气晴好。 懒洋洋地睡到快中午,朱祁钰才起了床。推开门,前行二三十步,便到了湖边。 今天朱祁钰的计划是钓鱼,然后和宠妃们一起烤鱼吃。 就是如此的简单,这清静闲逸的生活,想想都美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朱祁钰刚把鱼线绑好,小丫环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禀报:“陛下,何学士请您立即出去议事呢。” 说完小丫环又强调了一下:“何学士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没奈何,朱祁钰重重地叹了口气,将鱼杆递给一旁的宠妃,便跟着小丫环来到了西阁。 来到三楼刚一坐好,何宜便立即将八百里加急军报递了过来。 朱祁钰没看就知道肯定没有好事,现在朝廷在外一共有两支大军,其中宁阳侯大军的战事已经接近了尾声,犯不着再发什么加急军报。 所以出事的,肯定是靖远伯大军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军报,扫了一眼之后,朱祁钰险些被吓个倒仰:这不是景泰版的‘萨尔浒之战’吗? 王骥将大军分成了三路,他自己带着主力大军刚到桂林,安远侯柳溥和武清侯石亨的两路大军竟然连续遇袭,被苗人逐个击破了。 南路全军覆灭,柳溥死于乱军;北路的原宣府军遇袭大溃,没命地向后奔逃,直接冲垮了石亨的五军营主力。 擅长山地作战的苗人,占据了有利地形,拼死冲杀。 由于地形复杂,山势险阻,刘永诚和孙镗无法及时率军救援。 最终只有石亨、石彪率数百亲兵,保护着杨善、金英、兴安等文官和监军太监,冲出了重围。 经此一役,明军阵亡十万。 苗人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即使占据地利,又有突袭的优势,但苗人的死伤甚至大大超过了明军。 根据王骥的说法,苗人光战死人数,就在十二万人以上,受伤、残废者,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这场仗,明军虽然中伏,但依然可算惨胜。 朱祁钰摇头苦笑,这惨胜有什么用呢。明军打仗,动不动就是遇袭中伏,然后五到十万人全军覆灭。北征蒙元时是这样,南讨交趾时也是这样。 真是邪性了,朱祁钰现在都开始怀疑明军的战法有问题了,动不动就中伏遇袭,而且一而再地发生,从来不长教训,从来不改。 朱祁钰继续往后面看,后面还有更吓人的:苗人战胜之后,大受鼓舞,声威大震。 各部苗人纷纷响应,趁明军溃散之机,冲入了湖广的平原腹地。 而明军分兵三路,同时向贵阳进发,导致湖广兵力空虚,被苗人长趋直入,无人可挡。 朱祁钰将军报翻来覆去,又细看了几遍,方才看向何宜:“这个,你说这,哎呀……哎!” 何宜劝慰道:“陛下且请宽心,苗人损失同样惨重,臣以为其已是强弩之末。 而靖远伯的主力大军不仅并未有丝毫损伤,而且还留了五万新军驻防襄阳。 陛下只需调黔国公平定贵州,然后再配合靖远伯的十五万大军,从贵阳、桂林、襄阳三个方向,共同相湖广围剿,很快便可大功告成。 而且这次大战,苗人如此激进,反而给了我们彻底平定苗乱的机会。比用数十年时间,没完没了地搞拉锯战要强的多。” 朱祁钰点点头,对,自己还有一手牌没有用,那就是世镇云南的黔国公沐斌。 而苗人虽然悍勇,但终究兵力有限,武器落后。 若是苗人躲进深山老林里,自己真拿他们没有太多办法。 但如今他们杀入了平原,那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吗。 何宜又补充道:“苗人也不傻,他们之所以攻入平原地区,应该是得到了湖广明军守备空虚的消息。 所以我们双方就是在抢时间,苗人想到抢到足够的物资和兵器,然后迅速撤回到深山之中。 我们则是要调集大军,将其围剿于平原之上。 兵贵神速,现在就看哪一方的行动更快了。” 朱祁钰点点头,突然又反应了过来:“也就是说,明军的情报,又被人泄露给了敌军?” 何宜苦笑道:“这恐怕是老毛病了。” “哎,愁死个人。照这样弄,以后咱们收复交趾时,估计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两人正聊着,陈循、王文等内阁学士、六部尚书也急勿勿地赶了过来。 朱祁钰看着众人,也非常的不好意思。 景泰元年,也真够不平静的。 正月里,紫禁城被烧去了大半。 二月里,一场不知道算是惨败还是惨胜的战事,又损失了十万明军。 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怪事呢。 朱祁钰对众人苦笑道:“要不,我再下个罪己诏吧。” 陈循闻言回道:“这事怎么能怪陛下呢,明明是前线的统帅失职。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赶紧重新部署军队,彻底围剿进入湖广的苗人吧。” 朱祁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王骥的军报中,只说要主力回师,向湖广进剿。也没有讲具体的部署。 大家都说说,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本章完) ------------ 309 皇帝降旨惩处败军 何宜预言天马行空 到目前为止,景泰朝的重臣们还算比较团结,朱祁钰一问如何进行军事部署,众人便将首先发言的机会交给了罗通。 罗通久历战阵、经验丰富。这次的苗疆战事,其中的套路和门道,罗通都经过、见过,所以打老远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尤其罗通可是亲身经历过宣宗失交趾的,当时明军遇袭、明军中伏、主将相继离奇死亡,然后全军覆灭、局面彻底崩溃。 这次的战事,也是差不多的路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交趾之失,宣宗还觉得挺美呢,终于被迫甩掉了交趾这个大累赘。三杨也跟着在那里歌功颂德,宣宗摇身一变,反而还成了体恤百姓、罢兵言和的明君了。 但眼前的景泰皇帝对西南战事是怎么想的,罗通还有些吃不准。 于是罗通选择了非常保守的策略来回答皇帝:“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应命石亨、孙镗、刘永诚率残部迅速退回到湖广,驻防长沙、岳阳一线。 再命黔国公率军北上,先解决贵阳附近的苗军,然后进入湖广,与靖远伯大军分三路围剿叛军。”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罗通没有顺势对王骥落井下石,倒着实有几分气度。正统初年,罗通就已经升到了兵部郎中,后来便是被王骥上书弹劾,然后下狱,贬为广西容山闸官。 想到这里,朱祁钰继续问道:“总要有人为此负责啊,罗爱卿说该如何处置才好?” 这个问题,在来的路上,罗通就已经想好了,当即便开口回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武清侯石亨、参赞军务杨善、监军太监金英、兴安、陈详,治军不力,当有所惩处。” 朱祁钰点点头:“武清侯治军不力,着内阁下旨申斥,并罚俸一年。参赞军务杨善,由右副都御史降为右佥都御史,罚俸一年。 监军太监金英免去司礼监掌印一职,降为司礼监秉笔。兴安免去东厂提督一职。陈详罚俸一年。 剩下的人不予处置,下旨给王骥,让他不要有顾虑,只管便宜行事,相机而动。出了什么问题,我一人承担责任。” 众人领了旨意,罗通又补充道:“陛下,如今南直隶与河南方向,兵力十分空虚,微臣以为还是尽快派京城的上直亲卫南下,进驻南阳、安庆、凤阳一带。 等战事结束,这些军队再到南京进行整编不迟。” 朱祁钰点点头,这个提议不错,借此机会,赶紧将北京的上直亲卫彻底出清。于是补充道:“同时再组织三万锦衣卫南下,与其他上直亲卫一起去防备苗乱。 待战事结束,这三万锦衣卫并入南京锦衣卫。” 这样一来,既可以减少北京的军队人数,降低漕运的压力,配合徐有贞对黄河、运河的治理。 又可以把忠于上皇的军队,再调走一大批。 这次调动过后,顺天府范围内,就还有六七万锦衣卫,外加几支陵卫,是需要朱祁钰继续处理的了。 在场的重臣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大部分人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裁减北京的军队。 从大部人的视角来看,明军是不可能公然造反的。 这事只有朱祁钰自己心里明白,嘉靖同样是以藩王身份入继大统,一进北京便清洗掉锦衣卫、内廷一共十几万人,然后换上了从王府带来的亲信。 这个大清洗说没用也没用,说有用也有用。 没用的地方在于,嘉靖依旧被大火烧得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乱蹿,依旧无缘无故被宫女勒住了脖子。 有用的地方在于,嘉靖确实当了四十多年皇帝,气运也好,命硬也好,反正是大明皇帝中最像寿终正寝的。 所以既然知晓后人的成功经验,多学学嘉靖,总是没有错的。 做人最怕的就是自以为聪明,非要玩个另辟蹊径。 就像朱祁镇那样,明明只要再忍一年,南方就能平定。然后等王骥、陈懋率二十万明军主力返回北方,还不是想怎么摆弄也先,就可以怎么摆弄也先。到时候南方、北方全部平定,妥妥的中兴圣主。 可惜,朱祁镇非要玩个花活儿,结果还是玩脱了手,最终失去了一切,落得个只能有草原上放羊逮兔子的下场。 朱祁钰替自己的好大兄唏嘘了一番,然后便让众人散了。 送走众人,又喝了两杯茶,朱祁钰便起身要走。 这时候何宜突然面露犹豫地唤住了皇帝。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行义,这么犹犹豫豫的做什么。如今就剩咱们俩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 何宜弱弱地回道:“陛下,我有一个担忧,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啊,尽管说,说错了我又不会怪你。” 何宜闻言,便壮着胆子说道:“陛下,军报上讲苗民组成的乱军冲入了湖广的平原地带。 但实际上严重到什么程度,咱们在京城不是很了解。 他们是围住城池进攻?还是四处流窜烧杀抢掠?我们也不清楚。 最重要的是,之前离京的藩王们,如果途经湖广的动乱地区,会不会出些什么变故?” 朱祁钰闻言,着实愣了半晌,方才回道:“最南边的藩王都没有进京,能途经湖广的,也就长沙的襄王了。 不会这么巧吧?襄王是一月底离京的,按照路程计算,二月底或者三月初,就应该回到长沙了。 真要出了什么事情,现在应该已经有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京城了。” 何宜摇摇头:“从北京到长沙有三千里,如果三十天回到长沙,需要日行百里,这个速度还算是比较合理。 但是陛下也知道,藩王在自己封地上,是不可以随便出城的。 所以这次襄王回长沙,您也没规定他必须什么时候到家。好容易出来一次,机会难得,臣想绝大部分人,都会在路上游山玩水一番,并不会急着赶路。 而襄王又肯定不会走凤阳、南京方向,因为一个亲王从北直隶跑去南直隶,比较容易引人猜忌。 襄王大概是转道洛阳南下,经南阳、襄阳、岳阳回长沙。 而襄阳、岳阳之间,正是苗人袭扰最严重的地方,怕就怕襄王一家恰巧就走到了那片区域,正好撞上了乱军。” (本章完) ------------ 310 何宜坚信襄王遇险 皇帝淡定回务正业 朱祁钰闻言,诧异地看了何宜一眼,然后苦笑道:“洛阳、南阳、襄阳、岳阳,怎么这么多阳呢。 哪里就这么巧了,襄王正好走到襄阳和岳阳之间,就能撞上乱军。 你不会想说襄王和襄阳都带个襄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就像三国的庞统一样,号为‘凤雏’,结果葬身于落凤坡。” 何宜见皇帝不拿自己的话当正经事听,还是继续坚持:“湖广如今兵力极为空虚,靖远伯留了五万新军在襄阳,他自己的十万主力大军都莫名其妙地跑去了桂林,想从桂林方向出奇不意地攻入贵阳。 如此一来,襄阳和长沙之间,完全成了不设防的地带。 虽然当地有卫所,但是经过山西的阳和口、鹞儿岭、土木堡三场大战,大明的卫所兵战力是什么样,陛下心里也清清楚楚。” 朱祁钰摇摇头,继续反问道:“那又怎么样,就算襄王与苗军正面撞上,但那些苗人敢杀亲王?” 何宜坚定地回道:“汉民肯定不敢杀亲王,但是苗人就未必了。尤其是苗人刚刚战死了十几万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失去理智呢? 再说苗人根本就不怕杀亲王造成的后果。只要躲入山区,依托那些深山老林,悬崖峭壁,就算将大明军队全部派过去,苗人也是剿不完的。 而且真要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绝对是大明受到的损失更加难以承受。恐怕到最后的结局,依旧是大明妥协,改为招抚。” 朱祁钰拍着何宜的肩膀笑道:“行义啊,郭嘉好的地方你不学,倒是学会他的跳大神了。 当年郭嘉非要言之凿凿地预言江东小霸王孙策会在短时间内被刺客刺杀,你现在是非要预言襄王被苗人残害。 行吧,反正现在再派人去保护襄王已经来不及了,咱们就等等看吧。 看看伱的跳大神能不能和郭嘉一样成功。” 何宜点点头,继续问道:“如果微臣不幸言中呢?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朱祁钰回道:“真要是有此不幸,那我就只能二下罪己诏了。好了,你不必担忧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南方就那么回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扛下来。 我得回去干正事了,就辛苦你在这里盯着吧。” 何宜不再多说,只能放皇帝离开了。 朱祁钰回到自己房中,宠妃们连忙围上来伺候。凝香笑盈盈地问道:“夫君还要继续钓鱼吗?” 朱祁钰没好气地回道:“哼,还钓什么鱼,现在南方那帮文臣武将们都已经开始拿我当鱼钓了。 赶紧帮我脱了衣服,然后去把地图拿来,我要细看。” 何宜那天马行空的预言,给朱祁钰带来了新的思路。虽然嘴上说不信,但是朱祁钰心里可没有真拿何宜当跳大神的对待。 凝香从书架上取来地图,铺在玉案之上。朱祁钰凑到近前,盯着地图看了有足足一顿饭的功夫。 见朱祁钰这怪异的行为,林香玉、浅雪、素汐也都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对地图感兴趣了?” 朱祁钰在地图上指指襄阳,又指指岳阳:“明军与苗军大战了一场,双方各自拆损十万。 如今苗军冲入了这片区域,这里守备空虚,苗军如入无人之境。 行义预言襄王返回长沙,若正好途经此地,恐有变故。” 浅雪闻言回道:“还真有可能,襄王离京之后,也没走运河,而是由陆路南下。一行人途经保定之时,我们送给襄王的侍妾传递过一次消息。 说是襄王计划经河南的洛阳、南阳进入湖广,再从襄阳到岳阳,由岳阳渡过长江,最终抵达长沙。 好容易出来一次,襄王准备带着新收的美人,一路上游山玩水,好好地享乐一番。” 朱祁钰闻言更加吃惊了:“襄王还真按行义给他划定的路线在走啊,那你怎么不早说?” 浅雪无奈地回道:“当时我们都觉得这件事情无关紧要,而且夫君正在兴头上,我们也没敢拿这事去烦您。” “嗯,没事没事,别哭别哭,我不是责备你。行了,管他呢,没消息传过来,咱们就当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咱们还是做正事吧,赶紧生一堆皇子出来,才能让手下这帮亲信彻底放心。 不然所有人都悬着心,这个朝局就总是显得怪怪的。” 宠妃们闻言,忙簇拥着朱祁钰和林香玉两人来到床边。 朱祁钰躺到床上,一边任众人摆弄,一边问道:“我被颦儿独占,非要她先怀上,你们不生气吧?” 凝香代表众姐妹回道:“不生气,我们能有今天,全是姐姐替我们搏回来的,如今让姐姐第一个生育,也是应该的。 只是姐姐要多久才能怀上呢?若是短时间内怀不上怎么办?” 朱祁钰笑着给众女传授知识:“女人嘛,每个月有一次怀上的机会。如今颦儿也不理俗务,身心愉悦,无忧无虑,又整日养精蓄锐。三五个月,怎么也该开花结果了。到时候就该轮到你们了。 最好是明年殿试之前,生几个皇子出来。如此一来,人心可定,我们再新选拔一批属于自己的文官,朝局和我们的生活就都可以彻底稳定下来了。 到时候,我就能考虑接回太上皇了。” 浅雪在一旁问道:“若是姐姐生的是女儿呢?” 朱祁钰满不在乎地回道:“生女儿也挺好啊,如果不是咱们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其实我更喜欢女儿。 你们都不必心急,不要有压力,慢慢生,每个人生三四个,有儿有女就可以了。 宣宗就生了两个儿子,不也照样过嘛。” 凝香又问道:“那是不是因为宣宗很偏心,所以夫君才跟他这样生分?” 朱祁钰摇摇头:“那倒不是,虽然宣宗对我确实极为不好,我沦落到连个奶娘都没有,比个稍微体面点地主家傻少爷都不如。 但是我对此并不是很在乎,最关键的是,宣宗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是太恶心了,一想到他干的那些破事儿,我就想吐。 肯叫他宣宗就算不错了,我是真想称他为朱蛐蛐,然后称他儿子为朱叫门。 一个朱蛐蛐,一个朱叫门,这爷俩一个没有任何政治抱负,天天在那里给大明埋雷;另一个倒是心怀天下,非常想有一番作为,可惜志大才疏,把宣宗埋的那些雷一个个全给搞炸了。 本来我是可以舒舒服服在家玩女人的,结果现在呢,天天苦哈哈地给这爷俩擦屁股。我没有公开咒骂他们,就已经算是很客气了。还想让我把宣宗当亲爹供着,可快得了吧。” (本章完) ------------ 311 何宜言中襄王被俘 皇帝兴起亦跳大神 三月十七日。 朱祁钰睡到中午才起床,起来也无所事事,只得悠哉悠哉地在湖边钓鱼。 钓到下午,本以为今天也可以愉快地度过了。不料小丫环又急吼吼地跑过来叫人。 朱祁钰放下鱼杆,出至阁中,就见这次陈循、王文等人都已经到的整整齐齐。 见皇帝进来,陈循立即回道:“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朱祁钰无奈地安抚道:“堂堂首辅,不要一惊一乍的,出什么大事值得你们这样慌里慌张的。” 陈循急切地回道:“陛下,襄王归途路遇苗贼,全家不幸被俘。” “被俘?“ 陈循点点头:“是被俘,全家被俘。如今苗人致书朝廷,要求大军停止围剿,并由皇帝特使前往和谈。否则,襄王全家,皆难幸免。” 朱祁钰闻言,有气无力地回道:“行吧,那就和谈吧。杨善不是能言善辩吗,就让他充作特使,戴罪立功吧。” 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对皇帝这淡定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这可是亲王被俘了啊,而且还是与皇室关系最近的藩王,皇帝既不吃惊,也不着急,这算个什么态度呢。 其实呢,朱祁钰不吃惊,实在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了,而且襄王一家只是被俘,好死不如赖活着,起码比被杀掉强多了。 至于朱祁钰不着急,那就更简单了,襄王是宣宗的亲弟弟,太上皇的亲叔叔,跟我一个吴太妃亲子、胡皇后嗣子有什么关系呢。 他家过他家的,我家过我家的,我肯派大臣去赎他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总不能还非得要我难过得痛哭一场吧。 指定了和谈特使之后,朱祁钰便以身体劳乏为由,命众人散了。 陈循等人面面相觑,这还没谈呢,就散了?大家从城里跑到西郊,一路颠簸了快两个时辰,就为了听皇帝这么一句话吗? 于是陈循又问道:“具体可以答应苗人什么条件,还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挥挥手:“你们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一起商量着办吧。商讨出结果来之后,给我写个奏本就行了,没事就不必再往西郊跑了,不然你们也挺累的。” 说罢,朱祁钰甩甩袖子就跑路了。 大臣们不敢去拉扯皇帝,只得将何宜围住,七嘴八舌地追问:“圣上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何宜无奈地回道:“圣上最近忙着干正事呢,尽早生下皇子,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 襄王的事情,伱们想让圣上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圣上绑了,送去苗疆把襄王替回来吧。” 众人一想也是,如今最最要紧的,是赶紧生几个皇子,这样大家的心才能定下来。 而且每个文臣心中,都有一个致君尧舜的梦想。 大家最理想的状态,就是皇帝在后宫安心造人,而宰辅之臣则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所以朱祁钰躲在家里安心亨清福,也是大臣们乐于看到的。 但是矛盾的地方在于,襄王一家,必须要妥善地营救,绝容不得丝毫闪失。 如果营救策略是众人商讨的,万一出了问题,那应该由来谁背锅? 朱祁钰以造人为由,第一个跑路。何宜以皇帝另外安排了秘密差事为由,第二个跑路。 剩下的陈循、王文、江渊、何文渊等人商量了小半个时辰,就发现没皇帝还是不行。 大部分事情,如果没有皇帝拍板,根本就没办法做决断。 比如苗人要求明军停止围剿,朝廷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不答应,襄王一家人没命了,那可就闹出天大的事情了。若是答应了,那二十万明军,一年来的布署就这样全部作废了? 除了皇帝,谁敢下这样的决断。 以前遇到事情,朱祁钰往往乾坤独断,自己做决定,自己承担一切后果,大臣们看上去非常轻松的样子。 如今朱祁钰甩手不管,众人才体会到,那个责任,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扛起来的,承担压力远比众人想象的要大。 最后没办法,大家都看向王文。 王文、何宜,这是最了解皇帝的两个人,也是最敢承担责任的两个人。何宜跑了,大家就只能看王文了。 王文也不含糊,给了众人一个非常肯定的方案:“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襄王赎回来。苗人要什么,咱们就给他们什么。 然后将各项条陈、建议,拟成一份奏本,呈递给圣上。通不通过,由圣上决定。” 众人都听傻了,苗人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这个方案皇帝可能通过吗?最擅长揣摩圣心的王文,就给出来这个一个策略? 陈循也受到皇帝的感染,对众人苦笑道:“就按千之说的办吧,反正最后还有圣上把关呢,就算我们做错了也没关系。” 却说朱祁钰回到房中,使劲往床上一躺,便捂着脸开始叹气。 宠妃赶紧围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朱祁钰苦笑道:“何行义这个大神算是跳成了,襄王一家全部成了苗人的俘虏,我还得付出巨大的利益去赎他们。 苗疆的战事,眼看着就要进行不下去了。” 这个问题连凝香这样的小姑娘都看明白了:“夫君那岂不是吃大亏了,咱家本来就和襄王家极不对付。这下夫君不仅要付出巨大代价去赎人,而且最后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襄王一家毫发无损地回到长沙。” 朱祁钰又向林香玉问道:“颦儿怎么看?” 林香玉笑道:“何行义早就和您说襄王可能出事,但夫君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拿他的话当耳旁风。 依奴家猜测,夫君之所以漠然处之,是因为您绝对不是吃亏的一方。” 朱祁钰闻言笑道:“你这小丫头,算是把人性玩明白了。我有十成十的把握,襄王一家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被放出来。 我也给你跳个大神看看吧,现在我就敢断言,苗人一定会对襄王一家的生育能力动手。” “啊?夫君这话有什么依据吗?” “有,因为王骥等人私自阉割年轻的苗人,而且阉割完之后,也不是像宁阳侯一样报送朝廷,而是留着私自豢养。 苗人对此事仇恨大了去了。如今逮住了亲王,一定会选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虽然他们不敢做阉割这么不体面的事情,但使些手段让襄王一家的男丁失去生育能力,并不是什么难事。 襄王还没有孙子,现在他和他儿子全落在了苗人手里,一旦都失去生育能力,就意味着襄王这一支只能传两代,便要绝嗣除国,绝对比杀了他们还残忍。” (本章完) ------------ 312 皇帝预言一跳封神 李贤使团返回京城 宠妃们闻言都愣住了,自家的夫君跳大神还真是一把好手,讲得像模像样,跟真事似的。 见自己的言论有些过于惊世骇俗,朱祁钰进一步解释道:“苗人之所以敢跟与明军硬碰硬,宁可付出伤亡十余万的代价,也要重创我军,说明他们内部也有枭雄人物,能够将苗人团结在一起。 既有枭雄,那就一定敢行非常之事。 还有靖远伯王骥,也算是一号枭雄人物。 我捂着头叹气,不是因为襄王被俘,而是要与这些枭雄隔着千里进行斗法了。 哎呀,压力是真大啊。如果斗赢了,说不定能收复苗人,为我所用。同时还能驾驭住王骥,从而掌控住南方明军。 如果斗输了,轻则贻笑大方,重则南方形势糜烂,导致皇位不稳。”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那夫君为何半个亲信都不往南方派呢?” “嗨,可别提这个了,派个能力弱的,只能被王骥等人玩的团团转。要是把何宜、黄溥这样的心腹文臣派过去,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莫名其妙地‘意外’死亡。 派心腹亲军过去,下场请参考安远侯柳溥。 所以我半个亲信都不会派的,我不能把人往火坑里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 还是让王骥在那里自由施展吧,我就在京城静静地看着。 他出招,我就接招。他不出招,咱们就继续生儿育女。” ……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来到四月一日。 中军大帐之中,王骥与梁珤、方瑛、侯琎一起看过京城发来的诏命。 让众人吃惊的是,皇帝竟然真的下令停止围剿,与苗人进行和谈。 令众人满意的地方在于,皇帝把责任全部揽了下来,对王骥连句责备的话语都没有。这一点,真的比太上皇当政时动不动把人投入大牢强多了。 王骥向众人问道:“各位怎么办?” 侯琎回道:“黔国公已经率军出云南,进入贵州。其实再打下去,我们稳赢。尤其是苗人一战便折损了十余万人,已经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而我军虽然也折损十万人,但主力却完好无损,如此以逸待劳,三面出击,一举可定大事。 这时候陛下命令停止围剿,岂不是放虎归山吗?” 方瑛闻言,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以为侯侍郎说的这些,陛下同样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襄王全家被俘,都在苗人手中,陛下想不妥协都不行啊。 这事认真说起来,肯定还是我们的责任。要不是我们将主力大军分三路围攻贵州苗军,以致湖广守备空虚,襄王也不至于被俘。 如今陛下没有追究我们,反而是自己承担了责任,已经算是待我们不薄了。” 方瑛说完,众人都看向王骥。 王骥做了最后的决定:“还是遵旨吧,停止围剿。然后配合杨善,赎回襄王。 经过连年大战,我军主力三征麓川,已经疲惫不堪,就听圣上的,先将军队带到南京进行休整吧。” 既然王骥都没有意见,别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几人一番分工下来,侯琎、梁珤带兵进入贵州,与黔国公会合,一同保障贵州的安全。 王骥、方瑛率明军主力进入湖广,与石亨、孙镗、刘永诚会合,彻底恢复湖广平原地区的秩序。 五万新军,依旧镇守襄阳。皇帝最新派出的锦衣卫、上直亲卫则驻防武昌,作为后备力量,随时支援各方。 在做完这些之后,战事也彻底进入了平静期。 四月十日,杨善终于完成使命,与苗人达成协议,最终带着襄王一家成功脱困。 苗人获得安宁,大明将士得以罢兵休整,皆大欢喜。 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圆满,却只有襄王知道自家经历了什么:可恶的苗人,将自己和三个儿子浸入深山中冰冷的溪水里,然后再喂以特殊的药草。 虽然襄王不知道这些药草为何物,但是有一点却是非常地清晰直观:经过苗人各种折磨之后,在面对新收的两个宠妾时,自己竟然毫无反应! 自己没有反应也就算了,但是自己的儿子,身体也同样受到了损伤。 襄王终于慌了神:自己可还没有孙子啊,这样一来,如果不见好转,那襄王一系,只传二代,就要绝嗣除国了。 更重要的是,如此私密的问题,外人无从得知,也就更没办法替襄王讨回公道了。 好在回到长沙的王府之后,襄王新收的两名宠妾,还是偷偷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朱祁钰有派人在长沙修建两座亲王规格的府邸,供东吴郡王与西吴郡王居住。 此时两座王府已经开工,所以朱祁钰是有得用之人在长沙的。 两位宠妾送出的消息,通过朱祁钰在长沙的亲信,快马加鞭地送往了北京。 四月二十日,一早。 朱祁钰还在床上躺着,浅雪便笑盈盈地拿着一封密函走了进来。 朱祁钰见状,也笑呵呵地问道:“是瓦剌传来的消息,还是西南传来的?” 浅雪笑道:“是襄王府咱们的眼线传来的,夫君的大神跳没跳成,就全在这封信里了。” 林香玉闻言催促道:“妹妹快别卖关子了,赶紧打开看看。自古以来,大神都不是那么好跳的,赶紧让我们看看,夫君这大神跳成了没有。” 浅雪闻言,将密函递到朱祁钰面前。 朱祁钰摇摇头:“你尽管拆就是了。” 浅雪得到了朱祁钰明确的指示,方才拆开密函,将书信取了出来,朗声读了一遍。 宠妃们认真听完,不禁心生敬佩。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原来把人浸在冷水之中,就能让人失去行使人伦之道的能力。 还真让夫君给猜着了,苗人用的这些手段,让襄王实在是有苦说不出。任凭是谁,都不会向外人承认自己是无能之人。” 朱祁钰吩咐道:“给襄王府赏赐些金银珠宝之类的,作为皇家的一点心意。至于这些秘事,咱们就假装不知道吧。” 宠妃们都点点头。 朱祁钰又搂着宠妃们继续睡觉。 无独有偶。 到了下午,又有消息传来:出使瓦剌的使团已经返回京师。 一到京师,李贤、李实便将往来瓦剌的所见、所闻、所言、所行,具奏以闻。 朱祁钰自己不看,只让浅雪将奏本念了一遍。 里面最震撼的消息,就是使臣带去的物资全部被遣返,可怜的太上皇,彻底成了孤家寡人,独自在瓦剌放羊。 宠妃们越听越心惊,朱祁钰却似早有预料一般,到了最后,浅雪那甜美清脆的嗓音反而成了催眠神器,直接把朱祁钰念得睡着了。 (本章完) ------------ 313 朱祁钰二下罪己诏 靖远伯受命征也先 四月二十一日。 李贤使团返京,立即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时局平静了三个月时间,如今朝野上下终于又按捺不住了。 上皇派再次迎来了一个向皇帝发难的机会。 堂堂太上皇帝,最终竟然成了塞外牧羊人。这要是再往北走走,不就成了‘苏武牧羊’了吗。 这个实在是说不过去,大臣们以此为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朝皇帝发难了。 太上皇如今苦难的一切根源,都来自于皇帝不肯对也先赶尽杀绝。 如今东南民变已经镇压,西南苗乱已经暂时平定,皇帝却迟迟不肯调回靖远伯和宁阳侯的二十万大军,这就是皇帝消极怠工,不肯接回太上皇的明证。 上午,明里暗里影射皇帝的奏本就已经雪片般涌入了内阁。 吃过午饭,朱祁钰才慢悠悠地出来处理政务。 虽然朱祁钰多次强调,内阁学士、六部尚书不必天天往西郊跑,但是陈循、王文等重臣还是来的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除此之外,李贤、李实也前来复命。 朱祁钰命李贤、李实先在一楼候着,自己则在三楼先接见陈循等人。 陈循先讲述了一下朝野的反应:“也先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太上皇的一切奴仆、物资皆被遣返,如今太上皇孑然一身,孤悬塞外,整日以牧羊为生,全无半分体面。 上皇的悲惨遭遇,已经超出了大部分朝臣的忍耐极限。这不仅有损大明的威严和体面,更是对太上皇的侮辱和践踏。 京城上下的百姓也是同样的激愤,没人能容忍曾经的皇帝有如此遭遇。 内阁和六部,以及都察院、鸿胪寺受到的压力极大,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朱祁钰点点头:“行了,没能迎回太上皇,是我的错。那我就再下一道罪己诏吧。” “啊?陛下您说什么?” 陈循一时竟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出现了幻觉。这还什么都没商量呢,皇帝一上来就要下罪己诏? 下罪己诏是什么好事吗,怎么感觉皇帝竟然还有一些迫不及待呢。 朱祁钰见状,又强调了一遍:“最近我每日自省,觉得未能彻底灭亡也先,使太上皇在塞外受苦,久久不能还京,实在是有负天下万民。 内阁赶紧拟旨吧,明天一早就把罪己诏下发,然后命靖远伯大军立即班师。 不过,靖远伯不必回京,直接率大军进驻甘州,然后稍作休息,便出塞攻向也先的大本营:帖古良惕。 内阁和六部要全力配合,调派足够的军械粮草,此一役,务必全歼也先残部,迎太上皇还京。”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众人都有些懵了:皇帝这是动真格了?这不像皇帝的行事风格啊。 如今皇帝的地位还未稳固,子嗣呢,又一个都没有。这要是把太上皇迎回来,就等着大明朝堂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吧。 内阁和六部都是皇帝的人,从本心来说,众人都不愿意太上皇回京。 朱祁钰则是另有一番考虑。首先是下罪己诏的问题,这是在为将来太上皇下罪己诏做铺垫,也可以理解为抛砖引玉。 有了自己多次下罪己诏,到了太上皇下罪己诏时,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也不会让人认为是自己强迫太上皇下罪己诏。 毕竟皇帝都下了三四次罪己诏,太上皇有那么大的罪过,下一次罪己诏好像也不是太过分。 至于派王骥率大军去彻底剿灭也先,且不说茫茫千里大草原,也先有手有脚有骏马,不会像木头一样在原地等着被砍,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十万大军围住呢。 再说王骥肯不肯全力营救太上皇,还是个问题呢。 经过这次对苗乱的镇压,朱祁钰已经有些看明白了,王骥对太上皇也没有多么忠心。 如果王骥真的对太上皇死心塌地,那自己绝对成不了这次镇压苗乱的最大赢家: 原宣府守军,杨洪的嫡系,已经被全部消灭。 太上皇的姻亲、嫡系心腹、安远侯柳溥,战死。 太上皇在宗藩中最坚定的支持者襄王,遇袭被俘,虽然赎回,但身心与名望俱大大受损,已经彻底立不起来了。 还有石亨、孙镗、刘永诚、杨善、金英、兴安再次兵败,已经彻底没有了最开始的骄矜。 骄兵悍将,那才是最难管的。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陈循吩咐道:“令杨善、金英、兴安回京。石亨驻守襄阳,并接管襄阳的五万新军。孙镗接替安远侯柳溥,镇守广西。刘永诚率军进驻云南。 靖远伯率十万明军主力进驻甘州,准备北伐也先。宁阳侯大军班师回南京,和于谦一起整编南京京营。 杨洪、杨杰,由三法司会审,定罪之后,押往宣府,凌迟处死。 原大同镇守太监郭敬,一直关在牢中没有处置,如今一并押到宣府凌迟。” 大臣听得心中叹气,这皇帝,唉,先道歉再杀人,刚下完罪己诏,就紧跟着杀人立威。 朱祁钰立即补充道:“给杨洪父子定的罪名是,勾结瓦剌,出卖明军。走私军械、祸国资敌。 就这十六个字,不要再扯其他。” 这个是朱祁钰从崇祯那里吸取的教训。崇祯非要讲东讲西给大都督列一堆罪状,结果呢,让人家翻案了吧。 你讲那么多,后世的老百姓又记不住。导致的结果就是要点根本就不突出,就给了别人混淆视听的余地。 这就是面面俱到,等于面面不到。 其实别的什么都不要追究,只要死死咬住广宁右屯卫,送粮草给后金的那两位大都督一个都跑不了,谁也别想翻案。 到了朱祁钰这里,也不再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了,给杨洪的定罪,就是勾结瓦剌,别的什么都不要讲。 后世想翻案?那就翻好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洗的干净。 处理完这些,朱祁钰方才命人将李贤、李实叫了上来,然后作极为关切之状,听二人详详细细地讲述一遍太上皇的悲惨遭遇。 不料,还真听到了朱祁钰想要的东西。李实在瓦剌期间,曾经十分恳切地劝太上皇下罪己诏,并彻底放弃权力,幽居深宫,颐养天年。 可惜,太上皇十分不情愿,对于太子朱见深即位,然后由太上皇摄政、重掌权力,依然抱有极大的期望。 朱祁钰也是感到很无奈,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直接去凤阳皇宫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多好啊,非要逼我赶尽杀绝,这又是何苦呢。 (本章完) ------------ 314 朱祁钰增兵山西 齐王妃疑似有喜 不过朱祁钰想要的,不是太上皇的罪己诏,而是朱祁镇彻底认罪,正式禅位,由太上皇帝退为恭让皇帝。 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都是皇帝,但太上皇帝与恭让皇帝完全不同。 理论上,朱祁钰这个现任皇帝是太上皇帝的臣子。而且朝野上下也是这样认为的,绝大部分人都期望至少在礼仪上,皇帝要作为臣子,对太上皇礼遇有加。 但这肯定不是朱祁钰自己期望的。我连宣宗皇帝都不想拜,怎么可能愿意去给你一个获罪于天的太上皇帝磕头称臣。 所以,一定要让朱祁镇退为恭让皇帝。如此一来,恭让皇帝便是朱祁钰这个现任皇帝的臣子。 但是很显然,李实只是提议太上皇下罪己诏,却完全没有让朱祁镇居于现任皇帝之下的意思。 好在,朱祁钰也不对这些人抱有期望。上书提议太上皇降位的人选,朱祁钰早就选好了。 于是朱祁钰挥挥手,命众人回城去朝觐皇太后,把太上皇的遭遇给皇太后和两位皇后好好讲一讲。 朱祁钰自己,还是去忙最重要的任务:造人。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做事情要打好提前量,备足后手。 如果形势脱离掌控,太上皇比自己计划的回京时间提前,那有没有生下皇子,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没有皇子,就感觉处处受限,手下亲信们定不下心来,朝野上下也难以彻底归附。 有了皇子,不论是心腹大臣,还是嫡系亲军,做起事来,底气都会更足。 回到房中,朱祁钰立即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外面吃的瘪,不会带到家里来,更不会把朝野给的压力,转嫁到自己的宠妃身上。 再说朱祁钰心中也有把握,经过自己的辛勤耕耘,最多到五六月份,也该开花结果了。 一日无话,又是一夜辛苦耕耘。 四月二十二日。 内阁效率极高,昨天回城之后立即朝觐皇太后,今天一早,包括罪己诏在内的多道圣旨便正式发布。 上皇派对皇帝的诘难,立时便被化解。 众人暗讽皇帝,皇帝立即便下了罪己诏,把所有罪过都认了下来。众人要求迎回太上皇,皇帝立即便命靖远伯大军班师,前去迎回太上皇。 这下大家没有理由继续攻击皇帝了。 皇帝作出了巨大的让步,大家还能怎么样,总不能上书让皇帝退位,由太上皇复辟吧。 朝野上下只是同情太上皇,但真要是逼皇帝退位,天下百姓又该反过来同情皇帝了。 虽说民心可用,但民心也是不稳定的。 而且也没人认为皇帝应该退位,所以上皇派只能见好就收。 群情汹涌,也只是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然后便再度恢复了平静。 杨洪、杨俊、郭敬被定罪,然后押往宣府进行凌迟。 至于为什么不在京城行刑,而非要在宣府凌迟,这是朱祁钰特意的安排,要震慑宣府上下,让人们生不出反抗之心。 整个山西,从宣府开始,会被查个底朝天。所有勾结过瓦剌,参与过走私的,一个都别想跑。尤其这些奸臣的家产,更是景泰初年,朱祁钰施行仁政的最大倚仗。 为此,陶瑾率一万八千神机营将士,于城中布防。徐亨亲率两万骁骑营,驻扎在宣府城外,随时准备镇压叛乱。 杨洪在宣府经营多年,最终竟被皇帝下令凌迟,着实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原来的宣府守军,也已经在镇压苗乱过程中全军覆灭,城中有些蠢蠢欲动的乱臣贼子,又彻底安静下来。 没办法,众人看到了皇帝的坚决态度。只要城中稍有异动,落了口实,皇帝显然不介意来个大屠杀,就像太祖当年做过的那样。 不动,首恶死,家人流放。动了,首恶凌迟,三族夷灭。 现在宣府境内有战斗力的军队,全部是天子嫡系。只要是智力正常的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于是,整个山西很快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待山西彻底被犁过一遍,接下来便是裁撤卫所,重建山西的防卫力量了。 对于于谦任山西巡抚十九年,建立的固若金汤的山西防线,朱祁钰就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太平无事,朝政都在平稳有序地动行着。 …… 转眼来到六月二十日。 这日中午,吃过饭,朱祁钰悠闲地歪在榻上,与宠妃们聊着天。 此时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原来的温泉暖房肯定不能再住了,朱祁钰带着宠妃们暂时搬到了东坡的雪堂居住。 原来的温泉暖房被拆除,按照朱祁钰和宠妃们设计的图纸,开始用汉白玉石进行重筑,等建好之后,今年冬天再过来居住。 而在西坡背阴处,新建的避暑夏居,也已经接近完成。 这日子越过越清爽,朱祁钰经过半年的恬淡山居生活,已经彻底养足了精神,随时准备与太上皇开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考虑到朱祁镇在塞外受苦遭罪,肯定会将心志大大消磨。 朱祁钰以逸待劳,仗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占据了优势。 而且朱祁钰还有个未卜先知的巨大优势。根据历史经验来看,朱祁镇这个人,就是光吃亏,不长教训。复辟之后,依旧大大咧咧,毫无政治智慧可言。 尤其是朱祁镇依旧对文武大臣不设防,最后发生了莫名其妙的曹钦之变,这是真正千古一遇的太监起兵造反。然后孙太后死后没多久,朱祁镇也就被送走了。 至于是怎么送走的?按朱祁钰自己推测,很可能是一碗药解决的问题。 还有历史上的成化,这个更明显,极有可能也是一碗药送走的。 所以朱祁钰才会对自己的宠妃们极端宠溺,除了本性善良的原因之外,还有就是生怕自己也被一碗药送走。 经过四个月,一百多天的日夜亲密,林香玉变得越发粘人,两人的感情也已经更上层楼。 见朱祁钰在那里发呆,林香玉推推朱祁钰,小声说道:“夫君,已经过了七八天了,奴家的月事还没来呢。” 朱祁钰闻言,嗖地一下就坐直了身体:“哎呀,颦儿怎么不早说。你本来底子就好,最近几个月又无忧无虑,备受滋润,身体应该处于最佳状态才对。 不可能无缘无故月事推迟,莫非是已经怀上了不成? 伱最近感觉如何,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林香玉摇摇头:“奴家吃什么都香,并没有想吐的感觉。” 众人闻言,也纷纷凑了上来。 (本章完) ------------ 315 三月胎稳公布喜脉 抢先下手诛杀太医 是不是恶心想吐,不是怀孕的唯一标准。 朱祁钰的十五个宠妃里,什么人才都有。暮雨、若兮、曦月三个人都是打小便研究药理和医术,如今派上了用场,朱祁钰命三人一一过来给林香玉把脉。 三人把完脉,又商量了一番,便由暮雨给出了结论:“夫君,如果姐姐怀上的话,到现在最多也就二十天左右,时间还太短,通过把脉确定不了。 但是我们能确定姐姐现在的身体非常好,月事不会无缘无故推迟,反正我们倾向于姐姐已经怀上了。要不您派人去请御医来看看?” 朱祁钰闻言,连连摆手:“快得了吧,请御医来看?我疯了吗,就算已经怀上了,御医也得给你想办法堕下来。 咱就当颦儿已经怀上了处理,先让她好好养胎。过一个月是不是喜脉便能准确把出来了,咱又不着急,耐心等着就是了。 等到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胎儿稳定了,再让御医过来把下脉,在太医院留份记录,这就可以了。 至于太医院想给我们配药?别做梦了。” 宠妃们闻言,连连点头,在场所有人都畏太医院如虎,和大明那些大大咧咧的皇帝后妃们有天壤之别。 众人达成一致之后,便迅速作出了调整。 林香玉被当成最重要的人物严密保护了起来。 而其他宠妃则陆续破身,开始真正的侍寝。 朱祁钰发了狠心,明年至少要生五六个皇子、五六个公主出来,一举超过朱祁镇。 两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 一大早,朱祁钰刚睁开眼睛,就开始长长地叹气:“从土木堡之变发生,到现在整整一年时间了。 现在再回头去看,简直就是恍如隔世。 一年前的今天,我还是大明倒数第一的亲王:郕王殿下。 如今呢,我已经是执掌日月乾坤的景泰皇帝了。 再等到明年这时候,我都儿女成群了。” 林香玉闻言,由衷得称赞道:“夫君这话可真不是吹牛,仙儿、妙月、玲珑这个月都没按时来月事。 也就是说短短两个月时间,就有至少三个姐妹怀上了。夫君这效率,比太上皇可高多了。 这要是过个三四年,咱家里就一大群人了。” 朱祁钰谦虚地回道:“不是我比太上皇效率高,而是后宫之中,肮脏之事太多。如果没有外物干扰,大家正常生,效率应该差不多才是。” “夫君可着实是太谦虚了,您一敌十三,丝毫不落下风。太上皇绝对不可能有夫君这般坚固耐用。”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母妃、永嘉大长公主、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都要过来,还有御医也要来请脉。 咱们今天把你怀孕的喜讯公布出去,明天召集一次大朝会,后天举行乡试。 大大后天贡院着火。 大大大后天,我要杀一批人。 大大大大后天,我带你们去咱家的果园摘葡萄。伱们怀着身孕,多吃点酸酸甜甜的水果,对大人和孩子都有好处。” 林香玉闻言有些无语,自家这个荒唐皇帝,一会说杀人,一会说摘葡萄,谈笑间就把别人的命运决定了,于是好奇地问道: “夫君,你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吗?连贡院都要按照您的计划着火?” 朱祁钰笑道:“朕乃天子,口含天宪,说让贡院着火,它就得着火。行了,不管那帮乱臣贼子了。咱们再睡会,然后去迎接母妃他们。” 时近中午,朱祁钰带着宠妃们在玉东园接待了太妃等人。 许多日子不见,众人好一番寒喧。然后太妃便催着太医赶紧来请脉。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为首的太医院张院判与其他两个太医把完脉,相互确认一下,便一起跪在地上给皇帝道喜。 朱祁钰摆摆手:“有赏,行了,你们回去吧。” 张院判却毫无眼力劲地问道:“陛下,依例,臣等要为王妃配安胎之药,另外需派三名太医轮流值守。” 不等张院判说完,朱祁钰便硬生生打断了:“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情了,速速离去,无诏不得踏入齐王府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开玩笑呢,把我王妃的身体交给你们调理,好好的没事也让你们治出事情来了。 大明的太医们恶毒起来,十个穷凶极恶、杀人越货的强盗加一起,都顶不上他们一根手指头。 我怎么可能给你们机会,让你们祸害我的王妃,和她肚子里的下任皇帝呢,想什么好事呢。 即使朱祁钰如此说,张院判心中还存有一丝幻想,希望有机会把齐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治死。 可惜,刘昌的方法,显然比朱祁钰的话更实用,更有效。 只见刘昌站在太医面前,用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宝刀,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杀气。 张院判为杀气所警醒,立时便恢复了理智,收敛了心中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刘昌作为将军,上过战场,手刃过无数敌人。身上的悍勇杀气,哪是一个太医能扛得住的。张院判只感觉那宝刀随时都会出鞘,瞬间就能夺走自己的性命。于是赶紧带着另外两位御医灰溜溜地走了。 三位御医刚一离开,朱祁钰便对自己着力培养的未来西厂提督王勤吩咐道:“虽说是中秋佳节,但这个张院判就不必与家人团聚了,今晚就送他上路吧。” 这也是嘉靖总结出来的经验,对太医院这帮人,必须一直杀,持续不断地杀,才能稍稍令其有所收敛。 像成化、弘治、正德这爷仨儿,就是三个大傻子,从来不去思考太医院的问题,结果呢,好好的皇帝,全都毁在了区区太医的手上。 尤其是到了正德那里,张太后和杨廷和直接命太医做事,连装都懒得装了。 王勤倒不在乎皇帝是怎么想的,皇帝让做事,那自己就只管做事就对了。至于为什么?无所谓,没兴趣知道。 处理完太医,朱祁钰这才换上欢快的表情,与众人一起庆祝起来。 太妃笑着对众人说道:“我和亲家母就不走了,一直住在这里,直到媳妇儿把孩子生下来。 亲家也别走了,就负责护卫新齐王府吧。 这一胎实在太要紧了,丝毫马虎不得。” 永嘉大长公主也连连点头:“对,就得这样,也就是我老了,不然我亲自坐镇,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下黑手。” (本章完) ------------ 316 新齐王府正式启用 百官朝会政斗加剧 永嘉大长公主发完狠,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对林香玉笑道:“丫头,你什么都不用管了,就负责睡觉和吃喝玩乐,怎么高兴怎么来,怎么开心怎么来。 别的事情,我们会办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的,不需要你操半点心。” 这下朱祁钰把林香玉认到武定侯府的高明之处就彻底显现出来了。 太妃和武定侯夫人亲自来照顾林香玉的饮食起居,武定侯负责护卫王府。武定侯夫妻各自的奶娘负责接生。 文信侯郭聪负责居守京师,监管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 却说京城之中,文武百官在各自衙门中互道节日祝贺,然后便无聊地等着回家与亲人聚在一起过节。 自从过完年皇帝‘出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月时间。 这期间,除了内阁学士、六部尚书,以及部分天子近臣,剩下的人就没见过皇帝。 开始大家都还觉得挺好,省得上早朝受罪了。 而且皇帝下了两次罪己诏,承诺不住紫禁城,不修皇陵,不立皇后,不自称朕。 在大臣们看来,这皇帝简直当的窝囊透顶,尤其是不住紫禁城,大明的皇帝们一天不住紫禁城就浑身难受。 景泰在西郊的山沟沟里窝了八个月,那还算是皇帝吗,这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是渐渐地,大家就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首先,皇帝极为神秘。以前的大明皇帝住在紫禁城,却不知里里外外都被渗透的像筛子一样。 如今却不一样了,根本就没人知道皇帝的新齐王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皇帝一天临御几个女人,哪个妃子受宠,有没有妃子怀孕,这些外朝完全就一无所知。 连最起码的知情都做不到,至于下毒、下药那就更是无从谈起了。 但是,文武百官现在根本就不敢逼迫皇帝。 因为所有人对太上皇的近况,同样也是一无所知。 这就意味着太上皇的生死,全凭皇帝的良心。 再对皇帝苦苦相逼的话,皇帝直接破罐子破摔,过两个月,噩耗传来,太上皇不幸坠马,实现了真正的驾崩,那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但是,请皇帝召集一次大朝会,见见文武百官,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数日来,已经有上百位官员写奏本,要求皇帝召集朝会了。 就在陈循、王文等人整理好这些奏本,犹豫要不要报给皇帝的时候,朱祁钰的诏命也送到了内阁。 朱祁钰和大臣们心有灵犀,主动于八月十六召开朝会,并且向内阁通报了王妃有怀胎三月的消息。 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传遍了朝堂。 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内阁学士、六部尚书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大家煎熬了八个月,终于等来了皇帝的子嗣。 如今靖远伯王骥已经率大军进驻了甘州,如果真能迎回太上皇,而皇帝还没有子嗣的话,这些重臣们的压力实在就太大了。 其他大臣的态度则完全相反,大家可不希望皇帝生出儿子来。 不然的话,当今太子朱见深必定被废,皇位就彻底与正统一脉无缘了。 再担忧也没有办法,好在明天皇帝举行大朝会,众人可以从皇帝那里了解一些最新的动向了。 第二天一早,文武百官承天门外聚齐,准备一起出发去西郊。 在等候期间,又一个消息传播开来:昨日为齐王妃诊出喜脉的张院判,得了厚赏,晚上不先回家,却去西城鸣玉坊找相好的姑娘喝了几杯。 出来时因为醉酒,不幸失足,落入漕河,就这样没了。 西城兵马司给他定了个有失官体,将案情报给内阁。基本上张院判家人是别想领朝廷的抚恤了。 这是个小小的插曲,虽然事情不大,但多少显得有些不吉利。 没等众人过多讨论,陈循便率众人,在营州卫将士的‘保卫’下,出发前往西郊。 有心的大臣已经发现了,本来应该承担护送任务的锦衣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皇帝的嫡系亲军。 如今京城的军队格局已经完全变了,原来的上直亲卫,彻底消失了。 整个京城,只有四卫: 上三卫,皇帝嫡系亲军:营州卫、天策卫、朵颜卫。 再加上一个锦衣卫。 但是锦衣卫明显已经不再是京城第一卫,其保卫皇帝的职能更是被彻底废除。 侦缉、刑讯,这是锦衣卫如今的主要职责。 而且皇帝很少下旨抓人,所以锦衣卫的刑讯职责,虽然还在,但一两个月都未必能有一次审讯任务。 锦衣卫诏狱里的刑具,全在那里闲着生锈。 待一行人来到西郊,下了马车,映如眼帘的场景,令众人呆愣住了。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面七八里长的城墙。 整段城墙由一块块巨大的青砖垒成,正中的城门上,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齐王府’三个大字。 众人见状都无语了,合着皇帝建了一座巨城,但这城中没有百姓,只是皇帝的王府。 真够荒唐的! 不过其实这座新齐王府虽然方圆七里,但只是从外面看着大。 实际上里面可以分为东、西两部分。光是万寿山和昆明湖,就几乎占据了整个东城。 而玉泉山,又占去了西城的几乎一半。 剩下的部分,被朱祁钰建成了数个花园、广场。 百官从王府南门进入,便是一个由汉白玉石铺成的巨大广场。东西长一百丈,南北长二百丈。 由于奉天殿已被烧毁,所以明年的殿试,便是在这里举行。 偶尔的大朝会,也是在这里举行。 平时朱祁钰还会在这里检阅亲军。 广场北面,是一座由汉白玉砌成的高台,被朱祁钰命名为青云台。寓意明年的进士们将由此处,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待文武百官按序排班完毕,不多时,朱祁钰一身蓝色素袍,出现在青云台上。 众人行礼毕,朱祁钰便命奏事。 内阁学士、六部尚书经常见到皇帝,而且皇帝今天的目的,也是和久未见到皇帝的大臣们联络一下感情,所以便都将奏事的机会留给了其他人。 文武百官也不客气,礼部郎中章纶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敢问陛下,太上皇即将回京,朝廷应以何种礼仪迎接? 具体流程如何?陛下在何地朝觐太上皇?百官在何地朝觐太上皇? 太上皇回京之后,居于何处?还请陛下一一示下。” (本章完) ------------ 317 徐有贞缴纳投名状 首倡太上皇帝降位 朱祁镇回京,朝廷应以何种礼仪迎接? 这才是满朝文武最关注的事情。 人啊,就是这么贱。 你真要是让这帮大臣践行‘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的行为准则,那就是白日做梦。没有任何人愿意为了朱祁镇去死的。 这帮大臣也别说为上皇去死了,就是让他们在家里沐浴斋戒,别吃肉,别玩女人,安安静静吃斋念佛,替上皇祈祷,他们也是绝对不肯的。 但是呢,一见到‘温和仁善’的景泰皇帝,大臣们立时就记起了朱熹老夫子的教诲,各种天理人欲之论,信手拈来,一个个恨不能用口水把皇帝淹没掉。 朱祁钰呢,却满面春风,笑意盈盈,沉浸在四位宠妃有孕的喜悦中,对于朝臣的诘难丝毫不以为意。 身为皇帝,占据着大义名分,只要不心急,对付大臣的好办法,至少有一百二十一种。 历史上的景泰,就是过于心急,年纪轻轻的换太子做什么,只是白白地把道义制高点让给了大臣们。 朱祁钰掰着手指头反复算过,运气好的话,明年二月会试期间,自己的嫡长子正好就出生了。 殿试的时候,自己又会有多位皇子、公主出生。到时候非气死这帮大臣不可。 反正就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我步步为营,不去跟着伱们的节奏走。 章纶见皇帝在那里含笑不语,便又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朱祁钰这才回道:“这事应该归你们礼部负责,按规矩来吧,查查有什么先例,制定好流程,然后报给寡人便可。” 朱祁钰又将皮球踢了回去,而且一点口实不落,严格按照自己之前的罪己诏行事,只称寡人,不称朕。 章纶被呛的满脸通红,皇帝要求礼部制定迎接太上皇的礼仪流程,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但是皇帝要求礼部参考先例行事,这就是明摆着膈应人了。这哪有什么先例? 不止大明,就算往前追溯,历朝历代,有被俘的太上皇返回京城的先例吗? 唯一有点像的,是唐玄宗,但是唐玄宗虽然晚年昏庸,终归没有被俘虏啊。 这个问题被堵了回去,接下来要讨论的是太上皇回京之后,应该住在哪里。 考虑到老朱家那些正统的皇帝们一天不住紫禁城就浑身难受,朱祁钰在这里表现得极为大度和谦逊: “太上皇回京之后,肯定是要住在皇城的。本来寡人一直将乾清宫为太上皇保留着,但是很不幸,一把大火烧没了。 住坤宁宫好像也不大合适,毕竟一开窗户,就见到乾清宫、交泰殿的废墟,也着实影响心情。 寡人也无法替太上皇做主,你们还是奏请上圣皇太后决定吧。” 礼部尚书俞士悦闻言,立即纠正道:“陛下,上圣皇太后的名号已经取消了,如今只有皇太后。” 朱祁钰摆出一副谦虚受教的表情,连连点头称是。 其实朱祁钰是故意说错的,一来是让俞士悦这位礼部尚书表态站队,二来是点拨点拨在场的大臣们。 虽然自己这个皇帝是奉太后懿旨继位,从理论上讲,皇位合法性来源于皇太后。 但是,按照朱祁钰的规划,自己是要学明太宗朱棣的。 我的继位合法性来源于胡皇后嫡长子的身份,跟孙氏这个小妾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而且孙氏的皇太后之位,早晚是要被废掉的。 至于后世的认可,则完全由文治武功决定,与宣宗没关系,与仁宗没关系,跟正统更没有关系。 朱祁钰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和宣宗、仁宗扯上关系。所以就得全力建功立业,最终自成一脉。 君臣之间,无话可说。见章纶出师不利,其他大臣都三缄其口,不再奏事。 这就仿佛是在无声地抗议。 朱祁钰向王文递了个眼色。 好容易召集一次大朝会,不可能让它如此虎头蛇尾的。要想让贡院着火,那就得使劲扇扇风。 王文获得指示后,出班奏道:“启禀陛下,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徐有贞上书言迎归上皇之事,提出应由上皇下罪己诏,并正式退位,取消‘太上皇帝’称号,降为‘恭让皇帝’。” 说罢,王文便将徐有贞的奏书递了过来。 朱祁钰接过细看一遍,在心中满意地点点头,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而是抬起头问道:“内阁的意思呢?” 对朱祁钰来说,是一定要将朱祁镇降为恭让皇帝的。至于由徐有贞来上这道奏本,也是早就商量好的。 朱祁钰虽然极为爱惜徐有贞的才华,但是也不可能任由徐有贞自由自在,随时跳反。 这个投名状,徐有贞必须纳。否则他最多也就当到个左侍郎了。 陈循、王文、江渊、何文渊等人,纷纷站出来,对徐有贞的提议表示附议。 朱祁钰点点头,又看向俞士悦:“俞爱卿以为如何?” 俞士悦还能说什么,只能随大流,跟着皇帝一条路走到黑了。 朱祁钰也不吝啬,直接晋升俞士悦为东阁大学士。 至此,在京的六部尚书全部被拉入了内阁。 朱祁钰和自己的亲信大臣们倒是高兴了,但其他人则老大不愿意。 在场的都是进士出身,没有一个傻的。太上皇帝、恭让皇帝、皇帝,从法礼上将三者排位,显然是太上皇帝最尊贵,皇帝次之,恭让皇帝相对地位最低。 朱祁钰这个弟弟,要反过来居于朱祁镇这个兄长之上,那大臣们能愿意吗。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该怎么样才能让皇帝断了妄想的时候,朱祁钰直接挥挥手,命众人散朝,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新齐王府中,还有一座东西宽二里,南北长三里的城池,将玉泉山整个围在其中。 这就是城中之城。 外城围起来的区域,叫齐王府;内城围起来的区域,叫灵玉宫。 灵玉宫,只有皇帝及十五名宠妃居住。 朱祁钰甩下大臣们,径直回到了自己的灵玉宫。 大臣们无可奈何,只得散朝回家。 用于乡试和会试的贡院,位于东城的明时坊,紧挨着明时坊草场。 皇帝的新齐王府,内、外城墙全是由青砖垒成,点不着;府内的建筑全是由汉白玉堆砌,也点不着。 但贡院就不一样了,建筑本身都是木质结构,还紧邻草场。 依大臣们想来,我点不着齐王府也就算了,难道连区区贡院也点不着? (本章完) ------------ 318 皇帝新建备灾亲军 静待元年第四场火 如果摊上其他皇帝当政,大臣们给贡院点上一把火,出其不意烧死几十个学子,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小妙招。 但是拿这招对付朱祁钰,就实在有点不够看了。 朱祁钰并不比其他皇帝聪明。 但与其他大明皇帝都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朱祁钰有极度严重的受害妄想症。整天里满脑子想的,都是大臣们会怎么对付自己。 放火、落水、下药,这是对付皇帝的三大法宝,也是朱祁钰的重点防范对象。 早在三月份开始,朱祁钰便命赵瑄和王通,在营州卫、天策卫中各设三个备灾千户所,专门负责应急救灾事宜。 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训练两支专门的灭火军队。 营州卫的三个备灾千户所驻扎于西郊。 天策卫的三个备灾千户所驻扎于东城的武定侯府、奉天都司衙门北侧。离贡院不到二里地,一旦贡院起火,一刻钟便能赶到。 而且从八月十五开始,其中两个千户所已经移驻于贡院南面的盔甲厂。只要贡院里的学子喊一嗓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灭火军队就可以到位。 再加上贡院东侧紧临泡子河,只要人手充足,取水及时,多大的火都能轻易扑灭。 大明的君臣就是现在这样,相互防备,相互算计,没有丝毫信任可言。 朱祁钰虽然天天在家里玩女人,但也从未放松对京城内的布局。营州卫已经全部调遣出城,专一负责保卫西郊。 京城之中,完全由同御马监四卫整合重组后的天策卫负责。 如今守卫着原来王府、负责保护太妃的,是最初的那五千天策卫。 朱祁钰之所以放心,是因为天策卫当年本就是汉王的护卫。汉王死后,天策卫被苦苦打压了二十年。 如今汉王一家死的半个不剩。汉王府中旧人,能叫得出名号的,也就只剩下宣懿太妃了。 所以朱祁钰相信,天策卫会用心保护太妃的。 之前,朱祁钰派了三万锦衣卫移驻南京。 之后,又充分利用起锦衣卫的侦缉职能,派出二十个千户所,前往山西各处驻守;另外甘肃、河套、辽东,各派出十个千户所。这一套调动下来,又有五万锦衣卫被送出了京城。 明初就这点好,皇帝威权甚重。尤其是对于卫所兵,让你去哪你就得去哪,即使是锦衣卫,也没能力和皇帝讨价还价。 当然了,朱祁钰还是非常人性化的,不愿意去边疆为皇帝侦察情报的,可以放弃锦衣卫身份,调去南京的普通上直亲卫。 一番操作下来,北京城里也就剩下不到三万锦衣卫,其中还包括六个军匠千户所。 这六个军匠千户所,被搬迁到了外城的西南角。朱祁钰将内廷和朝廷的军械制造衙门,集中设置于此处,以便于进一步整合。 如此一来,城中的军队组成更加简单明了。 这还是朱祁钰心怀仁慈了。当初也先围攻京师的时候,朱祁钰向勋贵们征调五千家丁,组成了一支新军。最终,朱祁钰并没有选择在战场上消耗掉这支新军。 所以京城中,勋贵的家丁依旧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军事力量。 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城内外,已经被朱祁钰牢牢地控制了起来。即使现在迎回太上皇,朱祁钰也有自信能掌控住局面。 结束了朝会,大臣们回到京城,立时便不顾疲惫,前去英华殿面见皇太后。 慈宁宫大火之后,到现在不过八个月时间,孙太后却像是老了三岁一样,这日子过得是要多不顺心,就有多不顺心。 在听到朱祁钰的宠妃们相继怀孕的消息后,孙太后的心里洼凉洼凉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孙太后唯一能想到的反败为胜手段,就是从朱祁钰的生育能力下手,让朱祁钰断子绝孙,从而对上皇一脉投鼠忌器,不敢再下死手。 历史上的景泰就是如此,自己的独子朱见济被上皇派害死,景泰反而不敢对上皇派下杀手了。 因为若是朱祁镇一脉再绝了,那皇位可就要便宜襄王了。 对于古人这个传统接代的观念,朱祁钰只能摇头叹息。 反正现在上皇派已经彻底没办法阻挡朱祁钰了,接下来,其他宠妃还会不断地有喜讯传出。 十五个宠妃,每人生两个,一共就是三十个皇子、公主。这一大群,足够让上皇派心态崩溃了。 孙太后得知齐王妃怀孕的消息,假模假样地关心了一番。作为皇帝身边第一近臣,何宜给孙太后详细讲了一下皇帝的安排。 孙太后听完之后,心儿彻底凉透:吴太妃和武定侯夫人亲自住在西郊照顾齐王妃,每一碗药,每一口食物,都要两人亲口尝过。 就连接生稳婆,都早早定了下来,一个是武定侯的奶娘,一个是武定侯夫人的奶娘。想在接生时做手脚?皇帝早早就将这条路堵死了。 最最关键的是,皇帝身边的人实在太少了。人越多就越乱,就越容易动手脚。人越少就越清晰明了,稍有异常,便会被发现。 而且给齐王妃确诊喜脉的张院判,孙太后的亲信之一,当天便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其他太医们也不傻,皇帝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吗,现在已经没人肯轻易出手了。 毕竟张院判只是一个人死掉,并未连累家人。若是其他御医再给脸不要脸,那接下来就该是夷三族了。 孙太后也是彻底抓狂了,事情为什么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说好的等皇帝住进紫禁城,各种任人摆弄呢? 不等孙太后回过神来,陈循又通报了上午朝会的另一项内容,徐有贞上书建议太上皇下罪己诏,并主动由太上皇帝降为恭让皇帝。 这下孙太后彻底无法忍受了,直接暴怒起身,向陈循喝道:“你自己说说,这是人臣之言吗? 好好的太上皇帝,凭什么降为恭让皇帝? 照伱们的意思,恭让皇帝是不是还要向当今皇帝磕头行礼啊?” 陈循不卑不亢地回道:“太后请勿动怒,下罪己诏不算什么,当今天子已经下了两次罪己诏。 太上皇有丧师之责,下一次罪己诏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由太上皇帝降为恭让皇帝,只是表达太上皇对天下臣民的愧疚。 在礼仪上,依旧是当今圣上尊奉恭让皇帝。” (本章完) ------------ 319 上皇居所最终确定 乡试开始皇帝出题 内阁的大学士们,天生就是玩弄文字游戏的高手。 不过孙太后经过这么多年的斗智斗勇,也不是好糊弄的。 太上皇帝与恭让皇帝的区别,就算是京城的普通小老百姓都能分得清楚。 孙太后为什么非要把朱祁镇的年号定为正统呢,因为人啊,从来都是越缺什么就越强调什么。 孙氏抢了胡氏的后位,自己都知道自己缺乏正统性,所以才整天正统正统的不离口。 如果把朱祁镇从太上皇帝降为恭让皇帝,就等于朱祁钰在推翻正统皇帝正统性道路上,又迈出了一大步。 所以孙氏是一定要垂死挣扎的。 但陈循等人不理,就是坚持逼宫。 所以当今朝廷就形成了很奇特的景观:顶级文臣们逼太上皇与皇太后,其他文臣逼皇帝。 顶级文臣心向景泰,其他文臣心向正统。 这就是朱祁钰提前建设专业灭火救灾军队的原因。 大部分朝廷旧臣,要么是宣宗的门生,要么是正统的门生。 只有景泰朝选出来的进士,才是真正的景泰门生。 所以对这些未来的进士,一定要保护好,绝对不能让他们被活活烧死。 至于给太上皇降位的事情,阁臣们只是通知给孙氏,并没有指望她会同意。 朱祁钰从一开始,想要的就只有朱祁镇的亲笔诏书。 宣宗有两个成年儿子在,实在没必要事事都问皇太后。 接下来就是太上皇回京之后住哪里的问题,这才是有讨论价值的问题。 孙太后想要的答案,自然是乾清宫。 但大臣们给出的答案,是南宫。 太上皇有罪于国家,有愧于祖宗,有负于天下臣民。这就是内阁一切逻辑的根本出发点。 一牵扯到太上皇有没有罪的问题,孙太后就不由自主地心虚了。 不论在朝还是在野,只要是任何良知没有彻底泯灭的人,都明白太上皇是有罪之君。 经过长达一个时辰的反复扯皮,孙太后终于认清了现实:想重建乾清宫,门儿都没有。 想住坤宁宫,也不可以,坤宁宫是皇后住的地方。 就两个选择,要么南宫,要么西苑。 迫于无奈之下,孙太后打算选西苑。 这个倒真不怪孙太后,孙太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大明皇帝会易溶于水。更想不到西苑有个大名鼎鼎的小岛,名字叫做瀛台。 陈循见孙太后想不开,轻声提醒道:“太后,南宫可是先帝登基前居住的太孙宫,如今太上皇居住南宫,也算是守着潜邸旧居了。 再说太上皇最爱金碧辉煌的宫殿。 南宫比皇帝居住的西郊恢宏壮丽百倍。 太上皇一定是对南宫更满意的,还请太后多替上皇考虑吧。” 一提到宣宗,孙太后便改了主意。 最终,双方商量的结果,太上皇住南宫,太后住英华殿,周皇后和太子住坤宁宫,钱皇后由长春宫搬去南宫,与太上皇同住。 至于降位的事情,双方也达成共识:由太上皇本人亲自决定。 孙太后坚信朱祁镇一定不会答应,内阁坚信朱祁镇一定会答应。 朱祁钰最淡定,怎么样都可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朱祁钰带着宠妃们在半山腰上一处露天温泉中,一边鸳鸯共浴,一边看月亮。 比放羊的那一位,惬意了一百倍不止。 不过泡着泡着,朱祁钰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几位宠妃忙问缘由。 朱祁钰苦笑道:“我也头疼啊,王骥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根据最新的军报分析,二十天前,王骥便已经率大军开进到了亦集乃。 我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要把咱们那位太上皇迎回京城。 反正这仗不论怎么打,也先两万多残兵败将,绝无可能战胜王骥那身经百战的十万大军。 像石亨那样的屡战屡败,绝无可能发生在王骥身上。” 凝香坐在朱祁钰身上,一边搂搂抱抱,一边轻声耳语:“夫君把这位兵部尚书也调去南京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我不肯迎回太上皇了。虽然大家本来心里就非常明白,但这种事情不能光明正大地摆到台面上来。 再说王骥是真的有战功的,兵部尚书是他应得的位置,我不可能把他扔到南京闲置。 虽然我如今的权威几乎无限大,但我做事情是有原则,有底线的。” 凝香又问道:“那您派监军了吗?” 朱祁钰摇摇头:“没派,现在王骥被言官们归于王振一党,屡遭弹劾。本来他就像惊弓之鸟一般,我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继续刺激他呢。 算了,不想了,他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真能把太上皇迎回来,我也认了。 咱们还是赶紧做正事吧,争取在太上皇回京之前,让你们每个人都怀上。” …… 八月十七。 乡试开始,一共三场,每场三天。 前两场倒没什么,朱祁钰将出题的权力交给了内阁。 到了第三场,考策论。 一般最受重视的是第一场:八股文。 八股文作的好,考试便成功了八成。 至于策论,随便答答,只要不是过于离谱就行了。 但是这一次,朱祁钰亲自出的策论题目。 问题都很简单明了: 第一,论麓川之役的功过得失。 第二,论土木堡之变的前因后果。 第三,论如何中兴大明,再造盛世。 朱祁钰的三个问题,意在彻底将人堵死。 想回答这三个问题,就不得不立场鲜明地站队。 考完策论之后,朱祁钰要亲自阅卷,想顾左右而言它的,想含混其辞的,想文过饰非的,统统都会被黜落。 至于答的好的,立场最鲜明的,最切中时弊的,则会被朱祁钰重点关注,成为天子嫡系门生的备选。 同样是景泰第一科的进士,虽然都叫做天子门生,但朱祁钰也会分出个亲疏远近来。 值得培养的,就悉心栽培。不值得培养的,就交陈循、王文等人去处理吧。 为免试题泄露,在策论开考之前,试题只存在于朱祁钰自己心里。 到了考试当天,由朱祁钰口授给陈循、王文。然后再由内阁将考题分发下去。 如此一来,上皇派根本就不来及反对。 (本章完) ------------ 320 策论三条难倒众生 君臣十人自在朝会 八月二十三日。 当策论的题目公布之后,学子们心中在骂娘,考官们心中也在骂娘。 这三道题目出的如此刁钻古怪,荒诞不经,可让人怎么回答才好。 麓川之役,那是普通的学子能评论的? 说麓川之役是对的?这场持续十年的大战,可是逼得整个南方全部造反了。 说麓川之役是错的?那岂不是公然否定太上皇吗。 土木堡之变,就更难评论了。 至于土木堡之变的前因后果,太上皇自己都未必能说清楚,现在让考生来回答这个问题,这不是纯粹的难为人吗。 前两个问题,好歹还在合理的范围内。 第三个问题,就实在有些过于恶毒了。 什么叫如何中兴大明,再创盛世? 何为中兴?有衰落才会有中兴。 何为再创?有失去才会有再创。 只要考生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就等于承认了大明现在处于衰败萧条之世,急需中兴,急需再创盛世。 也急需能够力挽狂澜的英明圣主。 至于这个英明圣主是何人? 答案不言自明。 虽然不言自明,但是朱祁钰非逼着考生们亲口说出来,亲笔写下来。 这就是朱祁钰给即将成为举人的考生们上的第一课:想进入朝堂,第一件事就是站队。 不纳投名状的,别想成为皇帝亲信,天子嫡系。 形势比人强,胳膊拧不过大腿。考生们也都不傻,知道不答或者瞎答,必定会被黜落,即使你前面的八股文写的再好也没用。 有重创也先、力挽狂澜的巨大功绩在身,景泰皇帝的权威,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战。 考生在贡院之中埋头苦写,而策论的题目,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不论是亲上皇的人,还是亲皇帝的人,都议论纷纷。 如今关于太上皇的话题,是最受坊间欢迎的。茶余饭后,京城中人总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争论一番。 八月二十四日。 乡试还有最后两天。 朱祁钰最近又改变了自己的议政方式。 以前是把内阁学士,六部尚书都叫到一起共同商量。 现在大部分时间,朱祁钰就点名几个人前来议政。 比如今天,朱祁钰便叫来了王文、周忱、何文渊、黄溥、练纲,一共五个人。 再加上一直待在新齐王府的何宜、岳正、徐正、黄鉴。 君臣一共十个人,召开小小朝会。 反常识的地方在于,这次是练纲先发言,而且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个时辰。 从坊间传闻、讲到街头巷尾的议论,从茶余饭后的谈资,讲到府衙官署的舆情。 总之,无所不包,将京城最近的动向讲得明明白白。 朱祁钰听的非常认真,在经过一番消化之后,朱祁钰总结出几点: 第一,绝大部分人都极为期盼太上皇能早日回京。这一点已经形成了共识,势头不可阻挡。 倒不是因为绝大部分人都忠于朱祁镇,而是一个曾经的大明天子,总是在塞外放羊,实在是大大的不体面。 这伤的不止是皇家的体面,所有大明百姓也都觉得脸上无光。 这一点有些偏离了朱祁钰的计划。本来是打算到景泰三年再让太上皇回来的,但是现在看来,有些过于不切实际了。 在大明实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迟迟迎不回太上皇,所有人都会认为是皇帝故意做手脚。 所以朱祁钰也放弃了原来的计划,选择了放任自流,任王骥自由发挥、自行其是。 不论出现何种结果,朱祁钰都打算选择默默接受。 第二,京城百姓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从一年前,绝大部分都心向太上皇,到现在,已经有大概一两成的百姓,开始转而支持皇帝。 还有两三成的百姓,已经开始摇摆不定。 朱祁钰除了保卫京师的功绩外,各种善政也是层出不穷。 比如免京师百姓一年的赋税徭役,免修皇陵。 比如废除抢百姓钱的大明宝钞,发行成色质地优异的景泰通宝。 比如修建北京外城,改善京城百姓的居住条件。 比如以工代赈,只要参与修建外城,皇帝便大手笔地发放景泰通宝。不论老弱妇孺,只要去干活就有份。 再比如裁撤京军,减轻漕运负担。 一系列善政实施下来,百姓的生活是越过越滋润,越过越有盼头。 总结一句话,百姓是会变心的。 第三,对于上皇回京之后,两位皇帝的共存问题。百姓们还是偏向于生活和礼仪上善待太上皇,但是政事上,太上皇不宜过多干预。 就算是在民间,也没有人提出什么天子退位、上皇复辟这种方案。 老百姓也不傻,都知道当今天子一旦退位,其全家必然活不长久。 尤其是有郕王一家的死作为前车之鉴。天子若是退了位,下场参考郕王朱见济就对了。 有了胡皇后嗣子身份的加持,朱祁钰也得到了不少的同情分。京城百姓可不想看到胡皇后再度绝后绝嗣。 虽说皇帝的过继来得过于突兀,朝野上下一时之间适应不了。但是你暂时不承认皇帝是宣宗嫡子,可以。你不承认皇帝是胡皇后嗣子,则完全没有道理。 总之,朱祁钰这位看上去荒诞不经的景泰皇帝,已经初步赢得了民心。 朱祁钰本人,现在倒并没有过于关注嫡庶之争。接下来的计划,朱祁钰决定要使出捂了好久的王牌,对山西进行最后一轮敲骨吸髓的压榨了。 然后便是向辽东出手,干掉辽藩,清扫建奴,控制东北的山珍贸易。从而让奴儿干都司就地取材,自给自足,长久而稳定地扎根于东北。 另外还有整编重组山东的备倭军,清理黄河水患。向西经营内外河套和河西走廊。 与此同时,还得催着南京京营整编,五年之后去尝试收复交趾。 哎呀,越想越头疼。 想做个文治武功兼备的皇帝,真是累人。 虽然朱祁钰看上去一直在玩,但心着实是一点没少操。 不知道别人理不理解朱祁钰,反正周忱作为工部尚书,却是越来越欣赏皇帝了。 周忱对皇帝的认可程度,几乎快追上王文了。 因为以前的工部尚书,为了要点工钱,还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现在则完全不同,工部光铸钱一项,就称得上是日进斗金。 而工部宝源局最大的金主,正是眼前的景泰皇帝。 以前的皇帝,缺什么用什么,都是直接从朝廷要,从朝廷拿。 但是朱祁钰则不同,这位荒唐皇帝,拿真的金子,去兑换工部铸造的景泰通宝。 而且整个西郊的一府三宫修下来,朱祁钰拿出了整整二十万两黄金,去兑换景泰通宝,然后给参与建设的所有人发工钱。 (本章完) ------------ 321 齐府黄金消耗殆尽 君臣商讨货币政策 那可是足足二十万两黄金啊,工部发了一笔大大的横财。 另一位工部尚书石璞,之前在宁阳侯军中参赞军务。宁阳侯班师之后,石璞跟着去了南京,然后就一直留在了南京。 如今的工部,完全是由周忱主事。 朱祁钰不仅是工部最大的金主,而且批准工部掌管这批黄金,专门用于治河和打造军械。 所以周忱每次看向皇帝时,眼中都有光。这样只知付出,不知索取的皇帝,纵观古今,都难寻难遇。 朱祁钰知晓工部上下为何如此拥戴自己,但是心里还是苦啊:自家整个库房里,一共四十万两黄金,建设新齐王府光是砌筑城墙、开采汉白玉石料、建造部分宫室,就已经花去了二十万两黄金。 接下来要把剩下的宫室建好,要移栽各种奇花异草,还要添设各色家事,十万两黄金打不住,稍微花花,就要超过十五万两。 之前朱祁钰又交给了李晋三万两黄金,让他带去朝鲜招收奴婢了。 同行的还有定国公徐永宁、鸿胪寺左丞俞山。 朱祁钰的行事,处处与前代帝王不同。 之前的大明帝王,也喜欢来自朝鲜的妃嫔、奴婢、侍女、太监。不过这些皇帝都是直接跟朝鲜国王讨要。尤其是宣宗,时不时地就要去和朝鲜国王打打秋风。 人家朝鲜君臣嘴上虽然不敢说,但心里也是真膈应大明的皇帝和使臣。 像朱祁钰这种出高价去买的,还是大明开国以来独一份。 而且朱祁钰还特意派出了性格比较温和恬淡的俞山。 郕邸出来的文臣,如今也就只剩下俞山和俞纲了。 这两人不肯死心塌地地跟着皇帝去搞嫡庶之争,朱祁钰也不重用和拉拢两人。 对待俞山、俞纲,朱祁钰就只求个面子上过得去。至于对二人的安排,朱祁钰也早就想好了,让他们熬一熬资历,然后到南京当侍郎去吧。 俞山、俞纲都是举人,最后能当到侍郎,也就算是朱祁钰待两人不薄了。 如果没有郕邸旧臣这层身份,以举人的功名想做到侍郎?想什么呢! 海瑞够厉害了吧,也是举人,到七十二岁时才勉强做到南京吏部右侍郎,也没什么实权,过了两年就去世了。 所以对俞山、俞纲这种有旧情、非嫡系的臣子,给到侍郎之位已经非常对得起他们了。 历史上的景泰,就有些过于激进了。给了俞山吏部左侍郎之位,给了俞纲兵部左侍郎之位,这任人唯亲搞得有点太明显了,让其他大臣怎么想呢。 关键知遇之恩到了这种程度,两人还是不肯卖命,全部保身善终了。 所以现在朱祁钰只能给两人一些不大重要的任务,比如这次的出使朝鲜。 因为土木堡的惨败,导致朝鲜对大明已经有了轻慢之心。 俞山的任务,便是宣扬大明国威,令朝鲜君臣对大明重拾信心。 李晋的任务,则是拿着黄金,买回两千名奴婢、侍女、太监。然后剩余的黄金,用来买一些山珍特产,运回北京倒卖倒卖。 而定国公徐永宁的任务,就是跟着使团四处转悠转悠,增长增长见识。 至于为什么非得不远千里去朝鲜买人,主要是诺大的王府,没有奴婢使唤,实在是运转不动。 尤其是等众多的皇子、公主生下来之后,光靠宠妃们干活,绝对是不够用的。 而朝鲜虽是大明最亲近的藩属国,但毕竟远隔三千里,中间路途极为艰难。 相比于大明本土的奴婢,若是有人想去收买或者要挟这些朝鲜奴婢的家人,那难度可增加了不止一个数量级。 朱祁钰要在每一个细节上都给想害自己的人增加困难。 而且这次修建新王府,朱祁钰顺道在齐王府东侧建好了西缉事厂。用不了多久,西厂也会正式成立。 内厂、西厂、东厂并立,全方位无死角地监控京城。 想着想着,朱祁钰突然开口,向周忱问道:“周爱卿,工部铸制的景泰通宝,给京军发放完没有?” 周忱回道:“启禀陛下,宝源局在内城的旧厂和外城的新厂全力开动,铸制的铜钱主要三个去向,一个是向参与修建外城的百姓发放工钱,一个是给百官发放俸禄,另一个就是作为额外的奖赏,向京军发放。 如今京军三营已经发放完毕,就算是最底层的兵士,每人都得到了五贯铜钱。 陛下的亲军三卫只发放了一部分,剩下的工部还在全力赶制,过年之前一定能够完成。” 朱祁钰点点头,又继续问道:“景泰通宝在市面上流通情况如何?” 周忱闻言,看向黄溥。示意这事不归我工部尚书管,陛下还是听八府巡按给您讲吧。 黄溥回道:“陛下放心,您设计的景泰通宝,质地优良,品相美观,又没有故意往里面掺铅,所以大受京城百姓欢迎。 百姓皆言,此为盛世之通宝、仁政之象征,强于大明宝钞何止千百倍。此议已成公论,只要景泰通宝的铸造质量一直保持下去,必能彻底取代宝钞,并与白银一起成为大明最重要的货币。 到时候民心归附,圣上定能成就千古仁君之名。” 朱祁钰点点头,又重重地叹口气:“最难的还是如何回收大明宝钞。直接作废肯定是不行的,那等于拿朝廷本就不剩多少的货币信用开玩笑。 但是按比例回收的话,之前大明的皇帝们滥印了那么多宝钞,要铸多少景泰通宝才能收得回来啊。 你们都说说应该怎么办啊?” 周忱闻言,直接往后退。这位工部尚书只对具体实施皇帝的政策感兴趣,对制定政策,规划战略方针没有丝毫兴趣。 再说周忱都七十了,再干个几年就要致仕了,也就懒得动脑筋了。 朱祁钰再看何文渊,何文渊也摇头。何文渊是吏部尚书,也不想操心这些与吏部无关的难题。 朱祁钰只得看向何宜,不料何宜也摇头。 最近这一年来出的风头太多了,所以何宜也不想再在人前出过多的显露才能。 朱祁钰最终只得看向黄溥,而且用坚定的眼神示意其不可推脱。 黄溥也是无奈,这个锅甩来甩去,终于还是落到了自己的头顶上。 (本章完) ------------ 322 君臣定策回收宝钞 皇帝施恩任命主考 好在,黄溥早有准备,见事情躲不过,便不假思索地回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可以让百姓用宝钞抵扣税赋。 比如百姓每年可以用宝钞抵扣田税的两成。 这样一来,我们也不用拿货真价实的景泰通宝,去兑换已经相当贬值的大明宝钞了。同时,还可以变相给百姓减两成税赋。 然后我们可以设定一个时限,比如让这个宝钞抵税政策持续十年。到十年后,再正式宣布宝钞作废。 到那时百姓手中的宝钞应该也早已消耗完了。 如此,朝廷与百姓各得其所,陛下也会得到轻徭薄赋、受惜百姓的贤名。” 朱祁钰闻言,连连点头。其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也不想抢大臣们的风头。 只有让大臣们自己提、自己想,才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而自己这个皇帝要做的,就是鼓励和认可这些大臣。 黄溥给出的方案好是好,就是给皇帝背负的财政压力有点大。 要想生活过得富裕安稳,就得开源节流。 节流这方面,朱祁钰能为朝廷省俭的,都已经省俭了。 接下来,便只能在开源上下功夫了。 敲骨吸髓一般对南方收田税,并不是朱祁钰想要的。 一来,真要是对南方的地主们动手,反弹必定非常强烈。 二来,就算把南方的地主们都得罪光了,也榨不出多少油水来。 第三,南方田地里收的税赋,其实已经足够沉重了。尤其是南直隶那里,朝廷的压榨已经挺狠了。 北方的粮食,连最起码的自给自足都做不到,整天还要从南方往北京调粮。 朱祁钰能理解南方那帮士绅,说实在话,也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人都站在皇帝和朝廷的角度看问题,觉得南方的士绅该死。 其实如果真的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南方的大地主,我他妈的也不想交税。 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有了些种地的收成,要么被皇帝和藩王拿去挥霍,要么就是大明军队一通胡打乱打,自己动不动死好几万不说,还消耗掉海量的粮草物资。 就像去年的土木堡一样,阵亡了几十万将士不说,那么多物资全打没了。 南方辛辛苦苦种了半天地,苦哈哈地给你运到北京来,结果你这一把就全霍霍没了,那人家要是能高兴就怪了。 所以朱祁钰不打南方地主的主意,而是对征收盐税、矿税更感兴趣。 还有与海外进行瓷器、茶叶等货物的贸易,也是朱祁钰感兴趣的方面。 尤其是盐税,后世有人根据‘大宋’的盐税收入推算类比,大明的盐税潜力,应该是每年四千万两上下。 结果呢,大明朝廷实际上也就能收上来仨瓜俩枣,都让人不忍直视。 想到这里,朱祁钰咬了咬牙,同意了黄溥的方案。 由于在场都是自家亲信,朱祁钰便继续说道:“最近贡院可能要着火了,你们不用管,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还有明年二月的会试,何爱卿代表吏部、王爱卿代表都察院和刑部,做这届的主考官吧。 至于十八位同考官,黄、何、岳三位爱卿占两个名额,治河有成的徐有贞算一个。剩下的十四个同考官,伱们内阁商量着决定吧。” 众人闻言,连忙表示奉命。皇帝这个安排还算不错,他自己决定两个主考官、四个同考官。剩下十四个同考官的任命权给了内阁。 至于为什么不让陈循主考,也是出于平衡朝局,和新老交替的方面考虑。陈循已经是内阁首辅、兼户部尚书了,可谓到达了文臣的顶点。到了这个位置,就应该多提携提携后辈了。 而且这个安排,让王文对皇帝更加死心塌地了。当一届主考官,能收揽多少门生啊。 万一这一届人才辈出的话,那王文作为这届进士的座师,获得的好处简直不敢想象。 朱祁钰对自己的亲信嫡系也是真好。三年之前,何宜、黄溥、岳正自己还在参加会试。如今竟摇身一变,反而成了会试同考官。 除了培植亲信的考量外,朱祁钰让何宜、黄溥、岳正出任同考官,还意在向参加会试的举人们立个榜样。 让人们看看,死心塌地跟着皇帝走,真的能原地起飞,平步青云。 尤其是岳正,作为上书请求为胡皇后复位的第一人,是朱祁钰要竖立的忠臣标杆。 在分配好了会试考官之后,君臣之间又聊了一些琐事,便各自散了。 朱祁钰回到家中,往软榻上一靠,便有四五位宠妃凑过来捏肩揉腿。 朱祁钰心中感叹:后世女哲人说的完全没错,通往女人心灵最捷径的道路是哪里呢。 嗯,自从与每位宠妃都身心合一之后,宠妃们的柔情蜜意,明显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朱祁钰觉得宠妃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于是一边拍拍肩膀,示意宠妃们使劲捏一捏,一边感叹道: “自从我们的胡大尚书和于大尚书去了南京,还有王大尚书回了老家之后,我觉得这皇帝做的舒坦多了。 等这一批的进士出来,我再歇几个月,然后就是等着迎接太上皇了。 你们谁派个人去通知一下,明天让杨杰过来见我。” 浅雪在一旁问道:“哪个杨杰?是原来的宣府节度使杨洪的嫡子吗?” “对对对,就是他,我有重要的任务安排给他。” 浅雪好奇地问道:“夫君把他的父亲和兄长都给凌迟了,您还敢用他,就不怕他怀恨在心?” 朱祁钰笑道:“同行是冤家。杨杰是嫡子,杨俊是庶子,他们真有多大感情吗?你看看咱家就知道了,一个我,一个太上皇。 大家都想当嫡子,都想做‘正统皇帝’,最后非得你死我活不可。 杨家那帮人也是一样的。 还有杨洪,实实在在地坑死了杨家满门,所以杨杰恨他都来不及,难不成还想着替杨洪报仇? 再说我只是让杨杰到山西替我捞钱去,又不会真的把他当成亲信。” 浅雪闻言点点头:“那奴家派人去通知,让他一早就来候着。” 凝香笑道:“别啊,如今天气又冷了,夫君应该睡到下午再起床。那么早早地起来做什么?” 朱祁钰摇头苦笑道:“雪儿说的没错,明天我还真得一早就起来。因为今晚贡院就要着火了,要是风比较大的话,恐怕都得把贡院烧掉一大半。” (本章完) ------------ 323 借鉴天顺贡院火灾 我大明自有国情在 景泰元年,是各种‘诸葛孔明’大行其道的时代,每一方的势力都喜欢玩玩火攻。 至于朱祁钰为什么笃定贡院会着火? 那是因为贡院它真的会着火,也真的会烧死人。 太医‘开错药方’医死皇帝,和贡院‘不慎起火’烧死考生,都是反常识的事情,很多人便觉得这些不可能发生。 并且后世之人,总是喜欢拿大清的经验去反推大明的史实,认为大清发生不了的事情,大明也必然不会发生。 然而我大明自有国情在。 大明的贡院是如假包换地会着火的,也是千真万确地会烧死人的,这就不得不提到我们伟大的天顺皇帝朱祁镇了。 ‘天顺七年二月戊辰。 是日,大风,至晚试院火,举人死者甚众,翌日礼部以闻,上命改试于八月。’ 这不是野史,这是《明英宗实录》。 ‘二月戊辰,会试天下举人,火作于贡院,御史焦显扃其门,烧杀举子九十余人。’-——《明史》。 举人啊,那可是已经有做官资格的高等级读书人了。 天顺七年参加会试的举人应该在一千五百人左右,一把火给烧死九十多个。 嗯,是的,文臣们绝对不是故意的。 朱祁镇将知贡举及监试等官下狱。 然后这位大明天子的操作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对这些监试的官员们,审也没审,罚也没罚,‘寻宥干复任’。 这就是我大明的独特国情,烧死九十余名举子啊,没有任何人为此负责。 别说杀头和贬官了,连个被罚俸的官员都没有。 这要是搁在大清,涉事官员够被砍头九十多次了。 但是在大明,魔幻现实主义演绎地如此淋漓尽致。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后面还有更魔幻的: 礼部认为是试院狭隘,所以才遭受火灾,要求在城中另择一地,改设试院。 朱祁镇命下工部议之。 工部左侍郎霍瑄、右侍郎薛远等人给出建议,上书要求将安仁坊草场改为试院。 朱祁镇给出的答复是:试院仍旧可也,户部草场岂宜擅易。 于是命霍瑄等人自陈罪状。 同时六科弹劾霍瑄、薛远专擅。 最终,霍瑄、薛远及其属下郎中等官皆被下狱。 现实就是这样魔幻,那些涉事监考官出了监狱,官复原职;提出易地改建贡院,以消除安全隐患的的官员,反而进了大牢。 对于朱祁镇的这番迷惑操作,朱祁钰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其中涉及到了某些妙不可言的帝王心术吗?难道朱祁镇在权谋之道的第五层,而我只在第一层? 那可是死了九十多个举人啊,你一个人都不杀的话,以后别人还会敬畏你这个皇帝吗? 事实就是,这场大火过去不到一年,朱祁镇就领到了大明天子四件套:上不豫、上不视朝、上大渐、上崩。 想到这里,朱祁钰不禁摇头苦笑,当大明的皇帝实在是太难了。 哎,还是及时行乐吧。 朱祁钰命三位宠妃并排平躺在玉床上,然后便做起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 皇帝在房中潇洒,王通、王琮、赵珄、舒良、逯杲、卢忠、王春、赵璟等人却守在贡院南侧的盔甲厂喝西北风。 众人大眼瞪小眼,既迷茫又无奈。 还是锦衣卫的刘敬、门达比较佛系,直接放弃了这所谓的立功机会,回家搂着小妾睡觉去了。 逯杲、卢忠、王春、赵璟四人是锦衣卫中比较有上进心的,都早早过来,等着抓贼立功。 之前朱祁钰下过诏命,司礼监的秉笔、御马监的三大太监都可以恩荫两名家人为锦衣卫百户。 如今资历最老的司礼监秉笔王瑾,选择了养子王春,家人赵璟出任百户。 成山侯王通,带着自己的儿子王琮,以及天策卫的两千备灾军士,是今天救火的主力。 锦衣卫这四个头目是抓纵火者的主力。 赵珄作为营州中卫的指挥使,代表皇帝在此监督。 舒良作为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负责居中协调。 反正众人是各司其职,就等着贡院火起了。 不过在场的这些人,只有王春和逯杲,坚定地相信朱祁钰,既然皇帝说了贡院今夜会着火,那就一定会着火。 剩下的人,要么是王通、赵珄、舒良、卢忠这种半信半疑的,要么就是像王琮、赵璟一样,纯粹觉得皇帝是在跳大神。 和朱祁钰接触越少的人,就越觉得朱祁钰是在跳大神。 众人一边喝着浓茶提神,一边面面相觑地发呆。 这些人里,属舒良人缘最好,交际最广泛。于是赵璟便没话找话率先搭茬:“督公,您看今晚贡院真能着火吗?” 虽然舒良自己对贡院着火也是半信半疑,但嘴上肯定是要维护皇帝权威的,于是笑呵呵地回道: “陛下乃是天生圣人,口含天宪,既然说了贡院今晚会着火,那就一定能着。 今晚弟兄们都辛苦些,陛下有令,绝对不能让半个考生受伤,更不放走任何一个纵火者。 一旦贡院火起,立即逮捕所有行迹可疑之人,先全部投入锦衣卫诏狱再说。” 逯杲回道:“督公放心,整个明时坊,所有街口都有咱们的暗探守着。一旦火起,整个明时坊立时便会被全面封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卢忠也开口问道:“督公,如果纵火者反抗,该当如何?” 舒良强调道:“活的,一定要活的。咱们调动了数千人,连个活口都留不住,圣上必然会质疑我们的能力。 我讲句实话,兄弟们别怪我说的难听。圣上对锦衣卫的能力本来就有所质疑,不然也不会将大批的锦衣卫调离北京。 如果这趟差事办不利落,把圣上的耐性彻底磨没了,咱锦衣卫剩下的兄弟,恐怕也免不了被调走。 圣上是不介意将锦衣卫彻底推倒重建的。” 逯杲、卢忠闻言,皆是面色一凛。两人都明白皇帝是动了真格的,如今北京城内的锦衣卫,只剩下不到三万人,这其中还包含着六个军匠千户所。 实际上正规的锦衣卫,也就只有二万出头了。 王春、赵璟这两位百户倒是完全无所谓,就算皇帝彻底将锦衣卫推倒重建,也影响不到两人的位置。 几人又闲聊了一番,直至深夜。 就在所有人都开始迷迷糊糊的时候,王通的亲兵急勿勿进来禀报:“侯爷,贡院起火了。” (本章完) ------------ 324 礼部郎中拒绝救火 工部尚书重修贡院 这个贡院终于还是烧着了,众人反应各不相同,王通变得更加严肃。 舒良皱皱眉,心中对皇帝预判之精准感到诧异。 逯杲与卢忠则是跃跃欲试,急着去拿贼立功了。 王春一脸平静,既不感到吃惊,也不急于立功。反正自己年纪轻轻,又简在帝心,功名富贵早晚都会掉到自己头上来,想推都推不掉。 赵珄也是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反正自己的任务就是监督众人,只管冷眼旁观就够了。 贡院和盔甲厂之间,稍往东靠近城墙的地方,有一座观象台。 王通带着众人上了观象台,居高临下略一审视火情,见大火已呈扩大之势,连忙下令天策卫救火。 泡子河穿过观象台,流到贡院东侧。 天策卫两千将士早有准备,以水车、水桶就地取水,然后往返于泡子河与贡院之间。 逯杲、卢忠带领锦衣卫去抓纵火嫌犯。 舒良带着王春、赵璟来到贡院门口。 近前一看,果如皇帝所料,贡院大门被上了锁,礼部郎中章纶在大门口守着。以考试尚未结束为由,禁止天策卫入内救火。 舒良朝左右看看,示意身边的锦衣卫将章纶拉开。 章纶高声喝道:“乡试尚未结束,贡院不可擅入。扰乱考场者,可是死罪。” 舒良闻言,挥了挥手中的尚方剑:“本督主是奉王命行事,什么死罪不死罪的。来人,把这位抓起来,送去锦衣卫诏狱。” 章纶还要呵斥,锦衣卫可不管这一套,数人一拥而上,将章纶拿住,押了下去。 没了人阻拦,舒良拔出尚方剑,亲自将门锁砍断,然后指示天策卫迅迅救火。 由于准备充分,不到半个时辰,大火便被扑灭。 …… 第二天。 朱祁钰一觉美美地睡到大中午。 吃过饭,梳洗罢,方才悠哉悠哉地出来理政。 此时陈循、王文等内阁学士已经等候多时,见皇帝出来,连忙下跪请罪。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算了,着了就着了吧,和你们没关系。就因为我出了那么三道策论,便有人想放把火,给我点颜色看看。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参加乡试的考生没事就好。” 陈循连忙回道:“启禀陛下,部分考生的答卷被火烧毁,部分考棚也被烧塌,您看要不要将乡试的最后一场延期?” “不必了,就这样考吧。明天让这些考生到奉天殿与奉天门之间的广场上去重新作答。 区区三道策论而已,一天时间够了。” 周忱又问道:“贡院狭隘,又紧临明时坊草场。这次大火便是从明时坊草场烧起,贡院部分受损,而明时坊草场则被完全烧毁。 工部属官们商议之后,觉得可以拆除现有贡院,将明时坊草场与贡院合并,建成一个更大更宽敞,也更安全的新贡院。” 朱祁钰点点头:“准奏,同时可以挖条暗渠,将泡子河之水引入新贡院。至于营造新贡院的使费,户部出明时坊草场的土地,工部负责建设。” 周忱闻言,欣然领命。 朱祁钰又吩咐道:“前两场的考卷,你们内阁会同礼部、吏部、都察院一起评阅。第三场和考卷,送过来,我要亲自评阅。” 众人对此也没意见。 处理完善后事宜,接下来就是对涉事官员的惩处了。王文问道:“陛下,监考官如何发落,还请您示下。” “你们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对涉事官员挨个进行审查。至于已经在锦衣卫诏狱里的,伱就先不用管了。 后天乡试最后一场的监考官,内阁再重新选一批吧。” 这样安排,其实就意味着朱祁钰准备将处罚控制在非常小的范围内了。 把监考官交给三法司去审查,最终肯定也查不出什么来。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震慑一下心怀不轨的官员也就算了。 但是杀鸡儆猴也不能少,礼部郎中章纶肯定是免不了一死了。 明明贡院大火,不想着救考生,却还锁上贡院大门,这就和天顺朝贡院大火时同样锁门的御史焦显,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事情便如此决定了,大臣们也没有提出异议。 虽然朱祁钰和上皇派朝臣冲突不断,但是与内阁、六部这些重臣,倒十分的和谐。 除了朱祁钰对这些重臣有提携之恩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来自中下级官吏的压力太大,重臣们只能选择全力支持皇帝,一致对外。 现在要以大局为重,根本不是搞内讧的时候。 而能够掌控住内阁、六部的首脑,也是朱祁钰屡屡采取强硬措施的底气所在。 君臣达成共识,便各自散了。 朱祁钰紧接着又召见了舒良、逯杲、卢忠。 首先,朱祁钰对三人昨晚的表现,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然后又吩咐道:“章纶就不用审了,你怎么严刑拷打,他都不会招的。 最多就是让他饿几顿肚子吧,不要动别的手脚了。 至于抓到的那些纵火嫌犯,就随便你们怎么审讯了。” 三人连忙领命。 朱祁钰又补充道:“从今天起,东厂加强对整个京城的监控,锦衣卫要全力配合东厂。 我不可能天天去替你们预测京城会发生什么,以后对京城之中的风吹草动,要靠你们自己去把控了。 行了,你们去见一下武定侯,然后就回京去吧。” 三人闻言,行礼告退。然后又去见了武定侯郭昌。 郭昌如今要亲自镇守王府,为齐王妃保驾护航,也无法回京,更没时间去管锦衣卫的琐事了。 对于逯杲和卢忠,郭昌只是讲些场面话,嘱咐二人尽忠职守,好好审讯这次的嫌犯。 倒是对舒良,郭昌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一大堆。郭昌和朱祁钰想法一致,都希望东厂能全面加强对京师的监控。 不过郭昌的出发点,更多是基于对自己女儿安危的担忧。齐王妃的肚子里,有一半可能是皇帝的嫡长子,郭昌总是担心有人来做什么手脚。 以武定侯府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和永嘉大长公主的影响力,郭昌自信能够劝服大部分的皇亲和勋贵。 但总是还有那么一小部分勋贵,比较死硬地支持太上皇。 从坏的方面讲,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从好的方面讲,上皇派最受器重的三大勋贵,安远侯柳溥在平苗乱时战死;宁阳侯陈懋滞留南京;靖远伯王骥率领大军驻扎于甘肃,而且态度已经变得暧昧不明。 (本章完) ------------ 议论文、免费章: 论大明皇帝之死 与继任皇帝的宽仁大度 这是一篇议论文。 为什么说大明自有国情在? 都写到三百多章了,我竟然还得开个单章,论证大明在对待皇帝身体健康方面的整体一致性。 大明那些独特操作不都是摆在台面上的吗? 本章的主旨就是否定个例,寻找大明皇帝的共同点。 首先是明宪宗之死。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十三日,上不豫。朱见深自己的说法是:“朕偶患泄泻不止,气体尚弱。欲调理数日,暂免视朝。” 八月十七日,上不视朝,复敕文武群臣曰:朕疾渐平复,欲再调理数日,命皇太子暂视朝于文华殿。 八月二十一日,上大渐。 八月二十二日,驾崩。 一个腹泄,从出现症状到驾崩,一共十天。 这个死法不能说没问题吧?就算得了最恶性最恶性的癌症,从出现症状到死也不能只用十天吧? 而且十三日生病,朱见深自称腹泄;十七日朱见深自称已经好转。然后又过五天,人突然就没了。 如果朱见深不是被太医治死的,那他这个死法,得的什么病呢? 心脑血管疾病?脑溢血?不像吧。 至于其他的疾病,哪怕是最恶性的癌症,能死这么快? 就算是肝癌、肺癌晚期,从有症状到死,怎么也得熬个把月吧? 大明‘第一神医’刘文泰,得到的处罚仅仅是从太医院院使降为院判。 到这里还可以说朱见深之死没有实锤。 那接下来看明孝宗。 这个总是实锤了吧,《明武宗实录》中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弘治十八年,四月二十九日,朱佑樘染病。 五月一日,礼部尚书张昇等人赴左顺门问安。 朱佑樘给出的回复是:朕体调理渐痊。 五月初六,朱佑樘大渐。 五月初七,朱佑樘驾崩。 从发病到驾崩,九天时间,比朱见深快了一天。 然后我们看《明武宗实录-卷一》: “司设监太监张瑜,掌太医院事、右通政施钦,院判刘文泰,御医高廷和等有罪下狱。 初,先帝以祷雨斋戒,偶感风寒,命瑜与太医院议方药。 瑜私于文泰、廷和,不请胗视,輙用药以进。 继与钦及院判方叔和、医士徐昊等进药,皆与证乖。 先帝遂弥留弗兴,中外痛恨。英国公张懋等及给事中王宸、薛金,御史陈世良等交劾其恶,以为庸医杀人。 律科过失,特为常人设耳。若上误人主,失宗庙生灵之望,是为天下大害。 罪在不赦,故合和御药误,不依本方,谓之大不敬,列诸十恶。 请加瑜等显戮,以泄神人之怒。 令旨从懋等言,乃命锦衣卫执瑜等送都察院会多官鞫之。” 这是明实录原文,你们还非说这也不算实锤,那我也没办法了。 实录上明明白白写着孝宗‘偶感风寒’,结果太医给治成九天驾崩,你们要还觉得大明的太医内心充满了真、善、美,那我也没话说了。 然后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会同英国公张懋、吏部尚书马文升,审讯之后,得出结论。一大段文言文我估计没人想看,我就不贴了。 最后得到的判决是:“得旨,瑜、文泰、廷和依律论死,钦叔和革职闲住,昊发原籍为民。”----(明实录原文) 然后邪门的就来了:“时大臣有阴厚文泰者,故不用合和御药大不敬正条,而比依交结内官律。其后瑜等遂以为解脱之地,识者恨之。”----(明实录原文) 张瑜、刘文泰、高廷和全部脱罪免死。 明孝宗朱佑樘的儿子,是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 亲爹被人害死,你看正德皇帝杀人了吗? 对于朱佑樘的死,正德是不是漠然处之了?他有一丝一毫为朱佑樘报仇的心吗? 我说大明自有国情在有问题?就刘文泰他们这些御医做的事情,搁大清被砍死一百遍不过分吧? 别说康熙、雍正、乾隆了,就算光绪来了,刘文泰也妥妥的捞着砍头了吧。 但在大明,就是玩,就是整活儿,就是没事,这不是事实吗? 还有哪个朝代是这么干的? 接着咱们再说明光宗朱常洛。 明末赫赫有名的三大案:红丸案、梃击案、移宫案。 其中的红丸案: 泰昌元年,八月初十,朱常洛生病。 八月十四,司礼监秉笔、御药房掌印太监崔文升进‘通利药’。 八月二十九,鸿胪寺丞李可灼献红丸。 九月初一,朱常洛驾崩。 红丸案的经过,正史和野史都没有争议吧。要么算是崔文升治死的,要么算是被李可灼治死的,反正朱常洛肯定是被治死的,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 继位的天启皇帝是什么态度呢?俩字:漠然。 到了魏忠贤当权时,崔文升被任命为总督漕运兼管河道,这就是治死皇帝的后果。 李可灼稍微惨点,也就是先判了罚俸一年,后追加戍边五年,仅此而已。 天启杀人也不少,但真正涉及到他亲爹之死时,那态度就突出一个漠不关心。 这个脑回路不奇怪吗? 还有赫赫有名的天启大爆炸。天启的第三子朱慈炅,也是最后一个儿子,因为王恭厂大爆炸,受惊而死。 王恭厂与紫禁城的后宫直线距离六里地,什么爆炸能隔着六里地,隔着城墙、隔着宫殿,让人受惊而死? 这种一看就有问题的事情,天启的态度依旧是:漠然。 不查,不问,不管。这个脑回路还没有问题吗? 还有类似的事情,崇祯也是一样,崇祯十年向皇亲国戚逼捐,打死了皇亲李国瑞。 结果第五子朱慈焕紧接着死了。 崇祯心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不敢追究。 崇祯也杀了不少人,但真到自己儿子死了的时候,不敢查,不敢问,漠然视之。 还有景泰帝朱祁钰,脑回路也非常奇怪。登基前生了一子二女,生育能力完全没问题,结果登基八年一个孩子生不出来。 最邪门的,就是朱祁钰从来没想过是身边人有问题,就压根不往被下药那里想,还总觉得是自己不争气,这个脑回路不奇怪吗? 还有明末三大案中的另一案,梃击案。 伱看那个过程,万历四十三年五月,一个老农民名叫张差,从东安门进入皇城,再往里走,从东华门进入紫禁城。 然后从某太监手中接过枣木棒,击伤守门太监李鉴,闯入太子的慈庆宫。 正史、野史对此过程均无异议。 我说一句大明自有国情在过分吗?一个老农民能悠哉悠哉地进入紫禁城,跑到太子宫行凶,大清朝发生过这种闹着玩一样的事情?大唐朝发生过?大宋朝发生过?大汉朝发生过? 还有正德,十五年十二月,在南郊祭祀天地时吐血倒地。 武宗比其他大明皇帝聪明了一大截,只病了半个月,就发觉出不对,要求更换太医,从民间博访精通医药者。 但是被杨廷和为首的阁臣一顿怼,强制武宗只能由太医院治病。(明实录上原文老大一段,你们有人要看我再给你们贴。) 这时候太医的问题不就露馅了嘛。就算是现在普通老百姓看病,这个医院治不好,也允许转院治疗啊。这个医生治不好,也允许去看别的医生啊。 正德的要求,难道不是合情合理吗? 但因为这时候正德病重,很可能床都起不来,已经无力对抗内阁了,没办法再去突破内阁的封锁,强行去找民间名医了。 这时候还有更诡异的呢:正德动不了,但是他的生母张太后活蹦乱跳,完全能动啊。 但是张太后的态度呢,俩字:漠然! 自己儿子眼看病得不行了,要求从民间搜罗一些名医来看看。张太后的反应是:漠然,当没听到,没有反应。 明朝皇室的行事风格还不够奇葩?大朝大代里有和大明类似的吗?说大明自有国情在怎么了。 嘉靖就不用多说了,火烧、勒脖子,经历的各种奇葩事情太多了。生了八个儿子,死掉七个。为此嘉靖还发明了一句名言:二龙不相见。很可能也是对自己儿子的死都想明白了。 最后说太祖朱元璋,杀人是够多了,但是对于朱标之死,还是俩字:漠然。 洪武二十四年,朱标去巡抚陕西,考察能不能建都西安。 朱标出发了,朱元璋派使者追上去,使谕曰:”尔昨渡江,震雷忽起于东南,导尔前行,是威震之兆也。 然一旬久阴不雨,占有阴谋,宜慎举动,严宿卫,施仁布惠,以回天意。“ 这是《明史》原话,朱元璋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但是回京之后呢,朱标病倒。不论是生病期间,还是病死之后,朱元璋从头到尾都不觉得太医和朱标身边侍候的人有问题。 不查、不问、不审,漠然处之。 就算朱标不是被人害死的,但这么年纪轻轻,莫名其妙就没了。难道不应该派锦衣卫对接触太子的宫女、太监、御医做一个深度调查吗? 事实是,朱标一死,朱元璋立即就接受现实了。 明明朱标去陕西之时,朱元璋就已经怀疑有人要暗算朱标。但朱标真死了之后,就又完全不怀疑了。 明仁宗朱高炽也有问题。洪熙元年五月二十八日,上不豫。 第二天,上大渐,当天上崩。 两天走完一个完整流程。 从明实录上往回看十天,唯一有点不正常的地方,就是五月二十七日,‘行在翰林院侍读李时勉、侍讲罗汝敬俱以言事,改都察院掌道监察御史。’ 侍读、侍讲是正六品,监察御史是正七品。 李时勉和罗汝敬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降职? 仁宗是大明皇帝中崩的最快的。从上不豫到上崩一共只有两天。 太宗朱棣排第二,从上不豫到上崩用时三天。 宣宗一样的漠然,也不觉得仁宗之死有什么问题,死了就算拉倒,过去的全部不追究。 我说大明自有国情在不对吗,那你们说说还有哪个朝代是这么搞的?大明和大清在皇帝的安全问题上有可比性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要是非觉得大明的太医心中充满了真、善、美,我也没办法了。 后面我也改变不了写法,我对大明的太医、太后、皇后就是这么一个看法,改不了。提前和你们说了,不接受我也没办法了。 ------------ 325 皇帝调整北方兵力 两张王牌进军山西 如今令朱祁钰糟心的事情也就那么几件,王骥的态度便是其中之一。 人的能力终归是有限的,朱祁钰也算不明白王骥到底会做些什么。 最悲观的情况,王骥击败也先、迎回朱祁镇之后,直接以手中的十万大军,拥戴朱祁镇复位,来个奉天靖难,那可就好玩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非常非常低,王骥也不太可能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不得不防。 这种事历史上发生过不止一次,总有人觉得别人不可能干那么愚蠢的事情,但现实偏偏就真的有人做给你看。 就好比关羽坚信孙权不可能蠢到破坏孙刘联盟,让曹魏坐收渔翁之利。但现实就是如此魔幻,孙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白衣渡江,背刺盟友。 同样的,朱祁钰也坚信王骥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放着好好的兵部尚书不当,莫名其妙跑去造反。 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宁阳侯平定东南民变的十万大军,一大半抽调自北方边军精锐。朱祁钰将其中的两万甘凉边军精锐还给陕西行都司,由曹国公李璇统领。 另外从原大宁都司中抽调的八千保定达官,还给了奉天都司,编入营州卫。 朱祁钰嫡系的三营三卫,再加上陕西甘肃的精锐边军,全都集中在京城和西北重镇,一共接近二十万。 如果王骥强行拥护朱祁镇复辟,是没有道理的,既不符合人情,也不符合法理,属于师出无名。 朱祁钰占据大义名分,占据朝廷中枢,手握二十万大军,完全可以轻松掌控局面。 不过,假如南京方面,胡濙、王翱、于谦、陈懋、朱仪同时起兵,与王骥遥相呼应,那可就真正的麻烦了。 二十万大军对二十万大军,两线作战的一方必败。 虽然有些像得了迫害妄想症,但朱祁钰还是决定对南方也做一些限制措施。 一个是在山东整编十万听命于皇帝的备倭军,甚至干脆再组建一支水师。 再一个,得让魏国公徐承宗做南京军方的一把手,也就是南京守备,兼领中军都督府。 想到这里,朱祁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别说在山东新招揽十万军队了,就自己手里的亲军三卫,养不养得起还是两说呢。 十万亲军,就是一只真正的含金巨兽,每年两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也就勉勉强强养得活。 若是再大力更新些兵器、铠甲、弓弩、火炮,那就是花钱如流水了。真正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不会最后还得学万历,派太监去各地收矿税吧? 朱祁钰越想越觉得自己比万历强不了多少。万历是逮着全国的羊毛使劲薅,自己是按住山西这一只羊敲骨吸髓。 越想就越发愁,朱祁钰左右看看,如今自己的三楼之上,就剩下了何宜一个人,便无奈地苦笑道:“行义,一会把杨杰叫上来,你和他谈吧,我不想说话了。” 何宜点点头:“那让杨杰做什么呢?” 朱祁钰咬牙切齿地回道:“敲骨吸髓,把山西的财富全给我挖出来。杨家盘踞山西数十年,山西向瓦剌走私的整个链条,杨杰都门儿清。 让杨杰去山西替我捞银子,我放杨杰全家一条生路,并给他营阳伯的爵位。 这里的杨杰一家,仅指杨杰的母亲、妻子、儿女。 杨洪、杨俊那边的家人,是不需要继续活下去的。” 何宜点点头,表示理解,便派人去请杨杰上楼。 杨杰一大早就来了,已经怀着忐忑的心情,等了半天。 如今好容易见到皇帝,立即大礼参拜,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起来吧,坐。” 朱祁钰背对杨杰,透过窗户,望向自己的玉泉山。只说一句让杨杰起身,便再不开口。 杨杰战战兢兢地起了身。 接下来的具体事情,全部由何宜安排。 自始至终,朱祁钰就没有和杨杰打过照面。 作为皇帝,朱祁钰觉得自己已经是时候要开始保持神秘感了。 本来如今自己就是个种地务家的山间隐士了,再不保持点神秘感,朝野之中该失去敬畏了。 送走杨杰,何宜问道:“陛下,就凭一个杨杰,够用吗?” “差不多吧,现在山西文有刘中敷、李秉,武有徐亨、陶瑾,还有两万神机营,两万骁骑营。还有我新派去的两万锦衣卫。 另外我还派了一位得力亲信,去暗中行事。” 何宜笑道:“陛下怎么不论什么时候,都得偷偷埋伏一手,教人防不胜防。” 朱祁钰闻言,面带迷之微笑,神神叨叨地问道:“我送给你的几位女人,还好用吗?” 何宜被吓一跳:“啊?好用倒是好用,难道这几个女人也是陛下提前埋伏下的?” “那倒不是,我还没有这般无聊。那些人是纯粹没办法养了,才打发给伱们的。 最开始我能多打发点就好了,十五个女人啊,我累死累活都伺候不过来。 你没看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吗。” 说到这事,何宜忽然想起来:“陛下,司礼监那边报过来,太上皇之前在迤北那些贴身服侍的几位贵人,如今已被遣返回京多时。 最近她们几个闹着要求提升位分呢。 毕竟之前跟随在太上皇身边服侍的锦衣卫,传递消息的使臣,全都有升赏。 这些贵人觉得她们也是经历了塞外苦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实在是应该升上一升。” 朱祁钰点点头:“人家说的也有道理,光使用她们的身体、剥夺她们的尊严,却不给她们相应的待遇,那人家不得喂你喝药啊。” “那升为嫔?” “升吧升吧。反正太上皇的嫔妃已经这么多了,多几个少几个的,无所谓了。” 何宜提醒道:“陛下,升了嫔,这些人可就有资格居住东、西六宫了。到时候这些宫殿应该怎么分配? 新封的这些人,弄不好会和太上皇的旧妃水火不容的。 而且西六宫被烧毁了两个,还有一个在由钱皇后居住。所以东六宫、西六宫能住妃嫔的,一共剩了九个宫。 陛下是要让新旧嫔妃杂居,还是重新调整一下,让旧嫔妃居数宫,新嫔妃居数宫?” (本章完) ------------ 326 新旧杂居矛盾伏笔 钱后度僧皇帝坚拒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后宫这些破事儿,我哪懂得怎么处理。偏偏咱家小王妃还怀着身孕,如今什么事情都管不了。” 何宜笑道:“我们不是还有两个王妃吗?” “那不行,那两位小王妃还小呢,我不想让她们去掺和这些肮脏事儿。 就这样吧,将那些贵人都升为嫔,与太上皇的旧嫔妃杂居于东、西六宫之中。 然后把南宫收拾出来,等太上皇回京之后,让太上皇和钱皇后一起住南宫,周皇后带着太子住坤宁宫,剩下的嫔妃住东、西六宫。 太上皇想要哪个嫔妃侍寝,再随时征召就是了。”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就算王骥真心实意地迎归太上皇,至少也得过了年才能把仗打完,太上皇回到京城,怎么也得明年三月了。 到时候会试、殿试结束,王妃也生完了,咱们就可以专心陪太上皇斗智斗勇了。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 太上皇回京的第一年,是上皇派气势最盛的一年,也是我们最艰难的一年。 只要顶住了,后面上皇派的气势便会一年弱过一年。” 何宜好奇地问道:“现在看来,即便太上皇回京,上皇派也没什么口实借以向陛下发难吧?” 朱祁钰苦笑一声:“明年,我要开始削藩了,我还要动盐税。” 这话讲完之后,朱祁钰自己都止不住地叹气。 实在太难了,这皇帝真不好当,还不如亲王过得舒坦。 “削藩?” “嗯,太祖制定的宗藩制度太不合理了,或者说太自私了,光想着老朱家怎么享受,却不管百姓的死活。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随着宗室数量越来越多,各大藩王手中的财富越来越夸张,大明早晚得走上不归路。 到时候养兵的钱都拿不出来,一个只有十万军队的小部落,就能把大明推翻。 别看现在大明可以压着周边这些异族随便打,到了王朝末年,一切都会还回去的。” 这话有些太超前了,何宜听了都挠头。 朱祁钰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好困啊,我要回家收菜去了,你在这里盯着吧。” 出了西阁,朱祁钰一边沿着汉白玉铺成的石阶往家走,一边胡思乱想,胡乱感叹:难怪越往后,大明的内阁权势越重呢。 疆域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光靠皇帝一个人玩命干活真不行。 也就是太祖朱元璋、太宗朱棣受得了这么个造法。 剩下的皇帝,都会忍不住将这些琐碎甩给内阁。 内阁这些精英,实在是太好用了。 自从彻底把内阁都换成自己人之后,朱祁钰操心程度只有原来的一两成。 至于将来会不会和内阁翻脸反目?朱祁钰自己也没把握。 按照嘉靖的经验来说,貌似不会。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反正朱祁钰自己早就打定了主意:在集权与长寿之间,我宁可选择长寿。 啥权力不权力的,人都死了,权力再大有毛用。 钱财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权力一样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像仁宗那样,当皇帝都不满一年,然后仅用两天时间就去见太祖太宗了,权力有什么用呢?权力能为仁宗换回寿命吗? 还有宣宗也是一样,号称英明神武好圣孙,结果比肥胖有足疾的仁宗还短命十年,想想都替他尴尬得慌。 至于朱祁钰的长寿方案,那自然是整日呼吸山中最新鲜的空气,饮用最清澈甘甜的泉水,沐浴最舒畅身心的温泉。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持恬淡闲适的心境,尽量少操心琐碎之事。 朱祁钰一直在身体力行这套理论,朝廷的事情,已经全部分配给了内阁、六部。自己只管偶尔就大政方针下达几道诏命。 家中之事,则完全分配给了十五位宠妃。宠妃们根据自己的特长,各司其职。有的管账目,有的管田庄和店铺,有的管针织女工,有的管胭脂水粉,还有的管房中之术和画画。 朱祁钰在家里就只负责当主心骨。 回到房中,由宠妃们服侍着脱了衣服,朱祁钰往床上一倒,就再也不动了。 林香玉像只小猫一样往朱祁钰怀里一钻,把锦被一蒙,也就不动了。 浅雪则坐到另一侧,一脸为难地问道:“夫君,钱皇后那边想要度僧,说是要为太上皇祈福,问您同不同意?” “度多少?” 朱祁钰有气无力地问道。 “度三万。” 浅雪非常肯定地回道。 朱祁钰闻言都被逗笑了:“我就纳闷了,宣宗家里这些傻女人,信佛怎么都信魔怔了。 佛祖要真这么灵验,咱家太上皇又为何会到塞外遭那些大罪呢。 还度僧三万,这帮所谓的僧人,除了好吃懒做,坑蒙拐骗,还能做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情吗? 再说你要是真信佛祖,自己虔心修持也就罢了,你是不是僧人为什么非要别人去认定呢?” 浅雪笑道:“无所谓了,夫君别跟这帮贱人生闲气。反正咱们一家都是信道家的,跟太上皇这一家信佛的各过各的,互不相扰就是了。” 朱祁钰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浅雪又问道:“那到底批给钱皇后多少度僧名额呢?”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回道:“一个不给。堂堂皇后,不知道体恤百姓也就算了,还非要养那么一大帮蛀虫做什么。 不仅要回绝掉,而且如果钱皇后以后再这样整天就知道给百姓增加负担,那就赶紧送她上路吧,大明不需要一个这样的皇后。” 朱祁钰不得不庆幸,好在原来的郕王妃汪氏已经上路了,那一位比钱皇后还要迷信佛教。 也就是灭佛容易让皇帝莫名其妙地挂掉,所以朱祁钰才强忍住了冲动。 这时林香玉突然露出头来,对浅雪笑道:“伱这丫头,夫君好容易处理完政事,一回来你就惹他生气,得让夫君好好罚你才是。” “嗯,确实该罚,等我想想应该给丫头上些什么新鲜手段。”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内阁重新组织了顺天府乡试。 这次的考场,被安排在了奉天殿与奉天门之间的广场上。 主考官、监考官全部都换了一遍。 但题目还是原来的题目。 朱祁钰也不怕考生趁着贡场火灾造成的混乱,有机会相互交流。 (本章完) ------------ 327 王越策论另辟蹊径 君臣阅卷谈笑风生 策论的题目还是那三个,相当的尖锐,该答不出来的考生还是答不出来。 一干重臣,除了忙得四脚朝天的工部尚书周忱,剩下的陈循、王文等人,全部来到了考场旁边,亲自盯着。 这帮掌权的文臣们也害怕了,不能再出意外了,再出意外彻底没办法交待了。 皇帝只是懒得操心,但不是不会发火的。 陈循和王文等人站在奉天门的台阶上,脸上写满了尴尬。 按正常的情理,紫禁城建的巍峨雄壮,就是为了让人一看就心生震撼与景仰。 但是现在奉天殿烧成了白地,皇帝还让考生们在奉天殿与奉天门之间的广场上答题。 这一大片废墟,让考生们看了,心里会怎么想呢。 乡试由两京十三省分别组织,选拔出的举人再进京统一参加会试。 北直隶的考生,全部来北京参加顺天府乡试。 应天府乡试、江西乡试,选出来的举人最厉害,在之后的会试中进士的人数最多。 顺天府乡试,后续产出进士的数量,只能算是一般般。 参加景泰元年这届顺天府乡试的考生,更是平平无奇。 但是,朱祁钰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大明威宁伯王越,北直隶大名府人,今年二十四岁,正好参加这届顺天府乡试。 好事多磨,这几日王越经历的也是有点多。先是见识到那三道奇葩策论题,然后又被贡院大火吓个够呛,如今又在广场上对着这座奉天殿废墟。 虽然王越还非常年轻,但是也看出来了,大明的朝堂一点都不平静。 表面看上去,都是波涛汹涌,各种怪事层出不穷。 这水面之下的暗流有多凶险,更让人不敢想象。 最最奇葩的是,自己连举人都还没有中,就得被迫站队了。 看看皇帝出的这三道策论吧,论麓川之役,论土木堡之变,论中兴大明、再创盛世。 论完之后,这个队也就站的明明白白的了。 更坑人的是,这些试卷都是会长期保存的。你想事后不认账,不承认你表达过某某观点?门都没有。 你在三道策论里表达了何种立场,几乎会跟绑定伱一辈子。 所以别看三个问题,寥寥几句话,但对答起来压力极大。 一天时间就要答完这三道策论,每道题答几百字可以,答几千字也可以,答上万字也可以。 王越经过了两天的深思熟虑,只用了一上午,就最先交卷,离开了考场。 到了下午,其余考生也陆续交卷。 然后礼部官员便熬夜誊写,封好之后,快马加鞭,送呈皇帝御览。 第二天中午,等朱祁钰出来视事的时候,何宜、岳正等人早已经将考卷整理了大半。 朱祁钰吩咐道:“你们继续阅卷吧,每个人都把考卷看一遍,把好的挑出来。” 说罢,朱祁钰便坐在软榻上发呆。 岳正便请示道:“陛下,评定的标准是什么?” 朱祁钰笑呵呵地回道:“文采出众,言之有物即可。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也不要求他们对朝政理解得多么深刻、多么全面。 处理朝政,里面的学问大了。中了进士只是开始,后面还得学上几十年呢。 其实很多门道,说实话,我这个当皇帝的都搞不明白。 就比如说治水,虽然听徐有贞讲了那么多次,我还是一头雾水。 你要让我亲自去治水,我保准干得一塌糊涂。 所以啊,现在阅卷,不是看考生有多么成熟高深的见解,而是看他们是不是可造之材。” 岳正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其实岳正也是真懂了,皇帝就是想选拔一批能明确站队皇帝一方,而且可培养可塑造的人才。 朱祁钰继续问道:“你们几个当年读书、考试,也很不容易吧?” 在坐的几位,何宜、岳正、徐正、黄鉴,都是二十多岁中进士的青年才俊。 岳正还是探花郎,是这里最有发言权的,于是苦笑着向皇帝回道:“陛下说的是啊,虽然我们都有些读书天赋,但当年也全是头悬梁、锥刺股,一点都不夸张。 读书的日子把我们苦得啊,好多次都感觉坚持不下去了。 幸亏二十多岁便能一举高中,也算时也命也。” 朱祁钰笑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好惭愧。要让我参加科举,我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何宜笑回道:“这就和韩信说的是一个道理了,韩信善将兵,而高皇帝善将将。把这个道理套用过来同样适用,臣等博闻强记善读书,而陛下善驾驭百官,掌控全局。 臣等掌握的是术,而陛下掌握的是道。 术小而道大,精于术易,而合于道难。所以别看臣等二十多岁便中进士,实则天赋差陛下远矣。”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别的不敢说,何宜拍马屁的天赋,绝对在我之上。虽然我自己天天甜言蜜语把宠妃们哄得开开心心,拍马屁技术也算一绝,但是很明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 君臣几人一边阅卷,一边说说笑笑,但也颇为怡然自得。 到了下午,考卷已经批阅完。 何宜、徐正、黄鉴都谦辞推让,公推由岳正来做总结。 岳正推辞不过,便取出一份考卷递了过来:“陛下,大略称旨的考生占了一半。这其中文采出众,条理清晰的,又占了二成。 对朝政的领悟,有些灵气的,也就只有二十余份考卷。 只有这一份考卷,倒是推陈出新,颇有见地。我们四人皆以为此卷当为第一,恭请陛下御览。” 朱祁钰伸手将试卷接过。 这一年来,朱祁钰已经将偷懒功夫练到了极致。 参加顺天府乡试的有上千人,也就是上千份考卷,最终朱祁钰只看了其中一份。 这个懒算是偷大了。 但是朱祁钰也不担心会遗漏人才。 何宜、岳正、徐正、黄鉴每人都将试卷看了一遍。单个人可能会有遗漏,但不太可能四个人同时看走眼。 取过岳正递来的试卷,朱祁钰从头到尾认真读了一遍。 看完之后,不禁连连点头。 通过何宜等人在阅卷时的反馈可知,大部分考生都将土木堡之变的过失,归结为王振专权,蒙蔽太上皇。 能把责任推给杨洪的,又占一小部分。 两者加起来,就是绝对的主流。 敢将责任推到太上皇本人身上的,凤毛麟角。 至于能给出朱祁钰想要的答案的,只有一个人。 (本章完) ------------ 328 策论求贤终有大才 皇帝钦点乡试解元 朱祁钰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是彻底否定宣宗和三杨的乱政。 这三个问题是环环相扣的:肯定了麓川之役,那土木堡之变,就不能全算在朱祁镇一个人头上。 这就又涉及到了第三个问题,同意大明需要中兴的观点,就是承认了大明已经衰落 的现状。 那谁是导致大明衰落的根源?是正统还是宣宗? 岳正递过来的这份考卷,便将三个问题,连为一体,给出了一套符合朱祁钰想法的逻辑: 宣宗和三杨乱政,对外搞出了历代大王朝中最莫名其妙的战略收缩,对内文治也没有什么突出建树。 区区十年时间,便导致南方进贡体系崩溃,麓川反叛。 朱祁镇不得不出来给宣宗擦屁股,发动了长达十年的麓川之役,导致南方彻底崩溃,到了民不聊生、变乱频发的程度。 从而引发连锁反应,大批明军精锐被抽调到南方战场,结果北方战场失控,发生了土木堡之变。 最终大明国势极速衰弱,不得不需要明君圣主出来中兴大明了。 未必就没有其他考生想到这些,但却只有这么一个人敢于在考卷中写了出来。 朱祁钰看着手中的答卷,其中如何中兴大明,再创盛世,这位疯狂的考生给出的答案是: 彻底否定宣宗、否定正统,否定三杨,全面进行改革。 对外重新扩张,抚定四方;对内轻徭薄赋,积蓄民力。 总之一句话,摒弃掉虚伪的仁宣之治,全力打造武功加强版的文景之治。 朱祁钰看看何宜、岳正等人,将考卷递了回去,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唉,就他吧,定为顺天府乡试的解元。 你们挑出的那二十多份优异的答卷,全部取中。 至于其他的名额,让内阁决定吧。” 顺天府乡试一共产出一百名左右的举人,朱祁钰定了二十余人,剩下的名额给了内阁。 总算处理完了乡试的问题,朱祁钰便起身回温柔乡了。 虽然是靠在软榻上说说笑笑了大半天,朱祁钰还是觉得很累。 主要是心累,虽然朱祁钰从不处理庶务,但要操心的事情,还是太多太多。 所以回到家中,朱祁钰第一时间选择泡在温泉之中。 浅雪陪在温泉之中,见自家夫君如此劳累,便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我的玉妃小娘娘,皇宫那边又闹幺蛾子了?” 浅雪苦笑道:“早上把夫君的意思传达过去,钱皇后老大不高兴了。看这个意思吧,后宫很快又要着火了,这次主要是烧西六宫或者东六宫。” “怎么,太上皇的新嫔妃与旧嫔妃关系闹僵了?” 浅雪点点头:“这个倒是很正常,人之常情嘛。等夫君选来下一批嫔妃,我们这些旧人同样会和新人闹僵的。 毕竟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谁会愿意把自己的男人分享给不相干的人呢。” 朱祁钰闻言,使劲摆摆手:“没下一批了,就这样吧。老子教育我们,少则得,多得惑。 多少是多啊,十五个极品尤物,够了,足够了。 基本上每种类型的都涵盖了,我知足了已经。 还是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地日子吧。别闲得没事制造宫斗戏,自己给自己添堵了。 咱们的策略是,让自家后院固若金汤,让太上皇家的后院鸡犬不宁。” 浅雪好奇地问道:“夫君下半辈子都不用新女人了?就不想尝尝鲜了吗?” “算了吧,好好活着,比尝鲜重要多了。太上皇的新嫔妃是怎么安置的?” “这事是钱皇后和周皇后商量着来的,最得宠的那几个新嫔妃,被安置到了万宸妃宫中。” 朱祁钰点点头,继而紧接着又摇摇头。 周皇后是怎么想的,能看明白。 钱皇后是怎么想的,看不明白。 让几个得宠的新嫔妃和万宸妃住在一起,就等着万宸妃的两个皇子出事吧。 周皇后希望万宸妃生的皇子出事,人之常情。 钱皇后与万宸妃是暂时的盟友,怎么也如此行事? 最近朱祁钰在与宠妃们关系更进一层之后,对女人心思的理解也跟着进步了一层。 闲了的时候,朱祁钰对重要的人物们反复推演,越想就越觉得钱皇后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朱祁钰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历史上,朱祁镇被封禁于南宫后,钱皇后所谓的做女工养活一家老小,根本就不是为了卖钱贴补家用。 而是以做女工为掩护,与外朝的大臣们传递消息,就类似于汉献帝的衣带诏那种。 朱祁钰自己认为这种推测并不是过于天马行空的,首先历史上的景泰完全就是不够狠的,说朱祁镇一家人缺衣少穿,到了需要靠做针线换钱过活的地步?不至于。 再者,就算是要做针线,毕竟钱皇后乃是堂堂一国之母,完全就没有皇后做针线,朱祁镇的其他嫔妃在那里看着的道理。 钱皇后可是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就算朱祁镇穷到了需要做针线卖钱的程度,按道理也该是他的嫔妃干活啊。至少是某几个嫔妃干活,完全不需要把责任全压在一个瞎眼皇后肩上。 而且钱皇后做完女工,是谁替她拿出去卖的? 这就不得不提朱祁钰另一个更大胆的猜想了:那时候时常进出南宫,去看望钱皇后的,好像只有一个人:汪氏。 细思极恐啊,细思极恐。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浅雪见状,认真地问道:“夫君勿忧,要不奴家改天好好劝劝舒良和张永?” 朱祁钰闻言,一边苦笑,一边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不能再放火了。一个套路玩上三四遍就顶天了,不然也太明显了,那就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再说钱皇后、万宸妃我留着都还有大用。 反正呢,最后一定要让太上皇‘自然而然’地驾崩。 一定要‘潜移默化,日积月累’,绝对不能使用任何会产生嫌疑的手段。” 说完,朱祁钰又立即补充道:“到底是我兄弟,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只要他们一家人愿意去凤阳皇宫居住,生活上我不会有一丝亏待的。 他们想活多久,就活多久,我也不会去管他们。 哎,可惜啊,他们就是千难万难,不离紫禁。” (本章完) ------------ 329 召集亲信部署内廷 谋划上皇归后格局 浅雪好奇地问道:“凤阳皇宫很大吗?” 朱祁钰肯定地点点头:“嗯,凤阳皇宫比南京和北京的皇宫都大。但是我也没去过,闲置了这么多年,凤阳皇宫现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 不过只要太上皇一家肯去,我愿意出钱给他们重新修缮,保准让他们住的舒舒服服的。 而且凤阳和南京离得那么近,换我是太上皇,我一定选择去凤阳蜇伏待机。说不定什么时候天下有变,就可以去南京东山再起了。 留在北京,军队全在我手里,除了给我下毒,哪还有别的翻盘手段。” 浅雪闻言又问道:“夫君就没想过学学宣宗?” 朱祁钰坚定地摇摇头:“不学,我看不起那种人。其实吧,从皇帝的角度看问题,直接将汉王全家杀光,也不失为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手段。 不过我还是更愿意学习孝文皇帝,好歹也要装一装吧,虽然虚伪了一点,但起码有个温情脉脉的样子啊。 明天把阮浪、阮让、阮昔、舒良、张永、郝义、王勤叫来,我得亲自嘱咐嘱咐他们。 否则他们对我心思的理解出了偏差,再闹出些事情来,反倒是给咱们自家添堵。” 谈完正事,朱祁钰便享受起了极品尤物的服侍。 朱祁钰一边躺着不动,一边想着后宫的事情:为什么大明的皇帝就总是被喂药,而大清的皇帝就没事呢? 不论是对大明皇帝下药,还是对大清皇帝下药,其实难度上都着不多。 区别就在善后上,给大明皇帝下完药,太后,或者皇后与内阁一合计,达成共识,事情就了了。 但若是给大清皇帝下完药,事后太后,或者皇后不认可,那接下来就是九族消消乐了。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女人身上。 太祖高皇后、太宗文皇后是勋贵出身,做事就靠谱多了。 再往后,一旦皇后不再是勋贵出身,那就开始各种荒唐了。 尤其是孝宗这位张皇后。孝宗是实锤的被太医治死,事后张皇后选择了认可。正德同样是实锤的被太医坑死,张皇后又再次选择了认可。 娶妻不贤毁三代。 成化娶妻不贤、弘治娶妻不贤、正德娶妻不贤、嘉靖娶妻不贤。 连着多少代娶妻不贤。 到了天启,大名鼎鼎的美女皇后张嫣,真一点一点去扒拉那段历史,也是细思极恐。 至于大清为什么没有这个问题? 因为大清皇后都是满蒙贵族,自然太后也全是满蒙贵族。 而那些顶级汉臣呢?属于满清皇帝的狗。 不能说这些汉臣是狗奴才,就是单纯的狗,因为他们没资格称为奴才。 出身满蒙贵族的皇后、太后没什么动机去杀皇帝。 满族大臣也没什么动机去杀皇帝。 至于汉臣去杀皇帝,你觉得杀完之后,皇后、太后会为几条狗背书吗? 大清皇帝的安全,也是因为我大清自有国情在。 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大清皇帝对改革不太热衷。 少有的执着于改革的雍正和光绪,其实死的也不太明白。 历朝历代,深度改革都很难很危险,大家下场都一样,谁也别笑话谁。 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像朱祁钰这种,知道改革会得罪人,所以主动跑到山上当道士的,安全性比那些大大咧咧的明朝皇帝还是高不少的。 …… 到了第二天中午,朱祁钰便分批召见了内廷这几位大太监。 阮让现在兼任着钱皇后的长春宫总管、阮浪兼任着周皇后的坤宁宫总管。 朱祁钰和这两人总共聊了一个时辰,方方面面都询问了一番,又嘱咐一定要保证两位皇后的安全,绝对不能再出现之前的乾清宫大火了,或者钱皇后若是再有个好歹,那整个长春宫的全部宫人还是只有杖毙这一个结局。 严正地警告了一通,朱祁钰才放二人离开。 然后是舒良、张永和王勤,朱祁钰向这三位亲信太监非常认真地嘱咐道:“你们把整个皇城给我看好了,绝对不能再着火了。 凡事,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 紫禁城今年已经着了两次,而且都是非常非常严重的火灾,把整个禁宫已经烧去了大半。 所以这两年不能再着火了,不然看着也太明显了,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两派在撕破脸皮地内斗了。” 说完,朱祁钰又被充道:“你们三个,再加上王诚,一共四个人,只管负责监控皇城,同时加紧培植亲信。 内廷的斗争,不必过多参与。在司礼监也要低调一点,不必在政事上与内阁起什么冲突。 到了年底,等李晋从朝鲜回来,会带回一批小太监。到时候伱们把这些小太监分一分,咱们从头开始培养。 那些半路投靠来的,终究是不敢彻底放心使用的。” 众人闻言,连忙俯首领命。 王诚、舒良、张永、王勤肯定是牢牢地和朱祁钰绑在同一条船上的。有朱祁钰在,四人是内廷最有脸面的太监,没了朱祁钰,四人连条狗都不如。 所以这四个人肯定是要死心塌地地跟着朱祁钰走的。 要论信任,朱祁钰倒也信任四人,四人也足够忠心。 但是朱祁钰和这四位忠心太监之间的关系,终究是不太亲密,总是感觉还隔着一层。 谈完正事,朱祁钰便示意三人回去。张永却有些欲言又止,看上去不大想走。 朱祁钰笑道:“还有什么事情,尽管讲,不要有顾虑。” 张永闻言,鼓起勇气问道:“皇爷,奴婢是想问问成先生的近况。” 朱祁钰闻言,笑容立即淡了下来。张永见状,吓得立即便跪下请罪。 朱祁钰伸手扶了张永一把,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跟你们实话说吧。 皇位之争,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等太上皇回到京城,我们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我当初是许诺了荣华富贵,但是成先生肯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去参与皇位之争吗? 你们心里也都明白,成先生他自己也不情愿。 我能怎么办呢,内廷的位置就这么些,一个萝卜一个坑。 我给他重用,但他若是摇摆不定,暧昧不清,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你们要清楚,皇位之争是要死人的。一个左右摇摆,一点情报泄露,很可能就把你们都害死了。 我不仅要自己活的好好的,还要对你们的将来负责。” (本章完) ------------ 330 亲信之外还有亲信 算计上皇谋定后动 朱祁钰继续说道:“我要保证你们几个人都好好活下去,还要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完。 所以有时候就必须心狠一点。 至于成先生,他现在任南京副守备。我也不会亏待他的,过个几年,我任命他为南京守备太监,兼掌南京司礼监。 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太监从北京分派去南京,成先生作为南京第一大太监,依旧是有很大实权的。 我觉得我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了,再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了。” 张永闻言,连忙拍起了马屁:“皇爷一心替我们着想,奴婢们铭感于心。就算是为皇爷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朱祁钰无奈地摆摆手:“好了好了,你们都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们肝脑涂地的。行了,都踏踏实实的,不要瞎想,回去认真办差吧。下去时把郝义和阮昔叫上来。” 送走了舒良他们三个,朱祁钰仰着头瘫靠在软榻上,止不住地叹气。 不多时,郝义和阮昔便上了楼,行过礼,阮昔便好奇地问道:“小爷,您这是怎么了,最近诸事顺遂,朝野安宁,几位娘娘又都怀了身孕,还有什么值得您如此叹气的?” 朱祁钰闻言,又重重叹了口气,方才回道:“我这嫡长子还没生出来,皇位并不稳固,人心也未归附。 这时候太上皇却要被迎回来了,我之前弄出了那么多奇葩事,等反对我的人有了太上皇这个主心骨,弄不好就要大大地反弹了。 再说等与瓦剌的战事完全结束,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境内的战乱,就算暂时都平息掉了。 那接下来就是深度改革了。 一想到要深度改革,我就心累,觉得有气无力。” 阮昔闻言,极为认真地回道:“奴婢现在手下有一千净军,要不到时奴婢直接替小爷肃清宫禁算了?” 朱祁钰使劲摆摆手:“千万不要,我们绝对不能自己动手。若是让天下人知道是我们做的,这皇帝还怎么当啊。 杀太上皇跟杀藩王可不一样,宣宗杀汉王没事,不代表我们杀太上皇一样没事。 一定要让太上皇‘自然死亡’,比如塞外苦寒、颠沛流离伤了身体根基;比如忧思过甚、纵欲过度,致使体弱多病;再比如冷热交替,感染风寒,这些都行。 唯独放火、下毒、落水这些是不可以的。” 见皇帝的态度如此坚决,阮昔只得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朱祁钰继续问道:“最近孙太后与钱皇后可还安分?” 阮昔苦笑道:“孙太后倒还算安分,一心只在英华殿中吃斋念佛,除了会昌侯,也没召见过其他人。 至于钱皇后,最近小动作反而倒是不少。 依奴婢之见,太上皇的皇子、公主,最近半年内,恐怕免不了要夭折。” 这话倒是引起了朱祁钰的关注:“何出此言?” 阮昔回道:“最近新封的嫔妃,与太上皇的旧嫔妃混住杂居,双方很难和平相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且钱皇后似乎还有意纵容,所以奴婢以为,这些皇子、公主必有夭折。 尤其是万宸妃所生的二皇子与三皇子。 二皇子才三岁,三皇子才两岁,正是最容易夭折的年纪,稍稍动动手脚,就能起到效果。” 朱祁钰点点头:“咱们不参与,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吧。伱们要紧地看紧皇宫,不能再出现火灾,也不能有行刺、坠井之类的事故。 总之,要把责任撇干净,不能引火烧身。 至于那些蠢女人在宫斗中,搞出了什么幺蛾子,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说罢,朱祁钰又向郝义吩咐道:“咱们现在可以开始暗中建设西厂了,你和王勤负责提督西厂。 东厂和内厂依托于锦衣卫,而西厂要和锦衣卫撇清关系,我到现在也不信任锦衣卫。 需要人手,你们就从天策卫抽调吧。 暂时不要用西厂之名,但是已经可以行西厂之实了。 西厂主要是用来搜集情报,监察京城。 抓捕和审讯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还是交给东厂和锦衣卫去做。” 郝义连忙领命,然后又请示道:“小爷,最近锦衣卫和我们御马监在皇城防卫上有些冲突。 锦衣卫的卢忠等人说,从奉天殿区域,一直往南到正阳门之间,这片宫殿区域和六部等衙门的集中区域,应由锦衣卫负责守卫,他们说这是您亲自指示的。 现在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太上皇回归之后,这片区域全部交给锦衣卫掌管,怕是有些隐患。” 朱祁钰点点头:“没错,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都给他们吧,连着东安门、东华门一起交给他们掌管。 咱们老王府西边都已经买下来,建成了军营。 本来是给营州卫使用的,但现在营州卫已经全部移到了新王府。那片军营便转给天策卫驻军吧。 咱要有意无意地把皇城防御让给锦衣卫一大部分,不然后面没人造反啊。 太上皇一派不造反,我也拿他们没有太多办法。 所以一定得给他们创造条件,诱惑他们造反。 到时候我正好借机,给整个皇城来个彻彻底底的大清洗。” 郝义在原地反应了半天,方才赞道:“小爷这个布局真够深远的,一旦太上皇的嫡系起兵造反,那咱们的整个局面可就彻底打开了。到时候可以下的棋就太多了。” 说到这里,朱祁钰也想起一件事来,便对郝义吩咐道:“你闲了去西直门外巡视巡视,看看京观台和土木堡阵亡将士的祭台建得怎么样了。 等上皇回京之时,要先在西直门外正式行禅让之礼,然后由太上皇帝退为恭让皇帝,我才能允许他进城的。 还有,也先那边恐怕会派出数百勇士一路护卫太上皇。你研究一下在西直门外怎么安排这些勇士,不要让他们看到京观后情绪失控,暴起杀人,尤其不要伤害到大明派到瓦剌迎接上皇的使臣。” 郝义脑筋转了好几个弯,方才连连点头:“奴婢懂了,保准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的,小爷放心吧。” 朱祁钰闻言,坐起身,对两人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心腹嫡系,我也就不给你们搞封官许愿那一套虚的了。 你们回去各司其职吧,有实在拿不准的再来问我,大部分事情你们自己作主就可以了。 我得回家干正事去了,多生几个孩子,好把人心彻底稳定下来。“ (本章完) ------------ 331 乡试发榜王越夺魁 帝王心术渐次显露 随着朱祁镇这位奇葩太上皇回京日期的临近,生孩子变成了朱祁钰最紧迫的工作。 孩子的多少,关系到皇位和传承和稳固。 朱祁钰选择的策略,就是稳住局面,然后和上皇派慢慢斗。 只要有了嫡长子,以及多名皇子,自家的亲信就能定下心来。然后用软磨硬泡、钝刀子割肉的方法,慢慢地收拢人心,最终彻底改变嫡庶、转移帝系。 虽说还是宣宗那种无脑杀全家的方法见效最快,但朱祁钰可不打算去学习借鉴。 杀太上皇全家,和杀亲王全家,理论上应该有质的不同。 杀掉太上皇全家很容易,但怎么善后?会引起多大的反弹?留下多大的隐患?很难讲。 朱祁钰还是决定自己多吃点苦,受点罪,给子孙留下一个清清爽爽的强盛帝国。 至于皇太后、太上皇、太上皇后、太子,都可以寿终正寝。这样朝野上下才没有话说。 不过这些人命中注定的寿数是多少,那就很难讲了。 在对掌控内廷的太监们做了一番嘱咐之后,朱祁钰便回家睡觉了。 数日无话。 到了九月初一,顺天府会试发榜。 此次会试,八股文的权重大大降低,而策论第一的王越,则被皇帝钦点为解元。 一千余人参加顺天府会试,最终只取中一百二十一人。 这一百二十一人,得到了举人功名,已经初步具备了做官的资格。 有人欢喜有人愁,但令所有人都吃惊的是,皇帝竟然连第一名的策论答卷都公布了出来。 这下便又一石激起千层浪。 首先王越本人算是彻底上了贼船了。 就凭王越在策论答卷中表达出的政治立场,便被死死地打上了帝党烙印,想洗都洗不掉。 若是将来上皇派重新得势,王越一辈子都别想再受重用。 对于王越,其他的举子们,不得不佩服,不得不甘拜下风。光这种孤注一掷,拿一辈子的前途进行豪赌的勇气,就是旁人万万不能及的。 别人想的都是,这次考不中,大不了下次再来考。 而王越则是一次考试见真章,要么一举高中,将来飞黄腾达,位列宰辅。要么一蹶不振,回家种田务农。 最终,王越还是赌赢了。 谁也想不到,当今天子不仅想否定太上皇的正统朝,而且对先帝的宣德朝,也有意进行彻底的清算。 只是如此一来,当今天子的继位法理从何而来? 绝大多数举人们还是想不通,皇帝明明是代太上皇而君临天下,否定了太上皇,那自己的合法性还能自圆其说吗? 至于否定先帝,那就更挑战人们的认知了。 历朝历代以来,很少见否定自己父亲的皇帝。 就连李世民,公开杀兄夺嫡,但也没有去拿李渊怎么样。 能理解当今天子的人,凤毛麟角。不过王越正是其中之一。 王越把朱祁钰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朱祁钰想将自己的合法性建立在文治武功上,而不是纯靠血脉嫡庶。 至于为什么非要否定宣宗,那也只是因为宣宗做的事情过于恶心,实在是超出了朱祁钰的忍耐极限。 但只还有一丝能够忍受,朱祁钰也不想去干全盘否定宣宗的事情。 对于这种事,王越倒是乐观其成。 大明如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都需要打仗,一打仗,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来了。 自从王骥封了靖远伯,后面想要效仿的文官可一点都不少,尤其是少壮派文官,有相当多的人都跃跃欲试。 如今的现状就是,陈循、王文、何文渊这样的重臣对追求爵位兴趣不高。像徐有贞那种既有才又年轻的文臣,还有像王越这样的青年才俊,对追求爵位有极大的兴趣。 现在已经在参赞军务的白圭、项忠,也都是伯爵的有力争夺者。 而且有千金买马骨的事例摆在前面,当今皇帝顶着巨大的压力,给传奇太监刘永诚封了伯爵。 太监都能封伯爵,王越以此推断,文官的爵位上限,绝对不止是伯爵。随着战事的深入,文官封侯爵也是完全有可能出现的。 王越判断得一点都没错,朱祁钰早就已经打定主意,只要王骥肯到自己的阵营来,便要给王骥封侯爵。 …… 在京城中逐渐归于平静之际,驻扎在甘肃的十万朝廷大军,却早已经秣马厉兵、磨刀霍霍了。 陕西行都司的衙门,被辟为了王骥的临时中军。 王骥坐镇甘州,有条不紊地调动着大军,随时准备全军出击,深入草原,一举击溃也先残部,迎得太上皇还京。 至于迎回太上皇之后,要不要拥护太上皇复辟,以太上皇的名义,指挥十万明军精锐,杀回北京? 答案是否定的,王骥可不会疯狂到如此地步。 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你可以同情太上皇,也可以在心中暗暗表达对皇帝的不认同,但是公开地拥戴太上皇复辟,从根本上就不得人心。 就算跟着王骥征战多年的十万明军精锐,也不可能接受这种行事逻辑。 军队公开拥戴太上皇复辟,这在历朝历代怕是都没有出现过吧。 更重要的是,现在驻守在甘州的,可不只有王骥。 曹国公李璇,被皇帝任命为西域都护,镇守甘肃地方总兵官,兼管陕西行都司。 李璇可也不是省油的灯,除了从甘肃各卫调集了三万精锐集结于甘州外,麾下还拥有皇帝从宁阳侯大军中抽调回的两万甘凉边军精锐。 所以,如今甘州一共集结了十五万大军:王骥的十万身经百战的京营军队,李璇的五万甘凉边军精锐。 后来大明逐渐形成的九边重镇中,以甘肃镇的边军最为悍勇。甘州、肃州、凉州,历来产出精兵。 所以李璇的五万精锐边军,足够控制住局面。 虽然王骥根本就没有反对皇帝的打算,但朱祁钰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至于为什么五万大军足够压制住十万大军,那就不得不归功于大义名分的作用了。 王骥这十万大军,上有老,下有小,将士们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就去公开反对皇帝啊。 如果王骥直接扯个大旗,让大家跟着拥戴太上皇复辟的话,十万人里能有一万人愿意响应王骥,都算王骥的人缘着实的不错。 到时候李璇五万大军镇压一万叛军,那还不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简单嘛。 (本章完) ------------ 332 李璇徐亨调兵防叛 也先王骥展开谈判 从地位上讲,李璇和王骥差不多。一个国公,一个是伯爵、兵部尚书。 至于在军事上,谁指挥谁的问题,则要依据皇帝的诏旨来确定。 这里就又体现出坐拥大义名分的好处了。 朱祁钰给王骥的权限范围是:统领十万大军,清剿也先残部。在瓦剌西部,王骥可以便宜行事,全权指挥。 而瓦剌东部,如今由阿剌掌控。阿剌是朱祁钰任命的瓦剌大汗,任何明军不得主动攻击瓦剌东部的阿剌。 朱祁钰给李璇的权限则是:总管甘肃境内一切兵马钱粮,对于甘肃境内三品以下文武官员,可以先斩后奏。 对于任何文武官员,都可以先暂时免职,就地关押,然后再向皇帝奏报。 这就很明显了,只要在甘肃境内,李璇有皇帝授予的权利,可以总管一切兵马钱粮,包括王骥的十万大军在内。 在极端情况下,李璇甚至有权直接将王骥解除兵权,就地关押,然后接管王骥麾下的十万大军。 不过这都是理论,实际上李璇对王骥极为客气,甚至把陕西行都司衙门临时让给了王骥。 李璇的五万边军精锐,名义上的任务,也只是保卫王骥大军的侧翼,并作为后备军队,随时准备支援王骥。 在陕西还另有三万精锐边军,归后军都督府管辖,隶属安国公徐亨麾下,同样负责保卫王骥大军侧翼,并随时准备支援。 在宣府,还驻扎着骁骑营、神机营一共四万人。 京城有营州卫、天策卫一共接近七万人。 在紧急情况下,朱祁钰还能再抽调朵颜卫三万人。 几支大军加在一起有二十二万之多,这也是朱祁钰敢放手让王骥统帅十万大军去迎归太上皇的底气所在。 即便出现极端情况,二十二万大军,也可以迅速绞杀掉叛军。 由此也能看出,朱祁钰军事部署的重心,全部集中在了京城与西北一线。 对于南方,完全是放任自流的状态。 整个南方,没有一兵一卒是朱祁钰的嫡系亲军。 如今在南京负责整军的,宁阳侯陈懋、成国公朱仪、南京兵部尚书于谦、南京吏部尚书王翱,也全都是朱瞻基、朱祁镇父子的嫡系。 朱祁钰在担忧着亲上皇的军队作乱,王骥也在同样地害怕皇帝受到刺激,突然心态崩溃。 在外领兵的统帅,最怕的也是远在京城的皇帝有所猜忌。 王骥忍不住就想学王翦。 当年王翦在举全国之兵伐楚之际,正事没干,先没完没了地和秦王赢政要钱、要地、要美女,以消除秦王的猜忌。 如今王骥也想跟皇帝来个狮子大开口。 不过王骥最想要的还是侯爵,世袭罔替的那种。 这日,也先派特使纳哈出前来谈判。 从本意来说,也先可是绝对不想送归太上皇的。 有太上皇在手,脱脱不花和阿剌始终都没有对也先发起大规模的进攻,更不敢斩尽杀绝。 但若是哪天太上皇不在了,那大家可就彻底没有顾忌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也先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大明皇帝日子过得好好的,却突然集结十五万大军,扬言一定要迎回太上皇。 迎回太上皇,对当今皇帝有什么好处吗? 也先百思不得其解,但迫于大明的军事压力,只得派出特使纳哈出,以和谈为名,前来探探虚实。 大明方面为表重视,给出的接待规格十分的高:曹国公李璇、靖远伯王骥、保定伯梁珤、副总兵方瑛等人全部列席。 纳哈出认得李璇,也识得王骥。 当下行过礼、寒喧几句,便直奔主题:“敢问曹国公、靖远伯,上次朝廷大军掳走我一半部众,这才过了半年多点,为何朝廷无故又来征伐? 我劝列位一句,现在是秋季,水草尚且充足。我们虽然只有两万大军,但若是四处流窜,不与明军主力交战,敢问大明能奈我何? 茫茫草原,绵延千里,你们在十万大军带着辎重行军的情况下,如何追的上我们这些马背上长大的骑兵。 依我看,还是算了吧。贵军还是及早放弃,不要做无用之功。也免虚耗国力、徒增烦恼。” 李璇闻言摇摇头,满脸微笑地朝王骥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璇打定主意不发表意见,自己只管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自己本职就是监督西北的大军,只要没人造反,就算完成任务了。 至于瓦剌怎么样,也先怎么样,无所谓,爱怎么样怎么样吧,那是王骥要操心的事情。将来也是王骥负责向皇帝解释。 王骥无奈,只得叹口气,向纳哈出回道:“我们可以不管你们,也没有要斩尽杀绝的意思。只要你们送还太上皇,陛下对伱们自有封赏。” 纳哈出闻言,立即问道:“如果送还太上皇,陛下肯恢复我部的朝贡权?” 这话倒把王骥问住了,自己也就是随口一说,也先的朝贡权是皇帝亲自取消的,自然也只有皇帝才可以恢复。 大臣在没有皇帝授意的情况下,怎么敢乱作主呢。 但这个问题又不能不答,王骥只得一脸为难地看向李璇。 李璇多少给了个面子,替王骥回道:“也先的朝贡权不可能恢复,这是陛下的意思。所以你们若是想重新得到朝贡权,必须要做到两点,缺一不可: 第一,送还太上皇。第二,改换首领。也先不能再继续担任首领,这是底线。 陛下也不会过于不通情理,可以允许也先传位于其子。 但是到底是也先的哪个儿子继承首领之位,必须由陛下以天可汗的名义指定和册封。” 纳哈出一听,那指定是不乐意的。 纳哈出能作为特使,屡次往来瓦剌与大明之间,负责沟通大事,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李璇这话的意思,纳哈出一下就听出了其中的玄机:大明皇帝要指定太师的儿子继承首领之位。那皇帝会指定谁呢?自然是现在还在大明京城的太师第三子:阿玛桑赤。 皇帝之前玩二桃杀三士的把戏,将俘虏的太师之妻密失哈屯、太师长子火儿忽答、三子阿玛桑赤放走了两个。 当时就是纳哈出,作为也先的全权特使,将也先第三子阿玛桑赤抛弃在了北京。 没想到,皇帝不仅没有杀掉阿玛桑赤,反而还要派他回来继任部族首领。 (本章完) ------------ 333 提出苛刻和谈条件 皇帝摊牌图穷匕现 如今也先彻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朱祁钰明摆着就是要欺负人。 对大明的朝贡权是草原诸部的命门。 马哈木、脱欢、也先这祖孙三代人能将瓦剌带到一统蒙古、全歼明军五十万的颠峰,其成功的根源就来自于宣德、正统、三杨、王振赐予的特别朝贡权。 如今也先低声下气地来和大明谈判,也是因为朝贡权的丧失,导致也先的部族寸步难行。 不能从大明得到粮食、盐、茶、钢、铁,也先根本就无力组织起精锐骑兵,来对抗朝廷的大军。 王骥追,也先跑,就是眼下的全部战争形态。 王骥统领的十万明军精锐,身经百战、功勋卓著,与土木堡明军有天壤之别。 所以如今的形势,根本就涉及不到军事层面的讨论。 结果无非两个:要么也先接受屈辱的和谈条件,奉还太上皇,交出首领之位。要么就是明军在草原上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看谁运气好,看谁的命硬。 在李璇转述了皇帝的条件之后,纳哈出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就是阳谋,就是在挑动瓦剌的内斗。 首先也先是绝对不肯主动交出首领之位的,但是不交首领之位,就没有朝贡权,就没有出路。 问题是,也先会固执己见,但也先的部下却不会。 只要大家心思活泛一点,送也先上路,拥立也先的儿子上位,然后送还太上皇,就可以一起迎接新时代了。甚至是拥立伯颜帖木儿上位也不是不能考虑。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大明皇帝挑起瓦剌内讧的手段,但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大家还是不得不按照皇帝定好的路线走。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也先一派和想干掉也先的一派都没办法安安生生地等下去,只会迫不及待地抢先动手。 其次即使大家合力干掉也先,并送还太上皇,达成了和谈,恢复了朝贡权,但依旧还是被皇帝死死地掐着脖子。 脱脱不花和阿剌的六万大军早已接受大明天子的指挥,只要皇帝不高兴,随时都可以将也先残部彻底抹去。 纳哈出这个特使,处境既尴尬又无奈,真是悲摧到了极致。 就在纳哈出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要进行最后的讨价还价之时,李璇又补充道:“圣上需要也先活着被押送到京师,而且也先要修撰降表,当着文武百官与京城百姓,向皇帝负荆请罪。 同时,降表之中,必须详细明确地供认瓦剌部与三杨、王振相互勾结,进行走私的事实和细节。 如此一来,圣上可以考虑给也先一条活路。” 纳哈出闻言,惊得差点跌坐到地上去,又是负荆请罪,又是进呈降表,这是要从精神上彻底击垮整个部族啊。 一旁的王骥、梁珤、方瑛虽然面色如常,但心中却已经卷起惊涛骇浪。其诧异惊骇,丝毫不弱于纳哈出。 负荆请罪、侮辱也先,这还是次要的。 要求也先修撰降表,在天下人面前,指控三杨、王振与瓦剌勾结,走私资敌。这才是皇帝的真正杀手锏。 如此一来,宣宗、太上皇、三杨、王振就全部被拖下了水。 当今天子已经陷入了极度的荒唐与疯狂:图穷匕首现,杀人还要诛心。 王骥等人全都看明白了:皇帝是必欲除之而后快,非要彻底清算了宣宗和三杨不可。 令王骥等人细思极恐的是:清算了宣宗、正统、三杨、王振之后呢?当今天子如何保证自己继统的法理呢? 答案之有一个:当今天子要恢复被好圣孙全面废除的永乐朝政策,去接续太宗的文治武功。 皇帝想要后世史书这样定论:“大明太宗皇帝伐北元、平交趾、建旧港、下西洋、迁都城,修大典,攘定四夷,开创盛世。 仁宗、宣宗继统,尽废太宗之政,养患于边疆;正统皇帝承之,丧六师于土木。 景泰皇帝继承太宗未竟之功业,攻灭北元,收复交趾。重建旧港,再下西洋。四海归服、万邦来朝,拨乱反正、中兴大明。” 如此一来,景泰皇帝反而就成了太宗皇帝真正的‘好圣曾孙’。 王骥越想就越不安:当今天子可是一点都不安分,放着清福不享,硬生生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但是一旦成功的话,便可以彻底甩开仁宗、宣宗与正统皇帝,直接从太宗那里对接法理。 只要文治武功足够有说服力,像唐太宗那样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射杀自己的亲哥哥都没有问题。 以当今天子的手段,肯定不会落人口实,只会让太上皇‘明明白白’地‘寿终正寝’。 到时候只要文治武功过关,参考唐太宗的经验,捞个‘中兴圣主’的名号,完全不在话下。 这样一来,就又涉及到了站队的问题。现在已经是在座的王骥、梁珤、方瑛等人最后的机会了。要么站队皇帝、要么站队太上皇,要么中立。 真等把太上皇迎回京城,把也先捉回京城,那时图穷匕首现,再站队就有点晚了。 雪中送炭才能被皇帝高看一眼,锦上添花皇帝可不稀罕。 至于怎么才能实现旗帜鲜明地站队,如何才能纳上令皇帝喜出望外的投名状? 王骥早就想好了:那就是劝服太上皇回到京城,在进城之前,便在西直门外正式禅让,退为恭让皇帝。 从此景泰皇帝在上,恭让皇帝在下。 景泰皇帝为至尊,恭让皇帝次之。 这就是朱祁钰心中所想,而且已经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朝中大臣。 以王骥在朝中的人脉,自然已经得知。 但是朱祁钰为难的地方在于,不论是自己一派的大臣,还是上皇派的大臣,都已经向朱祁镇和孙氏透过口风。 但是朱祁镇和孙氏明显不愿意啊。 朱祁镇嘴上说,只要能回到北京,哪怕就是做个平头老百姓也是心甘情愿的。 但你真让他做个退步,仅仅是从太上皇帝降为恭让皇帝,他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不过这也给了王骥机会。 一旦王骥加入进来,态度坚决地要求朱祁镇从太上皇帝降为恭让皇帝,那事情基本上就算定局了。 朱祁镇最亲信的带兵勋贵里,安远侯柳溥已经战死;宁阳侯陈懋,远在南京、态度不明。 这时候如果王骥站出来支持皇帝,那朱祁镇的心态,基本上立即就会崩溃。 (本章完) ------------ 334 兵马未动站队先行 王骥方瑛共商前程 皇帝一方,成功指挥过十万大军的,有安国公徐亨。 上皇一方,成功指挥过十万大军的,有靖远伯王骥、定西侯蒋贵、宁阳侯陈懋。 定西侯蒋贵去年刚刚病死,剩下的三个人里,徐亨立场已定,陈懋态度暧昧。 所以王骥的立场,本身就已然是各方关注的焦点。 不仅朝野极为关注,就算是朱祁镇、朱祁钰两兄弟都十分地重视。 一旦王骥选择了当今天子,基本上就算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对上皇一派来说,再讨论军事层面的抗争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至于道义和礼法层面,也极为艰难。朱祁钰就抱住胡皇后不放,死磕孙氏的以妾灭妻,光凭这一点,就能把上皇派活活折磨到心死。 谈判到了这个阶段,不论是瓦剌一方,还是大明一方,都有些坐不住了。 纳哈出急于回去复命,而梁珤和方瑛也急于送走瓦剌特使,然后赶紧去和王骥商量大家自身的前程问题。 只有李璇老神在在,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梁珤、方瑛看向李璇时,也不禁透露出羡慕之色。 李璇才是土木堡之变的最大赢家之一。 本来李璇不过就是闲住南京的一个富家翁,就因为土木堡之变导致的勋贵大洗牌,以及景泰皇帝的上台,因缘际会之下,李璇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跃成为了大明国公。 而且李璇也不用操心站队的事情,因为根本没的选:受了景泰皇帝如此天大的恩遇,要是再去站太上皇,那还是人吗,不得被朝野上下鄙视死。 再说一旦太上皇重新掌权,可不会承认李璇的国公之位。 虽然李璇的国公之位,得来方式非常特殊。但是梁珤、方瑛,甚至王骥,对李璇都十分礼待尊重。 因为三人要么已经得了爵位,要么功劳已经接近封爵,大家都希望爵位能世袭罔替,恩荫子孙。 谁不希望到自己的孙子、曾孙、玄孙袭爵时,依然还受人尊敬呢。 推己及人,李璇的曾祖父歧阳王李文忠在大明功臣庙中排第三位,李璇的祖父曹国公李景隆也是有大功于太宗一脉的。 道理大家都懂,你现在尊重李文忠之曾孙、尊重李景隆之孙,将来别人才会尊重你的子孙。 规矩需要大家共同遵守和维护。 在这个问题上,所有勋贵都有自发的一致性。 和谈到了这个阶段,便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这时候纳哈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敢问曹国公,您代皇帝陛下提出的条件,我需要回去禀告太师。 但是我还想知道,如果我部遵守了大明方面提出的条件,可以有正式的文字来约束双方的行为吗?” 李璇点点头:“本国公可以全权代表大明天子,与贵部订立一份临时盟约。双方各自的权力和义务,都会写入盟约。 然后你们可以派使臣,随着太上皇与也先一同进京,再订立一份正式的盟约。正式盟约与临时盟约完全一致,只不过是由皇帝亲自确认过,更具权威性而已。 伱放心,我大明乃天朝上邦,不会在盟约之事上出尔反尔,拿你等取乐。 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没答应就是没答应,本国公受圣上委托,全权处置和谈事宜,绝对不会拿大明天子的信誉开玩笑。” 纳哈出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起码从景泰皇帝继位,到目前为止,还从未有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事情发生。 有了李璇的承诺,纳哈出便心事重重地回去复命了。 送走纳哈出之后,李璇便向王骥等人连连致歉:“靖远伯莫怪,还请众位体谅。这是出京之前圣上给安排的任务,当时还不知道靖远伯会率十万大军前来,所以圣上便把和谈的授权给到了我。 我没有要自行其是的意思,凡事咱们大家还是集思广益,商量着来。” 王骥等人心知这是客套话,说是商量着来,但你真敢去否定皇帝定下的方略吗? 不过当今天子的帝王心术还真是够吓人的,在李璇来甘州之前,就已经交待好了和谈这事。那时候恐怕皇帝自己,都还不知道朝廷会在今年便派出十万大军,前来迎回太上皇吧。 李璇不仅年轻能干,而且很识趣,送走纳哈出之后,李璇自己也回休息了。 王骥、梁珤、方瑛获得了私下交谈的机会。 方瑛第一个开口询问,急切想知道王骥对如今局势的看法。 王骥也是忧心忡忡地与两人分析道:“这下都摊牌了,皇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 就是要给三杨和王振安上勾结瓦剌,走私通敌的罪名。 王振被清算,这是众望所归,没的说。 太上皇当政其间的作为,也会跟着受到否定。恐怕威望还会进一步下降。 至于三杨,如果被彻底清算的话,牵连恐怕就更广了。 最后先帝的那些全面极端战略收缩,好罐子破摔的诡异施政思路,必然也会被全面否定。 拨乱反正,在武功上,要回去走太宗的老路了。 倒是在文治上,圣上反而不像是要学太宗的样子。” 梁珤和方瑛都点点头。其实这也没什么,真正有抱负的武将和勋贵,没什么特别喜欢宣宗的。 太宗留下的,这一个什么样的大明? 宣宗接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大明? 宣宗传给太上皇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大明? 当今天子接过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大明? 可能有些文臣感受还不太直观,但这些武将和勋贵们却知道的最清楚。 除非彻底丧失了良知和羞耻心,不然谁敢说正统和景泰接手的不是一个烂摊子?谁敢说这个烂摊子没有宣宗的责任? 就拿眼前来说,本来一个随手可灭的瓦剌,愣是被宣宗和三杨倍加爱护,一路保驾护航,最终帮脱欢、也先父子统一了蒙古,给大明整出了土木堡之变。 里面固然有太上皇志大才疏的原因,但若不是山西的卫所和军备废驰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但只情报稍微给力那么一点点,也不至于太上皇连跑都跑不掉,直接成了俘虏。 若是太上皇没被俘,哪来的如今这么多的纠结。 好好的文臣武将不做正事,全都纠结于在太上皇和皇帝之间的选边站队,想想都让人气恼。 梁珤和方瑛都不大关心皇帝对奸臣的清算,两人更想知道的是自己应该怎么站队,才能保住功名富贵。于是便催着王骥赶紧拿出个确定的主意来。 (本章完) ------------ 335 王骥确定站队立场 方瑛梁珤附议追随 王骥已经和梁珤、方瑛在一起打了很久的仗,也算是有出生入死的情谊了。 而且王骥虽然是文臣出身,但现在的身份已经非常复杂了。首先,王骥已经进了入世袭罔替勋贵的行列;其次,王骥作为强硬主战派,已经被科道言官们以党附王振之罪弹劾了无数次。 再则,王骥作为强硬主战的兵部尚书,与爱好和平的三杨系兵部尚书于谦极为不睦。 兵部内部的派系和路线斗争,也是王骥选择站队立场最重要的考量之一。 如果朱祁钰还像历史上的景泰一样,对于谦倚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那王骥是绝对不可能站队到朱祁钰这一方的。 朱祁镇是强硬主战派的代表,而历史上的景泰竟然走回到了宣宗和三杨的路线上,这也是勋贵和武将们都不支持景泰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朱祁钰走的还是和朱祁镇一样的军事路线。甚至在清算宣宗和三杨上,比朱祁镇还有激进的多。 随着朱祁钰在军事战略上表现的越来越强硬,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勋贵和武将心思活泛起来。 而且朱祁钰经过一年时间的布局,已经替勋贵和武将们把改换门庭的台阶初步铺垫完成了: 首先,通过将自己过继过胡皇后,此时朱祁钰已经成了胡皇后的嫡子,从儒家礼法上拥有了继位的合理性。 其次,朱祁钰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而且有力挽狂澜于既倒的不世之功,不管如何,勋贵和武将们都应该效忠于当今皇帝,这是大义名分之所在。 最后,朱祁钰通过将王妃认给武定侯为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拐弯抹角地实现了娶勋贵之女为正妻的目标。 如此一来,逻辑上就闭环了,只要不硬去扣细节、抬死杠,朱祁钰已经具备了让勋贵和武将们效忠的条件。 接下来,就看勋贵和武将们怎么想、怎么选了。 不过,时间肯定是不多了。 皇帝嫡系的三亲卫一共接近十万人,已经站在皇帝一方的北京三大营六七万人。 皇帝靠这些人组建一个新的勋贵军事集团,可谓是绰绰有余了。 如今皇帝已经从军事上控制了京畿,最多也就三五年时间,控制住整个北方也完全不是问题。 所以站队要趁早,等三年之后局势明朗,大家也想通了,那时候你再想投靠皇帝,估计皇帝都懒得拿正眼看你。 对于王骥这种消息灵通、嗅觉敏锐的重臣来说,此时的局面已经足够明朗了。再等下去,就要从雪中送炭阶段进入锦上添花阶段了。 于是王骥重重地叹口气,对梁珤、方瑛说道:“对于在外统帅重兵的将领,就应该绝对地效忠于大明天子。 凡所行事,皆应以圣上诏旨为准,不可迁延罔顾,另有图谋。” 梁珤和方瑛闻言,不可思议地相互对视一眼。 效忠于皇帝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只是王骥如此简单就彻底倒向皇帝了?连个被招揽的过程都没有? 梁珤和方瑛接受不了地方在于,这个转变实在太过于突兀了。 王骥又补充道:“我已经决定了,至于你们如何抉择,自己斟酌吧。” 方瑛又问道:“那接下来的战事,您打算如何安排?” 王骥回道:“大军前出,进驻亦集乃。然后征调民夫,在亦集乃筑城,从此亦集乃便成为我大明实际控制之地。 到了深秋,我们再向帖良古惕进军。进入瓦剌腹地之后,一路走,一路烧。 防守的一方这么干,叫做坚壁清野;进攻的一方这么干,叫做绝户烧荒。咱放上一把绝户火,将草原上的枯草全部烧没。 让也先所部的马匹没的吃,看他还怎么跑。 过了年之后,坚持不到一两个月,也先所部就会崩溃。 到时候他们一内讧,也先必然会被部属拿下。咱们接回太上皇,押着也先,明年三四月份草长莺飞之时回到京城就正合适。” 梁珤闻言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方瑛却继续问道:“也就是说,我们还要耗上半年时间?” 王骥点点头:“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我们既能达成目标,又不会有所伤亡。这里就咱们三个人,我就跟伱们说几句不该说的。 圣上未必作好了准备,咱们若是早早办好了差事,年前就赶回京城,那不是给圣上添堵吗。 我们要理解圣上,一个京城之中,两个皇帝,相处起来,双方都很难受。 咱们年前回去,那不是纯粹故意地不让皇帝好好过年嘛。 而且太上皇回京之后,如何起居,如何对待朝政,要不要下罪己诏,要不要正式禅让,这些都还没个说法。仓促之间回京,很容易激起不必要的争端,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方瑛听到王骥说到这个份上,也只得点点头。 这时候梁珤才开口问道:“亦集乃算谁的防区,打下来应该归谁管?” 王骥笑道:“这本来就没个说法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就暂时认为亦集乃归属于西域都护府管辖吧。 明天咱们和曹国公商量一番,不论是在亦集乃筑城,还是长期派兵驻防,都要由曹国公负责。 咱们就先这样,待军报送到京城,后续的事情按圣上的诏旨行事。” 梁珤也笑道:“西域都护府,咱们这位圣上好像特别喜欢复古,尤其是喜欢大汉。” 方瑛也笑道:“圣上重建大汉的西域都护府,这是打算拿东察合台汗国和帖木儿帝国开刀啊。” 达成了共识之后,三人都放松了下来,又凑在一起谈笑了起来。 半月之后,九月十五日,王骥的十万大军开拔,离开甘州,向亦集乃进军。 与此同时,远在北京的朱祁钰,却正笑意盈盈地站在床上,任由两位宠妃在自己身上量来量去。 朱祁钰一边任由宠妃们摆弄,一边苦笑道:“你们不必这么认真啊,就是做一套临时穿穿的亲王服饰而已。 迎接太上皇进城那天,我又得下跪,又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太上皇抱头痛哭,这套亲王服饰肯定会被揉搓得不成样子,最多也就穿那么一次了。 你们不要亲自做,不然穿一次就扔我怪心疼的,这种衣服交给内廷针工局或者什么局去做就可以了。” (本章完) ------------ 336 皇帝算计王府家底 开源节流平衡收支 林香玉盖着锦被,窝在里侧床角,听到朱祁钰如此说,颇为不满地问道:“那位胡大宗伯不是已经被发配到南京去了吗。 怎么礼部这些人还前赴后继上了,竟然还敢让夫君给太上皇下跪?” 朱祁钰苦笑道:“颦儿错怪他们了,这事和礼部的官员真的没有关系。这叫政治作秀,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到时候就只能这么演。 我得到西直门外去迎接,等太上皇下了辇驾,我就得赶紧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太上皇的大腿痛哭流涕。 然后太上皇也跪下痛哭,我们两个抱头痛哭,互诉兄弟友爱牵挂之情。 我哭完之后,大臣们过来哭。 都哭完之后,我还得捧着玉玺,跪请太上皇复位。 然后太上皇坚辞不允,并当众发布罪己诏,向全天下宣告正式禅让,退位为恭让皇帝。 最后上京观台,走完禅让流程。 从此我这个现任皇帝为至尊,恭让皇帝次之。 名分定了之后,接下来的两年就是拉锯战了。” 林香玉闻言,只得摇头苦笑:“男人虚伪起来,简直比女人还要过分。” 朱祁钰笑道:“你们叫针工局的来给我量了尺寸,然后去做就好了,干嘛还要亲自量来量去的?”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让太监给夫君量,您不尴尬?让宫女给夫君量,我们能乐意? 在和夫君有了深入的交流之后,我们姐妹的心态都变了。 如今我们姐妹都不想再有新人进来跟我们分享男人,夫君您说该怎么办才好?” 量完尺寸之后,朱祁钰躺回到床上,毫不在意地回道:“不想就不想吧,我一个信奉道家的人,也不那么追求数量。 咱们今年的田租收完没有?库房里还有多少金钱,今年这个年能安安生生地过去不?” 林香玉闻言,一头扎进朱祁钰怀里,安安生生躺着了。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如今已经怀孕的宠妃们个个金贵的不得了,啥俗务都不用操心,于是只得看向浅雪。 浅雪无奈地摊摊手:“收田租?收什么田租?咱家的庄田一口气给所有佃户免了三年的田租。 还是有些实心眼的佃户知道感恩,所以自发地送了咱们一些稻米和杂粮,不然就凭夫君那种田的技术,地里产出的庄稼还不够咱们几个吃的呢。” 朱祁钰有些吃惊,自己从未关心过家里这些产业:“三年的田租啊,说免就免了?咱们吃喝事小,关键没有收成,拿什么养咱家的十万亲卫?” 浅雪笑着劝解道:“夫君您得这么想,咱家的田地已经全部置换到了京西,围绕在新齐王府周边。 而一些对咱们不满的势力,肯定会时不时地窥伺齐王府,看看有什么漏洞,能让他们借机出手,对我们造成伤害。 所以,我们必须对这些佃户农家广施恩惠,并且与他们利益相通。这样他们才能真心拥戴夫君,若是有宵小之辈前来图谋不轨,他们也可以作为我们无处不在的眼线,替我们监视齐王府周边的动向。 我们是这么认为的,您说呢夫君?” 朱祁钰点点头:“没错没错,等到佃户们发现咱们这样温和良善的主家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时候,他们就会自发地拥护我们了。” 浅雪得到鼓励,继续补充道:“奴家跟他们说,只管放心种地。每年的粮种,咱们出;遇到灾年,不仅减免田租,咱们还出钱粮赈灾。 总之,种咱家的地,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踏踏实实干活,就一定有好日子过。” 朱祁钰连连点头:“行吧,就这么办吧。但是咱们库房里的钱呢?” 浅雪摇摇头:“黄金不足十万两,白银不足五十万两。夫君我们尽力了,但是营造了多处宫殿,还有三大亲卫的军饷,实在是花钱如流水,止都止不住。 好在各处工程大部分都已经完工了,从明年开始,只用操心军饷就可以了。” “行吧,等明天我召开朝会,再抄一批家就好了。王振余党还有很多人,我一直留着没动,就等今天呢。 咱们靠抄家补充个二三百万两,明年的使费就又有着落了。 咱家以后不用再建宫殿,花费就远没有今年这么多了。 再过几年,我把太上皇全家,连同整个紫禁城的太监、宫女彻底清洗掉,节省下来的银钱用来补贴营州卫。 御马监有一大堆草场,还管着皇庄、皇店的经营,再伺机给他扩大一些规模,就足够养活天策卫了。 我在广宁建筑新城,与蒙古鞑靼部开展互市,用所得利益去养朵颜卫。 这样一通捣鼓,既能养得起亲军三卫,也不用和朝廷抢钱。 同时,咱们也可以关起门来,守着齐王府的产业,舒舒服服过小日子了。” 浅雪等人听得是连连点头,原来自家夫君把账算得也是挺明白的。一通开源节流下来,大家又不用为钱发愁了。 浅雪笑道:“如果再抄几次家,咱们齐王府的产业继续扩大,那每年都能收入二三百万两之巨。 减去供养三卫亲军的开支,咱们自己每年能剩下一百多万两的,足够花了。” 两人越说越高兴,朱祁钰还要再具体分析一下齐王府的家底,这时候丫环却捧着一摞奏本和军报走了进来。 朱祁钰有些好奇,怎么这么多急报,真是少见。 小丫头禀报道:“陛下,何先生说了,请您立即阅视。” 朱祁钰往床头一靠,向浅雪吩咐道:“念吧。” 浅雪接过军报,打开第一份,细看一遍,然后回道:“南京军报,总兵官张輗、副总兵张軏,在平苗乱之时,领军中伏,俱身受重伤。 班师之后,二人在南京休养多日,伤情加剧,于九月初先后离世。 另外杨善、金英、兴安、曹吉祥等人在将军队带到南京安置妥当之后,已启程返回北京。 还有于谦请求派有在麓川作战经验的大将,前去南京主持组建山地营。” 朱祁钰闻言,颇觉诧异,张家两兄弟竟然就这么死了?那倒还真是解决了个大麻烦。 以后英国公府由张忠统领,不用再受他这两位叔叔辖制了。 至于杨善、金英、兴安、曹吉祥等人的返京,倒也正合适。太上皇手下没有几位得力的亲信,怎么能走到造反那一步呢。 至于于谦的要求,倒也合情合理。要想组建一只适应山地作战的军队,找一个有麓川作战经验的大将来统领正合适。 (本章完) ------------ 337 全面查抄王振余党 穷困皇帝再发横财 征伐麓川、平定苗乱的大将里面,梁珤、方瑛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一想到这俩人,朱祁钰躺床上就开始使劲叹气。 当皇帝最怕的就是这种人,也看不出鲜明的立场来,但是能力有,战功有,还不得不重用。 朱祁钰还是决定让这些大将,作为先锋,统率南京京营去收复交趾试试。 南京京营能把交趾打下来最好,实在打不下来,自己再派北京京营过去。 见朱祁钰止不住地叹气,浅雪不仅不安慰,反而还火上烧油似地问道:”夫君,之前宁阳侯进献了一百余名阉割的战俘,后来靖远伯那边也送来了近两百名阉割的苗人。 这三百多号人一直被晾在那里没人管。 王诚那边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是杀,是放还是留?您得赶紧给个说法啊。” “哎呀,我的天呐!” 朱祁钰听完之后,果然以手掩面,这个火上的更大了。怎么到处都是难题呢,杀了这些人,有些残忍。放了这些人,又不大合适。 留着这些人?养又养不熟,还要浪费钱粮。 哎哟着叫唤了半晌之后,朱祁钰移开手,抬头环视众妃。只见全部宠妃都怔怔地看着,却没有人打算过来安慰自己。 朱祁钰只得叹口气,向浅雪吩咐道:“算了,明天让王勤带着这三百人全部过来,我亲自挑一挑吧。 现在你们过来一二三个人,好好帮我去去火。” …… 到了第二天,休息好了的朱祁钰出来参加小朝会。 跟离上次小朝会,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 朱祁钰环视一圈,就发现大臣们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一个个红光满面、神采飞扬。 也难怪,最近除了朱祁钰还时不时地发愁,大臣们的日子过得却着实不错:大明帝国在四个方向上的战事都已逐渐平息。 皇帝制订了三年免税计划,其中第一年已经算是熬了下来。 以景泰通宝取代大明宝钞,进行的也还算顺利。 北京的亲上皇军队已经清洗殆尽,京军数量大幅减少,漕运压力大减。徐有贞也治河有成,山东段的漕运已经完全恢复。 而且朝廷的开源节流也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效,文武百官都拿到了足额的俸禄。 最最重要的是,皇帝的宠妃们,怀孕人数已达八人之多,超过了半数。 这下算是给众人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八个宠妃,怎么也得生出一两个皇子来吧。 有了皇子,大家行事的底气就足多了。 虽然朱祁钰自己不着急,但是内阁的重臣们已经在筹划着改易太子了。 尤其以王文、江渊、何文渊最为积极。 这也是文官的共性了,都想着在下一任皇帝那里占住位置,让自己的家族能够延续富贵。 朱祁钰不知道自家的亲信重臣们想的有这么多、这么长远。 朱祁钰只关心自己和宠妃们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于是开门见山地向众人说道:“据东厂奏报,随着上皇返京之期的临近,王振余党蠢蠢欲动,在城中散布流言,为太上皇复辟造势。 虽然还位于太上皇是应该的,但是王振险些倾覆社稷,乃国之罪人。复辟这事,也轮不到王振余党去说。 众位爱卿说说,该如何处置这些逆党?”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虽说最近京中确实传出了一些流言蜚语,但是众人也不相信王振余党真有这样的胆量。 怕只是有人借王振余党之名行事而已。 问题是皇帝一开口就给定性了啊。皇帝说就是王振余党在作乱,哪个人还敢死硬抬杠啊。 至于皇帝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不知道,就连王文与何宜都一头雾水,不知道皇帝想干啥。 这也怪朱祁钰,本来是打算到明年年底再杀猪的,如今情势有变,日子快过不下去了,便临时起意,要再发一笔横财。 可以搞不懂皇帝的心思,但皇帝的问话不能不接。 一众大臣公推王文出来回答问题。 王文硬着头皮回道:“天位已定,岂可再易。对于为太上皇复辟造势之人,陛下应该杀一儆百,以正视听。” 朱祁钰摇摇头:“不必杀人了,充军流放即可,就选在孟养吧。为了避免再出现麓川那样的叛逆,我们应该向云南迁移更多的汉人。 像这种流放充军之人,优先发往云南。 我让东厂和锦衣卫去办,将这些人抄没家产,三日内遣送离京。 这是抄家的名单,你们传看一下,没有问题,刑部就出驾帖吧。” 王文接过驾帖,与陈循一起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皇帝给出的名单上密密麻麻几十号人,有王家的子侄锦衣卫千户王林、王山等人。 有王振的亲信,锦衣卫镇抚周铨、小旗张伯通,僧录司右觉义龚然、道录司右玄义王道宏,匠人沈诚…… 这些人虽然官位不高,但当年仗着王振的威势和宠信,出入王振府邸、漏泄机密事情,不仅无人敢惹,而且争相贿赂请托。 所以这帮人各各家道巨富。 其中还有不少人是帮王振代为打理财产,以及经手与瓦剌的走私事宜。 陈循和王文看完,又将名单交给其他人传看。 众人看完,心中都冒凉气,皇帝此举,乃一石三鸟之计。 一是全面肃清王振余党,为王振的通敌卖国定性,同时为太上皇任用奸佞,误国害民的失察之罪,彻底盖棺定论。 二是震慑上皇派,让这些心怀不满之人,不要因为太上皇的返京而上蹿下跳,兴风作浪。 三是抄没家产,大发横财。在场的重臣们全看出来了,按着之前君臣之间达成的协议,名单上的这些人,其家产应该全部归于皇帝所有。 太监、锦衣卫、僧、道、匠人,这些抄家所得归内帑。其他的文武官员、富商巨贾,抄家所得归朝廷,这是君臣之间早就商量好的。 如今按协议办事,大臣们也无话可说。 只是可惜这四五十号人,就算每人家中只抄出五万两财产,合在一起可就是二百多万两。一笔巨款啊,就这样全部进了皇帝的口袋。 王文左右环顾了一下众人,见都没有意见,便向朱祁钰回道:“启禀陛下,臣等无异议,一会回去之后,臣便命刑部出具驾帖。” (本章完) ------------ 338 遴选阉人预埋刺客 议迎上皇恭候也先 朱祁钰点点头,对其中的门道,也已经了然于胸: 虽然自己的名单里没有列出文臣武将,但王振的亲信里,必然是有文武官员的。 等眼前这帮重臣回去之后,把消息一散播,明天就会有科道言官开始弹劾那些王振一党的文武官员了。 然后再顺势将这些官员下狱抄家,朝廷不仅也能得一笔巨款,而且还能腾出一批官位来。 然后重臣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将自己的亲信、同乡安插到空出的位置上。 总结一句话,皇帝和重臣们都有好处可拿,所以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有了钱之后,朱祁钰心中舒坦多了。 主要还是养亲军三卫与十五宠妃,这两项实在是太烧钱了。 而且这钱不烧还不行,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与终身幸福,这是不得不交的保护费。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得死命喂马儿吃草,这是万世不移的真理。 谈好了抄家之事,朱祁钰便询问大臣们还有什么要讲的。 周忱率先开口,要求将另一位工部尚书调回北京。 工部的事情,已经多到周忱实在扛不住了。 而且当内阁学士、工部尚书的瘾也过了,周忱年已七十,就想着安安稳稳、轻轻松松地熬几年,便准备致仕了。 王文被周忱带动,也同样请求朱祁钰将另一位刑部尚书金濂调回北京。 刑部的事情也极为繁杂,还动不动就整出些疑难悬案,王文同样受不了了,想金濂赶紧回来分担压力。 相对来说,王文对主持都察院更加得心应手一些,刑狱之事,非其所长。 见重臣们如此谦让和谐,朱祁钰颇为欣慰地点点头。不仅命石璞与金濂回京,而且命在南方参赞军务的兵部侍郎侯琎等人也全部回京。 停顿了一下,朱祁钰又补充道:“命宁阳侯陈懋,与孙继宗、孙显宗,前往靖远伯军中效力。 我之前答应了,让靖远伯、宁阳侯一起去接太上皇回京。 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得做到。 再让大同总兵郭登准备好迎驾。上皇返京时,先在大同驻跸休整几日,然后经由紫禁关进京。” 陈循应承下来之后,有些好奇地向朱祁钰确认道:“之前也先态度坚决,拒绝送还太上皇。 如今陛下有把握令也先改变立场,将太上皇妥善送还?” 朱祁钰点点头:“此一时,彼一时。经过接近一年的封锁,也先所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就算也先不愿意送还太上皇,但他的部下未必不愿意换个活法。 也先不让位,我们不给他们朝贡权,他那些部下早晚扛不住的。 到时候部属造反成功,不仅会乖乖地将太上皇给我们送回来,而且还会将也先绑了,锁进囚车,给押到京城来。 如此一来,咱们君臣再立生擒也先之功,又值得大书特书一番了。” 众人闻言,尽皆欢喜。 大臣们对当今天子的军事能力和战略判断还是有信心的。既然皇帝说了能迎回太上皇,并将也先押来京城,那就一定会实现的。 想到曾经给朝野造成巨大压力的也先,即将以阶下囚的身份出现在京城百姓面前,众人心中更是无比畅快。 说到这里,周忱也问出一个疑问:“陛下,擒获也先之后该如何处置?要杀他吗?” 朱祁钰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打算,找个地方关着他的。如此一来,可以用也先来辖制瓦剌诸部。 也对瓦剌诸部,既没必要将其彻底覆灭,但也不能让他再重新统一。 最好是让也先诸子相互攻伐,内讧不断。 像当年三杨那样,发动亦集乃之战,攻灭阿台汗,帮瓦剌统一蒙古,是绝对要不得的。 蒙元这帮人杀又杀不完,赶又赶不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始终保持分裂,相互之间攻伐不断,而又全都有求于我大明。 咱们居中平衡,左右逢源。 然后开启互市,由朝廷控制。将其中利润,拿来充实府库。” 朱祁钰说完,又立即补充道:“而且要在蒙元诸部中大肆推广佛教,尤其是藏传佛教。 蒙元诸部的族人,只能留下一个男丁继承家业,剩下的儿子都要出家。而且出了家,就不能成婚,不能生育,终生住在寺庙里。 朝廷甚至可以集中建设寺庙给他们居住。总之,要用佛法去感化他们,从而消除他们对大明的威胁。” 这又是一个令众人面面相觑的怪招。尤其是这话从朱祁钰嘴里说出来,更让人觉得怪怪的。 毕竟谁都知道,当今皇帝极度讨厌佛教。 现在皇帝反而上赶着要大力推广佛教,这正常吗? 朱祁钰知道众人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便命众人各自散了。 到了下午,张永、王勤带着三百名少年来到齐王府。 朱祁钰在青云台前的广场上,亲自挑选了一番。 这些人小的七八岁,大的最多也就十一二岁。 从他们的眼神中,朱祁钰读出了各种各样的情绪。 很明显的是,因东南民变而遭殃的这些少年,更多的是不甘与迷茫。 而出自苗人部落的少年,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内心深处的仇恨,还是会在不经意间,从眼神中透露出来。 虽然这些仇恨的眼神都是一闪而过,在朱祁钰看过去时,苗人少年总是会低头掩饰。但毕竟都是十岁左右的少年,城府甚浅,根本就骗不过有心之人。 其实少年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掩饰并没有什么必要。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会仇视大明。皇帝知道,下令将这些人阉割的王骥知道,内廷的掌事太监们也知道。 但是内廷的太监们完全有信心,将这些少年全部驯服。 毕竟几十年来,内廷已经积累了无数经验。一批批的战俘被阉割之后送进宫中,不都被驯化得服服帖帖的吗。甚至这些人中还出现了郑和那样注定流芳千古的大太监。 谁会想的到,朱祁钰堂堂天子,行事竟会如此荒诞不经。别人都是极力驯化战俘,而朱祁钰却想着保留这种仇恨。 朱祁钰亲自将这三百人做了划分,苗人全部划到了张永掌管的惜薪司做苦工。 汉人中,大部分划到了王勤掌管的钟鼓司,只有一小部分划到了惜薪司。 还有五个人,则走了大运,被朱祁钰钦点,进入了内书堂读书。 (本章完) ------------ 339 天子内阁合谋抄家 选定特使规劝上皇 人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朱祁钰选择对这三百名小太监进行区别对待。 大部人进惜薪司做一等苦工,少部分人进钟鼓司做二等苦工,再有极个别的幸运儿进入内书堂读书。 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些小太监会心态失衡,做出些极端的事情来。 就不信这些小太监里没有喜宁那样的人。 安排完这些小太监,朱祁钰又将张永、王勤叫到跟前,吩咐了一番抄家事宜,然后便放众人离去。 当天,抄家行动便全面展开。 东厂提督舒良,带着锦衣卫负责抄家。 张永、阮昔负责清点财产,造册记录。 郝义、王勤负责全程严密监督。 朱祁钰把人分成三拨,各有职掌,以防有人中饱私囊。 虽然这些太监都是自己的亲信,但大体上还是分成两派的:王诚、舒良、张永、王勤这些郕王府出来的是一派。 整个郕王一系折腾了这么多年,最后剩给朱祁钰的,也就是这么四个小太监。 其他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不可重用。 朱祁钰八岁封王,十岁之后入王府居住。 朱祁钰虽然可怜到连奶娘都没有,但是在入住郕王府之前,身边也是有太监侍候的。 像郝义和阮昔这种,都属是朱祁钰起家的太监,感情亲厚程度明显超过了王诚等人。 这两批亲信掺在一起,既相互配合,又相互监督,共同掌管内廷,如此一来,朱祁钰便能安安稳稳地在西郊遥控内廷了。 …… 第二天下午,朱祁钰睡了个大大的午觉,才来到外面理政。 今天没有重臣过来,只有何宜带着中书舍人们在阁中处理奏本。 朱祁钰往软榻上一歪,然后把众人都叫了过来。 是时候给这些中书舍人们安排些重要差事了。 朱祁钰先问何宜:“行义,昨天查抄王振余党开始了,朝中有什么反应吗?” 何宜点点头,笑呵呵地回道:“还真有,刑科给事中林聪,劾户部侍郎、掌光禄寺事奈亨,以其奸邪小人,附王振得职,亚六卿,又夤缘入其子为中书。 并擅以御厨之物供应王振,且多行不法之事,请以党恶行诛。” 朱祁钰闻言有些无奈:“这对王振余党的弹劾来得也太快了吧。免官抄家还不行?好歹是一个侍郎,这林聪怎么还非要杀了人家呢?” 何宜回道:“去年,亨已老迈多病,却不肯致仕,而且怕别人说他老迈,还特意将白发染黑。 有厨役杜清窃笑之,亨怒挞杜清,并且构陷杜清,以奸赃之事下狱坐死。 亨之为人,阿附权贵、刚愎自用,稍有拂其意者,便动辄行攻讦构陷之事。 林聪以为,这种人杀个头完全不过分。” 朱祁钰点点头:“人品这么次,那我就没办法了。让刑部和都察院抄没家产,下狱论死吧。” 说罢,朱祁钰又笑着补充道:“这是一只大肥羊吧,抄了他的家,户部不得有几十万两的进项?” 何宜笑道:“陛下您制定的三年分批免税赋免徭役,还有实发百官俸禄并且五年内翻倍,给户部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好在这一年靠着在山西敲骨吸髓式地抄家,才总算熬过来了。 明年怎么过,还没有着落呢。 所以只要有增加进项的机会,户部只能选择抢着往上冲了。” 朱祁钰却云淡风轻地回道:“没事,明年也不用愁。山西远远没有压榨干净,而且明年我还可以打织造局的主意,让利给朝廷。 然后明年重新启动与南洋、西洋的贸易,这样后年就能见到收益。 两年内我也不打仗了,一切从简,总能把景泰朝前三年熬过去的。” 一旁默默听着的徐正,突然接话道:“彻底改革盐政,掌控大型铜矿、银矿,全面抑佛,此三者只要做成其中一项,圣上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朱祁钰诧异地看了徐正一眼,自家这些中书舍人里面还真是藏龙卧虎。盐政、采矿、抑佛,这三者我都想做,这个徐正算是把我的心思预测明白了。 但朱祁钰还是使劲摇了摇头:“这三项里,没有一件是容易的。我想来想去,也就是开矿铸钱,相对来说还比较容易。 至于抑佛,以什么借口发起呢?历史上灭佛的皇帝,结局可都不怎么好。” 徐正闻言,壮着胆子回道:“圣上可以选择局部灭佛。山西的佛门,恐怕对边事也没少参与。 圣上可以选择从山西入手,之后再扩大范围,将北直隶佛门的奢靡之风顺势灭掉。 改尊禅宗与苦行之僧,至于那些躺在民脂民膏上吸血的恶僧,送往蒙元与乌思藏诸部即可。” 朱祁钰点点头:“徐爱卿的提议,我记下了,回头我得好好想一想。” 何宜为了岔开话题,继续问道:“陛下,现在应该定下去迎接太上皇的人选了吧,毕竟太上皇抵京之前,就应该草拟好诏书,先行送达京城。” 朱祁钰再度点点头,这话说的没毛病。得让自己的亲信文臣去迎接太上皇,并在归途之中说服太上皇下罪己诏,答应正式禅位,退为恭让皇帝。 派去的文臣不仅得是自己的亲信,而且还得有口才、善机辩,能说服太上皇;同时又得文笔好,能草拟出得体的诏书。 另外最重要的是,此人得刚正不阿、气质超群。 因为不仅是要面对太上皇本人,而且还有他身边的陈懋、孙继宗等权贵。 气场弱一点的人,很可能被这些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就更别说‘劝服’太上皇了。 朱祁钰之前光顾着与宠妃们做正事了,还真没有深想这个问题,于是只得望向何宜。 何宜笑道:“季方兄不就正合适吗?再加上陈鉴,两人搭档,足以应付各种局面了。” 朱祁钰恍然大悟,可不是嘛,眼前的岳正就刚好完全符合要求。 岳正是为胡皇后复位的首倡者,既刚正不阿,又站队明确,也不可能再转到太上皇阵营去了。 而另一位中书舍人陈鉴,也因为刚正不阿而触怒权贵,在正统朝被下狱判了死刑。 所以这两人都是既刚正不阿,又不可能叛变反水。 于是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过了年,过完元宵节,你们两个再出发吧。此事倒不用特别着急,我相信靖远伯并不会这么早迎回太上皇的。” (本章完) ------------ 340 信任王骥坐等捷报 抄家得银四百万两 之所以朱祁钰不太关注西北之事,主要还是因为对王骥有信心。 自从登基以来,朱祁钰与王骥之间,便屡有相互示好之举。 尤其是平定苗乱,王骥的种种部署,令朱祁钰获益良多。特别是襄王一家,在被苗人擒获,暗中毁伤了身体之后,这一家人老老实实,再也不跳了。 要不是王骥私自阉割苗人,苗人还真不至于在襄王一家身上如此报复。 而就在昨天,李璇传来的绝密军报,已经到了朱祁钰手中。在得知王骥选择了去亦集乃筑城,作为明军前出的基地,朱祁钰的心就彻底放了下来。 亦集乃这个地方,水源充源、牧草茂盛,如果明军以此作为根基,向西北可以很方便地攻击瓦剌,向东北可以也可以轻易地攻击到鞑靼。 如果亦集乃一旦为蒙元占据,则蒙元骑兵既可以向南劫掠河西走廊,又可以向东入侵河套地区。也是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 之前的京师保卫战期间,便有数支瓦剌骑兵经亦集乃入侵了河西走廊。 按理说,亦集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大明应该派兵据守才是。但是宣德、正统两朝,就把亦集乃扔在那里不管了。 现在王骥肯从大局出发,不是急着去攻击也先残部以迎回太上皇,而是先于亦集乃筑城,保证西北的长治久安,这点令朱祁钰很欣慰。 也让朱祁钰坚信,王骥一定会在西北这场战事中,给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果。 商议定了去迎接劝谏太上皇的使臣人选,朱祁钰便准备回家陪宠妃们做正事了。如今已经有八位宠妃怀有身孕,这些女人需要好好陪伴着。 没怀孕的那几位,更要多加临御,好让她们早点有喜,免得看上去厚此薄彼。 朱祁钰刚要站起身来,准备往家走。不料何宜却又拦了一下:“陛下,还有个事情,乡试结束之后,两京十三省新中的举人,还有往年的举人,都陆陆续续开始进京了。 微臣以为陛下应该下旨,命令亲卫严加防护,以免再出现上次的贡院起火事件。”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我不是将会试时间,定在明年二月十五了吗?这些举人们这么早来做什么? 离会试还有小半年,他们都这么有钱吗,可以在京城住上半年之久?” 其实这时间点都是朱祁钰早就算好了的,二月十五开始会试,三月十五进行殿试。自己的王妃应该正好在这个时间段生下嫡子。喜上加喜,多么吉利啊。 等四月初放完榜,把景泰朝第一科的进士们选拔出来,正好太上皇也该回到京城了。 那时候自己和亲信们都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集中精力应付太上皇了。 毕竟一旦朱祁镇返京,被压制已久的上皇派肯定是会反弹的。 何宜笑着解释道:“从各省赴京,路程遥远,旅途奔波,弄不好还会水土不服、感染风寒等等。 如果临近会试之期再进京,很容易被各种意外困扰,弄得手忙脚乱、心绪不宁。 所以举子们大多会提前进京。 至于在京城的使费花销,陛下完全不用担心。 举人在各地都是香饽饽,就算是一文不名的穷书生,只要一旦中举,便多的是乡绅富商哭着喊着给送钱。” 朱祁钰闻言,恍然大悟,不禁揶揄道:“看来这种事情你们是没少经历啊。” 何宜点点头:“我们在座的几个都是二十多岁中举中进士,那争着抢着过来拉拢我们的人,都恨不得打破头。” 朱祁钰心领神会,何宜这话绝对是真的。别的不说,‘范进中举’的故事,自己还是听说过的。 一旦中举,那立即便会起飞。至于二十岁出头的举人,过来抢着拉拢的乡绅富商是一定会打破头的。 别说乡绅富商了,就连自己这位大明天子,还不是一样抢着去拉拢人家。 一个二十出头的进士,如果活到七十多岁致仕的话,可以用五十年。想想都让人眼馋。 想到这里,朱祁钰就不得不感激王振和也先一下了。如果不是这两位一顿作,让朱祁镇根本顾不上正统十三年的这批进士,那何宜、黄溥、岳正等人也就归不了自己了。 接下来就是等明年的王越这一批青年才俊了。 王越才二十四岁,又能用五十年,想想心里都美的慌。 商量完加强京城治安的事情,朱祁钰便回房去了。 一到房中,就见林香玉带着另外七名宠妃,坐在软榻上,围着茶几上的酸梅汤,一边喝一边谈笑。 朱祁钰见状,顿觉有些恍然。八个绝色尤物啊,都怀着自己的骨肉,想想就跟做梦一样啊。 做男人竟然如此之爽! 历史上的景泰是被权力所迷,一旦坐上皇位就死活不肯放手。 朱祁钰无奈地摇头苦笑:现在的自己反而是被美色所困,导致对皇位无法割舍了。 一旦失了皇位,就保不住这些女人,也保不住如今优渥闲逸的生活。 真要是高风亮节一把,将皇位还给朱祁镇一脉,那自己每年还能有数百万两银子的进项? 还能坐拥整个西郊的山水园林和上等良田? 还能守着宠妃们,安安生生地过十六人世界? 另一张长桌上,浅雪带着另外五名宠妃,捧着厚厚的账册,将珠算打的噼吧作响。 只剩凝香这一个最纯粹的小女人,既没怀孕,也不理庶务,乐呵呵地过来服侍朱祁钰更衣。 朱祁钰问道:“这么多账本,是在算抄家所得吗?” 浅雪笑道:“正是呢,恭喜夫君了,您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破落户,再度变成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了。” “抄了多少钱?” “抄家所得,舒良他们还没有清点完。但大体估算一下,将田产、宅邸、珍器珠宝全部折成银子,三百万两肯定是有了。 如果锦衣卫诏狱再给力一点,对王振余党的拷掠足够彻底的话,一共榨出来四百万两也是有可能的。” 朱祁钰闻言连连咋舌:“怎么这么多?真要是有四百万两,我今晚那都得睡不着觉了。” 浅雪苦笑道:“还是因为舒良的东厂,还有锦衣卫急于在夫君面前表现,整个抄家演变成了藤蔓抄。 夫君列了五十人左右的名单,东厂和锦衣卫却不断地顺着名单上这些人进行发掘。比如夫君的名单上列出了僧录司右觉义龚然为王振党羽,东厂便对龚然这一条线上进行彻查,从而揪出了更多的王振同党。 现在王振同党增加到了一百多人,这每一家抄四万两,一共就是四百多万两。” 朱祁钰点点头:“差不多行了,让他们停手吧,不要再继续扩大了。有这四百万两,又够咱们过两年安生日子了。” (本章完) ------------ 341 景泰元年平安结束 新年初始正旦朝会 即使是皇帝,也不能没完没了无限度地抄家。 朱祁钰用于自己发财的抄家,始终都是围绕王振及其党羽展开的。 王振是朝野上下公认的国贼,清洗王振一党,是众望所归,没有舆论压力,也不会引起朝臣的恐慌。 除了查抄王振一党,再就是山西的大清洗。不过这部分抄家所得,全部归了朝廷,朱祁钰没有从中拿哪怕一钱银子。给山西这些人定的罪名,是勾结瓦剌、走私卖国,朝野上下也没有话说。 在抄完王振最后一批余党,得到三四百万两的收入之后,朱祁钰便及时收手了。 堂堂皇帝,总是抄家也确实不体面。 这也是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朱祁钰把金花银转给了户部。内帑最大的一笔进项,每年一百多万两的金花银,就这样没了。 虽然收入大幅减少,内帑要养的军队却从原来的御马监四卫两万余人,变成了奉天都司与御马监共管三卫,接近十万人。 所以一旦皇位稍微稳固下来,朱祁钰就准备研究些赚钱的买卖了。 如今大明初期已经接近尾声,即将进入大明中期。来钱的路子也就是那么一些:田、茶、盐、马、瓷器、布匹,再有就是对外贸易。 朱祁钰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自己只承诺将西洋贸易、南洋贸易所得的利润全部归于朝廷,东洋贸易的利润,自己可没有做过承诺。 如果在山东构建一个以东洋贸易为核心的利益集团,就像明末天启朝袁可立做的那样,每年赚上一二百万两,再辅以山东沿海的屯田备倭。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补贴家用,还能在山东再养上十万嫡系亲军。 这个是有成功经验的,明末真正的能臣袁可立,指挥着总兵官沈有容、毛文龙,玩转了这一套贸易体系,能在朝廷财政捉襟见肘的情况下,维持住对后金的围困。 如果有明君当政,多坚持十年也就成功了。 只是可惜,明君在对面,贤臣也在对面,皇太极麾下有征南讨逆扶金灭明大都督。 毛文龙一死,袁可立的战略最终还是崩溃了,真是时也命也。 想到这里,朱祁钰使劲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太上皇是对的,选进士,一定得选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的。 一看长的就气质猥琐的,坚决不能要。” 宠妃们闻言,纷纷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朱祁钰忙摆摆手:“我想起朝堂上的事情,随口感叹两句。你们忙吧,来两个人陪我去泡泡温泉就行。” 浅雪笑道:“我们算账算的忙不过来了,您委屈委屈,只让凝香一个人陪着夫君吧。” 朱祁钰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家事要紧,那你们忙吧。” 说罢,朱祁钰便拉着凝香出去了。 …… 景泰元年剩下的三个多月,平静无事。 朱祁钰每日不是带着宠妃们游山玩水,便是整理抄家所得。价值四百多万两的抄家所得,令朱祁钰的生活大为宽裕。 有钱、有闲,日子过得自然便有滋有味。 在这期间,朱祁钰先后派出了两批使臣前往瓦剌。第一批还是多次担任这件苦差事的李贤和李实,第二批则是由岳正、陈鉴统领的更大规模的迎驾使团。 转眼便到了景泰二年,正月初一。 正旦大朝第二次举行。 奉天殿已经烧没了,这朝会肯定是不能在奉天殿举行了。朱祁钰也不忍大臣们奔波劳碌,大过年的跑到齐王府的广场上吹风受冻。 所以这次朝会选在了文华殿。 虽然文华殿小了点,但是硬挤挤也能凑合着用。 此次朝会,仅限于四品及以上的文武官员。当然了,五品的内阁大学士例外。 参加的官员少,朱祁钰也就不强求什么礼仪规矩了,人来了就可以先进入文华殿候着。 所以一大早,文华殿中便挤满了人。 大臣们也很珍惜这次机会,毕竟过去的一年,大部人见到皇帝的机会,最多最多也就两三次。 这也是整整一年时间里,皇帝第一次离开西郊的齐王府,重新回到京城。 在等待皇帝的间隙里,大臣们便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相互恭贺新年。 由于过去的景泰元年,除了最开始发生了些震惊朝野的大事,后面大家过得都很松快,所以大臣们个个面露喜悦,互致贺辞,气氛好不融洽。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右佥都御史杨善站出来,当头棒喝,给众人头上浇了大大的一瓢凉水。 杨善的道理很简单,太上皇此时正只身一人,在塞外受苦,大家置君父于不顾,在这里一个个兴高采烈,岂是人臣所为? 去年的正旦,杨善已经骂过文武百官一次了,当时他还是右副都御史。今年又骂了一次,只不过现在杨善降了一级,从正三品变成了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 去年的时候,太上皇身边什么都不缺,好歹是没有受罪。今年太上皇身边,则是一无所有。全部的丫环、侍妾、宫女、太监都被也先遣送了回来。 所以杨善心中的焦虑,更甚于去年。 大臣们心中老大的不情愿,合着太上皇一天不回来,大家连过节的权利都没有了呗。但是不情愿归不情愿,大家也找不到好的理由去反驳杨善。 然而大臣们没有办法对杨善施以还击,但是朱祁钰却有。 朱祁钰刚进入偏殿,就听到了杨善在那里大声呵斥,于是当即便决定要给杨善点颜色瞧瞧。 你要真是个忠臣,那伱去瓦剌伺候太上皇啊。 你要真的不远万里前往瓦剌,那我真的尊敬你十分。 光会在这里拿着仁义礼智信空口白话,纯纯的就是讨人厌弃。 朱祁钰出现在正殿之中,郡臣见皇帝出来,立即排班站好,一起下跪行礼,三呼万岁。 朱祁钰坐上龙椅,对大臣们笑道:“如此喜庆的日子,众爱卿不必拘礼,快起来快起来,都坐,都坐。” 今天的朝会有点长,朱祁钰要把今后一年的安排交待下去,所以便给所有大臣都准备了座位。 众人见皇帝执意如此,便不再继续推辞。 听到皇帝一开口就说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杨善颇觉不悦,刚要站出来反驳皇帝,就听朱祁钰率先问道:“我之前下令平反建文旧臣,翰林院庶吉士章朴可在平反之列?” (本章完) ------------ 342 皇帝翻出陈年旧案 杨善暴露小人面目 一听说章朴,杨善的脸色刷一下就变了。 但是杨善已经触怒了皇帝,此时局势的发展,已经由不得他了。 陈循乃是连中三元的超级天才,又已为官数十载,对这些旧事典故自然是信手拈来,于是不待杨善有所反应,便抢先回道: “启禀陛下,章朴乃永乐二年二甲进士,后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参与编撰永乐大典。 方孝孺死后,章朴因收藏方孝孺文集,而被逮捕。 其在狱中,因向狱友透露,家中还私藏有方孝孺文集,未能及时销毁。 其狱友将章朴举报,得以复官,章朴却因此被杀。 章朴之第章宗简击鼓鸣冤,愿以身代兄之罪,一并被诛。”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章朴误信小人,真是可悲可叹。方孝孺才华横溢、名满天下。章氏兄弟对方孝孺之文集以命相护,此大义也。 内阁拟旨吧,为章朴、章宗简兄弟二人平反。 追赠章朴为翰林院侍读,追赠章宗简为中书舍人,并遣官祭之。 嗯,听说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善刚正不阿、明于儒家礼义,朕就委托杨爱卿代朕祭奠一下章朴、章宗简兄弟吧。” 杨善闻言,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章朴的那名狱友不是别人,正是杨善。 当时杨善因事下狱,正好和章朴关在一间牢房里。 大家难兄难弟,在狱中相谈甚欢。结果章朴一时不慎,便将家中还有方孝孺文集没有销毁的事实告知了杨善。 结果杨善卖友求荣,以举报章朴,换得了自己出狱,官复原职。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杨善自己也没想到还能被皇帝翻出来。 像周忱、何文渊这样的老臣,听陈循一说,便大体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其他年轻些的朝臣,虽然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但皇帝在正旦大朝会,一上来先给四十多年前的庶吉士章朴平反,这本身就十分怪异。 又专门点名让杨善去代表朝廷祭奠章朴,这就更加没头没脑了。 大家再看向杨善,只见杨善满脸通红,冷汗直冒,一副羞愧无法自容的样子。 在场的都是两榜进士,个个都是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的精英,没有半个人是傻子。 见到杨善如此情态,心中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等散了朝之后,大家找老资历的前辈们一打听,事情就明明白白的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用等到晚上,杨善的名声就会彻底臭掉。 至于杨善给自己立的忠心事主、忧国忧君的诤臣牌坊,也就算是彻底立不住了。 朱祁钰一出手,就为今天的朝会奠定了基调。 大臣们都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今天皇帝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千万别去触皇帝的霉头了。 毕竟四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皇帝都能给你翻出来。 大家扪心自问,谁是完完全全干净,不怕人查,不怕人说的? 朱祁钰将文武百官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暗暗地点头:这就对了,毕竟又不能人人都是海瑞。大家一追根究底,都不怎么干净。 所以咱们君臣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非得像杨善这样上蹿下跳,何苦呢。 收拾完杨善,朱祁钰又看向石璞和金濂,这两位尚书刚刚回京没多久。而朱祁钰已经很久没上朝,这是第一次与两人见面。 朱祁钰一脸和气地朝二人笑道:“两位爱卿平定东南民变,劳苦功高,辛苦了。” 石璞连忙回道:“全赖陛下圣德庇佑,方能如此顺利地平定东南民变,臣等何功之有。” 朱祁钰摆摆手:“东南民变能够平定,还是因为太上皇果断出兵,众爱卿与前方将士勤劳王事,于我无关。 说来太上皇也真是艰辛,先是要剿灭麓川叛逆,然后又是要平定东南民变,又是要应付西南的苗乱。 最后还要对付被三杨纵容扶持多年,顺利统一了蒙古的瓦剌。 可谓是三面作战,顾此失彼。 哎,想想都觉得大兄这皇帝做的太艰辛。” 说罢,朱祁钰且感且叹,眼泪都下来了。 在场的文武百官,也只得跟着作掩面叹息之状。 政治嘛,很多时候都得演戏和作秀。 虽然朱祁钰演的成分居多,但这话还是说到了相当多大臣的心里。 凭心而论,在大明这四面八方的战事上,太上皇也是欠缺一个公道的评价。 宣宗和三杨挖了这么大一个天坑,太上皇亲政之后没干别的,光是给这些败家子擦屁股了。 好容易刚把麓川收拾干净,结果宣宗和三杨埋下的瓦剌这颗大雷,紧接着就给炸了。 太上皇在军事上,固然是志大才疏、进退失据。但是宣宗和三杨留下的那套东西也是真坑。 尤其是山西,但只三杨的亲信们能经营得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也不至于直接导致太上皇被活捉。 大明的皇帝被活捉了啊,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好好的大明,瞬间被拔到了能与大宋相提并论的高度。 再加上太上皇的带路叫门,直接能与徽钦二宗有的一比了。 大臣们的心态也是既悔恨,又愤怒。 虽说按不成文的规矩,朝中大臣们也应该是官官相护。 但是对于三杨,大臣们已经有了放任自流的倾向。 既然皇帝愿意清算,那就清算好了。 但只给宣宗和年幼的正统换一套哪怕平庸些的宰辅,都不能有现在这一大堆破事。 三杨已经超越了宰辅的下限,简直就是烂到姥姥家去了。 朱祁钰坐在龙椅上,也在时刻观察着大臣们的表情。这是朱祁钰第一次公然试探,如果反对的声音不是太激烈,那对三杨的清算就要加码了。 如果大家都反对的话,那就继续软磨硬泡。 反正朱祁钰有的是时间。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站出来替三杨说话。 那朱祁钰只得对陈循吩咐道:“请内阁拟旨,石爱卿与金爱卿以平定东南民变之功,晋封了东阁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 待石璞、金濂谢完恩,朱祁钰又继续说道:“我给大家讲述一下迎接太上皇的进展。根据最新的军报,也先拒绝了朝廷提出的条件,不肯交出首领之位,更不肯送还太上皇。 靖远伯已率十万大军,从亦集乃出发,深入草原。沿途一路烧杀,趁着冬季天寒地冻、也先所部无法取得补给的机会,大军要一鼓作气,彻底攻占也先老巢。 按靖远伯的预计,用不了多久,也先所部便会受不住咱大明的军事压力,发生内讧。 由也先之子或者伯颜帖木儿继承首领之位,然后恢复和谈,生擒也先,送还太上皇。 从此也先所部彻底称臣,对瓦剌战事正式结束。” (本章完) ------------ 343 太上恭让名位之争 今日朝会必分胜负 听到皇帝正式承诺生擒也先、迎回太上皇、彻底结束与瓦剌的战事,大臣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持续了长达一年半的难堪局面,终于要结束了。 堂堂大明皇帝,天天在塞外放羊,也实在是有失朝廷体面。 君臣之间就迎回太上皇达成了共识之后,接下来就是探讨迎驾的礼仪了。还有太上皇回京之后的待遇问题,也是大臣们关注的焦点。 现在的问题是,太上皇的亲信里,已经没有能在朝堂上有话语权的人了。 上皇派的重臣,王直已经致仕,胡濙、于谦被调去了南京。就连中立且耿直的王翱,也已经被远远地安排去了广西。 成国公朱仪等上皇派勋贵,也几乎全部被调去了南京。 好容易有个杨善,偏偏还被朱祁钰揭了老底,已经完全跳不起来了。 所以就只能是朱祁钰和礼部尚书俞士悦之间走过场应付差事了。 不过虽然是走过场,但朱祁钰还是给出了非常体面的方案:“太上皇会在大同稍事休息,然后朝廷会派出一万锦衣卫,以最高规格迎接太上皇还京。 太上皇进京当天,我亲率文武百官,出城二十里迎接。并将玉玺奉还,请大兄复位。 接下来,你们就算熬出头了,再也不用面对我这个又荒唐又刻薄的半吊子亲王了。 后面的事,你们和大兄商量去吧,跟我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能看住大明江山,没把社稷丢掉,已经算对得起你们了。剩下的事情,伱们好自为之吧。” 大臣们听到这话,倒是并不以为意。皇帝也是人,偶尔也是要耍耍小性子的。 这个可以理解,但没人真的相信皇帝会退位。不说别的,光是皇帝的十五位宠妃,才短短一年时间,其中就已经有十二位怀了身孕。 如果皇帝真的退位,这些宠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就连这些宠妃本身,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大大的问题。 所以除非皇帝脑袋里进水了,不然绝对不可能退位。 龙椅这个东西,坐上去就下不来了。 这也是整个朝野上下,从来没有任何人提过让皇帝还位于太上皇的原因。 你让皇帝还位,就等于是让皇帝去死,也就等于公然图谋弑君了。 你公然要求皇帝去死,那皇帝自然也可以公然要求你的九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大家都是进士出身,没有人会蠢到这个程度。 不过令所有文臣武将都由衷佩服的是,眼前这个皇帝是真心能干。一共十五个宠妃,结果其中十二个同时怀孕,这个办事效率,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作为皇帝的亲信,肯定是信心大增。 作为倾向于太上皇的大臣,心中则是打起了大大的退堂鼓。 皇帝如此能干,按照这个效率,往少里算,今年怎么不得生出三四个皇子来? 这要是过上个三五年,皇子的数量恐怕一只手就数不过来了吧。 这还是因为皇帝只有十五位宠妃。 如果皇帝广选秀女,充实后宫的话,那后面简直就不敢想了。 皇帝的子嗣越多,太上皇复辟的机会就越渺茫。 至于皇帝为什么如此能生?很简单,太医院的太医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皇帝和宠妃们。 在玉泉山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水土养人、温暖舒心。身心康健的男人和青春年少的女子天天亲密无间,想不怀孕都难。 大臣们也想不明白,当今皇帝为什么防太医防到了这个程度,与之前的大明皇帝完全就是大相径庭。 想来想去,上皇派的大臣们也觉没有可行的办法对付当今天子,为今之计,也只能是暂避锋芒,一切等太上皇还京之后再说。 所以在朱祁钰提出还位之后,陈循领衔,跟着天子的亲信跪倒了一大片,言辞恳切地连声劝谏。 紧接着,中立的大臣也全都跪下了。 剩下的上皇派大臣一看,大部人都跪了,自己这小部分人再坚持也没有意义,便也都跪了下来,随着陈循、王文等人演戏。 政治就是演来演去,不论皇帝还是大臣,对此都已经是得心应手。 就在大臣们认为这次早朝会顺利结束的时候,真正的麻烦来了。 已经治完水患、返回北京的徐有贞,出班奏道:“启禀圣上,微臣有事奏请。” 朱祁钰点点头:“徐爱卿请讲。” 徐有贞也不啰嗦,直接讲出正题:“微臣以为,太上皇丧师辱国、倾危社稷,当下罪己诏,并退为恭让皇帝,居于南宫闭门自省,以谢列祖列宗,以谢天下臣民。” 徐有贞讲完,文华殿中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虽然徐有贞还在山东的时候,就已经上奏本向朝廷提过这件事情,但如今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亲口提出来,还是给了众人不小的心理冲击。 如今徐有贞的提议彻底摆上了台面,同意或者不同意,今天都必然要有个说法。 这也是徐有贞给皇帝纳的投名状,今天这一出演完,就算彻底把太上皇得罪惨了。想再左右摇摆,可就有点难度了。 朱祁钰自然是非常谦虚地摆摆手:“我是一定要还位于太上皇的,再之后的事情就和我没有关系了,你们众位爱卿商量着决定吧。” 朱祁钰打定了主意要坐山观虎斗,那接下来就是站队了。 谁赞成?谁反对? 一次性弄个明明白白。 陈循、王文等人根本就不给别人讨论的机会,抢先便跪倒在地,高呼:“徐元玉所言甚是,臣等附议。” 文臣武将转眼间便跪下了一大片。 文臣里面,陈循、王文、周忱、江渊、何文渊、罗通、何宜、黄溥等等,阁臣和尚书全跪下了。 武将和勋贵里面,英国公张忠、安国公徐亨、武定侯郭昌、文信侯郭聪、成山侯王通等人,更是积极响应,态度坚决。 这些人手里掌控着京畿的几乎全部军队,份量比阁臣和尚书们更重。 而且在勋贵阵营,皇帝一派的优势尤其的大。 朱祁钰手下有四位国公,曹国公李璇去了甘肃、定国公徐永宁去了辽东。 但即使如此,今日的朝会上依旧还有两位国公。而心向太上皇的成国公朱仪,此时正远在南京。 态度中立的魏国公徐承宗,此时也在南京。 所以在声势上,皇帝一派完全压制住了上皇派。 (本章完) ------------ 344 上皇一派被迫妥协 内阁重臣朝见太后 政治斗争,很多时候斗的就是一个势,争的就是一口气。 尤其是双方你死我活的情况下,这一口气要是泄了,那就算要了命了。 稍有差池,就是兵败如山倒。 眼前的情况就是如此,见到在场的大臣已经跪下了一多半,剩下的人便有些气馁了。 尤其是已经跪下的人,都是今天参加朝会的文武官员中最有份量的那一批。 太上皇这位主心骨不在,让上皇派的大臣们感觉无处入手,有力使不出。 与此同时,侍立于皇帝身边的东厂提督舒良、内厂提督张永,已经开始左右观望,明显是正在心中默默记录下站立不跪的大臣们。 这便给了上皇派大臣巨大的心理压力。 内厂实力怎么样,大家不了解。但是东厂的手段,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剩下的大臣们不敢赌了,大家都不干净,万一东厂把自己的把柄当众抖露出来,那岂不是当场便步了杨善的后尘了。 朱祁钰自己倒是没想这么多,更没有指示东厂去搜集大臣们的把柄。 按照计划,朱祁钰是想学文景之治中的孝文皇帝。 而继任的孝景皇帝,才是专注于澄清吏治的皇帝。 所以朱祁钰打算有样学样,把澄清吏治的任务留给下一代。 毕竟自己这一代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如果再和整个文官团体开战的话,那就干脆不用做事了。 令朱祁钰感到意外的是,剩下的心向太上皇的大臣们,最终还是没人提出异议,一传五,五传十地渐次跪下,纷纷表示附议。 这反倒让朱祁钰有些无从适从了。 明初这帮大臣,和明朝中后期的大臣,反差对比太强烈了,简直就不是一个物种。 正德和嘉靖动不动就廷杖打死一堆人,然而大臣们依旧针锋相对,不肯退让。 但是眼前这帮大臣呢,还没有争没有吵,就全跪下了? 理解不了啊,大明初期的皇权真有如此强势吗? 不过这也难说,历史上的景泰,把太子朱见深和皇后汪氏一起废掉,再换上自己的儿子当太子,竟然完全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轻轻松松就搞成了。 用明末的思维来理解明初的大臣,简直就是超越想象的极限。 朱祁钰只能理解成自己吃到明初的福利了,于是便命众人起身,算是默认了徐有贞的提议。 自此朝廷终于达成了共识:先由朱祁镇这位太上皇下达罪己诏,然后举行正式禅让仪式,并退为恭让皇帝。最后送朱祁镇入南宫闭门自省思过。 一旦定下来,就不能再改了。 接下来,朱祁钰又和文武百官一起确定了很多事情:文武百官的俸禄今年继续增加二成;继续给部分省份免税免徭役;南京京营进行彻底整编;重建山西的卫所和防御体系;确定今年会试、殿试的流程和细节…… 从早晨一直说到午后,待把今年要办的大事交待完,朱祁钰方命散朝。 朱祁钰多少比万历要积极一些,但这样的大朝会,一年最多也就举行个三四次。 这次散了朝,大臣们想再见到皇帝,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自从搬到西郊之后,朱祁钰已经彻底躺平了。给孙太后、钱皇后请安这种事情彻底省了。 散了朝,朱祁钰便坐上辇车,直接回家去了。 此时吴太妃、武定侯夫妇都在新齐王府,所以朱祁钰在京城里也没什么牵挂,直接回家即可。 至于向孙太后通报今日朝会内容的任务,就又落到陈循、王文等人身上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已有十二名宠妃有孕,就剩下了凝香以及浅雪、素汐这对小双胞胎。 此次往返京城,朱祁钰只带了凝香一人,来体验体验自家这特制辇车的妙处。此为不好之事,改日细述。 散朝之后,文武百官可以在家过年,一直休息到正月十六。 所以陈循、王文等重臣为了能早点回家,一散朝便来朝见皇太后。 早点向皇太后传达完今日朝会的决议,大家也就能轻轻松松回家了。 英华殿中,孙太后与钱皇后、周皇后一起,正在商量着太上皇回京之后的安排。 这事还真有点分歧。 钱皇后的意思是,所有嫔妃,连同两位皇后,全部跟着太上皇去南宫。至于太子、皇子和公主,则交给皇太后抚养。 周皇后在坤宁宫住的好好的,自然不可能同意钱皇后的方案。 周皇后想按皇帝的意思来:自己带着太子住在坤宁宫,钱皇后陪太上皇去南宫居住。其他嫔妃依旧住在各自的寝宫。 然后由太上皇翻牌子,翻到谁了,谁再前往南宫侍寝。嫔妃侍完寝之后,再回自己的寝宫。 很明显,周皇后的方案更得人心,但钱皇后的方案,从大义上更加站得住脚。 毕竟女人陪在自己夫君身边服侍,才是天经地义的。 周皇后给出的反驳理由则是南宫狭小,而太上皇的嫔妃过多,在南宫住不开。所以应该由钱皇后在南宫中陪着太上皇,自己则负责在外面管理嫔妃、教养太子。 孙太后被两位皇后吵得晕头转向,乍一听到陈循、王文等人求见,还以为正旦佳节,陈循等人是前来致贺问安的呢,便命人宣入。 岂料,行过礼之后,陈循便将今日朝会所议的,与太上皇相关的部分,原原本本向孙太后讲述一遍。 孙太后听完之后,有些傻眼。 愣了半晌之后,孙太后问出了和朱祁钰一样的疑惑:“那个什么徐有贞提出如此荒谬的建议,难道朝臣就没有反对的吗?” 陈循摇摇头:“太后息怒,徐有贞所言,皆是事实,太上皇确实有罪于国家。而且太上皇也多次向使臣透露过下罪己诏,并降为普通百姓,前往凤阳为祖宗守灵的想法。 圣上不忍,屡屡拒绝,最终只同意太上皇自降一级,退为恭让皇帝。其余一切礼仪待遇,皆高于皇帝。 如果南宫不合太上皇之意,圣上还会为太上皇改建西苑。太上皇但有生活所需,一切照准,绝无苛待简慢。” 孙太后闻言还不死心,继续问道:“皇帝让太上皇居于南宫,闭门自省,是软禁还是幽居? 逢年过节,太上皇可还能接受百官朝见?” 这话倒是把陈循问住了。 (本章完) ------------ 上皇返京 二圣并尊 收复交趾 清算三杨 ------------ 345 天子示好优待上皇 孙后妥协同意恭让 陈循也很无奈,当今天子,与大明历代君王皆不相同。 太祖、太宗都极为勤政,恨不能事事躬亲。仁宗、宣宗多少也还算过得去,至少也有按时上朝理政。 太上皇虽然现在成了国之罪人,但在位期间也称得上勤政。 唯有当今天子,特立独行,空前绝后。 五品以下的官员,基本就没有见到皇帝的机会。 五品以上的官员,有资格上朝,一年只能见到皇帝两三次。 像内阁学士、六部尚书这些重臣,很多时候也是大半个月才能见一次皇帝。 皇帝现在只负责制定大政方针,对于政策的具体实施,基本上完全交给了相关衙门。 所以,陈循也不是很了解皇帝最近都在想什么。 至于太上皇回京之后,是软禁幽居,闭门不出;还是能随意走动,自由接见大臣,陈循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陈循转头看王文,王文转头看黄溥,黄溥转头看何宜。 经过一顿相互甩锅,何宜又成了最终接锅的那一个倒霉蛋。 何宜只得硬着头皮向孙氏回道:“启禀太后,圣上已经言明,太上皇居于南宫,可以随意走动,四处巡幸,也可以自由召见大臣,接受百官朝贺。” 孙太后闻言,面色稍霁。太上皇竟然没被软禁,这已经大大超出了预期。 作为让步,恭让皇帝就恭让皇帝吧。 孙氏替朱祁钰设身处地地想想,作为当今天子,头上还顶着个太上皇帝,也确实有些难以忍受。 换成谁,谁都不愿意明明当了皇帝,却还要天天下跪,去朝拜前任皇帝。 于是孙太后点点头,默认了将太上皇降为恭让皇帝的决议,然后便继续问道:“南宫由谁负责管理?” 何宜回道:“圣上旨意,由服侍太上皇多年的兴安,负责总管南宫。由金英掌管尚膳监,陈祥任文华殿总管太监。” 孙太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金英、兴安、陈祥三人之前都去了南方监军,如今才刚刚回京。 其中金英、兴安都是实打实的自家亲信,陈祥也是知根知底的老人了。朱祁钰命兴安总管南宫,等于给了太上皇极大的安全保障和人身自由。 金英掌管尚膳监,那太上皇的饮食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陈祥任文华殿总管,便于太上皇参知政事。 如此一来,孙太后便彻底释然了,一个‘恭让皇帝’的名号,换来这么多实实在在的利益,也算不亏。 朱祁钰还算比较良心了,毕竟就算他什么都不给,直接硬来,上皇一派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今双方互让一步,各取所需,也算是保留了各自的体面。 了了一桩心事的孙太后,放松下来,开始带着好奇之心去审视何宜。 在场一众六七十岁的股肱重臣,却将话事之责推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后生,倒真是有些意思。 不过别人都可以说何宜的晋升速度太快,唯独孙太后不能说。 因为土木堡之变的消息刚一传回京城,孙太后就抢着将商辂、彭时晋升为翰林学士,入阁参与机务。 所以孙太后将彭时提拔为翰林学士,朱祁钰将何宜提拔为右春坊大学士。 彭时是正统十三年的状元,何宜是正统十三年的二甲进士。 都是超拔,大家都一样,孙太后和朱祁钰之间谁也不用数落谁。 孙太后打量了一会,才向何宜问道:“何爱卿,你成亲了吗?” 何宜回道:“有劳太后下问,微臣年前刚刚定亲,这个月就要完婚。” “哦?定的是哪家姑娘?” 何宜笑道:“回太后,是由齐王妃作媒,定了安国公的女儿。” 孙太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皇帝可真是敢想敢干,安国公的小女儿年方二八,是勋贵家族中大名鼎鼎的美人。徐亨更是将这个女儿视若珍宝,宠溺备至。 这位徐姑娘眼光可是高的很,多少重臣、勋贵前去为子侄提亲,安国公都没有应承。怎么突然就不声不响地被何宜娶到手了。 孙太后不明白这几家人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朱祁钰已经和徐亨长子徐贤结成了儿女亲家,所以才会觉得奇怪。 实际上却特别简单,吴太妃和林香玉把安国公一家请到齐王府,先安排何宜露了个脸,然后吃午饭时顺带提出亲事。 徐家姑娘当场就默认了,安国公徐亨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按正常情况,大部分人中进士至少也要到三四十岁。 二十多岁中进士的,都是极少数。 二十出头中进士,同时又没有成过亲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大明三年产出一届进士,一届进士里能不能有一个这样的青年才俊,都是个大大的问题。 一旦真出了这样的青年才俊,等着被重臣和勋贵们哄抢就完事了。 也就是何宜硬耗着不肯轻易成婚,不然早被抢夺了几百遍了。 林香玉替何宜提亲的那一刻,徐亨顿时就飘飘然了,瞬间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自己是国公,自己孙女是未来的皇后,自己的儿子是未来的国丈,自己的女婿是未来的帝师兼宰辅。 二三十年之后,安国公府将是何等的辉煌! 两年之前在新君身上压下重注,如今获得难以想象的回报。 从朱祁钰的角度来说,则是通过联姻的方式,将徐亨与何宜彻底绑定到自己的战车上。并且为自己的嫡长子安排好了稳固的班底。 但这不是结束,后面朱祁钰还会持续加码,将更多人绑定为太子党。 朱祁钰不像别的皇帝,会怕将来的太子夺权。别人都想着一直当皇帝当到死,生怕太子羽翼丰满,与皇帝分庭抗礼,甚至‘提前接班’。 而朱祁钰则是早就不想干了,巴不得赶紧把皇位交给下一代,然后自己逍遥快活去。 当然,这些孙太后理解不了,孙太后只知道朱祁钰不够狠,傻傻地给了太上皇极大的自由。 毕竟宣宗和太上皇两代人经营了二十多年,如果太上皇还能参知政事,最后形成二圣亲尊,甚至是由太上皇翻盘复辟,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陈循等人看到孙太后面色转喜,又连忙将迎接太上皇的具体礼仪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孙太后听说朝廷会以最高规格迎接太上皇回京,并且按照之前的约定,全程由靖远伯王骥、宁阳侯陈懋陪同护送,便更加喜悦。 至此,迎驾一事,在孙太后这里正式通过,彻底形成了定论。 (本章完) ------------ 346 王骥军秋风扫落叶 纳哈出绝地求生机 大臣们和孙太后谈妥之后,俱都如释重负,很快便辞别太后,各自散朝回家了。 接下来就是长达半个月的假期,可以好好放松放松了。 晚饭之前,消息便传到了朱祁钰这里。 朱祁钰是同样的感觉,如释重负,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到底是‘太上皇帝’,还是‘恭让皇帝’,对朱祁钰来说区别极大。 就像嘉靖非要和群臣争议他亲爹是不是皇帝一样,卡着朱祁镇回京的当口,是朱祁钰将自己的大兄剥夺太上皇帝尊号,降为恭让皇帝的唯一机会。 如今的朱祁镇,吃了大苦,遭了老罪,所以一心想的,就是赶紧回京。只要能平安回到北京,回到皇城,一切都好谈。 如果等朱祁镇回京安顿好,休养上一年半载,慢慢缓过劲儿来。上皇派的大臣们有了主心骨,也彻底回过神来,再想让朱祁镇降位,无异于痴人说梦。那时候他不暗中联络朝臣复辟,就算烧了高香了。 朱祁钰关注的焦点,始终都在争夺大义名分上。如今让朱祁镇降位的提议彻底通过,自己又往前走了一大步。 只要‘太监曹吉祥起兵造反’这一千古奇葩事件按时出现,到时候朱祁钰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朱祁镇软禁起来,隔绝于南宫。 恭让皇帝联络太监起兵造反,谋求复辟,人证物证俱在,这下朝野总没有话说了吧。 想到曹吉祥,朱祁钰又开始发愁了。该给这位神奇的太监安排个什么差事呢? 按照历史,让曹吉祥去提督京营?那肯定不行,五军营和三千营现在都在南京,北京的骁骑营、神机营可容不得上皇派进去掺和。 御马监也绝对不能让上皇派去碰。只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又实在说不过去。 曹吉祥在东南监军,平定民变,是真的立功了。至少在公开层面,不得不大加封赏。 接下来的半个月,朱祁钰便一直在侍候宠妃与思考朝局中度过。 …… 正月十六,帖良古惕。 王骥率领十万大军,一路烧杀,已经攻入了也先统治的西瓦剌的腹地。 现在瓦剌被分割成了两部分,西面被也先和伯颜帖木儿占据,东部被阿剌占据。 阿剌是朱祁钰亲自册封的瓦剌大汗,名正言顺。 也先却不肯承认阿剌,不过也无暇去和阿剌较真。 由于受到了朱祁钰的密令,阿剌也率属下精锐躲得远远的,完全不参与也先和王骥的这场战争。 大明派出的两批使臣,此时李贤与李实正在也先的大营。 而岳正、陈鉴则留在王骥军中。 这又是朱祁钰特意的安排,先让岳正、陈鉴以参赞军务的身份,随着王骥大军捞点军功,积累一下资历。 等也先所部彻底屈服,同意送还太上皇之后,岳正、陈鉴再过去迎驾。 就在王骥大军节节胜利之时,纳哈出作为特使,再次前来求和。 这一回也先是真的受不住了,王骥也不分兵,就这样将大军聚在一起,见草就烧,见人就杀,见牛羊马匹就抢。 十万明军精锐聚在一起,也先想偷袭没有机会,想各个击破更不可能。 任由明军这样烧下去,战马吃什么?牛羊吃什么? 如果牛羊和战马都饿死了,那部族还怎么维系? 再说冬季天寒地冻、食物稀少。战马都瘦了一大圈,在此情况下,瓦剌骑兵根本就没办法和补给充沛的明军精锐正面作战。 而也先所部,实在是熬不到春暖花开、水草丰沛的那一天了。 事情变成了死局,穷则思变。 也先的部下们,已经动起了别的心思。 此次纳哈出前来,除了明面上替也先讲和外,再就是替部分瓦剌贵族探听大明方面的口风。 也先之后,由谁继任首领,这需要大明给出明确的态度。 不然大家好容易发动政变,把也先弄下台,然后推举了新的首领。结果大明不承认新首领,还要继续打,那乐子岂不闹大了。难道还要紧接着二次政变,再另推一名新首领? 所以在摒退旁人,只剩下王骥、梁珤、方瑛,以及岳正、陈鉴的情况下,双方开始了最关键的会谈。 纳哈出没见过岳正、陈鉴,便率先向王骥问道:“靖远伯,这两位是?” 王骥回道:“这两位分别是礼部郎中岳正、兵部郎中陈鉴,都是大明天子的亲信近臣,也是奉命前来迎接太上皇的钦差。有全权代表大明皇帝与贵使谈判的资格。” 纳哈出好奇地问道:“那已经到达我部的两位使臣呢,他们不是代表皇帝来谈判的吗?为什么皇帝派出了两支使团?” 王骥解释道:“局势是在不断变化的,那两位使臣出发的早,后面朝廷有了新的变动,自然会再派出新的使团,前来贯彻皇帝新的策略。 贵使不必犹疑,只需以眼前这两位使臣的承诺为准即可。” 纳哈出点点头,王骥与蒙元诸部打了很多年的仗,素有威望。王骥说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于是纳哈出直接进入了正题:“敢问靖远伯与两位钦差,如果我部贵族与将领联合起来,强制太师退位,并且由太师次子阿失帖木儿继任首领,不知大明可肯罢兵言和?” 王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扭头看向岳正。 岳正毕竟是代表皇帝前来谈判,便也不过多推让,当即对纳哈出摇摇头:“圣上有言,太师次子阿失帖木儿有枭雄之资,不可使其继任首领之位。” 纳哈出闻言,差点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 前年的时候,自己还在大明皇帝面前耀武扬威。 如今呢,时过境迁,形势逆转。 大明皇帝以胜利者的姿态,完全就懒得掩饰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阳谋。 便是瓦剌的贵族们,也都看得出来,阿失帖木儿英明神武,是非常合适的首领人选。 但是大明天子就是如此强硬而直白地拒绝了阿失帖木儿接位。 瓦剌贵族们也可以选择无视大明天子的意志。 只不过接下来,战争依然还会继续,大明也依旧还会坚定地围剿,直到也先所部彻底消亡。 形势比人强啊。 好在来之前,大家就已经商量好了备选方案。 纳哈出继续问道:“那由太师长子火儿忽答继任首领,钦差以为如何?” 岂料岳正再次摇摇头,就回复了两个字:“不行!” (本章完) ------------ 347 密约达成瓦剌政变 也先时代彻底落幕 再次被岳正拒绝之后,纳哈出有点急眼了。 也先一共三个儿子,长子火儿忽答不行,次子阿失帖木儿也不行,三子阿玛桑赤控制在大明天子手中,此时远在北京,自然也不行。 那谁能也继承首领之位呢? 纳哈出想到了一种令人万分惶恐的可能性:大明皇帝不会是想要伯颜帖木儿继任吧? 如果那样的话,就等着没完没了的内讧吧,整个部族将陷入彻底的分裂,可能永远也无法再凝聚起来了。 纳哈出怀着忐忑的心情,直接向岳正问道:“敢问大明天子倒底想让何人继承首领之位?” 岳正云淡风轻地笑道:“也先太师第三子阿玛桑赤接任首领之位,不过由于阿玛桑赤现在北京,贵部可由伯颜帖木儿暂代首领之位。” 纳哈出听完差点一个倒仰,这大明皇帝比想象中还狠,由阿玛桑赤做正式的接任者,由伯颜帖木儿暂代。 这是生怕也先和伯颜帖木儿两支势力斗的不够凶啊。 而且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大明正统皇帝当了俘虏,景泰皇帝暂摄君位,两派势力斗来斗去,眼看着就要水火不能相容。 现在景泰皇帝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阿玛桑赤在大明当俘虏,伯颜帖木儿暂代首领之位。简直就和大明的二圣并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纳哈出又问道:“能商量吗?“ 岳正斩钉截铁地回道:”没的商量,这就是圣上最终的决定。你们不同意,那就继续打。 我想你自己也清楚,圣上只要同意阿剌和脱脱不花瓜分贵部,不用大明费一兵一卒,贵部就会从世上彻底消失了。“ 纳哈出听了,心中也是叹气连连。这倒是大实话,自家除了手握太上皇这张保命王牌,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谈判筹码了。 皇帝的要求你愿意答应得答应,不愿意答应也得答应。 纳哈出无奈地选择了默认,又继续问道:”大明天子还有什么要求?“ 岳正一脸严肃地回道:“贵部要向大明缴纳战争赔款。” “战争赔款?” “对,从伱部攻击山西开始,我大明伤亡了多少将士,遭受了多大的财物损失,额外增加了多少军饷。 你们必须做出补偿,并由伯颜帖木儿亲自护送着战争赔款,一同进京向大明天子请罪。” 纳哈出彻底急了:“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我们被围困了两年之久,马匹牛羊都快饿死了,拿什么赔偿大明?” 岳正笑道:“圣上说了,你们这样的大部族,手里不可能没有金银珠宝。蒙元各部都会掠夺大量的金银珠宝,然后储备起来。遇到灾年,可以通过走私的方式,换取粮食和生活必须品。 三杨在位期间,纵容走私,并默许你们将朝贡使团增加到足足三千人。 这些年来,你们通过不正常的朝贡贸易,获得了海量的财富。 再加上你们一度统一了蒙古诸部,也掠夺了其他部族大量的财富。 最后是攻入山西,兵临北京城下,这期间劫掠了多少金银珠宝,恐怕也是无法计数。 这些财宝要全部交出来,半点都不许剩。” 纳哈出刚要反驳,岳正又继续补充道:“太上皇被俘之后,皇太后与皇后从后宫搜集了足足八大车的珍宝,献与也先,用于赎回太上皇。 其中一部分在也先兵败之际,被明军抢了回来。 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被伯颜帖木儿提前带走了。 别告诉我你们手里没有这些财宝,一颗珍珠都不能少,统统给我还回来。” 纳哈出闻言,脸色大变。这个大明天子也太精明了吧,虽然自己的部族已经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马哈木、脱欢、也先三代首领,经营了五十年,积累了难以想象的财富。 岳正察颜观色,从纳哈出的表情中,就能看出真的有戏。 岳正已经越来越佩服自家皇帝了,当初皇帝故意在山西放走也先,并任由太上皇北狩。之后又以皇帝权威和太上皇的人身安全作为筹码,阻止了阿剌和脱脱不花对也先的围攻。 原来皇帝早就算计着也先部族的天量财富,把这只肥羊养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要宰杀了。 王骥、梁珤、方瑛在一旁,个个心中惊叹。皇帝谋划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将也先所部的财富彻底吃掉,又足够支撑朝廷今年的免税计划和军事行动了。 谈判到了这个程度,纳哈出已经灰心了。这简直就是任人宰割,完全没法谈,也没必要谈。 索性躺地上不动,让大明天子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岳正也知道该到了打一棍子给颗甜枣的时候了,于是十分温和地向纳哈出笑道:“贵使勿忧,圣上已经答应恢复贵部的朝贡权。 而且今年是恢复朝贡的第一年,陛下特许,贵部可由伯颜帖木儿率领一千五百人的使团,跟随明军一起前往北京。” 纳哈出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好歹部族算是保住了,朝贡权也拿了回来。至于金银珍宝,皇帝要就全给他吧,毕竟金银又不能当饭吃。 达成了初步共识,在场众人又对各项细节逐一确认,一直谈了两个时辰,纳哈出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自家大营。 之后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 形势比人强,大家要生存,大家要活命。所以抛弃也先,对绝大多数瓦剌贵族和将领来说,并不是一个多么难以做出的抉择。 一旦彻底失去了人心,也先的覆灭也就水到渠成、轻而易举了。 纳哈出与大明完成谈判后的第五天晚上,趁着也先熟睡之机,十几名勇士潜入了也先营帐。 也先也算一世枭雄,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阶下囚。 第二天一早,纳哈出将与大明的密约完整地公布了出来。然后宣布由阿玛桑赤继承首领之位,由伯颜帖木儿暂代,等阿玛桑赤回到部族之后,再正式交接权力。 火儿忽达与阿失帖木儿并没有被限制自由,但两人也只能无奈接受现实,并没有反抗。 因为没有大明天子的认可,两人就算是火并伯颜帖木儿,成功上位,也依然逃不脱被明军覆灭的结局。 反抗没有意义,部下也不会跟着你白白送死。 所以伯颜帖木儿暂代首领之位成为定局,也先的时代彻底落幕了。 (本章完) ------------ 348 瓦剌财富尽归大明 王骥力劝上皇恭让 出使过瓦剌的大臣有很多,但李贤与李实绝对是其中最倒霉的两位。 太上皇被也先赶去放羊,作为大明的忠臣,李贤和李实自然不能在一边旁观取乐。 没办法,好好的两榜进士、天之骄子,也得老老实实跟着太上皇放羊。 至于为什么朱祁钰独独对李贤、李实如此这般,那也是因为历史上的李贤、李实左右摇摆、反复横跳。 尤其是李贤,大受景泰提拔,深得重用。结果景泰死后,李贤对景泰是死命抹黑,全然不顾君臣之义,到了朝野上下都看不过去的程度。 所以朱祁钰最讨厌的人里面,李贤排第一,兴安排第二。 朱祁钰不在乎别人的不肯效忠,就只痛恨反复横跳之人。 像王直就是坚定效忠于正统,于谦就是坚定效忠于宣宗。朱祁钰也没有意见,效忠于哪个皇帝是你们的自由,只要提前把立场表达清楚就行。 唯有李贤和兴安这种,是最让人痛恨的。 所以出使瓦剌的苦差事,总会落到李贤和李实身上。 这天朱祁镇早早地起床,又带着李贤、李实出去放羊,哪知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伯颜帖木儿便带着火儿忽答,阿失帖木儿,纳哈出等勋贵和武将,一起过来拜见。 看到这个阵仗,朱祁镇心中也是不停地打鼓。 伯颜帖木儿等人走到近前,一起下跪行礼,向朱祁镇禀告道:“恭喜太上皇,瓦剌与大明的和谈正式达成,陛下自由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幸福来的过于突然,朱祁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伯颜帖木儿只得再强调了一遍:“陛下勿疑,是大明天子再度派出使臣,完成了最后的和谈。 如今也先已经被监禁关押,微臣暂代首领之位,不日便启程护送陛下返京。” 再次得到确认之后,朱祁镇身形晃了两晃,兴奋得差点晕过去,这不是人过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李贤、李实连忙从朱祁镇身后一左一右扶住。 朱祁镇定了定神,很快便恢复了大明天子的威严。 伯颜帖木儿对这位大明前任皇帝的处变不惊,也颇为佩服。 要是普通人遭了这么大罪,听到恢复自由之时,要么兴奋地晕过去,要么至少也得大嚷大叫一番。 但是朱祁镇转眼之间就恢复了平静。 于是伯颜帖木儿等人簇拥着这位太上皇回到营中,将也先原来所住的营帐给朱祁镇居住,并进献牛羊肉、野味与美酒。 朱祁镇在塞外苦熬了两个冬天之后,终于彻底恢复了自由。 三天之后,岳正、陈鉴、方瑛带着三万精兵进驻了瓦剌的营地,对其部众进了敲骨吸髓般的搜刮。 马哈木、脱欢、也先三代人五十多年的经营,积累的巨额财富,全部都归了大明朝廷。 还是老规矩,这些财富全部归属朝廷,收入户部,朱祁钰一钱银子都不拿。 所以岳正、陈鉴等人干劲十足,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这些金银珠宝,逐一造册登记,并无分毫遗漏。 并不是所有文臣都贪财,尤其是有机会位列宰辅的年轻文臣,在金钱之外,往往还有更高的追求。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不比整天搂着几锭金银睡觉畅快多了。 尤其是岳正,今年也才三十三岁,又是探花出身,早就憋着劲要建功立业,并不想输给同一届的何宜、黄溥。 方瑛素来治军严谨,清正廉洁,虽然目睹了这天量的财富也是连连咋舌,但还是兢兢业业地约束军队,配合岳正、陈鉴,替朝廷完完全全地笑纳了这笔飞来横财。 整个搜刮行动,持续了整整十天。 十天之后,岳正、方瑛,率领三万大军,带着搜刮的金银珠宝,保护着太上皇,前往中军大营与王骥汇合。 伯颜帖木儿率一千五百瓦剌勇士,赶着牛羊骏马随行,与明军主力一道进京,去向大明皇帝朝贡。 五天之后,两军汇合。王骥、梁珤率军出营十里迎接。 王骥一见到朱祁镇,便跪在地上,抱着朱祁镇大腿哇哇痛哭。 君臣相见,恍如隔世,垂泪悲泣,感慨万千。 好容易止住情绪,一同回到中军大营。 君臣之间又寒喧一番,朱祁镇便问到了最关心的问题:“返京之后如何?将来之事如何?” 见太上皇问到将来之事,王骥非常肯定地给出了答复:“天位已定,不可再易。” 这话不仅是说给朱祁镇听的,也是说给岳正、陈鉴听的。 当着天子特使之面,王骥给出了鲜明的立场。 说罢,王骥又补充道:“至于返京之后如何,这两位,一位是礼部郎中岳正,一位是兵部郎中陈鉴,是皇帝派来的全权特使,他们更了解京中之事。” 朱祁镇打量了二人一眼,不禁颇觉尴尬。 这两人朱祁镇都认识。普通进士或许朱祁镇认不全,但岳正是正统十三年的探花,这不可能不认识。 至于陈鉴,就因为他在任贵州巡按时,提出将四川的播州宣慰司改隶贵州,就被王振罢官下狱,判了死刑,这个就非常尴尬了。 好在陈鉴不怎么多话,全程都由岳正话事。 至于太上皇回京之后的安排,朝廷已经将最终决议用六百里加急传给了岳正。 岳正将朱祁镇返京后的待遇一一讲明。 朱祁镇连连点头,对朝廷的安排十分满意。没有被软禁,已经大出朱祁镇预料了。 但是好的方面讲完之后,岳正又转述了徐有贞提议降太上皇帝为恭让皇帝的奏本,以及朝廷和太后的态度。 朱祁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再次向岳正确认道:“你是说朝野上下都同意了?连太后也已经同意了?” 岳正非常肯定地点点头:“朝廷上下已经形成了公议,只有皇帝坚持要求将皇位还给太上皇。 太后明确拒绝了皇帝,坚持认为太上皇应该降位。” 朱祁镇顿觉五雷轰顶,自己真要成了恭让皇帝,那朱祁钰从法理上就占据了优势,之后可就有太多的操作空间了。太后为什么会选择妥协呢?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无奈之下,朱祁镇转而看向王骥。王骥地位非常特殊,既是自己嫡系的文臣,也是自己亲信的勋贵。 此时王骥的立场,就可以代表自己上皇一派的立场。 与朱祁镇的预期完全不同的是,王骥非常明确地回道:“陛下,此为朝廷公议,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 事情坏就坏在土木堡之变,明军输得过于彻底。 陛下有罪于国家,这一点已是定论,任何人都无力推翻了。 据闻,甚至有大臣提出要让陛下去凤阳守陵,好在被皇帝坚决否定了。” (本章完) ------------ 349 上皇随军返回甘州 陈懋王骥表态站队 如果是别人劝朱祁镇降位,可能起不到多大效果。 但是王骥不同,其在朱祁镇心中的分量,非等闲可比。 在正统朝,最得宠的太监是王振,最风光的文臣便是王骥。 现在就连王骥都支持朝廷做出的安排,这让朱祁镇内心有点崩溃了。 如果既没有重臣支持,又没有大义名分,那和自己弟弟斗着还有什么意思。 朱祁镇总结了一下自己将要面对的处境,好的方面是,自己回京之后,可以在皇城这中自由行动,可以随意召见大臣、接受朝贺。甚至还可以参知政事。 不好的方面是,必须下罪己诏,然后降为恭让皇帝,从此名位居于弟弟朱祁钰之下。 最恶心的地方就在于,朱祁钰给出的条件让人无比的难受,但又不是绝对不能接受。 这完全就是踩到了无比接近朱祁镇心里底线的地方,但又没有彻底越过底线。 而太后、王骥都已经选择了接受现实。 最重要的是,太后、王骥的态度能够代表大部分人。 朱祁镇现在面临了和也先同样的困境:没人支持。 即使是尊贵的太上皇帝,曾经的大明天子,如果没人支持,也不过就是三两个太监就能解决掉的摆设而已。 所以朱祁镇听懂了王骥刚才话中深意:如今自己的命完全就控制在了弟弟手中,朱祁钰只要随便做点什么暗示,自己的小命就没有了。 现在朱祁钰还能给出丰厚的待遇,完全就是出于其个人的良心。 如果自己再不识抬举,那小明王沉江事件可就要重演了。 想到这个,朱祁镇打了个冷颤,自己归程途中,好像是需要渡过黄河的。 王骥、梁珤、方瑛等人观察太上皇的脸色变化,也不敢多言。 朱祁镇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反正路途遥远,到北京还早着呢,于是又向王骥问道:“宁阳侯陈懋何在?之前弟弟答应过要派爱卿与宁阳侯共同来接朕回京的。” 王骥回道:“宁阳侯现在甘州,为陛下收拾房舍。咱们大军是从甘州出发的,如今班师,也是先回甘州。 请陛下在甘州休养数日,然后我们经宁夏回至大同。 此后大军留驻大同,圣上会派出一万锦衣卫,奉天子仪仗,迎接陛下返京。” 朱祁镇点点头,这安排倒也还算合理。 只是自己的弟弟可真够谨慎,命王骥大军留驻大同,彻底断了自己兵变复辟的念想。 若是王骥大军回到京师,趁朱祁钰出城迎接之际突然发难,兵变成功的希望很大。 但是大军留在大同的话,兵变就没有意义。朱祁钰在北京和宣府一共有接近二十万嫡系军队,又掌控朝廷中枢,握有大义名分。王骥若敢在大同兵变,不出一个月,手下大军自己就溃散了。 毕竟没有将士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公开造皇帝的反。 在认识到所有选项都已经被朱祁钰提前封死之后,朱祁镇便选择了暂时沉默。 朱祁镇决定先见见陈懋再说。 靖远伯王骥、宁阳侯陈懋、定西侯蒋贵,这是正统朝最重要的明军统帅。如今蒋贵已于前年病逝,王骥选择了向新君妥协。 现在只剩下陈懋了,如果陈懋也妥协了,那自己这太上皇再坚持也就没有意义了。 于是朱祁镇无奈地挥挥手,示意众人散了。 接下来,便是急行军了。 王骥急于退出草原,回内地补给物资。 朱祁镇也急于离开草原,回到城镇好好休养几日。 所以大军班师速度极快,二十天时间,便回到了甘州城。 二月十日一早,朱祁镇的车驾,在王骥、方瑛、岳正的陪同下,来到甘州城下。 甘肃的文武官员早已出城迎接,在道路两旁排班站好。 朱祁镇下了马车,接受文武官员朝拜。 行礼完毕,命众人起身,朱祁镇一一看去。 左文右武,左手边站的是文臣,右手边站的是勋贵和武将。 站在文臣之首的,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参赞甘肃军务马昂。 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已经属于非常有头有脸的大臣了。而且马昂的参赞甘肃军务,还是朱祁镇在位时任命的,所以自然是认识的。 朱祁镇再向武将那边看去,却发现宁阳侯陈懋竟然站在了第二位。位列武将之首的是个刚二十出头,风度翩翩、神采飞扬的少年,而且面生的很,完全就没有印象。 朱祁镇转头看向王骥,用眼神发出询问。 王骥连忙解释道:“这位是曹国公李璇,字怀义,是曹国公李景隆的嫡长孙。” 朱祁镇点点头,这就难怪了,史书有记,曹国公李景隆,长身,眉目疏秀,顾盼伟然。每朝会,进止雍容甚都,太祖数目属之。 今观李璇,确有乃祖之遗风。 只是两年之前,李璇还是个藉藉无名的平头百姓,如今一跃成为国公,小小年纪都位列宁阳侯陈懋之前了。朱祁镇不得不佩服自己弟弟用人的大胆。 虽然被朱祁镇盯着上下打量,李璇倒是毫无窘迫之态。毕竟自己这位新锐国公虽然在朝堂中是突兀出现的,但是自己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自己的曾祖父歧阳王李文忠,在大明开国功臣中排名第三,而且还是太祖的亲外甥。 曾祖父是太祖亲封的世袭罔替曹国公,自己作为李家长房长孙,袭爵曹国公乃是天经地义的。所以太上皇你再怎么看我,我也不尴尬。 更别说如果没有自己祖父李景隆不惜声名、屡屡放水,太宗能成功靖难?能坐上皇位? 结果太宗坐稳皇位,就卸磨杀驴,无缘无故将祖父夺爵、抄家、软禁。 还是当今皇帝仁德,不仅拨乱反正,为李家恢复了名誉,同时把爵位也还了回来。 所以李璇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朱祁镇。 朱祁镇不得不先和李璇简单交流了几句,才看向陈懋。 陈懋就和李璇完全不一样了,当即便跪在地上,抱着朱祁镇的大腿声泪俱下,那举止态度,和之前王骥初见朱祁镇时一模一样。 君臣又对泣一番,方才回到城中。 在陕西行都司衙门中,朱祁镇在美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又用过丰盛的饭菜。 酒足饭饱之后,方才召集众人议事。 这次朱祁镇急于听听陈懋对朝堂局势的见解,如果陈懋也站在皇帝一方,那就彻底没有对抗皇帝的必要了。 (本章完) ------------ 350 加紧筹备禅让仪式 于谦胡濙回京述职 出乎朱祁镇预料的是,陈懋也非常的干脆,直接就旗帜鲜明地选择了立场。 陈懋的态度也很简单:“陛下,既然是太后首肯,朝廷议定的方案,臣以为没有必要再去置疑。 陛下颁布罪己诏,降为恭让皇帝,也算是为土木堡之失败向天下臣民作了一个交待。 若不如此,以后的岁月,陛下何以自处。 再说圣上已经下了两次罪己诏,太后已经下了一次罪己诏。有圣上和太后的罪己诏在前,陛下的罪己诏也就并不那么突兀了。 趁此机会,彻底将土木堡之变盖棺定论,让朝野上下放下过去,一起向前看,才是对陛下最有利的选择。” 朱祁镇失落地点点头,就连王骥和陈懋都不打算替自己争了,就连安远侯柳溥都已经战死沙场,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陈懋比王骥更进一步,早早为太上皇准备好了西域美人。 甘州,地处河西走廊,是西域商旅与大明贸易交流的必经之地。什么奇珍异宝、西域美人,应有尽有。 已经当了两年‘和尚’的朱祁镇一头扎进温柔乡中,借酒色消愁去了。 …… 与此同时,齐王府、灵玉宫中,朱祁钰却在埋着头伺候自己的王妃洗脚。 要说大明皇帝中走极端走最狠的人,那绝对非朱祁钰莫数。 因为怕人毒害自己的宠妃和还未出生的孩子们,所以做饭、沐浴、洗漱,这些事情,完全由朱祁钰同吴太妃、武定侯夫人、徐贤夫人亲力亲为。 朱祁钰就是谨慎到了这个地步,吴太妃是自己亲娘、武定侯夫人是自己岳母、徐贤夫人是自己亲家母。这三人没有动机害自己的宠妃和孩子。 还有没怀孕的浅雪、素汐、凝香,也跟着忙里忙外。 剩下的人全不用,朱祁钰宁可自己多干活,也不给别人下手的机会。 不要以为大明的皇子不会被人做手脚的。 你看看嘉靖版的计划生育。生了八个儿子,好巧不巧,只有大臣们选定的太子活到了最后。 再看看天启的子嗣们,那就更加直白了,完全就不加掩饰。 林香玉已经怀孕到了九个月,再有一个月左右,终于就要生了。 一半的概率,若是皇子,万事大吉,终于抢在太上皇回京之前,搞定了子嗣问题,安定了亲信之心。 虽然朱祁钰并不重男轻女,但无奈自家真的是有皇位要继承。 这些日子以来,朱祁钰真是拿林香玉当亲祖宗侍候着。 对其他宠妃,朱祁钰也没有丝毫怠慢,个个有求必应,关怀备至。 最近忙得晕头转向,但朱祁钰还是抽空思考着对朝局的安排。 朱祁钰一边捧着林香玉粉粉嫩嫩的小玉足,仔仔细细地洗着,一边在心中作出了个强硬的决定: 明天便下诏旨,命南京礼部尚书胡濙、南京兵部尚书于谦、南京兵部侍郎徐琦、兵部侍郎侯琎、南京守备太监袁诚、魏国公徐承宗等人,立刻进京述职。 朱祁钰决定开启真正的两京制了,要大大加强南京的权力和作用。光靠北京来运作收复交趾故土、重启西洋贸易,实在是有点鞭长莫及。 所以要想在南方有所作为,必须要发挥好南京的中枢作用。 这个逻辑关系非常清楚,也没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想到这里,朱祁钰重重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命真是不好,遇不上戚继光那样的完美武将也就算了,好容易有个户部侍郎焦宏,偏偏就病逝在了正统十四年。 还有谁能替我去经营浙江、福建两省呢? 没有了历史经验可以依靠,只能自己发掘人才了。 吃不着现成的,那接下来可就太考验选才用人的眼光了。 朱祁钰自己觉得压力山大。 另外还有某些讨人厌的大臣,也得死上两个。不来个杀鸡儆猴,一旦朱祁镇回京,就又有一堆人要上蹿下跳了。 林香玉见朱祁钰先是叹气,紧接着眼中又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顿时有些害怕,连忙问道:“夫君怎么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是谁又不识抬举了?” 朱祁钰叹口气:“你别管别问了,有些事情,只能干,不能说。杀人嘛,有时候需要技巧,要让那些人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死。 皇帝嘛,总有一些时候,是需要使用点权术的。 再说太上皇一旦还京,双方肯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我必须先下手为强,不然后下手的遭殃,跟着我的亲信难免就会倒霉了。 没办法,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将来能安享太平。” 林香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再多言。 浅雪见状,在一旁接话道:“夫君,过几天就是花朝节了,我和素汐可是到年纪了。夫君您之前答应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了。” 提到这事,朱祁钰又开心了起来,连连点头,笑意盈盈地回道:“放心,我自然记得。 伱们小姐妹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要是享用起来,快乐可不止是加倍那么简单。” 浅雪闻言羞红了脸,也不再说话。 一夜温馨过后,第二天中午,朱祁钰出来理政,第一件事便是让何宜拟旨,召南京那些重臣进京述职。 何宜有些不解:“陛下又要把胡尚书召回北京?” 朱祁钰回道:“太上皇回到京师,入城之前,在西直门外要当众举行禅让仪式,并降为恭让皇帝。这总得有个人主持仪式,来做坏人吧。 胡濙是先帝给太上皇留下的五位顾命大臣之一,他把先帝交托的重任给办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坏人他不做谁做。 让他有始有终吧,从为太上皇辅政开始,到亲自主持太上皇退位仪式结束,也算是给先帝一个交待了。” 何宜闻言,琢磨了半天,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继续问道:“那将南京兵部于尚书、徐侍郎,以及兵部侯侍郎召入京城,一下召来兵部三位重臣,陛下是要有什么重大部署吗?” 朱祁钰点点头:“徐瑜要晋升南京兵部尚书,咱在南京也搞一部二尚书。至于侯琎,是让他留在北京,还是继续在南京督办军务,我还没想好。 等我亲自和他谈过之后再说吧。 还有魏国公徐承宗,我也得和他谈一谈,如果他态度不错的话,我想让他守备南京,总揽全局。” (本章完) ------------ 351 选定闽浙总督人选 筹备组建远洋舰队 今年上半年,朱祁钰给自己定的主要任务,就是选拔人才。 新科的进士自不必说,得悉心栽培。就算是存量的官员,朱祁钰也打算像耕地一样,从头犁一遍,这叫做拾遗补漏,物尽其用。 尤其是侍郎、布政使这个级别的官员,得好好发掘一下。 对于勋贵,也得再挑挑拣拣,看看还有没有值得挽救一下的。 然后下半年进行吏员改革,给吏这一阶层,也制定一套标准的晋升流程。这样一来可以调动吏员的积极性,二来可以拉拢到一大批支持者。 今年彻底把山西榨干,然后开始重整长城防线。再顺便把辽王一支干掉。 明年完成三年免税计划,再试探性地搞搞灭佛。 后年则开始征伐交趾,重新进军南洋。这时候太上皇一派基本是也就该进行最后一搏了,千年来唯一一个造反的太监曹吉祥,想想都好笑。 所以为了对南方用兵,还得大大加强南京的权力和作用,尤其是南京兵部和中军都督府。 这也是朱祁钰把南京兵部的掌事重臣全都召来的原因。 至于要不要把王骥和陈懋派去南京,还得视情况而定。 看着皇帝在那里神游物外,何宜在一旁也开始发呆。 朱祁钰是因为自己的大哥即将返京,觉得心理压力有点大,就开始来来回回反复算计权衡。而何宜则是因为新婚燕尔,身体吃不消了。 等朱祁钰想完心事,回过神来,就见何宜坐在那里摇摇晃晃,已经有点迷糊了。 朱祁钰摇头苦笑道:“行义,振作点,咱俩年纪都差不多,我怎么感觉你这几日有些精神不振了呢? 是吃的不好吗,我家里还有很多新鲜的鹿肉,要不我让人给你送点过去?” 何宜听说有鹿肉,立时连连点头,然后便开始诉苦:“臣不是身体不好,而是新娶的娘子实在太漂亮,为人又过于热情。 您说王妃也是,这么好的女人,应该给陛下纳入后宫才对,非说给臣做什么,现在弄得臣是有家不敢回了。” 朱祁钰使劲摆摆手:“快别提后宫了,只有你不敢回家吗,说的好像我就敢回家一样。 我不管伱们以后怎么样,反正我家是再也不会新进任何女人了。 没当皇帝之前,我还幻想着广纳后宫,佳丽三千。等我真当了皇帝才明白,那些臆想就快算了吧,才十五个宠妃就要了我的亲命了。” 何宜点点头:“那臣也和陛下一样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吧,妻妾多了很容易家宅不宁。” “谁说不是呢,别看我那十五个宠妃又温柔又贤惠,但是她们都直说了,如果我真的再纳一批女人,后院宅斗肯定会开始的,而且一点不会比人家平和。 所以我再也不要新女人了,否则不定哪天就喝上药了。人生苦短,还是好好活着最重要。” 何宜好奇地问道:“陛下的宠妃们也会宅斗?臣一直以为诸位娘娘都是温柔如水,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呢。”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她们现在就如你认为的这般好,只要我不纳新人,对她们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一旦纳了新人,那将来什么样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我还是替她们守身如玉算了,本来就已经快活似神仙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没事找事。 行了,回去我让人给你送几头鹿过去。 咱们还是谈谈让谁去做闽浙总督吧,本来户部侍郎焦宏是个极佳的人选,可惜正好病逝在了正统十四年。 哎,愁啊,你说说还有什么好的人选没有。” 何宜问道:“陛下是准备开始在闽浙打造水师,重启西洋贸易了吗?” 朱祁钰点点头。 何宜笑道:“臣就是福建人,要不臣毛遂自荐一下吧。” 朱祁钰立即非常坚决地摇摇头:“你想都不要往那想,你和黄溥、徐有贞都有能力办好这个差事,但我都不会让你们去呢。 焦宏于正统十四年五月病逝于返京途中,六月山西有警,七月阳和口兵败,八月土木堡之变。 按这个时间点看,我总觉得焦宏之死没这么简单。 不管有没有阴谋吧,反正下西洋是个极度敏感的事情,我不让你们去。你还是给我推荐个人选吧。” 何宜闻言苦笑,只得回道:“河南左布政使年富,在陕西、河南任职期间,对抗豪强,不屈不挠,果敢有为,声震天下。 臣以为年富正好符合陛下的要求。” 朱祁钰闻言,无力地往靠背上一仰,以手掩面,叹气连连:“哎呀,年富这人,我也从吏部调来他的存档,仔细研究过。 从履历看上去,倒是不错,能以举人身份做到从二品的布政使,显然也是有能力的人。但是一看到三杨举荐的人,我就头疼。” 何宜闻言劝道:“年富是杨溥举荐,在三杨之中,杨溥以质直廉静著称,其操守多少要比另外两杨强上一些。 而且年富和于谦不同,虽然都是被三杨看重,但当年于谦被太上皇下狱,山西、河南的藩王、豪强还集体上书为于谦求情。 而年富是真真正正的对抗了豪强,和陕西、河南的藩王、豪强到了水火不能相容的地步。 年富是真的押上了自己的前途,冒了生命危险,随时都会被罢官治罪。 这个实在不像是作假的,年富就是发自真心地想为民请命,要澄清吏治。” 朱祁钰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想说话。 何宜又继续补充道:“陛下既然要彻底清算三杨,就更应该重用年富,以为榜样,让文武百官看到,陛下并不会无端诛连。 只要是有才有德,真心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不论是由谁举荐,陛下都会不计嫌疑,倾心任用。 如此文武百官之心可定,朝野上下可安,陛下圣德可昭。于国于民,皆有利而无害。” 朱祁钰细思片刻,也转过弯来了:“行吧,下旨令年富进京吧。我亲自嘱咐嘱咐他,然后便让他去上任闽浙总督吧。 重启西洋贸易是个大难题,希望年富不要让我失望。 这次咱们不仅要建成一支无往不利的远洋水师,而且要成为定制,让后面的朝臣没办法撤销才行。” 何宜又问道:“再有几天会试就要开始了,本来定的让臣、黄溥、岳正做同考官,但是现在岳正去迎接太上皇了,那这个名额应该由谁补上呢?” (本章完) ------------ 352 国公沐斌急病而卒 皇帝借机为子铺路 这个问题又把朱祁钰问无语了。 呆愣了半晌之后,朱祁钰方才破罐子破摔似地回道:“当时和内阁商量好的,一共十八位同考官,我定四个名额,让内阁自己定剩下的十四个。 这样吧,我就指定徐有贞、徐正、黄鉴为同考官。 然后内阁阁臣,除了陈循、王文、何文渊,剩下的全部出任同考官。 这样你和黄溥去占内阁的同考官名额。 徐正、黄鉴也是挺早就跟着我的,不能光给别人重任,不给他俩机会。” 何宜点点头,心中佩服皇帝是真讲信用。其实这种事情,皇帝完全就能一言而决,根本不必在意之前是怎么商量好的。 朱祁钰又补充道:“让陈循、胡濙去大同迎接太上皇;让王文、何文渊出任会试主考官。 让刘敬、门达、逯杲、卢忠率一万锦衣卫与陈循、胡濙同行。 至于让哪些勋贵、太监去迎驾呢,太监里让金英和兴安去,勋贵里派英国公张忠、成山侯王通、恭顺侯吴瑾去吧。” 总体而言,朱祁钰不打算在回京途中过于刺激朱祁镇。只要他老老实实地亲笔写下罪己诏书,然后肯配合着好好演戏,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必要的体面还是会给他留下的。 商量明白这些事情,朱祁钰便回家休息去了。 一日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朱祁钰正睡得香甜,浅雪便急急忙忙地过来摇晃。 朱祁钰老大不情愿了:“我的玉妃娘娘,别的女人都是食髓知味,您这还没那个啥呢,怎么就这么粘人了。 至于如此压榨吗,好歹等我养精蓄锐一下吧。” 浅雪无奈地回道:“夫君是打小就如此自作多情吗,您还是看看加急军报吧,六百里加急从云南传递过来的。” “哦,是有军报啊,还以为你是要让我干活呢。只是云南能有什么大事呢,至于动用六百里加急。 哎呀,真是不让人安生,念吧,我听着就行了。” 浅雪闻言,拆开封口,取出军报,细看一遍,然后回道:“夫君,黔国公沐斌病卒。” “啊?” 朱祁钰闻言,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这下乐子可大了,云南那地方本来就不安定,现在黔国公沐斌还死了,一个不好云南那帮土司老爷们还得没事找事。 朱祁钰又问道:“黔国公沐斌的儿子呢?沐家怎么说?” 浅雪无奈地摊摊手:“沐斌的儿子沐琮去年才刚出生,暂时肯定是袭不了爵的。就算夫君强行命其袭爵,十年八年之内,他也没办法管事。 沐家人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才上书恭请圣裁。” 朱祁钰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方才回道:“袭爵的事情慢慢再说,先命刘昌选一批能干的亲卫,去云南把沐琮接到京城来。 接来咱们自己养活。 本来咱们这边就已经有英国公、定国公、曹国公、安国公。 这下再多个黔国公,对上皇一派就形成绝对优势了。 让沐琮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将来太子身边也能多一分助力。” 浅雪好奇地问道:“那夫君是要把沐琮认为养子吗?” 朱祁钰摇摇头:“认为养子可不行,沐琮是我弟弟,不能乱了辈分。” “啊?” 浅雪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朱祁钰笑着解释道:“黔宁王沐英是太祖的养子,咱们得严格按照这个辈分往下去算啊。伱把沐琮认为养子,就等于不承认沐英是太祖的养子了,那怎么能行呢。 当了皇帝也得重旧情、讲辈分。沐琮就只能是我弟弟,我作为大明整个宗亲、勋贵集团的大家长,必须得尽职尽责地把沐琮抚养成材,这是义不容辞的本分。 简单的说,你们这些小嫂子,就得做到长嫂如母才行。” 浅雪苦笑道:“怎么听着怪怪的呢,不过奴家以前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有义务抚养国公。”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奇妙,行了,快去安排吧。” 目送浅雪出去之后,朱祁钰又开始发愁了,事出仓促,自己还得物色个人选,去镇守云南。 要想让沐琮能够独当一面,至少要再过十三年,等到沐琮十四岁才行。 这是朱祁钰基于大明皇帝的亲政年龄,而做出的结论。 这些勋贵之家的爵位传承,其实和皇位传承是一个套路。一旦幼主嗣位的话,也是斗争不断。 这个幼主在十四岁之前,也是非常被动的。 这里就不得不说到我们可怜到让人无语凝噎的万历皇帝了。 万历十岁继位,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那三位盖世奇葩。 真让倒霉倒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大太监冯保,怎么说呢。曹吉祥是千年之内唯一一个造反的太监,奇葩程度在大明所有太监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接下来第二奇葩的,就应该非冯保莫数了。 大明每个皇帝小时候都有大伴,这些大伴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来说,都应该是死心塌地跟着皇帝一条路走到黑的。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王承恩,即使北京城破,王承恩也是选择陪崇祯一起赴死的,这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凡事总有例外,一个冯保,一个王安,身为皇帝大伴,不跟着皇帝走,反而上赶着去勾结大臣,真是要多奇葩有多奇葩。 为什么会出现两个这样的奇葩呢?那是因为王安出身于冯保名下,相当于是冯保的干儿子,这个行为逻辑都是有传承的。 如果张居正稍微靠谱一点,冯保勾结张居正也就算了。 但是张居正却来了一句:吾非相,乃摄也。 这是人话吗,诸葛亮总揽国政,权力大到那个程度,都没有说过自己是摄政。 朱祁钰有时候挺欣赏万历的,没夷张居正三族,真是仁德。 而且万历被李太后、张居正、冯保这奇葩铁三角一顿霍霍到心态崩坏的程度之后,做人还是特别厚道,还曾下诏改《景皇帝实录》,去郕戾王号。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人,都搞不明白李太后为何非要和张居正、冯保联起手来,一起作践万历,而且还往死里作践。 至于朱祁钰为什么老想这些事情,那是因为自己也快有儿子了。 我得抢先下手,赶紧给儿子铺好路。就算我真要出现什么问题的话,也要保证自己的儿子不要陷入和万历一样的窘境里去。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来了动力,这次科举,一定得给自己的儿子选一两个国士出来。 (本章完) ------------ 353 好风借力上青云 鸾台凤阁平章事 二月十二日,天气转暖,春回大地。 朝中重臣们全都赶来西郊参加朝会。 经过一年时间的磨合,君臣之间找到了令双方都舒心的相处模式。 皇帝负责决策重大事项,把控战略方向;阁臣和尚书们负责具体实施皇帝制定的大政方针,以及决策一些中小事项。 这样皇帝有权力,阁臣也有权力。 大家隔大半个月召集一次小朝会,碰碰面,商讨一些事情,然后便各司其职,互不相扰。 西郊虽然有些远,但只需要隔上大半个月来一次就行,大臣们也都能接受,毕竟比跟着勤政爱民的正统皇帝,天不亮就冒着寒风上早朝强多了。 现在大家可以从容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坐着马车一路欣赏风景,中午赶到西郊就可以了。 皇帝还管一顿饭,吃完午饭,谈两个时辰左右的朝政,就可以各自散了。 今天风和日丽,是两座新楼阁启用的好日子。 重臣们吃过饭,早早来到新阁楼下聚齐。 玉泉山南侧有座小山,山上也有一汪清泉,泉水汇聚在北侧山坳之中,形成了一片五十亩左右的湖面。 朱祁钰命人将湖重新疏浚,并以各种鹅卵石铺于湖底,又修沟渠将湖水引入昆明湖中,从而将湖水深度控制在一米左右。 至此,湖水清澈见底,岸边以汉白玉砌出观景台与凉亭。 朱祁钰将其命名为影湖。 影湖北岸,原来议政用的阁楼被拆除,用汉白玉石重新砌筑了一座三层的阁楼,被命名为凤阁。 影湖南岸,沿着石径上山,山顶上被平整出一亩见方的平台,在上面用汉白玉石另筑一座三层阁楼,被朱祁钰命名为青云阁。 青云阁东侧,紧挨着山脚下,再修一座高台大殿,被命名为鸾台。 至此,二阁二台正式组成了新齐王府中的议事之所。 朱祁钰还是那个老毛病,喜欢复古风。反正齐王府是自己的地盘,大臣们不喜欢也得给我忍着。 青云阁用于自己召进大臣,商议国事。青云台用于举行大型朝会。 凤阁用于自己的亲信大臣们议政,鸾台殿用于中书舍人们处理政务。 大臣们比朱祁钰提早来到了山顶上,纷纷立于青云阁之下,打量着自己的荒唐皇帝新修的阁楼。 朱祁钰的审美放在此时,那是相当的非主流。 绝大部分人喜欢的都是高大宏伟的木质建筑。只有朱祁钰和他的宠妃们喜欢小而美的汉白玉石建筑。 不过大臣们管不了,也不想管。只要皇帝不去霍霍紫禁城就行,齐王府是皇帝自己出钱修的,又没花朝廷一文钱,爱怎么修就怎么修吧。 倒是青云阁正面的匾额和对联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上联: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下联: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对联既不押韵,也不对仗,大臣们看的也是很无奈。 倒是王文率先向何宜问道:“如果把这两句单拿出来,当诗句看,还真是好诗好句。这要是前人写的,早就应该出名了才对,我怎么没读过呢?” 何宜无奈地摊摊手:“这两句诗是圣上念出来的,然后让岳正写了,再命能工巧匠照着刻上去的,我也不知道出处。” 陈循闻言,也连连称奇:“不会是圣上自己吟出的好句吧,莫非圣上一直都在深藏不露?” 一众大臣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也讲不出个所以然,这时候朱祁钰也悠哉悠哉地走了上来。 众人连忙行礼,朱祁钰一上来就向众人卖弄道:“各位爱卿,我跟你们说啊,这座阁楼下面,我铺设了地暖。 以后冬天不用在屋里烧炭,也可以温暖如春。所以明年咱们就不用再遭罪了。” 大臣们其实对红罗炭也没有大的排斥,但还是给皇帝面子,认真地吹捧了半天。 众人进入阁中,只见玉桌玉椅、瓷器琉璃,错落有致地摆放其间。 墙上挂着几幅真品名画作为装饰,又有各种奇花异草点缀于阁内。 倒称得上是古朴典雅,清新脱俗。 朱祁钰引着众人上了三楼。 三楼之中,西侧是一张软榻,朱祁钰上了软榻,舒舒服服地倚着靠背,东望万寿山与昆明湖,视野甚是开阔。 多看看如诗如画的美景,心情便也跟着舒泰了起来。 南北侧两排玉椅之上,都铺着白狐皮,大臣们坐上去只觉得软软的、暖暖的。时不时往东面的美景望上一眼,也同样舒心的很。 众人依次坐好,王文率先开口赞道:“圣上匠心独运,这一景一物,一楼一阁,恬静雅致,颇合于道,可以称得上是修身养心的无上福地了。”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我倒没什么功劳,是此地本来就风水上佳罢了。以前我子嗣艰难,如今才搬来一年,就已经有十二名宠妃怀了身孕,要感谢这方水土,更要感谢我的嫡母贞皇后庇佑。”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皇帝这话倒是一点没错,贞皇后的陵寝就在玉泉山北侧。可不就是保佑皇帝了嘛。 一下十二名宠妃同时怀着身孕,在大明好像还没有这么多妃子同时怀孕的先例。 这种情况,历朝历代都极为罕见。 可见吴太妃将皇帝过继给贞皇后,真是上合天意,下顺人心。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朝野之间,对皇帝的信心大涨。 闲聊了一会之后,众人开始进入正题。 大臣们最关心的,还是皇帝召南京的重臣回京述职。现在北京的阁臣、尚书位置都占满了,大臣们也怕皇帝再对这些位置做什么调整。 了解到众人的疑惑之后,朱祁钰笑着解释道:“我跟大家明说了吧,收交趾、下西洋,这些事情从现在起就要开始准备了。 景泰前三年为百姓轮流免税免徭役,令其休养生息。 但是没办法,三年之期一过,还是得用兵,还是得打仗。 要怪,就得怪宣宗皇帝和三杨挖的坑实在太大了。 我也不想打仗啊,但是不打又不行。 你们总觉得太上皇在瓦剌手里很丢脸,难道交趾弃土就不丢脸了? 我堂堂汉天子,却需要让别人替我统治交趾,想想都好笑。 还有黔国公沐斌病卒,沐斌之子沐琮未满周岁。你们都说说,应该派谁暂代沐琮,镇守云南?” ------------ 354 加派重臣镇守云南 咬牙交易会试考官 派重臣去镇守云南,这其实是件关系重大的事情。 大明从立国开始,就在很用心地经营云南。甚至是出现了极为罕见的由勋贵世镇云南。 到了近代,大明为了云南付出的代价就更是难以想象了。 三次征讨麓川,每次出兵都在十万以上。 最后一次,用兵规模最大,更是间接导致了土木堡之变。 如果没有这第三次征讨麓川,北京京营便会多出数万百战精锐,那样瓦剌也先便未必能在山西大获全胜。 甚至朱祁镇都未必会亲征,让王骥领军就足够了。 如此一来,整个历史走势,便会和现在天差地别。 朱祁钰越想越无语,便向众人问道:“你们说该由谁去镇守云南?” 大臣们来之前早就商量好了,吏部尚书何文渊回道:“云南刚经过麓川之叛,形势不稳,需派出重臣镇守。 臣等以为,应派出一文一武两位重臣前往云南。 宁远伯任礼,从太宗起兵靖难,身经百战,精通兵事,老成持重,守御得法,臣等以为可任命其为云南总兵官。” 朱祁钰点点头,任礼确实是好人选,不仅才能和经验没的说,更难得的是始终恪谨奉法,不像其他勋贵那样各种贪婪暴虐。 既是要代沐琮镇守云南十几年,肯定得选个品行好的人才行,不能给沐琮留下个烂摊子。 朱祁钰更好奇的是,大臣们想派哪位文臣去云南。反正朱祁钰自己是想不出合适的人选来。 难怪朝廷选拔大臣,都是要经过廷推呢。真要是全让皇帝自己随便选,那皇帝自己也是挺犯难的。 何文渊见皇帝没有意见,便继续说道:“臣等以为,镇守云南的文臣人选,南京兵部尚书于谦最为合适。” “啊?” 朱祁钰本来正在喝茶,猛然听到这话,一个不防,便给呛着了,伏在茶几上不住的咳嗽。 这些大臣们也实在太会玩了,亏他们想的出来。 于谦以兵部右侍郎身份,在山西当了整整十九年的巡抚。你们现在又要让他以南京兵部尚书的身份,去镇守云南。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大臣们也没想到皇帝的反应会这么大,何文渊只得低眉顺眼地继续解释道:“陛下想要对交趾用兵,而进攻交趾,有两个出兵方向。 一路是从广西发兵,另一路则由云南发兵。两路夹击,是之前征伐交趾时,朝廷一直采取的策略。 之前镇压东南民变,朝廷派出去了工部尚书、刑部尚书。 收复交趾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派出一位尚书前去坐镇,完全不为过。” 朱祁钰点点头,这话好像也有道理。平定东南民变,朝廷派出了石璞、金濂两位尚书。这次收复交趾,先把兵部尚书派过去,倒也说得过去。 最重要的是,南京确实不宜安置过多的上皇亲信,是该往地方上派出去一些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给出了结论:“宁远伯任礼为云南总兵官,南京兵部尚书于谦总督云南、贵州军务。 南京兵部左侍郎项文曜为云南巡抚;武安侯郑宏,为云南左副总兵;阳武侯薛诜,为云南右副总兵。 成国公朱仪为广西总兵官;驸马都尉薛桓,任广西左副总兵官;泰宁侯陈泾、任广西右副总兵官。” 大臣们闻言,同样吃了一惊。原来皇帝比大臣更激进,之前派去南京的勋贵,又被调了相当一部分去云南、广西。 如此一来,于谦总督云南、贵州军务,再加上之前已经派出总督广东、广西的南京吏部尚书王翱,将来负责征伐交趾的,也是两位尚书。 如果这些人能顺利拿下交趾,那固然很好。 如果拿不下交趾,战事失利,再派另一批文臣武将过去。 朱祁钰继续问道:“那让南京兵部侍郎徐琦升为尚书,主管南京京营改革。另外由魏国公徐承宗守备南京,掌中军都督府,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都点头表示认同。 徐琦和徐承宗属于中立大臣,和皇帝、太上皇都没什么明显的牵扯。 北京已经斗成一锅粥了,就让南京安安静静过日子算了。 南面的事情算是谈完了,接下来是这次的会试。 出乎朱祁钰预料的是,这次大臣们主动给面子啦。众人一致推举黄溥、何宜为礼部会试考官。 这个提议把朱祁钰整的都不自信了,弱弱地向陈循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陈循笑道:“会试考官可以的,没问题。” 朱祁钰继续好奇地用目光询问陈循。 陈循只得解释道:“正统元年那次会试,考官便是由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王直、与侍讲学士臣陈循担任。 所以只要是学士便有资格担任会试考官了。 黄溥是左春坊大学士,何宜是右春坊大学士,让他二人担任会试考官,也是向考生们昭示陛下不论出身,不论资历,唯才是举,破格简拔的决心。” 朱祁钰再次点点头,表示了默认。 不过但凡好事,都没有白得的。 拿了这项好处,自己肯定要付出点什么。 政治嘛,就是不断地进行利益交换。 陈循等人也是吃准了眼前的皇帝特别心疼自己的亲信,一旦有机会,便会极力为亲信铺路。 朱祁钰先是替王文争取了殿试主考官,如今又替黄溥、何宜认下了会试考官。 在做好了付出巨大代价的心理准备之后,朱祁钰看向陈循,眼巴巴地等着陈循提条件。 然后陈循并没有什么回应,反而谈起了迎驾之事。这次是黄溥、何宜主持会试,王文、何文渊主持殿试。 而陈循、周忱负责去大同迎接太上皇,然后陪着朱祁镇一同进京。 流程大体上已经定了,朱祁镇要付出的,就是下罪己诏,去太上尊号,剩下的就全是优待条件了。 陈循言辞温和,不着痕迹地绕来绕去,朱祁钰认认真真听了半晌,都听得有些头疼的时候,终于还是从中获知了陈循要表达的真实意图。 朱祁钰终于弄明白了,以陈循为代表的阁臣们,让出这么一大块好处,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对太上皇下手,要恭敬礼让,至少在表面上兄友弟恭,谦让和睦。 而私底下,至少不能进行人身伤害,要让太上皇一家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说实话,这还真有点难办。 而景泰朝第一届会试、殿试,对朱祁钰来说,意义重大。对黄溥、何宜来说,一旦做了会试考官,从理论上讲也是这届所有进士的座师之一了,对将来的仕途绝对是一大助力。 并且当会试考官并不是什么技术活儿,选谁做考官其实都行。殿试主考官必须是资历深厚的重臣,但会试考官,只要是学士,勉强都能说得过去。 朱祁钰看看黄溥、何宜两人,最终心一横,还是咬牙认了。 (本章完) ------------ 355 上皇将返君臣谜语 心思各异暗流汹涌 反正从头至尾,朱祁钰也没想过要对朱祁镇、孙氏、钱氏、周氏和朱见深进行人身伤害。 不过她们要是自己作死或者内讧,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就比如钱氏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那可真不是我授意别人干的。堂堂皇后,能把腿哭瘸,这么玄幻的事情,我想都想不出来。 钱氏被册立为皇后多年,对后宫的掌控竟然如此之薄弱,那能怪得了别人吗。 为了向在场的大臣表表态度,朱祁钰又补了一道诏命:“胡濙、陈镒、黄溥、李贤、李实,作为使臣,多次往返瓦剌大营,劳苦功高,如今太上皇被顺利迎回,理当封赏使臣。 着内阁拟旨,胡濙晋封太子太师,陈镒升左都御史,黄溥兼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贤由吏部文选司郎中升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实由礼科给事中升任礼礼科都给事中。 每人赐银百两,锦缎百匹。” 大臣们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这道诏命就很奇怪,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黄溥是皇帝的亲信,这个还好说。剩下的胡濙、陈镒、李贤、李实四人都明显不招皇帝待见,如今皇帝主动给四人升赏,是想表达对太上皇的重视,这个大家也都能理解。 就是总感觉有些突兀,这些赏赐,要么早就可以给了,要么等太上皇返京回再集中封赏也行,现在这个时间点看上去有些不上不下。 这里面还少了一个人,那就是杨善。杨善也多次出使瓦剌,理应封赏。不过之前杨善卖友求荣之事被皇帝翻了出来,如今弄得沸沸扬扬、朝野皆知,杨善的名声算是彻底臭大街了。 皇帝故意不提杨善,自然也没人傻到站出来替杨善说话。 朱祁钰以为讲完了,就准备回家去。 不料大臣们还不知足。上皇一派里,尚书级别的亲信中,胡濙、王直、于谦、王翱已经彻底远离了朝廷中枢;现在还剩下了王骥,再加上在武将、勋贵中影响力非常大的陈懋。 对这两人的安排也要有个说法,不然在场的大臣们也不能安心。 比如兵部尚书罗通,当年就是受王骥弹劾,被贬为了芝麻小官儿。罗通被朱祁钰起复,加以重用,得势之后,虽然没有对王骥打击报复,但是也不太希望王骥回来共掌兵部。 个人恩怨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王骥党附王振,这是令在场所有大臣都耿耿于怀的事情。 这个问题还真把朱祁钰难倒了,自己登基以来,王骥已经多次用实际行动示好了,所以再打压王骥肯定不行,那样以后上皇派还有谁敢改换阵营、投靠皇帝啊。 但是重用王骥,自家这些亲信重臣又没有安全感。 还有宁阳侯陈懋,平定东南民变,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重用实在说不过去,重用的话,放在什么位置合适呢? 还有太监曹吉祥,平东南民变,人家也去监军了,也立了功劳。所以也是一样的问题,不重用说不过去,重用又不知道该放在什么位置上。 尤其是这个曹吉祥,若是给的位置太关键,让他接触到京城兵权,结果人家真造反成功了怎么办。 最终,朱祁钰第一次选择了在关键问题上搞拖延,把大臣们整得也是面面相觑。皇帝一向都是成竹在胸、杀伐果断的形象,这次极为罕见的犹豫不决了。 朱祁钰站起身,悠哉悠哉回家去了。 大臣们无法,也只得一起出了青云阁,沿东侧石径下山,准备赶回城中吃晚饭去。 众人走到鸾台殿附近,正好‘偶遇’带着亲卫巡逻的武定侯郭昌。 如今的武定侯郭昌,可谓是满面春风、意气风发,笑意盈盈地与众人互相见礼。 怪异之感再次从众人心中涌起,堂堂武定侯,整得跟个锦衣卫百户似的,亲自领着侍卫四处巡逻,倒是没有丝毫懈怠。 不过稍微转念一想,这帮人精就明白了武定侯为什么是现在这样的状态:当年武定侯府爵位之争,郭昌和仁宗、宣宗、正统、三杨一系彻底结下了死仇。 仁宗、宣宗、正统、三杨全部支持郭家二房占据武定侯爵位,这也就算了。这帮人还屡下诏书,对永嘉大长公主极尽侮辱之能事。 按照大明奉行的嫡长继承制,爵位本来就应该属于大房。永嘉大长公主为儿孙讨要爵位,天经地义,光明正大。 结果,宣宗、正统、三杨,以破坏宗亲团结罪,给永嘉大长公主扣上了没事找事,自私自利、破坏团结的帽子,在诏书中公开申斥指责。 最终,永嘉大长公主之子郭珍含恨而终,至死没有拿回爵位。 这个仇恨算是结大了。 为什么郭昌现在这么高兴?因为他自己的女儿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要生了。一旦生下儿子,那就是未来的太子。 等时机成熟了,就可以改易太子了。 郭昌就想看到时候朱祁镇如何讲道理,毕竟当年在武定侯爵之争中,朱祁镇可是明确下诏说了,大房向二房讨回爵位,属于是没事找事、自私自利的不要脸行为。 郭昌就希望到改易太子的时候,朱祁镇也别有‘没事找事、自私自利的不要脸行为’。 毕竟朱祁镇当年都明确表态了,爵位给了二房,就是二房的了。大房再讨要,就是不要脸。只希望朱祁镇不要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不要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论是陈循、周忱、何文渊这样的老臣,还是黄溥、何宜这样的青年才俊,都明白武定侯这套逻辑。到时候把这套道理摆出来,确实够上皇派瞧的。 大家不得不佩服皇帝的思虑深远,难怪非要把王妃认给武定侯府呢,原来皇帝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再加上吴太妃已经作主将皇帝过继给了贞皇后,如果这次成功地削了朱祁镇的太上皇帝尊号,将来的嫡庶之争中,上皇一派还真不怎么占优势。 明明朱祁镇一脉已经占据了‘正统’地位,如今皇帝不声不响一顿操作,竟然把局面翻了过来。 如果站在土木堡之变刚发生时的角度看,没人能想到局面竟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陈循、王文、何文渊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大家都有了一种预感,皇帝今天之所以表现的犹犹豫豫,貌似有些演的成分在里面。 上皇的进京之路,恐怕还会再起波澜。 (本章完) ------------ 356 皇帝定计稳扎稳打 再出策论会试开始 朱祁钰出了青云阁,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坐在镜湖边的观景凉亭里,一个人想着心事。 这片镜湖特别合朱祁钰的心意,湖水清澈见底,游鱼往来嬉戏,山光阁影,倒映于湖面。 坐在凉亭里,欣赏着湖光山色,朱祁钰很快便静下心来。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那真是太乱了。又是会试、殿试,又是迎接太上皇进京,然后自己的宠妃们还会接二连三地生产。 还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不可大意失荆州,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以朱祁钰选择了在迎回上皇的问题上,啥也不做。局早已经布好,现在就这样静观其变,任由事态发展。 等局势明了之后,再被动应变。 如此行事虽然不够爽快,但胜在稳妥。 居于劣势时,要兵行险招、火中取栗。处于优势时,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所以对于王骥、陈懋,也要暂时保持观望。先看看这些深受朱祁镇重用的将帅们都会做些什么再说。 除了迎驾和科举,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收拾山西的烂摊子。此时宣府已经初步清洗了一遍,户部尚书、山西巡抚刘中敷已经从宣府移驻大同,开始了对大同的清洗。 朱祁钰坐在湖边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不能放过宣府,要将李秉提拔为宣府巡抚,对宣府再来上一轮彻底的清洗。 想了半天杂七杂八的政事,朱祁钰又开始思考会试的策论考题。 会试一样是既考八股,也考策论。 礼部那些考官认八股,而朱祁钰只认策论。 从策论中,能看出更多的东西,而朱祁钰现在急需要人才。 不过令人开心的一件事情是,朱祁钰从这次参加会试的举人名单中,看到了高瑶的名字。 高瑶是谁?高瑶对于别人来说并不显眼,但对于朱祁钰来说,意义重大。 在历史上,这是唯一一个替景泰鸣不平之人。 而且绝不是随口说说的那种鸣不平,而是直接给成化上疏,要求为景泰追加庙号。紧接着便被言官弹劾,要求治其死罪。 高瑶这是把脑袋别在腰间,来为景泰伸张正义。 所以朱祁钰每次觉得大臣们凉薄透顶的时候,就会想想高瑶。天下之大,终究还是有国士存在的。 虽然成化没有采纳高瑶之言,但还是有所感动,最终为景泰恢复了帝号。 至于像大名鼎鼎、名垂千古的于大少保,他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对于景泰来说,于谦可是绝对不在忠臣行列。 朱祁镇夺门之变,重登大位,百官朝拜,于谦可是一样毫不犹豫地跟着下跪磕头、山呼万岁了。反对的话,是半个字都没有说。 所以对于朱祁钰来说,按后世名声选亲信这条被堵死了。自己这个时代,没有戚继光,也没有张神武。 在湖边坐了半天之后,朱祁钰才悠悠然回到家中。 进入房中,里外一看,朱祁钰又有些傻眼,房中就凝香一个人,别人全都不在。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人呢?” 凝香笑道:“有身孕的姐妹不都搬去东边的新园子静养了嘛,浅雪和素汐都来了月事,也搬过去住了。 如今这里就咱们两个,来,夫君过来,奴家侍候您试试衣服。之前让针工局做的亲王服饰,已经做好了。” 朱祁钰苦笑呢:“那不成二人世界了嘛,今晚咱们要做几次合适?” 凝香一边服侍朱祁钰试穿亲王服饰,一边笑道:“咱们就不要做了吧,再过几天还要给浅雪、素汐行成人之礼呢,夫君这几日就养精蓄锐吧。 我们炖了鹿肉,一会夫君多吃几块。” 朱祁钰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我看出来了,我现在成你们的禁脔了,随你们怎么安排吧,我乖乖听话就是了。 只是这个亲王服饰,怎么做的花里胡哨的,你们也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繁复的花纹装饰。” 凝香笑着解释道:“没办法啊,迎接太上皇当天,不仅有文武百官,还会有众多京中百姓围观。 所以必须得给夫君制作标准的亲王服饰,让老百姓一眼就能看到,夫君仍然是以亲王自居,奉玉玺以请上皇复位的。 如此才能显示兄友弟恭,谦退礼让嘛。” 朱祁钰点头苦笑:“是这个理,是这个理,那就这样吧,衣服也算合身,反正只用一次,不用再试了。 还是赶紧帮我脱了外衣,我们去沐浴吧。” …… 数日无话。 到了二月十五这天,花朝节。 朱祁钰为浅雪、素汐两位宠妃行了隆重的成人之礼,过程不能细述。 至此,十五位宠妃已经全部与朱祁钰合为一体。 赶在朱祁镇回京之前,朱祁钰彻底稳固住了自己的后院。 与此同时,北京城中,礼部会试在贡院之中如期举行。 作为景泰朝的第一次会试,新朝当有新气象。 考生们发现,除了贡院是新建的之外,这主考官也够新鲜的。 按照科举的成规,会试的主考官,可要算作所有上榜考生的座师的。 黄溥看着还好,毕竟已是四十上下的模样。 何宜看着就太不应景了,不要说年纪大的考生了,就连王越、高瑶这样的年轻举人,看得都连连皱眉。 王越今年才二十五岁,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年轻了。结果自己的主考官,即将成为自己座师的人,竟然比自己还小一岁。 这感觉,简直怪异到姥姥家了。 不过大部分人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不仅嘴上没意见,而且心里也没意见。 毕竟大家早就到京城多日了,对如今的朝堂局势,都有个大体的了解。 稍微关心下朝局就能知道,右春坊大学士何宜,是新君身边的第一红人,短短一年时间,便像飞一样地升了起来,其前途已不可限量,位列宰辅,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座师越年轻越好。因为越年轻,将来掌权的时间也就越长。这些门生们,也就可以跟着座师沾更多光了。 黄溥、何宜心中,则是对朱祁钰感恩戴德不尽。摸着良心说,皇帝做到这个份上,都快赶得上是国士以待了。 人以国士待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会试进行的很顺利,前面的考试倒是波澜不惊。 直到最后的策论,方是这次会试的正题。 朱祁钰又亲自出了三道策论,一道比一道刁钻,又给这次的考生们难为的够呛。 (本章完) ------------ 357 王越高瑶会试展才 广买仆役李晋返京 题目一,论西南苗乱与东南民变,及安抚百姓、中兴大明之策。 题目二,论宣德、正统两朝的边疆战略,及抚定四夷、威加海内之策。 题目三,论大明与藩属国的朝贡贸易,及强国富民,充实财政之策。 三道策论题目,考生们有数天时间可以慢慢对答。 朱祁钰还特别强调,考生可以尽情对答,绝对不用担心会因言获罪。 参加过顺天府乡试的举人们倒是还好,毕竟荒诞不经的当今天子在上次乡试时,已经亲自出过一次策论题目了。 但其它省的举人们就有些傻眼了,这种题目根本就没办法作答。如果要讨论宣德朝的边疆战略,大家是该赞美还是批判呢? 如果赞美,那就是睁着大眼说瞎说,你觉得皇帝亲自出了策论题目,就是为了听你瞎白活的吗。 如果批判,那可是宣宗皇帝啊,公然批判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所以黄溥与何宜在考场中往来巡视,巡着巡着就傻眼了,两人发现,考策论的第一天,几乎没有考生下笔,全都在那里苦思冥想。 这次考试事关大家能不能高中进士,没人敢拿策论题目等闲视之。 以前考试,策论就是用来应景的,能不能中主要是看八股文写的如何。 但是考生们在京城备考的日子里也都听说了,当今天子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所以景泰朝第一次会试,大家还是小心为妙。 不过黄溥和何宜也发现了,考生中也有特别的人。比如顺天府乡试的第一名,王越。 经过顺天府乡试之后,王越就猜到会试的时候皇帝还会亲自出策论题目。而且论来论去,不过就是那些内容。 因此王越早已经过深思熟虑,甚至打好了腹稿。在拿到题目后,别人都在苦思冥想,而王越却是成竹在胸,下笔如有神助。 第一天考完,王越直接写完交卷走人了。 与王越前后脚交卷的,还有高瑶。 不过高瑶在考前倒没有特意猜题,而是平时酷爱关注时政,并且颇好议论。如今拿到这三道策论题目,可谓是有感而发,直抒胸臆,一下笔便信手拈来、滔滔不绝。 最重要的是,高瑶对个人荣辱、功名得禄并不过于看中,对答之间,倒有股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豪迈之气。 见到高瑶早早交卷,黄溥也有些诧异。黄溥早就关注到了高瑶,因为高瑶与别人明显有些不同,不仅答题速度极快,而且一边答,一边作咬牙切齿、慷慨激昂之状,一看就是有真情实感,不吐不快的样子。 待高瑶交完卷走后,黄溥向何宜问道:“行义,这个年轻人是何方神圣啊?” 何宜笑道:“他叫高瑶,福建闽县人。今年二十三岁,去年福建乡试的第一十七名。” 黄溥诧异地望了何宜一眼,苦笑着揶揄道:“行义,你是不是入戏太深,真以为自己是算无遗策的郭嘉郭奉孝了。 为什么伱什么都知道,这是智多近妖了吗?” 何宜无奈地摊摊手:“我老早就认识他啊,难道我还非得骗你说我没有见过他不成?你信不信我连他答卷上写的什么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真的假的?” 见黄溥犹自不信,何宜笑着解释道:“高瑶是福州府闽县人,我是福州府福清县人。闽县与福清县紧邻。 我们两家相隔不到三十里,年纪接近,又都是福州府的青年才俊,同在府学读过书,彼此之间太熟悉了。” 黄溥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不过你不会在读卷时帮他通融吧?” 何宜无奈地笑道:“若是以八股取士,高瑶还真不一定能中。但是咱们圣上是以策论定高下,不需要任何人提携,高瑶闭着眼睛都能考中。” 黄溥点点头:“你这样推崇他,我倒是更有些好奇了。” 何宜笑道:“大家同朝为官的时间还长着呢,慢慢看吧。” …… 二月二十六日,天气晴好。 在会试顺利举行的同时,朱祁钰却待在家中无所事事。 朝中重臣各有各的事情,就连自己身边的中书舍人们也全都离开了,要么去迎接太上皇了,要么去当会试考官了。 这军政事务就没办法处理了,要让皇帝陛下自己去批读那些奏本和军报,朱祁钰打死不会干的。 好在内阁还有阁臣值守,司礼监的秉笔们大部分都在,而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所以朱祁钰索性就给自己放假了,专心在家伺候自己的宠妃们。 刚当皇帝的时候,朱祁钰还想着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然后像晋藩那几个神奇郡王一般,生上近百个子女。 现在朱祁钰完全不这么想了,十五个宠妃就已经让人难于招架了,还扯啥佳丽三千。光这第一轮的生育潮,就差点要了亲命了。这要是生上百个,那日子就彻底没法过了。 所以朱祁钰也想开了,每个宠妃生上一两个儿子就得了,就没必要再没完没了地生了。 随着生产之日的临近,宠妃们变得越来越粘人,几乎就不允许朱祁钰离开视线。 林香玉已经怀胎九个多月,再有十几天,便随时有可能会生产。 这日一早,朱祁钰一边给林香玉捶腿,一边陪着宠妃们聊天。 忽然浅雪走了进来,向朱祁钰笑道:“夫君,李晋从朝鲜回来了,您要不要见他?” 朱祁钰闻言大喜:“回来的正是时候,咱们之前没有丫环伺候,倒无所谓。等过两三个月,生一堆孩子出来,没有丫环太监帮着伺候,咱们不得被逼疯了啊。 他一共买了多少人回来?” 浅雪回道:“十岁以上,立即就能伺候人的,有太监一百人,侍女一百人,杂役三百人。 八岁以下的,有太监二百人,侍女五百人,杂役三百人。 一共是一千五百人。” 朱祁钰闻言,连连咋舌:“怎么有这么多小太监,我记得以前宣宗只和朝鲜要一百多名太监,就逼得朝鲜国王叫苦连连。这次朝鲜怎么如此痛快地给了三百人?” 浅雪笑道:“夫君傻了啊,那能一样吗。宣宗是去生抢的,而咱家这帮实在人,可是挨个都给钱了的。 就这一千五百人,足足花去了三万两黄金。他们每一个人,本人赏黄金十两,家人赏黄金十两。同时,还赏了朝鲜国王五千两黄金。 他们中有相当多是孤儿,也就不用给他们的家人赏钱了,所以一共花去三万两黄金。 同时,他们的身世信息、官府存档已经全部被销毁,如此一来,朝中大臣即便真的闲到没事干,不远万里跑去收买他们的家人,也很难找到正主。 那朝鲜国王收了黄金,笑得简直就合不拢嘴,命底下官员极力配合。所以我们这次买人才会如此的顺利。” (本章完) ------------ 358 九重臣大同迎上皇 朱祁镇手书罪己诏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朝鲜离着那么远,这趟差事真不容易。李晋劳苦功高,就让他正式出任王府长史吧。” 浅雪闻言愣了一下,方才进行确认:“夫君是说王府长史?” 王府长史可是正五品,按理说至少要是举人才能担任,是以浅雪才会有此一问。 朱祁钰回道:“咱们王府又没有标准的亲王府属官建制,所以就随便来吧。咱们府中的长史就是一个称呼,并没有品级。 你让李晋好好干,等一两年以后我会进行吏员改革,到时候会顺便解决咱家王府这些人的官阶问题。” 按照朱祁钰掌握的历史经验来看,其实直接给李晋个正五品长史也并没有什么问题。人家成化可是封了一大堆一大堆的传奉官,那些人也不是举人进士,朝臣们还不是照样捏着鼻子认了。 明朝中前期的成年皇帝,简直就是无敌般的存在,只是朱祁钰并不想滥用权力而已。 朱祁钰又吩咐道:“将这一千五百号仆役安置在府外的夏宫和冬宫,先观察培养一段时间。只有经过严格选拔的极少部分人,才有资格进入齐王府当差。 至于咱们的玉泉山灵玉宫,任何人不许出入,咱们还是自给自足更安全一些。” 浅雪点点头,又笑问道:“听说里面也有很多长的不错的,夫君要不要挑一批养着,以备将来使用?” 朱祁钰坚定地摆摆手:“你不用考验我,我还想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呢。使团从朝鲜出来之后,定国公去哪里了?” 浅雪笑道:“定国公到老远老远的北方,去看神武侯范广怎么重建奴儿干都司了。” 朱祁钰点点头:“行,趁年轻让他多四处转转,好好长些见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将来也好当国家栋梁。” …… 接下来的半个月,平静无事。 朱祁钰与阁臣一起阅卷之后,作出了取舍,三月初五日,会试顺利放榜,并定于三月十五举行殿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三月十四日,朱祁镇在王骥、陈懋率十万大军护送下,顺利到达大同城外。 武英殿大学士、少师、户部尚书陈循;太子太师、南京礼部尚书胡濙;少保、南京兵部尚书于谦;户部尚书、山西巡抚刘中敷。 英国公张忠、成山侯王通、恭顺侯吴瑾。 大同总兵官郭登;左副都御史、大同巡抚罗亨信。 锦衣卫刘敬、门达、逯杲、卢忠;司礼监金英、兴安。 这一干人带着文武百官的城门外列队迎接,并恭请太上皇更换辇车,摆开天子仪仗入城。 朱祁镇先下了马车接受众人朝拜,然后便是众人一一上前与太上皇见礼。君臣之前难免又是一番感慨。 陈循、胡濙在正统朝就已经是朝廷重臣,朱祁镇见了这两人倒没什么感觉。但是再往后看,就越看越别扭了。 于谦,在进京述职之后,朱祁钰没放他立即回南京,而是命其一同前来迎驾。 朱祁镇和于谦见面之后,双方都很尴尬。于谦以兵部右侍郎身份任山西巡抚一十九年,直到正统十三年才被调回京城。结果正统十四年就发生了土木堡之变。 也先在山西连续设伏三次,尽皆成功。瓦剌几万的活人活马,山西的官府军卫愣是一次都侦察不到。山西被治理成了这么个鬼样子,朱祁镇简直就是恨于谦恨得牙根儿都疼。 此时接任于谦,巡抚大同宣抚的罗亨信同样在场。但朱祁镇倒不怎么恨罗亨信。毕竟从罗亨信出任巡抚,到土木堡之变,也就不到一年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能改变什么呢,山西卫所废驰的锅扣不到罗亨信头上。 再后面是刘中敷,朱祁镇同样很尴尬。因为刘中敷是被朱祁镇下狱判了死罪,最后贬而为民。土木堡之变后,刘中敷又被朱祁钰猛然提拔为户部尚书、山西巡抚。 这次倒不是朱祁镇恨刘中敷了,而是反过来,刘中敷恨朱祁镇。 朱祁镇和英国公张辅的关系一直就不好,土木堡之变,又把张辅坑死在了乱军之中。此时见到继任的英国公张忠,更是尴尬不已。 再往后看,当看到成山侯王通时,朱祁镇的心态有些崩了。王通被宣宗和三杨坑得死去活来,被扣上丢失交趾的黑锅,罢免爵位、抄没家产。后来又是被朱祁钰强行平反,恢复了爵位。 朱祁镇也发现了,眼前多一半的重臣都是自己的好弟弟钻山打洞重新翻出来的,跟自己完全不对付。 只有在看到金英和兴安时,朱祁镇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主奴相见,大大地感慨一番之后,朱祁镇才在群臣簇拥之下,进入大同城。 朱祁镇不敢去住大同总兵府,因为整个原来的武定侯郭英一脉,都投靠了皇帝。如今的大同总兵官郭登也不例外。 所以朱祁镇选择了居住于大同府衙,由王骥、陈懋、梁珤、方瑛轮流率亲兵护卫。 到了下午,君臣之间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商量返京进城的礼仪流程。 这些绝大部分都已经商量好了,如今只是再确认一遍。 但是当谈到罪己诏时,岳正将朱祁镇亲笔手书的罪己诏取了出来,传示于在场众人,若众人没有异议,便正式定论了。 同时岳正也向众人强调,其副本已经抄送给了皇帝。 那大家就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皇帝已经看过,并且没有意见。现在让大家传阅一遍,只是走个流程,谁要是真还想提出修改意见,那就是公然和皇帝打擂台了。 陈循先看完一遍,然后便默不作声。胡濙第二个看过,不禁连连皱眉,好奇太上皇为何会亲手写这样一份罪己诏书。 其实朱祁镇也是被连哄带吓,在过黄河之前,半推半就之间,亲手照抄了一份岳正拟好的罪己诏书。 本来在瓦剌两年就天天担惊受怕,神思迷离、惊魂未定这间,朱祁镇还真怕自己渡黄河时会掉进水里去,或者干脆船就直接沉了。 若说正常情况下,朱祁镇也不至于六神无主到这个程度,但是架不住自己最信任的王骥、陈懋全都对岳正的行为持肯定的态度。 最后变成了所有人一起对朱祁镇施压,所以最终朱祁镇稀里糊涂就把罪己诏亲手书写了一遍。 在岳正将罪己诏妥善收好之后,事情便彻底形成定局了。 想反悔那是绝无可能的。 胡濙看向朱祁镇,见朱祁镇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却一言不发,并不表示反对,就知道彻底完了。 这份罪己诏中明明白白地宣布朱祁镇禅让皇位于朱祁钰,并且退为恭让皇帝。 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禅让皇位之后,可就是要由新皇帝一脉传承帝系了。 (本章完) ------------ 359 罪己诏书正式通过 齐妃生产母子平安 岳正将罪己诏书向在场众人传示一遍,之后众人的反应大出岳正意料:没人发表意见,更没有人反对。 没有任何人有想开口的意思,厅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朱祁镇同样感到惊异,皇帝心腹不说话还好理解,但是自己的亲信胡濙、吴瑾、金英、兴安,自己父皇的亲信于谦,统统缄口不言。 这就有点过分了,帝系转移这么大的事情,自家的亲信们竟然连句话都没有,哪怕替君父表达一下愤慨也可以啊。 可惜,大明中前期,成年皇帝的威权本来就重,再加上登基以来朱祁钰的一系列作为,早已建立起了巨大的威望。 最重要的是,京畿地区的军队,全都是跟着皇帝走的。 朱祁镇还没见到过天子亲军,但是在场的大臣们都已经见到了啊。尤其是刘昌统领的那支亲军内卫,真的是皇帝让杀谁就杀谁啊。当初在奉天门杖杀文臣,大家可都是亲眼看到的。 此时的大臣又不像明末文臣那么有骨气,自然都选择多看少说话。 既然没人说话,岳正就当所有人都同意了,便将罪己诏收了起来,然后坐到末位,同样闭口不再言语。 接下来,陈循再次将进京流程、各项礼仪的细节讲了一遍。 除了要罪己禅让,别的流程上朝廷倒是完全没有亏待朱祁镇,给出了极高的礼遇,朱祁镇对此倒还算颇为满意。 不过举行完禅让,后面紧跟着还有一项献俘仪式。 所谓富贵不还乡,有如锦衣夜行。如今朝廷好不容易把也先弄成了阶下囚,肯定得来个公开献俘,让文武群臣、京城百姓都亲眼看到。 至于伯颜帖木儿及其率领的一千五百人使团,则要全部收缴武器后,一同前去观礼。 如今大明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朝廷这些大臣也就都会玩了,非得让瓦剌这帮人也好好感受一下首领当俘虏的屈辱。 如果不是朱祁钰极力劝阻,这帮大臣连牵羊礼都能搞出来。 从土木堡之变到现在,文武百官真是早已经憋屈坏了。 朱祁钰是生怕把伯颜帖木儿和他率领的使团的心态搞崩了,然后他们再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那麻烦可就大了。 讨论完具体的进京流程之后,众人便各自散了。然后由陈循将商量好的流程写入奏书,六百里加急发往北京。 等皇帝与朝臣商量过后,正式批准这套进京流程,然后再给出具体的返京日期,众人便可以护送着太上皇,从大同起程了。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就是无聊的等待。 朱祁镇和文官们住的是府衙,但是却没有大同府的官员前来陪王伴驾,安排庶务。 原来大同的知府、同知、通判,推官早已被刘中敷一锅端,全部送进了大牢。 在清洗完宣府之后,刘中敷带着李棠、曹泰、王伟移驻大同,开始了对大同全面清洗。 刘中敷行使了朱祁钰赋予的先审后奏之权,可以直接将大同的官员先投入大狱。 刑部右侍郎李棠;右佥都御史、山西巡按曹泰;大理寺右丞王伟;由朱祁钰特别授权,分别代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在山西就地进行三司会审。 审完的结果直接报到朝廷,得到皇帝的批复便可正式生效。 如此一来,不需要反复向朝廷请示,行事效率便极为高效。 也就半个多月,大同府包括知府、同知在内的七品以上官员,就全部进去了。 最终,只能由大同巡抚罗亨信指挥着府中小吏,来张罗上皇的饮食起居。 这样一来,难免就有些怠慢。朱祁镇和一众文臣也只能凑合过了,好在只住几天便会离开。 前任山西巡抚于谦,则是过得最难受的。自己这些旧部被一锅端,全送进去了。 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皇帝,一个不留,真够绝决的。 没了知府、同知,自然也就没人向朱祁镇进献美女了。朱祁镇只得用着在甘州时陈懋进献的西域美人解闷。 大同府中平平静静,安稳无事。 却说到了下午,齐王府中却无比热闹起来。 齐王府周遭三里以内,全部戒严。刘昌调来三千内卫,沿着玉泉山的外宫墙围了整整一圈。 灵玉宫东门外的值房中,武定侯郭昌、安国公徐亨等勋贵,以及王文、何文渊、黄溥、何宜等人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那里焦急不安地等待结果。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眼看太上皇就要进京,今日齐王妃能不能顺利生下嫡子,对接下来朝局影响极大。 一旦生下嫡子,皇帝的位置就算彻底稳固了,皇帝的亲信们也会信心大增,底气十足。 最紧张的还是朱祁钰。 永嘉大长公主、吴太妃、武定侯夫人、徐贤夫人在内室之中,看着武定侯夫妻两人各自的奶娘在那里接生。 朱祁钰则在外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 朱祁钰倒不是太在乎第一胎能不能生下嫡子。大不了过两年再生,反正大家还很年轻。 最关键的是,一定要母子平安、或者母女平安,这就够了。 第一次当父亲,朱祁钰既紧张又激动。 朱祁钰看看左右,也没人能跟自己说话。吴太妃怕吓到其他宠妃,让她们都远远地待在别的屋子里。 好在朱祁钰一直关注宠妃们的身心健康,非要她们卡在十六岁之后生育,同时加强锻炼,注意饮食睡眠,保持心情愉悦。 这些举措还是有很大作用的。 时至傍晚,就在天色将要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内室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朱祁钰连忙蹿到门口,焦急而紧张地向内观望。 吴太妃知道自己儿子已经焦急万分,忙隔着门帘回道:“母子平安,我儿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朱祁钰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压在自己心中长达两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在耐心地等待了半个时辰之里,里面收拾妥当。朱祁钰进入内室陪着自己王妃和长子。 武定侯夫人则陪着永嘉大长公主去外面向文武百官报喜。 与朱祁钰外表的淡定不同,王文等人听到喜讯,都沸腾了。 因为大家实在也是忧心的太久了,如今皇帝终于有了嫡长子,在这帮亲信心中,这就是绝对没有争议的皇位继承人。 如此一来,大家对朱祁钰一脉的效忠可以传承了,大家的荣华富贵也可以延续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永嘉大长公主和武定侯夫妻。朱祁镇不是在诏书里明说大房向二房讨回爵位是不要脸行为吗,还说什么‘岂屑屑与人告讦者哉’。 你将讨还爵位的行为定义为‘屑屑’,那希望你们太上皇一脉将来不要‘屑屑’地讨还皇位。 (本章完) ------------ 360 殿试插曲狂风扬起 王越试卷吹落湖中 接下来便是由王府私下里天价聘请的民间名医来为齐王妃母子诊平安脉。 朱祁钰破例允许几位名医进行望闻问切,最终确定母子身体康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在名医们给出非常确定的答复之后,朱祁钰大喜,下令重赏,并让名医们将脉案与诊断结果,告知宫门外守候的太医们,令其记录在案。 太医院的医官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齐王妃和皇子。在刘昌和内卫们‘亲切友善’地劝导之下,太医们乖乖作好记录,然后领了丰厚的赏银,开开心心地回京去了。 值房中的大臣们则被通知要留下吃晚饭,一会皇帝还有话说。 又过了半个时辰,朱祁钰把林香玉母子都哄睡着之后,才抽空出来面见大臣。 君臣相见,俱都喜气洋洋。 大家庆贺了一番之后,开始说正事。 首先是作秀,朱祁钰提出给刚生下来的儿子封为郡王,同时立为齐王世子。 这也是为了向朝野表示,自己以亲王自居,也没有改易太子的心思。 不管将来局势如何,起码现在还是要把姿态作出来的。 而且就算到了将来,也只能是太子朱见深迷恋万氏,主动提出退位,以太子之位换取对万氏的明媒正娶。 反正至少得大概说的通才行。 大明有不少亲王也是先当郡王,再被立为世子,最后继承亲王之位的。 朱祁钰将嫡长子先封为郡王,紧接着便立为世子,虽然不太符合朝廷的规矩,但是问题也不算太大。 这么点小事,不会有人来和皇帝较真的。 尤其是上皇一派,从现在起,肯定会时时担忧皇帝改易太子,所以皇帝将嫡长子封为郡王、立为齐世子,大家欢迎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再来刺激皇帝。 真把皇帝惹毛了,当场提出改易太子,那乐子就大了去了。 在场的大臣们都是人精,自然也能体悟到皇帝的心思,所以对皇帝的安排也没有异议。王文笑呵呵地问道:“哪问陛下,要给世子定何王号?” 朱祁钰早就想好了,当下便不假思索地回道:“胶东王。” 众人闻言,略一思索,皆称善不已。 这纯纯就是故意逗弄不服皇帝的臣民们。 胶东,隶属齐地,在齐藩之下立胶东王,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但是稍微读过些书的人都知道,汉武帝刘彻,初封胶东王。 未及就国,刘彻便被改易为太子,胶东国除。 所以这里面的寓意,不言自明。 但是上皇一派的大臣们就算心里明白,却也不能公然讲出来。公然讲出来就是对皇帝进行诛心之论。 从律法层面,没人能仅凭刘彻的胶东王先例,就给皇帝定罪。 朱祁钰继续吩咐道:“明天殿试就正式开始了,明天这批进士们进场之前,每人发一百两银子,作为赏钱。” 虽然殿试还未举行,但将这批考生称为进士问题也不大了。 因为按照规则,殿试只定名次,不做淘汰。一般情况下,只要考生不去作大死,是不会在殿试中被黜落的。 这一制度的形成,考生们都需要感谢张元。 在宋仁宗一朝,张元通过了省试,但是在殿试中被黜落。张元一怒之下,愤而投奔西夏,最终成为西夏国相。 自此之后,殿试便只定名次,没人会闲得无聊再去黜落考生了。 所以明天参加殿试的考生,都已经确定会成为进士了,就是一、二、三甲的区别而已。 朱祁钰很贴心地命人安排王文、何文渊等人在王府住下,明日便直接主持殿试即可。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和重臣都早早起床,来到青云台大殿前。 这帮考生也是倒霉,奉天三大殿全部被烧成了白地,再在奉天殿前广场进行考试,就显得特别不体面了。 而且皇帝又远远地住到了西郊,轻易不肯进京城。 所以众人只得到王府来进行殿试,这听上去也颇有些怪异。 好在实际进入到青云殿前的广场,观感倒还算是不错。 青云殿台基高大,与奉天殿同样巍峨壮观。大殿、台基、广场,全部是由汉白玉石砌成。 整个殿区浑然一体,在蓝天白云映衬之下,有如画中仙宫。 朱祁钰坐在高台之上,接受考生参拜。然后由王文宣读圣旨,将皇帝得到嫡长子之事,正式布告于天下。 这在考生中引起了不小的议论,没想到在殿试前一天,皇帝喜得嫡长子,这是双喜临门,大大的吉兆啊。 莫非当今皇帝真有天命在身,深受皇天眷顾? 朱祁钰倒不管这些,只是示意王文考试立即开始。 今日的考试依旧是三道策论,一天时间答完。 答完之后,这届科举就算正式结束了。 其实殿试,皇帝可以亲临考场,也可以全权委托给主考官。 这次朱祁钰全程正襟危坐,陪着考生们一直到了下午,考生也答得七七八八,快要开始陆续交卷了。 就在此时,突生异变。 无缘无故,一阵旋风卷起。 多名考生答卷被风扬起。 王文、何文渊、黄溥、何宜等人,连忙过去拣拾考卷。 索性绝大部分试卷都被抢救了回来。 唯有王越一人倒霉,其答卷被风高高扬起,一直飘落到了一里之外的昆明湖里。 这下好了,眼看答卷是捞不回来了。 不论是王文等大臣,还是王越等考生,都望向皇帝。 这种情况太少见了,事发仓促,考官也不敢擅作主张,也只有皇帝能够给一个说法了。 朱祁钰心中苦笑,世界就是如此奇妙,果然该发生的依旧还是发生了。 但是朱祁钰面上却是一脸的和善与关切,向王文吩咐道:“给他纸,让他重写吧。不用着急,慢慢写,我们有的是时间。” 王越磕头谢恩,然后便继续写了起来。 两个时辰之后,其余考生陆陆续续交卷,离开了考场。 此时已经只剩下了王越一人,还在奋笔疾书。 王越虽说是答卷被风吹走,看似有些倒霉。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在其他考生走后,王越便像众星捧月一般,被一群朝廷重臣围绕。 甚至朱祁钰也走下高台,亲与王越掌灯。 毕竟王越刚二十多岁,要说不紧张那才是假的。 朱祁钰还特别温和地出言安抚:“爱卿不要着急,慢慢写就是了。” 皇帝越是这样说,王越就越是紧张。 好在之前已经答的差不多了,如今重写一遍,只要再润色润色就可以了,所以众人的围观,倒是也没影响到王越的发挥。 (本章完) ------------ 361 重定后宫生育策略 魏国公府争养沐琮 殿试结束之后,朱祁钰给朝臣们放假三天。 大家好好休息三天,然后阅卷,发榜,选取庶吉士、翰林院修撰、编修。 与以往的科举不同的是,朱祁钰还要选一批中书舍人。 按目前的经验来说,去翰林院明显不如跟着皇帝当中书舍人前景好。 翰林院是个清贵衙门,而中书舍人是一上来就负责替皇帝处理政务的。 …… 三月十八日,一早,天气晴好。 朱祁钰早早起了床,跑来伺候自己的宠妃和长子。 令朱祁钰瞠目结舌的是,一进内室,就见林香玉已经起来溜达了。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小王妃你的身体这么好吗,才三天时间就已经活蹦乱跳了?” 林香玉笑道:“全赖夫君体恤而已,挺着个大肚子躺了好几个月,好容易现在又身轻如燕了,不得赶紧活动活动。 奴家得赶紧恢复身体,好和姐妹们争宠啊。” 朱祁钰点点头,争吧,争吧,争不了三个月就又怀上了。 不料林香玉继续撒娇道:“跟夫君商量个事情,奴家这几年里不想再生了,不知道夫君能不能同意?” 朱祁钰先是一愣,略一思索,既而便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不生就不生吧,我最宠的爱妃整天挺着大肚子,没办法侍寝,其实我也挺煎熬的。 反正已经有嫡长子了,剩下的事情便不着急了,想生就生,不想再生也就算了。” 不料朱祁钰话音刚落,其他宠妃也是一片响应之声。 朱祁钰点点头,算是都答应了下来。 略想了想,朱祁钰便继续补充道:“你们一共生十个皇子,都给我平平安安地养大成年就可以了。 人家宣宗一共就俩儿子,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如今咱家这皇位的稳固速度太快了,看上去也没必要生过多的皇子了。 真要是生几十个儿子出来,咱家养不起,朝廷也养不起,百姓更是承受不住。 算了,算了,王妃说的对,还是节制生育吧。” 即便是当皇帝,也得有个从青涩到成熟的过程。 很多朱祁钰刚当皇帝时的想法,现在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比如刚开始时,朱祁钰甚至并无意于改易太子,但是现在想法完全变了。再说就算自己不想改易太子,手下那么多亲信能同意吗? 尤其是安国公、武定侯、成山侯这些勋贵家族,大家把脑袋别在腰上跟着皇帝玩命,可不是为了看你传位给朱见深的。 朱祁钰要真敢坚持由朱见深继位的想法,过上十年,待自己嫡长子可以继位时,这些亲信弄不好真能送皇帝陛下驾鹤登仙。 再说单看历史上的成化,能力确实不错。但如果把成化和弘治这父子俩合在一起看,对大明完全就是负作用。 成化要死要活地从大臣手中抢回来五十,弘治就敢一股脑送出去一百。 最后把成化和弘治的成就一合计,不仅啥也没抢回来,反而还倒贴出去五十。 大明中后期的皇帝之所以过得那样憋屈,很多雷都是英宗和孝宗这爷俩给埋下的。 宣宗、英宗、宪宗、孝宗,四代人里出了三个埋雷大师。 朱祁钰觉得未雨绸缪,彻底夺了这一支的帝系,也不是很过分。 朱祁钰正胡思乱想着,浅雪和素汐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浅雪进来第一个动作就先是同情地看了自己一眼,朱祁钰便知道要完。宠妃们在和自己水乳交融之后,全部都变得特别粘人,眼神中更是时刻充满了爱意。 一旦出现浅雪刚才这种眼神,就意味着麻烦找上门了。 果然浅雪幸灾乐祸地笑道:“夫君,外面有临安公主之子李芳、李茂,上代魏国公夫人求见。” “临安公主之子?上代魏国公夫人?是徐显宗的遗孀?他们见我有什么用,伱替我把他们打发了不就是了。” 朱祁钰有些无奈,当皇帝不是只有权利啊,还有责任和义务呢。这数不清的皇亲勋贵,都得伺候,都得照应。 朝廷跟江湖是一样的,不只是打打杀杀,还得讲人情世故。 浅雪无奈地笑道:“奴家也想替夫君分忧来着,但是人家觉得奴家一个小小王妃,没资格代表夫君话事。” 朱祁钰闻言,脸色刷一下就变了,眼看便要发作。 浅雪连忙解释:“奴家开玩笑的,他们几个态度倒是很诚恳,只是心心念念一定要见到夫君金面。” 朱祁钰这才勉强点点头,先带着浅雪、素汐去见了永嘉大长公主。 此时永嘉大长公主还在齐王府中,一直要住到世子满百天才会离开。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朱祁钰年纪轻轻,哪能知道各路勋贵家中那些弯弯绕绕。 从永嘉大长公主那里将临安公主、上任魏国公徐显宗的家中情况了解了个大概,朱祁钰方才出来见客。 上代魏国公夫人毕竟是寡妇,朱祁钰为了避嫌,便由吴太妃、浅雪、素汐一起陪着,将李芳、李茂、魏国公夫人同时召入。 众人见礼寒喧了一番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徐显宗、徐承宗都是中山王徐达的曾孙。 徐显宗无子,死后爵位便落到了弟弟徐承宗身上。 眼前的徐显宗夫人没有生育,也无所依靠,在家中寡居更是无所事事,略显多余。正好之前黔国公沐斌去世,只留下不足一岁的儿子沐琮。 徐显宗夫人便向朱祁钰提出,想将沐琮这位未来的黔国公接到身边抚养。 朱祁钰有些无奈,这位未来黔国公倒还成香饽饽了。 愣了一会之后,朱祁钰非常和气地问道:“夫人现住何处?我已命亲卫前去云南将沐琮接来,并亲自教养。 夫人是想将沐琮带回南京,还是留在北京抚养?” 徐夫人回到:“臣妾现在随小叔住在定国公府上,如果陛下准许,臣妾想留在北京抚养沐琮。” 朱祁钰点点头,如果徐夫人要把沐琮接回南京,那自己肯定不能同意的。 但若是徐夫人留在北京,那就没理由完全拒绝人家了。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风俗是怎样的,但朱祁钰是读过《红楼梦》的,贾府作为舅舅家,收养外甥女林黛玉,没有问题;王夫人作为姨妈家,收留外甥女薛宝钗,也没有问题。 现在徐夫人作为亲姑姑,要抚养亲侄子,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朱祁钰已经命人将沐琮接到京城,而京城里现在与沐琮最亲的人就是眼前的徐夫人,没道理不允许人家抚养啊。 朱祁钰端起玉杯慢慢品茶,趁这功夫将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多转了几个弯之后,朱祁钰就有点想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了:很可能抚养沐琮并不只是徐夫人个人意愿,而是魏国公、定国公两府的共同决定。这是魏国公府在向自己示好? (本章完) ------------ 362 南京勋贵立场大变 迎驾流程最终议定 从登基以来,朱祁钰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忽略魏国公府站队的问题。 对魏国公一脉,朱祁钰没有用心拉拢,也没有刻意排斥。 主要是因为徐达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其长子一脉继承魏国公爵位,三子一脉又得到了定国公爵位。 一门两国公,可谓大明第一显贵。 魏国公府盘踞南京,定国公府迁居北京。两脉相辅相成,根深蒂固。尤其是魏国公府,作为南京勋贵之首,从开国到亡国,一直屹立不倒,稳如泰山。 朱祁钰本能地认为,魏国公府对选边站队根本就没什么兴趣。而魏国公府就算不怎么搭理自己这位代皇帝,自己也不可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去对大明第一功臣的后代动手,那样也过于不体面了。 但是现在看来,情况好像并不是这样。徐家人貌似想将魏国公府、定国公府、黔国公府绑定在一起,共同登上皇帝的战车。 因为魏国公府本身和朱祁钰一点私人情谊都扯不上,所以新任魏国公徐承宗才想到要以定国公府、黔国公府为跳板,向皇帝靠拢。 魏国公府肯加入自己的皇帝阵营,倒真还让朱祁钰有点受宠若惊。 在稍作权衡之后,朱祁钰便答应了徐夫人沐氏的请求。 接下来是临安公主这两个儿子。 说实在的,由于从来没接触过这两人,朱祁钰也有点害怕。有了李璇恢复曹国公爵位的成例在前,李芳不会也想讨回韩国公爵位吧。 其实李芳心里还真有这样想,自己是韩国公李善长的长房长孙,又是临安公主之子,太祖皇帝之外孙,确实有继承韩国公爵位的资格。 而且当年李善长三族被诛,确实有被冤枉的成分在里面。 李芳心里这个悔啊,问题就出在自己投诚太晚上面了。朱祁钰刚继位时,没几个人看好。 尤其是南京的勋贵们,对新皇帝普遍持否定态度。 唯一出了个例外,就是李文忠的后人李璇。 谁也没有想到,新皇帝能力竟然这么强。不仅击败了瓦剌,保住了大明,现在甚至还生擒了也先,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押解到京城了。 而且新君魄力极大,直接将曹国公爵位还给了李璇。甚至还扛着巨大的压力,否定了整个宣德朝堂的公论,为成山侯王通平反,复爵。 李芳现在只能后悔到拍断大腿了,李璇、王通属于是雪中送炭,才得到皇帝的巨额回报。如今自己再怎么样,也只能是锦上添花了,皇帝领不领情,全在两可之间。 现在朱祁钰和李芳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李芳生怕自己送的礼物皇帝不满意,朱祁钰则是生怕李芳提什么非分的要求出来。 为了能得皇帝青睐,李芳、李茂兄弟俩也是拼了,直接将自家珍藏的稀世珍宝进献给了皇帝。 《九成宫醴泉铭》由大唐名臣魏征撰文,位列楷书四大家之一的欧阳询书写,大唐御用工匠镌刻成碑。 称《九成宫醴泉铭》为天下第一楷书,或有争议。但说是天下前四楷书,就绝无任何异议了。 欧阳询的手书真迹已失传于世,但是九成宫醴泉铭碑有不少拓本流传。 这次李芳献给皇帝的,便是父亲驸马都尉李淇珍藏的一幅《九成宫醴泉铭》宋拓本。 就连朱祁钰这不怎么精通书法之人,看到此本,都连连惊叹。浅雪、素汐这两位酷爱读书写字的小丫头,更是立时便移不开眼,凑到近前看得入神。 李芳见此情形,便知道这送礼送对了。 朱祁钰再次轻轻地品着香茗,认真考虑了一会。这个礼倒也不是不能收,南京勋贵们的态度开始松动,这是好事。 如果拒不收礼,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岂不是硬把他们往太上皇那里推了嘛。 将尽量多的人团结在自己周围,然后再去对付被孤立无援的敌人,这是谁教的战略战术来着。 而且正好,在修建齐王府的时候,朱祁钰顺道在后世园明园的那个位置,新建了一处宫殿群,用于收藏天下图书,并且招揽各种人才于其间,研究各种学问。 随着科举的顺利结束,此宫也即将启用。 正好此宫还没有名字,李芳便送来了《九成宫醴泉铭》。 干脆就叫九成宫算了,读书、做学问,需要日积月累。正好便取《道德经》中‘九成之台,起于累土’之寓意,倒也应景。 朱祁钰吩咐李芳、李茂回去等正式的诏命,便收下了厚礼,送走了众人。 到了第二天,王文、何文渊等人早早就来到青云阁等着朝会。 科举的考试部分已经全部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评阅考卷,定下名次。 至于评定标准是什么,还需要皇帝亲自作出批示。 朱祁钰时刻保持清醒,虽然自己权威甚重,但也不愿去过于侵夺内阁和六部的权力。 所以评阅考卷的权力,朱祁钰还是给到了内阁和六部,自己不会去亲自阅卷,更不会挨个点评。 王文等人对此倒颇为意外,皇帝多次亲自出题,看上去对此次科举颇有亲力亲为的意向。然后到了最重要的评定殿试名次的时候,皇帝反而彻底放权了。 不过转念一想,王文等人很快便回过味儿来。皇帝这是又在给自己这些人铺路,又是主考又是评卷,王文等人可就是这批进士实打实的恩师了。 如此简单地议完评卷事宜之后,王文又奏道:“陛下,大同方向已经传来了消息,陈阁老已经主持完成了迎接太上皇进京的准备。 至于仪仗何日启程,何日到京,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点点头:“三月二十五日左右启程即可。四月一日上午,上皇车驾抵达西直门外,我亲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上午举行迎驾仪式,中午在奉天门内大宴群臣,为上皇接风洗尘。 下午,我率百官亲送上皇进入南宫。” 王文又问道:“西直门外,上皇先宣读罪己诏,然后便举行禅让仪式。完成之后,再举行献俘仪式,绑缚也先,指斥其罪。 敢问陛下,申明大义、数落也先罪过的差事,应该交给哪位大臣合适?” 朱祁钰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这算是彻底打了个翻身仗,就要往死里折腾也先了啊。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倒是不杀人,但却非要诛心不可。 (本章完) ------------ 363 将处置也先生分歧 十七岁进士引关注 对于大臣们迫切需要在瓦剌人面前扬眉吐气的心情,朱祁钰表示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还是需要泼上一瓢冷水,抑制抑制众人的热情。 朱祁钰把朝廷重臣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然后才向众人回道:“我记得当年汉王造反,宣庙亲征于乐安。 汉王出降,宣庙命于谦口数其罪。于谦正词崭崭、声色震厉。汉王伏地战栗,称万死,宣庙因此大悦。 瓦剌是在宣德时代崛起,如今派宣庙重臣前去历数也先罪状,也算有始有终了。众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王文等人都很纳闷,自家皇帝的荒唐劲怎么又发作了呢。如此出风头的好差事,皇帝为什么不交给自己的亲信去做?这不符合皇帝的行事风格啊。 然而不理解归不理解,以朱祁钰现在的权威,决定这么件小事,还是没人会反驳的。 可能皇帝此举,还有常人难以体察的深意吧。大臣们也没有过于纠结此事,王文继续请示: “敢问陛下,也先应该如何处置?”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笑道:“把也先和阿玛桑赤放在一起,让他们父子好好团聚团聚,你们刑部负责看守。 让阿玛桑赤好好奉养他的老父亲几天,然后便正式恢复自由身。至于也先,好吃好喝好招待,但不许随意走动,不许任何人探视。” 王文又问道:“那伯颜帖木儿呢,要不要趁机扣押在京城?” 朱祁钰闻言,立即坚定地摆摆手:“绝对不可以,当皇帝首重信义,是我让人家进京朝贡的,然后无缘无故就把人家抓起来,这不是公然诈骗吗。 我堂堂大明天子,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如此一搞,以后谁还敢相信我啊。” 王文也没想真把伯颜帖木儿扣押起来,不过就是白问一句。 待王文讲完,礼部尚书俞士悦接过话茬,向朱祁钰奏道:“陛下,驸马都尉赵辉请求面见陛下,奏本报到了礼部。如何答复,请圣上示下。” “赵辉?” 俞士悦连忙解释道:“是太祖第十六女,宝庆大长公主的驸马。” 朱祁钰苦笑道:“我知道啊,我的意思是这位驸马不是纳了一百多位姬妾,天天在南京快活似神仙吗。 他跑到北京做什么来了,谁让他到北京来的?” 俞士悦无奈地回道:“是陛下召南京的部分大臣进京述职。除了被明确宣召的几位大臣,您还授权给魏国公,允许他酌情带部分相关人等进京。” 朱祁钰闻言,只得摇头苦笑。我本意是想让魏国公带着得用的干才进京,亲自考察考察。魏国公倒是好,把赵辉这位老祖宗给我带来了。 这家伙比我足足大了三个辈分,我见他有啥意思呢。他进京不会是想来教训我的吧? 在这个极度敏感的特殊时期,朱祁钰看谁都像是来跟自己说教的。 像赵辉这种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的老宗亲,是最难缠的。 关键给人家吃闭门羹也实在不合适,朱祁钰叹口气:“后日下午,让驸马过来吧。” 俞士悦连忙答应了,又掏出一本名册递了上来:“陛下,这是本届进士的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家中情况,礼部已经初步统计了出来,请陛下过目。”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顺手接了过来。 虽然殿试阅卷还未开始,但由于殿试只排名次,并不会黜落考生,所以这些人已经肯定会成为进士了。俞士悦怕皇帝等的着急,便命礼部属官提前将这份名册整理了出来。 而且与以前不同,这次礼部记录的信息更加详尽,连众考生的生平经历都清晰明了地记载了下来。 朱祁钰对此很满意,自己可以先看看大概的情况,初步筛选下有哪些人值得栽培。 由于生怕众人再出什么难题,朱祁钰直接命大家散了,自己则悠哉悠哉地溜达回房中。 更衣梳洗之后,朱祁钰舒舒服服地歪在软榻上,取出进士名册细看。 浅雪、素汐一左一右倚在朱祁钰身侧,磨磨蹭蹭地准备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正在房中气氛逐渐升温之时,朱祁钰突然蹭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几个宠妃都被吓了一跳。 正在不远处专注欣赏《九成宫醴泉铭》的林香玉循声望来,不禁揶揄道:“夫君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不如您儿子稳重?咱家的小娃娃都没有您这么一惊一乍的。” 朱祁钰一脸无辜地问道:“我有点数不清了,一个人如果宣德十年出生,今年中进士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几岁?” “宣德十年出生?” 林香玉闻言也愣住了。 旁边的浅雪同样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便开始掰着手指头挨个数了起来:“宣德十年、正统元年、……、正统十四年、景泰元年、景泰二年…… 奴家要是没数错,宣德十年出生,今年应该是十七岁吧?” 数完之后,浅雪有些不自信地向众人问道。 林香玉也有些不自信地点点头:“奴家是正统元年出生,今年十六岁。那宣德十年出生,确实应该是十七岁没错吧。” 浅雪还是有些不信:“不可能吧,一个人怎么能在十七岁考中进士呢?先别说那些书他读不读的明白,就算是那一级级的考试流程,没个十年八年也走不完吧。” 朱祁钰把手上的册子递了过去:“你看看嘛,宣德十年,礼部就是这样记录的。” 朱祁钰不相信礼部会记录错误,毕竟大家写的都是繁体字,不可能出现所谓的把‘传位于十四子’改成‘传位于第四子’的民谣。 王献,字惟臣,浙江杭州府仁和县人,军籍,宣德十年生人,景泰元年会试,得贡士第四十九名。 人家不仅十七岁便高中了,而且会试名次还相当不低。 看看景泰这新朝新气象,朱祁钰如今都有些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了。 众人又感叹一番,林香玉便趁势问道:“成先生来京多日了,虽然之前已经和南京守备太监袁诚一同被召见过了,但毕竟成先生是夫君为数不多的旧臣,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夫君要不要单独召见,慰劳慰劳。” 朱祁钰闻言回道:“其实我还是没明白,成先生这次为何要进京呢,我并没有点名宣召他啊。” 林香玉一脸认真地回道:“成先生托魏国公带他进京,是为了侍候自己的儿子。” “伺候自己的儿子?” (本章完) ------------ 364 皇帝纳谏从善如流 太后传召重臣问安 林香玉解释道:“就跟夫君辛辛苦苦地侍候自己的娇妻幼子一样,人家成先生也是来照顾儿子饮食起居,陪着他参加考试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夫君看看自己手里的名册啊,成先生的儿子名叫成凯,已经高中了。” 浅雪闻言,在名册上翻找一番,然后将名字指给朱祁钰:“夫君,还真是,成凯,才二十六岁,今科高中。” 朱祁钰凑近细看,可不是嘛,礼部将考生的父母籍贯都写的清清楚楚。 成敬年纪轻轻,便高中进士,本来是前途无量,却被莫名其妙地卷入汉王谋反事,遭受宫刑,毁了前程。 如今其子年纪轻轻,再次高中。 人生之无常,不得不令人感叹。 于是朱祁钰认真地点点头:“成先生实在太不容易了,我确实对他有些凉薄了。但他在我和太上皇之间态度不明,甚至太上皇将他派到王府,或许本来就有监视我的意思。 所以我心里总是有芥蒂。 而且我已确认将袁诚留任南京守备太监,现在再换人好像也不合适了。” 林香玉闻言劝道:“成先生不愿为夫君效死,也是人之常情。古时曹刿有言:小惠未遍,民弗从也。 夫君对成先生也不过就是些小恩小惠,人家不愿意替夫君卖命也实属正常。 之前夫君肯背负巨大压力,不惜与整个宣德朝君臣作对,强行为成山侯平反。 如今为什么就不能彻底为成先生平反呢?人家本来就应该做官,而不是当太监。 而夫君转来转去,却还是总想让人家当太监。 奴家以为,要么就别给人家恩惠,要么就一口气给个大的。那种半吊子的小恩小惠只会让人笑话。” 朱祁钰闻言,将头仰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开始琢磨。 自己的小王妃说的有道理啊,干嘛非要绕来绕去,就死活非要成敬当太监呢。 想了半天,朱祁钰狠狠一拍大腿:“就这样吧,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虽是正五品,但职权甚重。 至于亲自接见,现在殿试结果未出,尚需避嫌,待正式放榜,王妃再约个时间,我们单独请一请成先生父子。 林香玉连忙拱拱手,笑盈盈地替成敬谢道:“夫君圣明,又体恤臣子,又极具魄力,真古往今来少有的圣明之主也。”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再另找个时间,把练纲和姚显也叫来吃个饭。为了避嫌,我都好久没见练纲了,替我搞宣传的活儿也没人干了。 太上皇一回京,对舆论的掌握便又成了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了。” 朱祁钰接下来便是继续翻阅名册,先熟悉熟悉这些新科进士。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王文、何文渊便开始组织阅卷。 虽说皇帝并不亲自参与阅卷,但大臣们还是揣摩上意,进行了很大程度的迎合。 比如皇帝更喜欢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更看重策论。 在策论中,皇帝更喜欢能明确指出宣德朝失政的文章。 对正统朝的施政得失,皇帝反而并不太在意。 这个大家倒都能理解,从朱祁钰的角度看来,除了土木堡之变,剩下的事情,正统朝做的也算是中规中矩。 起码正统朝君臣的心是好的,没有像宣宗和三杨那样故意硬往外送。 现在的景泰朝重臣们也是想想都觉得恶心,好好的旧港宣慰司,宣宗和三杨留着它能死啊? 非要把旧港送出去,现在好了,新君即位要重启下西洋,朝廷还得花巨资组建远洋水师,去重新把旧港打回来,这不是闲得没事折腾人吗。 在确定了阅卷的大方针之后,王文便准备带着众人分工合作,昼夜操劳,争取在三天之内定好名次,呈交御览。 就在这里,英华殿总管太监高平突然到来,宣皇太后懿旨,召众人于英华殿问安。 孙太后不说召众人议事,只说召众人问安。 虽说皇太后主动召大臣问安,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倒勉强也能说得过去,太后如今幽居思过,不主动召见大臣们就不去,那太后也很无奈啊。 众人都看向王文,如今陈循远在大同,内阁中便由王文主事了。 而且大臣们现在都不愿意轻易往太后宫中走动,生怕引起皇帝的误解。王文是皇帝最信重的大臣之一,只有让王文领头,大家跟着去,在皇帝那里才能交待的过去。 王文略一思索,便点点头,示意众人一起,直接跟着高平走就是了。 来到英华殿中,众人行过礼,便等着太后问话。 此时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皇太子皆在。 在这个上皇即将返京的敏感时期,大臣们见到这个阵仗也有些犯怵。 依旧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孙太后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眼看太上皇就要返京,皇帝偏偏却在这个时候喜得嫡长子,这给孙太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一旦这个孩子平安长大,几乎必然会威胁到当今太子朱见深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朱见深的太子之位不是太上皇当政时亲自册立的,而是土木堡事发突然,自己这个太后临时应对,紧急册立的。 本来还好,因为当今太子是皇太后册立的,当今皇帝也是皇太后册立的。 如果宣布皇太后的册立从法理上讲有问题,那意味着皇帝和皇太子的法理性都有问题。 但是现在局势走坏了,皇帝即将接受太上皇禅让,要让太上皇当着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正式确认其继位合法性。 从此朱祁钰的帝位,便成了合理合法的受正统皇帝禅让得来。 可是一旦禅让仪式完成,朱祁镇便成了恭让皇帝,不可能再去确认一遍皇太子的合法性。 这样朱见深还是只由皇太后紧急册立的皇太子,从法理上有不小的隐患。 孙太后不得不佩服,朱祁钰这位小皇帝的手段真是环环相扣,接下来只要把自己这位皇太后的合法性否定掉,那连带着皇太子的合法性也就彻底动摇了。 皇太后不合法,自然其册立的皇太子也就跟着不合法了。 想否定大明皇太后的合法性,本来是难上加难的。但偏偏孙太后是靠以妾灭妻上位的,这个都不用问天下人是怎么想的了,因为就连孙太后自己都心虚的不得了。 (本章完) ------------ 365 太后试探改易太子 皇帝钦点殿试前六 失败的经验也算经验。 孙太后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政治家,非常清楚改易太子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只是吃相优雅与吃相难看的区别。 但孙太后还是想探探重臣们的口风,如果能获知皇帝改易太子的大致时间,是最好不过的了。 即使得不到明确的信息,那了解一下重臣们对改易太子的态度也行。 所以孙太后仔仔细细地和大臣们确认了一遍返京的流程,在讲到禅让仪式的时候,孙太后直接问了出来: ”既然太上皇有罪于社稷,自愿降位为恭让皇帝,那太上皇之长子见深自然也不宜再做国之储君了。 正好皇帝已经有了嫡长子,尔等理应奏请改易太子,以正国本。“ 王文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在场大臣谁都听得出来孙太后这不是真心话,但这个问题特别难回答。 大家的立场基本上都是十分明确的,但是却都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孙太后不愿朱见深被废,却不能直说;大臣们想要改易太子,同样不能直说。 在场的大臣里,除了去年才回京的工部尚书石璞、刑部尚书金濂,剩下的全是皇帝的人。 孙太后也想不到朱祁钰会如此的没脸没皮,刚当皇帝不到一年,就把上皇派的王直、胡濙、于谦、王翱、商辂、彭时全赶走了。 眼前这些重臣,除了石璞、金濂态度还不明确外,剩下的就没一个把太上皇当回事的。 皇太后的问话不能不答,陈循不在京城,这个倒霉的问题就落在了王文头上。 内阁现在的行事准则也很简单,谁当领头的,谁就得背锅。 王文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启禀太后,据臣等所知,陛下从来没有表达过改易太子的意思。” 就这样简单粗暴,王文只讲客观事实,丝毫不带个人主观看法。 孙太后却不能再问下去了,不然就过于直白了。而且看王文这死硬的态度,就算不依不饶地追问,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那换个话题,孙太后再次确认道:“那上皇从回京途中,到入住南宫,期间的安全保障可是万无一失了?” 王文不假思索地回道:“陛下之前已经派出了一万锦衣卫前去护驾,后来又觉得不够稳妥,便再派马良、袁彬、哈铭三人率五千锦衣卫前去迎接。 并且以后南宫的护卫,就由马良、袁彬、哈铭三人轮流负责。” 孙太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马良打小就是朱祁镇的亲信,袁彬、哈铭在土木堡之变后有随驾护卫之功,都算是比较可信之人。起码这里面没有朱祁钰的亲信。 又聊了些琐碎事务,孙太后便放众人离开了。 紧接着钱皇后,周皇后也双双告退。 孙太后幽幽地望了钱皇后一眼,对这位上皇嫡妻只得感叹爱莫能助。 本来好好的皇后,现在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以朱祁镇那最爱以貌取人的性格,钱氏很难再获宠幸了。 一个皇后若是生不出儿子来,将来麻烦就大了。 却说大臣们回到内阁,便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阅卷。 三月二十二日,阅卷结束。 三月二十三日,中午,朱祁钰召开小朝会,来与大臣们一起确定殿试最终的名次。 大臣们给出了建议性的排名,皇帝可以照单全收,也可以亲自确定状元、榜眼、探花。 虽然皇帝也能凭借权威对殿试名次进行大调整,但是一般情况下没有这么干的。 朱祁钰将名单扫了一遍,见众考生的名次与自己的想法大体都能对上,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本科进士一共二百零一名,其他排名都遵从内阁和礼部给出的结果,但是前六名得由朱祁钰自己定。 毕竟北京保卫战不能白打,自己积累了这么高的威望,现在不用还等什么时候再用。 首先朱祁钰毫不避讳地取中王越为状元。 历史经验骗不了人,这个选择在眼前的大臣看来有些过于激进,但从朱祁钰的角度来说,却是非常稳妥的。 王越百分之百会成才,而自己则百分之百会成就慧眼识珠的美名。 榜眼之位,朱祁钰则选择了余子俊。这个没啥说的,就纯粹依靠朱祁钰自己对于考生们的答卷和履历进行判断了。 探花之位,朱祁钰选择了高瑶。探花嘛,肯定得选个风度翩翩少年郎啊。高瑶潇洒俊逸,文采清奇,又是历史证明过的景泰朝忠臣,自然是朱祁钰最心仪的探花人选。 二甲的前三名,朱祁钰依次选择了王献、盛颙、马文升。 剩下的,便依内阁给出的名次而定。 王文等人也没多说什么,皇帝决定状元、榜样、探花,本就符合惯例。多定个二甲前三名,也无伤大雅。 于是王文带着众人一起下跪,山呼万岁,向皇帝道贺。 然后这次科举便算正式盖棺定论了。 接下来,便是放榜。 三月二十四,抢在朱祁镇从大同动身的前一天,礼部正式放榜。 这景泰朝第一届科举,有个鲜明的特点:新科进士整体上极为年轻。 一共二百零一人高中。 其中三十岁以内,一百二十一人。 四十岁以内,七十二人。 四十岁以上的,仅仅十人。 年纪最大的进士,仅仅四十五岁。 这届科举,应该算是开了先河了。 后面应该也不会再有如此明显的进士年轻化倾向了。 朱祁钰自己推测,应该是内阁为了迎合自己的想法,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不过也可能跟王文、江渊、黄溥、何宜太年轻有关。 这些人作为考官,选出相对年轻的进士,才更容易长期保持影响力。 毕竟主持会试、殿试的机会,一辈子可能最多也就一两次了。 朝廷也不可能让某几个人没完没了地主持会试、殿试。那样太容易产生出实力过强的权臣。 这点朱祁钰倒是能够理解,而且自己也希望能选出一批年轻有为的进士出来。 这一届的进士,基本上就是景泰朝的中坚力量了。 景泰五年及以后的进士,等不到他们彻底成长起来,自己已经退位让贤了。 三月二十五日,一早。 朱祁镇在一帮重臣的簇拥下,登上辇车,踏上了返京的最后一段路程。 (本章完) ------------ 366 上皇再临北京城下 西直门外皇帝迎驾 从大同回北京,可以选择走宣府、怀来、土木堡、居庸关这条路线。 也可以选择走蔚州、紫荆关。 朱祁镇出兵亲征时,就是率大军行至大同之后,便打起了退堂鼓。 当时撤军之时,面对这两条路线的选择,朱祁镇先选了正确的那条路,走蔚州、居庸关回京。 但后世硬将其说成是王振为了回蔚州老家显摆。 这点真是冤枉王振了,走紫荆关回京必过王振老家啊。 不经蔚州,难道大军直接从大同飞到紫荆关? 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朱祁镇又从蔚州折返,去了宣府。再从宣府开拔到土木堡。 这也就算了,惊世骇俗的大明战神竟然分给成国公朱勇三万主力骑兵,去鹞儿岭阻击瓦剌,并最终再次遇伏,全军覆灭。 鹞儿岭之战,也间接导致了后面朱祁镇被俘。 不然的话,由成国公率三万骑兵保护着朱祁镇,好歹也是能逃到居庸关的。 只要进了居庸关,就算安全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如今朱祁镇再次从大同出发,面对两条路线,是打死都不想走宣府、居庸关了。 可惜,如今皇位在朱祁钰手中。 朱祁钰在明面上对朱祁镇礼遇有加,但是在别人不易察觉的地方,却还是可以轻易做出一些决断。 朱祁钰派出马良、袁彬、哈铭率五千锦衣卫去迎太上皇,此时马良等人正好走到了宣府,并派人禀报于太上皇。 这就是掌握大义名分的优势。皇帝已经明确派了锦衣卫到宣府迎接,谁还敢死命抬杠,硬要走紫荆关。 即将回京面对江东父老,此时朱祁镇正处于惶惶不安之中,也没有底气提出异议。 于是朱祁镇被迫故地重游,再临土木堡战场。 朱祁镇对土木堡印象极为深刻,再临故地,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令朱祁镇心绪更加低沉。 陈循、于谦等人还是第一次亲临土木堡战场,在军报中听到的描述与亲眼见到的场景,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众人一个个都阴沉着脸不说话。 直到通过居庸关,压抑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三月三十日下午,朱祁镇一行人终于远远地望见了京城。 陈循向朱祁镇奏明之后,便安排队伍在京西十里外扎营,准备明天一早接受皇帝与百官的奉迎。然后派军士快马将消息报与皇帝。 …… 吃过晚饭之后,朱祁钰便接到了消息。 不仅朱祁镇这做哥哥的紧张,朱祁钰这做弟弟的同样紧张。 朱祁钰命宠妃们将亲王服饰取了出来,自己又试了一遍。 在确认还算得体之后,朱祁钰向宠妃问道:“明日将太上皇迎进紫禁城之后,还需在宫中设宴,为上皇接风洗尘。 到时候皇太后、两位太上皇后都会出面。 咱们这边也得有女眷参加,除了母妃是必定要参加的,你们几个里面由谁参加呢?” 此时还有十一位宠妃大着肚子,肯定不能参加。 林香玉刚要说话,朱祁钰便坚定地摆摆手:“颦儿的月子还没坐完呢,就不要出去吹凉风了。” 这样一来,就剩下了凝香、浅雪、素汐这三位宠妃。 凝香先往朱祁钰怀里一躲,赖皮般笑道:“奴家是夫君的专职性奴,可不管外面那些事,这是夫君早就答应好的。” 朱祁钰宠溺地点点头,然后便看向浅雪和素汐:“你们两个谁跟我一起去?” 浅雪只得无奈地摊摊手:“事情怎么看上去有点不对呢,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们两个?” 朱祁钰赶紧拍马屁:“能者多劳,能者多劳,还请王妃多多受受累吧。” 浅雪只得破罐子破摔般地回道:“那我们两个一起陪夫君去吧,一左一右,让太上皇、皇太后以及后宫的嫔妃们好好认认。”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 商量好这些事情之后,朱祁钰再次出到外面,对明日的护卫作了一番重复确认。 明天这个日子对武定侯府意义重大,永嘉大长公主和武定侯肯定是要去参与迎驾的。 朱祁钰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态度,留下了徐贤、赵瑄、刘昌率领两万营州卫将士看家。 这里有自己的娇妻、幼子,绝对容不得任何闪失。 整个齐王府全面戒严,徐贤、赵瑄、刘昌都有先斩后奏之权,有人胆敢擅闯,就地处决。 朱祁钰可不想像朱祁镇那样平地翻车,所以这次算是小心到家了。不仅把自己的三亲卫全部调动了起来,甚至还将宣府的两万神机营、三万骁骑营,以及徐亨、陶瑾全部召回了京师。 天策卫负责城中的防卫。神机营、骁骑营负责西直门外的防卫。 再有两万营州卫将士全程护卫朱祁钰一家。 这样看起来就万无一失了。 至于前去迎驾的一万五千锦衣卫,就只负责保卫太上皇,以及看守伯颜帖木儿及其率领的使团。 城中的锦衣卫还是老规矩,完全不用。 根据朱祁钰所掌控的历史经验,将生命安全交到锦衣卫手里,就跟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同为藩王继统的嘉靖,以身试法,完美地验证了这一点。 有了嘉靖的经验,朱祁钰就不再较劲抬杠,也不必再走弯路了。 将明日接驾的整个流程反复确认过之后,朱祁钰方才回房睡觉。 四月初一,才到五更,朱祁钰便起了床,与浅雪、素汐一同梳洗过后,便上了辇车,在亲卫的团团拱卫之下,启程前往西直门。 此时朱祁镇还没有正式禅位,还是太上皇帝。朱祁钰这个现任皇帝从礼法上还是朱祁镇的臣子。 所以朱祁钰必须早早地赶到西直门外,恭恭敬敬地等候太上皇的车驾。 朱祁钰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一名优秀的政治家,是必须要学会表演的。 今天的仪式,会有数以十万计的京城百姓围观。所以维护好兄友弟恭的形象,是必须要做到的。 按照历史上的景泰的迎驾流程,那是相当的简陋,将迎回上皇的不情不愿直接写在了脸上。 而朱祁钰这次则反其道而行之,不仅礼仪极为隆重,而且全面放开,任由京城百姓围观。 百姓不仅能在城外围观,城墙上也是任由出去的。 朱祁钰就是要公开举行禅让仪式,是非功过让天下百姓去评论吧。 百姓们可能因为上皇的罪己诏和禅让降位,而评价皇帝过于刻薄。也可能因为上皇被迫承担责任,而赞扬皇帝的强硬。 两者都有可能,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朱祁钰自己也预料不到舆论到底会走向何方。 (本章完) ------------ 367 西直门外二龙相见 天子跪拜上皇受礼 天子驾辇在距西直门外二里处停下,朱祁钰自己下了辇车。 许通、谷忠率领五千亲卫,簇拥着皇帝和太妃的两驾辇车继续前行,一直将太妃和两位王妃送入宫中,然后便留在皇城,与天策卫共同布防。 朱祁钰对待今天的迎驾仪式极为重视和谨慎,虽说勋贵和武将们抽风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朱祁钰还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若真有人胆敢犯上作乱,一定要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将其九族杀到一个不剩。 朱祁钰自己的风格可是与朱祁镇截然不同,要么就不动手,要动手就杀到别人彻底害怕。 像朱祁镇那种把大臣扔进大牢,过几天再放出来的半吊子搞笑操作,还是少整为妙。 下了辇车之后,魏国公徐承宗、安国公徐亨、武定侯郭昌等人,以及内阁的大学士们便一起迎上来行礼。 在看清楚朱祁钰的服饰之后,大臣们都有些愣神。 堂堂天子,竟然大摇大摆地穿着亲王,这跟礼部说好的流程有些不一样吧。 也不对,礼部压根就没跟皇帝确认过服饰细节,因为也没人会想到皇帝要穿亲王服饰迎接太上皇。 朱祁钰给礼部来了个‘先斩后奏’。 尤其是礼部尚书俞士悦,愁得脸都绿了。对于皇帝,又不能打,又不能骂。劝倒是能劝,但是没有用,因为就算皇帝肯听劝,现在也已经没时间再去取龙袍给皇帝换上了。 俞士悦环顾了一圈,除了周忱、石璞、金濂紧皱着眉头之外,剩下的王文、江渊、何文渊、黄溥、何宜都一脸的喜气,看上去就好像是因为太上皇顺利还京而喜不自胜一般。 朱祁钰抬眼远望,就见道路两旁站满了大明将士,目之所及,难见尽头。 神机营与骁骑营一共出动五万人,队伍一直从西直门延伸到十里外的太上皇宿营之地。 朱祁钰如此安排,一来是为了保卫太上皇,二来也是请太上皇顺道检阅大明新京营。 这五万明军精锐对于朱祁镇来说,属于新京营。因为老京营已经被这位太上皇亲手败光了。 也不知道朱祁镇在阅兵时会有何感想。 在朱祁钰带着文武百官在那里感慨万千的同时,朱祁镇也在胡濙、于谦、张忠、王通、吴瑾等人的簇拥下,登上辇车,向西直门进发。 朱祁镇刚登上辇车时,看着道路两旁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明将士,倒还没有过多感慨。 但等朱祁镇在辇车上坐好,开始行进之后,就不得不感慨了。 因为天子仪仗所过之处,两旁将士便齐声高呼:“大明万岁,太上皇万岁!” 每次都是三千人齐声高呼,颇具声势。 这下朱祁镇彻底坐不住了,光听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太上皇打了多大的胜仗呢。 没多久,朱祁镇便已汗流浃背。 没办法,心虚啊! 想到土木堡的惨败,朱祁镇实在是没办法理直气壮地面对眼前的盛大欢迎仪式。 在朱祁镇的天子仪仗后面,紧跟着是一辆囚车,也先被锁在车中。再后面是锦衣卫监护着伯颜帖木儿及一千五百人的瓦剌使团缓缓前行。 人生真是如梦如幻。一年半之前,也先还是不可一世的枭雄人物,在北京城下耀武扬威、意气风发。 转眼之间,便成了阶下囚,即将接受大明朝廷和京城百姓的羞辱漫骂。 随着朱祁镇车驾渐行渐近,西直门外已经聚集了十余万百姓,城墙上亦有至少数万人。 人挤人,人挨人,都等着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朱祁钰等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岷王朱楩、东吴郡王朱文圭也赶到了城外。 如今就只有这两位藩王一直被朱祁钰留在了京城,见二人马车到来,朱祁钰连忙亲自迎了上去。 今天朱祁钰也是以亲王自居,所以待太上皇车驾跟众人一里开外时,三位王并排站在最前列迎驾。 由于朱祁钰是今天的两位主角之一,所以站在了中间。岷王在左,东吴郡王在右。 在经过片刻地等待之后,车驾终于行至近前。 除了朱祁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齐声高呼:“恭迎太上皇还京,万岁,万岁,万岁!” 场面算是彻底做足了,至少朝野上下挑不出理来。 朱祁镇缓缓走下辇车,刚一站定,还未及细看,朱祁钰便扑了过去,跪在地上,抱着兄长的大腿哇哇哭。 这下把朱祁镇搞得措手不及,本来朱祁镇好歹做了十四年皇帝,自然也是懂演戏的。 但朱祁镇以为的流程,应该是兄弟俩一起跪下,相拥而泣,让天下人看到兄友弟恭即可。 朱祁镇却没想到弟弟一上来便紧紧抱着自己大腿,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这倒使得朱祁镇没办法跪下去了,只能被动地杵在那里,手足无措。 在围观的百姓看来,便成了皇帝跪迎,上皇受礼了。 胡濙、于谦见场面有些失控,忙上前劝解搀扶。 朱祁钰这才顺势站了起来,一边抺眼泪,一边表达对大兄还京的喜悦之情。 既然朱祁钰站了起来,朱祁镇也便没办法再单独下跪了,只得同样红着眼睛,与弟弟相拥而泣。 劝解两位皇帝的重任,全部压在了胡濙与于谦肩上。 两人好说歹说,朱祁镇、朱祁钰两兄弟方才止住。 接下来,便是宗亲勋贵、文武重臣依次参拜。 首先是岷王。由于岷王朱楩是太祖第十八子,也是太祖唯一还在世的儿子,比朱祁镇大整整三个辈分。 所以反而是朱祁镇主动向岷王见礼,岷王答礼,又亲切地向太上皇慰劳一番。 接下来,是东吴郡王。朱祁镇虽然没见过朱文圭,但也听胡濙详细讲了朝中的变动,自然知道这位能与朱祁钰并肩而立的王叔便是建文帝的嫡子。 朱祁镇阻止了东吴郡王跪拜,双方客气见礼,又寒喧了几句。 再接下来,是魏国公徐承宗。两人熟识,徐承宗哭着跪拜完,又是一番感慨唏嘘。 再之后,是安国公徐亨。朱祁镇出兵亲征的时候,徐亨还是兴安侯,如今再回到京城,徐亨已经成了安国公,跻身大明最具权势的勋贵行列。 再接下来,便尴尬了。武定侯郭昌,才三十出头,却是朱祁钰这位新皇帝的岳父大人。 关键当年朱祁镇和三杨可没少作践永嘉大长公主、郭珍、郭昌这祖孙三代人。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如今风水轮流转,郭昌这一脉又彻底翻身了。 朱祁镇心虚地接受了郭昌的朝拜,接下来便是文武重臣参拜。 (本章完) ------------ 368 恭让皇帝平起平坐 也先太师负荆请罪 文武重臣里,老面孔不少,新面孔也不少。 挨个接见过之后,心里本来就已经凉了大半截的朱祁镇,算是彻底不抱希望了。 才不到两年时间,所有重要的位置,全被换成了朱祁钰的人。 在朱祁镇和文武重臣相见的同时,朱祁钰也和靖远伯王骥、保定伯梁珤、副总兵方瑛一一见过。 王骥、梁珤、方瑛三人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大明立国以来最荒唐最不着调的皇帝。 不过朱祁钰并不讲虚头巴脑的东西,仅仅几句话,便充分肯定了三人的功劳,尤其是平定苗乱之功。 见皇帝明确表态,要亲自为平苗时打的那场败仗承担全部责任,三人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待所有人都朝拜过太上皇之后,便进入下一道流程。 朱祁钰、朱祁镇两兄弟携手走上了高高的祭台。 朱祁钰命人在西直门外道路两侧,一左一右各修一座高台。其一为京观,将斩获的瓦剌首级垒于其上,以昭景泰皇帝力挽狂澜的不世之功。其一为祭台,用来祭奠被太上皇葬送的数十万大明将士。 同样被押上祭台的,还有也先。伯颜帖木儿也被请上祭台观礼。 站在高台上,看着一排排的碑文与牌位,再望望对面京观台上的累累白骨,朱祁镇更是心惊胆颤。 虽然朱祁镇没从在乎过战死沙场的无辜将士,甚至英国公张辅,在朱祁镇心中,也不过就是个只能跪在王振面前俯首认罪的老不死。 但是眼前的气氛烘托到位了,心虚终归是心虚。就算再没心没肺,朱祁镇此时也是冷汗直冒,汗流浃背。 朱祁钰并未出言诘难,而是身着亲王服饰,手捧玉玺,来到太上皇面前,跪地肯请上皇复位。 虽然不论是朱祁镇,还是朱祁钰,抑或是文武百官,都知道皇帝不可能退位,上皇更不可能复辟,但三辞三让还是必须要走的过场。 朱祁钰和朱祁镇两兄弟表演得都十分卖力。 朱祁钰声泪俱下地恳请大兄复辟,坚持再三。 这次朱祁镇也跪了下来,坚决推让。 两人辞让次数很快就超过了三次,大臣们只得再次站出来劝解。 岷王、东吴郡王代表宗亲;王骥、王文代表文臣;魏国公、安国公代表勋贵;跪地高呼:“天位已定,请圣上勿再推让。” 文武百官也跟着跪地,一齐高呼。 朱祁镇也站起身来,面对文武百官宣布:“朕有愧于社稷,本应自贬为平民,前往凤阳为祖宗守灵。 奈何皇帝坚执不许,朕实难以违拗。 然朕有罪责,不能不向天下臣民做一个交待。 是以今日在此发布罪已诏,退为恭让皇帝,居南宫静心思过。 今后尔等当用心辅佐皇帝,早日成就中兴盛世,则朕亦无撼矣。” 朱祁镇话音刚落,几位重臣就跟着齐呼:“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岁!” 文武百官也只能跟着喊。 然后在场的数万将士便也齐声高呼万岁。 其声势振聋发聩,令人心神动摇,不能自已。 主要还是这几万天子嫡系军队的震慑力太强了,即使文武百官中还有很多人对上皇降位心存不满,但大势如此,无可挽回了。 面对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没人能承受住这巨大的压力,站出来与皇帝打擂台。 事情比想象中要顺利不少。 朱祁镇亲口宣布降位之后,胡濙便站出来宣读太上皇的罪己诏了。 按说诏书应该由礼部尚书俞士悦,或者武英殿大学士陈循来宣读。 但朱祁钰亲自指定了胡濙,只因这是宣宗给朱祁镇留下的辅政五大臣里唯一在世的了。 朱祁镇的执政生涯,由胡濙辅政开始,由胡濙宣读罪己诏书结束,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胡濙自己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一字一句地将诏书宣读完毕。朱祁镇亲自书写的诏书,明确诏告于天下,自降为恭让皇帝,由弟弟朱祁钰继承宗庙,统摄国政。 至此君臣名分正式确定。 严格按照礼法来说,太上皇帝大于皇帝,皇帝又大于恭让皇帝。 以后再见面,应该是朱祁镇给朱祁钰行礼了才对。 诏书宣读完之后,朱祁镇便要给朱祁钰下跪行礼。 朱祁钰可不傻,朱祁镇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真要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朱祁镇跪拜,那天下百姓会怎么看我啊。 所以朱祁钰跪得比朱祁镇还快,并坚决要求以后还是由自己跪拜兄长,并定为成例。 两人又拉扯了一番,朱祁钰才勉为其难地与自己兄长达成共识,站起身向文武百官宣布: “按照礼法,本应由我跪拜兄长为宜,只是大兄一意坚持,以为平礼相见,方是处长之法。 是以将来礼仪,我与兄长皆为平礼。 我与大兄至亲骨肉,有如一体,尔等今后,亦当同礼朝拜,不得怠慢。” 朱祁钰的意思是,百官对两位皇帝的礼仪完全一样,这点大家倒是都能接受。 上皇派大臣心中也没有什么意见,二圣并立,平等相待,已经是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在陈循、俞士悦、胡濙的主持下,走完了该走的流程。 接下来,便是献俘了。 对文武百官来说,献俘仪式可比禅让仪式轻松愉悦多了。 当今天子与恭让皇帝并排而坐,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南京礼部尚书胡濙与南京兵部尚书于谦共同主持献俘仪式。 朱祁钰和朱祁镇两兄弟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作亲密友爱之状。接下来的献俘仪式没两人什么事了,兄弟俩只需要高高在上地俯视也先即可。 不多时,也先便被押了上来。 令朱祁钰、朱祁镇两人都大吃一惊的是,也先竟然被脱去上衣,绑着几根荆条,由几名太监连踢带踹地押了上来。 朱祁钰见状都愣了,这是要搞负荆请罪吗? 说句实话,这还是朱祁钰第一次见到真人版的负荆请罪。 不得不感叹,大臣们是真会钻空子。牵羊礼被朱祁钰强行否决了,于是大臣们就又整出了负荆请罪。 而且高台之上,还铺了一排荆棘。也先登上高台之后,需要跪在荆刺之上,一直膝行到二圣面前。 朱祁钰觉得是不是有些过头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非要如此折辱也先,于是便看向王文。 王文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示意不是他的意思。 朱祁钰有些无奈,只得再去看向礼部尚书俞士悦。 (本章完) ------------ 369 于谦历数也先罪状 瓦剌使团突发暴动 俞士悦非常坚定地朝皇帝摇摇头,然后眼神扫向胡濙,示意献俘的流程跟自己这个礼部尚书没有关系,都是跟在恭让皇帝身边的南京礼部尚书胡濙在牵头筹划。 朱祁钰领会其意,便安坐观礼,不再操心。 历史上的朱祁镇,和也先、伯颜帖木儿处成了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但是现在经过了朱祁钰一系列荒诞不经的操作,朱祁镇与也先和伯颜帖木儿已经反目成仇。就冲朱祁镇被逼着放了一年多的牛羊,便决不能轻易饶过也先。 所以朱祁镇要报复也先,胡濙要逢迎自家皇帝的喜好;朱祁钰则事不关己,一脸的无所谓,只安安静静在一旁看好戏。 也先被逼着跪行于荆棘之上,待来到距二圣一丈开外时,方才停下。 风水轮流转,终于也先还是成为了真正的阶下囚。 朱祁钰并没有兴趣去奚落也先,只是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朱祁镇到底顾忌形象,只是瞪着也先,却也没有轻易开口。 胡濙站出来,向也先高声喝道:“也先,你可知罪?” 也先摇了摇头,并不开口。 对也先来说,肯定是想活下去的,但荆也负了,棘也跪了,差不到也该点到为止了。 到底也曾是一方枭雄,让也先当着几十万人大明军民,还有一千五百名瓦剌勇士的面,摇尾乞怜,实在是过于强人所难了。 胡濙也没有继续和也先纠缠,而是命锦衣卫强行将也先的头按在地上,然后命伯颜帖木儿与那一千五百人瓦剌勇士,一起跪伏于地,听候申斥。 伯颜帖木儿倒是听话,只是那一千五百名瓦剌勇士便彻底炸锅了。 本来看着用数万瓦剌将士人头筑成的京观,这些勇士心里便早已经老大不舒服了。如今大明朝廷又苦苦相逼,顿时人心浮动,差点形成暴乱。 好在有马良、袁彬、哈铭等人,率五千锦衣卫将这一千五百瓦剌勇士团团围住,方才控制住局面。 朱祁镇看看胡濙、又看看于谦,便示意胡濙带着伯颜帖木儿去弹压瓦剌使团,而留下于谦负责申斥也先,历数其罪状。 胡濙与陈镒、李贤、李实这几位多次出使过瓦剌的大臣,一起监督着伯颜帖木儿前去弹压瓦剌使团。 伯颜帖木儿威望虽不及也先,但也不容小觑。再加上围观的大明百姓齐声高呼:“跪下,跪下,跪下……” 十几万人同心协力,其呐喊声如山呼海啸一般,震耳欲聋。 最终瓦剌人抗不住压力,都跪伏于地,听于谦申斥。 于谦清清嗓子,开始代表大明朝廷清算也先的罪过。 朱祁钰竖着耳朵在那里听着,于谦开始时讲的还算中规中矩,但讲着讲着便进入了状态,从马哈木讲到脱欢,再从脱欢讲到也先,把这祖孙三代人好一顿数落。 通篇没有一句脏话,而且也不引经据典,就是平铺直述,通俗易懂。 大明的普通百姓全都能听得懂,瓦剌人里粗通些汉话的,也能听得懂。 说到动情处,大明百姓时不时地齐声欢呼,数次将于谦的讲话打断。 到最后朱祁钰以手扶额,已经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而朱祁镇则是靠在龙椅上,神情松弛了下来。憋了三年时间,胸中这口气总算是出了。 此时于谦也讲得这差不多了,就准备结尾收工。 然后此时异变陡生。 瓦剌使团之中,数十名勇士暴起搏命。 看押瓦剌使团的锦衣卫们正听于谦讲话听得入神,一时不防,竟被瓦剌勇士将佩刀夺了去。 有了人带头之后,剩下的瓦剌人也激发血气之勇,纷纷夺刀砍杀。 现场顿时大乱。 徐亨、郭昌等人迅速率营州卫将士将朱祁钰团团围护了起来。 于谦、王骥、梁珤、方瑛等人则赶忙上前护住朱祁镇。 马良、袁彬、哈铭心知自家失职,捅出了大篓子,连忙指挥着五千锦衣卫进行镇压。 然而五千锦衣卫哪里是身经百战的一千五百名瓦剌勇士的对手。 六千多人挤作一团,进行混战,场面相当不堪。 为避免误伤,神机营和骁骑营既不能使用火器,也没办法发射弓弩,只能在外围列阵,将六千余人堵在中间。 看着眼前失控的场面,朱祁镇彻底慌了。虽然自己的安全没有多大问题,但是一回到京师,还没踏入城中,就生出这样的祸事,于自己的名声可是大大有损。 而且后面献俘的流程可都是自己授意的,跟朱祁钰没有关系,事情怪不到当今皇帝头上。 再加上刚刚是自己派胡濙、陈镒、李贤、李实带着伯颜帖木儿去弹压瓦剌使团的。 现在不仅弹压失败了,而且这四位大臣还被卷入了乱军之中,生死不明。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到这里,朱祁镇再望向自己的弟弟,只见朱祁钰脸都被气绿了,一副恶狠狠要杀人的样子。 经常出使瓦剌的几位大臣,除了黄溥,剩下的全部陷入了乱军之中。这下麻烦大了,朱祁钰不生气才是怪事。 黄溥作为左春坊大学士、本届会试主考官,今天负责与何宜一起带着新科进士们观礼,因此方才躲过了一劫。 至于新科进士们,各个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眼下的朝局实在是太过复杂了,难怪皇帝那么重视策论呢。 今天大家算是彻底开了眼了,这政治敏锐度不够的话,想在朝堂上立足真是太难了。这队伍一个站不好,甚至小命直接就没了。 就连年纪轻轻便高中探花、正意气风发的高瑶,都转眼间便认清了现实,变得成熟了不少。 具体表现就是高瑶不动声色地挪动几步,紧紧靠拢到了自己的同乡兼座师何宜身侧。 何宜笑着轻声宽慰道:“没事没事,圣上英明神武、受命于天,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大家无须惊慌。” 只有何宜身边的几位进士听到了这话,高瑶和另一位同乡吴琛都使劲点点头,旁边其他几个人则大为无语:现场都乱成一锅粥了,咱们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座师还在那里吹皇帝是算无遗策呢,难道就不觉得尴尬吗? 镇压叛乱与文臣没有关系,所以何宜还有心情在那里替皇帝吹牛。 但统领着骁骑营的徐亨、统领着神机营的陶瑾,以及掌管锦衣卫的郭昌,却都有些过于淡定。 三人俱都站于高台之上,冷冷地看着台下的厮杀混战。 (本章完) ------------ 370 胡濙不幸死于乱军 孙后母子终得团聚 正所谓慈不掌兵,徐亨、陶瑾、郭昌三人也是没有办法。 如果放开围堵,让锦衣卫逃散的话,瓦剌勇士也会跟着四处流蹿。若是因此导致文武大臣被瓦剌勇士杀伤,那谁来负这个责任? 如果让骁骑营将士直接加入战团的话,场面如此拥挤混乱,锦衣卫又都是累赘,结果就只能是徒增骁骑营将士的死伤而已。 这三万骁骑营都是从陕西边军精锐整编而来,个个身经百战,骁勇异常。徐亨可舍不得让这些宝贵的精锐去白白送死。 只能是谁惹的祸,谁自己收拾吧。 陶瑾也是同样的态度,不可能拿神机营将士的性命,去给锦衣卫替死。 郭昌在当年的武定侯府爵位之争中,被朱祁镇拿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就给打发了。所以郭昌曾经在锦衣卫中没少被排挤,如今也实在犯不着替这帮锦衣卫卖命。 再说五千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与一千五百名手无寸铁的瓦剌勇士作战,被别人夺了兵器也就算了,竟然还被打得节节败退。就这个表现,也就别怪他人不肯施以援手了。 两位皇帝、文武百官、数万军队,十几万百姓,就这样看着六千多人厮杀混战了半个多时辰。 毕竟锦衣卫人数和装备占优,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 见暴乱被镇压了下去,徐亨转头去看皇帝。 朱祁钰点了点头。 徐亨得到授意,便走下高台,指挥着骁骑营将士清扫战场,救治伤员,并且将所有瓦剌将士全部枭首,直接垒到了京观台上。 朱祁镇见状也是大受震动,自己弟弟这些亲信也是真狠。瓦剌那些将士一部分战死,一部分负伤,徐亨直接不分死活,便全部将其枭首了。 身上多处负伤的马良、袁彬、哈铭,被人掺上高台,双双伏地不起,向二圣请罪。 朱祁钰什么都没说,恭让皇帝的亲信,自己也不好直接拉出去砍了。 朱祁镇也不敢再轻易开口作决定了。 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 愣了半晌之后,朱祁镇方才问道:“胡爱卿他们怎么样了?” 马良带着哭腔回道:“启禀陛下,末将等罪该万死,四位大臣全部殉国了。” 朱祁镇闻言,血气上涌,顿觉头晕眼花,险些昏倒。 简直不敢相信,与自己相伴这么多年的辅政大臣,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殉国了? 至于瓦剌那一千五百勇士,为何突然之间就暴动了?朱祁镇一时之间,有些想不通。 朱祁钰在旁边琢磨了半天,现在倒是已经有些想明白了:阿剌在也先手下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知院,也有一大批亲信部众。 而也先又总是将各部族的精锐选拔到自己麾下,所以也先的亲军中也有不少人是阿剌的死忠。 如今伯颜帖木儿带使团进京,即将恢复朝贡之权,这是阿剌不愿看到的,所以必然会伺机破坏。 刚刚领头暴动的那数十人,要么就是被隐藏其间的阿剌亲信鼓动,要么干脆这些暴动者本身就是阿剌秘密安插的死士。 历史上的也先,就是被阿剌击败,并追杀斩首。可见阿剌实力之强,绝对不容小觑。安排一场死士暴动,嫁祸也先部族,也不是什么无法完成的计划。 不多时,胡濙、陈镒、李贤、李实的遗体便被抬了过来。 朱祁钰草草看了一眼,便阴沉着脸坐回到龙椅上。 朱祁镇则驻足良久,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王骥、于谦等人劝慰多时,朱祁镇心绪方才稍稍平复,吩咐礼部一定要妥善办理四人后事。 礼部尚书俞士悦连忙领旨,带着礼部官员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处置善后事宜。 迎驾的流程还得继续,陈循、王文等人便恭请二圣登辇进城。 于是兄弟二人又是一番推让之后,朱祁镇龙辇在前,朱祁钰车驾在后,在亲卫里三层外三层地保卫之下,顺利回到城中。 天子仪仗经西安门、西华门,奉天门,停在了奉天殿前广场。 朱祁镇长叹一口气,终于回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紫禁城。 虽然朱祁钰这做弟弟的对紫禁城避如蛇蝎,但朱祁镇这做哥哥的却对紫禁城爱的是死去活来。 可惜朱祁镇一出辇车就愣住了,当年巍峨雄壮的奉天大殿,此时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焦土。 虽然朱祁镇早已知道几场大火将紫禁城烧掉了大半,但耳闻不如亲见。 亲眼看见这副惨状,朱祁镇还是不禁悲从中来,痛惜万分。 朱祁钰见状,心中暗笑,从这里走到太后居住的英华殿,一路还有更让好兄长生气的呢。 不过心里笑归笑,朱祁钰面上却丝毫不显,而是亲自搀扶朱祁镇下车,极尽兄友弟恭之情状。 接下来文武百官便在文昭阁、武成阁暂歇,等待赐宴。 朱祁钰则陪着朱祁镇往英华殿走去。 一路之上,朱祁镇真的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悲痛。不仅三大殿烧没了,自己心爱的乾清宫竟然也烧成了白地。还有慈宁宫、咸安宫、养心殿等处,统统烧没了。 英华殿位于紫禁城的最西北角上,本是一座不起眼的宫殿,现在反而成了皇太后的居所,真是可悲可叹。 刚刚进入英华殿中,早已望眼欲穿的孙太后便扑了上来,一把抱住朱祁镇,母子相拥而泣。 孙太后与朱祁镇这三年来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如今终于团聚,更是痛哭流涕,一发不可收拾。 朱祁钰也没打扰人家母子,而是与自己的母妃、王妃凑到一起,悄声讲述在城外发生的事情。 于是两家人各自抱团,泾渭分明,外人一眼便能看出其貌合神离。 朱祁镇好容易发泄完情绪,再看钱皇后时,却不禁由悲转怒。 自己好好的皇后,竟然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 两人又是对泣了一番之后,朱祁镇便看向自己的弟弟,想要一个解释。 朱祁钰也很委屈啊,当时紫禁城中没有一个是我的人,后宫更是完全在孙太后、钱皇后这对婆媳的掌控之中。 结果一群下人竟然把堂堂皇后给侍候瘸了,这事能怪我吗? 又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干的,再说当时我对付瓦剌都焦头烂额了,哪有心情对后宫动手? 就算我要对后宫动手,那些宫女太监也不听我的啊。 在这件事情上,钱皇后倒还算通情达理,也知道这事确实和朱祁钰没有任何关系,便连忙向朱祁镇劝解道: “都是臣妾自己不知保养,方才落得残疾,与旁人无关。再说当时侍候我的宫人,已经全部被皇帝杖毙了。” (本章完) ------------ 371 奉天殿广场开盛宴 大明朝二圣争法统 听到钱皇后的解释,朱祁镇的目光扫过周皇后,扫过太子,然后再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摇摇头,对钱皇后给出的说法表示认同。 见连孙太后都没有异议,朱祁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但朱祁镇心中依旧有无数的疑问:当时后宫掌控在自己母后手中,所以弟弟没有下黑手,母后也没有下黑手,那自己的皇后眼睛是怎么瞎的?腿又是怎么瘸的? 除了母后和弟弟,后宫中再有些权势之人,不过就是周氏和万氏。 周氏有一子,万氏有二子,母凭子贵,还算有些地位。 后宫之中,也就只有这两人还算有些动机,其他嫔妃在钱皇后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朱祁钰和自己的两位宠妃偷偷相视一笑,三人心里都很清楚,朱祁镇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一定会选择接受现实。 换个说法,就是无情。 所谓历史上言之凿凿的明英宗与钱皇后夫妻情深、相濡以沫,就是纯纯的胡扯。 历史上的朱祁镇,对钱皇后眼瞎腿瘸的现实,直接选择了接受,连调查的兴趣都没有。 就算现在朱祁钰眼中的兄长,其态度也实在过于平淡了。 果然朱祁镇极快地调整了情绪,开始走过来与朱祁钰的家眷见礼。 虽然朱祁镇满心看不起弟弟家的太妃和王妃,但是面子上的事情,多少还要装上一装。 就算是朱祁镇,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弟弟家已经非常克制了,既没要太后的位置,也没要皇后的位置,并且将紫禁城弃置不顾,没有半个人过来争抢地盘。 有了这个认知,朱祁镇至少在表面上对吴太妃相当客气,主动鞠躬行礼。 然后再看向弟弟的两位王妃,朱祁镇就有些愣神了。 朱祁钰一左一右,身边两位王妃倾国倾城、惊为天人,这也就罢了,关键还长得一模一样。 也不怪朱祁镇愣神,从仁宗、宣宗、到朱祁镇,三代人都好女色。但这祖孙三代人传承了这么多年,竟也没人想到还有双生姐妹这种操作。 朱祁镇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弟弟,虽然总是做些荒诞不经的事情,但思路却经常清奇脱俗,异于常人。 双方行过礼,又寒喧一番,便一起出至奉天殿前广场,宴请群臣。 按说女眷一般不会参加这种宴会,但今日情况实在特殊。 同时拥有两个皇帝,这种情况在大明还是第一次出现。 以后两位皇帝该如何相处,大臣们又该如何对待两位皇帝,这还需要有个正式的确认。 虽然之前朝廷已经议定了一个章程,但是光朝臣单方面的决断,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还是需要当今天子、恭让皇帝、皇太后、皇贵太妃、太上皇后一起出席宴会。 然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达成一个各方都认可的共识。 唯有如此,方显正式,才能让大臣们日后有章可循、有规可依。 所以这次宴会相当隆重,各方都有列席。 孙太后、吴太妃、钱皇后、周皇后、两位王妃,代表了大明后宫势力;岷王朱楩、驸马都尉赵辉代表着皇室宗亲。 魏国公徐承宗、英国公张忠、安国公徐亨代表着三大勋贵集团;陈循、王文代表着满朝文臣。 各方代表都有了,今天算是土木堡之后,大明朝堂最隆重的宴会了。 在场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得字斟句酌。 一句话说的不对,就有可能葬送一生的前途。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徐有贞那样幸运,在发表了令人身败名裂的言论之后,还能被皇帝强行拉扯回来。 朱祁镇和朱祁钰两兄弟并排南面而座,朱祁镇居左,朱祁钰居右。 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同桌西向而坐。 吴太妃、永嘉大长公主、岷王朱楩、东吴郡王朱文圭、驸马都尉赵辉,同桌东向而坐。 浅雪和素汐两位王妃侍立在朱祁钰身边,专为朱祁钰和吴太妃斟酒。 这一桌坐了两位皇帝的家人,以及最尊贵的宗室皇亲。 其他国公勋贵、文武重臣十人一桌,依次就座。 礼部尚书俞士悦主持宴会,先引领文武百官祝贺恭让皇帝返京,然后宴会便正式开始。 朱祁钰先向兄长恭贺敬酒,朱祁镇再敬酒感谢皇帝和群臣辛苦守护社稷,并历经险阻迎自己回京。 酒过三巡之后,进入正题。朱祁镇率先恭让,向朱祁钰劝道:“如今天位已定,弟弟与太妃,还有弟妹,当入紫禁城居住。 同时应该尊奉太妃为皇太后,册封弟妹为皇后,还请弟弟勿再推却。” 百官闻言,也一起倒身下跪,齐声恭请。 朱祁钰的亲信们都知道皇帝不会接受,但也只能跟着一起做做姿态。 而其他文武官员,则是真心想让皇帝尊奉太后、册立皇后,并进入紫禁城居住。 堂堂大明天子,生母不是太后、正妻不是皇后,又全都不住紫禁城,这成何体统呢? 让外藩来了之后怎么看?让进京的地方官员怎么看?让天下臣民怎么看? 知道的说当今天子谦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恭让皇帝与满朝文武联合起来苛待景泰皇帝呢。 所以,反而是上皇一派的大臣态度尤为坚决,就非要朱祁钰点头不可。 朱祁钰自己也有些犯难,按理说自己已经正式受朱祁镇禅让,确实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 这个‘代皇帝’的代字已经去掉了,再坚持不立皇后,就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反而是太后,倒确实可以不立,因为太妃已经把自己过继给胡皇后了。 面对着态度坚决的兄长和群臣,朱祁钰决定一条一条地慢慢掰扯。 首先是针对关于尊奉吴太妃为太后的提议,朱祁钰高声向朱祁镇及群臣解释道:“兄长明鉴,母妃已经将弟弟过继给了贞皇后。 按照礼法,如今弟弟乃贞皇后嫡子,再尊奉母妃为皇太后,实为不妥。 再说母妃淡泊名利,一心向道,对功名利禄并无向往之心。 以后尊奉太后之说,还是请兄长与百官不必再提了。” 朱祁镇闻言,瞬间脸色就变了。 就算朱祁镇再志大才疏,也知道贞皇后嫡子意味着什么。 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不止是作作样子,而是在今天如此隆重的场合,当着宗亲勋贵、文武重臣,非要坐实其嫡子身份不可。 (本章完) ------------ 372 孙氏默认嫡庶之论 皇帝再拒入主禁宫 对于嫡庶身份之争,孙氏和朱祁镇这对母子其实是非常心虚的。 不然也不会将年号定为‘正统’。 所谓缺什么就得补什么,喊得越凶,就显得越是心虚。 孙氏以妾灭妻,是这一家人的死穴。所以宣宗英年早逝,孙氏掌权;六年后朱祁镇亲政。 大权一直孙氏母子手中,经过十四年的经营,逐渐消除了以妾灭妻的负面影响,眼看就要真的夺得正统。 只可惜,功败垂成,一场土木堡之变,大权易手。 现在大权到了朱祁钰手中,正统嫡庶之争再次被翻了出来。 一没权利、二没法理,孙氏母子接下来就有些难办了。 如今在宴会上,朱祁钰公开提出了自己是胡皇后嫡子。 接下来,就轮到朱祁镇及其亲信大臣反驳了。 一旦反驳不成,那朱祁钰是胡皇后嫡子可就正式定论了,以后再想去推翻之个结论,便就千难万难了。 朱祁镇环视一下满朝文武,然而并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反驳皇帝。 在今天的宴会上,说错一句话,就可能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自然也没人敢轻易出头。 此时胡濙的遗体,可还没有凉透呢。 经历过瓦剌使团这场暴动,朝中大臣们算是看明白了,牵涉进二圣之争,是真的会死人的。 所以百官共同劝说皇帝尊奉太后、册封皇后,入住紫禁城,可行。因为合情合理、光明正大,而且皇帝再不情愿,也没办法单独记恨某一个人。 但是要单独站出来与皇帝打擂台,讨论皇帝的过继成不成立,到底算不算胡皇后嫡子?胡皇后又到底还算不算宣宗嫡后? 再往深处探究,皇帝到底算不算是宣宗嫡子? 此事绝不可行! 大臣们也不傻。 直接承认当今皇帝是宣宗嫡子?好像过于突兀,也没有人会真的在心里认为当今皇帝是宣宗嫡子。 但是皇帝设定的推论过程好像也没有毛病:皇帝过继给了胡皇后,从法理上讲就是胡皇后嫡子。 胡皇后已经正式复位,又是太宗亲自为宣宗选定的皇后,所以胡皇后是宣宗嫡后,从礼法上讲也毫无问题。 当今皇帝是胡皇后嫡子,胡皇后又是宣宗嫡后,自然当今皇帝也就是宣宗嫡子了。 这个结论看上去很怪异,但推论过程确实没有毛病。 大臣们就算想反驳,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进行突破。 而且皇帝为胡皇后复位之前,经过了朝野反复讨论。最终舆论一面倒地支持为胡皇后复位。 朝中还好,尤其是在民间,几乎就没有不同情胡皇后的百姓。 正所谓民心可用,自此已经没有人再敢挑战胡皇后的嫡后正妻地位了。 而一个人的嫡庶身份,是由过继后的母亲身份决定的,这点不论在朝堂还是民间都是共识。 所以在朱祁钰讲完之后,场面就陷入了尴尬之中。 朱祁镇用眼神反复确认之后,见真的没有‘忠臣’站出来替自己伸张正义,而自己也想不出如何驳斥自己的弟弟,只得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示意儿子暂时退让。 大明皇帝本来就威权颇重,再加上朱祁钰靠京师保卫战建立起的巨大威信,想在皇帝占理的情况下正面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否定不了皇帝的嫡子身份,那就将其骗进紫禁城也行。 只要能让皇帝在七八年之内龙驭上宾,就可以参考汉惠帝故事了。 孙氏和朱祁镇以己度人,还是不相信朱祁钰真的不想入住紫禁城。两人都坚信朱祁钰之前只是作作姿态,一旦正式禅让之后,他还是愿意住进辉煌壮丽的紫禁城的。 于是孙太后接过话茬,向朱祁钰劝道:“大明天子岂有不住紫禁城之理,如今天位已定,还是请陛下早日移宫吧,也好安天下臣民之心。 明日便让周氏搬离坤宁宫,到南宫和你兄长一起居住。 如今陛下也有了皇子,入住紫禁城,也方便翰林们授课启蒙。” 朱祁钰闻言,差点没忍住就想翻白眼了:你竟然还想让我的嫡长子住进紫禁城,是生嫌他死得不够快是吗? 历史经验就摆在那里,只要住进紫禁城,一定是早夭没跑儿了。 几千名宫女太监在后宫中来来往往,根本就防不住的。 再说,就算不提历史经验,单讲现实手段,只要到了冬天,宫女太监把门窗关严,然后把红罗炭烧得旺旺的,就可以合理合法地帮皇子早日归西了。 成年人整日沉浸在炭火气中,都难免头昏脑涨,就更别提刚出生的婴儿了。 事后宫女太监们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们都是为了皇子好,我们怕皇子冻着,使劲烧炭,把屋内整治得暖暖和和的,这有什么错? 甚至于,大明的皇帝们根本就不会往红罗炭那里想:什么,红罗炭这种无烟无味、驱寒供暖的皇家御用宝物还会损伤人的身体?怎么可能呢,真是荒谬! 历史上的景泰皇帝就是被这么一套东西玩得团团乱转。虽然不知道孙氏对景泰一家具体使用了何种手段,红罗炭?下药?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奇思妙想,反正除了二五仔汪皇后,剩下的景泰本人、杭皇后、朱见济在短时间内身体全部出了问题。 可惜,现在孙氏母子就偏偏碰上了针插不进,水泼不透的朱祁钰。 而且在朱祁钰眼里,自己的灵玉宫有山、有水、有河、有湖、有温泉。小桥流水、清泉遍布,玉楼暖阁、四季如春。区区一个破烂坤宁宫,傻子才会去住呢。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说,朱祁钰选择了一个非常义正辞严的说法:“启禀太后,臣不过是代摄君位。 今虽蒙大兄不弃,正式禅让,然大兄享国十四载,受天下百姓爱戴。我岂忍一朝之间,便让大兄带着全部嫔妃,避居于南宫。 此举既伤了天下臣民之心,又有违兄弟间孝悌友爱之意。 所以臣是决计不会入住紫禁城的。 如今天下动荡不堪,朝廷财力吃紧,为天下百姓计,为宗庙社稷计,才暂时搁置了紫禁城被烧毁宫殿的重建计划。 待过几年,大明中兴,国库充盈之后,朝廷便会立即重修乾清宫、慈宁宫与奉天殿。到时候便可以奉迎大兄重回乾清宫。 从此太后与大兄,还有两位皇嫂安居于紫禁城,则人心安定,亦可全亲亲之谊。还请太后莫再辞让。” (本章完) ------------ 373 钱氏莫名引争端 赵辉强势表忠心 不论孙氏和朱祁镇怎么劝说,朱祁钰都不为所动。 朱祁钰隐约记得好像听谁讲过,天子的权力只存在于十步之外,千里之内。 千里之外,天高皇帝远,也管不了那么仔细。 十步之内,皇帝也是凡人,也只有一条性命。 所以别看朱祁钰现在势头正盛,可一旦住进了紫禁城,那成千上万的宫女太监之中,只要有一个是朱祁镇的死忠,找准空子给朱祁钰来上那么一下,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个‘来上一下’,可能是下药,也可能是勒脖子,或者是趁皇帝走在水边时伸手推那么一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谁知道对手会整出什么奇思妙想呢,总之身边人一旦多起来,那便是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由于争不出结果,孙太后便看向同席而坐的几位宗亲,希望几人能站出来一起劝说皇帝回心转意。 在场宗亲,辈分最高者是永嘉大长公主、岷王、驸马都尉赵辉。出身最尊贵的是东吴郡王朱文圭。 永嘉大长公主与孙氏一家早就结下了死仇,自然是死心塌地站在朱祁钰这一方的。 岷王与永嘉大长公主是一奶同胞,自然也是共同进退的。 东吴郡王是被朱祁钰解除监禁、恢复自由,并给予了位比亲王的优待,所以其立场也十分明确。 孙氏也不指望这三个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而是将希望寄托在驸马都尉赵辉身上。 太宗、仁宗、宣宗、正统这四代人对赵辉可都十分的不错,当年赵辉与宝庆公主成婚时,还是太子的仁宗可是亲自去送自己姑姑出嫁的,其重视程度在大明历史上都极为罕见。 但是赵辉一开口,便令孙氏大失所望,只听赵辉劝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太后与恭让皇帝就不必再劝了。 陛下在西郊住的舒心自在,于家于国也都有好处。 您看陛下登基才两年时间,便已有十二位娘娘怀了身孕,加之又顺利生下了嫡长子。 可见西郊玉泉山气候适宜、水土养人, 再说陛下在政务上也没有疏漏,如今四方战事渐次平息,国事庶务井井有条,大明已有欣欣向荣之势。 所以陛下喜欢住哪里就住哪里吧,又何必强求。” 说罢,赵辉立即又补充道:“便是陛下立后纳妃之事,亦乃陛下私家之事,同样由陛下自己斟酌决定即可。” 听到这话,孙氏、钱氏、朱祁镇俱都变了脸色。 朱祁镇尤其的吃惊,没像到自己才在北方打了两年猎,朝堂格局竟然出现了如此大的变化。在座的宗亲、勋贵、文武重臣竟然大部分都站到了皇帝一方。 听听赵辉说的这是什么话吧:皇帝脱离皇城、住到西郊,可以。皇帝不立皇后,自由选择嫔妃,可以。合着皇帝就彻底无拘无束了是吗? 孙氏和朱祁镇刚准备要好好斟酌一下,看接下来应该如何反击。不料钱皇后却突然接话,向赵辉诘问道: “曾祖姑丈此言差矣,以前陛下只是代摄君位,不立皇后还说得过去。如今陛下已经正式接受禅让,再不立皇后成为体统? 您见过哪朝哪代是只有皇帝,却不立皇后的?” 赵辉闻言,立即反驳道:“若依太上皇后所言,陛下既已接受禅让,就应该完全按着历朝历代皇帝的成例行事? 那若依成例行事,历朝历代皇帝可都是立自己儿子为太子,并由太子传承皇位的。 没听过有哪位皇帝在有儿子的情况下,却把皇位传给侄子的。 若依太上皇后所言,陛下册立了皇后,并与皇后生下嫡子。那其嫡子要不要立为太子,要不要继承皇位?还请太上皇后明示。” 孙太后与朱祁镇听到二人对话,各自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都没料到钱氏忽然讲出这样一番言论,更没想到赵辉抓住其中的漏洞,丝毫不留情面地还击。一般人就算知晓其中的漏洞,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太让孙氏一家人难堪。 孙太后和朱祁镇本来都没想在立后之事上过于纠缠,真逼着朱祁钰立了皇后,那势必涉及到皇帝与皇后的嫡子有没有皇位继承权的问题。 这不是上赶着逼朱祁钰改易太子嘛。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孙太后、朱祁镇、朱祁钰三人态度反而是一致的,都不希望真的出现一位皇后。 赵辉的态度大家还能理解,这是在向皇帝纳投名状,从此就只能站队到皇帝一方了。 而钱皇后的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缺乏政治头脑,一时冲动说错了话,还是故意把现任太子架到火上去烤。 反正钱皇后再生出儿子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而周皇后又是钱皇后的死对头,钱皇后的眼瞎腿瘸还不定是怎么来的呢。 也不排除钱皇后是要故意坑周皇后和太子朱见深一把。 至此宴会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除了两位皇帝所在的这一桌,其他的人都噤若寒蝉,没人愿意跟着瞎掺和了。 不仅文武百官不说话,朱祁钰自己也不说话了。 反正对朱祁钰来说,是绝对不会册立皇后的。 随着自己与宠妃们用两年时间磨合下来,已经建立起了平衡和谐的相处模式。 朱祁钰总结出了三条原则。 第一,尽最大限度地保持公平。 人性如此,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朱祁钰将十五名宠妃的地位、名分、待遇、份例,全部进行了对等平均化。 就连最难解决的皇后位份、太子册立问题,朱祁钰都给出了明确地解决方案: 自己活着时不立皇后,十五名宠妃位分对等,平起平坐。 太子对十五位母妃要一视同仁,逢年过节都要磕头行礼,将来也要尽心奉养。 朱祁钰已经擅自给长子预定了小磕头虫的地位,到时候见了谁都得磕头。 至于自己死了之后,则是和宠妃们一起到山东海边找处风景宜人之地合葬,啥皇陵宗庙的,一边玩去吧。 如果自己儿子非要在宗庙里安一块皇后牌位的话,你就尊武定侯府郭氏女为景泰皇后去吧。 总之一句话,所有东西都尽量平均分,十五位宠妃谁也不要争,谁也不必争。 用老子的话说,就是不现可欲,使人心不乱。 再加上十五位宠妃从小一起长大,像亲姐妹一样,也就没有什么引起冲突的导火索了。 朱祁钰第二个原则,就是彻底打住,再也不找新的女人了。 刚开始当皇帝时,朱祁钰是真的想着三宫六院、佳丽三千来着。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朱祁钰逐渐就明白了,要想自己后院安宁、生活舒心、人身安全有保障,还是不要再纳新的女人了。 (本章完) ------------ 374 皇帝彻底放权南宫 有贞谏止旧君参政 虽然自己的宠妃们没有明着反对纳妾,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哪个女人会真的喜欢和别的女人分享男人呢。 十五名宠妃愿意和谐相处、共事一夫,就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人家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所以还能接受刚进入完这个,便立即再进入那一个。 若是纳一批新的女人进来,宠妃们就未必乐意共享共用了。不仅不乐意,恐怕还会觉得恶心吧。 所以朱祁钰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欲望,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第三个原则,就是要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女人好。 虽然朱祁钰平时花样很多,但真到了需要干活的时候,比如宠妃们怀孕之后,那也真的是做饭捏脚、端茶倒水,什么都干,不叫苦不叫累,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平时宠妃们想要什么,朱祁钰更是每次都大手一挥,绝没有半个不字。 于是在朱祁钰的苦心经营之下,后院甚是安生,宠妃们实在是没什么动机去喂皇帝喝药。 就在朱祁钰神游物外的时候,浅雪笑盈盈地将一片鹿肉递到了朱祁钰嘴边。 鹿肉是在家中卤好的,即使是如此隆重的宴会,朱祁钰也绝对不吃宫中的食物,不喝宫中的御酒。 不仅文武百官一阵阵的无语,就连朱祁镇也是连连皱眉。 朱祁钰倒不在意,接过鹿肉便细细咀嚼起来。至于浅雪为什么带鹿肉,而不是别的食物,朱祁钰心里也非常清楚,是因为晚上回家时,在辇车中要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一名饱食鹿肉、年轻力壮的男子;一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双生姐妹;一辆颠簸摇曳、晃晃悠悠的特制辇车。 想着想着,朱祁钰就又走神了。 在旁边伺候的大太监们,也是神态各异。皇帝一派的亲信,倒都面色如常,不以为意。 那些非皇帝亲信的太监们,脸上就明显不好看了。皇帝的行为,不就是异常直白地表达对内廷的不信任吗。 尤其是尚膳监太监金英,那脸上就更挂不住了。 其实这点倒还真错怪朱祁钰了,别说现在是金英掌着尚膳监,就算是让郝义或者阮昔去执掌尚膳监,朱祁钰也是绝对不会吃宫中食物的。 因为这个链条实在太长了,从准备食材、到炒菜烹饪,再到试菜验毒、传膳递送,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 只要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就可能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光凭两三个亲信,不可能保证每次都万无一失。 所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一刀切,走极端。 朱祁镇则没有如此强的戒备心,更没有如此严谨的安全意识。 在朱祁镇看来,弟弟这纯属多此一举。尚膳监早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御膳流程,各个环节都有专人监督,吃之前还会一一试菜,怎么可能会出问题呢。 但是朱祁镇已经懒得对自己这个荒诞不经的弟弟再劝什么了,倒是趁此机会关心起了南宫的总管太监人选。 这也正合朱祁钰之意,于是在兄长发问之后,立即便高声回道:“南宫都由哪些太监和锦衣卫当差值守,还请兄长示下。” 之前朱祁钰已经定了由兴安任南宫总管,由金英掌管尚膳监。不过既然自己皇兄问了,那正好将决定权交给他,让他当着宗亲勋贵、文武百官的面,钦点南宫的管事太监和锦衣卫。 这样大家都看到了,南宫的太监宫女和锦衣卫全是恭让皇帝自己点的,出了问题你们可就不能再赖到我头上了。 朱祁镇倒也不再客套,直接回道:“兴安、金英、曹吉祥皆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三人共管南宫,同时金英兼任尚膳监掌印。 曹吉祥南下监军,平东南民变有功,朕以为曹吉祥任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同时,可命其兼任坤宁宫总管,弟弟以为如何?” 朱祁钰点点头:“兄长所言甚是,一切依兄长所言便是。另外南宫的所有宫人,皆由兴安、金英、曹吉祥三人挑选便可。” 朱祁镇闻言甚喜,又继续说道:“由太监曹吉祥、金英、兴安、阮浪、陈祥,锦衣卫马良、袁彬、哈铭,共同负责守卫东安门、东华门与南宫,弟弟以为如何?” “善,凡涉及南宫,皆由兄长一言而决便可。” 朱祁钰什么都不反驳,一概照准。 尤其是命曹吉祥、阮浪等人守卫东安门、东华门,实在太合朱祁钰心意了。 在历史上,阮浪是金刀案的当事人;曹吉祥是曹钦之变的发起者。 两人出事,都与东安门、东华门的守卫扯上了关系。 尤其是曹吉祥,在平定东南民变过程中,作为监军,招揽了大批达官达军作为门客死士,这些人就是将来造反的主力。 如今再将东安门、东华门交给曹吉祥守卫,正好为其造反提供了便利,何乐而不为呢? 在这个问题上,两兄弟又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朱祁镇现在做梦也想不到,曹吉祥一个太监竟然会造反,而自己的弟弟则会把‘联络太监和锦衣卫造反、意图复辟’的罪名给扣自己头上。 到时候朱祁镇的合法性就会彻底动摇。 不仅如此,孙氏会在‘曹吉祥造反、拥戴恭让皇帝复辟’事件中扮演居中联络的角色,到时候朱祁钰也可以选择顺势废除孙氏的太后之位。 那样一来,朱祁镇,连同朱见深的地位都将彻底动摇。 后面可操作的余地就大多了。 至此,双方的谈判也接近了尾声。 最后,也就是朱祁镇能不能参知政事,能不能接见大臣的问题。 朱祁钰也不拖泥带水,直接给出了结论:“我本就才疏学浅,执掌国政也才两年,经验见识多有不足之处。 还请兄长莫辞辛苦,多多参与政务,我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共同中兴大明。” 朱祁镇对于弟弟的大方有些出乎意料,连忙推拒。 双方又来来回回拉扯了一番。 就在朱祁镇准备从善如流的时候,徐有贞突然站出来奏道:“启禀皇帝陛下、恭让皇帝陛下,微臣以为,既然恭让皇帝陛下已经发布了罪己诏书,并正式禅让于陛下,就不宜再继续参与国政。 土木堡之变,国家几至倾覆,恭让皇帝陛下有负社稷宗庙,理应避居南宫,静思已过,修身荣养。 再说历朝历代,也没有皇帝禅让之后继续参与国政的先例,还请恭让皇帝陛下明鉴。” (本章完) ------------ 375 宴会结束入主南宫 二圣格局正式确立 在草原打猎的时候,朱祁镇真心觉得能回到北京当个普通老百姓都是好的。 但是一回到京师,朱祁镇的心态立即就变了。 尝试过权力的滋味之后,哪是那么容易就戒掉的。 尤其是朱祁镇还掌握至高无上的皇权长达八年时间,更是食髓知味,无法割舍。 如今眼看弟弟都已经同意自己参知政事了,偏偏徐珵区区一个翰林院侍讲竟敢跳出来公然反对,朱祁镇顿时怒从心中起,眼神开始地在文武大臣身上不停地扫视,看看有谁会站出来替自己申张正义。 因为徐有贞在正统朝堂实在是太不起眼了,所以朱祁镇虽说认识徐有贞,但既不知道其已经改名,也不知其已经连升两级,从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讲升到了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更不知道徐有贞很快便会继续升官。 正统七年之时,大明承平既久、边备俞惰,而西南用兵不息,徐有贞深以为忧,上疏陈兵政五事。朱祁镇虽然称善,却不采纳。 长期以来,朱祁镇都是看不上徐有贞的。徐有贞从二十七岁中进士,在翰林院熬资历熬到四十三岁,都还是一个小小的侍讲。直到去年,派朱祁钰派到山东治河,才总算开启了崛起之路。 而且徐有贞在土木堡之变后还发表了南迁言论,是朱祁钰背负朝野间舆论压力,替他硬扛了下来。 所以朱祁钰对徐有贞也算有知遇之恩了。 历史上,徐有贞在夺门之变中倒向朱祁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景泰死抓着徐有贞的南迁言论不放,好说歹说不肯让徐有贞升迁。徐有贞甚至劝动了陈循和于谦举荐自己,但还是被景泰强硬驳回。 坏人前程,一样如同杀人父母,这个真怪不到徐有贞不忠于景泰。 但现在的朱祁钰则完全不同,是一门心思地看好徐有贞,已经到达了旁人无法理解的程度。 朱祁镇来回瞅了半天,然而并没有一个大臣肯站出来反驳徐有贞。 很快朱祁镇就琢磨明白了:徐有贞代表的就是皇帝的意思,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既维护了皇帝的体面,又拒绝了自己干政。 当然,朱祁钰在这里面还有一层让徐有贞纳投名状的意思,从朱祁镇的角度,一时难以察觉。 总之,朱祁镇现在终于受到了皇帝至高无上权威的反噬。 以前朱祁镇宠信王振,压制百官的时候,甚至要求百官见到王振还得下跪。最极端的时候,王振区区一个太监,竟然还能去肆意欺辱英国公张辅。 这就是明初皇权的威力,至高无上,无人能够正面抗衡。哪怕只是皇帝宠信的太监,都可以凌驾于百官之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风水轮流转,现在反噬终于来了。 朱祁钰从一个末流亲王,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天子,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威。 和朱祁镇的正统时代一样,如今的文武百官,同样不敢反抗景泰皇帝的权威。 见场面陷入了极度的尴尬之中,朱祁钰不疼不痒地假意呵斥了徐有贞几句,然后便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向朱祁镇笑道: “兄长,礼部已经拟定了章程,以后每逢节庆,文武百官都要向兄长朝贺。 并且礼部和鸿胪寺会派专职官吏在南宫当值,您可以通过礼部、鸿胪寺随时传召宗亲勋贵、文武官员与外藩使臣。 工部已经会同内官监对南宫进行了修缮,兄长还有什么不满意地,尽管令内官监进行更改。” 朱祁钰想的很明白,与其等大臣们上书请求朝贺朱祁镇,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反正也拦不住,索性就大度一点,还能落个好名声。 果然,在场的文武百官听到皇帝说,都暗暗点头,面露欣慰。 而朱祁镇本人也是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弟弟真的大度到了蠢笨的程度。 只有孙太后,在一旁眉头紧锁、默然不语。只有多次与朱祁钰交手的孙氏,才最清楚这位半路出家的皇帝绝对不是易与之辈。 孙氏心中充满了无奈与不解,明明朱祁钰从小到大就是被当傻子培养的,怎么一做了皇帝却精得跟鬼似的,给他挖啥坑他都不上当。 也怪当年孙氏对后宫的掌控力过于强大,导致宣宗在宫中的妃子们无一能够顺利诞下子嗣。 宣宗虽然迷恋孙氏,但最终还是无法忍受了,毕竟堂堂天子竟然只有一个儿子,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一旦唯一的儿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所以宣宗开始在宫外找女人,并最终由吴氏生下了二皇子朱祁钰。 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证明,宣宗的担忧完全是有道理的。 然而强势的孙氏一度拒绝承认朱祁钰母子,更是将其一直排斥在皇宫之外。 所以朱祁钰从小到大就没有住过皇宫,更成了大明历史上唯一没有追封奶娘的皇帝。 不是因为朱祁钰不念旧情,而是压根就没有奶娘。 如今孙氏认为都是因为朱祁钰从小在外面野惯了,才会如此排斥紫禁城,宁愿住到荒郊野地里去也不进皇城。 对当初那争风吃醋的妒妇行为,孙氏也是追悔莫及。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朱祁钰接进宫中呢。 养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朱祁镇由于还没与弟弟正面交过手,所以倒没有孙氏那样悲观。在接受了弟弟的好意之后,便不再触及敏感的话题,开始专心与朱祁钰一起表演兄友弟恭。 宴会的气氛便逐渐变得热烈起来。 酒宴结束之后,朱祁钰带着众人,一起恭送朱祁镇与钱氏进入南宫。 南宫是太宗兴建北京皇城之时,专门替宣宗修建的皇太孙宫。此时朱祁镇入住南宫,也算是落叶归根,回到自家的老宅子了。 宗亲勋贵、文武大臣们也跟着在里面转了一圈,在确认南宫确实金碧辉煌,极尽奢华,完全不输于紫禁城之后,便全都没有话说了。 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确实已经很难得了。 只要自此以后,恭让皇帝安分守己,不争不抢,就这样颐养天年,享尽荣华富贵。于国于家,于天下百姓,都算是有了一个交待。 既能保持体面,又能顾全忠义,大臣们也就彻底放心了。 (本章完) ------------ 376 北狩侍妾尽返南宫 恭让皇帝甘之如饴 好容易安顿好了朱祁镇与钱氏,朱祁钰便带着大臣们各自散了。 饶是朱祁钰年轻力壮,也实在是累得够呛。天还没亮,就从齐王府出来,一路来到西直门外迎驾。然后又是哭又是跪,折腾半天才完成禅让仪式。 紧接着瓦剌使团暴动,杀得差点血流成河。最后进入紫禁城,不仅要参加这折磨人的盛宴,还要在英华殿、奉天门、南宫之间来回溜达。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比往常一个月都多。 所以朱祁钰改变了计划,选择带着家人,在老王府休息了一晚。 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今天的另外一位主角朱祁镇回到寝宫更是倒头便睡,只留下钱氏站在原地发呆。 钱氏也很尴尬,虽然两人是夫妻,但南宫之中,也给钱氏安排了单独的寝殿。 就算是以前,两人也不是住在一起的,而是一个住乾清宫、一个住坤宁宫。 现在钱氏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朱祁镇又是个特别在意容貌之人。所以没有朱祁镇的首肯,钱氏不也敢擅自与其同床共枕。 就在钱氏正举棋不定之时,有十六名宫女打扮的美人走了进来,一起跪下向钱氏行礼。 钱氏初时倒不以为意,但是待宫女们起身之后,钱氏便发现了问题:这些女子太漂亮了,可谓个个绝色。而且神态娇媚,风情万种,一看就不是普通宫女可比。 于是钱氏将南宫总管兴安召唤过来,好奇地问道:“兴安,这些女子都是些什么人,是谁安排过来的?” 兴安见钱氏发问,也有些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这个问题上,兴安也很无辜,自己虽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南宫总管,但是如今在内廷太监之中,权势绝对要排到十名开外。 这还是乐观的说法,由于皇帝对兴安的不信任几乎就是公开化的,而受到皇帝公然厌弃的太监,在其他人心中基本什么都不是。 所以兴安已经远远没有之前风光了。 就拿这十六名美人来说,虽然司礼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但兴安也是刚刚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嗯,也就比钱皇后早知道一柱香的时间吧。 见钱皇后一直紧盯着不放,兴安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启禀皇后娘娘,这是之前周皇后赐给锦衣卫马良、袁彬、哈铭的侍妾。 陛下北狩之时,最初马良、袁彬、哈铭是护驾于左右的。 周皇后念其劳苦,便先后一共赐予十六名侍妾。” 说到这里,兴安便停顿了下来,面露为难之色。 钱皇后生气地问道:“她们是马良、袁彬、哈铭的侍妾,怎么送到陛下寝宫来了?你给本宫如实讲来,敢有欺瞒,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兴安闻言,不仅无可奈何,反而还得跪下来连连请罪。虽说钱皇后在孙太后面前唯唯诺诺,在周皇后面前也是落尽了下风,但收拾一个落魄不堪的兴安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于是兴安只能说了实话:“娘娘明鉴,当初将这十六名侍妾赐予马良等人,实际上只是巧立名目,暗度陈仓而已。 当时不便明着给陛下送女人,不然明军战败,朝廷反而还忙着给陛下送女人,传扬出去,实在是难堵悠悠之口。 所以周皇后便迂回了一下,实际上这些女人是以马良等人侍妾的名义,送去给陛下侍寝的。 由于这些女人都是陛下用过的,马良等人也不敢碰。所以周皇后便将这些女人收了回来,派到南宫服侍陛下。并另外再赐下十六名绝色女子,去真的给马良、袁彬、哈铭做侍妾。 这样只要隐密行事、没人宣扬,朝野也不会注意到这种事情,同时也至于让陛下的女人久居宫外,正好是两全其美。” 钱皇后听完,脸色便彻底阴沉了下来。自己的小叔子、当今的景泰皇帝就已经够荒唐了,尤其是在女人的问题上,行事各种离经叛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的夫君比自己的小叔子更荒唐。 虽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情势所迫,行的权宜之计。但这些女子名义上确实是臣子的侍妾,一旦传扬出去,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钱皇后转念一想,好在将这些女子召入南宫这件事,自己的夫君现在是不知情的。 所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明天一早,就把这些女子送走,也可彻底除去隐患。 想到这里,钱氏挥挥手,示意兴安带着这十六名绝色女子退下,然后钱氏便留在了朱祁镇寝宫之中,亲自守护了一整夜。 兴安悻悻而退,心中却只觉哭笑不得。 朱祁镇刚被俘时,兴安也曾受命多次出使于瓦剌军营。 所以兴安知道这十六名女子之中,有位叫灵儿的姑娘,名义上是袁彬的小妾。虽然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性子刚烈,一直不肯为陛下侍寝。 偏偏自家陛下对这小姑娘极为青睐,一直都留在身边端茶倒水,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用强。一直到也先在宣府遭遇惨败,将一众宫人扔在了山西,只带着陛下一人逃回草原,两人方才分开。 兴安虽然是个太监,但是也懂男人的心理: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所以兴安笃定,明天一早,陛下醒来之后,是绝对不会允许钱皇后将人送回去的。 一夜无话。 朱祁镇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反正也不用处理朝政,朱祁镇倒也落得清闲。 可惜,刚一醒来,钱皇后便将周皇后送来十六名侍妾的事情说了。 朱祁镇点点头,刚要称赞周皇后贴心,不料钱皇后便劝谏道:“陛下,君避臣妻,这是公认的礼法。 不论实际情况如何,至少在名义上,这些女子都是马良等人的侍妾。陛下如今将她们纳入南宫,实在不妥。 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于陛下的名声可是大大的损伤。” 朱祁镇一听就不乐意了,立时反驳道:“皇后你这是什么话,礼法说的是君避臣妻,又没说君避臣妾。 不论哪朝哪代,妾都是可以送人的。马良等人自愿将他们的侍妾送给朕怎么了。 朕的弟弟都没有反对,你又何必如此多事。 再说朕都成现在这样了,还那么在乎名声做什么。 而且伱也读过书,看看历朝历代被逼退位的皇帝们吧,他们名声越差的,反而就越安全。 就像刘禅那样,越是乐不思蜀,反而过得就越潇洒安逸。 弟弟肯把朕的女人给送回来,已经够有良心了。他没给我们来个宋太宗与南唐后主故事,你就知足吧。” (本章完) ------------ 377 前程各异帝后离心 君臣朝会争相揽责 钱皇后本来对送走这些美妾信心十足,如今却被朱祁镇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女人出嫁之后,就要以夫为天,更何况自己的夫君是皇帝呢。 朱祁镇如今执意留下这十六名姬妾,钱皇后也没办法改变这一决定。 而且按照礼法,妾确实是可以送人的。 朱祁镇见钱皇后皱着眉头不说话,便继续吩咐道:“你平日里多关注一下见深,虽然我并不喜欢他,更不想立他为太子。 但如今木已成舟,你我都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了。 就算你今后生下儿子,朝廷也不可能将伱的儿子改易为太子的。 见深如果早夭,或者犯错被废,那接替他做太子的,就只能是弟弟的儿子了,这点你必须要明白。” 听到这话,钱皇后的眼泪差点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了。这可真是屈辱啊,自己明明是嫡妻正室,竟然就算生下了嫡子,也要给小妾的儿子让位。 《皇明祖训》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呢。 钱皇后幽幽地看了朱祁镇一眼,心里暗中埋怨:太后也是小妾出身,自己的夫君出生时也是庶子。如今竟然却都以嫡脉大宗自居了。 将来若是朱见深当了皇帝,要不了多久,也就自居正统了。 可明明自己才是正室嫡妻啊。胡皇后当年的痛苦,我现在终于能够感同身受了。胡皇后身后还有当今皇帝过继名下,为其延续香火。若我死后,无儿无女,恐怕还比不上胡皇后吧。 朱祁镇知道钱皇后肯定不情愿,但却并没有察觉到钱皇后内心深处的思想变化。 更没注意到,如今变成了钱皇后与周皇后都有求于朱祁钰的局面。 周氏的皇后地位并不是来自于孙太后,也不是来自于朱祁镇。按照礼法,即使其亲生儿子成了太子,皇后的位分也依然只属于皇帝嫡妻、太子嫡母钱皇后。 是朱祁钰趁着土木堡之变刚发生时一片混乱,大家都忙着抵抗瓦剌,没人过于纠结于这些细节的局面下,借机以母凭子贵的名义将周氏晋封为皇后。 孙太后、朱祁镇,甚至大部分文武官员,从心里是不愿意认可周皇后的。只是碍于太子,才隐忍不言。 毕竟太子朱见深的位置本就非常尴尬,再去打击其生母的地位,这是生怕皇帝不改易太子吗。 所以如今周氏只能选择继续保持向皇帝靠拢,以求将来能够有个满意的结局。 钱氏需要依靠皇帝,则是因为朱祁钰在搞嫡庶之争,与一般人的认知完全相反的是:朱祁钰也是在坚定地拥护礼法,拥护嫡长制。 吃过午饭,朱祁镇召集了金英、兴安、陈祥、曹吉祥,带着几人又将南宫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重新做了一番布置。 朱祁镇发现,事实果如弟弟所言,自己可以召见亲信,也可以在南宫之中随意布置。于是心中稍安,放心地在南宫之中与姬妾们取乐起来。 第二日一早,朱祁镇早早起来,带着钱皇后,由兴安、金英等人随侍,出南宫,进东华门,经过文华殿、内阁区域,前往英华殿向孙太后请安。 此行一路畅通无阻,朱祁镇最终确认,自己确实是可以在皇城之中自由行动的。自己的弟弟还真是够大度的。 其实是朱祁镇没太理解自己弟弟的策略。 朱祁钰选择的策略是禁足孙太后,而放任朱祁镇,以方便将来行事。 …… 却说时近中午,朱祁钰才悠哉悠哉地穿戴整齐,来到青云阁听政。 由于昨天傍晚才赶回家中,一路上又与两位小宠妃折腾了好几次,所以朱祁钰也没啥可说的,只是歪在软榻上听大臣们讲话。 恭让皇帝回京、正式禅让之后的第一次朝会,人来的非常整齐。 朱祁钰看着大臣们就有些想笑,眼前一共四位兵部尚书,实在是有点怪怪的。 不过令朱祁钰想不到的是,开场第一件事,就是南京兵部尚书于谦跪地请罪,并递交辞呈,要求致仕回乡。 朱祁钰还没得及有什么反应,王文、江渊等人就深深地对视了一眼,心中颇为惊异:难怪皇帝不肯将申斥也先的‘美差’交给自己的亲信呢,大家都以为是个‘美差’,结果于谦在台上正讲着讲着,瓦剌使团就在台下直接暴动了。 死伤了两千锦衣卫就不说了,光大臣就死了四位:胡濙、陈镒、李贤、李实。这责任不可谓不大。 朱祁钰却还算有担当,命陈循和王文扶于谦起身,然后一脸哀痛地向众人解释道:“瓦剌使团暴动,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出现这样的祸事,是没有任何人愿意看到的。这也不能怪于爱卿,也不怪锦衣卫。 如果非说有错,还是在于朕思虑不周。我本来是想着命伯颜帖木儿率使团进京,正式恢复朝贡,从而确立伯颜帖木儿、脱脱不花、阿剌三王鼎立的草原格局。 谁能想到这些瓦剌人野蛮不化,真的敢在大明天子面前擅动刀兵呢。 可怜胡老尚书,竟然落得如此结局,都是我的过失啊,内阁拟旨吧,我要再下一道罪己诏。” 众人闻言,立即又全都跪下了,陈循代表众人劝谏道:“陛下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大明的中兴,何错之有。 陛下若是再下罪己诏,文武百官何安,天下臣民何安,请陛下切勿再出此言。” 众人也一起附和,齐声谏止。 所有的天子亲信,都已经不能接受皇帝再下罪己诏了。 皇帝之前就已经下了两次罪己诏,现在还要来,那皇帝的威严何在。 治国理政不是过家家闹着玩,怎么可能说下罪己诏就下罪己诏。 朱祁钰倒也不是真想下什么罪己诏,就是想给大家找个台阶。 现在台阶有了,朱祁钰便也不再坚持,吩咐对胡濙等人厚加追封,事情便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君臣顺势商量起了兵部权责分配。 现在兵部有四位尚书:兵部尚书王骥、罗通,南京兵部尚书于谦、徐琦。 其中罗通属天子亲信;王骥是恭让皇帝亲信,但已经屡次示好于皇帝,基本上算是重新站队了。 于谦、徐琦属于宣宗老臣。 这四人里除了徐琦,剩下的三个人彼此都有很大过节。 说实话,朱祁钰也并不想强行为四人分配权责,以避免场面被弄得过于不堪。 那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呢。 (本章完) ------------ 378 兵部权责重新划定 皇帝强行平反成敬 朱祁钰心中不断地默念着‘顺其自然’四字,然后暗暗看向何宜,用眼神求助。 其实朱祁钰也就是随便试试,岂料何宜竟然真的递了一封军报过来,然后奏道:“陛下,据南方的最新军报,湖广的苗人蠢蠢欲动,有再次作乱的迹象。 已经有多位湖广地方官吏上奏,请求朝廷派重臣前去主持大局、总揽军务。 如何决断,还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然后才深深地叹口气,向众人询问道:“苗乱屡剿而不止,已经成为朝廷心腹之患。 我以为这次应该派出一位兵部尚书前去总督军务,力求一劳永逸地平定苗乱,众爱卿以为如何?” 除了四位兵部尚书,剩下的陈循、王文等人立即连声附和。反正陈循等人也不用去南方,大家也就乐得逢迎上意,顺手推舟。 罗通、徐琦知道自己肯定不用去,便也跟着附和。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了,去镇守湖广的,要么是王骥,要么是于谦。 随着朱祁钰的目光看向于谦,其用意也就不言自明了。 于谦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前往湖广镇守。 朱祁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向众人问道:“我本来是想派于爱卿暂时替黔国公镇守云南,如今将于爱卿改派到湖广,那云南应该由谁去镇守?” 这虽是向众人询问,但结果同样不言自明了。 王骥自己倒是非常乐意,连忙站出来主动请缨。 从王骥的角度看,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差’。 一来能远离朝堂的倾轧,避免被两位皇帝的争斗彻底卷进去。 二来自己在云南作战多年,皇帝这次再把自己派去镇守,也是在表达信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骥官位已经足够高,也风光了这么多年,如今最大的诉求,是为子孙挣得一份爵位,从而长久地保持富贵。 过两年之后,皇帝收复交趾,主力是要从云南出发的。 一旦再立下收复交趾的大功,世袭罔替的侯爵完全是不在话下的。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云南总督有了,还缺一位总兵,哪位爱卿愿意前往?” 这句话就纯属多此一问了,在场的大臣里,只有宁阳侯陈懋这一位武将勋贵,是朱祁钰特意宣来参加小朝会的。 剩下的都是文臣,也当不了总兵。 所以陈懋也非常爽快地站出来请缨。 朱祁钰点点头,开始正式任命:“内阁拟旨吧,王骥、于谦、陈懋加封为太保,于谦以南京兵部尚书,总督湖广、河南、四川三省军务 王骥以兵部尚书,总督云南、贵州、交趾三省军务。 陈懋出任平南总兵官,掌云南、贵州、广西、广东、交趾五省兵马。 诸位爱卿务必同心协力,朝廷要在五年之内平定苗乱,收复交趾。” 正式接受禅让之后的第一次朝会,朱祁钰就彻底不加掩饰了,直接将交趾称之为省,这等于是表达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非要把两京一十三省,变回到两京一十四省不可。 只有领土完整的大明,才称得上是中兴盛世。 大臣们也没有说什么,直接便领命了。 区区一个交趾,也没必要再蔵着掖着了。大明就是要收复故土,不怕交趾人提前知道。 不开疆拓土,不灭国扬威的皇帝,是很难确立起神圣性的。 朱祁钰也明白自己的现状:威望已经相当大了,但是不够神圣。 至于达到什么程度朱祁钰才能满意? 那自然是要到天下臣民都打心底里接受自己的胡皇后嫡子身份为止。 于是朱祁钰又向补充道:“我在此承诺,待平定苗乱,收复交趾之日,你们三人爵位各升一级。” 三人闻言,连忙谢恩。 王骥和陈懋等的就是这句话。 王骥再升一级就是侯爵,陈懋再升一级就是国公,这吸引力相当之大。 至于皇帝为什么没提世袭罔替,二人也都能理解。 一次都给到位了,之后便赏无可赏了。 所以肯定是收复交趾之后,赏一级爵位,之后再立件大功,才会赐以铁卷,世袭罔替。 于谦对这项任命也非常满意,由少保加封为太保,并出任三个省的总督,其中还包括自己巡抚多年的河南,皇帝也算是相当给面子了。 在彻底解决了四位兵部尚书的权责分配,让四人都获得满意的职分这后,朱祁钰开始了下一议题。 事情还是与兵部有关,但朱祁钰的态度却变得十分强硬:“当年汉王、晋王谋反,宣德朝不分青红皂白,无故诛连。 成敬刚刚上任晋王属官,便莫名其妙地遭到诛连。虽然上疏诉冤,朝廷亦明白其冤屈,却仍判腐刑。 三杨乱政至此,深可痛惜。 如今我欲拨乱反正,平成敬之冤,任命其为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众爱卿以为如何?” 朱祁钰这话一出口,平静的阁楼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皇帝这话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首先是再也不加掩饰,直接出现了‘三杨乱政’的说法。 而且之前由于谦申斥也先之时,也先还公开承认了自己先后勾结三杨与王振,在山西走私军械粮草之事。 这就发出了明确的信号,朱祁钰准备正式给三杨定性了。 好在朱祁钰到底还是留了一线,没有公开直接否定宣宗。 其次,直接将一名太监改入文官序列,这也是皇帝对自己权威的一次试探。 这件事情,让在场的大臣们既吃惊,又为难。 吃惊的地方在于,皇帝为了成敬,竟然真的肯做到这种地步。 将太监改为文官,在大明算是开先河了吧。 为难的地方在于,成敬本来就是进士,确实是有资格做文官的。而且成敬既没犯错,更没犯罪,成为太监纯属倒霉,实在值得同情。 首先王文、罗通、江渊、何文渊、黄溥、何宜肯定是站在皇帝一方的。然后王骥、陈懋、徐琦对此也持无所谓的态度。 陈循、周忱、石璞、金濂等人相互对视,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也没有出言反对。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于谦。 在场的大臣里,有利害关系,唯一可能反对的,也就剩下于谦了。 (本章完) ------------ 379 攘外必定先安内 四大总督镇南方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于谦的同时,于谦也在环顾众人。 仅仅是扫了一眼,于谦就认清了现实:其他所有人都已经抛弃了三杨。 按照本来的不成文规则,应该是官官相互才对。 尤其是文臣之间,相互拉扯一把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是很明显,三杨已经犯了众怒。 不仅皇帝提起三杨,都完全掩饰不住内心的鄙夷和唾弃。就是其他大臣们,也是怨气冲天。 如今距离建国不足百年,大明国力依旧强盛。大臣们本来可以跟着皇帝安享太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结果呢,宣宗和三杨是爷卖崽田心不疼,挖下的大坑一个接着一个,像陈循、何文渊这样的老臣到死都不可能看到坑被填完的那一天。 大家寒窗苦读二三十年,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好不容易中了进士、跻身庙堂,可不是为了给人擦一辈子屁股的。 大家不敢公开拿宣宗怎么样,那就只能由三杨把所有责任扛下来了。 所以皇帝直接使用了‘三杨乱政’这样的论断,大臣们却也都无动于衷,没有任何人出言反驳。 形势发展成了这样,于谦也不敢再替三杨说话了。就看三杨做的那些事情,再硬抬杠说他们是忠臣良相,就不止是胡搅蛮缠了,那简直就是指鹿为马。 眼前的景泰帝是位颇具威望的成年皇帝。 如果有谁敢来个‘指鹿为马’,皇帝当场就敢回敬一个‘摔杯为号’。 于谦心中酝酿了一番,便开口向皇帝问道:“敢问陛下,对于苗人,应该是以剿为主,还是以抚为主? 如果出兵进剿,当以何人为总兵?” 见没人再纠结三杨的问题,也没人反对将成敬改任兵部郎中,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回道: “苗人也是大明的百姓,先抚抚看吧,能安抚住最好,实在不行了再派兵进剿。我再给你安排几个帮手。 原右佥都御史、四川巡抚韩雍继续留任;白圭升任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项忠升任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 成国公朱仪任抚苗总兵官,统辖湖广、河南、四川三省兵马。” 成国公朱仪是胡濙的女婿,此时朱祁钰选择了将朱仪调出南京,去和于谦共同应对苗人。 这倒也不是朱祁钰对朱仪有多大恶意,平定苗乱既是考验,也是机遇,先观察几年看看吧。 朱祁钰给于谦配置的文臣阵容就相当强大了,韩雍、白圭、项忠,这都是未来的兵部尚书。 这还没完,朱祁钰紧接着又补充道:“本来朝廷是要免除湖广、云南、贵州、四川、广东、广西今年全年的赋税徭役。 这六省最近几年没少遭受战乱和灾祸,我作主了,将这六省明年的赋税徭役也全部免除。 我已经咬着牙、勒紧腰带,最大限度地给出了优待。希望你们三位总督不要让我失望。” 王骥和于谦连忙跪下,替六省百姓谢恩了。朱祁钰说的绝对是实话,给六省额外免赋税徭役一年,确实又让朝廷背负了巨大的压力。 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皇帝也是拼了。 朱祁钰之所以敢如此大方,主要还是因为岳正从瓦剌搜刮了巨额财富,如今已经运回了京师。 有了这一大笔进项来补贴户部,今年又能撑过去了。 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如今南方各省都已经分配明白了: 王骥总督云南、贵州、交趾。 于谦总督湖广、四川、河南。 王翱总督广西、广东。 文臣给你们了,武将也给伱们了。免税给你们了,免徭役也给你们了。 加官进爵的许诺也给到位了。 再平定不了南方,那我就得狠狠问责了。 朱祁钰看了看众人,便准备起身回家了。 至此,朱祁钰算是和宣德、正统两朝的重臣们暂时和解了。除了已经死掉的三杨要背锅之外,其他重臣们该给的都给到了,起码表面上的体面能够维持住了。 就只是可怜了自己的好哥哥朱祁镇,随着胡濙的死去,再也没有一个重臣站在他这一方了。 见到朱祁钰要跑,王文和俞士悦连忙劝住。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两位爱卿还有何事?” 王文一脸无辜地回道:“陛下,瓦剌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呢。伯颜帖木儿还在刑部关着呢,要怎么处置,陛下您得给个准话啊。 还有也先,其供认了瓦剌与三杨和王振之间的走私之事,要如何审理,还需圣上示下。” 朱祁钰叹了口气,只得无奈地回道:“你们三法司是怎么想的,应该如何处置伯颜帖木儿?” 王文回道:“杀人偿命,臣等以为应将伯颜帖木儿处以极刑。” 朱祁钰立即摆摆手:“那可不行,毕竟瓦剌使团暴动,伯颜帖木儿既没有下令,更没有直接参与。 事发仓促,起因错综复杂,导致局面瞬间失控,这也不能全怪伯颜帖木儿。 再说是我让他率使团进京的,人家信任我才来的。结果来了没几天我就把他杀掉? 那在外人眼中,不成了我设计陷害,故意把人家骗来京城杀掉了? 京师乃天下首善之区,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我们要让别人一想到京师,就心生向往,而不是整天担忧会不会有去无回。” 王文点点头,恭敬回道:“臣等躬请圣裁。” 朱祁钰略一思考,便回道:“申斥伯颜帖木儿一番,将其降为郡王。同时封也先长子火儿忽答、三子阿玛桑赤为郡王。 也先原来的部众,由新的三郡王共同管理。 至于也先,交由三法司会审。务必得到确凿的证据,方可定三杨与王振的走私之罪,万不可冤枉了好人。” 想到这里,朱祁钰坚持着便补充道:“升年富为南京户部尚书,总督福建、浙江两省军务,并负责组建福建水师。” 年富现在是河南左布政使,朱祁钰之前已经下旨命年富进京。但现在君臣还没有面谈,朱祁钰便急着发布了任命。 因为年富当年是受过杨溥极力举荐的,朱祁钰此举,意在向朝野传达信号,自己只针对三杨本人。那些受过三杨举荐,但是有真才实学,一直忠心为朝廷办事之人,完全不必担心会受到影响。 大臣们也很满意皇帝的处置方法,而且借着审理也先,顺便还可以对王振余党再进行一次清洗,让王振残留的势力彻彻底底的消散于无形。 (本章完) ------------ 380 君臣利益达成一致 福建水师获得通过 朱祁钰一直走到门口,见没人再拦着自己了,方才回身吩咐道:“行义,把旨意拟好之后,你亲自去成先生家里传旨吧。” 说完之后,朱祁钰就赶紧回家了。 一众大臣都充满羡慕地看向何宜。 不得不承认,朱祁钰对自己的亲信是真没话说。 轮到申斥也先这样的‘美差’时,朱祁钰会敏锐地替亲信们避过去。有了向成敬传旨这样的真正美差时,朱祁钰又会第一时间给自己的亲信铺路。 去给成敬传旨,又凭白得个人情。在朱祁钰的特意扶持下,何宜把人脉积累得飞快。 这给新科的进士们做出了榜样,以至于绝大部分人都跃跃欲试,也企盼着同样跻身皇帝亲信的行列。 十年寒窗苦,货卖帝王家,是每个进士的理想。 就如同皇帝自己说的那样: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朱祁钰回到家中,往床上一躺,就再也不动弹了。 浅雪、素汐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朱祁钰身边,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好奇地问道:“大臣们又造什么孽了,怎么夫君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 朱祁钰使劲一扬胳膊,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笑着解释道:“你们的夫君连闯三关,全部成功。 顺利倒是很顺利,就是和大臣们斗智斗勇,实在是有点累心。” 素汐闻言,很贴心地轻启樱唇,含了上去。 浅雪则一脸崇拜和专注的样子,笑盈盈地听着朱祁钰在那里显摆。 见自己的女人都如此知情识趣,朱祁钰觉得格外舒心,便又继续吹嘘起来:“我给成先生安排了兵部郎中的职务,没人站出来反对。 可见我的权威,已经相当可观了。而且朝中现存的重臣,要么就是我的亲信,要么已经暂时归附于我,这以后的日子,算是好过多了。 等你们姐妹把现在怀着的孩子生完,我就可以专心进行改革了。 再一个,我正式给三杨定性了,而且通过审理也先与三杨勾结走私之事,很快就可以给三杨公开定罪了。 大臣们还是没人反对,这是我今天闯过的第二关。 最重要的是,我任命年富为闽浙总督,负责组建福建水师,为下西洋做准备,大臣们还是没有反对。 这是我今天闯过的最重要一关。 没想到,大臣们真的对重启下西洋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那以后这几年,除了灭佛与废后,我和自己这帮亲信大臣就没什么可能起冲突的地方了。” 女人还是对‘废后’两字更关注,浅雪好奇地问道:“废后?夫君要废哪个后?” 朱祁钰笑道:“伱猜?猜对了有赏。” “夫君先说给什么赏赐?” “哎,你们俩自己说吧。” “奴家若是猜中了,罚夫君给我俩舔脚。” 浅雪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回道。 朱祁钰指指两人,没好气地笑道:“早晚有一天,我高低得把你们俩都卖了。” 浅雪促狭一笑,试探着问道:“钱皇后?不可能。周皇后?也不可能。夫君莫非是想要废掉孙太后?” 朱祁钰故作惊讶地点点头:“小丫头真聪明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浅雪一脸傲娇地做个鬼脸,然后继续问道:“可是历朝历代,都很少有皇帝废太后的,奴家好奇夫君到底用什么办法废后?” 朱祁钰还是那句话:“太监曹吉祥与兴安受皇太后指使,内外勾结,起兵造反,意图拥戴恭让皇帝复辟。 事败之后,曹吉祥、兴安凌迟,夷灭三族。 皇太后废为庶人,幽居冷宫。恭让皇帝禁足于南宫,闭门思过。” 说来说去,话又说回去了,朱祁钰还是坚持认为曹吉祥会起兵造反。 出乎朱祁钰意料的是,浅雪不仅没笑,反而还一脸崇拜地点了点头。 唬得朱祁钰赶紧摸了摸浅雪的额头:“也没发烧啊,为什么我说会有太监起兵造反,你竟然没有发笑?” 浅雪回道:“只要夫君不再收纳新的女人,您说什么奴家都深信不疑。” 朱祁钰连连点头,真是好女人。 浅雪笑盈盈地将樱唇递了过来,朱祁钰一边细细品尝,一边又想起了心事。 今天的大臣们,为什么对组建福建水师,重启西洋贸易采取了默认态度? 虽然朱祁钰之前已经透过数次口风,不过那都是红口白牙地侃大山。 今天真到了具体布署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大臣站出来反对,还是令朱祁钰十分意外的。 尤其是在王骥、陈懋、于谦、金濂、石璞等人都在的情况,结果很出人意料。 这真值得好好琢磨琢磨,大体有两种可能:一是大臣们真心不反对,二是大臣们想着过几年再换一任皇帝。 如果大臣们笃信能在十年之内将皇帝换掉,那反不反对下西洋便成了无所谓的事情了。 换皇帝又有好几种选择:拥护朱祁镇复辟,拥立朱见深,拥立朱祁钰的长子。 琢磨了半天之后,朱祁钰换了个思路:也可能大臣们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就只是单纯地不反对下西洋而已。 在如今的大明,最重要的资产,依旧还是土地。 这些文武官员,本质还是地主阶层,也不可能人人都去海边搞走私吧。 所以大臣们最怕的,一是皇帝搞土地改革,二是皇帝整顿吏治。 而朱祁钰恰恰是已经和大臣们达成了默契,一不搞土地改革,二不搞整顿吏治。 于是皇帝做了让步,大臣们也要投桃报李,默认皇帝重启西洋贸易。 朱祁钰觉得自己分析得有些道理,大臣们的行为逻辑大概就是这样的:与其这也反对,那也反对,最后逼着皇帝狗急跳墙去搞土地改革,还不如让皇帝把关注点集中在收交趾、下西洋这些事情上呢。 两害相权取相轻。 弃其卒而保其车。 想着想着,朱祁钰对自己、对自己的重臣们又有信心了。 大家正好达成了共识。 对于土地改革,朱祁钰确实没有兴趣。 搞土地改革的话,苦哈哈地折腾大半辈子,每年为朝廷增加一千万两的收入也就顶天了。 有那个闲功夫,去打下日本的长见银矿,效果也是一样的,但是难度却低了十倍不止,而且还能受百姓爱戴,受百官吹捧。 (本章完) ------------ 381 恭让皇帝突然不豫 皇子亦病朝野震动 风花雪月一整晚,为君之妙,其乐无穷。 第二天一早,两位小宠妃便赖在床上起不来了。 朱祁钰只得一个人苦哈哈地到湖边钓鱼。 朱祁钰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为了应对那位战神大哥回京造成的压力,自己的兄弟整天徜徉于桃花源中,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结果好了,现在一个宠妃坐月子,十一个宠妃怀着孕。 另外两个小宠妃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呢,又舍不得让她们起早贪黑地洗衣做饭。 于是堂堂景泰皇帝,一言可决无数人生死的天下至尊,却只能日日在家中践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后世格言。 辛辛苦苦一早上,好容易钓上五尾大鲤鱼,朱祁钰正感叹着今天的早饭午饭都有着落了,就见凝香风风火火地小跑着来到近前。 朱祁钰赶紧把佳人揽入怀着,笑呵呵地嗔怪道:“爱妃这么心急火燎地做什么,你看我钓了这么多鱼,一会夫君亲自给你做早饭。 爱妃是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要不咱们来个铁锅炖鲤鱼也行。” 凝香稍稍喘了口气,便急忙回道:“都什么时候了,夫君就别炖了,宫里又出事了。” “又出事了?” 朱祁钰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的能出啥事。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为什么总出事情呢? 朱祁钰也不好公开抱怨,毕竟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都是自己的岳父和舅舅们在掌管。 只听凝香又轻声解释道:“是南宫出事了,从昨天深夜开始,万宸妃所生的二皇子、三皇子便同时胸闷、咳嗽,到最后甚至呕吐不止,还发起了高烧。 恭让皇帝和钱皇后、万宸妃,以及宫中太医折腾了大半夜,到了凌晨,就连恭让皇帝也病倒了,而且是和两位皇子差不多的症状,也是胸闷、咳嗽、呕吐。 皇太后震怒,太医院的御医们几乎全去了南宫。 如今皇城里闹翻了天,想来不用一天,京城上下就全知道了。夫君您快想想办法吧。” 朱祁钰闻言,点头称赞道:“难得难得,爱妃遇到急事,讲起话来依旧条理清晰,主次分明。 别看爱妃平时娇娇柔柔的,真有事时倒却不像小门小户家没见识的女子一样。” 凝香见朱祁钰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禁饱含娇嗔地瞪了自己夫君一眼。 不过这幽怨的小眼神不仅毫无杀伤力,反而惹得朱祁钰更生怜爱之情,立时便想亲香一番。 凝香连忙劝道:“夫君,还是国事要紧,尤其还是事关恭让皇帝与两位皇子,若不赶紧处理,怕会引起朝野的误会,让天下人以为是您容不下恭让皇帝一家呢。” 朱祁钰不忍自己的爱妃着急,连忙解释道:“爱妃莫慌,没什么大事,死不了人。过上两三个月也就好了。” “夫君知道病因?” 朱祁钰点点头:“我知道啊,那南宫是刚刚重新修整过的。你是不知道宫里那些匠人,他们为了防虫防潮,喜欢用水银、铅粉、朱砂等物混合在一起,去粉刷墙壁和梁柱。 水银、铅粉、朱砂,全都是剧毒之物。 咱们老朱家是泥腿子出身,哪里懂这个。历代大明天子住着这样的宫殿,一个个还美的不要不要的呢。 万宸妃很受大兄宠爱,应该是搬到南宫和大兄一起住去了。大人还好一点,她那两个小皇子才两三岁,本来身子就弱。 再加之晚上宫殿关得严严实实的,也不通风,两个小皇子受不住也很正常。 至于大兄,他虽然是成年男子,但在草原受了两年苦,身体状况本来就不是很好。从草原到京城,一路上颠簸劳碌,更是疲惫不堪。 再加之入城那天,又是禅让,又是暴动,劳累加上惊恐,身体就处于了非常脆弱地状态。 然后到了南宫,与之前的宠妃们多团聚了几次,再加上那些水银、铅粉、朱砂的刺激。 多重因素混合在一起,病倒了也很正常。” 凝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水银、铅粉、朱砂混合在一起,是刷在墙壁、梁柱之上的,这也能隔空伤害到人的身体?” 朱祁钰点点头,耐心地解释道:“嗯,这叫做挥发。爱妃最擅长配香料了,我就拿香料举例。 伱把香粉涂在身上,我站在几步之后,就能闻到香味,这是因为有极小的粉末,在从你身上挥发到四周。 那些水银、铅粉、朱砂混合起来,刷在墙上也是同样的道理,也有极为细小的粉末在向四周挥发。 人通过呼吸,把这些挥发出来的细小粉末吸进身体里,就跟服毒是一个效果。 只不过直接喝水银、吃铅粉,当场就躺板板了。而呼吸这些刷在墙壁上的剧毒之物,见效会慢一些。 不过长期处于那样的环境里,孩童很容易夭折,成年男子容易失去生育能力。” 凝香听得连连点头,发自内心地赞道:“夫君懂得真多,这么一说奴家就明白了。难怪夫君打死不愿住在皇宫中呢。” 朱祁钰叹口气:“爱妃去给我准备衣服,然后把浅雪和素汐叫起来。虽说咱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吃过早饭之后,还是得亲自去看望一趟,不然朝野该说咱们凉薄了。” 凝香点点头,赶忙去准备了。 朱祁钰还是坚持把早饭吃了,就算自己可以不吃早饭,但两位小宠妃可还正长身体呢,不按时吃早饭可不行。 而且自己和朱祁镇这两家人的斗争,身体的健康与否,是决定成败最关键的因素之一。 谁的身体垮了,谁就必然会是失败的那一方。 吃过早饭,朱祁钰带上浅雪、素汐,再与太妃汇合,一起出发前往南宫。另外还顺带捎上了黄溥、何宜,以及精心挑选的十几名丫环仆役。 一行人进入京城之后,各自分开。黄溥去见伯颜帖木儿和阿玛桑赤;何宜去向成敬传旨。朱祁钰则带着家人来到南宫。 进入朱祁镇的寝殿之后,便见十几名太医都满脸焦急地聚在正厅、轻声地讨论着。 朱祁钰也没搭理他们,便命浅雪、素汐留在外面,去‘申斥’王诚、舒良、兴安、金英等人,自己则陪着太妃进了内室。 果不出朱祁钰所料,一进内室便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显然自己的大兄呕吐过好几次了。 朱祁钰暗自庆幸,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没让宠妃们进来。不然就凭这难闻的气味,非把自己的两个爱妃熏吐了不可。 孙太后此时正坐在朱祁镇床边抹眼泪,见朱祁钰和吴太妃进来,顿时面露不善。 好在孙太后久历风雨,转眼之间便将情绪掩饰了起来。 (本章完) ------------ 382 皇帝亲赴南宫探视 太后认可太医谬论 依孙太后看来,朱祁镇和两位皇子明显就是中毒。 而下毒之人,那自然就只能是皇帝的人了。 只是现任尚膳监掌印金英是孙氏自己的亲信,事情没有查明之前,贸然去怪皇帝是没有道理的。 朱祁钰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尚膳监安插过人手。你孙后自己的亲信管理不好尚膳监,是你自己没有本事,怪皇帝算怎么回事呢。 朱祁钰早就防着这一天呢,所以对尚膳监和太医院一直采取不闻不问、避而远之的态度。 现在朱祁钰怎么都有话说,尚膳监和太医院这群废物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就算把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刨一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我的亲信。 想给我扣上暗中指使的罪名,来个屈打成招,门儿都没有。 这个苦果,只能伱们自己乖乖咽下去。 至于什么水银、铅粉、朱砂混合起来刷墙会不会挥发,会不会造成中毒,会不会伤害人的身体,太医们未必懂。 就算有太医心里明白,他也肯定不会讲出来。 同理的,还有红罗炭。太医们未必不知道炭气损伤身体,但是从来就没有太医会去和皇帝讲。 这里面涉及的人性与心理啊,太复杂。 朱祁钰给孙太后行过礼,便一脸关切地凑到床边探视自己的大兄。 只见正在沉沉睡着的朱祁镇面白如纸、眉头紧锁,时不时地咳嗽几声,又给人一种胸闷咳不出来的感觉。 朱祁钰见状也是连连皱眉,只得替大兄掖掖被角,然后转身示意众人到外室详谈。 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再加上朱祁钰、吴太妃,一起出到外室,各自落座,开始商量如何解决问题。 朱祁镇和两位皇子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孙太后与钱皇后都已经急眼了。 当务之急,是先安抚住两人的情绪。 朱祁钰率先问道:“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是医道中的佼佼者,个个都有妙手回春之能。我看他们聚在一起也讨论了很久了,有给出什么说法吗?” 这句话差点把孙太后直接气炸了,你对太医院的御医们如此推崇,那你怎么一直对他们避如蛇蝎呢。 现在需要他们给恭让皇帝治病了,治好治不好的你无所谓了,就又想起这些太医个个‘妙手回春’了。 于是孙太后冷着脸回道:“他们说太上皇是因为在苦寒塞外北狩三年伤了根基,再加之从瓦剌到京城一路奔波劳碌,是以身体亏虚。 进城之前,瓦剌使团暴动,又受了惊吓。昨晚更是着了风寒,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才有今日之病。” 朱祁钰点点头:“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依太医之言,大兄只要多加静养,再由太医施以妙手,善加调理,自然就能恢复康健,还请太后切勿过于忧虑。” 孙太后点点头,接下来便沉默不语了。 钱皇后却接话道:“只是二皇子与三皇子也是一样的胸闷气短,发烧呕吐。太医们又说两位皇子是因为年娇体弱,再加上天气忽冷忽热,又乍一下从原来的永和宫移居到南宫,无法适应,才出现了如此病症。 只是我也不解,为何陛下、二皇子、三皇子的病症恰巧如此一致,又在同一天病倒了呢?” 朱祁钰一脸关切地问道:“那依皇嫂之意呢?“ 钱皇后回道:“我以为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的呕吐发热。” 未等钱皇后再往下说,朱祁钰便立即下令:“来人,将金英,以及尚膳监的所有宫人全部拿下,押送锦衣卫诏狱。” 朱祁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你钱皇后不是觉得有人下毒吗,好,没问题。先把尚膳监所有宫人送进诏狱,让锦衣卫好好审一审,当天就能知道结果。 让锦衣卫干别的,他们可能不行。但是论刑讯逼供,锦衣卫倒从不让人失望。 钱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孙太后就先急了。开什么玩笑,自己好不容易有金英这么个亲信,你上来就要给我扔进诏狱里去。一旦进去了,涉嫌给恭让皇帝投毒,即使熬过酷刑、活着出来,也别想再受重用了。 “皇帝且慢,你皇嫂也是关心则乱。尚膳监的宫人们侍候你兄长都十余年了,从来没有出过差错。金英更着跟着本宫数十年,一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 他绝对不会做不利于你兄长的事情,本宫愿意为其作保。 至于你大兄和两位皇子的病,本宫以为太医言之有理。 呕吐发热也是常见症状,三人凑巧一起生病,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御医已经说了,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本宫以为还是先观察观察吧。 如果经过调养能够好转,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迟迟不见好转,再由锦衣卫审问不迟。” 朱祁钰点点头,既然孙太后不再深究,那自己也乐得顺水推舟了。 于是朱祁钰向兴安命令道:“先将大兄和皇子这两天吃过用过的东西全部收集起来,交给太医查验。 太医院不可怠慢,若是大兄身体不见好转,这些东西都是证物。 以后你们南宫的所有宫人都要更加小心谨慎地服侍,若是再出问题,我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等待你们的只有全部杖毙一条路。” 兴安连忙诚惶诚恐地领命谢恩。 又安抚了孙太后和钱皇后、周皇后一番,朱祁钰才陪着太妃出了寝殿。 只见浅雪和素汐正站在殿前,装模作样地在那里‘申斥’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四人。 反正恭让皇帝和皇子出了事,对于执掌内廷大权的四大心腹太监,还是要申斥一番,作作样子给别人看的。 不过如今内廷与后宫的权力,不在太后手里,也不在皇后手里,而是分散在十几名太监手中。 所以就算是钱皇后、周皇后,也不敢轻易去得罪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四人。 也就只有浅雪、素汐这两位极受皇帝溺爱的王妃敢去‘申斥’四人。 不过浅雪和素汐也就是作作样子,两位王妃在外人看来好像很凶,其实说出的话也就是不疼不痒,随便应付而已。 朱祁钰在旁边一叫,两位王妃也就丢开王诚等人,跟着皇帝走了。 朱祁钰走后没多久,消息便在内阁以及各官署传开了。 大臣们人心惶惶,自发地聚集起来,要来南宫问安。 尤其是中下层的官员,心中普遍以为是皇帝忍不住,朝恭让皇帝及皇子动手了呢。 (本章完) ------------ 383 皇帝彻底开放宫禁 成敬正式平反复官 朱祁钰带着家人离开了南宫,走之前命王诚、舒良前往内阁传旨,宣百官入南宫问安。 上了辇车之后,朱祁钰歪在软榻上,朝两位宠妃问道:“怎么样,爱妃感想如何?” 素汐抢着回道:“夫君真是诸葛孔明再世了,奴家在殿中偷偷凑近柱子旁仔细闻了闻,那气味还真是刺鼻。 咱们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久了,再乍一进入这种吃人的宫殿,反差特别明显。” 朱祁钰听完之后,以手扶额,苦笑不止。‘吃人的宫殿’、‘反差’,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浅雪则好奇地问道:“皇太后和恭让皇帝一家是真心看不出其中的问题吗?”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老朱家那些人,哎,没法说。他们就是太有自信了,自信到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你想啊,大兄但只稍微有那么一丝丝心眼,也不至于大摇大摆地跑出去亲征,让人莫名其妙地抓了俘虏。 这就是普通且自信到了极致的生动写照。 你绝对不能低估他们的愚蠢,否则很多事情你根本就理解不了。” 浅雪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这么一说,恭让皇帝好像确实挺蠢的,蠢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素汐却从一边的暗格中取出两条纱巾递给朱祁钰,示意自己的夫君放下烦恼,先做正事。 于是一路无话。 却说王诚、舒良来到内阁,就见陈循、王文等人也不处理公务,而是全部聚在一起交谈。 王诚传完旨,就要回司礼监。 舒良则打算回东厂。虽然如今东厂行事十分低调,百官平日里几乎感知不到东厂的存在。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暗中加强对朝野的监控,以防皇帝突然问询。 舒良并没有因为自己是郕邸旧人,就觉得高枕无忧了。皇城之中还有数千太监,其中想当东厂提督的人多了去了。 皇帝刚刚登基那段时间,成敬没少提点舒良几人,所以舒良虽然年轻,但心思还算比较清明。 尤其是成敬给了舒良等人一个大大的警告:皇帝当年在入住郕王府之前,也是有一批贴身服侍的太监的。 虽然皇帝极力和这批太监保持距离,但这些人毫无疑问是真实存在的。 这批太监成长起来之后,还会各自收拢亲信。 所以皇帝真正的嫡系太监数目相当可观,而且隐匿于内廷诸监局之中,绝对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也就是说,王诚、舒良都是被皇帝推到明面上,吸引别人注意的。一旦不称皇帝心意,随时都有可能被取代掉。 伴君如伴虎。 舒良听了成敬的教诲,行事便更加谨慎起来。 不过成敬和舒良都有些想多了,朱祁钰本人根本就没有要动舒良等人的想法。因为这四个小太监是经过历史考验的,朱祁镇一复辟就直接砍了四人的脑袋,显然他们都没有背叛过景泰。 毕竟像冯保和王安那样吃里爬外的二百五实在太罕见了,绝大部分从小跟着皇帝的贴身太监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可靠的。 陈循、王文等人见王诚、舒良传完旨立即就要走,连忙上前将二人拉住了。 王诚第一反应就是连连摆手:“诸公不要问我们,我们就只是给圣上跑腿的小太监。” 众人闻言,心中一阵揶揄: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至少是名义上的内廷太监之首,还敢说自己只是个跑腿的。 陈循等人硬拉着王诚不让走,王诚只得回道:“太医说恭让皇帝与两位皇子并无大碍,调养一些时日,便可痊愈。 且圣上已经下旨,诸公与文武百官不必请示,随时可以去南宫问安。诸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陈循等人闻言,心中稍定。 毕竟恭让皇帝刚一返京,就与两位皇子同时得了急病,这也太吓人了。很容易就会引起不必要的联想。 本来朝野上下对两位皇帝能否长期和平相处,就心存极大顾虑。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这次哪怕只是死上一两个皇子,朝野便会再次陷入动荡。 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定局面,也就再次被打破了。 王诚和舒良趁着陈循等人放松的当口,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陈循、王文同样急急忙忙地去组织文武百官前往南宫问安。 与此同时,何宜却是带着十几名丫环仆役来到了成敬府上。 成敬的府邸倒是颇为气派,朱祁钰之前虽然对成敬心存疑虑,但赏赐是一点都没少成敬的。宅院府邸、金银珠宝,该给的都给了,而且绝对称得上丰厚。 听说何宜到来,成敬命下人大开中门,亲自带着成凯迎了出来。 性格一贯清冷平和的成敬,如今却快步近前,满脸堆笑地与何宜相互见礼。 虽然成敬的资历比何宜深厚的多,但谁让何宜是本届会试的考官呢,谁让成凯是本届的新科进士呢。 名义上何宜是成凯的座师,成家是书香门第,不得讲究个尊师重道嘛。 也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宜连连拱手,向成敬笑道:“晚生向成公道贺了,成公大喜。” 成敬以为何宜是在恭喜成凯考中进士,连忙回道:“全赖天恩,小儿侥幸而已。再说本该是小儿前去拜谢您这位座师才对,只是小儿粗鄙,不敢冒然登门,真是太失礼了。” 何宜忙谦让道:“成公抬爱了,什么座师不座师的,不过是承蒙圣上错爱罢了。晚辈比舜卿兄还小一岁,以后兄弟相称便可。 舜卿兄能诗善赋,才华横溢,早已简在帝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成敬与何宜又相互吹捧了一顿,方才携手进入正厅。 两人分宾主落座,何宜直接开门见山:“晚生今天是来传旨的。” 成敬与成凯赶忙站起来,便要命人准备香案。 何宜忙连连摆手:“不用跪,不用跪。陛下特意吩咐了,成公不必多礼,晚生直接跟您转述一下圣上的旨意即可。 正式的诏命,此刻已经发往了兵部。明日成公直接去兵部报道就可以了。” 成敬闻言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跟兵部有什么关系?去兵部报道?莫非皇帝要任命我去当监军?那也不必去兵部报道吧。 何宜忙解释道:“圣上已经正式为成公平反了,并且任命成公为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重回文官行列。” 成敬只得脑袋嗡的一下,瞬间便有些站立不稳,成凯见状,连忙上前扶住。 成敬呆愣了半晌,方才一脸严肃地向何宜确认道:“何学士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本章完) ------------ 384 皇帝赐女预防宵小 明面和解暗中角力 何宜无奈地笑道:“成公您这话问的,假传圣旨是要诛灭九族的。晚生有几个脑袋,敢跟您开这个玩笑。” 成敬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也对,没人会疯狂到借假传圣旨来开玩笑的。 但成敬还有疑问:“我之前是内官监掌印太监,然后被调到南京做副守备太监。我可以直接就这么跳到兵部郎中的位置上?” 何宜回道:“成公又不是不了解圣上,圣上既然敢下旨,就自然能摆平其中的关节,成公只管安心去兵部上任就是了。 咱们关起门来说句心里话,兵部现在从尚书到侍郎,再到郎中,几乎都是圣上的亲信。 所以成公到兵部任职,不必有什么顾虑,该考虑的圣上都替您考虑到了。” 成敬闻言,再无犹疑,忙西向而跪,含泪叩谢天恩。 好容易成敬情绪稳定下来,再次与何宜分宾主落座。 成敬冷静下来,好奇地问道:“何学士,圣上怎么会忽然想到为我平反的?” 成敬也知道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就如此激进地给自己这天大的恩遇,这实在太突兀了。 所以事情背后必然有贵人推动,成敬需要弄明白其中因果,这天大的人情必须是要还的。 何宜笑道:“成公不必多心,是齐王妃替您打抱不平,向圣上建议为您重新恢复文官身份。 圣上从善如流,当即使采纳了。 不过成公心里明白即可,不必与旁人说起。毕竟一旦传扬出去,难免会有宵小之辈,去诬蔑王妃干预政事。” 成敬闻言,连连点头,向成凯吩咐道:“圣上与王妃对我父子恩遇,山高海深。我儿当克尽忠诚、实心用事,以报君恩。” 感谢完圣恩,成敬又好奇地问道:“敢问何学士,您带来的那十余名丫环仆役是?” 何宜笑道:“哦,李晋您认识吧,之前圣上派他前往朝鲜,买回来千余名丫环仆役。晚生带来的这十几人,就是圣上和王妃从李晋买回的那些人里挑出来,特意赐给舜卿兄的。” 成敬又有疑问了:“圣上特意赐给小儿的?其他进士也是如此?” 何宜摇摇头:“不不不,别人没有,是圣上专门赐给舜卿兄的。圣上之所以命晚生亲自前来,传旨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向成公特意叮嘱,一定要对舜卿兄的身体状况格外加以关注。 这里也没外人,晚生就跟您说直白了吧,圣上怕宵小之辈对自己的亲信下手,尤其成公是为数不多的郕邸旧臣了,更要格外小心才是。” 成敬闻言,皱紧了眉头,何宜这话信息量实在有点大。 合着以圣上的意思,成凯中个进士,还很有可能‘被’英年草逝?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官官相护,这在文官群体中尤其明显。 至于文臣之间,官官相害,上升到人身消灭的程度,成敬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两位皇帝的斗争会上升到如此激烈的程度吗? 不过成敬转念一想,好的方面是,皇帝对自己父子可真够重视的。其实说来说去,成凯也就是一个普通进士而已,今年二十多岁中进士的年青才俊多了去了,甚至本届还有王献这种十七岁中进士的怪物。 皇帝竟然因为担心成凯安危,一口气赐下十余名丫环仆役,真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而且生怕自己不重视,还特意派何宜亲自前来传旨。 不能因为何宜比自己儿子还小一岁就心生轻视,人家不仅是皇帝极度宠信的右春坊大学士、安国公徐亨的女婿,最重要还是刚出生皇子的内定恩师。那可是极有希望会在某一天晋级成为帝师的啊。 只要不眼瞎的人,都能看的出皇帝是在真心实意地把何宜当未来首辅培养。 成敬还多看了一层:这是皇帝生怕再出现三杨那样祸国殃民的奸相,所以一登基便极力为将来的太子培养辅政班底。 何宜满打满算才二十五岁,怎么也可以陪伴刚出生的皇子四五十年吧。 还有刚刚中进士的王献,才十七岁,又是当今天子钦点的二甲第一名,恐怕很快也要平步青云了。 成敬越想越多,又强留着何宜吃过午饭,宾主尽欢之后方才热情地送其离开。 …… 黄溥就没有那么安逸了,因为曾作为使臣多次进出瓦剌大营,所以这次处置瓦剌几位首领的任务,就落到了黄溥身上。 黄溥来到关押伯颜帖木儿的小院。伯颜帖木儿这两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皇帝明正典刑。 今日见是黄溥到来,顿时大大地送了一口气。 双方是老熟人了,之前关系也不错。当初还是伯颜帖木儿虚心请教,黄溥出言指点,伯颜帖木儿才得以率部众提前离开北京,最终安全返回瓦剌。 黄溥本着做人留一线的原则,先是宣读了皇帝的旨意,然后假模假样地‘申斥’了伯颜帖木儿一番,算是应付完了皇帝交办的差事。 然后便又先后对伯颜帖木儿、阿玛桑赤进行了安抚,安抚完就正式宣布二人自由了。 …… 直到晚上,朱祁钰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然后躺在床上便不动了。 本来好好的,就因为朱祁镇一家人这顿闹腾,又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 朱祁钰躺在床上,就开始盘点和总结最近的局势。 首先,自己最近一切举动的主旨和关键词,两个字:和解。 跟瓦剌暂时实现了和解:也先已经抓到手上了,伯颜帖木儿和阿玛桑赤放走,解除对其部族的封锁,恢复朝贡。 跟宣宗的亲信大臣和解:除了三杨被正式否定外,于谦、年富、王翱等人,都给安排好体面的位置,不再折腾人家了。 跟正统的亲信大臣和解:对王骥、陈懋这样的正统名臣,依旧予以重用,不再相互猜忌和内耗。 跟郕邸旧臣和解:彻底平反成敬,予以重用。还有俞山与俞纲,也即将获得提拔,成为侍郎级别的高官。 跟内廷的太监和解:连朱祁镇的亲信太监金英、兴安、曹吉祥、陈祥等人,都给予了足够的体面。 总之,能和解的,都暂时和解了。 和解之后,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安心改革了。 同时,这也是重新积累矛盾的阶段。 待两三年后,大明经过一定的休养生息,恢复了元气。 那时候矛盾重新积累得也差不多了,南北战事再度开启,曹吉祥也就差不多该造反了。 (本章完) ------------ 385 皇帝谈笑把握人心 岳正缴旨清算战利 至于如何逼曹吉祥造反,那可真是个技术活儿。 有时候朱祁钰真心佩服自己这位大兄,能把太监逼到起兵造反、攻打皇宫,一般人可真是做不到。 在这一点上,朱祁镇真可谓‘千古一帝’了。 朱祁钰只知道有曹吉祥抽风造反这么一回事,但是‘千古一帝’到底是采用了何种高妙手段,才能促成这样的效果,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件事情只能靠自己揣摩了,朱祁钰不敢去和大臣们商量,更不敢和自己的宠妃们探讨。 毕竟自己早就把牛和宠妃们吹出去了,当时言之凿凿地声称必定会逼得曹吉祥起兵造反,现在再去寻求意见就有点露怯了。 为了缓解心中的尴尬,朱祁钰朝身边的两位小宠妃问道:“那个仝寅最近去哪了?” 浅雪愣了一下,方才问道:“夫君是说那个算出正统皇帝会复辟的‘仝大仙儿’?” “啊?他之前不是半仙儿吗,怎么已经升级为大仙儿了吗?” 浅雪嗤笑道:“最开始时姐姐不是跟夫君打赌,能劝动这位大仙儿‘回心转意’嘛。结果那位大仙儿油盐不进,姐姐吃了个大瘪,后面我们姐妹们就再也没人提他了。” 朱祁钰闻言,心理瞬间就平衡了,自家王妃也吃了瘪,那大家谁都不用笑话谁了。 浅雪继续补充道:“那位仝大仙儿跟着武清侯去了南方,如今正在南京。” 朱祁钰点点头:“嗯嗯,得把武清侯调回来了。南京的武将里,石亨、孙镗、刘永诚;文臣里,商辂、彭时;这些人都要调回北京。 不然大兄的势力实在太单薄了,没有矛盾冲突,什么时候才能破局啊。” 当皇帝,也得有一个成长的过程。 所以朱祁钰的思路和策略,也在不断地调整。 外在表现,就是反复将文武大臣调来调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知易行难,很多东西都是需要干着干着才能想明白的。 朱祁钰现在的思路,就是将文武重臣集中到北京,趁着孙氏和朱祁镇都在,进行一段时间的相互试探。 矛盾不可能瞬间爆发,得给大家一个试探和积累的过程。 而且还得作秀,命藩王和部分地方官员于年底进京朝贺,向天下人确认一下朱祁镇这位北狩归来的皇帝陛下还是好好的呢。 浅雪在一旁询问道:“那恭让皇帝和两位皇子的病就这样了吗?我们以后还用去探望吗?” 朱祁钰摇摇头:“不去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要是老去别人还以为咱们是去下毒了呢。 再说他们三个的病这次一定会好的,这就是一个心理博弈的过程。 恭让皇帝一回京生了重病,朝野上下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动的手脚,要将其除之而后快。 但是呢,过一两个月,恭让皇帝身体又康复如初了。人们就会发现,原来是他们误会了我。 又过了一段时间,恭让皇帝再次重病,所有人又会以为是我动的手脚。结果恭让皇帝不久之后再次恢复了健康。人们又会发现是误会了我。 如此再三反复,人们的思想就会改变,转而认为是恭让皇帝在苦寒塞外受罪,伤了根基。 等他们不再往咱们这里联想的时候,恭让皇帝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寿终正寝、一命呜呼’了。 如此处理,明显更体面一些。“ 房中只有三人,浅雪大大方方地问出了心中疑惑:“那最终那次,真的是由夫君动手的吗?” 别人要是这么问问题,当场就直接凉透了,不过朱祁钰对自己的宠妃们是真心溺爱,并不以为意,只是嗤笑道: “小丫头想啥呢,我堂堂大明天子,怎么可能去做那样没文化的事情。 这做男人啊,一定要对自己的女人重视、重视,再重视。 很多人啊,他都是败于自己的女人之手。 就说恭让皇帝的后宫那个烂样,哭个鼻子都能把腿哭瘸了,你就想想吧。 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一旁看笑话就行了,恭让皇帝的女人自然而然地便会把他送走的。” 浅雪笑着摇摇头:“依奴家看来。仝寅应该退回到半仙儿,然后把‘大仙儿’的位置乖乖让给夫君才对。” 朱祁钰苦笑着摇摇头:“哎,都是没办法啊。在大兄回来的路上,我让岳正反复劝谏了很多次,但他就是死活不肯去凤阳啊。 大兄在瓦剌军营的时候想的好好的,只要能回到大明,哪怕当个普通百姓,哪怕一辈子去给祖宗守灵都行。 结果一进入大明的国土,大兄的思想立即就变了。 在还有希望弄死咱们一家人的情况下,大兄肯定会选择试上一试啊。 体验过君临天下的滋味之后,人是没办法放手的。” 素汐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夫君也会攥着皇位不放手吗?” “那哪成,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就想在玉泉山上种地。再过个二十年,我也就退位了。 然后趁我那时还有精力,好好享受享受。现在整天提心吊胆、争来斗去的,我早就受够了。这个破皇帝,谁爱当谁当吧。 算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了,咱们还是做不好的事情吧。” ……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早早地起了床,来到青云阁处理政务。 今天内阁那帮阁老们倒是没来,昨天又是去南宫问安,又是被皇太后训斥,可把这帮人折腾坏了。导致今天没人上赶着来面见皇帝了。 朱祁钰只接见了七位中书舍人:黄溥、何宜、岳正、陈鉴、练纲、徐正、黄鉴。 这才是从最开始就跟着朱祁钰的年轻文臣。 大明中前期,大部分人的名都是一个字。所以就会出现很多重名的情况。 岳正、徐正,陈鉴、黄鉴,才七个人,就出现了两组同名的。 甚至今年的进士里,还出现了同名同姓的,真是没办法。 自己中书舍人中的两位举人练纲、姚显,也在今年双双高中,接下来可以安排重用了。 朱祁钰首先对岳正和陈鉴慰劳了一番。两人的瓦剌之行,立下了大功。 一是成功劝说朱祁镇,亲笔写下了罪己诏。二是从也先部搜刮来了海量的财富,至少今明两年,朝廷是不用为钱财发愁了。 只听岳正向朱祁钰禀报道:“陛下,从瓦剌搜刮的财富,已经全部交割给了户部。盛放财宝的每个箱子都贴了封条。 未得陛下旨意,如今还没有拆封。当年孙太后与钱皇后从宫中搜刮了八大车金银珠宝,私自送往了瓦剌军营。 这次我们收回了其中一部分,如何处置,还请圣上示下。” (本章完) ------------ 386 皇帝封赏中书心腹 太后珍宝惨遭充公 不得不说,宣宗与孙后真是天生一对。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能败家。 在也先没有任何承诺的情况下,孙氏没跟任何朝臣商量,就私自送出去八大车奇珍异宝。 朱祁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宣宗和孙氏一点主人翁精神都没有,就好像大明不是他家的一样,一个死命往外送财宝,一个死命往外送土地,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哎呀,真愁死了。 也难怪这俩奇葩能培养出个更奇葩的‘大明战神’出来呢。 在心中骂完宣宗和孙氏,朱祁钰才向岳正回道:“你们两个负责配合户部,清点从瓦剌收缴的战利品。 一定看好了,不能让任何人中饱私囊。这是咱们给天下百姓免税的倚仗。 至于皇太后敬献给也先太师的财宝,不必声张,全部充公。 反正这都是皇太后擅自做主,私下里送给也先的。她遮掩都来不及,肯定也不敢向户部声讨。” 岳正与陈鉴欣然领命,反正两人都不是贪财的人,自然乐见这笔财宝能用来造福百姓。 朱祁钰又问道:“这批财宝大概价值几何?” 岳正摇摇头:“臣出身寒微,见识鄙陋,无法为那琳琅满目的珍宝估价。但据随行属官所言,若将这些珍宝尽数变卖。所有战利品加在一起,价值应该在千万两白银之上。” 朱祁钰闻言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所有战利品加在一起?你不会把人家的牛羊也都牵回来了吗?” 岳正见皇帝如此洞察秋毫,只得一脸无辜地回道:“臣也不想这么缺德啊,是临行前曹国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也先的牛羊给他牵回去一些。 河西走廊,水草丰美,但经过多年战乱,却是人口稀少,百姓困苦。 所以曹国公就想多招揽些人口。那些牛羊,臣等便先留在了甘州,如何处置,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你们这些人啊,真是敲骨吸髓啊。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只希望曹国公能成为大明的李牧,至于这些小节,随他去吧。” 眼前几人都是朱祁钰的心腹,偶尔也能开开玩笑,倒不怎么过于拘束。 岳正知道皇帝脾性,只是笑呵呵地领了诏命,便退回到座位上。 接下来便该给岳正、陈鉴升官了,毕竟不能白让人家来回奔波几千里。 朱祁钰对两人笑道:“伱们都还年轻,升太快了也不好。一个升左春坊左庶子,一个升右春坊右庶子吧。” 岳正、陈鉴喜出望外,连忙跪下谢恩。 虽然皇帝嘴上说着升太快了不好,但是左春坊左庶子和右春坊右庶子这两个职位都是正五品,与左右春坊大学士平级,可是半点都不小了啊。 而且等黄溥、何宜再升迁之后,左右春坊大学士的位置,不出意外就要落到岳正、陈鉴头上了。 只听朱祁钰继续对陈鉴说道:“贞明啊,你做贵州巡按时,曾上书朝廷请求将四川播州宣慰司改隶贵州。 王振以此发难,将你下狱论死。 播州这个地方啊,不好好处理,将来必定发生祸患。 我认为你的提议是对的,所以决定采纳你的建议,正式将播州宣慰司改隶贵州。” 陈鉴闻言,连忙再次谢恩。如此一来,等于陈鉴也被彻底平反了。 接下来是练纲,朱祁钰笑道:“从道,你刚中进士,我也不好一下之间就给你安排过高的品级。 礼部主事,正六品。左春坊左中允,正六品。你就先担任这两个职位吧。 至于职掌,除了替我处理政务外,新建成的九成宫也由你执掌。 我会招纳一大批饱学之士进入九成宫,并且开始编纂景泰实录。 编纂实录也由你们这些年轻人负责,我不需要太多老学究。” 编纂实录? 大家又有些懵了,不是应该在皇帝驾崩之后,由下一任皇帝负责编写吗? 朱祁钰知道众人不解,忙笑着解释道:“你们不必将其理解成你们想的那个皇帝实录。 我要编的这个景泰实录,每过五年发布一次,就相当于将过去五年发生的事情,如实记录下来,晓谕天下臣民。 让天下臣民都知道我做了什么,朝廷做了什么。 我也不瞒着你们说,这样也可以避免我死之后,有人歪曲史实,故意抹黑。” 面对自己的心腹,朱祁钰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明牌了。 朱祁钰最怕的,就是自己死后,文官们瞎写一气。 毕竟文字这个东西,是非常玄妙的。哪怕稍微调整一下顺序,其韵味就可能完全不同。 最明显的那个例子: 屡战屡败。 屡败屡战。 同样的四个字,只是调换了一下文字的顺序,其神韵就变得完全不同。 所以朱祁钰选择了一边做事,一边记录;一边治国,一边修史。 而且以五年为一个周期,将实录刊印发行,流通于全国,甚至是海外。 这样即使自己死后,文官们想要混淆史实,胡乱抹黑,难度也就大大增加了。 虽然自己的子孙未必会允许文官抹黑自己,但还是防他们一手吧。 这个世上,经常会发生一些非常玄幻的事情。 过于自负,是会被打脸的。 就比如汉太祖高皇帝,能力那么强的一个人,硬是被司马迁等史官一顿混淆,搞得好像刘邦就是个小混混一样。 最玄幻的就是,后面的汉天子们直接默认了,甚至于还推波助澜,故意掩饰高皇帝的英明神武。 也可能是刘邦的人生过于励志了,四十多岁造反,却最终成为了皇帝,导致后面的子孙都不敢宣扬,生怕别人受到激励,有样学样。 再接下来,还得给徐正和黄鉴安排。 朱祁钰要把每个亲信都照顾到。 而且自己身边不能只有中书舍人这一个层级了。必须得把新人和旧人区别开。 有过功劳、苦劳的,要和刚刚进来的新人区别开;能力强的也要和能力低的区别开。 于是朱祁钰对众人笑道:“以后咱们这里人就多起来了,只设中书舍人显得不大方便了。 我这人喜欢复古,咱们就按中书、平章、内史三个层级划分如何? 凤阁鸾台平章事,我觉得叫着好听,你们以为呢?” 朱祁钰在武则天的基础上,根据自己的喜好,稍稍改动了一下。 (本章完) ------------ 387 凤阁鸾台平章事 宣府主官互弹劾 对于皇帝时不时地搞些复古小倒退,大臣们容忍度还是比较高的。 尤其是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大臣们也懒得抬杠。 《千字文》中有‘坐朝问道,垂拱平章’之言。 是以平章有君主临朝、共商国是,垂衣拱手、无为而治,天下太平,政绩彰明的喻意。 而且蒙元一直到如今都在延用平章一职。 至于内史,从晋开始,到宋之前,一直都是王国之‘相’。 如今大家都在齐王府中处理政务,其提纲挈领者,称内史倒也应景。 大臣们脑补了一大堆东西,朱祁钰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受后世的‘神探狄仁杰’影响而已: ‘在下姓狄,名仁杰,并州人士,官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黜置使,兼幽州大都督,奉旨钦差提调幽州一切军政要务。’ 这装起来多霸气啊。 不过这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朱祁钰重新设定品级,将中书舍人由从七品改为了正七品;将平章政事定为正六品,将内史定为正五品。 这已经是在不引发君臣矛盾的前提下,朱祁钰皇帝权威的极限了。 官阶最高到五品,还属于皇帝栽培青年才俊的范畴。尤其是朱祁钰根基尚浅,采取非常规手段扶植一批亲信,文武百官也能理解。 这些年轻人又威胁不到内阁学士和六部尚书的地位,所以重臣们也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 如果官阶继续提高,那朱祁钰就算是走上成化的传奉官老路了,接下来就等着和朝臣们打成一锅粥吧。 朱祁钰懂得要踩在朝臣的底线附近,戴着镣铐跳舞的道理。 皇帝自己对自己的行为有所限制,就能减少很多君臣矛盾冲突。 朱祁钰看了一眼黄溥、何宜等人,见亲信们都没有意见,便给几人分了等级:黄溥、何宜、岳正、陈鉴任内史,练纲、徐正、黄鉴任平章政事。 把中书舍人的位置都腾出来,留给新科进士们。 原来的中书舍人白圭、项忠、叶盛、姚显,都调出了这套升迁序列。 这几人能力够强,但是动不动就要去同情一下恭让皇帝,这一点让朱祁钰十分头疼。 好在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有二百门生了,这个才是亲生的。 他们是天子门生,我是慈爱君父。 到底还是自家的孩子才能靠的住。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何宜和练纲吩咐道:“从道,一个月后九成宫正式启用。你带人去将郑和下西洋的所有资料复制十份,作为咱们存入九成宫的第一件秘档。 免得哪天再有人给我将郑和的海图弄丢了。 将来《永乐大典》也要给我誊抄两份,存入九成宫,供天下学子参阅。 行义,你去安排一下新科进士,我从明天开始,轮流接见。明天见状元、榜眼、探花;后天见二甲前三名。 再后面每天见十人,按名次顺序接见。 接见地点就设在青云阁。我身边的人才还是太少,培养这批进士是大事,你们几个都照应着点。” 待众人领命之后,朱祁钰又补充道:“从道,伱最近关注一下朝野的舆论。恭让皇帝和两位皇子突发疾病,我想知道朝野都如何看待。 另外在朝廷邸报之外,我打算办一种新报,在京城发行。并且通过在街头巷尾设点宣传,将朝廷的政策传播给全京城的百姓。 至于具体如何办理,你们几个先商量商量。” 在场的几位一听到办报,顿时眼睛就亮了。 朱祁钰察颜观色,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众人对政治的敏锐判断。 到底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大明无数读书人中杀出的佼佼者,眼前的亲信们一听到办报,就知道机会来了。 作为皇帝近臣,如果同时掌握了处理政务和发布时报的职责,那权力可就成倍扩大了。 不过朱祁钰自己也能想到这一点,甚至是有意而为之。 以后政务处理由内阁、司礼监和自己的变相‘中书省’三足鼎立。 政策的具体执行,由六部、五寺等机构负责。 而六科与都察院负责监督。 再辅以东厂、西厂、内厂、锦衣卫刺探情报。 如此一来,多方相互制衡,大家都有一定的自主权,但又都不能脱离皇帝的掌控行事。 然后便是‘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朱祁钰越想越美,甚至于打算连‘坐朝问道’都省了,没什么事情还是少上朝的好。 然而黄溥出言,打断了皇帝的美梦:“陛下陛下,微臣还有事启奏。” 朱祁钰回过神来,见黄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地问道:“澄济,怎么了,谁又瞎折腾了?没事,你尽管讲。” 黄溥也是怕坏了皇帝的好心情,如今见皇帝毫不在意,连忙回道:“启禀陛下,宣府巡抚李秉连续发来多道奏本。 先后弹劾都指挥杨文、杨鉴,都督同知江福贪纵不法。 弹劾独石内官弓胜组织田猎而扰民。 又弹劾宣府副总兵纪广治军不严,放纵士卒。 然后纪广也上奏本攻讦李秉。 宣府地方主官已经互生嫌隙,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之前又是迎驾恭让皇帝,又是两位皇子重病,这件事情便暂时积压了下来。 如今李秉的弹劾奏本一封接着一封,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裁。” 一听这话,朱祁钰的好心情顿时就没了。宣府这个烂摊子,一提起来就让人挠头。 愣了半晌之后,朱祁钰方才反问道:“杨杰最近怎么样了?他与李秉这位巡抚处的怎么样?李秉没有弹劾杨杰吗?” 黄溥苦笑道:“没有,李秉倒是十分倚重杨杰。杨杰作为杨洪嫡子,深知宣府的各种内幕秘闻,帮着李秉抓出了不少贪官污吏。 倒是宣府的地方官吏,几乎个个都恨毒了杨杰。只是杨洪在时,更倚重其长子杨俊。杨杰作为嫡子,反而极少经手具体事务。 所以宣府的官吏们倒是一时抓不住杨杰的切实把柄。 不过依臣个人揣测,李秉属于嫉恶如仇的性格,不至于真正与杨杰同流。更大的可能,李秉是想先榨干杨杰的价值,然后再搜集其罪状,依法处置。 只是杨杰奸滑的很,李秉打算如何获得杨杰的罪证,臣就无从得知了。” 朱祁钰闻言,不顾形象地使劲挠了挠头,然后朝着在场的七位亲信挨个看了一遍。 (本章完) ------------ 388 用人不疑站队李秉 挑选奶娘以佐幼主 在刚登基的时候,朱祁钰已经答应了杨杰,只要他帮着朝廷彻底清洗宣府,那自己不仅不要他的性命,反而还会让他继承营阳伯爵位。 作为皇帝,当然不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但是对于杨洪一家,也确实应该斩草除根。 而且如果李秉真的掌握了铁证,去指控杨杰,自己也不能真的无视律法,去帮杨杰脱罪啊。 关键现在刘中敷、李棠、王伟、曹泰全都被调去了大同,宣府就剩下了李秉。 朱祁钰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去取代李秉,所以就只能闭上眼,选择跟李秉一条道走到黑了。 黄溥也不催促,就在那里耐心等待,朱祁钰呆愣了半晌方才回道:“准李秉所奏,命锦衣卫将杨文、杨鉴、江福押回京城治罪。 内官弓胜调回京城,宣府副总兵纪广召回京师述职。 另外还是命陶瑾重新率神机营去宣府坐镇吧,还是陶瑾能够镇得住场面。” 从朱祁钰的角度考虑,之前将神机营、骁骑营全部调回了京师以防不测。如今已经迎回了朱祁镇,并顺利完成了禅让,便没有必要再把这么多精锐全部拘束在京师了。 最近几年内,北方无战事。 以后即使再有战事,也应该是在河西走廊与辽东这两个方向。 历朝历代,只要有统一中原的政权存在,必然要去拿下辽东与河西走廊。 尤其是辽东,隋唐打的那叫一个纠结啊,想想都替他们累的慌。 而大明,最终也是送在了辽东手里。 朱祁钰思来想去,又开始想挠头了。 自己的辽东经营方略,第一步就是要重筑大宁、广宁两城,并且给子孙后代打造一个固若金汤的广宁防线,保证大明两百年后出现庸主时也能应付来自女真的威胁。 对,这个庸主说的就是天启和崇祯。 比天启和崇祯还昏庸的,那就非万历莫属了,好好的非把明军主力派进深山老林里,整个萨尔浒之战。 不怕皇帝昏庸,就怕皇帝作死。 万历的作死,跟朱祁镇都有的一拼了。 所以朱祁钰发挥了舍己为人的精神,还是要替子孙们把广宁防线打造好。不怕子孙们昏庸无能,只要他们有自知之明,好好守着广宁防线,就女真那三瓜俩枣,把八旗的人命全填上也打不进来。 可惜,筑城需要钱,而朱祁钰现在最大的困扰,就是没钱。 广宁、大宁需要打造防线;宣府、大同需要打造防线;河西走廊需要打造防线;内外河套也需要打造防线。 光北方这四条大型防线就要了亲命了。随便哪条防线,一旦开工就是花钱如流水,自己当政期间绝对不可能同时完成四条防线的建设。 想到这里,朱祁钰无奈地起身离开了,还是得回家陪着老婆孩子去。 自己的嫡长子,得从小就一点一点地陪伴,一点一点地熏陶,绝对不能让他变成刘奭那样。 更不能让他变成朱祁镇那样。 得把他教育好,然后让他继续自己的战略。别像好圣孙那样,不到两年时间,就给太宗的国策废了个干干净净。 朱祁钰先回道自己的卧房,却见林香玉、浅雪、素汐、凝香四位宠妃都在。 朱祁钰便好奇地问道:“颦儿怎么跑出来了,你还在坐月子呢,好歹应该再躺上七八天吧。” 林香玉张开玉臂,在原地翩翩起舞,以展示体态之轻盈,然后才向朱祁钰笑道:“夫君您看,臣妾已经活蹦乱跳的了,要不信您亲自检查检查臣妾的身体。” “臣妾?虽说母凭子贵,理当升赏。但你这丫头也太主动了吧,这转眼不见,你就自己给自己升了两级。” 林香玉不好意思地笑道:“哦,本宫升得有点太多了吗?那再往下降一级好了。夫君过来,让贱妾服侍您更衣。”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浅雪和素汐最近负责处理王府庶务,越来越成熟了。林香玉被所有人精心呵护,诸事皆不操心,反而越来越孩子气了。 一边更衣,朱祁钰一边问道:“伱们都跑过来了,咱们的小世子呢?” 林香玉回道:“夫君放心吧,母妃和两位奶娘看着呢。” 朱祁钰点点头,还是自己的长子有福气,一出生就有两位奶娘,比自己这一个奶娘都没有的强多了。 这两位奶娘都是自家从武定侯府抢来的,用着倒是放心。 其一为李氏,是自己的岳母、武定侯夫人的奶妹妹。 其一为张氏,是自己的岳父、武定侯郭昌的奶妹妹。 奶妹妹,也就是武定侯夫妇的奶娘的女儿。 奶妹妹,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非常靠的住的。 就像嘉靖整天被大火追着烧,每次死里逃生,都是自己的奶哥哥陆炳给从火海里背出来的。 武定侯夫妇本来是准备留着这两位奶妹妹给自己的孩子做奶娘的。 结果由于武定侯府爵位之争,内斗极其复杂,两人多年都未能诞育子嗣。 所以只能便宜了朱祁钰,好说歹说将这两人要了过来。 武定侯郭昌刚三十出头,武定侯夫人才二十多岁,现在倒也完全能生。两人借口自己的孩子还需要奶娘,轻易不肯放人。 不过武定侯夫妇就是佯装不乐意,借此多让朱祁钰欠点人情而已。从自己奶妹妹的利益考虑,给小世子做奶娘实在太有前途了。 小世子只要平安长大,几乎必然成为下任皇帝。 而皇帝一登基,那必然是要封赏奶娘的。 按照大明的成例,皇帝的奶娘,那都是最最尊贵的诰命夫人。 ‘奉圣夫人、卫圣夫人、保圣夫人、翊圣夫人……’ 封号必是其中之一,不仅叫着好听,实际上比普通的王妃都体面。 别人不知道,朱祁钰自己可知道啊,天启的奶娘,奉圣夫人客印月,那可是大明皇帝奶娘中的巅峰。 天启皇后张嫣不得宠幸,以至奉圣夫人客印月执掌后宫大权,就连出个门,都要黄土垫道、净水泼街。锦衣侍从、前呼后拥。 客氏不论是体面还是实权,别说普通王妃了,甚至都比皇后还风光。 不过朱祁钰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皇后未必就比奶娘更靠的住。 就比如这位传说中的艳后张嫣,从朱祁钰自己的角度看,就觉得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首先张嫣对干政有极大的兴趣,这点是明确的事实。 天启怎么劝都劝不住张嫣,所以才有了帝后不合。天启宁肯把后宫大权交给自己奶娘,也不肯让皇后行使职责。 碰上个一心想要干政的皇后,那也是真让人头疼。 朱祁钰觉得最理想的皇后,得是懂朝政,但是无权欲的女人。 懂朝政,一旦皇帝出了事,在权力交接阶段,皇后能稳住局面,保护好新君。 无权欲,在皇帝能正常行使权力的阶段,皇后就专心处理后宫庶务。 这样知进退、懂分寸的女人,才是完美的皇后人选。 (本章完) ------------ 389 太后发怒皇帝避嫌 南宫自治阖宫杖毙 四月初六,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朱祁钰蒙着头,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便陪着几位宠妃泡在温泉池中,准备悠哉悠哉地度过这美好的一天。 然而好景不长,灵舌百转正体验到一半,小丫环便跑来叫人。 阁部重臣们又全都赶来,自发地召集了小朝会。 朱祁钰只得不情不愿地来到青云阁,往三楼的软榻上一歪,便开始望着窗外的昆明湖万寿山发呆。 陈循等人看着皇帝如此懒散,心中也是纳罕。 朝野上下大多认为,皇帝跑到西郊闲住是在作秀,是在避嫌,是在向天下人昭示自己对皇位并无恋栈之心。 但这些能经常见到皇帝的重臣,却都已经看明白了:当今天子对权力是真的没有那么迷恋。 要按正常来说,绝大多数二十出头,刚继位两三年的皇帝,都巴不得天天跟大臣们在一起,指挥来指挥去,以享受行使君权的快感。 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绝大部分人都克制不住,更何况才二十出头的年轻皇帝呢。 但是眼前这位景泰皇帝就真心不一样,登基刚半年就搬到西郊,然后便开始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不是靠装就能装出来的,除非当今皇帝是王莽第二。 也不对,就算是王莽本人,也只是当皇帝之前装的好。一旦掌握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很快便原形毕露了。 君臣双方沉默了半晌,众人都陪着皇帝看风景。 观望良久,朱祁钰收回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 这一看就发现问题了,现场还是四位兵部尚书,王骥、于谦、徐琦三人还没离京,又都来参加朝会了。 朱祁钰细一琢磨便想明白了,恭让皇帝和两位皇子一副病的快死的样子,几位重臣不愿意此时离京。 万一前脚刚走,后脚恭让皇帝就给驾崩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王骥、于谦、徐琦这样的重臣能接受当今皇帝掌权,但接受不了恭让皇帝突然不明不白的驾崩。 就是陈循等人,一时也难以接受。这些人倒不是心疼恭让皇帝,关键是这大事来得也太快了点,让人有些措不及防。 想明白是想明白了,但朱祁钰也不想明确表态让王骥、于谦等人留下。反正我也不说让你们留,也不说让你们走,你们随意吧。 朱祁钰幽幽地看了陈循一眼,陈循连忙开口奏事:“启禀陛下,恭让皇帝与两位皇子的病情,昨日又有加重。 皇太后大发雷霆,要求将南宫所有宫人、护卫全部换掉。还有御医,也要全部撤换掉。 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裁。” 从理论上,皇太后有权力撤换宫人。但涉及到锦衣卫和御医,还是得朝廷决断才行。 朱祁钰朝陈循点点头,然后看向王骥、于谦、徐琦,幽幽然叹道:“伱们也都有儿有女,咱们都是做父亲的人。 生子不易,将其养大更难。” 说完,朱祁钰停顿了一下,王骥、于谦、徐琦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这些老臣瞬间就读懂了皇帝话中含义,给转换成大白话就是: ‘你们别光看恭让皇帝的两个皇子病重,我曾经做郕王时也有儿有女,结果都被某些奸人害死了。所以我先警告警告你们,别想着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给我讲课。 这世上最无耻的,就是那些没经历过别人的痛苦,却莫名其妙地跑过来劝别人大度的人。 你们也都有儿有女,把我惹毛了,我先给你们上一课看看,省得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 朱祁钰继续说道:“我的母后啊,她能生育,但只是运气不好,先后给我生了两个姐姐。 然后就被奸臣作祟,内廷外朝相互勾结,生生给废掉了。 奸臣们给定的罪名是‘无子多病’。 那我就有疑问了,母后那年二十六岁,已经生过两个女儿了,那些奸臣怎么就敢肯定我母后以后生不出儿子来了,怎么就无子多病了。 后来我登基了,然后一碗药、一把火,我的一子二女都没了。 当时我就变成无儿无女了,我母后的痛苦,我也亲身体会到了。 现在只是两位皇子病重,皇太后就觉得痛苦。那当年我母后眼睁睁地看着我姐姐顺德公主被人害死,就不痛苦吗? 于爱卿,当年我母后被废的时候,还没有我呢。我记得于爱卿那时候是在都察院做御史吧。 御史,是负责监察百官的。于爱卿亲历了当年的废后风波,又是监察御史,你说说当年都有哪些奸臣?” 朱祁钰到底给宣宗留了面子,没有直接开骂,将罪责都推到了所谓的‘奸臣’身上。 于谦闻言,一脸的无辜,一肚子的苦水,自己好好地跑西郊来干什么来了。当年宣宗废后时,陈循、王骥、周忱等人都比我官位高多了,皇帝你不诘问他们,你光问我有什么用呢。 好在朱祁钰只是想敲打敲打众人,也没真打算让于谦回答,轻轻抿了口茶便向陈循回道: “我讲了这么多,只是想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太后的心情我感同身受。 这样吧,南宫的所有宫人玩忽职守、辜负天恩,着南宫总管兴安负责将其全部杖毙。 另外南宫所有侍卫全部调走。 由兴安负责重新挑选宫人,由马良负责重新挑选侍卫。然后列好名单,呈报皇太后批准。 至于御医,内阁和礼部负责,重选一批,将名单呈送皇太后批准。” 众人闻言,都没话说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今天皇帝真的生气了。 再继续挑拨皇帝的逆鳞,就等着瞧好吧。 而且皇帝的处置,也让人没法再说什么。 兴安是恭让皇帝的亲信、马良也是恭让皇帝的亲信。让兴安、马良全权负责选人,然后报请皇太后批准,这要还有问题,你们不能再怪皇帝了吧。 至于御医,是内阁来选,然后报皇太后批准。再出了问题,那就该内阁担责了,也不能再怪皇帝了吧。 朱祁钰现在就是明确给出了态度:以后南宫可以自治,宫人、侍卫、御医、御厨,全让你们自己随便选。 以后出了问题,你们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们现在就替我去向大兄问安吧。” 甩下一句话,朱祁钰直接起身回家去了。 只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本章完) ------------ 390 重臣分化多立场 皇帝暗施苦肉计 朱祁钰一走,黄溥与何宜飞快地就跟着离开了。 青云阁只用来供君臣议政,朱祁钰接见大臣时才会启用。平时黄溥等人只在凤阁和鸾台殿处理政务。 跑的快跑的慢,也是一种站队的态度。 朱祁钰回了家,黄溥、何宜去了凤阁。 紧接着王文、何文渊扭头就走了。 然后便是兵部尚书罗通,与兵部左侍郎江渊。到目前为止,北京六部之中,朱祁钰对兵部的控制最为彻底,基本是从尚书到侍郎,再到郎中,全是朱祁钰自己的亲信。 跑得最快的这六位,属于是死心踏地跟朱祁钰走的。 剩下的人,立场相对来说就更中立一些。不过这些人也分成了好几个小团伙。 陈循、俞士悦、周忱凑在一起;王骥、石璞、金濂等人凑成一队;于谦和徐琦两位南京兵部尚书站在一起。 俞士悦作为礼部尚书,是真被牵涉其中,负责具体干活的,于是等皇帝一走,便急忙向陈循问道: “陈公,南宫那么多宫人,真的要全部杖毙吗?内廷这是第三次集体杖毙了吧。” 陈循无奈地摊摊手:“那能怎么办,从道理上讲,内廷的宫人全都是皇帝的奴婢,生杀予夺,不是咱们能管的。 咱们一会去南宫请安的时候,报知皇太后和恭让皇帝就可以了。至于具体如何处置,就不是咱们应该操心的事情了。” “那御医是由咱们内阁和礼部一起选,您说应该按什么章程办呢?” 陈循闻言,认真地嘱咐道:“这个一定要好好选,一定要找口碑优异、德才兼备的名医充当御医。 不然以后问题若出在御医身上,咱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 俞士悦闻言也是挠了头了,这个礼部尚书权力不怎么显赫,但压力可是真的大。 而且另一位礼部尚书胡濙不幸遇难了,这下连个分锅的人都没了。 一旁的徐琦则向于谦抱怨道:“咱们南京兵部事情也很多啊,我还有好多话想说呢,陛下怎么就这样走了。” 于谦苦笑道:“回头吧,等皇帝心情好了咱们再来。我总督湖广、河南、四川三省,陛下还没声明要调哪部分兵马给我呢。 还有陛下之前说的山地营要不要组建?去平定苗乱,正好需要用到擅长山地作战的军队。 四川的军队,尤其是各宣抚司的土兵,极为擅长山地作战。陛下允不允许征调四川土司兵,允许征调多少,这还都没个说法呢。” 王骥在一旁听到,用冷冷的语调对石璞、金濂说道:“北方的京营兵不能再征调了,又是平东南民变,又是征西南麓川,两年之内,北京京营兵需要休整,不能再战了。” 这话王骥是说给于谦听的,但两人关系极为紧张,所以王骥只是朝着石璞、金濂说,确保于谦能听到就行了。 石璞、金濂点点头,于谦、徐琦则并不作声。 很明显,朝中的重臣们现在并没有拧成一股绳。将来,就更不可能尿到一个壶里了。 这倒是比较符合朱祁钰的预期。如果朝廷重臣真的都拧成一股绳,那这皇帝可就不太好当了。 回到家中,朱祁钰又狠狠往床上一躺,捂着脑袋就叹气。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和大臣们吵架了?怎么才出去半个时辰就又回来了?” “哼,恭让皇帝和两位皇子的病情又加重了,你瞅瞅大臣们看我的那个眼神,就差私设公堂,命我当场认罪了。 还有皇太后,颐指气使地要求将南宫的宫人、侍卫,还有御医、御厨全给换了。 我一赌气,直接答应了命兴安将南宫宫人全部杖毙。然后命兴安、马良负责将宫人、侍卫全部换一遍,并报由皇太后批准。” 林香玉闻言,立时就急了:“周姐姐给恭让皇帝送去的那十六名侍妾,不会也在杖毙之列吧?” 朱祁钰反问道:“她们十六个现在有正式的嫔妃名分吗?” 林香玉摇摇头。 “嗯,不是嫔妃,那就是宫人,自然也在杖毙之列。” 林香玉赶忙摇晃着朱祁钰:“那可不行啊,那十六个人是派去监视恭让皇帝的,尤其是里面有一位叫灵儿的姑娘,是奴家千挑万选,又精心调教过的,您一上来就给杖毙了算怎么回事呢。” 朱祁钰伸出手,拧拧林香玉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笑着揶揄道:“你这丫头是不是生孩子生傻了,这叫做苦肉计。 三十六计你懂不懂,其中的第三十四计,便是苦肉计。” 林香玉颦眉微蹙,稍微歪了歪脑袋就想明白了:“哦,原来如此。夫君真神机妙算是也,臣妾怎么就没想到呢。” “嗯?” 林香玉笑道:“贱妾,贱妾这就去为夫君安排。得好好嘱咐王诚和舒良,别把夫君的妙计玩脱了。” “哎,其实这样也很无聊,陪着孙氏和大兄瞎玩吧,就当是给母后报仇了。” …… 却说阁部重臣们赶回城中,又急急忙忙地去南宫请了安,顺便将皇帝的旨意禀报给皇太后和钱皇后、周皇后。 孙氏听了大臣们的回报,连连点头,十分满意。 陈循等人也大大地松了口气,昨天可没少挨皇太后骂。 这次太后占着理,正好将长久以来积攒的怒气全都发泄了出来,大臣们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陈循等人还没办法反驳,只能就这么听着。见现在太后满意了,众人问过安之后便赶紧撤了。 孙太后可不在乎宫人的性命,既然皇帝下旨全部杖毙,那正好合适。 这些侍主不力的奴婢早就该杖毙了,孙太后与皇帝少见的达成了一致。 而且最重要的是,皇帝眼都不眨一下,便要将南宫所有宫人全部杖毙,是不是意味着皇帝真的没有在南宫安插耳目呢? 之后重选宫人的任务,也交到了兴安手里,最后还要自己这位皇太后批准,看来皇帝是真的无意于插手南宫事务了? 以后南宫就变成皇太后、恭让皇帝、钱皇后、周皇后四人共治了? 孙太后轻轻摇了摇头:不行,得把周氏踢出局,这个女人为了得到正室地位,已经有不择手段的迹象了,再留她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到了傍晚,王诚、舒良便带着锦衣卫来到了南宫宫门外候旨,请示皇太后是否立即执行杖刑。 (本章完) ------------ 391 太后皇后自作主张 南宫大乱各生嫌隙 王诚、舒良二人只负责将锦衣卫带来南宫,然后从旁监督。 具体执行,则由兴安负责。 兴安之前是东厂提督,做起这些事情来倒是轻车熟路了。 只是普通宫人好说,那十六名侍妾如何处置,倒是让兴安着实犯了难。 恭让皇帝的女人,绝对不是区区一名太监敢作主处决的。 兴安心里明白的很,这种事情自己一旦做了,立即就会变成当今皇帝不疼、恭让皇帝不爱的无根浮萍。到时候内廷有的是人落井下石,一人一脚就把自己踩到地底下去了。 所以做事之前,一定要请示。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恭让皇帝昏睡不醒。王诚、舒良又从旁监视、立等执行,那就只能向皇太后请示了。 偏偏皇太后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嫔妃狐媚惑主。向皇太后请示,十六名侍妾多半还是凉凉。 兴安硬着头皮进入恭让皇帝寝殿,此时周皇后已经回坤宁宫去照管太子,只有孙太后与钱皇后留在殿中照管恭让皇帝。 进入内室,行过礼之后,兴安便小心翼翼地请示如何处置那十六名侍妾。 孙太后与钱皇后双双皱起了眉头。 孙太后虽然对这些女人具体如何媚惑皇帝尚不清楚,但也知道这些来路不正的女人深得恭让皇帝宠爱,远比那些有名分的贵人、才人得宠。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证明这些女人的不正常了。 钱皇后得到的信息更具体,怨念也比孙太后更大。前日偶然听到宫女们聚在一起嚼舌根,更是令钱皇后大开眼界:以前自己给皇帝侍寝时,都是自己在下,皇帝在上,潜移默化,以成人伦大礼。 想来周氏、万氏在侍寝时亦大差不差。没想到宫女口中的十六名侍妾,倒真是奇技百出,妙想无穷,只管毫无尊严地无底线奉承,把曾经规规矩矩的恭让皇帝彻底带偏了。 正在钱皇后走神之时,孙太后开口问道:“皇后,你怎么说?” 钱皇后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答道:“既然陛下已有明旨,便遵旨意行事,将全部宫人杖毙即可。” 孙太后点点头,示意兴安照此办理。 兴安得到了指示,悻悻地出了寝殿,来到王诚、舒良跟前。 王诚、舒良客客气气,都是一副等着兴大总管吩咐的样子。 两人的态度让兴安心中更加窝火,这要是真把恭让皇帝心爱的女人给杖毙了,就等着瞧好吧。 但形势比人强,兴安试探道:“两位能不能通融一下,明天再执行?” 王诚闻言,面露难色,看向舒良。 舒良刚要说话,便有一名小太监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附在舒良耳边一阵嘀咕。 舒良脸色大变,对兴安回道:“山西有急紧密报传来,我和王诚要立即回司礼监处置,并连夜报呈陛下。这里的事情,便拜托兴公了。” 说罢,舒良便拉着王诚急匆匆地离开了。 兴安傻眼了,王诚、舒良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得了。 夹在皇太后、恭让皇帝、皇帝之间,这下好了,只有兴安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王诚、舒良走后,锦衣卫全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兴安,等待着这位南宫大总管的指示。 兴安只得无奈地吩咐道:“把所有宫人全部集结出来吧。客气一点,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以免惊扰了皇太后和恭让皇帝。” 锦衣卫得到指令,便纷头行动,将南宫所有宫人都押了过来。 宫人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还算比较安静。 不料兴安却对着众人宣布:“你等玩忽职守,服侍恭让皇帝不力,陛下有命,全部杖毙。 给伱们些时间,还什么话,写下来,我会派人送给你们的家人。不会写字的,我会派人去中书房请些内官来代写。” 此言一出,宫人们顿时炸了锅。这些人大部分都见过之前的两次集体杖毙了,没想到如今这样的噩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这些人哪还顾得上什么写遗书了,一个个鬼哭狼嚎,左冲右突,四处叫起了撞天屈。 而锦衣卫们来之前就得到了舒良的提点暗示,也知道这里面会有十六名恭让皇帝宠爱的姬妾。所以谁也不愿意真的下狠手,都在那里装装样子了事。 大家甚至是束手束脚、主动闪避,生怕在无意中触碰到恭让皇帝的女人。 于是没过多久,寝殿之中,孙太后与钱皇后就隐隐听到外面宫人连哭带嚎,鬼吼鬼叫。 钱皇后急命贴身侍婢前去查看,不多时,侍婢回报:“启禀太后、娘娘,宫人们听说要被杖毙,彻底乱了。锦衣卫正在拘捕,只是数百宫人,一时怕是难以肃清。” 孙太后与钱皇后都无语了,兴安这是怎么办的差事。以前挺能干的内廷大太监,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人在面临绝境时,经常能爆发出惊人的求生能力。就算是几百头猪,死命奔逃,也够锦衣卫捉上半天的了。 更何况舒良只调来了八十名锦衣卫,一个锦衣卫要负责抓四五个宫人,就更显得捉襟见肘了。 而且恭让皇帝宠爱的姬妾也夹杂其间,锦衣卫们也不敢真的去抓。反正法不责众,大家一起胡乱应付算了。 闹腾的久了,就连朱祁镇都被这鬼哭狼嚎的动静惊醒了。 朱祁镇惊醒之后,反应了半晌,方才问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弟弟派人来杀朕了?” 孙太后闻言,连忙安抚:“皇儿放心吧,这是你弟弟嫌宫人玩忽职守,侍奉不力,下令将其全部杖毙了。 皇儿安心睡吧,后面有兴安带着锦衣卫行事,一会就好了。” 朱祁镇急忙问道:“那我的十六名姬妾呢?” 孙太后闻言一愣,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钱皇后近前回道:“陛下,那十六名姬妾并非嫔妃,也在宫人之列。皇帝圣旨如此,兴安也不敢违抗。” “放肆,扶朕起来!” 钱皇后与孙太后无奈对视了一眼,只得亲自上前搀扶。 没办法,朱祁镇昏睡着,孙太后和钱皇后可以自行其是,将生米煮成熟饭。一旦朱祁镇及时醒来,那就算功败垂成了。 毕竟再尊贵的女人也是要讲三从四德的。 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在宫人的处置上,孙太后和钱皇后也没办法公然违拗朱祁镇。 朱祁镇在钱皇后的搀扶下出了寝殿,兴安早就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等得心焦了。 如今一见恭让皇帝现身,连忙带着身边的几名锦衣卫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剩下的人循声望去,见到恭让皇帝正站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上,也纷纷跪地叩首,山呼万岁。 只不过绝大部分宫人都是带着哭腔的。 朱祁镇朝兴安怒斥道:“兴安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兴安一肚子委屈,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朱祁镇向锦衣卫吩咐道:“将兴安拖下去,杖责三十。 全部宫人,各司其职,不必惊慌。 以后无朕旨意,锦衣卫再有擅入南宫者,斩。 至于皇帝的圣旨,朕自会去与弟弟分说,尔等无需操心。 还不快滚。” 锦衣卫闻言,急忙拉着兴安,灰溜溜地离开了。 宫人们劫后余生,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感谢皇恩浩荡。 然而朱祁镇刚刚动了气,情绪激动。如今精神松弛下来,只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身子一歪便昏了过去。 (本章完) ------------ 392 藩邸故旧新晋门生 皇帝揽才亲自召对 四月初七,一大早。 朱祁钰还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地看着闲书。 舒良便带着急报,亲自来到西郊求见。 小丫环将急报递了进来,舒良却被留在了外面。 朱祁钰的思想跟之前的大明皇帝可是完全不一样。 以前太监不仅有机会欣赏到嫔妃的玉体,甚至贴身服侍嫔妃都不在话下,大明的皇帝们也完全不以为意。 朱祁钰就不一样了,再亲信的太监,最多也就只能看到自己宠妃的脸和手。至于触碰,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说来朱祁钰对大明皇帝们的脑回路也是百思不解。大明对太监的阉割方式和大清还不一样,大明的太监还有那个啥啊。 这么一群太监贴身服侍嫔妃,大明的皇帝们根本就无所谓,我的天呐。 朱祁钰起了床,来到青云阁。 这还是朱祁钰和舒良之间极为罕见的单独相处。以前舒良不显山不露水,每次也是跟王诚等人同时出现在朱祁钰面前。 朱祁钰对这位中规中矩的小太监没啥特别印象,舒良之所以得到重用,也只是因为他是朱祁钰身边仅剩的几名郕邸旧人之一。 舒良行过礼之后,朱祁钰率先开口问道:“山西的密报我看过了,你们东厂和锦衣卫做的很好。 以后继续加强对山西的监视,尤其是宣府和大同。不过只收集情报,别的不用做。 让山西的文武官员们慢慢斗去吧。 宫里的情况如何?” 舒良忙道:“回皇爷的话,南宫的宫人全部被恭让皇帝及时救了下来。不过恭让皇帝急火攻心,救完人之后便晕倒了。 御医诊治过后,确认恭让皇帝的病情又加重了,至少需要静养上两三个月,方有可能好转。 另外南宫总管兴安被恭让皇帝赐杖三十,已经打得起不来床了。” 朱祁钰闻言嗔怪道:“你们意思意思得了,都是司礼监秉笔,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样死命地打他做什么。” 舒良一脸无辜地回道:“皇爷冤枉我们了,真不是我们让那样打的。是兴安他自己一再要求锦衣卫狠狠地打,锦衣卫打的轻了他还不高兴呢。” 朱祁钰闻言,以手捂脸,真替兴安感到悲哀。 舒良又掏出一封信笺递了过来:“皇爷,这是恭让皇帝写给您的亲笔书信,一大早就送到了司礼监,奴婢便一起带过来了。” 朱祁钰接过信,细看了一遍。朱祁镇在信中倒是将身段放得极低,言辞恳切,希望撤销杖毙宫人的决定,并将那十六名姬妾正式册封为贵人。 思虑了片刻,朱祁钰朝舒良笑道:“你去吧,好好办差,我回头赏伱。” 舒良有些欲言又止,迟疑着不肯告退。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还有什么事?你是我的心腹,有什么话尽管讲来。” 舒良硬着头皮回道:“这次宽释了南宫的全部宫人,奴婢怕内廷因此失了敬畏。尤其是坤宁宫周皇后那边的宫人,据奴婢所知,其中也有不少是太后的暗线。 奴婢担心,有人借机对太子下手。 本来恭让皇帝和二皇子、三皇子同时重病,宫里宫外已经谣言满天飞了,若是太子再出些问题,怕是舆情便会对皇爷更加不利了。” 朱祁钰点点头,舒良的担心倒是极有可能成真。内廷那些太监宫女就是如此浅薄,一旦自己向恭让皇帝做出让步,那些宫人们就该着随风倒了。 有时候蠢人与聪明人的思维是天差地别的。 这些蠢人的愚昧无知,目光短浅,是超出聪明人想象的。 要不怎么会有‘愚不可及’这个成语呢。 朱祁钰略一思索,便朝舒良笑道:“历练了这两三年,你也真是长进了。我不回城里住,平日也没办法带着你们。 以后没事的时候,你们多去成先生府上转转。有成先生提点着你们,我也放心,于你们自己也大有益处。” 舒良闻言大喜,连忙跪地谢恩。 如今成敬重归文臣行列,按照规矩,王诚、舒良等人作为司礼太监,是不能与成敬私下往来的。 但有了皇帝的特许,那就不一样了。 送着舒良开开心心地离开之后,朱祁钰便继续回去睡觉了。 到了第二天,朱祁钰一边感叹着当皇帝遭罪,一边早早穿戴整齐,来到青云阁中等候。 今天要接见新科的状元、榜眼、探花。 这倒是个令人开心的日子。 之前招揽的那些文臣,大部分都是宣宗和正统的门生。资历老一点的,则是太宗的门生。 而现在,朱祁钰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门生。 只有这些门生才是亲生的,以前的进士那都是后娘养的。 二百零一位新科进士,每一个对朱祁钰来说都显得十分宝贵。 朱祁钰已经初步盘算过了,这些人要留一部分在自己身边,充任中书舍人。 一部分分配到六部,有的观政,有的直接任事。 还有一部分作为言官,分配到六科和都察院。 另外还有六司五寺等衙门,还要派一部分干才到地方上历练。 别看二百人听着好像不少,这样一算一分,转眼便没了,根本就不够用。 想积累出足以彻底转移帝系的班底,是真心不容易。 杀孙太后和朱祁镇很简单,但想令天下归心,难上加难。 所以不是自己矫情,而是直接冲上去杀了孙氏和朱祁镇,根本就没有意义。 虽然历史上的景泰玩脱了,但关于他不着急杀朱祁镇这点,倒并没有多大错误。 朱祁钰一边等着,一边发呆。 黄溥、何宜则领着王越、余子俊、高瑶三人进了齐王府。 走到王府南花园,黄溥便对何宜笑道:“按照成例,探花郎应该挑几花给大家戴上。今天虽然只有咱们几个,没那么正式,但还是挑几朵鲜花应应景吧。 行义你带着探花郎去采花,我们三个先去青云阁外候着。” 何宜点点头,便带着高瑶走进了花园之中。 一进入花园,高瑶便觉得有些看花了眼,里面奇花异草可真是不少,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应有尽有,果然不愧是皇家园林。 何宜在一旁笑道:“我的大探花郎,别看了,又不是真让你来探花的。” “啊?” 高瑶闻言有些不解。 何宜笑着解释道:“黄澄济这个人情,兄弟你得记下。他让你来探花,是因为知道我们是同乡故友,让我借机给你开开小灶而已。” 原来如此,高瑶这才想明白,连忙拱手施礼:“还请行义兄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一会台阁面君,陛下肯定会略加考较,问一些朝政时事。愚兄嘱咐你一句,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千万别去出风头。” (本章完) ------------ 393 状元榜眼君前展才 探花藏拙简在帝心 高中进士只是一个人仕途的开始。 以为有了进士身份便可以万事大吉,那可就太天真了。 身在朝堂,如履薄冰,行差踏错、失言犯忌,皆可使人万劫不复。 所以长辈、故旧、同乡、座师的提携指点,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十年寒窗苦、货卖帝王家,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高瑶年纪轻轻,高中探花,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 今日承蒙皇帝亲自接见,高瑶更是跃跃欲试,急于大展才华,以邀圣宠。 结果呢,皇帝还没见到,何宜便先抛出了这样一条反常识的忠告。 也就因为何宜是同乡兼故友兼座师,要是换成别人,高瑶早就翻脸了。 高瑶愣了一下,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行义兄,陛下同时接见我们三个人,状元、榜眼、探花,小弟若是不好好表现,如何能够脱颖而出,得到陛下青睐?” 何宜笑道:“庭坚,你糊涂了吧,陛下钦点你为探花,这本身就是青睐。你已经得到了青睐,为什么还要去追求青睐呢。 再说咱们陛下的性格喜好与之前的皇帝有极大不同。状元、榜眼在皇帝心中,未必就强于探花。你看看之前的状元商辂和彭时,现在已经被远远地打发到南京去了,哪里有什么被皇帝重用的样子。 我跟你说实话吧,皇帝对你印象极佳,所以你应该侧重于多表现下风度和涵养,至于一展才学,大出风头的事情,让给状元和榜眼去做就可以了。” “皇帝对我印象极佳?” 何宜肯定地点点头。 这都是正常情况下高瑶不可能知道的事实,何宜几句提点就能让高瑶少走无数的弯路。 高瑶很快便领会了其中深意,连忙拱手致谢。 何宜见高瑶能虚心受教,紧接着又给出了一道最关键的指点:“中午的时候,陛下会亲自赐宴的。 宴会本身没什么,不过就是谈谈风月,拉拉家常,讲些风土人情。你也不必紧张,放轻松就可以了。 但最重要的是,陛下会带三四位宠妃一起参加宴会。 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她们没有皇后之名,就轻视这些帝妃。陛下对待女人,讲究的是夫妻一体,亲密无间。 什么是夫妻一体?也就是说这些帝妃也是君,我们是臣,你可要紧把这個关系搞明白。 这么说吧,你要是因为军政事务,偶尔顶撞陛下几句,也没有什么大事。但你若是对皇帝的宠妃不敬,你就等着好了。” 高瑶连连点头,真心认同何宜之言。虽然高瑶不是喜欢阿谀奉承之人,但是对于最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愿意去讲的。 尤其是涉及到君君臣臣这些大义,高瑶就吃这一套:既然自己是皇帝钦点的探花,如假包换的天子门生,自然是要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圣恩的。 何宜又嘱咐了许多细节,然后二人方才出了花园,沿着汉白玉石铺成的曲折幽径,绕过清澈通透的镜湖,一路观花赏景,来到山顶的青云阁下。 黄溥、王越、余子俊三人已经在青云阁外石亭中聊了半晌,黄溥同样给新人讲了许多注意事项。 王越、余子俊倒是没什么,黄溥自己反而越说越感动了:自己是上一届的二甲进士,这才短短三年时间,都有资格提携新科的状元、榜眼了,真是皇恩浩荡啊。 见何宜、高瑶到来,黄溥中断了谈话,携着众人一起进入青云阁。 高瑶走在后面,抽空四处眺望了一圈:万寿山、玉泉山,还有碧波荡漾的昆明湖,组成了一幅巨大而秀美的山水画卷。汉白玉石砌筑的宫殿台阁,点缀于青山碧水之间,有如仙宫玉阙,美轮美奂。 看过紫禁城之后,再看这座齐王府,高瑶有些理解皇帝为什么非要住在西郊了。 朱祁钰已经在阁楼上看了大半个时辰的湖光山色,如今听到众人上楼,忙收敛慵懒之气,正襟危坐。 众人行过跪拜大礼,朱祁钰便命起身赐座。 君臣初次召对,新科进士都很紧张,好在有黄溥、何宜提点着,礼仪上倒是没有出错。 朱祁钰对自己位列前三的门生都仔细端详了一番。王越二十六岁、余子俊二十三岁、高瑶二十四岁。 自己也才二十四,跟高瑶同岁,按照生月,可能还不如他大呢。给眼前这些人又是当君父,又是当恩师,也是挺尴尬的。 既是召对,必有考较。跟何宜预测的一样,朱祁钰考较的重点,集中在了王越和余子俊身上。 朱祁钰为什么要钦点余子俊为榜眼,除了因为余子俊青年才俊,学识过人外,最重要的是,余子俊是个坚定的修城建堡主义者,这在其答卷中体现的尤为明显。 恰恰朱祁钰实在太需要有人替自己去构筑北方四大防线了。 现在和明末可不一样,明末的重臣中,有许多都执迷于修筑防线。比如熊廷弼、孙承宗等一大批重臣,有要修山海关的,有要修宁远的,有要修锦州广宁的,为了路线之争,吵的不可开交。 现在则不同,你让大臣们几十年如一日地修筑边墙壁垒去,人家还真不能乐意。 所以余子俊属于当下的稀缺人才。 只听朱祁钰一脸微笑地向余子俊问道:“士英,你是四川人吧。这两年四川怎么样,百姓生计可有改善?韩雍在四川政声如何,可有建树?” 这话问得余子俊心中打鼓,皇帝也实在太会聊天了,一上来就让自己评价四川巡抚。 余子俊看向黄溥,黄溥暗暗点头,示意余子俊放心作答。 余子俊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启禀陛下,从景泰元年开始,四川百姓蒙陛下圣恩,朝廷对四川的买办摊派已经全部停止。今年更是停掉了全部赋税徭役。 四川巡抚韩公,与四川巡按李公,体恤百姓,本着能减则减,绝不扰民的原则,极力减轻百姓负担,与民休养生息。 如今四川百姓无不称颂陛下圣德,依微臣浅见,若无天灾,再有五六年时间,民力便可复苏。” 朱社钰点点头,又继续问道:“我已命南京兵部尚书于谦出任湖广、河南、四川三省总督,负责彻底平定苗乱。 大明建国都快百年了,朝廷对于这些苗人,剿又剿不灭,抚又抚不定。你们说说有何治本良策?” ------------ 394 再论苗乱君臣同心 帝妃家宴笼络门生 王越和余子俊相互对视一眼,如何平定苗乱,这是个老问题。皇帝亲自出的会试策论第一题,就是论西南苗乱与东南民变。 关键就在于,大家答来答去,都给不出令皇帝满意的解决方案。 有说剿的吧,苗人动不动就往深山老林里一钻,然后在悬崖峭壁上立寨固守。就算是韩信来了,也得一个寨接一個寨地挨个啃。 有说抚的吧,也全是纸上谈兵。涉及到湖广、贵州、四川等好几个省,你朝廷政策制定的再好,那些地方官吏根本就执行不出来。 偶尔遇到一两个州府的主官能力强,那执行效果还行。但是不可能这好几省的州府主官个个都是干才。 地方官吏瞎搞才是常态。 而且大部分汉官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打骨子里就看不起苗人。让他们去招抚,效果可想而知。 皇帝问这么个问题,就属于故意刁难人了。 余子俊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微臣以为,应该修筑内长城,把生苗彻底围在墙内,将其与汉民、熟苗完全隔离开。 对于熟苗,刚实行汉苗杂居,力求将其同化。 再有就是大行仁政,减轻对苗人的欺压和剥削。 微臣斗胆说句犯忌讳的话,很多时候,苗人生乱也都是被逼无奈的。 就比如朝廷大建宫室,修造陵寝,整天就是要求湖广、贵州、云南等地采伐大木。 那些大木从深山之中砍伐开采,再兴师动众地移出深山,不远千里运到京城和各地王府,有多少百姓因此致死致残、流离失所。 陛下登基后下诏停止采木之役,西南无数百姓歌颂圣德,感戴天恩。 这些千古难遇之善政,如果能延续数十年,微臣以为,景泰一朝不仅能中兴大明,更能成就媲美文景的盛世。 那时区区苗乱,不剿自平,又何足挂齿。” 朱祁钰闻言,满意地点点头,这策略效果如何先不论,起码听来慷慨激昂,十分鼓舞人心。 有哪个皇帝不想追比文景之治呢。 五百多年之后,对皇帝的评价标准会出现反转。武功受到的推崇,反而会超过文治。 像秦始皇、汉武帝这样的皇帝,成为了楷模和标杆。 汉文帝这样的明君圣主,反倒是等而下之了。像唐太宗李世民那种以汉文帝为楷模的人,更是差不多都快彻底消失了。 但是在如今,或者说纵观整个大明朝,对文治的推崇还是在武功之上的。 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问问,你是想当孝文皇帝,还是想当孝武皇帝,答案都是不言自明的。 再往前面朝代看,也是如此。 甚至魏晋时期,还会出现曹丕贪污自己父亲的文帝称号这种怪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修筑内长城,把生苗隔离起来,倒还真是个办法。而大明中后期也真的有采取这种方案。 顺着这个话题,又引申到了东南、西北、东北的军政。 君臣相谈甚欢,一直聊到中午,朱祁钰方才带着众人去吃饭。 在镜湖和玉泉山之间,凤阁之北,还有一片小小的湖泊。朱祁钰在湖畔四面分别建造了东西南北四厅,作为宴会之所,并且重金从各地请来名厨。 平时在府中处理政务的大臣们,都可以在此地用餐。 今天朱祁钰选则了南厅作为宴会之所。 众人一进入南厅,就见四位绝色女子正站在厅中相候。 黄溥、何宜两人都是鞠躬见礼,口称娘娘。 其次便是高瑶反应最快,跪地便行大礼参拜。 林香玉连忙谦让道:“探花郎快快请起,你们都是未来的国家柱石,倒不必对我们这些妃子行此大礼。” 宠妃们客气,但高瑶可不敢当真,还是规规矩矩行完大礼方才起身。 王越、余子俊没想到会有帝妃出现在宴席上,再加上本来也不情愿给这些妃子磕头。 如果不是高瑶非要行大礼,王越和余子俊本打算随着黄溥、何宜鞠躬行礼算了。 但是高瑶这样一弄,两人便不上不下的。 略一迟疑之后,两人还是勉为其难地选择了下跪。 林香玉几人都连忙抬手虚扶,谦辞礼让。 朱祁钰看出两人的窘迫,也开言解围:“今天只是家宴,无关国事。大家都随意一些,不必行国礼了。 来来来,都坐,都坐。” 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主要都是南方的菜系。 今天除了朱祁钰和王越,剩下的包括宠妃们在内,都是南方人。 一条长桌,朱祁钰自然坐了主位,然后左手边,命王越、余子俊、高瑶依次坐了。右手边,四位宠妃,以及黄溥、何宜,分别落座。 朱祁钰和王越面前,放的是北方菜;其余人面前,则是南方菜,宠妃们将这些细节都一一考虑到了。 对于王越、余子俊、高瑶三人,朱祁钰一家人也算是极给面子了。 至于为什么让宠妃列席,也是朱祁钰出于居安思危的考虑。 朱祁钰虽然不主张帝妃干政,但是万一自己哪天有个头疼脑热处理不了政务呢。甚至于突然之间躺板板了怎么办? 朱祁镇的教训还在那里摆着呢:宣宗本来就烂,结果宣宗死后,朱祁镇年幼,而孙氏也和宣宗差不多烂。 两人比烂,谁也扶持不了朱祁镇,谁也教导不了朱祁镇。导致朱祁镇的帝王心术差到离谱,被大臣们彻底忽悠瘸了,最终搞到一地鸡毛。 山西烂到那个程度、沿途卫所烂到那个程度,朱祁镇对此竟然一无所知,这才是最离谱的。 朱祁镇亲征被俘,钱皇后更是完全扛不住事情,别说处理政务、稳定大局了,干脆哭鼻子把腿哭瘸了。 所以朱祁钰现在的策略是,宠妃们平时不用干政,但是一旦自己有事,宠妃们一定要有挑起大梁的能力。 这听起来有些矛盾,属于真正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朱祁钰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让宠妃们多和臣子接触一些,尤其是这些新科进士,自己的门生。 至少要混个脸熟,到了关键时刻,大家起码还有几分交情在,怎么也比完全不认识强。 这一顿饭,足了吃了两个时辰。浅雪和素汐两人,在外人面前一贯是冷冷清清,不苟言笑。 倒是林香玉,长袖善舞、风趣幽默,很快便让三位进士如沐春风、为之倾倒。 凝香虽然笑意盈盈、温柔和善,但也不多话,只是负责倒酒,也没过多长时间,便偎依到朱祁钰身边,挨挨蹭蹭地撒起娇来。 王越三人很快便看出来了,几位宠妃性格极为鲜明,特别好区分: 玉妃、香妃这对双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行事也是同进同退,王越等人怀疑皇帝本人也未必能分得清楚。这对姐妹可以视为一体,都是高冷又偏强势的性格。 齐王妃长得最美,待人又最和善,属于最受欢迎的帝妃。 粘在皇帝身上的那位贵妃,则一看就是极受宠溺的小女人,也不理庶务,也不操闲心。 令王越等人吃惊的地方在于,哪怕不在朝堂的普通读书人都知道,皇帝的妃子们必然是要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 但眼前的场景,又一次超出了众人的认知。就算再眼拙的人,都看的出来,这几位帝妃亲如姐妹,没有半分争宠的意思,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和谐。 三位新科进士,状元郎、榜眼郎、探花郎,已经对皇帝有了初步的认识:这位陛下实在是太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了。 ------------ 395 三人同官皇帝公允 眷顾探花王妃偏心 景泰朝第一届进士,二十多岁的有八十五人之多,占比超过了四成。 刚刚三十出头的,还有老大一群。 导致一个结果,就是这届进士总体的观察、领悟、学习能力,明显强于往年。 王越、余子俊、高瑶从见到皇帝,到赐宴结束,也就区区半天时间。 就这半天时间,三人对皇帝的认知完全变了。 首先大家肯定都是忠君爱国的,但是具体到学问见识、天赋慧根,在来之前,大家内心深处对皇帝都是有所轻视的。 尤其是宣宗和恭让皇帝‘珠玉在前’,给了众人一种皇帝鲁莽而愚蠢、精神懈怠、目光短浅的印象。 所以新科进士们内心普通的想法,都是要努力表现,以求得到皇帝的青睐。然后皇帝倾心交托国事,垂拱而治;大臣鞠躬尽瘁、致君尧舜。 但是现在一看,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单纯比试文章,比读圣贤书,比博闻强记,皇帝确实不如天赋异禀的进士们。 但是短短三年时间,皇帝对外彻底打垮了瓦剌、重振了大明声威;对内完全掌控了中枢,平定了国内战乱。 在皇权更替、嫡庶之争上逐渐掌握了主动权;在修身养性方面,远离皇城、闲居西郊,不仅将后宫打造成铁板一块,更是子嗣顺遂,广开枝叶。 至于王越等人为何能看出皇帝已经将后宫打造成了铁板一块?除了帝妃们表现出的亲密无间外,还有十二名帝妃相继有孕的事实。 王越等人只是年轻,又不是真傻。多名帝妃相继有孕,且尽皆平安无事,这就是铁证。如果皇帝后宫有争斗,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反例就是宣宗皇帝,活了三十七岁,一共就生了俩儿子,其中一個还是在宫外偷偷生出来的。 宣宗在宫里有那么多嫔妃,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更奇怪的是,宣宗那么多嫔妃,甚至一个女儿都没有生出来。 到最后,宣宗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适了,才溜出宫去偷偷摸摸行事,最终生下了当今天子。 赐宴完毕,王越、余子俊、高瑶怀着复杂的心情,出了南厅。三人除了获封中书舍人,兼翰林院修撰外,还被朱祁钰破格提拔为兵部主事。 即使是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一上来就被封为兵部主事,也算得上是破格了。 大部分进士,能立即被外放个七品县令,都算是烧高香了。正常情况下,都是需要排队候缺的。 兵部主事,正六品实权京官,比外放的七品县令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按照正常的人性,新手进入职场,先被谁带着的,自然就跟谁亲。 王越、余子俊、高瑶自然而然,就跟黄溥、何宜两人亲近。 其中又已经稍微显示出了差别,王越、余子俊跟黄溥更亲近,高瑶跟何宜更亲近。 高瑶已经从对何宜的话半信半疑,变成了满心的感激和敬佩。 虽然皇帝对待三人看不出亲疏,态度是同样的和善,给的官职也是一模一样。 但帝妃们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吃饭时还没显出什么问题,但几人临走之时,林香玉却对高瑶笑道:“庭坚兄,每届进士,都是由探花郎来行些风雅之事,比如去探寻奇花给大家佩戴。 我家这齐王府刚刚建成不久,多处宫殿楼阁的匾额对联都还没有题,甚至都还没有取名。 你当闲暇之时,来替我们题写一下吧。 放心,不让你白干活,玉泉山上灵泉养出的鲤鱼肉质极为鲜美,我们亲自做给你吃。” 高瑶闻言一愣,心跳猛然便加速起来。 林香玉紧接着补充道:“你不用紧张,这都是传统了。你看青云阁的匾额对联,那都是上届探花岳季方题写的。到了下一届探花,依然会来题字的。” 高瑶闻言,看向何宜。何宜暗暗点头,用眼神示意赶紧谢恩。 高瑶这才连忙下跪谢恩。 送走了几人,朱祁钰带着宠妃们回到房中,悠哉悠哉往床上一躺。 由于喝了酒,朱祁钰笑着揶揄道:“颦儿,你们可真大方。现在让高瑶题匾,以后还可以让他作画。正巧咱们齐王府处处美景,也该用画作好好记录下来才是。 高瑶算是得了个长久差事,这就跟让人去找三条腿的金蟾当药引子一样了。”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什么三条腿的金蟾,没听说过。三条腿两张嘴的皇帝,奴家倒是亲眼见过一个。” “啊?三条腿的皇帝我也见过,但两张嘴是什么意思?” 林香玉揶揄道:“说要重点栽培高瑶,让我们帮着拉拢的是某个人;拉拢完了又怪我们太大方的,又是某个人。人前人后两张嘴,说的就是某个人。” 挨了顿骂,朱祁钰就不老实了。 愤而劳碌了一下午加整整前半夜,到了第二天,朱祁钰本来是打算睡到中午的。 结果天刚亮就又被小丫环从床上‘拎’了起来。 朱祁钰现在最怕的,反而是灵玉宫看门的两个小丫环。 只要小丫环一大早进来,准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东厂传来密报,真如舒良预言的那样,皇太子朱见深昨晚突发疾病。 一样是上吐下泻,高烧不止。到了早上,干脆陷入了昏迷。 这下皇太后、恭让皇帝、钱皇后、周皇后都彻底怒了。 在朱祁钰得到消息的同时,锦衣卫们已经在传召朝廷重臣入宫了。 朱祁钰看到密报,立时便长叹道:“要了命了,暴风雨要来了。” 床上四位宠妃都紧张地坐起身来,将密报传看了一遍。 林香玉急切地问道:“要不要奴家进宫一趟?” 朱祁钰坚定地摇摇头:“你不要去,还坐月子呢,去皇宫那个人吃人的破地方干什么。” 浅雪紧接着问道:“那奴家和素汐去?” 朱祁钰继续坚定地摇摇头:“你俩也别去。” 凝香闻言,紧张地四处观望一下:那皇帝宠妃就剩我一个人了,不会我才是那个倒霉蛋吧?这不可能啊。 朱祁钰苦笑道:“别想了,傻丫头,咱家谁都不用去。我他妈的也不去了,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真是够了,还没完没了了。 算了,我躺平了,我不管了。” ------------ 396 披坚执锐不言自明 畏威怀德君臣和谐 因为不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掌控住内廷,所以朱祁钰就这样彻底摆烂了。 到了中午正要吃饭的时候,陈循等人也赶来王府‘兴师问罪’了。 这些重臣,有被裹挟来的,也有真心来兴师问罪的,也有来替皇帝助威的。 陈循、徐琦这样的人,就是更愿意和稀泥的。 王文、罗通、何文渊,则是真想替皇帝助威。 于谦、俞士悦、石璞、金濂是真心来兴师问罪的。 对于这些宣德、正统两朝的亲信重臣来说,以前无论朱祁钰如何荒唐,为了江山社稷的安定,大家都能忍受。 但是现在,皇帝‘疑似’要同时对恭让皇帝、皇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下手,来个斩草除根,这就大大超出底线了。 怎么形容呢,这叫做有‘宣庙遗风’。 但是对于谦、俞士悦、石璞、金濂来说,宣宗将汉王和他的儿子们同时处决,毫不掩饰、杀伐果断,没问题。 景泰皇帝将恭让皇帝、皇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送去和宣宗团聚,不行! 朱祁钰也懒得和大臣们解释,只是让刘昌、赵珄全副披挂、手执利刃,静静地站在自己左右两侧。 为什么历朝历代,对兵器的限制可能不太严格,但是对铠甲的管制却极为严苛? 因为有甲杀无甲,那就是无情的碾压。 更何况现在青云阁中都是一些文臣。 全副武装的内卫亲兵,站成两排,从齐王府的大门口,一直延伸到青云阁下。 朱祁钰的意思很明白:一言不合,大开杀戒。 别以为我平时脾气好,你们就可以没完没了了。 稍微聪明一点点的人都知道,我不可能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去对付恭让皇帝一家。你们这些学富五车、混迹多年的官场老油条不可能看不出来。 你们想借机跟我示示威?那就杀光一批,再换一批上来。 君臣之间总是客客气气的,时间长了,很可能就会出现‘畏威而不怀德’的情况。 老虎长时间不发威,就会被当成病猫。 在刘昌浑身散发着杀气,恶狠狠地瞪了众人半晌之后,陈循最终选择继续做那个善解人意的武英殿大学士。 然而陈循刚要开口,就见朱祁钰朝自己摆摆手。 陈循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自己现在是内阁的首辅,但是皇帝可没承诺过到底让自己当几年。 这個首辅,当十年八年是当,当五年六年是当,当一年两年也是当。当长当短,全在于皇帝一句话。 陈循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最近总是有宣宗和正统的亲信,作为重臣出现在青云阁,这让皇帝十分的烦躁和不耐。 再加上内阁近来总是办事不利,这让皇帝戾气渐生。 伴君如伴虎啊。 陈循心中正纠结着,只听皇帝对王文说道:“千之,你先说。” 王文当然知道皇帝要自己说什么。自己虽然和陈循关系好,但也不会为了照顾陈循,而牺牲自己的前途。 朱祁钰心里也很清楚,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表忠心良机,王文不可能选择和陈循一起摆烂。 果然,只听王文不假思索地顺着皇帝心意回道:“启禀陛下,三法司对也先的审讯,已经有了初步结果。 杨士奇、杨荣,参与对瓦剌的走私,可以确认属实。杨溥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王振参与对瓦剌的走私,确实无误,铁证如山。 大同、宣府等地的文武官员,多有参与。 包括之前李秉弹劾的宣府副总兵纪广,其为王振循私举荐之人,不法之事甚多,臣请圣上下旨逮捕,押送京师。 另外南京兵部于尚书,于宣德五年至正统十三年,出任山西巡抚十九年,期间与三杨、杨洪等人过从甚密。且对山西军政之溃烂,多有失察之责。 臣请圣上批准,命于尚书前往刑部,听候勘问。” 朱祁钰闻言笑道:“算了,平定苗乱要紧。再说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听说山西、河南的士绅、百姓、甚至藩王,都要组织起来为于爱卿立祠了。 至于山西文武官员的不法之事,我相信于爱卿都是被蒙蔽的。 只不过就是蒙蔽的时间有点长。 十九年,都够我的嫡长子从小婴儿变成潇洒俊逸的新齐王了。” 王文立即接话:“圣上丰神秀逸、气蕴天成;王妃风姿绝世、倾国倾城。世子必然青出于蓝,成为令天下臣民为之倾倒的绝代天骄。”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过誉了,过誉了,其实我和苏东坡是一个想法,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 王文与皇帝的对话,句句都有深意。 直待王文拍完马屁,于谦才跪下来请罪,表示愿领失察之责。 朱祁钰笑道:“山西的事情,于爱卿不必再提了。你久不离京,可是还有别的事情奏报?” 朱祁钰把选择的主动权交给了于谦,你是和我商量完平定苗乱的具体方案,然后速速离京;还是选择留在京城,为了恭让皇帝一家和我打擂台? 在大明中前期,没人会选择和皇帝当面硬打擂台的。 于谦略一思索,便向皇帝问道:“敢问陛下,平定苗乱的军队,应从何处调集?南京兵部是否可以开始组建山地营?又能否从四川和贵州等地招募擅长山地作战的土司兵?” 朱祁钰点点头:“平定苗乱主力,从南京京营征调三万。再加上湖广、河南、四川三省的地方卫所。 山地营可以开始组建,也可以征召土司兵。 不过由方瑛全权负责组建山地营,我还会派一位太监去监军。 你们一位总督、三位巡抚可以参赞山地营军务,但是营务还是由方瑛说了算。出了问题,我也只管找他。” 朱祁钰这就已经完全说成大白话了:新组建的山地营,方瑛掌权,方瑛负责。权责一体,我再另派一名亲信太监出任监军。 于谦也不懂皇帝为什么突然要重用方瑛,但也不好细问。 此时徐琦出言询问道:“陛下,这几年战事频仍,南京京营将士的家眷往来迁徒,早已疲惫不堪。 而且这些家眷从南京前往湖广等地,生活也多有不便。 臣请示陛下,是否可以让将士家眷自主选择,不愿意随军的,可以留在南京?“ ------------ 397 徐有贞超拔入内阁 朱祁钰君臣论知遇 朱祁钰看了一眼徐琦,这位老尚书向来以体恤百姓著称,这也是让他出任南京兵部尚书的原因。 重重叹了口气,朱祁钰心中也是深感无可奈何,北京六部加上南京六部,一部二尚书的话,需要二十四人。 就算严格按照一部一尚书来,至少也要十二人。 事情的尴尬之处在于,朱祁钰根本就拿不出十二名亲信来增补这些位置,实在是无人可用啊。 想要彻底消灭掉宣德、正统的势力,任重而道远。 这还只是尚书,侍郎的位置就更多了,几乎全在宣德、正统的旧臣手里。 所以朱祁钰平时基本只召见阁臣与尚书,很少和那些侍郎打交道。 蒙上双眼,看不到的东西,就可以当他不存在。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徐琦笑道:“准奏了,南京的事情,你和魏国公商量着来吧。” 紧接着朱祁钰站起身,又向王文说道:“内阁拟道旨意,右佥都御史徐有贞,以治水赈灾之功,升右副都御史,兼翰林学士,入阁参与机务。” 说完之后,朱祁钰便急匆匆离开了。 虽然重臣们的逼宫行动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没有露形,但也必须给个警示。 朱祁钰提拔徐有贞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你们不愿意干,没问题,有的是人愿意干。尚书和侍郎的位置我还填不满,但找几个用着顺手的阁臣还是不在话下的。 阁臣的数量又不固定,十個八个可以,三个五个也行。 朱祁钰早想好了,如果这些阁臣再不识抬举,正好借机将内阁和司礼监的权力都削弱掉,转而加大自己的变相‘中书省’的权力。 见皇帝走了,在场众人开始交头接耳,攀谈交流。 这下大臣们的阵营更加分明了。新君党一派、旧帝党一派、中立势力一派。 到底还是新君党数量多一些,除了王文、罗通、江渊、何文渊,这次周忱也明确站到了皇帝阵营。 于谦、石璞、金濂、俞士悦站在一起,到了要面对大是大非的时候,还是有人会选择不同的立场。 陈循、王骥站在一起,显得有些势单力孤。 而且王骥已经倒向了皇帝,只是这次涉及到恭让皇帝一家的生命安危,王骥深受恭让皇帝恩遇,实在不好意思表现得太直接。 所以不上不下的,实际上就剩下陈循一个人了。 陈循对待新君,又不够铁杆儿;对待旧君,也不够忠诚。 朱祁镇回京之前还不大显,如今新旧冲突加剧,就容不得左右摇摆了。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政治就是这么现实和残酷。 却说朱祁钰离开青云阁,直接来到了南厅。 此时四位宠妃、黄溥、何宜,都在陪着二甲前三名的新科进士聊天。 王献、盛颙、马文升,朱祁钰本来要在早上接见这三人的,结果皇宫又出这么些破事,那就只能直接赐宴了。 朱祁钰调整了一下情绪,朝众人笑道:“你们一上午都在聊些什么?” 林香玉笑道:“我们在聊医道和养生。“ 朱祁钰闻言调侃道:“孝文皇帝是不问苍生问鬼神,爱妃是不谈文学谈养生。你这也算是另类的追比圣贤了。” 林香玉笑道:“夫君冤枉奴家了,是因为惟臣的曾祖父曾在大元任职医学提领、祖父任职冠带医士,所以我们才聊起了医道和养生。” 朱祁钰点点头,然后看向王献:“那爱卿也精通医道?” 王献连忙回道:“启禀圣上,微臣从小便受家祖父传授医道,确实读了不少医书。只是朝廷也不允许文人行医,所以微臣也没有太多的实践。” 朱祁钰闻言,连声赞道:“爱卿真是人才,十七岁中进士就足够令人目瞪口呆了,你竟然还有精力去钻石医术。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难怪王妃非要不谈文学谈医道呢。” 王献壮着胆子回道:“微臣以为李商隐的‘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前半句没有问题,后半句明显就是枉顾事实,胡乱抹黑了。 孝文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本来就没什么问题;王妃‘不谈文学谈医道’,自然就更没有问题了。” 朱祁钰朝林香玉揶揄道:“好你个小王妃,我就一会没盯着,你就把我的墙脚给挖了。 你看我这好好的天子门生,才一转眼不见,就光知道向着你说话了。 算了,这门生给你了,我不要了。” 林香玉向王献笑道:“没事,别怕,皇帝不要就不要吧,回头我替你说门亲事,给你娶个国公家的嫡女。” 王献闻言,连忙笑呵呵地给林香玉跪下磕头谢恩。 这是在来的路上,何宜对王献也进行了提点:皇帝和王妃之间就喜欢开开玩笑,而且家事庶务完全是几位王妃在管。到时候王妃给什么就要什么,千万别客气。客气就是见外,见外就是自毁前程。 朱祁钰在主位上坐定,朝王献等人笑道:“既然说到了‘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咱们就聊聊贾谊吧。 你们对孝文皇帝与贾谊的关系怎么看,大家都说说。” 因为一句诗,今天的考题又有了。 这道考题一出,林香玉与何宜不约而同地望了朱祁钰一眼,心中都颇有些诧异。 别看题目本身看着很简单,但是考察的内涵却十分刁钻。 如果是平日里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人,基本上一开口就会露馅。 只是为了功利化地应试而读书,多半还真答不好这道题目。 王献、盛颙、马文升相互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名次顺序回答。 王献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微臣以为,孝文皇帝有三大谋士:贾谊、袁盎、晁错。 贾谊虽然被短暂贬谪到长沙,但是自始至终,贾谊一直在通过奏书的形式向孝文皇帝提出建议。这些建议大部分也都被孝文皇帝采纳。 而且宣室召对,本来就是一次普通的君臣叙旧。 宣室召对之后不久,贾谊便由长沙王太傅高升为梁王太傅,再次获得重用。 而贾谊在梁王太傅任上,为孝文皇帝制定了历朝历代中最精美缜密的削藩战略,以最小的代价解决了最大的隐患,堪称旷世之作。 所以孝文皇帝与贾谊是君臣知遇的典范,‘不问苍生问鬼神’纯属污蔑。” ------------ 398 考较引出嫡庶之辨 百官争相弹劾皇帝 王献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不能一个人把话都讲完了,还要给盛颙和马文升留点话头。 到了盛颙这里就有点犯难了。 盛颙今年三十四岁,年纪整好是王献的两倍。才思本就不如王献敏捷,再加上首次面君颇为紧张。 朱祁钰之所以将盛颙的名次定的如此靠前,是因为在这届进士中,盛颙最坚定地主张轻徭薄赋、体恤百姓。 朱祁钰需要一批真心实意跟着自己搞轻徭薄赋的人。 盛颙思索片刻之后,选了一个不同的思路:“微臣以为,孝文皇帝最爱少子梁王。将贾谊升为梁王太傅,负责教导梁王,绝对称得上是重用。 只是微臣以为,汉之天子大多动过改易太子的心思。孝文皇帝升贾谊为梁王太傅,恐怕也有为梁王铺路的意味在里面。 只是梁王坠马而死,过于意外。 贾谊因此悲痛愧疚,没过多久亦病死。倒并不是世人所传的那样,贾谊因为怀才不遇,抑郁而终。” 朱祁钰点点头,这话也在理,看来王献和盛颙都是认真读过史书的。 朱祁钰继续问道:“那你对改易太子怎么看?是该立嫡,还是立贤?” 盛颙回道:“固应立嫡。” 朱祁钰不依不挠,继续问道:“孙太后先生下恭让皇帝,继而废我母后自立。自我登基,拨乱反正,恢复母后名位。 母妃将我过继给母后,以延续香火。 那么我与大兄恭让皇帝,谁嫡谁贤?” 盛颙闻言,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三個大嘴巴,好好的提什么改易太子、嫡贤之争啊,这不是请君入瓮、作茧自缚吗? 一句话答不好,前途尽毁。 这就考验三人的学识见解,以及在京多日,对于朝局的认知和判断了。 盛颙又不是出自官宦之家,无人提点,如今就只能完全靠自己了。 略一思索之后,盛颙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回道:“按照圣人礼法,嫡庶之分,以过继之后的母亲为准。 贞皇后是嫡后,圣上是贞皇后嫡子。 自然以圣上为嫡长子,恭让皇帝为庶长子。 恭让皇帝土木之败,有罪于国;圣上力挽狂澜、重振朝纲,自然是圣上为贤。 圣上既嫡且贤,理应继统,子孙绵延,万世不易。”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王献和马文升:“两位爱卿可有不同意见?” 王献和马文升都摇摇头。 皇帝的态度都如此明显了,大家何苦再抬杠呢。 再说皇帝已经占据了大义名分,你再抬杠,除了毁掉自己的前程,也改变不了什么朝局大势。 朱祁钰笑道:“咱们继续谈贾谊吧,马爱卿讲削藩吧。” 马文升心里也是无奈了,皇帝这想一出是一出,又要听自己讲贾谊削藩。你说王献好好的提贾谊削藩做什么,如果不是我文武全才、涉猎广泛,王献这飞刀我还真心接不住。 组织了一下语言,马文升也硬着头皮回道:“贾谊削藩策略的核心,是众建诸侯而少其地。 每代诸侯死后,就将其封地拆开,分散给他的儿子们。这样每个诸侯的土地都会越来越少,实力也会越来越弱。 后世只知武帝朝的推恩令,却不知那只是将贾谊削藩策略换了个名称而已。 孝文皇帝采取了这项策略,只是不声不响,做的十分隐蔽,在当时没有引起诸侯警觉。 但是景帝登基后,他并不知道孝文皇帝与贾谊的谋划,选择了粗暴削藩,从而引发了七国之乱。” 朱祁钰点点头,示意马文升继续说。 马文升只得继续讲道:“虽然景帝鲁莾,但七国叛乱仅用了三个月便被平定。其原因在于,梁王刘揖死后,贾谊上书文帝,判断将来诸侯必叛。 而诸侯一旦叛乱,朝廷必须牢牢守住梁国,遏止住诸侯国的攻势。然后待叛军疲敝,再由朝廷大军全力一击,方能一举荡平叛军。 所以贾谊建议扩大梁国封地,大幅加强梁国军备,并且再派亲王镇守。 最终孝文皇帝大幅扩张梁国封地,将嫡次子刘武从代国改封到梁国,并指定周亚夫为领军大将。” 说到这里,马文升苦笑道:“后来的吴楚七国之乱,完全就是在按贾谊预设好的流程演绎。 以有心算无心,吴楚七国那么强大的势力,三个月就全完了,实在太悲哀了。”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这句话说的好,以有心算无心,四两拨千金,方是惊才绝艳的谋臣该有的风采。 你们三个这书读的都很不错,我心甚慰。 你们三个先做两年中书舍人,兼任翰林院侍讲吧。平时替我处理政务,闲了给我讲讲书。 之后我再放你们去六部历练。” 三人闻言,连忙跪下谢恩。 朱祁钰带着众人吃过饭,方才各自散了。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中午,奏本就像雪片一般飞到了凤阁之中。 就连一向淡定的何宜都看傻眼了。 弹劾大臣的情况很常见,但是文武百官如此大规模地弹劾皇帝,凤阁内的皇帝亲信们,倒还是第一次见。 黄溥处理政务的能力极强,但是对于谋划定策,却不大擅长。 所以黄溥、何宜平时配合的倒很默契,一个人负责谋划,一个人负责执行。 面对这雪片般飞进来的奏本,黄溥就算撒手不管了:“行义,你说这要不要给陛下看? 好好的,我真怕把陛下气坏了。你看看,这里面还有叶盛的奏本呢。 原来叶盛也曾是陛下看好的中书舍人,结果他现在彻底变成了言官领袖,开始带头上书指责陛下了。 这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一批新科进士也跟着起哄。 好好的非要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就没人劝一劝他们吗? 哎,我是不知道怎么办了,行义你拿主意吧。” 何宜闻言苦笑,现在岳正、陈鉴大部分时间都在兵部当值,黄溥又不肯背锅,那坏人就只能由自己当咯。 想了半晌,何宜回道:“把所有相关奏本按其所属衙门整理好,放在御案上,等陛下阅视吧。 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别紧张,陛下不会生气的。” 黄溥、徐正、黄鉴闻言都彻底无语了:文武百官这都接近于逼宫了,你竟然还说不是什么大事。皇帝如果能忍住不生气,那胸怀涵养也实在太好了吧。 ------------ 399 朱祁钰稳坐钓鱼台 周皇后策划大清洗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吃过午饭,便又要搂着宠妃们睡觉。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今天不出去理政了?” 朱祁钰摇摇头:“不出去了,歇三天。大后天再继续接见新科进士,今天下午咱们去钓鱼。” “恭让皇帝、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全都重病,城里怕是已经炸开锅了,夫君真不用去把控一下朝局动向?” 朱祁钰满不在乎地笑道:“这还需要出去看吗,我就躺在床上都能知道,文武百官早就骂翻天了。指责我的奏本,此时已经如雪花一般飘进了凤阁,就等着给我一个下马威呢。” “那怎么办?” “凉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我也不在乎。弄不好啊,还有会一大批新科进士被人利用,涉入其中。 我们在家里玩上三天,足够这次事件充分发酵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咱就作为一个旁观者,慢慢看吧。” …… 朱祁钰稳坐钓鱼台的同时,北京城中却已经炸开了锅。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恭让皇帝一家重病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 东厂、锦衣卫、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全部按兵不动,对坊间传言没有任何干预。 文武百官尽皆鼓舞而动,大展文才,写出了一道道引经据典、指桑骂槐的奏本。 大部分官员倒也未必有多么热爱恭让皇帝,只不过‘文人风骨’作祟而已。 再说法不责众,反正又不用承担后果。 皇帝倒是敢把内廷宫人集体杖毙,但是文武百官数百号人上书,皇帝还敢把大家都打死不成? 宫人属于奴隶,大臣可不是。 上书的大臣里,礼部的人最多,六科次之,翰林院再次之。 因为王文的强势,都察院上书的人反而是最少的。 礼部右侍郎邹干,是这次集体上书运动的领袖。 邹干之前是兵部郎中,极受兵部尚书于谦器重。 只是好景不长,于谦被调往南京,而邹干则被明升暗降,去礼部做了侍郎。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胡濙都是礼部尚书。在此期间,礼部在立后、移宫等问题上多次触怒皇帝,皇帝对礼部的厌弃几乎就是不加掩饰的。 所以现在大家终于抓到了皇帝的‘切实把柄’,礼部众人是跳的最欢的。 而新科进士之中,已经有六人先后上书,对当今天子进行讽谏。 林孔滋、欧阳熙、俞钦、郑纮、阳显嘉、胡炼,这是太子重病后,第二天便上书的六位新科进士。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恐怕还会继续增加。 外朝的大臣们只是上上奏本,阴阳怪气地嘲讽一番。 内廷的斗争,可就激烈的多了。 首先,是金英、兴安、陈祥等人,重新抖了起来。 阮浪、陈勉等大太监也纷纷向金英、兴安靠拢。 在王振刚死那段时间,金英是内廷头号大太监,兴安是内廷第二号大太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内廷的诸多大太监本就不服王诚、舒良、王勤、张永这四個毛头小太监。 如今有了机会,肯定要试探试探皇帝的底线。 反正皇帝也不可能将数名大太监集体杖毙。 女人们的诉求,那就更多了。 钱皇后希望能让自己重掌后宫,万宸妃支持钱皇后重掌后宫。 周皇后希望将坤宁宫的太监宫女全部杖毙,并将恭让皇帝所有嫔妃统统迁入南宫。 孙太后则希望解除自己的禁足,重掌内廷大权。 恭让皇帝的寝宫之中,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万宸妃坐在一起,各自打着机锋。 只听周皇后率先向孙太后请示:“母后,儿臣以为,还是陛下身边侍候的人太少,又都不贴心,才给了宵小之辈可乘之机。 与其靠着那些着三不着两的太监宫女,不如将姐妹们全部迁入南宫,一来姐妹们知根知底,可以就近照顾陛下;二来,姐妹们也可以齐心协力,共同监察着宫女太监。” 孙太后自然知道周皇后安的什么心,所以并不肯轻易表态,只是扭头看向钱皇后,询问其意见。 钱皇后对此有些不理解,首先将嫔妃们全部迁入南宫,钱皇后肯定是乐意的。因为这样一来,自己便管着恭让皇帝的全部后宫,周皇后远在坤宁宫,从此鞭长莫及。 其次,不好的一面,就是周皇后和皇太子的独立性从此大大增强,便很难再被别人动手脚了。 钱皇后犹豫了半晌,方才回道:“还是由母后决断吧,儿臣只管听命就是。” 这里没有万宸妃说话的份,便也没人再问她了。 孙太后也有些迟疑,这时候周皇后却补充道:“母后,等将姐妹们全部迁入南宫,工匠们方好入驻。 母后现在居住的英华殿实在太窄小了,原来的仁寿宫区域只烧毁了一小部分。 儿臣以为不如在原来的仁寿宫基础上,为母后重建一座寝宫。那里离南宫也近,离内阁也近,远比英华殿方便多了。” 听到这话,孙太后再也不犹豫了。英华殿位于紫禁城最西北角上,又窄又小,傻子才想住在那里呢。 而位于乾清宫东侧的仁寿宫,倒还真是个好地方。以后再来南宫,也方便多了。 见孙太后点头同意,周皇后继续说道:“南宫的宫人们固然要全部换掉,儿臣宫中的宫人,肩负照顾皇太子的重担,也需要得力之人才行。 如今皇太子重病,跟这些宫人的玩忽职守脱不了干系。儿臣希望能将这些宫人全部换掉,再重选一批。” 孙太后闻言,连连点头:“不仅坤宁宫的宫人要全部换掉,就连我宫里那些人,也要清理一遍。不然到时候咱们一家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宫女好说,从宫外重选一批就是了。只是眼下需要这么多太监,从哪里来呢。 已经入宫的,很可能已经被人收买过了,靠不住。 从宫外招收吧,皇帝之前又下了明旨,不得再随意阉割净身。所以我们报上去,皇帝未必会批准的。” 孙太后笑道:“之前宁阳侯在东南平定民变时,进献了一百余名小太监。靖远伯在平定苗乱时,同样进献了一百余人。 两批小太监,加在一起,大概有三百人。 我记得这些人绝大部分都被安置在了惜薪司和钟鼓司。 在惜薪司、钟鼓司当差,那都属于虐待了。这些小太监不会感恩于皇帝的。 所以咱们不如将他们全部要过来,接近三百人,整好够咱们用了。” 周皇后连忙奉承道:“还是母后圣明,儿臣怎么就没想到呢。那儿臣现在就写奏本,报请皇帝批准?” 孙太后笑道:“你转述,让金英以司礼监秉笔的名义上奏吧。” ------------ 400 景泰皇帝妥协示弱 商辂彭时高升还京 四个女人一台戏。 恭让皇帝这里有一出大戏,景泰皇帝那里也有一出大戏。 第二天一早,金英拟定的奏本,便随着上百份其他奏本,一起送入了凤阁。 金英这封奏本放在最上面,大家一眼就能看到。 徐正先拿起来扫了一眼,便递给了黄鉴。黄鉴同样扫了一眼,便递给了王越。 王越、余子俊、高瑶、王献、盛颙、马文升全都急吼吼都跑来当值了。 六人急于为皇帝‘鞠躬尽瘁’倒是其次,主要是再待在京城里,便会没完没了地被别人劝着写奏本,真是不堪其扰。 其他人随大流也就算了,王越六人不会傻到放弃肉眼可见的光明前途,去跟着别人一起发疯。 而且大家在齐王府可以白吃、白喝、白住。还有丫环仆役侍候,不用花一分俸禄,就可以品尝到全国各地的名菜佳肴,又何乐而不为呢。 金英的奏本传来传去,最终传到了何宜手中。何宜扫了一眼,便开始连连摇头。 高瑶见状,好奇地问道:“行义兄,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吗?” 何宜笑道:“大有玄机,只是很多东西不能明讲,得你们自己去领悟。看破不说破,才是官场生存之正道。 不过圣上的帝王心术,比你们想象中要高明的多的多了。你们要对圣上充满信心才对。” 高瑶闻言,连连点头,又拿起金英的奏本细看起来。 高瑶左看右看,就只从奏本中看出两个字:吃人。 人家苗人本来好好的,被你靖远伯阉割掉,弄进宫里来,过着非人的生活。 这也就算了,毕竟苗人到底也还是异族。 那人家东南的老百姓招谁惹谁了,只是因为实在过不下去,聚众反抗了一下,也被宁阳侯阉割掉,当成了献给皇帝的礼物。 惜薪司、钟鼓司,这一听就不是好地方。 在恭让皇帝、皇太后、皇后的寝宫当差,也不是什么好活儿,出点差错随时都会被杖毙。 这三百名小太监,也算得上是才脱狼窝,又入虎口。 其他人也是各自想着心事,暗暗揣测这些顶层掌权者的意图。 时近中午,朱祁钰才悠哉悠哉地来到凤阁。 黄溥奏曰:“陛下,所有的奏本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朱祁钰最先拿起金英那封奏本,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向黄溥笑道:“准了吧。” 紧接着,朱祁钰又补充道:“我已经说过了,彻底罢除采木之役。因此重修仁寿宫,所需木料,要从其它宫殿上拆出来,不许另外采办。” 黄溥闻言请示道:“敢问陛下,具体拆哪些宫殿?” “先拆乾清宫西侧的宫殿,从西六宫拆起。如果不够,把御花园的钦安殿也拆掉吧。”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当今天子真是爱民如子,为了体恤百姓,连拆旧殿建新殿这么不体面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朱祁钰心里倒是暗自高兴,自己给孙太后和恭让皇帝准备的这三百小太监,终于被他们主动要过去了。 你们慢慢调教去吧,尤其是那一百多苗人,我宁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你们能真心收服这些苗人。 别自以为之前能将阉割的战俘,驯化成俯首帖耳的奴隶,现在就同样能够成功。苗人和交趾人的性格是不一样的。 至于将恭让皇帝的嫔妃全部迁入南宫,那可太合朱祁钰心意了。三個女人就能凑出一台大戏,几十个女人凑在一起,哎呀,我不敢想。 正好咱们兄弟俩好好比试比试吧,我已经将十五个女人驾驭明白了,接下来就看大兄皇帝的了。 批完金英的奏本,朱祁钰又开始翻看其他人的奏本。 令众人惊讶的是,皇帝的反应,果如何宜所料,自始至终都是乐呵呵的,并不见丝毫恼怒。 大臣们在奏本中的冷嘲热讽有多伤人,大家之前可都是细细看过的。 然而皇帝并无所谓,只是拿着叶盛的奏本,对王越等人笑道:“这个叶盛,之前和你们一样,也是中书舍人。他既有文才,也知兵事,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如今他上了这道奏本,说我贪恋权位、虐待大兄。还隐隐指责我培植亲信、排除异己。 尤其还特别指出,大兄皇帝乃是宣庙嫡子,皇太子乃是宣庙长孙,名位已定,不可再易。 还有你们同科的进士中,已经有六人上表,要求我反思自己,改变对大兄一家的态度。切不可手足相残,同室操戈。” 朱祁钰顿了顿,然后继续点头称赞道:“还是咱们景泰朝好啊,有这么多人想做魏征。 想当年我母后被废的时候,宣德朝的文武百官没有任何一个人肯站出来,替我母后申张正义。 咱们景泰朝有这么多忠臣,我心甚慰,甚慰我心。” 众人闻言,哭笑不得。这就属于互相嘲讽了,大臣们嘲讽皇帝想当唐太宗李世民,皇帝就嘲讽大臣们叶公好龙,想学魏征,又只学了个四不像。 魏征的刚正不阿没学到,光学了个欺软怕硬、沽名钓誉。 见没人接话,朱祁钰继续说道:“叶盛在奏本中,还提到我排斥正统朝臣,将商辂、彭时调往南京闲置。 他建议我将二人调回北京,加以重用。以示公正,以释朝野之猜疑。 行义,你怎么看?” 何宜不假思索地回道:“礼部侍郎邹干,不顾自身安危,为恭让皇帝奔走呼喊,抱打不平,忠心可嘉,固当升赏。 商辂、彭时两位翰林学士,在恭让皇帝北狩之时,辅助陛下安定朝堂、保卫京师,有功于国,亦当升赏。” 朱祁钰点点头:“那就拟旨吧,升邹干为礼部尚书,与俞士悦共掌部事。将商辂、彭时调回北京。 商辂升礼部左侍郎,彭时升礼部右侍郎。” 众人闻言,更加不解。邹干、商辂、彭时三人都属于是超拔了,正常情况下可升不了这么快。 紧接着朱祁钰吩咐道:“把这些奏本都存档吧,再有讲同样内容的奏本,除了新科进士写的,剩下那些言之无物的就不必给我看了。” 说罢,朱祁钰便丢下众人,径自回家去了。 午后刚过,批复好的奏本以及拟好的诏旨就送到了司礼监。 王诚、金英等人批红用印之后,诏旨正式下发。 ------------ 401 钱氏上表弹劾周后 新科进士大批倒戈 政治就是如此残忍,你一旦开始示弱,别人就会群起而攻之,恨不能立即冲上来将你吃干抹净。 皇帝向叶盛等言官妥协,调商辂、彭时回京;并且解除皇太后禁足,为其改建仁寿宫。 这就是两个强烈的政治信号,意味着皇帝进入了守势。 被皇帝压抑了许久的中下层官员,进入了痛打落水狗模式。 尤其是年纪大一点的中下层官员,更是无所顾忌。 这就是朱祁钰提拔年轻人引发的负面效应:文官的晋升系统中,最顶级的位置已经被陈循、何文渊、罗通、王骥等人占据。 王文、江渊这种五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又已经卡住了下一代的位置。 相对于六部尚书、排名靠前的阁臣这些位置来说,五十岁已经是非常年轻了。 刚刚皇帝又提拔了四十出头的徐有贞进入内阁。 再后面还有刚到四十岁的黄溥。 就算好容易熬走了这些人,二十五六岁的何宜、岳正等人又到接班的年纪了。 再后面还有十七岁的王献。 皇帝实行的是老、中、青三代,梯队式的培养方式。 导致的结果,就是中下层的官员普遍焦虑,皇帝登基才短短两年,好位置就被占得差不多了。 年纪比较大的中下层官员,基本上没有什么登顶的希望了。 问题是,大家都是进士出身,都是饱读圣贤书的才子,有几个完全没有野心、没有抱负的呢。 历史上的徐有贞,就是因为景泰朝的位置都被别人卡没了,尤其是于谦占据了第一文臣的位置,压得所有人都出不了头,所以他才选择了政治投机,去拥戴朱祁镇复辟。 朱祁钰自己对这种情况也很无奈,这个问题无解,在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得咬着牙招揽心腹,提拔亲信。 能减轻其负作用的方法,就是尽量将最有才华的那批人,拉进亲信阵营,这就要考验眼力了。 如今的新科进士,就是对朱祁钰眼力的一个巨大考验。 …… 却说内廷在得到诏旨之后,立即便进行了大调整。 御用监、司设监的管事太监们,立即便对南宫进行了重新布置。 打扫宫殿,安排房舍,准备迎接恭让皇帝的全部嫔妃入住。 内官监则立即着手准备仁寿宫重建事宜。 三百名小太监当天便从惜薪司、钟鼓司调出,分派到了南宫、坤宁宫、英华殿当值。 总之,内廷行动极为迅速,金英、兴安再次成为了内廷的主导。 金英、兴安得势之后,曾经冷眼相待的宫人们又纷纷凑上来巴结。而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四人,则显得有些落寞。 公开给当今天子的亲信太监脸色看,宫人们倒是不敢,但背后冷言冷语却是少不了的。 王诚、舒良等人只得按照皇帝的吩咐,去成敬府上走动走动了。毕竟四人对朝局的认知,肯定是无法和成敬相提并论的。 自己没本事,那就尊重有本事的人,并虚心向其请教,这便是王诚等人最大的优点。 周皇后则是既不与人商量,更不向孙太后请示,直接选择了将坤宁宫的大部分宫人杖毙,只留下了自己的亲信。 就是这样任性,皇帝的诏旨里只说撤换坤宁宫的宫人,可没说要将他们全部杖毙。 周皇后就这样自行其是了。 等钱皇后、万宸妃等人得到消息,起来劝阻的时候,受刑的宫人已经尽皆毙命。 这下可把万宸妃心疼坏了,自己在后宫这么多年,拉拢收买几个宫人容易吗,周皇后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金银珠宝吗,上来就给我活活打死了。 钱皇后和万宸妃都不干了,扭头便回到南宫召来兴安,要求司礼监上奏皇帝,弹劾周皇后滥用私刑,有失仁德。 兴安的脑袋瞬间涨大到了平时的三倍,这不是纯纯的难为人嘛:虽然宫人的性命贱如草芥,但是作为皇后,打死一个两个的还说得过去。不走流程,上来直接杖毙一大群,肯定是属于滥用私刑,这毫无疑问。 问题是,钱皇后和万宸妃并没有去向皇太后申诉,而是直接要司礼监上奏皇帝,这也有些不符合人情世故。 这事到了孙太后那里,肯定会被活稀泥,给压下来。钱皇后和万宸妃绕过皇太后,直接向皇帝告状,兴安也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这浑水可不好蹚。 最终兴安说了一堆好话,但就是不肯拟这道奏本。 这下钱皇后和万宸妃全都犯了难,兴安不肯跟着站队,金英是孙太后的亲信,大家又不敢去找。陈祥和曹吉祥是恭让皇帝的亲信,如今恭让皇帝重病昏迷,两人也不肯自行其是。 钱皇后、万宸妃作为皇后和贵妃,只能找找这些南宫的总管太监们,直接去司礼监找人肯定不行,那就有干政嫌疑了,别周皇后没告倒,反而给自己惹一身霉气。 就在两人无可奈何之时,贴身宫女前来禀报,御用监掌印太监阮昔求见。 钱皇后与万宸妃相视一笑,真是想睡觉,便有人送来了枕头,阮昔也是司礼监秉笔,是新近崛起的内廷大太监。 这不正合适嘛,钱皇后赶紧命人宣入。 阮昔行过礼,便向钱皇后请示南宫如何更换陈设,如何安置嫔妃的具体事宜。 钱皇后耐着性子,指示完这些琐事,便向阮昔提了向皇帝上报周皇后滥用私刑的要求。 双方进行了一系列拉扯,钱皇后、万宸又是极力拉拢,又是许诺了一大堆好处,阮昔最终才勉为其难地同意替两人上奏。 但是阮昔拿了好处是真办事情,不仅同意上奏,还答应明日亲自走一趟,直接将奏本面呈皇帝。 喜得钱皇后、万宸妃是眉开眼笑。 一日无话。 到了第二天,朱祁钰吃过早饭,来到凤阁视政。 一进门,就见何宜舒舒坦坦地靠在椅子上,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如今阁中新添了六位中书舍人,再加上原来的徐正、黄鉴,常驻在凤阁干活的,已经达到了八人之多。 黄溥、岳正、陈鉴最近大部分时间在兵部。 绝大部分时间里,凤阁中资历最老的就是何宜,所以何宜已经开始享福了。当然,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做多把表现机会留给新人。 朱祁钰倒不在乎这些,随便你们怎么分配任务,只要保质保量把我的活儿干完就行。 众人起身行过礼,朱祁钰朝王越问道:“怎么样,经过昨天一天的折腾,城里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王越见问,连忙回道:“启禀陛下,昨天文武百官又写了上百份奏本,表达对恭让皇帝的同情,其中包括二十余名新科进士。” (本章完) ------------ 402 皇帝反击加开恩科 王越展才明君之孝 王越说完,便谨慎小心地观察着皇帝的表情。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皇帝面色一凛,哀伤流露,一副要哭的样子。 这让王越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不就是有二十多名天子门生倒戈相向吗,虽然对皇帝来说极为不体面,但至于要哭吗? 就在王越心中犹疑之时,只听朱祁钰哀声叹道:“经过皇太子、二皇子、三皇子这次相继突发急病,我深切地感知到养儿育女之不易。 想将儿女平平安安地拉扯大,何其之难。 我的两位姐姐,都是英年早逝。母后因此悲伤不已,更是才四十岁便不幸仙逝。 我每每思之,便哀痛不能自已。” 王越等人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只得连忙回道:“圣上至孝,臣等感佩。” 朱祁钰继续说道:“推及到天下臣民,哪个父母不是苦心栽培,希望子女长大成才呢。 多少读书人,寒窗苦读几十年,就为了一举高中,改变命运。 但高中的只是少部分,大部分人只能一次次的失望而归。 那人家父母是何等苦楚,大部分人甚至到死都见不到儿子高中。 有些人后来高中,可是父母早已过世。子欲养而亲不在,父母不能分享自己的荣耀,是何等的悲伤。 对此我感同身受啊,我的母后命运多舛,晚景凄凉。等到我现在有能力的时候,母后早已经不在,想尽孝道,却无从尽起。 想来等到景泰四年,下一届乡试的时候,母后过世也就整整十年了。” 朱祁钰重重叹了口气:“我要在母后仙逝十周年之际开恩科,以尽孝道,以昭母后圣德。你们就按照这个意思拟旨吧,今天就正式下发。” 众人恍然大悟,皇帝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但是皇帝讲的有理有据,又正是最哀伤的时候,众人可不敢反驳,连忙齐声赞颂道:“圣上仁孝,乃万民之福。圣母在天之灵,必大感欣慰。” 王越紧接着又请示道:“敢问陛下,恩科是单独开设,还是增加名额,与正常乡试、会试合并在一起?” 朱祁钰赞赏地看了王越一眼,不假思索地回道:“合并在一起吧,这样可以减少对朝廷人力物力的消耗,也省了考生们来回折腾。 景泰四年,乡试的取士人数是去年的两倍半。景泰五年,会试的取士人数是五百人。” 王越连忙应承,立即便去桌案旁拟旨了。 对于王越的文字功底,朱祁钰还是完全放心的。最多一顿饭的功夫,王越就会将自己刚刚表达的想法,用简明而优雅的文字表达出来。 至于怎么引经据典,怎么义正辞严,怎么感人至深,那就不是朱祁钰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自己只需要讲出大概意思,让王越等人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行了。至于如何润色,那就是这些饱读诗书、天赋异禀的年青才俊们的职责了。 除了王越埋头书案,认真拟旨外,剩下的五位新进中书舍人都有些愣住了,大家是第一次见识到皇帝的狠辣,这是对那二十多名临阵倒戈的新科进士最有力的还击。 皇帝刚刚的旨意转换成大白话就是:‘大明有的是人才,你们这些新科进士好好追随我,我重用你们,让你们飞黄腾达。 但你们若因此就把自己当成不可或缺的大人物了,那对不起,有多远滚多远吧你们。 我再开一次恩科,今年选了二百进士,下次我选五百名。我要让你们看看,大明有的是青年才俊愿意哭着喊着争相为我效力。’ 当然了,除了众人想到的这些,朱祁钰还有两个考量:第一,这次恩科的起因,是我感伤子欲养而亲不在,要代仙逝的母后施恩泽于天下。 所有在恩科高中的举人、进士,都要感戴圣母贞皇后的恩德。而这是我作为贞皇后嫡子所尽的孝道。 请天下读书人都注意了,我景泰皇帝才是贞皇后嫡子。 你们要是不认同,没问题,我尊重你们,你们可以不参与这届恩科。 第二个考量,就是将举人、进士的名额提上去。 景泰五年有恩科,一共取进士五百人。 到了景泰八年,并不会退回到二百人,而是取士三百人。 顺势将进士人数提上去,这样过渡更自然,阻力也更小一些。 朱祁钰坐下来喝了两杯茶,又与何宜闲聊了一会,王越便将旨意拟好了。 朱祁钰细看一遍,连连称赞道:“好好好,我有这个孝心,但是却不知如何简洁有力地晓谕天下臣民。 世昌你这个文章写的好,直抒吾之胸臆,有一吐为快之感。读完之后,我的念头都通达了。 行,一字不改,立即发出去。” 这时候小丫环来报,御用监掌印太监阮昔求见。 朱祁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道:“行义,凡是上奏跟风的新科进士,从名单中划去,我就不再亲自接见了。” 何宜连忙答应一声,朱祁钰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虽然每个新科进士都很珍贵,但朱祁钰还是选择了快刀斩乱麻,以后你们这些跟风胡闹的新科进士便不再是我的门生,我也不再是你们的座主。你们从此爱找谁找谁,自生自灭去吧。 朱祁钰往山上走,来到青云阁,单独接见了阮昔。 来到三楼,朱祁钰随意地往软榻上一歪,阮昔一边献宝似地递来举报周皇后的奏本,一边笑道: “小爷,给您看个好笑的东西。” “内廷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朱祁钰半信半疑地接过奏本,打开扫了一遍,顿时也笑出声来:“我的这帮皇嫂们还真是会玩,一方买通宫人,给皇太子下毒;一方杖毙宫人,以除内奸;一方助纣为虐、推波助澜。 这是跟我玩三国演义呢啊。 只是这奏书是哪个二楞子帮她写的?替一位皇后状告另一位皇后,金英和兴安应该没有这么缺心眼儿吧。” 本来还在陪笑的阮昔一下就被噎住了,满脸委屈地回道:“小爷,这是奴婢写的啊。” “啊?” 朱祁钰闻言猛的抬头,原来那二楞子就在自己眼前啊。 阮昔连忙解释道:“恭让皇帝的嫔妃不是要全部迁入南宫吗,昨天奴婢去南宫请示具体事项。 钱皇后与万宸妃被兴安等人拒绝,正好看到奴婢,便许诺了诸多好处,请奴婢代为转奏。 奴婢想着与其拒绝,不如趁此机会,卖个人情,也好和钱皇后、万宸妃套套近乎。” 感谢各位大大的月票支持,明天加更一章。 (本章完) ------------ 403 南宫后宫尽数割让 皇帝强硬进士追悔 朱祁钰都无语了,后宫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能作,内廷这些太监也是一个比一个会玩。 我是来当皇帝享福的,不是来看你们给我演无间道的。 朱祁钰将奏本塞回到阮昔手里,无奈地问道:“周皇后确实有滥用私刑,但我处理她吧,朝臣们不得高兴疯了,立时就能把一顶‘虐待太子生母’的大帽子给我扣脑袋上。 我不处理她吧,又是徇私枉法,在钱皇后那里也没法交待。 我也懒得去想了,你就说应该怎么办吧?” 阮昔笑道:“把这奏本推回去,将决定权交给恭让皇帝。不管恭让皇帝如何处理,反正别人都怪不到小爷头上。” “哦,你的意思是以后就将南宫和后宫的掌控权,全部交给恭让皇帝?” 阮昔笑着点点头:“老子说过,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俗话也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哼哼哼,你这可是当的好说客。回去之后钱皇后不得赏赐你一大堆金银珠宝啊。” “那肯定的,不过奴婢收到之后,便立即上交给王妃。” 朱祁钰摆摆手:“行了,你自己拿着花吧。就算你自己不奢侈享受,也得拉拢手下人不是。 这年头日子太难过了,手里没把米,连只鸡都哄不住。 行了,你赶紧回城给钱皇后报喜去吧,我得去和你们王妃睡觉了。” …… 朱祁钰回了家中逍遥自在,阮昔则顺道带上了王越拟定的恩科诏命,回了京城。 有了周皇后的‘自行其是’做榜样,内廷也开始了有样学样。 阮昔先去了一趟内阁,然后回到司礼监,跟王诚一核对,便走完流程,正式下发了加开恩科的诏命。 现在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多到两只手都数不完,但其中大部分都没来得及听到风声,诏命就已经正式下发了。 阮昔又自顾自地给弹劾周皇后的奏本批红用印,然后方才急匆匆地来向钱皇后复命。 在得知朱祁钰将南宫、后宫的掌控权统统交给了恭让皇帝之后,钱氏也是喜不自胜,一高兴就将自己的大半私房钱赏赐给了阮昔。 为什么是一大半私房钱呢? 因为朱祁镇刚被俘时,孙太后与钱皇后私自凑了八大车奇珍异宝去赎人。后来也先兵临城下,钱皇后又组织整个后宫凑了一回赎金,导致手上的私房钱基本就消耗殆尽了。 再之后钱皇后彻底失势,便只能靠着月例过活了。 虽说贵为皇后,但靠月例真攒不下几个钱。 最开始太祖不论是定官员薪俸,还是定后宫月例时,都是很扣门的。 而朱祁镇做皇帝时,在生活上也是非常节俭,后宫皇后嫔妃的待遇并没有多好。 所以朱祁镇的女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对当今皇帝的宠妃们眼红不已。 在这些女人眼中,当今天子是大明最荒诞不经、最丧心病狂的皇帝:一个宠妃每年给三万白银零花,十五位宠妃,一年就是四十五万两。 这还只是零花钱,平时所用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瓷器玉器等物,更是敞开了花,敞开了买。 从古至今,无论老少,就没有不喜欢‘随便花’这三个字的女人。 这待遇实在太好了,要知道大部分亲王一年也才一万石的俸禄,还未必能足额拿到。 所以无论朱祁钰怎样‘虐待’,如何‘玩弄’,剩下的这十五名宠妃死活就是送不出去了。 十五名宠妃对朱祁钰的态度出奇的一致:我躺平了,我不动了,我玉体横陈了,随便你做什么吧。 这就是朱祁钰的打造利益共同体策略: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宠妃会希望自己的摇钱树有个三长两短的。一棵温柔体贴,擅长侍弄女人的摇钱权,那必须得长命百岁才合理。 恭让皇帝的女人们,倒是只知道羡慕,却理解不了朱祁钰的深意。 与深宫妇人不同,外朝的文武百官对皇帝意图的判断就要敏锐的多了。 皇帝加开恩科的旨意刚一传出,王文便第一时间将内阁收到的全部奏本发往了齐王府。 这其中包含十几名新科进士讽谏天子的奏本。 按照正常道理来讲,王文作为本届科举的殿试主考官之一,应该庇护一下这些头脑发热的新科进士才对。 但是对政局判断极为敏锐的王文,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些上书的新科进士中,江西籍的实在有点过多了。 就不说之前皇帝已经过目的二十多份奏本,就说今天刚送出的奏本,其中就有张业、刘敷、汤懋、游明、刘俭、刘彝、龙需、吴立、李直,这些都是江西籍的新科进士。 这些江西的进士中,又以江西吉安为多。 而江西吉安,那是杨士奇的老家。 这些人有没有串联?有没有结党? 皇帝会不会发现这个问题?会不会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王文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去赌,何苦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进士搭上自己的首辅之位。 干脆还是赶紧切割吧,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第二天一早,回过味来的十几名新科进士,结伴来到内阁门口守候,要求取回昨天呈递上来的奏本。 张业等人本以为内阁还没开门大家就来守着了,肯定能将昨天的奏本要回来。 岂料左等没人,右等没人,等了大半个时辰,总算等来了翰林学士徐有贞。 内阁绝大部分的阁臣都在六部兼着差事,如今风头太紧,大家都倾向于先到六部去磨蹭磨蹭,然后再来内阁。 最先到内阁的那位,基本就是背黑锅、扛苦差事的那个。 就徐有贞刚入内阁,还没摸清其中的门道,如今傻乎乎的第一个来到内阁,就撞上了这帮二楞子。 不过徐有贞脑筋转的也非常快,当场便应承下来,客客气气地将这帮人请进内阁。 在内阁装模作样地翻找了一番,徐有贞才一脸无奈地对众人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没有你们的奏本,所有人的奏本都没有。 也就是说,昨天晚间,当值的阁臣将奏本连夜发出去了。 此时所有奏本应该已经到了御前,我也爱莫能助了。” 张业等人这下才完全彻底的慌了。 皇帝加开恩科的诏命一经发布,所有长脑子的大臣都能看出来,这是皇帝对那些上蹿下跳的新科进士们最坚决的还击。 这些数字很容易就能算明白,按正常来,应该是景泰二年二百进士,景泰五年二百进士,一共四百进士。 现在皇帝的恩科一开,光景泰五年就有五百进士。 意味着就算今年的进士全部对皇帝倒戈相向,皇帝只要景泰五年那五百进士,比正常情况下还多了一百进士。 所以今年的新科进士,对于皇帝来说,并非不可或缺。 若无忠诚,我宁可一个不要,这就是皇帝的鲜明表态。 重要通知:7月5号要上限免了,大家要是不着急看,可以等到7月5号再追读。 来了推荐,下个月我就要多更了,争取8月能上风向标。 设了个1000粉丝值加群,能看到这里的都能加。我打算过一阵提高到3000粉丝值,人少点就少点吧,安全最重要。 (本章完) ------------ 404 两位皇后公开对质 恭让皇帝心生猜忌 截止到目前,已经有四十多名新科进士上书讽谏皇帝了。 张业等人本来想的是法不责众,皇帝总不能让这么多新科进士全部靠边站吧。 没承想啊没承想,皇帝的手段也是真的够狠辣。 悔啊,皇帝之前妥协让步,调商辂、彭时回京;又解除皇太后禁足,为其改建仁寿宫,给新科进士们造成了皇帝软弱可欺的错误印象。 那些老奸巨滑的朝臣,见识过皇帝的手段,选择了暂时观望。而年轻气盛、春风得意的新科进士们,一时不慎,成为了别人挑拨利用的棋子。 四十多人的前途,一下子便全完了。 心向朱祁镇的大臣们高兴了,皇帝选出的青年才俊,只几天时间,便去了两成。 这两成人以后没的选择,只能向恭让皇帝靠拢了。 一来一回,此消彼长,皇帝终究还是吃了个大亏。 内阁之中,张业等人不肯走了,坚决要等着几位座师到来。 王文、黄溥、何文渊这些会试、殿试的主考官,则是彻底不来了。 双方算是杠上了。 …… 却说南宫之中,朱祁镇悠悠转醒。 虽说腹中依旧隐隐刺痛,头脑依旧昏昏沉沉,但是服用过御医开的进补之药,又经过数日调养,朱祁镇终究还是熬过来了。 当值的几位御医轮流诊过脉,方才向守候在旁的钱皇后、周皇后奏道:“启禀两位娘娘,陛下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安心静养,便可痊愈。” 钱皇后急忙问道:“要调养多长时间,才能彻底痊愈?” 为首御医回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要痊愈,少则月余,多则三月。在此期间,还请陛下清淡饮食、勿近女色,不然便有可能反复。” 钱皇后点点头,便命御医们出去开方抓药。 朱祁镇在钱皇后的服侍下,坐起来喝了碗白粥,勉强打起精神问道:“朕那十六名爱妾,皇后安置在哪里了?” 钱皇后回道:“臣妾暂时将其安置在了玉芝宫,不过皇帝已经同意将陛下的嫔妃全部迁入南宫。所以这些侍妾得给嫔妃腾地方。 要安置在何处,还请陛下示下。” 朱祁镇点点头:“让她们搬进朕这重华宫,住在偏殿里,就近服侍。朕之前亲笔手书的信函,要求弟弟给这些侍妾赐个名分,弟弟可有回复?” 钱皇后笑盈盈地回道:“皇帝昨日下旨,以后整个南宫、后宫的一切事务,都由陛下裁决便可。 您想给这些侍妾定个什么位分,直接命兴安把旨意下到司礼监即可。” 朱祁镇闻言,大感诧异:“你的意思是,整个南宫、后宫,全都由朕说了算?” 钱皇后肯定地点点头,周皇后也跟着点点头。 朱祁镇笑道:“那就封她们十六人皆为贵嫔。” 钱皇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之前派到瓦剌服侍太上皇的八位贵人,早已全部升为嫔了。如今再一口气封出十六位嫔,这下好了,等于自家夫君被俘虏了一回,别的没剩,就光多出了二十四位嫔。 愣了半晌之后,钱皇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那您现在有两位皇后、一名贵妃,十七妃,二十四嫔了。 一共四十四人,是不是太招摇了? 还有皇帝一直在精简内廷人口,节省皇家的开支。如今封出这么多嫔,怕是皇帝那里会不大高兴。” “你胡说些什么,内帑的财富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朕凭什么不能花。命兴安速速去司礼监传旨,现在就去。” 钱皇后拗不过,只得派人去通知兴安。 朱祁镇继续问道:“太子呢,身体可有好转?” 周皇后连忙回道:“启禀陛下,臣妾将坤宁宫的宫人全部打发了,没想到当天夜里见深便有好转。 现如今,见深已经能起床吃东西了,可见是有宫人对见深做了手脚。 还好列祖列宗保佑,让陛下和太子都转危为安了。” 朱祁镇闻言,面色转喜,连连点头。 钱皇后见势不妙,连忙接话:“陛下,可是周妹妹未经请示,便将坤宁宫的大部分宫人都杖毙了。这是滥用私刑,陛下不可不察啊。” 朱祁镇愤怒地摆摆手:“够了,毙就毙了吧,周氏做的很好,一群吃里扒外的刁奴,让他们活着做什么。 朕和三位皇子同时重病,你身为朕的元配嫡妻,难道就看不出有问题? 你还想姑息养奸?莫非你也已经和弟弟那边暗通款曲? 你先回房去,好好反省反省吧,周氏也回去照顾太子,把兴安叫进来,我有话问他。” 钱皇后与周皇后幽幽地对视一眼,只得双双告退而出。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兴安方才传完旨意,来到朱祁镇跟前复命。 朱祁镇好奇地问道:“司礼监领旨了?没有刁难你?” 兴安笑着回道:“陛下多心了,王诚等人二话没说,便领旨了。” 朱祁镇又问道:“两位皇后最近都做什么了?” 兴安见问,欲言又止。 “你是朕的亲信,只管对朕一人负责即可。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如实讲来,不可隐瞒。” 兴安只得回道:“周皇后为铲除内奸,留下了几名亲信,剩下的坤宁宫宫人尽皆杖毙。 钱皇后欲让奴婢将周皇后滥用私刑之事奏与皇帝,奴婢不敢应承。 正好御用监掌印太监阮昔前来为嫔妃们安置房舍,钱皇后借机拉拢阮昔,由其拟定奏本,并亲自去西郊面呈皇帝。 然后皇帝便下旨,命将南宫、后宫的权利,完全移交给陛下。 钱皇后大喜,拿出大部分私房,赏赐给了阮昔。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那就怪了,弟弟怎会如此大方,将南宫、后宫完全交给朕掌控,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莫非钱氏真的和弟弟暗通款曲,在谋划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兴安低着头,不敢接话。自家皇帝和皇后之间如何如何,不是做奴婢的该掺和的。 朱祁镇又问道:“你们几个里,谁是在司礼监值守的?” 兴安回道:“奴婢要总管南宫,金英要盯着尚膳监,保障陛下和娘娘们的安全。陈祥和曹吉祥是轮流到司礼监当值的。 陛下和太子、皇子病重,朝野内外,舆情汹涌,大部分都在同情和声援陛下。 所以内廷之中的风向也跟着变了,王诚、舒良、张永、王勤那四个小太监根本就不得人心,咱们的人虽然不敢说主导司礼监吧,但说话的份量是非常重的。” 说罢,兴安又将最近的新科进士讽谏皇帝,皇帝加开恩科之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朱祁镇思索片刻,然后吩咐道:“你们去联络言官,上道奏本,要求皇帝召藩王入京朝觐。 同时,再散播一下皇帝即将废除太子,而改立己子的传言。” (本章完) ------------ 405 废黜太子流言四起 君臣朝会打破和谐 却说这一日朱祁钰未曾理政,只在家中与宠妃们观花赏景、逍遥自在了。 朱祁钰就是故意地任由事态不断发酵。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穿戴整齐,来到凤阁之中,先翻了翻这两天积攒的奏本,然后便向王越等人问道: “这两日有何大事?” 王越只得皱着眉头回道:“启禀陛下,事情有些多。” “没事,不急,你一件一件地说。” “前天深夜,王阁老命人将一百多份奏本紧急送来凤阁,其中有十多名新科进士对陛下的讽谏。 昨天,司礼监报来,恭让皇帝与皇太子身体皆已好转。 昨日,礼科给事中进言,请求陛下召各地藩王进京朝觐恭让皇帝。 还有,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分别奏报,京城中出现流言,说陛下意图废黜太子,改立己子为储君。” “哼,不知死活!” 朱祁钰骂了一句,便冷冷地问道:“阁臣们呢?” 王越连忙回到:“阁老们都已经在青云阁候着了,还有南京兵部两位尚书也在。” 朱祁钰闻言,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去了:“这两位南京兵部尚书还没完没了是吗,非要逼我穷治山西之事才肯罢休?” 王越等人不敢接话了。 “你们将这些上过奏本讽谏的新科进士,单独列一个名单给我,然后这些人我便不再亲自接见了。 另外再传一道旨意给司礼监,东南民变,曹吉祥监军平叛有功,赏银百两,赐锦缎十匹。 英华殿总管太监高平,于慈宁宫火灾之时,救护皇太后有功,升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仁寿殿总管太监,赏银百两,赐锦缎十匹。 再赐皇太子玉如意一柄,赐周皇后白银千两,锦缎百匹。 赐钱皇后白银千两,锦缎百匹。 赐恭让皇帝所有嫔妃,每人银百两、锦缎十匹。” 也真难为王越,竟将这么一大段一字不差地默记于心了。 然后朱祁钰指指高瑶:“你们继续处理这些奏本,庭坚跟我走。” 朱祁钰任性了一把,把高瑶带上了青云阁。 只因高瑶是历史上夺门之变结束后,唯一的景泰忠臣。所以别人我可以不管,高瑶我一定要带他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上到三楼,朱祁钰歪在软榻上,让高瑶侍立于一旁。 陈循、王文等人行过礼,便被赐座。 朱祁钰对王文的表现很满意,是王文第一时间将奏本送来齐王府,阻止了新科进士们撤回奏本。 这是一种立场极为鲜明的表态。 至于其他人,也就是半斤八两吧。 朱祁钰扫视了一圈,幽幽地问道:“你们谁先奏事?” 大臣们相互对视了一番,最终礼部尚书俞士悦站了出来:“启禀陛下,昨日坊间开始有流言散播,说陛下意图废黜太子,改立己子。 臣以为此事必须迅速平息,给朝野上下一个交待。若是任由舆情发酵,恐怕会引发朝野恐慌。” 朱祁钰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别的人都还好,只有自己提拔俞士悦,貌似是有点草率了。 除了给人家升为尚书,自己与其既非故旧,也无恩遇。 而且以人家的资历,本来也差不多能升尚书了,所以人家心里不会多么感恩的。 关键是土木堡之变,文臣同样死了一大片,现在想找两三个人出来接任尚书,也挺犯难的。 像徐有贞、黄溥这样又亲信又有能力的吧,资历明显还不够出任尚书。 那些完全中立,又有资历的大臣,好像也非常稀少。 俞士悦等着皇帝给出回复,等了半晌,却只见皇帝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这个反应让人有点无所适从,皇帝的态度如此暧昧,岂不是默认了自己想废黜太子了? 无可奈何之下,俞士悦咳嗽了两声。 朱祁钰这才回过神来,向俞士悦问道:“俞爱卿说说,应不应该改易太子呢?” 俞士悦被皇帝突如其来的一问,惊得愣在原地。 这种话,哪能如此直白地问出来呢。 俞士悦也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方才回道:“陛下,太子名分已定,人心所向,岂可再易? 再说太子是皇太后下旨册封,陛下也是受皇太后懿旨方才得以登基。 陛下代恭让皇帝统御天下,将来传之于皇太子,这也是继位之前达成的共识。”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善,我只是考验考验爱卿的忠心。如今亲见俞爱卿如此忠心于宣庙,如此忠心于大兄,我也就放心了。 至于京中谣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一久,谣言必能不攻自破。 内阁和礼部不用管这件事了,我会交给锦衣卫负责。” 众皆默然,俞士悦见无人声援,也只得应承下来。 朱祁钰转头向于谦笑道:“于爱卿知道纪广吧?” 于谦回道:“知道,纪广受王振提拔,如今是宣府副总兵官。” 朱祁钰点点头:“既然你不愿意离京,那就去刑部跟王爱卿一起查案吧。当年你是兵部右侍郎兼任山西巡抚,纪广是宣府副总兵。 纪广也算是你的老部下了,你对他知根知底,查起来也方便一些。 对于纪广与瓦剌勾结之事,一定要彻查到底。看看朝中除了王振,还有谁是纪广的内应。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铲除,绝不容情。” 如今没人能在这种事情上反驳皇帝,于谦只得俯首领命,暂时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北京了。 当皇帝嘛,也不可能刷的一下便算无遗策了。好多时候,也是在一点一点地调整策略。 现在朱祁钰也想开了,先让方瑛去湖广组建山地营,并命保定伯梁珤出任总兵官,率南京京营三万人,前去配合方瑛剿灭作乱的苗人。 至于参赞军务的文臣嘛,湖广巡抚白圭就非常靠得住。以后只要再派一名太监过去监军就可以了。 于谦和朱仪,等差不多了再派过去也行。于谦在山西十九年的巡抚经历,早就证明了他对治军打仗真的不是很感兴趣。 至于成国公朱仪,是胡濙的女婿。对于胡濙之死,他心里还不定怎么想呢。 想到这里,朱祁钰看向高瑶:“庭坚啊,这次上书讽谏的新科进士都有谁,你报一下给大家听听。 把他们的姓名、籍贯、名次,都一一说明。” 高瑶闻言,暗自庆幸:自己长于策论,但要提及博闻强记的天赋,还真没到过目不忘的程度。 在没有特意准备的情况下,记住四十余名进士的姓名、籍贯、名次,那怎么可能呢。 好在好在,自己有个好同乡、好座师。在何宜的特意提点下,自己还真的将其挨个背了下来。 于是,高瑶以一副天才的姿态,将四十多人的姓名、籍贯、名次,挨个陈述了一遍。 经过何宜的特意提点,特意安排,这下所有人都听出不对劲了。 有连续二十多名新科进士,籍贯都是江西,其中又有一半是江西吉安人。 到了这个程度,傻子也知道其中有问题啊。 (本章完) ------------ 406 君臣博弈暗流汹涌 三杨清算彻底定局 江西的读书人,在历年科举中,都十分强势,每次都有一大堆人中进士。 一来嘛,江西人确实是能读书。 二来嘛,先进带后进,相携登台阁。 朱祁钰的本意,是要联想一下从江西吉安出来的大宰辅杨士奇。 不料高瑶刚将进士名单念完,只听扑通扑通两声,陈循与何文渊都跪到地上了。 一个是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一个是东阁大学士、吏部尚书。 朱祁钰被吓了一大跳,俩人这是干啥呢。 朱祁钰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用眼神询问众人,这是什么情况啊。 本来不张望还好,朱祁钰这一左右张望,不仅没人说话,反而黄溥也跟着跪地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朱祁钰只得看向王文求助。 王文连忙回道:“启禀陛下,杨士奇才是奸相。三位阁臣虽是江西人,却与这次的江西籍新科进士相互串联、结党营私、集体上书讽谏无关。 陈阁老虽与杨士奇同为江西吉安人,但彼此并无交集,更没有参与杨士奇的祸国殃民谋划。” 朱祁钰这才想明白,这些上奏本的江西籍新科进士中,有一半是吉安人。陈循也是是江西吉安人,以为自己是在针对他。 何文渊也是江西人,还是吏部尚书,还是这次的殿试考官。 黄溥也是江西人,还是这次的会试考官。 出了问题,三个人都是要负责的,而陈循则是首当其冲。 王文也不确定皇帝到底是何心意,所以给了一个非常灵活的答复。 朱祁钰对王文的表现非常满意,自己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顺着王文的话,将罪责定给杨士奇。 杨士奇虽然已死,但毕竟也是江西籍官员的一面旗帜。现在朱祁钰开始清算杨士奇,江西籍官员暗中组织起来,由新科进士上书逼宫。 这个说法是不是事实先不说,至少逻辑上是自洽的。 把舆论风向往这里引导,完全没有问题。 第二个,王文已经直接给江西进士的上书行为定了性:相互串联,结党营私。 朱祁钰可以选择认可王文的说法,借机逼退陈循。 幽幽地看了一眼跪伏于地的陈循,朱祁钰心里也很是纠结:逼退陈循,将王文扶上首辅之位,以后这个日子就舒坦多了。 但是真要这么干,又显得太凉薄了。今后大臣们的安全感必然大大降低,这种事情做多了,早晚把人心都弄散了。 “都起来吧!” 反复衡量之后,朱祁钰还是打算重重提起,轻轻放下。 陈循、何文渊、黄溥都谢恩起身。 陈循与何文渊都直冒冷汗,从陈循自己来说,肯定是不想致仕的,何文渊更不想。 黄溥是皇帝心腹,倒无所谓,不过就是跟着走走过场。 就在阁中气氛稍稍缓和之时,朱祁钰转头对高瑶说道:“庭坚,我也就当个二十多年皇帝,最多也就是堪堪能够中兴大明。 数十年后,将大明国力推向顶峰的责任,是属于你们这帮年轻人的。 我对你们的希望,是要做豫让那样的无双国士,不要做杨士奇那样的千古奸臣。 当年杨士奇蛊惑宣庙放弃交趾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高瑶闻言,连忙躬身回道:“奸相杨士奇、杨荣言于宣庙曰:陛下恤民命以绥荒服,不为无名。汉弃珠崖,前史以为美谈,不为示弱,许之便。” 朱祁钰点点头,一脸鄙夷地对众人说道:“你们听听,这是人臣之言吗。一个人怎么能缺德到这种程度呢? 畜生都还知道守护自己的家园领地呢,杨士奇、杨荣这样的奸佞还不如畜生呢。” 朱祁钰话音一落,阁中的气氛被彻底打破。 一帮重臣全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皇帝痛恨三杨,恨不能生吃其肉,这是所有重臣早已知晓的事实。 但是今天啊,皇帝把话说得如此之重,如此不留余地,意味着对三杨的血腥清洗已经不可避免。 对,就是血腥清洗,三杨虽然已死,但其亲族仍在,家产仍在。 朱祁钰绝对不会允许一心祸害大明的奸臣能够全身而退。 虽然按照正常的人情世故来说,祸不及子孙,但架不住三杨实在太奇葩了。 朱祁钰的原则是这样的,如果真心为大明好,但具体实施时把事情搞砸了,这样的大臣有情可原。 比如天启的帝师孙承宗,崇祯最信任的杨嗣昌。这两人都是忠于大明的,也是真心做事的。只是最终没有把事情办好,尽力了就行,这不怪他们。 但是像三杨这样的奇葩呢,就是一心一意地把事情往坏里办。怎么能祸害到大明,他们就怎么干。 要是像朱祁镇亲信太监喜宁那样,人家本身就是女真人,本身就恨大明,那我也能理解他做的事情。 而三杨这样的人,想替他们找理由都找不着。 皇帝在心中咒骂三杨,大臣们则相互交换意见,在紧张地权衡要不要反驳皇帝。 皇帝已经将观点亮了出来,伱不反驳,那就表示你没有意见了。 立场确定了,就不能再反悔了。你不能说今天回家睡一觉,明天再站到皇帝面前,大叫一声:我反对。 那可就成了消遣皇帝了。 要反对就今天反对,要不就从此彻底默认。 朱祁钰幽幽地喝了两口茶,然后轻轻地咳嗽一声。 见皇帝给的讨论时间到了,阁中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朱祁钰首先看向的是于谦,这位三杨极力栽培起来的亲信。 于谦迎着皇帝的目光,微微颔首,表示了默认。 因为朱祁钰也做出了妥协,自始至终不再提宣宗的责任,只让三杨背下所有黑锅。于谦也不想再去刺激皇帝了,把皇帝逼急了,直接来个公事公办,那可就不体面了。 毕竟理在皇帝一方,只要不是良心彻底泯灭之人,都得承认,宣宗和三杨确实是干了一堆烂事,数都数不清,桩桩件件,都是在祸害大明根基。 能说出宣宗是明君、三杨是忠臣的人,脸皮那得厚到何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啊。 朱祁钰看了一遍,见没人再说话,便要进行下一项议题。 这时候陈循却突然站了起来,先躬身一礼,然后回道:“启禀陛下,杨士奇与杨荣主张放弃交趾,是为了体恤民力、节省军费。 二人也是援引了汉弃珠崖之例,方才说服了宣庙。” 朱祁钰闻言,十分不解。陈循好好的,为何要抬这个杠呢。 拿汉弃珠崖说事,那不是找挨喷吗? 汉朝确实因为难于统治,而放弃了珠崖,也就是后来的海南。 这事深究起来,可是很快就会引申到宣宗和正统身上啊。 一时没转过弯来,朱祁钰扭头看向何宜。 何宜见皇帝询问自己,便拿眼神去往高瑶方向瞅。 朱祁钰看看高瑶,何宜这是啥意思,怎么都学会打哑迷了。 愣了愣神之后,朱祁钰终于想明白了。高瑶刚刚把上书讽谏的江西籍进士挨个念了一遍,何宜是暗示陈循的表态和江西籍那些官员有关。 这么一想也对,陈循是江西吉安人,如果今天既不帮江西籍进士说话,也不帮江西籍宰辅申辩,那他以后就没办法在江西的官吏士绅圈子里混了。 所以陈循明知会触到皇帝霉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挨点罚就挨点罚吧,总比被江西老乡来个人人喊打强。 明白了这期中关节,朱祁钰佯装愤怒,朝陈循回道:“汉弃珠崖,是哪个皇帝干的?” 陈循回道:“汉元帝。” 朱祁钰闻言揶揄道:“原来是汉元帝啊。杨士奇的脸皮之厚,真是令寡人叹为观止。他也真好意思提汉元帝。 庭坚,孝宣皇帝都和元帝说什么来着?“ 今天在朱祁钰的特意提携下,高瑶获得了不少背书的机会:“启禀陛下,元帝为太子时,向孝宣皇帝劝道:‘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 孝宣皇帝闻言,脸色大变,肃然而对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明宜,好是古非今……’ 太子离开之后,孝宣皇帝长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陈循笑道:“陈阁老可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刚刚高瑶背的够清楚了吧,还需要我班门弄斧,给您解释解释吗?” 陈循已经为江西官场尽了应尽的义务,也不再坚持,只是躬身答道:“是老臣昏聩,请圣上降罪。” 朱祁钰点点头:“既已知罪,即不加罪。陈阁老你也知道当年太宗皇帝对宣庙是怀着何等殷切的期望吧。 结果呢,三杨受太宗皇帝、仁宗皇帝知遇之恩,他们是怎么回报太宗和仁宗的? 他们一心要把宣庙辅佐成汉元帝,你说这是人臣该干的事情吗?我骂他们是畜生有问题吗?” 陈循只鞠躬不说话了。 朱祁钰也不苛责陈循,只是向于谦问道:“于爱卿,我记得土木堡之变发生后,你是主张烧掉通州的粮草来着吧。 当时你指派去负责烧掉粮草的那个人是谁?” (本章完) ------------ 407 两部掌事尚书调整 四大心腹太监离京 于谦如实回道:“启禀陛下,是现任户部右侍郎沈翼。沈翼时任户部郎中,认为未见敌而先焚屯粮,是自己削弱自己。 所以他命人伪焚腐草,烟焰蔽天。瓦剌的探马见之,驰报也先。 也先以为通州屯粮尽数焚毁,便改变战略,在土木堡取胜之后,并未急于攻打京师。 而沈翼则从容运输通州屯粮入京。” 朱祁钰点头称赞道:“沈翼处变不惊,应对从容;为国家长远而计,不顾惜个人宠辱,这才是国之忠良。 沈翼保全粮草,迟滞瓦剌进攻,有此大功,却不显名。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此之谓也。 沈翼随性豁达,不自矜其功。这是美德,但我却不能不明赏罚。 内阁拟旨吧,沈翼升户部尚书,掌部事。 至于陈阁老,便改任礼部尚书吧。” 大家这才听明白,绕来绕去,原来皇帝是在这里等着呢。 如此一调换,总结一下就是:户部尚书为沈翼、刘中敷;礼部尚书为陈循、俞士悦、邹干。 这样就很明显了,礼部现在有三位尚书。 除非皇帝继一部二尚书之后,还想搞一部三尚书,否则陈循、俞士悦、邹干三人中,必有一人会有职位变动。 俞士悦、邹干最近都不招皇帝待见,恐怕前景不是太好。 不管众人怎么想了,朱祁钰反正是心累了,便挥挥手:散朝吧。 大家其实都还有事要奏,但今天气氛实在不佳,便也就顺势散了。 朱祁钰回到家中,往床上一倒,就止不住的叹气。 林香玉凑过来问道:“怎么了,咱们的景泰大皇帝陛下又挨欺负了?” “哎,亏倒是没吃太大,但整天和这帮王八蛋斗智斗勇,想想都心累。 我把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进行了调整。陈循调去当礼部尚书,沈翼升为户部尚书。 这个沈翼长期在户部任职,打理钱粮财政是一把好手。而且清正廉明,有大局观,是个不错的人选,我之前倒没太注意到他。” “夫君慧眼识珠,自然是没错的。只是陈阁老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哎,怎么说呢,没法儿说。他适合扮演一个调和各方的中间人的角色,礼部尚书的位置就适合他。 真让他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去跟恭让皇帝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他还真不肯干。 再说他都七十了,也不必再难为他了,以后就让他纯任阁臣,负责和稀泥吧。至于礼部尚书,也就是挂个名,保留一分体面而已。” 林香玉点点头,又问道:“恭让皇帝和太子可好些了?我们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不然既不探望,也不慰问,显得太失礼数了。” “我已经命司礼监给太子送了柄玉如意,又赏了钱皇后、周皇后,以及各宫嫔妃白银、锦缎若干。 就这样吧,你们就不要再送了,尤其不要送吃的。 不然恭让皇帝,或者太子、皇子吃了你送的东西,没多久就那个啥了,事情就大条了。 伱这辈子也就完了。” 说完之后,朱祁钰紧接着又补充道:“以后我们一定要和周皇后、皇太子保持距离,不能再有私下接触,不然出了问题根本说不清楚。 还有你明天把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四人叫来,我决定把他们派出去避避风头。 临行前,我要好好嘱咐嘱咐他们。” “啊?夫君要把他们派到哪里去?” “王诚、张永、王勤,派出查抄三杨家产。舒良去宣府,做一任镇守太监,并监督宣府军务。”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那金英、兴安、曹吉祥等人不得更加得势,趁机兴风作浪了?夫君这是生怕他们不造反吗?” 朱祁钰冷哼道:“京师在大街小巷,已经开始谣传,说我想废黜太子,改立你的儿子为太子。 朝野上下,好多官吏,好多百姓都被鼓动起来了。 你就想想,如果恭让皇帝一家不造反,这些事情便没完没了。 咱们在舆论上就始终没办法稳占上风。 所以这个反,他们是造定了。 还有啊,以后你就不要再出去了。你们姐妹十五个都不要外出走动,以防有人狗急跳墙。” 林香玉点点应承下来,朱祁钰又问道:“咱家还有多少钱?” “之前不是又抄了一次王振余党嘛,那些钱用来给三亲卫发军饷,够支应三年了。 咱家的良田,为佃户免租三年,所以今年还产生不了任何收益。 我们平日里全靠那些店铺过活。赌场、青楼这样的产业全都脱手了,就剩下一些酒楼、粮店、布店之类的。 但是架不住店铺数量太多,生意又好,所有每年有超过一百万两的收益。 我们姐妹想着,平时里也不过就是吃吃喝喝,再置办些衣服首饰,每年也花不了三万两白银。 所以这些月例,我们不要了,省下来给夫君做大事用吧。” 朱祁钰笑道:“放心拿着吧,你们就是我的大事。” 林香玉也笑道:“夫君宽心,您不给我们姐妹这么多银子,我们也不会谋害亲夫的。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哪怕家中只有几把米能下锅,我们姐妹也得粘在夫君身边喝米汤。” “狗?米汤?我是不是理解的有问题,你这是在暗喻什么吗?” 林香玉嫣然一笑,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转头趴在了床上。 一夜无话。 接下来几日,朱祁钰除了接见新科进士,便是在家里陪着宠妃们玩耍,倒也逍遥自在。 至于京城中暗流汹涌,人心思动,朱祁钰则不闻不问,任由其发酵。 …… 却说到了四月十五日,南宫之中,朱祁镇勉强起了床,在兴安的搀扶下,到花园中闲逛。 由于南宫在修建之初,便是给皇太孙朱瞻基居住的。所以可以将南宫看成是小一号的紫禁城。 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样样不缺。 宫殿也是巍峨壮丽,气象宏伟。 朱祁镇在一处凉亭中坐定,向兴安问道:“最近宫中有何大事?” 皇帝当久了,总是希望能够独断乾坤,谈笑间处置军国大事。 最近朱祁镇总喜欢问宫中有何大事,兴安每每挠头,这宫中全是琐碎庶务,哪有那么多大事。 不过今天还真不一样,兴安乐呵呵地回道:“皇爷,司礼监还真有大事发生。王诚、舒良、张永、王勤这四个小太监一起离京了。” “离京?” 朱祁镇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是离京,王诚、张永、王勤分别被派去查抄三杨家产,舒良被派去镇守宣府。” 这信息量有点大,朱祁镇彻底懵圈了。 首先是查抄三杨家产,这个有些太疯狂了吧? 朱祁镇向兴安确认道:“你说的三杨,是指杨士奇、杨荣、杨溥吧?” 兴安回道:“这个自然,除了三位阁老,还有谁能被称为三杨。” 朱祁镇闻言,眉头紧皱。自己这弟弟也实在太凶了吧,当年自己亲政时,对三杨那样仇视,也就只杀了杨士奇一个儿子,如今弟弟却是要连锅端起了呢。 兴安继续禀报:“皇爷,前几日皇帝召开小朝会,听说在朝会上不仅确立了对三杨的大清洗,而且还隐隐有将先帝比作汉元帝的意思。” 朱祁镇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果有其事?” “启禀皇爷,确有此事。而且皇帝还强调汉宣帝说过的那句:‘乱我家者,太子也!’。这其中不仅有对先帝否定,甚至也是在影射皇爷您啊。 皇爷,您想想,元帝是汉宣帝太子;而您是宣庙太子。 皇帝这是在影射您的亲征之失呢。” 说着说着,兴安声泪俱下,跪在地上哭诉道:“圣人有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皇爷是为了保我大明江山社稷,方才统率六师,亲征瓦剌。 皇爷为了大明吃了那么多苦,没人体恤也就罢了,反而还挖苦嘲讽于皇爷,奴婢等都为皇爷感到不甘啊。” 朱祁镇环顾一下四周,连忙呵斥道:“还不快起来,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报给皇帝,有你的好果子吃。” 兴安闻言,只得站起身来。 朱祁镇又嘱咐道:“为今之计,我们要安心忍耐,等待皇帝犯错,决不可意气用事。你再说说,皇帝为何会把四位最亲信的太监全部派出京去办差?” 兴安回道:“这个奴婢知道,最近街头巷尾都是传言,皇帝有意废黜太子。如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民意汹涌,极少有人支持改易太子的。 如今王诚等人在宫中也是势单力薄,备受孤立。皇帝为了保护他们,才派他们出京暂避风头的。” 朱祁镇点点头,又提出了疑问:“以弟弟的能力,不像是拿流言没办法的样子啊?” “皇帝对此到底是无动于衷,还是束手无策,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兴安本能地抗拒相信皇帝的强大。 朱祁镇也不想整日赞赏弟弟的能力出众。 人总是倾向于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 有几个人会整天去想那些让自己不开心,却又无力改变的事情呢。 与其去承受那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还不如多骗骗自己呢。 …… 京城动荡不止,山西也不平静。 宣府巡抚衙门之中,李秉正愁容满面地坐于堂上发呆。 另有两名幕僚,坐于下首,陪着李秉一起发呆。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差役突然送来了一封拜帖。 李秉取过一看,原来是应聘幕僚的。 李秉招幕僚,已经招了三个多月了,却一直聘不到合适的。 如今的两位幕僚虽然学识、能力都很出众,但都是早就跟着自己的,对山西这个烂摊子,同样缺乏了解。 所以李秉需要招几位熟知山西事务的幕僚。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忍,三个月时间,李秉连一个合适的幕僚都没有招募到。 (本章完) ------------ 408 王善受命应聘幕僚 李秉擅专清洗军方 自从朱祁钰亲自下令,将杨洪、杨俊父子在宣府当众凌迟处决之后,宣府的官吏、士绅、富户便惶惶不可终日。 再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大清洗, 甚至于,杨洪的嫡子杨杰都被皇帝派到了宣府,辅助李秉纠察百官,穷治士绅。 所以,宣府的人心,呈现了两面倒的态势:贫苦百姓乐见其成、士绅富户怨气冲天。 如此一来,李秉吃瘪也就很正常了,除了皇帝派来的杨杰,没有本地人愿意为自己这位巡抚效力。 李秉最开始招聘幕僚时,还有不少人前来应征,不过却都是些歪瓜裂枣,难堪一用。李秉无奈,本着宁缺勿滥的原则,把那些人全部清退了。久而久之,干脆便再也没人来了。 贫苦百姓、寒门士子根本无力参与这样的政治斗争,而士绅富户则是团结一心,进行着无声的抗议。 今天好容易又有人前来应聘幕僚,李秉大喜过望,亲自取过拜帖,打开细看。 两位幕僚周深、刘襄也伸长脖子,好奇地关注着李秉的反应。 哪知李秉刚一看完,便气恼地将拜帖往地上一摔:”看看,又一个穷秀才。国子监生王善,哼,连个举人都不是。 而且还是个外来的和尚,他能念得了宣府这本烂经吗? 给他两吊钱,打发他赶紧走。“ 仆役闻言,连忙答应了,转身去打发人走路。 李秉对自己的幕僚抱怨道:“最近的邸报你们也看了吧,京城里乱成了一锅粥。恭让皇帝病重,皇太子病重,二皇子、三皇子病重。 文武百官以为此是宵小之辈媚上之举,全都一股脑地上书讽谏于陛下。 京城里还传说陛下想废黜太子,搞得沸沸扬扬、愈演愈烈。 内阁和六部人事变动不断,还有数十名新科进士卷入了政争。 我还想上书朝廷,请求援助呢。结果朝廷乱成了一锅粥,哪还有时间搭理我们。 你们说说,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周深闻言回道:“要不我们先从宣府副总兵纪广下手?” 李秉无奈地摇摇头:“听说陛下已经同意查办纪广。只是不知为何,正式的诏命,始终没有传到宣府。甚至内阁和刑部、兵部、都察院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朝廷现在斗的这么狠,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正式的批捕公文被卡在了司礼监也说不定。 纪广可是王振着力举荐的,而据说现在恭让皇帝依旧能够对司礼监施加影响。 哎,头疼啊,这个巡抚干不下去了。” 两位幕僚正陪着李秉发着牢骚,不料仆役又回来了。 李秉无奈地向仆役抱怨道:“把人打发走就可以了,你没必要特意再来向我复命。” 仆役小心翼翼地呈上一封书信:“中丞,人家没要钱。那个叫王善的秀才说他有推荐信,请中丞务必一观。” 李秉看了周深一眼,便有气无力地往椅子上一靠。 周深会意,接过书信,便要拆阅。 只是周深一看书信落款,顿时便愣住了。 李秉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中丞,您看这书信的落款,武英殿大学士循。” “啊?” 李秉不敢怠慢,顿时站了起来。 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陈循的面子却不能不重视。 李秉是正统元年的进士,陈循是正统元年会试的主考官,大家可是师生关系。 李秉接过书信,定睛细看,还真是座师的亲笔。 恭敬地拆开书信,细细看过之后,李秉倒吸一口凉气:真怀疑自己的座师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挟持着写的这封推荐信。对于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秀才,至于使用这么多溢美之辞吗? 李秉将信递给自己的两位幕僚:“你们说说外面这位是什么来路啊,竟然能请动我的座师、堂堂的武英殿大学士亲笔写下这封荐书。” 周深看过荐书,略一思索,便回道:“前年山东发大水,把黄河、运河冲坏了一大片。 去年陛下钦点右佥都御史徐有贞前去治水救灾。 徐御史上书陛下,请求募捐钱粮。然后对于那批捐钱捐粮的富户士绅,朝廷都赐予了秀才功名,并准入国子监读书。” 李秉闻言,恍然大悟:“哦,合着外面这位还不是正经考中的秀才?” 周深苦笑道:“八九不离十吧。” 李秉朝仆役挥挥手:“去把他请进来吧。” 不多时,王善上得厅堂,拱手施礼。 李秉抬眼细看,眼前是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人,倒还算相貌周正、气质不俗。 李秉笑道:“先生请坐,敢问先生何方人士,现居何处,又是哪年中的秀才?” 王善回道:“在下直隶人士,现居宣府。至于秀才嘛,是去年朝廷在山东治河,募捐钱粮。 在下捐白银十万两、细米二十万石,朝廷便赐了个秀才功名,准入国子监读书。” 李秉问得直白,王善答的也直白。 李秉赞赏得看了周深一眼,自己这位幕僚果然推断的一丝不差。 喝了口茶,李秉继续问道:“我为官不侵不贪,是个穷巡抚。能给到幕僚的酬劳,跟先生的十万两白银、二十万石细米相比,连九牛一毛都称不上。 敢问先生为何要来应聘幕僚?” 王善很直白地回道:“我想帮中丞做事,然后由中丞替我安排个吏员的职位。以此为跳板,将来我想弄个知府当当,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李秉闻言,无奈地回道:“不是我泼先生冷水,吏员再怎么样,也是当不到知府的。” “未必,朝廷即将进行吏员改革,而宣府就是首当其冲的改革试点。我占位早的话,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朝廷要进行吏员改革?先生听谁说的?这是陈阁老透露的?” 王善摇摇头:“陈阁老朝廷栋梁、老成谋国,怎么会胡乱透露朝廷国策呢。” 李秉闻言,都有些被唬住了,只得回道:“朝廷的国策我无从得知,也无法左右,但我可以保证尽最大能力为先生安排吏员的位置。 只是先生将何以教我?” 李秉也想开了:我也不问那么多了,就想知道你能为我做什么? 王善笑道:“中丞在宣府清洗官场与士绅富户,如今是不是举步维艰,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李秉点点头:“确实如此,敢请先生教我?” 王善将山西官员、士绅、富户如何勾结瓦剌,如何走私分赃的流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然后又讲出最关键的一点: “中丞现在应该从卫所入手,尤其是宣府副总兵纪广。 杨洪父子是三杨在山西驻军中的代理之人,而纪广则是王振的利益代表。 只要从纪广开始查起,又可以从上到下抓出一大片。 您现在就必须动手了,再迟上几日,纪广将知情人全部灭口,将证据全部销毁干净,您就可以干瞪眼了。” 李秉重重地叹了口气:“先生这话,我自己就知道啊。但我是巡抚,不能直接抓人,抓人应该是由巡按来管的。问题是现在的宣府巡按根本就不配合我。 再说就算巡按配合我,他也不敢在没有朝廷公文的情况下,跑去抓捕宣府副总兵啊。” 王善笑道:“三日之内,朝廷必会派出内臣与精干官吏前来宣府。中丞先用陛下给予的便宜行事之权,将纪广及其党羽抓捕归案。 待内臣到来,您把责任推给他去背就可以了。” 李秉听完都无奈了:“虽然陛下确实有给予我便宜行事之权,但也没明确说过抓捕副总兵在便宜之列啊。 而且先生确定三日之内会有内官到来?就算内官真来了,他肯无缘无故地替我扛下责任?” 王善笑道:“这就是在下的用处了,中丞聘我为幕僚,在下为中丞游说内官。若事不成,任凭中丞外置。” 李秉低着头,沉思半晌,方才回道:“那就有劳先生了,我即刻便派人去捉拿纪广党羽。” 说罢,李秉便命人带王善下去休息了。 王善刚一走远,周深便一脸担忧地问道:“中丞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他了?” 李秉摇摇头,苦笑道:“我哪能那么容易相信人,尤其是这样的大事。但是我没得选啊,若是真让纪广杀人灭口、销毁掉证据,我一样要被治罪的。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赌一赌呢。把纪广下狱,坐实其罪状,就算赌输了,至少也算是为民请命、惩奸除恶了。 再说通过这两年来对陛下执政风格的理解,我觉得就算那位王先生是个江湖骗子,完全没有起到作用,陛下最终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行了,你们带上兵丁差役去抓人吧,出了一切问题,我负全责。” …… 两天过后,四月十七日。 朱祁钰又逍遥自在了三天,时近中午,方才悠哉悠哉地来到青云阁。 歪在三楼的软榻上,看了半个时辰的湖光山色,见没有人来,朱祁钰就打算回家吃饭了。 不料就在此时,大臣们好巧不巧地赶了过来。 众人行完礼,朱祁钰打量了一圈。首先王骥没来,这老狐狸已经离京,远远地避开了这是非之地,其次徐琦也回南京去了。 于谦倒霉,被朱祁钰派去刑部辅助王文,审理山西和瓦剌那些破事儿,想走已经走不掉了。 不过今天于谦也不来上朝了。 少了三位兵部尚书,却多了两位新面孔。 一个户部尚书沈翼,一个礼部尚书邹干。 邹干被提拔为尚书,是因为其带头上书,讽谏天子,为恭让皇帝抱打不平。 如今朱祁钰和邹干第一次碰面,邹干也很是尴尬。 朱祁钰也不搭理邹干,而是和颜悦色地先向沈翼问话。 (本章完) ------------ 409 陈循失言欲荐座师 魏骥评断安得善终 朱祁钰先和沈翼一起回顾了一下抗击瓦剌的光辉岁月,然后又聊了一番对户部的未来规划。 两人聊得十分投机。 因为两人的思路十分一致,都是要励行节俭。 沈翼自不必说,不论是谁处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都是会精打细算、抠抠搜搜的。 更何况沈翼为官清廉,又在户部任职多年,是公认的理财能手。 朱祁钰同样希望将一切没意义的开销都削减掉,这与沈翼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朱祁钰倒没有着意拉拢沈翼的想法。 面对愈演愈烈的二圣之争,朱祁钰选择的策略是用政绩说话。 用实实在在的中兴盛世去彻底赢得民心,而不是整天沉浸在阴谋诡计之中。 当然也不会一点帝王心术都不用,那样不就成为宋襄公了嘛。 还是孝宣皇帝说的好,我汉家制度,王霸道杂而用之。 想到用政绩说话,就需要一大批‘技术官僚’。这些官员既要清廉,又要有能力,还要比较中立,不轻易涉足政争,只管埋头干活。 这样的官员不好找,每发掘一个,都得好好爱护和珍惜。 朱祁钰和沈翼越聊越起劲,王文却忍不住出言打断了。 朱祁钰好奇地看向王文,按一般情况来说,王文不会如此没有眼力劲儿的,莫非还有什么急事? 王文躬身奏曰:“陛下,今日一早,刑部尚书金濂家人来内阁禀报,金尚书昨晚突然重病昏迷,怕是……” “啊?派御医去看了吗?” “派了,御医回报说,金尚书本已年迈,又在南方督军,奔波劳碌数年,积劳成疾。若能熬过个夏天,或可痊愈。” 御医说得很委婉,意思就是金濂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朱祁钰重重叹了口气,金濂这确实是为大明鞠躬尽瘁了。在场众人物伤其类,也都陷入了哀伤的情绪中。 朱祁钰、何宜这样的年轻人还好,剩下的人大部分都六七十了,一个个都对金濂的境遇感同身受。 朱祁钰沉默了片刻,才对王文吩咐道:“请王爱卿代表朝廷前去探视,并赐金爱卿白银千两、锦缎百匹。 并命太医轮流在金府值守,所需一应汤药,皆由太医院供应。” 王文连忙领命,又请示道:“刑部事务繁多,需要有人分担部事。敢问陛下,应如何处置为宜?” 朱祁钰闻言也有些挠头,再任命一位刑部尚书肯定不行。 人家金濂刚刚病倒,你当天就任命一位新尚书,这做人做的也太凉薄了吧。 但是光让王文一个人理部事,又确实忙不过来。很多事情,还真不是光靠刑部侍郎就能够解决的。 愣了半晌之后,朱祁钰方才回道:“让我考虑考虑吧,最近先让于爱卿留在刑部帮你吧。” 让兵部尚书帮刑部干活听上去有点奇怪,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勉强还能说得过去。 接下来,朝会进行的比较严肃,也不适合再开玩笑了。 礼部尚书俞士悦站出来奏道:“启禀陛下,如今关于废黜太子之事,京师流言四起。都给事中林聪、叶盛,给事中李侃、御史朱英上书进言,以为东宫并无失德,不应擅行废立。如何答复,还请圣裁。” 朱祁钰闻言,皱紧了眉头。 俞士悦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皇帝的答复。就在俞士悦以为皇帝要耍赖之时,却听到朱祁钰向陈循问道: “陈爱卿,我听说魏老尚书来京城了?” 陈循点点头:“南京吏部尚书魏老,年已七十有七。魏国公以朝廷敬老之故,邀魏老同赴京师。” “我记得魏老尚书还是陈爱卿的座师吧。正统年间,王振掌权,恃宠而骄、欺凌公卿,却独重魏老,呼为先生。 魏公端厚祇慎、老成持重,连王振都钦敬不已,我也正当亲自请益、聆听教训。 可我怎么听说,魏老未及面君,却很坚决地想要致仕而去了呢?” 陈循闻言,既惊且惧:皇帝怎么什么都知道呢,这件事情细究起来,可是好说不好听啊。没事找事的那个人是俞士悦,陛下您针对我有什么用呢,我招谁惹谁了。 朱祁钰就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陈循见躲不过,只得回道:“前日臣去拜见魏老,语之曰:公虽位列冢宰,然未尝立朝。愿少待,事在循辈。 魏老闻言,正色而对曰:君为辅臣,当为天下进贤才,不得私一座主。” 陈循说罢,抬头看向皇帝,见皇帝目光幽冷,深不见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微臣离去之后,魏老语人曰:‘渠以朝廷事为一己事,安得善终。’ 因此是微臣之过,使魏老生出致仕之意。” 见陈循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没有隐瞒,朱祁钰方才满意地点点头。 陈循冷汗直冒,把里衣都湿透了。 这已经是皇帝极为严厉的警告了,把皇帝的意思用大白话说出来就是:‘你们私底下搞些什么小动作,我都一清二楚。 给伱们内阁那么多自主权,是让你们好好为朝廷做事的,不是让你们用来对付皇帝的。 别当我没有手段,只不过我平时懒得搭理你们而已。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还真以为我只会在家玩女人了。’ 哎,陈循本来是想为自己的座师魏骥在内阁运作一个位置,结果魏骥不仅不领情,还指责陈循私心误国。 ‘以朝廷事为一己事,安得善终’,魏骥对陈循的这句指责已经算是非常严厉了。 而朱祁钰逼着陈循自己将这句话讲出来,也是对俞士悦的回应。 这里面也有两个意思:一是,我作为皇帝,知道废黜太子会引发的后果。而且我一片公心,也不会以朝廷事为一己事。 二是,你们不能光要求我,不要求恭让皇帝。朝廷同样不是恭让皇帝一家的,大家安安生生的,那都好说,我也不会废黜太子。 但若是恭让皇帝一家再做出什么损伤大明根基的事情来,那可就‘安得善终’了。 朱祁钰的话外音,俞士悦同样听得明白,所以俞士悦一样是冷汗直冒。 见效果达到,朱祁钰向陈循吩咐道:“陈爱卿,你去安排一下,务必要劝止魏老。你和魏老商量个合适的时间,我要安排家宴,亲自向魏老请益。” 陈循连忙领命,心中却苦不堪言:自己这位座师可是个犟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情,八匹马拉不回来。自己就等着去求爷爷告奶奶吧,磕头都未必好使。 有大义名分在手,皇帝想拿捏一下大臣,那办法简直多到数都数不清。你们之所以觉得皇帝好欺负,其实只是皇帝懒得理你们而已。 朱祁钰可不管陈循心里有多苦,转而向王文吩咐道:“爱卿,拟旨吧。升都给事中林聪、叶盛为右春坊右中允;升给事中李侃、御史朱英为右春坊右赞善,以旌奖其直言敢谏。 此四人以后便专职负责辅弼太子。太子乃是国本,辅弼太子责任重大,诸位爱卿勉之。” 王文会心一笑,连忙领了诏命。 虽说四人升了官,但以后不再是科道言官,还可以上书,却不能再风闻言事。 而詹事府右春坊名义上都是太子属官,既然你们如此拥护太子,那升你们去右春坊,你也不算我亏待你们吧。 (本章完) ------------ 410 阁部分裂君臣交锋 邀约魏骥议罪三杨 给四位言官各升一级,也算是皇帝虚怀若谷、雅量高致了。 重臣们没什么话说,也不再继续奏事。 朱祁钰看这架式,大家是都已经心不在焉了,便也不再强留,非常体贴地让众人都散朝回家了。 究其根本,还是魏骥这个人影响力太大了。 魏骥不仅是如今资历最老的重臣,而且还是当之无愧的道德楷模。 在场这些大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对局势的判断极为敏锐。大家一听就能明白,皇帝提到魏骥,绝对不是仅仅只为了点拨陈循和俞士悦。 而且皇帝还要亲自宴请魏骥,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大臣们急于回去研究探讨接下来的局势变化,连饭也不吃,急勿勿地都往京城跑。 一转眼的功夫,阁中就只剩下了何宜。 何宜更精,主动留下来等着替皇帝写拜帖。 朱祁钰笑道:“除了魏骥,同时还要请岷王、东吴郡王、宝庆公主驸马、魏国公,行义你写了拜帖,亲自去请一下。 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都可以,只是这次家宴很重要,务必让他们都来。” 何宜问道:“陛下要谈什么内容,需要提前和他们透露吗?” 朱祁钰冷笑道:“我要给三杨定个正式的罪名。光是勾结瓦剌、走私卖国还远远不够。 勾结黎氏、出卖交趾,这是他们的第二个罪名。 既然是三杨,那我就先给他们凑三个罪名好了。 我的母后,无故被废,英年早逝,总得有人为此负责吧。 三杨勾结内廷、惑主乱政,阴谋废立、戕害嫡后,这是他们最大的罪状。” 听到这话,饶是何宜,都愣在了原地:这前两个罪名,如果后世有人肯替三杨混淆视听,说不定还是能洗的掉。 但是这第三个罪名一旦扣头上,那便是铁案,就算是司马迁再世也没有办法了。 皇帝沉默了这么多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啊。 说来也是可笑,前面两个罪名都是实打实的,没有一丝冤枉,反而做不成铁案。 后面的罪名,有很大的牵强附会成分,却偏偏能让人永世不得翻身。 不过涉及到天家之事,何宜只是惊叹,却不发言。 朱祁钰紧接着解释道:“废后之事,主要责任在宣宗。但我又不能公开地去否定宣宗,所以这个责任只能由三杨来背了。 而且说三杨勾结内廷,也八九不离十,并非完全地冤枉他们。 现在清算三杨,等过上两三年,时机成熟之后,再清洗与三杨勾结的‘内廷’。 宴会的内容,你可以透露给魏骥和那四位皇亲国戚,甚至于给阁部重臣露点口风也行。总之,你自己掌握吧,拿着它做做人情也行。” 何宜闻言,感动坏了,这可是个大大的人情,不然任那帮人精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的中皇帝的意图,怪只怪皇帝的思想实在太跳脱了。 朱祁钰回到家中,一进内室,就见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四位宠妃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朱祁钰调侃道:“几位娘娘可真是大方,弄这么多好吃的,是为了让我吃饱喝足之后,好使劲给你们当牛做马吗。” 林香玉闻言,非常严肃地纠正道:“夫君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是夫君的奴隶,是我们给您当牛做马才对。” “快得了吧,世上有我这么遭罪的奴隶主吗。我为了给你们的子女打江山,天天跟那帮人精斗智斗勇,这皇帝当的,比三孙子还不如呢。” 林香玉笑道:“进了温柔乡,夫君就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奴家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要不要听?” “要听,爱妃请讲。” “娘亲有喜了。” “啊?” 朱祁钰闻言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这确实是件喜事,之前武定侯府爵位之争极为激烈,导致曳氏一直未能生育。 如今爵位之争圆满解决,大房、二房分家单过。 武定侯夫妇心态放松了,时间一长,自然便有喜事。 朱祁钰点点头:“这是好事啊,若是岳母大人生个儿子,那以后咱们的儿子便有国舅爷了。 咱现在得给岳父、岳母道喜去啊。” “别别别,夫君累了半天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吧。不然您又该埋怨我们虐待这世上最可怜的奴隶主了。” 朱祁钰坐到桌边,嘱咐道:“过个一两天,我要请南京吏部尚书魏骥、岷王、东吴郡王、宝庆公主驸马、魏国公一起吃饭,你们记得好好安排一下。” 林香玉闻言好奇地问道:“这怎么还有零有整的,又是皇亲,又是勋贵,又是重臣,夫君这是要和他们聊什么?” 朱祁钰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林香玉同样听愣了,傻傻地点了半天头,方又问道:“奴家答应了王献,要替他说门亲事。魏国公有个女儿,年纪正好合适,夫君以为如何?” “你们姐妹商量着来吧,我不操心这些事情。” …… 却说陈循、王文等人回到内阁,王文连口茶都没喝,以回刑部审案为由,掉头就跑,拉都拉不住。 兵部的人也不在乎这些事情,罗通和黄溥同样跑得飞快。 然后是工部尚书周忱、户部尚书沈翼,也不愿意掺和于其中。 剩下的,就是都愿意相互交流的重臣了。 陈循无奈地说道:“我得去见魏老了,挨顿臭骂肯定是免不了了。” 邹干连忙劝止:“阁老别忙,我们先集思广益,探讨一下,然后再一起去见魏老。” 陈循好奇地看向邹干。 邹干解释道:“太子是国本,不能改易。既然陛下要宴请魏老,我们一定要同去劝说魏老。 然后由魏老出面,打消陛下改易太子的想法。 同时,我们要阻止魏老致仕,劝魏老留在京师,匡正朝纲。” 俞士悦、石璞立即出言附和。 江渊、何文渊不表态,也不说支持,也不说反对。 徐有贞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不过徐有贞属于面上认同,心中不认同,甚至还暗暗有些想笑:俞士悦、邹干这两位礼部尚书何必这么认真呢。就冲你们这个上蹿下跳法儿,这尚书最多年底也就到头了。 礼部尚书胡濙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后来的礼部尚书竟然还不吸取教训。 虽然这些重臣都是人精,但是人精之间,也有段位的差距。 徐有贞的能力与见识,至少远远超过了俞士悦、邹干。对于礼部尚书胡濙之死,徐有贞敏锐地看出了其中隐情。 不过看破不说破,说破便是死。 在场众人达成了共识,陈循、俞士悦、邹干、石璞力主去劝说魏骥,江渊、何文渊、徐有贞则是跟着去看笑话。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众人结伴来到了魏骥的住处。 魏骥本不愿一下子会见这么多重臣,奈何陈循以皇帝命众人前来慰问为由请见。 皇命不可违,魏骥只得把众人放了进来。 首先是陈循先向魏骥赔罪,然后说明来意,劝魏骥不要致仕,最后再告知皇帝的宴请邀约。 因为魏骥资历极老,威望极高,所以皇帝用的是邀约,而不是宣召,算是给足了体面。 魏骥精研理学,是一位大儒,因此必然不可能拒绝皇帝的邀约。 等陈循把话讲完,魏骥便要送客。 魏骥也知道京城中最近的情况,此时一位德高望重的南京吏部尚书,在住处会见一帮阁部重臣,难免要落人口实。 邹干还是最积极,站出来劝道:“魏老,京中流传陛下想要废黜太子,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为了天下万民,为了江山社稷,还请魏老为民请命,向陛下进京,废黜太子之事,万不可行。”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魏骥冷哼一声,紧接着狠狠瞪了邹干一眼,然后便闭口不言。 这是个什么态度?不仅陈循、俞士悦、邹干、石璞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就连江渊、何文渊、徐有贞这三个来看热闹的都觉得莫名其妙。 (本章完) ------------ 411 皇帝咬定以妾灭妻 谋划泄露内廷震恐 众人不知道的是,魏骥在内心之中,更偏向于当今天子。 魏骥有如此立场,倒还真不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 因为以魏骥的资历和地位,到了这个年纪也就这样了,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在个人荣辱方面没什么可争的了。 最关键的是,魏骥实在有点看不惯最近朝野对皇帝的攻击。 说什么皇帝想暗害恭让皇帝、皇太子、二皇子、三皇子,根本就没有证据。 而且从动机角度,就完全说不过去。天子就算想暗害恭让皇帝,那也得一个一个的动手啊。上来一下子就把四个人全部害死,这得多缺心眼才能干的出来啊。 如此明显的栽赃,也不知道满朝文武都在闹什么。 至于说皇帝想要废黜太子,那就更加离谱了。皇帝表达过任何想要废黜太子的意愿吗? 众口铄金,朝野上下一股脑地对皇帝进行污蔑,全都是毫无证据支持的诛心之论,这是臣子该干的事情吗? 俗话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当今天子登基之后,停用宝钞,将文武百官的俸禄大幅提高,并改为足额发放。 皇帝对大臣,也算是真心实意、体恤备至了。结果呢,大臣们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这样的佞臣,不鄙视你们行吗?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魏骥看得非常明白,从能力上讲,当今天子远远强于恭让皇帝。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江山社稷,尊重既成事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些话,魏骥懒得跟邹干解释。邹干为了邀名已经魔怔了,再苦口婆心,这种人也听不进去。 对于皇帝的小手段,魏骥也有些无语。老子说:将欲取之,必姑予之。 邹干带头讽谏,皇帝反而将其从礼部侍郎升为礼部尚书,这不就是故意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嘛。 欲要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邹干已经当局者迷了,而那一帮还清醒着的重臣们,如江渊、何文渊、徐有贞之辈,根本就不去提醒他,而是等着看笑话。 魏骥叹了口气,虽然大家全都读过《老子》,但不能因此就断定皇帝的小手段起不了作用。恭让皇帝当年不同样熟读过《老子》,还不是中了同样的招式,在土木堡送了个干干净净。 将欲取之,必姑予之,这句话用在恭让皇帝身上也挺合适的。恭让皇帝在亲征之前,一切都太顺遂了,几乎心想事成,什么都得到了。所以才会如此傲慢轻率,酿成土木堡之变这样的大祸,一失足成千古恨。 就在气氛十分尴尬之际,仆人却进来禀报:“老爷,外面有左春坊大学士奉皇命请见。” “奉皇命?那还不快请进来。” 奉皇命和私自登门区别可就大了,魏骥连忙起身亲自迎了出来。 何宜赶忙行过礼,向魏骥笑道:“老尚书,没有旨意,晚生只是来替陛下送请帖的。” 魏骥点点头,还是恭敬地接了请帖,又将何宜让进厅中奉茶。 众人再次落座,魏骥仔细读过请帖,然后又抬头认真地打量了何宜一番。 良久之后,魏骥方才点点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相面。 不论朝堂,还是民间,都十分流行相人之术。 民间现在出名的,是石亨的门人仝寅,对算命十分精通。至于相人之术,由于仝寅是个瞎子,倒不好说其精不精通。 而在座的各位之中,以徐有贞最为精通相人之术。 魏骥前天刚教训过陈循:君为辅臣,当为天下进贤才。 所以魏骥不能自打脸,何宜是皇帝亲自选拔的贤才,魏骥无论如何都得对贤才表达出重视和提携的态度来。 虽然在场之人,属何宜资历最浅,魏骥还是亲切友善地同何宜探讨了一番理学正义。然后方才问道:“蒙陛下眷顾,敢问赐宴之日,老臣当如何进退举止?” 魏骥十分注重礼法,不敢私自探问皇帝的心思,也不问皇帝召见的目的,只问宴会的流程与礼仪。 何宜笑回道:“陛下有言,不过是家宴而已,老尚书不必拘谨,就如同与家中晚辈宴饮一般便可。 陛下同时还请了岷王、东吴郡王、宝庆公主驸马、魏国公。 明日、后日、大后日皆可,视老尚书方便而定。”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好大的阵仗,岷王可是太祖唯一在世的儿子,宝庆公主驸马赵辉是太祖唯一在世的女婿。 东吴郡王是建文皇帝嫡子,魏国公既是守备南京的顶级勋贵,又是皇家的姻亲。 这四位权势没有多大,但出身和资历一个比一个吓人。 就算是魏骥,要同时和皇帝,再加上这四位皇亲国戚一桌吃饭,心理压力也是非常大的。 魏骥稍微一愣神方才回道:“请何学士回复陛下,老臣明日便奉召面君。” “那明日一早,王府便会派车来接老尚书,晚生还要去另外四家送请帖,就先告辞了。” 魏骥点点头,何宜行礼告退。 刚走到院中,陈循便追出来,拉住何宜,轻声问道:“行义,陛下动如此阵仗,是要商讨何事? 最近我屡屡忤逆圣意,长此以往,恐失圣心眷顾。行义,你千万救我一救。” 何宜往正厅方向看了一眼,面露纠结。 陈循连忙恳请:“行义,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好歹给个暗示也行啊。” 何宜低声回道:“三杨当年勾结内廷,蒙蔽宣庙。最终使得嫡后被废,含冤而终。陛下此次设宴,将坐实三杨罪状。” 说罢,何宜拱手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陈循则怔在了原地。 至此,陈循才信了座师魏骥那句断言:以朝廷事为一己事,安得善终。 三杨为了个人利益,执行了种种目光短浅、遗害无穷的政策,这下好了,阴谋废立、戕害嫡后的帽子扣头上,等着阖族上路吧。 陈循想想自己如今同样位列宰辅,也快‘安得善终’了。 何苦呢,要不然趁着陷得不深,赶紧退了算了。 陈循心事重重地回到厅中,便欲向魏骥禀告。 不料魏骥摆摆手,坚决地止住:“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我知道你去瞎打听了,但我可不想去窥探皇帝隐私。 你们都走吧,我要焚香沐浴,准备明天面圣。” 陈循等人只得告退。 江渊、何文渊、徐有贞直接回家去了。 陈循、俞士悦、邹干、石璞回到了内阁当值。 陈循还是将皇帝的意图讲给了三人知道。 三人同样惊住了,没想到皇帝还能这样玩儿。 也就是说,不论废黜太子的谣言如何在京中传播,皇帝始终不闻不问。就咬住了皇太后的‘以妾灭妻’死活不松口了。 皇帝给出的论断是:三杨与皇太后共同谋划废后,并成功蒙蔽宣庙,使宣庙无端废掉胡皇后。而张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失去庇佑的胡皇后更是被奸臣所害,英年早逝。 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不仅三杨阖族统统玩完,就连孙太后的地位也要彻底动摇。 孙太后的合法性一旦被推翻,恭让皇帝的嫡子身份也就彻底成了无根之木。 到时候太子自然而然地就站不住脚了,还需要皇帝去废黜吗? 能自请退位,保住个亲王爵位,平安度过一生就算烧高香了。 众人集思广益,很快就分析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分两步走,先坐实三杨勾结内廷,废黜嫡后的罪名。 然后等时机合适,再坐实三杨勾结的所谓‘内廷’,就是孙太后本人。 这一步一步,还要环环相扣。 钝刀子割肉,一刀一刀慢慢折磨。 众人也没商量出对策,只得各自散了。 不到一个时辰,邹干便通过马良,马良又通过曹吉祥,将消息传入了南宫。 朱祁镇得到消息,便彻底不淡定了:本来京城舆论,正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偏偏好弟弟突然出了如此凶猛的招式,这要是被他做成了,那不就要命了吗。 朱祁镇只得派兴安速速去将消息报知太后,以求对策。 (本章完) ------------ 412 二圣争相拉拢徐家 王献花落魏国公府 等兴安将情报详详细细地讲过之后,孙太后彻底慌了。 不是愤怒,也不是怨恨,而是惊恐。 ’以妾灭妻‘是孙氏的死穴。 在宣德、正统两朝,没人敢去点这道死穴。 但是到了景泰朝,堂堂皇帝竟然亲自上阵了。 通过皇帝的宴请名单,很容易就可以看出皇帝的策略:由德高望重的文臣魏骥上书,由最有分量的皇亲国戚进行声援。从而压制住反对意见,一举将三杨的罪状定成铁案。 再之后,所有的斗争焦点,都会集中在为皇太后正式恢复‘妾’的身份上。 然后,恭让皇帝自然而然就会变成宣宗庶子。 皇太子朱见深便成了宣宗庶子的庶子,法理性荡然无存。 等到孙氏惊慌过后,准备去南宫和朱祁镇商量对策的时候,才发现皇帝实在太注意细节了。 朱祁钰特意卡好了时间,等宴请重臣、定罪三杨的消息传到南宫,天已经快黑了。 消息再从南宫传到英华殿,等孙太后要做出反应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孙太后这时候想去南宫,可就麻烦了。 虽说南宫就紧挨着紫禁城东南角,但那也是出宫,孙太后需要经过内阁、文华殿区域,走东华门去南宫。 内阁现在还有当值的大臣,所以需要司礼监协调内廷相关监局、以及锦衣卫,设置关防,以防冲撞。 再说一个太后,大晚上的出宫,传出去也实在不雅。 细节决定成败。 兴安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如果来的时候,以恭让皇帝病情突然加重为由,太后就可以有充分的理由出宫探视了。 可惜,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已经都到太后宫里了,总不能由兴安凭空宣布恭让皇帝病重吧。 所以,太后亲自去南宫,与恭让皇帝当面沟通肯定是不行了。 孙太后想了半晌,也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来阻止皇帝的阳谋,最终只给了兴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连夜派人去劝说魏骥、赵辉与魏国公徐承宗,只能寄希望于这三人中有人反水了。 兴安得了指示,连忙赶回南宫。 进入恭让皇帝寝殿之中,此时金英、陈祥、曹吉祥都已经聚集在朱祁镇身边了。 兴安把孙氏的主意讲述一遍,朱祁镇听得是眉头紧锁。 临时抱佛脚,去拉拢魏骥、赵辉和徐承宗?这个主意可真不咋地。 至于孙太后为什么不提岷王与东吴郡王,这因为这两人不用去问,肯定拉拢不动。 朱祁镇重重地叹了口气,局势怎么突然急转直下,又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最可气的是,自己完全没有重臣可用: 兵部尚书王骥、宁阳侯陈懋已经急匆匆跑去大同整顿军队了,这俩人要带着暂驻于大同的京营精锐,再次南下去云南。 其他人,胡濙死了,王直致仕了,还有一大群重臣死在了土木堡。 剩下的俞士悦、邹干、石璞属于大猫小猫三两只。别说和皇帝打擂台了,一旦皇帝发下雷霆之怒,这三人在天威重压之下,能不能把话说利索都是个大问题。 如今连一个有分量的重臣都找不出来了,真是可怜,可叹! 然而朱祁钰并没有留给自己的大兄太多应对时间,再不行动,宫门该落锁了。 朱祁镇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派金英前去游说魏骥、兴安去游说赵辉、曹吉祥去游说徐承宗。 所以魏骥、赵辉、徐承宗这三人算是不得安生了,下午有皇帝的人前来拜访,晚上都快要睡觉了,又迎来了恭让皇帝的人。 徐承宗都已经沐浴更衣,准备安歇了,却硬被叫起来,在正厅中接见了曹吉祥。 如今定国公府中,遇到大事,却是由魏国公徐承宗在拿主意。 而定国公徐永宁,此时正在千里之外的辽东喝西北风呢。 面对曹吉祥,徐承宗选择了虚应故事,态度十分谦逊友善,但就是什么都不明确表态。 最后被逼急了的曹吉祥,选择翻出了压箱的底牌:“国公爷,陛下说了,只要魏国公、定国公两府支持陛下和太子,陛下愿与魏国公府结亲,聘贵府三小姐为太子正妃。 若太子将来能够登基,皇后之位,亦非三小姐莫属。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这次曹吉祥倒是得到了正面回应,只见徐显宗果断地摇了摇头:“蒙陛下错爱,臣不胜惶恐。只是徐家已经出过皇后,又有一门两国公,富贵已极。 所谓盛极必衰,徐家现在需要的是谦退低调,实在不敢再有非分之想,还请陛下恕罪。” 再之后,任曹吉祥好说歹说,徐承宗死活不肯松口。 曹吉祥最后只得无奈告退。 徐承宗亲自送到大门外,目送着曹吉祥上了马车,方才回去睡觉。 此时宫门已经落锁,曹吉祥也只得回自己外宅安歇。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等宫门打开,金英、兴安、曹吉祥立即回到南宫复命。 几乎与此同时,朱祁钰派出的亲卫也到了四家重臣的门口。 朱祁钰还使了点小心思,派何宜率亲卫去接魏骥,派王越去接岷王,派高瑶去接东吴郡王。 而去接魏国公徐承宗的任务,落到了王献头上。 徐承宗虽然不认识王献,但只一眼就看出来不对了:此人看上去连二十岁都没有,身上穿的却是正六品的官服,这又是何方神圣呢? 好在王献直接自报家门了:“下官翰林院侍讲,中书舍人王献,见过国公。” “哦,我知道了,你是新科进士,二甲第一名。” “正是下官,让国公见笑了。” 徐承宗打量了王献一番,方才点头称赞道:“果然英雄出少年,真是后生可畏啊。” 两人又寒喧了一番,方才一起登上马车,前往齐王府。 …… 朱祁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四位宠妃来到南厅等候。 三位宠妃负责张罗饭菜,林香玉则负责陪朱祁钰聊天。 魏国公来的最早,进入南厅,众人相互见礼,分宾主落座。 三人拉了一会家常,林香玉便开口问道:“叔父,今天派去接您的新科进士王献,您觉得如何?” 徐显宗笑道:“此子气质潇洒、才华横溢。最难得的少年高中,却能温和谦退、不骄不躁。其心性之沉稳,在同龄人中甚是少见,陛下倒真是好眼力。” 林香玉闻言笑道:“王献与二姐姐年纪相仿,不知叔父可有意否?” “啊?哦,那岂有不乐意的。每三年才会出一批进士,也就区区二百人而已。 这其中,二十岁上下,还未娶妻,还未定亲的青年才俊,一届进士里都未必能出一个。 上一届进士里,二十岁左右没成亲的,就出了一个何宜,还被安国公抢去了。 今年这一届就出了个王献,竟然还只有十七岁。大家为了抢他,还不得打破头啊,这能轮得到我家吗?” 林香玉立即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有这样的好事,肯定是要先尽着咱们自家人。只要叔父同意,一切包在侄媳身上。” 徐承宗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忙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肯定地点点头。 确认过眼神,真的是天上掉馅饼没跑了,徐承宗连忙起身,就要下跪谢恩。 朱祁钰赶紧扶住:“叔父莫要如此,今天是家宴,咱们只论亲情,不讲这些虚礼。” 徐承宗安安稳稳坐回椅子上,本来仅存的一点摇摆心态,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大喜事可遇不可求,就算是最顶级的勋贵,也极少极少能够招到进士女婿。 这也不仅仅是有面子的问题,而且从此魏国公府的权势富贵就更有保障了。 好处不能白拿,心满意足的徐承宗,在接下来的宴会中,自然是要坚定站在皇帝一方了。 不多时,岷王也来到厅中,众人见礼叙话,甚是融洽。 却说魏骥,经过大太监金英昨晚的游说,已经知晓了皇帝的意图。 既然知道了,那也就可以讨论讨论了。 魏骥坐在马车中,向一旁的何宜问道:“行义,你说老夫应该持何种立场?” (本章完) ------------ 413 四老之中二人表态 朝局走向系于魏骥 何宜不想跳坑,当即回道:“晚生只是个为陛下跑腿打杂的,军国大事,如何能有晚生插言的余地。” 魏骥笑道:“让你说你就说,小小年纪,别老想着明哲保身。老夫好歹为官数十载,多少也是有些脸面的,我还能调头就把你卖了不成。” 何宜见躲不过,只得回道:“晚生以为,此事要点有三:第一,若换了恭让皇帝执政,是无法结束乱世、中兴大明的。至于拨乱反正,重建大明的边疆战略,更是想都不要想。 第二,处于陛下那个位置,任何人都是无可奈何的。皇位之争,有进无退。陛下什么都没有做,朝野上下已经在苦苦相逼了。 如果百官始终不依不饶,冲突再度加剧,彻底消磨掉陛下的孝悌之心,恐怕对恭让皇帝与皇太子自身都是极大的隐患。 第三,做臣子,是要忠君的,而现在陛下才是君。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百官忠诚的对象,应该是陛下,而不是恭让皇帝。” 魏骥点点头,尤其这第三点,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是圣贤之言。大明现在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当今天子。 恭让皇帝虽然称呼中还带有‘皇帝’二字,但实际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了。 一帮大臣不忠于天子,却全在那里起哄,看自己君父的笑话,这是魏骥最看不惯的。 两人一路探讨,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齐王府大门外。 齐王府正门大开,直接便放马车驶入了。 魏骥掀开车帘细看,只见齐王府的建筑格局,既不同于紫禁城,亦不同于其他王府。城墙是青砖青瓦。亭台楼阁、殿宇轩榭,则全是汉白玉石。 倒是山水格局、景物布置,颇有江南园林的韵味。 朱祁钰特意吩咐,允许马车一直行到了南厅之外。 好巧不巧,魏骥、何宜才下马车,东吴郡王朱文圭也刚好赶到。 高瑶搀扶东吴郡王下了马车,魏骥、何宜跪在地上,大礼参拜。 到了魏骥这样的地位,本来是不用大礼参拜郡王的。 但朱文圭实在太特殊了。 尤其是对于极为注重礼法的魏骥来说,不尊重朱文圭的人,简直就是数典忘祖的叛逆。 魏骥心中,也十分佩服朱祁钰:释放并尊崇朱文圭,是一步妙棋。以后谁敢说皇帝应该还位于正统一脉,那便让他们去参拜东吴郡王。 你们这些大臣不是要求还位于正统吗?好啊,东吴郡王才是正统,你们还去吧。不还你们就是叶公好龙、沽名钓誉。 朱文圭扶起魏骥,两人一同进入南厅。 众人相互见礼,各自落座。宠妃们安排好酒菜,便都告退了。 厅中只剩下朱祁钰、魏骥、岷王、东吴郡王、魏国公、赵辉六人。 接下来就是谈正事了。 朱祁钰选择了先拉家常,和魏骥、徐承宗谈谈讲讲些南京旧事。 魏骥、徐承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极为恭谨。 两人都知道皇帝要在某一时刻牵扯出正题。 果然,聊着聊着南京旧事,朱祁钰顺势问道:“魏老可识得故工部尚书黄如锡公否?” 这下魏骥听明白了,皇帝原来在这里等着呢,看来还是要先从交趾谈起啊。 魏骥重重叹了口气:“杨士奇、杨荣实千古难得一见之奸臣也。黄公以尚书掌交趾布政、按察二司事,镇守一十九年,政通人和,百姓归心。 仁庙继位,受三大奸佞蒙蔽蛊惑,立召黄公还朝。宣德元年,镇守中官马骐虐民,激起民变。 当时管理交趾的兵部尚书陈洽上书要求宣庙派黄公回任巡抚。于是宣庙再任黄公以工部尚书,领交趾布政、按察二司事。 可惜当黄公回到交趾时,局面已经不可收拾。安远侯柳升战败而亡,黄公被俘。” 说到这里,魏骥就更为激奋了:“黄公为贼所执,欲自杀。交趾军民罗拜下泣曰:公,交民父母也,公不去,我曹不至此。 黎利闻之曰:中国遣官吏治交趾,使人人如黄尚书,我岂得反哉! 遂遣人驰往守护,馈白金、糇粮,肩舆送出境。 杨士奇、杨荣、杨溥这三个大奸佞就是如此缺德,人家黄公把交趾管理的井井有条,本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交趾百姓也根本就没有要造反的意思。 是那三个大奸佞,生嫌大明过于太平,非要鼓动仁庙把黄公调回南京,结果只用了一年多,交趾就这样没了。 臣每思及此,恨不能生食其肉。” 朱祁钰也重重叹了口气:“若我所料没错,交趾丢失之后,三杨又将责任全部扣在了黄公与成山侯的头上吧。” 魏骥愤恨地点点头:“黄公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赠官与追谥。” “今年这届进士里,有一个名叫陈杰的,位列二甲第九名,其祖父便为兵部尚书陈洽。 当年陈洽兵败交趾,左右欲扶其逃亡,陈尚书张目叱曰:吾为国大臣,食禄四十年,报国在今日,义不苟生。 然后挥刀杀贼数人,自刭死。 我每念及此,便深为叹息。 可惜多少大明忠良,都为三杨一已私欲葬送于交趾。” 魏骥重重地叹口气:“可怜陈尚书,被追赠少保,赐谥节湣。即使尽忠殉国,还是得了这样一个不知所谓的谥号。” 朱祁钰和魏骥君臣二人叹了半天气,一个比一个更愤恨。 半晌之后,朱祁钰方才吩咐道:“拨乱反正的时候到了,我的意思是,由魏老上奏,追赠黄公为太保,赐谥文襄。追赠陈公为太保,改谥为文忠。 魏老意下如何?” 魏骥闻言,不觉垂泪,执意要跪下磕头,替黄福、陈洽叩谢皇恩。 朱祁钰亲自将魏骥扶起,两人在对三杨的态度上达成了共识,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问题: 三杨勾结内廷,废黜嫡后。 这个罪名,魏骥接不接受? 到了这一步,朱祁钰也不绕弯子了,直接将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 接受还是不接受,就一锤子买卖,给个痛快话吧。 魏骥虽然耿直,但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还是推让了起来,执意让其他四位皇亲国戚先表态。 岷王率先表示了认可。岷王与永嘉大长公主这姐弟两人已经彻底绑上了朱祁钰的战车,早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东吴郡王第二个表示了认可。一来按照东吴郡王的经历来说,肯定是最恨夺嫡的人。所以对于孙氏的‘以妾灭妻’,本身就是深恶痛绝的。 二来,东吴郡王如今的地位、富贵、自由,都是朱祁钰给的。怎么站队,还需要考虑吗。 宝庆公主驸马赵辉就比较纠结了。以赵辉的身份而言,实在是不想把孙氏和朱祁镇得罪死了。 如果不表态,皇帝这一关过不去。 如果表了态,那可就彻底走不了回头路了。 最终,赵辉表示自己需要认真思考一下。 朱祁钰倒也不敢对太祖唯一在世的女婿苦苦相逼。真要逼急了,赵辉当场躺地上,一个不小心过去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魏国公徐承宗自不必说,徐家一门二国公,都已经明确站队到了朱祁钰一方。 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魏骥不表态不行了。 在作出选择之前,魏骥还是为朱祁镇这位曾经的君父尽了最后一点心意,只听魏骥一脸严肃地问道: “敢问陛下,一旦三杨罪名坐实,将来恭让皇帝如何?皇太后如何?皇太子又如何?” (本章完) ------------ 414 善待太子夷孙三族 赵辉吓退魏骥奉诏 一听到魏骥的问题,在场所有人都将耳朵竖了起来。 当今天子将来要如何对待恭让皇帝?如何对待皇太后?如何对待皇太子? 这是朝野上下、文武百官最关心的问题,但是一直以来,没人敢问。 而且问也没用,这种事情,你让皇帝怎么说实话啊,总不能说我要学宣庙吧。 魏骥今天直白地问出来,也是想让皇帝承诺,不要效仿宣庙、汉王故事。 朱祁钰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低头沉思了半晌,表现出一个非常严肃认真的态度来。然后方才回道: “大兄恭让皇帝勤劳国事十四载,有功于社稷,当安居南宫,亦可参知政事。 皇太子名位已定,非有大过,不得改易。” 岷王、东吴郡王听到这话,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魏骥、赵辉、徐承宗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皇帝这话讲的,既含蓄,又直白。 含蓄,是因为大家从中抓不到话柄。 直白,是因为皇帝隐含的意思,是恭让皇帝、或者皇太子早晚会犯下大过。 至于这‘大过’是什么,圣心难测,大家也猜不出来。 魏骥、赵辉、徐承宗也不是傻子,三人都知道太子必定改易。只是以什么理由改易太子,又如何处置被废之后的太子,才是众人关心的问题。 魏骥还是问了出来:“敢问陛下,若皇太子真有大过,又当如何?” “见深不仅是太子,还是我的亲侄,不论发生什么,都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魏骥点点头,对皇帝的话表示了认可。因为不认可不行,魏骥自己也提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来。 朱祁钰继续说道:“有些话我也不瞒你们了,我被过继到了母后名下,而我母后不明不白地英年早逝。 有朝一日,若查明母后确实是为奸人所害,吾不尽夷仇寇三族,枉为人子。” 图穷匕首现,朱祁钰终于说出了整个宴会中最关键的一句话。 魏骥、徐承宗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诧,难以掩饰。 赵辉则干脆恨不能脚底抹油,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魏骥问了皇帝将来如何对待恭让皇帝、皇太后、皇太子。 朱祁钰先回答了对恭让皇帝、皇太子的安排。 那意味着刚刚的那句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针对的就是皇太后。 什么叫‘吾不尽夷仇寇三族,枉为人子’?皇帝难道竟然打算将孙家夷三族? 仇恨至于深到这个地步吗? 不等众人说话,朱祁钰继续解释道:“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栽赃陷害,如果没人害我母后,那我也不会无端牵怒于任何人。 但是我姐姐顺德公主之死,已经查实。毒害顺德公主的驸马石璟,已经被凌迟处死。 如此看来,我母后的英年早逝,也很难说没有问题。 你们若想阻我尽孝,现在就可以亮明态度。人各有志,我绝不相强。” 魏骥、赵辉、徐承宗都埋头沉思,谁也不愿轻易开口。 半晌之后,赵辉方才回道:“陛下,臣,臣可否保留意见?臣老了,实在是……” 不等赵辉说完,朱祁钰就做了个请的手势:“曾祖姑丈不必挂怀,我说了,人各有志、绝不相强。既然您不愿意蹚这浑水,早早回南京去吧。” 赵辉行了一礼,便告退离开了。 赵辉走后,朱祁钰又看向徐承宗。 徐承宗咬了咬,作了最终的表态:“只要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贞皇后是为奸人所害,臣愿助陛下复仇。”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魏骥了。 有些事情,还是当面交流,更有效率。 经过了这一番你来我往的试探,魏骥已经理清了其中的脉落:皇帝要以‘勾结内廷、阴谋废后’之罪,先彻底扳倒三杨。 然后再用‘勾结宰辅、蛊惑皇帝、以妾灭妻、戕害嫡后’之罪,扳倒皇太后,并族灭孙氏。 至于,恭让皇帝与皇太子的法理性彻底崩坏。 此后,恭让皇帝或者皇太子还会犯下皇帝口中的‘大过’。 最终,恭让皇帝完全失去复辟可能,幽居南宫,衣食无忧地软禁至死。 皇太子,自请退位,降至亲王,到封地安度一生。 魏骥将皇帝的意图,大差不差,推断了个七七八八。 以魏骥的资历,其实也可以学赵辉,一走了之。 但魏骥更有责任感,也更希望当今天子与恭让皇帝这兄弟两脉都能妥善地延续下去。 所以衡量来,衡量去,魏骥觉得皇帝提出的方案已经算是最折衷、最可行的办法了。 如此一来,当今天子、恭让皇帝、皇太子都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至于皇太后和三杨,为了天家的和睦将他们牺牲掉,也不是不能接受。 夷三族确实是过了点,但皇帝高举‘孝道’大旗,也让人无法反驳。将戕害皇后的奸人夷灭三族,不论是讲法理,还是讲孝道,又或是讲人情,都光明正大,无可厚非。 就在魏骥苦苦思索之际,朱文圭突然开口劝道:“魏老,圣上一片孝心,我们做臣子的岂能阻止圣上尽孝。 圣上乃仁爱之明君,我信得过圣上,魏老你说呢?” 朱文圭开了口,魏骥便知大局已定。 今天的宴会上,想反驳皇帝的言论,要么从嫡庶之论入手,要么从君臣大义讲起。 要讲君臣大义,朱祁钰是君,其他所有人都是臣,甚至包括恭让皇帝。朱祁钰占据了大义名分,别人很难反驳。 要论嫡庶之争,朱文圭坐在这里,导致别人根本没有办法支持恭让皇帝。因为大家用圣贤制定的礼法一条一条地细究,不论是讲孔孟也好,还是讲程朱也罢,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大家如果是真正的忠臣,那就应该扶保朱文圭登上帝位。 朱祁钰看向朱文圭,赞许地点了点头。只要朱文圭坐在这里,谁都别想给我装大尾巴狼。谁要敢标榜自己是忠臣,看我不喷死他,连太宗自己都是叛逆,你们是谁家的忠臣? 最终,魏骥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可行的道路:支持皇帝,清算三杨。以孙氏的牺牲,换取恭让皇帝和皇太子的富贵平安。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如预期的那样,只有孙氏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接下来,便是闲聊、宴饮了。 不过由于岷王与魏骥年纪都太大了,所以仅仅一个时辰,宴会便散了。 朱祁钰回到家中,往床上一躺,就再也不动了。 时至傍晚,魏骥等人方才回到各自家中。 紧接着,金英便来魏骥住处登门拜访。 魏骥将宴会经过,都一五一十讲给了金英,并答应明日入南宫觐见恭让皇帝。 其它的还好,三杨的身后名,还有他们的家族命运如何,金英才不在乎呢。但是当金英听说皇帝要追查胡皇后之死,并将夷灭奸人三族时,便彻底不淡定了。 别人不知道胡皇后怎么死的,金英还能不知道吗。 这要是追查清楚,不仅孙家满门遭殃,当年内廷那一大批掌权太监,没几个能逃得掉,都得排着队上路。 金英辞别了魏骥,急急忙忙回到南宫,跌跌撞撞地跑入了朱祁镇的寝殿。 朱祁镇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不用问,就知道情况极为不妙。 金英将魏骥的话复述一遍,又急急忙忙地去给太后报信了。 (本章完) ------------ 415 金英献策绝地求生 太后欲行苦肉毒计 中午时,孙太后才在南宫探望过朱祁镇。没承想,刚到傍晚,就传来了如此惊人的消息。 那可是夷灭三族啊,皇帝竟然就这样讲了出来。最吓人的是,五位地位尊崇的重臣,一人中立,四人赞同。 皇帝、岷王、东吴郡王、魏国公,再加上文臣中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南京吏部尚书魏骥,这五个人合力,要给三杨定下‘勾结内廷、阴谋废后’的罪名。 内阁大部分学士、六部大部分尚书,都是皇帝的亲信。 那谁还能挡的住啊? 孙太后看向金英,征询意见。 金英环顾左右,示意太后摒退众人。 此时金英已经不再是太后宫中的总管,如今管事的,是内廷的新贵高平。 当年慈宁宫大火,高平救驾有功,孙太后有意提拔重用。前日皇帝作出了妥协,升高平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总管仁寿宫与英华殿。 孙太后对高平信任有加,但又没信任到可以令其参与讨论最高机密的程度。 高平察颜观色,得到了太后的暗示,便主动将宫女太监遣散,自己则亲自守在大殿门口。 殿中只剩下了孙太后和金英。 这时孙太后方才急切地问道:“金英,你还有什么办法,快点讲来。” 金英回道:“启禀太后,之前皇爷、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病重,京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朝野上下无不同情。 皇帝为舆论压力所迫,只得步步退让。 如今被动防守,只能是处处受制于人。若想改变局面,就只有主动出击。” 孙太后略一思索,惊愕地抬起头:“你是说继续拿祁镇和见深的重病作文章?” 金英连忙躬身回道:“天家之事,老奴不敢妄言。只是二皇子、三皇子年纪幼小,又突遭疾病,还是需要严密看护才对。” “啊?你是说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有暴毙之忧?” 孙太后闻言,面露无比的惊讶。 金英的话,孙氏听懂了:之前四人病重,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如果皇子疾病恶化,突然不治而亡,那皇帝要承受何等巨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只是虎毒不食子,若是跟朱祁镇商量,朱祁镇未必便会同意。 孙氏同样陷入了反复的权衡之中,一方是自己的身份、地位、名声,还有娘家全部族人的性命;一方是自己的孙子,二皇子、三皇子。甚至到了迫不得已时,太子也不能不考虑。 片刻之后,孙氏摇了摇头,太子是绝对不能考虑进来的。如果朱见深现在死了,文武百官是绝不可能同意立二皇子为太子的。 那接下来的太子,就只能是朱祁钰的儿子,那皇位可就真的彻底拿不回来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所以只能从二皇子、三皇子中选一个。 片刻之后,孙太后再度摇摇头。那也不行,一两岁的孩子,养不活,夭折掉再正常不过了。 假定恭让皇帝、皇太子、二皇子都没事,只夭折了一个三皇子,你硬把责任推到皇帝头上,也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文武百官又不是傻子,皇帝就算是暗中下手,也该针对恭让皇帝和皇太子,好好的去暗算一个三皇子有什么意义吗? 只有二皇子、三皇子同时暴毙,人们才不会认为皇子是正常死亡。 想到这里,孙太后继续摇头,朱祁镇现在总共就三个儿子,一下死两个,代价太大了。万一没过多久,太子朱见深真的生病,也夭折掉,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辛辛苦苦搞半天,等于直接替朱祁钰做嫁衣了。 金英就站在那里,看孙太后一直摇头。 高平同样关注着殿中发生的一切。 高平不仅懂得察颜观色,还能‘听’懂唇语。 最重要的是,高平早就投靠了皇帝,与好友锦衣卫指挥卢忠一起。 孙太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金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两人都觉得殿中只有主奴二人,轻声细语,万无一失。 每一次具有颠覆性的新技术出现,都会对旧技术造成致命的打击。 高平的唇语技能,就是宫斗中从来没用过的‘新鲜玩意儿’。 好多重男轻女之人,都爱说‘女子外向’,‘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女’。 但这些话,对于大明的皇后、太后,并不适用。 如果在孙氏灭族与皇子送命之中做个抉择,孙太后不论再怎么纠结,最终还是会选择让皇子送命。 这叫做弃车保帅。 就像魏骥会选择牺牲孙太后,去保恭让皇帝与皇太子一样。 做出抉择之后,孙太后又向金英问道:“二皇子、三皇子身边是何人伺候,做事可还妥当?” 金英摇摇头:“两位皇子身边的宫人,都是万宸妃亲自挑选的,这些人都唯宸妃娘娘之命是从,照顾皇子,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那饮食如何?尚膳监服侍皇子可有用心?” 金英心里狠狠地哀叹一声,这脏活累活怎么又落到了自己身上。 突然,金英心里也咯噔一下:等等,不会皇帝神机妙算到了诸葛亮再世的程度吧?内廷那么多监局,皇帝怎么偏偏就把我安排到了尚膳监掌印的位置上? 莫非皇帝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就等着我这尚膳监掌印太监主动自投罗网呢?如此无所不在的帝王心术,也实在太吓人了吧。 孙太后见金英突然面如土色,冷汗直流,还以为他是临事畏缩,不敢担当呢,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金英这才回过神来,硬着头皮答道:“太后恕罪,老奴刚刚是在想如何惩戒尚膳监那些偷奸耍滑的小太监,才能让他们收起顽心,认认真真地侍候好皇子的膳食。” “嗯,严厉一点也好。明天祁镇宣了魏骥入南宫觐见?你替我跑一趟,也去宣会昌侯入宫。” 金英领命,急急忙忙地去了。 孙太后觉得无比心累,躺到床上辗转反侧去了。 高平则走到殿外,等着阮昔去了。 之前朱祁钰命阮昔选拔了一千余名太监,充作净军,日夜在内廷巡逻。 所以每天晚上,阮昔都会带着净军巡视各宫。 各宫总管都会陪着阮昔在宫内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方才闭门落锁、熄灯安歇。 于是高平自然而然就拥有和阮昔交流的机会,一位司礼监秉笔太监与另一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办理公事时多聊上两句,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人猜疑。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刚刚醒来,正与宠妃们温存缱绻之际,内廷的机密情报,便送到了床头。 朱祁钰一边动作,一边示意旁边的浅雪拆看。 早被朱祁钰侍弄得心满意足的浅雪,坐直身子,笑盈盈地拆开密信,细看起来。 朱祁钰左等右等,始终听不到浅雪说话。不禁好奇地扭过头来,只见浅雪紧皱眉头、脸色大变。 “事情很严重吗,爱妃怎么这么个表情?” “这种事情,奴不忍言,夫君您还是自己看吧。” 朱祁钰取过密信,只扫了一遍,眼睛就瞪大了:孙太后害胡皇后,害顺德公主,我都能理解她的动机。但是要害死二皇子、三皇子,这是个什么操作?那可是亲孙子啊! 等等,朱祁钰突然坐了起来:莫非《明史》上说的,太后阴取宫人子为己子,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至于历来被质疑的可行性,倒不是太大问题。孙太后一个人,不可能操作的了狸猫换太子这样的大事。 但如果张太皇太后、孙太后、宣宗三个人合谋呢?那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在内廷玩个瞒天过海,对齐心协力的三个人来说,那都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愣了半晌之后,朱祁钰有了个新思路:不管孙氏实际上有没有阴取宫人之子为己子,我就当她有不就行了。 至于证据,孙氏这不就主动给我送上门来了吗?只要坐实孙氏指使金英毒害二皇子、三皇子,那就可以证明二皇子、三皇子不是孙氏亲孙啊。 不然亲祖母不可能狠下心去毒害亲孙吧,这个道理,京城普通老百姓都是能理解明白的。 再然后,只要证明了皇子不是孙氏亲孙,那恭让皇帝自然也不是孙氏亲子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份绝密情报,孙氏到底会不会真的动手,那也说不定,临阵反悔也是有可能的。 算了,不管孙氏会不会真的狠下心动手,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吧。 (本章完) ------------ 416 集思广益宠妃献策 环环相扣暗子启用 “但是应该由谁去捉拿下毒者呢?” 朱祁钰手里攥着密信,却犯了难。 见朱祁钰眉头紧皱,在那里苦苦思索,林香玉不仅不帮着想主意,还在一旁揶揄道: “除了王诚他们四个,夫君在宫里不是还有一小撮心腹嘛,派他们去抓不就好了。” 朱祁钰一听就急了:“那可不行,让他们去做,事后被报复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内廷里面,动不动就要死人的,而且还都死的悄无声息。 那些心腹都是铁杆嫡系,我小时候身边一共就这么些太监,死一个可就少一个,到时候我上哪补去啊。” 浅雪接话道:“要不使用中立派?像阮安、陈勉那样的?” 朱祁钰摇摇头:“他们要是能蹚这浑水,那还能被称作中立派吗。” 涉及到了内廷、后宫的争斗,讨论讨论不算干政,宠妃们集思广益,都出起了主意。就连一向厌恶尔虞我诈的素汐也给支了个招: “要不,从恭让皇帝的亲信太监里面找找?兴安、陈祥、阮浪、曹吉祥等人也未必是铁板一块啊,他们之间没有矛盾吗,不内斗吗?” 朱祁钰苦笑着摇摇头:“难,兄弟阋墙,共御侮于外。郭嘉说过,如果外部压力实在太大了,那就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会暂时停止内斗的。” 浅雪、素汐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怎么办?就连夫君都没有办法吗?”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 就在几人一起纠结的时候,凝香却稍稍扭头,对朱祁钰笑道:“夫君,奴倒知道一个好办法。” “啊?你怎么知道?说说看,你要是说得好,朕重重有赏。” 凝香笑道:“宁阳侯去年不是从福建进献了一批小太监嘛,前几天都被分配到了皇太后、恭让皇帝、周皇后的寝宫。 其中有三个小太监,叫做张敏、张庆、张本,是同宗兄弟三人。 张敏被分配到了南宫,张本被分配到了英华殿,张庆被分配到了坤宁宫。 夫君不是说捉拿下毒之人可能会受到报复吗,就算南宫的张敏被人害死,好歹还有兄弟张本、张庆为其报仇呢。” “善,没想到爱妃平日里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竟然还有如此头脑。” 有了办法,朱祁钰将密信递给浅雪:“赶紧把密信烧掉,以免泄密。 张敏、张庆、张本兄弟是从惜薪司出来的。 他们记在了惜薪司左掌司张安、右掌司张兴名下。 就让张安、张兴去点拨点拨张敏吧。” 浅雪又问道:“是等尚膳监的人给皇子下完毒再抓,还是不等他下毒成功便抓个现形?” “哎……” 朱祁钰苦笑着摇摇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还是学宣宗痛快啊,汉王被烧烤的当天,他的儿子跟着一起上路的好像有七八个吧。 浅雪见状点点头:“奴家懂了,等下毒之人将有毒的食物端上来,便立即动手,人赃并获。 然后立即将其押送到都察院监狱。” “善!” 朱祁钰挨个盯着自己的宠妃端详了一番,这些极品尤物个个都是人才。 不仅锦衣卫和刑部有监狱,都察院也是有监狱的。 把下毒的太监抓住之后,绕过锦衣卫诏狱,绕过刑部大狱,直接送到都察院去。 好处有三:一来是防止内廷插手。那些大太监也许能对锦衣卫施加影响,但是都察院的御史们可不会听一群太监指挥。 二来,都察院现在是由王文在掌院事。案件审理起来,比较可控。 第三,由都察院来审,消息更容易在文武百官中传播,便于扩大影响。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浅雪笑道:“就这样办吧,你和凝香献策有功,都重重有赏。” 朱祁钰说完,却见林香玉正用惊诧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爱妃,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大不了我明天再多给你些就是了,你这么着急想要吗?” 林香玉摇摇头:“不对不对,夫君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全都算好了?” “什么我算好了?” 林香玉掰着手指头历数起来:“第一,夫君您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高平安插到了太后宫里做总管太监。 第二,您让阮昔组建净军,每晚巡视各宫,从而能够很方便地与高平传递情报。 第三,您借助这次恭让皇帝、太子、皇子病重,处处示弱,削弱了王诚他们四个的地位,让金英、兴安等人重新成为内廷的掌权太监。 第四,您将王诚他们四个派出京去,让金英、兴安等人放松了警惕。 第五,您指派金英做了尚膳监掌印太监。 第六,您将宁阳侯、靖远伯进献的小太监成功送入了南宫、英华殿、坤宁宫。 第七,这些小太监最初被安置到了惜薪司,张敏、张本、张庆三兄弟是张安、张兴名下的小太监。 张安、张兴又都在张永名下,而张永则是您的心腹。 也就是说,实际上是您通过张永控制着这些小太监。 这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夫君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算计好了?” 竟然这么快就被戳穿了,不过跟自己的女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朱祁钰只得哂笑道: “我只是布了几手闲棋而已。不过用张敏去抓拿下毒之人,真是凝香想出来的。我之前倒没想过要把张敏用在这里。” 林香玉闻言赞道:“这帝王心术当真是深不可测,奴家可是越来越佩服夫君了。”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笑:“爱妃服侍我更衣吧,我要出去面对那帮老狐狸了。他们实在太精了,我能不能斗得过他们,还是两说呢。” 不多时,朱祁钰吃过早饭,穿戴整齐,来到青云阁,歪在软榻上点看湖光山色。 以逸待劳,准备应对今天的朝会。 今天的朝会,激烈交锋肯定是少不了的。 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大臣们终于到齐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来的人,不仅全,而且多,还有好几个生面孔。 除了陈循、王文、江渊、何文渊等人,今天还有都察院右都御史寇深,大理寺卿萧维祯,南京大理寺卿薛瑄,南京吏部尚书魏骥,南京兵部尚书于谦。 另外还有王越、余子俊、高瑶、王献、盛颙、马文升这六位中书舍人负责记录。 开场第一句话,朱祁钰便对众人笑道:“今天要讲的事情十分重要,这六位中书舍人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是负责记录的。 今天我说的每一句话,诸位爱卿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一字不差如实记录下来。将来这都是要上史书的,请各位爱卿想好了再说。 咱们今天不着急,大家可以慢慢想,慢慢说,慢慢答,我也不催你们。但是只要说出口了,你们就得对自己的话负责。” 本来还想着向皇帝发难的俞士悦、邹干等人,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皇帝这是一上来就给了个下马威啊,今天只要说错一句话,基本上整个仕途就要玩完了。” 朱祁钰朝众人笑道:“是我先说,还是卿等先说。”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大家本来是想着踊跃发言的,但是被皇帝这么一吓唬,却都有些退缩了。 这时候,魏骥站了出来,率先奏曰:“启禀圣上,老臣有事要奏。” “爱卿请讲。” “臣请朝廷为故工部尚书黄福、故兵部尚书陈洽赠官、追谥,还望圣上恩准。” (本章完) ------------ 417 重重提起轻轻放下 虎头蛇尾迷惑重臣 朱祁钰笑道:“众位爱卿怎么看?” 怎么看?面面相觑呗。 昨天朱祁钰宴请了魏骥和几位皇亲国戚,在场众人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甚至是宴会中谈到的内容,众人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魏骥明显就是在和皇帝一唱一和啊,那大家还能怎么看。 其实今天已经明牌了,就是要围绕交趾、三杨、废后旧事进行较量。 道理都是明的,接下来就看立场了。 已经站队到朱祁钰这边的人:魏骥、王文、罗通、江渊、周忱、何文渊、徐有贞、黄溥、何宜。 朱祁镇那一边:俞士悦、邹干、石璞。 立场不明确的:陈循、于谦、沈翼、寇深、萧维祯、薛瑄。 如果立场不明确的重臣最终全部选择朱祁镇的话,那双方正好势均力敌。 不过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忍。 对于魏骥给黄福、陈洽赠官、追谥的提议,户部尚书沈翼第一个站出来附议,薛瑄第二个表态支持。 沈翼就想早早支持完,赶紧回户部干活去。干什么活?数钱,数银子。皇帝从瓦剌抢回一大笔财富,户部还没摆弄明白呢。 之前的户部尚书陈循忙东忙西,不能专心于户部事务。另一位户部尚书刘中敷远在大同,也回不了京城。 现在户部有了沈翼这位经验老道、精明强干的专职尚书,行事效率要提起来了。 至于薛瑄,是朱祁钰命魏国公进京时,顺便带一些可用的人才过来。然后魏国公就将薛瑄这位南京大理寺卿带来了。 薛瑄不仅是一位精研程朱理学的大儒,同时还是个执法严明的倔老头。 曾经因为不肯阿附王振,被诬陷论死,上刑场当天才被朝臣们救下来。 关于交趾、三杨、以及废后旧事,虽然没和当今天子接触过,但薛瑄愿意站在掌握道义的一方。 有了沈翼、薛瑄带头,皇帝的亲信也都跟着表态支持。 一开场,皇帝一方的声势就压过了恭让皇帝一方。 朱祁钰朝陈循、俞士悦、邹干等人笑道:“你们三位都是礼部尚书,你们怎么说?” 陈循、俞士悦、邹干只得被迫表态支持。 当年宣宗、三杨都深恨黄福,所以奸佞最终得逞,黄福死后,既无赠官,也无追谥,身后事极为不体面。 现在情况反了过来,朱祁钰一心要清算三杨,谁要是替三杨说话,今天出了齐王府也就不用回家了,直接去锦衣卫诏狱报到吧。 朱祁钰继续说道:“来,接下来,我们论一论交趾到底是不是汉土。于爱卿,你是三杨的门生,你先说说吧。” 于谦立即回道:“启禀陛下,交趾是汉土无疑。” 于谦也想开了,在场所有人,除了皇帝,全部都是饱学之士。有谁没读过《汉书》,《后汉书》,硬抬杠说交趾不是汉土,有意思吗? 朱祁钰继续问道:“我大明得国之正,皆因太祖驱除胡虏,复我汉家江山。我说大明皇帝是汉天子,有问题吗?” 于谦继续回道:“没有问题。” “那三杨怂恿汉天子放弃汉土,然后他们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帮小人竟然还因为丢失了一州之地,在那里沾沾自喜,真是亘古未有的无耻之徒,我说他们是卖国奸佞,有问题吗?” 到这里,于谦不说话了。 朱祁钰静静地歪在软榻上,等着有人站出来抬杠。反正三杨勾结瓦剌,走私卖国,人证物证俱在,已经可以定案了。 这时候如果谁敢抬杠,想替三杨洗脱罪名,来一个抓一个,谁也跑不掉。 所以于谦不说话了,俞士悦、邹干、石璞也不说话。 大家都心里都清楚,一旦开始跟皇帝辩论,那就算进入圈套了。 只要一辩,必输。 因为肯替三杨申辩之人,那必然是丧失了良心的。 三杨做的那些龌龊事,根本就洗不白,全是靠宣庙和孙太后凭借权威硬替其撑腰,这些年才得以平安无事。 接下来,朱祁钰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除了勾结瓦剌,勾结效忠的黎氏,三杨还有一罪,那就是勾结内廷、蛊惑宣庙,阴谋废后、戕害国母。” 邹干问道:“敢问陛下,此事有确凿证据吗?” 朱祁钰笑道:“没有确凿证据,既是阴谋废后,不论是三杨,还是内廷,都不可能将他们的谋划说给我听啊。 但是母后总不能是凭空被废的吧?皇后之位能够凭空消失吗?总得有人是那个蛊惑宣庙的奸臣吧? 那请邹爱卿说说那个奸臣到底是何人?又或者邹爱卿认为我的母后就应该被废,是罪有应得? 那寡人倒要请教邹爱卿,我的母后到底所犯何罪?” 邹干当然不敢说胡皇后被废是罪有应得,这话一出口,三族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了。 但邹干还是找到了皇帝话中的漏洞:“贞皇后自然不应被废,自然是有奸臣蛊惑了宣庙。 只是这奸臣未必就是三杨,还请陛下派三法司查明前因后果,方可定罪。”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废后的主谋就是宣宗本人,但是这话可没人敢说啊。只能顺着皇帝的意思说是有奸臣蛊惑。 朱祁钰笑道:“邹爱卿言之有理,就依爱卿所言。内阁拟旨吧,追封故工部尚书黄福为太保,赐谥文襄。 追封故兵部尚书陈洽为太保,赐谥文忠。 当年交趾镇守太监马骐,夷三族,抄没家产。 三法司负责会审,务必查实当年蛊惑宣庙废后的奸佞。” 皇帝的反应令邹干等人大感意外,众人都以为皇帝会凭借自身权威,强行定下三杨的勾结内廷、阴谋废后之罪。 没想到皇帝还要三法司去追查,这就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朱祁钰又补充道:“我已经令人去抄三杨的家了。咱们君臣就等着吧,看看三位宰辅到底有多么’清正廉明’,看看是不是跟实录中记载的一致。” 这下更没人说话了,像皇帝这种突然袭击式的抄家,三杨的家族抗不住的。 当年杨士奇的儿子杨稷施暴杀人、横虐乡里,被恭让皇帝抓到京城,关到监狱里,最终给不明不白地弄死了。 管中窥豹,由此就可以知道,杨士奇是个啥人,杨家都是些啥人。 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如是不是这次皇帝将三杨和皇太后牵扯到了一起,大家还真懒得为了三杨跟皇帝打擂台。 邹干等人心中不得不感叹,还是恭让皇帝好啊,杨稷都犯法犯成那样了,恭让皇帝对杨士奇还是那样的温情脉脉。 哪像眼前的景泰皇帝,下手可是真狠,一点余地都不留了。 魏骥也感到有些奇怪,为何皇帝突然又不急于给三杨定这阴谋废后之罪了? 只因朱祁钰刚刚一个人观赏湖光山色的时候,又有了新的思路。 朱祁钰不得不感叹,自己当皇帝的时间还是太短,虽然最近别人轮番夸赞,但自己还是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不能飘,还是得压住阵脚,稳扎稳打。 于是朱祁钰又对众人吩咐道:“平定湖广苗乱也很重要,于爱卿还是速速南下吧。 魏爱卿不要回南京了,留在京师任翰林学士,入阁参与机务,并兼任礼部尚书,掌礼部事。 还有薛爱卿,留在京师任刑部左侍郎,辅助王爱卿处理刑部事务。” 皇帝此言一出,属礼部的俞士悦、邹干最为无奈。魏骥的资历和威望太高了,一旦出任礼部尚书,并被皇帝明确为掌部印、管部事,那其他三位尚书就可以靠边站了。 不等众人感叹,朱祁钰又补充道:“翰林院以后也由魏爱卿掌管,如今朝局动荡,还请爱卿莫辞辛劳,多多为我分忧。 还有就是,我母后英年早逝,似是为奸人所害。我会一查到底,不日便有结果,到时必将奸人夷灭三族。你们若有线索者,也可奏报,一旦查实,重重有赏。 好了,散朝吧。” 这次朝会,虎头蛇尾,朱祁钰宣布完任命,就这样草草地散朝了。 不过朱祁钰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三杨勾结瓦剌、出卖交趾的罪名,都算是坐实了。而礼部与翰林院,也通过魏骥,正式纳入了掌控之中。 接下来,就等着内廷的动乱了。 (本章完) ------------ 418 恭让皇帝愤怒诘问 陈循无奈吐露真相 这次朝会开完,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一众大臣回到城中,便分化成了好几支队伍。 王文、寇深、萧维祯、薛瑄这些三法司的主官们,一起回刑部审案去了。怎么把‘勾结内廷、阴谋废后’的罪名给三杨扣头上,是件棘手的大问题。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们三法司这些头头脑脑要是审不明白案子,那就都到礼部当侍郎去吧,我再换一批能干的人上来。 王文等人也是压力山大,丝毫不敢懈怠。 而于谦始终没办法和三杨、和山西完全撇清关系,越来越觉得无趣,便直接回家了,准备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继王直之后,又被朱祁钰吓跑了一个。 魏骥准备新官上任三把火,先去觐见了恭让皇帝,然后便回家写奏本去了。这道奏本是和皇帝特意商量好的,一旦公诸于朝堂,必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何文渊、江渊、罗通、周忱、沈翼、黄溥也各回各部处理公事去了。 就剩下陈循、俞士悦、邹干、石璞、徐有贞没有正事干,都聚在了内阁。 三位礼部尚书,一位工部尚书,再加上一位副都御史。 这次对皇帝的诘难讽谏主要是礼部发起的,徐有贞在这里显得很不协调。 虽然朱祁钰对徐有贞还有所疑虑,但在俞士悦、邹干等人眼中,如今的徐有贞就是完完全全的天子亲信。 这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徐有贞就从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讲,蹿升到了正三品的副都御史。这样的升迁速度,绝对算得上是知遇之恩了。 邹干率先开口:“我不认为三杨有勾结内廷。宫禁严密,外臣哪里有机会与内廷接触。” 陈循、俞士悦都摇摇头,很明显,废后这件事深究起来,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无人蛊惑,就是宣庙自己宠妾灭妻、无故废后。 另一种是胡皇后自身就有过错,应该被废。 最后一种情况,就是胡皇后没错,宣庙也没有错,都是奸臣作祟,才导致了废后事件。 大臣们要为尊者讳,肯定不能选第一种。 至于把过错推到胡皇后身上,那便是真正的自寻短见了,皇帝正发愁没鸡可杀呢。 所以情况只能是第三种:奸臣作祟。 所以现在争论的关键点就在于:这作祟的奸臣,到底是不是三杨。 俞士悦苦笑道:“我们光瞎想没用,涉及国本,咱们三位礼部尚书还是一起去朝觐恭让皇帝吧。实在不行,还得去朝见太后才行。” 陈循、邹干附议。 徐有贞没有过于难为三人,选择了值守于内阁。 朱祁钰并没有禁锢恭让皇帝,同时守卫南宫的又是曹吉祥、马良等人。所以陈循三人轻易地来到了恭让皇帝面前。 众人行礼毕,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恭让皇帝面色极为不豫。 因为魏骥应恭让皇帝宣召,刚刚前来拜见过了。 魏骥不愿与恭让皇帝多聊,所以三言两语之间,便给出了关键信息:当今天子执意彻查胡皇后之死,并欲将所有涉事之人,不论主从,一概夷灭三族。 魏骥来南宫之前,朱祁镇就已经得到了这一消息。但是话从魏骥口中说出来,份量便大为不同。 听到别人转述,朱祁镇会认为弟弟是在虚张声势。但是魏骥资历和威望太高了,又是精研程朱理学的大儒,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可能瞎说的,更不可能故意骗人。 而且魏骥还特别强调,皇帝这次绝对是认真的,说夷三族,就是夷三族,到时候一个人都跑不掉,必然会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那朱祁镇听完还能高兴就怪了。 虽然当时朱祁镇没有亲自参与,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啊,胡皇后要真是被人暗害的,那背后操控的,除了孙家还能有谁。 那可是夷灭三族啊。 太宗之后,洪熙、宣德、正统三朝,都快没有夷灭三族这个说法了。 朱祁镇冷着脸,对陈循等人训斥道:“卿等都是朝堂重臣,弟弟行事如此狂悖,你们为什么不进行劝谏?” 这问题谁敢回答,一旦说明为什么不进行劝谏,岂不等于是承认了恭让皇帝所说的‘皇帝行事狂悖’。 朱祁镇狠狠地摔了手中的茶杯之后,便愤怒地命俞士悦、邹干离开了。 待殿中只剩下陈循一人,朱祁镇上前两步,抓住陈循地衣袖,冷声问道:“陈阁老,你告诉朕一句实话,三杨到底有没有勾结内廷,阴谋废后? 伱不要虚应故事,也不要讲官话,朕就问你事实上三杨到底有没有那样做?” 陈循惊异地抬起头,对上朱祁镇冰冷而威严的目光。 朱祁镇到底做了十四年的正统皇帝,一旦动了真怒,其气势与威压,非同凡想。 陈循呆愣了半晌,方才回道:“请陛下恕臣死罪,并答应绝不把微臣的话外传,臣才敢说。” “好,此地只有你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朕以祖宗神灵起誓,今日之事,绝不向任何人泄露,更不会怪罪爱卿。” 说罢,朱祁镇又自嘲道:“再说你看朕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权力治你的罪吗?” 陈循得到保证,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三杨有没有主动勾结内廷,臣不知道。但是内廷确实主动拉拢了外朝重臣。 胡皇后是当年太宗亲自为宣庙指定的皇太孙妃,宣庙继位之后,被册封为皇后。嫡妻正室,毫无疑问。 想要无过废后,没有外朝重臣的支持,是绝无可能的。 但臣以为,图谋废后的只可能是内廷,三杨并没有废后动机。 甚至说,当年胡皇后之所以能被册立为皇太孙妃,本身就有外朝重臣的支持。 如果内廷不是主动与外朝重臣达成了交易,重臣们是不可能突然在废后问题上松口的。” 朱祁镇点点头,这话倒是,当年太宗下诏选皇太孙妃,山东便出现了所谓的祥瑞。钦天监奏曰:星气见奎娄,当在济河间求之。 然后朝廷使者下济宁,寻访到了胡荣第三女以进。 这个怎么说呢,哎,没法说。 朱祁镇以前还特意调看过内廷对胡皇后身世的记载,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话:父荣,生七女。洪武初,长女名善围,以才色给事掖庭,充尚宫,颇见任使。荣故于是时得授锦衣卫指挥。 也就是说,胡荣因为长女胡善围之故,被授予锦衣卫指挥之职。 而胡善围在洪武初年,以才色给事掖庭,充尚宫,颇见任使,还能使父亲因此得以封官。 也就是说胡善围是太祖宠爱的女人? 这么多年过去,背后的秘辛,恐怕是理不清了。 但有一点朱祁镇是能够肯定的:胡皇后的上位没有那么简单,背后确实有不可小觑的势力在支持。 而‘内廷’也确实与外朝大臣做了交易,然后才扳倒了胡皇后。 至于这里的‘内廷’包含了哪些人?自己的母后肯定是跑不了的,自己的父皇亲自负责和外朝重臣谈判,自然也包含在内。 自己的母后是被张太皇太后安排进宫、扶持上位的。别看张太皇太后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若没有张太皇太后的同意,想废后哪能那么容易。 朱祁镇有些害怕了,这涉及的人越来越多了,一旦深究下去,恐怕便是不死不休之局了。 (本章完) ------------ 419 开弓难有回头之箭 乱上加乱谋废保举 朱祁镇又向陈循问道:”弟弟给三杨定的‘勾结内廷、阴谋废后’罪名,一定会坐实吗?可有回转的余地?“ 陈循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余地了,臣建议陛下不要在这上面与皇帝较劲了。如今内阁学士、六部尚书,大多都心向皇帝。 尤其是兵部、刑部、都察院,这些要害部院,都掌握在皇帝亲信手中。 想要让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得出皇帝想要的结果,实在太容易了。 陛下的优势,在中下级的官吏。” “那爱卿有何办法,来应对如今的局势?” 陈循苦笑道:“若是发生别的大事,转移朝野的关注,或许还有希望。” 朱祁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事,能转移文武百官视线的大事,这可不好找啊。 最近天下太平,瓦剌、苗人、东南的民变,全都已经不成气候了,还能有什么大事呢。 陈循又被充了一句:“陛下一家是否康健,就是如今朝野最关注的大事。” “啊?爱卿的意思是?” 陈循扭头看了一眼西北方向,然后回道:“微臣万死,微臣告退。” 说罢,陈循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便退出了大殿。 其实陈循在恭让皇帝与当今天子之间,并没有一个特别明显的倾向。 但是陈循绝不愿意看到恭让皇帝一家不明不白地死掉。 就算不提什么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皇帝的知遇之恩,也不提杨士奇对江西吉安同乡的拖累。 单凭陈循还是内阁排名第一的大学士,一旦恭让皇帝一家出了问题,史书上陈循是肯定跑不掉的。 陈循不愿背负骂名,又认定了当今天子一定会对恭让皇帝动手。 所以陈循与皇帝之间的矛盾,突然就开始变得不可调和起来。 陈循离开了南宫,只留朱祁镇在寝殿中发呆:陈循离开前,往西北方向看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西北方向啊,皇太后的英华殿可就在紫禁城的西北角上。 陈循在暗示皇太后装病?真病?还是别的什么? 想要转移朝野上下的注意力,装病肯定不行。 只能真病,而且还得病得不轻。 朱祁镇摇摇头,陈循这个建议不是纯属胡扯嘛,病得轻了不管用,病得重了太危险。万一玩脱了,来个一命呜呼,那可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朱祁镇打死也想不到的是,陈循的真实意思,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这一点上,陈循和魏骥不谋而合。 那就是弃车保帅,而孙氏彻底切割,来个一了百了。 不然的话,孙氏就是恭让皇帝阵营最脆弱的软肋。皇帝只要持续不断地围绕孙氏家族做文章,孙家早晚会惹出大祸来。 到时候孙家族灭事小,恭让皇帝和皇太子被牵连进去才是要命的大事。 朱祁镇犹犹豫豫,加上病还没好,便决定休息一晚再说。 哪能知道,耽误了一晚上,就又坏了大事。 之前的土木堡也是如此,朱祁镇如果能早跑一天,直接扔下大军,带精兵奔入居庸关,那就根本没有现在这些事情了。 皇帝要追查胡皇后之死,将内廷奸佞夷灭三族的消息,不胫而走。晚饭之前,便己在整个内廷传的沸沸扬扬。 太监们确实绝大部分没有儿女,但大多数太监可也是有族人的啊。 宣德初年就跟着宣宗和孙氏的亲信大太监们,这次真的怕了。 今晚之事,不仅关系到孙氏一族的命运,也关系到金英等大太监的性命。 事到如今,就算孙太后不想动手,金英等人也得架着孙太后硬来了。 不管紫禁城中如何暗流涌动,朱祁钰却正泡在温泉之中,悠哉悠哉地品尝着樱桃美酒。 喝到晕晕乎乎之后,朱祁钰便仰头靠住温泉池的边缘,任由宠妃们给自己做全身按摩。 今天喝高兴了,朱祁钰忽然笑了起来。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皇爷何故发笑,说来给奴婢听听。” 朱祁钰解释道:“我在笑啊,比如有一座房子,很多人住在里面。你想在墙上开个窗户,别人就会纷纷站出来反对,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但是如果你一上来就要把屋顶掀了,再经过激烈的拉锯之后,这时候你再提出妥协,同意只开个窗户了事。 别人反而会因为伱同意只开个窗户,而欣喜异常、欢呼雀跃。 人性这个东西啊,你说奇怪不奇怪吧。” 林香玉摇摇头:“道理奴婢是听懂了,但夫君具体想做点什么呢?” “我已经和魏骥谈好了,明天一早,他的奏本就会递送到内阁。内容有三点:一,要求将京察、大计,从九年一次,改为六年一次。 二,建议今年立即进行京察和大计,然后从今年算起,六年后进行景泰朝第二次京察、大计。 三,提议废除保举,恢复吏部铨选。” “京察是针对京官的,大计是针对地方官吏的?都是对官员进行考察,奴婢理解的没错吧?那文武百官看到这封奏本不得炸了锅啊。” 朱祁钰点点头。 林香玉灵眸一转,便领会了其中之意:“奴婢懂了,夫君的意思是,这三条提议之中,只有一条是您真正想实施的。 您先一口气抛出三条改革措施,等文武百官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您再做出‘巨大的让步’,撤去其中两条,那样一来,文武百官就该欢呼雀跃、感恩戴德了。” 朱祁钰摇摇头:“爱妃真是一点就透。不过感恩戴德就算了吧,文武百官不躲在被窝里面骂我,我就对他们感恩戴德了。” “那我们四个猜猜夫君到底想保留哪一条,猜对了夫君重重有赏。” “善。” 浅雪和素汐两人率先选择了第二条:今年进行京察和大计。但是京察和大计的间隔,依旧是九年。 林香玉和凝香则选择了第三条。 朱祁钰也好奇了:“你们为什么都不选第一条呢?凝香你来说一说。” 凝香笑道:“其实夫君压根就不想搞什么京察和大计,更不会缩短其间隔。因为夫君是个喜欢深谋远虑的人,而频繁进行京察和大计,只会让文武官员变得更加目光短浅,只顾眼前的实效,而不顾及长远利益。 就像三杨做的那些恶心事情,都是光图眼前开心,根本不在乎将来。 夫君恨三杨都恨毒了,又怎么会走他们的老路呢。” 朱祁钰苦笑道:“三杨堂堂宰辅,还不如你一个小丫头。官员是必须要考察的,但我们得想个更好的办法。 京察和大计实在太死板了,选定一个时间,一股脑地考察数千名官员,就吏部那么些人,连这些官员都未必认得全,他能考察出啥来啊。 我要是地方官员,我也不喜欢这种考察。如果吏部再制定些急功近利的考核标准,那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官员讨厌京察和大计,不是没有道理的。 回头我得把徐有贞他们找来,让他们给我想个既能更加灵活高效,又能让官员不受干扰的考察办法出来。” 凝香得了夸奖,笑盈盈地问道:“那我们谁猜对了?” “你和颦儿猜对了,我就是要废除保举,恢复吏部铨选。这就又不得不骂杨士奇那个缺了十八辈大德的王八蛋了。 本来吏部铨选搞得好好的,就这个王八蛋非得怂恿宣宗搞什么保举制。 然后,宣宗,我都懒得说他了。就跟杨士奇的牵线木偶一般,被耍得团团转。 你就说说他给我和可怜的大兄恭让皇帝到底挖了多少坑。 只要我一出去处理军政大事,不论是内政、民生、外交、军事,往哪走都是他挖下的大坑,我得没完没了地给他老人家擦屁股。 宣宗和杨士奇就是天生一对,这样的奇葩实在太难找了,我真是怕了他们了。 哎呀,保举制啊,我的天呐,你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干脆搞九品中正制算了。“ (本章完) ------------ 420 皇子遇害京师戒严 疑窦丛生大乱将起 第二天一大清早,上至勋戚显贵,下至小民百姓,就发现自己出不去门了。 整个京师,全城戒严。 各坊各市,街头巷尾,都有全副武装的兵士把守。 这样的景象,在景泰朝还是头一次出现。 即使在也先率瓦剌大军围城之时,京城也从未进行过如此彻底的戒严。 在职文武官员,也要通过层层检查,方能到达各自衙门。 就连内阁学士、六部尚书们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倾向于皇帝的大臣内心甚至已经慌乱了起来:莫非这是发生了兵变? 而倾向于恭让皇帝的文武官员,内心则充满了矛盾:既期待恭让皇帝能够复辟,重掌朝纲,又不是很希望景泰皇帝现在垮台。 因为景泰皇帝真的在提高官员待遇,尤其是在俸禄层面。一旦换了恭让皇帝重掌朝纲,百官现在的俸禄水平绝对是不可能维持下去的。 后继不理前任账,景泰皇帝的俸禄增长计划必然无疾而终。甚至大明宝钞也必定会重新开始印制。 于是文武百官又会过上废纸抵充俸禄的‘好日子’。 所以景泰皇帝执政时,大家都各种挑刺;真到了景泰皇帝要‘倒台’时,大家就又念念不舍了。 但任凭百官如何猜测,却迟迟没有诏命传来。 内阁之中,相对好一些。 罗通已经很明确地告知其他重臣,兵部没有调动任何军队。 也就是说,发动戒严的,要么是御马监军队,要么是锦衣卫。 如果是御马监军队,肯定是皇帝的手笔。 如果是锦衣卫,那八成就是恭让皇帝发动兵变了。 陈循最为无奈,昨天下午才见过恭让皇帝,还出了个很‘激进’的主意,结果今天一早就成这样了。于是只得向王文恳求道: “千之,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了?” 王文摇摇头,摊摊手:“我是真不知道啊。” 陈循又看向黄溥:“澄济,那你给大家说说啊,都这时候了,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黄溥也非常坚决地摇摇头:“我也是真的不知道,并非有意欺瞒。” 在场之人里,属王文、黄溥最得皇帝信赖,竟然也不知情? 陈循还要再问,魏骥在一旁呵斥道:“够了,京城戒严,肯定是出了大事。陛下秘而不宣,自有陛下的道理,我们身为辅臣,静观其变即可,不得添乱。” 阁部重臣、文武官员,一直煎熬到快中午的时候,内廷才终于传出了消息。 司礼监秉笔太监阮安、陈勉,亲自来到内阁。 光是看到这两人,重臣们就知道内廷真的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皇帝亲信的王诚、舒良、张永、王勤,不见了。 恭让皇帝亲信的金英、兴安、陈祥、曹吉祥也不见了。 抛头露面的,换成了两位中立的老太监。 阮安来到内阁,第一句话就是:陛下有旨。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这‘陛下’指的是哪位皇帝?现在大明可是有两个陛下。 愣了一下之后,众人便要一齐下跪接旨。 阮安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跪,然后继续说道:“陛下有旨,命阁部重臣前往南宫朝觐恭让皇帝。” 陈循连忙上前问道:“敢问阮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阮安一脸颓丧地回道:“尚膳监有奸佞下毒谋害二皇子、三皇子,意图栽赃嫁祸到陛下头上。 结果被南宫几个小太监识破,如今祸事发了。 下毒之人,连同尚膳监全部宫人,已经被秘密监押。 陛下、恭让皇帝尽皆震怒,各位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就连老成持重的魏骥,都觉得难以置信,赶忙追问道:“两位皇子如何?” 阮安摇摇头:“奸人急于栽赃嫁祸,已经失去理智了。给皇子下的,就是猛药。而且下毒手法极为巧妙,侍奉皇子的宫人根本就没办法防范。 不过下毒具体过程,属于内廷隐秘,请恕无法告知各位。 总之,两位皇子生命垂危,现在御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在南宫了,已经救治了一整晚,哎!” 阮安说罢,连连叹气。 众人不需阮安催促,一起急急忙忙赶到了南宫。 进入恭让皇帝的寝殿,众人行过礼,再看恭让皇帝,一脸灰败,就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虽然朱祁镇自己也尚在病中,头脑昏昏沉沉,但也清楚这件事不是自己弟弟指使的。 因为就算弟弟想要下手,也应该选择慢慢投毒的方式。这么急吼吼地下猛药,根本就不符合常识。 再说就算要下手,也是先毒皇太子,还有自己这位恭让皇帝啊。光毒死两位皇子,除了惹一身骂名,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此时钱皇后、万宸妃正在里面守护着两位皇子。 阁部重臣们到来之前,朱祁镇已经将孙太后、周皇后劝了回去。 在朱祁镇看来,周皇后有动机,有嫌疑。 而孙太后,同样是有动机,有嫌疑,甚至嫌疑比周皇后还大。 因为皇帝要追查胡后之死,夷灭凶手三族的消息昨天下午才在宫中传开。当天晚上就出了毒杀皇子事件,摆明了就是要栽赃嫁祸给皇帝,转移朝野视线。 而尚膳监掌印太监恰恰是孙太后的心腹金英,事成之后,只要将给皇子下毒的宫人全部灭口,便可以将所有事情一股脑推到皇帝头上了。 到时候,朝野震动、物议沸腾,皇帝为舆论所裹挟,不仅没办法追究,反而还得大幅妥协让步,以平息众怒。 当然了,这个预判,是建立在皇帝之前已经连连示弱让步的基础上。 光是恭让皇帝、皇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人重病不起,皇帝就被舆论裹挟着连连退让。如果二皇子、三皇子死了,皇帝一定会迫于压力,做出更大的让步。 这就是孙太后一方对皇帝的认知和判断。 本来朱祁镇未必能这么快想通其中的关节,是亲信太监陈祥冒死进言,陈说利害,才让此次事件的整个脉络被迅速勾勒了出来。 而陈祥,就是上一任尚膳监掌印太监。 如今陈祥与兴安共同总管南宫,察觉并捉拿尚膳监下毒宫人的张敏等人,正是分配在陈祥手下当差的。 为什么朱祁镇看上去一下子像是衰老了十岁,因为如果是自己弟弟下毒,朱祁镇都能理解。但是自己的母后指使宫人毒杀皇子,以苦肉毒计为家族脱罪,这个也太过于狠毒了吧。 虽然证据并未确凿,案件也需要进一步审理,但朱祁镇已经信了六七分。 陈循、魏骥等人面对着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恭让皇帝,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讲一些吉人自有天相,皇子必能转危为安这样的车轱辘话。 朱祁镇听烦了,无力地摆摆手,让众人都到殿外候着去。 众人也不敢离开,就在殿外守了两个时辰。就在众人饿得心慌之时,阮安又来传旨,命三法司的主官前往都察院审案。 王文领旨之后,急急忙忙离开了。剩下的众人对视一眼,原来涉事人员并没有被押入锦衣卫诏狱,而是在经过短暂的监押之后,便被送去了都察院监狱。 这个就很奇怪了。一般情况下,大案要案,都是先下诏狱,由锦衣卫审过之后,再移送刑部。 或者直接送到刑部审讯也可以。 虽然都察院也有监狱,但直接送去都察院审讯,还真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却说朱祁钰直到下午,方才来到凤阁视事。 朱祁钰在楼上靠着软榻一歪,中书舍人们在楼下紧张地汇总着各方传来的情报。 至于负责在楼上楼下往来传递情报的,就两个人:何宜、练纲。 而一直陪着朱祁钰喝茶的,也就两个人:徐正、黄鉴。 在朱祁钰看来,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历史经验靠的住:历史上的徐正、黄鉴,是在朱祁镇夺门成功,复辟掌权后,被凌迟处死的两个大倒霉鬼,比于谦和王文的下场惨多了。 所以这俩人不可能是心向朱祁镇的内奸。 (本章完) ------------ 421 无力回天三子夭折 逯杲受命彻查主谋 向景泰提出‘禁锢南宫’,是徐正、黄鉴的代表作。 到了景泰六年,景帝太子早就死了,这时候徐正还密见言事,提出‘迁上皇及故太子今封沂王于沂州’。 这样的景泰忠臣,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 可惜历史上的景泰,不仅不听,转手就将徐正给卖了。 结果朱祁镇复位,徐正被凌迟于市三日。 历史上的景泰,真是耿直啊。所以说景泰不杀朱祁镇,是因为没有实权,被于谦等文臣架空,可能性真不大。主要还是景泰自己压根就不想动手。 现在的朱祁钰,和历史上那位仁君景泰,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朱祁钰如今的态度很简单:你们恭让皇帝一大家子痛痛快快去住中都凤阳的皇宫,便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你们非要留在北京抬杠,那对不起,我同样有一大家子人,同样也都是老幼妇孺,她们也需要活命的啊。 你们不肯走,我这些宠妃,这些儿女,早晚也都得被人害死。 一直到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朱祁钰才对何宜吩咐道:“行义,下旨给安国公、武定侯,解除京城戒严吧。” 何宜问道:“陛下,包括皇宫也一起撤销戒严吗?” 朱祁钰点点头。 其实戒严对于朱祁钰来说,没什么实际意义,就是用来烘托气氛、炫耀武力的。 京城的老百姓,未必全都关心政局。皇家这些内部矛盾,顶多就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相当一部人是并不在意的。 但经过这么一戒严,京城绝大部分百姓都会主动去了解戒严原因的。 如此一来,三天之内,内廷太监毒害皇子、嫁祸皇帝之事,便会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然后再稍稍进行舆论引导,矛头便会直指孙太后与孙氏家族。 至于炫耀武力的目的,那就更简单了:要让京城内外、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帝能掌控军队,能罩得住。谁敢犯上作乱,等来的只会是残酷镇压。 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京城传来消息。两位皇子病情危重,尤其是三皇子,年纪更小,身体更脆弱,眼看便支撑不住了。 朱祁钰听了,也很无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实话,朱祁钰自己也不明白南宫那帮太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严格意义上,只有献给朱祁镇的十六名侍妾中,有两三个算是朱祁钰安插的人,但她们也参与不了这样的大事。 南宫中的其他女人,都是朱祁镇的人啊。 张敏这样的小太监,也远远算不上亲信,只能说是能对他们稍稍施加些影响。 至于剩下的人,兴安、陈祥、阮浪、曹吉祥等人,都是实打实的朱祁镇亲信。 也就是说,朱祁钰能对南宫施加的影响,其实很有限。 所以朱祁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判断错了,南宫的太监或者嫔妃们,真的是在内斗。 甚至是南宫的太监和嫔妃联合在了一起,暗中兴风作浪,对整个下毒事件推波助澜。 我一直认为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南宫会暂时成为铁板一块,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人性啊。 兴安、阮浪是被历史证明过的朱祁镇铁杆心腹。那问题可能就是出在陈祥、曹吉祥身上了。 嗯,对,尚膳监的宫人虽然全部被收押了,但还是得有人给宫里的主人们做饭吃啊。 于是朱祁钰又下了一道旨意,命陈祥兼任尚膳监掌印,并且有权临时征调光禄寺的人员和物资。 尚膳监南面,紧挨着就是光禄寺。 虽然光禄寺的厨子可能比不过尚膳监的御厨,但总好过给恭让皇帝一家饿肚子吧。 信使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将旨意传到了南宫。 陈祥又成功拿回了尚膳监,不禁喜出望外,立刻便去尚膳监安排饮食了。 然而尽管朱祁钰一片好心,恭让皇帝一家人几乎都没有吃晚饭。 所有人都怕了,唯恐一口菜没吃好,也就跟着过去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消息便在京城传开了。 但是文武官员却出奇地安静。 就连科道言官,一时也无话可说。 这一突发事件,给所有人都整不会了。 而且大臣们也没办法上奏。在景泰朝之前,皇家与大臣之间一直都有默契:不承认皇家有被暗害的可能。 到了当今天子登基之后,公开承认驸马都尉石璟谋害顺德公主,给他判了个凌迟。 不过到底顺德公主被害时,已经嫁出宫去了,不算是在皇宫中发生的祸事,而且大明一向也不重视公主。 但如今皇子在南宫被毒害,一旦公开定罪,那可就彻底打破规则,承认皇家有可能被暗杀了。 所以大臣们不愿意上奏讨论,也不愿意公开此事,更不愿意将其指向皇太后。 朱祁钰对此倒是无所谓,京城百姓会讨论的。之前你们用舆论来对抗我,现在该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舆论会裹挟着你们上奏的。 各方就这样静默对峙,一连数日。 整个京城的风向,异常诡异:民间议论纷纷,朝堂平静如水。 四月二十四日,平静终于被打破。 一则讣告传遍了京师:三皇子重病不治,于四月二十三日深夜薨逝。 万宸妃哀痛欲绝,一连哭昏了四五次。恭让皇帝暴怒,要求彻查尚膳监。 朱祁钰一早起来,刚刚梳洗过,便等来了朝堂重臣。 正好这几日,朱祁钰都是整晚不睡。 今日来到青云阁上,所有大臣也都看到了:皇帝双目通红,布满血丝,脸上写满了颓丧与无奈。 见到此情此景,大臣们也只能对皇帝表达同情和劝慰。 朱祁钰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都说说吧。” 众人闻言,都看向王文。 王文站出来,无奈地回道:“启禀陛下,微臣无能,都察院会同刑部、大理寺,对涉事宫人审讯多日,依旧未能令其坦承罪状,供认主使。” 大理寺卿萧维祯紧接着站出来奏道:“陛下,三法司已经尽力了,还是请陛下命锦衣卫接手吧。” 朱祁钰点点头:“命锦衣卫指挥门达、逯杲接手吧。人依旧关在都察院,命门达、逯杲去都察院审讯。” 这点大家倒是都赞同,如果把人关进锦衣卫诏狱,便有被杀人灭口的风险。相对来说,都察院安全多了。 朱祁钰补充道:“我会派出亲军,暂时保卫都察院,直到案件审结。” 众人闻言,心中暗暗无语,皇帝这里的‘亲军’,指的肯定不是锦衣卫。 在景泰朝,东厂和锦衣卫不受皇帝信任和重视,存在感极低,这倒是好事情。 接下来,便是陈循请示皇三子的后事安排。 朱祁钰思索片刻,方才回道:“追封为英王吧,以亲王之礼厚葬。” 众人也没有意见,陈循又回道:“陛下,恭让皇帝要求将周皇后、皇太子同样迁入南宫居住,而且态度极为坚决,未得陛下旨意,臣等不敢奉诏。 如何回复恭让皇帝,还请圣上示下。” 这倒是朱祁钰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依朱祁钰推测,朱祁镇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来是猜忌周皇后,想将其召到身边,就近监管。 二来是想保证皇太子的安全。毕竟周皇后、皇太子两人住在坤宁宫,奸人动起手来更加方便。迁到南宫,在朱祁镇身边,别人多少还有些顾忌。 而且着了急,可以将南宫大门一关,来个固步自封。 (本章完) ------------ 422 孙忠见驾寻求交易 为保全族抛弃太后 朱祁钰为了表现得比较哀伤,夜夜操劳,这几晚下来,真的是非常疲惫。 所以吧,对于大兄恭让皇帝的要求,一时之间懵住了。 真要是把周皇后和皇太子迁到南宫,坤宁宫不就空出来了嘛。这不像是恭让皇帝一家的行事风格啊。 朱祁钰看向魏骥,征求意见。 魏骥刚到北京没有多久,也还没彻底理清其中的关节。所以魏骥只是依据礼法,给出了个参考意见: “启禀陛下,周皇后本就应该与恭让皇帝居住在一起。既然恭让皇帝坚持要求,陛下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朱祁钰听懂了魏骥的意思,恭让皇帝刚刚才失去了一位皇子,此时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就由着他好了。 于是朱祁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场面就陷入了尴尬。 朱祁钰等着大臣们说话,大臣们也等着朱祁钰说话。 大臣们来参加小朝会,是为了听皇帝对三皇子的夭折说点什么的。 但是朱祁钰没什么要说的,也压根就没有开口的意思。 大臣们也不好立即就聊别的,因为按照常理来说,皇子夭折,应该辍朝一日的。 双方就这样愣了一盏茶的功夫,朱祁钰挥挥手,那就散朝吧。 反正自己的哀伤大臣们都看到了,目的达到了就行。 就在此时,邹干突然站出来奏曰:“启禀陛下,微臣会同礼部各官上奏,请陛下开经筵。” “准奏。” 朱祁钰冷不丁听到这话,也没多想,当即便准奏了。 哪知邹干又进一步奏道:“按正统朝旧制,每月二日、十二日、二十二日进讲,请陛下按时赴文华殿参加经筵。 此外,还需有内阁学士充任讲读官,每日伴读,并解说书中大义。”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听到这话,朱祁钰像看死人一样幽幽地瞥了邹干一眼,冷冷地回道:“三杨者,亘古未有之奸佞,卿其勉之。” 说罢,朱祁钰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朱祁钰在心中已经给邹干判了死缓,这家伙还真以为我不学无术呢。本来大明的经筵并无定制,也无定所,在哪里讲,什么时候讲,全凭皇帝心意。 是朱祁镇继位之后,杨士奇、杨荣、杨溥以正统年幼为由,制定了经筵仪注,形成了刚刚邹干所讲的这种固定形式。 这个经筵本身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是你三杨讲了半天,到底给朱祁镇讲了些什么玩意儿。 这些破书,天天讲,旬旬讲,月月讲,讲出来个土木堡。 也不知道朱祁镇起早贪黑都跟你们这些废物学到啥了。 极端点,如果朱祁镇啥也不学,天天在家睡觉,反而人家现在还是好好地当着皇帝呢。 不过朱祁钰并不反对经筵本身,经筵可以搞,但绝不能按照你们设计的搞。 回到家中,往温泉中一泡,朱祁钰便决定闭门修养,静观其变,等待着一场政治风暴的形成。 哪知身体还没泡开,林香玉便步履轻盈、飘飘摇摇地走了进来。 林香玉见朱祁钰已经左拥右抱泡在温泉池中,不禁苦笑着揶揄道:“夫君动作可真快,贱妾紧赶慢赶,也没能把您截住。 洗洗赶紧穿衣服吧,夫君的麻烦又来了,正在南厅等着呢。” “啊?我刚把大臣们打发走,还有哪个麻烦敢主动找来上门来?” “会昌侯孙忠。” 林香玉的嗓音软软糯糯,柔美甜腻,然后口中蹦出的这五个字,吓得朱祁钰一阵发冷。 “会昌伯孙忠,我的天啊,这我和他有什么可说的呢。我让他们全部去凤阳,他们也不去啊。 如果我让他们去住凤阳高墙,那是我不对。 但我是让他们去住凤阳皇宫啊,他们想把凤阳皇宫怎么修缮改建,要多少银子我给。 反正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就只能你死我活了。” 林香玉取过一套常服,委婉地劝道:“夫君还是赶紧穿衣服吧,那会昌侯一把年纪,就是赖那里不走了,咱们又不能把他打出去。 夫君是咱家唯一的成年男丁,您不去谁去呢。” 朱祁钰只得起身穿好衣服,来到南厅。 林香玉上完茶,便退出去了。 厅中只剩下朱祁钰与孙忠。 两人聊了几句家常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孙忠率先说道:“陛下,这次三皇子遇害一案,不知您将如何处断?” “哦,三皇子是我的亲侄子,我岂能善罢干休。更何况,奸人还想栽赃嫁祸于我。幸亏小太监张敏等人及时察觉,不然一旦这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天下人会怎么看我啊。 我刚刚已经派锦衣卫指挥门达、逯杲去接手刑讯了。会昌侯放心,最多不过两三日,便能揪出幕后主谋,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会昌侯闻言,手一抖,将茶杯掉在了地上。 地上铺的全是汉白玉石,并没有地毯。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更是洒了一地。 孙忠连忙跪下告罪。 朱祁钰也不说让起,只是任由孙忠跪在凉地上,然后冷冷地问道:“会昌侯何故如此惊慌?”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然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孙忠知道再装糊涂也没有用,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启禀陛下,那尚膳监掌印太监金英自打进宫,便在太后身边服侍。 如今金英涉及下毒一案,微臣怕他狗急跳墙,胡乱攀咬,从而牵扯到太后。” 朱祁钰冷笑道:“虽然案子还没审完,但也不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审出来。至于尚膳监的宫人毒害三皇子,是为了嫁祸于我,这点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了。 那么问题来了,金英到底是受谁指使的呢?会昌侯说金英不是受太后指使,我愿意相信会昌侯。 可是会昌侯也知道,这内廷之中,能指挥动金英的,也就只有太后和恭让皇帝了。就算是两位皇后的话,金英都未必会听。 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孙忠听明白了,皇帝这次铁了心了,要么金英是太后指使的,要么金英是恭让皇帝指使的,必须在这两个结果中选一样。 孙忠又壮着胆子问道:“敢问陛下,将对主谋之人如何处置?” “公诸天下,是非功过,由天下人评说吧。” 朱祁钰紧接着又补充道:“我受点委屈没什么,不过我母后被奸人所害,一旦查出真凶与主谋,我不管他是谁,必夷其三族。” 闻听此言,孙忠顿觉地上更凉了。不仅地上凉,后背还发冷。 不过孙忠在来之前,就已预判到了这种状况。 孙忠此行,本就是来找皇帝谈交易的,看看到底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皇帝放孙家一马。 这里面最最重要的是,孙忠想让皇帝放孙家一马,而不是放孙太后一马。 孙忠想弃车保帅,和孙太后进行切割。 迄今为止,孙忠已经是继魏骥、陈循之后,第三个要放弃孙太后,进行弃车保帅的了。 前几日孙忠进宫,已经劝过孙太后了,结果孙太后死活听不进去,非要和皇帝对抗到底。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孙忠竟然也懂这个道理。 只见孙忠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老泪纵横,抽泣了起来。 (本章完) ------------ 423 各怀鬼胎交易达成 孙忠支持改易太子 朱祁钰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等着孙忠开口。 孙忠见哭了半天,皇帝根本不接话,只得硬着头皮哭诉道:“微臣有罪,孙家有罪,当年在废后一事上,孙家利欲熏心,逢迎了太后心意。 如今臣等惶恐莫名,悔不当初。 恳请陛下赐罪,臣与逆子愿除去爵位,交出家产。能得圣上天恩,回乡做一农夫足矣。” 朱祁钰笑着摇摇头:“会昌侯,恐怕孙家的事,你说了不算吧。你的儿子们会听你的吗?” 这一句话就戳中了孙忠的心病:自己的女儿是太后,不肯退;自己的儿子们是国舅,也不肯退。已经拿到手里的荣华富贵,没人肯主动放弃。 和皇帝对抗,赢了还好,输了可就是夷三族啊。 之前孙忠还能坐视儿子们胡闹,如今皇帝公开宣称要将害死胡皇后之人夷三族了,而且态度极为坚决。 那就没有必要再对抗下去了,因为风险太大了,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没有退路了,孙忠只得豁出老脸,壮着胆子继续问道:“逆子无知,但微臣身为一家之长,不惜动用家法,将几个儿子全部打断腿,也会阻止其继续助纣为虐。 只是不知陛下如何才能稍稍宽恕臣等的罪过,令臣等得以躬耕于田园,苟且性命于乡野?” 朱祁钰在心中略加考量:让我提提条件也不是不行,我开个价,你要是真能匹配这个价码,也不是不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组织了一下语言,朱祁钰一脸哀痛地回道:“我母后生前孤苦凄凉,仙逝之后,更是悲惨。无耻奸佞之人,竟以妖言蛊惑宣庙,致使母后被以嫔御之礼下葬。 母妃哀而怜之,是以将我过继给母后,以使母后身后之事,有所依托。 可是天下之人,偏偏却不肯承认母后是宣庙元配正妻,更不肯承认我是母后嫡子。 我年轻而识浅、才疏而德薄,又无人为我主张。每每思之,只觉愧对母后,无地自容。” 虽然朱祁钰说了一大堆官话,但孙忠一下就听明白了:皇帝开的价码好高啊,竟然要孙家带头承认皇帝是宣庙嫡子。 不仅如此,朱祁钰又继续补充道:“我自己如何,倒无所谓。只是如今我也有了嫡长子,也希望他能平安长大,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若果如此,余愿足矣。” 孙忠闻言,皱紧了眉头,皇帝的意思,转换成大白话就是:孙家得带头承认我是宣庙嫡子,还得全力支持我的嫡长子做太子。只有如此,我才肯放你们一条生路。 孙忠想了想,便反问道:“敢问陛下,那我们孙家如何?” “就如会昌侯所言。” 孙忠心中无语,皇帝可够实在的,真让我们回家种地去啊。 思索了半晌,孙忠还是答应了下来。反正已经这样了,先答应下来,以后做不到再说做不到的,怎么也比没有半点余地,直接就被夷了三族强。 朱祁钰和孙忠两人都是抱着试试看又不吃亏的心理,暂时达成了交易意向。 朱祁钰回家、孙忠回城。 大臣们回到城中,也各奔东西,分头忙碌起来。 其中最忙碌的,当属都察院。 王文、寇深、薛瑄、萧维祯聚在一起,翻看着卷宗。 这些人聪慧是有的,学识也是有的,甚至断案经验也还算说得过去。尤其是像薛瑄这种之前当过大理寺卿的,完全称得上经验丰富了。 但是涉及到刑讯逼供,尤其是对内廷宫人的审讯,几人就完全属于是门外汉了。 刑部虽然也有刑讯高手,但还是那个问题,刑部的人又不了解内廷的门道,连应该从哪里问起都整不明白。 好在没过多久,门达和逯杲便奉旨来到了都察院。 锦衣卫这些人是专业的,由于事关重大,王文等人也跟着逯杲进了监牢,在一边旁听。 这下可让王文等人长了见识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便已经有宫人扛不住,开始招供。 一旦被打开了突破口,那就完全守不住了。 到了晚上,宫人们已经陆陆续续招供了。 就剩下金英等少数人还在死扛。 门达还好,逯杲一心只想邀功,便不眠不休地泡在监牢中,日夜不停地审讯。 逯杲的手段,颇有后世风范:和手下轮番上阵,各种折磨人的手段,一刻不停,死活就是不让金英等人睡觉。 又熬了足足四天时间,终于把金英熬崩溃了。 在此期间,周皇后与皇太子被迁移到南宫,将坤宁宫空了出来。 民间舆情越发汹涌,而朝堂还是静得出奇。 文武官员之间,都在私下交换意见,但是却无人上奏。 四月三十日,一早。 朱祁钰在温柔乡中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左右张望。 如果有小丫环过来送密信,那就说明暴风雨终于来临了。 如果小丫环没来,床头也没有摆放着密信,那说明沉默还在继续。 朱祁钰明白的很,这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此时越是沉默压抑,一旦爆发起来,就越是凶猛。 又磨蹭到了中午,等朱祁钰起床刚刚吃完饭,锦衣卫的密报正好也就到了。 卷宗送来了两份:一份是最完整卷宗的原本,一份是有删减卷宗的抄送副本。 详详细细看过一遍之后,朱祁钰就一个感想:富贵险中求,这个逯杲啊,想升官发财想疯了。 转念一想,朱祁钰也能理解逯杲。当年另一位皇子,郕王之死,也是逯杲审的。 然后逯杲把孙太后的嫡系心腹、郕王太妃汪氏给‘审’到自焚了。 从那时起,逯杲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作为锦衣卫就应该这样。你们吃的喝的都是皇帝给的,就应该给皇帝卖命才对。 朱祁钰再度看向卷宗,不得不说,逯杲办事是真得力,不仅审犯人有一套;揣摩皇帝心意,拿捏的也是十分精准。 最完整的那份卷宗,明明白白地牵涉到了孙太后。所以适合留在手中,作为对孙氏的威慑。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抛出来,给孙氏致命一击。 不完整的那份卷宗,力度有限,适合公之于众。 对朱祁钰来说,杀掉孙氏和朱祁镇很容易,难的是如何获得正统地位,收天下民心。 朱祁钰来到凤阁,将卷宗递给了何宜:“行义,大乱将起,把这份卷宗公布出去吧。” (本章完) ------------ 424 皇帝称病辍朝修养 百官试探再请立后 虽然京城里不听话的官员占了大多数,但是朱祁钰自己的‘伪中书省’还是挺好用的,简直可以用如臂使指来形容。 何宜拿到卷宗之后,会同练纲、徐正、黄鉴等人,很快就给处理的明明白白。 朱祁钰粗略地看了看,便放心地回家睡午觉去了。 不到两个时辰,卷宗、处理意见,以及中旨便全部发到了内阁,另有一道密旨传到了御马监。 这份删减版的卷宗,隐去了孙太后指使金英一节。暂时定性为金英毒杀皇子、嫁祸皇帝,意图转移朝野视线,从而保全戕害胡皇后的凶手。 皇帝给出的处理意见:要求三法司、东厂、锦衣卫彻查谋害胡皇后的凶手,然后将其夷灭三族。 至于金英嘛,便关押在都察院监狱,继续审理,直到其供出背后主使之人。 虽然金英已经全招了,但对外还得说没审完,名义上关押在都察院,实际上秘密转移。 至于中旨的内容,则令内阁的重臣们无比惊讶:皇帝被气病了,要辍朝至少一月,期间大小事务,由六部尚书与内阁学士会商决定。如果还是决定不了,那就去奏请恭让皇帝批复吧。 这边邹干才提出重开经筵,那边皇帝干脆连朝都不上了。 以前皇帝虽然懒,但好歹还能见一见阁部重臣;现在好了,连人都见不到了。 一众内阁学士们彻底无语了,大家相互抱怨了半天,然后都看向魏骥。 这里属魏骥年纪大、资历深、威望高,又是礼部尚书,那您就说说这道中旨要不要接受吧。 魏骥心里也很苦啊,中旨是皇帝自己写的,理论上,内阁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但在实际操作中,驳回中旨是件十分严肃且危险的事情,只要没涉及到绝对无法接受的原则性问题,内阁一般是不会胡乱反驳的。 皇帝这道中旨前半部分没什么问题,皇帝就是‘病’了,就是要辍朝,就是要在家里躺着。 反驳不反驳的也没啥意思,也不需要内阁同意。反正皇帝就在被窝里躺着不动了,你身为大臣还敢去把皇帝硬拉出来不成。 这道旨意的中间部分也没问题,有什么事情内阁和六部商量着办。 关键就是后半部分,皇帝把自己使劲贬低了一番,然后又把恭让皇帝猛夸一顿,最后得出结论,恭让皇帝英明神武、坚毅果决,有什么问题,你们请示恭让皇帝去吧。 所以阁臣们才会都盯着魏骥,想让这位老尚书把黑锅背起来。 魏骥是耿直,但不是傻冒,皇帝若是一直不上朝,文武百官肯定要问,皇帝去哪了。到时候我当个真事一样把这道中旨拿出来给大家伙儿一看,就等着被科道言官喷死吧。 皇帝让大家去请示恭让皇帝,明显是在赌气,谁若敢拿这个当正经话听,那不是拿自己前程闹着玩嘛。 既不能接受中旨,也不能驳回中旨,场面就这样僵住了。 半晌之后,王文、何文渊、周忱、黄溥等人便纷纷找借口离开了。 反正礼部现在有四位尚书,你们慢慢掰扯吧。 与此同时,御马监中,郝义也收到了皇帝的密旨,一是由御马监将金英等人秘密转移到西郊,二是从北京城中调两万天策卫、五千营州卫前往山西平叛。 也就好在郝义是朱祁钰的铁杆嫡系,换了别人根本就理解不了‘前往山西平叛’是什么意思。 于是等到天黑之后,金英等人便被秘密转移了。这是将来指证孙氏的重要筹码,绝对不能被杀人灭口了。 第二天,朱祁钰蒙着头睡到大天亮,刚一醒来,便有四位礼部尚书前来问安。 朱祁钰摇着头问道:“打发他们走了吗?” 浅雪摇摇头:“那哪成,人家态度极为坚决,非要见到夫君本人不可。” “你没说我病的起不来床了吗?我没办法出去见他们。” 浅雪笑道:“说了啊,那四位尚书不依不饶,想到这里来探视夫君。” 朱祁钰闻言都被气笑了:“他们想的倒是挺美好,我这玉房藏娇,岂是他人可以登堂入室的。 你看看咱们墙上这些画作,你看看屏风上那些绣像,你再看看屋里这百般器具。 这些东西,世上只有我一个男人能看,别人若是看上一眼,我就杀了他全家。” 在外人面前一向高冷的浅雪,反而替大臣们说起了话:“夫君这就是难为人了,那帮老学究,哪里能想到女人还能这么玩啊。 也就夫君如此奇思妙想,做那事时,还要把我们的表情和窘态画下来。 画下来也就算了,还要贴在墙上,时时观赏。尤其是那张奴家和素汐并排跪着,眼神迷离的画作,羞都羞死人了,还挂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奴家每次看了脸上都发烧呢。” 朱祁钰揶揄道:“活该,我当年早就说了,愿意倒贴无数金银珠宝,送你们出去嫁人。 正室嫡妻,一品诰命夫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完。 结果不论我怎么苦口婆心地哀求,你们死活都不肯走,非要留下来给我当奴隶。现在好了吧,老实了吧,开心了吧?” “哼!” 浅雪瞪了朱祁钰一眼,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朱祁钰连忙拉住:“爱妃往哪里去?” 浅雪笑道:“撒手吧大奴隶主,臣妾是要去替您打发了那帮讨厌鬼,好让您知道自己的奴隶全都物超所值,没有一个是吃白饭的。” 挨了顿抢白,朱祁钰便又丢开手,老老实实躺着不动了。 浅雪也没傻到真去得罪大臣们,而是到吴太妃处撒了一顿娇。 朱祁钰治家,突出一个和谐。 吴太妃与儿媳们之间不仅没有那千古难题,反而甚相和睦。 于是四位礼部尚书,被吴太妃亲自出面抢白一顿,也都老老实实回城去了。 接下来的数日,太平无事。 转眼到了五月六日,朱祁钰刚刚起床吃过饭,就见浅雪、素汐、凝香三人各自抱着一大摞奏本进来。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我的三位娘娘,你们这是干啥呢?” 浅雪笑道:“夫君您不是病了吗,又不能出去理政,所以只能将奏本给您抱进来,让您搂着它们睡觉了。 这灵玉宫,您不让男人进入,不让太监进入,甚至连宫女都不让进,那就只能由我们抱着奏本来回跑了。” “哎,这灵玉宫,只能由你们这十五块灵玉,和我这块顽石共享,其他人就算了。 跑题了,我是想问,这些奏本让何宜、练纲他们去处理就可以了。你们把它抱进来让我看有什么用?” 浅雪将最上面几封奏本递了过来:“夫君自己看看呗,您的臣子们真真写的是好文章。” 朱祁钰打开最上面一封,又是右春坊右中允林聪,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从三皇五帝写到孔孟先贤,从程朱理学讲到天理人伦。 朱祁钰压着火气看到最后,末尾那两段才是正题:要求朝廷从全国广选秀女、充实后宫。并择其中最贤者,立为皇后。 好家伙,这些大臣没完没了,还要拿立后说事儿。 不过如今旧事重提,倒也应景。毕竟皇帝已经‘病得快不行了’,可不得赶紧立个合大臣们心意的皇后。 浅雪在一旁补充道:“这里所有的奏本,讲的都是同一件事情。何宜等人不敢擅专,只能恭请圣裁。” 隔着几十里地,朱祁钰都能遥遥观望到林聪此时志得意满的嘴脸。这几个带头的闲臣,终于成功把舆论挑拨起来了。 朱祁钰想到了后世某位英雄的疑问:这人呐,他怎么就不知道死之将至呢? 将奏本一掷,朱祁钰冷笑道:“把奏本送回去吧,就说我重病昏迷,无法批阅,让内阁存档吧。” “啊?” 三位宠妃闻言都急眼了,把这么多奏本抱过来,正累得出汗呢。也就隔了一盏茶的功夫,竟然还要再抱回去? (本章完) ------------ 425 皇帝决意逼反太监 礼部尚书南宫奏对 朱祁钰一向是最会心疼女人的了,当下便亲自抱着大部分奏本,将三位宠妃一直送到离宫门不远处。 然后宠妃们接过朱祁钰手中的奏本,将其抱至宫门口。 出了宫门,有亲卫和当值小太监了,便不用宠妃们再干这些粗活儿了。 宠妃们去送奏本,朱祁钰则一个人沿着汉白玉石铺成的小路,在山河溪湖之间漫无目的地胡乱溜达。 最近这些天,朱祁钰并没有闲着,而是一直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要不要趁这次机会,逼恭让皇帝造反算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应该是再过个两三年才会去逼他们造反。 因为恭让皇帝刚一回京就造反,显得兄弟之间,全无亲情可言了。在天下人看来,吃相有些过于难看了。 而且朝堂并不稳固,民心也未归附,现在动手,似乎也太急切了些。 不过形势一直在变,人的思想也在跟着变。尤其是当皇帝,不可能刚登基时是什么想法,现在还是什么想法。 如今的形势,就非常适合恭让皇帝一派造反。 三皇子已薨,二皇子病重难治。胡皇后之死被彻查、孙氏一族危如累卵。三杨被清算、仁宣朝全面收缩的国策被否定。 人心尚未归附,还有众多臣民百姓心向‘正统皇帝’。此时舆论风向,又在往恭让皇帝一方倾斜。 曹吉祥刚参加完平定东南民变的战事,借监军之机在手下招揽了一批家丁死士。而此时大同还有数万老京营的将士,这些人可都心向着恭让皇帝呢。 而自己则刚刚调走了两万五千亲军去山西,在京城的兵力有些空虚,有非常正当的理由再调一万驻防大同的京营兵回防。 如此一来,恭让皇帝一方的造反条件,我可都给他创造好了。 下好了这一局,便可以将孙氏的太后名位废掉,彻底幽禁起来。然后把太后印玺拿过来,交给太妃掌管。 不过朱祁钰这次不敢再设定计划时限了,这棋局也说不准多久能布成,可能是一两个月,也可能是半年。 朱祁镇和他手下的兴安、曹吉祥等人也没那么傻,气氛不到位,他们不会轻易造反的。 这就又回到那个问题了:历史上的曹吉祥、曹钦叔侄,为什么要起兵造反? 历史书上给的那些原因都是扯淡,根本就不符合正常的人性。 因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只要站在曹吉祥的角度,都会明白,起兵造反绝对没有成功可能。 就曹吉祥手下那点人,退一万万步讲,就算他成功攻入了皇城,控制住孙氏和朱祁镇。 然后呢,能控制住京城吗? 就算再退一万万步讲,人品逆天,连京城都控制住了,那地方的文臣武将藩王不勤王吗?你能以几千人对抗整个大明吗? 不造反,最多就是一两人被砍头。造了反,曹吉祥被凌迟,曹氏被灭族。 何苦呢这是? 所以历史上的曹钦之变,完全就不符合正常逻辑,更不符合人性。 天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一令朱祁钰感到欣慰的是:历史证明,太监起兵造反这种奇葩事,是真的会发生在现实中的。 朱祁钰使劲摇摇头,这局棋,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自操纵了。不能跟何宜、黄溥等心腹商量,也不能向宠妃们诉说。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至理名言啊。 却说刚到下午,奏本就全部被送回了内阁。 所有关于请求立后的奏本,一封未批。理由是皇帝重病昏迷,不能视事。 不管内阁学士信不信,也不管六部九卿信不信,反正言官们是不信。 很快,一大批言官又达成了新的共识:这次不仅要建议朝廷从全国广选秀女,充实后宫,并择贤立后。而且还强烈要求皇帝和新皇后入住坤宁宫。 理由也很简单,之所以会发生两位皇子被毒害之事,全是因为后宫没有正牌皇后掌权。 如果能选出新皇后,入主坤宁宫,总管后宫,自然便不会再发生那样的祸事了。 所以皇后必须选,这次绝不妥协。 至于以现在的皇帝宠妃为皇后,百官绝不答应。 现在舆论就是这么个氛围。 王文选择了坐视不理,都察院的御史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而右都御史寇深,便成了御史们的领袖。 六科的言官们,则由礼部尚书邹干带动,个个引经据典,写的一手好文章,全然忘记了皇帝定下的不许虚言浮词的规矩。 内廷之中,最忙的当属兴安了,要在南宫、英华殿、司礼监来回传信。 孙氏、朱祁镇都在密切关注着朝野的动向。 尤其是朱祁镇,如今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时局又在朝着向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便强打起精神,召见了陈循、魏骥、俞士悦、邹干四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礼部尚书反而成了香饽饽。 大家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问问礼部尚书的意见,看看合不合礼法。 朱祁镇正襟危坐,向四位礼部尚书问道:“弟弟病情如何,卿等可有去探望?” 陈循回道:“启禀陛下,臣等去探望了,却只见到了太妃。太妃有言,陛下居处,不便外臣入见,以后不必再来请安。所以臣等只得又回来了。” 朱祁镇点点头,心知陈循虽然嘴上说的轻巧,实际上恐怕是重重挨了太妃一顿训斥。不然就这些大臣,满嘴仁义道德、圣贤礼法,怎么可能善罢干休。 没有纠缠不放,朱祁镇继续问道:“太医可去看过了?” 陈循摇摇头:“陛下不见任何太医。” “啊?这怎么行,皇帝病了,如何能不看太医。你们就这样回来了?为何不劝谏?什么都不管,那朝廷要你们做什么呢?” 不知不觉中,朱祁镇也开始训斥起来。 陈循一脸委屈地回道:“臣等劝了啊,而且是苦劝不止。最后太妃怒斥臣等曰:‘皇帝就是不看太医,尔能多说无益。 有本事,你们就调集军队,来进攻齐王府吧。 只要能攻破齐王府,你们想让太医如何整治皇帝都可以,生死全由你们摆弄就是了。’ 太妃发出诛心之论,说臣等窥探天子隐私,意图兴兵谋反。那臣等能怎么办,只能无奈地告罪退出了。” 魏骥、俞士悦、邹干也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 对这四位尚书来说,太妃比太后还难缠。 起码太后一言一行还要顾及到身份和影响。 而太妃则完全不管不顾,吃定了无论说什么,大臣们都没办法拿她怎么想。 太妃就明着耍赖,硬说陈循等人想起兵造反,谋害皇帝。你怎么着吧,是骂太妃,还是打太妃,还是废了太妃? 众人没办法,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朱祁镇无奈地问道:“那弟弟到底是病了,还是没病?” 魏骥回道:“君无戏言,陛下说自己病了,那自然是真病。而且臣等参加最后一次朝会时,确实见到陛下满眼血丝、气色暗淡,似有龙体亏虚之状。” 朱祁镇暗暗点头,魏骥的话,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而且小朝会重臣都有参加,大家都看到皇帝了,魏骥也没有说谎瞎编的余地。看来先不论轻重,弟弟起码是真病了。 略一思索,朱祁镇继续问道:“既然弟弟无法视朝,军政要务如今由何人统管?” (本章完) ------------ 426 邹干定性妖妃惑主 恭让皇帝乐观其成 终究还是躲不过了,魏骥有点后悔,还不如好好地在南京当吏部尚书呢。来了趟北京算是遭了大罪了,稍微弄不好,一世英名就要不保。 但恭让皇帝问到了,魏骥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圣上中旨,军政事务命六部尚书、内阁学士合议,有不能决者,请陛下您裁定。” “朕?” 朱祁镇听到这话,也有些懵住了:这是个什么操作?我一个获罪的退位皇帝还能干预国事? 陈循、俞士悦、邹干都连连点头,向恭让皇帝确认魏骥说的完全是实情。 朱祁镇倒不怀疑这些人骗自己,毕竟假传圣旨是要诛九族的,假传中旨可能稍微轻一点,但夷个三族也完全不过分。 思索了半晌,朱祁镇想出了一个听上去比较合理的解释:自己的弟弟真是得了重病,很难好的那种。然后他的儿子刚出生,肯定没办法继位。所以皇位和权力他只能还回来了? 所以弟弟才会拒绝太医诊治,才会命自己裁决大事? 问题是弟弟年纪轻轻,之前也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就突然不好了? 朱祁镇默认了由自己裁决大事,转而换了个话题:“皇帝到底患了何病,如何劝弟弟接受太医诊治?如何才能令弟弟早日恢复康健?”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答话,邹干早已站了出来,将在心中反复酝酿了好几遍的言论讲了出来: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圣上之所以重病,皆是因为妖妃惑主,纵欲无度。 上次臣等见到圣上,圣上便是满眼血丝、气色暗淡、脚步虚浮。 圣上自言是因为三皇子薨逝,恼怒伤心所致。 然依微臣看来,更像是纵欲过度,甚至还有可能吃了丹药助兴。 这也是圣上坚决不肯让太医诊治的原因,乃是怕此事外扬,影响声誉和威望而已。” 朱祁镇觉得邹干讲的十分有道理。毕竟自己可是早就领略过弟弟及其宠妃的别出心裁了:当初还在瓦剌北狩的时候,弟弟就给送来了特制辇车、特制毡帐、特制浴盆,以及特别训练过的十六侍妾。 经历过些新鲜事物之后,朱祁镇发现自己以前只会和后宫嫔妃们上上下下,简直就是在小孩子过家家瞎胡闹。 所以朱祁镇自己也感同身受,知道那样玩有多耗费体力和精神。自己一回京就病病歪歪的,差点一命呜呼,跟女人也有很大关系。 于是朱祁镇点点头,示意邹干继续说下去。 邹干得到鼓励,便更加不遗余力地卖弄:“圣上宠幸妖妃,方有此祸。臣以为应从全国广选秀女,并择其最贤者立为皇后。 另择贞静贤淑、恪守礼法者数人,立为皇妃。 一来为圣上冲喜,二来可以替代现在的妖妃,根除圣上身边的隐患。” 邹干之所以敢妖妃妖妃的叫个不停,是因为笃定恭让皇帝不会介意。 而陈循、俞士悦的口风,邹干早就已经探明了,两人也不认同皇帝的宠妃们。 至于魏骥,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倾向,但毕竟是精研程朱理学的大儒。程朱理学嘛,开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最讲求的就是‘存天理、灭人欲’。 现在邹干要灭景泰皇帝之欲,魏骥有什么可反对的呢。 此时殿中只有七人:恭让皇帝、四位尚书、兴安、陈祥。 兴安、陈祥是恭让皇帝的心腹,自然也不会到处乱说。 所以邹干才敢如此大胆。 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邹干飘了。如今六科言官大部分都拥护邹干,而皇帝又屡屡示弱,以至于如今邹干一心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是礼法的代言之人。 偏偏朱祁镇又是个特别爱轻信别人的皇帝。 作为普通人,爱轻信别人也就算了。 作为皇帝,还喜欢轻信别人,那就有点没救了。 朱祁镇可不止是轻信王振,三杨把朱祁镇忽悠的也是不轻。 就拿把朱祁镇坑到死去活来的山西来说,从正统元年到正统十三年,山西的最高主官都是兵部右侍郎、山西巡抚于谦。 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初,三杨在政府,雅重谦。谦所奏,朝上夕报可,皆三杨主持。’ 这十三年把朱祁镇给美的啊,山西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将士尽心守御、府库储备充足、防线固若金汤,妥妥的仁宣盛世余荫。 后来,朱祁镇不知好歹,给于谦下狱论死。关了三个月后,释放出来,贬为大理寺少卿。 之后就是山西、河南数千官员百姓上疏请求于谦留任山西、河南巡抚。连周王和晋王都跟着上书了。 能同时得到百姓、官员、藩王的拥戴,那得是将山西治理得多么美好啊。至此朱祁镇对山西的繁荣昌盛、固若金汤再无任何疑虑。 然后,到了正统十四年,朱祁镇就在京营真正精锐去了南方的情况下,傻乎乎地跑进了山西。 进山西没几天便被宣宗和三杨埋下的大雷,给炸的人仰马翻,最终做了也先的俘虏。 朱祁镇吃了这么多苦,也不长教训,这次又要轻信邹干了。 不过轻信归轻信,朱祁镇到底也当了十四年皇帝,帝王权术还是会不少的。 所以朱祁镇对邹干大力夸赞了一番,但对他的建议,并不表态,也不说反对,也不说支持。 反正你邹干自己蹦哒去吧,做成了,我跟着享受好处。失败了,是你自己胡作非为,又不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又聊了一些琐事,朱祁镇便放众人离开了。 邹干并不是大学士,所以陈循、魏骥、俞士悦回内阁,邹干去联络六科言官上书。 陈循、魏骥、俞士悦回到内阁之中也很尴尬,内阁里面只有石璞、徐有贞两位学士在,其他大学士并不关心礼部尚书们与恭让皇帝之间如何沟通。 内阁之中还有一批新的中书舍人。 本来内阁就有权推荐一些中书舍人,帮着阁臣处理日常政务。 但是在不久之前,朱祁钰将内阁的中书舍人全换成了新科进士。 朱祁钰将新科进士挨个接见了一遍,然后从中选出二十名中书舍人,入内阁协理机务。 现在最心虚的是徐有贞。 徐有贞自视甚高,功利心极强。好不容易得了当今天子赏识和重用,怎么自己才风光了不到一年,皇帝就病倒了呢,这命也太苦了吧。 俞士悦上赶着向徐有贞问道:“元玉,朝中众多大臣都要再次上书,请求陛下同意广选秀女,充实后宫。并择其贤良淑德、恪守礼法者,立为皇后与贵妃。 元玉伱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上书?” 徐有贞不假思索地摇摇头。 俞士悦见徐有贞态度坚决,便不再劝,毕竟大部分文官都会上书,多徐有贞一个不多,少徐有贞一个不少。 徐有贞精明的很,虽然自己心中忐忑不安,但在判断清楚形势之前,绝对不会冒然背叛皇帝的。 涉及到了文武百官最喜欢的选秀与立后,行事效率那叫一个高。 内阁众人散班之前,百官的奏本便如雪片一般飞进了内阁。 于是朱祁钰吃过晚饭,带着林香玉去湖边溜达了一圈。等回到房中,就见三位宠妃,与一桌子的奏本正静静地等着自己呢。 朱祁钰好奇的问道:“好大的阵仗,文武百官上了这么多奏本,又要说什么大事,这次不会是要求我退位的吧?” (本章完) ------------ 427 恭让皇帝惊闻流言 太后阴取宫人之子 浅雪笑道:“夫君猜的只能说是有点沾边。” “有点沾边?” “嗯,文武百官倒是没说要废皇帝,但是却要求将皇帝身边的宠妃全部送去浣衣局。” “啊?” 朱祁钰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上竟然真有嫌命长的。而且一下子还冒出来这么多人,他们真的笃定法不责众吗? 拿起最上面的一道奏本翻了翻,朱祁钰的眉头简直要皱到一起去了。 这道奏本正好是礼部尚书邹干写的,比上次更加变本加厉。 上次只是要求选秀与立后,这次呢,又要选秀,又要立后,又要册封贵妃,还必须是贤良淑德、恪守礼法的。 就这还没完,还要把现在的宠妃们以妖媚惑主、损害龙体之罪,贬为宫女,送去浣衣局做苦工。 朱祁钰将奏本往地上一掷,冷哼一声。 紧接着,朱祁钰就见到了令自己终身难忘的神奇一幕:浅雪、素汐、凝香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滚下泪来。不多时,便又化为小声的抽泣。 女人都是水做的骨肉,朱祁钰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三位小女人满腹委屈,又极力压抑着不肯哭出声来,那抽抽噎噎的表情,更令朱祁钰心疼不已。 林香玉将浅雪搂入怀中宽慰着,朱祁钰则坐下来,将凝香、素汐一左一右,拉着坐到自己腿上,然后恨恨地骂道: “这帮王八蛋,就等着我给他们个天大的惊喜吧,到时候让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敢惹我的宠妃伤心,不把他们治的服服帖帖的,我枉为天子。”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什么天大的惊喜,夫君总不能杀了他们吧?” 朱祁钰摇摇头,给出了四个字的回复: “杀人诛心!” “杀人还要诛心?怎么诛?” 朱祁钰笑道:“你们等着看好了,最多十个月,我要就废了孙氏的太后之位。他们敢废我的爱妃,我就敢废他们的太后。 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我的爱妃还好好的,他们的太后却消失了。 你就说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吧?” 只听噗哧一声,林香玉还没说什么,凝香已经先破涕为笑了。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爱妃笑什么,你是笑话我过于异想天开了吗?” 凝香一边抽噎,一边娇笑:“不是啊,夫君废了太后,给我们出气,奴家是高兴啊。” 说罢,凝香还重重在朱祁钰唇上亲了一口。 “傻丫头,废太后天大的事情,我就这么一说,你就相信我能办成?” 凝香一脸认真地回道:“夫君从无虚言,更从来没有骗过我们啊。所以夫君说什么,奴家都深信不疑。” 这话令朱祁钰心情极为舒畅,不禁连连点头,向几位宠妃吩咐道:“你们叫上母妃,一起接见营州卫、天策卫的将领。然后打开咱家府库,给两卫将士额外赏赐一年军饷。” 说完,朱祁钰又补充道:“做戏就要做全套,你们要做出一种我无法视事,由你们出面安抚亲军将士的姿态来。 但是,不要明确说我得了重病。 咱也不能往死里骗别人,反正我们对外只说我生病了,要休养一个月。 文武百官自己理解歪了,过度联想,那就怪不得我了。 一帮大臣,如果天天盼着皇帝归天,那便彻底没救了。” 四位宠妃闻言,连连咋舌,两支亲卫一年的军饷,那可是要好几十万两银子啊,这戏作的,可真舍得下本钱。 不过四位宠妃都是以夫为天之人,朱祁钰吩咐做什么,四人便会坚定地执行什么。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所有奏本便被原封不动地打回了内阁。 到了下午,太妃便带着林香玉、浅雪、素汐一起接见了奉天都司,及其下辖营州卫、天策卫的将领。 赵瑄、谷聪、刘昌等人的前途都是跟朱祁钰绑定在一起的。如果朱祁钰倒下了,这些人最好的结果,就是退回保定,将奉天都司改回大宁都司,继续坐冷板凳。 要是恭让皇帝复辟后,再小心眼儿一点,大家的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所以赵瑄等人接受了太妃的命令,又谢过皇帝的赏赐,便各自回营了。 按照太妃的安排,城中的天策卫外松内紧,表面上一切照常。 而西郊的营州卫,则将整个齐王府全面戒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齐王府三里之内。 齐王府周边,都是置换到王府名下的京西良田。而对于租种这些良田的佃户,王府免租三年,甚得民心。所以戒严难度倒是不大,只要有陌生人靠近,佃户们就争相举报领赏了。 再加上营州卫将士往来巡逻,便彻底隔绝了朝野的窥探。 天黑之前,消息便传遍了朝野。 对于恭让皇帝、孙太后,还有一众文武官员来说,要了解到皇帝的真实情况,难如登天。 首先,偷着摸着是无法靠近齐王府的。 其次,有公事,可以大摇大摆进去的,也只有递送奏本的差役;还有何宜、练纲等皇帝近臣。 最后,也是最让人头疼的,皇帝和宠妃们居住的灵玉宫防守更严密了。 朱祁钰彻底走了极端,以前还有两个小丫环能进入传送急报,现在小丫环也不让进了。 真有什么急事,在宫门外敲钟为号吧。宠妃们听到钟声,再到宫门口去处理。 等于是朱祁钰自己造了个大监狱,把自己关在里面了。 正如太妃之前所说的那些,你们这些大臣,有本事你们就调集军队,攻破齐王府,然后皇帝任由你们处置。 至于需要动用多少军队,你们看着办吧。齐王府有三万营州卫精锐守护,你们调动一两万人,怕是有点不大够。 大臣们被皇帝一家耍滚刀肉的玩法彻底搞无语了。按照大明的制度,在没有皇帝首肯的情况下,想要调动三万以上的京城军队,去进攻皇帝的住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做梦都没有这么做的。 到了晚膳时间,孙太后亲自来到南宫,探视朱祁镇和二皇子。 二皇子病情沉重,也仅仅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二皇子、三皇子被下毒一事,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种种证据,都指向了金英阴谋毒害皇子,从而嫁祸皇帝。 人证物证俱在,连朱祁镇都不得不相信。 所以朱祁镇和孙氏之间便生出了不小的芥蒂:自己这位母后为了保全孙氏一族,竟然以残害皇嗣为手段,向皇帝施压。 将娘家人的利益,置于夫家之上,这让朱祁镇的人生观都有些被颠覆了。 圣人讲的三从四德,不是说好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吗? 这几日,朱祁镇在花园散步时,又隐隐听到了在宫人之间传播的流言,说自己并非太后亲子,而是宫人之子。然后自己出生之后,便被皇祖母、母后、父皇联手安排,作为母后亲子抚养。 这种流言,如果是以前听到,朱祁镇只会一笑了之,当宫人们脑袋进水而已。 但是现在,如果自己真不是太后亲生,那二皇子、三皇子之事就解释的通了。反正两位皇子又不是太后亲孙,牺牲他们保全孙家又有什么所谓呢。 至于宫人产子,为太后所夺,这种可行性有没有? 虽然说来荒唐,朱祁镇还真不敢完全否定其可能性。因为眼前就有非常直观的案例,自己的弟弟朱祁钰,其母吴太妃就是汉王府的罪女,后被没入宫中做苦役。 然后呢,吴太妃偶然被先帝宠幸,就生下了朱祁钰。 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吴太妃和朱祁钰没名没分,见不得光,就那样秘密养在宫外。 所以说,没名没分的宫女悄然产下先帝之子,可能。产子之后秘而不宣,可能。 在朱祁镇看来:‘弟弟是宫女秘密生下来的,那自己同样也有可能是宫女偷生的啊。所以‘太后阴取宫人子为己子’,是完全有可能的啊,绝对不是天方夜谭。 母后产子时还只是贵妃,一个人绝对没有能力瞒天过海。 但先帝独宠母后,极大可能愿意帮忙。 母后是太皇太后提携起来的,太皇太后很可能也愿意帮忙。 如果三人合力,那瞒天过海就完全不成问题。 若真是如此,当时知情之人,恐怕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其中必然也包括那名产子的宫女。’ (本章完) ------------ 428 皇帝改谥秦王王妃 强硬试探迷惑朝野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了。 孙太后探视完二皇子,还想和朱祁镇深入交流一下对时局的看法。 但朱祁镇明显已经很不耐烦了。 孙太后自知理亏,也不好强求,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个相对轻松的问题:“皇儿,听说百官已经上了两次奏本,要求为皇帝选妃立后。 立后不仅是朝廷的大事,也是我们皇家的大事,我儿怎么看?” 朱祁镇冷漠地摇摇头:“朕不怎么看,立不立后是由弟弟决定的,朕说了又不算。” 孙太后却不依不挠:“话不是这样说,之前皇帝已经下旨,要休养一月。朝中大事,由六部尚书与内阁学士会商,不能决者由我儿裁定。 如今百官上书请求立后,皇帝不能决,内阁与六部亦不能决,我儿此时就该站出来有所表态才对。” 朱祁镇点点头:“母后,朕乏了,这件事情,朕会妥善考虑的。” 孙太后见话不投机,只得悻悻离去。 见孙太后终于离去,朱祁镇便也早早的安歇了。 天气越来越热,朱祁镇住在这新修的宫殿之中,越发的昏昏沉沉,时不时还感觉头部刺痛。 加之太医嘱咐要静养,不得召幸嫔妃。所以朱祁镇最近的坐息倒是很规律。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文武百官商量好之后,开始了第三次上书。 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两次上书,皇帝都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回击,百官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第三次上书的内容又多了起来,除了选秀、立后、纳妃,还有皇帝要入住紫禁城,要定期参加经筵,要按旧例正常朝会等等。 林林总总一大堆,每份奏本都引经据典,一副为了皇帝、为了江山社稷忧心忡忡的样子。 而且之前还心存犹豫的官员,这次也被带动起来,纷纷上本。 所以这次的上书请愿,声势比前两次壮大的多。 然而到了下午,一切还是老样子。这些奏本到西郊转了一圈,又原原本本地回到了内阁。 这下百官彻底不干了。 首先是邹干带着六科的言官们堵到内阁门口,讨要说法。 都察院的御史们,还有翰林院的翰林们,都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声援六科的言官们。 而其他官员,以及国子监生,则位于第三梯队,专等着推波助澜。 文武百官之所以如此踊跃,一是对皇帝避居西郊,不见百官早有怨言。紫禁城里没有皇帝,等于政治中心实质上被转移了。 二是这次百官占着理,历朝历代,正经皇帝哪有不立皇后的。大家师出有名、理直气壮。 三就是试探试探皇帝的病情到底如何,以便大家及时站队。如果皇帝真不行了,那将皇位还给恭让皇帝,大部人也是非常能接受的。 陈循等人被堵在内阁,却都各怀着心事,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就等着到点了散班回家。 然而过了没多久,从西郊又转回来小一批奏本。 在查看了这一批奏本之后,陈循等人都陷入了沉思。这些都是正常言事的奏本,而且看上去都是些琐碎小事。 但从皇帝的批复中,一众老狐狸都从中察觉到了不寻常。 更不寻常的是,在场的王文、黄溥、徐有贞等皇帝亲信一反常态,十分强硬地催促着处理完这些奏本,紧接着便转送到了司礼监用印。 到了晚间,朱祁镇一边用膳,一边听陈祥禀报朝中政务。 朱祁钰特意给自己这位大兄恭让皇帝留了参知政事的口子。兴安、陈祥、曹吉祥都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三人现在每天轮流去司礼监当值,然后晚上便回来向朱祁镇禀报。 陈祥先将文武百官第三次上书的情况讲了一遍,朱祁镇摆摆手:“以后这种事情不必再跟朕讲来,翻来覆去的朕都听烦了。 朕都怀疑弟弟是不是故意煽动百官上书,好顺势入住紫禁城,然后立后,生嫡子,彻底稳固住皇位。 再下一步,就该废太子了。” 陈祥心里并不认同,自家皇爷回到京城才一个月,不了解情况。皇帝移居西郊,是因为真的喜欢山水田园,并不是政治作秀,假装谦退。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新齐王府建造的美轮美奂、灵秀无双,前前后后一共花去了至少有三百万两。 谁会拿三百万两银子去作秀骗人呢。 但陈祥也仅仅只是心里不认同,嘴上却连连附和:“皇爷圣明,那帮文武官员傻傻蠢蠢的,被皇帝耍的团团转,自己还觉得挺美呢。” 如今殿中只有兴安、陈祥、曹吉祥伺候,几人也不避讳,什么都敢说上一说。 朱祁镇嗤笑一声,继续问道:“今天的奏本里,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 “这个……” 陈祥面露难色。 朱祁镇好奇地问道:“朕问你,你就快说,难道还要吊朕的胃口不成。” 陈祥犹犹豫豫地请示道:“都是些小事,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尽管讲来,朕恕你无罪。” 陈祥这才回道:“有这么几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其一,皇帝下旨,将秦愍王的谥号改为‘宣’,秦愍烈王妃改谥为‘宣慈’。 并且再次申斥了秦隐王擅自追认生母秦愍王次妃邓氏为‘愍烈妃’的行径。 皇帝的原话是:嫡庶有别,各自分定。以妾灭妻,早晚得咎。 同时,皇帝在旨意中再次强调,大明上至皇帝,下至庶民,皆不可再行殉葬之事。若有违逆,严惩不贷。” 朱祁镇闻言,顿时便将筷子甩到桌子上。 这不就是赤祼祼的指桑骂槐吗? 秦愍王朱樉,太祖次子,宗藩之首。 秦愍王正妃王氏,大元名将王保保之妹。 秦愍王次妃邓氏,宁河王邓愈之女。 秦愍王死后,正妃王氏无子,被太祖强令殉葬。 次妃邓氏飞扬跋扈、以妾灭妻,蛊惑秦愍王幽禁正妃王氏于宫中。 由是宫中无主,秦愍王饮食起居无人撑节看视,因而恣纵,非法刑诸宫人。 最终秦愍王被宫人毒杀,死于非命。 次妃邓氏因而被太祖数度责难,自缢而死。 朱祁镇就算再迟钝,也能理解到弟弟的言外之意:这不就是想影射母后和先帝吗: 先帝独宠母后,而厌恶胡氏。最终胡氏被废,幽禁于庵堂。母后这便是以妾灭妻。 胡氏遭遇,和秦愍王正妃王氏简直一模一样,而母后则与秦王次妃邓氏相似。 这骂人骂的也太直白了吧,我自己都能看的出来,外朝那帮进士出身的大臣们可能看不出来? 关键是,没办法反驳。弟弟骂的是桑树,我们这做槐树的跳出来反驳,那不就成了不打自招,主动承认自家与桑树是一丘之貉了吗。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冷着脸继续问道:“第二件事情呢?” 陈祥赶忙回道:“宜伦郡主上书称自己年老,请求让有司预造葬地。皇帝批复,由工部会同礼部,以公主之制,为宜伦郡主预造葬地。” 朱祁镇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正统十四年的时候,宜伦郡主就已经上书请求过了,但当时被自己以非朝廷旧制为由,给驳回去了。 如今宜伦郡主再次上书,弟弟不仅准了,而且将葬地提升到了公主规格。 朱祁镇赞赏地看了陈祥一眼,自己这位心腹大太监的政治嗅觉还真是敏锐。这看去是一件小事,但却内含深意,传达出了耐人寻味的政治信号。 自己的弟弟啊,时时处处,不离嫡庶之争。 这宜伦郡主可不是普通的郡主,人家是懿文太子的第二女。 建文帝即位后,追谥懿文太子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 靖难之役结束后,太宗继位,又给改回了懿文太子。 所以现在弟弟允许宜伦郡主以公主规格预造葬地,莫非是倾向于重新追复懿文太子为孝康皇帝? 朱祁镇摇摇头,正常人干不出来这种事情,但自己那荒诞不经的弟弟就未必了。 (本章完) ------------ 429 恭让起疑追查身世 二圣同猜南宫内奸 朱祁镇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就是皇权的力量:谁坐在皇帝的位置上,谁就可以为所欲为。至少在大明,如果一位成年且健康的皇帝,执意要做一件事情,没人能阻止的了。比如先帝废后,比如自己的亲征瓦剌。 自己复辟的唯二希望,一是弟弟身体迅速垮掉,二是弟弟也栽个土木堡级别的大跟头。 后者暂时希望不大,前者就比较有盼头一些了。 朱祁镇强忍着心中的郁闷,继续问道:“第三件事情呢?” 陈祥回道:“云南地方官吏密报,昔年凉国公蓝玉以谋反罪,全家处斩。西平侯沐春为保蓝玉遗脉,将怀有身孕的蓝玉侍妾藏于沐府,得其遗腹子蓝昌建。 皇帝批复,蓝玉案彻底终止,不再追究任何人。蓝昌建可以返回故里,可以留在沐府,也可以前往蜀王府,皆听其自便。 蜀王府可以将蓝玉遗骸安葬,也可以继续供奉,亦听其自便。” 朱祁镇听完彻底无语了,自己弟弟的关注点真是时刻不离嫡庶之争啊。 当年蓝玉案,背后涉及了立嫡孙朱允熥,还是庶长孙朱允炆的问题。太祖为此一口气杀了一万五千余人,其中包括一公、十二侯、二伯。 那破坏力,比土木堡还大。 太祖选择继承人的眼光不行,其策略最终失败,建文帝根本就坐不住皇位。 想到这里,朱祁镇又想歪了,弟弟这是要影射太宗选择继承人的眼光同样不行,而先帝的眼光那就更差了。 朱祁镇有气无力地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陈祥回道:“还有最后一件,皇帝的潜邸旧臣俞山、俞纲上书请求致仕。” 一听这话,朱祁镇来精神了:“皇帝如何批复?” “皇帝改俞山为南京户部右侍郎,改俞纲为南京工部右侍郎。” 朱祁镇点点头,弟弟总算办了一件正常的事情。将这两人派到南京当侍郎,既不算刻薄,又不算循私。 这两人都不是进士,能提拔成侍郎,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而提拔到侍郎,朝野上下都能理解。哪个皇帝登基之后,不得提拔提拔藩邸旧臣啊,这个倒很正常。 朱祁镇自己在心中默默总结了一下,这些事情,确实是弟弟的行事风格。也就是说,弟弟实际上还能处理政务? 于是朱祁镇向身边的三位心腹太监问道:“你们都说说,皇帝的病情到底如何?” 兴安率先回道:“启禀皇爷,据奴婢在东厂和司礼监的眼线所报,负责传送奏本的差役往来于内阁、司礼监与齐王府之间,据他们打听到的消息,皇帝确实已多日未曾出来理政了。 所有重要奏本,都是送到皇帝住处。然后皇帝又在奏本下面附上纸条,写明批复意见,再送回到凤阁,由中书舍人们正式批复,最后转送回内阁。 这一套流程下来,极为繁琐。 而且据说皇帝在住处的批复意见,都是其宠妃们执笔的。” 朱祁镇点点头:“听说那些宠妃都极为聪慧,她们能模仿弟弟的行事风格,也不奇怪。” 曹吉祥连忙附和道:“皇爷圣明,您看今日皇帝这些批复,又是为秦王妃改谥,又是强调禁止殉葬,又是提升懿文太子之女的地位,倒更像是皇帝在为自己的宠妃们安排退路呢。 您再想想凉国公蓝玉之事,沐府替蓝玉保下了遗腹子,皇帝选择了宽恕赦免,不加追究。 或许是想做个榜样,让后继之君放过宠妃们腹中的孩子。” 朱祁镇面露喜色,此话有理,还真有可能是弟弟病的快不行了。 然而当兴安、陈祥、曹吉祥要进一步拍马屁的时候,朱祁镇脸色却突然变了。 朱祁镇的思绪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蓝玉犯的是谋反罪,他的小妾和遗腹子都能被保下来,并且平安过了这么多年,也没人察觉。 这次还是黔国公沐斌突然病逝,其子沐琮才一岁,导致沐府对云南地方的控制力下降,事情才得以泄漏出来。 那自己呢?如果自己真是宫女所生呢? 蓝玉可是谋反大罪,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生下遗腹子。如果自己的生母是宫女,皇祖母、母后、父皇三人合力,自然更加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让自己二十多年来一无所知,完全蒙在鼓里。 朱祁镇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冷。 半晌之后,朱祁镇方才问道:“当年母后还是贵妃之时,身边都由何人伺候?不要回答金英。 我是问当年在母后身边被倚为心腹,但在我出生之后不久,突然被调离母后身边的宫人。” 其实最近南宫中正在飞速传播着的流言,兴安、陈祥、曹吉祥都已有所耳闻。 陈祥反应最快,第一时间跪在地上劝谏道:“皇爷,如今南宫中那些流言,皆是有心之人故意挑拨您和太后的关系。 待您和太后生出嫌隙之后,才好各个击破。其用心之恶毒,皇爷不可不防啊。” 兴安、曹吉祥也赶忙跟着跪了下来。 朱祁镇心中暗暗点头,南宫之中的流言,肯定是有心之人故意散播的,这点毫无疑问。 普通的小太监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朱祁镇最先怀疑的便依次是陈祥、曹吉祥、兴安。 经过自己刚刚的试探,看来陈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兴安是自己的大伴,忠诚度毫无疑问应该是最高的。 那最大的可能就属曹吉祥了。 如今皇后、嫔妃全部住在南宫,她们也有能力背后操控。 最近的重点,竟然变成了捉拿内奸。 朱祁镇彻底无语了,文武百官折腾了这么大阵仗,结果弟弟的后院没着火,我自己的后宫倒先乱起来了,这叫什么事啊。 于是朱祁镇厉声吩咐道:“你们三个分头去查,当年母后从怀胎,到生子,其身边所有宫人的情况,都要给朕查个一清二楚。三天之内,朕要看结果。” 兴安、陈祥、曹吉祥只得苦着三张脸,小心翼翼领了诏命,立即便分头查访去了。 却说此时朱祁钰正悠哉悠哉地靠在软榻上,左拥右抱,笑呵呵地听宠妃们给自己读奏本和密报。 当皇帝,光看大臣们的奏本是不行的,下场参考大明战神的土木堡。 所以朱祁钰还有多种情报来源。 各方消息相互印证,才能准确地把握局势。 林香玉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夫君,咱们一口气批复了这么多道奏本,您说恭让皇帝到底有没有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 朱祁钰摇摇头:“怀疑多少是有的,但是没那么快产生重大影响。咱们得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时间长了,大兄恭让皇帝自然会掉到沟里去。 再说咱们可能也并不是在骗他,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孙氏亲生的。毕竟她生子前后那两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确实有不少诡异的地方。 说不定我真猜对了呢。” 一向不关心外面事务的凝香也好奇地问道:“夫君,奴家真的很想知道,南宫的流言,到底是谁散播的呢? 您不是说您在南宫并没有安插亲信太监吗。 早先安插的那几个小侍妾、小太监恐怕还没有能力操控这种事情吧?” 朱祁钰笑道:“傻丫头,夫君教给你啊,皇权斗争,要因势利导,要见风使舵。” 凝香也极聪慧,立即便从这句话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夫君是说,那流言并不是您派人散播的?” 朱祁钰一脸无辜地摊摊手:“我也从来没说过是我自己干的啊。我是个好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那是谁做的啊?” 四位宠妃全都来了兴趣,前后左右一齐腻歪在朱祁钰身上,等着听悬疑小故事。 朱祁钰笑道:“事情不是周皇后做的,你们在钱皇后、万宸妃、兴安、陈祥、曹吉祥、阮浪之中猜一个吧。 老规矩,谁猜对了,谁就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本章完) ------------ 430 皇帝坦承内廷嫡系 百官伏阙南宫请见 一共六个人选,几位宠妃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前面的钱皇后、万宸妃、兴安。 浅雪和素汐两人选择了阮浪,凝香选择了曹吉祥。 林香玉选择了陈祥。 朱祁钰见宠妃们都选好了,便笑呵呵地问道:“那你们都说说理由啊。” 浅雪率先回道:“阮浪资历很老,却不得志。资历老,便有机会得知宫中的秘辛。不得志,便有动机改换门庭。” 朱祁钰点点头,又看向凝香。 凝香笑道:“曹吉祥参加过麓川之役,也刚刚去平定过东南民变。每次借助监军的机会,曹吉祥都在招揽精英,阴养死士。这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再说既然夫君早早就笃定曹吉祥会造反,那奴家觉得选他肯定没错。” 朱祁钰点点头,最后看向林香玉。 林香玉笑盈盈地给出七个字:“夫君是个大骗子。” 朱祁钰一脸心虚,弱弱地呵斥道:“爱妃这是说的什么话,寡人守身持正、冰清玉洁,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呢。” “少自吹自擂吧,您就说臣妾赢了没有?”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哼,你赢了,我任你宰割了,随便提要求吧,满意了吧。” 凝香好奇地问道:“姐姐,为什么是陈祥呢?” 林香玉看向朱祁钰:“夫君,允许臣妾一五一十将您的老底儿都揭露出来吗?” “揭吧揭吧,你们都是我媳妇儿,夫妻一体,也没啥可瞒的。” 凝香也在一旁催促道:“姐姐快讲。” 林香玉清清嗓子,对凝香笑道:“你那个好夫君啊,他说没往南宫安插过亲信太监,是,是没安插,兴安、阮浪、陈祥、曹吉祥其实都是恭让皇帝主动要过去的。 陈祥也确实不是夫君的亲信太监。 他只不过是夫君亲信太监的亲信太监而已。 流言也确实不是夫君指使他传播的。为了避免暴露,夫君登基以后,从来没和他们这一支内廷势力产生过任何联系,全凭他们对局势自行理解,自行其是。” 凝香被绕得有点懵,琢磨了半晌才继续问道:“那陈祥是谁的亲信太监呢?” 林香玉回道:“书上有写,永乐五年,英国公张辅率大军平定交趾叛乱,以交童之美秀者还,选为阉,范弘及王瑾、阮安、阮浪等与焉。 这几人在内廷形成了好几支势力,其中范弘更是做到了宣德朝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一度是内廷第一大太监,后来在正统朝被王振取代。再之后随正统亲征,死在了土木堡。 范弘这一支的势力因此便被瓦解了。 阮浪实力最差,还是夫君登基之后,对其有所提拔,这才稍稍出了些头。 而王瑾、阮安则历来深受重用,徒子徒孙一大片,在内廷的势力盘根错节,无所不在。 王瑾原名陈芜,后被宣宗赐名为王瑾。所以宫中年纪不太大的陈姓太监,好多都是在王瑾名下。而陈祥,恰恰便是其中之一。” 林香玉看了朱祁钰一眼,见其没有补充意见,便又继续说道:“到了正统末年,内廷势力,形成了范弘、王振、金英、兴安、王瑾、阮安、曹吉祥等大太监多足鼎立的局面。 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由王振一家独大。 这其中,范弘、王振、金英三支势力已经全军覆灭。 剩的这些人里,王瑾一系,才是真正跟着夫君走的内廷势力。” 浅雪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呢,王瑾一系是因为始终成不了最大的内廷势力,所以便在夫君身上投机?” 林香玉摇摇头:“也算也不算,投机成分肯定有,但其中也是有感情在的。 没有感情的投机是没有保障的,就算投机成功了,弄不好也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就比如咱们,当初选择跟着夫君,打死不肯嫁出去当一品诰命夫人,不也是一种投机嘛。 只不过夫君手段太高明,把咱们姐妹玩的团团转。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之中,咱们就真的被夫君驯服了,竟然不争不抢、不打不闹,安安生生地给他当起了性奴。 哼,夫君就是这世上最大的骗子。” 朱祁钰闻言,拱手谢曰:“惭愧惭愧,承蒙不弃,全靠各位娘娘抬爱。” 凝香却依旧刨根问底:“姐姐别老顾左右而言他,你倒是说说夫君和王瑾之间有什么感情呢?” 林香玉笑道:“孙氏善妒,除了咱们母后,她就没让宣宗的任何嫔妃生过孩子。所以夫君遭其厌弃,就没住过皇宫,生下来便被宣宗养在太监家里了。 你们也知道,宣宗赐了王瑾两位宫女做夫人。皇帝送太监女人,这在大明是破天荒的,当时还被言官好一顿埋汰。 其实呢,掩人耳目罢了,那两位宫女是被派去照看咱们夫君的。 夫君在王瑾家中住了七八年,然后才搬去郕王府的,这就是夫君和王瑾之间的感情羁绊了。” 浅雪、素汐、凝香三人恍然大悟。 浅雪埋怨道:“夫君果真是个大骗子,把我们骗得好苦。我还纳闷呢,夫君为什么每次都能在内廷斗争中占据上风。 夫君本来就有王瑾一派的全力支持,后来肯定又秘密接手了范弘系。一人坐拥两支内廷大势力,那当然厉害了。 恭让皇帝实在太可怜了,这以后不得被坑到亲娘都不认识吗。” 朱祁钰笑道:“恭让皇帝可能本来就不认识他亲娘,我目前有三分相信恭让皇帝是孙氏从宫女手中抢来的。 恭让皇帝会派兴安、陈祥、曹吉祥等人去调查的,咱们就等着看结果吧。” 浅雪笑道:“您这是一步步非要逼恭让皇帝起兵造反啊。” 朱祁钰摊摊手:“我也不想啊,恭让皇帝如果愿意举家迁往凤阳,我也愿意兄友弟恭啊。 你们没看文武百官现在都哭着喊着要送你们姐妹去浣衣局吗。 你们以为去了浣衣局就只是做苦工?别傻了,一样要做性奴的。 你们跟着我,只是被我一个人玩弄。但到了浣衣局,那就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玩了,提前告诉你们,玩你们的这些人中,还包括相当多的太监哦。 总之一句话,我要是死了,你们就等着体验人间地狱吧。” 宠妃们又都被唬住了,浅雪连忙回道:“那可不行,夫君现在想吃什么,炖只小母鸡行不行,给您放支老山参,奴家一定要把您养的白白胖胖的。” 朱祁钰摇摇头:“我想吃鱼了。” ……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镇刚刚睡醒,还正觉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兴安和曹吉祥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朱祁镇没好气地呵斥道:“你们两个一大清早折腾啥呢。昨天陈祥去司礼监当的值,今天该你们去了吧。 你们不去司礼监帮朕好好盯着,一惊一乍地跑来做什么?” 兴安连忙回道:“皇爷,不好了,百官伏阙请见,两三百号人,都在永泰门外跪着呢。” 朱祁镇闻言,一下就精神了:永泰门?那不就已经杀到我家门口了嘛。 “那他们为何要伏阙请见?” 兴安回道:“还是选妃立后那些事情,皇帝那边什么都不说。内阁学士和六部尚书也不敢拿主意。 大臣们便援引皇帝之前那道中旨,凡内阁学士与六部尚书会商而不能决之事,皆由皇爷裁定。” 有了之前的事件,如今朱祁镇也怕被下毒,所以防范措施也做了改进。 寝宫中大部分时间是没有宫人在的。只有用膳时,才有宫人进入摆饭。再就是傍晚时分,有宫人进入打扫。 其他时间,宫人不得擅入。 而嫔妃们,没有宣召,是绝对不允许入内的。甚至是钱皇后、周皇后,也必须经过通传,方得入内。 所以身边只有兴安、曹吉祥的情况下,朱祁镇什么都敢说:“除非弟弟这一病,就再也起不来了,朕才敢替他做选妃立后的决定。 如若不然,事后便等着被报复吧。 将心比心,如果有人敢动朕那十六爱妾的主意,朕一定杀他们全家。 弟弟有十五宠妃,朕有十六爱妾,都是同病相怜之人,又何苦把事情做绝呢。” (本章完) ------------ 431 兴安吉祥鼓动政变 恭让代君立后纳妃 兴安一听就急了,连忙劝道:“皇爷,人心好不容易聚起来,机会难得啊。 若不趁此机会,一举扭转乾坤,则人心必散。 一旦人心散了,大势则去,皇爷怕是再难有复辟之日。” 朱祁镇自嘲道:“就朕现在的情况,难道还能复辟吗?” 兴安一脸坚定地劝道:“皇位之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皇爷若是不争,必然处处受制,处处被动。 快则三五年,慢则十年十五年,一旦皇帝的儿子长大,将来必然改易太子。到时帝系可就彻底转移了啊。” “弟弟要改易太子?有证据吗?” 兴安无奈地回道:“还要证据做什么,太子是皇太后所立,非皇帝所愿。如今皇帝意图从根本上否定皇太后的地位,本身就是在为废黜太子做准备,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啊。” 朱祁镇闻言,被吓了一大跳。 这么一说,还真是。否定了皇太后,不仅皇太子的合法性会彻底动摇,就连自己这位曾经的正统皇帝,都会面临法统问题。 那自己现在还顺着’太后盗子‘的流言去寻根究底,岂不是在自己坑自己吗。一旦自己证明了自己不是太后亲生,那还玩啥,彻底不用复辟了,皇太子也彻底不用再当下去了。 想到这里,朱祁镇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 半晌之后,朱祁镇方才如自言自语般问道:“那之前是谁在引导朕去追查身世的?” 兴安连忙回道:“是陈祥,借向皇爷汇报朝政动向之时,通过那几封奏本,一步一步引导着皇爷的思想走上了歧路。” 朱祁镇点点头:“好像也是啊。不过那也不对啊,昨天是陈祥第一个跪下来劝朕说,南宫流言,是有心之人故意散播,离间朕和太后的关系。好待朕和太后之间生出嫌隙时,进而各个击破。 如果是陈祥在故意误导朕,那他又何必讲这些话,岂不是贼喊捉贼了。” 兴安笑道:“那不就对了嘛,贼喊捉贼,那一般人自然就会被蒙蔽,本能地便认定贼不是贼了。 不过皇爷圣明烛照,自然是不会被宵小蒙蔽的。” 朱祁镇赞许地点点头:“陈祥的事,朕会处理。你们先说外面这些大臣怎么办吧?真要是由朕来同意选妃立后,那可就被架上了火堆,以后不成功便成仁,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兴安一脸自信地劝道:“天子君临天下,皇后母仪天下,阴阳调和、各司其职,方能国泰民安。 皇帝立后,天经地义。 当今天子不肯立后,乃是谦退之举。意在昭示天下,不敢窃居神器而已。 而皇爷行禅让事,退为恭让皇帝。 如今由您出面,力主皇帝立后,乃是禅让的延续。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朝野上下,都只会称赞皇爷的盛德。 就算皇帝身体恢复,也只能接受您的一片好意。” 朱祁镇再次点点头。 兴安又补充道:“皇爷还应该借机召藩王入京,共商国事。若是皇帝还能行动,必然要回城中接见藩王。 到时候皇爷借机扣押皇帝,宣布复辟,也未为不可。” “朕调不动军队,如何扣押皇帝?” 曹吉祥回道:“奴婢久在军旅,深知将士之心。虽然皇帝控制了一部分亲军,但京营大部分中下层的将士,都还是心向皇爷的。 奴婢这些年还招揽了些家丁门客,再加上孙家等外戚、恭顺侯等勋贵的家丁,凑足三五千死士,完全不成问题。 不知为何,皇帝最近突然调走了两万多亲军去山西,如今城中守御空虚。五千人,足够控制皇城了。 到时候把藩王、勋贵、外戚、阁臣、尚书,以及文武百官全部控制在手中,皇爷宣布复辟,便可一举占据主动。 然后玉玺和兵符在手,一道圣旨下去,西郊那些皇帝亲军必然不战而土崩瓦解,则大事可定矣。” 朱祁镇问道:“曹吉祥,你手下有多少家丁?” 曹吉祥如实回道:“奴婢在京中有千余家丁,在老家还有千余,如果这些家丁再去联系其故旧,凑足身经百战的三千死士,完全不成问题。” 三千死士?朱祁镇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呢。 一个太监就能阴养三千死士,朱祁镇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杀意。这样危险的人物,利用完之后,一定要赶紧处理掉,不然绝对是个隐患。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大臣们的伏阙请命。 朱祁镇不会傻到只听太监的,就胡乱行事。可惜的是,朱祁镇现在没有大臣做智囊了。王直、胡濙都没了,还有土木堡,死了一大批亲信文官。 忽然,朱祁镇想起一个人来,向兴安问道:“外面来的这些人里,有没有杨善?” 兴安回道:“有,杨善早先已经被皇帝降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了。如今来伏阙请见的都察院御史言官中,除了右都御史寇深外,就属杨善官阶最高了。” 朱祁镇点点头,这也正常。如今都察院在王文的掌控之中,能来一个右都御史、一个右佥都御史,已经算是不错了。 “宣杨善觐见。” 兴安知道自家皇爷被说动了,连忙领命出去宣召了。 于是大臣们在永泰门外等了半日,终于有了动静。兴安宣召杨善觐见,众人皆受鼓舞,都将期许的眼神投向杨善。 恭让皇帝北狩之时,杨善作为使臣,多次出使瓦剌,所以恭让皇帝先宣召杨善,也十分合情合理。 杨善朝众人拱手作礼,便毅然踏入了南宫。 之前杨善的声望被朱祁钰毁了个七七八八,如今杨善急于立一大功,从而挽回自己在朝堂的形象和声望。 杨善见到恭让皇帝,行礼之后,完全不提北狩旧事,而是躬身等候恭让皇帝垂询。 朱祁镇对此很满意,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杨爱卿,今日之事,你说朕应当如何行事?” 杨善回道:“如今之事,天时、地利、人和。陛下出面,同意选妃立后,一能得百官之心,重获人望;二能顺应天命,力劝皇帝入住紫禁城,向万民昭示陛下之恭让仁爱。 三来,皇帝与皇后入主坤宁宫,从此兄弟相邻,以全亲亲之谊,是为地利。” 朱祁镇点点头,杨善讲的意思与兴安大差不差。 杨善还有些很隐晦的意思,转换成大白话就是:皇帝在内廷并无根基,只要将其骗入紫禁城,再配上一位精心挑选的皇后,数位精心挑选的贵妃。如此一来,天时、地利、人和,不出数年,大事可定。 这些话,朱祁镇都听明白了。 在北狩之前,朱祁镇对内廷这些门道或许不大了解。但回归之后,没什么正事可干,朱祁镇的关注点便全都转移到内廷这些事情上来了。 再加上兴安的点拨,朱祁镇的宫斗知识,有了飞速的进步。 但是负作用也有,了解到了太多的阴谋诡计,朱祁镇对兴安、曹吉祥的信任也大大降低了。 反而陈祥平日里老老实实,处处与人为善,倒更得朱祁镇青睐一些。 刚刚兴安对陈祥的诋毁,朱祁镇并不全信。别看朱祁镇一个劲儿地点头,但心中却另有一番盘算。 兴安做梦也想不到,如今内廷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小算盘。暗地里人人都把算珠拨动得山响,明面上却又不显露分毫。 导致的结果,便是太后、皇帝、恭让皇帝、两位皇后,谁都没办法完全掌控内廷。 这是后话,却说朱祁镇听了杨善之言,便下定了决心:反正为皇帝纳妃立后,这是天经地义的,占据了礼法大义,就算遭到了弟弟的反击,实在顶不住再退回来就是了,就当是对弟弟的试探了。 于是朱祁镇挥挥手:“爱卿和兴安一起去把百官叫进来吧。朕在重华大殿前面的广场上接见他们。” (本章完) ------------ 432 朝局渐乱各自为政 皇帝淡定旁敲侧击 人性啊,就是如此的莫名其妙。 朱祁镇当皇帝的时候,宠信王振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甚至规定文武百官见了王振还要下跪行礼。 文武百官自然是怨气冲天。 而如今换了皇帝,朱祁钰既没有倚重太监,也没有大兴厂卫。 但文武百官还是不满意,谁坐在皇位上,大家就对谁不满意。 已经失去大权的恭让皇帝,在百官眼中反而眉清目秀起来,这是大家制衡新君的神器。 于是乎,当朱祁镇出现在重华大殿的御阶上时,文武百官磕头磕的那叫一个亲热。 本来身体就没完全好,头脑还有点昏昏沉沉的朱祁镇,见到此情此景,梦回正统盛世,不由自主地头重脚轻起来。 选后纳妃之事,得由礼部牵头。君臣之间寒喧几句之后,便由礼部尚书邹干提出了奏请,然后百官积极附议。 朱祁镇虽然在心中已经同意了,但流程还是要走的,当下便一脸犹疑地向邹干问道: “此乃国家大事,当奏于皇帝决断。朕有负宗庙社稷之罪人也,何敢与闻?” 邹干闻言,连忙又领着百官苦苦相劝。 最后朱祁镇推脱不过,勉为其难地答道:“此事当先奏于皇太后知道,然后方可施行。” 朱祁镇也还没完全飘,得罪皇帝这种事,必须得把孙太后一块拉下水才行,出了问题,也好有个分担责任的。 于是大热的天,兴安和曹吉祥一路小跑,到英华殿问明太后的意思,然后再跑回南宫。 等回到朱祁镇身边,两人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一路上,两人不断地赌咒发誓,一定要催着内官监和工部赶紧把仁寿宫给皇太后建起来。 孙太后倒是从善如流,很痛快地批准了选后纳妃。 有了太后的表态,朱祁镇最终便了头。 引得文武百官齐呼万岁,在景泰皇帝‘独断专行’了两年之后,百官终于赢了一局。 接下来,便是对皇后、贵妃之位的争夺了。 表面说的挺好,从全国广选秀女,但是文武百官、外戚、勋贵能忍住不进行背后操纵吗? 君臣之间,又稍微议了议最近的朝局,便各自散了。 经过今天之事,百官信心大涨。现在的皇帝,实在是太软弱了:竟然任由百官朝觐恭让皇帝,竟然任由恭让皇帝干政,竟然被恭让皇帝会同百官通过了选后纳妃的提议。 这不像之前的景泰皇帝,文武百官也开始有些相信皇帝是不是真的得了重病。 时至中午,密报便送到了朱祁钰的手上。 选后纳妃之事,内阁拟旨,司礼监用印,然后便正式公布于众。 这道圣旨,根本就没送来西郊给皇帝过目。 这是文武百官联合皇太后与恭让皇帝,对当今天子的一次试探。 硬深究起来,也没有毛病,毕竟是朱祁钰自己下旨,命百官有不能决之事,去找恭让皇帝裁定的。 朱祁钰看完之后,便将密报递给了宠妃们传看。 出乎朱祁钰预料的是,四位宠妃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反应。 朱祁钰只得挑唆道:“爱妃啊,你们要多出一群姐妹了,都高兴点嘛。” 浅雪闻言,笑靥如花、喜意盈盈,软软糯糯地回道:“恭喜夫君,贺喜夫君,立了皇后,我们姐妹便有两个主人了,一个男主人,一个女主人。 成双成对,双宿双飞,妙哉妙哉,真神仙眷侣也。 只是不知道奴家的女主人,喜不喜欢这偏僻幽闭的灵玉宫。 按咱们历代皇后、太后来说,除了母后,几乎全都笃信佛教。 依奴家看,不如将灵玉宫拆毁,重建为一座恢宏壮丽的大佛寺。夫君则搬回紫禁城,入住坤宁宫。 如此一来,大明的新皇后、我们的女主人,必定喜欢的紧。” 朱祁钰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又笑呵呵地问道:“那爱妃们住哪里?” 浅雪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自然是住浣衣局啊。等我们年老色衰之后,还可以住在安乐堂中。 夫君在设计修建北京外城时,还特意留了大片的地,用来建设安乐堂,收容年老的太监和宫女,真千古仁德之君也。” 朱祁钰捏捏浅雪白白嫩嫩的俏脸,连声赞道:“真是寡人的好女人。不过浣衣局、安乐堂倒是不必去了。 别说是让你们在浣衣局被千万人作践了,就算是别的男人碰你们一根手指头,我都得杀了他们全家。 行了,不和你们开玩笑了,准备笔墨,给我写几段话。” 今天应该是宠妃们动作最快的一次,浅雪、素汐迅速起身取来笔墨,林香玉、凝香也帮着铺纸研墨。 很快便准备停当,素汐负责执笔,众女眼巴巴地等着朱祁钰开口。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第一,论山东修河治水功,升徐有贞为工部右侍郎;升山东右布政使陆瑜为山东左布政使。 莱州知府崔恭超迁为山东右布政使。 第二,将江南三大织造局全部完全彻底地改隶工部,召回织造局全部提督太监。 第三,永除两广采珠之役,立即召回全部珠池太监。 第四,司礼监秉笔太监金英谋逆,弑杀皇族,罪不容诛。将金英一党,全部下狱、抄家。 第五,章朴、章宗简兄弟为保护方孝孺文集,不惜舍弃性命。之前已受旌表,然犹觉不足以表彰大义。 令内阁拟旨,改赠章朴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改赠章宗简为翰林院侍讲。各赐其子白银千两、锦缎百匹。 命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善往祭二人,并代天子亲致慰问于其家人。” 一口气说完,朱祁钰点点头:“今天就这么几条吧,不着急,咱们每天几道旨意,用不了一个月就把六部侍郎全部补齐了。” 素汐书写速度极快,可谓是挥笔立就。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自己的宠妃们每个人都有特长,十五个宠妃加在一起,简直就是无所不能了。所有需要女人具备的优点,都能在她们身上找到。 素汐将写好的手诏递过来:“夫君看看有没有问题。” 朱祁钰摆摆手:“不必看了,你去给何宜送过去吧。浅雪去召集营州卫的将领,立即对金英一党展开清洗。具体指挥,由御马监负责。” 浅雪、素汐立即起身出去了,宠妃们都很默契地避开选后纳妃之事不提。 朱祁钰往软榻上一靠,心中的杀意沸腾了起来。清除金英一党,就是大开杀戒的前奏。 朱祁钰的原则很简单:你们可以侮辱我,没有问题,我能忍。但你们想动我的女人,等待你们的就只有一个字:死。 至于具体的策略,就一句话:你们搞你们的,我搞我的。 你们折腾选后纳妃,我则调整六部的尚书、侍郎。 朱祁钰倒不奢求把六部的尚书、侍郎全部换成自己的亲信,但可以改成亲信加技术官僚的组合。 比如说像户部尚书沈翼这样,理财能力极强,为官又非常清廉,还没有明显政治立场,只知道埋头苦干的,这都是需要大力提拔的。 想开创中兴盛世,得需要一大批这样的技术官僚。 光靠政斗,是建不成盛世的。 凤阁南侧的镜湖,依旧清澈如镜。 镜湖南侧的观心亭,依旧清幽静谧、视野开阔。 何宜、高瑶、王献三人吃过午饭,沏上一壶茶,摆上两盘点心,正在观心亭中悠哉悠哉地谈天说地。 (本章完) ------------ 433 先抑杨善后灭金英 恭让皇帝左右为难 准确点说,是只有何宜一个人悠哉悠哉的。 高瑶、王献表面不显,心中却也在打鼓。 何宜抿了口清茶,对二人笑道:“你们看观心亭这个地方,是真心不错。处在半山腰上,往近处干,是清澈至极的镜湖;往远处看,是如山水画卷一般的万寿山、昆明湖。 往不近不远的地方看,是灵气逼人的玉泉山。 若再有些雾气,坐在这里,就如置身于仙境之中,既能观景,又能观心,当真妙不可言。” 高瑶闻言,好奇地问道:“观心亭,这名字起得确实巧妙贴切,莫非是季方兄题的?” 高瑶本能地认为是上届探花岳正题的,何宜刚要摇头,却听亭外传来了清脆甜美的笑声:“当不得探花郎谬赞,这观心亭三字,却是妾身题的,让众位才子见笑了。” 众人连忙回头,却见一位清丽绝伦的佳人,沿着小径,从山石后面转了出来。 三人见状,纷纷起身行礼,高瑶和王献甚至想要下跪。 素汐连忙劝止:“都是在自己家里,不必多礼。大家都坐,妾身来得正好,也讨大学士一口茶喝。” 何宜笑道:“不敢当香妃娘娘一个‘讨’字,这茶叶本来就是娘娘赏赐的。” 说罢何宜将主位让了出来。 素汐也不客气,坐下来饮了杯茶,与三人拉了拉家常,谈笑了几句,方才将手诏交给何宜,告辞离去。 王献年纪小,胆子却大,敢想敢说。 素汐一离开,王献便向何宜埋怨道:“行义兄,你说城里那帮大臣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呢,这是多么好的娘娘啊,大臣们非要废了人家干什么。” 何宜笑道:“这十五位娘娘只认陛下一人,大臣们又控制不了,他们能乐意吗?” 王献闻言赞道:“陛下的手段真是高明,把自己寝宫经营得针扎不进,水泼不透,也难怪那帮大臣要着急了。” “唉,别管他们了,咱们还是看看陛下的手诏里都下了些什么命令吧。” 王献、高瑶二人点点头,凑在一起细看一遍。 高瑶看完,立即称赞道:“善政啊,这是善政。自正统朝开始,恭让皇帝命太监在合浦、雷州等地长期坐镇,强迫珠民卖命采珠。 这些太监借机公私科敛、敲骨吸髓,搞得当地百姓民不聊生。 而且光是采珠也就算了,这些太监仗着皇帝撑腰,在当地无恶不作,肆无忌惮。又无人敢管,只得任由他们干预地方事务。 摊上他们,真是倒了大霉了。” 何宜、王献都连连点头,地方三大害:太监、藩王、外戚勋贵。 士绅、豪强、商贾、富户虽然也为害地方,但起码还是有所制约的。地方各级衙门只要认真起来,是敢管这些人的。 但是太监、藩王、外戚勋贵,这三者无解,地方官吏根本就管不了。 所以朱祁钰走了极端,能撤的都撤掉,太监里也有一些品格好的,但大部分太监的道德水准都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先撤太监,再削藩王,最后处理一部分外戚。 这就是朱祁钰的改革路线图,柿子先找最软的捏。 大懒使小懒,何宜将皇帝的手诏递给高瑶,让高瑶一会喝完茶回去拟旨。 高瑶又问道:“行义兄,那外面都在传陛下病重,这……” 何宜摆摆手:“庭坚,你是不是傻啊,你没看到刚刚的香妃娘娘嘛,娘娘面色红润、眉目含情,那像是陛下病重的样子吗?” “哦,也是也是,还是行义兄心思细腻,是小弟疏忽了。” 高瑶酷爱读书,于男女之事并不上心,经何宜这么直白地提醒,方才恍然大悟。 何宜站起身来笑道:“不要讨论天子私事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干活吧。回到凤阁大家也不要乱说,就当陛下生病就是了。” 心中有了底的高瑶、王献连连点头。三人一起回到凤阁,很快便将诏旨拟好,发往了内阁。 如今诏旨的拟定流程,既复杂又混乱。 内阁能拟旨,皇帝的近臣也能拟旨。 内阁拟的旨需要皇帝批复,皇帝近臣拟的旨又需要转给内阁。 这旨意还得经过司礼监来回传递。 但好在,只要确定是皇帝授意的诏命,还没人敢封驳。很快,多道诏命就经过内阁、司礼监走完流程,正式发布了出来。 本来言官们打了一个大胜仗,都察院的御史们正聚在一起庆祝,商量着晚上去酒楼喝上两杯。 结果,皇帝的诏命一到,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所有人都用复杂地眼神看着杨善。 当年杨善卖友求荣,致使章朴、章宗简兄弟无辜身死。 这件事是杨善一生难以抹去的污点。 每次杨善跟皇帝作对,皇帝便下诏命杨善去代表皇帝祭奠章氏兄弟。这次还多了一项,要杨善亲自登门去慰问章氏兄弟的后人。 这就叫杀人诛心。 朱祁钰就是明着恶心杨善。杨善自己看得出来,文武百官也都看得出来。 但是看出来没用,你说你不去,那就是公然抗旨。你公然抗旨,皇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你推到菜市口砍掉脑袋。 而且任何人都没办法站出来说皇帝不对。 那就不得不去,但是去一次就丢一次人,然后在百官同僚面前就抬不起头来,气势自动矮上大半截。 都察院的御史们虽然不好当着杨善的面出言奚落,但是却都不约而同地移动脚步,暗暗远离了杨善。 没办法,虽然大家本来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但是你这德行有亏,而且亏得实在太明显太严重了。 御史言官啊,最重要的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作为言官,你自己都是个人渣,凭什么去弹劾别人啊。 这道诏旨一出,即使最铁杆的恭让皇帝亲信,都不敢明面上和杨善亲近了。 王文远远地看到众人那些滑稽的动作和表情,会心一笑,转头便去刑部了。 好巧不巧,等王文到了刑部,皇帝的诏命也就到了,命刑部配合御马监,查抄金英一党。 事不宜迟,为了不给金英党羽转移财富的机会,御马监和刑部当天便行动起来,京城再度热闹起来。 一般有点脸面的太监,都是置有外宅的。 而金英在内廷的势力盘根错节,徒子徒孙数不胜数。 所以动静闹得极大,皇城内外,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朱祁镇正吃着晚饭,兴安便急匆匆地将得到的消息都报了上来。 朱祁镇好奇地问道:“这些诏命都是皇帝亲自下的?关于选后纳妃,皇帝有什么说法吗?” 兴安摇摇头:“我们的人,完全得不到凤阁内部的消息,无从得知诏命是不是皇帝亲自下达。 关于选后纳妃,诏旨中半个字都没提,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朱祁镇闻言,眉头紧锁,这可就奇了怪了,自己这好弟弟到底在搞什么鬼。 有时候,得到的信息越多,人就会越迷茫。 朱祁镇以手抚额,想的有些头疼,便向兴安吩咐道:“去,再召杨善觐见。” 兴安又摇摇头:“皇爷,杨善来不了了。皇帝再度下旨,让杨善去祭拜章朴、章宗简兄弟,并亲自登门慰问其子孙。 杨善又羞又愧,没到散班时间,便早早逃回家去了。” 兴安把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听得朱祁镇直摇头:“杨善出使瓦剌时,一副忠君爱国模样,却没想到其人品如此低劣。 连好友都出卖,这样的人会忠君吗? 朕的命怎么这么苦,手下大臣都是些什么人啊。 三杨是那个鬼样子,王振又被朝野贬得一文不值,胡濙死了、王直致仕。前面刚出了个于谦,巡抚山西十九年,把山西防线打造的固若金汤,把朕坑得死去活来。 如今又出了个杨善,表面忠义,实则是个卑鄙恶劣的小人。 你说说,我现在还能靠谁?还有哪个大臣可以指望? 不会是那个礼部尚书邹干吧,哼,跳梁小丑,根本当不住弟弟轻轻一击。” 兴安闻言,诧异地望了朱祁镇一眼,原来自家皇爷也知道礼部尚书邹干是个跳梁小丑啊。 (本章完) ------------ 434 人间清醒鄙视百官 诸亲会议藩王入京 朱祁镇继续向兴安显摆道:“经过这两年的北狩,再加上回来又大病了一场,朕突然有所顿悟。 很多事情,朕看的更加通透了。 就比如这个邹干,被从礼部侍郎提拔为礼部尚书,弟弟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邹干的父亲邹济,做过礼部郎中,做过左春坊左庶子,做过少詹事,给父皇讲授过经书,他是父皇的嫡系。 而邹干自己,做过兵部郎中,深受于谦器重。 你想想就知道了,弟弟怎么可能重用这么一个人呢。 如果朕猜的没错,他就是弟弟故意推出来搅动朝局的。” 兴安好奇地问道:“那您为什么不派人提醒提醒他呢?” 朱祁镇笑道:“父皇做的那些事情,别说弟弟不认同,朕也不认同啊。还有三杨跟于谦,嗐…… 朕和弟弟的政治观点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比朕要激进得多,他是真敢动手啊。 至于这个邹干,弟弟可以利用他,朕也可以利用他。一枚棋子而已,爱怎么死怎么死吧,朕为什么要去提醒他呢。” 兴安心中暗暗纳罕,自家皇爷竟然也变了,不再是那个肆意任性,没有底线地信任王振,动不动就喜怒形于色,常常将大臣投入监狱的正统皇帝了。 兴安叹口气,可惜就是有点迟了,自家皇爷厉害,但是西郊那位的帝王心术,更是深不可测。 哎,搞不懂啊,搞不懂。为什么从小被当作帝王培养的皇子成了这样,而从小被当成猪养,只能做个废物藩王的皇子却又突然变得如此精明。 也就是因为兴安是朱祁镇的大伴,打小就贴身伺候,属于头号心腹、备受宠信,所以才敢又摇头又叹气的。 朱祁镇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弟弟不是宣召商辂和彭时回京了吗,他们到哪里了? 兴安回道:“皇爷圣明,这两个人昨天到的京城,今天向皇帝请安的奏本刚到司礼监。 不过看现在的情形,皇帝肯定不会见他们。明天奏本被送回来之后,他们便可以再上奏本,向皇爷问安了。 那时皇爷便可以召见他们了。” 朱祁镇闻言皱皱眉头,就连见个大臣,都得弟弟先来。弟弟不见的,才轮得到自己。 不过这也算好消息了,商辂是正统十年的状元,彭时是正统十三年的状元。 这是绝对没有争议的天子门生。所以自己的弟弟才对拉拢他们提不起任何兴趣,所以自己的母后才会在土木堡后第一时间把两人弄进内阁。 尤其是彭时,他还是江西吉安人,杨士奇的同乡。而自己的弟弟对江西吉安人的猜忌,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所以彭时完全没得选择,自己可以放心任用。 有了这么两个顶级聪明的文臣,朱祁镇才感觉放心多了。 朱祁镇身体还没好,觉得实在有点劳乏,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兴安,你说该以什么名目召藩王入京呢?” 这件事情兴安早就想好了,当即便回道:“皇爷可以以皇子被毒害一案中,金英胡乱攀咬孙家为由,召开诸亲会议。 事涉孙氏外戚,皇爷提出召开诸亲会议,将案情问明白,为孙氏洗去嫌疑,合情合理合法,别人说不出什么的。” 朱祁镇点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太祖的《皇明祖训》里写的明明白白: ‘皇亲国戚有犯,在嗣君自决,惟谋逆不赦。 余轻犯者,与在京诸亲会议…… 今将亲戚之家指定名目,开列于后:皇后家、皇妃家、东宫妃家、王妃家、郡王妃家、驸马家、仪宾家、魏国公家、曹国公家、信国公家、西平侯家、武定侯家。’ 想到这里,朱祁镇忽然便惊呆了:‘太祖指定的亲戚之家里,勋贵部分为魏国公家、曹国公家、信国公家、西平侯家、武定侯家。 以前没注意过,今天一合计,真是吓人一大跳。 魏国公已经明确站队到弟弟一方了;曹国公家的爵位被夺了,是弟弟给他们恢复的;信国公家爵位被夺,已经没有影响力了。 西平侯家,也就是现在的黔国公家,上代国公沐斌刚刚病死,只剩下个才一岁的小娃娃沐琮,听说弟弟亲自指派人去接了。 而武定侯家,就更不用说了,永嘉大长公主一脉恨自己一家恨得牙疼,是巴不得自己一脉全部死绝的那种恨。而且武定侯郭昌还认了齐王妃做女儿,等于彻底绑上弟弟战车,绝对回不了头的那种。 好家伙,合着太祖指定的亲戚勋贵,除信国公家除爵外,剩下的全部站到弟弟一方去了。 自己这弟弟,不声不响的,也太能捣鼓了吧。’ 朱祁镇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弟弟了,他看着好像整天悠哉悠哉地没干什么事情,实则不知不觉中便把局布好了。 朱祁镇使劲摇摇头,在自己一方的文武官员眼中,皇帝就只是靠北京保卫战积累了些威望,然后便得意自满,骄奢淫逸,整天躲在家里玩女人了。 这帮傻子啊,早晚自己把自己坑掉。 大臣们指望不上,看来只能召藩王入京,进一步搅乱朝局,然后伺机发动兵变,出其不意地给弟弟致命一击了。 想到这里,朱祁镇决心已定,便向兴安吩咐道:“你派人秘密联系一下邹干,由他上书,就按你说的,请求召藩王入京,召开诸亲会议。” 第二天一早。 朱祁钰早早就醒了,一睁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心中顿时被幸福感填满。 自己被窝里有四个小可爱,而且个个都是无比听话的极品尤物。 朱祁钰不禁由衷感叹道:“为帝王如此,复何求!” 浅雪坐起身回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说罢,浅雪便拉着素汐一起下了床。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两位爱妃将何往,无女侍寝,君王安得日高起?” 浅雪揶揄道:“夫君别拽文了,怎么无女侍寝了,那不是,那不是,一左一右两个专职性奴呢。 我们两位小王妃,命苦,先得去给夫君准备早饭,然后还得去外库看着。今天既要把赏给亲军的银子从库房运出去,又要把查抄金英党羽的家产收进来,得折腾整整一天呢。 您再看您被窝里那两位,还是我们的姐姐呢。凝香从小就被大家宠着,就不说她了。结果呢,颦儿被凝香带坏了、学奸了,也要做专职性奴。 最后就剩我们两个年纪最小地苦哈哈地干活,跟牲口一样忙的团团乱转。 哼,夫君真是个好无情的奴隶主。” 朱祁钰连忙坐起身拱手作揖:“两位爱妃大恩大德,寡人没齿不忘。等晚上爱妃回来,我给你们捏脚。” 素汐连忙补充道:“不止捏,还得舔。” 朱祁钰毫不犹豫地继续拱手:“知道,知道,谨遵两位娘娘懿旨。” 素汐做个鬼脸,笑盈盈地拉着浅雪一路去了。 林香玉躺在被窝里,俏生生地揶揄道:“奴家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如此卑微的奴隶主呢。” 朱祁钰一脸义正辞严地回道:“少见多怪,以后你还会见着拜倒在佳人石榴裙下的奴隶主呢。” 三人调笑了小半个时辰,浅雪和素汐才端着早饭走了进来。 朱祁钰直接从床上下来,坐到软榻上。 浅雪将饭菜摆在榻中玉案之上,素汐则取过一摞奏本递了过来。 朱祁钰取过最上面的两封奏本,是商辂、彭时请安的奏本。朱祁钰皱皱眉,便将奏本放到了一边。 再取过一封,是礼部尚书邹干请求召藩王入京,由诸亲会议审理毒害皇子一案。朱祁钰皱皱眉,再次将奏本放在了一边。 又取过一封,这封是刑部尚书金濂的奏本。金濂重病卧床数日,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了。这份奏本,算是金濂最后的上书,交待身后之事了。 其中金濂重点推荐了三个人:李棠、曾翚、陈俊。 朱祁钰叹了口气,虽然金濂不是自己的亲信,但到底兢兢业业操劳国事数十年,最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要讲的。 等朱祁钰感叹完,再抬起头时,就见素汐早已准备好了笔墨,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于是便慢条斯理地念道: “现任刑部右侍郎李棠,改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抚广西,参赞军务。” (本章完) ------------ 435 太后惊闻内廷流言 孙家合议立场分裂 别看刑部右侍郎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都是正三品,但绝不仅仅是一个左、一个右的区别。 现如今,广西、云南都是进攻交趾的前沿。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兼广西巡抚、参赞军务,干好了是要立大功的。 而且明年广西还会发生一件事情:广西土官黄矰杀害了弟弟全家,为了免罪,上书请求易储。 然后历史上的景泰,说出了他那句名言:万里之外,乃有此忠臣。 最后黄矰不仅无罪释放,还连升数级。 当时的广西巡抚李棠被整破防了,直接便致仕回乡。 朱祁钰摇摇头,在自己手中,绝对不会出现如此幼稚的政治手段,然后又继续说道: “户部主事陈俊,超擢户部广西清吏司郎中。 刑部郎中曾翚,升任广西右参政。 牟俸,授监察御史,巡按云南。 夏埙,授监察御史,巡按广西。 高明,授监察御史,巡按广东。 就这样吧,今天就提拔这六个人。 明天咱们再继续写旨意。” 素汐写完手诏,不禁赞道:“夫君可真有意思,现在就是大臣玩大臣的,太后玩太后的,恭让皇帝玩恭让皇帝的,夫君玩夫君的。 全都在自行其是,谁也不正面交锋了。” 朱祁钰笑道:“高手过招,就是这样。前期要做无数铺垫,无数试探,真正交上手时,一两招之内,便分胜负、决生死。 慢慢玩吧,现在恭让皇帝还很清醒、很精明呢。 我要一步一步迷惑他,最终等他彻底失去对局面的正确判断之后,分胜负的时刻也就到了。” 素汐笑道:“夫君也真是把人都算计透了,您还有别的旨意吗?” 朱祁钰摇摇头,浅雪、素汐两人便出去四处忙活了。 刚到下午,这些奏本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内阁。 然后在朱祁镇的明示之下,内阁批复了邹干之议,传召藩王进京,会议审查毒害皇子一案。 内阁之所以批复得如此痛快,还在于皇帝之前就已经同意了宣召藩王入京朝贺,觐见恭让皇帝。毕竟恭让皇帝从瓦剌完好无损地回来,也需要藩王宗亲们确认一下。免得以后出了问题,大家怪在皇帝头上。 这里面最累的就是王文,作为皇帝最倚重的阁臣,又没办法面见皇帝,又要揣摩皇帝的心意,领导着皇帝的其他亲信阁臣行事。 实在太考验君臣二人的默契了。 好在直到现在,王文都没有出过疏漏,也算极为难得了。 一天下来,王文又多了三个下属。 李棠只是挂个左副都御史的官衔,去广西做巡抚,王文也管不到他。 而牟俸、夏埙、高明是三位新科进士,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分别巡按云南、广西、广东。 王文早就看明白了,今年这一届的进士里,越早任用的,就越是皇帝看重的。 在最近的政斗上,皇帝步步退让,处处示弱。但在用人上,皇帝依旧强硬的很。 那四十多个上书和皇帝打擂台的新科进士,都坐了冷板凳。而且皇帝丝毫不加掩饰,给这些人定职位是礼部观政。 每届进士,都有一部人被派到六部去观政。 但直接把四十多新科进士派到礼部去观政,倒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不过皇帝早就荒唐惯了,也没人会为了这些新科进士去和皇帝抬杠。 剩下的进士们,则前途似锦,有被分到翰林院,一边熬资历,一边在内阁兼职中书舍人的;有被分到各部做主事的;有被分到都察院、六科做言官的,还有被分到大理寺、通政司等实权衙门历练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却说孙太后很快便得知了恭让皇帝做主传召了藩王入京的消息。 虽然金英一派太监势力已经被彻底从内廷清除,但英华殿总管高平得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使得孙太后依旧能从司礼监及时获知朝局动向。 只是随着金英的失势,导致孙太后不得不越发倚重高平了。 当高平禀报完最新的朝局动向,孙太后幽幽问道:“高平,你说接下来应当如何行事?” 高平回道:“皇爷召藩王入京,是为了洗脱孙家嫌疑,太后娘娘无需担忧。” 孙太后摇摇头:“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本来皇帝并没有刻意将毒杀皇子一案往孙家身上扯。 虽说皇帝这样做的出发点,是为了留个把柄在手上,好用来制约本宫。 但如此一来,局面也不是不能接受。就这样不声不响,等风头过去,自然也就好了。 可偏偏祁镇非要吵嚷起来,把事情闹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孙家牵涉其中。 现在好了,人尽皆知,天下侧目,都知道本宫和娘家人涉嫌毒害皇子、嫁祸皇帝了。 你替本宫参详参详,祁镇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 高平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讲,但又不敢说出口。 孙太后见高平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看就是知道内情,连忙承诺道:“高平,你放心讲,如今本宫能倚重的,也就只有你了。 你若能助本宫度过这次难关,本宫必定重重有赏。” 高平闻言,只得壮着胆子回道:“奴婢万死,这几日听到了一些关于太后娘娘的流言。” “哦?什么流言?” 孙太后顿时来了兴趣。 “太后恕奴婢死罪,奴婢方才敢讲。” “知道了,少啰嗦,快点讲来。” 高平这才回道:“启禀娘娘,宫中近日谣传,说陛下并非娘娘亲生,而是当年有宫人诞下皇子,被太后偷偷抱了过去,养在自己名下。 而陛下已经起了疑心,派遣兴安、陈祥、曹吉祥于宫中秘密查访。” 孙太后闻言,紧紧皱起了眉头:“好一招挑拨离间之计,我儿就这样轻易地上当了?他是不是傻,竟然还自己派人去查? 一旦皇帝‘安排’好证据,让他‘查实’了并非本宫亲生,那他的皇位正统何存? 到时候‘真相大白于天下’,不仅他这‘正统皇帝’成了笑话,就连见深的皇太子也不用再当下去了。” 孙太后越说越气,就差直接骂朱祁镇是蠢货了。 高平低着头,也不敢接话。孙太后骂恭让皇帝,自己接啥话都有问题,只有闭嘴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孙太后骂够了,再看看一直垂头不语的高平,心中倒是非常满意,于是叹了口气,向高平吩咐道: “高平,你去命人宣会昌侯进宫,还有本宫那几位兄长。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用在乎外人怎么看了,索性让他们都来吧。” 高平连忙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孙忠带着孙继宗、孙显宗来到了英华殿。 行过家礼,众人坐定,孙太后命高平将事情原原本本又讲了一遍,然后便询问父兄意见。 孙忠是孙氏的家长,自然是孙忠先开口。 先叹了口气,孙忠便劝道:“太后,土木堡一败,恭让皇帝被俘,当今天子登基,那时便注定了孙家大势已去。 依臣之见,就这样吧,皇帝已经放出话来,再往前走,我们孙家就要被灭族了。 前日臣已经见过皇帝,只要咱们孙家放弃爵位,回乡种田;太后与恭让皇帝带着全家去凤阳皇宫居住。 事情就算这么了了,皇帝答应不再深究。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比咱们全家死绝了强吧。” 孙太后闻言,大大的不豫,真没想到自己父亲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本章完) ------------ 436 孙忠认可皇帝为嫡 太后暗生弑父之心 孙太后一生要强,最在乎的就是这嫡妻正室之位。 别的都能退让,唯独宣庙皇后的名分不能丢。 孙太后心里跟明镜一样,只要自己退了,太后之位或许能够保住,但先帝正宫皇后的名分,一定会被当今这位荒诞不经的天子给剥夺掉。 因为这是嫡庶之争的根本。 于是乎,孙家几人便产生了需求错位。 孙忠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孙太后想要尝试对抗当今天子,就算不能扶持自己儿子复辟,至少也要保证皇太子朱见深能够上位。 孙继宗、孙显宗都想保住会昌侯爵位,延续孙家满门的荣华富贵。 四人分两派,争论不休。 孙忠势单力孤,渐渐落入了下风。 最后孙忠被气得站了起来,愤怒地用手指指孙太后,继而又指着孙继宗的鼻子骂道: “争吧,争吧,皇帝早已把你们算计的明明白白,你们还不知死活,非要往火坑里跳。孙家就是败在你们这些孽障手里的。 我会按照皇帝的要求上书,然后带着孙铭回老家去。伱们剩下的人爱死不死吧,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孙忠竟然抛下子女,拂袖而去。 孙继宗、孙显宗苦劝不住,只得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在此时,孙太后突然站起身,向前两步,然后便作势要给两位哥哥下跪。 孙继宗、孙显宗连忙上前扶住。 孙太后眼中滚下泪来,向两位哥哥哭诉道:“父亲一旦向皇帝上书,咱们孙家就彻底完了。 我们可以不听父亲的,但在皇帝看来,在外人看来,父亲乃是会昌侯,乃是孙氏家主。父亲的奏本,就代表了整个孙家。 如果连父亲都上书皇帝,承认皇帝的嫡子身份了,那心向祁镇的文武大臣,朝野上下会怎么看? 孙家都不替祁镇争取了,你让其他大臣还怎么争? 这封奏书一上,就算我们能保住性命,又有什么意义呢。往后余生,便只能苟延残喘,看着胡氏重获荣光了。 我不甘心啊,明明已经将胡氏踩落尘埃,为什么她死都死了,竟然还能翻盘?” 孙显宗无奈地叹道:“那怎么办,父亲的性子,太后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已经决定的事情,恐怕轻易无法挽回。 有孝道压在那里,我们也不可能公然与父亲打擂台啊。” 孙太后愣在原地半晌,突然蹦出一句:“父亲老了,父亲今年已经八十有四了。” 孙继宗、孙显宗闻言,尽皆骇然。 孙显宗更是双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自己的太后妹妹,不会是想弑父吧? 虽说孙氏作为外戚,骄横跋扈惯了,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的事情一样没少做。但是弑杀自己的父亲,孙继宗和孙显宗还从来没有考虑过。 但孙太后毕竟没有直说,只是感叹父亲老了。孙继宗、孙显宗便也没办法劝阻。 二人总不能对太后说:妹妹,你千万不要弑父。 然后孙太后两手一摊:我只是感叹父亲年老体衰,谁说我要弑父了,你们为什么会想到弑父呢? 那二人岂不就彻底傻眼了吗。 所以两人愣了一会,孙继宗方才委婉地劝道:“太后说的是,父亲有些老糊涂了,您不要着急,我们回去再对父亲耐心劝谏一番。想来父亲一定是会回心转意的。” “哥哥说的是,本宫也老了啊。前些日子,又夭折了一位皇孙,我这晚景,也是越来越凄凉了。 明日哥哥命你儿媳带着孙铭进宫来,让我看上一看。” 孙继宗闻言,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孙铭是自己的嫡长孙,才两岁多。这是孙家未来毫无争议的继承人啊。 妹妹把孙铭接进宫的目的是? 孙铭才两岁多,太后将其留在宫中住几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以太后是想将孙家嫡孙扣在宫中,以此制衡自己的父亲? 若真是这样,那倒还好。 怕就怕,太后心中还有别的想法。 不等孙继宗仔细思考,孙太后便冷冷地问道:“怎么了哥哥?父亲不拿本宫当女儿,就连哥哥都不拿本宫当妹妹了吗? 本宫只想见见自己的侄孙,这有何不对?莫非哥哥还怕本宫伤害孙铭不成?” “不敢,不敢,臣明日便让儿媳带孙铭进宫。” 孙继宗不敢再多言,只得答应了下来。 孙太后又和两人就如何扶持恭让皇帝商量了一个多时辰,如何拉拢百官,如何联络勋贵武将,又如何私蓄家奴,以防不测,等等诸事,都进行了沟通。 最后说到了为皇帝选后纳妃一事。 一提这事,孙太后便气的肝疼:当年自己可是布了一招惊天妙手,在所有人做梦都想不到朱祁钰会当上皇帝之时,将与自己亲如母女的汪氏册立为郕王妃。 而且借机又往郕王府安插了一大批眼线。 如果汪氏做了皇后,朱祁钰还想生儿子?朱祁钰还想活过三十岁?做什么白日美梦呢。 可惜啊,可惜,那个天杀的锦衣卫指挥逯杲,不知道对汪氏做了什么,汪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自焚而死了。 现在好了,孙太后也给不出具体的皇后人选,只是嘱咐两位哥哥,一定要和礼部的大臣们私下联络,选一个家里兄弟多,受儒家经典熏陶深,同时又笃信佛教的女人做皇后。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长得要好,容貌要极佳才行。 虽然在孙太后观念里,也应该是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但是很显然,你现在选个样貌普通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得到皇帝的宠幸。 众人商量明白,直到傍晚,孙继宗、孙显宗方才离开皇宫。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刚刚睁开眼睛,密报便被递到了面前。 朱祁钰重重叹了口气,一看就没有好事。 但是当看完之后,朱祁钰又笑出了声。 几位宠妃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浅雪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一会叹气,一会发笑?” “哎,咱们的上圣皇太后快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竟然都动了弑父的念头。” “弑父?” 几位宠妃闻言,都瞪大了眼睛。 朱祁钰解释道:“孙家陷入分裂了,孙忠执意要退出政斗,回家过太平日子去。但是孙太后和孙继宗、孙显宗不同意啊。 孙忠已经决定强行上书,承认寡人的宣庙嫡子地位,然后带着他的嫡曾孙孙铭回老家去。 至于剩下的孙家人要死要活,他就不管了。 孙忠这份奏书一上,孙家基本上就算是彻底交待了。 连恭让皇帝的亲外公、亲舅舅家都反水了,你让其他人还怎么支持恭让皇帝啊?” 凝香好奇地问道:“那弑父也有点太过了吧?” 朱祁钰摇摇头:“哎,没办法啊,天家无父子,也无夫妻。真到了有一天,形势所迫,你们把我弑了也很正常。” 凝香一脸正气地反驳道:“夫君就这一点不好,总是看不起人。我们姐妹个个都是女中豫让,只是可惜没有患难的机会,让夫君见见我们姐妹的真情。” “好好好,我错了,你们都是女中豪杰。只是我们现在不能让孙忠死了啊,舒良他们都被派出去了,东厂现在谁管呢,谁能去替我们救下孙忠啊?” 林香玉回道:“我们有亲卫,昨天浅雪和素汐不是刚给亲卫发银子了嘛。” 朱祁钰摇摇头:“那不行,如果直接让亲卫去,岂不是把高平给卖了嘛,人家在孙太后身边卧底也挺不容易的,我不能上来就害死他。 得让与我们不相干的人去在孙忠被下毒之时,来个人赃并获。 同时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们提前获取消息,派人去救的孙忠。哎呀,太难了。” 凝香笑道:“本宫倒是知道一个好办法。” 朱祁钰闻言,拧着凝香的俏脸揶揄道:“瞧瞧你们自己这个嘴脸吧,还说将来肯定不会弑夫呢。 这才有了一个小计谋,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呢,就自称起本宫来了。 要是哪天你想出个惊天妙手,高低不得让我给你磕一个呀。” (本章完) ------------ 437 同行冤家同父仇敌 孙家内部嫡庶纷争 凝香笑道:“夫君非要给本宫磕一个,也不是不行啊。您不是经常说嘛,虽然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只有同行才是冤家。 拜倒在绝色佳人石榴裙下,只是风流,却并不丢人。” “哼,我讲的好话你一句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倒都记住了。赶紧把你的办法讲出来吧,要是不好用,看我是怎么用家法惩治伱的就完事了。” “本宫的计策,其实刚才已经说出来了,夫君没听到吗?” 朱祁钰一脸无辜地摇摇头:“你说啥了?只有同行才是冤家?” “夫君圣明,一点就透。孙继宗除了嫡子,还有两个庶子,还有一个庶女。嫡庶之间,必然是冤家。 若依本宫之见,孙太后命孙琏之妻带着孙铭进宫小住,孙继宗必然不放心。 就算孙继宗放心,孙忠也会有所警惕。 所以孙忠、孙继宗必然会安排孙继宗的女儿一起陪着进宫。 夫君只要命高平通过小太监,泄露点风声给孙继宗的女儿。 孙继宗的女儿和孙继宗的两个庶子都是一母所生,这种天赐良机,他们难道不想顺势干掉嫡脉? 到时借夫君的手,杀掉孙继宗的嫡子,这就是三十六计中的借刀杀人,岂不妙哉!” 朱祁钰点点头:“也对,难怪你这丫头敢自称本宫呢,要是把你扔到紫禁城里去,活上三两个月,可能还真不成太大问题。” 林香玉笑道:“夫君您别被凝香憨憨的外表给骗了。您想啊,用您的话说,凝香就是咱家的团宠。 团宠啊,就是所有人都喜欢她,都宠着她。 尤其是在女人堆里,没两把刷子能当上团宠吗? 这个丫头鬼精鬼精的,她平时看着人畜无害,其实只是太懒太会享福了而已。” 朱祁钰点头如小鸡啄米:“爱妃讲的太对了,我看你们姐妹个个都深藏不露。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不是我在玩弄你们,而是你们在调教我了。 哎,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啊,真是活不下去了。” 林香玉笑道:“夫君天天研究御女之道,我们姐妹天天研究御夫之道,大家彼此彼此而已。” 朱祁钰一脸的生无可恋,素汐在一旁解围道:“夫君,笔墨准备好了。” 朱祁钰赶紧就坡下驴,将早上送来的奏本翻了一遍,然后念道:“从兵部右侍郎侯琎之荐,升云南左参政、大理知府贾铨为云南左布政使。 从工部右侍郎徐有贞之荐,选原杰、彭谊、林鹗为中书舍人,入阁协理机务。 还有,升耿九畴为户部左侍郎。 今天就这样吧,看来我对人事的调整,已经被有心的大臣发现了。这些大臣已经开始抢着举荐了。” 素汐笑道:“别说大臣了,连本宫都看出来了,夫君在集中调整六部的侍郎和郎中,还有云南、广西的地方官员。 调整六部官员,是为了推动改革;调整云南、广西的官员,是为收复交趾做准备。”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行行行,你们都是本宫。咱们家就一个灵玉宫,我给你们分成东、西、南、北、中五部分。 你们一个是东宫娘娘,一个是西宫娘娘,一个是南宫娘娘,一个是北宫娘娘,还有一个是中宫娘娘。 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 到了中午,朱祁镇一边吃饭,一边听着陈祥讲述今日的政事。 在听到又有对官员的升迁之后,朱祁镇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算朱祁镇再迟钝,现在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人员调整也实在太频繁了。 陈祥见自家皇爷皱眉,连忙解释道:“自从皇帝登基以来,有好几个侍郎的位置一直空着,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 而且各部大多出现了一部二尚书的情况,皇帝便没有着急将侍郎补全。 如今皇帝加紧调整侍郎之位,也属正常。” 朱祁镇摇摇头:“弟弟不仅在调整六部,同时也在调整地方官员。尤其是云南、广西二地,这是准备打仗了。 特别是今天任命的贾铨,朕知道他,极有干才,深得民心。 在王骥征讨麓川的时候,身为大理知府的贾铨负责为大军征调粮饷,既不过分侵扰百姓,又能及时供给大军。 后来王骥荐之,朕命贾铨升任云南左参政,仍兼大理知府。 如今侯琎再荐贾铨,恐怕也是王骥在后面运作。 只是弟弟还真给王骥面子,直接超擢贾铨为云南左布政使了。” 陈祥笑道:“可能皇帝并未想到王骥这一层吧。” 朱祁镇摆摆手:“你快得了吧,给弟弟身上粘撮毛,他活脱脱就是一只猴子,鬼精鬼精的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王骥也投诚了。 王骥、陈懋、梁珤、方瑛,这帮人全都背叛了朕。 当然了,他们自己不会承认这是背叛的。 用他们自己的说法,就是谁坐在龙椅上,谁穿着龙袍,谁握着玉玺,他们就效忠谁,天经地义,无可指摘。” 陈祥回道:“其实大部分文武官员,在心中都是忠于皇爷的。只是皇帝天威太盛,没人敢出头而已。 如今皇帝病重,时日一久,人心必然归正。” 朱祁镇摇摇头:“说那些没用,还是得想办法把石亨、孙镗、刘永诚调回北京。只有这些郁郁不得志的人,才有可能效忠于我。” 陈祥连忙奉承道:“还是皇爷圣明。” “少拍马屁,今日宫中有何事情?” “启禀皇爷,昨日会昌侯带着大国舅爷、二国舅爷前去面见太后。不知为何,没过多久,会昌侯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而大国舅爷、二国舅爷又和太后聊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离去。 今天早上,大国舅爷的儿媳和女儿,便带着孙铭入宫拜见太后去了。” “会昌侯气冲冲地离开了?沿途宫人都看到会昌侯是气冲冲的?” 陈祥非常肯定地点点头:“正是呢,据宫人说,会昌侯刚从英华殿出来时,气得满脸通红,一看就是动了真怒。” 朱祁镇摇摇头:“不对啊,会昌侯今年八十有四,是最会养生的了。平日里最爱念叨的话,就是气大伤身。 他们在太后宫中是真的吵架了,这个没有疑问。 而一路上宫人都能看到会昌侯的怒容,恐怕是会昌侯故意让人看到的吧。” “故意让人看到?” 陈祥的思路有点跟不上了。 朱祁镇点点头:“会昌侯这是在表明立场,怕是想跟太后划清界限了。” 陈祥好奇地回道:“那也不对啊,既然是想和太后划清界限,为什么今天会昌侯就又让嫡曾孙进宫了呢?” “这有什么可疑问的,孙家内讧了呗。前一阵子,会昌侯可是去西郊见过朕那宝贝弟弟的,说不定他们就达成了什么秘密交易呢。” 陈祥闻言,也是一脸的叹服,自家皇爷竟然眼光如此毒辣。 在陈祥崇拜的目光中,朱祁镇又有些飘了,当即便显摆道:“这也没什么,你记住,所有的宫廷斗争,你别看多么多么复杂,好像千头万绪一般。 实际上,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站队。 站队,是一切一切的关键。 王骥、陈懋在站队,魏国公、武定侯在站队,会昌侯和孙家其他人也在站队。 只不过,孙家众人在站队上出现了分歧,仅此而已。” 陈祥连忙称赞道:“皇爷圣明,听皇爷一席话,胜过奴婢苦读十年圣贤书。” 朱祁镇点点头,自己就喜欢陈祥这种憨憨的,会拍马屁,会哄人开心的贴身太监。 只是对于陈祥,朱祁镇最近起了疑心。 更准确地说,朱祁镇对除兴安之外的所有人,都起了疑心。 但疑心归疑心,如今的政局,越来越紧张。 这时候南宫绝对不能起内讧,至少明面上不能,至少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到。 所以朱祁镇只得选择不动声色,暗暗试探:“朕让你们去查证身世流言,你们可查出些什么了?” (本章完) ------------ 438 恭让皇帝召幸嫔妾 两位皇后闯宫强谏 陈祥摇摇头:“皇爷,时间过去太久了,而且皇帝登基之后,将太后宫里的人几乎全都处理了。 最近金英及其党羽又全部被皇帝关了起来。 奴婢以为,若有机会提审金英,或许能有所收获。” 朱祁镇冷冷地哼了一声,这话还用你说,难道我不知道金英头脑中的各种秘闻就是一座宝库吗。问题是我怎么能够提审他? 朱祁镇头脑还很清醒,知道文武百官虽然闹的厉害,但自己真正能影响到的,最多也就是大半个礼部。王文掌管的都察院,绝对不会任由自己摆弄的。 而金英关在都察院监狱中,想提审他,怎么可能呢。 朱祁镇越想越头疼,这帮文武大臣,就会瞎起哄,真要让他们干活的时候,一个一个都不出声了。 “去安排一下,朕要翻牌子。” 陈祥一下就懵住了,自家皇爷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愣了愣神,陈祥赶忙劝道:“皇爷,太医说了,至少三个月内,您不可亲近女色。” “哼,太医的话,难为你也真听。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朕早被憋闷死了。” 陈祥又劝道:“皇爷现在才是中午啊,就算您要翻牌子,怎么也要等到晚上啊。不然言官们会有话说的。” ”哼,白天怎么了,弟弟都是白天一玩一整日,也没见言官们说过任何话。 朕以前当皇帝时,就是被那帮假道学给骗了。 谁规定了一定要晚上才行?谁又规定了只能男人在上,女人在下?什么狗屁男尊女卑。” 朱祁镇想到当年自己只是要求皇后换个新鲜的尝试,便被皇后一顿教育,生生从三皇五帝讲到孙孟圣贤,又从孔孟圣贤讲到程朱理学。 亏自己当时还被皇后教训的羞愧不已,现在想来,真他娘的恶心。 做人最怕的就是对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以前朱祁镇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自从得知弟弟那赛过活神仙的小日子,朱祁镇便彻底受不了了。 小尼姑的身段,凭什么秃头摸得,和尚却摸不得。 陈祥也纳闷了,皇帝平日里如何与宠妃们行事,自家皇爷为何会知晓? 没等陈祥细想,就听朱祁镇呵斥道:“还不快去,还等着朕求你呢啊?” 陈祥在自家皇爷面前奉承惯了,当下不敢再有丝毫忤逆,只得去后殿取来了嫔妾们的木牌。 十六名嫔妾,其中两人有月事,所以陈祥取来了十四张木牌,摆在一张托盘之上。 为什么没有其他嫔妃的木牌? 因为翻牌子是那十六名嫔妾为了取悦皇帝,专门创制的玩法。 木牌的正面写了嫔妾们的姓名,背面则刻着各人所长以及最近新学的玩法。 朱祁镇只能看到背面,在其中挑挑拣拣,觉得哪个玩法有趣,就翻哪个牌子,然后对应的嫔妾前来侍寝。 朱祁镇的正经嫔妃,是绝不可能接受这种翻牌子玩法的。 这是朱祁镇和十六名嫔妾之间的小秘密,除了陈祥,其他人并不知晓。 这也是陈祥深受朱祁镇重用的原因,陈祥憨憨傻傻,只知道执行,不会一脑门想法,各种指手划脚。 朱祁镇看来看去,其中两张木牌上的玩法格外有趣,于是便笑道:“行了,就这两个,让她们洗干净等朕。” 陈祥安排好一切,待两位宠妾随恭让皇帝进入内室,陈祥便来到殿门口守着。 陈祥有些好奇,为什么皇帝与宠妃们的事情,自家皇爷会知道?莫非是又有什么流言? 想到这里,陈祥唤来自己最心腹的小太监,好奇地询问道:“最近有什么流言吗,关于皇帝宠妃们的?” 小太监点点头,悄悄回道:“干爹您真神了,儿子正要跟您老人家禀报呢,昨晚坊间突然流传出一本叫做《妖妃密录》的小册子。 那大约应该算是话本吧,里面以轶闻密录的形式,记载了五代时某位皇帝和后宫宠妃们的荒唐事迹,其中描写极其细致而大胆,就连儿子看了都脸红心跳呢。 不过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本小册子是在影射谁。 上午干爹去司礼监当值的时候,兴总管便将一本从坊间收集来的小册子献给了皇爷。” 原来如此,陈祥恍然大悟,难怪自家皇爷今天有些不同寻常呢。 陈祥以手抚额,头疼不已。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眼前的事情还没捣鼓明白,小太监拉拉陈祥的衣袖:“干爹干爹,两位皇后一起朝这边来了。” 吓得陈祥猛然抬头,定睛一看,差点跌坐到地上。 远处两个女人并排走在最前面,其中一个女人走路一瘸一拐,不是钱皇后还能是哪个? 能和钱皇后并排走的,自然就是周皇后了。 天啊,造孽啊! 陈祥进退两难,迟疑了一下,方才下定决心,准备不顾对皇后的失礼,先通风报信再说。 然后陈祥刚要往回跑,却不防被人一把拉住。 陈祥回头一看,却是钱皇后宫中总管阮让。 原来阮让早就先于两位皇后,悄悄摸到了近前。陈祥一直和小太监嘀嘀咕咕,便没有注意到。 陈祥没奈何,也无法呵斥。阮让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原钱皇后的长春宫总管。现在跟着搬到了南宫,依旧充任钱皇后殿中总管。 陈祥只得带着小太监跪了下来,恭迎两位皇后。 不多时,钱皇后与周皇后走到近前。 钱皇后劈头盖脸便怒斥道:“好你个陈祥,真是大胆包天。竟然敢不顾龙体安危,教唆陛下白日宣……,哼,竟敢任由嫔妾勾引陛下,真是罪该万死。 若是陛下旧疾复发,或是名声受损,本宫直接命人将你杖毙。 愣着干什么,还不前面带路。” 陈祥只得站起身,引着两位皇后进入殿中。 趁众人不注意,陈祥悄悄向自己的亲信小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站在外面守着,不必进去了。 因为今天进去的人,必然全部会被自家皇爷恨上。而陈祥是个很护短的人,对自己的亲信,对自己的干儿子们,极为不错。 内廷有头有脸的太监,大部分都会如此。太监没有儿子,想要维持自己在内廷的影响力,就得依靠干儿子、干孙子们。 你当干爹的罩不住自己的干儿子、干孙子们,以后谁还跟你混啊。 钱皇后、周皇后也没有傻到要将事情彻底闹大,所以两人带来的宫女、太监一共五人。 加上陈祥,一共八人进入了朱祁镇的寝殿。 一行人直奔内室,然后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了种种污言秽语,甚是不能入耳。 两位皇后、三位宫女顿时便羞红了脸。 本来还能保持理性的钱皇后,被这些言语激的上头了。 自家好好的皇帝陛下,竟被那十六名妖妖的嫔妾彻底带坏了。 钱皇后义愤填膺地冲进了内室,陈祥假模假样地装作想要阻拦,也跟着进了内室。 见陈祥都进去了,其他的两位太监便也不再顾忌。 众人簇拥着周皇后也进入到了内室。 那场面不堪入目,无法描述。 朱祁镇正在兴头上,却忽然发现自己的两位宠妾安静了下来,惊恐地望着门口方向。 朱祁镇扭头一看,吓了好大一跳。 眼前两位皇后、三个宫女、三个太监,正神色各异地盯着自己和两位宠妾。 不等钱皇后出言教训,朱祁镇自己便先暴怒了。 虽然朱祁镇的观念跟自己弟弟不一样,不认为太监是男人,不在乎太监看到自己的女人。 但是突然一群人闯进来,看自己表演,那也太不把自己这位皇帝的威严当回事了。 只听朱祁镇怒斥道:“你们要造反了吗,没有朕的宣召,谁让你们进来的?” 众人连忙跪了下来,但钱皇后却毫不退让,哭着劝谏道:“陛下,您怎么可以置圣人礼法于不顾呢,白日不可以的,嫔妾更不可以胡言乱语。 做陛下的嫔妃,要贞静守礼,要自尊自爱,岂能如此不顾礼法,毫无廉耻。 再说陛下身体尚未痊愈,一旦旧疾复发,或者丑闻传扬出去,那可如何是好啊?” 朱祁镇还未答话,钱皇后便向陈祥、阮让呵斥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两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拉下去杖毙?” “是。” 阮让答应一声,但是却依旧跪在原地,犹犹豫豫,并不动手。 陈祥更是垂着头不说话。 “丑闻?朕和朕的嫔妃在一起,光明正大,你竟然说是丑闻?” 朱祁镇向周皇后问道:“周氏,你怎么说?” (本章完) ------------ 439 皇城内斗棋手看戏 王骥南下京军调整 周皇后却只管磕头请罪:“臣妾有罪,这些嫔妾是陛下北狩之前,臣妾选了送去给陛下疏解劳乏用的。 臣妾有失察之罪,请陛下重重处置。” 朱祁镇点点头:“算了,你本也是一片好心,起身站到一旁吧。” 周皇后谢过恩,带着自己的一个太监、一个宫女站到了一旁。 钱皇后见状有些懵了,这位周皇后有些太缺德了吧。消息是从周皇后那里透露出来的,也是周皇后风风火火地来找自己,要求一起闯宫进谏。 结果周皇后轻飘飘一句请罪,就完事了? 不等钱皇后有所反应,朱祁镇便开始了对钱皇后的申斥。 从今天的闯宫强谏,一直追溯到土木堡刚刚发生时的私贿也先。 不给钱皇后出言的机会,朱祁镇申斥了小半个时辰,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正当朱祁镇骂得兴起之际,兴安急匆匆进来禀报:“皇爷,太后来了。” 朱祁镇闻言连忙整理好衣衫,下床迎接。 然而朱祁镇刚下地站好,孙太后已经走了进来。 众人又连忙行礼。 朱祁镇也很好奇,按时间推算,孙太后并不是听到消息,特意赶来的。 太后是吃过午饭之后,便赶来探望自己的。 问题是大舅的儿媳和女儿带着孙铭进宫了啊,太后不照管亲戚,好端端地跑到南宫来做什么? 孙太后坐下之后,将朱祁镇、钱皇后、周皇后都呵斥了一顿,三方各打二十大板。 一顿稀泥和下来,气氛缓和了许多。 就在朱祁镇以为事情会这样过去之时,孙太后突然却提出了其真正的诉求:“皇儿啊,如今朝廷闹着给皇帝选后纳妃,你这做兄长的,不能不作出榜样来。 本来大家都说皇帝的女人是妖妃,现在你的女人也成妖妃了。 如此一来,皇帝手中有了把柄,便可以公然还击了。 事关重大,选后纳妃,不能横生枝节。 皇儿,做大事不拘小节,舍了你这十六名侍妾吧。” “兴安,送客。” 朱祁镇一一扫视众人,冷冷地放下这么一句话。 大明就是这样,成年皇帝发起火来,没人能奈何得了。 即使朱祁镇已经成为了恭让皇帝,但由于弟弟的明确授权,皇城内涉及到后宫之事,朱祁镇完全可以自己说了算。 孙太后、钱皇后、周皇后在朱祁镇口中,都是‘客’。出了重华宫,孙太后便叫着两位皇后一起前往英华殿议事。 三人走后,朱祁镇命兴安将所有太监宫女集中起来,挨个盘问。 南宫之中,到处都是别人的奸细和眼线,不论做点什么,稍有风吹草动,立马便会人尽皆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整个南宫,一直闹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无数密报出现在了朱祁钰的床头。 朱祁钰躺在床上,一边摇头,一边苦笑。 几位宠妃,跟着一起翻看密报。 浅雪好奇地问道:“皇城之中乱成了一锅粥,这又是夫君的手笔吗?” 朱祁钰闻言,立即赌咒发誓:“天地良心,这次真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别说大兄恭让皇帝被彻底搞懵了,我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啊。 政斗、宫斗,都有太多偶然性了,那些棋子,也未必完全受棋手控制。 说是马走日,象走田,等你真当上棋手的时候,你会发现棋子都是乱走乱跑的。” “那昨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对咱们有利吗?” “哼,当然有利了,娶妻不贤毁三代。我这大兄,最终就得毁在他这帮女人身上。” 林香玉说道:“夫君您看,昨天恭让皇帝处死了一大批宫人,其中就包括之前告发尚膳监毒害皇子的小太监张敏等人。 这是不是孙太后安排在南宫的人顺手把张敏除掉的?” 朱祁钰点点头:“有可能,我总感觉啊,南宫之中,还有孙太后的心腹。” “孙太后到底有多少亲信,还没有死完吗?” 朱祁钰苦笑道:“哎呀,早着呢。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兴安他表面是恭让皇帝的大伴,实质上他是孙太后的心腹。 以前孙太后、恭让皇帝母慈子孝,所以兴安是谁的人并不重要。 如今母子二人生出了嫌隙,兴安有些时候也不得不选择立场,所以便露出了破绽。” 朱祁钰之所以会有如此大胆的推测,就在于历史上的兴安,本身就是个双面间谍。又是替景泰牵头易储,又是帮着禁锢南宫。结果夺门前夕,兴安突然反水。 对于这种人,必须怀着最大的恶意地揣测他。 浅雪好奇地问道:“皇帝的大伴,也可以背叛吗?” 朱祁钰摇摇头:“按照常理是不会的,但是兴安当年是被孙太后指派给大兄的。大伴是非常重要的,孙太后应该不会无缘无故随便指派一个人的。” 林香玉笑道:“夫君,您再看之这个,高平昨天趁着宫中动乱、孙太后前往南宫之机,命心腹太监将有人要暗害会昌侯的消息泄漏给了孙继宗的女儿。 咱家凝香小娘娘还真是神了,她的奇谋妙计竟然把孙家人都绕进去了。”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只要咱家不内斗,而敌人内斗不止,那最后赢的必然是咱们。行了,不说他们了,看看奏本吧。” 浅雪连忙将奏本递了过来。 首先是山西大同传来的消息,靖远伯王骥、宁阳侯陈懋率领五万京军,再次南下。 朱祁钰敲着奏本揶揄道:“这两只老狐狸啊,一看朝廷的风向不对,跑的比兔子都快。 王骥征完麓川,将云南、贵州等省的地方军队留下,带着十万大军北上,去接回了恭让皇帝。 然后大军在大同休息整编,其中的边军精锐还给了各镇,又将一些老弱病残裁汰掉,最后剩下六万京营大军。 王骥、陈懋带走了五万最精锐的部分,留下了一万供我调遣。” 凝香笑道:“夫君不要这样说他们,狐狸跑的比兔子快不是很正常的嘛。” 朱祁钰被自己小爱妃的咬文嚼字气笑了:“我在埋汰这些首鼠两端的大臣们,你这小丫头不帮着我骂他们也就算了,怎么反而还跟我掰扯起狐狸和兔子谁跑的快来了。 狐狸跑的快,还是兔子跑的快,很重要吗? 哎,王骥给我留下了一万身经百战的五军营将士,真要是把他们调回京城,压力还挺大的。 若是被突袭的话,我三万营州卫亲军,还未必打的过他们。 但是不把这一万五军营将士调回来,孙太后和恭让皇帝又没有底气造反。” 浅雪好奇地问道:“大明的朝廷军队真的敢造反啊?他们敢悍然朝皇帝发起进攻?” 朱祁钰冷笑道:“你忘了太宗是怎么坐上皇位的了?燕王三护卫一共才几个人,他们是怎么打到南京的? 还不是有大批朝廷军队反水了嘛。 几十万朝廷大军,不是在那里摆烂,就是干脆直接投降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点名恭让皇帝之前的上一任大明战神、我们敬爱的曹国公李景隆了。” 摇了摇头,朱祁钰补充道:“不行,不能学建文,咱们还是谨慎点吧。大好的优势,如果玩脱了,那就成了千古笑谈了。 我还是命安国公带着骁骑营从山西后撤一点,去驻扎于居庸关吧。 这样一旦叛军进攻西郊,骁骑营的三万铁骑,一天之内就能赶到。 骁骑营将士主要由陕西、宁夏、甘肃三镇的精锐边军选拔而来。 任凭五军营那一万人再怎么身经百战,也会被骁骑营无情地碾碎。 如此一来,局面就好控制多了。” (本章完) ------------ 440 景泰皇帝遣散亲信 恭让皇帝敲打钱后 朱祁钰又翻看其他奏本,今天倒没有大臣上书捣乱,只是有吏部右侍郎赵新请求致仕。 无奈地摇了摇头,朱祁钰又做了一番官员调整:吏部右侍郎赵新,调往南京,接替魏骥空出来的南京吏部尚书;姚夔超擢南京刑部右侍郎。 命安国公徐亨率领骁骑营对土木堡战场进行一次全面彻底地打扫,尽收死难将士遗骸。 工部右侍郎徐有贞出任怀来巡抚,参赞骁骑营军务,负责主持修驻怀来长城、居庸关长城两道防线,力求一劳永逸地避免再次出现土木堡之变。 左春坊大学士黄溥出任保定巡抚,负责修驻紫荆关防线。 朱祁钰开始把亲信往外面派遣了,免得到时候京城动乱,被殃及到。 以当前的局势发展来看,用不了几天,冲突就要升级了。 每天早晨做完布署,朱祁钰一天的工作便完成了,接下来就可以和宠妃们逍遥自在了。 但是可怜的大兄恭让皇帝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朱祁镇早上刚刚睁开眼,陈祥就满脸焦急地在一旁等着了。 朱祁镇无奈地问道:“一大早的,这又是怎么了?” 陈祥跪在地上回道:“皇爷息怒,昨天的消息已经在内廷传开了,侍寝的两位娘娘不堪流言蜚语,上吊自杀了。” 朱祁镇刷地一下坐了起来:“胡说八道,消息怎么可能这么快传开。昨天来的除了太后、皇后,就是最心腹的宫女、太监,都是在宫里当差多少年的老人儿了,怎会如此不知轻重? 还有那两位侍妾是什么出身,哪里来的如此大的气性,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上吊自杀。哼,你们以为她们是郕王妃汪氏吗?” 陈祥一脸无辜地回道:“可两位娘娘确实是上吊了啊。” “哼,昨天清洗南宫,都是谁负责的?” “是兴安负责的,奴婢和阮浪去了司礼监当值,曹吉祥负责守卫宫门,都不在南宫。” 朱祁镇闻言,眉头紧皱,怎么偏偏是自己最信任的大伴呢。这个兴安,我让他清洗南宫内的奸细和眼线,他倒好,眼线有没有被清洗掉我不知道,反正爱妾倒是先没了两个。 有些不好的感觉,朱祁镇继续问道:“昨天太后来之前,朕翻牌子临御两位爱妾的时候,兴安在做什么?” 陈祥回道:“奴婢隐约听说,兴安在得知孙家人到了太后宫中后,带了几件新鲜玩物去送给孙家的小少爷孙铭,说是替皇爷表一表对亲戚的关爱。” 朱祁镇点点头,这好像也说的过去。按辈份,孙铭是自己的侄子。这种小事确实没必要回禀,兴安自己作主去送几件玩物给小少爷解闷,替自己尽一尽亲戚之谊,没什么问题。 按照时间分析,兴安去太后宫中时,自己这里还没提出要翻牌子呢,所以可以肯定兴安不是去告密的。 眼看朱祁镇的疑心即将消散,陈祥却一脸为难地回道:“皇爷,坊间出现了一则传闻,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传闻?讲。” “是,皇爷,前日坊间出现了一本小册子,好像叫什么《妖妃密录》,突然一下就流传了起来。 奴婢以为这也可能是要影射皇爷,您不可不防啊。” 朱祁镇笑道:“哼,朕昨天就知道了,怕什么,那是影射朕那个好弟弟的。他那些宠妃们啊,真是奇女子,为了取悦弟弟,多么羞耻的姿态都肯摆,多么不堪的言辞都肯说。 朕倒真羡慕弟弟的……” 陈祥好奇地抬起头,自家皇爷怎么说着说着忽然就停了呢? 只见朱祁镇嘴张一半,愣在那里了。 “皇爷,您……” 朱祁镇听到陈祥呼唤,回过神来,摇着头叹道:“不对啊。兴安是朕的大伴,他太了解朕了。 昨天他将那本《妖妃密录》献上,又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朕的心动了,他却借故去了太后宫中。 然后朕正召爱妾侍寝之时,两位皇后来了,过了没多久,太后也来了。 以兴安对朕的了解,他能猜到朕要召幸嫔妾,并不是什么难事。 再然后,昨天朕命他清理南宫奸细。结果,晚上两位爱妾就上吊自杀了。 这也太巧了吧?” “皇爷,您是说……?怎么可能呢,兴总管可是您的大伴啊。” 朱祁镇摇摇头:“兴安确实是朕的大伴,但他在做朕的大伴之前呢?” 陈祥默默地站在一旁,不敢接话了。 低着头,思索了半晌,朱祁镇换了个问题:“太后宫中如今哪个太监得势?” 陈详回道:“是英华殿总管高平,当年慈宁宫大火时,高平带着几个小太监舍命救了太后,后来一路提拔,做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英华殿、仁寿宫总管。” “这个小太监是什么来路,是谁的名下?” “是阮安的名下,不过据说阮安对这个干儿子很一般。高平一直出不了头,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舍命一搏、冒死营救太后。” 朱祁镇问道:“能拉拢他吗?” 陈祥摇摇头:“怕是不大好办,太后对他非常信重。而且高平已经是司礼监秉笔了,一般的好处他是不会动心的。” “哼,太监哪有不爱财的。拉拢不动,只是给的不够多罢了。你去钱皇后那里,让她把朕以前赐给她的和田玉雕交给你。 那是件稀世珍宝,你一提钱皇后就知道朕说的是哪件了。 别傻乎乎地在宫里送,那座玉雕很大很大,在宫里搬着跑太招眼了。 你送到高平的外宅去,这件宝贝一转手,赚个二三十万两轻轻松松。朕就不信他还能不动心。” “是。” 答应完,陈祥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朱祁镇呵斥道:“你们一个一个都不让朕省心,朕的话你听不到?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陈祥为难地问道:“钱皇后那里能乐意吗?” 朱祁镇冷笑一声:“哼,用得着她乐意吗?昨天她自己说的,做女人要三从四德。她若是不肯,就是自己打自己脸。 到时候你把三从四德的内容给她念一遍,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陈祥听明白了,这是自家皇爷安心要给钱皇后点颜色看看了,只得领命告退,一溜烟往钱皇后寝宫而去。 经过通传,陈祥刚进钱皇后寝宫,便听钱皇后在安排两位嫔妾的后事:“你们不必管什么陵不陵的了,她们怎么配葬入皇陵。 拉到西郊,找个寺庙,给住持两吊钱,把人以罪妇身分,埋在寺院后山僻静处吧。” 陈祥面无表情地跪下请安,然后传达了恭让皇帝的旨意。 钱皇后听完,面露愠怒,极为不悦。 钱皇后虽然不擅长宫斗,但也听得出来这是恭让皇帝在敲打自己。 形势比人强,钱皇后终究没有逼陈祥念叨三从四德,命小太监去内官监找来二十余名匠人,带着专门的器具进入内室,把那座玉雕抬到殿外,装上了马车。 陈祥亲眼看到这座玉雕,方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玉雕长七尺,高五尺,宽四尺,由能工巧匠雕山刻水,有高低错落数座山峰,山林、河湖、瀑布、亭台、楼阁、花鸟点缀其间。 栩栩如生、清新自然,简直就是一幅绝世的山水名画用玉雕还原了出来。 而且看玉雕的摆放位置,明显是用作床前屏风了啊。 这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便能将绝美的山水田园景象尽收眼底,光是想象一下,都无比受用。 但是陈祥就更搞不懂了,闹这么大动静,很快整个内廷便会人尽皆知。高平疯了才敢收这件宝物。 自家皇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次陈祥终于是服了,伴君如伴虎,天心难测,其深如海! 搞不懂其中深意,但差事又不能不办,陈祥将玉雕运出宫,安置到了西城鸣玉坊石碑胡同里,一座偏僻清幽的小宅院中。 这是以前宣庙外出寻花常住的一处小院,如今是恭让皇帝名下的财产,一直由陈祥负责打理。 陈祥对外给出的说法,就是修缮装饰一处小院,恭让皇帝闷了时,要出来散散心。 宣庙在位时,就经常私下出宫,没人管的了。所以陈祥给出的理由也很正常,恭让皇帝都退位了,大臣们就更不应该管东管西了。 不过这处小院靠近大名鼎鼎的接天楼,会不会引起有心之人的联想,那就很难说了。 到了晚间,陈祥回到南宫缴旨,朱祁镇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道:“过个几天,你把这座小院送给高平吧。 他若是嫌太招眼,你就说是让他住在那里,替朕看院子的。然后再往小院的帐房里放一万两银子,由他管理。 以后接天楼里的情报,让他多帮朕留心着点。” 陈祥连忙答应了,心中却不住地叹息,这种好事,怎么没有自己的份。 陈祥退了出去,朱祁镇开始听兴安禀报今天司礼监的政务。 兴安犹犹豫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祁镇不耐烦地呵斥道:“又有什么事,赶紧直说。” 兴安苦着脸回道:“皇爷,这一整天,收到了数百封奏本,有说皇帝宠信妖妃,请求降罪的;有说皇爷您专宠佞嫔,请求罢黜的。 这些奏本全都送到西郊了,也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 但是朝野对皇爷的风评,急转直下。之前支持您的官员,都有些退缩了。” (本章完) ------------ 441 景泰皇帝发动攻势 宗藩改革按察扩权 朱祁镇点点头:“这个好办,那十四名宠妾,全部降为普通宫女。以后负责打扫重华殿,这下文武百官不能再说什么了吧。 他们若是还抓着十几名普通宫女不放,那他们也就算活的差不多了。” 兴安闻言,心中有些无语,自家皇爷如今可没有权力弄死大臣了。再说就算自家皇爷还在位时,也只是反复把大臣们投进诏狱,关一阵再放出来,跟闹着玩一样。 最后大臣们找到规律,根本就不再害怕了。 这下话兴安只敢在心里想,却不敢说出来。 兴安换了个话题,继续禀报道:“皇爷,奴婢在调查太后宫中旧事时,反而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听兴安说的神神秘秘的,朱祁镇来了兴趣:“什么事?” 兴安悄声回道:“皇爷,皇帝刚出生时,并没有住在皇宫,而是被先帝安置到了太监家里。” 朱祁镇笑道:“这个朕知道啊,当年太后善妒,容不下先帝身边的任何女人。所以除了太后、胡皇后,没有任何嫔妃给先帝生儿育女。 先帝一度只有朕这一个儿子,若朕有个三长两短,连个备用的选择都没有。 所以先帝后来急了,经常私下出宫,去宠幸亲信太监献上的女人。 后来生下了朕的弟弟,先帝不敢带进宫,怕被太后暗害,就一直养在太监家里了。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你跟朕说这个做什么?” 兴安回道:“皇爷可知当时皇帝住在哪个太监家里?” “哪个太监?” “回皇爷,是现任司礼监秉笔的王瑾。而陈祥、阮昔都是王瑾的干儿子。” “那又如何?” 兴安急切地劝道:“皇爷,若是王瑾、陈祥、阮昔都是支持皇帝的呢?” 朱祁镇笑着摇摇头:“朕啊,当年在郕王府安插了无数的眼线,包括郕王妃汪氏,都是我们的人。 弟弟的一举一动,朕都清清楚楚。 他就从来没有跟小时候身边伺候的太监产生过联系。 你再看看王瑾,他本来是先帝最倚重的心腹太监之一,弟弟登基前他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御用监印。 结果弟弟登基之后,王瑾反而把御用监的差事丢了。那可是个大大的肥差啊,真看不出来弟弟对他有多好。 至于陈祥、阮昔是王瑾的干儿子,那不是很正常嘛。 王瑾是先帝最亲信、最倚重的心腹之一,也是内廷资历最深、势力最大的太监之一。 他名下有些出息了的干儿子,那不是很正常嘛,要没有那才奇怪呢。” 兴安依旧有些不服:“皇爷,王瑾的御用监差事,可是由他的干儿子阮昔得了啊。” 朱祁镇不耐烦地摆摆手:“够了,你不要再讲了。这样说还有完吗,那你在做朕的大伴之前,又是谁的名下,又是谁的心腹? 朕要不要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翻一遍? 你先解释解释昨天的两位宠妾是怎么上吊的吧,如实告诉朕,是谁指使你做的?” 兴安见自家皇爷如此罕见的对自己疾言厉色,连忙跪下了:“皇爷,奴婢冤枉啊,是太后吩咐奴婢,不可留着那两名嫔妾,以免污了皇爷的圣明。 太后严厉警告奴婢,要秘密行事,不可告知皇爷。 奴婢深知太后也是为了皇爷好啊,是以便擅作主张,替皇爷行了万难之事。” 朱祁镇无力地挥了挥手:“下去吧,你以后好自为之。” 兴安无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惴惴不安地退了出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一睁开眼睛,就见浅雪和素汐一左一右坐在床上,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两位娘娘这是做什么,吓了寡人一大跳。” 浅雪笑道:“夫君今天要面对的东西有点多啊。” 朱祁钰笑道:“我今天也给你们整个新鲜的大活儿。” 浅雪好奇地问道:“啊?什么新鲜的?” “哼,你们先替我拟一道手诏,以后大明所有宗室,取消法司特权。任何宗亲犯法,皆依大明律例处置。 以后各省按察使,皆兼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对于辖地内的藩王不法之事,准其风闻上奏。 一会交给何宜,命其拟定正式的圣旨。” 两位小王妃呆愣了半晌,方才问道:“夫君这是疯了吗?” “去去去,我没疯。时机已到,我要朝敌人发起攻势了。” 素汐问道:“恭让皇帝刚刚下旨召藩王入京,夫君这是逼着入京的藩王们跟着恭让皇帝一起造反吗?” 朱祁钰笑道:“对呀,他们入京,每家藩王至少会带两三百护卫。毕竟上次襄王从京城返回长沙途中,被苗人劫去了,损伤了身体至今没好。 所以他们这次多带些护卫,也没人能说些什么。 宗藩改革,是我的皇帝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不能再纵容宗藩鱼肉百姓了,太祖制定的宗藩制度,过于自私自利。 各地的藩王,无法无天,没人敢管,是真不拿百姓当人看啊。” 朱祁钰替大明百姓重重叹息一声,又继续说道:“另一道诏命,将西郊的所有僧众,全部迁走,所有佛寺,一律废弃。” 这话一出,不止把浅雪和素汐惊呆了,就连在被窝里舒舒服服躺着的林香玉和凝香都惊得坐了起来。 不过吃惊归吃惊,却没人提出反对。抑佛是朱祁钰早就定好的改革内容,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而且宠妃们都是笃信道家的,也没人同情佛教和僧侣。 所以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番,林香玉和凝香又不动声色地躺回了被窝里,继续当自己的专职性奴。 浅雪笑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夫君,大臣们上了好多奏本,一拨人说恭让皇帝专宠佞嫔,祸乱后宫。 一拨人则指责夫君宠幸妖妃,妖妃们需索无度,至用方药,损伤龙体。他们希望将妖妃们全部赐死呢。 尤其是那位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咬牙切齿,带着国子监生们一起上万言书,把夫君和妖妃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差提着刀来齐王府清君侧了。” “大兄恭让皇帝那里有什么说法吗?” 浅雪摇摇头:“昨晚恭让皇帝召见了兴安,他应该是给出办法了,但我们还没听到风声,怕是最快也要到午后才能得到消息。 夫君还是先说说咱家怎么应对吧。” 朱祁钰笑道:“好说,拟一道诏命,升翰林侍讲刘铉为侍讲学士,直经筵。 太宗、仁宗、宣宗三朝的《实录》,刘铉都参与过修撰。 命刘铉进仁宗朝《实录》原文,及注解。 就说寡人求知若渴,经筵要从仁宗实录讲起。” 浅雪好奇地问道:“这和大臣们的奏书有关系吗?” “有啊,擒贼先擒王,我要先拿捏一下国子监祭酒李时勉,这人的影响力可大了。 不过呢,寡人有大义名分在手,有亲军三卫拥护,收拾区区一个李时勉,就像玩一样。 这些大臣啊,每个屁股下面都不干净。只不过以前我不较真,懒得搭理他们而已。” 浅雪点点头:“好吧,虽然奴家现在还看不出来其中玄机,但奴家相信夫君。 另外还有个好消息哦,昨天恭让皇帝对兴安起了疑心,并顺带敲打了一下钱皇后。 他命陈祥将钱皇后最珍视的一件宝贝玉雕屏风要走,安置在鸣玉坊中的一处小院里,说是要用来拉拢高平。 好让高平暗中将太后宫里的消息传递给恭让皇帝。” 朱祁钰笑道:“这倒是好事,现在皇宫里已经开始乱了,到处都是尔虞我诈。 孙太后和恭让皇帝现在尚能保持清醒,但再过上一两个月,信息量过大,他们都该被彻底绕迷糊了。” 浅雪摇着朱祁钰的胳膊撒娇道:“夫君,那座玉雕屏风真的不错,整块玉石雕成的山水田园画卷啊,摆在床前当屏风,跟咱们的暖玉床正好相配,想想都开心,奴奴想要嘛。” 朱祁钰笑道:“行行行,爱妃想要什么,寡人都给你弄来。再有两个月,等藩王们都到了京城,也就该开打了。” (本章完) ------------ 442 宗藩改革百官拥戴 贬斥佛教恭让释疑 作为一名把控全局的棋手,重心就应该放在对战略战术的思考和谋划上。 所以在下达了两道诏命之后,朱祁钰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午饭之前,中旨传到了内阁。 虽然说是中旨,但内容却极为严肃,从语气就能看出来,皇帝的意志丝毫不容许反驳。 对王文等人来说,好的一面是,这道诏命如此强硬,明显就是皇帝的风格,看来皇帝还有精力处理政务。 坏的一面是,取消藩王法司特权,如此大的事情,皇帝不跟任何人商量,就这样把中旨发了下来。 好歹也应该召集个小朝会,大家一起谈一谈吧。 这么突兀的旨意,大家是接呢还是不接呢? 出乎王文意料的是,阁臣们也不怎么讨论,立时便开始站队。 魏骥和周忱、罗通、沈翼行动最快,非常坚定地支持皇帝的决定。四人早就受够那些鱼肉百姓、为非作歹的藩王们了。 何文渊、江渊选择支持皇帝,但是比较淡定。 陈循、俞士悦、石璞则是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作为刑部尚书、左都御史的王文肯定不敢反对这道中旨。只要王文敢说出半个不字,当天就得被文武百官喷到生活不能自理。 大明朝的文武官员,从京师到地方,从尚书到县令,真没有哪个人会喜欢看到藩王拥有法司特权。 这些藩王,强抢民女,没事!巧取豪夺,没事! 兼并农田,没事!草菅人命,也没事! 反正只要不起兵造反,做什么都没关系。 你地方官员上书弹劾藩王,对不起,治罪! 大明的皇帝们聪明得很,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大臣呗。 文武百官,尤其是文官,做梦都想限制藩王特权。但是从太祖开始,没有哪个皇帝是不偏袒藩王的。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认了。 然而今天,荒诞不经的景泰皇帝又开始挑战文武百官的认识了。 想不到大明还能出现这么一位离经叛道的荒唐皇帝。 看到没人跳出来反对,王文向魏骥询问道:“魏老,那咱们就拟定正式的圣旨?” 魏骥笑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是刑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你来拟正合适。” 于是几人聚在一起,字斟句酌,在中旨原文的基础上稍加润色,由王文执笔,拟定了圣旨。 到了下午,便在朝野引发了轩然大波。 这是一个极为明确的信号啊:宗藩改革,要拉开序幕了。 在司礼监当值的陈祥,提前回到了南宫。 陈祥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举动:抱了一大摞诏旨和奏本回南宫,交给恭让皇帝亲自过目,其中就包括皇帝今天下达的两道中旨。 这是陈祥对恭让皇帝的表忠心之举,也是对朝野上下的一次试探。 朱祁镇对陈祥的举动十分意外:“伱就这样将奏本抱回南宫了?没人管?” 陈祥笑道:“皇爷多虑了,如今司礼监哪个不是争着抢着巴结南宫啊。 皇帝那四个心腹小太监都出京办差去了,您看剩下的秉笔太监:阮安、阮浪、阮让,王瑾、兴安、陈勉、阮昔、曹吉祥,再加上奴婢。 要么都是皇爷的心腹,要么就是明哲保身的中立派。 不是奴婢信口开河,如今皇爷的话,在司礼监比皇帝都好使。” 朱祁镇摇摇头:“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弟弟已经将司礼监彻底架空了。司礼监现在除了批红用印,也没什么实际作用了吧。 这种事情连朕都看的出来,如今的朝臣,是由三部分文臣,共同执掌,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六部掌握了一部分关键权力,内阁掌握了一部分关键权利,然后弟弟发明的凤阁鸾台,形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中书省,里面的文臣负责帮弟弟出谋划策、平章政事,其权力极大。 等于说,司礼监、东厂、锦衣卫都被踢出局了。 所以别看文官闹的很凶,就是瞎起哄而已。 你真要提出来把弟弟换掉,让朕复辟,他们立马就一百个不乐意了。 反而武将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向着朕的。” “皇爷圣明,还是您高瞻远瞩,奴婢过于鼠目寸光、得意忘形了。” 陈祥赶忙拍起了马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朱祁镇面上依旧保持淡定,取过最上面那道中旨翻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条。 朱祁镇愣了半天,方才问道:“弟弟这是抽的什么风,他不知道他自己的宠妃们都怀有身孕吗? 就按他的宠妃们一半生儿子、一半生女儿算,光这第一拨生下来,就要有五六个皇子。 这些皇子以后都是亲王啊,要去各地建藩的。 弟弟的宗藩改革,是不是把他自己家也改进去了呢? 到时候他的儿子在藩国草菅条人命,强抢个民女,他要不要依法治罪?” 陈祥回道:“当今天子看来是想做千古圣主吧,再说大明的藩王中,也有不少贤王,又不是禁止违法犯罪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朱祁镇闻言,紧紧皱起了眉头。对于陈祥的‘真情流露’,朱祁镇相当不悦,冷冷地诘问道: “陈祥,听说你是王瑾的干儿子。而朕那弟弟,生下来便是养在王瑾家里的。 莫非,王瑾,你,还有阮昔,都是想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虽然昨天兴安表达对陈祥的猜疑时,朱祁镇训斥了兴安,但是对于陈祥,还是加重了疑心。 这就是做主君的难处,手下人都在提供各种信息,试图影响皇帝。但听谁的,信谁的,非常考验主君的鉴别能力。 而且皇帝不是神,用事后诸葛亮的角度看上去,皇帝很多时候也是笨笨的。 比如朱祁镇盲目相信王振,被坑的死去活来。比如历史上的景泰,竟然对朱祁镇的心腹兴安深信不疑,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最终景泰被兴安坑到身败名裂。 陈祥也不多话,只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行了,别磕了,你先跪着吧,等朕看完奏本再收拾你。” 止住陈祥,朱祁镇又取过第二道中旨,打开看了起来。 看到这份中旨,朱祁镇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了。 半晌之后,朱祁镇方才对陈祥笑道:“起来吧,是朕错怪你了。” 陈祥表现的一头雾水:“皇爷,您刚刚不是还说要教训奴婢呢吗?” 朱祁镇笑道:“没什么可教训的,朕相信你了。你看看这道中旨,弟弟要将西山的佛寺全拆了,然后将僧人全部赶走。 据朕所知,宫中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宫女太监,都是笃信佛教的吧。 王瑾朕知道,他更是极为虔诚的信徒。 再看朕这弟弟,佛教他不信、佛家他不信、儒教他不信、儒家他不信、道教他也不信。 观念剧烈冲突的两个人,是没办法成为一路人的。弟弟和王瑾没反目成仇就算不错了。 你说呢,陈祥?” 陈祥连忙回道:“皇爷说的是,奴婢也是虔诚的信徒。奴婢老早就开始攒钱,想着老了之后在西山捐一座寺庙,这样死了之后,也有个安身归葬的地方。” 想到自己无儿无女,身后事的孤苦凄凉,陈祥跪在地上,情不自禁地滚下泪来。 朱祁镇见自己几句话,便说得陈祥声泪俱下、泣涕不止,心中也有所愧疚。连忙安慰道: “罢了,罢了,是朕不该疑你。给你放三天假,回去好好松快松快吧。 还有那个高平,你趁此机会去联络一下,争取尽快将他拉拢到朕的麾下来。” 陈祥磕个头,起身便要往外走。 “等一等。” 朱祁镇突然又叫住了陈祥。 陈祥心中疑惑,却依然回身站后,听候吩咐。 只听朱祁镇笑道:“去准备一下,朕要翻个牌子。” “啊?” 陈祥有些懵了,上次翻牌子把事情闹得那样大,这次怎么还翻啊。 朱祁镇解释道:“朕那剩下的十四名宠妾不是要被降成普通宫女了嘛,趁她们还没有正式降位,朕再召幸一次。” 陈祥闻言,左右为难。但略一思索,陈祥便想明白了,这是皇爷逼自己纳投名状呢。 之前太后、皇后来到南宫一顿训斥,言犹在耳,如今自己就还敢顶风硬上,那可就彻底把太后、皇后得罪死了。 朱祁镇也不傻,我能去别人宫里挖墙脚,那别人自然也能到我宫里,给我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陈祥必须得罪死太后和皇后,自己才敢继续用他。 没的选择,陈祥只得硬着头皮,忙前忙后,安排好两位嫔妾给自家皇爷侍了寝。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陈祥方才出了重华殿,准备回外宅去。 (本章完) ------------ 443 陈祥高平互为间谍 铨选之争开始发酵 岂料陈祥刚出重华殿,便有小太监受太后之命前来宣召。 陈祥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惴惴不安的表情。 跟着小太监来到英华殿,陈祥行过礼,孙太后劈头盖脸地呵斥道:“陈祥,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竟然敢再次挑唆着恭让皇帝召御佞嫔,你打量着自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本宫就不敢处置你是吗?” 陈祥也不申辩,只管磕头请罪。 这倒是将孙太后难住了,陈祥既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又是恭让皇帝亲信,自己还真不好动手处置。 没奈何,孙太后只能来来回回咒骂了一番,而陈祥自始至终,只磕头,不犟嘴。 最终,孙太后只得放陈祥离开了。 陈祥刚出英华殿,孙太后便向高平使个眼色:“高平,你最近甚是辛苦,本宫也放你几天假,出去松快松快吧。” 高平会意,连忙行礼告退。 陈祥慢悠悠溜达到西五所,高平就从后面赶了上来。 朱祁镇命陈祥拉拢高平,做自己的眼线;孙太后命高平拉拢陈祥,做自己的眼线。 那就巧了,双方都想到一块去了。 孙太后在南宫中本来就有眼线,但是数量不够多,对恭让皇帝的监控经常出现空档。 所以能拉拢到陈祥,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高平、陈祥两人结伴而行,相互抱怨着自己的差事难当。 刚走到玄武门外,两人便已经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了。 二人都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平素便很和睦,于是陈祥提议:“天还这么早,回家也没有事做。要不咱哥俩儿去接天楼喝一杯? 然后咱们再到神女阁听惜儿姑娘弹弹小曲儿,岂不快哉。” 高平心知陈祥挨了太后好大一顿骂,需要去花点钱发泄发泄。人家正憋了一肚子闷气,自己当然不能再扫兴了,于是便笑道: “陈公受了委屈,今日必须给小弟一个机会。晚上的所有使费,都包在小弟身上了。” 陈祥连忙摆摆手:“兄弟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愚兄了,你刚当上秉笔太监没多久,能攒下多少家产。 咱在接天楼、神女阁玩一晚,一千两银子都打不住。” 高平闻言,惊诧地张大了嘴。自己还真没去过,这一晚上,就要花去一个小太监一辈子的薪俸啊。 陈祥见到高平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感满足,连忙拉着高平笑道:“别想那些烦心事了,走,愚兄带你去长长见识。 今晚一切包在愚兄身上,兄弟再说就是看不起愚兄了。” 高平见状,不再推脱。两人去接天楼吃过饭,又来到一旁的神女阁,听李惜儿唱曲。 陈祥说的很保守了,其实两人听李惜儿唱一晚上小曲儿,就要一千两。 陈祥为了拉拢高平,又点了两个绝色佳人作陪。 一晚上下来,一共花了一千七百两。 第二天一早,高平晕晕乎乎地走出神女阁,摇着头赞道:“难怪鸣玉坊被称为销金窟呢,这银子花的像流水一样,也太吓人了吧。” 由于昨天晚上已经谈妥了,陈祥则又拉着高平去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小院。 陈祥成功将小院和银子送给了高平,两人都完成了任务。 高平答应向恭让皇帝传递消息,陈祥则同意替太后监控南宫。 好好的内廷,被搞得尔虞我诈,谍影重重。 陈祥不知道高平是朱祁钰的人,高平也不知道陈祥是朱祁钰的人。 两人更不知道昨天花的那么多银子,一大半都进了朱祁钰的口袋里。 到了中午,朱祁钰歪在榻上,查看着今日汇集来的密报。 当看到高平和陈祥在神女阁一晚上花了一千多两银子时,朱祁钰自己也不淡定了。 朱祁钰以前从来没看过账本,还不知道物价高到了这个程度,不禁由衷地感叹道:“咱家这些产业也太挣钱了吧。” 浅雪摇摇头:“没有办法,咱家的牌子硬啊。前一段时间,奴家把接天楼和神女阁周边的房舍和空地都买了下来,咱再盖两座阁楼,扩大一下产业规模。”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什么时候买的地?我怎么不知道?” 浅雪揶揄道:“夫君您也真好意思问,就是过年前后啊,那段时间其他姐妹都怀了身孕,我俩年纪还没到,然后您就专宠凝香一人,天天挂在她身上不肯下来。 您自己还特意强调了,凡是家中庶务,一个字都不要跟您讲,您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对对对,是我说的。寡人错了,寡人给娘娘赔个不是。” 浅雪笑道:“夫君您注意了啊,魏尚书之前的奏本内容已经在坊间传开了。听说您要进行京察和大计,文武百官都不大乐意呢。 还有您要将铨选之权,重新还给吏部,很多大臣都非常抵触。 夫君您的麻烦大了。” 朱祁钰闻言,倒在软榻上,仰面叹气:“我想为大明做点贡献,为百姓做点实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明明我才是正常人,为什么反而却有一大堆二百五追着骂我是精神病呢!” 有些事情没法明说,朱祁钰自己也是无语:三杨忽悠着宣宗搞什么保举制,这也就算了,都懒得说他们了。 问题就在于,宣宗、英宗、宪宗、孝宗这爷孙几个,全都是坚定的保举制拥护者,这就太让人挠头了。 这里还有个很奇怪的地方在于,历史上的景泰,是拥护铨选的。 所以景泰和前后那几位皇帝显得格格不入。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自己跟历史上那位景泰皇帝,终于有那么点一样的地方了。 一般来说,大明的各个时期,内阁和六部都是在暗暗争权的。 就比如三杨时期,内阁与吏部对于选拔官员权力的争夺,就非常典型。 内阁胜利的情况,最典型的是张居正,位居首辅,形同摄政。 六部胜利的情况,最典型的是历史上的于谦,一个兵部尚书,就把内阁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朱祁钰自己,选择了搞平衡。趁三杨之后,内阁权力暂时大幅缩水的机会;趁土木堡之后,多名重臣不幸殉国的机会;替吏部把铨选的权力抢回来。 皇帝亲自下场,主动参与内阁和六部的权力斗争,也算是比较奇葩的了。 浅雪见自己的夫君愁容惨淡,几欲垂泪,连忙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夫君,您看看,司礼监送来了仁寿宫的修缮规划。” 朱祁钰没好气地问道:“我不看了,你就说他们都想干什么吧。” “因为王诚掌着内官监印,但被夫君派出去办差了,内官监没人当家作主。所以仁寿宫修缮事宜,是司礼监几位秉笔商量着来的。 图纸您不爱看就算了,修建宫殿的材料,按您的意思,从其它宫殿拆借。 司礼监给出的方案,是拆御花园中的钦安殿,以及西六宫区域的长春宫、咸福宫。 您看看要不要同意?”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问道:“司礼监这些秉笔到底都是谁的人啊?乾清宫被大火烧掉之后,钱皇后暂住的就是长春宫。 结果人家刚搬走,你就要把她住过的宫殿拆掉,是不是有些过于不给面子了?” 浅雪笑道:“您看他们就生怕几位权贵有意见,所以奏本上写的清清楚楚,陈祥提出的旧宫拆除方案,兴安、王瑾、阮浪、阮昔、曹吉祥附议,其他秉笔不反对。然后就给报到夫君这里来了。” “哦,那我懂了。是寡人的大兄恭让皇帝要拆了长春宫。皇城里的内斗,可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本章完) ------------ 444 拆除宫殿孤立太后 深谋远虑造福子孙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虽然经过了多次清洗,整个皇城内的太监宫女加在一起,依旧接近万人。 这其中的派系根源极其复杂,而且太监的忠诚度也就那么回事,拜高踩低、趋炎附势,都是常态。 所以不仅朱祁镇犯懵,朱祁钰自己逐渐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朱祁钰摇摇头,看不明白就看不明白吧,人不能太过执着,要学会与自己和解,不爱看,那不看就好了。 朱祁钰向浅雪吩咐道:“让陈祥暂时代掌一下内官监吧。告诉他,拆旧宫殿可以,但不要真的去重建仁寿宫。 能拖就拖吧,反正孙太后也没有多少天了,就不要再去糟践老百姓的血汗钱了。” 浅雪点头笑道:“夫君可真坏,恭让皇帝派陈祥去钱皇后那里索取稀世珍宝,您则派陈祥去拆除钱皇后住过的宫殿,这下可把钱皇后得罪死了。 人家陈祥招谁惹谁了,你们两位皇帝都这样作践他。” “没事没事,皇帝不坏,太监不爱,以后我再补偿他吧。” …… 接下来两天,皇宫与齐王府都沉默了下来。 倒是京城之中十分热闹,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京城居民,本就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更关心朝局一些。再加上最近出现的消息和流言,都话题性十足,所以京城百姓议政的热情空前高涨。 其中比较香艳的话题,有存在明显影射的《妖妃密录》,有恭让皇帝一龙二凤、病中勤恳、被太后、皇后教训规劝的传言。 还有涉及阴谋的话题,太后的心腹太监金英设计毒害皇子,意图嫁祸皇帝;以及渐渐流传开的太后阴取宫人子以为己子,恭让皇帝实际上可能是普通宫女所生。 而光明正大的朝廷政策,取消藩王的司法特权,从此藩王犯法,与庶民同罪,更是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最与百姓有关联的,则是皇帝明确下旨抑佛,将西山佛寺全部禁绝,所有僧侣一概遣散。 本来逐渐获得京城百姓认可的皇帝,一条抑佛诏命,又倒退回去了。 京城的风气,一是奢靡攀比,二是崇尚佛教。 赶上一位敌视佛教的皇帝,大部分人都很难认同。 五月十五日,一早。 暂时代掌内官监的陈祥,带着大批工匠进入紫禁城,开始了对部分宫殿的拆除和清理。 对被大火烧毁的前朝三大殿、乾清宫、慈宁宫、咸安宫,进行彻底的清理。把废墟上的杂物全部运走。 还有便是拆除西六宫和钦安殿,将各种材料用来重修仁寿宫。 当然了,这些都是由头,朱祁钰的真正目的,是将英华殿周边的宫殿全部拆掉,让英华殿彻底成为一个孤岛,将来这就是孙太后的终身监狱。 这个灵感的由来,则是历史上的景泰皇帝,禁锢朱祁镇,将南宫大门上锁灌铅,将南宫内外的树木全部移走,从而开阔视野,便于监控。 至于把紫禁城拆了一大半,以后怎么住?朱祁钰可不在乎这些,自己不会来住,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来住。 至于自己的孙子,那就管不了了。一代人管一代人,隔了一代,人家也不会听我的了。他若是自己犯蠢,非要和前面这些大明皇帝一样,爱紫禁城爱的死去活来,那我也没办法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愚蠢的子孙死了,自然有聪明的子孙继续当皇帝。 今天风和日丽,朱祁钰早早从温柔乡中醒来,还没等完全清醒,就听林香玉附在耳边,轻声蛊惑道: “夫君,咱们两个今天偷情去吧?” “偷情?去哪偷?” 林香玉笑道:“天越来越热了,咱们去清凉殿玩呗。清凉殿在西坡小山坳里,背阴遮阳。 而且殿后那汪清凉泉又冰又甜,咱们之前将泉水引出来,建了一座巨大的室外泳池。 如今正好去游泳避暑,奴家在泳池中跳舞给夫君看如何?” 朱祁钰闻言连连点头:“好好好,在水中跳舞,听起来就美妙无比,看来妖妃又要媚惑君王了,寡人一会倒要好好批判批判。” 朱祁钰就这样被轻轻松松拐走了。 结果到了清凉殿,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好好的王妃,瞬间变脸。 可怜巴巴的景泰大皇帝,在清凉殿中擦桌、扫地,忙活了一上午。 然后又到溪边架火烤鱼,服侍王妃用膳。 朱祁钰坐在一块青石上,让林香玉侧坐在自己腿上,一边烤着鱼,一边搂着小王妃调笑。 朱祁钰自嘲道:“我让陈祥去把孙太后周围的宫殿都拆掉,结果呢,今天他在紫禁城中清理宫殿,我在这里也打扫宫殿。 陈祥不是最惨的,因为他只需要在一旁指挥就行了。我比他还惨,我是被指挥的,还得亲自干活。”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真不打算快刀斩乱麻,直接处理掉孙太后吗?” 朱祁钰摇摇头:“有些人就会瞎起哄,让我把孙太后和朱祁镇这一脉赶紧杀光,我能听他们这不负责任的瞎忽悠吗。 杀了他们非常容易,之后呢?怎么善后?天下人怎么看?史书怎么写? 就算我不在乎,咱的儿子呢,以后当了皇帝能痛快吗? 我要传给他一个安安稳稳、蒸蒸日上的大帝国,而不是一个到处都是隐患的烂摊子。” 说到这里,朱祁钰气呼呼地喝了口奶,又继续解释道:“你看太宗皇帝厉害不厉害,他倒是干净利索地把建文帝给杀了,然后呢,他就痛快了吗? 还不是一辈子活在建文的阴影里,一辈子顾忌着自己乱臣贼子的骂名。 太宗下半辈子为了他的文治武功,为了赢得法理正统,东征西讨,最后暴毙榆木川,都没能安安稳稳死在家里边。 这不都是为了子孙后代能过的好一点嘛。 你看着太宗朝的皇位之争好像已经尘埃落定,但实则依旧留下了巨大的隐患,令我们这几任皇帝都束手无策。” 林香玉笑道:“夫君是说藩王问题吧?” 朱祁钰点点头:“哎,太宗是造反上位的,他当上皇帝之后,最怕的就是其他藩王有样学样,也玩什么清君侧。 所以大明的宗藩制度彻底毁了,朝廷防藩王,像防贼一样;朝廷养亲王,像养猪一样。 这样一来,藩王起不到拱卫皇帝的作用,反而还要给朝廷造成巨大的供养负担。 现在还不明显,再过不了几代人,就会积重难返。到时候皇帝没有宗藩可以倚仗,文臣做大,开始具备对抗皇帝的能力。 而那些藩王,鱼肉乡里、草菅人命,侵占良田,积累起巨大的财富。 最后朝廷没钱,穷的过不下去;百姓没钱,也穷的过不下去。 就剩下肥的流油的藩王们。 所以我当皇帝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一定要进行彻底的宗藩改革。 我要先削掉宗藩不合理的特权,然后再放开对宗藩的限制,让他们出来为国效力。”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就不怕再出现藩王清君侧?” 朱祁钰毫不在意地回道:“你想想,从大汉开始,在大一统王朝里面,藩王以一隅之地,造反成功的,就太宗这一例。 咱们大明怎会如此倒霉,还能再出一例吗。 再退一万步讲,真到了王朝末世,朝廷衰弱到了极点,被藩王造反成功。 他成功就成功吧,总比让大明陷于异族之手强。就如同大汉那样,西汉没了,但依旧有宗室站出来,建立东汉,实现中兴盛世。 东汉也是汉,一样奉高皇帝为太祖,一样奉孝文皇帝为太宗。 所以啊,凡事想开点就好了。咱尽力为子孙铺好路,尽人事,听天命。后面的,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林香玉点点头:“臣妾懂了,夫君不急于除掉孙氏一脉,而是反复拉扯,根本原因,是为了能进行彻底的嫡庶之争。 从而完全消灭孙氏一脉的法统,将来留给子孙一个没有争议的天下。” (本章完) ------------ 445 肃王献礼简在帝心 先还王府再还护卫 朱祁钰点点头:“不把孙氏一脉除掉,祸患无穷;但若简直粗暴地杀掉他们,咱们的儿孙又会卷入无穷无尽的舆论漩涡之中。 所以为了子孙能舒舒坦坦过日子,我们不能急,要让孙太后和恭让皇帝‘自然死亡’。 而且要做的非常像才行,虽然不需要所有人都相信,但至少也要七八成的百姓认同‘自然死亡’的结论。 然后在史书上进行一定的取舍,就足够能让后世百姓认可了。”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天下人能够接受?” 朱祁钰极度自信地回道:“当然了,人性就是这样的。操纵天下人的想法,说难很难,说简单也非常简单。 就比如建文帝,明明是在城破之日,被太宗活活烧死的。 大宗就硬说皇宫里有个地道,然后建文帝顺着地道给跑了。 少数聪明人是不会信的,但架不住大部分人压根就没有独立的判断能力。 你只要敢给他们一个看上去讲的通的说法,他们就敢相信。 最后太宗搞下西洋的时候,顺带加上个到海外寻找建文建的小传闻,天下大部人便深信不疑了。 慢慢的,太宗的弑君之罪,竟然被抹去了,就只剩下了造反之罪,你说神奇不神奇?” “建文帝真的烧死在了皇宫中?” “当然了,不然他还能去哪。如果真有秘道,那问题来了,建文帝逃跑时为什么不带上母亲? 好吧,母亲没用,扔下不管,可以。 那他为什么不带上自己的女人呢? 好吧,女人也没用,一样扔掉。 那问题来了,既然有秘道,他为什么不带上自己的儿子呢? 秘道那么宽,大人都能通过,把儿子带上怎么了? 而且跑就跑吧,燕军都杀进南京了,建文也不着急钻秘道,还有心情去亲手斩杀徐增寿。 反正我怎么看,都不觉建文有打算钻秘道的样子。” 林香玉笑着摇摇头:“夫君说的是,好好一个大男人,哪有扔下女人自己跑的。” 朱祁钰继续解释道:“所以啊,要先逼着孙氏造反,然后借机捅孙氏两刀,把她的太后、宣宗皇后的名分全部废掉。 最后我宽宏大量,只诛孙家满门,赦免孙氏死罪,把她关到英华殿慢慢煎熬。 至于恭让皇帝,禁锢在南宫,差不多了再死于后院女人内斗即可。 皇太子朱见深等以后让他自请退位,到南方做个亲王去吧。 咱们要对见深极尽优待,做个榜样给天下人看。 这样就可以了,总之不要让孙氏和我那大兄死期太接近。否则那一家人短时间内死个差不多,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林香玉点点头:“还是夫君深谋远虑,这样以后我们儿子接手的天下就没有那么多干扰,一登基便可以专心处理军政大事。” “对呀,这叫爱子女,则为之计长久。鱼烤好了,先吃饭吧,浅雪她们怎么到现在也不来找咱们啊?” 林香玉闻言,开始掩嘴偷笑。 “你们又搞什么鬼?” 林香玉笑盈盈地回道:“肃王向夫君进献了五百只羊,说是产于花马池城一带,叫什么滩羊。 据他们自己说,这羊肉质鲜美、而且没有腥膻味道。 浅雪她们不信,羊肉怎么会没有腥膻味道呢,所以那三个小丫头就亲自去厨房监工了。” “哦,我懂了,那个叫盐池滩羊,宁夏那个地方,是内陆农耕与草原游牧的交汇地,黄河水在那片土地上,冲积形成了独特的河滩。 那河滩含盐量多,又生长着许多甘草、麻黄之类的耐旱植物。 相当于滩羊是吃盐滩上各种中药草长大的,所以羊肉中有大量层次丰富的风味物质,形成了口味独到而无腥膻的优质羊肉。” 林香玉一脸崇拜地赞道:“夫君怎么懂的这么多?” 朱祁钰叹口气:“哎,没办法,当皇帝若是懂的少,很快就被人玩死了。 不过肃王倒是有心了,咱们也不能白吃人家的羊,得给他点回礼啊。” “夫君说,回给肃王什么礼物合适?” “哎,把甘州肃王府还给他吧。” 林香玉闻言,极为诧异:“啊?把甘州肃王府还给他?那肃王现在住哪里呢?” 朱祁钰笑道:“他现在住兰县肃王府呢。这种陈年旧事,芝麻谷子的,长了去了。 简单说,就是建文朝的时候,肃藩被从甘州内迁到了兰县。 肃王是大明最穷最惨的亲王之一,现在才一千石岁禄,而且极不受太宗、仁宗、宣宗、正统四朝皇帝待见。 肃王曾向宣宗提出把岁禄加到一千五百石,不仅被无情地怼回去,还被宣宗好一顿冷嘲热讽。 最搞笑的是什么,咱那位大兄恭让皇帝,给肃王庶长子封郡王时,定的岁禄是二千石。于是出现了在名义上,郡王儿子比亲王老子岁禄多一倍的奇葩事。 到了正统朝,当地至少有三拨文武官员,先后上奏,要把甘州肃王府拆掉,挪作他用。 最可恶的是,还有官员要把甘州肃王府改作钟鼓楼,以壮观边境。 肃王知道后,被气了个半死。 现在改天换日了,肃王应该是听说我与前朝皇帝执政风格完全不同,所以就来试试运气呗。” 林香玉连连点头:“原来如此,那肃王也真够可怜的。夫君打算善待他?” “嗯,必须善待,肃王啊,是少有的贤王。你想朝廷刻薄他的次数多了去了,我跟你讲半个时辰都讲不完。 但是土木堡之后,人家又是献优质战马,又是募兵勤王,是最积极最尽心的亲王之一。 人家的精神是:朝廷虐我千百遍,我待朝廷如初恋。 这样的好人多么难找,朝廷还不知道珍惜。 大兄恭让皇帝已经宣召藩王们进京了,等到时候我和肃王当面谈过,如果肃王态度还不错的话,我打算将甘州两护卫还给他。 大明的藩王不能全当猪来养,肃藩应该用来替朝廷镇守河西走廊。 光靠朝廷派出的那些文武官员,你看河西走廊经营的那叫个屁啊。一度连亦集乃都丢了,就差直接把河西走廊送给蒙古人了。” “甘州两护卫?” “对,肃王原来有甘州三护卫,后来被朝廷先后削掉了两护卫。剩下的甘州中护卫,也被朝廷借故抽掉走了大部分将士。 甘肃、宁夏那个地方盛产精兵,肃王府在巅峰的时候,人家一支护卫,比咱家整个营州卫都能打。” “这么厉害,夫君不怕肃王造反?” 朱祁钰没好气地揶揄道:“造什么反啊,哪个人傻了会在甘肃造反,你在那里靠什么资源能支撑十万精兵啊。弄上两三万人造反很有意思吗? 太宗就是自己被自己吓傻了,以至于看谁都像是要造反的。 然后太宗那些怂包子孙也就跟着被吓傻了,也是看看谁都觉得人家想造反。 算了算了,叫上浅雪她们过来吃饭吧。” 林香玉摇摇头:“夫君别叫了,浅雪她们杀鸡宰羊,今天中午要请您那些中书们吃饭。” “啊?合着我白疼她们了啊,有好东西不先给我吃,找我那些文臣们做什么。 哼,那咱先吃烤鱼吧,晚饭再和浅雪她们一起吃羊肉。” “夫君别自作多情了,晚上浅雪她们要宴请营州卫的将军们。咱们营州卫军中有很多从蒙古归化的达官。 所以浅雪说要搞什么篝火晚宴,一边烤全羊,一边跳舞什么的。” 朱祁钰以手扶额:“好吧,她们宴请武将我能理解,但宴请文臣是要做什么?” (本章完) ------------ 446 杨士奇发妻获合葬 杀鸡儆猴震慑太后 林香玉揶揄道:“咱家人口越来越多了,中书舍人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为了安全起见,浅雪决定把处理政务的区域给合围起来,单独再建一宫。 宴请文臣,是为了跟他们知会一声,同时让他们给新宫苑起个名字。再者也是为了让他们知道王府一切正常。 以后,咱们家就形成一府二园三宫的规制了,外男只许进入这座新宫,其它区域,只有女人和小孩,夫君开心不?”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开心倒是开心,但怎么又是浅雪做决定啊,你是真的打算只做我的专属性奴了吗?” “真的呀,骗夫君做什么。” “为什么呀?” 林香玉笑道:“夫君您想想,臣妾现在既是武定侯的女儿,又是名义上的齐王正妃,还是您嫡长子的生母,再看相貌身段又明显比其他姐妹强过三分。 虽然说我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脾性相投、感情深厚。但如果臣妾整天这么强势,一个人把风头出尽的话,时间长了,姐妹之间难免要生出嫌隙。 所以吧,还是及时地功成身退比较好。 把管家的权利分给姐妹们,把咱们的长子也分给姐妹们共享。 臣妾就安安静静给夫君当个小女人,以后也不轻易在人前露面了,再配上夫君的后宫平均主义,这样姐妹们就不会有矛盾了。” 朱祁钰闻言,点头赞道:“娘子好高明的手腕。知进退,知进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 绝大部分人都只懂得前进,不懂得后退。能够在自己风头最盛的时候,主动收敛锋芒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而有此见识的女子,那就更少更少了。 不过娘子如此牺牲,不觉得委屈吗?” 林香玉笑道:“不委屈啊,为什么要委屈。夫君太会玩弄女人了,臣服在夫君身下的感觉实在无比美妙。 妾身现在都上瘾了,一心就只想做夫君的专属性奴,别人想拦着还不行呢。” 男人嘛,都喜欢被女人夸赞能力强硬,被这么一奉承,朱祁钰也感觉是飘飘欲仙,连忙笑道: “行,咱们先吃鱼,然后再回去批阅奏章。出来疯了半日,还不知道大臣们又给咱们使了什么绊子呢。” 却说南厅之中,三位帝妃坐在上首,已经向众位文臣讲明原委。 大臣们也都理解,随着王府内人丁越来越多,自然会变得更加正规,不可能让人畅行无阻地王府内随处乱走。 凝香笑道:“请各位才子给新宫苑起个名字吧。” 何宜回道:“应该陛下取名才对。” “夫君不爱舞文弄墨,还是各位代劳吧。” 众人闻言,相互观望了一眼,便将机会让给了高瑶。毕竟之前皇帝便命高瑶给王府各处宫殿亭台题字取名,大家也乐得将机会让给了新科探花郎。 高瑶谦让了一番,实在推脱不过,方才回道:“启禀娘娘,《史记.封禅书》中有言:‘黄帝乃治明廷,明廷,甘泉也。’ 咱们这座新宫苑乃是大明皇帝视朝理政之宫廷,此间恰巧又有甘泉,正应史记中明廷之言,便称作甘泉宫,岂不正好应景。” 三位帝妃连连点头,凝香继续问道:“太妃的宫殿一直尚未取名,请探花郎一并代劳了吧。” 高瑶不假思索的回道:“太妃寝宫,自然应该称为长乐宫。” 三位帝妃闻言,更加喜悦,依汉制,皇帝居未央宫,太后居长乐宫。 未央宫在西,长乐宫在东,二宫紧邻。 如今太妃的寝宫取名长乐宫,西面紧邻灵玉宫。 朱祁钰虽然没好意思把自己的宫苑取名未央宫,但是灵玉宫中很多殿名,都取自未央宫内的殿阁名称。 比如朱祁钰平日里睡觉的宫殿名为合欢殿,赏花看书静思的花房叫做披香殿,起居活动的地方叫做玉堂殿,都是取自未央宫中的殿名。 三位帝妃又和文臣们仔细商讨了一番往后的出入勘合之法,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至此,齐王府正式形成了一府二园三宫的格局:东边是由万寿山和昆明湖为主,组成了规模巨大的东园。 西边则是种满了奇花瑶草的西花园,西花园北侧是太妃的长乐宫,南侧是处理政务的甘泉宫,西侧是帝妃独居的灵玉宫。 浅雪、素汐、凝香三位小宠妃兴冲冲地抱着奏本,回到合欢殿中,尽情和自己的夫君卖弄了一番,方才将奏本递过来。 朱祁钰歪在榻上,将奏本翻阅了一遍。 看完之后,朱祁钰自己,还有宠妃们,又都不高兴了。 礼部已经将选秀的细则整理好,给出了章程。 有章程也就算了,让恭让皇帝或者孙太后批准一下不就得了,他还巴巴地送过来给朱祁钰过目。 礼部还末尾特意加了一句:已报皇太后处照准。 四位宠妃麻利地铺纸研墨,然后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的夫君。 朱祁钰被四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得有些发毛,只得回道:“杨士奇之妾郭氏不守妇道,以妾灭妻,鸠占鹊巢,蛊惑太后,着礼部拟旨,削夺郭氏诰命。 杨士奇宠妾灭妻,枉顾礼法,空置正妻,独与继室合葬。 国之宰辅,竟不知礼法为何物。朕为其改之,将郭氏移出墓穴,将元配严氏移入,与杨士奇合葬。 我就说这么个意思,你们让何宜、高瑶他们好好润色润色,对杨士奇要骂的狠一点。 还有别忘了影射影射孙太后,不要明着骂,但是得让别人一看就能联想到孙氏的以妾灭妻罪行。”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又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了?杨士奇又做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宠妾灭妻呗。杨士奇他老人家把正室和正室所生的四子四女全部打发回老家。 然后他就和小妾郭氏在京师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严氏死后,杨士奇将小妾郭氏扶正,并为其讨到了一品夫人的诰命。 就这也就算了,杨士奇死前留下遗嘱,拒绝与原配合葬,只与继室同眠于地下。 这不正合适嘛,杨士奇这样的国贼本就应该刨坟掘墓。 俗话说,死者为大,杨士奇要是不作死,我倒还真不太愿意干掘人坟墓的事情。 但是他正好给了我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我也不掘他坟墓,只是尊重严氏的正室地位,帮她与自己的夫君合葬,我如此怜贫惜弱,有错吗? 再说杨士奇给严氏写的墓志铭中也明确说了:卜之吉、筑之密,维伉俪居以匹,尚其有待,偕此玄室。 既然杨士奇都说了要和元配严氏合葬,那我尊重他的意愿,帮他完成他的承诺。 举手之劳,他泉下有知,也不必过于感激寡人。” 宠妃们闻言,转而同情起了孙太后:“夫君这样威胁孙太后,她恐怕要大大的上火了。那牙要是疼起来,可是会要人命的啊。 孙太后最在乎的就是正室名位,夫君莫是将母后移入景陵,与宣庙合葬,不敢想象孙太后会作何感想。” 朱祁钰摇头叹道:“随便她怎么想吧,我也只是威胁威胁她。依我看来,母后是不会愿意同宣庙那种人合葬的。 说点别的吧,刚刚有份奏本,是请求调毛忠回京的,那背后是大兄恭让皇帝指使的,给他批了,让他回来吧。” “毛忠是谁?” 朱祁钰没好气地揶揄道:“毛忠在土木堡之前,是甘肃的右参将,土木堡之后,有人举报他私通瓦剌。 兵部尚书于谦要求将其斩首治罪,我没有听,将其改派到福建,继续做右参将去了。” 浅雪好奇地问道:“夫君为什么不杀他?” “嗐,他就没有私通瓦剌,我为什么要杀他。虽说他是大兄恭让皇帝的亲信,我也不会把本来没有的事情硬扣到他头上去。 把他调回京师吧,他若是跟着恭让皇帝造反,我再杀了他也不迟。他若是不造反,我就把他派去重建东胜卫。” (本章完) ------------ 447 恭让抓狂下毒无望 孙氏暴怒决心废帝 朱祁钰又补充道:“其实我早就着急了,一旦干掉了孙太后,我立即就会着手全力重建东胜卫。 东胜卫既能护住大同,又能护住河套东侧;肃王既能保卫河西走廊,又能护住河套西侧。 防护好河套之后,我就要迁移百姓,全力开发河套了。 该说不说,放弃东胜卫的锅,这次还真不能全扣到宣宗头上。应该为此负主要责任的,反而是太宗皇帝。 太宗靖难成功之后,对边疆的军队猜忌过重,尤其是内迁了东胜卫,而且死活不肯复置。 之后的仁、宣、正统同样开始了执着的抬杠,他们明知道东胜卫的重要性,却任凭文臣武将如何请求,就是不肯复置东胜卫。 最终正统皇帝求仁得仁,成功地实现了北狩于瓦剌。 如果东胜卫还在,也先根本就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率骑兵主力潜入大同设伏的。所以大兄恭让皇帝走到今天,纯属活该,怪不得别人。” 林香玉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这就是太宗起兵靖难留下的隐患吧,太宗和后面的三任皇帝都对藩王和边疆军队猜忌过重,导致他们宁可放弃对边疆的控制,也要削弱边军。” 朱祁钰摇摇头:“确实如此,大明四方边境全都是烂摊子,没有一块好地方。我二十年执政生涯,全都得拿来给他们擦屁股,所以能怪我咒骂宣宗吗,我也不想骂他们啊,但他们多少也得干点人事吧。 也先一个想不开,领上数万骑兵,唰一下就跑到大同了,畅通无阻,无声无息,就像是来游山玩水的一样。这都是谁造成的,我骂那帮王八蛋有问题吗。 行了,把旨意赶紧送过去。” …… 到了下午,陈祥拿着奏本,回到南宫向朱祁镇禀报。 看到召回毛忠被批准,朱祁镇大感惊异:“弟弟不知道毛忠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吗?他竟然批了! 莫非弟弟真的病到起不来了,是由他的宠妃们在替他处理政务?否则不应该这么奇怪啊。 那回头再指使大臣上奏,提议将石亨、孙镗、刘永诚召回京城,看看弟弟是何反应。” 陈祥领命,又将皇帝对杨士奇的处理诏书递了过来,朱祁镇看罢,连声赞道:“活该,活该,就该把杨士奇的坟刨开。 要不是杨士奇,朕能有今天?把他挫骨扬灰,都难解朕心头之恨,只是把坟刨开再埋上,实在太便宜他了。” 陈祥壮着胆子回道:“将他与最心爱之人分开,却与厌弃的原配埋在一起。相爱之人,死不能同穴,若泉下有知,才是最大的痛苦。” 朱祁镇点点头:“那倒也是,还是弟弟够狠。朕就只杀了杨士奇一个儿子,跟弟弟一比,还是过于温和了。 朕在位时,顾忌太多,若是有弟弟这般凶狠强悍,又怎么会走到今天呢。” 说罢,朱祁镇又摇摇头:“看这道诏命,又明显是弟弟的手笔。那他到底是病了还是没病呢? 就真的没有办法安插眼线,窥探一下弟弟的寝宫吗?” 陈祥坚定地摇摇头:“真没有办法,皇帝花大力气垒砌的城墙,将整个玉泉山围了起来。 虽然皇帝将其称之为灵玉宫,但修的却不是宫墙,而是城墙。 那城墙高约二丈,周长十里,只有东、南二门。每门有百名亲卫值守,还有三百名亲卫沿着城墙往来巡逻。 除了皇帝本人,与十五名宠妃,任何人不得入内。连吴太妃都从不入内的,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以前还有两个小丫头可以进出传信,现在也被皇帝停了。 宫门守卫,有皇帝特别授权,擅自闯宫者,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所以实在是没有办法,除非派大军强攻,否则是真的进不去。” 朱祁镇摇头不解:“紫禁城金碧辉煌的不好吗,弟弟为什么非要住到郊外去?朕就不信,西郊能比紫禁城还安全?能比紫禁城住着更舒服? 再说紫禁城西边还有西苑,建得更是美轮美奂,哪里就比玉泉山差了。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陈祥笑道:“可能是因为皇帝从小就没有住过皇宫吧,奴婢听高平说,太后时常也在后悔呢,说皇帝小时候被扔在宫外,养成了野孩子,所以才会认识不到紫禁城的美好。 若是早知如此,太后当初也就把皇帝接进宫来熏陶感化了。” 朱祁镇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的母后是小家子气,自己的原配正妻是小家子气,自己的太子生母同样也是小家子气。 一家人都是小家子气。 自己的母后是善妒,善妒到了宫中嫔妃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的程度,还得逼父皇去宫外偷生。 钱皇后倒是不善妒了,但是半分管家的才能都没有。 一个绝对没有任何争议的正室嫡妻,管家管的,直接就被下人伺候的眼瞎腿瘸了。这个管家能力,简直就是奇葩中的奇葩。 还有一个周皇后,管家能力倒是有了,但却又回到善妒的路子上去了。 朱祁镇越想越生气,愤怒地朝陈祥问道:“弟弟有十五个宠妃,朕听说这些宠妃也没分出个明确的长幼尊卑来啊,难道她们就不内斗吗? 她们的出身比太后和两位皇后差的多了,难道她们就不小家子气吗? 为什么一直没听说过弟弟的后院起火啊,朕就不服气了。 他那里有十二名宠妃先后怀上身孕,生生就没一个人被下药堕胎吗?” 陈祥不敢过于伤害自家皇爷的感情,只得弱弱地回道:“坊间有传言,听说皇帝发明了个词语,叫做什么‘后宫平均主义’。 就是所有宠妃的位分、待遇,都是一模一样的。月钱都是三千两,对王府内库的支配权是一样的,对庶务的决定权也是一样的。 而且想买什么,想要什么,皇帝有求必应,只要宠妃开口,皇帝就一定同意。 宠妃们生了儿子都是亲王,生了女儿都是公主。 所以皇帝的宠妃们都觉得实在没什么可争斗的,再加上她们又全都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那就更没有什么冲突了。” 朱祁镇好奇地问道:“月钱三千两是什么意思?” 陈祥回道:“就是皇帝每月给每个宠妃三千两银子做私房钱,由宠妃们随意支配。” 朱祁镇闻言,以手抚额:“造孽啊真是,这月钱比皇后都高多少倍了,难怪弟弟的宠妃们不内斗呢。 每一个宠妃过的日子都顶上十个皇后了,那还斗啥啊。 只是朕想知道,弟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啊?” “启禀皇爷,这都是皇帝查抄王振、金英等太监所得的巨额财富。” “好个朱祁钰,慷他人之慨,亏他做的出来。” 一想到自己亲信太监的家产,都被弟弟拿去挥霍了,朱祁镇不禁怒从心中起。 与此同时,孙太后在自己宫里已经砸上东西了。 英华殿总管高平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总是能及时将朝局动向报知太后。 对于杨士奇被皇帝下旨挖坟掘墓,重新与元配正妻合葬,孙太后的反应与朱祁镇完全不同。 孙太后被气到了浑身发抖。 稍微有点头脑都能看的出来,皇帝表面是在追究杨士奇,实则却是在杀鸡给猴看。 其中的含意很简单:皇帝威胁要将胡皇后移入景陵,与宣庙合葬。元配夫妻,葬在一起,这才符合礼法。 而从小妾之位,靠以妾灭妻登上皇后宝座的孙太后,则削夺皇后名位,恢复小妾身分,死后不得与宣庙合葬。 皇帝这已经不算是暗示了,叫明示更加准确。 这是朱祁钰登基以来,孙太后第一次心态崩溃。因为这次朱祁钰不是开玩笑的,圣旨今天下发,明天就会朝野皆知,满城风雨。 真正的图穷匕首见,双方你死我活,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在孙太后看来,只要朱祁钰在位,自己的宣宗皇后身份一定会被剥夺,一定葬不进景陵。 想要逆天改命,就只能换皇帝了。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皇帝。 (本章完) ------------ 448 攘外安内孙氏出手 选秀加速礼部作死 孙太后也明白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在解决制造问题的皇帝之前,先要处理掉孙家内部的投降派。 好在依孙太后看来,自家的投降派并不多。 恰好会昌侯孙忠再次派人来接曾孙孙铭回府,孙继宗的儿媳和女儿带着孙铭前来辞行。 孙太后这次不再挽留,而是命高平将准备好的礼物装上马车,一并送孙家人回府。众人离开之时,孙太后暗暗和孙继宗的儿媳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既有深深的期许,又有浓浓的警告意味。 由于英华殿周边的宫殿全都在清理拆除,所以孙家人出了英华殿北门一路往东,走玄武门,离开了紫禁城。 送走了娘家人,孙太后依旧摔摔打打、咒骂不止。 高平火上浇油,又向孙太后详细禀报了各处宫殿的拆除情况,引得孙太后抚额哀叹不止: “好好的宫殿,竟然全都拆了,真是造孽啊。从坤宁宫、乾清宫往西的一大片宫殿群,除了最西北角的英华殿,几乎全拆了。 本宫真是悔不当初,若是当年朱祁钰一生下来,本宫就将其抱到宫中抚养,哪里还有今天的事情。 现在好了,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这个孽种竟然对紫禁城避如蛇蝎。本宫的势力都在宫中,他跑到西郊去,那还真是鞭长莫及了。 本宫记得当初皇帝好像是养在王瑾家中的吧,王瑾是先帝最信任的太监之一,连本宫的面子都不给,本宫几次试探,王瑾都不肯就范。 那时本宫觉得朱祁钰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便也就没有穷追不舍、斩草除根。 最终,还是让朱祁钰活了下来。 现在好了,成了心腹大患了。” 孙太后言语如此直白,乃是对高平的再一次试探。 如果高平去向皇帝告发,那也就算是活到头了。 如果高平通过了考验,那孙太后便要交办一些机密差事了。 没有办法,孙太后原来的心腹都被皇帝铲除的差不多了。即便高平在自己身边侍候的时间很短,也只能硬着头皮使用了。 高平也不傻,立即便表起了忠心:“太后,奴婢前日奉命去接触陈祥,那陈公公反而替恭让皇帝拉拢奴婢,将鸣玉坊的一间小院交给了奴婢打理,其中不仅在账房上有一万两银子任奴婢支配,就连钱皇后最珍视的一座玉雕也放在了小院里面。 奴婢假意答应了陈公公,又向其套话。原来陈公公是要奴婢密切监视太后的动向,并及时报与他知道。 最重要的是,陈公公还想让奴婢帮助调查恭让皇帝的身世流言,以及兴公公是不是在暗暗替太后做事。 事关重大,奴婢不敢擅专。如何行事,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孙太后点头赞道:“你做的很好,那些东西你就安心收下吧。恭让皇帝也比以前成长了,内廷的纠缠,甚至比前朝的斗争还重要。 以前恭让皇帝太单纯了,只知道将大臣送进诏狱,关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放出来。那些手段,比宫中妇人都犹有不如。 哎,本宫就不明白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又怎么把他教养成这样的。 你再看朱祁钰,平时乐呵呵的,看上去人畜无害。实际上呢,杀汪氏,灭掉整个郕王府,彻彻底底地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文臣殴死马顺案,当场处决涉事大臣,眼都不眨一下。 还有族灭杨洪,坑杀胡濙、李贤。 朱祁钰每次出手,都干净利索。 这次好了,再彻底解决掉三杨,就要来结果本宫了。” 高平低着头,不敢接话。 孙太后摇摇头,重重地叹口气:“按理说,要想保住本宫自己,就应该先保下三杨。可惜啊,三杨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没有半分道理可讲。 还有本宫自己,被皇帝抓住了‘以妾灭妻’的死穴穷追猛打,讲道理同样讲不过。 哎,还是先全力选出皇后吧,而且要趁这次藩王入京朝贺,给皇帝办一个隆重的大婚典礼。 你明日去催催礼部和阁臣,选秀立即开始。先从直隶、山东、山西、河南开始。那些太远的广西、广东、云南之类的就算了。 也不要那么复杂了,一个月内,各省就要将秀女送到京城。 还有件事情,皇帝的梓宫也应该开始修建了,你也捎带着催上一催。”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下午,皇帝将杨士奇挖坟掘墓的诏命就传的人尽皆知,朝野轰动。 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看得出皇帝在传达什么信号。 再加上礼部突然缩短了选秀流程,急于选出皇后。 再迟钝的人,如今也能看得出,嫡庶之争就要进入白热化了。 但是谁输谁赢,还真没人敢笃定。 之前是恭让皇帝、皇太子、皇子相继病重,这边还没好利索呢,那边皇帝同样卧病,连朝都不上了。 而且皇帝连太医都不看,没有人知道皇帝病情到底如何。 如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一旦皇帝的病情有了确凿的消息,那便是选边站队的开始。 朱祁镇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听陈祥奏事。 陈祥先是将太后的言行,一五一十地讲述一遍。 高平毫无隐瞒,将太后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陈祥。 如今内廷众人的真真假候,虚虚实实,绝大部人都已经理不清了。 每人都只能掌握一小部分信息,而看不到整个棋局的全貌。 就这一小部分信息,还都是虚假消息与真实消息混淆在一起的。 连朱祁钰这下棋之人,都已经看不真了,更何况别人呢。 朱祁镇对选皇后,不是很感兴趣,只是略略听了几句,便向陈祥吩咐道:“以后选皇后的事情,不必再跟朕说了。” 陈祥闻言,大为不解。 朱祁镇解释道:“你忘了,朕回到京师第一天,百官迎接,弟弟于奉天门设宴为朕接风洗尘。 那时朕见过弟弟的两位小王妃,就是那对双生小姐妹花儿。 就现在礼部这些废物搜肠刮肚选半天,选出来的女人连弟弟王妃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们能得宠吗,还不是得乖乖到冷宫里吃灰。” 陈祥罕见地唱了个反调道:“皇爷,话不是这样说。礼部是从全国选拔出一批出类拔萃的女人,然后再送到京城,进一步筛选。 最终成了皇后和贵妃的,必然是大明最出色的女人,个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而且知书达礼、秀外惠中,皇帝见了,又如何能不爱呢。” 朱祁镇没好气地嘲讽道:“你快给朕省省吧,礼部都是些什么货色,朕又不是不知道。 你看看朕那些女人就知道了,她们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一个个圣人礼法不离口,侍个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只能关了灯,躺在床上。你让她趴着,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违背圣人礼法。 也就是朕这样的仁慈贤德之君,才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若是在弟弟面前她们还这样,弟弟早给她们一把火烧光了。 女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陈祥无奈地陪笑两声,不敢再反驳了。 朱祁镇继续感叹道:“很多时候,朕还是很佩服弟弟的,真敢想真敢干。他做的那些事情,看着都过瘾。 若是这次皇位之争,朕胜出了,就让弟弟回山东舒舒服服过日子去吧,这个齐王之位,朕给他了。” 陈祥连忙高呼皇爷圣明,心中却不认同。自家皇爷也就是嘴上痛快痛快,真要是皇帝败了,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替皇爷效劳,行那‘万难之事’。 最多就是皇帝的女儿们,运气好能活下来。 至于皇帝和皇帝的幼子们,那就要依惯例行事了。 陈祥继续奏道:“皇爷,据最新军报,贵州再起苗乱,大明又要打仗了。” 朱祁镇好奇地问道:“弟弟不是派王骥领大军南下了吗?” (本章完) ------------ 449 皇帝调回大同京军 首次回应选秀立后 朱祁镇有些不明白,不仅王骥率五万北京京营精锐南下云南、贵州,而且于谦还受命从南京京营挑选精兵,去镇守湖广、四川。 在这个节骨眼上,苗人还要再次叛乱? 对于苗乱,朱祁镇还是非常不好意思的。瓦剌坐大是谁的责任,还有讨论的余地。但是此起彼伏的苗乱,纯粹就是三征麓川导致的。 就在朱祁镇纠结不已之时,兴安却匆匆进来禀报:“皇爷,宁远伯求见。” “宁远伯任礼?” 朱祁镇身体一松,靠住椅背,大感无奈。 正统十四年与瓦剌那场大战,也先可不只是进攻山西了。 当时宁远伯任礼佩平羌将军印,充左副总兵镇守甘肃。被也先的偏师连续击败,将士战死近万。 然后任礼便被调回了京师,一直闲置在家。 朱祁镇想起来都觉得丢人,也先、阿剌、脱脱不花,再加上甘肃这一路,一共四支骑兵同时出击,大明愣是没有取得哪怕一路的胜利。 关键瓦剌这么强大的骑兵是怎么来的呢?宣宗和三杨有份,正统朝也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弟弟即将给三杨和王振确定走私瓦剌之罪,朱祁镇就觉得头痛欲裂。 一旦罪名坐实,宣德、正统两朝的一系列国策,必然都要被相继否定。 朱祁镇犹豫再三,还是宣召了任礼觐见。而任礼请求戴罪立功,领兵前去平定苗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 第二天一早,讣闻传出,刑部尚书金濂病殁。 快到中午,朱祁钰方才起床理政。 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金濂的后事。 朱祁钰感叹一下人生无常,然后对素汐吩咐道:“拟旨吧,金濂加太子太保,追封为沭阳伯,谥荣襄。” “沭阳伯,伯爵?” 素汐好奇地确认道。 朱祁钰点点头:“是伯爵,以军功追封。只是个名誉,又不能世袭,大方点,给他吧。 最近这些年,大明到处都打成了一锅粥。大臣们动不动就出去总督军务、提督军务、参赞军务。 一出去就是好几年,栉风沐雨,吃苦遭罪。 你封赏时不大方点,谁愿意出去遭这罪受。 算了算了,把我刚才的话改改,允许金濂的儿子袭一代沭阳伯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封赏不狠一点,大臣们能争相给朝廷卖命吗。 再说金濂是大兄恭让皇帝的重臣,我大加封赏,也是在向朝野传递信号,只要实心为朝廷办事,不论是谁提拔的,我都一样重用。” 说罢,朱祁钰又继续翻看奏本,紧接着便看到了贵州苗乱的奏报,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苗乱真是没完没了了,刚按下去没有多久,怎么又要叛乱。 朱祁钰也不说话,继续往下翻看,只见:宁远伯任礼上书请求戴罪立功,领兵去平定苗乱;礼部上书要求从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选拔秀女,一月内送到京师;同时礼部旧事重提,还要给自己修陵寝。 四位宠妃在一旁陪着,自然也都看到了。 朱祁钰问道:“再有一个月,礼部就要选出皇后了,你们怎么想?” 并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只听凝香好奇地问道:“夫君,册立了皇后之后,奴家见到她,需要下跪吗?” 朱祁钰挠挠头,好奇地向林香玉询问道:“我还真没大注意过,皇贵妃见了皇后需要下跪行礼吗?” 林香玉笑道:“无所谓,跪跪也行。别管朝廷是怎么规定的吧,反正多跪跪总是不会错的,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至于奴家这亲王妃,按朝廷制度,肯定是需要下跪的。” 浅雪也在一旁笑道:“说实话,平辈人里,除了夫君,我们还没给别人跪过呢。也不知道跪在别的女人脚下是个什么感受,奴家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朱祁钰笑道:“行吧,以后我和皇后一起住凤凰殿,你们姐妹住合欢殿。” 素汐闻言揶揄道:“夫君快得了吧,人家皇后娘娘还得住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母仪天下的坤宁宫呢。 您以为谁都像我们这些傻奴隶一样,愿意陪着夫君在山中修道吗。” “行行行,你们说的对,那我们回去住紫禁城,我和皇后一起住坤宁宫,你们住东六宫。” 四位宠妃一起笑盈盈地回道:“善,谨尊君命。” 朱祁钰无奈地吩咐道:“拟旨吧,第一,巡抚河南、湖广、襄阳等府、左副都御史王来,升任右都御史,总督湖广、贵州军务,负责统兵剿灭叛乱。 第二,准礼部选秀章程,不过要补充一条,参选秀女,必须自愿,任何官吏不得强迫。而且在选秀过程中,要特别强调是自愿参加,有任何官吏敢于强迫女子参加者,斩。 第三,将大同的一万京营将士调回北京,以宁远伯任礼为提督,都督同知毛忠副之,以曹吉祥兼任监军,加紧操练,随时准备前往南方支援。 第四,再次强调,我不修陵寝。以后文武百官也不可为满足皇帝一己私欲,再生劳民伤财之议。 第五,命礼部尚书魏骥改任刑部尚书。 第六,命三法司将三杨、王振私通瓦剌一案审结,将金英毒害皇子案审结,将三杨勾结内廷,阴谋废后案审结。三日之后,正式公诸天下。 就这样吧,光这几道诏命,就够朝野消化消化了。” 四位宠妃闻言,都会心一笑。 很快,拟好的诏命又送回了内阁。 今天的诏命十分耐人寻味,内阁这些人主动聚在了一起探讨。 首先是魏骥,皇帝的任命一到,立即便脱离几位礼部尚书的行列,和王文站到了一起。 魏骥只是刚正不阿,但又不是泥古不化的缺心眼儿,事实是显而易见的:礼部这些人全部都要自寻死路了,明证就是皇帝改自己为刑部尚书,让自己远离了这场是非。 至于礼部剩下的人,呵,皇帝的杀罚果断,早就是被多次验证过的了。 但接下来魏骥和王文的压力也是极大,皇帝要求将三件大案迅速审结,这就很难办了。 至于新升任的右都御史王来,受过杨士奇举荐,受过于谦器重,一看就是皇帝向朝野传达的信号:三杨是三杨,与其举荐过的大臣无关。只要你没有作奸犯科,放心大胆继续干活就是了,皇帝不搞连坐。 至于选秀女,皇帝特意强调各省女子必须自愿参选,任何人不得强迫。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如此严肃地特地强调一番? 还是王文最先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想要一步登天,谋得无边富贵的傻女人们,我可是非常非常严肃地劝阻过你们了。 选秀有风险,参加须谨慎。 我作为君父,仁慈爱民的义务尽到了,你们非要参选,那死了就别怪我了。 参与后宫争斗,是一定会死人的。 不听劝,那死了活该。 王文想通之后,以皇帝对三大案催得太紧为由,率先跑路回了刑部。魏骥亦步亦趋,也跟着溜了。 陈循和俞士悦却不知足,还想和其他阁臣探讨一下具体的选秀流程。 (本章完) ------------ 450 恭让看穿选秀陷阱 强调仝寅回京算命 虽然每个成为内阁大学士的文臣都不是泛泛之辈,但纵观整个历史,即便最顶级的文臣,也经常会祭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昏招。 比如在皇后这个问题上,千古名臣霍光悍然杀害宣帝皇后,置全族性命于不顾,简直就是令人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如今礼部的官员们也集体失了智,彻底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俞士悦在内阁滔滔不绝地讲述选秀的流程,嫔妃之位的分配。最近两任皇帝的皇后和妃子,都是从低级武官、低级文官中选取。 至于多少名额分给武将、多少名额分给文臣,俞士悦以为众人会感兴趣。 但是,何文渊、罗通、周忱、沈翼、江渊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完全不接话,半点不表态。 尤其是年纪最轻的江渊,面带微笑,心中却不住地摇头:罢了,罢了,你们就没完没了地显摆吧。反正我好好的,打死不会跟你这将死之人交谈。 时间久了,众人也讲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来,罗通便和江渊一起回兵部处理军务去了。南方苗乱再起,兵部的轻闲日子又过到头了。 晚饭之时,朱祁镇听到陈祥的禀报,不禁更加疑惑:“哎呀,朕这弟弟倒底是病了还是没病呢,朕实在有些分不清了。 将暂驻大同的一万京军调回京师,并交由任礼和毛忠掌管,还让曹吉祥兼任监军,他是真不怕这些军队造反逼宫啊? 这真的不是弟弟那些宠妃们在瞎搞吗?” 陈祥笑道:“那肯定不是啊,如果是皇帝的宠妃们在代皇帝批阅奏本,必然不会批准礼部的选秀章程。 她们总不会上赶着帮礼部选个皇后出来吧?奴婢虽是太监,但也知道世上绝没有如此大度的女人。 所以奴婢还是觉得这些奏本乃是皇帝御批,可能皇帝身体不好,再加上听到流言,也对身边的宠妃们不满了吧。所以想立后纳妃,选一批新的女人贴身侍候。” 朱祁镇摇摇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弟弟的宠妃们笃定选秀必然夭折、皇后根本就选不出来,所以她们才会表现得如此大度。 她们既有皇长子,又有一大批武将勋贵支持,人家想发动兵变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不定弟弟已经被她们挟制住了,所以才会趁宠妃们看明白之前,调大同京军回来,又交给任礼、毛忠、曹吉祥掌管。 待藩王进京之后,我们用这支军队,再加上各府家丁,控制住京城,然后号召天下兵马勤王,则大局可定。” 陈祥心中一阵无语,自家皇爷已经思想错乱了,看他这意思,是觉得皇帝不想将皇位传给宠妃的儿子,而是把皇位还给自家皇爷或者皇太子,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不过呢,反正整个京城如今都是乱糟糟的,自家皇爷被整懵了也很正常。 人性就是这样,总是倾向于把事态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预计。 不管心中怎么想,陈祥嘴上却直呼皇爷圣明。 趁朱祁镇被夸得飘飘然之时,陈祥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皇爷,奴婢的兄长有个小女儿,姿色容貌都有可取之处,也从小读书识字,略通琴棋书画。 兄长已经好几次托奴婢打听,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参加此次选秀?” 朱祁镇没好气地揶揄道:“活的不耐烦了,你就让她参加呗。来,伱看礼部这份奏本中弟弟的批复,所有女子自愿参加,各级官吏要再三强调,参选自愿,有官吏敢强迫女子参选者,立斩。 朕给你把弟弟的批复转换成大白话:‘想攀高枝的傻女人们啊,千万不要来参加选秀啊。 通不过各省的初选那还好,一旦通过初选,被送到京师,那是必然要丢掉性命的。 朕作为皇帝,爱民如子,朕苦口婆心地劝过你们了,千万不要来京师送死啊! 如果你们非不听劝,那刀剑加身之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听明白了吧,弟弟已经说得如此直白了,你若是不想自己侄女继续活下去了,那就尽管让她参选好了,到时候死了别怪朕不提醒你。” 陈祥闻言,作出一脸惊诧的表情。 朱祁镇看陈祥好像有点不大相信,继续解释道:“你不要觉得杀这些人很难,最近朕把弟弟从登基到现在所有做过的事情都推演了一遍。 朕都总结出来了,只需要一把火,这些秀女,甚至连同整个礼部那些混蛋,就全都烧没了,根本就没你想的那么难那么复杂。” 陈祥闻言大恐,连忙回道:“还是皇爷圣明,若非皇爷提点,奴婢的侄女便要丢掉性命了。 可怜那么多人还争着抢着想做皇帝的女人,做梦也想不到竟是一条死路。” “世事难料,慢慢看吧。兴安呢,兴安去哪里了?” 陈祥回道:“兴安去库房了,说是要选些礼物,给会昌侯送过去。”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给会昌侯送礼物做什么?” “兴安说会昌侯前日从太后宫中出来,甚为不悦,闹得人尽皆知。如今送些礼物过去,缓和下关系,也免得让外人觉得皇爷和孙家生出了嫌隙。” 朱祁镇闻言站起身来,一边在殿中来回走动,一边摇头叹道:“哎,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而且最近这朝局的走向,明显不同寻常。 还是没人可用啊,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用读书人出谋划策,可是朕的嫡系又死的死、退的退,哎,愁人啊。” 陈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爷,武清侯石亨的门客中有个叫做仝寅的术士,当初皇爷亲征之前,仝寅便奉命为皇爷算过吉凶,其预言的前半部分,都已应验。 后半部分预言,仝寅还说过皇爷必然复辟。 奴婢以为,可以将仝寅请来,再卜算卜算,不仅为皇爷,甚至也可以为皇帝卜上一卦,算算皇帝的病情如何。” 朱祁镇闻言转喜:“朕早就听说过这个仝寅,只是石亨去了南京,仝寅是不是也跟着去了?” 陈祥肯定地点点头。 “去,命礼部尚书邹干向皇帝上书,要求将石亨、孙镗、刘永诚,以及暂驻南京的五军营、三千营全部调回北京。” 陈祥领命,又继续禀报道:“皇爷,奴婢昨日晚间听高平转述,兴安昨日午时前去英华殿向太后问安,并逗留了两刻,高平只是隐约听到太后和兴安多次提到了会昌侯。 高平不敢隐瞒,一得机会便报与了奴婢知道。只是奴婢疏忽,以为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便没有及时禀报皇爷。” “兴安,会昌侯,太后,嗯,先看看刑部审理金英案和三杨案的结果吧。”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早早起了床,靠在榻上处理政务。 整个茶几上都堆满了奏本和密报。 昨天太后都说了什么,恭让皇帝都说了什么,全都落于纸上,摆在了朱祁钰面前。 朱祁钰拿着一封密报对宠妃们笑道:“你们看看,昨天恭让皇帝说了,你们是假装大度,实际上却早早便谋划着要弄死选入京师的秀女们。” 浅雪取过密报,细看一遍,然后连声赞道:“没想到,没想到,恭让皇帝竟是我们姐妹的知己。 夫君不是说恭让皇帝呆呆笨笨,尤其不懂女人吗?” 朱祁钰揶揄道:“你们这些小丫头,昨天还肯装呢,今天怎么又不装了?” 浅雪笑道:“昨天通情达理,是因为前天晚上夫君服侍的好;今天不通人情,是因为夫君昨晚光偏向颦儿了,本宫不开心,本宫没有被喂饱,自然便不装了。” “哎,现实,你们几个是真现实,一个个都是喂不饱的雪白小狐狸。” 素汐则好奇地问道:“夫君,如果我们真派亲卫去杀了那些秀女,夫君会怎么处置我们?” (本章完) ------------ 451 京军调整石亨回朝 暗线出手收服仝寅 朱祁钰笑道:“处置啥啊,你们若真派亲卫去杀了她们,我倒会感觉很欣慰。 如果我自己的女人连醋都不吃,高高兴兴地和其他女人分享我,那只能说明你们心中根本没我,只是把我当成工具而已。 不,甚至连工具都不算,毕竟不谈感情,光讲利益,卧榻之侧,你们姐妹也不应该容得他人酣睡啊。” 素汐笑盈盈地问道:“那我们可真派人去杀了啊?” 林香玉笑道:“好了好了,不要一大清早就死啊活啊的讲个没完了,把跳的最欢,对我们最不尊敬的猴子坑一坑,剩下的鸡就放回去吧。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就不要总逼着夫君妄造杀孽了。” 浅雪拧着林香玉的俏脸笑道:“夫君您看看吧,这就是被您喂饱了的小女人说的话。是不是比本宫通情达理了一百倍?” 朱祁钰双手合十而拜曰:“好好好,今晚寡人虔诚恭敬的服侍玉妃娘娘三次,这样总行了吧?” 浅雪闻言,立即又变回娇软的小女人模样,搂着朱祁钰的脖子笑道:“这才是咱们英明神武的齐王殿下该说的话,奴家给殿下磕头谢恩了。” 朱祁钰一边笑呵呵地将浅雪搂在怀中抚弄,一边继续看奏本。 当看到礼部尚书邹干请求调石亨、孙镗、刘永诚回京时,朱祁钰不禁皱起了眉头。 石亨、孙镗、刘永诚带去平定苗乱的京军,还有陈懋带着平定东南民变的京军,如今有相当一部分暂驻南京。 邹干上书请求将这些军队全部调回,一堆六科的言官跟着附议。 邹干之所以不在背后操控着言官上书,而是亲自跳出来带头,就是笃定皇帝会同意。如此一来,邹干在礼部和言官中的威望就会越来越高。 朱祁钰自然看得出邹干的小心思,但是没办法,为了早点结束政斗,好能安心改革,只能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了。 只是南京的五军营、三千营将士绝对不能让他们全部调回。 朱祁钰需要考虑自己的亲军三卫,以及骁骑营、神机营的承受极限。 如果对面的五军营和三千营超过三万人的话,失控风险便会极速上升。 自己西郊三万营州卫、居庸关三万骁骑营,对战三万京军加五千勋贵家丁、五千藩王护卫,很容易就玩脱了。 朱祁钰自言自语道:“按照道理,京营是不敢直接造反的,但是我不敢赌啊。万一人家来个清君侧之类的,或者将士都信了我重病不起,即将归天,那不真酿成夺门之变了吗? 哎,算了,还是不玩悬的了。我就只让石亨、孙镗、刘永诚一共带五千人回来。理由是其余京军要留在南京,由兵部尚书于谦负责操练,随时准备调去平定苗乱。 我要成就耀眼夺目的文治武功,彻底平定苗、瑶等族的动乱。再把交趾拿回来,然后把这些倔强的苗人迁过去。 暹罗、南掌有那么多土地,让苗人在上面尽情撒欢去吧,而大明也省得扳着脖子统治他们了,这样大家就都开心了。” 素汐在一旁好奇地问道:“恭让皇帝昨天做上了大头梦,今天夫君竟然也开始了。刚刚夫君是自言自语呢,还是需要奴家真的写在手诏上?” “真写上,把石亨、孙镗、刘永诚以及五千京军调回来,另外再从朵颜三卫抽调两万骑兵,以备操的名义,驻扎于密云。 我把从也先所部俘虏的男女青壮,大部分都分给了朵颜三卫做奴隶,又给他们一分不少地发着亲卫军饷,他们也是时候替我效效力了。 八万亲军从三个方向围在京城周边,再加上随时可以从山西抽调回来的三万神机营、两万天策卫,足够控制住局面了。 好容易布出这样一局大棋,我这回得一次性杀个够。” 林香玉一脸抱歉地问道:“夫君,石亨又回京了,那个仝寅,奴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劝动他,给夫君拖后腿了。”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没事,没有人是万能的,连我都不可能事事都办成。 爱妃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劝过他了,他也已经回心转意,愿意替咱们效力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奴怎么不知道?” 朱祁钰得意地显摆道:“眼拙了吧,南京也有我的人。” “那夫君是如何劝动那个倔老头儿的?” “好说,一个人,只要是爹生父母养的,他就得有祖坟。谁敢不听我的,我就给他把祖坟刨了。” “啊?” 三位宠妃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朱祁钰摆摆手:“开玩笑,逗你们玩的。除了杨士奇那样逆天的奸佞,我不会去挖坟掘墓的。 我只是派人告诉他,效忠于我,我就可以让他家祖坟冒青烟。不效忠于我,那他就慢慢给自家祖坟看风水吧。 这个大明我算是看透了,没人不想当官,没人不想光宗耀祖。 已经当了高官的,如邹干之流,可能会不珍惜眼前的功名利禄。但还没当上官的,不可能抵挡得住诱惑。 仝寅若真是无欲无求,早回家自由自在了,何必非要给石亨当这么多年门客。 好了,奏本里还有别的内容吗,素汐给我念吧。” 素汐取过一封奏本问道:“王文、魏骥请求传唤会昌侯孙忠到刑部,配合调查三杨勾结内廷,阴谋废后一案。” “准。” 朱祁钰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抓紧谋划一下,我估计孙忠快要生病了。其实他都八十四了,即使没人害他,也就这一两年了。 一旦孙忠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所以啊,一定要盯紧了,千万不能玩脱了,要是孙忠没了,那咱们的复仇计划就不好施展了。 既然我过继给了母后,当了人家的儿子,多孝顺不敢说,这个生死大仇,我一定给母后和姐姐报了。 此仇不报,那咱不成了纯粹利用母后了。” 素汐继续问道:“仁寿宫正殿的图纸,内官监已经修改之后报了上来,夫君要不要看一下?” “不用了,你自己看看,如果规模够宏大,配得上孙太后的身份,就批了吧。反正咱也不会真给她建。” “还有太监阮安、阮让、陈勉请求卸下差事,回家养老。”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三个大太监都不干了?他们是真想养老,还是在威胁我,让我增加他们的权力?” 素汐笑道:“应该不是威胁,区区家奴,他们也没有威胁夫君的实力啊。更大的可能,是这些老狐狸察觉到了危险,不想再陪着一位太后、两位皇帝、两位皇后玩权力的游戏了。 阮安确实年纪大了,倒是阮让,身为钱皇后宫中总管,突然急着隐退,有些反常。” 浅雪倒不认同这话:“反常什么,前几天钱皇后最心爱的玉雕屏风都被恭让皇帝抢走了,这摆明了就是彻底失宠了。 再加上钱皇后身体残疾,娘家人口凋零,显然没办法东山再起了。跟着这样的主子,阮让心灰意冷,萌生退意,也很正常。” 朱祁钰笑道:“内廷的事,你们试着处理吧。” 素汐回道:“那准其所奏,每人赐白银千两,锦缎百匹。补周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夏时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尚宝监印。 至于空出来的尚衣监掌印太监,暂且先放两个月,留着用来奖励高平。” (本章完) ------------ 452 三司会审孙忠反水 隔岸观火恭让别图 朱祁钰点点头,高平给自己立了大功,确实需要大加封赏。 如今阮安、阮让、陈勉回家养老了,下个月再把兴安和曹吉祥干掉,内廷就清静多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素汐吩咐道:“你们把库房准备好,下个月咱家要发大财了。” 素汐好奇地问道:“还要准备什么,直接装就行了,咱们家的库房大的很。” 朱祁钰非常坚定地摇摇头:“不不不,我非常确定,咱家库房绝对不够大。 我不能白折腾这么多天,要玩就玩个大的,大到你们无法想象的程度。” 素汐闻言,眼睛都亮了,连忙凑过去,和浅雪一左一右坐在朱祁钰腿上,满脸期待地等着自己夫君讲述横财是怎么飞到家里来的。 林香玉见状揶揄道:“你们一对小财迷,听到有金银珠宝入库时,满眼都闪着金光。” 素汐反击道:“哼,伱不就是想说我们两个满身铜臭吗,你和凝香两位小娘娘,如今什么都不操心,比咱们夫君还像大爷。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您知道咱家一天要花多少钱吗?” 林香玉笑盈盈地摇摇头:“本宫不知道,本宫也不想知道,本宫只知道侍寝。” 素汐摇晃着朱祁钰的胳膊当场告起了御状:“夫君您睁开眼看看吧,颦儿她已经彻底没脸没皮,开始耍滚刀肉了。” “别摇晃了,我眼睛本来就睁着呢,你还让我睁开眼看啥啊。状你也别告了,颦儿她就往床上一躺不动了,给我来个玉体横陈,我也拿她没办法啊。 咱还是赶紧说钱的事吧,我要对内廷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清洗,太监宫女加一起我最多给他剩两千,底层的宫人分散安置,其余的人都要抄家。” 几位宠妃听完都愣住了,素汐好奇地问道:“现在北京的太监宫女差不多有一万人吧,最多剩两千,岂不是要裁汰八千人? 南京的太监宫女也得有八千人上下,夫君也要裁汰?” 朱祁钰点点头:“他们又不侍候咱们,养着他们做什么。能裁的咱们全裁了,然后光禄寺还有四千多给宫里做饭的厨子,也能裁去大部分了。 倒是西苑的那些库房,可以再大幅扩建。 南方那三大织造局,也不用再供应皇家了,织出的丝绸布匹,拿去和西洋搞贸易吧。 然后挣的钱,用来打造大明水师。有了举世无敌的水师,再去外面抢银矿。 有个一二十年,就能形成良性循环了。” 几位宠妃连连点头,称赞了半晌。 众人相互吹捧完,继续看起了奏本。素汐又转而提起了一个沉重的话题:“夫君,听各方面的消息来说,二皇子的病,好像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最终还是没有救过来?” 素汐摇摇头:“人太小了,御医说无力回天了。” “哎!” 朱祁钰也跟着摇头叹息,皇家的斗争,可怜了无辜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拿到皇帝批复的三法司传唤了会昌侯孙忠。 这些天孙忠吃不好,睡不香,忧虑过度,人已经瘦了一圈。 来到刑部大堂,王文、魏骥、薛瑄、寇深、萧维祯等人倒是十分客气。 传唤孙忠,只是为了了解一些当年废后之时,各方的态度和动向。 三法司只是例行调查,也没对孙忠抱多大希望。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孙忠在堂上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废后的前因后果,三杨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金英等太监扮演什么角色,孙太后又是如何决策、如何拉拢朝臣的。 除了为尊者讳,隐去了宣宗的所作所为,剩下该讲的都讲了。 而跪在堂下的金英等涉事太监,自觉无可反驳,都低着头不作声。 这倒是将三法司的主官们难为住了。 刑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相互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孙太后的父亲、上一任国丈,亲自来刑部揭露孙太后的废后阴谋,这是要大义灭亲吗? 三法司的主官们一时有点接受不了,谁也想不到孙忠会在公堂上聊这个。 如果大家接受孙忠的证词,必将在朝野内外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整个大明都会陷入剧烈动荡。 但如果拒绝接受孙忠的证词也不行啊,三法司会审,这是大明最权威的审案现场。 孙忠已经说了,证词已经录了下来,也没人敢将证词撕了,直接告诉大家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再说就算有人敢撕了证词,孙忠还可以再去找皇帝说一遍,除非把孙忠灭了口,这件事情才能了结。 没人敢做决定。 王文看向魏骥,征求意见。 魏骥摇摇头,表示自己刚到刑部,各方面都不熟悉,不方便发表意见。 王文又看向寇深,寇深见其他人谁都不敢揽责,便悄声回道:“今天便审到这里吧,事关重大,证词先不必画押了。 我们将证词封入密函,递送御前,由陛下圣裁吧。” 王文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再询问一下薛瑄和萧维祯,二人也都没有意见。 于是王文向孙忠解释道:“会昌侯,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咱们明天继续。” 孙忠点点头:“那好,我先将今天的证词画押。” 怕什么来什么,王文等人硬着头皮,好说歹说,才将孙忠劝走。 送走了孙忠,王文等人立即将证词密封,送往了西郊。 皇帝住在西郊,对政务的处理速度比正常情况慢了一天时间,这就给了孙太后反应时间。 寇深借口让家丁回家取东西,将消息辗转传递给了礼部尚书邹干。 邹干以探问二皇子病情为由,急急忙忙前往南宫觐见恭让皇帝。 这一大圈绕下来,等朱祁镇了解明白事情原委,送走邹干,早已过了中午。 朱祁镇靠着椅背,沉思不语。 陈祥小心翼翼地问道:“皇爷,要不要奴婢去禀报太后?” 朱祁镇犹豫了半晌,方才勉强点点头。 陈祥得到指示,转身便往外走。 等陈祥走出去十几步,朱祁镇忽然出言叫住陈祥:“等一等,先不要去了。” 陈祥颇觉惊异,却不敢问,只得回身站定。 朱祁镇又思索了半晌,方才吩咐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邹干就只是来探问二皇子病情的,别的什么都不许提。 你去安排一下,朕要翻牌子。” “啊?皇爷,之前十四位贵嫔已经全部被降为普通宫女了,再翻牌子的话,言官们还会闹的,皇后那里也不好说啊。” 朱祁镇笑道:“朕就是要让言官弹劾,就是要让皇后闹腾。到时间朝野皆知,朕忙于女色,可没有参与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来。” “可是太后与皇爷之间休戚与共、唇亡齿寒啊。” “哼,什么唇亡齿寒,让太后先委屈委屈吧。朕的机会,只存在于夺门兵变,靠太后这种无聊的政斗,是根本没有机会翻盘的。 如今正好,太后在明,朕在暗。太后在前面被弟弟打得节节败退,等弟弟得意忘形时,朕再发动致命一击,彻底扭转乾坤。 陈祥,你去暗暗联络一些道士,给弟弟献些方药。” “方药?” 陈祥大为不解。 “就是父皇吃过的那种,还有道家的房中术、春宫图,也搜集一些献上去。以前父皇就沉迷于这些破东西,如今难得弟弟也喜欢,这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们不妨投其所好一下。” “高,还是皇爷高明。” 陈祥又大拍一顿马屁,并安排好女子为自家皇爷侍寝,然后才乐呵呵地出宫办差去了。 却说邹干离开南宫之时,正好碰到了兴安,于是又将三法司会审情况和兴安念叨了一遍。 兴安听完,大惊失色,本欲面见自家皇爷,商量对策,却不想自家皇爷反而在召幸嫔御。 兴安只得急急忙忙赶往英华殿,亲自向孙太后禀报。 (本章完) ------------ 453 太后无奈铤而走险 孙家被抄皇城戒严 孙太后听到消息,大惊失色。 虽然自己父亲早已经表明了态度,但孙太后还是没料到疾风暴雨来得如此之快。 “祁镇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兴安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回话。 被孙太后连声催促,兴安方才硬着头皮回道:“启禀太后娘娘,皇爷他在召之前的爱妾侍寝。” 孙太后闻言,当即暴怒:“他怎么和朱祁钰那个孽种学会了,天天就知道玩女人。 兴安可不敢接这句话,只得低头不语。 孙太后又摔了些茶具瓷器,但却不得不接受现实,如今可没功夫管朱祁镇玩不玩女人了,只要明天自己的父亲再次出现在刑部大堂,在证词上画了押,那自己就算全完了。 孙太后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对,玩完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朱祁钰已经向自己父亲明确承诺了,只要孙家反水归正,无论如何都能留给孙家人一条生路。 关键时刻,孙太后还是对高平有所顾虑,选择了命兴安前去联络孙承宗的儿媳。 孙忠能接受削爵回乡,孙继宗、孙琏父子却不能接受。 虽然慌乱,但孙太后依旧保持了精明。 首先,和孙承宗嫡子的正妻联络,由其动手。 孙太后虽然读书不多,但也是知道霍光的。这种事,照猫画虎老老实实和霍光学就完事了: 由娘家的女人做这个恶人,即使最后事情败露,孙继宗和孙琏也可以两手一摊:都是自家的蠢女人做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和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而孙继宗的儿媳也不傻,之所以肯做这件事情,一是孙忠今年八十有四,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很正常,合情合理。 二来,侯爵啊,作为长房长媳,哪里会愿意轻易放弃。 三来,孙太后一顿忽悠,令其相信皇帝不日就将被废。 当然了,孙太后也是打心眼里相信朱祁钰即将被废的。 政变能不能成功先不说,起码要有必胜的信心,孙太后做到了这一点。 至于为什么派兴安去孙府,也是为了将朱祁镇拖下水。如果让高平去,一旦被发现,就彻底说不清了。 各方势力都暗暗行动了起来。 晚饭之前,各种密报就已经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了朱祁钰面前。 但是朱祁钰歪在软榻上,悠哉悠哉,并不操心这些事情。 如此难得的机会,朱祁钰选择交给自己的两位小宠妃,让她们锻炼锻炼。而自己则歪在软榻上替小宠妃把关,只要不出大差错,自己便默不作声。 两位小宠妃也并没有使用过多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批复了三法司的奏请,允许明日会审,采纳孙忠证词,令其签字画押,然后将所有证词、供词,交付廷议。 至于孙继宗的三个庶子,一个庶女,也都做了秘密知会。 还有就是将全部消息,秘密传达给了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一旦孙家事发,由御马监控制孙家,防止再有人毁灭证据。 朱祁钰歪在榻上,越看自己的宠妃们越觉得满意。这些丫头都称得上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随着局势一变再变,朱祁钰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以后只管军政事务,除此之外,所有庶务都交给宠妃们处理了。 作为皇帝啊,除非是彻彻底底的当孤家寡人,自己种菜、自己做饭、自己烧水、自己泡茶,晚上也不要别人侍候,否则总是要将性命交托到别人手中的。 要么倚靠皇后,要么倚靠嫔妃,要么倚靠太监,要么倚靠宫女。 谁都不倚靠,全都自己动手,那这皇帝就没办法当了。 但只要倚靠别人,那你倚重之人只要愿意,轻轻松松都能取你性命。 具体依据,就是十几个小宫女,就敢下手去勒死皇帝。 …… 却说孙忠吃过晚饭,在自家花园中溜达了好几圈。 孙忠颇为注重养生,饭后必须活动消食。 等孙忠活动完,回到房中,自己的嫡孙媳便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祖父,这是陛下派人送来的人参,孙媳炖了鸡汤,您尝尝。” 孙忠点点头,听说是自己外孙送来的,便没有多想。然而好巧不巧,自己唯一的孙女这时候也走了进来。 这位庶出孙小姐看到参汤,便撒娇想要尝一尝。 这位孙小姐虽是庶出,孙忠却也极为疼爱,当即便满脸慈爱地递了过去。 不料孙女拿到参汤之后,孙媳立即就急了。这要是被孙女喝了,那事情就大条了。 孙媳急急忙忙就想将参汤抢回来,而孙女正好借机发难。 一阵拉扯之后,孙忠的三个庶出孙子适时出现,抓了个现形。 孙忠这才恍然大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家人会有如此行径。 冷静之后,孙忠知道是白天的三法司会审,泄露了消息。孙忠不敢再去三法司告官了,而孙女则适时地提出了向内廷举报。 孙忠为难地问道:“内廷,恐怕全是你姑母和陛下的人吧。” 孙女回道:“祖父,御马监好像既不归姑母,也不归陛下管吧。而且您有恩于成山侯,成山侯又掌管着御马监下辖的天策卫。我们派人求助于成山侯,御马监应该会给这个面子的。” 孙忠点点头,无奈之下,只得死马当活马医。 一个时辰之后,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亲自率天策卫将士包围了孙府,将孙忠特别保护起来,将孙家众人分开监押,就连孙继宗这位正统国舅爷,都被无情地拘禁了起来。 孙继宗直到被关进偏房,单独监押,都佯作毫不知情,不住地大喊冤枉。 在来孙府之前,郝义便已派人紧急前往西郊报信。虽然郝义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流程还是要走的,依旧装作不知情,派人去请示皇帝旨意。 到了深夜,郝义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回复,批准将皇城戒严。 第二天一早,当百官赶到衙署,就见到处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将士。又和上次戒严一样,一看就不是锦衣卫。不过这次比上回更加严肃,问什么将士们都不答话。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帮重臣来到内阁,王文好奇地向罗通询问道:“伱们兵部在搞什么,为什么又戒严了?” 罗通也很无辜:“我们兵部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又是御马监发起的戒严,这又是奉了陛下的诏命,看来朝廷再次发生大事了。 上次戒严是因为皇子被毒杀,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皇城各门都被封闭了起来,进不能进,出不能出。就连朱祁镇听到戒严的消息,都是一头雾水,连忙将兴安、阮浪、曹吉祥全部都召来询问。 一众太监也都不明所以,朱祁镇无奈地问道:“陈祥呢,陈祥去哪里了?” (本章完) ------------ 454 孙忠证言金英供词 奉天朝会公诸百官 兴安已经有点魂不守舍了。 别人或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兴安却一清二楚。 曹吉祥见兴安低着头不说话,只得站出来回答朱祁镇的问题:“启禀皇爷,陈祥昨日出宫回家了,然后一直都没有再回来。 今天一早皇城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他怕是被挡在外面,一时半会进不来了。” 朱祁镇又问道:“发起戒严者何人?武定侯?” 曹吉祥摇摇头:“在皇城外面围着的,是天策卫,也就是原来的御马监四卫。锦衣卫根本就见不到踪影。 由此看来,执行戒严的,应该是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 “锦衣卫不是有好几万人吗?弟弟一点都不用?” 曹吉祥回道:“据奴婢所知,皇帝对东厂和锦衣卫颇为忌惮。不仅没有重用,而且极为防范,生怕锦衣卫对皇帝不利。 去年年初,瓦剌被打退,京师刚刚平静下来,皇帝便对锦衣卫做了改革,将锦衣卫下辖的六个军匠千户所全部调到了外城,修建新的军械厂。 并且严令在京锦衣卫不得装备重甲与火器。” 朱祁镇闻言极为惊异:“锦衣卫作为上直第一卫,不得装备重甲和火器,这是何道理?” 曹吉祥苦笑道:“锦衣卫早已不是上直第一卫了,隶属御马监的天策卫如今才是名副其实的上直第一卫。 皇帝不允许锦衣卫拥有重甲和火器,是为了在锦衣卫发起叛乱时,能够第一时间剿灭。 皇爷您也知道,在不考虑火器的情况下,重甲对轻甲,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朱祁镇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如果朕策划发动兵变,锦衣卫是指望不上了?弟弟这心思可真够慎密的,朕还在瓦剌时,他就在防着朕策划兵变了。” 曹吉祥回道:“不止锦衣卫,就连五城兵马司,也被皇帝做了大幅调整,只有北城、南城兵马司,封给了周皇后的父亲兄弟。 最重要的中城、东城、西城三个兵马司,都控制在吴、郭两家手里。” 朱祁镇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周皇后的家人肯不肯跟着朕发起兵变?” 曹吉祥摇摇头:“据说周皇后和皇帝一方走的很近,而且周皇后对现状很满意,甚至对身边宫人说过,太子将来只要能安安稳稳当个亲王即可。” 朱祁镇闻言,紧紧皱起了眉头。 曹吉祥连忙劝解道:“皇爷勿忧,之前皇帝命奴婢监管从大同调回的一万京军。有了这一万京军,再加上勋贵、藩王和奴婢等人凑出的一万家丁,足足有两万人,可以搏一搏了。” 朱祁镇依旧忧心忡忡:“任礼、毛忠真的肯带着这一万京军随朕发动兵变?” 曹吉祥非常肯定地回道:“他们现在未必肯,但若局势有变呢?若皇帝病重呢?五军营、三千营的将士都心向陛下,如今缺的,只是时机而已。” “那神机营和骁骑营呢?” 曹吉祥笑道:“山西被皇帝搞得快要发生民变了,皇帝不得已,只得将神机营和骁骑营的主力调去了山西。 皇爷您别相信什么神机营、骁骑营去山西是为了监督修建长城防线,收敛土木将士遗骸。 实际上是山西即将发生和东南一样规模的民变了,而且河套的鞑虏这两年不断地被朝廷军队驱赶,很可能也会向山西流蹿。 皇帝不得已,只能提前派出大军前去驻守。” 朱祁镇恍然大悟,原来其中还有如此隐情。 兴奋地后,冷静下来的朱祁镇若有所思地看了曹吉祥一眼,心中却有所疑虑:有这些话,他为何不早说。当年自己也是获取不到实际的信息,听到的东西都是别人希望自己听到的,这才有了土木之败。 如今这个曹吉祥,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盘算? 想到这里,朱祁镇挥退了众人,准备静观其变。 内阁之中,重臣们并没有等太久,便迎来了皇帝的旨意:命三法司立即召唤孙忠,审结三杨勾结内廷、阴谋废后案,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奉皇命旁听。 王文和魏骥闻言,立即便要返回刑部。 此时邹干突然拉住魏骥劝道:“兹事体大,还请两位以国家为念,切勿动摇国本啊。” 魏骥和王文对视一眼,谁都没有给出回复,就这样径直离开了。 回到刑部,王文、魏骥就见刑部同样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将士,薛瑄、寇深、萧维祯早已经陪着孙忠在那里等着了。 王文、魏骥一问才知道,原来孙忠被自己的嫡孙媳投毒了啊,差点一命呜呼。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邹干为何会怕动摇国本:孙家竟然发生了内讧,这下好了,一旦孙太后倒了,恭让皇帝和皇太子都得跟着遭殃。 两人又对孙忠安慰了一番,这才开始审案。 郝义代表皇帝旁听,给众人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王文选择了先审结孙忠被下毒一案,很快孙忠的嫡孙媳便被带到堂上,只见这个蠢女人全身上下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同时一份供词也被递到了王文面前。 王文叹口气,这倒也符合流程,锦衣卫奉皇命将人犯下诏狱,用完刑、录好供词,然后把人犯、供词送到刑部。 锦衣卫一直就是这样审案的,如此一来,倒省了三法司的麻烦。 王文等人向孙忠的孙媳确认了一下供词,便将其送去了都察院监狱关押。 紧接着,孙忠又将昨天的证词重复一遍。 不仅如此,孙忠这次完善了更多细节,并增加了孙太后指使太医毒害胡皇后和顺德公主,以及孙太后谋划阴取宫人子充为已子的证词。 薛瑄、寇深、萧维祯这些人都吓坏了,但是有郝义旁听,众人也不敢出言阻止。 孙忠讲完,非常坚决地在证词上签字画押,然后坐在堂下,等着和金英对质。 但是孙忠想多了,金英早就被锦衣卫的酷刑收拾的服服帖帖,该招的已经都招过了。如今太后的亲爹都反水了,那金英还反驳啥啊,让招什么招什么算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流程走的极快。 孙忠就在刑部,借纸笔写了请罪奏本。 刑部将供词、证词,以及孙忠的请罪奏本紧急递送御前。 刑部、锦衣卫分头去捉拿身处宫外的涉事人员,阮昔负责捉拿内廷涉事宫人。 到了中午,朱祁钰正吃饭的时候,刑部的文案全部送到。 朱祁钰翻看着文案,连连摇头。 素汐好奇地问道:“孙忠说的是真是假?孙太后真的下手毒害了母后?而且还阴取宫人子为已子?这份证词一旦公布,怕是朝野要剧烈动荡了吧。” 朱祁钰没好气地揶揄道:“什么真的假的,既然孙忠这样说了,我们就这样信好了。这不是还有金英的供词作为佐证嘛。 至于文武百官、朝野上下,爱信不信,随他们怎么样吧。 正好藩王都要进京了,到时候召开诸亲会议,让他们决定如何处置吧。 现在先将这些证词、供词,还有孙忠的奏本,发给大臣们,让他们进行廷议。” 素汐确认道:“是让在京五品及以上的文武官员集中于奉天门朝会,然后由三法司当众将这些发给大臣们传阅吗?” 朱祁钰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比我还狠呢!行吧,你给他们写批复吧。另外,再命邹干去报与恭让皇帝知道,并请恭让皇帝代我主持朝会。” 林香玉闻言赞道:“显见你们两个是一对相亲相爱好夫妻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杀人还要诛心,真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朱祁钰笑道:“颦儿你这做小妾的,也可以替为夫出半个主意。” “那就让会昌侯也去参加朝会呗,亲自给百官讲上一讲。” “善!” …… 西郊离皇城三十多里,快马加鞭放开跑的话,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百官吃完午饭没多久,便被内阁召集到了奉天门前朝会。 而邹干,则前往南宫,求见恭让皇帝。 (本章完) ------------ 455 声名扫地太后禁足 祸不单行皇子薨逝 朱祁镇食不甘味、茶饭不思,好容易熬到下午,终于等来了邹干求见。 然而邹干传递的消息,却令朱祁镇和身边的心腹太监们震惊不已。 朱祁镇不敢相信,自己的母后会去指使人毒害自己的外祖父?自己的母后当年会指使人毒害胡皇后、顺德公主?自己的母后会真的阴取宫人子以为己子? 半晌之后,朱祁镇方才厉声问道:“会昌侯说母后阴取宫人子以为己子,有确实的证据吗?” 邹干摇摇头:“暂时并无实证。会昌侯只能证明太后确实谋划过,金英供认确有其事,但拿不出证据,也说不出当年生子的宫女是谁。 金英供出的相关涉事太监、宫女,都已经先后死去,怕是很难查证了。” 朱祁镇再次陷入了沉默,也就是说这件事听起来像真的,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很难有权威的定论,那么就看大家是不是选择相信了。 邹干又出言劝道:“陛下,皇帝请您代为主持朝会。” “代为主持朝会?朕去主持朝会,与百官一起批判母后的罪行?” 邹干俯首待命,不再回话。 兴安则出言极力劝阻。 朱祁镇冷冷地瞪了兴安一眼:“摆驾,去奉天门。” 终于有机会再次主持朝会,为什么不去。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如果能面对面和文武百官沟通一下,对将来发动政变大有帮助。 这么一想,朱祁镇暗自得意:自己的弟弟终于也失算了一回,他想着杀人诛心,自己却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借批判太后从而弃车保帅,借当众罪己而博得同情。 等到藩王进京之后,便顺势发动政变,一举扭转乾坤。 自己可怜的弟弟啊,聪明归聪明,到底缺少经验,终将要在最得意的时候跌落尘埃。 越想越高兴,朱祁镇甚至开始纠结,到时候要不要效仿唐太宗故事,接手弟弟的宠妃们。 如果是汪氏、杭氏那种二三流的女人,朱祁镇倒是完全没有兴趣,毕竟那都是当年自己挑剩下不要的,才赐给了弟弟。 但弟弟自己选的这些宠妃,尤其是那对双生小姐妹,实在太诱人了。 也怪内廷素来规矩多,为皇帝选后纳妃时,更在乎贤,色不色的实在不怎么太关心,样貌差不多说得过去就行。导致朱祁镇北狩之前,根本就没享用过最一流的女人。 这都是闲话,却说朱祁镇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来到奉天门。 百官跪迎,群情振奋,没想到恭让皇帝还有主持朝会的一天。 某些重感情的大臣,甚至抹起了眼泪:这才是宣庙的嫡子,这才是真正正统的皇帝啊。自家陛下也是为了社稷,为了国家,方才亲征瓦剌。真是世事无常、天道不公啊。 然而没等百官感叹多久,孙忠的证词、金英的供词,便被王文等人散与众人传阅。 很快,奉天广场上就人声鼎沸,再也维持不住秩序了。百官不顾礼仪,开始聚在一起议论起来。 法不责众,所有大臣全是如此,也没办法阻止和惩罚了。 朱祁镇也懒得管。 而且孙忠还亲自现身说法,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噩梦般的遭遇。 太后的亲爹作为证人,这个影响力就太大了。 吵吵嚷嚷了大半个时辰,百官讨论的也差不多了,才安静下来。 吵的时候锣鼓喧天,但吵够了,就那么一瞬间,便集体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恭让皇帝,等着这位曾经的天子表态。 然而朱祁镇顾左右而言他,饱含感情地讲了一遍自己从登基到退居南宫,期间的辛劳。 讲到辛酸处,声泪俱下。 一大批官员也跟着哭了起来。 最后,朱祁镇对三杨进行了严厉的批判,算作是自己对这场事件的表态了。 但对于涉及孙太后的种种控诉,朱祁镇选择了暂时略过。 朝会最终以恭让皇帝哭到不能自已、拂袖而去结束。 百官懵懵懂懂地各自散去,如此重大的朝会,除了公布了一堆证言、供词,也就没有什么实质决策了。 到底如何处置相关人等,也没个说法。 当然了,实质性的决策是有的,只是暂时没有公布。 内廷之中,阮昔带着净军,早将英华殿围的水泄不通,这次孙太后是彻底失去自由,被监禁了起来。 直到百官散朝之后,阮昔方才进入英华殿,向孙太后禀明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孙太后听完,惊得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孙家如此秘密之事,竟然被逮了个正着,还人赃并获? 是凑巧?还是自己的庶出侄子、侄女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计划?自己宫中出了内奸? 阮昔继续禀报:“太后娘娘,奉圣上旨意,奴婢已将您宫中的太监侍女全部更换。从现在起,所有宫人不得踏出大门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你们这是要软禁本宫?” “这是圣上的旨意,奴婢只是奉旨行事,请太后娘娘见谅。” “那你可否告知,到底是谁出卖了本宫?” 阮昔摇摇头:“没人出卖,是娘娘的侄媳过于心慌,以至被您的侄女察觉到了异常。如果非要说出卖,奴婢斗胆,说是会昌侯出卖了娘娘更为合适。” 孙太后闻言,气得将茶杯狠狠摔向阮昔:“滚,给本宫滚出去,都滚……” 阮昔二话不说,行过礼便退了出去。 然后一众太监侍女进入殿中,随时听候太后的吩咐。 这一天,十分漫长难熬。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百官上朝时发现,整个皇城依旧在戒严。 连续两天戒严,在景泰朝是十分罕见的。 然而到了第三天,戒严还在继续。 不过这三天的戒严,只限于皇城。京城中的其他的地方,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传了出去,在整个京师都造成了轰动。 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 到了中午,朱祁镇刚刚吃过午饭,正欲听陈祥禀报这两日的朝局动向,兴安却急忙忙地冲进来,跪在地上哭道: “皇爷,不好了,二皇子他,二皇子他……” 朱祁镇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忙带着兴安、陈祥朝万宸妃寝殿赶去。 一进寝殿,就听到了万宸妃撕心裂肺的哭喊。 钱皇后、周皇后、其他嫔妃都跪在地上,迎接朱祁镇的到来。 钱皇后一边小声哭泣,一边回道:“陛下节哀,二皇子他,薨了。” 朱祁镇闻言,只觉一顿眩晕,三皇子没了,如今二皇子也没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就这样被金英毒死了? 太后指使,她也真下得去手。 对于太后阴取宫人子以为己子,朱祁镇已经信了八九分。也只有这样,才能合理地解释太后为何将孙子的性命,置于她个人的荣辱之上,不是亲生的,那就都说的通了。 “去,去刑部传旨,命将金英五马分尸,将参与毒害皇子的所有宫人全都五马分尸。” 兴安、陈祥两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伱,谁都不想接这个差事。 朱祁镇怒斥道:“兴安,你想抗旨吗?” 兴安心中一凉,原来这个倒霉差事,竟然落到了自己这个最受宠信的大伴身上。 但也没办法,兴安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奴婢遵旨。” 而朱祁镇,也只得耐着性子去安抚万宸妃。足足纠缠了半个时辰,朱祁镇方得脱身,返回自己寝宫。 (本章完) ------------ 456 香山西厂崭露头角 宣庙旧嫔重入视野 兴安硬着头皮来到刑部,王文等人十分地客气。 但当兴安传完恭让皇帝的旨意,王文却没有任何要执行的意思。 兴安当即便沉下了脸:“王阁老,您这是不打算奉旨了?” 王文连忙回道:“不是不是,微臣愿奉恭让皇帝旨意,可是金英等人并没有关在刑部大牢。” “王阁老你不要坑我,金英不在刑部大牢,那便是在都察院监狱了,那不还是归您管嘛。” 王文摇摇头:“金英也没有关在都察院监狱。” “那在哪里?” “案子审完,金英等人便被西厂提走了。” “西厂?” 兴安被彻底搞迷茫了,好好的,怎么又蹦出来个西厂呢。 王文非常肯定地点点头,然后解释道:“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奉命提督西厂,西厂职责乃是保卫皇家安全,并侦缉一切涉及皇家安危之要案。” 兴安闻言恼怒,沉声诘问道:“为何司礼监不知此事?” 王文也不恼,耐心地解释道:“仅奉中旨、皇权特许,这就是西厂。” 兴安被噎了个倒仰,这下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合着西厂是新成立的揖事厂,依托于御马监,不受司礼监统管,只奉皇帝中旨行事,特许处置一切涉及皇家安危之事宜。 但是兴安不敢就这样回去复命,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敢问阁老,西厂位于何地? 东厂、内厂都没有单独的牢狱,那西厂可是例外?金英等人又被西厂关押于何处,莫非也在锦衣卫诏狱?” 王文也不在意兴安的态度,还是耐心地给予了答复:“西厂位于齐王府之西,香山附近,具体位置不知。 西厂使用的是营州中卫镇抚司监狱,也在香山附近。 下官劝您一句,不要白费力气了。香山周边连各佛寺的僧众都被迁走了,那里目前只驻扎了营州中卫五千人,除非调集大军强攻,否则您是进不去的。” 兴安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调头回了南宫。 朱祁镇本来也没指望仅凭自己一句话就将金英等人五马分尸,不过就是撒撒气而已。 但兴安带回的消息,倒令朱祁镇吃了一惊:“什么,西厂?不是已经有东厂和内厂了吗,为什么又出了个西厂? 难道大臣们就不反对?” 兴安摇摇头:“王阁老等人乐呵呵的,完全没有想要反对的意思。” “乐呵呵的?” 朱祁镇闻言恼怒,我的二皇子刚死了,你竟然还乐呵呵的? 朱祁镇在心中给王文判了死刑,只是如今还不能生效,得等政变成功才行。 至于进攻西郊,杀金英灭口,那是完全想都不想的。 朱祁镇的计划是,发动兵变,控制京城。皇太后、玉玺、兵符,还有文武百官、藩王勋贵都在城中。 自己掌握了中枢,就可以正式复辟,向全国发布诏命了。弟弟若是不服,那就派兵来围攻京城好了。 据城防守的一方,比进攻一方优势大的不知道哪里去了。之前也先在北京城下的失败就是最血淋淋的教训。 三万人守着京师,只要军械粮草充足,十万大军都攻不破。 当然了,最好的情况,还是先将弟弟骗回城中,然后再发动兵变。这样一来,擒贼先擒王,城外那些忠于皇帝的军队自然不攻自破。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忍。 整个一下午,朱祁钰都在带着两位小宠妃在溪边玩水。 虽然夏天到了,但是山中依然凉爽的很。 朱祁钰的宝贝玉泉山,一共有三座山头,被山脚下五片湖泊包围着。 南侧、西侧三片湖泊的水位呈阶梯状下降,一条清溪将三片湖泊连接在一起。 河道中铺满了卵石,溪水清澈甘洌,游鱼自在徜徉其间。 朱祁钰躺在溪边一块大青石上,一边思考着朝局,一边看着两位小宠妃在溪中无忧无虑地嬉戏。 朱祁钰一直认同某位领袖的观点:作为一个大型军政集团的首脑,就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对战略的思考上。 一位首领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所有庶务都由贤惠的女人操持,不用自己操一点心。政务则由具备经世之才的宰辅们带领着一帮精干的文臣们处置,军事由身经百战的名将们负责。 作为首领,就只管进行战略布局。 想到这里,朱祁钰会心一笑,正面的例子我不知道有啥,最典型的大概也许就是大秦那几位奠定统一基础的君王。 至于反面的例子,《三国演义》中的曹操,现实中的前秦符坚。 《三国演义》中的曹操,精力都集中在处理政务、统帅军队上了,战术层面能力拉满,战略层面随心所欲,想到哪里是哪里。 所以打完赤壁之战,曹操为什么要哭呢,因为赤壁以前不需要仔细思考战略,大大咧咧随便弄就是了,反正就算想错了,郭嘉也会站出来力排众议,强行纠正。 郭嘉是不会错的,无脑相信就完事了。 即使在征伐袁尚和乌桓之时,曹操无比坚信郭嘉的脑子进水了,但还是选择咬着牙执行了郭嘉的战略。 直到赤壁惨败,曹操终于想明白郭嘉战略的高明之处,才开始哭鼻子。 同样惨的还有符坚,王猛一死,符坚开始偏离王猛设定的战略,最终收获了淝水之战的一败涂地。 赤壁之战、淝水之战,这两场仗打下来,曹操和符坚这对难兄难弟都数不清到底创造了多少成语。 朱祁钰摇摇头,我可不想有一天也来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所以我选择自己把控战略,不把命运交给别人。 至于眼前的战略,那就是一定要先搞定嫡庶之争,完全控制住京师,然后把孙氏和朱祁镇彻底关进笼子里。 然后呢,然后还要搞更邪门的:否定太祖制定的政策,尤其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宗藩制度,是一定要进行改革的。 还有同样自私自利的滥发大明宝钞。 还有即将崩溃的卫所制度。 截止到正统朝晚期,天下卫所一共逃亡了有一百多万士卒了,听听都可怕,想想都挠头。 还有太宗未竟的事业:开疆拓土、经略西洋。 越想越心累,朱祁钰躺在大青石上,无奈地捂着脸叹气。 清澈的溪水,浅处才到脚踝,深处也只刚刚没过膝盖。林香玉和凝香伏在溪水中,游来游去,玩闹够了,方才回到岸边,爬到青石上。 林香玉将朱祁钰捂着脸的手扳开:“夫君,我们就这么丑吗,您都不忍心看了?” “不是,不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玉体横陈,美不胜收。好一副美人戏水图,寡人今天算是大饱眼福了。 不过快该吃晚饭了,咱们回去吧。” 凝香笑着纠正道:“不对,夫君现在应该说,小人拜见观音娘娘。”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啊?观音娘娘在哪里,需要寡人起身跪拜吗?” 凝香笑盈盈地回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心诚则灵,跪拜不必,奴家自己坐上来就是了。” 朱祁钰凄然一笑,只得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 一时辰无话。 暮色沉沉,朱祁钰才抱着凝香,一路和林香玉说说笑笑回到寝殿。 进到内室,就见浅雪和素汐两个在软榻上,隔着茶几相对而坐,有说有笑,十分开心得意,就像两只偷到鸡的小狐狸一般。 朱祁钰抱着凝香也上了软榻。 浅雪嘲笑道:“这个丫头没长腿啊,都多大了,也不穿衣服,也不自己走路,就一天天只会让夫君抱着。” 凝香红着脸反驳道:“奴家的腿被夫君弄软了,走不动路,又不是故意非让夫君抱的。” “哼,你就是不知羞。” 林香玉岔开话题,好奇地问道:“你们两个在写什么,一个个如此地高兴?” 素汐笑着将一封手诏递了过来:“妹妹自己看吧。” 林香玉接过手诏,细看一遍,不禁揶揄道:“你这丫头,用心险恶,手段歹毒,跟夫君真是天生一对。 以后你们两个就是夫君的正妻了,奴家和凝香不配,我们还是安安心心做妾吧。”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浅雪和素汐又干什么缺德事儿了,怎么连寡人都被带累上了。” 林香玉笑道:“奴给夫君念念您就知道了:宣庙郭嫔,贤而有文,侍帝勤谨,然天不假年,入宫二旬而卒。 其自知死期,书楚声以自哀。词曰:‘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 今二三皇子相继薨逝,寡人思及郭嫔之词,心甚哀之。 是以赦谕礼部,将郭嫔封号由国嫔改为国妃,将谥号由贞哀改为贞献。” (本章完) ------------ 457 采信孙氏阴谋夺子 倒推恭让身世之迷 朱祁钰并不在意浅雪和素汐自行拟旨,涉及到内廷和后宫之事,本就是把两个小丫头当皇后使唤的。 只是朱祁钰不理解,这个宣庙国嫔是怎么回事,于是好奇地问道:“你们几个怎么比寡人懂的还多,这位郭嫔有什么问题吗?” 素汐笑道:“这位娘娘是营国公的亲孙女,定襄伯郭登的亲姐姐。 最重要的是,恭让皇帝生于宣德二年十一月十一日。 宣德三年三月,郭嫔被宣宗纳入皇宫,然而入宫只二旬便病卒。 夫君不觉得很巧合很奇怪吗?” 朱祁钰恍然大悟:“你是想说,时间正巧能对的上,太后阴取宫人子以为己子,实际上取的是郭嫔之子?” 素汐笑道:“夫君您想想,郭登的独子郭嵩娶的是孙继宗的女儿啊。郭孙两家是姻亲,说不定这就是对郭家将儿子让给孙太后的补偿呢。 还有哦,郭嫔在入宫之前好像就已经病了,但宣宗依旧召郭嫔入宫。也就是说宣宗明知道郭嫔生病却不在乎。 而且纳郭氏为嫔,给出的理由是郭氏贤而有文,宣庙慕其才华而纳之。这本就不正常,您见过大明哪个皇帝是如此行事的。 还有,郭氏对自己的病,是自知将死,于是写下了刚刚颦儿念的那首在京师流传甚广的词《京邸病革自哀》。 所以奴家给了个合理的推断:宣庙爱出宫游完,‘偶然’情况下,临幸了郭氏,之后郭氏便怀了身孕。 郭氏在宣德二年十一月生下恭让皇帝,之后郭孙两家达成交易,将皇子算在孙太后名下。 郭氏产生体弱,加之其子被夺,遂忧郁成疾,一病不起。宣宗出于愧疚,强纳其入宫。入宫后孙太后出手,郭氏二旬而卒。” 朱祁钰摇摇头:“宣庙出宫临幸郭氏?为何不直接纳其入宫呢?” 素汐笑道:“夫君不要觉得不可能,您想想,母妃不也是在宫外被宣庙临幸,才生下了夫君吗。 凡事有一就有二,既然夫君是宣庙生于宫外,那恭让皇帝为何不能是宣庙生于宫外呢。 而且母后当年被废的原因之一,就是宣庙出宫游玩无度,母后多次劝阻,引起了宣庙的反感。 说不定当年的内情,就是宣庙经常出宫御幸郭氏,而母后这才与宣庙发生了冲突。 至于宣庙为何不纳郭氏进宫,可能是因为孙家和郭家早早达成了交易,由郭氏代为生子。 也可能是宣庙怕纳郭氏入宫,子嗣依旧会为孙太后所害。毕竟宣庙在宫中的嫔妃,自始至终都无一人怀孕,这是事实。” 朱祁钰好奇地看向林香玉:“这是武定侯府的事情,如果是真的,永嘉大长公主会不知道吗?” 林香玉笑着摇摇头:“大长公主还真不一定知道,营国公的子嗣太多了,很多儿子成年之后,就从武定侯府分家出去单过了。 就像郭锜这一脉,他们本来是在凤阳老家的,仁庙继位之后,才特意召郭锜一家入宫。 二房郭玹的姐姐是仁庙侍妾,仁庙登基,封其为贵妃,并命郭玹继承武定侯爵位。紧接着就是召郭锜一家从凤阳进京居住。 可见郭锜一家是亲二房的,他们入京之后也是单独居住,并未住进武定侯府,永嘉大长公主不了解他们的事情也很正常。 然后过了两年多一点,宣庙召郭锜的女儿郭爱入宫为嫔,又过了二十天,郭嫔病死。 从时间节点,和人物关系来看,郭嫔生子,孙后收养,还真有可行性。” 朱祁钰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如果当时的张太后、宣庙、孙贵妃、孙家、郭家共同操作,想要瞒天过海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两个小丫头还真是聪明坏了,先不说事情真的假的,哪怕当个故事讲,至少有因有果,有理有据,听上去能够自洽,确实像真的一样。 孙太后阴取宫人子的谣言刚出来,咱们就为郭嫔提升位分,朝野上下想不联想都不行。 咱只要稍稍引导,剩下的让他们脑补去吧。” 素汐笑道:“至少恭让皇帝会信的,先别说别人,奴家自己都已经信了五六分了。” 朱祁钰摇头叹道:“我信的更多,至少也有个六七分。主要孙太后真的有问题,就凭宣庙活了三十七岁,而且生育能力完全正常,但他在宫中的嫔妃一个孩子都没有生出来,就可以证明孙太后必然对嫔妃们采取了阴险手段。 现在唯一不确定地是,孙太后对宣宗其他女人使用的手段,究竟阴险到了何种程度,是只使用了堕胎避孕手段,还是干脆就阴夺宫人之子了呢?” 素汐则眉开眼笑:“怎么样陛下,本宫有没有资格自称本宫了?” 朱祁钰无奈地回道:“有有有,香妃娘娘圣明,玉妃娘娘也圣明,寡人既感且佩,请二位娘娘受寡人三拜。” 林香玉笑道:“好啦,你们两个别闹了,先做正事。二皇子薨了,得追封吧,王号想好了吗?还有万宸妃相继死了两个儿子,是不是要升一下位分,以表慰问?” 朱祁钰回道:“三皇子追封的英王,二皇子就追封为秀王吧。好王号不拿出来,得给你们的儿子们留着。 至于万宸妃,晋升为皇贵妃吧。” 素汐点点头,飞快地下笔书写起来。 这时候凝香赖在朱祁钰怀里问道:“夫君,按大明的礼法,是不是只要带个‘皇’字的,都跟‘君’沾边了。 那奴家的皇贵妃,是不是比浅雪、素汐,还有颦儿的亲王妃尊贵啊?” 朱祁钰点点头:“对,皇贵妃也属于君的范畴了,不仅大臣们见了你得下跪,就是咱们眼前这三位亲王妃,按理说也应该给你下跪才是。” 凝香一脸得意,刚要对姐妹们行使皇贵妃权利,朱祁钰便继续解释道:“但是,你们十二位宠妃的皇贵妃名号,是我在大臣们手里生抢来的。 当时也先兵临城下,大明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呢。我非要跟大臣们讨要十二个皇贵妃名号,大臣们觉得硬杠没意思,还是齐心协力打退瓦剌要紧,所以他们便半推半就地从了。 而且我没白要,也付出代价了:我许诺大臣们,以后咱家不花朝廷的钱,不论是我,还是你们,都不需要朝廷供养。 大臣们觉得挺划算,所以这就相当于是一个交易,百万两银子换来十二个皇贵妃名分。” 凝香闻言,又搂着朱祁钰的脖子撒起了娇。 朱祁钰宠溺地允诺道:“好了,好了,你这皇贵妃就是比亲王妃尊贵,别摇晃了,一会把我摇晃坏了。 素汐,你再给我拟一道诏旨,我今天想起件事情来,当年陈友谅战败之后,他的许多部下,都被太祖放逐在富春江、钱塘江等处,只许居于舟中,不使有寸田尺宅。 他们跟着陈友谅起兵之前大部分都是渔民世家,战败后继续当起了渔夫,这多可怜啊。 都一百年了,有什么仇恨也该解了。再说当年也是各为其主,不论是汉太祖,还是唐太宗,你看看谁像咱们大明这样狭隘了。 下旨放他们自由吧。” 素汐挥笔立就,却好奇地问道:“夫君怎么又想起他们来了?” 朱祁钰解释道:“我就是试试水深水浅,挑战一下太祖留下的政策,看看大臣们的反应。 如果大臣们没什么反应,那我便会步步为营,最终要向太祖的‘殿兴有福论’发起挑战。” (本章完) ------------ 458 怀疑种子茁壮成长 恭让动摇彻查身世 果然,话一出口,几位宠妃便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浅雪好奇地问道:“夫君想要否定大元作为中原王朝的正统性?” 朱祁钰点点头:“对呀,虽然咱们太祖皇帝爱大元爱的死去活来,但我却不得不当一回不肖子孙,替他拨乱反正了。 堂堂大汉子民,为何要做胡虏治下的贱民?可恨太祖还以此为乐,想想都觉得耻辱。 你看太祖说的话:元虽夷狄,入主中国。百年之内,生齿浩繁,家给人足,朕之祖父亦预享其太平。 朕本农家,乐生于有元之世。 我中国宋君奢纵怠荒,奸臣乱政,天监否德,于是命元世祖肇基朔漠,入统华夏,生民赖以安静,七十余年。 你听听,这都是人说的话吗?” 几位宠妃闻言,都摇头无语。 朱祁钰又补充道:“太祖为了防止百姓学他一样造反,已经魔怔了。非要奉大元为中华正朔,然后判定元末起兵的义军除了太祖全是反贼。 结果呢,大元的遗老遗少不认同大明,南方的士绅也不认同大明,搞到最后,两面不是人。 现在天下在我手中,我要选边站队了。不止为了朱家一己之私,我要为汉人挺起脊梁,去他妈的高贵的蒙爷爷吧,凭什么骑在汉人头上作威作福。我不族灭之,已经够仁慈了。” 浅雪作恍然大悟状:“奴家有些想明白了,难怪夫君行事,总是荒诞不经呢。原来夫君从一开始,就是以大汉天子自居,导致的结果就是跟大明的皇帝们格格不入。” 朱祁钰叹口气:“哎,也真是无奈啊。我现在还得去彻底打倒三杨,否定宣宗制定的国策。 太祖自私自利,起码是为了朱氏一族。咱家这位宣庙大皇帝自私起来,那真是纯粹为了他自己痛快,根本不在乎子孙的利益。 最可笑的是,当年黎利都被大明这些奇葩君臣搞懵圈了,人家带领交趾百姓造反也只是出于无奈,官逼民反。 结果宣庙大皇帝和三杨哭着喊着强迫人家做交趾国王,竟然比黎利本人都积极。这样的卖国贼,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就宣庙这种人,还被奉为有道明君,我是真不服气啊。” 几位宠妃跟着摇头叹息,但也不好直接说宣宗坏话。 凝香突然插言道:“夫君何不独开一脉,自己做祖?” 朱祁钰闻言苦笑道:“明圣祖是吗?承蒙娘子厚爱,您竟然比我更加天马行空。好啦,把诏命都发出去,天都黑了,咱们赶紧吃完饭好早点钻被窝吧。” …… 一夜无话。 第二天午后,朱祁镇听陈祥汇报政事。 陈祥只讲了几句话,朱祁镇便觉察出了问题。 追封二皇子为秀王倒属正常,但晋封万宸氏为皇贵妃就令人颇为不解了。 皇贵妃的位分岂可轻授?就只因为万宸妃死了两个儿子,就以皇贵妃身份给予安慰? 朱祁镇冷笑一声:“弟弟这是想让钱氏、周氏、万氏来个三足鼎立,在后宫没完没了地内斗吧。 一看就是弟弟那些宠妃们的手笔,她们自己不想当皇后,却总想挑唆着别的女人为了皇后之位而争斗。” 陈祥问道:“皇爷,那要不要提醒一下三位娘娘?” 朱祁镇没好气地问道:“怎么提醒,你没听过二桃杀三士的典故吗?弟弟这就是阳谋,那三个蠢女人无论如何都是破解不了了,只能乖乖顺着弟弟的心意大搞内斗。 伱安排一下,务必保护好太子,如今他是朕唯一的儿子了,绝对不容有失。 另外,待丧事过后,多安排万氏侍寝,朕要赶紧再生个儿子。 弟弟的儿子必然越生越多,朕只有一个儿子,那实在太吃亏了。” 想到这里,朱祁镇有些不自信地问道:“以前朕总以为紫禁城就是世上最好的居所,但朕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你说弟弟以前住在郕王府的时候,生育能力跟朕也就是半斤八两。 但他一住到西郊的山沟沟里去,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能生了?他一共十五位宠妃,一年之内就有十二人怀上身孕,据说还是因为剩下的三位宠妃不着急生子。 他这些女人朕也想不明白,朕的女人都是哭着喊着想抢在前面生子,弟弟的女人还有好几个完全不着急的,真是邪门了。” 陈祥回道:“可能是玉泉山的水土养人吧。宫中喝的水,也是从玉泉山打了水,装在木桶里运回来的。 皇帝则直接就守着泉眼取水。 皇爷和皇后、嫔妃们只是饮用玉泉之水,而皇帝和他的宠妃们连沐浴洗漱都是敞开了使用。 而且玉泉山上还有温泉,据说对身体极为有益。 最重要的是,皇帝一向讲求平等,宠妃们身份待遇完全一样,她们又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争的了。” 朱祁镇闻言重重地叹口气:“朕的父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除了胡氏和母后,所有后宫嫔妃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可见其后宫争斗到了多么不堪的程度,难为他硬是就那么忍着。 你再看朕这弟弟,真算是将自己的后院玩明白了。 说实话,在女人方面,朕是真心实意地佩服自己的弟弟。” 陈祥闻言陪笑道:“昨天皇帝那边还发出了一道诏命,追封宣庙国嫔为国妃,谥号由贞哀改为贞献。” 朱祁镇好奇地问道:“宣庙国嫔?朕记得为父皇殉葬的女人都被追封为妃了,怎么又冒出来个嫔? 弟弟好端端的,又为何要追封于她? 贞哀,贞献,这个‘献’字又是何意?” 陈祥回道:“聪明睿哲曰献。宣庙曾称赞国妃娘娘贤而有文,倒当得起一个‘献’字。” 陈祥是在司礼监内书堂读过书的,而内书堂都是请翰林院的大儒过来教授太监的,所以陈祥也能拽几句文。 朱祁镇却不耐烦地问道:“朕不是问你这个,朕是问弟弟为何突然给人家好好的贞哀改成贞献? 他莫非在影射什么?” 陈祥连忙回道:“这位国妃娘娘才学出众,于宣德三年三月被宣庙特旨召入宫中,娘娘在入宫前便已病重,入宫刚二十天便病卒。 当时皇爷出生未及半年,是以印象不深。奴婢当年随侍于宣庙左右,是见过的。” 朱祁镇更加不解了:“这位娘娘入宫前已经病重,父皇还要特旨将其召入宫中?只是因为她有才学?” 陈祥非常肯定地点点头:“确实如此,国妃娘娘还抱过皇爷呢。只是娘娘当时病重,总是伤感,所以一抱上皇爷就开始哭,带累着皇爷也跟着哭起来。 太后不悦,连忙命人将皇爷抱走,并下令不许国妃娘娘再接近皇爷了。后来没过几天,国妃娘娘就病逝了。 奴婢记得非常清楚,是因为三月初一太后被正式册立为皇后,同日国妃娘娘入宫,三月二十日,国妃娘娘病逝。 国妃娘娘入宫前还做了一首词,叫做《京邸病革自哀》,词曰: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 朱祁镇闻言彻底起了疑心:“你是想说,太后阴取宫人子以为己子,那个宫人便是这位国妃娘娘?” 陈祥闻言连忙跪伏于地:“皇爷饶命,奴婢什么都没有说。” “起来,起来,赶紧说正事。这位国妃是何出身?” 陈祥回到:“国妃娘娘乃营国威襄公孙女,郭锜之女,定襄伯郭登之姐,原居于凤阳。仁庙登基后,方才召郭锜一家入京。” 朱祁镇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哦,郭登和朕的大舅是亲家,两家关系匪浅。若真是国妃娘娘偷偷产子,算在母后名下,倒也合理。 难怪当年朕在大同城外,郭登一心要派精锐死士冒死营救朕。 朕误以为山西的文武官员欲对朕不利,当时不敢相信任何人。现在想来,若朕真的是国妃娘娘所生,郭登是朕的亲舅舅,那便都合理了。” 陈祥睁大了双眼,情不自禁地瞠目结舌:自家皇爷进入状态也太快了吧,我还没开始忽悠呢,皇爷就信了?就主动开始自己说服自己了? 朱祁镇早就对流言半信半疑,如今已信了五六分,于是追问道:“此事会昌侯与大舅必然知晓,会昌侯的证言中是怎么说的?你快如实讲来。” (本章完) ------------ 459 发行银币配合铜钱 银铜流通取代宝钞 陈祥回道:“会昌侯只说曾听闻孙太后在宣德二年年初谋划过阴夺宫人子,但并没有讲出具体的过程,也没能提供有力证据。” 朱祁镇点点头:“彻查,一定要彻查,朕要知道真相。” 陈祥连忙劝道:“皇爷,不能彻查啊,一旦闹得满城风雨,最终却查得流言为假,岂不是伤害了皇爷与太后的母子之情。 若是万一流言为真,那皇爷的嫡子身份便会彻底动摇,到时候皇爷又如何自处啊?” 朱祁镇怒道:“照你的意思,即使朕真的为国妃娘娘之子,也要装作不知,咬着牙认太后为生母?” “请皇爷以大局为众啊。” 陈祥跪在地上,一边用力磕头,一边声泪俱下地劝阻。 于是朱祁镇又犹豫了,天家无亲情,怎可意气用事,因小失大。 陈祥继续劝道:“皇爷您想想,皇帝于生母还健在的情况下,硬是将自己过继到了胡皇后名下。 您一旦追根究底,在嫡庶之争中可就彻底败了。” 陈祥这么一劝,朱祁镇彻底清醒了过来。 朱祁镇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你先下去吧,朕要静一静。” …… 在几件大案审结之后,御马监撤除了戒严,皇城再度恢复了平静。 皇太后被彻底限制了人身自由,而恭让皇帝亦幽居深宫,再无任何动作。 朝野上下完全相反,却乱成了一锅粥。 文武百官人心惶惶,争论不休。 京城之中,流言满天飞,街头巷尾,百姓议论不休。 朱祁钰完全不管,任由舆论发酵,每天只陪着宠妃们玩耍,同时养精蓄锐,以待藩王入京。 时光荏苒,转眼过去一月有余。 六月二十一日。 时近正午,朱祁钰起了床,歪在软榻上看书。林香玉和凝香一左一右窝在朱祁钰怀中撒娇。 正你侬我侬之时,浅雪和素汐两个小丫头一人抱着一方玉匣,从外面蹦蹦跳跳地回到房中。 玉匣之中也不知道盛了什么东西,哗啦哗啦发出清脆的响声。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两位小娘子捧的是什么宝贝,瞧把你们高兴的。” 浅雪笑道:“夫君猜一猜呗,若是猜不对,就得给奴家躬身行礼,喊一声: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玉妃娘娘万福金安。” 朱祁钰笑道:“听这声音,不会是银币吧?” 浅雪闻言大惊:“这是奴命银作局偷偷打造的,夫君为何知道?” 朱祁钰摊摊手:“我刚登基的时候,说过要铸银币、铜币,取代缺德宝钞,流通于天下,以便利万民。 估计你们两个是上心了,不用我嘱咐,就主动定制银币样式去了。” 浅雪闻言赞道:“夫君真是神了,难怪要把何宜踢到一边去,反而自己整日学郭嘉跳大神呢。 您还别说,夫君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完全是狂悖无知、盲目自大。” 朱祁钰当即便叫起了撞天屈:“你这小娘子,讲话为何如此难听,什么叫我把何宜一脚踢开了? 明明是徐婉整天教我做事,我稍微给何宜安排点差事,她就写信骂我。 如此心疼男人的女人,我也是第一次见识。 我没办法了,只能自己干活了。” 林香玉在一旁揶揄道:“每个女人怀了身孕,都是希望夫君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守着的。 您明知道徐婉怀了身孕,还老想把何宜指使来指使去,人家徐婉能不骂你吗?” 朱祁钰一脸无辜地苦笑两声:“西郊的山水还真养人,岳母大人、亲家母大人、徐婉都相继怀了身孕,这到了明年可就热闹了。” 林香玉笑道:“这里面就数徐贤最可怜了,好好的世子,下一代安国公,在家里看完夫人脸色,看妹妹脸色。 两人都怀着身孕,他谁都惹不起。尤其是徐婉,安国公对这个小女儿宠溺的啊,比夫君您宠凝香还过分呢。” “哎,男人啊,命苦。来来来,把玉匣打开,我看看银币长啥样。” 浅雪先将自己手中的玉匣打开,捧了过来。 朱祁钰定睛一看,里面十余枚银币。待取出一枚细看,却被吓了一跳。 银币正面倒好,依旧是繁复的花纹,衬托着中间的景泰通宝字样。 只是银币背面,赫然竟是自己宠妃仙儿的肖像。内廷银作局到底不是吃干饭的,将仙儿刻画的栩栩如生。 朱祁钰又取出其他银币观看,果然,所有宠妃都有份。 十五名宠妃,加上自己,一共十六个头像,十六枚硬币。 浅雪笑道解释道:“这一枚银币重一两,银作局设计了很复杂的花纹图案,以便增加民间伪造的难度。 有我们头像的这十五枚硬币只是银作局奉承我们,给留作纪念的。 有夫君头像的,才是要大规模发行的。夫君看看有什么修改意见?” 朱祁钰笑道:“银作局现在谁掌管呢,这拍马屁功夫,连寡人都自愧不如。这家伙有前途,早晚飞黄腾达。” 浅雪笑道:“此人名叫于经,原是御用监掌司,是奴点名提拔他掌印银作局的。” “奇了,倒是个生人,这人有何特长?” “京畿之民,总有那么些人,希图躲避徭役,又妄想侥幸谋得富贵,而恰巧家中有好几个儿子,便会将孩子阉掉一两个,送入宫中。 于经不幸,这摊上了这样狠心的父母。 后来正统年间,于经进入内廷,稍稍得意,其父便来攀附。 于经先隔着帘子,命心腹小太监抽打其父,边打边骂曰:尔何忍阉儿? 打完了,再上堂称父,抱持而泣。 于经的行为,既令人哭笑不得,又使人备感辛酸。 奴家感其既有情义,又爱憎分明,便有几分另眼相看,于是给他个机会历练历练。” 朱祁钰点点头:“得彻底解决这个私自阉割成风的问题,老是让百姓这样瞎弄也不是个事情。” 素汐又打开另一方玉匣,里面同样是银币,样式差不多,只不过要小上许多,薄上许多。 朱祁钰仔细看过,连连点头:“大的银币是一两,小的银币是一钱。一两银子换一千铜钱,一钱银子换一百铜钱。 这样百姓就不必天天随身带把剪子带个称了。 买个东西还得铰块银子,再称称,简直就是搞笑。 把样品送工部吧,和铜钱一样,以后只由北京工部一家铸造,南京和各省不许铸造,免得有人瞎搞,在银币上动手脚。 北京工部铸制,都察院和工科言官监造,内廷银作局监督。造就好好造,至少在咱们景泰朝,不许在银币、铜钱的发行上收什么狗屁铸币税。” 浅雪闻言感叹道:“夫君爱民如子,仁德贤明之君也。可惜,夫君的名声反而还比不过四处赌气弃地的宣庙,真是不公。” (本章完) ------------ 460 厉兵秣马静待叛乱 恭让皇帝谋定后动 朱祁钰苦笑着摇摇头:“我这位荒唐皇帝实在太能得罪人了,前一阵子开始强迁西郊的佛寺,把佛教和佛家全给得罪死了。 还有监禁孙太后与整个孙家,又得罪死了旧勋贵和大批的中下级文武官员。 再加上宗藩制度改革,全大明的宗室都被我得罪了一遍。 在山西敲骨吸髓地压榨官僚士绅富户,他们早就已经恨毒了我。 清算三杨,又得罪了一大批官吏。 还有宫里的太监,自我登基之后,他们能捞的油水大大减少,还被杖杀、遣散了一大批,这就跟杀了他们父母一般。 如今盼着我赶紧死的人数,达到了一个高峰。 可以说是我登基以来的一个最高点了。” 浅雪闻言补充道:“如今舆论也不站在夫君这边,京城中大部人都认为夫君施政太过刻薄,尤其是对孙太后一家。 还有就是禁毁佛寺,这一点惹恼了太多人。 京中上至显贵,下至普通百姓,都爱佛祖爱的死去活来,而京师寺庙,最集中的地方,一是城中,一是西郊。 这下西郊的佛寺全被波及,真比杀人父母还严重。 难为夫君稳坐钓鱼台,还真坐得住,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收场。” 朱祁钰笑道:“还能如何收场,杀人呗。这应该是我唯一一次可以在京师合法杀人的机会了。 我一定要杀他个昏天黑地,给你们的儿子们杀出个朗朗乾坤来。 如果当一个皇帝,你光知道对别人好,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既不会理解你,也不会敬畏你。 最后,好心都得当了驴肝肺。 反而是汉武帝那样,丝毫不知怜惜官吏与百姓,就在那里蒙着头杀杀杀,最后反而成了汉人世代崇拜的千古一帝。 所以说啊,这人啊,就是畏威而不怀德。 你不杀,人家觉得你这皇帝软弱可欺,非得杀一下人家才会尊重你。 人性啊,让人无奈。” 浅雪好奇地问道:“只是这样得罪人,夫君能承受住后果吗?” “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如今可是明初。如果把我放到一百五十年后去当大明皇帝,我肯定是不敢这样得罪人的。 但是现在不同,我十万大军就集结在北京,你们不服就起兵造反好了。 仁宗、宣宗,再加上恭让皇帝,在北京经营了快五十年吧。 五十年呐,根深蒂固,你不杀的话,什么时候才能消化掉这支庞大的势力。 坏人我来做吧,你们的儿女就等着舒舒服服过日子吧。” 浅雪笑道:“夫君勿忧,我们永远是跟夫君站在一起呢。我们最近一直在接见亲卫将校,天天请客,天天撒钱,天天发誓,天天许愿。 连颦儿和凝香这两只小懒猫都被迫出去干活了。 养兵千日,就等着用兵一时了。” 朱祁钰点点头:“藩王快到齐了吗,有没有派人迎接?” 素汐回道:“大部分藩王都已到京,我们按夫君的意思,安排了英国公出城十里,去亲迎西吴郡王。魏国公,则负责去迎接肃王和蜀王。剩下的人便晾着不管了。” “对,就应该是这样。藩王们都带了多少护卫?” “少的一百多,多的接近三百。他们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带太多护卫进京。 不过咱们各大店铺的生意可是好多了,那些藩王带了这么多人,又是吃饭,又是住店,又是买各种东西,花钱还大手大脚,咱们赚的可是盆满钵满。” 一提钱,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朱祁钰笑道:“赚了大钱,你们都想买些什么?” 不料四个小女人异口同声地回道:“打造一艘楼船,泛舟于昆明湖上。” 这一看就是商量好的,朱祁钰不禁摇头苦笑。 凝香笑着蛊惑道:“夫君想象一下,您的观音娘娘,坐于莲台之上,迎风飘荡,随波遂流,那景象得有多美。” 朱祁钰闻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好像也是,我还没试过和爱妃徜徉于湖上呢。那就造吧,反正到了下个月,咱家的钱就会多到花不完。” 话音刚落,四位宠妃便你争我抢地亲了过来 …… 却说恭让皇帝,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休养,身体已经大安,此时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 自从出了孙家那些事情,朱祁镇对兴安的猜忌是越来越严重了。 再加上曹吉祥被派去提督京营,如今陈祥俨然成了南宫第一大太监。 连日来,朱祁镇已经接受了好几拨藩王朝觐,这还是土木堡之变后,第一次与众藩王相见,君臣之间动不动就哭的稀里哗啦。 为了鼓动藩王跟着兵变,朱祁镇也只得耐着性子逢场作戏了。 一边吃着午饭,朱祁镇一边听着陈祥禀报政事。 越听朱祁镇越是皱眉:“山西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民变此起彼伏,这么久都镇压不下去? 东南民变的时候,朕派宁阳侯率五万京营精锐南下,再加上浙江、福建等地方军队,一年时间就彻底平定了。 看来弟弟的执政水平,也就这么回事儿了。” 陈祥闻言,暗自腹诽:您老人家若不调那十万京营精锐分别去东南和麓川平叛,现如今肯定正稳如泰山地在龙椅上坐着呢。 但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能这么说,陈祥回道:“宣府和怀来还好,如今已经被皇帝划入了直隶,又有神机营和骁骑营主力驻扎于此。 问题都出在大同方向,暂驻大同的京军已经被全部调走,地方军队受前年阳和口之战的影响,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如今民变一起,顿时便捉襟见肘了。” 说到阳和口,朱祁镇立时便气不打一出来:“宋瑛和石亨都是废物,若不是阳和口一场大败,瞬间阵亡了四万将士,朕也不会御驾亲征。 朕不御驾亲征,哪会有今天这么多事情。 朕就纳闷了,瓦剌大军是如何无声无息地突破阳和口的!长城防线难道就没有一点作用吗?” 陈祥回道:“那是因为东胜卫从永乐朝便被裁撤,大臣们屡次上书请求复置,却不被批准。 没有了东胜卫的屏障作用,瓦剌大军便可以毫无顾忌地突入大同腹地。 这也是如今皇帝执意要重置东胜卫的原因。” 朱祁镇扼腕叹曰:“当时朕怎么就不知道重置东胜卫呢,若有了东胜卫,瓦剌大军如何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山西设伏,又如何能够毫不顾忌后路被断。 朕那些朝臣,还有山西那些巡抚、三司,都是死人吗?” 陈祥暗自腹诽道:人家说了您也不听啊,出了事情才知道怪在别人头上。 朱祁镇见陈祥不答话,继续问道:“朕的身世调查的怎么样了?可有询问于郭登?” 陈祥回道:“时间过去太久了,当时参与的人又大多故去。恐怕如今最知情的,就是定襄伯了。 只是定襄伯身任大同总兵,又不好召到京师问询。若是派人前去大同,又恐泄露机密。 所以调查就卡在这里了。” “哼,那等藩王到齐,再以召开诸亲会议为名,召定襄伯入京。 等朕发动兵变,成功复辟,再亲自向他询问真相。 好啦,烦透了,召个嫔御过来侍寝。” 陈祥答应一声,却一脸为难地站在原地不动。 朱祁镇见状恼怒:“兴安心向太后也就算了,如今朕连你也指挥不动了吗?” 陈祥委屈地回道:“皇爷您不知道,自从昨天御医判定您彻底痊愈之后,两位皇后及皇贵妃便聚在一起商量出了新的章程。 每逢一、四、七日,由钱皇后或钱皇后指定的嫔妃侍寝。 每逢二、五、八日,由周皇后或周皇后指定的嫔妃侍寝。 每逢三、六、九日,由皇贵妃或皇贵妃指定的嫔妃侍寝。 今天是六月二十一日,按例,应该由钱皇后或者钱皇后指定的嫔妃侍寝。 但现在才中午,皇爷若是想白天就召御嫔妃的话,钱皇后必然要训诫皇爷的啊。” 陈祥生怕朱祁镇不生气,故意用了‘训诫’二字。 (本章完) ------------ 461 礼部拟定宴会之期 郭登请辞大同总兵 果然,朱祁镇一听这话,龙颜大怒,当即呵斥道: “朕召御哪个嫔妃,为什么要经过她们三个同意?谁给她们的胆量和勇气,别忘了,朕才是君。” 陈祥委委屈屈地回道:“皇爷,按大明制度,后宫女人,只要位分中带个‘皇’字,都可以视为‘君’。 皇太后、皇贵太妃、皇后、皇贵妃都是君。 而且三位娘娘说了,后宫之事,就应该归她们管。 如今皇帝在西郊,除了军政要务,其余事务也是一概由宠妃们决定的。所以咱家三位娘娘找到了依据,想要效仿。” “哼,好的她们不学,坏的全被她们学到了。 她们这么想学,那让她们把自称先改了吧,天天臣妾臣妾的,听的朕都烦死了。 又是臣又是妾的,时不时还要掺两句本宫,她们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号人物了。 坊间流传的《妖妃传》朕可都看了,弟弟的女人都以奴自居,一个个伏低做小,卑微至极。 再看朕这些女人,一个个理直气壮,像蠢猪一样,恨不能都骑到朕头上来。” 陈祥唯唯诺诺,也不当真事听,只当自家皇爷在发牢骚。 朱祁镇气呼呼地问道:“太后那里怎么样了?” “启禀皇爷,太后英华殿周边的宫殿全被拆了个干净,皇帝派阮昔率净军从外面将英华殿团团围住。 任何人都没办法靠近英华殿,太后相当于被彻底软禁了起来。 之前皇帝答应的重修仁寿宫,也彻底停了下来。” 朱祁镇这算彻底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弟弟早就算好了,故意拆掉英华殿周边的宫室,便于监视太后。 而仁寿宫,弟弟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想修它吧。 弟弟算计的也太精了吧,真是走一步看上三四步啊。 那你说咱们要发动兵变,弟弟有没有察觉呢?” 陈祥摇头笑道:“怕是没有察觉,最近京城中的舆论对皇帝十分不利,百姓可谓怨声载道。 皇帝忙于控制舆论,已经焦头烂额了。 再说就算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皇帝也只会认为是朝野怨气过大,所以聚在一起发发牢骚而已。 毕竟像抑佛禁寺、宗藩改革这些事情,引起反弹,肯定也在皇帝的预料之中。 佛寺都被拆了,人家骂骂咧咧恨不得造反,皇帝应该也是能理解的,不会因此大惊小怪。” 朱祁镇点点头:“有道理,先就这样吧。如今石亨已经返京了,得了闲你召仝寅入宫,替朕算上一算。 现在你偷偷去叫灵儿、秀儿进来,陪朕下下棋。” 陈祥闻言,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跑了。反正今天自己的差事对付过去了,明天?明天该阮浪倒霉了。 …… 内阁,今日诸学士集议。 最近内阁人员再次发生了调整。 山东今年又发洪水,王文被皇帝派去巡视去年徐有贞的治河成果,并负责赈济灾民。 魏骥则被派去巡抚山东,清理冤狱、改善民生。 还有何文渊,被派去巡查辽东。 兵部尚书罗通,则亲自去巡视居庸关、宣府、怀来,监督大军镇压民变。 周忱虽然没出京,但却整天呆在外城,忙着监督各处工程。 沈翼天天去巡视仓储,等闲见不到人。 剩下的大学士:陈循、俞士悦、商辂、彭时、石璞、江渊。 皇帝的亲信里,除了江渊,其余的全跑了。 王文、魏骥、何文渊、罗通、周忱、沈翼、徐有贞、黄溥、何宜。这长长的一大串皇帝亲信都不在内阁露面了,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不对。 不过大家的理解思路却有所偏差,以俞士悦为代表,认为这是皇帝病重,其亲信人心离散,外出避祸的表现。 商辂、彭时内心则极为矛盾,两人也希望事实如此,但又感觉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陈循、石璞则不置可否。两人对这场政斗涉入不深,还有抽身的余地。甚至说左右摇摆、坐观成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人少也得讨论政事,陈循提出了议题:藩王已经入京,是先由皇帝在奉天门赐宴,还是先召开诸亲会议。 诸亲会议,需要审查孙太后指使金英毒害皇子、指使侄媳毒害会昌侯,以及联合三杨阴谋废后一案。 要不要将太后阴取宫人子一案提交于诸亲会议审查,也是内阁要讨论的重要一项内容。 虽说在座的大多数阁臣都倾向于恭让皇帝,但事关重大,却没人敢轻易表态。 而且不仅皇帝态度不明,就连恭让皇帝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 两位皇帝想不想彻查?想彻查到什么程度? 没人拿的准。 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拖下去。 作为礼部尚书,俞士悦向众人提议道:“依我看来,要不就先请陛下在奉天门大宴藩王吧。 陛下与恭让皇帝都出席,展现一下兄友弟恭,也好安众藩王之心。 再者我们都快两个月没有见到过陛下了,陛下重病的消息在朝野传的沸沸扬扬。 趁这个机会,我们也可以一睹天颜,确认陛下无恙,以安天下之心。 至于诸亲会议,我们在宴会上提出来,请陛下当面给个回应,我们也好按旨意行事。” 众人闻言,都点点头,实在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陈循又问道:“那宴会的时间呢?” 俞士悦回道:“还有几位藩王没有进京,我们再等一等,将时间定在七月初一如何?” 众人也都没有意见。 这时商辂出言问道:“诸亲会议,若只审金英,治其毒害皇子之罪,其余不问,众位以为如何?” 俞士悦笑道:“那固然好,可是两位陛下能同意吗?” 商辂反问道:“恭让皇帝会不同意?” 众人闻言,皆点头沉思。 商辂的意思非常明白,恭让皇帝不想清洗孙家,藩王们也不想,现在唯一的阻力就来自于行事荒诞不经的皇帝。 一个皇帝,执着于洗算太后一家,而且是在太后还活着的情况下,在礼部官员们看来,实在是有些荒唐。 在对细节反复商量了一个时辰之后,内阁和礼部共同拟定了一份奏报,送往甘泉宫。 经过一个月的施工,甘泉宫宫墙已经修好。 至此,甘泉宫正式成为大明的政治中心之一。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从美梦中醒来,稍微喝了点奶便开始处理政务。 浅雪把一封奏本递了过来:“夫君您看看这个。” 朱祁钰拿过来一看,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定襄侯郭登以老疾乞休,举石彪自代,且请令其子嵩宿卫。 朱祁钰忍不住开始挠头了,这位定襄伯是在玩啥呢,这家伙才四十八九岁,就乞休了? 这也就算了,竟然还想举荐石彪接任大同总兵? 这也就算了,竟然还想令其子郭嵩充任宿卫?做什么大头美梦呢! 别人不知道你郭登,我还能不知道吗,历史上朱祁镇复辟之后,踩景泰踩的最狠的勋贵是哪个来着?是不是你这位大定襄伯! 还想让你的儿子宿卫皇帝,你觉得我是失心疯了吗? 浅雪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只觉得自己夫君脸色有些奇怪:“夫君,您怎么了,这封奏本有什么不对吗? 想来郭登是因为自家涉及了太后阴取宫人子的流言,想通过乞休试试夫君的态度吧。” 朱祁钰冷笑一声:“回复他吧,准定襄伯致仕,准石彪接任大同总兵,准郭嵩充任宫廷宿卫。 不过定襄伯要在交接之后,立即进京述职。 石彪是暂掌大同总兵,若其镇压民变得力,再正式认命。若是镇压不力,责问其罪。 郭嵩封锦衣卫千户,专责宿卫南宫。” 浅雪闻言赞道:“您这是完全答应了定襄伯的请求,又完全没有答应定襄伯的请求。 这回复既奇怪,又奇妙,夫君可真会。” 朱祁钰苦笑道:“没办法,都是被这帮人逼的。” (本章完) ------------ 462 七月初一兵变在即 二圣布署最后决战 朱祁钰和宠妃们相对而叹了半晌,然后往靠背上一歪:“算了,太累了,心累,我还是躺着听吧。” 素汐拿起一封奏本看了看,然后问道:“礼部请求安排太子出阁读书?” 朱祁钰闻言笑道:“读吧,喜欢读就读吧。” “那礼部请示应该安排何人伴读?” 朱祁钰想也不想便回道:“刘定之。” “刘定之?” “嗯,刘定之,江西永新人,正统元年探花,当今的文坛领袖。让他去教太子,百官也没有话说。 不过我不喜欢这个人,土木堡之变刚发生后,这家伙上书言事,洋洋洒洒几千字,虚言浮词、空洞无物,那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我被他叽歪烦了,直接让他回家抱孩子去了。直到他反省明白,才让他回来。 这种人反正我也不会重用,让他去教太子学习圣人之道,正好物尽其用。” “夫君说的太对了,他非写那几千字干什么呢,就为了显摆只有他读过书一样。夫君的精力何等宝贵,哪能天天陪着他们这种人没完没了。” “继续念吧。” “内阁和礼部共同请求于七月初一,在奉天门宴请藩王。” “准了吧。看来七月一日,就在兵变之日了,咱们终于把这一天等到了。 今天是六月二十二,还有个八九天。 咱们在城中的军队准备好了吗?” 素汐肯定地点点头:“天策卫六千人,在叛军进入皇城后,会退守万岁山。 几位舅舅会带着东城兵马司、中城兵马司退守咱们的老王府。再加上老王府的一千留守亲卫。 宴会前一天,夫君的辇车入城,还会有一万亲卫随行护卫,入住王府。 奉天都司两个月前,以备操为名,调了五千军卫入城。再加上常驻于奉天都司的五千亲卫,一共一万人。隔壁的武定侯府还有数百家丁。 一旦政变发动,奉天都司会派出六千人接管附近的朝阳门。 所以咱们城内一共有三万人,大部分都是重甲精锐,杀一万多乌合之众,问题不大。” 朱祁钰点点头:“恭让皇帝一方的赢面在于,我真的病重,而叛军可以出奇不意,迅速占据皇宫,掌握住太后、内阁、玉玺、兵符,从而宣布正式复辟。 到时候大势一定,我方便会不战而降了。 城外的军事安排的如何了?” “从大同调回的一万京军,加上从南京调回的五千京军,共有一万五千人,由石亨、孙镗、任礼、刘永诚、毛忠、曹吉祥统领。 他们驻扎于通州,应该会在七月一日中午到达朝阳门外。 我们驻于密云的两万朵颜卫、一万神机营比他们晚两个时辰到达朝阳门外。 七月二日上午,当安国公率领三万骁骑营出现在朝阳门外时,这场兵变的胜负就彻底落定了。” 朱祁钰点点头:“这样安排很好,将所有兵力都往东城方向集中,能够出其不意。 恭让皇帝肯定会认为,咱们即使能够反攻,也只会从西城方向,调西郊的营州卫进京。 但是咱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给他们来个大大的惊喜。” 浅雪笑道:“夫君先别忙着高兴,您自己说的,枪声一响,黄金万两。 这次平叛结束,咱们可是要大大的破费了。 神机营的统帅陶瑾说了,这次夫君不仅得给人家升侯爵,而且还得给他一个亲王妃。” 朱祁钰挥挥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给给给,都给。为了你们的儿子将来能够舒舒服服过日子,我也只能将你们的儿子都出卖掉了。” 浅雪笑盈盈地回道:“我们姐妹商量了一下,礼部选的秀女已经进京好几天了,我们想宴请宴请她们,也算尽一尽地主之谊了。 她们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算了。 我们尽人事,听天命。生路再次给到她们,她们若执意留在城中寻死,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朱祁钰不耐烦地回道:“这种事情你们说了算,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现在秀女们住在哪里,是谁在管理他们?” “就在礼仪房,和咱们老王府一墙之隔,是佐圣夫人李氏在管理。” 朱祁钰吩咐道:“母妃身边的项氏,不是一直在老王府留守吗,晋封她为荣善夫人,一起负责管理秀女吧。” “啊?” 四位宠妃闻言都有些吃惊,这不是让人家去送死吗? 朱祁钰解释道:“母妃当初从皇宫中带出来的两个贴身丫环,周氏是忠仆,也给她诰命,晋封她为安和夫人吧。 至于项氏,那是孙太后安插在母妃身边的卧底,所以我一直防着她,让她留在了老王府看家。若她跟着咱们到了西郊,伱以为你们姐妹肚子里这些小冤家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借这次机会,给她个体面,送她上路吧。 以后母妃的长乐宫中,除了安和夫人周氏,剩下的全用咱们从朝鲜买来的小丫头。” 几位宠妃点点头,看来借此机会,有不少人要被顺势除掉了。 …… 六月二十三日,午时。 朱祁镇一边吃饭,一边听阮浪汇报政务。 如今曹吉祥去了通州京营监军,兴安被冷落,所以现在成了陈祥和阮浪轮流汇报政务。 听说弟弟同意了太子出阁读书,朱祁镇大感诧异:“弟弟做事越来越奇怪了,他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答应了? 他知道太子出阁读书意味着什么吗?那以后太子的地位可就很难撼动了啊。 若是正常人,应该趁着太子年幼,赶紧行废易之事才对啊。” 阮浪回道:“皇爷,听说太子特别喜欢齐王妃,齐王妃也特别喜欢太子。若现在皇帝真的无法理事,而是由王妃代劳,那便有些说的通了。” 朱祁镇闻言也挠头了,最近这两个月时间,各种消息真真假假、反反复复,已经彻底把人搞得头大如斗了。 朝局只通过分析,已经分析不明白了,于是朱祁镇问道:“朕昨天命陈祥召仝寅觐见,他现在来了吗?” “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好,处理完政务,朕便接见他。” 阮浪又继续说道:“皇帝接受了定襄伯的乞休,命石彪接任大同总兵。并升定襄伯之子郭嵩为锦衣卫千户,宿卫南宫。 同时,皇帝还命定襄伯立即和石彪交接,然后进京述职。” “那正好,朕本就想召定襄伯进京,询问身世之迷呢。” 阮浪又回道:“内阁和礼部的奏报已经被批准了,皇帝和皇爷于七月初一共同宴请藩王于奉天门。” “弟弟说了要亲自参加?” “对,皇帝确实是这样批复的。” 朱祁镇抚掌大笑曰:“那就好,还有九天时间,我们可以进行最后的准备了。 弟弟进城,我们发动兵变;弟弟若不进城,那更好,省得对付他的护卫亲军了。 反正我们只要掌控住京城,大局可定。 以现在朝野上下对他的怨气,太后废帝懿旨一下,内阁将诏书一拟,再加盖玉玺,一切就都结束了。 再然后,只要两个小太监,就可以送弟弟归西了。” 朱祁镇喝了口茶,又自言自语道:“哎,给弟弟个什么谥号好呢,要不就叫戾吧。 郕戾王,挺贴切。 就弟弟那个样子,不过是宫女生的孽种,还想当高贵的齐王,做什么大头梦呢。 他还是老老实实做所有亲王中最低等的郕王吧,朕再恢复汪氏的郕王妃名分,将他们两个埋在一起。 至于他心爱的宠妃们,朕格外开恩,倒不必殉葬了,从唐太宗故事即可。” “皇爷圣明。” 阮浪只管奉承,并不在意其他。 阮浪只是个交趾来的孤苦老太监,无儿无女,也不在乎那么多。 朱祁镇又嘱咐道:“不可向文臣透露任何风声,尤其是礼部,随他们自生自灭吧。 与勋贵的联络,由仝寅负责。 一个瞎了眼的算命老先生,没人会关注他的。 弟弟做梦也想不到,复辟会借一个瞎子之手取得成功。” (本章完) ------------ 463 仝寅卜算恭让孤注 肃王献马皇帝回礼 朱祁镇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完美,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判断弟弟的病情了。 于是朱祁镇吩咐道:“召仝寅进来吧。” 阮浪闻言,连忙出殿将仝寅扶入。 仝寅行完礼,朱祁镇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仝老先生,朕要问的事情,陈祥和武清侯都跟你说了吧?” “是,昨日正是黄道吉日,老朽已经起了一卦。” “哦?卦象如何?” “回陛下,乃上上吉兆也。老朽三年前就已经卜算出,陛下当于秋季归京,又当于秋季复辟。” 朱祁镇疑惑地问道:“可七月还算是夏天吧?” 仝寅笑道:“老朽昨日从卦象上推断出,当今天子病情虽重,但尚能理事。到了九月之后,病情才会恶化到难以挽回的程度。 是以又何必背上弑杀皇帝之名,即便夺门成功,只需将皇帝妥善安置,待其寿终正寝,那时秋高气爽,陛下再复辟不迟。” 朱祁镇点点头:“先生之言甚善,如此一来,就都对上了。果然应在朕于秋天回京,又于秋天复辟。 武清侯可有将一切准备妥当?” 仝寅回道:“回陛下,皆已妥当。武清侯于宴请藩王当天举兵,率领京营军由朝阳门攻入京城。 然后兵分三路,一路包围老齐王府,一路支援皇城,一路去抢占西直门、德胜门,防止皇帝的援军入城。” 朱祁镇摇摇头:“不必如此,武清侯率京军兵分两路即可,一路攻入老齐王府,清君侧;一路去抢占西直门、德胜门、阜成门,阻击皇帝的援军。 皇城之中,有曹钦、吴瑾等人率领的家丁,再加上藩王的护卫们,至少有一万人。再加上大部分锦衣卫,足够控制皇宫了。 你告知武清侯,不要扰民,不要杀官,一切以活捉皇帝、控制京城为目的。 尤其是绝对不能当众弑君,否则就是自取灭亡,便是朕,也爱莫能助。” 仝寅连忙答应了。 朱祁镇又许诺道:“待事成之外,朕会晋封武清侯为忠国公。其余大将,无爵的封爵,有爵的晋升一级。 所有有功将士,朕都不吝升赏。” 仝寅闻言,连忙代石亨磕头谢恩。 双方又商量了许多细节,仝寅方才行礼告退。 …… 却说吴太妃的贴身侍女项氏,今日被晋封为荣善夫人,真是喜不自胜。 用过午饭,项氏出了王府,来到礼仪房。 礼仪房在王府之西,紧邻东安门,是内廷设立的教授宫人礼仪的地方。 如今用来安置进京待选的秀女们了。 而恭让皇帝的保母、佐圣夫人李氏被派来管理这些秀女。 项氏来到李氏房中,笑盈盈地轻施一礼。 李氏好奇地问道:“你这小丫头,可是攀上高枝、翅膀硬了,见了我为何不跪了?” 项氏笑道:“奴婢今日被皇帝晋封为荣善夫人。您老人家是一品诰命夫人,奴婢是二品诰命夫人。 奴婢心中是最尊敬您老人家的,但也不好坏了朝廷制度不是。” 李氏笑道:“那确是喜事,如今连伱这小丫头都出息了,当真是后生可畏。” 项氏凑到李氏近前,将皇帝的诏命讲了,又将齐王妃要宴请秀女一事也说了。 李氏点点头,便命手下丫环召集所有秀女到院中。 这些秀女,一共三百人,都是各省选拔出的佼佼者。 本来这些女人就有些自傲,如今眼看要成为皇帝的女人了,更是一个个眼大心空,目下无尘。 若非李氏这样的一品诰命,还真是镇不住她们。 就算李氏,也只是勉强压制而已。 连项氏见了,都止不住地摇头,这些货色,空有一副好皮囊,比自家的王妃们那差得可远了去了。 只听李氏高声喝道:“陛下口谕,尔等跪领。” 秀女们这才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李氏念道:“寡人有疾,人道艰难。尔等入宫为妃,不过蹉跎岁月而已。忠君奉圣之诚,寡人心领。 尔等可领白银百两、锦缎十匹,各自归家去罢。” 众女闻言,立即炸开了锅。这叫什么话,大家经过上下打点、层层筛选,好容易才杀出重围,来到京师,终于有机会做皇帝的女人了,你现在让我们回去? 这些女人中最有来头的女人,出自孙氏家族远亲。 这位孙氏女当即站出来反问道:“敢问夫人,陛下的口谕,是强制我们离开,还是由我们自愿选择?” 李氏非常肯定地回道:“自愿选择。而且齐王妃欲略尽地主之谊,命我转告各位,王妃将于后日在齐王府设宴,宴请大家。” 孙氏闻言又问道:“俗话说宴无好宴,齐王妃这宴席,有规定是必须去吗?” 李氏是恭让皇帝一方的,自然不会替齐王妃说话,当即便冷着脸挑拨到:“去不去随你们,齐王妃也不过是想替皇帝把把关而已,你们去了,若能得到齐王妃的青睐,自然有数不清的好处。” 孙氏冷哼一声:“我们是朝廷选出来的,接下来自然也是由礼部主持复选,又岂能私相授受呢。 请恕妾身身体不便,后日就去不了了。” 本来按照正常来说,这三百人中,应该是选出五十人成为皇帝的女人,其中一人为后,两人为妃。 但是这次礼部很拼,要选一皇后、二皇贵妃、四贵妃、十六妃。 礼部之所以会如此激进,都是被皇帝逼的。 皇帝给宠妃们硬抢了十二个皇贵妃名号,另外还有三位齐王妃。 礼部如果不激进一点,那除了选出的一位皇后,剩下的女人在皇帝宠妃面前根本就不够看,那还怎么争宠啊。 但这就导致一个严重的问题,三百秀女因此个个心比天高,毕竟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皇后。 就算成不了皇后,成为皇贵妃那也了不得了,皇贵妃同样也是君。虽不能母仪天下,但也能傲视群雌了。 尤其是眼前的孙氏,早已经被内定。当皇后肯定是行不通的了,但皇贵妃之位却完全不在话下。 所以在孙氏看来,自己比所谓的齐王妃还高贵,自然不用给面子了。堂堂皇贵妃,难道还需要上赶着去受区区亲王妃的下马威? 其他秀女也是同样的想法,在孙氏的鼓舞带动下,纷纷出言拒绝了齐王妃的邀请。 李氏与项氏心中暗喜,皇帝和宠妃们吃瘪,真是喜闻乐见的美事。于是两人遣散了秀女们,项氏乐呵呵地回去差人复命了。 却说仝寅回到府中,将面君的过程详详细细给石亨、石彪复述一遍。 石亨当即便命石彪上书皇帝,请求调京军去山西镇压民变。 六月二十四日,一早。 朱祁钰拿到石彪的奏本,顿时就乐了:“这个石彪,真是太配合了。我刚把京军从大同调回来,他转眼就又要调回去。 行吧,寡人就顺了他的心愿,命通州的京军于七月初一在朝阳门外演武,寡人宴请完藩王们,顺便到朝阳门上阅兵。 阅完兵,石彪就可以带着京军去大同上任了。” 素汐写完手诏,立即又开始告状:“夫君,您看看,那些秀女不仅不给我们面子,反而还把我们好一顿埋汰,贬得一文不值,什么妖妃祸国之言都出来了。” “好啦,好啦,跟这帮蠢女人较劲做什么,反正她们也没有几天可活了,由她们去吧。” 素汐点点头,又回道:“英国公已经接了西吴郡王进京了,肃王也到了,现在就差路途最远的蜀王了。 据锦衣卫奏报,蜀王最多三日,也就到达京城了。 还有,肃王进京,还带了五百匹骏马献给夫君,奴家已经将骏马划拨给了营州卫。 如何回礼,还请夫君示下。” 朱祁钰笑道:“把庄浪卫改回甘州左护卫,从甘州前卫、甘州后卫重新拆分出甘州右护卫。 把甘州左护卫、甘州右护卫全都还给肃王,再加上他本来保留的甘州中护卫,一共三护卫,重新给他配齐了,寡人这回礼够大方了吧。” 素汐回道:“夫君格局真大,一护卫正丁五千人,再加上一万多军余。 三护卫加起来,一共能凑出五万精锐大军。难为夫君真敢把这么多军队交给肃王,要是换成宣庙或者恭让皇帝,早就吓得睡不着觉了吧。” 朱祁钰笑道:“肃王只是特例,为了控制住河西走廊与河套平原,不得不如此。 其他藩王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我不可能让每个藩王都拥有五万大军,那样咱们不用活了。” (本章完) ------------ 464 瓦剌请封恭让私子 帝妃车驾回归京城 朱祁钰想了想,又嘱咐道:“我们先不要提归还肃藩护卫的事情,等兵变结束了再说。我还要再看看肃王在这次兵变中的表现。” 素汐点点头,又取过一封奏本看了一遍,然后笑道:“今天都凑一起了,鲁王代汤杰上奏,请求夫君允许汤杰继承信国公爵位。” 朱祁钰闻言苦笑:“鲁王管的可真宽。” “为什么鲁王要管这闲事?” “大明的藩王、勋贵之间盘根错节,哪哪都能扯出关系来。 信国公汤和的次女,嫁给第一代鲁王做了王妃。 现在这位第二代鲁王并不是汤和的女儿生的,而是侧妃生的。 第一代鲁王是太祖郭宁妃所生,郭宁妃又是武定侯郭英的同胞妹妹。 这七扯八扯的,都是关系。当皇帝,也得天天处理这些人情世故。” “那要同意汤杰袭爵吗?” 朱祁钰冷哼一声:“我已经给过他们家机会了啊。瓦剌围攻京城之前,我专门命人去请这些旧勋贵进京勤王。 他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如果当时汤杰来了京师,我也不用他冲锋陷阵、浴血拼杀,哪怕他随便找把刀去战场上胡乱挥舞几下,信国公爵位我早都还给他了。” 素汐问道:“那就拒绝了他?” 朱祁钰捂着脸回道:“那也不行。他家跟别人不一样,人家既没有犯事,也没有除爵。 是因为他们家的男丁老是英年早逝,导致爵位一直袭不上。 到了正统朝,汤杰好容易长大了,要求袭爵。 我那好大兄以信国公已经四十年没人继承为由,将爵位罢免,彻底不让人家承袭了。 所以信国公家是纯粹的倒霉,他家本来岁禄三千石,大兄特别心疼钱,不肯让人家袭爵。 我不能跟大兄一样蛮不讲理,最终还是会让汤杰袭爵的。 不过呢,人性本贱,汤杰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就把爵位给他。他不仅不会感激我,还会觉得我软弱可欺。 算了,将鲁王这封奏本下廷议吧,先让汤杰去见识见识朝臣的险恶。 这样,等他复爵时,才能搞清楚到底是谁给他饭吃的。” 素汐笑着点点头,又取过一封奏本看了一遍,不过这次素汐先掩口偷笑了起来。 朱祁钰吓得一哆嗦:“我的好娘娘,又怎么了,您可别吓我,我已经禁不住折腾了。” 素汐笑盈盈地回道:“江阴侯吴良、靖海侯吴祯的后人上书请求袭爵。” 朱祁钰闻言,抢过林香玉手中的丝帕,使劲往榻上一躺,拿丝帕把脸盖住,哀声叹道: “哎呀,老天爷啊,一大清早全是讨债鬼。这日子没法过了,不活了,我要死,让我死吧。” “那回绝了他们吧?” “回绝啥啊,咱们大明很快就要闹倭寇了。这个靖海侯特别擅长水战,不知道他的子孙有没有传承家学。 下廷议吧,兵变结束后我亲自见见他们。 再说靖海侯的女儿是湘王王妃。 湘王本是文武全才、儒雅孝顺的一代贤王,结果被建文逼到阖家自焚。 现在想补偿湘王,都找不着嫡系子孙。这份恩惠,让靖海侯家受了吧,也能向天下昭示一下咱家的亲亲之谊。 就这样吧,我要睡觉了,烦死了。有什么事情,等兵变过后,恢复上朝再说吧。” 朱祁钰捂着脸叹气,浅雪和素汐继续翻看奏本。 素汐忽然惊叹道:“夫君,还有封奏本,您必须得看一下。” 朱祁钰没好气回道:“又是谁想恢复爵位,我不想听了。” 素汐笑道:“这次是不是请求恢复爵位,而是要求新封亲王的。” “新封亲王?” 朱祁钰大感诧异,如今恭让皇帝就剩一个儿子,已经立为了太子。那就只剩下自己的长子有资格被封为亲王了。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难道还有别人敢请封亲王? 朱祁钰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还有谁有资格被封为亲王,而与此同时,四位宠妃已经笑作一团。 朱祁钰大感惊奇,于是扯掉盖在头上的香帕,坐了起来,亲自取过奏本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竟然是也先的长子火儿忽答,为恭让皇帝留在草原上的儿子请封亲王。 朱祁钰也跟着笑了起来。 “下廷议,下廷议,下廷议,这样好的事情,一定要下廷议。” …… 接下来数日,太平无事。 六月二十六日,齐王府派马车到礼仪房接秀女赴宴,无一人前往,被京城上下传为笑谈。 六月二十七日,蜀王抵京,至此出现了大明历史上少见的全部亲王齐聚京师。 六月二十八日,石彪到达大同,郭登匆匆完成交接,启程返京。 同日,经过廷议,并由恭让皇帝决策,拒绝了旧勋贵们全部袭爵请求。 至于火儿忽答为恭让皇帝留在瓦剌的儿子请封亲王,文武百官不置可否。 此事同样在京城上下传为笑柄。 六月二十九日,石亨、任礼、孙镗、刘永诚、毛忠、曹吉祥完成了通州京军的集结,准备于七月初一开赴朝阳门外,接受皇帝的检阅。 同日,恭让皇帝一派的藩王、勋贵、武将完成串联,准备孤注一掷。 …… 六月三十日,一早。 朱祁镇早早就醒了,明天就是最关键的一天了,换谁都会紧张到睡不着。 朱祁镇先叫来阮浪和马良吩咐道:“你们两个去一趟景陵,代朕祭奠一下先帝。” 阮浪和马良闻言,面面相觑。不年不节,好好的祭景陵做什么? 朱祁镇耐着性子解释道:“哎,这是让你们两人远离是非,撇清干系。万一朕若败了,太子便托你们两个照顾了。” 阮浪和马良听到这话,跪在地上就开始哭。 朱祁镇更加心烦意乱:“别嚎了,只是居安思危而已。明天的大事,朕至少有八成胜算。” 阮浪和马良这才止住眼泪,领命下去准备了。 朱祁镇又召来兴安、陈祥做了安排:“明日陈祥跟在朕身边侍候,并负责带人控制参加宴会的藩王们。 兴安打开宫门,与曹钦率领的家丁里应外合,控制皇城,并将太后接到奉天门。” 吩咐完二人,朱祁镇重重叹口气:自己身边能用的太监太少了,短短三年时间,内廷最有权势的三大太监:王振、范弘、金英,全没了。 而锦衣卫中,只有马良、哈铭、门达、卢忠等少数人愿意跟随。 袁彬反对兵变,已经被软禁在了南宫中。 刘敬虽然与门达是亲家,但是态度暧昧,朱祁镇不敢拉他进来。 还有逯杲,当年替皇帝处置郕王府,做了脏活,算是上了贼船彻底下不来了。 人就这么些人,靠的就是出奇不意,兵贵神速。 …… 快到中午时,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发动全城戒严。 午后,一万营州卫将士拥着皇帝辇车、太妃辇车、皇妃辇车,从西直门入城,径直返回老王府。 稍作安顿之后,吴太妃坐一顶软轿,经东华门,直入禁宫,去向孙太后问安。 朱祁镇得到消息,好奇地向陈祥问道:“吴太妃真的进宫了?” 陈祥回道:“太妃的软轿一直被抬到了英华殿门口,不过整个英华殿周边都有阮昔派净军看守,没人能够靠近,也看不真切。” 朱祁镇点点头:“你去传朕旨意,命钱氏、周氏、万氏入英华殿向皇太后、皇贵太妃请安。” 待钱氏、周氏、万氏奉命出现在英华殿外时,便被阮昔领着小太监拦住了。 三位贵妇轮流对阮昔呵斥了半晌,阮昔也不肯通传,更不肯放三人入内。 末了,还是安和夫人走出来笑道:“阮总管,太妃娘娘懿旨,命三位娘娘进去呢。” 阮昔闻言,立即便把路让开了。 尤其是钱氏和万氏,被气得简直就要倒仰:好家伙,皇太后说话不管用,皇后说话不管用,皇贵妃说话不管用。 你们就只奉皇太贵妃懿旨,眼里就没有别人了吗?等着吧,明天就给你们这些人好看。 (本章完) ------------ 465 恭让大改兵变计划 陈祥震恐消息难传 待进入英华殿中,钱氏、周氏、万氏便发现皇太后、皇太贵妃相对而坐,都苦着一张脸,愁容满面。 孙太后觉得苦,是因为官司缠身;吴太妃觉得苦,是因为皇帝病重。 于是两人倒难得的同病相怜起来。 几人东拉西扯唠叨了一大堆家常,吴太妃方才告知离去。 而钱氏等人则获准留下来多陪陪太后。 待吴太妃走后,见四下无人,钱氏等人方才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兵变计划转述一遍。 孙太后先是大惊,继而大喜。 一旦兵变成功,孙家就彻底得救了。而孙氏自己,也会再度权掌后宫、王者归来。 半个时辰后,钱氏等人告辞离开。 吴太妃回到王府,又过了一个时辰,王妃的辇车出了王府,在三千亲卫的保护下,前往武定侯府。 傍晚时分,朱祁镇听完陈祥汇报各处传来的消息,点头笑道: “太妃、王妃都来了,看来弟弟也已经来了。那正好,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陈祥一脸担心地回道:“皇帝带来了一万营州卫,对付起来,恐怕十分棘手。” 朱祁镇笑道:“无妨,弟弟的王妃带着三千亲卫去了武定侯府。他的老王府那边,本来的一千留守亲卫,加上今天带来的七千亲卫,一共才八千人而已。 明天一早,朝阳门刚一打开,石亨、任礼便会率领一万五千京军入城。到时候他们什么都不做,直接将老齐王府围个水泄不通。 以有心算无心,一万五千准备充足的京营精锐,对上八千仓促应战的亲卫,明显是我们一方赢面更大。 最重要的是,我们一担控制住皇城,可以从外城武库调大炮进来。 到时候区区八千亲卫,完全不在话下。” 陈祥闻言大惊:“皇爷,不是说城外京军中午入城,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控制西直门,阻击皇帝援军,一路围攻老王府吗?” 朱祁镇笑道:“哪能那样呢,那都是说着玩,用来迷惑弟弟的。这样即使咱们的计划被泄露,弟弟也无法获知我们的真正计划。” 陈祥心里咯噔一下,自家皇爷什么时候有如此城府了。皇帝、太妃、王妃都在城中,区区一万亲卫,要面对一万五千京军的全力围攻,还有火炮助阵,这下完了。 没等陈祥反应过来,朱祁镇便吩咐道:“天快黑了,去,命哈铭关闭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南宫。除了哈铭可以紧急奏事,其余人有敢传递消息者,立斩不赦。 还有,把郭嵩也软禁起来,这个被皇帝新派来的,虽然是定襄伯郭登的儿子,但朕依然不信任他。” 陈祥心里苦,但只能依言行事。 至此南宫正式闭门落锁,若有紧急消息传递?可以,都要通过守在宫门外的哈铭。 这下陈祥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哈铭是自家皇爷的心腹,通过他传递消息,等于自投罗网。只能祈祷景泰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能料敌先机了。 与此同时,曹钦在自己府中,开始关起门来大宴门客、家丁。到此时,曹钦才向家丁们宣布要发动兵变的消息,并大肆封官许愿。 这时候众人便已彻底上了贼船,谁敢反对兵变,当即就会被砍成肉泥。 所有人都得被裹挟着往前走。 跟曹钦差不多操作的,还有石亨、孙镗、任礼、刘永诚、毛忠府上的家丁。 其他倾向于恭让皇帝的勋贵,则将家丁聚拢,观望风向。一旦恭让皇帝取得优势,大家便率领家丁加入迎上皇复辟的大军。 若万一风向不对,恭让皇帝一败涂地,大家则会选择勤王,清君侧,向当今天子表忠心,以求撇清关系,躲过祸事。 总之,就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大家内心中倾向于恭让皇帝,但自家性命和荣华富贵更加重要。 …… 由于压力太大,朱祁镇召唤自己最喜欢的灵儿上龙床侍寝, 一遍一遍地耕耘,直到深夜,朱祁镇累得眼皮打颤,方才忘却烦恼,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西郊齐王府,合欢殿中,朱祁钰正与四位宠妃聚在榻上等天明。 素汐担心地问道:“母妃一个人进了京城,不会有事吧?” 朱祁钰摇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母妃为了我们,竟不惜以身犯险。 不过不必太过担心,母妃去皇宫露了个面,便坐着你们的辇车去了武定侯府。 明天一早,叛军刚一发动,老王府的八千亲卫便会立即退到武定侯府。 聚集在武定侯府、奉天都司的亲卫,会超过两万人。保护母妃的安全,绰绰有余了。 明天北京的城门一开,石亨率京营进城的同时,一万神机营便会携带战车火炮、强弓劲弩,从北城的安定门进入。 然后两万朵颜卫会守在朝阳门外,截断石亨的退路,让他只能往前走。” 素汐好奇地问道:“夫君临时改变计划,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朱祁钰笑道:“放心吧,兵贵神速,咱们的大兄恭让皇帝也一定会调整策略的。 你以为他真的会信任陈祥?他真的会信任我们安插在他身边的爱妾? 他真的相信了太后阴取宫人子之说?他真的和孙太后反目成仇了? 都是互相迷惑对方罢了。 现实就是,他不想去凤阳守陵,就只能选择放手搏上一把。 他不搏的话,太子早晚被废,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与其被钝刀子割肉,还不如搏一搏,好歹还有个念想。 当然了,这都是我自己揣摩的。实际上大兄是如何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素汐笑道:“真是太复杂了,男人之间的阴谋诡计,怎么比我们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还激烈呢。” 朱祁钰笑道:“没办法,都是被逼的啊。如果不是宣庙一顿瞎搞,给大明四处挖坑,就没咱们这些事情了。 咱们现在正在山东的郕王府和汪氏玩宫斗呢。 能把山西经营成那么一副鬼样子,我只能说: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林香玉笑道:“夫君眯一会儿吧,我们姐妹轮流守着就可以了。天刚一蒙蒙亮,我们立即叫醒夫君。” 朱祁钰点点头:“好,天一亮,我立即出去,召集营州卫的将军们,让他们都看到我。 免得谣言四起,把军心搞崩了。不然京城没失守,老窝反倒丢了,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于是朱祁钰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天一亮,朱祁钰立即穿戴整齐,带着四位宠妃来到甘泉宫,于南厅召见了赵珄、谷忠等营州卫将士。 时隔两个月,众将终于见到了自家皇帝,顿时军心大定,再无疑虑。 京城之中,曹钦身披重甲、骑着宝马,与石亨等人的家丁汇集在一起,浩浩荡荡杀向东安门。 至此,众人也不掩饰了,一边前进,一边高喊:“太上皇帝复辟了,太上皇帝复辟了,太上皇帝复辟了,今日全城戒严,百姓居家,不得外出,违令者斩。” 不过这可不是朱祁镇教大家这样喊的。 朱祁镇并不想如此招摇,但架不住叛军自行其是啊。 造反就是这样,计划是一回事,真到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想要让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如臂使指,就算是韩白再世,也未必就能如愿。 (本章完) ------------ 京师兵变 废黜太后 清洗勋贵 重组朝堂 ------------ 466 曹钦顺利控制皇城 石亨率军包围王府 叛军一路自发地高喊上皇复辟了,这并不是因为叛军愚蠢,恰恰相反,他们聪明的很。 这样做至少有三个好处。 第一,大声喊出来,闹得人尽皆知。如此一来,所有叛军都被牢牢绑在了贼船上,退无可退,大家只能齐心协力,奋勇向前。 第二,可以壮声势,提士气。 第三,可以鼓动观望摇摆的中间派加入。 叛军这么自发地一喊,曹钦很快也想明白了。 当叛军行进到十王府南面时,曹钦选出战斗力最弱的五百家丁,命他们五人一组,在京城各处流窜,高声宣布太上皇帝复辟了。 尤其是要将西城照顾到。东城还好说,是叛军主力所在,也是皇帝的亲卫主力所在。 而西城,既没有叛军,也没有皇帝亲卫。但是西城住着许多勋贵,曹钦自己认为应该将太上皇帝复辟的消息喊出来,好让大家都知道,好鼓动勋贵们前来‘勤王’。 然后叛军主力就这样一路高喊,经过十王府后,向西一转,便来到了东安门外。 天刚亮,正好到了开宫门的时间,哈铭非常爽快地打开了东安门,叛军涌入了皇城。 进入了东安门,只是进入了皇城。 要进紫禁城,还要再过一道东华门。 令叛军没想到的是,东华门外兴安出来一招呼,负责看守宫门的王瑶便立即打开了东华门,简直比哈铭还爽快。 这实在是顺利地超出想象了。 这可是造反啊,一旦失败了,所有人都要死全家的,所以曹钦、哈铭等人的情绪都是紧张、忐忑、亢奋。 上头了之后,人就很难冷静地分析问题了。尤其是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想保持理性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曹钦命二弟曹铉率两千人守东安门,三弟曹铎率一千人守东华门。自己则率两千最精锐的家丁,与兴安一起冲进了紫禁城。 哈铭则带着亲信锦衣卫回去保卫恭让皇帝。 曹钦的两千精锐,迅速占领了奉天门、午门、承天门,并控制了内阁和文华殿区域。 门达、卢忠率领的锦衣卫,则控制了承天门和大明门之间的官署区域,六部、翰林院、锦衣卫、鸿胪寺、通政使司、太医院等衙门均被控制。 曹钦亲自率家丁来到英华殿解救太后,本以为会遭遇抵抗,不想阮昔直接带着三百净军跑了。 寻常之人,同享乐易,共患难难。 阮昔的一千净军,听到叛军高喊上皇复辟,并占领了紫禁城,当即便倒戈了七百人。 阮昔只得带着三百人,灰溜溜地从玄武门逃之夭夭了。 那七百叛变的净军甚至想反过来将阮昔擒住请赏,幸亏阮昔机灵,出了玄武门,一路向东,逃入了御马监,与郝义汇合去了。 曹钦听到手下禀报,这才恍然大悟,使劲拍着脑门懊恼不已:“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咱们光顾着往前冲了,怎么没人想着去控制御马监呢。 这要是御马监组织反攻,我们便麻烦了。” 曹睿劝道:“兄长勿忧,我们已经控制了紫禁城,解救出了太后,皇帝一方大势已去,御马监人心离散,哪还有能力组织反攻啊。 当务之急,是赶紧迎皇太后与太上皇帝至奉天门,完成复辟仪式。 到时候正统皇帝诏命一出,京师传檄可定。” 曹钦点点头:“也对,四弟率人去将所有宫人都集中到御花园关起来,然后固守玄武门。若是御马监进攻玄武门的话,你就把宫人堵在玄武门口,当成肉盾,看郝义敢不敢大开杀戒。 兴总管去请皇太后,我带人去奉天门保卫太上皇和藩王们。” 兴安和曹睿立即领命,分头行事。 曹钦向奉天门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对身边一位心腹命令道:“你带五十个得力之人,去敲钟。 使劲给我敲,敲够八十一下。” 心腹本来就有些懵,听了这道命令,更加不知所以了:“都督,您疯了吗,只有皇帝驾崩了,才会连敲八十一下。” 曹钦怒喝道:“让你敲,你就敲,哪里那么多废话。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一方的士气彻底崩溃。 这叫做亡羊补牢,如此一来,御马监也就不足为虑了。 事成之后,嫁祸给宫人,就说宫人敲错了,到时太上皇都复辟了,没人会追究的。” 必腹挨了训斥,连忙领命而去。 等钟声响起之时,正好也是石亨率军从朝阳门入城之时。 可怜朝阳门的守军,早早起来,按例打开了城门。 不想刚打开城门,等来的不是入城的百姓,而是披坚执锐、威风凛凛的京营将士。 这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随着石亨一声大喝,众将士齐呼:“诛佞臣、清君侧,迎太上皇帝复辟!” 守城将士被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吓得呆坐到地上。 石亨一马当先,带领京营大军杀入了城中,直奔皇帝所在的老王府而去。 老齐王府就在朝阳门大街的尽头,石亨一路狂奔,抽个七八下马鞭也就到了。 一万五千京军,倾刻之间,便将老齐王府围的水泄不通。 围住之后,石亨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命曹吉祥、刘永诚、任礼率一千人前去向太上皇帝报信,并护卫太上皇帝。 然后另外分出三千人,由孙镗、毛忠率领,去包围十王府与诸王馆、会同北馆。一来可以‘护卫’藩王们进入紫禁城;二来,可以将反对太上皇帝复辟的藩王软禁起来。 三来,可以征调藩王的护卫,将其组织起来,由京军统领。藩王的护卫们合计五千有余,是一股相当可观的战力。 至于为什么不进攻,石亨的想法是,太上皇帝能够迅速完成复辟流程,然后写好诏书,京师传檄而定。皇帝的亲卫,自然也会放弃抵挡,承认现实。 石亨在山西打了个大败仗,平苗乱时又打了个大败仗。导致石亨手下一共就剩下这么点精锐,只要石亨脑子没有坏掉,他是绝对不愿意拿自己的精锐和皇帝的精锐对拼的。 这些叛军啊,都不是没有情感、任人摆弄的傀儡。 朱祁镇也没想到,每个参与兵变的勋贵武将心中都有一本账。 一旦兵变拉开序幕,很多事情便开始不受控制了。 石亨命刘永诚去护卫太上皇帝,却将刘永诚的侄子刘聚留在了身边。刘永诚是太监,没有儿子,那对他来说,侄子就是最亲的人了。 石亨也留了一手,将刘聚带在身边,以防刘永诚瞎搞坑自己。 如果一切顺利,那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出现变故,局面乱作一团的话,越是自己一方的人,越容易瞎搞坑队友。 队友嘛,就是拿来卖的。 石亨经验丰富,所以非常热情地将刘聚带在了身边。 将一切布置妥当,石亨向刘聚好奇地问道:“宫里的钟声,响了多少下了,怎么没完没了了?” 刘聚无奈地回道:“钟声一响,我就在心中默数,有七十四下了。” “啊?” 石亨与刘聚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钟声敲完,刘聚挥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天呐,我若是没数错,钟声敲了九九八十一下。” 石亨也懵了:“皇帝的丧钟才会敲八十一下,你确定没数错?” 旁边一位副将插言道:“侯爷,末将也数了,确实是八十一下。” 石亨还是不信:“皇帝驾崩了?怎么可能呢?” 与此同时,南宫之中,朱祁镇已经听完了曹吉祥、刘永诚、任礼的简短汇报。 朱祁镇好奇地问陈祥:“这个钟声敲了多少下?” 陈祥一头雾水地回道:“皇爷,是八十一下。” 朱祁镇怒斥道:“是谁如此胡闹,皇帝的丧钟,岂是可以瞎敲的。公然诅咒皇帝,是要诛九族的。” 陈祥硬着头皮回道:“虽是胡闹,但如此一来,皇帝一派人心大乱,我方士气大盛。 那些左右摇摆的藩王、勋贵、文臣、武将,也会因此站在皇爷一方。 机不可失,皇爷应该速速前往奉天门,召见藩王和百官,正式完成复辟。其余的事情,待一切尘埃落定,再慢慢清算不迟。” 曹吉祥、刘永诚等人也连声附议。 朱祁镇点点头:“卿等所言有理,成大事不拘小节,待朕复辟之后,卿等皆重重有赏。” 众人齐声欢呼谢恩,然后前呼后拥,保卫着朱祁镇前往奉天门。 不到两刻钟,朱祁镇就出现在了奉天殿的台基上。 奉天殿被烧干净了,但汉白玉石砌成的台基还在。孙太后已经先一步到达,母子二人见面,顿觉分外辛酸,不禁相拥泣涕难止。 (本章完) ------------ 467 藩王勋贵争先效忠 恭让皇帝完成复辟 孙太后向朱祁镇诉说着满腹委屈,期间辛酸愤恨,自不必提。 与此同时,两万朵颜卫骑兵死死堵住了京城东面的朝阳门和东直门。 一万神机营将士则占据了北城的安定门。但神机营并不急于向皇城发起进攻,而是封锁安定门,隔绝消息,并登上城墙固守待命。 朱祁钰特别吩咐过,得等恭让皇帝当众完成复辟仪式,证据确凿,无从狡辩之时,大军才会发起反攻。 虽然宫中敲响了丧钟,整个北京城都听到了,但神机营却不为所动。 城中的勋贵就没有如此淡定了,先是外面一群人满大街高喊上皇复辟了,大家本来就听得心惊胆战、满腹狐疑了。 紧接着,皇宫中又敲响了丧钟,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莫非皇帝真的死了?是病得太重,回天乏术?还是出现了宫廷政变,皇帝被算计了? 这下,所有家族都得立即做出选择了:要么呆在家里不动,虽然稳妥,但也错失了从龙之功。 要么出去锦上添花,迎奉太上皇帝复辟。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做皇帝的忠臣,去制止这场动乱。 当然了,这个选择,没有任何勋贵感兴趣。 从勋贵的角度看:要么,皇帝真的已经死了,那还当屁的忠臣啊。要么,皇帝没死。但皇帝没死,却任由局面闹到如此不堪的程度,显然是已经对京城失去控制了。 不管哪种情况吧,明显太上皇帝已经占了上风。 于是乎,亲近太上皇帝的勋贵们纷纷带着精锐家丁出动了。 朱祁钰在将石亨、孙镗、刘永诚率领的五千京军从南京调回北京的同时,也以商讨南京京营改革方案为由,命在南京的勋贵一同进京述职。 所以在南京的那些勋贵也都回来了。 前往紫禁城迎上皇复辟的勋贵有:成国公朱仪、丰城侯李贤、成安侯郭晟、武安侯郑宏、泰宁侯陈泾,恭顺侯吴瑾、广义伯吴琮、广宁伯刘安、忻城伯赵荣、建平伯高远、武进伯朱瑛等等一大批人。 另外还有驸马都尉焦敬,以及会昌侯家的孙继宗兄弟。 本来孙家人都是被软禁家中的,但是其他勋贵将孙家人解救出来,大家率领着家丁一起冲向皇宫。 还有效忠于朱祁镇的大臣们,也纷纷动身前往紫禁城。 勋贵们在路上遇到这些大臣,都自发地率家丁保护着他们一起前行。 却说孙镗、毛忠率领三千京营精锐,包围了十王府、诸王馆、会同北馆。 所有藩王都同意去奉天门参加朝会,而且态度出奇的一致,纷纷交出护卫,归孙镗统一调遣。 孙镗却觉察出不对来了:藩王的态度不应该是如此一致的啊。 于是孙镗又将藩王们默默数了一遍,然后才搞明白:岷王、蜀王、东吴郡王、西吴郡王不在。 孙镗向襄王询问这几人的去向。 襄王见上皇复辟有望,心中畅快,乐呵呵地朝孙镗笑道:“岷王、东吴郡王在京中另有府邸,都是朱祁钰那个孽子赐予的。 蜀王住到岷王家去了,西吴郡王住到东吴郡王家去了,他们之间关系更近,这也很正常。 不用管他们了,你把他们叫去,他们也只会说些太上皇不爱听的话。 到时候你又不能打他们,又不能骂他们,何苦呢,随他们去吧。 岷王叔可是太祖皇帝唯一在世的儿子,若是被你气出个好歹来,伱就等死吧。” 孙镗闻言,也不再纠结那少数几位藩王,而是派毛忠护送藩王们去奉天门,自己则率三千京营加五千藩王护卫,回去支援石亨。 如此一来,石亨麾下,负责包围老齐王府的军队,达到了两万人。而根据石亨等人掌握的情报,老齐王府中只有八千亲卫。 石亨、孙镗、刘聚六目相对,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这下终于尘埃落定了,二万对八千,优势在我。 只等太上皇帝复辟之后,诏书一下,八千亲卫必然不战而降,京师也可传檄而定。 那荒诞不经的景泰皇帝,终于结束了对大明的统治。 刘聚适时地开口问道:“侯爷,离咱们不远处就是中府草场,咱们要不要派将士去搬些干草过来?” 石亨随口问道:“搬干草做什么?” 刘聚却缄口不言,笑而不语。 石亨顿时反应了过来:“哦哦,对对,去抱些干草堆在王府四周墙壁下,给我们的马吃。 好好好,调几千人过去,能抱多少干草就抱多少干草,多多益善。一大清早就四处奔波,咱们的马儿早就饿坏了。” 于是,数千京营将士正事不干,全都在齐王府与中府草场之间,来来回回搬运草料。 却说十王府离东安门也就半里地,离奉天门一里半。 藩王们很快就到了。 由于今天本来就要在奉天门宴请藩王,所以礼部的大小官员要筹备宴会,也都早早赶到了。 再加上迅速赶到的部分勋贵、大臣。 朱祁镇决定不等了,迟则生变。早一点正式复辟,就能早一点传檄而定京师。 至于流程和仪式,等尘埃落定之后,再慢慢搞就是了。 于是朱祁镇扶着孙太后,站在奉天殿的台基上,对阶下众人宣布道:“各位叔伯兄弟、各位爱卿,皇太后有懿旨。” 所有亲王、勋贵、文武官员,立即非常识趣地跪下了:“臣等谨奉皇太后懿旨。” 孙太后对众人说道:“皇帝病重,托恭让皇帝代为理政。恭让皇帝本意,只是暂为代理,无奈皇帝病情愈发沉重,以至荒政百出,不可理喻。 更有妖妃惑主,趁皇帝病重之机,操控权柄,意在祸乱天下。 本宫为大明万民计,为宗庙社稷计,决意复立祁镇为皇帝,统摄国政,以安天下。 卿等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皆伏地高呼:“皇太后圣明,臣等谨奉皇太后懿旨。” 孙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转而看向礼部尚书俞士悦和邹干:“两位爱卿谁来拟旨?” 俞士悦和邹干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邹干站了出来:“微臣愿为皇太后效犬马之劳。” 孙太后点点头。 由于邹干早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如今得了皇太后指示,当即开始书写,可谓是挥笔立就。 孙太后与朱祁镇看过之后,确认没有问题,兴安当着众人的面,加盖玉玺。 然后兴安宣读了一遍,所有人听完之后,三跪九叩,正式朝拜新任皇帝。 如此一来,复辟仪式就算初步完成了。 孙太后与朱祁镇待在原地,等着其他勋贵、官员陆陆续续赶来。 与此同时,老齐王府大门外,石亨、孙镗、刘聚三人正高兴呢,遂安伯陈韶带着一百余名家丁从金鱼胡同穿出来,直奔东安门。 但是遂安伯陈韶刚巧在路口往老齐王府方向一瞅,见那里围满了全副武装的将士,不禁好奇地凑了上来。 在见到石亨,听说众人是在包围皇帝时,遂安伯陈韶不禁大惊:“哎呀,错了,错了,一大清早,皇帝的亲卫就从老王府转移去了奉天都司。 你们傻乎乎地围在这里做什么?” 石亨闻言,脸色大变:“遂安伯,这话可不能瞎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韶忙道:“这有什么可瞎说的,干面胡同西头是我们家,东头是武家侯府和奉天都司衙门。 好几千亲卫从干面胡同穿过去,我能不知道吗。 就是外面街市上有人喊上皇复辟了,然后过了不到一刻,亲卫们便开始向奉天都司转移了。” 石亨、孙镗、刘聚心里都咯噔一下,这下坏了,大家得意洋洋地围着老王府,还以为瓮中捉鳖了呢。 难怪王府内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早都跑没了啊。 石亨回过神来,一声令下,命一千精兵冲入了王府。 不多时副将便出来禀报,王府中一个人都没有,全跑了。 石亨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怕什么来什么,这下坏了,麻烦大了。 (本章完) ------------ 468 恭让传檄京师难定 石亨受挫反攻将至 摆在石亨面前,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如果不去追,皇帝瞅准时机,逃出城去,那就有可能扭转乾坤了。 如果去追,自己的部下们就全都知道王府白围了,弄不好直接军心大乱。 本来这一万五千京营,就有大部分是被裹挟的。 好在绝大部分将官都心向太上皇帝,本着法不责众的心态,既然复辟的声音大占上风,那大家也就跟着将错就错了。 但如果势头扭转,皇帝占了上风,那这些人立时便会作鸟兽散。 造反就是这样,最关键的就是兵贵神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如果没能一鼓作气取得胜利,那这一锤子买卖就算做到头了。 这些京营将士弄不好还会反过来替皇帝捉拿作乱奸佞。 遂安伯陈韶见石亨犯了如此愚蠢的错误,也顾不得其他,立即便带着家丁顺着来时的路,没命地往家里跑。 陈韶觉得自己区区一个伯爵,犯不着拿全族性命开这个玩笑了,就算太上皇帝成功复辟了,自己也升不上侯爵,风向如此不妙,还是赶紧回家保命吧。 石亨犹豫了一下,然后咬咬牙,向刘聚命令道:“快,遂安伯要去向皇帝告密,带人砍死他。” 刘聚闻言愣住了:“啊?砍死遂安伯?” 石亨恐吓道:“快啊,一旦遂安伯去告密,我们所有人都得被灭族。” 造反是要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人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早就懵了。 正常情况下能想明白的事情,这时候也就想不明白了。 刘聚被石亨一吓唬,稀里糊涂真带着上千将士冲了上去。 于是兵变发动之后的第一场交战,竟然发生在了刘聚与陈韶之间。 一方是石亨率领的京营军,一方是心向朱祁镇的遂安伯陈韶。 遂安伯陈韶的家丁,哪里比得上身披重甲,手持强弩的京营精锐。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包括陈韶在内,遂安伯府所有人都被射成了刺猬。 陈韶是无辜的,石亨、刘聚也和陈韶没有任何私人过节。但没办法,形势就是如此。 陈韶赶巧了,只有让京营军手上沾了血,大家才没办法半途而废。 石亨见状,稍稍松了口气:现在人都杀完了,手下将士们不干也得干,只能继续跟着我往前走了。 就在石亨刚要指挥大军去追击皇帝的时候,孙镗突然望向西边的皇宫方向:“武清侯你看,皇宫那边放起了烟花。” 石亨回过头去一望,好家伙,还真是。这到底是怎么了,造个反就如此不喜庆吗,一大早又是敲丧钟,又是放烟花的。 “算了,不管了,将大军分成四队,每队五千人,从胡同中穿过去,四面围攻武定侯府和奉天都司。 孙镗你去找炮,事到如今,不要管那么多了,直接以大炮轰击吧。” 却说朱祁镇和孙太后也注意到了皇城中的烟花。 朱祁镇到底是上过战场的,看的出这是某种信号。 陈祥也在一旁惊叹道:“皇爷,太后娘娘,这是御马监方向,怕是天策卫要作乱了。” 朱祁镇立即吩咐道:“快,让内阁和礼部赶紧拟好招书,传示各处。命京中所有无关将士回营房待命。” 俞士悦、邹干、商辂、彭时、石璞几人一时都懵住了,听到朱祁镇的命令,全都提笔书写诏命,然后加盖玉玺,由锦衣卫保护着小太监们去各处传旨。 等小太监们都走了,俞士悦等人才反应过来:一旦太上皇帝败了,那自己这些人亲手替太上皇帝书写的诏命,可就是自己谋反的证据啊。铁证如山,想赖都赖不掉。 现在俞士悦等人就只能向列祖列宗祈祷了,太上皇帝复辟成功,大家才有活路。 这时候朱祁镇也发现不对了:在场的大臣里,除了石璞、寇深等少数人,剩下的重臣基本都是礼部的。 其他朝廷重臣,尤其是皇帝的亲信,全都不在。 中下级的官员倒是不少,但也就只是凑个数而已,没什么大用。 甚至是内阁排位最靠前的陈循,都没有来。 于是朱祁镇向曹吉祥、刘永诚询问道:“我们要不要将藩王的护卫们调进紫禁城,加强各门的防御?” 曹吉祥立即轻声劝道:“皇爷,不能啊,若是一旦情势不对,这些藩王护卫倒戈相向,那就完了啊。”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如今情况越发不对,我们就坐在这里干等吗?” 曹吉祥一脸肃穆地回道:“皇爷,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朱祁镇愣了一下,然后狠狠地点点头:“去,派人向皇帝亲卫宣示朕的诏命。若他们不肯投降,便命石亨发起强攻。 外城的兵仗局等处有火炮,可令石亨命人去调来。” 曹吉祥连忙派心腹前去传旨。 不多时,成国公朱仪、丰城侯李贤、成安侯郭晟、武安侯郑宏、泰宁侯陈泾、恭顺侯吴瑾、广义伯吴琮等勋贵陆续率领家丁赶到。 见到勋贵们带着数千家丁赶到,朱祁镇心下稍安。当下便命勋贵们率领这些家丁分守午门和西华门。 如此一来,曹钦的五千人,再加上后加入的三千左右勋贵家丁,再加上三四千锦衣卫,有超过万人守卫紫禁城,不敢说高枕无忧,至少一时半会是不会出问题了。 为了缓解紧张情绪,朱祁镇在三大殿的台基上溜达了起来。 被烧毁的三大殿留下的断壁残垣已经都被清理走了,只剩下这巨大的汉白玉石台基。 朱祁镇一边溜达一边感叹:“朕这弟弟,难怪非要用这汉白玉石修建王府呢,木料可以被烧掉,汉白玉石却烧不掉。” 陈祥在一边奉承道:“石头房子到底还是小家子气,远比不得这紫禁城巍峨壮丽。” 朱祁镇点点头,走到台基的北侧,看着被烧成白地的大半个后宫,心痛得说不出话来。自己爱的死去活来的紫禁城,被弟弟又烧又拆,折腾没了大半。 要重建这些宫殿,光是所需木料,就要花费数不尽的财富。 这些金丝楠木,需要到湖广、贵州的大山深处去开采,然后再费九牛二虎之力运出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民力,葬送多少生命。 忽然,城东有炮声传来。听到炮声,朱祁镇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朱祁镇又一边踱步,一边感叹了半晌,才有小太监回来禀报:“皇爷,老王府已经人去楼空。郕王的亲卫已经退到了武定侯府,并在四面的多条胡同调置了床弩和火炮。 武清侯发起了一次进攻,但是损失惨重。如今双方已经陷入了僵持之中。” 由于刚刚的复辟诏书中,朱祁镇已经将自己的弟弟废为了郕王,所以这个机灵的小太监改口改得非常积极。 本以为会因此受到皇帝的青睐,但朱祁镇却怒喝道:“哪里来的床弩和火炮?” 众人面面相觑,陈祥站出来回道:“皇爷,奉天都司的衙门是由王振的家庙智化寺改来的。 当年齐王妃顺便将奉天都司衙门北侧的房屋土地全部买了下来,改建成了营房和校场,同时还建造了一座小型武库。 所以那里有床弩和火炮并不奇怪。” 朱祁镇闻言更加恼怒:“什么齐王妃,哪里有什么齐王妃,她们都已经被废为浣衣局粗使贱婢了。” 陈祥唯唯而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孙太后、兴安等人不通兵事,听到这消息倒还没什么感觉。 曹吉祥心里却已经慌了:‘坏了,我太低估皇帝了。都怪我去南方监军,回来的晚,以至于对皇帝缺乏了解。 本以为区区一个藩王出身的纨绔,必定软弱可欺。 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皇帝如此精明。竟然还在奉天都司那里修建了一座小型武库,难道那时皇帝就已经算到京城会有兵变了? 若果如此,真称的上是算无遗策了,这也太可怕了吧!’ 曹吉祥打起了退堂鼓,但是却已无路可退。 朱祁镇此时也迷茫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朱祁镇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这诺大紫禁城就是一座囚牢,明明有一万人替自己守着四处宫门,但怎么更像是自己被困在里面了呢。 今天不会要四面楚歌、霸王别姬吧? 朱祁镇正想着,又有小太监跑过来,向曹吉祥耳语几句。 曹吉祥顿时脸色大变,向朱祁镇禀报道:“皇爷,不好了,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率天策卫数千人,进攻玄武门。” (本章完) ------------ 469 天策卫佯攻玄武门 暗度陈仓袭取南宫 “天策卫进攻玄武门?”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虽说数千人对紫禁城还形不成致命威胁,但是太伤士气了。 这说明皇帝的势力还能组织起反抗力量。 按朱祁镇已知的情报,城中至少有天策卫数千人,奉天都司的城中军营常驻数千人,还有昨天入城的一万营州卫。这些军队加起来也有两万,跟自己一方势均力敌,并没有太大劣势。 朱祁镇又念叨了一遍:“天策卫进攻玄武门?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又思索了几遍,朱祁镇恍然大悟:“哦,朕明白了,天策上将李世民进攻的,不就是玄武门吗?然后兄弟手足相残,最终天策上将取得了胜利。 莫非,弟弟在将亲卫命名为天策卫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进攻玄武门的这一天? 弟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时就在隐喻此事?这全是他算计好的?” 旁边的曹吉祥听到这话,更是骇得面如土色:皇帝也太可怕了吧,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设计好了大明的玄武门之变? 朱祁镇回过神来,向曹吉祥问道:“你久在军旅,说说应该如何应对?” 曹吉祥略一思索便回道:“皇爷,还是从西直门抽调两千勋贵家丁,去支援守在玄武门的曹睿吧。” 朱祁镇点点头,示意曹吉祥立即前去布署。 玄武门外,郝义已经率领三千天策卫堵在了玄武门外。 曹睿紧闭大门,并按照曹钦的吩咐,将宫人赶出来,当成肉盾,挤在宫门后面。 即使天策卫攻破了宫门,也会被挤成一团的宫人死死挡住,而曹睿则可以率领家丁站在高处对天策卫放箭。 宫墙高大,曹睿亲率死士,站在宫墙上朝下面放箭。 郝义在下面干瞪眼,却不还击。 因为和高处的人对射,本就吃亏,架不住曹睿还命死士抓着宫人们做挡箭牌。 局面又僵持住了。 两刻钟之后,成国公朱仪、恭顺侯吴瑾、广义伯吴琮率两千家丁赶到了玄武门支援。 郝义见对面又有援军,便稍稍退却,带着天策卫将士上了玄武门外的万岁山上固守。 朱祁镇听到小太监禀报最新的战况,心中稍定。 众人刚刚松口气,紧接着,又有小太监来禀报:“皇爷,怀宁伯已经占领了外城的兵仗局。再有一个时辰,便能将火炮运进内城。” 这个消息太振奋人心了,一旦火炮运到武定侯府外面,一顿轰击,便有机会破局了。 只有曹吉祥,心中更加绝望:‘可以定论了,这绝对是皇帝布的一场局。之前皇帝闹着在北京原来的城墙南面进行扩展,修建外城。 最先开工,最先迁出去的,就是内廷的兵仗局、火药局,锦衣卫的六个军匠千户所,还有工部、兵部的军械厂。 而且这些军械厂全都集中安置了外城最东南角上。 现在好了,想找个火炮,都要大老远从外城最边上运进来。 等火炮在武定侯府外面架好,黄花菜已经凉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众人才高兴了不到一刻,就有小太监慌慌张张进来禀报:“皇爷,不好了,北面突然有一支大军从安定门涌入。 他们足足有大几千人,一边行进,一边高呼:奉天靖难、诛杀叛逆,景泰皇帝万岁。 北面完全无人防御,只需半个时辰,他们便能到达玄武门或者东安门外。” 这下轮到朱祁镇面如土色了。 孙太后厉声问道:“为何会有一支大军入城?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太监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这下朱祁镇身边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切都是皇帝布好的棋局,否则不可能有一支近万人的军队突然进入京城。 好在站在三大殿台基上的,只是少部分人。 大部分藩王、勋贵、文臣都站在台阶下的广场上。即使听不到最新战报,众人也能觉察出气氛不对了。 但是很尴尬,藩王们的护卫已经交给了石亨、孙镗,而藩王们自己又都困在紫禁城中,由曹钦的手下死士们‘保护’着。 想反水,门儿都没有。 文臣们更不用说了,紫禁城四座大门,没有一座能够对众人开放。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了。 勋贵们多少强一些,除了少部分留在奉天殿广场,剩下的都去带领着家丁守宫门了。 这时候曹吉祥提出了一个看上去可行的方案:“皇爷,要不我们撤退吧。趁京师混乱,带骑兵出城,直奔南京。 一旦到了南京,可以集合南方的军队,划江而治,然后再徐徐图之。 若是再坚持下去,有更多的皇帝亲军入城,那我们就彻底走不了了。” “撤退?逃亡?去南京?” 朱祁镇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我心爱的紫禁城啊,怎么可以放弃呢。 再说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朱祁镇咬咬牙,厉声呵斥道:“不要扰乱军心,郕王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令石亨分兵抵挡新入城的这支军队,然后猛攻武定侯府,一定要将郕王擒获。 擒贼先擒王,只要郕王落到我们手中,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曹吉祥无可奈何,只得派人再去催促石亨。 石亨得到消息之后,心都要碎了。迫不得己,只得再度开始强攻武定侯府。 不过石亨依旧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布署:命藩王护卫顶在最前面,自己的亲兵随后督战。另分五千京营兵,由刘聚率领,去阻击新入城的援军。 新入城的一万神机营,有三千人从北安门杀入皇城,然后往西进入西苑,去保护西苑的仓库了。 剩下七千人,在老齐王府北面拐了个弯,去占据了朝阳门和朝阳门大街。如此一来,就将朝阳大街北侧的太仓库保护了起来。 偌大北京城中,朱祁钰只在乎三个地方:一是武定侯府、奉天都司、户部禄米仓组成的一片区域;另一个则是户部的太仓库;还有一个是皇城西苑那一堆库房。 这三个地方被点着了,那损失就大了。 其余地方无所谓了。至于自家产业集中的鸣玉坊,位于西城,一般情况下没人顾得上这片地方。而且还有文信侯和西城兵马司守备,问题不大。 刘聚率领的五千京营兵,选择了和守在朝阳门大街的神机营将士对峙。你不进攻我,我也不进攻你,场面变得十分和谐。 刘聚选择了静观其变,等到局势明朗,再重新站队。 藩王护卫们就没有如此幸运了,武定侯府往南不远处是贡院,贡院再往南是盔甲厂。 盔甲厂还没有搬到外城。此时石亨的亲兵已经夺下盔甲厂,将大批盔甲运了过来。 石亨非常体恤人,让藩王护卫们披好铠甲、戴好头盔,然后再发起冲锋。 这些藩王护卫大部分都对自家藩王极为忠诚。既然自家藩王明确说了要听武清侯指挥,不惜一切助太上皇帝复辟,那大家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冲锋了。 可惜,在城中只能进行巷战,根本就施展不开。再加上皇帝亲卫一方有床弩和火炮助阵,藩王护卫死伤惨重,却难以突破防御。 却说玄武门外的僵持还在继续,而三千神机营已经进驻西苑,控制了承运、广盈等库房。 郝义手下本有六千天策卫,玄武门外却只出现了三千,另外三千人去哪里了? 原来另外三千人在王瑾和阮昔的带领下,从御马监绕到西苑,再从太液池南侧绕到御用监。 过了御用监,又经过社稷坛和太庙,围着紫禁城悄无声息地绕了大半圈,终于绕到了南宫西侧。 虽然这样做有点缺德,但是天策卫选择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天策卫的目标不在玄武门,而在南宫。 南宫北面紧邻东华门、东安门,一共有曹铉、曹铎兄弟率三千人驻守。 但南宫西面,并未设防。 午门城楼上的守军倒是发现了天策卫,但是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等到锦衣卫报知了朱祁镇,朱祁镇再急派曹铉从东安门率精锐家丁支援的时候,天策卫已经杀入南宫,控制了太子、以及钱氏、周氏、万氏等人。 (本章完) ------------ 470 南宫内斗妃嫔自缢 曹氏自救欲建奇功 王瑾与阮昔带着三千天策卫,保护着太子、皇后等人,固守于重华宫,也不再动了。 这就让曹铉非常尴尬了。本来曹铉带着两千人防守东安门,现在却抽掉了一千人来解救太子和皇后。 一千人仓促之间,本就不可能战胜三千天策卫。再加上太子、皇后还在天策卫手中,曹铉压根也不敢全力进攻。 曹铉进退两难,围而不攻也没有多大意义,用一千人包围三千人简直就是在搞笑。但是直接将太子、皇后以及一众嫔妃都扔下不管,也说不过去。 没办法,曹铉只得派亲信去请示皇帝,刚复辟的正统皇帝。 造反的军队和平叛的军队心态不一样,曹铉虽然久经沙场,但心里也非常慌乱。尤其是现在情势越来越明朗,很显然皇帝是有备而来的。 而且曹家本身并不恨景泰皇帝,造反只是为了得到泼天的富贵。现在好了,泼天富贵没得到,夷三族倒是逃不掉了。 很快,朱祁镇派了曹钦来南宫,但是曹钦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与弟弟曹铉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再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曹钦已经起了反水之心。 重华宫中,皇帝的亲卫就从容的多了,上至指挥,下至普通士卒,都已被告知,一万神机营大军已经入城,再有一个时辰,三万骁骑营大军便会入城终结这场兵变。 大家撑死只需要守上两个时辰即可,最重要的是,兵变平息之后,每人都会额外得到一年的饷银作为奖赏。每砍一颗叛军人头,额外还有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天策卫将士越看越觉得对面的叛军眉清目秀、雅量高致,这样善良的送财童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朱祁钰在给亲卫发钱时,一向大方的很。而大明军队最优良的品质,就是大家拿了钱是真给办事儿。 只要银子给够,大明军队从不让人失望。 但是女人啊,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内斗。 重华宫偏殿之中,已经有二十余名嫔妃香消玉殒。还有七八位嫔妃瘫坐在地上,被数十名宫人牢牢看住。 周皇后的总管太监夏时指挥着小太监们,将白绫套在剩余的嫔妃有脖颈上,准备将最后一批嫔妃缢死。 周皇后给的理由倒是十分冠冕堂皇:皇帝的女人,岂能见辱于乱军之手。与其失去贞洁,不如‘自缢’以保清白。 钱皇后与万宸妃则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两人搜肠刮肚,却找不到反驳周皇后的理由。 而且周皇后说了,皇帝所有女人都要‘自缢’,不只是低级嫔妃,而是包括钱皇后、万宸妃在内。等其他人都过去之后,周皇后也会最后一个‘自缢’。 这个说法从礼法上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夏时等人都是周皇后的亲信,如果钱皇后与万宸妃不肯体面,宫人们也会强行帮二人体面。 夏时既是周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又被皇帝升为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尚宝监印。权势和能力明显大过了钱皇后、万宸妃手下宫人。 钱皇后本来的总管阮让,之前向皇帝乞休,早早逃离了这是非之地。夏时的司礼监秉笔、尚宝监掌印的位置,就是阮让给他腾出来的。这不是坑人嘛! 从第一批嫔妃开始‘自缢’,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王瑾和阮昔便站在重华殿外,面面相觑、百般无奈。 两人没办法:如果带着天策卫将士强行冲进去,那岂不正应了周皇后的‘不肯受辱于乱军’之说。 到时候皇帝仅仅是为了给天下一个交待,也不得不将冲进去的将士给‘正法’掉。 那王瑾和阮昔是太监身份,冲进去阻止行不行?也不行! 最关键是王瑾和阮昔身边只带了四个心腹小太监。王瑾和阮昔也不傻,殿内有数十宫人,自己两个加四个小太监冲进去,也被‘缢’死了怎么办。 周皇后只要给王瑾、阮昔加个戕害太子,意图弑君的罪名,那两人死了也是白死。 于是最尴尬的场面出现了:曹钦、曹铉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重华宫外急的团团乱转。王瑾、阮昔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重华宫内急的团团乱转。 一内一外,堪称神同步。 王瑾急的眼睛都快红了,自家小皇爷千算万算,算无遗策,就是没算到周皇后会如此疯狂。 其他事情,皇帝都有给出详尽的部署,大家照着办就是了。唯独眼前的场面,皇帝没有算到,自然也没有告诉大家应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阮昔福至心灵,拉着王瑾给出了建议:“干爹,您老人家先别转了。要不咱去和曹钦说说,他应该也不想看到皇后和嫔妃全被缢死吧。 这里离御用监近,让曹钦放开一条通道,咱们把御用监的小太监调来。 王瑾闻言,抚掌而叹曰:“对啊,老了老了,还是你这年轻人聪明。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御用监掌印太监,之后掌印之位又由你接任。调御用监的小太监过来自然是靠的住的。” 于是更尴尬的场面出现了,阮昔与曹钦一顿相互喊话,搞起了战时谈判。最后两人竟然还谈成了,阮昔赶紧写了亲笔信,又盖上印,命心腹小太监去御用监调人。 曹钦也不想皇帝的嫔妃们全部‘自缢’,否则皇帝赢了,自己全家上路;恭让皇帝赢了,自己全家依旧还是上路,那可就没有意思了。 南宫与御用监离得很近,中间就隔着太庙和社稷坛。 御用监的小太监们得到自家掌印大太监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呼啦啦来了四五十人。 曹钦二话不说,赶紧命手下让开一条路,将小太监全部放了进去。 御用监的小太监一到,王瑾、阮昔赶紧领着他们冲进了重华宫。 周皇后缢死十几名嫔妃的时候,阮昔想到的办法。等王瑾、阮昔调来救兵,冲进重华宫偏殿的时候,最后的七位嫔妃已经被勒地失去了挣扎能力,眼看就要过去了。 王瑾、阮昔连忙指挥小太监上去解救。 一顿忙活,这七位嫔妃好歹拣回了性命,再加上钱皇后、周皇后、万宸妃,可怜朱祁镇一共就剩下了十个女人。 周皇后愤怒地瞪着王瑾和阮昔,很遗憾,眼看再多一点点时间,就可以将钱氏、万氏和其他嫔妃统统解决掉了。 王瑾和阮昔也是无奈,都什么时候了,恭让皇帝的女人还有心思内斗,而且还是这种你死我活、不留余地的手段。 后来朱祁钰听到阮昔讲述事情经过,吓得当场对天发誓,以后除了自己的十五宠妃,再也不收其他女人了。 女人内斗起来,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却说眼下,曹钦封锁了消息,并不向朱祁镇禀报此事。 大半个时辰之后,朱祁镇派曹吉祥亲自过来探查。 曹钦却将曹吉祥拉到一边,哭丧着脸哀叹道:“爹,我们完了。刚才阮昔向我喊话,说再有不到半个时辰,骁骑营三万大军就要入城了。 这都是皇帝布好的棋局,我们被算计了。” 曹吉祥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当下只是长叹一声,便黯然不语了。 曹钦又说道:“里面的周皇后借机铲除异己,恭让皇帝的女人只剩下了钱皇后、周皇后、皇贵妃,以及七个嫔妃。剩下的以不能受辱于乱军之手为名,全被缢死了。 太子受了惊吓,虽无性命之忧,但情况怕是不太好。” “叹,没想到,我们都看走眼了。以前的郕王仁慈软弱,不足为虑,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精明?” 曹钦劝道:“爹,要不趁皇帝的主力大军尚未入城,我们反水吧。” 曹吉祥摇摇头:“没用,反水也是死。皇帝如果真的调来了三万骁骑营大军,那我们反不反水,无足轻重,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皇帝又如何会网开一面呢。”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 曹吉祥问道:“这一个月来,我让你们兄弟几个拼命在各自的妾室身上耕耘,你们有没有按我说的做?” 曹钦、曹铉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曹钦苦笑道:“怎么没按您说的做,那比打仗都累,兄弟们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自己腰都快累断了。” 曹吉祥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我们曹家的男人肯定是没有活路了,你们的正妻也逃不掉。 但若是我们为皇帝立下大功,以皇帝这三年的行事风格看,应该会给你们的妾室一条生路。 我让你们拼命地宠幸妾室,就是防着一旦兵变失败,还能留下遗腹子,延续曹家血脉。” 曹钦好奇地问道:“真到了诛灭满门的时候,刑部和锦衣卫又不是傻子,他们肯定会检查,不可能让留下遗腹子的。” “他们说了不算,只要皇帝愿意,遗腹子自然可以保留下来。” 曹钦闻言更加好奇:“爹,你把我说的越来越迷糊了。我说反水,您不让。但您又说要为皇帝立下大功,这不是明显的前后矛盾吗?” 曹吉祥摇头苦笑道:“你是不知道,如今困在皇城里的这些人中,好多都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这次的布局明显是朝他们来的,但又没办法直接冲上去将其杀掉。 简单说,皇帝需要替他做脏活儿的人,但这些人又不能打着皇帝的名号行事。 所以我们不能公然反水,却要找借口将藩王、勋贵、大臣杀掉一批。 皇帝那么聪明,必然能理解我们的苦心,到时候虽然不会明说,却肯定会在暗中给你们的妾室留条生路的。” 曹钦闻言,恍然大悟:“还是爹高明,那具体要杀谁呢?” 曹吉祥苦笑道:“贤明的,口碑好的不杀。恶名在外的,坏事做尽的,杀掉。 比如辽王、庆王那种罪大恶极、血债累累,你杀了他们还会有无数百姓为你拍手叫好的,就绝不留情。 像周王、沈王那样的贤王就不要碰了。总之,爹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谁该死谁不该死,我都一清二楚。 一会你们兄弟聚在一起,都听我的,我让你们杀谁你们就杀谁。” 说完,曹吉祥又冷哼一声,继续补充道:“再说里面那些都是公然造反的,都造反了,有谁是不该死的,该杀就放手杀吧,不要有顾虑。” (本章完) ------------ 471 三万骁骑扭转乾坤 大势已去叛军内斗 于是曹吉祥、曹钦、曹铉、曹铎、曹睿五人开始以换防为由,对皇城守卫进行了调整。 形成了曹铎率五百人守东华门,曹铉率五百人守南宫,曹睿率一千人守玄武门,曹吉祥与曹钦率一千六百最精锐的家丁死士守在奉天门的布局。 这些都是曹氏的家丁、门客、死士。 石亨、孙镗、任礼、毛忠、刘永诚的家丁,一共两千人,本来也交给了曹钦统一指挥。 现在曹钦以换防为由,将这两千家丁全部集中到了最靠外的东安门。 这下所有人都察觉出不对了,人心越发慌乱。 刘永诚向朱祁镇禀报道:“皇爷,武定侯府久攻不下,奴婢去督促一下吧。” 朱祁镇点点头,太监里带兵打仗最多的,一个是刘永诚,一个是曹吉祥。刘永诚的战功还在曹吉祥之上,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刘永诚的能力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刘永诚出了东安门,走到老齐王府南侧,早有自家心腹迎了过来,将刘永诚带到刘聚军中。 叔侄相聚,刘永诚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谁都不打,就这样面对面看着?” 刘聚无奈地叹道:“侄儿手下五千人,对面六七千人,怎么打?双方势均力敌,真要玩命打,一天一夜都打不出结果来。 与其白费功夫,还不如静待紫禁城内的结果呢。” 刘永诚闻言,也无可奈何,只得又询问道:“朝阳门呢,朝阳门在谁手里?” 刘聚摇摇头:“朝阳门没人守,压根就没人去管朝阳门。” 刘永诚听到这话,更加惊诧。石亨选择不守城门,可以理解。毕竟即使不算新修的北京外城,光算北京内城,就有九大城门。 派去守门的人少了,没有意义。想多派人,兵力又不够。 与其来回纠结,还不如就破罐子破摔了呢。 刘永诚闭上眼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们就反水吧。如今看来,我们所有人都被皇帝算计了。” 刘聚跟着叹了口气,局面又再度陷入了僵持中。 只有武定侯府周边的几条街道胡同,枪炮之声此起彼伏。藩王的护卫们被迫向皇帝亲军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锋。 可惜对面的防线牢不可破,没有火炮,光靠人命去填都是徒劳的。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孙镗率领着亲兵,好容易将数门火炮,用战车拉进了崇文门。 再有三里地,就能将火炮拉到武定侯府外的干面胡同了。 孙镗心中暗喜,世袭罔替的侯爵,眼看就要到手了。 可惜啊,人生的大起大落,就是如此的妙不可言。 就在孙镗进入崇文门的同时,徐亨与陶瑾率领的三万骁骑营从安定门、德胜门涌入了京城。 很快,五千骑兵从北安门进入皇城,与郝义的三千天策卫汇合,围住了玄武门。 五千骑兵从西安门进入皇城,堵住了西华门。 另有五千骑兵围住东安门,五千骑兵围住承天门。 陶瑾进城之后,便率亲兵去接管神机营了。 安国公徐亨则亲率一万精锐,堵住了崇文门大街与干面胡同的十字路口。然后从多条胡同巷口从石亨背后发起了进攻。 石亨顿时便陷入了腹背受敌的艰难境地。 武定侯府的天子亲军与骁骑营遥相呼应,三万人齐声呐喊,震耳欲聋、声势滔天。 石亨一方士气彻底崩溃了。 士气崩溃了,那就不用打了。 拼剩下的三千多藩王护卫向东安门方向逃窜,石亨率八九千人往朝阳门方向逃窜。 见叛军崩溃,徐亨选择了带着骁骑营向崇文门方向移动,截杀孙镗去了。至于那些藩王护卫,便任由他们逃向东安门。 东安门外堵着的五千骁骑营也选择了让路,任由藩王护卫们冲进了东安门。 待藩王护卫们都进入东安门之后,五千骁骑营再次堵住了东安门。 驻守东华门的曹铎有样学样,也将藩王护卫放了过去。 就这样,藩王护卫们竟然畅行无阻地来到了奉天门外。 石亨、孙镗等人那驻守东安门的两千家丁,也跟着跑了进来。 曹吉祥见时机正好,扯着嗓子大叫一声:“藩王护卫反水了,石亨孙镗反水了,勇士们跟我冲,诛杀逆贼,保卫正统皇帝。” 曹氏的家丁也跟着大喊:“诛杀逆贼,保卫正统皇帝。” 于是乎,混战就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很快,驻守东华门的曹铎、驻守南宫的曹铉也率领着一千家丁加入了战团。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东安门没人守了,东华门也没人守了。然后五千骁骑营将士就老老实实待在东安门外,没有任何人往里冲。 奉天门与午门之间的广场上,是藩王护卫与石亨、孙镗等人的家丁,一共有五千人。 奉天门与奉天殿之间的广场上,是曹家的家丁两千一百人,这些人‘保护’着广场上的藩王、勋贵和文臣。 与此同时,在玄武门,曹睿的一千家丁,也和成国公朱仪、恭顺侯吴瑾、广义伯吴琮率领的两千家丁厮杀起来。 场面变得十分混乱且十分尴尬,紫禁城中压根就没有皇帝的亲军,但却厮杀地热火朝天。 朱祁镇站在三大殿的台基上,望着广场上的荒谬景象,感觉人生观都被颠覆了。 好好的造反,为什么最后变成了自己人打自己人? 双方苦战了一个时辰,最后藩王护卫凭借人数优势,冲破了奉天门,进入奉天门与奉天殿之间的广场,急急忙忙奔向自家藩王。 广场上彻底陷入了混乱。 曹吉祥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即便与曹钦几兄弟指挥着手下死士对藩王、勋贵、文臣开启了杀戮。 反正场面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杀红了眼,也分不清谁是谁杀的了。 比如作恶多端的辽王,被砍得,哎,令人不能直视。 但是你想找出杀害辽王的凶手?行,你慢慢找去吧。 陈祥护着朱祁镇,兴安护着孙太后,哈铭领着几十名锦衣卫将朱祁镇、孙太后团团围护。 但所有乱军都在广场上厮杀,没人往台基上冲,还没人疯狂到想去杀皇帝。 也没人想着逃出紫禁城了,因为紫禁城就这么小,东西宽一里多点,南北长不到二里。 所以外面围着两万大军这一事实,不是什么大秘密。 骁骑营接受了朱祁钰最严肃的军令,不能进入紫禁城。但也不能让里面的人出来,谁出来就杀谁。 里面的人只有三种选择: 一,浴血拼杀,直到战死; 二,浴血拼杀,剩到最后,原地待命; 三,浴血拼杀,剩到最后,原地自裁。 朱祁钰如此安排的考量,就在于不能开京营兵冲入紫禁城的先例。 骁骑营不能进紫禁城,但天策卫勉强可以。天策卫是御马监管理的天子亲军,进紫禁城平乱,还算说得过去。 六千天策卫,很耐心地等在外面,待里面的杀戮结束,再进去补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徐亨率骁骑营正好迎上了孙镗。徐亨身后是一万人,孙镗身后是一千人,胜负不言而喻。 骁骑营来的太快,布置火炮已经来不及了,双方只能进行肉搏。 孙镗选择了为正统皇帝尽忠,徐亨选择了给孙镗体面。 最后,孙镗及其部下全部战死。 徐亨望着孙镗的尸体,重重叹了口气。没办法,皇帝有旨,凡在京城内持械作乱之人,不论是将士还是家丁,还是护卫,一个都活不了。 此例不能开。持械进入京师,意图弑杀皇帝,这要是还能活下去,以后所有人都有样学样算了。 石亨率八九千人向朝阳门冲去,意图夺门而出。 武定侯府和奉天都司中冲出一万营州卫将士,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而朝阳门大街上的神机营将士,在陶瑾的指挥下,让出了道路,任由石亨离开。 石亨懵了,刘永诚也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懵归懵,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石亨率部向朝阳门猛冲。 刘永诚、刘聚则一边高喊诛杀逆贼,保卫景泰皇帝,一边率部向石亨冲杀。两支人马又厮杀在了一起。 待石亨在亲兵的拼死保护下,蒙着头冲出了朝阳门,再抬头一看时,石亨更懵了,这次是彻底懵了。 (本章完) ------------ 472 巧之又巧太后遇刺 惨上加惨叛军尽殁 如果石亨读过《三国演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一定会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曹操。 这个伏兵还没完没了了。石亨举目环顾,就见到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骑兵。 这是真正的门前有虎,门后有狼。 石亨搞不明白这又是哪家的骑兵。 对面的骑兵倒也不急于冲杀,任由石亨、刘永诚两军撕咬。 一个时辰后,石亨、刘永诚的部下都冲出了朝阳门,在朝阳门外的空地上捉对厮杀。 城内的神机营、营州卫,城外的朵颜卫,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们。 …… 此时城中却有火起。 有些小股的叛军,汇聚到一起,将老齐王府、中府草场给点燃了。 石亨刚包围老齐王府时,以为皇帝在里面,于是自作聪明,命将士从中府草场搬来干草,在王府外面堆了个满满当当。 如今被小股叛军这么一点,火势很快便难以控制。 中府草场与老齐王府之间,是内廷的礼仪房。礼部为皇帝选的三百秀女都住在这里。 好巧不巧,这几股叛军都是些无牵无挂的亡命之徒。 反正这次大家都不可能活命了,那还怕啥? 三百秀女,全部香消玉殒。 同时遇难的,还有辅圣夫人蔺氏,佐圣夫人李氏,荣善夫人项氏。 老齐王府和中府草场的大火被东风一吹,滚滚浓烟飘进了紫禁城中。在三大殿台基上的孙太后和朱祁镇正好遭了殃,被浓烟熏得头发晕,眼发黑。 朱祁镇还稍微好一点点,孙太后经历了几次火灾,早已经有了心理阴影。见火势越来越大,便下定决心要跑。 往南跑肯定不行,南边数千人都杀红眼了;往东跑也不行,就是东边在着火。 往北跑也不行,玄武门方向早杀成了一团。 只能往西北方向,跑回最角落上的英华殿了。 朱祁镇心态也早崩溃了,如今只想保命。于是在兴安、陈祥、哈铭和数十名锦衣卫的保护下,朱祁镇和孙太后相互搀扶,从北侧下了三大殿的台基,撤往英华殿。 之前曹睿将宫人全部关在了御花园中,如今玄武门方向打成了一片,宫人们早已四散逃窜。 不止孙太后看好英华殿,宫人们也都看好英华殿。等孙太后、朱祁镇进入英华殿院门里,只见院中早已经挤满了宫人。 到了此时,朱祁钰的提前布局又生效了:西六宫、西五所都被朱祁钰拆了,整个英华殿周边空荡荡,没有藏身之处,所以宫人若是往西面逃,那就别无选择,只能往英华殿里钻了。 孙太后、朱祁镇先在兴安、陈祥的保护下,硬挤了进去,然后再由锦衣卫奋力将宫人向外驱赶。 但是紫禁城中血流成河,大家眼看都要没命了,皇帝和太后的命令也就不大好使了。 此时已经法不责众了,孙太后和朱祁镇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更不要说惩罚宫人了。 锦衣卫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所以锦衣卫暂时被冲散了,孙太后、朱祁镇身边只剩下兴安、陈祥硬拽在一起。 四人挤了半晌,好容易快挤到正殿的台阶处了,猛的却听到孙太后一声惨叫,然后双脚一软、身体一歪,便倒了下去。 但人挤人,又实在倒不下去。 原来是两个小太监张本、张庆挤过来,趁人不防,拿剪刀狠狠捅了孙太后好几下。 之前由于张敏揭发了金英指使尚膳监小太监毒害皇子案,被孙太后授意兴安报复,最终张敏被折磨致死。 再加上张本兄弟是福建民变中遭受牵连,被强行阉割送进宫中的,本来怨气就极大。 如今兄弟又被害死,张本、张庆满心愤恨,却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报仇。 可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赶上了今天这样的千载难逢之良机。 最重要的是,今天紫禁城中一大早发生兵变,相当多的宫人都有暗藏剪刀等利器防身壮胆,张本、张庆兄弟也不例外,每人袖中都藏了一把剪刀。 而曹睿之前在将宫人集中关押于御花园时,压根就没有搜身。宫人身上藏把剪刀锤子的,曹睿根本就不在意。 所以种种巧合之下,孙太后遭到小太监报复,挨了好几剪刀。 张本、张庆还很机灵,在混乱中扯过些别人的衣襟,捂在了脸上,然后才开始行刺。 这下好了,事发时又混乱又突然,事发后朱祁镇与兴安都忙着关心孙太后的伤情,早忘了追查凶手这回事了。 至于陈祥,看到了也会当作没看见。 足足闹了有一顿饭的功夫,锦衣卫才将宫人驱赶出了大半,然后回到朱祁镇身边,保卫着朱祁镇、孙太后进入了殿内。 再将殿内宫人赶出去,等孙太后被安置到内室床上时,鲜血已将上衣染红了大半。 这个时候去寻太医也不现实,好在陈祥略通医术,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替孙太后包扎止了血。 万幸孙太后伤势虽重,却并不致命,一行人就守在殿中硬挨。 朱祁镇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的灰败颓丧。没想到啊,这么简单就输了,甚至都没有对弟弟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一切就都结束了。 自从骁骑营入城开始,一切便都是秋风扫落叶了。 原来这就是皇权啊,太上皇帝想造现任皇帝的反,都如此艰难。若是藩王、勋贵、武将造反,岂不是难如登天了? 整个战事,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方才逐渐停息。 城外的石亨、刘永诚拼到两败俱伤之后,朵颜卫发动了冲锋。 除了石亨被活捉外,其余人全部战死。 刘永诚虽然有能力有军功,但是他永远都不会真心归附。 对于无论如何都捂不热、养不熟的人,朱祁钰选择了让他们体面战死,作为最后的尊重。 至于石亨为何被活捉?那也只因为活着被拉去凌迟,才是最大的悲剧。 紫禁城中,五千天策卫有序进入、收拾残局。 曹吉祥与曹钦兄弟全部战死。 文臣全部遇难,勋贵全部战死。 藩王大半受伤,多人不幸遇难。 所有藩王护卫、家丁、门客、死士全部‘战死’,无一幸免。 然后骁骑营负责全城戒严,朵颜卫负责在城外巡视,不准任何人进出京师。 神机营、营州卫负责扫荡城中漏网之鱼。 兵变结束,政变却远未结束,真正的大变局才刚刚拉开序幕。 (本章完) ------------ 473 皇帝得子温情善后 郝义自专暴力清洗 太阳落山之后,天气突变,竟然下起雨来。 合欢殿中,朱祁钰歪在软榻上, 今天能如此顺利,除了缜密的部署,运气也是真心不错。 一旦节奏对了,一顺百顺。 上午的时候,朱祁钰又喜得一位皇子。这下连朱祁钰为何不在城中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以后实录中就这样写: 六月三十日,上至城中,准备明日宴请藩王。晚间,宠妃难产,上不得已,急驰回府。七月一日,城中兵变,上天庇佑,皇帝侥幸逃过一劫,调兵成功平叛。 两人将文书堆到榻上,对林香玉笑道:“颦儿你霸占夫君大半天了,赶紧从夫君身上下来,该轮到我们侍寝了。” 朱祁钰抢先关切道:“有没有被雨淋到,赶紧到寡人怀里来暖一暖。” 待浅雪、素汐褪尽衣衫,林香玉便主动将朱小钰让了出来。 浅雪笑问道:“夫君的后宫如此和谐,是不是古往今来独一份了?今天恭让皇帝的嫔妃死了二十多号,可怜巴巴的就剩下了十个人。” 林香玉急忙问道:“咱们的人没事吧?” 浅雪点点头:“还好,周皇后到底给面子了,选择将咱们的人放在了最后。等阮昔他们冲进去的时候,那七个人已经被勒的快断气了。 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是给救回来了。我们当年送给恭让皇帝的侍妾,如今就剩下这七个了。 再加上钱皇后、周皇后、万宸妃,恭让皇帝一共还有十个女人。” 朱祁钰苦笑一声:“剩下的这十个女人,会分成三方势力,周皇后是一方,钱皇后、万宸妃是一方,剩下的七个人是一方。 我的大兄啊,他的后宫要上演三足鼎立了。” 浅雪问道:“夫君要废后吗?” 朱祁钰点点头:“我会将钱皇后废为普通妃子,将万宸妃由皇贵妃降为贵妃。至于周皇后,废不废由大兄和群臣们商量着决定吧。毕竟是太子生母,我不想去乱掺和,最后反而落一身不是。” “那夫君要废太后吗?” 朱祁钰冷笑道:“那肯定的啊,你们觉得戾妃如何? 宣庙戾妃,死后和大兄一起葬在孝陵边上,让他们好好去和太祖聊一聊土木堡之变。” “不让孙氏与宣庙合葬了?” “都成戾妃了,还合葬做什么。当年宣庙的妃嫔,被孙氏一口气全部殉葬了。所以宣庙有那么多女人陪着,不用戾妃也够了。” 浅雪又问道:“孙氏可惨了,如今又被小太监趁乱捅伤,在英华殿中煎熬了大半天。直到傍晚,阮昔才找了个民间名医去救治孙氏。” “民间名医?太医呢?” 浅雪笑道:“太医被杀绝了。其他的衙门都没事,就礼部和太医院最惨,基本都被杀绝了。 只有都察院死了一个右都御史寇深,算是重臣。剩下的都是些中下级的小官了。” “那勋贵呢?” 浅雪笑道:“如夫君所愿,有些勋贵见风声不对,又半路跑回家去了。 但是侯爵全都进了皇城,被一锅端走了。 还有一小半的伯爵,也都交待在了紫禁城中。” 这时素汐将一堆圣旨、诏命捧过来:“夫君您看看,这是恭让皇帝的复辟圣旨,邹干代为起草的,混乱中为锦衣卫指挥卢忠、逯杲抢得,进献了上来。 还有这一堆是礼部以正统皇帝的名义起草,晓谕城中亲贵的诏命,被肃王、周王、沈王、蜀王等未参加叛乱的藩王,以及文信侯、常德公主驸马等勋贵外戚所得,都纷纷缴纳了上来。” 朱祁钰取过复辟圣旨细看一遍,不禁揶揄道:“礼部这些人可真够恨我的,复辟就复辟吧,还非要将我废为郕王,将你们全部送去浣衣局做粗使贱婢。 幸亏是咱们赢了,不然你们现在已经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了。 你看我就没大兄这么狠,作为胜利者,我会对大兄一家表现的温情脉脉、感人至深。 话说大兄现在在哪里猫着呢?” 浅雪回道:“恭让皇帝在英华殿呢,天策卫将英华殿围得水泄不通。孙氏和恭让皇帝,还有兴安、陈祥、哈铭带着数十名锦衣卫守在里面。” “什么?郝义和阮昔怎么搞的,哈铭和那些锦衣卫还活着呢?” “夫君莫生气,奴家懂了,明天一早便让郝义和阮昔处理明白。” “还有兴安,送去锦衣卫诏狱,严刑审讯,但不能让他死了。告诉锦衣卫,若是兴安死了,让刘敬和逯杲抵命。 让陈祥保护着大兄,明天一早回南宫去。 还有,将参与叛乱的藩王全部关押在诸王馆,将未参与叛乱的藩王安置在十王府。他们来了,轻易就别想再回去了,这一次,我要趁机搞定宗藩改革。” 浅雪闻言叹道:“参与叛乱的有数万人之多,最后竟然就只剩下了百十号人。” 朱祁钰摇摇头:“你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在京城之中叛乱,是一定要死的。若是心慈手软,此例一开,祸患无穷。 到时候人人都要在京城里舞刀弄枪,耍上一耍。反正失败了又不会死,不耍白不耍。咱的日子也就不用再安生过下去了。 而且这种局,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布一回。 没完没了地搞钓鱼手段,太损伤自己威望了。一次还能遮掩住,次数多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那就成笑话了。 好了,京师戒严三天,明天开始抄家,勋贵、武将、文臣的家产归朝廷;太监、锦衣卫、僧人的家产归咱们。 三天后命重臣来参加小朝会,商量废太后、废皇后、废恭让皇帝、废太子之事。” “恭让皇帝和太子也要一起废掉?” 朱祁钰摇摇头:“这次不废,都集中在一起废,意图太明显了。 还是那个道理,我们要先提出将屋顶掀掉,最后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再同意只开一扇天窗。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不说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了。雪儿、汐儿、颦儿你们三个并排趴在床上,我们开始做正经事了。”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郝义和阮昔带着亲卫,将守在英华殿外的哈铭等锦衣卫全部拿下。 阮昔还想让亲卫将其押下去,郝义却轻描淡写地向手下命令道:“就地处决吧。” 天策卫将士二话不说,直接手起刀落。 阮昔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哎呀,大清早的您老人家这是何苦呢。” 郝义摊摊手:“我就是这样办事的,如果差事办砸了,你负责去小爷那里挨骂,那大家都听你的也行啊。” 阮昔闻言,赶紧摆摆手:“那算了,还是听二哥您老人家的吧。如今小爷那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更换了当家王妃。 新上来的两位小娘娘白的像雪,冷得像冰,活脱脱两尊冰山美人。 我可不想去挨两位小娘娘的训斥。” 两人说笑一阵,这才进入英华殿中,见了朱祁镇,恭敬行礼。 朱祁镇率先问道:“外面刚才为何有呼喊哀嚎之声?” 郝义回道:“启禀陛下,哈铭等锦衣卫谋反,已经被就地处决了。” 朱祁镇闻言,重重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当年自己亲爹处决汉王一家时,连王妃侍妾都没留,比这狠多了。弟弟虽然也狠,但起码没有对女人动手。 郝义又继续奏曰:“陛下,皇帝请您回南宫去见嫔妃们最后一面。” “啊?见嫔妃最后一面?弟弟要杀朕?不可能吧!” 郝义摇摇头:“陛下多心了,如今天气炎热,您的嫔妃还是早些入殓为好。皇帝心知陛下肯定想见爱妃们最后一面,是以特地命奴婢来护送陛下回宫。” 朱祁镇闻言大惊,刚在心中夸完弟弟,他就把我的嫔妃都给杀了? “弟弟都杀了我哪些嫔妃?” 郝义再度摇摇头:“陛下误会了,是昨日重华宫为曹铉叛军所围,周皇后为免陛下嫔妃受辱于乱军之手,便命嫔妃们自缢了。 好在天策卫解救及时,钱皇后、万贵妃,还有七位妃嫔幸免于难。” 朱祁镇被骇得面如土色,失魂落魄地就要往外走。 陈祥见状,一把拉住朱祁镇:“皇爷,太后娘娘这里?” (本章完) ------------ 474 孙忠遗书出卖太后 软禁藩王安抚朝臣 被陈祥一提醒,朱祁镇顿时明白了过来:自己今天走出英华殿,以后再想见到母后,怕是千难万难了。 于是朱祁镇向郝义询问道:“皇帝要如何处置太后?” 郝义回道:“皇帝已经下了明诏,此次兵变,凡是涉及皇亲,一律由诸亲会议定罪,皇帝并不会专擅行事。 奴婢等一定会看护好太后,绝不会令太后有任何闪失。” “那刺杀太后之人呢?” 郝义摇摇头:“启禀陛下,当时过于混乱,实在难以查证。奴婢稍后会发动东厂,全力侦破。” 朱祁镇在心中冷哼一声,不是查不出来,是你们不想查吧。外面的锦衣卫都有可能看到过凶手,结果你问都不问,全给就地处决了,那以后还查个屁啊。 朱祁镇回到尚在昏迷中的孙氏身边,注视良久,方才转身随陈祥、郝义、阮昔、兴安出了英华殿。 一到殿外,天策卫便冲上来将兴安拿下了。 朱祁镇叹口气,没有再去看兴安。走到院中,满地的锦衣卫,都倒在血泊之中。 虽然昨天见多了杀戮场面,但朱祁镇心中还是涌起阵阵寒意。 将朱祁镇送到南宫,郝义和阮昔便告退离开,各自办正事去了。 郝义负责挨个审查每一个宫人,凡是和朱祁镇、孙氏、钱氏、周氏、万氏、兴安、阮浪等人有牵连的,要么处死,要么赶出宫去,要么送到安乐堂养老。 还有一大批比较清白的宫人,暂时关到西苑,等待着皇帝将其赐予一众藩王。 永乐仁宣朝传下来的大太监们,王振、范弘、金英、兴安、刘永诚、王瑾、阮安、曹吉祥,这一大批曾经风光无限、炙手可热的人物,竟然是王瑾一系不声不响地笑到了最后。 朱祁钰制定的原则,就是非必要,不留。 将宫中人数压低到极限,然后再稍稍吸收些新人来补充空缺。 如此一来,可以大大减少宫中的开支。 朱祁钰可不想养一大群根本就不会伺候自己的宫人。 却说朱祁镇回到重华宫中,就见满宫缟素,但是人却不多。 朱祁镇赶紧奔回重华殿中,命陈祥将所有嫔妃都召集过来。在看到最宠爱的灵儿、秀儿安然无恙后,朱祁镇多少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钱皇后、周皇后、万宸妃也哭着过来拜见。 看到周皇后,朱祁镇怒从心中起。自己那么些女人,说缢死就缢死了? 现在好了,儿子就剩下了朱见深一个。嫔妃呢,也被周氏解决得差不多了。 看这架式,以后周氏要在南宫一家独大了。 朱祁镇还没来得及发难,周氏就哭哭啼啼地禀报道:“陛下,辅圣夫人和佐圣夫人没了。” “啊?没了是什么意思?” 周氏回道:“昨日一小股叛军在中府草场和老齐王府放火之后,又四处乱杀。礼仪房也被烧着。两位夫人,还有三百秀女,全部遇难。” 朱祁镇身子一软,歪倒在了椅子上。 这么短短一天,自己失去的实在太多了。 在发动兵变之前,朱祁镇过于乐观,没想到组织兵变比自己想象中难了千百倍。 兵变发动之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导致的结果,就是许多人都会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情来。 比如曹家那些人莫名其妙地胡乱朝自己人冲杀; 比如小股叛军不知所谓地跑去礼仪房砍杀秀女; 比如周氏像抽疯一般在外敌环伺的情况下搞极端宫斗; 比如两个小太监会胆大包天到在混乱人群中伺机刺杀太后。 这些行为都让朱祁镇无法理解,在朱祁镇看来,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 但这些荒唐事,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被这么一搅,朱祁镇也懒得再和周氏发火了:“太子呢,太子没事吧?” 钱皇后闻言,听着插话:“陛下,嫔妃们被周氏缢死,太子目睹惨状,受了惊吓,如今高烧不退。 阮昔已经派人从宫外请了民间名医诊治,请陛下不要过于担心。” “好好的,太子为何会目睹嫔妃被缢死的惨状?周妃你疯了吗,这种事情要当着太子的面做?” 周氏还很委屈:“当时形势危急,臣妾不敢让太子有一刻离开左右啊。不然太子若是有什么闪失,陛下悔之晚矣。” 朱祁镇冷冷得瞪了周氏一眼,被激得一口气上不来,眼一黑昏了过去。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朱祁镇终于也扛不住了。 宫中一片惨淡,京城之内、皇城之外,却是热闹非凡。 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司,负责跟着户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抄勋贵、外戚、文臣家。 天策卫、营州卫负责抄太监、锦衣卫、僧人家。 整个京城乱糟糟一片,最先安定下来的,反而是十王府和诸王馆。 如今的大明,除了齐王之外,还有二十一个亲王。 楚王、辽王、宁王、伊王、郑王死在了乱军之中。 代王、荆王身受重伤,熬了一夜,于凌晨薨逝。 另有襄王、晋王、韩王重伤,不过好歹算是挺了过来。再加上秦、鲁、唐、赵、淮、庆六王,被软禁在了诸王馆中。 而未参与叛乱的周、肃、沈三王,则安置于十王府中。蜀王与岷王,则住在单独的岷王府中。 至于郡王,则死了几十个。比如襄王的两个儿子,全部死在了乱军之中。 死了的藩王,已经没了烦恼。活着的人,却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皇帝的雷霆之怒。 兵变没有这么容易的,一旦失败了,就要迎来皇帝无穷无尽的报复,至少按历史经验来看是这样的。 没有藩王相信荒诞不经的景泰皇帝会大发慈悲、以德报怨。 唯一的好消息是:到目前为止,皇帝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事情。藩王们要饭有饭,要酒有酒,还有名医治伤看病。除了要女人不给,其他方面皇帝倒并不吝啬。 会昌侯府中,孙忠带着庶孙、庶孙女,已经被朱祁钰下令放回了家。 孙忠悲痛欲绝,五个儿子,在这场兵变之中,全没了,嫡孙孙琏也没了。 嫡曾孙孙铭暂时还活着,但是看自家犯的这大罪,孙铭恐怕也难逃此劫。 别的罪过说不定还能有操作的余地,但是谋反啊,可是大逆。 皇帝肯给孙家留下一个男丁,那都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附体了。 短暂的悲伤过后,孙忠便开始写遗书了。 在遗书中,所有的罪,孙忠都认了: 孙太后与三杨勾结,阴谋废后,认。 孙太后指使金英毒害皇子,嫁祸皇帝,认。 国妃郭爱与宣宗私会生子,认。 孙太后阴取郭爱子以为己子,认。 孙太后向宣庙嫔妃们下药,至其无法诞下子嗣,认。 孙太后指使太医毒杀胡皇后、顺德公主,认。 孙太后勾结郕王废妃汪氏,意图下药断绝皇帝子嗣,认。 孙太后勾结孙氏兄弟,发动这场兵变,认。 孙忠替自己的宝贝女儿认下了七大罪状,将遗书交给孙子后,孙忠叫来酒菜,摒退众人,独自喝完了人生最后一顿美酒。 午后,孙忠的遗书便被送至御前。 朱祁钰看到这封遗书都傻眼了,不禁连连感叹:“孙忠可真是够决绝的,这是把他自己的女儿卖了个彻底啊。” 林香玉问道:“孙忠这是要以孙氏的身败名裂,换孙家男丁一条生路啊。夫君会为他孙家留个子嗣吗?” 朱祁钰摇头叹道:“当然得留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天经地义。我是有原则,有自尊心的。 虽然我非常想将孙家杀个干干净净,但是拿了孙忠的好处,就得给人家办事,我不能坏了我为人处世的原则。 孙继宗的三个庶子,一个庶女,再加上嫡孙孙铭,换孙忠一封认罪遗书,我够意思了吧。” 林香玉点头赞道:“奴就喜欢夫君明码实价、童叟无欺的处事原则。夫君这样好的人,朝野上下、天下百姓为什么就是不珍惜呢,非要心心念念着他们的恭让皇帝。” 朱祁钰笑道:“很简单,人善被人欺。” 林香玉闻言,立即笑盈盈:“奴家就是这世上最善良的。” “大白天的,爱妃你不要这样。” 被绝世尤物粘着的感觉很好,朱祁钰只得舍命陪爱妃,又白日疯狂了一把。 凝香、浅雪、素汐三人,又抱着一大堆奏本进来了。 将奏本往床上一摊。 朱祁钰拣起最上面的奏本翻看了起来。 连看了几封之后,朱祁钰不禁赞道:“好家伙,这全是请罪的奏本?” 浅雪肯定地点点头:“陈循陈阁老、内阁其他大学士,六部的尚书侍郎,没死的藩王、勋贵,都察院的御史们,都纷纷上书请罪。 不过武将倒是没有一个请罪的,因为五军营、三千营的武将刘聚、毛忠等人都在兵变中死完了。京城中剩下的武将都是夫君的亲军,用不着请罪。”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就没有哪怕一个人上书骂我吗?” 浅雪没好气地揶揄道:“还骂啥啊,所有人都被夫君的杀伐之气吓懵了。这时候上书骂您,一个弄不好扣上个协同造反的罪名,全家就直接抬上刑场了。” 朱祁钰无奈地解释道:“我不是暴君啊,我是真心为大明好,真心为百姓好。 我对百官也很好啊,一登基我就给百官涨了多少俸禄,他们算过没有。 我取消宝钞,给他们发白银,发白粮,他们知道我承受了多大压力吗? 大家不感恩也就算了,你说你们都明火执杖地围攻皇帝了,我再不杀人,那还叫天子吗?” “那这些奏本怎么办?” 朱祁钰回道:“朕接受他们的请罪了,已经死了的就白死了,没死的就不再继续追究了。” “藩王的请罪奏本也这样回复?” “哦,藩王的不用回复,就这样晾着他们吧,我还得跟他们进行漫长的心理战呢。 还有,告诉何宜,可以开始为我拟定罪己诏了。再告诉练纲,将整个兵变过程写出来,抄录成册,准备在整个京城宣讲。 我要告诉百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非功过,由天下百姓评说吧。” 朱祁钰说罢,扶着林香玉的细腰,准备专心驰骋。不料浅雪继续问道:“夫君,钱皇后、周皇后、万宸妃也都上书请罪了,该如何回复?” “让他们待罪南宫,如何处置,由诸亲会议决定。大兄恭让皇帝的女人,我不会随意处置的。” 一日无话。 到了第二天中午,七月初三。 朱祁镇与皇后、嫔妃们聚在重华殿,终于等到了皇帝的回复。 看着奏书上的朱批,朱祁镇和皇后、嫔妃们都感觉十分诧异:竟然是由诸亲会议定罪。有资格参加诸亲会议的勋贵都站在皇帝一方,但是亲王、郡王、驸马们可大部分都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皇帝这是要放大家一条生路? (本章完) ------------ 475 鲁王汤杰复盘兵变 真相浮出皇帝召见 就在朱祁镇和嫔妃们惊疑不定之时,陈祥进来禀报:“皇爷,司礼太监阮昔求见。” 朱祁镇闻言,急命召入。 阮昔行过礼之后,朱祁镇便急切地问道:“皇帝要如何处置朕?” 阮昔可不接这话,只是敷衍道:“圣上有命,事涉皇亲,一切由诸亲会议决定。” “那你来此做什么?” 阮昔回道:“圣上有命,南宫宫人参与谋反,尽皆下狱,听候发落。之前圣上从朝鲜买了一千余名奴婢,如今精选宫女五十人,太监五十人,送来服侍陛下和各位娘娘。 另有夏时等太监强行缢杀皇妃,圣上命奴婢请示陛下,应该如何发落?” 朱祁镇无奈地挥挥手:“杖毙吧。” 阮昔又禀报道:“圣上有命,太子即日起移居慈庆宫,重华宫暂时封闭,宫人不得进出,陛下和各位娘娘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向宫人索取。 圣上已命阮浪、马良回京。阮浪免去司礼监秉笔之职,专任重华宫总管。马良降为锦衣卫千户,专职护卫重华宫。” 朱祁镇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这就是软禁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弟弟放阮浪、马良一条生路,并让他们留在南宫,真是大发慈悲了。 周皇后却急切地问道:“就不能让太子养在本宫身边吗,他还小,如今受了惊吓,又正病着。” 阮昔回道:“太子要出阁读书,岂能禁锢于重华宫。即使圣上同意,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的。” “那让太子再留一晚,明天移宫如何?” 阮昔点点头:“奴婢谨尊皇后娘娘谕旨,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阮昔与陈祥退出,指挥净军入内,将重华宫所有宫人拘禁带走,然后五十名太监、五十名宫女进入重华宫。 而卢忠则率领锦衣卫,将重华宫围的水泄不通。 重华宫东西宽五十丈,南北宽八十丈,跟朱祁钰合欢殿前的玉泉湖差不多大,随便一溜达就到头了。 重华宫中除了几座大殿,还有下人住的厢房,以及一方小小的花园。 以后朱祁镇和他的十个女人,就要在这方狭小天地里苦苦煎熬了。 阮昔离开南宫,又到十王府、诸王馆向藩王们传达了皇帝的旨意,然后才继续回去忙活着抄家。 诸王馆中,鲁王朱肇煇,苦着一张脸,攥着一张纸,呆坐在自己屋里。 鲁王的六个儿子、还有汤杰在一旁陪坐。 呆呆地坐了半晌,鲁王一脸懊恼地向众子叹道:“都怪为父老糊涂了,我并不想造反的。当时一顿吵吵嚷嚷,我是被忽悠到紫禁城里去的。” 庶长子安丘王朱泰坾劝道:“父王不必过于自责,本来朝廷召我们来,就是为了在七月初一于奉天门由皇帝赐宴的。 我们七月初一早上依照约定去了奉天门,这有什么错? 再说咱们又没有将护卫交给石亨,凭什么说我们造反。” 鲁王点点头:“话是这样说,但是明日皇帝召我们一家人,还有汤杰觐见,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鲁王说罢,将手中握的那张纸往桌子上一拍:“看看吧,会昌侯孙忠留下一封遗书自尽了,遗书里给皇太后列了七大罪状。 现在皇帝将孙忠的遗书抄录多份,让我们传看。 数日之后,要由太祖指定的皇家诸亲进行会议,决定这些事情如何处置。” 朱泰坾回道:“这也没什么吧,依儿子看来,皇帝挺软弱的,竟然命会昌侯的三个庶孙将会昌侯灵柩送回老家安葬了。 我还以为孙家人一个都活不了了呢。” 鲁王向汤杰问道:“杰儿,你怎么看?” 汤杰回道:“侄孙以为,叔父此言差矣。会昌侯指认了皇太后抱养国妃之子的罪过,接下来只要定襄伯郭登认同会昌侯的说法,承认其妹国妃郭爱确实是私自生下了皇子,为皇太后抱养,那这个罪名就彻底做实了。 定襄伯的独子郭嵩是锦衣卫千户,负责宿卫南宫,也有造反嫌疑。定襄伯为了爱子的性命,恐怕也不得不认罪了。 而皇帝留下了会昌侯三个庶孙的性命,甚至会昌侯嫡曾孙的性命也可以商量。在皇太后罪名被‘证据确凿’之后,只要有人稍加暗示,皇太后为了保住孙家这四个儿孙的性命,会主动认下所有罪名也是很有可能的。 如此一来,皇帝的收益就实在太大了:皇太后肯定被废,恭让皇帝的皇位合法性大受动摇。而皇太子的地位,更是从根本上就被撼动了。 而且会昌侯的遗书中还有一点,他公开承认了当今天子是胡皇后的嫡子。 这是一笔好买卖,相比放过孙家四个子孙付出的代价,皇帝简直是成百上千倍的获利。 再说孙家那四个子孙也并不是就此自由了,凤阳的中都那么大,皇帝不会空着它不用的。” 这时候鲁王的第二子,也即是嫡出世子朱泰堪反驳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大部分藩王都造了反,皇帝却不敢杀我们,还好吃好喝伺候着。你怎么能说皇帝不是软弱可欺呢?” 汤杰直接被朱泰堪这句话搞笑了:“叔父,您是不是想多了。您看看当时在场的那些勋贵和文臣,是不是死的一个不剩? 至于藩王活下来了大半,那只是皇帝故意放过的而已。 不信您从头数一数,是不是最有贤名的那些藩王都没有去紫禁城,是不是名声最差的那些藩王都死在了乱军之中?在乱军活下来的,是不是名声都还不算太差的藩王?” 朱泰堪好奇地问道:“伱是说皇帝是在有计划地杀人?那他为何不将进入紫禁城的藩王全部杀掉?又为何却将文臣、勋贵全部杀掉?” 汤杰笑道:“叔父您想想,那些文臣、勋贵死了就死了,对皇帝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在地方上,皇帝需要藩王、文臣、士绅、豪强相互制约,维持平衡。 如果现在将藩王全杀光,固然是痛快了,但是地方上没了藩王制约,文官与士绅、豪强相互勾结,很快便会尾大不掉的。 而皇帝现在才两个儿子,都还只是婴儿,根本就指望不上。 所以皇帝不是软弱,而是没办法,只能留下一部分品行还过的去的藩王,继续替大明镇守地方。” 安丘王附和道:“这话真是没错,你们想想奉天殿前广场,杀到最后的场景。 曹吉祥、曹钦兄弟正好将勋贵家丁,以及藩王护卫一方杀到差不多了,天策卫也恰到好处地冲了进来。 当时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就在离我不远处,只见他毕恭毕敬地扶起摔在地上的淮王,客客气气命亲兵保护淮王离开。 然后郝义扭头,便是轻轻一挥手,天策卫将士立即就冲上去,将剩下的淮王护卫统统割喉、枭首。 最后当场一万多人,全部被天策卫补刀、枭首,除了藩王,一个活口没留。 但是曹吉祥、曹钦兄弟本应被活捉,然后法司会审、凌迟处死。可非常奇怪的是,曹钦兄弟向郝义请求放自家妾室一条生路,郝义点点头,来了一句:放心上路吧。 然后郝义竟然命天策卫将士给了曹吉祥、曹钦兄弟一个痛快。” 汤杰点头赞道:“叔父说的对,曹吉祥他们这些人绝对就是故意的。他们见大势已去,便开始反过来替皇帝干脏活,诛杀藩王。 这样才能合理解释,曹家人为何会突然发疯一般朝藩王护卫、勋贵家丁拼命冲杀。 而且曹吉祥这只老狐狸对藩王们是挑着拣着杀的,所以才会如此巧合,名声差的藩王死了个差不多,名声好的藩王却没受太大损失。”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鲁王对众人吩咐道:“此事我们自家人明白即可,你们不能外传,回去对自己王妃都不能说,要烂在肚子里。 还是杰儿聪明,到底是家学渊源,对朝中这些弯弯绕绕看的透彻。” 汤杰苦笑一声,这句夸奖汤家倒当得起。大明那么些开国功臣,没几家能成功从太祖手中活下来,而自家的老祖宗信国公汤和,就是极少数笑到最后的。 汤家子孙别的不敢说,观望风向、明哲保身这一套本事,那还真是家学。 只是土木堡之变发生后,汤家还是过于保守了,明明新君已经派人来请汤家进京勤王了,但汤家反复权衡之下,选择了暂时观望。 谁能想到战事结束的那么快呢,谁又能想到新君不仅打退了瓦剌,甚至紧接着便干掉了也先。 汤杰错失这次机会,真是悔恨地拍断了大腿。年纪差不多大的李璇,就因为带着数百家丁积极进京勤王,也没立特别大的功劳,便轻轻松松拿回了曹国公爵位。 汤杰悔啊,当初若是自己也早早进京勤王,估计只要到战场上随便拿把刀挥几下,现在都已经是信国公了。 扭转乾坤、覆亡也先;风卷残云、殄灭兵变。见识了皇帝的两大手笔,汤杰已经彻底服了。 一次胜利,可能是运气使然,但连续两次秋风扫落叶般的大胜,那就决不能只用运气解释了。 但问题是,汤杰现在想效忠皇帝,有点晚了。因为如今和汤杰一样想法的人,已经开始排队了。 你现在想效忠了,皇帝得先问问:你算哪根葱啊? (本章完) ------------ 476 陈循奏请废帝废后 南京太监奉调北上 现状就是这样,对皇帝雪中送炭的人,跟着皇帝大鱼大肉吃到吐,比如押中了大宝的安国公徐亨。 对于锦上添花的人,能不能喝到口汤都是问题。现在想加入皇帝的阵营,得排好队哭着喊着效忠了。 至于参与造反的人,活与不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鲁王又向汤杰问道:“见了皇帝,咱们怎么说才好?” 汤杰笑道:“进京这半个月来,侄孙一直在打探各种消息,并仔细揣摩皇帝的行事风格。 依侄孙所见,这次接见我们的,恐怕并不是皇帝本人,而是那两位小齐王妃。 因为我们对皇帝没有任何功劳,皇帝未必稀罕搭理我们。 若叔祖愿意听侄孙一句,见了齐王妃,千万别摆亲王的谱,该下跪就下跪,该磕头就磕头吧。” 听到这话,鲁世子当场就不干了:“这是什么话,那些王妃出身低贱,我们凭什么朝她们下跪。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们是亲王妃,但父王是亲王啊,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亲王给别家的亲王妃下跪磕头的?” 汤杰反驳道:“叔父,话不是这么说的。人家虽然名义上是王妃,实际上却是在做着皇后的差事。 而且人家权力比钱皇后、周皇后大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又极受皇帝溺爱。 咱们的性命如今可是捏在人家手里呢。反正这次兵变中已经死了七个亲王,再多死一个、少死一个的,皇帝根本就不会在意的。” 鲁世子不说话了,在京师待了这么多天,大家都没少打听朝局动向。皇帝在女人身上做的这些荒唐安排,简直人尽皆知。你在京城的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人家都能绘声绘色地给你讲一大堆: 当皇帝却不册立皇后,也不住皇宫。却在西郊的山沟沟里建王府,由王妃当家。王妃们谁都不争着当皇后,但一个个权力大到令钱、周两位皇后望尘莫及。 皇帝好容易同意了礼部选后纳妃,但一场兵变,三百秀女死了个干干净净,还赔上了恭让皇帝的两位保母。辅圣夫人、佐圣夫人,都是一品诰命夫人,就这样死了。 想到这里,鲁世子叹道:“可惜了那三百秀女,要是没有兵变,那大明就能有正经皇后了。” 汤杰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叔父,侄儿还是想反驳您。” “行,伱尽管说,我倒要听听,哪里又不对了。” 汤杰笑道:“没有兵变,这些秀女也活不下去的,更不可能选的出来皇后。皇帝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想选出皇后。 从礼部官员提出选秀女的那一刻,就注定礼部官员和秀女都会死掉。 礼部官员觉得皇帝软弱可欺,所以他们都死了。秀女们觉得皇帝的宠妃软弱可欺,所以她们也都死了。” 鲁世子好奇地问道:“可是是礼部将秀女安置在了礼仪房,是小股叛军杀死了秀女,而且皇帝的老齐王府都被叛军点着了,吴太妃身边的荣善夫人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汤杰叹道:“所以才说,当今天子的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呢。一切都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所有事情,又都按照皇帝的心意在走。” 鲁世子点点头:“那皇帝下手也过于狠了吧,皇帝的宠妃们也过于善妒了。” 汤杰笑道:“好好的,哪个女人会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呢。再说这些宠妃也算是跟着皇帝共患难过来的,那些秀女凭什么鸠占鹊巢呢。 而且皇帝曾下旨劝阻过那些女人参加选秀,王妃也曾邀请秀女们前往西郊的王府。 那些秀女若是听劝,接受王妃的邀请,岂不正好可以避开这次兵变。 活命的机会给到了,秀女们非要争着抢着当皇后,想把皇帝宠妃们踩在脚下,那死了就实在是活该了。” 鲁世子闻言,叹口气,再也没话说了。 鲁王见事情已经说透了,便一锤定音,最后拍板了:”就这样吧,听杰儿的,明天到了王府,该跪下就跪下,该磕头就磕头吧。 好汉不出眼前亏,早点哄好了皇帝和王妃,咱们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后谁再来谁就是孙子。” …… 却说内阁之中,陈循、王文、沈翼、魏骥、周忱、罗通、何文渊几人聚在了一起开小会。 现在内阁之中清静多了,俞士悦没了,石璞没了,商辂没了,彭时没了。 剩下的人里,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比如沈翼,这位铁公鸡一般的户部尚书,乐得嘴都快歪了。 涉事的勋贵、文官、武将实在太多,这抄家抄的,一车一车的财物被拉进了皇城西苑的仓库区域。 赃罚库早已经堆满了,只能往承运、广盈、广惠、广积等库房里塞。 等这些库房也快满了,沈翼只好临时征用了俸银仓。 皇帝刚登基的时候,命令户部在给官员发俸用的禄米仓旁边,又修建了一个巨大的俸银仓。 当时还是户部右侍郎的沈翼心中不断嘀咕:这位新君怕不是得了什么大病,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修这么大个俸银仓,是用来养老鼠的吗? 没想到啊没想到,沈翼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大明的户部尚书竟然有数钱数到头晕眼花的时候。 除了沈翼,最开心的就是王文了。陈循致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那么接下来,内阁就要由王文领衔了。 作为最先效忠皇帝的重臣,内阁首辅之位是对王文雪中送炭最大的酬谢。 其他人对此结果心知肚明,也并没有意见,谁让人家眼光好、魄力大呢,这是王文应得的。 陈循则苦着一张脸,这次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虽然没造反,但在很多事情上态度模棱两可,甚至给恭让皇帝行了不少方便。 陈循深知,这次是皇帝有意留了自己一命,全当看在登基之初自己拥戴之功的份上。不然的话,凭皇帝的手段,自己早凉透了。 皇帝念了旧情,自己就要知进退。 陈循也想通了,自己都七十多岁了,早点致仕回家算了。 于是陈循拉着内阁众人做起了交接。 交接得差不多了,见陈循境遇如此凄凉,王文心中不忍,便出言劝道:“陈阁老何不上书指摘恭让皇帝和皇太后的罪状,劝圣上废黜恭让皇帝,贬其为亲王,并废皇太后位分,贬其为庶人。” 陈循闻言,惊讶得望向王文。这话也太胆了吧,可以在公开场合讨论? 王文解释道:“圣上才是大明唯一的君主,即便是恭让皇帝发起的政变,也同样属于是谋反。 为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忠君,又岂能对谋反视若无睹?” 陈循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就算没有自己,别人也会上书请求废黜恭让皇帝和皇太后。王文之所以劝自己上书,是想送自己一个人情。到时候皇帝看在这封奏书的份上,必定让自己平安致仕,而且该给的体面还是会给到的。 为子孙计,陈循还是接受了王文的好意,当即老泪纵横,朝王文及其他阁臣连连拱手致谢。 …… 到了第二天一早,七月初四。 朱祁钰早早地被从床上叫了起来。 朱祁钰苦着脸哀求道:“我的好娘子们,你们就多操劳些吧。我今天又没事情可做,你们让我在温柔乡里多躺会儿吧。” 浅雪好奇地问道:“夫君怎么就没有事情可做了?” 朱祁钰摊摊手:“我还病着呢啊,总不能兵变前我病得没法见人,兵变后我立即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朝臣面前,那也太不体面了吧。 然后你们四个谁都不想生孩子,我可不就只能干躺着了。” “今天不是召见鲁王和汤杰吗?” “哎,叫他们来,只是嘱咐嘱咐他们诸亲会议上给孙氏定罪的事情。他们又不效忠于我,我也懒得搭理他们,你们随便打发了他们吧。 至于汤杰的爵位,信国公府是太祖指定的皇亲,所以这算咱们的家事,你们也自己看着办吧。” 浅雪无奈地回道:“行吧,那夫君多躺一会,一会起床之后,您带着颦儿和凝香去整理咱家的葡萄园。然后去钓鱼,钓完鱼给我们做饭,本宫今天想吃烤鱼。” 朱祁钰拱拱手:“微臣谨尊娘娘懿旨。” 浅雪盈盈一笑,起身便要拉着素汐往外走。 朱祁钰却突然把人叫住:“等等,还有件事情,我说个名单,你们记一下。” 二女闻言,忙又备好笔墨。 只听朱祁钰念道:“以下都是南京内廷的宦官:直殿监掌印太监裴当,尚衣监左少监福安; 尚膳监右监丞刘祥,都知监右监丞陈林; 奉御金兴,内臣阮竹、陈荆、黄七。 就这八个人,给我从南京调过来。” “夫君这是要做什么?” 朱祁钰笑道:“北京内廷里的异己都铲除完了,我要重组内廷二十四监局,以及东厂、内厂。 当皇帝啊,过于倚重太监不行,但完全不靠太监也是不对的。 在京城得用太监监察百官、收集情报;在地方,得用藩王、勋贵、武将、文臣相互制衡。 这也就是我故意放了部分藩王一马的原因。 咱不能学秦始皇和汉武帝那样走极端,搞到最后藩王确实一点威胁都没有了,但是却给儿孙留下个完全失衡的摊子,文臣武将为所欲为,一个个跟大螃蟹似的,都是横着走路。 咱不能那样干,咱不能让儿孙骂咱缺德。” 浅雪点点头,又继续问道:“那王诚、舒良、张永、王勤他们四个呢?” 朱祁钰笑道:“放心,他们也是从龙之臣,好位置肯定少不了他们的。先让舒良从山西回来吧。 剩下王诚、张永、王勤他们去抄三杨的家了,不用催他们,让他们慢慢抄吧。一定要把三杨的家产抄的干干净净的,别留任何一丝念想。” (本章完) ------------ 477 初到齐府遇下马威 宗藩改革鲁王移藩 一个多时辰之后,鲁王众人乘着马车齐王府甘泉门外。 马车停下来之后,鲁王由衷地感叹道:“从京城直达齐王府的这条大道,又宽又直又平坦,坐着马车走了一路,还怪舒服的,我都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条路,没少花朝廷的银子吧。” 汤杰笑道:“侄孙还真听京城百姓念叨过,这条直道没花朝廷一钱银子,全是齐王府自己掏的银子。 这条大道铺的全是仔细打磨平整的大青石,两边还栽满了高低错落的林木,甚至还修了排水沟渠,花的钱简直跟流水一样。 不过当初皇帝为了推广新铸的景泰通宝,故意撒钱。齐王府雇佣的工匠和民夫,给的都是三倍的工钱。 老幼妇孺,来工地上随便干点活,打扫打扫杂物,给工匠做做饭,齐王府也都大把的撒铜钱。京城的贫苦百姓到现在还在称颂皇帝和王妃们的盛德呢。 而且路修好之后,这条大道谁都可以走。百姓受其便利,于是将此路称为齐国大道。” 鲁世子闻言笑道:“齐国,是喻意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大道,则是赞美皇帝和宠妃们所作所为都是为国为民,合于大道。 你确定‘齐国大道’是百姓给取的名字?怕不是齐王妃们在自吹自擂吧。” 汤杰回道:“真是京城百姓传出来的,没有任何风声说是王妃们自吹自擂的。” 鲁王摆摆手:“好了,赶紧下车吧,一会你们都别乱说话,我跟杰儿负责回话就可以了。” 鲁王的几个儿子连连点头,反正大家本来也不想和那几位王妃说话。 众人商量好之后,下了马车,朝王府看去,不禁都愣了神。 不是说好的是王府吗,为何修的却是高大的城墙? 而且风格也跟紫禁城完全不同,紫禁城是红墙黄瓦。而齐王府则是青砖垒砌,连大门都是如此,相当的朴素典雅,毫无紫禁城的皇家贵气。 鲁王一行人要从甘泉门进入,去甘泉宫青云阁面圣。而身后另有络绎不绝的车马,载着数不清的财物,从远处的齐王府正门鱼贯而入。 鲁世子见状揶揄道:“这次兵变,皇帝彻底发了大财,这抄家得抄到多少财富啊。” 鲁世子正感叹着,就见一位穿着六品官服,满脸稚气的年轻小后生朝自己一行人迎了过来。 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这齐王府的人都好奇怪啊。 只见那年轻人近前跪拜行礼:“微臣中书舍人、翰林侍讲王献,见过鲁王殿下,见过世子,见过各位郡王殿下,见过小公爷。” 其他人还好,汤杰被这一声小公爷叫得不好意思了。 鲁王连忙上前扶起:“我知道你,二甲第一名,今科最年轻的进士,魏国公的女婿,少年英杰,前途无量啊。” 王献回道:“承殿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鲁王还欲拉着王献详谈,毕竟这样的年轻人,明显深受皇帝赏识,早晚是要飞黄腾达的,多套套近乎总是没有错的。 不想此时身后却传来整齐的呼喊声,众人回头,却见上百名工匠,用一辆特制的牛车运载着一方巨石缓缓朝正门移动。 鲁王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献笑道:“回禀殿下,这是恭让皇帝为了拉拢太后宫中的总管太监高平,令其参与兵变谋反,而送给他的一方和田玉雕屏风。 此为赃物,高平不敢接受,将其转而献给了我们王妃,并举发恭让皇帝反状。 王妃因其首告有功,已赦免其罪。 我们王妃不喜欢金银,就只喜欢玉器、琉璃和瓷器。 这件宝物昨晚已经运到了府外,今天一早这不是要送进灵玉宫中,放在王妃碧玉床前做屏风嘛。” 王献这段话信息量很大,而且这些内容,尤其是恭让皇帝谋反之语,若无王妃授意,王献是绝对不敢自己信口胡说的。 鲁王点点头,心中明白,王妃这是借机敲打自己呢。 见面之前,先来个下马威看看。 于是鲁王又客客气气跟王献寒喧几句,方才带着众人进入甘泉营,一路来到青云阁中。 走上三楼,果然皇帝不在,软榻上并排坐着两个冰雪俏佳人。 众人只略扫了一眼,就在心中暗暗齐呼难得,眼前的女子,单拿出一个来,都是国色天香的绝世尤物,最难得是两个女子长得还一模一样。 甚至连衣服首饰都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人手腕间是一只红玉镯,另一人戴的则是一只碧玉镯。 这对玉镯光彩夺目,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可见皇帝对两位小王妃是何等宠爱。 但是一对俏佳人,就像两座冰山似的,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起身见礼的意思。 鲁王只得咬咬牙,带着众人跪下磕头行礼。 待行完礼,众人耳中方才传来了冷冷清清的声音:“都免礼吧,赐座。” 待众人就座,浅雪开门见山地问道:“陛下要召开诸亲会议,确定太后的罪状,还要决定对这次涉及谋反的皇亲国戚的处置。 今天陛下请鲁王殿下来,是想知道鲁王殿下如何看待这些事情?” 鲁王闻言皱皱眉,这两位王妃可真不客气,连叔祖都不叫,就这样鲁王殿下鲁王殿下地胡乱称呼。 但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鲁王也不怪这些王妃,若这次兵变赢的是恭让皇帝一方,那大家作为胜利者,对待这些宠妃的态度只会恶劣百倍。 伱都造反了,还失败了,那还不许别人使脸色,那是没有道理的。 于是鲁王硬着头皮回道:“若皇太后罪证属实,臣等同意废黜皇太后。” 浅雪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七月初十,正式召开诸亲会议,当天先议定太后与孙家之事。” 说罢,浅雪端起了茶杯,示意送客。 鲁王等人都懵了:大家东跑西颠好几十里,说这么一句话就完事了? 鲁王只好放下老脸,低眉顺眼地问道:“敢问娘娘,参加完诸亲会议,我们是否就可以回封地去了?” “回封地去?” 浅雪脸上涌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奇地反问道。 鲁王吓一跳:“我们不能返回封地?” “你们都造反了,还要回封地去?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事?那大家不用做别的了,天天造反好了,反正失败了什么后果都没有,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可以回封地去了。” 鲁王连忙辩解道:“娘娘,臣并没有参与谋反,臣的护卫也并没有交与石亨,随着大军作乱。臣等是按朝廷的要求,去奉天门参加赐宴的。” 浅雪点点头:“造反的藩王这么多,陛下伤心欲绝。本来身体刚好了一些,这下又被气的卧床不起了。 痛定思痛,陛下决定进行宗藩改革。首先,被诛杀的七位亲王,肯定要废藩除国。其次,活下来的诸王中,还有很大一部分需要诛杀。 除此之外,稍微情有可原者,要安置中都凤阳,集中居住。每家亲王,只允许派世子回封国镇守,余者都要留在中都。 而且从现在起,亲王嫡长子封世子,将来继承亲王爵位。亲王正妃、次妃所生的其他儿子,封郡王。亲王妾室所生之子,不再封郡王。 郡王嫡长子封世子,将来继承郡王爵位。郡王正妃、次妃所生其他儿子,封镇国将军。郡王妾室所生之子,不再封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之下的爵位废除,其子弟编入民籍,自食其力。” 众人闻言,呆愣在了原地,皇帝这是疯了吗? 鲁王惊诧地问道:“陛下为何会有如此心意?” 浅雪解释道:“宗室越来越多,在封国无法无天,祸害百姓,长此以往,大明受不了的。 陛下是一片公心,将来陛下的儿子们也会遵守同样的宗藩条例。 鲁王您也知道,陛下本可以不用如此麻烦。三天前的兵变中,本来藩王们一个都活不了的,是陛下顾念亲亲之谊,动了恻隐之心。 难道鲁王没听说过宣庙与汉王府的旧事吗? 见好就收吧,莫要逼着陛下翻脸无情。” 鲁王又问道:“敢问娘娘,还会有哪些宗藩改革?” 浅雪毫不犹豫地回道:“还有移藩,对于塞王,给予优先,归还护卫。鲁王若肯移镇边疆,今天就可以走,而且待遇优厚,绝对超出您的想象。” 鲁王摇摇头:“臣难离故土,可不可以移到近一些的地方?也不用什么优厚的待遇,只要一家能平安度日就行。” 浅雪回道:“曲阜乃衍圣公所在,这些孔家人不思造福百姓,一味穷奢极欲、侵害地方,陛下已经恨透了他们,早就想派贤王前去镇守了。” 鲁王点点头:“可以,臣愿意移藩曲阜。” 做出这个决定一点都不难,鲁王好奇眼前的王妃是不是糊涂了,她把藩王的封地记混了?还是压根就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兖州和曲阜相距也就三十里,而且兖州经常发洪水,去年就遭了大灾。鲁王巴不得往西边的曲阜移一移呢。 (本章完) ------------ 478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首倡劝进汤杰复爵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鲁王生怕眼前的傻王妃反应过来,连忙补充道:“臣愿将鲁王府原来的土地田产交给王妃处置,只要王妃在曲阜另外给些田地,能让臣等勉强度日即可。” 浅雪摇摇头:“原来的田产,鲁王自己留着吧。反正兖州和曲阜离的也不远,管理着也方便。” 鲁王闻言纳罕,原来这位王妃心里什么都明白啊。只是王妃不收自己点礼物,自己心里不踏实啊。 于是鲁王抬头望去,只见两位小王妃正看向窗外。鲁王也循着王妃的目光看去,就见窗外的万寿山、昆明湖相映成趣,满湖的荷花,渲染出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 就在鲁王收回目光之时,忽然注意到了青云阁的窗户。这些窗户可不是纸糊的,却是全部由整块的碧色琉璃镶嵌而成,这些琉璃可不是一般二般的珍贵。 鲁王福至心灵,全都想通了,在甘泉门外时王献就提点过,王妃们只爱玉石、琉璃、瓷器。 知道王妃的喜好,那就好办了,鲁王连忙笑道:“青州府颜神镇盛产瓷器和琉璃,青州本是齐王的封地,只是以前的齐王被废,无人管理青州,臣便在青州置了些产业,颜神镇西冶街上生产瓷器和琉璃的数座大炉大厂,都为鲁府所有。 如今青州有主,臣愿将其归还给齐府,还请王妃笑纳。” 浅雪果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长者赐,不敢辞。叔祖惠赠,侄孙媳就代陛下愧领了。” 鲁王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自己哭着喊着把家产往外送,结果能把东西送出去,反而还得暗自庆幸。 不料只听浅雪继续笑道:“虽说青州属于齐王府封地所在,但侄孙媳也不敢白要叔祖的产业。 这样吧,衍圣公府在曲阜的土地,三年之内,划一半给鲁府,而且许鲁府自行管业。” 鲁王闻言,吓一大跳:“衍圣公府在曲阜一半的土地?那是孔家的啊,怎么可以划给鲁府?” 浅雪纠正道:“叔祖错了,那些土地是朱家的,而不是孔家的。陛下说了,世修降表的家族,没必要拥有这么多土地。 十顷薄田,已经是陛下最大的仁慈了。” 鲁王连连咋舌,皇帝疯了,连衍圣公家都要动,看这架式,也是要抄家灭门啊。 “可是衍圣公乃是圣人嫡脉,陛下还应慎重啊。” 浅雪笑道:“陛下说了,孔府那些人都是杂,南孔才是嫡脉。鸠占鹊巢也就罢了,还世修降表,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听到这话,鲁王吓得差点坐地上去,这不是在影射孙氏和恭让皇帝吗,孙氏混淆嫡脉、鸠占鹊巢也就算了,恭让皇帝还搞出了土木堡之变,叫门天子丧师辱国,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合着皇帝还想杀了孙氏和恭让皇帝? 鲁王看了浅雪一眼,浅雪回以肯定的眼神。 确认过眼神,看来自己没有理解歪,鲁王顾不得仪态,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浅雪又看向汤杰:“小公爷,您的奏请,陛下已经知道了。陛下很想将爵位还给您,只是恭让皇帝之前已经明确下旨,您信国公府爵位隔了四十多年没袭,应该予以废除。 所以您也得理解陛下,本来兄弟两人为了皇位,关系闹得这样僵硬。 若是陛下再跳出来,公然反对恭让皇帝明确作出的批复,天下人会怎么想? 不过信国公府也没犯错,也没被削爵,又有铁券在手,按说是应该世袭罔替的。 要不过几年,等风头过了我们再议吧。” 汤杰也不傻,王献用了小公爷的称呼,王妃也用了小公爷的称呼,这就意味着有戏,就看自己怎么表现了。 昨天汤杰一夜没睡,忽然福至心灵,硬生生就想通了:古往今来,大功有三:一曰开创之功,二曰从龙之功,三曰劝进之功。 开创之功,就是开国勋贵、靖难勋贵那样跟着打天下的功劳。 从龙之功,就是像自家高祖汤和那样,从最一开始就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 自己高祖开国之功与从龙之功,兼而有之,结果正统皇帝不认了,景泰皇帝在想认与不想认之间。 祖宗靠不住,就只能靠自己了。眼下想立开创之功和从龙之功,已经晚了,肯定没戏。 但貌似还没有人公开劝进过,这个大功劳别人竟然不抢,那自己何不做那首倡忠臣。 天赐不取,反受其咎。 于是天刚蒙蒙亮,汤杰便从床上爬起了,拟定了一封饱含深情的奏本。 如今见王妃娘娘发问,汤杰连忙高举奏本、跪在地上,朗声回道:“启禀娘娘,微臣有要事上奏。 恭让皇帝与皇太后逆天而行,发动兵变,意图弑君,臣以为其罪在不赦。 应废黜皇太后、恭让皇帝、钱皇后、周皇后。 皇太后大罪有七,又加之谋逆,因此其所立之皇太子不合法度,同样应该废黜。 圣上自有嫡长子,宜当立为太子,以正国本,以安万民之心。” 素汐闻言,接过奏本,与浅雪一起细看了一遍,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便有了计较。 浅雪笑道:“太子无过,岂能无故被废。圣上嫡长子无功于国,又岂能擅受天命。 此事断不可行,不过信国公说的其他事情,倒可讨论,不如就将信国公的奏本下廷议,由文武百官与皇家诸亲共议吧。” 汤杰闻言,连忙谢恩,心中却不禁感叹:圣人不余欺也,这劝进之功,果然出人意料的好用。以前怎么苦求都得不回的爵位,只要首倡劝进,爵位立即就回来了。 汤杰正神游物外,只听浅雪继续说道:“成国公朱仪带头谋反,已经身死族灭。信国公若不嫌弃,我便将成国公府赐给你,作为信国公府,如何? 就连成国公的家产,也一并赐给你吧。” 听到这话,汤杰连忙再次下跪谢恩。这两位小王妃果然深受皇帝溺爱,不仅随口就可以定夺国公爵位,而且百万家产,说赐就赐,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汤杰也明白,这赏赐虽重,但是如此一来,可就把恭让皇帝一方彻底得罪死了,从今往后,再无回头路可走。 这也是其他人没有上书请求改易太子的原因。 大家都在观望,不想却被汤杰抢了先。这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时鲁王又询问道:“王妃,您刚刚说,从孔家得到的那些田产,我们鲁府可以自行管业?” 鲁王生怕王妃们不知道什么是自行管业,如今瞎许诺,以后却翻脸不认账。 浅雪笑道:“确是如此,叔祖只用交赋税即可,也不要苛待佃户。至于田租,您自己收着即可。” 鲁王又确认道:“孔家一半的田产,怕不是有上万顷?” 浅雪笑道:“叔祖勿忧,我们既然敢说,就绝对会兑现的,断然没有消遣叔祖取乐的道理。” 鲁王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事情谈妥了,两位王妃虽然依旧冷冷清清的,但却客客气气将众人送到了甘泉门外,看着鲁王等人上了马车,方才回去。 只是浅雪、素汐刚一回到灵玉宫,立即就变了样子,两人手拉手,蹦蹦跳跳找朱祁钰讨赏去了。 若是外人知道两位王妃如此反差,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玉泉湖畔,朱祁钰正带着林香玉和凝香在那里烤鱼,然后就见自己的两位小爱妃蹦蹦跳跳回来了。 浅雪和素汐一左一右往朱祁钰怀里一坐,齐声笑道:“本宫饿了,谁来服侍本宫用膳?” “这么快就办好了?” 浅雪显摆道:“奴家厉害吧,鲁王已经答应移藩到曲阜,去和世修降表们相爱相杀去了。 夫君想要的青州颜神镇琉璃厂,也替您讹诈回来了。 还有汤家的那些陈年官司也了结了,因为汤杰首倡改易太子,奴家已经答应将信国公爵位还给他了。 反正早晚都得给他,索性有个台阶咱们便就坡下驴,立即还给他算了,这样他也能记咱们些好。” 朱祁钰点点头:“行,你们做的很好。来,让寡人服侍两位娘娘用膳吧。” 素汐掏出一封奏本递了过来:“夫君,我们回来时,顺道从凤阁取来的,是陈循上书请求致仕,并提议废黜恭让皇帝、皇太后、两位皇后。您看应该如何回复?” “算他识相,也不枉我开恩留他一命。将奏本下廷议吧,致仕请求驳回。等他第四次请辞,再批准他。 给足他体面,让他回家养老去吧。 伱们说,我要不要现在就废了恭让皇帝?若这次不废,以后还有机会废他吗?” (本章完) ------------ 479 大宗正院横空出世 一府三藩再封汉王 浅雪笑道:“夫君您在好几个月前就已经想好了,还好意思装模作样地来问我们。 一边下罪己诏,装无辜装可怜,一边善待恭让皇帝,装仁慈装孝悌装兄友弟恭,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朱祁钰苦笑道:“照你这么一说,我这皇帝当的好虚伪啊。” 浅雪安慰道:“这也没什么,一尺布,尚可缝,亲兄弟,不相容。人家孝文皇帝千古圣主,不还是使尽手段弄死了自己的兄弟嘛。 皇帝,真正的孤家寡人,本来就应该是这世上最冷血的男人。 夫君做人做事,已经算是很温情了。 只不过绝大多人不懂得珍惜而已。”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我的玉妃娘娘,您老人家又开始自吹自擂了,您不就是想说只有您才是夫君的知己吗。 直接明说就行了,没必要再拐一个弯儿了。” 浅雪闻言,搂住朱祁钰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一边挑衅道:“本宫就是夫君的知己,你这小奴婢,不服来争宠啊。” 林香玉笑道:“好啊,一会到了床上,看看夫君到底更宠谁。” 朱祁钰陪着几位宠妃打打闹闹,玩了一天一夜的争宠游戏。 却说定襄伯郭登乞休被皇帝批准,如今从大同回京师述职。 刚到西直门外,郭登就被堵住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全城戒严。 好容易经过层层盘查,郭登终于回到家中。一进家门,便被小妾王氏告知,自己的独子郭嵩被关到诏狱里去了。 虽然郭嵩不是亲生的,是从兄长那里过继来的,但还是心疼得郭登直自己掌嘴: “哎呀,你看我这张破嘴,说点什么不好,非在乞休的奏本里向皇帝请求让郭嵩充任宿卫。 皇帝倒真让他充任宿卫了,可是宿卫哪里不好,非要去宿卫南宫。 现在好了,去了诏狱,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王氏连忙劝道:“老爷还是快点去捞大少爷吧。” 郭登叹口气:“行吧,我先去会昌侯府看看吧。” “老爷,会昌侯已经死了,现在孙家人全在诏狱里,已经没有会昌侯府了。” 郭登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那我去文信侯府看看。” 王氏依旧摇摇头:“文信侯府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郭登闻言,愣了半晌:“罢了,那我也只能厚着脸皮,去武定侯府走一趟了。” 不料王氏再次劝道:“如今吴太妃就住在武定侯府,府门外天天围满了人,吴太妃一个都不见。 其他勋贵家老爷也不必想了,大部分勋贵都被杀了,少部分幸存的也是府门紧闭,绝不见客。” 说罢,王氏才取出一封文书递给郭登:“老爷,这是内廷送来的,里面有会昌侯临终前写下的认罪遗书,指出了孙太后七大罪状。 事涉孙太后阴取国妃娘娘之子以为己子,内廷命老爷于初十日接受诸亲会议问询。” 郭登看过之后,眉头紧皱,自己在大同时已经听说过这件事情了。这让人怎么说呢,自己的姐姐郭爱,跟宣庙可是真的有问题的,否则宣庙也不可能在姐姐已经重病的情况下,还将其纳入宫中。 如果自己在诸亲会议时,说姐姐和宣庙没有私情,那纯粹就是寻死了。 这次兵变,皇帝一天就杀了三万人,如今再多杀一个少杀一个的,应该也没有太大关系了。 无奈之下,郭登只得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一个人苦思冥想。 到了第二天早上,秦、唐、赵、淮、庆五王被叫到了齐王府。 青云阁中,依旧是两位小王妃接见五位亲王。 没有办法,形势比人强。曾经在亲王中垫底的郕王,如今已经变成了皇帝,而且经过覆灭也先,镇压兵变两场大胜,威望已经大到了无人可与争锋的程度。 再加上皇帝背后的两座大山:皇太后和恭让皇帝已经彻底倒下了。每个宗藩的兴衰荣辱,如今都在皇帝一念之间。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五位亲王都选择将眼前的两位小王妃视作皇后,纷纷选择了下跪磕头。 昨天鲁王回去四下一传,今天五位亲王心中都大概有个谱了。 两位小王妃依旧是冷冷冰冰,也不回礼,只是淡淡地命五位亲王起身就座。 五位亲王坐好之后,向上略一扫视,只见两位王妃皆是红粉娇俏模样,虽然故作矜持,却顾盼有情,掩饰不住眉目间的盎然春意。 一众亲王哪里知道两位小王妃昨夜在合欢殿中受了怎样的折磨,只道是鲁王故意诓骗众人,硬把两位小王妃形容成了冰山美人。 五位亲王都以为还要谈移藩,所以秦王很忐忑,而庆王则很期待。 秦王在西安,生怕被移到偏僻的地方去。而庆王在宁夏,已经不可能被移到更差的地方去了。 浅雪首先向五位亲王确认了废黜皇太后之事,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方才向秦王问道: “陛下想将宗人府改回大宗正院,由岷王出任大宗正,由东吴郡王任左宗正,由叔父任右宗正。 接下来的诸亲会议,就由三位宗正主持,叔父以为如何?” 秦王闻言一愣,让自己出任宗正,合着就是让自己留在京城,不让走了呗。不过转念一想,听说还有好几位亲王要被安置到凤阳去,想来因为秦王是首藩,乃宗盟之长,才被皇帝留了三分体面。 想到这里,秦王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浅雪又向其他四王说道:“各位叔伯兄弟参与了谋反复辟,本应处死。但陛下念及亲亲之谊,愿请诸王前往中都居住,不知各位叔伯意下如何?” 四位亲王也没有意见,如今能活就行,也就不挑三拣四了。 接下来就是移藩了,浅雪对唐王、赵王笑道:“南方苗乱持续不断,陛下想将唐藩、赵藩移镇长沙,两位意下如何?” 唐王没有意见,让迁就迁吧,反正自己的封地在南阳,和长沙离的不远,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是赵王好奇地问道:“长沙一府,可以有三位亲王吗?” 浅雪笑道:“不是三位亲王,是两位亲王,襄王要被废黜了。” 赵王闻言,没话说了,再抬杠,一会儿自己也被废黜了。 现在诸王早想明白了,废不废黜,完全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至于淮王封地在江西饶州府,庆王封地在宁夏,浅雪直接略过他们不管了,而是向秦王问道: “西安是重镇,陛下想在西安府封建三位亲王,叔父以为如何?” 秦王点点头,表示同意。封就封吧,反正自己也拒绝不了。 浅雪这才笑道:“那陛下就将二皇子封为汉王,待成年之后,便就藩西安了。以后还请叔父多多照应。” 五位亲王闻言都愣了,好家伙,皇帝这也太狠了,二皇子生下来才五天,就给封王了? 而且还是报复性封王,皇帝自己最开始是被封为了最低等的郕王,如今给儿子封王时,一上来就是汉王这样的第一等王号。 但是没办法,直到离开齐王府,五位亲王自始至终没说半个不字。 到了七月七日,京城撤除了戒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时至中午,内阁大学士们来到齐王府,怀着激动的心情,终于要见到皇帝了。 (本章完) ------------ 480 恢复朝会皇帝露面 权威初成势不可挡 恢复了小朝会,对阁臣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皇帝不能再为所欲为,不经内阁、六部商议,直接便发号示令了。 坏处是,一旦皇帝露面,一系列的大改革就要开始了。 其他阁臣都待在青云阁一楼喝茶,陈循则被叫到了半山腰上的观心亭。 借修建甘泉宫围墙之际,整个晴山区域也被整修了一番。 既然叫甘泉宫,自然宫中也有甘泉。从观心亭再往上行十余步,便是一眼甘泉。 浅雪命人将甘泉引下,在观心亭旁修建了一方水池,取名观心池。池水清澈至极,其中种了各色菏花,养了各色游鱼。 陈循在观心亭稍坐了片刻,朱祁钰便带着两位小王妃走了过来。 “微臣万死!” 陈循一边跪下磕头,一边哀泣请罪。 朱祁钰亲自将陈循扶起,四人落座。 望了望远处昆明湖那铺花盖地的荷花,朱祁钰笑道:“杨万里有诗云: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我这昆明湖,虽比不得杭州西湖,但每天或在观心亭坐上一坐,或在怜月居倚窗远眺,欣赏这山水相映,真是其乐无穷。 若非身不由己,我倒真想做个自在闲王,每日与爱妃徜徉山水,却也不虚此生。” 话虽说得如此委婉,但陈循瞬间就听懂了:“圣上所言极是,以前老臣每日案牌劳形,却是被功名利禄所累,早已失了初心。 圣上权掌天下,却心性自然、雅量高致,老臣既感且佩。 还请圣上允老臣致仕,老臣也回老家,学圣上亲近山水、陶冶情操,以了此余生。” 朱祁钰点点头:“那寡人也就不强留爱卿了,该有的体面寡人都会给到,爱卿不用忧心。只是需要爱卿再留一月,先替寡人处理完兵变的善后事宜,然后再归乡不迟。” 陈循闻言,连忙领命谢恩。 君臣达成了共识,方才一起来到青云阁中。 众人见礼完毕,朱祁钰依旧是歪在软榻上看风景。浅雪、素汐将手中提的食盒摆好,对众人笑道: “各位大学士今天早起,想来也没有好好吃早饭吧。我们亲手做了些点心,大家尝尝。” 众人连忙再次谢恩,能尝到王妃的手艺,也是一种荣耀。更何况这点心确实色香味俱全,众人都连连赞叹王妃的心灵手巧。 只是浅雪和素汐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上榻坐在了朱祁钰左右两边。 朱祁钰对众人笑道:“寡人最近全身无力,大夏天的,却总觉得有些冷。所以需要王妃时时在旁服侍,你们多担待吧。” 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人说破。 再说,这说是小朝会,其实根本就算不得正经朝会,本质上更像是君臣之间召对,形式上更是历来便氛围轻松,礼仪粗忽。 正经朝会,可没有大臣们在皇帝面前坐着喝凉茶吃点心的。 朱祁钰不等众人再说什么,便率先问道:“陈阁老上书,奏请废黜皇太后、恭让皇帝、钱皇后、周皇后,各位爱卿怎么看?” 朱祁钰本来是想与众人讨论讨论,但出人意料的是,所有人一面倒地赞同,竟然没人出言反对。 朱祁钰有些懵了:合着如果我要废黜恭让皇帝的话,你们还真敢同意啊。 无奈之下,朱祁钰继续问道:“信国公的奏本你们看了吧,文武百官都有何看法?” 陈循回道:“还是有许多人认为太子无过,按照朝廷法度,不当废黜。而且皇太子乃是皇太后所立,是确定无疑的国本,一旦被废,恐怕会引发天下动荡。” 朱祁钰点点头:“信国公上书所言,确实有欠妥当。不过按照朝廷法度,汤杰手握太祖颁赐的铁券,是确定无疑的世袭罔替,恭让皇帝当年也实在没有道理死活不让汤杰袭爵。 内阁拟旨,正式给信国公汤杰恢复爵位吧。” 众人闻言,相互观望了一眼。百官拿朝廷法度反对废黜太子,皇帝立即便拿朝廷法度为汤杰恢复信国公爵位,傻子都能明白皇帝的真实态度。 再说谁当了皇帝会不想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呢,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帝早晚会改易太子,而且经过这场兵变,根本就挡不住了。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看两位王妃,想阻止皇帝改易太子,如今唯一的办法就皇帝的宠妃们发起内斗,把皇帝的儿子们都‘夭折’掉。 但是京中流传的小道消息却是,皇帝十五名宠妃,有十二名先后怀了身孕。而那三名没怀孕的,纯粹就是因为暂时不想生育。 皇帝的女人,不着急生孩子?这当真是古往今来都闻所未闻的怪事。 这若是真的,那可就太吓人了:眼前这两位小王妃掌握着王府和内廷的权力,实际上形同皇后。 但两位小王妃却不想着急生孩子,这就意味着两人压根就没有争宠夺嫡的意愿。 朝野上下,还心向恭让皇帝的忠臣们彻底被搞无语了:皇帝的宠妃们都是这么一帮奇葩,什么时候才能内斗起来呢? 要知道,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但是现在皇帝将自己后宫打造的密不透风、无懈可击,这可太搞人心态了。 换了以前的皇帝,还可以重金收买其身边的宫人。现在好了,皇帝的灵玉宫中不许任何宫人进入。 压根就没有宫人,那让大家收买谁去? 去收买皇帝的宠妃们?别傻了! 前天小王妃随便挥了挥手,就给了信国公汤杰百万家产。如此有钱任性,让大家拿什么收买去啊。 没办法聊了,大臣们只能换话题。魏骥向朱祁钰问道:“敢问圣上,以后皇太后和恭让皇帝、皇太子将何处居住,日常起居又如何安置?” 朱祁钰笑道:“皇太后幽居英华殿,任何人不得进出探视。 恭让皇帝居于重华宫中修身养性,所有文武官员、藩王、勋贵、外戚,只要经过报备,皆可入重华宫朝觐。 皇太子居慈庆宫,由内廷安排得力的人看护,正常读书习字。 皇太后、恭让皇帝、皇太子的生活待遇不变,都按照朝廷制度加以优待。” 众人闻言,也无话可说。 朱祁钰又补充道:“宗人府改为大宗正院,岷王任大宗正,东吴郡王任左宗正,秦王任右宗正。 七月初十,在奉天门召开诸亲会议。三位宗正主持会议,皇贵太妃、永嘉大长公主列席。 太祖规定的诸亲参加,文武百官,其他勋贵外戚可在奉天门外旁听。” 今天的小朝会,主要是朱祁钰向重臣们通报自己的决定,形势未明之前,重臣们都十分谨慎,轻易不发表意见。 朱祁钰将最近的决定又跟所有人强调了一遍,便放众人离开了。 送走众人,朱祁钰向两位小王妃问道:“我刚才和重臣们吹了半天,也不知道孙氏和大兄最近实际上过得怎么样啊,没有怠慢他们吧?” 浅雪、素汐闻言,都露出了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朱祁钰只觉后背一冷:“我的两位亲娘娘嘞,您老人家没有给孙氏和大兄缺衣少食吧,若是做的太不体面,百官又要叽叽歪歪了。” 浅雪笑道:“食物、衣服、药品什么都不缺。只是京中的天气越来越热,不像咱们灵玉宫里清泉碧湖无数,处处清爽宜人,所以本该给孙氏和恭让皇帝用冰的。 只是之前兵变,死人太多。那些尸首放上两三天就全都臭了。所以郝义向奴家请示,想使用皇宫冰窖中储藏的冰块来保存尸体。 奴家想着,那么多藩王、勋贵、文臣、武将的尸体,都放臭了也实在太不体面,便自作主张批准了郝义的请求。 然后冰窖里就没有余冰供应给孙氏和恭让皇帝了。 奴有罪,请夫君责罚。” 朱祁钰苦笑道:“你俩可是真缺德,必须得罚你们。到窗边去,面对着昆明湖的方向,并排撅好,我要好好教育教育你们。” 三日无话,转眼便到了七月初十。 这日一早,京中还活着的显贵,几乎全部聚焦到了奉天门外。 但所有人没料到的是,午门之外,已经成了临时刑场,密密麻麻跪满了犯人。其中为首的,正是武清侯石亨。 熟悉皇帝行事风格的,立即都反应了过来:皇帝这是要当众行刑,震慑百官啊。而武清侯石亨,怕是免不了要被凌迟了。 一边午门内诸亲会议,一边午门外凌迟逆臣,皇帝可真够狠的。 (本章完) ------------ 481 诸亲会议显贵聚齐 二圣并肩南面视朝 文武百官、藩王、勋贵、外戚们穿过午门、奉天门,陆陆续续来到奉天殿前的广场上。 与往日不同,今天这一路上半个锦衣卫都看不到, 门廊甬道、殿宇楼阁,里里外外都站满了披挂着全副甲胄的将士。 秦、鲁、唐、淮、赵、庆、周、沈、肃、靖江十王,带着自家的宗亲子弟,率先来到了奉天广场。 淮王朱祁铨是朱祁钰、朱祁镇的亲堂弟,又才只十八岁,城府不像其他亲王那样深。 朱祁铨见今天的宫禁如此严密,便拉着秦王笑道:“王叔,今天弄这么大的阵仗,犯得着吗?不就是诸亲聚在一起,审审案子就可以回去了吗。” 秦王一脸严肃地回道:“怎么可能如此简单,你别忘了,十天前就是在这片广场上,当场死掉了五位亲王。 咱们小看皇帝,已经吃了一次大亏,还不长记性,还想吃第二次? 你忘了吗,兵变那天,杀到最后,明明咱们这些藩王还有千余名护卫活下来了,结果天策卫冲进来,一刀一个,全给抹了脖子。 我虽然见过不少杀戮场面,但像皇帝这么狠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整个京城中的叛军,加起来快有三万,皇帝调了六七万亲军进来,一股脑全给杀了,一个活口没留。 哦,不对,留了一个,就是午门外面跪着的石亨,看这架式是要被当众凌迟了。 大家都长点心吧,王叔劝你们一句,今天别和皇帝抬杠,不然皇帝一言不合,还得接着大开杀戒。” 朱祁铨闻言,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自己的护卫们是怎样被天策卫那帮恶魔割喉的,到现在还历历在目,都做了好几晚噩梦了。 奉天殿的台阶上,放了两把龙椅。 台阶下,是数张桌案拼成的一条巨大长桌,上面摆满了果品茶点。 众人过去细看,每个人的位置都标记了出来。 最北面,也是离龙椅最近的一侧,三个位置,中间是大宗正岷王,左边是东吴郡王,右边是秦王。 左边一长排,分别是宣懿皇贵太妃、永嘉大长公主,含山大长公主,魏国公徐承宗、前任魏国公的夫人沐氏、信国公汤杰、武定侯郭昌、平恩侯胡安、泰安伯吴忠、常德公主驸马薛桓。 右边一长排,分别是两位齐王妃、赵、鲁、蜀、周、唐、沈、肃、庆、淮、西吴、靖江,一共是十二位亲王、顶级郡王家的代表。 众人倒不着急就坐,因为从上面的两张龙椅看,恐怕今天皇帝和恭让皇帝都会到场,这倒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今天不会来呢。 于是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流想法。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岷、蜀、东吴、西吴四王也带着子侄们赶到了,同行的还有吴太妃、永嘉大长公主、含山大长公主。 至此藩王们都到齐了,一共二十五位亲王、顶级郡王,兵变死了七个,重伤卧床三个,今天来了十五个参加诸亲会议。 外戚三个人:胡安、吴忠、薛桓。 太祖指定列入皇亲的五家勋贵:曹国公李璇远在甘肃,无法参加。黔国公家小国公沐琮才一岁,还在接来京师的路上,朱祁钰指定沐琮的亲姑姑、故魏国公徐显宗之妻沐氏代其参加。 再加上魏国公徐承宗、信国公汤杰、武定侯郭昌,一共是四个人。 在诸亲的长桌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小桌,每桌三个座位。 左边是内阁学士徐有贞、黄溥、何宜,负责拟定诏旨。 右边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主官:王文、魏骥、萧维祯。 兵变已经结束,徐有贞、黄溥已经被召回了京师。 长桌再往南侧,摆着一排排的座椅,供给其余列席旁听的文武官员、郡王、勋贵、外戚。 今天要确定一系列大事,所以场面十分郑重。 在京所有够资格参加的,基本全来了。 随着百官、勋贵、外戚们陆续到齐,奉天广场变得极为热闹起来。 也没人管礼仪,因为礼部死得就剩下陈循一个光杆尚书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在上千英武锐士的护卫下,一辆辇车缓缓地驶入了奉天广场。 经过了一次火灾、一次兵变,三大殿周边的宫墙多有损毁,内官监借机给开了个大门儿,辇车就这样直接驶进了广场。 场上所有人这才依次序站好,准备朝拜皇帝。 但左等右等,也不见皇帝下来。 原来朱祁钰这次带了浅雪、素汐、凝香三个人来,林香玉留在了齐王府看家。 朱祁钰很谨慎,生怕自己家被人偷了,到时来个乐极生悲就有意思了,所以特地留下了林香玉这位能指挥动营州卫的宠妃看家。 一路上,朱祁钰和宠妃们玩车摇游戏玩的不亦乐乎,直到马车停下,四人才惊觉已经到了。 浅雪将车窗打开一条极小的缝隙,往外扫了一眼,方才催促道:“快把凝香解下来,赶紧穿衣服。都怪咱们的齐国大道修得太稳了,一路上也不颠簸,不知不觉就到了。 文武百官都在外面等着拜见呢,幸亏把凝香的嘴用丝帕堵住了,不然差点就闹笑话了。” 朱祁钰只得从凝香玉体退了出来,不情不愿地伸手去解凝香绑在车顶吊环上的双手。 素汐却从暗格中取出一只玉盒,对朱祁钰笑道:“夫君等一等,凝香不是想体验体验当皇后娘娘的感觉吗,我们把这件宝物给她夹上,这样才更有母仪天下的样子。” 朱祁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好家伙,羊脂玉做成的七星连珠啊。 凝香嘴里还塞着丝帕,也没办法出言反驳,只得红着脸连连摇头。 四人在辇车中又折腾了两刻钟,方才穿戴整齐,朱祁钰神采奕奕地下了马车,然后便回身去搀扶一脸哀怨的凝香下车。 待四人都下车站定,场上众人,除了吴太妃、岷王、两位大长公主,剩下的全都下跪行了大礼。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朗声说道:“今日只是皇家诸亲聚在一起聊一聊,不必拘束,众爱卿都平身吧。 大家都自在些,等大兄到了,咱们再正式开始会议。” 众人都谢恩起身。 朱祁钰带着宠妃们来到吴太妃面前,行礼问安之后,吴太妃端详端详几人,好奇地轻声问道: “皇儿气色倒是不错,怎么凝香的脸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似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看伱走路也怪怪的,平时你身姿最优雅不过了,今天怎么老是颤颤巍巍,有种迈不开步的感觉。 当着这么多人,可别失了皇家的体统。” 凝香闻言,俏脸一下红到了脖颈处,扭头极为哀怨地瞪了朱祁钰一眼。 朱祁钰连忙向吴太妃解释道:“母妃,凝香今天来月事了,她身体不舒服。但颦儿必须得留下看家,我也只能带她来了。母妃就多体谅一下吧。” 听说凝香来了月事,吴太妃果然不再纠缠,而是嘘寒问暖起来。 好在别人都不敢靠近皇帝,所以也没人听到几人的谈话。 朱祁钰又带着三位宠妃,一一拜见了岷王、永嘉大长公主、含山大长公主、东吴郡王、西吴郡王、蜀王、周王、沈王、肃王,以及几位勋贵、外戚。 朱祁钰对这些人态度极好,但对其他的藩王们,则爱搭不理了。你们都造反了,我再上赶着客气就有点下贱了。 众人又聊了一会,恭让皇帝带着钱皇后、周皇后、万皇贵妃也到了。 所有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行礼。 恭让皇帝都谋反了,导致大家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直到朱祁钰主动上前行礼拜见,深深鞠躬,众人方才下跪行礼。 见礼完毕,朱祁钰非常客气地将朱祁镇往龙椅上让:“大兄请上座。” 兄弟两人互相谦让一番,朱祁钰还是执意让朱祁镇坐了靠东面的龙椅,自己则带着凝香坐了西面的那张龙椅。 众人向台阶上望去,却不禁暗自无语,皇帝可真会玩,上面坐了三个人。礼法以左为尊,虽然皇帝执意请恭让皇帝坐了尊位。 但上面却是三个人,皇帝坐在了中间,左边是恭让皇帝,右边是一位皇妃。如此一来,还是皇帝坐的位置更显赫。 不过众人虽然看得清清楚楚,却懒得去拆穿皇帝的小把戏。 至于皇帝在如此重大的场合上,非要搂着位宠妃一起坐在龙椅上,虽然不大合适,但众人也能领悟到,这就与秦二世的指鹿为马有异曲同工之妙。 皇帝隐含的意思拫简单:寡人就是这样做了,规则都是由寡人制定的。我倒要看看谁会跳出来挑战寡人的权威。 众人也不傻,整个广场四周围了两三千亲卫,每个亲卫都杀气腾腾的,只要皇帝一个眼神,他们是真敢动手啊。 (本章完) ------------ 482 环环相扣铁证如山 天理昭彰太后显形 见众人都已按次序坐好,朱祁钰满脸微笑地向朱祁镇询问道:“大兄,要不咱们就开始吧。” 朱祁镇点点头:“一切听弟弟安排。” 朱祁钰给了陈循一个眼神,陈循便站出来朗声喝道:“有请定襄伯郭登上前接受诸亲质询。” 郭登连忙从旁听席来到阶下,给皇帝、恭让皇帝行礼。 朱祁钰点点头。 陈循又将郭登指引到长桌的南侧,面对着二圣、以及长桌对面的三位宗正站定。 岷王年老体衰,东吴郡王长期被监禁,不善言辞,所以便由右宗正秦王负责问话。 秦王同样先向陈循示意,陈循便将孙忠的遗书原本递给了郭登。 秦王问道:“这是会昌侯孙忠的遗书,其中列举了皇太后七大罪状。请定襄伯仔细确认一下,然后对孙忠指认的罪状给个说法。 孙忠说国妃娘娘在进宫前便已经与宣庙有私,并生下一子,可有其事? 孙忠说皇太后还是贵妃时,阴取国妃娘娘之子,以为己子,可有其事? 二圣亲临、皇家诸亲皆在,请定襄伯如实回答,切莫自误。” 郭登将孙忠的遗书原本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是孙忠本人笔迹无误,又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方才回道: “皇太后子嗣艰难,嫁给宣庙八年,方才生下了常德公主。而且生常德公主时,伤了身体。 到恭让皇帝出生时,皇太后已经二十有九。之后八年,直到宣庙驾崩,皇太后再无生育。 而宣德二年,也就是恭让皇帝出生那年,国妃娘娘与宣庙私下相好,确有其事。国妃娘娘怀胎生子,亦有其事。 会昌侯得皇太后授意,将国妃娘娘之子抱入宫中收养,亦有其事。 从此国妃娘娘郁郁寡欢,不到三月,便忧思成疾,重病不起。 到了宣德三年三月初,宣庙将国妃娘娘纳入宫中,仅过了二十日,国妃娘娘便溘然薨逝。” 说到动情处,年近半百的郭登已是泣不成声。 秦王环视了一圈在座亲贵,见没人提出异议,只得长叹一声。 郭登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皇太后嫁给宣庙前八年没有生育,后八年也没有生育,这是事实。 而且正好在宣德二年二月左右怀上恭让皇帝,到了宣德三年便急急忙忙废了胡皇后。早不生子,晚不生子,正好宣庙登基了你也生子了,让人不得不产生联想。 有了孙忠的亲笔遗书,再加上郭登的证词,再加上时间线和动机、佐证也都对得上,其实已经可以定案了。 至于国妃娘娘和宣庙私会的具体细节,众人肯定是不敢深究的。 在场的诸亲,一半是皇帝的人,一半是刚跟着造完反,生死都捏在皇帝手上的部分藩王,也没有动力去推翻这摆在眼前的结论。 倒是旁观席上有人站了出来,右春坊右中允林聪来到郭登身边,向皇帝、恭让皇帝拱手行礼,又向三位宗正行礼,然后方才问道: “三位宗正,微臣不认同定襄伯之言,所谓国妃娘娘与宣庙有私,继而生子,不过是定襄伯一家之言,并未有物证,岂可轻易采信。” 秦王闻言呵斥道:“第一,这并不是定襄伯一家之言,而是有会昌侯与定襄伯两人的证词。 第二,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你非要物证,岂不是强人所难。 第三,今日是诸亲会议,尔等只可旁听,却无需发表议论。” 这时候叶盛、李侃、朱英三人又站了出来,一起声援林聪。叶盛率先反驳道:“今日确是诸亲会议,只是事涉皇太后,事涉恭让皇帝的出身,不仅是皇家的事情,也是朝廷的事情。 岂有不许朝廷官员说话的道理?这岂不是置国法于不顾?” 秦王刚要说话,朱祁钰却在上面回道:“叶爱卿言之有理,事涉皇太后与大兄,没有不让百官说话的道理。 那三法司继续传召证人吧。” 王文起身领旨,又命带犯人金英。 这下好了,林聪与叶盛不刨根问底还好,金英上来,竹筒倒豆子一般,全交待了。 不仅有孙太后夺取国妃娘娘之子的供词,还有孙太后如何阴谋算计,如何安排毒害恭让皇帝的两位皇子,以求嫁祸皇帝,转移视线,从而保住孙家。金英将这一切都交待的明明白白。 这下林聪、叶盛等人彻底挠头了:孙太后指使金英毒害皇子、嫁祸皇帝,最终人赃俱祸,人证、物证齐全,是绝对抵赖不了的事情。 在场的众人也不傻,以皇帝现在的权威,光凭这一条罪状,其实就已经足够废黜太后的了,实在没必要再处心积虑地栽赃陷害了。 而且这也是恭让皇帝非皇太后亲生的佐证:恭让皇帝非皇太后亲生,所以恭让皇帝的两个皇子也就非皇太后亲孙,所以皇太后才不必顾及亲情,指使金英将两位皇子毒杀。 这样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孙忠遗书里,列举了皇太后七大罪状。其中第一条,皇太后与三杨勾结,阴谋废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事实。 第四条,皇太后向宣庙嫔妃们下手,致其无法诞育子嗣。这点虽然只有金英口供,但大家同样心知肚明。 宣庙宫中那么多嫔妃,就只有胡皇后与孙太后诞育了子嗣。眼前的皇帝,还是吴太妃在宫外生的。 宣庙从成亲到驾崩,一共十九年,就只能让宫中两个女人生育,要说这其中没有问题,那简直就有鬼了。 第五条,孙太后指使太医毒杀胡皇后、顺德公主。按胡皇后、顺德公主诡异的死亡时间来看,八九不离十。再说驸马石璟毒杀顺德公主,已经证据确凿,早被皇帝判处凌迟了。 至于石璟毒杀顺德公主是不是受孙太后指使,那就很难讲了。 第六条,孙太后勾结郕王废妃汪氏,意图下药断绝皇帝子嗣,同样很难讲。 第七条,孙太后勾结孙氏兄弟,参与发动兵变逼宫,这件事真的不能再真了,没有反驳的必要。 秦王拿过孙忠的遗书,当着所有人高声念诵一遍,这时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孙忠列出的七条罪状,大部分都没有问题,足够废黜皇太后好几次了,实在没有再栽赃嫁祸的必要了。 就在这时候,锦衣卫指挥逯杲站了出来,跪在御前,将一份证词高高捧起:“启禀陛下,末将有罪。 之前末将奉命审理驸马都尉石璟毒害顺德公主一案。其实石璟已经供认其乃受皇太后指使,但末将觉得事关重大,选择了私心藏匿。 如今石璟的完整供状在此,请陛下明鉴。末将有罪,愿领重罚。” 阮昔接过供状,呈送到朱祁钰面前。 朱祁钰故作认真地细看了一遍。其实这份供状逯杲当时就已经如实呈递了上来,而自己一直留着它,耐心地等待着它发挥作用的一天。 果然,当年埋伏的一手闲棋,如今起到了关键作用。就在今日,石璟这份供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祁钰看完之后,恭恭敬敬地将供状递给了朱祁镇:“臣弟与石璟不熟,但是听闻皇太后和大兄素来对石璟极为欣赏,往来密切。 石璟又有才名,爱写写画画到处显摆,想来大兄是识得石璟笔迹的吧?还请大兄明鉴。” 朱祁钰说的也是事实,石璟这人是胡皇后亲生女儿的驸马,但是却极受孙氏、朱祁镇看重与喜爱,打老远看着都有问题。 朱祁镇拿过供状只看了一眼,心就凉透了:这还真是石璟的笔迹,一点作不得假。石璟不仅人长得潇洒俊逸,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极为风雅。自己与其来往密切,能认不出来他的字迹吗。 下面所有人看到恭让皇帝的反应,就知道这张供状确是石璟所写无误。 如此一来,就都对上了:前有皇太后指使驸马石璟毒杀顺德公主,中有皇太后指使郕王废妃汪氏给皇帝下绝育之药,后有皇太后指使大太监金英毒杀两位皇子,这些事情一脉相承,都是惯犯了啊。 完了啊,这下再也没有辩驳的余地了。 就连林聪、叶盛、李侃、朱英这些坚定同情皇太后、恭让皇帝的文臣都没话说了。 这么多证据摆在台面上,再坚持下去,那就是纯粹抬杠了。 朱祁钰还嫌案子办得不够铁,又吩咐道:“太后被宫人刺杀,如今重伤卧床不能起身,请三位宗正,与三法司主官一起前往英华殿。 将证据呈给皇太后,我们还是应该再听听皇太后自己如何说。” (本章完) ------------ 483 宗藩担保交易达成 孙氏认罪手书懿旨 俗话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朱祁钰不仅要落井下石,痛砸落水狗,还要彻底将井口封死,让落水狗再也爬不上来。 王瑾、郝义、阮昔三位大太监,领着三位宗正,以及王文、魏骥、萧维祯,一路畅行无阻,来到英华殿。 如今内廷所有大太监,全是朱祁钰的人,也由不得孙太后见与不见了。 但王瑾等人还是规规矩矩地命人通报,待得到孙氏许可之后,方才带着众人进入殿内。 秦王等人细细观察,只见殿中依旧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有二十余名太监、宫女小心侍候着。 秦王等人暗暗点头,这英华殿中倒跟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看来皇帝维持了皇家应有的体面,并没有虐待孙氏。 孙氏遭遇刺小太监刺杀,被拿剪刀戳了数下,但并未致命。如今皇帝派人前来逼宫,孙氏选择了强撑着让宫人扶出,在椅子上坐好,方才将众人召入。 岷山、东吴郡王都选择了不跪,只是拱手行礼。其他人还是勉强跪了一下。 双方寒喧过后,秦王便公事公办,将诸亲会议的过程详详细细向孙氏转述一遍,并将证词、供词都呈给孙氏过目。 孙氏听完之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却没打算反驳。 孙氏看得很明白,皇帝派了这么多有威望的宗亲和大臣过来,就是来谈交易的:自己乖乖认罪伏法,坐实父亲给自己列出的七大罪状。 作为回报,皇帝可以放过父亲的嫡曾孙孙铭,还有三位庶孙、一位庶孙女。 而岷王、东吴郡王、秦王、三法司的主官就是见证人,交易一旦达成,双方都不得反悔,否则就是信誉扫地,贻笑天下。 秦王等人也不催,就静静地等待着孙氏表态。 孙氏别无选择,孙家人现在就押在午门外面,孙铭也在其中。很明显,皇帝今天就要行刑。 至于孙铭死与不死,全在孙氏一念之间。 若孙氏死扛着不认罪,那皇帝大手一挥,孙家人全部人头落地。 若孙氏乖乖认罪,皇帝可以留孙铭一命,孙家其他人上路。 这就是皇帝的阳谋。 孙氏对众人叹道:“要本宫认罪可以,本宫也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皇帝能留本宫的侄孙孙铭,以及长兄的三位庶子一条生路。不知众位可愿作保?” 岷王回道:“太后放心,皇帝有言,会昌侯检举有功,可网开一面、为其留后。老朽愿以身家性命作保。” 孙氏点点头:“既是叔祖愿作保人,那本宫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 东吴郡王、秦王、王文等人也纷纷表示愿做保人。 王瑾见状,示意阮昔。阮昔忙命宫人移来桌案,备好纸笔。 王瑾等人恭敬跪地而劝曰:“请太后娘娘手书懿旨,晓谕天下。” 孙氏皱皱眉,你们说的倒是挺好听,不就是让我亲自书写认罪供状吗,这封所谓的懿旨写完了,自己也就彻底身败名裂了。 但是没办法,刀在别人手中,不写是不行的。 孙氏颤颤巍巍将认罪懿旨写完,又用了印。 孙氏本就有伤,强撑到现在,已是心力交瘁。写完之后,便示意众人可以告退了。 然而王瑾依旧跪在地上请示道:“启禀太后娘娘,既然您已认罪,便不宜再掌太后印玺。 陛下率诸亲、百官谨奉太后娘娘懿旨之后,便会下旨废黜皇太后,还请太后娘娘现在就将印玺交给奴婢吧。” 孙氏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王瑾将玉玺拿去吧。 众人办完了差事,便行礼告退,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孙氏忽然叫住众人:“皇帝将如何处置本宫?” 众人转过身,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孙氏冷哼一声:“王瑾,你就直说吧,到了这一步,无需再遮遮掩掩了,本宫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王瑾只得恭敬答道:“陛下将同时废黜娘娘的皇太后、宣庙皇后之位,降为宣庙戾妃。并终身监禁于英华殿,将来以妃礼葬于东郊,不得与宣庙合葬。” 孙氏闻言,急火攻心,伤口崩裂,身子一歪便晕了过去。 王瑾向阮昔吩咐道:“昔,你留下为娘娘寻医问药,绝对不可令娘娘有所闪失,否则唯你是问。” 阮昔连忙回道:“放心吧干爹,儿子知道轻重。” 王瑾点点头,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至于皇帝对孙氏的处置,众人也没表示什么意见。 来逼宫的这些人里,除了秦王和萧维祯,都是皇帝的亲信。 在秦王看来,当年孙太后以嫔御之礼葬胡皇后于西郊,今日皇帝决定将来以妃礼葬孙氏于东郊,可谓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一报还一报而已。 硬要比较的话,皇帝给妃礼下葬,比当年孙太后给胡皇后的嫔御之礼下葬,还要体面不少呢,这也算是以德报怨了吧。 却说秦王等人前往英华殿之后,奉天广场上的所有人就开始原地干等,因为孙太后的案子没有个结果,便没办法继续下面的议题。 因为礼部的人差不多都死完了,皇帝又不允许锦衣卫今天出现在紫禁城内,所以也没人去强调礼仪。 所有人都开始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猜测着孙太后的应对方式,以及诸亲会议接下来的走势。 朱祁镇坐在龙椅上,如坐针毡。作为失败者,反而还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上,其实也是一种折磨。 朱祁镇看着下面每一个喋喋不休的人,都像是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嘲笑讥讽。 朱祁钰根本就不干预下面的人,而是搂着自己的小宠妃,说起了悄悄话。 凝香羞得俏脸通红,将头埋在朱祁钰怀里,嗡声嗡气的回道:“奴家好痒,痒得都快坐不住了,夫君真是世上最坏最恶毒的奴隶主。” 朱祁钰一脸回辜地反驳道:“坏事都是浅雪和素汐那两个小丫头干的,我是个好人。这样吧,坐辇车回去的时候,换咱们折磨她们两个。” 凝香闻言仰起头,面红耳赤却一脸坚定地反驳道:“那可不行,回去的时候还得将奴家绑在吊环上,而且不能再走齐国大道了,主人我们走条颠簸点的道路好不好?” 朱祁钰闻言也无语了:“好吧,既然你这么喜欢被折磨,那便随你所愿吧。” 说着说着,朱祁钰突然感到怀上的佳人扭动着纤细的腰枝。于是连忙问道:“怎么了爱妃?” 朱祁钰闻言,无奈地赞叹道:“你这小丫头,可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等诸亲会议结束,我还得带着你和皇亲们叙一叙亲亲之谊,好好拉拢他们一番。” 凝香闻言,羞得轻轻拧了朱祁钰的胳膊几下,朱祁钰心情舒畅得笑出声来。 台阶下面的人,只见到贵妃娘娘红着脸和皇帝拉拉扯扯,却根本听不到上面在说些什么。众人只是感叹皇帝可真宠自己的妃子们,难怪皇帝肯为了她们杀光礼部官员和礼部选出的秀女呢。 朱祁镇可就没有这样自在了,别人听不到皇帝和宠妃在说什么,自己却能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什么辇车、吊环、这个、那个的, 朱祁镇不知道什么是‘这个’、‘那个’,但却知道什么是辇车、吊环,毕竟自己北狩于瓦剌的时候,弟弟弟妹们就送了一辆那样的辇车。 朱祁镇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北狩前,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正人君子。在位十四年,始终一心一意在给自己的父皇苦苦收拾烂摊子。怎么到了最后,反而还比不上自己这荒诞不经的弟弟呢。 要按儒家经义、圣贤之言来看,弟弟这不是妥妥的昏君吗?简直就是商纣王、周幽王的同类。 看看下面笑容满面与吴太妃、永嘉大长公主闲谈的两位小齐王妃,再想想自己的皇后、嫔妃们,朱祁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更加不服。为什么自己一副正人君子作派,反而后宫里你死我活,打成了一锅粥。而弟弟如此荒唐,后宫却一片和谐,从无争斗。这太让人不能理解了。 朱祁镇在纠结中度日如年,好容易煎熬了大半个时辰,岷王、秦王等人方才带着皇太后的懿旨回到奉天广场上。 全场顿时肃静,朱祁钰挥挥手,示意秦王宣读皇太后懿旨。 (本章完) ------------ 484 孙氏废为宣庙戾妃 恭让皇帝俯首称臣 秦王宣读完皇太后懿旨之后,场面瞬间失控。 换句话说就是:现场炸锅了! 所有人都想不到,皇太后竟然用懿旨的形式诏告天下,正式认下了会昌侯列举的七大罪状。 最最重要的是,连阴夺国妃娘娘之子这条罪状都认了。 认了这条罪状,那整个朝局就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更更重要的是,皇太后在懿旨中还承认了会昌侯遗书中的说法,亲自认可当今天子是胡皇后嫡子,也即宣庙嫡子。 这下所有倾向于恭让皇帝的藩王、勋贵、外戚、朝臣都被搞崩了心态。 皇太后什么都认了,那以后还玩什么。 朱祁钰也不制止,就干等了两刻钟时间,等所有人都宣泄够了,才对三位宗正说道:“请诸亲接着议吧,看看大家认为应当如何对待皇太后。” 秦王没办法,只能带领诸亲接着商议。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废黜太后是免不了的了,但是还得假模假样的商议。 诸亲与百官合议,最后由皇帝拍板,这样办理的案子才是彻底的铁案。 信国公汤杰本想抢着表态,但常德公主驸马薛桓却最先站了出来,义正辞严地坚决请求废黜皇太后。 就连坐在最上面的朱祁钰都听得连连皱眉。 若是别人提出废黜太后,朱祁钰都能理解。但常德公主是孙氏的亲生女儿啊,薛桓是孙氏的亲女婿,你说你跳得这么高这么欢合适吗? 朱祁钰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听着下面的诸亲讨论。 又讲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得出结果:薛桓首倡废黜太后,岷王首倡废黜孙氏的宣庙皇后身份,永嘉大长公主首倡废孙氏为宣庙戾妃,永久圈禁。 魏国公、信国公、武定侯等勋贵抢先附议。蜀王、周王、沈王、西吴郡王等人也积极表态。 最后,终于形成了诸亲争先恐后表示赞同的局面。 朱祁钰的亲自到场坐镇,彻底改变了诸亲会议的走向。 虽然皇帝坐在龙椅上,只管搂着宠妃说说笑笑,极力做出不愿对诸亲会议施加影响的样子。 但是以皇帝如今的威望和权力,给在场所有人都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最终三位宗正,以及内阁大学士们带头跪在地上,奏请皇帝同意废黜皇太后。 朱祁钰一脸严肃地回道:“既是诸位皇亲,会同文武百官共同议定,寡人便顺应人心、以正视听了。 孙氏失德祸国,废黜皇太后之位,废黜宣庙皇后之位,贬为宣庙戾妃。从即日起,幽禁于英华殿,任何人不得探视,一切礼仪待遇,皆依妃例。” 众人尽皆俯首领命,口称万岁。 朱祁钰命众人平身,却对身边的凝香悄声笑道:“怎么样小爱妃,坐在皇后位置上,受群臣跪拜的感觉如何?” 凝香红着脸回了四个字:“心痒难耐。” 朱祁钰越发开心,正要继续调笑,却听到信国公汤杰站出来奏道:“微臣奏请圣上,母以子贵,自古之礼。请尊奉皇贵太妃为皇太后,以安天下臣民之心,以昭圣上仁孝之道。” 不等朱祁钰回答,吴太妃便站起身,对汤杰笑道:“不必了,老身无意于做什么太后。 再说皇帝已经过继到了胡皇后名下,老身以为,若昭示孝道,更应该追封胡皇后才是。 将胡皇后谥号改为:昭豫明德孝恭慈仁齐天上圣章皇后,以后简称上圣皇后,并在京中建立庙宇玉像,供京师百姓瞻仰祭祀,皇帝以为如何?” 朱祁钰站起来躬身回道:“谨遵母妃懿旨,以后群臣尊称母后为上圣皇后,尊称母妃为宣懿太妃。” 大臣们只能跟着表示遵旨。 倾向于恭让皇帝的大臣们心里算是恶心坏了,好好的皇太后,不仅被废黜了太后之位,甚至连宣庙皇后的位置都没有保住。还得了宣庙戾妃这样的恶毒封号。 这也就算了,皇帝还绕过了章皇后的称呼,直接将胡皇后称作上圣皇后,算是尊崇到了极点。以后皇帝的嫡子身份,也必然要跟着上圣皇后一起水涨船高了。 只有汤杰不依不饶,继续奏道:“启禀圣上,微臣以为,应由宣懿太妃掌太后印玺,代行太后权力。” 朱祁钰向众人问道:“众爱卿以为如何?” 藩王、勋贵、外戚、重臣们齐声附和,高呼万岁。 朱祁钰便亲自走下台阶,接过太后玺印,跪于地上,亲自向吴太妃奉上玺印。 然后又命人将太妃的座椅移到台阶上,置于龙椅之后。凝香扶着太妃坐于其上,然后侍立在侧。 朱祁钰带着诸亲与百官,行三拜九叩大礼。 朱祁镇没有办法,只得来到阶下,跪在弟弟身后,跟着一起行礼。 大礼完毕,吴太妃成为了没有太后之名,却有太后之实,真正意义上大明最尊贵的女人。 礼毕起身,朱祁钰重新走上台阶,坐回到了龙椅上。 朱祁镇也跟着往台阶上走,同样准备坐回去。 不料却被陈循止住:“陛下,圣人有言,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朝廷自有法度在,岂有二圣南面并坐之理。 况且宣庙戾妃已经认罪,您并非宣庙戾妃之子,更非宣庙嫡子。 加之土木堡之败,有负祖宗社稷。陛下本就是有罪之身,并已禅让皇位于当今天子。 耐何受奸佞蛊惑,又发动兵变,意图复辟,此谋反重罪,陛下应向圣上认罪,自请降为亲王,以正朝廷法度,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朱祁镇闻言,满脸红胀,瞬间羞愧得无地自容。 陈循话音一落,岷王、东吴郡王、西吴郡王、蜀王、魏国公、信国公、武定侯、薛桓、胡安、吴忠、王文、徐有贞、黄溥、何宜等人抢先跪地劝道: “请恭让皇帝陛下向圣上认罪,自请降为亲王,以正朝廷法度。” 有了这么多人带头,其他皇帝亲信,以及那些墙头草都纷纷跪地请愿。 恭让皇帝的重臣已经彻底耗光了,就剩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朱鉴,以及林聪、叶盛、李侃、朱英之流,还不情不愿,想为恭让皇帝伸张一二。 全场就剩下了二十多名文臣,站在那里低头不语。 朱祁钰扫视一遍,将这些人一一记下。 但是刚记了一遍,这些人也扛不住现场的压力,陆陆续续、不情不愿地跪下了。 朱祁钰坐着不说话,就等朱祁镇表态。 这下朱祁镇彻底绝望了,整个奉天广场上,还站着的,只有身披甲胄的皇帝亲卫了。其余人有一个数一个,全部跪地请愿。 朱祁镇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于是朱祁镇彻底泄了气,自己不可能一个人对付所有人啊。 根本就没人支持自己了,那这恭让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最关键的问题是,弟弟以谋反罪把自己废掉,然后再处死问题也是不太大的。就全看他乐不乐意干了。 在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朱祁镇还是选择跪在了朱祁钰脚下,哀声奏请:“朕……哦,不,臣罪愆深重,罪不容诛,自请废除皇位,退为亲王,还请圣上开恩。” 朱祁钰一边搂着酥软佳人,一边望着拜伏于脚下的恭让皇帝和诸亲、百官,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不禁有些飘飘欲仙。 哲人说的果然没有错,权力乃是最好的春药。 反正所有人跪伏于地,也不敢抬头,朱祁钰与怀中佳人相视而笑,一起陶醉了一盏茶的功夫。 直到后面的吴太妃实在看不下去,轻轻拍了拍朱祁钰的肩膀。 朱祁钰方才朗声回道:“大兄所奏不允,众爱卿都平身吧,等寡人与卿等细细分说。” (本章完) ------------ 485 十位亲王撤除封藩 皇后钱氏废为灵妃 众人闻言,都惊讶地抬起头来。 气氛都烘托到位了,皇帝竟然不干了? 尤其是朱祁镇,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弟弟。本来以为这次皇位肯定保不住了,连能不能长久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但是弟弟竟然来了个原地变脸? 朱祁钰看了一眼郝义。 郝义连忙领着几个小太监,将朱祁镇的龙椅搬到了台阶下面,正面朝东放置。 朱祁钰笑意满满地让道:“请大兄就座。” 朱祁镇躬身谢恩,坐回了龙椅上。 于是形成了朱祁钰搂着宠妃在台阶上南面而坐,吴太妃坐于朱祁钰左后方,而朱祁镇在台阶下右前方,面东而坐的格局。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自己大兄这个没眼力劲儿的,真是非得抽他一鞭,才肯转上两圈儿。 这都景泰二年了,自己才实现真正的南面独尊,也真是够好脾气的了。 坐都坐下了,朱祁钰也不会真的再跟朱祁镇解释些什么,而是对众人宣布了一道旨意: “石亨率京军谋反,入城围攻天子亲军,罪大恶极,阖族无少长皆弃市。石亨本人凌迟处决,立即执行。 会昌侯府孙家子弟蛊动恭让皇帝谋逆,本应阖族处斩,但念在孙忠检举有功,免其嫡曾孙孙铭一死。孙忠有庶孙三人、庶女一人举告有功,亦免死罪。 此五人于凤阳中都赐宅居住,无诏不得出城。 定襄伯郭登协助宣庙戾妃盗子,混淆嫡庶,致使上圣皇后蒙难。其子郭嵩宿卫南宫,同谋造反,本应全家处死。 但念在郭登素有功勋,又能及时醒悟,告发实情。现将郭登抄家夺爵,全家移居凤阳中都赐宅居住,无诏不得出城。” 郭登闻言,喜出望外,起码全家的性命是保住了,于是连忙跪地谢恩。 王文代表三法司将孙、石两家名单呈上,朱祁钰勾决,就在午门外立即执行。 奉天门与午门大开,午门外一片鬼哭狼嚎,刽子手手起刀落,孙、石两家的罪人,一颗颗人头滚落于地。 自汉王死后二十余年,大明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绝决的杀人场面。 奉天广场上的大臣们各个心有余悸,都庆幸自己没有参与当天的兵变,否则,以皇帝的绝决,大家都得上路。 藩王们更是各个冷汗直冒,皇帝可还没有说过赦免藩王们的罪过呢。如果算起帐来,把藩王们都杀了问题也不大。 果然,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只听朱祁钰厉声吩咐道:“楚、辽、宁、伊、郑、代、荆七王率护卫造反,却反而身死当场。 此七王,夺王爵,废封藩,抄没家产,宗人徙长沙。 晋王、韩王、襄王三人降为郡王,其宗人全部除爵,抄没家产,徙于长沙。 其余亲王,寡人会一一安排,尔等静候圣旨即可。” 二十一家亲王,废去了十个,留了十一个。 被废的十家,其亲王、郡王已经在这场兵变中死的差不多了,如果他们的封国中还有子弟起兵造反的话,朱祁钰有把握快速镇压下去。 由于楚、辽、宁、伊、郑、代、荆七王已死,晋、韩、襄三王重伤卧床。剩下十一王大多都得到了皇帝的承诺,所以现场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能一口气废除十王,朱祁钰已经很满意了。 如果把藩王尽数废掉,就成了秦始皇了。 朱祁钰想想都觉得无语:大明立国之后,太祖在南京设立历代帝王庙,供奉十七位帝王,秦始皇没份。 大清立国之后,放低了帝王庙的门槛,供奉了一百多帝王,但是依旧拒绝秦始皇进入。 也就是说直到大清,秦始皇在历代帝王中都是被鄙夷的对象。 依朱祁钰自己想来,除了秦始皇过于残暴外,还在于他对自己儿子们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爱,导致了后世帝王全都烦他。 尤其是明太祖这种爱子孙爱到发狂的人,估计更看不上这种人:秦始皇行事极端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导致大秦一个有能力有权势的宗藩都没有。秦始皇一死,手下大臣们想杀谁杀谁,把秦始皇的儿子们杀了个精光。 反正对于朱祁钰来说,在自己的儿子们长大成人之前,还是得有几个得力的藩王,免得朝局失衡。真到了让大臣们无所顾忌的那一天,后悔就晚了。 却说剩下的藩王们也急着转换话题,于是在秦王的主持下,诸亲又议起了钱皇后、周皇后、万皇贵妃三人的处置意见。 众人很快达成了一致,要求将钱皇后、周皇后、万皇贵妃全部废掉。 正经皇帝都没有皇后,恭让皇帝却拥有两个皇后,也确实十分的不和谐。 这次连林聪、叶盛等人都不肯站出来说话了。 反而是朱祁钰替三位皇嫂说起了情:“三位皇嫂虽然明知大兄谋反,却知情不报,未予阻止。 但周皇后为太子生母,寡人看在太子份上,姑且网开一面,命周氏继续为恭让皇后,执掌重华宫,无诏不得出宫。 万氏先后丧失二子,其情可悯,降为宸贵妃,幽禁于重华宫,无诏不得出宫。 钱皇后虽为大兄元配,却不思劝谏规正,反助大兄谋反,其罪本应处死。寡人笃念亲亲之谊,降钱氏为灵妃,幽禁于重华宫,无诏不得出宫。”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选择了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纷纷跪地赞颂皇帝仁德。 朱祁钰被众人夸得脸都红了,其实自己还真不是仁德,而是替大兄的后宫安排了一个剧烈内讧的格局。 钱氏从元配皇后,降到了普通妃位,必然不服。而且灵妃这个封号,外人听不出其中的含意。 在外人看来,这最多就是影射汉灵帝的谥号,乱而不损曰灵,不勤成名曰灵,好祭鬼怪曰灵。 这就是讽刺钱皇后没有能力,把后宫管的一团糟,还笃信佛教,整天神神叨叨。 然而钱皇后则气得脸都绿了,别人不知道,钱皇后自己可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恭让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就叫灵儿,结果皇帝给自己封个灵妃,这不是纯纯的恶心人吗?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事过去了的时候,薛桓却突然站出来奏道:“启禀圣上,恭让皇帝已非宣庙嫡子,皇太子又只是恭让皇帝庶子。 圣上自有嫡长子在,岂能由庶子居于储君之位,臣请圣上废黜皇太子,改立皇长子为太子。” 吏部尚书何文渊紧接着站出来附和道:“启禀圣上,微臣以为,天佑下民作之君,实遗安于四海;父有天下传之子,斯固本于万年。 此三代之圣谟,诚百王之懿范。圣上长子序在伦先,宜正东宫,以明继体事。 请圣人俯允,勿拂天下之望。” 何文渊这话说完,广场上又跪下一大片。 朱祁钰静静地注视着众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有至少七成的人都跪下了。 对于这个结果,朱祁钰还算满意。跪下的这些人,不管是投机也好,还是屈从也罢,至少态度是有了。 不过朱祁钰肯定是不会草率废黜太子的。 一定要在水到渠成的情况下,由皇太子自请退位,这样自己的儿孙坐在皇位上,才没有隐患。 朱祁钰的原则一向如此,绝不能学宣宗,将烂摊子赌气似地扣到儿孙头上去,然后自己当着所谓的明君,任由儿孙被烂摊子折磨的死去活来。 不立即杀掉孙氏和朱祁镇的原因也在于此,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生病也好,抑郁也罢,只要孙氏和朱祁镇现在死了,肯定都会算到自己头上,然后在舆论上留下难以消除的隐患。 另外,朱祁钰也希望孙氏和朱祁镇能再闹出点乱子来,好给自己理由再杀一批人。 在这个问题上,朱祁钰实在发明不出新的东西来,要不还是学习历史上的景泰,炮制个金刀案? (本章完) ------------ 486 不耻宋晋否定易储 庇护太子稳定朝局 等到该跪的都已跪下,没跪的人也不会再改变主意时,朱祁钰方才朗声回道:“储君乃是国本,岂能轻易废黜。 朝廷一切大事,都要依法度行事,太子又无过错,岂能胡乱作为。 卿等所请不允,此事以后无需再议。” 秦王出言劝道:“宋太祖驾崩,兄终弟及,宋太宗继位,并将皇位传给自己子孙。臣以为圣上当效宋太宗故事,以安社稷。” 朱祁钰坚定地摇摇头:“赵氏祸乱天下,不足为法。” 鲁王闻言,也紧接着劝道:“晋成帝驾崩,在少子年幼的情况下,同样兄终弟及,由晋康帝继位。 晋康帝立己子司马聃为皇太子,后司马聃继位,是为晋穆帝。 臣以为,晋康帝故事,可为效法。” 朱祁钰闻言,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司马氏背盟弑君、纵胡乱华,非汉家天子,乃僭主也。 吾耻于提及,更遑论效法。 寡人之意已决,卿等勿复再言。 好了,寡人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散朝。” 众人无奈,只得行了大礼,起身退出。 朱祁钰回身问道:“母妃,您是跟我们回家去,还是继续留在城中?” 吴太妃笑道:“我再在城中留几天吧,兵变那天闹得太过火,咱们的老王府都被烧着了不少。 让你的宠妃们留下来处理,你肯定舍不得。所以我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凝香闻言,连忙请罪:“都是儿媳不孝,请母妃治罪。” 吴太妃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过开个玩笑。我也不求别的,你们把祁钰照顾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祁钰这么疼你,年初的时候你还受了好几个月的专宠,怎么肚子还没动静吗?” 凝香被说得俏脸一红,朱祁钰替佳人解围道:“母妃,我不想凝香这么早生,还有浅雪、素汐。 她们自己也不大想生,由着她们吧。” 吴太妃点点头:“不生就不生,随你们小夫妻自己折腾去吧。我去送送永嘉大长公主和岷王他们,你们回家去吧。” 吴太妃本来便性情恬淡,不拘小节,再加上已经有十二名宠妃怀过身孕,又接连生下了两位皇子,今年剩下的时间里还会有十个孩子出生。 所以有三位宠妃不着急生育,吴太妃也并不在意。 甚至于吴太妃也希望能少生一点,都照今年这个生法,有个十年八年也就养不起了。 养不起还是其次,孩子多得认都认不全,那就尴尬了。 朱祁钰扶着吴太妃准备往台阶下面走,然而凝香却依旧坐在龙椅上不动,反而羞怯怯地小声叫道:“夫君。” 朱祁钰和吴太妃双双好奇地回过头来。 朱祁钰见状揶揄道:“怎么了爱妃,这是当皇后当上瘾,不肯起来了。” 凝香俏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低着头吞吞吐吐地小声嗫嚅,也没人听得出她在说些什么。 吴太妃虽不知内情,但也知道小夫妻又在搞什么歪门邪道了,当下便笑呵呵地对凝香吩咐道: “行了,你们小夫妻说体己话吧,我这老婆子便不在这里碍眼了。 不过你们年轻不知轻重,可要紧节制些,不要伤了身体。” 凝香闻言,捂着脸背过身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吴太妃走下台阶,去找宗亲们闲聊。 朱祁钰带着凝香、浅雪、素汐三人回到辇车上,在亲军护卫下返回齐王府。 上马车前朱祁钰对刘昌吩咐道:“为了安全,我们走德胜门,绕小道回去吧。王妃们顺带也想欣赏一下田园风光。” 刘昌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令行事,指挥着亲卫去走德胜门。 辇车缓缓起动,朱祁钰往榻上一歪:“哎呀,累死了,跟这帮大臣说话,简直比打仗还累。 ……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刚一睁眼,就见一大堆奏本已经堆在了床头。 朱祁钰急了:“快点让我的儿子们长大吧,这个皇帝我是真不想当了。有觉不睡,天天遭这个大罪。” 浅雪笑道:“夫君莫紧张,别看奏本多,其实也就几件事情。一是礼部尚书陈循上奏,说礼部的官员在兵变中死了个差不多,希望夫君赶紧将这些职位补齐。 这一大摞奏本都是在京三品及以上官员的举荐书。 如今朝廷实行的不还是举荐制嘛,但之前魏老尚书请求恢复铨选,朝臣已经议论纷纷。 如今正好借补选礼部官员,试探试探夫君的心意。” 朱祁钰捂着脸哀叹道:“这些官员心态是真好,兵变刚刚处理完,他们立即就进入状态了。 这些老头子是真好精神,咱们歇几天不行吗?” 浅雪笑道:“他们虽老,但也不用像夫君一样,需要夜御四女啊。夫君昨天和昨晚那样有用,今天依旧神采飞扬、容光焕发,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啊。” 得了夸奖,朱祁钰也不继续抱怨了,而是坐起身回道:“礼部这些缺额,交由吏部尚书何文渊主持铨选,左都御史王文负责带领都察院进行监督。” 浅雪点点头,继续问道:“安南国王黎浚遣陪臣程真奉表来朝,贡金银器皿等方物。礼部询问夫君如何处置?”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安南国使臣?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六月初到京,当时礼部尚书俞士悦、邹干,礼部侍郎商辂、彭时等人联合起来,将安南国使团到京的消息压了下来。 如今兵变结束,礼部那些高官都死了,这才将消息报了上来。”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找个时间,让使臣过来吧,我亲自见他。” 素汐笑道:“听说安南使臣在京中目睹了兵变的整个过程,被吓得不轻呢。而且午门外凌迟石亨,他也去看了。” “哎,安南国若肯归降,我封黎浚个亲王当当,也不是不行。若能兵不血刃收回交趾,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那约在明天可以吗?” 朱祁钰摇摇头:“我明天先见肃王,后天再见安南使臣。” 浅雪又问道:“夫君宣召的年富,也已经进京了,夫君哪天召见?” 听到年富的名字,朱祁钰面上终于露出了喜意:“终于来了,我大后天见他。我要家宴招待,到时候你们几个都来。 我要用年富总督浙江、福建,造海船、建水师、剿倭寇、下西洋,开创我大明中兴盛世。 以后帝王庙中,咱也是要有名有姓的。” 屏蔽了一章,这章是删了五百字重发的 (本章完) ------------ 488 太子受惊落下口吃 重臣统一再无反调 凝香闻言赞道:“夫君将来必定名垂青史,成为千古圣主。”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快得了吧,我马上就要成为桀纣之君了,你还在之里跟我扯千古圣主呢。” “桀纣之君?怎么会呢。” 朱祁钰摇头苦笑道:“怎么不会,我把话放之里,五百年后,我就是人厌狗弃的桀纣之君,而咱们的宣庙大皇帝,就是英明神武的盛世明君。 后世之人对君王的评价标准,你们不懂的。到时候我顶多也就是只比大兄恭让皇帝略好一点点。” “不会吧。” 听到这话,几位宠妃都不大相信。 朱祁钰笑道:“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就天天待在家里玩女人,那我死后便会因平定瓦剌、保卫京师之功被奉为明君。 可惜啊,可惜,我要开始改革了。 这一改革,就要得罪数都数不清的人。 你光数数我现在已经得罪的人:大部分藩王,都得罪死了;庙里的大和尚和天下信佛之人,得罪了一大半。 山西的所有人,江西的官绅、读书人。 京城的五军营、三千营、锦衣卫、上直亲卫。宫里的太监,依托皇城谋生的净身男子。 还有大部分的旧勋贵。 接下来的建海军、下西洋,又要得罪老大一批人。 真是想想都可怕啊。” 几位宠妃被唬得脸色都变了,林香玉一脸担忧地问道:“那怎么办,奴家还以为夫君的事业蒸蒸日上呢。 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的凶险,要不奴家也出来帮夫君干活吧。” 朱祁钰将林香玉搂在怀里,笑着安慰道:“那倒不必,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们几个都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就是发发牢骚,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 再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也急不得,治理天下,慢慢来吧。 我就再当二十年皇帝,把得罪人的活干个大半,剩下的也只能交给我们的儿子们了。 也不能把坏人全让我一个人当了。” 林香玉闻言,立即从朱祁钰怀里坐了起来:“夫君您真是坏透了,奴家刚同情您一下,转眼之间您就开始算计着怎么嫁祸给自己的儿子们了。” 朱祁钰一脸无辜且理直气壮地回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咱们得努力拉拢武将和勋贵们吧。 拉拢的办法就两种: 第一,我纳他们的妹妹或者女儿为妃。 第二,我们的儿子们纳他们的妹妹或者女儿为妃。 左右不过就是联姻,来来来,我高尚而无私的小爱妃,你选吧。” 林香玉被噎得半晌无语,末了才腆着俏脸答道:“奴刚刚说错了,还是夫君英明,咱们还是坑儿子吧,坑儿子才是对的。” 朱祁钰又看向另外三位宠妃,凝香、浅雪、素汐异口同声地答道:“坑儿子。” “看,这不就统一思想了嘛,好话说你们不听,非逼寡人放大招,现在都老实了吧。” 四位宠妃不约而同地在床上跪成一排,伏拜齐呼:“夫君圣明,奴等拜服。” 朱祁钰笑道:“好好好,就这样趴着别动。” 朱祁钰一边绕到四女身后,做该做的事情,一边吩咐道:“后天中午我接见完年富,下午带着亲信大臣举行九成宫启用仪式。 然后将挑选出的人才纳入九成宫,开始编写《大明一统志》、《寰宇通志》、《景泰实录》等书。 我也得像太宗那样,著书立说,造福世人。” …… 却说时近中午,内阁之中,几位大学士正愁眉苦脸地聚在一起,疯狂地摇着扇子。 江渊抱怨道:“当个官儿,真是遭了大罪了,天气热成这样,偏偏内廷冰窖里的冰块全用完了。 再加上这捂的严严实实的官服,这个夏天可怎么熬的过去啊。” 徐有贞笑道:“嫌热?那你可以辞官回乡啊。到时候就可以像圣上那样,住到山里去了。” 江渊苦笑道:“你还别说,光是甘泉宫就比咱这破内阁凉快了一大截。圣上还将清凉的甘泉引到了凤阁下面。 那帮中书舍人,待在凤阁里,根本不需用冰,就惬意得很。 更别说圣上居住的灵玉宫了,听说每座宫殿下面都铺了所谓的地暖,冬天引温泉水取暖,夏天引清泉水降温。 不用炭、不用冰,便做到了冬暖夏凉。 而且据说整个宫殿都是玉石打造,真可谓是神仙居所啊。” 众人闻言,都面露向往之色。 黄溥接话道:“我们就算是致仕了,也找不到那样的好地方。那玉泉山上既有温泉,也有凉泉,真是天赐福地。 咱们每天能用玉泉水泡茶喝,就已经觉得很享受了。圣上和宠妃们每天泡完温泉泡凉泉,简直比神仙都逍遥自在。” 王文也出言附和道:“刚开始圣上搬去西郊的时候,咱们都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还是我们见识浅薄了。 圣上才是对的,这紫禁城,看着巍峨壮丽,实际住起来,比圣上的灵玉宫差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的起劲,就见陈循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地走了进来。 众人忙问原由,陈循回道:“刚刚我去慈庆宫探视太子,负责诊治的名医说,太子受惊吓过度,身体倒是好了,但却落下了口吃的毛病。” 众人闻言大骇,魏骥急忙追问道:“怎会如此,皇太子到底受了怎样的惊吓?” 陈循苦笑道:“恩师,您没听说吗,兵变当天,曹氏兄弟带着乱兵冲入重华宫,周皇后以不能受辱于叛军为由,逼着嫔妃们自缢了。 恭让皇帝二十多个嫔妃,连同皇后在内,最后就剩下了十个。 周皇后又以保护太子为名,始终将太子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所以太子目睹了嫔妃自缢的全部过程。 您想太子才五岁,不被吓出毛病来才是奇怪。” “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慈庆宫向太子请安?” 魏骥问出这话,其余人都不说话了。 朱祁钰虽然得不到朝野的拥护,却已经将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完全掌控住了。 前有胡濙、王直、王翱、于谦被皇帝强硬地踢出局,后有俞士悦、邹干、商辂、彭时、石璞死于兵变。 再加上病死的金濂和土木堡死的那些,短短三年时间,已经有十几名重臣相继出局了。 现在还掌权的这些,基本都是朱祁钰提拔起来的。 见识过当今天子的手段之后,没人会主动找不自在。 为了避免魏骥尴尬,陈循硬着头皮回道:“还是先奏明圣上吧,等圣上批复了,咱们再去向太子问安。”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必定被废,当下便也不再坚持。 与此同时,重华宫中,朱祁镇也得到了消息。 朱祁镇本就已经被热得心烦意乱,如今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又被吓成了口吃,更是忍不住大发雷霆。 但这事确实怪不到朱祁钰身上,朱祁镇只得拿周皇后撒气,先是边砸东西,边连声咒骂。 等发完火,又命阮浪立即上书皇帝,请求让周皇后移居慈庆宫,去和太子一起住。 阮浪不敢忤逆,只好硬着头皮写了奏本。 …… 第二天一早,七月十二日。 朱祁钰歪在榻上,一边吃着进口早餐,一边听着宠妃们汇报杂七杂八的事情。 浅雪皱着眉问道:“有好几个坏消息,夫君先听哪一个?” 朱祁钰苦笑道:“先听最坏的那一个吧。” 浅雪回道:“七月九日晚上,杨杰家中失火,包括杨杰在内,全部被烧死。” “杨杰?哪个杨杰?” “就是杨洪的嫡子啊,夫君答应封为营阳伯的那个。” 朱祁钰闻言,以手抚额而叹曰:“这个李秉到底在做什么?宣府都闹出民变了,漫山遍野全是草寇,这也就算了。 如今他连宣府城都看不住了,杨杰是我亲自派去辅助他的,竟然能被全家灭口。 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让他回京述职吧。 还有舒良呢?舒良干什么去了?” (本章完) ------------ 489 册封成妃照管太子 亲迎肃王商讨改革 浅雪苦笑道:“七月七日,舒良离开宣府,返回京师。七月九日,杨杰家就被烧着了。” 朱祁钰叹口气:“哎,我现在需要一个郅都,没有郅都这日子是真没办法过了。你自己写个中旨吧,命逯杲率一万锦衣卫前往宣府。 告诉他们,这次宣府差使,有用的锦衣卫回京升官发财,没用的锦衣卫去交趾杀敌报国。 如果全都没用,那就让他们死在宣府,一个不用回来了。” 朱祁钰对锦衣卫的态度很明白了,我也不奢求你们保卫皇帝了,你们只要能侦缉、能办案就行。 如果这都办不好,那对不起,大明天子不养闲人。 浅雪又问道:“舒良已经回来了,夫君要不要见他?” “不用见了,命他负责重建东厂吧。让他选三五百得力的小太监,组建一个更强力的东厂,替我监控整个京师。 锦衣卫去宣府历练完,有用的全部划给东厂指挥。 不过这样一来,肯定会招致朝野的反对,到时候我会‘迫于压力’,废掉内厂和西厂。 内廷二十四监局的职能我会进行大调整,内厂和净军和职能划入内官监。至于西厂改个什么名,我还没想好。 反正就是换汤不换药,搞点景泰朝特色官称出来。” 浅雪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太子被吓坏了,落了口吃的毛病,名医说很可能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恭让皇帝命阮浪上书,请求将周皇后移居慈庆宫,与太子住在一起,也好照看太子。” 朱祁钰摇摇头:“挺好的孩子,又被权斗毁了,让陈循带领文武百官前去问安吧。 想想都头疼,你说都到这一步了,大兄替太子自请退位怎么了。 天下这么大,他们想去哪里就藩都可以。非要在这里杠,有什么意义呢。 我现在一挥手,他们就全死了,何苦非要考验我的人性呢? 哎,将恭让皇帝的请求驳回吧。就说恭让皇帝与皇后、嫔妃们全部参与了谋反,寡人留其性命,已是格外开恩,又岂能再让造反之人去教养太子。” 凝香笑着接话:“奴倒是有个主意,恭让皇帝在钱氏、周氏、万氏之外,不还剩了七个女人吗。 她们七个本来是嫔,被折腾着废为了宫女。 夫君以她们七个没有参与谋反为由,封其为妃。并命其中恭让皇帝最宠爱的灵儿姑娘去照顾太子。 而且允许灵儿姑娘随时带着太子去重华宫请安。 这样也体面,朝野上下没有话说。” 朱祁钰点点头:“妙,甚妙,就封灵儿姑娘为成妃吧。” “成妃?” “成,就是成人之美的意思。再改封襄王为乐成郡王,就是乐观其成的意思。” 浅雪闻言揶揄道:“襄王的儿子都死了,他本人又失去了生育能力,夫君还要让他乐观其成,实在是有点难为人了。” 朱祁钰回道:“你们不知道,襄王是恭让皇帝最坚定的拥护者,如果败的是我们,呵呵,你们就等着吧。 你们的悲惨命运,绝不是一个惨字能够形容的。 我作为胜利者,对他们已经够温情脉脉的了。 要是换成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他们早全家死光光了。” “那也是,还有昨天内阁联名上书,请开经筵。他们想教育夫君了,夫君要如何批复?” 朱祁钰点点头:“开吧那就,无所谓。” “都有哪些人参加?” “王文、徐有贞、黄溥、何宜。再加上练纲、徐正、黄鉴、王越、高瑶、王献旁听。 告诉他们,以后形成定制,每次经筵,十人侍讲。 轮流来,这次是这十个人,下一次换另外十个人。” 浅雪点点头:“那我们穿衣服出去吧,一会肃王应该也快到了。” 于是几人穿戴整齐,说说笑笑地来到甘泉宫。 在观心亭看了会风景,等到小太监来禀报称肃王车驾已近,朱祁钰才带着四位宠妃来到甘泉门外,亲自迎接肃王。 肃王一路之上,感叹着齐国大道的宽敞平坦,不知不觉就到了齐王府外。 还未来得及细细赏看,就见皇帝已经带着宠妃们亲自站在了宫门外。 慌得肃王连忙跳下马车,快步上前,便欲大礼参拜。 朱祁钰赶忙扶住:“叔祖不必多礼了,今日只是家宴,咱们不论君臣,只述亲谊。” 肃王不肯,双方又好一顿拉扯,肃王才勉强答应不再跪拜。 林香玉姐妹四人也上前向肃王行礼,肃王又好一顿谦辞。 好容易见完礼,朱祁钰亲自携着肃王进入甘泉宫,一行人一边闲聊,一边漫步,慢慢悠悠来到青云阁中。 肃王不住地称赞:“圣上这甘泉宫,风景如诗如画,简直就是一座仙宫。相比之下,臣那肃王府,简直就是乡下人住的地方。” 朱祁钰笑道:“叔祖说笑了,朝野上下可没少笑话侄孙,都说我是贱命一条,放着好好的紫禁城不住,非跑到山沟沟里来修道。 叔祖的甘州肃王府,久不居住,应该需要修缮了吧。当初令肃藩内迁,都是因为朝中出了佞臣。 如今让叔祖重新迁回去,修缮使费,全由朝廷负责。另外兰县肃王府,叔祖也可以保留。” 肃王闻言,又要起身谢恩。 朱祁钰连忙止住,又对肃王说道:“侄孙还要向叔祖请罪才是,咱大明立国已将百年,形势和太祖的时候不一样了。 按照太祖制定的宗藩政策,这个宗室数量增长得太快了,长此以往,朝廷受不了的。 所以我要进行宗藩改革,将原来的八级爵位改成三级爵位。 而且只承认正妃、次妃所生之子的爵位继承权,以此来控制宗室数量,还请叔祖能够体谅。” 肃王点点头:“圣上放心,臣能理解。太祖当初制定的政策,确实没有考虑长远。再有几代人下去,宗室能达到几万人,十几万人,这谁能受的了啊。 而且给的爵位那么多,反而会让爵位越来越不值钱了。 什么辅国将军,奉国将军,满大街都是,一抓一大把,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不知道,圣上可会放松对底层宗室的管控,准他们自谋生计?” 朱祁钰点点头,这位肃王真是善解人意。 不过也有客观因素在:那就是肃王只有一个独子,肃王的独子又同样只有一个独子。 也就是说肃王至少两代都是单传,所谓的宗藩改革,暂时还影响不到肃王和肃王的儿子。 至于肃王的孙子怎么办,那就操心的有点过于长远了。 (本章完) ------------ 490 惊天优待震惊肃王 既用且防蓄势西北 朱祁钰见肃王比较淡定,又继续说道:“藩王的岁禄也需要进行改革。” 肃王闻言,心中一紧:‘每年才给我一千五百石,这还是死乞白赖跟前任的皇帝们要回来的。就这,朱瞻基那个王八蛋还写诏旨好一顿骂我。 然后朱祁镇在位的时候也不给我好脸色看。 我觉得这就够过分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眼前这位连一千五百石都不想给我了?’ 朱祁钰见肃王眉头紧皱,连忙解释道:“甘州偏远,粮食转运,劳民伤财。 这也是最初太祖只给肃府五百石岁禄的原因。 这种做法,百姓倒是减轻了负担,但却苦了肃府。 所以我打算在西北拨给肃府土地,由肃府自种自收。如此一来,既不劳烦百姓,也能保证肃府的日常用度。” 肃王强压心头不快,耐着性子问道:“圣上打算给肃府多少地?” 朱祁钰回道:“一万顷。” “多……多少?圣上请您再说一遍?” 肃王手中的茶杯惊得差点掉到地上,连忙向朱祁钰再次确认。 朱祁钰又说了一遍:“一万顷,而且自行管业,向朝廷交完赋税,剩下的都由肃府自由支配。” 肃王依旧不死心地确认道:“圣上,您知道一万顷是多少亩吧?” 朱祁钰点点头:“是一百万亩。” 肃王连忙扭头望向林香玉。 林香玉笑道:“叔祖不要看孙媳了,您的侄孙身体非常好,脑子也没有任何毛病。” 肃王为难地回道:“但是一万顷实在有点多,臣有点不敢相信。” 林香玉笑道:“这是给您整个肃府,加上甘州三护卫的。夫君说这叫买断,以后肃府所有宗亲的使费,都从这一万顷土地中产出,朝廷便不再提供岁禄了。 另外甘州三护卫的军饷,也得从这一万顷土地中产出,朝廷也不再提供。 一万顷虽多,夫君也会尽量给叔祖划拨西北的良田,但您也知道,西北的土地,本就比不上江南等地肥沃,而且还时不时就受到瓦剌、鞑靼等部族的侵扰。 所以这一万顷地,还需要您自己带着甘州三护卫守护好才行。“ 肃王闻言,彻底迷茫了,自己侄孙讲起话来傻乎乎的,这也就算了。自己这美若天仙的侄孙媳,挺水灵的一个小丫头,讲起话来怎么也是傻乎乎的。 肃王挠着头强调道:“丫头啊,我们肃府现在只有一支甘州中护卫,而且其中大部分精锐都被朝廷借调走了。 你给我一万顷土地,我也守不住啊。” 林香玉笑盈盈地宽慰道:“叔祖,您没听夫君说完呢。夫君已经决定了,要将甘州左护卫和甘州右护卫都还给您,甘州中护卫也会重新给您配置到满编满员。” 肃王闻言,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愣了愣神,肃王又扭头看向朱祁钰:“圣上,您知道甘州三护卫满员之后,一共有多少兵丁吗?” 朱祁钰回道:“大概正丁接近两万,军余至少三万,加起来一共能凑出五六万精锐。而且甘肃边军向来战力强悍,真打起来,肯定比我的亲军三卫能打多了。” 肃王彻底无语了:“圣上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给臣配齐甘州三护卫?” 朱祁钰笑道:“叔祖不要再怀疑了,侄孙是真心的,绝对没跟您开玩笑。 跟您说实话吧,我要把瓦剌、东察合台、亦力把里、乌思藏诸部统统灭掉,全部纳入大明的直接统治。 但是做这种事情,光靠朝廷的文臣武将是办不到的。 文武官员做事有很大的局限性,所以必须要有藩王宗亲作为补充。 除了上面说的,我现在再给叔祖白银一百万两,再给您增加两个群牧千户所,另外您那一万顷土地前期由朝廷替您兴修水利、支持耕牛和良种。 将来打下的土地多了,我还可以再划给叔祖一万顷。东察合台那么大,两万顷也不是不行。” 肃王听得眼睛都直了,来之前做梦也想不到皇帝会大方到如此骇人听闻的程度。愣了又愣,肃王方才跪了下来表忠心:“圣上放心,臣一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朝廷和圣上。” 朱祁钰连忙将肃王扶起:“大明攘灭四夷、开疆拓土,将来我与叔祖一同名垂青史。” 肃王一听名垂青史之言,激动的连连点头,高呼万岁。 并不是大明的每个藩王都想被当成猪圈养着的,烂透了的到底是少部分,大部分藩王还是希望做一番事业的。 尤其是名垂青史,对绝大部分藩王都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就连隋炀帝还想当个千古圣主呢,藩王想当千古贤王也很正常。 朱祁钰又与肃王确定了一系列具体细节,最后才总结道:“侄孙派了曹国公李璇全权负责对西北的征讨。 以后还希望叔祖与曹国公通力协作,我们要给子孙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肃王又表了一顿忠心。 到了中午,朱祁钰破例喝了一顿大酒,与肃王谈天说地,直到傍晚,宾主尽欢,方才命亲卫护送肃王回城。 朱祁钰喝的晕晕乎乎,走路飘飘荡荡,好容易回到寝殿之中,便往软榻上一靠,任由宠妃们摆弄。 几位宠妃又忙活开了,素汐去做醒酒汤,林香玉和凝香、浅雪侍候着脱衣服。 林香玉笑道:“夫君今天真是大方到家了,您给了肃王这么多,就不怕他造反吗?毕竟连太宗那样雄才大略,都被藩王吓得跟什么似的,连城都不敢让藩王出。” 朱祁钰拧拧林香玉的俏脸:“小丫头,你男人没这么傻,只要我活着,哪个藩王都造不了反。 我会在甘肃一镇驻防十万朝廷大军,这是第一道预防措施。 宁夏、固原两镇,我会换成我们的儿子去镇守。等我死的时候,他们早就开枝散叶,扎下根基了。肃王造反,需要攻下宁夏、固原两镇,这是第二道预防措施。 我会在西安设置三个亲王,除了秦王,另外两王也是我们的儿子。 太原的晋王已经被我废为了郡王,我会立我们的儿子为梁王,镇守太原。 西安、太原,这是第三道预防措施。 我还会经营宣府,大同、紫荆关防线,这是第四道预防措施。 京师是第五道防线。 我还会重建东胜卫,经营河套,从侧翼震慑整个西北,这是第六道预防措施。 如果我都防成这样了,肃王还能造反成功,我只能说他比太宗皇帝还厉害。那说明他是天命所归,就应该当皇帝,我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林香玉闻言赞道:“夫君的套路也太多了,难为肃王今天还那么高兴呢。” 朱祁钰摆摆手:“我只是防微杜渐而已,真没有要坑肃王的意思。 再说肃王确实是贤王,你看看太宗、仁宗、宣宗和正统这四个家伙是怎么对肃王的,你再看看肃王是怎么对朝廷的。 摸着良心说,肃王对朝廷是真够意思了。 肃王绝对称得上是:朝廷虐我千百遍,我待朝廷如初恋。” 凝香闻言,立即笑盈盈地接过话茬:“这话讲的好,我们姐妹感同身受。我们也是一样:夫君虐奴千百遍,奴待夫君如初恋。” 朱祁钰摆摆手:“别把我说的这么凶残,我只是玩你们,还没舍得虐你们呢。等过两年你们身子彻底长成了,再虐你们不迟。 再说了,不管虐不虐你们,我都是你们的初恋吧,难道你们背着我还喜欢过别的男人?” 林香玉揶揄道:“夫君操心这些做什么,您不是老念叨着要把我们送去神女阁接客吗?另外还时不时地念叨着要换妻。我们有别的男人,岂不正如了您的意?” 朱祁钰苦笑道:“那不过都是床上助兴的话,你还当真啊,真敢让别的男人碰,我非把你凌迟了不可。好了,我困了,我要睡觉了,你们爱做什么随意吧。 明天早起,见安南使臣,继续给我们英明神武的盛世雄主宣庙大皇帝擦屁股,王八蛋的,真他妈恶心。” 林香玉笑道:“好了,别抱怨了,夫君乖乖睡吧,我们自己动就可以了。” 一夜无事,一夜无话。 到了快天亮时,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感谢书友20200629231117537的300点打赏。 感谢老松浦的200点打赏。 感谢西宫娘娘玉灵月的200点打赏。 这周末写前几章的番外 (本章完) ------------ 491 安抚太子兵变收尾 召见年富改革启幕 下了雨,天总算凉快了。阁臣们的心情,也舒缓了很多。 一大早,众人粗略翻看完甘泉宫送来的最新批复,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徐有贞获得了第一次侍讲经筵的机会,心里乐开了花,暗暗立志非要在经筵上大展身手不可。 陈循则皱着眉,认真地翻看皇帝对重华宫和英华殿的新安排:皇帝以宣庙戾妃住在英华殿,离尚膳监太远,平时吃不着热乎的饭菜为由,在英华殿外西边几间耳房单独设置了一个小厨房,专供宣庙戾妃饮食。 左看右看,陈循也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陈循拿着诏旨询问众人,众人皆摇头不解,就连黄溥都表示真心看不懂。 但是皇帝对重华宫和慈庆宫的处置,更有意思:恭让皇帝的七个女人同时被册封为妃,并且其中的成妃被派去慈庆宫照管太子。 同时成妃还可以随时带着太子去重华宫请安。 魏骥在一旁微笑道:“圣上仁德,兄友弟恭,这是好事。不要想那么多了,既然圣上准了,咱们赶紧拟好诏旨,然后去慈庆宫向太子问安吧。 不多时,诏旨拟好,送往司礼监。 司礼监也不迟滞,很快便用好印,由舒良前往重华宫传旨。 舒良走进重华宫,却见宫人们正在前院扎篱笆,顿时便被惊呆了。 叫过一个小太监,舒良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太监回道:“禀公公,陛下命将前面偏房围成一个小院,让皇后、宸贵妃、灵妃三位娘娘住在小院里,没有陛下召唤,不得出院。” “那为何不报内官监,命内官监砌筑宫墙?” “陛下嫌指挥不动内廷,便没让人去问。” 舒良点点头,便进去传了旨意。 朱祁镇听到这旨意,摇着头问道:“圣上的安排甚为妥当,只是能不能换一个妃子去照顾太子?” 舒良摇摇头:“圣上金口玉言,岂容擅改,还请陛下见谅。” 朱祁镇闻言,不再自讨没趣。 舒良立等着成妃收拾好东西,亲自陪着一起离开了重华宫。 等成妃见过太子,在慈庆宫安置妥当,舒良方才到内阁宣召大臣。 阁臣们得到宣召,立即动身前往慈庆宫。 舒良与王文一起走到前面,王文笑着问道:“舒公的山西之行可还顺利?” 舒良使劲摇摇头:“别提了,苦差事。宣府那个地方,哎,针插不进,水泼不透,皇帝只得调我回来,负责重建东厂了。 不过我要提醒大学士一句,您可别嫌我烦,以后未向圣上请得批复,还是莫去觐见太子的好。” 王文点点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于是一行人入慈庆宫,觐见太子,确认完太子无事,只略略慰问了几句,便齐齐告辞退出了。 回去的路上,阁臣们分成了几拨,拉开距离,低声议论。 陈循拉着王文嘱咐道:“千之啊,事情到这里,兵变就算正式了结了。宣庙戾妃被严密监禁,已经彻底无法翻身了。 恭让皇帝勉强保住了帝位,以后不出意外,也再也踏不出重华宫了。 圣上派一妃子前去照管太子,暗含的意思就是让太子将来做亲王了。慈庆宫中那些宫人对太子的怠慢态度,简直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连宫人都看得出太子必然被废,哎,我的差使已经办完了,今天就会再次上书请辞,过几天咱们交接一下,我便动身返乡了。” 王文叹道:“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要不要我再上书替您向圣上说和说和。” 陈循摇摇头:“心意我领了,但是不必再自取其辱了,圣上肯留我一条性命,已经是格外顾念旧情了。 若再执意不识抬举,那就要祸及子孙了。 接下来,朝局恐怕会更加动荡,千之,你也要如履薄冰了。” 王文点点头。 阁臣们回到内阁值房,开始研究经筵的内容。 经筵的内容,可不是讲四书五经、孔孟程朱。 经筵的重要性在于,这是皇帝和大臣们借讲书为由,对朝政方方面面进行探讨的场合。 以前经筵才是君臣固定的议政形式,而传统大朝会,纯粹就是用来浪费大家时间的。 虽然当今圣上喜欢开小朝会,但经筵依旧有意义。 按照潜规则,应由皇帝指定的侍讲十人中官阶、资历最高的大臣作为主讲。 但是王文选择了谦让,把机会给到了徐有贞。 因为出头鸟不好当,王文已经锁定了首辅之位,便不想冲得那样靠前了。 却说时近中午,朱祁钰带着宠妃们来到青云阁中静候。 年富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进入了甘泉宫,一路缓缓而行,朝青云阁而来。 走到观心亭,年富停了下来,驻足远望万寿山和昆明湖。粉荷碧叶连天,山水如诗如画,好风景,让人只看一眼,就想在这里坐着不动了。 再看一眼匾额上的‘观心亭’三字,年富好奇地问道:“观心亭,观景以修心,这名字取得好,但这字怎么不像男人写的?” 小太监笑道:“每个第一次到这里的人都这么问,这处亭台水榭是我们玉妃娘娘设计的,这匾额上的‘观心亭’三字则是我们香妃娘娘亲手题的。 两位娘娘长得一模一样,现就在青云阁中。一会您就看两位娘娘的手腕,戴碧玉镯的是玉妃娘娘,戴红玉镯的是香妃娘娘。” 年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两位娘娘,真是久仰久仰,难怪心思如此灵巧呢。” 年富故意慢慢溜达了一圈,见微知著,也大概明白了皇帝的心性与喜好。 来到阁中,年富行过大礼,朱祁钰笑道:“年爱卿,久仰久仰,早知你刚正不阿、清廉为公,今日得见,我心甚慰。” 年富回道:“圣上厚爱,微臣受宠若惊,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不敢当圣上如此赞誉。” 朱祁钰闻言苦笑道:“说起来容易,但能做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少之又少。” 两人客套一番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朱祁钰率先说道:“我即将否定元朝正统了,爱卿如何看?” “否定元朝正统?” 年富吃了一惊,想不到皇帝竟然从这里作为切入点。 朱祁钰解释道:“否定大元为中华正统王朝,否定太祖的殿兴有福之说。” 飞快地思索了一下,年富便回道:“家曾祖父确曾仕元,还受封万户侯,统兵驻守滁阳,后死于义军之手。 但微臣坚决支持圣上否定大元为中华正统王朝,中原本就是汉人的天下。 臣以为应该按宋朝定下的规则,只有汉人占据中原,才算正统。胡人即使占据中原,也依旧是蛮夷。” 朱祁钰点点头,心中暗暗发虚: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现在才想到,后世大名鼎鼎的年羹尧就出自年富的家族。 大元时做高官,大清时也做高官,原来这一家人是惯犯了。 感谢掉进盐里的愚者打赏100点 (本章完) ------------ 492 南北海禁同时放开 各执一方君臣竞赛 朱祁钰转念一想,算了吧,只要年富才德兼备,能把活干好就够了。 什么事情都研究的那么明白,这皇帝就没法当了。 于是朱祁钰话风一转:“京师保卫战期间,年爱卿在河南督运粮饷,应援京师,从无延误,朕心甚慰。 爱卿可知朕此次召你进京述职,所为何事?” 年富摇摇头:“微臣不知。” “朕要开放海禁,重启西洋贸易。” 饶是年富素来行事刚正,得罪过不少权贵,但听到这话,还是猛地一惊。 开放海禁可是天大的事情,重启西洋贸易更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朱祁钰见状笑道:“年爱卿不必惊慌,此事朕早就深思熟虑过了,而且朝中重臣都已表态支持。 不支持的,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被我赶走了。 朕现在需要一批能真正为国为民、不避权贵、不避艰险的能臣。 像那种名头很响、名声很大,却其实难副的名臣,朕不想再侍候了。” 年富脑筋转的飞快,被皇帝赶走的重臣,不过就是王直、王翱、于谦。 这么一看,皇帝还真是仁善。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自古以来的金科玉律。 皇帝登基三年,一共才赶走了三位重臣,其中两位依旧保留了尚书之位,已经算是非常收敛了。 不等年富说话,朱祁钰便解释道:“你的老上司,于谦,巡抚山西十九年,又是百姓爱戴,又是官绅拥护,又是藩王赞誉,搞得好像天下第一巡抚似的。 结果呢,也先领着数万骑兵潜入山西,设伏、设伏、再设伏,连续伏击成功了三次,覆灭我大明精锐近二十万。 几万骑兵啊,伏来伏去,山西的守军就是死活发现不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也先是白起韩信转世复生了呢。 我真就不懂了,整饬兵备不在巡抚的职责范围之内吗?是我对巡抚的职责有什么误解吗?” 年富只得硬着头皮回道:“一省巡抚管一省三司,本省都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是要直接听命于本省巡抚的。臣做河南右布政使时,也是要听命于当时的巡抚于谦的。” 朱祁钰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更离谱的,王翱以右都御史,提督辽东军务,名声那叫一个大。 又是治军严谨,又是清正爱民,结果呢,土木堡之变前后,脱脱不花带着偏师唰地一下就冲进了辽东腹地,王翱率领的数万边军精锐一触即溃,躲在广宁城中坚守不出,任由脱脱不花四处劫掠,掳走了数万军民。 最后还是朕厚着老脸,亲自与脱脱不花交涉,才把那些被掳走的军民要了回来。 王翱领着数万大军,楞是跟只王八一样,缩在广宁城中一动不动。 他也就只比杨洪强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简直就是笑死个活人。 杨洪要做节度使,我已经将其凌迟了。于谦、王翱我看在他们是文臣、品行还算不错的份上,给了面子,没有理会他们。 这些话朕一直都是放在心里边,从来没有当众说过他们。 今天是第一次,朕肯跟爱卿说心里话,是因为闽浙总督干系重大,海禁一开,倭寇必兴。 朕不想再看到一个声势大的吓人,但是一打仗就露馅的名臣了。 朕要的,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国之栋梁。” 年富闻言,既惊又喜。 惊的是,原来皇帝是如此看待于谦、王翱等人的,这倒是自己在地方任上从来没听说过的。 喜的是皇帝真的要力求务实,清算宣庙在大明边疆的赌气活稀泥国策了。 其实年富久在地方,心中明白,这些事情也不能全怪到于谦和王翱的头上。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宣宗就是以废弛兵备、放任自流为美,那下面的大臣自然也懒得去关心武备。 毕竟你武备搞得再好,把防线修得再精妙,把警戒搞的再严密,皇帝既不会因此夸奖你,也不会因此给你升官,弄不好还要嫌你多事。 所以大臣们自然也就只能投其所好,光顾着搞什么所谓的民生了。 这一点年富就更清楚了,虽然宣德朝天天把休养生息挂在嘴边,但是从宣庙、到三杨,也没有制定明确的路线和目标。 是有计划地兴修水利、开垦荒田?是有规划地改革盐政、疏通漕运?是兢兢业业地开源节流、充盈国库?还是目光长远地经营贸易、改革商税? 没有,都没有,宣德朝的君臣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些,所谓休养生息就是全靠地方官吏各自为政,想一出是一出。 责任心强的地方官,治治河,修修路,这就已经算是大大的良心了。 责任心不强的地方官,也就是随便糊弄糊弄混日子而已。 正统朝也没好到哪里去,恭让皇帝亲政前依旧是三杨当道,亲政后麓川之役、东南民变、土木堡之变,国家更是被搞得一塌糊涂。 所以对于年富这样真正有理想有抱负的官员来说,宣德、正统都不是好的选择,眼前的皇帝,虽然被朝野冠以荒诞不经之名,反而却值得期待一下。 但是皇帝的闽浙总督之说确实有些让人迷惑,按照正常的君臣召对流程,应该是大臣先展示才华、陈述构想,然后皇帝再决定给不给官职。 现在反过来了,皇帝先给出闽浙总督之位,然后再聊具体的施政思路,果然是有些荒诞不经,坊间传言,倒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年富心思百转,朱祁钰却在宠妃们的服侍下,悠哉悠哉地喝起了茶。 给了年富足够的思考时间之后,朱祁钰才继续问道:“爱卿,出任闽浙总督之外,你打算从何处入手?” 朱祁钰直接不问年富愿不愿意接这个差事了,因为刚开始年富就已经说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还客气什么呢。 年富略一思索,然后反问道:“圣上打算给臣多大的权限?” 朱祁钰大手一挥:“福建和浙江的军政大权都给你了,而且两省之内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先执行,再奏报。 之前于谦提出要将京营改为十个团营。这个提议倒值得一试,不过不是在北京,而是在南京施行。 我将于谦的提议稍作更改,接下来一年,会将南京的上直亲卫、北京调去南京的上直亲卫,合并在一起,形成全新的上直二十四卫。 然后每两支上直卫,组成一支团营,一共是十二团营。 组建好之后,我会调六个团营给你指挥,再加上浙江、福建两省的地方军队,全都给你。 而且我不会瞎指挥,也不会让朝廷胡乱干预,你可以尽情施展。” 年富点点头,郑重地回道:“若要开放海禁,需要建立强大的水师;若要重启西洋贸易,需要重建至少和郑和下西洋同等规模的船队。 而且为了应对倭寇袭扰,还需要在沿海构筑浑然一体的城防。 这需要数不轻的人力、物力、财力。” 朱祁钰笑道:“钱你不用操心,大部分花费,由朕的内帑出;朝廷出粮饷、工匠、军队。 贸易的利润,还有市舶司的税银,四成归朝廷使用,六成留在闽浙,作为源源不断的投资。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朕等的起。 功成不必在我,即使一代人无法毕其全功,朕也要为后人打下坚实的基础。” 年富闻言,心中感慨万千,眼前这位是好皇帝啊,还肯费心使力地搞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种善事。比只会给后人挖坑的宣庙强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真是子不类父、十二分不肖。 于是年富又问道:“圣上可是要收复交趾?微臣斗胆,敢问圣上打算何时用兵,可需要闽浙配合?” 朱祁钰摇摇头:“景泰四年开始用兵吧,之前的麓川之战、东南民变、瓦剌入侵,打的是山河破碎、百姓疲敝。 再怎么样,我也得咬着牙,让百姓休息三年。 从今年开始,我便会逐步向云南、广西调派军队、屯积粮草。 明年让大军在云南、广西一边休整、一边演练。 后年发起对交趾的进攻。 宣庙在交趾的失利,就是因为急急忙忙地将大军派过去,慌慌张张地进兵,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结果将士疲敝、军心涣散,大军屡屡遇伏,动辄全军覆灭。 经过那一仗,大明威望丧尽,在南方的进贡体系崩溃。 麓川王国反叛,大兄恭让皇帝先后三次派出明军主力,转饷半中国,前后历十年,才总算平定。 大兄替宣庙擦完了麓川的屁股,我现在得去替宣庙擦交趾的屁股了。” 几位宠妃闻言,在一旁掩嘴偷笑了起来。 朱祁钰尴尬地笑笑:“没办法,不是朕不庄重,实在是宣庙留下的烂摊子太让人压抑了。 刚刚这些话,都是咱们君臣关起门来说的体己话,出去了你不要乱传,我也不会承认我说过这些话的。” (本章完) ------------ 493 口出狂言轻取交趾 苦心养望以助改革 朱祁钰继续补充道:“收复交趾之战,朕已经定好了战略。 朕有把握,会再打一个非常漂亮的大胜仗,从而振奋朝野士气,提升朕的威望。 要想把改革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朕需要源源不断的文治武功,和节节攀升的个人威望。 至于闽浙两省,不必参与收复交趾,你只要把本省的事情管好即可。 朕不会在交趾陷入战争泥潭,花费过多代价的。” 年富闻言,立即回道:“若圣上果然能够秋风扫落叶般收复交趾,不知朝野如何反应,但微臣肯定是自此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将圣上奉若神明。” 林香玉闻言接过话头:“合着年爱卿现在对圣上口不服心也不服呗?” 年富听到这话,连忙起身陪罪:“微臣失言,微臣现在也佩服圣上。只是圣上若能秋风扫落叶般收复交趾,微臣会将圣上视为千古圣君。 收交趾、下西洋,这可是太宗皇帝做的事情啊。” 朱祁钰笑道:“你就等看好了。另外山东也会同时开放海禁,开启与朝鲜、日本、琉球等国的海上贸易。 由于山东离得近,所以朕亲自负责山东开海事宜。 咱们君臣可以比上一比,看你在南方搞得好,还是朕在北方搞得好。 就是不知道爱卿敢不敢比?” 年富这个人,虽然年过半百,久历世事,但却经常有逆反心理,如今被皇帝一激,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两人又聊了许多具体的细节,从上午一直聊到傍晚。 朱祁钰留年富吃过晚饭,然后方才对年富笑道:“朕明天接见安南使臣,后天举行九成宫启用仪式,当天还会开景泰朝第一次经筵。 后天一早爱卿一起过来参加吧,尤其是经筵的内容,十分重要,会涉及到未来十年朝廷的大政方针,伱听一听,才能对朝局有个整体的把握。” 年富连忙领旨。 朱祁钰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朕临别有一言相赠,有些逆耳,可能爱卿会不大爱听。” 年富连忙拱手请教。 朱祁钰笑道:“爱卿清正廉洁,不避权贵,尤恶干请。这些都是难得的优点,只是如此一来,爱卿就容易多疑。 手下人说什么,你都会不由自主地认为别人有所图谋。 比如手下赞美举荐张三,你就会出于疑虑,认为手下是受人请托,于是反而将张三弃之不用。 时间久了,属吏了解了你的好恶,便会反其道而行之。他欲举荐张三,就去你面前诋毁张三。他欲罢免李四,就去你面前赞赏李四。 你出于猜疑,反其道而行之,却反而会正中属吏下怀,为其所乘。 这也是朕总结出来的心得,爱卿可以参考一二。” 年富闻言,有些迷茫,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有此一说。 朱祁钰笑道:“朕就是随口一说,爱卿不必放在心上。此去闽浙,爱卿独任封疆,少不了要与各色权贵士绅打交道。 期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比你在河南左布政使任上会增加何止十倍。 朕也是斗出来的经验,爱卿不必心急,去了闽浙总督任上慢慢摸索即可。” 年富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行完礼便离开了。 送走年富,朱祁钰伸个大大的懒腰,一边带着宠妃们往家走,一边抱怨道:“真是头疼死了,讲了这么多细节,别说年富听懵了,我这讲的都讲懵了。” 林香玉笑道:“夫君将肚子里那点货全都白教给了年富,如此一来,他经营闽浙,夫君经营山东,您确定会比他强吗? 若是被年富将您比下去,那就不大体面了。” 朱祁钰笑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也不必非要强于弟子。皇帝的治理能力不必强于臣子,臣子也不必不如皇帝。 唐太宗说的好,皇帝最好的状态,就是垂拱而治。 再说了,胜负还在未定之间,我未必就比他差,我可以去将日本打下来,然后打造一个北洋贸易圈。” “夫君这是要打多少仗?” 朱祁钰苦笑道:“四面都要出击,我也不想这样啊,但你不当皇帝的时候,说风凉话很痛快。 等你真当了皇帝,就会发现,不打仗也不行,没办法。 不打仗你就没威望,没威望你就坐不稳皇位。 除非你想学宣庙,什么都不做,那什么问题都没有。否则你只要想进行深入改革,必然伴随着要不断打仗。 我现在理解了,太宗也真是没有办法,你不能光说人家是穷兵黩武,那不打能行吗。” 林香玉笑道:“我们女人家也不懂这个,我们还是服侍着夫君泡温泉去吧。” “行行行,何以解忧,唯有温泉,走起。” 说罢,朱祁钰将林香玉打横抱起,不顾沿途巡逻亲军的目光,笑盈盈地向家中走去。 ……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等朱祁钰起了床,歪在榻上,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玉泉湖上的荷花解闷。 浅雪、素汐一左一右地坐过来,浅雪笑呵呵地说道:“夫君啊,陈阁老又上了一道奏本,请求致仕。” 朱祁钰回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很正常,驳回去,待他再上下一道辞呈,就给他批准了吧,不用再问我了。” 浅雪笑道:“还有呢,您看好的刑部左侍郎薛瑄,也同样上书请求致仕,而且言辞极为恳切。” 朱祁钰点点头:“这倒是个新鲜事,也不知道我哪里对他不好了。念念他的奏本吧,我听听他说了什么。” 素汐闻言,取过薛瑄的奏本,一字不落地念了一遍。 朱祁钰听完,沉吟不语。 浅雪继续说道:“您看好的另一位大臣,兵部左侍郎江渊,上书请求夫君留下薛瑄,加以重用。” “加以重用?怎么重用?” 浅雪回道:“看江渊是意思,是建议夫君提拔薛瑄入阁。” 朱祁钰以手抚额,无奈地回道:“念念,把江渊的奏本也念一念吧。” 素汐闻言念道:“薛瑄近告老致仕,士大夫皆惜其去,以为瑄心术正大,操行醇洁,年甫六十有三,精力未衰。 况皇上建中兴之业,正当广求贤才,若瑄之学行兼茂,岂宜舍而不用? 又礼部右侍郎王一宁学识老成,持心端谨,旧官翰林,侍讲经筵。 如此二人若擢馆阁论思之职,必能启沃圣聪,禆益世治。 臣以庸愚误蒙简拔,恒愧浅陋,有妨贤路。凤夜忧惧,罔克自效。 伏望皇上进用二人,如臣不才,宜放归田里,或别任一职,以图补报。” 朱祁钰听闻都无语了:“昨天我才说年富性多猜疑,会被人利用。现在好了,过了才一天,我自己也遇到了。 江渊、薛瑄这都是什么意思呢,他们写的奏本我为什么听不懂呢。 就只有‘况皇上建中兴之业,正当广求贤才’这句听着还有些顺耳。 他们是冲着保举制与吏部铨选之争来的?” (本章完) ------------ 494 庆府伴读弹劾山西 安南使臣面君抗辩 素汐在一旁提醒道:“夫君,薛瑄是程朱学派的领袖人物,如果非说要争的话,说不定他们想搞的是儒学之争呢。” 朱祁钰点点头:“随便吧,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等他们先出招。命薛瑄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命王一宁兼翰林侍讲学士,值经筵。 一会穿戴整齐,咱们去见见安南使臣。” 浅雪笑道:“还没完呢,庆府伴读王琰有封奏本,夫君要不要听一下。” “一个王府伴读,给皇帝上奏?倒是少见,念念吧。” 素汐念道:“朝廷以大同边地,务积粮储,自宣德间迨今仅三十年,计其所积米粟金帛不下一二百万。 然去秋丑虏入寇,遽乏给用,奏报之使络绎道途。 原其所自,盖因提调左都御史沈固及布按二司管粮官,恣肆欺罔,将米粟金帛借与官豪之家费用,以致仓廪空竭,人民缺食,饿莩流窜,边境荡然。请遣监察御史查理之。” 朱祁钰听完就笑了起来:“听到了吧,光大同一地,从宣德年间所谓的休养生息开始,帐上积累了米栗金帛不下一二百万。 然后我那可怜的大兄啊,就真信了山西那帮跟着宣宗和三杨大搞休养生息的忠臣良将。 等他带着大军到了大同的时候,就是王琰说的那样,仓廪空竭,人民缺食,饿莩流窜,边境荡然。 那一二百万的财富,早长着腿飞走了。金银没了也就算了,关键是大军急需的粮食也全没了。 这就能合理解释大战期间的种种怪事了。 到了大同,亲眼一看,我那大兄才知道山西的官员是多么忠君爱国,然后才急急忙忙往回跑,结果整个山西都被治理的一塌糊涂,宣府跟大同也大差不差,一路货色。 所以大兄就跑不掉了,由亲征变成了北狩。” 将林香玉搂在怀里,喝了口奶,朱祁钰又继续嘲讽道:“咱得感谢山西这帮名臣武将,连咱们这住处,都是拜他们所赐。 没有他们,咱当不上皇帝。当不上皇帝,也就没能力把整个玉泉山圈成私宅了。 嗯,按这个道理讲下来,咱们应该赏前大同巡抚沈固一个凌迟才对。” 浅雪问道:“那就直接将大同巡抚送锦衣卫诏狱了?还有,前任巡抚大同、宣府的罗亨信要不要赐凌迟?” 朱祁钰摇摇头:“沈固下诏狱,罗亨信就算了吧。他就当了不到一年的宣府、大同巡抚,就迎来了土木堡之变。 区区一年时间,够把山西霍霍成那样吗,该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也不能什么都怪到罗亨信头上啊。” 素汐笑道:“王琰的奏本还有一段:僧道游方,已有定制。今有假游方为由,或纵为非,或回避罪责,或肆为偷盗,或邪言乱众。 宜在京令五城兵马,在外令巡按、监察御史体访。止许于出家寺观内居住,如违治罪。”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将这道奏本下廷议吧。这个王琰是何方神圣?他一个庆府伴读,庆王不是在宁夏吗? 我这两天是有些头晕吗?怎么老是看不明白他们的门道呢。” 浅雪笑道:“庆王等藩王都在京师诸王馆关着呢,可能是庆王带了这个伴读一同入京了吧。”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有时间让这个王琰过来,我亲自面试一下。” 素汐又拿起了一封奏本。 朱祁钰见状又开始捂头了。 素汐念道:“彭城伯张瑾封王于江西道,命家人市货帛载马船以归。校尉得之,遂下狱刑部,论当充军边远。”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不是,刑部是要把彭城伯充军,还是要将彭城伯的犯事家人充军?” 素汐回道:“是要将彭城伯张瑾充军流放。” 朱祁钰无语了:“我又不懂了,彭城伯张瑾被派去江西代表朝廷册封郡王了,回来的时候顺带稍了货帛倒卖。 然后就这么点坏事情,刑部就要把彭城伯充军流放? 张瑾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刑部不知道吗?他们怎么比我还不念旧情呢?” 素汐无奈地摊摊手:“刑部左侍郎薛瑄,就是如此刚直,那能怎么办呢。” “哎,行吧,告诉刑部先缓一缓,我回头再处理。” 素汐又拿起一封奏本,还要念。 吓得朱祁钰连连摆手:“我的亲娘子,别念了,别念了,我不想再听了。服侍我更衣吧,咱们到湖边散散步,然后去见安南使臣。” 于是几人起身,穿戴整齐,围着玉泉湖转了两圈,然后又悠哉悠哉溜达到了青云阁。 朱祁钰带着宠妃们歪在软榻上看风景,而安国使臣程真正好已经到了甘泉门外。 程真已经在京城呆了一个多月,但因为大明朝局动荡不堪,一直未获宣召。 今天突然获得皇帝亲自召见,倒让程真十分忐忑:皇帝清算三杨,意图收复交趾,这在京城几乎就是已经公开,毫不掩饰的事情了。这趟差事,算是难办到家了。 与紫禁城的金碧辉煌不同,齐王府的外墙青砖古朴、风格迥异。 光看看眼前的王府,和脚下的齐国大道,程真就看得出来当今天子和原来的大明皇帝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程真正踌躇之际,何宜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怠慢贵使了,鄙人何宜,奉皇命迎贵使入阁。” 程真闻言一惊,这一个多月以来,京城的人物程真也了解了个大差不差。眼前这位右春坊大学士,可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文臣之一。 程真连忙躬身行礼:“原来是大学士亲迎,下官惶恐。” 何宜客套几句,笑呵呵地陪着程真进入甘泉宫中,一路观花赏景。待走到观心亭,程真不出意外,也停了下来,点看湖光山色。 程真好奇地问道:“难道大明天子一直都在这里召见臣子?山中有泉,山顶有阁,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白玉楼台,点缀其间。 这不像是治政之所,倒似那道家缥缈仙宫。 下官久居偏僻小国,从未想过皇帝还能住在这样地方。” 何宜笑道:“大明天子历来都是居住紫禁城的,当今圣上是唯一的特例。一会见了圣上,贵使还需小心应对才是。” 程真闻言,从袖中取出一块美玉,便往何宜手里塞:“下官鄙陋,还请大学士提点一二。” 何宜非常坚决地拒绝了:“贵使请恕在下从不受人礼物,不过倒可以为贵使讲解一二。 您在京师一月,对圣上也应该有所耳闻。 圣上以汉天子自居,推崇道家,好以黄老之学治国,处处师法我大汉孝文皇帝。 交趾乃是汉土,圣上是一定会收复的,这点没有商量的余地,贵使不必心存侥幸了。 但是圣上愿意封如今的安南国主为大明亲王,世袭罔替,予以优待。我劝贵使还是多替安南国主要些好处,才是上策。 圣上的军事能力,绝对超出贵使的预期。瓦剌首领也先最初也不信这话,只用了一年时间,他现在正被刑部软禁着呢。 希望安南国主不要有和也先作伴的那一天才好。” 程真回道:“宣德初年,大明可是在安南损兵折将,丧师辱国。宣庙大皇帝是举世公认的英明神武之君王,尚且无力回天。 难道当今天子竟然还能胜过宣庙大皇帝吗?” 听到这话,何宜便摇摇头,把嘴闭上了。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非说宣庙是盛世明君,那还劝你干啥呢。 在大一统王朝前期搞四处弃地的盛世明君,不说亘古未有吧,反正也挺少见的。 何宜作了个请的手势,非常客气地引着程真进入青云阁,来到三楼。 程真行过大礼,低着头,不敢仰示。 朱祁钰笑道:“今日请贵使来,不过是随便聊聊,贵使不必拘束,请随意些。” 听到这话,程真才壮着胆子抬头扫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眼前的皇帝,一身白衣,简朴淡雅、潇洒俊逸,倒颇有些仙风道骨。 最重要的是,皇帝身旁还有四位倾国倾城的少女,其中还有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让程真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朱祁钰命程真就坐喝茶,又讲述了一番风土人情。然后方才进入正题:“朕请贵使来,是通知贵国,我大明即将兴兵收复交趾。 请贵使回去通知国主,若愿与大明谈判,可亲自动身前来,或派出全权特使。 贵国还有明年一整年的时间,到了后年,也就是景泰四年,大明就要武力收复交趾了。” 程真都听愣了:“圣上,安南黎朝是大明朝廷正式承认的藩属国,圣上怎可无缘无故兴兵讨伐?” 朱祁钰回到:“宣庙继位之时,奸相三杨当道,蒙蔽了圣聪。如今三杨已被清算,他们当年做出的卖国决定,自然便不算了。 再说大明承认的是安南陈朝,是黎利弑杀安南国王陈嵩,篡位自立。 如今我大明已经灭除奸佞,自然要拨乱反正,收复交趾。” 程真还要反驳,朱祁钰摆摆手:“朕意已决,一定要收复交趾,贵使多言无益。你若非要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可以去找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 程真闻言,不再执着于这些法理之争,而是好奇地问道:“圣上将进攻安南的意图,和发起战事的时间都讲得如此清楚,难道就不怕安南提前做好战备,从而让明军寸步难行,再度重复宣德朝的失败吗?” (本章完) ------------ 495 三国战略五路围攻 荒唐皇帝和盘托出 朱祁钰闻言笑道:“不仅如此,具体的战略布署,我也可以讲给贵使。 我堂堂大明天子,不用阴谋。我就明着将战略布署告诉你,你们回去准备吧。 你们觉得朕的军事能力比不过宣庙,是你们的自由,到时候打过之后自见分晓。” 程真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拱手请曰:“下臣愿闻其详。” 朱祁钰笑道:“第一,你们要将五年前擒获的前任占城国王摩诃贲该交给大明。 我得到摩诃贲该之后,以摩诃贲该的名义,号召现任占城国王摩诃贵由与大明同时出兵,对交趾进行南北夹击。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交出摩诃贲该,或者直接将摩诃贲该弄死。 但如此一来,我就有了讨伐交趾的正当理由,倒不用再为宣庙给我埋下的法理问题头疼了。 而且摩诃贲该死了,占城国民只会与我大明更加同仇敌忾,我依然可以联合占城国,对交趾进行南北夹击。 第二,你们前任国主黎元龙有四个儿子,现在是其三子黎浚在位,但黎浚才十一岁,现在是宣慈太后摄政。 主少国疑,你们国内政局,充满了隐患。 黎元龙的长子黎宜民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最终却被废黜,降为谅山王。 就算朕不去派人挑拨,用不了几年,黎宜民也会发动兵变,杀掉黎浚和宣慈太后的。 还有黎元龙的第二子、第四子,也都是不安定的隐患。 我明告诉你,我要去拉拢他们,分化黎氏了。你们也可以提前去把他们三个杀了,那样一来,不用朕派兵攻打,交趾直接就陷入内乱了。 第三,朕会分三路大军,从云南、广西、广东步步为营,进行讨伐。同时,交趾南面的占城国,西面的澜沧国,都会出兵。 我把战略布署告诉你们,是希望你们从现在起就全国动员,整顿军备,修筑城堡工事。 以安南的人口,若是这么折腾上两三年,我想用不着大明出兵,你们自己就被拖垮了吧。” 程真听完,脸色都变了。若是皇帝真能调得动占城、澜沧两国,那还打什么啊。 一个实力强盛的大国,都未必抗得住三线作战。你让区区安南国,去抗大明、澜沧、占城的三面围攻? 而且大明虽说只算了一面,但却又分成了三路大军,若是每支大军五六万,那让人怎么面对? 再者如果明军不像宣德时期那般急躁,而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光是顶在防线上不动,对拼国力消耗,安南也受不住啊,结局只能坐吃山空,直到崩溃。 程真虽然是安南人,但也是知道长平之战的啊。 赵国廉颇就是魔怔了一般守住防线不动,结果发生了最悲剧的事情:大军还在,粮食吃没了。 看眼前大明皇帝的态度,明显就是要复刻秦国这一套战略:北面三路大军压境,给安南造成巨大的军事压力,并牵制住安南的主力。 双方一共二十多万大军就堵在防线上对耗国力。 西面澜沧国、南面占城国则是趁安南军力空虚,真的发动进攻。 而且安南国内还有国王的三个兄弟想着取而代之。 只要眼前的皇帝真能实现这一战略,那结果就很明显了,必然是秋风打落叶,灭国也只在顷刻之间。 关键是,皇帝此举乃是阳谋。就这样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行事。 要破解皇帝的阳谋?反正程真自己是不考虑了,还是回去一五一十地禀报国王和太后,让他们同文武重臣头疼去吧。 于是程真又问道:“敢问圣上,若安南国王愿意归顺,有何优待?” 朱祁钰回道:“我在琼州划一郡之地,册封黎浚为亲王,世袭罔替。我还可以许其一女嫁与皇子为妃。 别的要求也可以谈,只要在合理范围之内的,朕都可以考虑。 朕的许诺,在战争开始之前,都有效。” 程真闻言,梗着脖子问道:“微臣斗胆,敢问若是国主要求将女儿嫁与大明太子做太子正妃,又当如何?” 朱祁钰闻言,陷入了沉默。 愣了半晌,朱祁钰方才慎重地回道:“嫁给太子朱见深可以,至于太子正妃,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但是还需要安南国主派全权特使前来商谈。 最好,还是安南国主能够亲自来京师一趟。你放心,朕堂堂大明天子,绝对会保证安南国主的安全,更不会扣留要挟的。” 程真点点头,对皇帝这话倒并不怀疑。这一个月来,程真在京师四处闲逛,打探消息,别的不说,眼前这位皇帝极守信用,可谓有口皆碑。 提起皇帝的信誉,所有人都是交口称赞。即使是政敌,也从来没有拿皇帝的信誉说事的。 于是程真起身奏道:“下臣想立即返回安南,向国主奏报,还请圣上允准。”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不过大明不再接受安南朝贡,贵使可将带来的贡物原样带回。 另外朕有回礼带给安南国王,并不会让贵使空手而归。 行义,替朕送送贵使。” 程真行了大礼,跟着何宜离开了。 又走到观心亭处,程真再次坐了下来。 何宜笑道:“贵使感觉如何?” 程真忧心忡忡地叹道:“大明四处动乱的局面终于要结束了啊。下官恍惚间,竟然有了要重回永乐盛世的感觉。” 何宜笑道:“还早着呢,贵使也不必着急走,用些饭菜再离去吧。齐王府名厨云集,绝不会教贵使失望的。” 程真连忙拱手致谢:“那就有劳大学士了。” 这次程真没了刚来时的自信,紧紧抓住机会向何宜认真讨教起来。 青云阁中,送走了程真之后,朱祁钰又歪倒在软榻上。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您刚才和程真讲的进攻战略,是真的吗?” 朱祁钰笑道:“当然是真的了,不过有一点我没有告诉他。那就是到时候大明恐怕又有远洋水师了。 所以安南面对的,很可能是四面进攻。 既然倭寇都可以袭扰我大明海疆,那我想没道理大明水师袭扰不了安南海疆啊。 难道大明水师还比不了倭寇?” 林香玉笑道:“奴虽然不懂军国大事,但是夫君用来对付安南的战略,可真够狠毒的。 逼着人家三线作战,甚至四线作战,至少在史书中,还没听说有哪个王朝能抗住的呢。” 朱祁钰回道:“我想着啊,顺道再把云南打一遍,彻底灭了麓川王国。然后扩大云南的辖区,加强对云南的统治。 再封几位亲王、国公、侯爵前去镇守。 哎,矛盾呐,你们应该多生儿子啊,十个八个的儿子真不够分封的。 哎,算了,明天启用九成宫,并在其正殿开景泰朝第一次经筵。 后天替我召见周王,我要跟他谈移藩去辽东的事情。” (本章完) ------------ 496 张永返京缴旨请罪 杨荣惨遭挫骨扬灰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打算将周藩迁到哪里去?” 朱祁钰笑道:“沈阳。” “为什么是沈阳?沈阳不是在辽东吗?” 朱祁钰苦笑道:“周藩实在太能生了,你把周藩放在哪里,老百姓他都受不了啊。 初代周王朱橚,精研医道,著有《救荒本草》,《普济方》等书,是有名的贤王。而且他们这套家学,还很好地传承下来了。 你别看宫里那帮太医都是废物,你就觉得医术没有用。 初代周王生了十六个儿子,只有一个早夭。 生了十九个女儿,只有最小的女儿早夭,剩下十八个至少都活到了嫁人。 现在这位周王,生了十二个儿子,只有一子早夭。 我的老天爷爷啊,谁受的了他这么生啊。 你说河南人招谁惹谁了,摊上这么些藩王。接下来,我要将山西、河南的王全部移走,以后这两省不许再封藩王。” 林香玉闻言,吓得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也就是说,周藩两代人,生出来了二十多个郡王。 难怪夫君一门心思非要削藩呢,照这么个生法,谁能受的了啊。” 朱祁钰笑道:“而且周橚虽说是贤王,但他老想着造反。太祖逮了他两回,建文逮了他一回,太宗逮了他一回。 所以我可不敢让周藩掌兵。辽东的深山老林里有各种山珍特产,开发的好,这也是一门十分赚钱的生意。 让周藩帮着朝廷开发辽东,得到的收益分给他们一两成。” 林香玉称赞道:“夫君可真能干,又给朝廷找了一条财路。” 朱祁钰冷哼一声:“赚不赚钱倒是其次,我只希望辽东有了经济产出,大明后世君王念在白花花银子的份上,不要再学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干那些奇葩事了。 我把奴儿干都司重新建设起来,只希望他们别再弃了。 本来我对大明的皇帝们是有信心的,但是宣庙大皇帝把我的信心彻底摧毁了。 把地图打开一看,东南西北,到处都有这位盛世明君无端弃地的身影,我是真怕后世子孙中再出这么一个奇葩。” “夫君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了,不值当。来,喝口凉茶去去火吧。” 朱祁钰摇摇头:“我不要喝茶,我要喝奶。” 林香玉揶揄道:“夫君都多大了,喝奶还喝的这么理直气壮。” “少废话,赶紧的。” 林香玉只得倚住靠背,委委屈屈地宽衣解带。 凝香笑盈盈地凑过来:“好妹妹,我也饿了。” 林香玉无奈地松弛双臂,把头往后一仰:“我就是你们共用的玩物,我认命了,随便你们做什么吧。”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浅雪、素汐两人便来到甘泉宫取奏本。 岂料来到凤阁门口,就见外面站着十几个太监。 见自家王妃过来,太监们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浅雪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都起来吧。” 除了一个太监依旧跪伏于地,其他人都谢恩起身了。 浅雪、素汐环视一圈,来的是阮昔、舒良,剩下的就都是面生的小太监了。 浅雪好奇地问道:“这个是谁,怎么还跪在地上,抬起头我看。” 那太监抬起头来,倒唬了两位小王妃一跳,浅雪嗔怪道:“原来是张永啊,你回来了呀。 快起来快起来,好好的跪在凉地上做什么。” 张永依旧不肯起身,而是又重重磕了个响头:“奴婢有罪,办砸了差事。” 浅雪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办砸了就办砸了,没什么,起来吧。 你们都是打小就跟着夫君的,自比别人不同,天大的事情,我替你扛。 不过我好奇你做啥了,至于这个样子?” 张永回道:“奴婢斗胆,把杨荣挖坟掘墓,挫骨扬灰了。” “啊?” 浅雪、素汐闻言,都惊住了。 素汐好奇地问道:“杨荣好好的,你挖他坟做什么?挖也就挖了,为何还要挫骨扬灰?” 张永回道:“挖他坟是因为他将大批的金银珠宝葬在了墓中。挫骨扬灰是因为奴婢搜到了杨荣所著《杨文敏集》的亲笔手书原文底稿。 其中不仅有杨荣力主放弃交趾之语,而且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那里洋洋自得,大放厥词,竟然把放弃交趾当成了大功一件。 还有当年宣庙废后,杨荣首倡,其不仅不加劝谏,反而极力怂恿。 君前奏对,杨荣对上圣皇后极尽诋毁之能事,其所有奏对,皆见于手书文稿之中。 再有杨荣及其族人为祸乡里,鱼肉百姓,致使民怨沸腾,恨不能生食其肉。 奴婢为了给皇爷出气,给上圣皇后出气,给乡里百姓出气,一气之下,一口气便将杨荣挫骨扬灰了。 奴婢死罪,请娘娘责罚。” 说罢,张永取出一摞手稿,高高举过头顶。 浅雪接过手稿一看,火气一下就上了:“挫的好,扬的好,宣德朝真是盛产奇葩,这等佞臣,竟然一心一意要废黜母后,让他逃过了千刀万剐,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堂堂大明宰辅,既然敢说敢做,那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杨荣三族,一个都别想活了。” 浅雪又补充道:“张永先起来吧,等王诚、王勤回来,内廷要进行大调整,到时候我再一并奖赏你们。” 张永磕头谢恩,从地上爬了起来。 阮昔转身,示意十名小太监捧着玉匣上前,然后回道:“娘娘,这是御用监给各位娘娘的玉饰。” 另两名小太监将其中九个玉匣一一打开,浅雪和素汐一一看过,然后素汐指着某方玉匣吩咐道: “将这匣玉饰赏赐给慈庆宫的成妃娘娘,张永亲自去吧,顺道告诫一下慈庆宫的宫人,不得怠慢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 剩下的送到灵玉宫南门,一会我们自己拿进去就好。” 没打开的那个匣子里装着浅雪和素汐特别定制的玉器,倒确实不方便让别人看到了。 阮昔又请示道:“宣庙戾妃的小厨房建好了,敢问娘娘,应由何人充任执事?” 素汐笑道:“听说张永手下有两个小太监,原本就分在了英华殿侍侯戾妃,好像叫什么张庆、张本,让他俩去吧。” 阮昔、舒良又奏了一些其他事情,然后从凤阁中取了奏本,一直替两位小王妃将奏本抱到灵玉宫门口,方才回去。 却说朱祁钰吃过早饭,批过奏本,便带着三位宠妃和甘泉宫中文臣一起来到九成宫。 在后世大名鼎鼎的园明园所在之处,朱祁钰建起了九成宫,收藏天下图书,并召集饱学之士,编写几部巨著。 来到九成宫门口,王文、徐有贞、黄溥等人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朱祁钰下了马车,携众人入内。 (本章完) ------------ 497 徐有贞进兵政十策 挑战太祖否定大元 九成宫中水网密布,有十余个大小湖泊。 朱祁钰命工匠在湖中填土石造岛,在岛上用青砖青石建造殿阁楼台。 然后再将书籍置于馆阁之中,如此安排,从一开始就考虑了防火。 朱祁钰先带着众人转了几处馆阁,王文赞道:“圣上的考虑,真是周到。馆阁纯用砖石,又建于湖中,想要把它点着,着实有点困难。” 其他人也跟着一片称颂。 朱祁钰领着众人来到了九成宫正中的大湖。此湖占地有四百亩,湖心之岛亦有百亩之大。 朱祁钰笑着对众人介绍道:“我将这湖命名为大明湖,这岛命名为大明岛。岛上有大明殿、大明阁。 这就是九成宫的正殿所在了,走,我们进去看看。” 朱祁钰依然是喜欢建三层阁楼。 来到大明阁三楼,楼上依然设置了软榻,只不过比青云阁中多出了十数排石制书架。 朱祁钰歪在榻上,对众人笑道:“你们看这架上,是郑和下西洋的海图、见闻笔记、海船的建造图纸,途经各国的风土人情、水文地理。 凡是所有能收集到的资料,原本全在这里了,你们都看看吧。 另外我还命人抄录了十份,有七份收藏于明处,有三份秘密收藏。 这也是防着再出现三杨那等奸佞,对下西洋的国策横加阻挠破坏。” 众人闻言,都翻看了起来。 王文等人连连称奇,没想到,皇帝不声不响地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原来恭让皇帝忙着搞兵变的同时,皇帝却在忙着收集资料,准备再下西洋。 一个为己私利,一个为国绸缪,真是高下立判。 待众人喝茶闲聊了一番,朱祁钰才命众人就坐,开始景泰朝第一次经筵。 朱祁钰问道:“你们谁来主持?” 徐有贞起身回道:“微臣受阁臣推举,主持经筵。”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爱卿请开始吧。” 虽然徐有贞人品吧,不咋地,但朱祁钰特别喜欢和徐有贞聊天。 徐有贞不仅常规的东西学的好,二十七岁就能中进士。而且深究经世济民之学,对天文、地理、兵法、水利、方术、阴阳之书,无所不精。 而且徐有贞讲话娓娓道来、鞭辟入里,简洁精练,直击要害,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反面例子则是刘定之,堂堂探花郎,洋洋洒洒几千字,最后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气得人恨不能把他剁了。 朱祁钰坐好,等着听徐有贞开讲。 徐有贞首先呈上一道奏本:“禀圣上,此为臣之疏陈兵政十事。今日经筵,臣想以此为主旨。” 浅雪起身接了过来,递给朱祁钰。 朱祁钰笑道:“你们姐妹来念吧。” 浅雪用眼神询问,真的可以吗,这可是经筵啊。 朱祁钰笑道:“古人云: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夜读书。古人又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在座的各位,都是寒窗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平步青云了,就不应该再像以前一样寒窗孤影,苦哈哈地亲历亲为了。” 浅雪闻言,明眸秀目狠狠瞪了朱祁钰一眼。 王文接过话茬:“今日九成宫启用之喜,圣上何不作诗一首,以应此良辰美景。” 朱祁钰笑道:“我没有你们那样的才学,非让我应景,我不会。但我昨晚在爱妃陪伴下临窗读书,倒胡乱想起前人古诗一首,给大家念念就算交差了。” 众人连忙洗耳恭听。 朱祁钰念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簇簇黄花正当行。醉倚新楼邀明月,梦中红颜舞霓裳。 红袖添香夜读书,卿正欣喜吾欲狂。携手相看徘徊处,知音鸳侣共徜徉。” 朱祁钰念罢,众人皆面面相觑,王文看徐有贞,徐有贞看黄溥,黄溥看何宜,何宜去看高瑶…… 众皆摇头惭愧,皇帝说这是一首前人古诗,但在场的进士们那都是饱读诗书、博闻强记的天才,为什么完全没人听说过呢? 这是皇帝自己胡乱作的?但‘人逢喜事精神爽’、‘红袖添香夜读书’这两句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写出来的。 朱祁钰自己也有点懵了:莫非我记错了,难道现在还没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红袖添香夜读书’这两句诗流传?这事情不就大条了嘛。 朱祁钰赶忙混了过去:“两位爱妃快点将徐爱卿的兵政十事念给大家听吧。” 这时候众人也不敢再纠结宠妃们应不应该出现在经筵中了。 浅雪、素汐一人念一段,其雅言清正、声如珠玉,众人方信皇帝之言,两位王妃念来,比男人讲话好听多了。 朱祁钰笑道:“就请徐爱卿先讲第一条,如何理正大明法统,否定殿兴有福之论吧。” 徐有贞闻言对曰:“大明立国之初,宋濂等人创造了殿兴有福之说。 殿兴有福之说,简而言之,就是大元朝廷本来好好的,百姓不应当反抗元廷。 先起兵反元的义军,都是无道叛逆,乱臣贼子,搅得天下大乱,灾祸不止。 然后天下已经大乱,太祖不得已,也只得起兵自保。 元廷先为义军所逐,而后太祖扫灭各路义军,最终取得了天下。 先起兵者为叛逆,后起兵扫平天下者,乃天命所归之正统。这便是殿兴有福之论。” 朱祁钰点点头:“太祖为了不让后世百姓造反,也真是拼了。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大用。 西南苗乱,东南民变,再往南麓川反叛,再往北瓦剌入侵。大明立国不到百年,这都已经开始没完没了地造反了。” 徐有贞回道:“微臣斗胆,认为应该彻底否定掉元朝的正统地位。 按照宋朝形成的理论,只有汉人在中原建立的王朝,才是正统王朝。 任何蛮夷,即使占据了中原,也依旧只是蛮夷,而非中华正统。 太祖为了自己的所谓法统,承认了大元,实非明智之举。” 此言一出,楼中鸦雀无声。公然否定太祖,弄不好要掉脑袋的,谁敢接话。也就只有徐有贞,得了失心疯,非要赌这一把。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徐有贞建功立业之心太强了。而且徐有贞已经四十五岁,正是体力、脑力最巅峰的时候了,再不着急出头,再虚耗十年就该走下坡路了。 王文比徐有贞年纪大一点,但王文没有徐有贞这么高远的追求。 何宜倒是有追求,但年纪太轻,根本就没到需要着急的时候。 见气氛尴尬,朱祁钰笑道:“接下来的改革,太祖之法,有很多也是要改的。 元玉想否定元朝,与我不谋而合。 一群鞑虏,占我河山,杀我百姓,我们还要跪下磕头,承认元朝君主是我们的皇帝? 一想到忽必烈的牌位,还供奉在南京的历代帝王庙中,朕就恶心。天天给鞑虏烧香磕头,我们汉人的脸都丢尽了。” (本章完) ------------ 498 帝王庙移出忽必烈 宋太祖无故遭殃及 “依朕看来,应该将元世祖忽必烈、宋太祖赵匡胤移出代历帝王庙,将汉太宗孝文皇帝、汉中宗孝宣皇帝列入。 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再度面面相觑。移走忽必烈大家还能理解,这宋太祖也要一起移走有些过分了吧? 朱祁钰也不解释,在座的都是自己心腹,其中意思不说大家也都明白,那就不必浪费口舌了。 适当让大臣们揣摩揣摩自己的意思,也是有必要的。朱祁钰心说,我没学嘉靖写青词,已经够对得起你们了。 嘉靖神神叨叨成那个样子,大臣们不还是得忍着吗。 大明皇帝的权力大到难以想象,我就已经很克制了,好多权利我都还没行使呢。 王文、何宜作为最了解皇帝的文臣,很快就琢磨明白了,移走宋太祖,表达了皇帝征伐天下的意愿。 宋朝的文治怎么样先不说,至少武功是一塌糊涂,令人无法直视。 什么杯酒兵权,什么澶渊之盟,连个燕云十六州都拿不回来。 这也就算了,大送的皇帝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有脸跑去封禅泰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人目瞪口呆。 就更不用提徽钦二帝的牵羊礼了,比恭让大皇帝还不堪。 所有人都选择了赞成,徐有贞继续讲下第二条,改造儒学。 等徐有贞一口气讲完,朱祁钰来了精神,其他人却都以为徐有贞彻底疯了。 徐有贞提议恢复孟子的地位,等于再度和太祖唱反调了。 太祖极端厌恶孟子,将《孟子》一书删去了八十五处之多,一度还想讨论将孟子移出孔庙。 至于为什么讨厌孟子,看看孟子说的话就明白了: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 ’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 ‘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人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 就这些言论,爱子孙如命的太祖能受的了就怪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朱祁钰和徐有贞之间来回巡视。在众人看来,今天的徐有贞已经丧心病狂、破罐子破摔了。 这是要把所有真心话一股脑都讲出来,赌成了起飞,赌不成赶紧拉倒吧。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回复,朱祁钰却好奇地问道:“元玉啊,我若不用你的奏议,你打算如何? 是去扶保恭让皇帝,还是去拥戴皇太子?” 这诛心之言,令徐有贞大吃一惊。 还别说,徐有贞真的非常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皇帝竟然猜的到,而且还当众问了出来。 这属于诛心言论了,徐有贞连忙跪下,就要表忠心。 朱祁钰摆摆手:“改造儒学是个大工程,但朕原则上同意你的提议。起来吧,继续说下一条。” 徐有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站起来,继续讲第三条,治水。 徐有贞提出在工部增设水利、漕运、防洪三个清吏司,并添设专职工部尚书一名,负责所有与治水相关事务。 朱祁钰点点头。 接下来,徐有贞又讲抑制佛道两教;改革宗藩制度;重定卫所制度;平定苗乱,收复交趾;修筑长城,控制河套;重启下西洋,改革税法等等一系列措施。 徐有贞滔滔不绝讲了两个时辰,算是彻底讲了个痛快的。 之后君臣间讨论,又耗去两个时辰。 一时讲到傍晚,方才停下。 朱祁钰对众人吩咐道:“你们回去之后,以元玉的奏议为主,再总结我们君臣之间的奏对,整理成文章,发给文武百官议一议。 还有废除保举,规范铨选,以及京察和大计,你们也都让朝野议一议,然后拿个章程出来。” 然后朱祁钰又补充道:“就按元玉所说,在工部增设水利、漕运、防洪三司,至于添设的工部尚书,就由元玉担任吧。 兴修水利,防治洪灾,疏通漕运,这是我最重视的事情之一,也是咱们君臣青史留名的主要功绩之一。 希望徐爱卿不要让朕失望。” 徐有贞闻言,如释重负,连忙跪下谢恩。做梦想不到,今天竟然赌赢了,只一次经筵,就位列尚书了。 朱祁钰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所有大臣离开之后,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今日为何如此大方,只一次经筵,就给徐有贞升为尚书了?” 朱祁钰苦笑道:“你没看明白吗,重臣不够用了,也就是尚书之位快填不满了。 陈循即将告老还乡,到时候礼部空着两个尚书,两个侍郎。 之前金濂死了,石璞死了;王骥在外面打仗,回不来;王翱、于谦和我不是一条心,不能再用了。 在位的尚书,魏骥、周忱、何文渊年纪都不小了,高强度使用他们,我还真怕把他们累坏了。 这还光是北京,南京的尚书们我还不知道怎么弄呢。 所以吧,我就是随便找个由头,把徐有贞提到尚书之位上来。 再说刚刚我那也是真心话,要说修河治水,还真没有人比得过徐有贞。 想留名青史,二十年时间,就得给有能力的人创造条件,让他们给咱们卖命干活。光靠咱自己,二十年建不成中兴盛世。” 林香玉又问道:“那徐有贞讲的那些改革之策,夫君以为如何?” 朱祁钰苦笑道:“徐有贞个王八蛋的,把我想干的,都让他给说了,哪有他这么当大臣的。 你看看何宜,闷着头坐在那里,啥也不说,一问摇头三不知,那才是忠臣该有的样子呢。”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夫君您别自我陶醉了行不行,何宜那是没有心情搭理你们。” “他怎么了这是?” 林香玉笑道:“夫君记不记得,当年咱们抄没王振等太监的家产,其中包含了数家青楼。 我们把那些可怜女子妥善安置了,有些年纪小、无家可归、还是姑娘之身的,赐给了夫君的亲信们做妾。 其中赐给了刘昌数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赐给了何宜数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两年过去,何宜好吃好喝伺候着,好容易把小丫头们养到成年了。结果徐婉给他送人了。” 朱祁钰一听有八卦,顿时来了精神:“送人了?都送走了?送给谁了?” 林香玉笑道:“送给了愤怒的刘昌。” “这都哪里跟哪里啊?刘昌为何又愤怒了?” “我们赐给刘昌那几个小妾,天天在家中争风吃醋、摔锅打碗,搞得家宅不宁、鸡飞狗跳。 最后刘昌愤怒了,忍无可忍之下,把自己的妾送给了手下兄弟们。 正好,何宜那几个妾刚成年,还没来得及那啥,都还是姑娘,徐婉就把那几个妾转送给刘昌了。 徐婉现在还怀着身孕,却把家里的妾都送走了,你觉得何宜还有心情搭理你们吗?” 朱祁钰满不在乎地回道:“这有何难,再送他几个就是了。” 凝香接过话茬:“夫君听姐姐瞎忽悠你呢,何宜早就不想要那些小丫头了,趁这个机会送出去了而已。 您记得不,咱去城里参加诸亲会议那天,在辇车里,奴服侍夫君时大声了些。把在周边护卫的刘昌给听破防了。 他一对比,为什么皇帝的女人,本应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娘娘,可以放下一切尊严来取悦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他的女人,天天在家争风吃醋,在外一个个傲慢得跟伯爵夫人似的? 他心里不服气啊,为什么他的身体给夫君强壮的多,偏偏夫君把自己女人治的服服贴贴的,而他则把家里搞的一塌糊涂。 一气之下,他就把小妾们全部送给了兄弟。昨天他还找姐姐磕头请罪来了呢。 还有徐婉,她的理论是,既然夫君连朝廷举全国之力选出的三百秀女都可以拒绝,那何宜为什么不能拒绝区区几个侍妾呢。 就这样,夫君的辇车在京城往返了两次,就拆了两家人的后院。” 朱祁钰闻言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不过说到这事了,我们应该给儿子们取个什么名字好?早点取完名字,好赶紧封王。” (本章完) ------------ 499 父有天下不当传子 齐王谦退另开世系 凝香笑道:“到我们的儿子们这里,应该是见字辈。见字后面,接个什么好呢?” 朱祁钰赶紧摆摆手:“不不不,不是见字辈。我跟你们说实话吧,我不想当宗了,我想做个祖试试。 所以咱家的子孙,再自己排个字辈。” 凝香好奇地问道:“大臣们能同意?” 朱祁钰笑道:“我要做祖他们肯定不干啊,但是我要改字辈他们凭什么反对? 我说我是皇帝,我的嫡长子是皇帝嫡长子,应该做太子,将来继承皇位,大臣们同意吗?答案是不同意! 那就对了,我儿子是皇帝嫡长子,你们做大臣的不承认,那我就只能说我是齐王了。 我儿子走齐王世系,这你们总管不着了吧? 如果既不承认我的长子是皇帝嫡长子,也不承认他是齐王世子,这些大臣两头都要占,不给我路走,那我就只能把他们都杀掉了。” 林香玉笑道:“夫君说的对,咱们走咱们的齐王世系,而且咱们是新齐王,也不用太祖给前齐王定的字辈。 咱们定个新齐王字辈,就从‘文’开始吧。 既然大臣们不让咱们儿子做太子,那就扔下大臣们,让他们保着见字辈当太子去吧。” 凝香又问道:“可是懿文太子一系已经占了‘文’字辈啊。” 林香玉笑道:“傻丫头,咱们给了懿文太子一系两个享受亲王待遇的郡王,还不够意思吗? 他们都已经在政斗中一败涂地了,还非要占着‘文’这么大的字辈不放,也不让别人用,那岂不是太霸道了吗。” 朱祁钰点点头:“懿文太子一脉是: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 老齐王一脉是:贤能长可庆,睿智实堪宗。养性期渊雅,寅思复会通。 好多常用字都被其他宗藩占了,所以我想从懿文太子和老齐王这四十个字中选二十个出来,做为咱们新齐王一脉的字辈。 反正第一代肯定是文,你们想名字吧。” 凝香笑道:“朱文芳,朱文靖,朱文俊,朱文颖,朱文斐。” 林香玉闻言,拧着凝香的俏脸揶揄道:“知道你是做香料为生的了,一上来就又是芳又是俊的。” 浅雪也接话道:“朱文泰、朱文廷、朱文弼、朱文茂、朱文慧。” 素汐笑道:“朱文远、朱文简、朱文素、朱文仪、朱文晔。” 朱祁钰问道:“颦儿怎么说?” 林香玉笑道:“奴不知道,反正生完儿子,奴的任务就完成了,万事大吉。至于怎么养活,是你们要操心的事情。” 浅雪笑道:“看吧,越是姐姐这种人,活得就越久。”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行行行,咱们先回家吧。你们这一窝都是奇葩,一个生了孩子不想养的,三个不想生孩子的。 死了的那三百秀女若是知道你们做着皇帝的女人,却一个一个都跟恬淡洒脱、只知修身养性的道姑一样,非得被气活过来不可。” 林香玉笑道:“在她们心中,女人就应该哭着喊着打破头做皇后是吗?” 凝香回到:“我跟着夫君去参加诸亲会议,过了一把皇后瘾。姐姐您还别说,那感觉还真挺好呢。” 林香玉朝凝香深施一礼:“奴婢请示皇后娘娘,咱们可以摆架回灵玉宫了吗?” 凝香正色而对曰:“准奏,贱婢前面引路,本宫陪圣上随后缓缓而行。” 朱祁钰把凝香打横一抱:“走吧,还缓缓啥,赶紧回家,赶紧上床。” ……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一边倚在软榻上,一边喝着奶,一边听着小爱妃念奏报。 浅雪问道:“陈循又上了一道请求致仕的奏本,这次按夫君的意思,给他批准了哦。” 朱祁钰正忙着喝奶,含含混混地答应了一声。 浅雪又问道:“通政使司通政使李锡乞经筵侍班。” 朱祁钰放开林香玉,扭头好奇地问道:“这些人消息就这么灵通吗?昨天刚讲完,就出来这种哭着喊着想参加经筵的了。” 浅雪无辜地摊摊手:“人家通政使司就是干这活的,消息灵通很正常。” “行吧,通政使是正三品京官,愿意参加就让他参加吧。 皇帝当到这一步,是时候办报了。你说我是将练纲放在通政使司好呢,还是放在礼部好呢? 我让他当通政使司右参议,正五品。官太小办不了事,升的太快又不好,再让他兼翰林院侍讲,正六品。 朕的从龙之臣,多照顾照顾,百官应该也没有话说。” 浅雪揶揄道:“夫君这是问我们呢吗?怎么自问自答了呢。” 朱祁钰笑道:“哎呀,朝政有点千头万绪,东一下,西一下,我有时候就有点乱。 孙氏和恭让皇帝都倒了,现在搞全面改革,我一时还不太适应。” “确实是,每天这都是杂七杂八的,山东、山西、甘州、辽东、南京、湖广、广西、云南、交趾、福建、浙江,到处都不太平,到处都需要经营。 还有治水、漕运、下西洋,改革宗藩、盐政、马政、商税。 还要精简内廷诸监局,还要铸币,还要启动国营汇兑,还有北京外城才建了一小半。 还有别的一大堆,千头万绪,说都说不完。奴真替夫君愁的慌。 不如把皇位还给恭让皇帝坐算了。” 朱祁钰没好气地回道:“我倒是想把皇位还给他,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一旦真把皇位给他,我就得死,然后你们就成了他的玩物了。他只知道男人在上,女人在下,技术和我有天壤之别,你们就别瞎想了。 不过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们可得把重华宫安排好,不能让恭让皇帝再生了。 再生一堆儿子出来,你说我是杀他们呢,还是不杀他们呢。” 浅雪闻言,呵呵一笑。 朱祁钰心下了然,看到你们这么自信的笑容,我就放心了。 浅雪问道:“前一阵瓦剌那边的火儿忽答,说恭让皇帝在瓦剌留下了一个儿子,请求给封亲王,夫君还没回复呢?” “那就封吧,怡王如何?” “怡通‘遗’是吗?您是想揶揄恭让皇帝遗弃了个儿子在瓦剌?不过就如此轻率便给他封王了吗?也不确认一下血脉真假?” 朱祁钰笑道:“确认血脉真假,那是恭让皇帝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是如果火儿忽答挟亲王以令蒙元诸部,岂不很快便会卷土重来?” 朱祁钰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想要的,就是让他卷土重来呢?脱脱不花和阿剌手里一共将近八万大军,在京师保卫战中就没受损失。 这都是巨大隐患,真让他们安安生生在那里发展,很快就又成大明的心腹之患了。 所以得让他们多打一打。 只要你们不把儿子养废了,两代人,我就把蒙元余孽彻底铲平了。 算了,还是说说怎么办报纸吧。” 浅雪好奇地问道:“报纸怎么办?是活字印刷吗?” 朱祁钰坚定地摇摇头:“当然是手抄啦!啥活字印刷啊,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手抄?” “第一,我的报纸影响范围只限于京师,整什么湖广、云南、贵州那都是瞎扯,报纸能在北京产生影响我就烧高香了。 第二,不要指望什么人手一份啥的,那更扯。我的方案是建报亭,在京城内的街头巷尾圈一小块地,由朝廷派吏员每日宣讲报纸的内容。 这样手抄个几百份就够了。那么多百姓不识字,你让吏员在上面讲,百姓在下面听就可以了。 反正通政使司本就是负责出邸报的,让练纲到通政使司负责这事,由舒良率东厂辅助他。 谁敢捣乱,让舒良送他去锦衣卫诏狱。 嗯,对,就这样定了,一条龙服务,周到而温馨。 另外还可以找一些老弱残疾,但是会写字的去抄报纸,给他们份生计,也算咱们做善事了。” 感谢书友20200629231117537打赏100币 (本章完) ------------ 500 天降雷火诸王馆中 廿七藩王身死国灭 再了第二日,朱祁钰一一接见了周、沈、蜀、西吴、靖江五王。 接下来的半月,京师再度进入平静期。朱祁钰也不出门了,天天就在家里研究报纸创办、货币发行以及登州城建造计划。 在此期间,陈循致仕,离开了京城。 安南使臣程真,离开京师,回国报信。 肃、鲁、周、沈、蜀、西吴、靖江七王返回封国。 秦、淮、庆、赵四王以督建中都为名,被朱祁钰发往凤阳软禁。 襄、晋、韩三王降为郡王,唐王被御史告发在封地之种种劣迹,暂留京师查问。 楚、辽、宁、伊、郑、代、荆七王在兵变中造反身死,其幸存子侄共郡王十一人,暂时幽居诸王馆。 朱祁钰又有三位宠妃顺利生产,诞下二子一女。 王诚、王勤完成对杨士奇、杨溥家族的查抄,返回京师。 河南、山东连降大雨,爆发水灾。 …… 七月三十日,天阴欲雨,风雷大作。 是夜,树木房屋为雷所击,京中火起,明照坊、澄济坊、南熏坊受灾。 诸王馆、十王府、会同北馆、老齐王府皆遭大火。 八月一日,天刚蒙蒙亮。 朱祁钰睡得正香,就听自家宫门外撞钟三声,把人都惊醒了。 除自己和宠妃外,朱祁钰不允许任何人无诏进入灵玉宫,所以东、南两处宫门各放了铜钟一口。 真要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可以在外面撞钟。 不过一年都未必听到一次钟声。 浅雪、素汐两人急急忙忙起身出去察看,小半个时辰之后,方才拿着密报走了进来: “夫君,您看看吧,昨天大火,唐王、前晋王、前韩王、以及二十四名郡王不幸死于火灾。 只剩一个原来的襄王,也就是现在的乐成郡王因为在兵变中受的伤太重,被移居西苑救治,侥幸活了下来。 锦衣卫指挥卢忠玩忽职守,救援不及,上书请罪。 还有咱们的老王府也被烧着了,上次兵变时被烧了一部分,再加上这次大火,已经被差不多烧废了。” 朱祁钰点点头:“将卢忠罚俸一年,行了,继续睡吧。” “就罚俸一年,就完事了?” “嗯嗯,不然怎么办,火是我让卢忠放的,我总不能杀了他吧。 你想想,兵变时那么多藩王都参与了,我不可能拍拍屁股就这么算了。 没把他们拉到午门斩首,已经算是给他们留体面了,难道还不知足? 与其放他们回去继续祸害百姓,不如我做个坏人,来个一了百了。” 浅雪好奇地问道:“只是这样一来,夫君不怕百官有意见吗?” 朱祁钰解释道:“百官不会有意见的。第一,这些藩王是实打实的造反,本就是死有余辜。 第二,你以为文武百官很喜欢藩王们吗? 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你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大才子,二十岁出头高中进士,苦哈哈地熬了五十年,终于熬到大明的首辅。 这时候你一年的俸禄是一千石。这是说我没给百官涨俸禄之前,最高的文臣也就是一年一千石,而且还不是实发,其中有一部分还是废纸宝钞。 再看藩王呢,好点的亲王,生出来什么都不用干,岁禄就是万石。 郡王,生出来什么都不干,岁禄也都是一千石,两千石。 你辛辛苦苦几十年,熬到首辅,还是比不过生下来什么都不用做的藩王。 关键这些藩王还杀人放火,无恶不做。然后你这首辅见到亲王,还得跪在地上给人家磕头。 你觉得你会喜欢这些藩王吗? 这还说的是首辅,那要是个普通文官,和藩王们的差距更大,你觉得他心里能高兴吗? 在别的问题上,可能我和百官会有分歧,但在我削藩的时候,百官是绝对不会跳出来反对我的。 就算真有脑子进水的文官跳出来,不用我说话,其他文官就把他办了。” 浅雪点点头,便又爬上床继续睡觉了。 直到快中午,朱祁钰才慢悠悠来到青云阁。 就如意料之中的那样,重臣们早就已经在阁中等着了。 朱祁钰往软榻上一靠,等着大臣们开口。但是大臣们全是请罪的,谁都没有质疑皇帝。 看着大臣们,朱祁钰也觉得很尴尬。不知不觉,小朝会被自己弄成一言堂了。反对派被清洗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都是想跟着自己创建中兴盛世的。 当官当到这个地步,在场大部分人追求的更多都是权力和生前身后的名声。 中兴盛世,名垂青史,对这些人是有很大吸引力的。 朱祁钰看了一眼何宜。 何宜便取出一道罪己诏,自顾自地宣读起来。 这是朱祁钰登基之后的第三道罪己诏,也是最后一道。 事不过三,这次认完罪,改革全面启动,可就不会再有下次认罪了。 还有,这也是最后一次搞‘天降雷火’了。 至于朱祁钰为何敢搞好几次‘天降雷火’,那是因为后世之人实在太善良太纯真,只要史书上不明写,他们是不会往坏处联想的。 最明显的例证,我们的大道君皇帝嘉靖被火烧了多少次,每次都是哪儿都不着火,就只有嘉靖的住处着火。 但后世之人就是死活相信这些火灾都是自然产生的。 偶尔有个别人跳出来,发表嘉靖是被人故意放火的观点,立即就会被一群人扣上阴谋论的帽子,批判得狗血淋头。 所以说,只要不被实锤,‘天降雷火’就一定是从天而降的,也只能是从天而降的。 在这次的罪己诏中,朱祁钰承认了三项罪状: 第一,我没有及时归还皇位。 大兄于今年四月返京,我欲归还皇位,大兄以有罪于社稷,固辞不受。 我本欲稍后再请还位,不料大兄与我相继重病。 我重病其间已经将军政大权交于大兄,并召诸亲藩王进京,准备等病体稍安便正式行退位还政典礼。 不料,才到七月初一,大兄还京不足百日,部分藩王、勋贵、武将、文臣发动夺门之变,武力扶持大兄复辟。 我与大兄皆受其害,只因我未能及时还位,此罪一也。 第二,我未能守太祖成法,擅自废除大明宝钞,擅自铸造铜钱银元以为大明法定货币,此亦大罪。 第三,我擅自更改宣庙的盛世成法,由使用圣人之道教化瓦剌,改为武力剿杀。此举有失大明天朝体统,有失宣庙忠恕宽仁之道。 以至瓦剌使团暴起伤人,重臣胡濙等人因此殒命,其罪三也。 有此三罪,当诏告天下,反思己过。 群臣吏民有欲言事者,皆可上书切谏。 在场的重臣们对皇帝的罪己诏,都哭笑不得。 第二条那是罪吗?老百姓恨大明宝钞恨得牙痒痒,景泰朝废了宝钞,改铸铜钱银元,这绝对是善政。 第三条那是罪吗?宣庙用圣人忠恕之道教化瓦剌确实是事实,但瓦剌大军都杀到北京城下了,不剿灭还等什么? 这道罪己诏说是认罪,实际上却是朱祁钰在卖惨博同情,表功争民心。 讲完罪己诏,王文请示道:“圣上,现在礼部从尚书到主事,几乎全部空缺。如何补官,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回道:“等我再想想吧,在补官之前,你先兼管一下礼部。另外我现在有四个儿子了,大兄恭让皇帝在瓦剌还有一个儿子。 我要给这五人全部封亲王。 大兄那个儿子封怡王,至于取名,你们去请示大兄吧。 我自己这四个儿子的名字已经取好了,你们照着拟旨即可。” (本章完) ------------ 501 皇帝三子封建亲王 道君祖宗文武渊长 王文等人连忙恭聆圣旨。 朱祁钰笑道:“我给我们齐王府重新定好了二十字的辈分,分别是:文雅君思贤、武胜道用吉,智睿祖会渊、良善宗可长。 长子朱文芳,齐世子。 次子朱文靖,汉王,封地西安。 三子朱文颖,魏王,封地东胜卫城。 四子朱文俊,宁王,封地大宁。” 众人闻言,再度面面相觑,看来皇帝的荒唐劲儿又犯了,竟然想脱离燕王世系自立一脉。 饱读诗书的天才进士们自然看得出来,这是皇帝以老齐王的世系作为基础,抢了懿文太子的一部分世系,拼凑出来的新齐王世系。 好在吧,皇帝的思想并不是彻底的天马行空,还是有迹可循的:皇帝一心以汉天子自居,最认可的朝代是大汉,最认可的皇帝是汉文。 所以将世系开头第一个字辈定为‘文’,就很好理解了。 所以次子立即就把汉王位置占了,这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至于将三子、四子封到偏远的东胜和大宁,说明皇帝还是一片公心,有在替大明着想的。 王文、何宜都闷着头不说话,罗通、江渊、何文渊也不出声。 户部、工部的沈翼、周忱、徐有贞近来正醉心于跟在皇帝屁股后面数钱,就更不说话了。 抄没了那么多藩王、勋贵、武将的家产,沈翼这户部尚书晚上睡觉都笑得合不拢嘴,至于皇帝的儿子怎么取名字,无所谓了,爱叫什么叫什么吧,谁在乎呢。我作为大明最幸福的户部尚书,朝廷库房里那些银子哟,一生一世花不完。 虽然这些银子不能搬回自己家,但守着这么多银子,历来苦哈哈的户部尚书,如今腰杆挺的笔直,说什么做什么都硬气的不行。 就连最德高望重的魏骥都不说话,魏骥一想:我现在是刑部尚书,又不是原来的礼部尚书了,管这些破事儿干什么呢。 而且这东西前面都是有实例的,懿文太子的嫡长子,太祖的嫡长孙叫做朱雄英,不也没有按字辈取名字啊。这还是嫡子嫡孙呢,有人管吗,没人管。 朱祁钰挨个扫视了一遍,这又尴尬了,实在是找不着和自己唱反调的了。 大臣们现在都想赶紧启动全面改革,已经没兴趣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了。 没办法,朱祁钰只得和大臣们从头到尾,讨论了一遍改革方针,然后便放众人离开了。 大臣们离开时都很满意,只要不动土地,不动官吏士绅的特权就行。改别的东西,大家都是支持的。 等大臣们都走了,朱祁钰才想起来:“不对啊,我还说了要封恭让皇帝在瓦剌留下的儿子为怡王呢,人们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他们不反对?就这样奉旨了?” 有些摸不着头脑,朱祁钰只得晕晕乎乎回家了。 却说王文回到内阁,硬拉着几位阁臣一起去觐见恭让皇帝。 众人来到重华宫外,只见宫门外摆放了一张长桌,五六个太监正坐在那里乘凉。 见大臣们近前,一个小太监走过来止住:“几位阁老,要入重华宫,请先登记姓名。” 王文问道:“敢问公公是?” 小太监回道:“我们是东厂的,督公有令,所有人进入重华宫,都需要亲笔签名登记,并且写明觐见缘由。” 王文回道:“我们是奉圣上诏命觐见。” “那请阁老写明奉旨觐见即可。” 王文等人亲自签署姓名,小太监方才开启宫门,将众人放入。 王文等人至此才看明白,皇帝说的挺好听,由恭让皇帝原来的亲信马良等人负责护卫重华宫,文武官员随时可以觐见恭让皇帝。 实际上呢,宫门是东厂在守。而且官员进出要亲笔签名,谁来见了恭让皇帝,什么时候,什么理由,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谁若是敢闲得没事随便来重华宫逛逛,那你就等着找事儿吧。 却说王文等人入内拜见了恭让皇帝,朱祁镇好奇的问道:“你们来见我做什么?” 王文回道:“瓦剌也先的长子,火儿忽答具表上奏,言陛下北狩期间,在瓦剌留有一子,乞将其册封为亲王。 圣上已经准奏,命将其封为怡王。又命臣等来请示陛下,为怡王取名。” 朱祁镇听闻,脸都气绿了:我就算真的在瓦剌留了一个儿子,这种事情也不能公然拿到台面上来说吧。 封亲王就算了,还让我取名?然后你们再一宣传,我的名声不就臭完了吗? 朱祁镇很清楚,这帮大臣不是不懂其中的关节,他们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逢迎西郊那位真正天子。 但看众人这种逼宫的架式,朱祁镇只得回道:“叫朱见泽吧。弟弟的儿子,取的什么名字?” 王文回道:“圣上四子,分别是齐世子朱文芳、汉王朱文靖、魏王朱文颖、宁王朱文俊。” “文?不应该是‘见’吗?” 王文回道:“圣上重定了齐王世系,以‘文雅君思贤、武胜道用吉,智睿祖会渊、良善宗可长。’为齐王世系。 所以圣上之子,皆取名为‘文某’。” 朱祁镇闻言,冷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王文等人问得了怡王名字,回到内阁,便拟定了诏旨。 当天下午,皇帝的封王诏书,以及罪己诏就发布了出来。 同时,京师第一批报亭,一共一百处正式启用。 通政使司右参议练纲,东厂提督太监舒良,亲自在各处巡视。 每个报亭处,都弄了一面大大的报刊墙,将七日内的报纸贴在上面。 行人可以随意观看,还有专职吏员念颂讲解报纸内容,让不识字的百姓也能了解到时事。 这景泰朝第一期报纸,就有大新闻:皇帝下罪己诏,为七月初一的兵变盖棺定论。 大批藩王因为造反被废封除国;皇帝已有四子,而且一出生便开始封王;恭让皇帝在瓦剌留有一子,也被封为怡王。 京师的老百姓在茶余饭后,又有了争论的话题:当今皇帝该不该让位?皇太子该由恭让皇帝的庶长子继续当下去,还是改由当今天子的长子充当储君? 舆论在民间不断发酵,但形成共识还需要时间。 北京风云再起的同时,南京也不平静。 南京守备衙门中,袁诚正与徐琦对峙,双方又吵得面红耳赤。 按照大明制度,应该是太监、文臣、勋贵三方共同守备南京。 但是现在成国公朱仪去北京送了死,而魏国公滞留于北京多日,也迟迟不肯回来。 所以南京守备太监袁诚、南京兵部尚书徐琦就成了南京的决策者。 两人吵架的内容,始终都围绕着皇帝要求的南京京营改革。 北京上直亲卫原有二十六支,除了北京锦衣卫,和被合并掉的御马监四卫,剩下二十一支北京上直全部被皇帝调来了南京。 而南京本来就有十七支上直亲卫。 两者相加,一共三十八卫。 朱祁钰要求大幅削减至二十四卫。再由二十四卫组建成十二团营,取代现在的南京京营。 徐琦早就算明白了,这等于是上直三十八卫,加上南京京营,加上北京京营平定东南民变后暂驻南京的军队,一共削减合并成南京上直二十四卫。 皇帝想精兵简政,甩包袱。 徐琦和袁诚的矛盾在于:袁诚要坚决贯彻皇帝的意图,好得到皇帝赏识;但徐琦更多是考虑军队的平稳,不想做的太激进而出现动荡。 守备勋贵不在南京,徐琦和袁诚互不相让,皇帝充分放权,不愿出手干预,于是双方就彻底僵持住了。 (本章完) ------------ 502 守备臣工心思各异 南京裁军拉开序幕 袁诚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搞大裁军不可。 当然了,袁诚也不奢求一步到位,最底线的底线,至少要将府军前卫的三万名额彻底裁撤掉。 袁诚也是身不由己,府军前卫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彻底裁撤掉府军前卫,在皇帝那里立下大功一件,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富贵。 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的传承下来的大太监,王振、范弘、刘永诚、金英、兴安、王瑾、阮安、曹吉祥。 王振、范弘命丧土木堡;金英、兴安、刘永诚、曹吉祥被当今天子干掉;阮安主动乞休,保了条命。 这么多内廷风云人物,如今只剩王瑾一系笑到了最后。 所以袁诚一想啊,我是范弘系的,虽然跟当今天子没什么仇怨,但如今皇帝大规模清洗内廷,我对皇帝来说,可用,也可废。 是用,是废,全在模棱两可之间。 这个时候如果不好好上进,拼上一切向皇帝靠拢,那很容易就完蛋了,就算不死,也会被扫进垃圾堆里去。 所以对皇帝交待的守备南京、精简卫军的任务,袁诚备加珍惜。皇帝还肯给你分配任务,说明觉得你还有救。若是理都懒得理你了,那就全完了。 袁诚也没直接和徐琦说要裁撤府军前卫,而是将上直三十八卫过了一遍,提出将数支卫军整体调往广西、云南,参加平定安南的战争,其中就包括府军前卫。 徐琦也不傻,能当到兵部尚书的,都是深谙权谋之道的老狐狸了。 皇帝刚登基时,百官不熟悉皇帝的行事风格,所以有时会搞不大明白皇帝的意图。 但是经过整整两年的观察和揣摩,朝中重臣基本上已经把皇帝的路数摸清了。 徐琦这些重臣本身综合能力就十分强大,更何况大臣们都会重金聘请才智卓绝之士充任幕僚,大臣们还会相互沟通、交流心得。 皇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被一大群能人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分析了个底朝天。 所以即使袁诚遮遮掩掩,但徐琦还是听出来了:袁诚想动府军前卫等宣庙、正统嫡系卫军。 府军前卫,满编状态下,一共三万人,是太宗皇帝当年特意选编年轻力壮但作战经验不足的幼军,专门负责保卫皇太孙朱瞻基的。 后来宣德、正统两朝,朝廷不断调拨新兵补充,所以府军前卫一直保持了三万人的状态。 最近几年,各处大战不断,府军前卫有所消耗,但依然有近两万人。 当今天子对上直卫充满了忌惮,尤其是府军前卫,更是让皇帝坐卧难安。所以刚一打败瓦剌、掌握大权之后,立即便将北京上直卫全部调往了南京。 徐琦能够理解皇帝,虽然说是父死子继,子不改父政。但问题是,宣庙的一切,都被恭让皇帝继承了。 当今天子原来郕王府的一切,都是按照太祖的规定,由朝廷给付的,真谈不上继承了宣庙什么财产。 至于府军前卫这种遗产,都在恭让皇帝手中。你现在让府军前卫去效忠皇帝,他们不肯,皇帝也不会相信。 皇帝登基到现在,从来没有动过拉拢上直卫的想法,因为皇帝从一开始就很明智地认识到,拉拢也没用,这帮人养不熟。 皇帝选择了撇开上直卫,另起炉灶单干,这点就是袁诚和徐琦互不相让的原因所在。 徐琦作为朝廷大臣,不想如此决绝;袁诚作为内廷大太监,就只想取悦皇帝。 想到这里,徐琦就开始在心里骂安国公徐亨,这是当今天子崛起之路上最大的助力。如果徐亨没有倒向当今天子,说不定恭让皇帝早复辟成功了。 土木堡之变,六师丧尽,勋贵重创。 当时大明剩下能打的勋贵和军队主要有三支:宁阳侯陈懋远征东南的大军,靖远伯王靖远征麓川的大军,以及兴安侯徐亨的陕西边军。 其他的像什么辽东边军、山西边军,根本就不堪一击。只有陕西的甘肃、宁夏、固原等镇的边军,才称得上是精锐。 徐亨一投靠效忠,皇帝不仅击败了瓦剌,而且彻底压制住了王骥、陈懋统领的大军。使皇帝得以慢慢拆分、削弱这两支忠于恭让皇帝的大军。 一个月前的京师兵变,石亨、孙镗、刘永诚率领的一万五千京营大军被皇帝全部诛杀,一个没剩,这又是徐亨率领的由陕西边军组成的骁骑营干的好事。 结果现在好了吧,袁诚铁了心要搞上直卫大裁军,背后是皇帝的意志。 苦思冥想之后,徐琦向袁诚试探道:“袁公,您看啊,圣上之前命于尚书总督河南、湖广、四川军务,调三万南京军队去镇压苗乱。 要不咱们这样,先从上直卫中选三万军队去镇压苗乱。在剩下的上直卫中挑选三万精锐,组成六卫、三团营。 咱们先小范围地试一试,用两三年时间看看效果,若是效果不错咱们再进行大规模地整编。那时候苗乱应该也平完了,将镇压苗乱的军队调回南京集中整编,也更合理一些。” 袁诚摇摇头:“两三年?徐尚书是在开玩笑吗?今年就必须全部整编完成。 而且大军暂时不必调去镇压苗乱,于尚书也不必去总督军务。 前一阵子圣上已经派了右都御史王来去总督湖广、贵州军务。 四川不太安定的播州宣慰司已经改隶贵州,剩下的部分则由四川巡抚韩雍负责。 圣上早就已经有了安排,徐尚书就不必过于操心了。” 徐琦重重叹了口气,一场莫名其妙的北京兵变,把所有东西都搞乱套了。南方的藩王被废去了很多,以前的军事安排也都不算数了。 三杨被彻底清算,但皇帝任命了王来总督湖广、贵州军务,而王来受过杨士奇举荐,受过于谦器重。 最近皇帝又任命了年富总督浙江、福建军务,而年富又受过杨溥举荐。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清算只针对三杨及其家族,对其他官员没有任何影响。 但南京边上多了个闽浙总督年富,徐琦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短暂的思考过后,徐琦选择了继续抬杠,又和袁诚吵了半天,直到傍晚,也没结果,两人散场回家,各找各妈。 …… 却说北京城中,北居贤坊内,有一条箍稍胡同,胡同最里侧有一处小小的院落。 小院的主人名叫杨埙。 杨埙是一名出色的油漆工匠。其父曾受朝廷委派,前往日本学得泥金画漆法,传回国内。 杨埙潜心研究,加以改良,创制了五色金钿并施法,其技青出于蓝,连日本人都自愧不如。 京城居大不易,但杨埙凭着独特的技艺,日子过得倒也有滋有味。 但是,人啊,往往日子过着过着就不想好好过了。 傍晚时分,杨埙握着几卷纸张,紧皱着眉头回到家中。 其妻李氏忙迎了出来:“夫君,这是怎么了,上官给您气受了?不应该啊,虽然夫君无官无职,但凭您的手艺,就是上官也得给三五分面子啊。” 杨埙走进正堂,把手中的纸张往桌案上一拍:“看看吧,朝廷发布的新鲜玩意儿,叫做什么报纸。” (本章完) ------------ 503 登闻鼓响义气之争 金英兴安惨遭勾决 李氏一边拿过所谓的报纸,略翻了翻,一边笑道:“您让妾看什么,妾又不识字。不过这报纸倒比平常的书有意思些。 您看这题目有的标蓝色,有的标红色,十分醒目。而正文则用黑色,写的非常规整。 您看有些字之间还有间隔,还点了些墨点,这是很贴心地给断句了。 朝廷办的东西,倒难得如此贴心务实。 妾不识字,也就只能看出这些粗浅的东西了。” 杨埙点点头:“娘子说的对,正是如此。这一张报纸,花了我一枚小银圆呢。” 李氏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区区几张纸,为何如此昂贵?” 杨埙回道:“朝廷在各街各坊设置报亭,抄了大字的报纸,贴在墙上,任百姓观看。还有朝廷属吏在旁念颂讲解。 这都不要钱的,但你想拿一份小字版的回家,就得花银子买了。 那属吏说,这是第一期的报纸,都是手抄的,一共就几百份。如果不要钱的话,大家上去一抢,不就全没了嘛。” “那夫君为何生气?” 杨埙冷哼一声:“这报纸上讲的都是最近发生的大事,就比如上个月的兵变,还有皇太后的被废,皇帝下罪己诏,还有对参加兵变的藩王、勋贵、文武、武将、太监的处理。 你别说,这报纸真的有用,看了它,能知道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而且里面一字一句,都有深意,花一钱银子买一份回来仔细研究是物有所值的。 别看着一钱银子好象挺贵,但许多显贵之家的仆役争着抢着过来买呢。我运气好,才抢到了一张。” “那您为何生气?” 杨埙回道:“你看啊,这报纸上说,诸多藩王、勋贵、文臣、武将、太监怂恿恭让皇帝发动兵变,意图挟持当今圣上,夺位复辟。 后面是一大片主谋、从犯名单。 别人犹可,我只是替其中的锦衣卫指挥袁彬打抱不平。 当年恭让皇帝车驾误陷于土木堡,是袁彬不惧艰险、不避生死,紧紧跟随左右,最终使恭让皇帝免于兵祸,平安归来。 如今这场兵变中,又是袁彬忠心劝谏,阻止恭让皇帝发动兵变。 最终恭让皇帝命人将其绑缚于柴房之中,堵住其口舌,所以袁彬并未参与兵变。 但是你看这报纸上写的,袁彬却被监押于锦衣卫诏狱之中,依旧在接受审讯。 忠良受此灾祸,难道就没有义士敢于站出来替他说话吗?我虽无官无职,且与袁彬素不相识,但见此不平,却欲昧死上言。” “那夫君打算如何行事?” “写奏疏,敲登闻鼓。” 李氏闻言,吓得一抖,正端着的热汤洒了一手。 杨埙忙上前查看,李氏却顾不得烫伤,急切地劝道:“夫君,不能啊,弄不好您也去锦衣卫诏狱了。 再说若因此忤逆了圣上,龙颜一怒,咱们一家还有活路吗?” 杨埙坚定地摇摇头:“我意已决,明天一早就去敲登闻鼓,娘子不必再劝。若娘子怕受牵累,可以现在就回娘家去。” 夫妻两人纠缠了半日,李氏终究拗不过自己的男人。 第二天一早,京城中多年没有动静的登闻鼓终于被敲响。 然后杨埙手捧奏疏,跪在大明门外,等候皇帝亲自召见。 这下轮到王文等阁臣头疼了。其中又以王文、魏骥、薛瑄三人头疼的最为厉害。 出了这种事情,三法司的主官们首当其冲。 王文向魏骥询问道:“魏老,那奏疏咱们接不接?” 魏骥反问道:“难道还可以不接?” 王文回道:“按照朝廷制度,一旦有人敲响登闻鼓,是必须由圣上亲自召见的。咱们也可以不接奏疏,直接报知圣上。 由圣上决定接不接见,若是接见,到时候由那个杨埙亲自将奏疏呈上即可。” 魏骥回道:“还是接吧,大明门外百姓越聚越多,那么多人都看着呢。再说也得让圣上知道奏疏的内容,才能决定接下来如何处置啊。” 于是王文点点头,命人接了杨埙的奏疏,快马送往甘泉宫,至于杨埙,则被命令回家等候答复。 但是杨埙却不肯离开,依旧跪在大明门外,数以千计的百姓则聚在周围看热闹。 若是平时,倒未必有这么多人。但皇帝的报纸一经问世,引发了京城百姓的普遍关注。 主要第一期的报纸上,就又是皇帝的罪己诏,又是对兵变的定性和处置,还有废藩王、封藩王等一系列事情,让人想不关注都很难。 却说朱祁钰今天起床甚早,在青云阁中处理完政务后,正留下了何宜、高瑶、王献在那里闲聊。 然后杨埙的奏疏就被送了上来。 朱祁钰看过一遍,不禁大感惊异:这有点可怕啊,历史上好像真有杨埙这么号人物,朱祁镇在夺门复辟之后,卸磨杀驴,将袁彬关入了锦衣卫诏狱。 而且朱祁镇还因此创造了那句名言:任汝治之,但以活袁彬还我。 也就是任你们锦衣卫严刑拷打,只要给我的救命恩人袁彬留口气儿就行。 然后油漆工匠杨埙跑去敲登闻鼓,写奏疏替袁彬打抱不平,也被塞进了诏狱,打了个半死。 哎,没想到啊没想到,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如今依然在发生。虽然时殊事异,但弯弯绕绕杨埙还是为了袁彬敲响了登闻鼓。 朱祁钰略一思索,便将奏疏递给了何宜。何宜看看,又递给了高瑶。 几人都看过之后,朱祁钰问道:“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王献回道:“按照朝廷制度,圣上还是需要亲自接见的。否则百姓便会有所质疑,舆论也会对圣上不利。” 高瑶却反驳道:“可是杨埙本应回家待召,但他却依旧跪在大明门外,分明是有逼宫嫌疑。 若是轻易许之,以后大家都有样学样,则置圣上于何地?”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行义,你说呢?” 何宜也笑着答道:“虽然朝廷制度规定,敲响登闻鼓者必须由皇帝亲自接见。但圣上未必一定要亲自见他,只要给出令其满意的答复,由他自己撤销面圣诉求即可。” 高瑶问道:“那他有逼宫嫌疑,这点如何解决?此例一开,随便来个人就敲击登闻鼓,然后往大明门外一跪,那还有完吗?” 何宜笑道:“金英、兴安的罪状已经审结,三法司也已经正式定罪,就差行刑了吧。” 朱祁钰点点头:“嗯,也对,我记得刑部已经将处决名单报了上来,被我暂时压下了。 把名单取来,我立即给他们勾决了吧。” 王献闻言,立即便去取来名单,朱祁钰御笔一挥,便给显赫一时的两位大太监画上了句号。 这时高瑶也琢磨明白了,还是自己的老乡兼前辈何大学士够狠,杨埙不就是敲个登闻鼓,在大明门外跪一跪嘛,你就要当着人家的面前凌迟两位大太监。 就算杨埙胆子大,不怕这种血腥场面,但是太监那种尖细嗓音,在那里一边被凌迟,一边哀嚎,也比较刺耳朵的吧。 朱祁钰却不在乎这些,反而对众人笑道:“报纸这个东西,办得比我想象中成功。才出了第一期,就有如此反响。 第二期的主旨,我也想好了,就讲开海禁,下西洋。 至此这些东西和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告诉他们,朝廷不会积累过多财富在自己手中。一旦西洋贸易产生了丰富收入,我会逐步降低国内商税,削减钞关税卡。” 王献好奇地问道:“圣上的意思是,一旦海外贸易收入增加,就会主动减少国内的商税,从而让朝廷的总收入保持平稳?” “对,比如通过海外贸易,一年赚三百万两白银。 那我就在国内减少一百万的商税。 商税降了,百姓才能买得到更加便宜的商品。 那些关卡少了,商品才能更广泛地流通起来。 咱就不说偏远之地了,咱光说京师,这是大明的首善之区了吧,你看看城里是怎么收商税的。 过两天我亲自带你们出去转转,你们就知道了。恶心的要死,你要是商人你也骂娘。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绝对不是脑袋发热,更不是抽风了。” 感谢书友20200629231117537打赏100点币 (本章完) ------------ 504 囤粮调兵备战广西 惩治贪官整顿仓储 朱祁钰与何宜等人又聊聊了改革思路,然后便准备回家去了。 何宜连忙劝住:“圣上,还有事情没讲完呢。” “还有事情吗,那就讲吧。” 朱祁钰又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何宜问道:“年富上奏,请示今年福建、杭州的税粮如何处置?” “什么叫如何处置?他不想上缴了吗?我接见他的时候没有谈这个事情吗?” 何宜无奈地摇摇头:“他在奏本里写的含混不清,臣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朱祁钰梗着脖子琢磨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哦,这个年富,可真会玩儿。他是想将应缴给户部的税粮留下一半自用,另一半运到广西储备起来。 他怕得罪南京户部那些人,所以支支吾吾,不肯直说。 就按他的想法办吧,今年闽浙四成的税粮留在当地,用于整军备倭。六成的税粮运往广西,囤积起来,准备平定安南。” 何宜又问道:“需要现在就开始向广西、广东调遣军队吗?” “调吧,是时候调动军队了。程真跑回安南,把消息给宣慈太后一报,然后安南国就会开始备战。 打仗嘛,是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在战争结束之前,不要交趾交趾的乱叫了。从现在起,将安南国视为一个完整的军事大国,加以重视起来。 命成山侯率天策卫两万人先行南下。 回头我再派出营州卫两万人,骁骑营一万人,朵颜卫一万人,神机营两万人,一共六万大军南下。 我们总共出八万大军,加上王骥率领的五万大军,再加上地方军队,差不多够了。先打打试试吧。 今年广东、广西、湖广、云南、四川、贵州全在免税免徭役期间。 从明年开春,就可以发动小规模试探作战了。 当皇帝得开疆拓土,安南就是我拿到的第一块土地。” 王献好奇地问道:“不应该是兵贵神速吗?圣上如此布署,岂不是给了安南国充足的备战时间?” 朱祁钰笑道:“我就怕他不备战。安南北面是云南、广西、广东三路十几万朝廷大军,西面是澜沧王国的大军,南面是占城国大军,东面还有我们大明水师的袭扰。 在内部他们的皇帝才十岁,皇帝还有三个兄弟虎视眈眈。 安南国一共就那么些人口,他随便备战好了,越备战百姓压力越大、生活越苦,越备战国力崩的越快。” 何宜笑道:“圣上此战略不就是伍子胥‘三师疲楚’,以及晋国大将荀罃‘三分四军’的翻版吗? 现在说着简单,一旦真正执行起来,有些过于狠毒残忍,安南国那帮统治者怕是要骂娘了。” 王献又问道:“安南国内,他们的君主是以皇帝自居?” 何宜笑道:“当年宣德朝,奸佞放弃安南之后,安南国王黎利还命其开国功臣阮廌拟定了《平吴大诰》。 太祖是以吴王得天下,《平吴大诰》中的吴就代指大明。 你想想,人家把大明都‘平’了,难道不应该称皇帝吗? 也就咱们大明那千古难遇的大奸佞,还因为自己立了放弃安南的绝世奇功,在那里美的飘飘欲仙呢。” 王献闻言也无语了,最近这些天,杨士奇、杨荣的文集内容已经传遍了京师,这俩人将放弃安南视为奇功一件,在文集中自吹自擂,其恬不知耻形状,令人叹为观止。 如今舆论风向大变,一改宣德朝的以弃地为美,朝野上下,都坚定地支持皇帝开疆拓土,所以三杨的名声可谓是臭到姥姥家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恭让皇帝的土木堡之败,这一场大败仗彻底打醒了大明所有人。 宣庙那只要四处弃地,就能天下太平的荒谬治国理论被现实击的粉碎,彻底破产了。 何宜又问道:“圣上,巡按直隶监察御史郑韶,户部委官郎中汪浒上奏,致仕户部侍郎刘琏总督边储,受输来米者贿,勒诸仓官攒收,受不堪粝米,虚縻官银盐课。 且委腹心镇抚林政于仓督收,为毙百端。又令家人刘璡等假输粝米,因而侵盗官银千余两,以致边储亏耗并粗粝不堪以数万,情罪着甚,乞正以法。” 朱祁钰闻言冷哼一声:“当年大兄恭让皇帝为何会败于土木、丧尽六师,就是因为有这些贪官恶官、庸官懒官。 这帮混蛋,要么就是在霍霍边地卫所,要么就是在霍霍边储粮米。 好好的大明,全让他们霍霍没了。 将刘琏及其家人心腹,所有涉事人员,全都扔进诏狱里去,严刑拷打。相关人等,一个不许放过。 一旦查实,我要用刘琏的头,杀一儆百。” 留下何宜等人处理这一摊子烂事,朱祁钰起身回了家。 进入合欢殿中,便听到了婴儿天真烂漫的笑声,朱祁钰的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 转入内室,就见林香玉正怀抱着一小小婴儿,在地上来回走动哄逗呢。 朱祁钰走到近前,刚要去抱,忽然猛的一愣:“咦,这不是我儿子啊,我儿子不长这样,而且也没这样大。” 林香玉笑道:“也没人说这是您儿子啊。”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那这是谁?敢让寡人的王妃抱着?他最好是有名有姓有来路的,不然看我怎么惩治他的罪过。” 林香玉揶揄道:“夫君怎么连小婴儿的醋都吃,这是您弟弟啊。” “我弟弟?” 朱祁钰琢磨了半天:“哦,我明白了,这是沐琮吧,为咱们大明镇守云南的小黔国公。” “夫君真聪明,一猜就中。” 朱祁钰将沐琮抱了过来,细细打量了一番:“你还别说,这小家伙长的倒是挺俊的。 这血脉传承,倒也真是奇妙。咱与他父母素未谋面,但是却有责任为他们抚养遗孤。 好好养着吧,让他和咱们的儿子一起学文习武,将来做大明的国之栋梁。” 浅雪笑道:“咱们周边的和尚全部被赶走了,奴将西山的一处佛寺改成了家宅,给前魏国公夫人沐氏带着沐琮居住。”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现在咱们大明的国公,还有英国公、魏国公、定国公、黔国公、安国公、曹国公、信国公。 真不容易啊,提起来都想哭,大明所有国公终于都是咱们的人了。 侯爵这个层面上,咱的人也占到大部分了。 这一路走到今天,真难啊。” 浅雪笑道:“您看看啊,魏国公徐承宗、定国公徐永宁、安国公徐亨,一共七个国公吧,就有三个姓徐的。” 朱祁钰回道:“不仅如此,老徐家这些国公还会变得越来越厉害。等咱们的安国小公爷徐贤生了女儿,咱得按照之前的承诺,跟人家订亲,把咱的长子朱文芳送给人家当童养婿。” (本章完) ------------ 505 拉拢国公分化勋贵 添设守备掌控南京 浅雪好奇地问道:“童养婿?咱儿子这么可怜吗?” 朱祁钰笑道:“别咱咱的了,到时候这儿子就是人家的了。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你没听过这句至理名言吗。” 浅雪继续问道:“那也不对啊,文臣能允许咱儿子娶国公之女?最近的三任皇帝,不都是娶的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吗? 弄出个国公之女做未来的皇后,文官们能答应吗?” 朱祁钰一边抱着沐琮来回晃悠,一边笑道:“我登基的时候,就在防着这一天呢。不然我为什么非要在临近当皇帝的时候,将自己由郕王升格为齐王呢。 我早就想好了,即使当了皇帝,也要保留住亲王身份,这样做很多事情,都会有意想不到的便利。 所以我才执意将自己升格为齐王,免得整天用到郕王这种劣等不体面的王号,时不时地恶心自己。” “那兼任齐王和咱儿子娶国公之女有什么关系?” “咱长子朱文芳是下任齐王,徐贤是下任安国公。亲王娶国公之女,大明已经有无数先例,文臣凭什么反对? 太子娶国公之女,文臣反对起来,还多少有些理由。 但问题是我说咱的长子是太子,文臣们不承认啊。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你们自己不承认他是太子,只承认他是亲王世子,那凭什么不允许他娶国公之女呢?” 浅雪皱着眉头一琢磨:“也是啊,您这是把大臣们绕进去了,大臣不承认朱文芳是太子,那咱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好处就是文臣根本没有立场来管咱们齐王府的家事。 就算文臣非说齐王世子定亲需要朝廷参与,那按照朝廷制度,皇亲宗藩嫁娶之事,也应该是由咱们的母妃、执掌太后印玺的宣懿皇贵太妃来做最终决定,这就又绕回去了。 可怜的文臣们啊,怎么摊上夫君这么个走一百步,挖五十个坑的皇帝呢,真是命苦啊。” 朱祁钰笑道:“没那么容易的,他们也会给我挖坑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效忠于我的文臣根本就不够用。 和文臣的斗争,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算了,烦死了,还是先睡午觉吧。” 浅雪从朱祁钰手中接过沐琮:“夫君带着颦儿、凝香去清凉殿睡觉去吧。我和汐儿在这里替夫君拉磨。” 朱祁钰作个大揖,便带着两位小爱妃走了。 却说到了下午,大明门外依旧挤满了人。 就在围观百姓交头接耳,争论不休之际,一队官兵,押着一群太监,来到了大明门前的广场上。 北京新修的外城,与内城之间,有三座城门:崇文门、宣武门,正阳门。 外城的百姓从正阳门进入内城,过了正阳门往北走上一百来步,就是大明门。 不过普通百姓进不了大明门,大明门后面是六部、都督府等官署。百姓只能沿着大明门外的那条大街各奔东西。 正因为大明门外那条名为棋盘街的大街,是连通内外城的交通要道,所以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常。 此时为袁彬请命的杨埙还跪在大明门外。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群太监被押过来,刽子手直接砍杀,不多时就只剩了两个太监。 百姓们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大明门外杀人,太罕见。而且杀一群还好理解,偏偏留下两个,这是为何? 这时监刑官员高声宣布道:“这两个是曾经的内廷大太监金英、兴安,因为鼓动恭让皇帝谋反,意图戕害当今圣上,所以经三法司会审,以谋逆罪,判处凌迟之刑。 行刑过程要持续三天,需要买他们的肉的,可以准备好钱币,最新的规矩,只收景泰朝新铸的银元和铜钱。” 百姓闻言,并没有出现以前观看凌迟时的踊跃情绪,而是愣住了。 这两个大太监的罪名是鼓动恭让皇帝谋反,可是说恭让皇帝谋反?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再说百姓也没那么想买两个老太监的肉。 但不管百姓怎样想,行刑立刻就开始了。 杨埙则尴尬地跪在那里,不上不下,进退两难:直接起身回家,明天再来?明天凌迟还会继续,来跪着也没人关注。 后天再来?后天凌迟最后一天,来跪着更没人关注。 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 一旦起身回家歇两天,这鼓气泄了,再聚起来可就费劲了。 咬了咬牙,杨埙选择硬着头皮,孤零零跪在那里。 直到傍晚,还是李氏过来送饭:“夫君,先吃一点吧,妾做了您最喜欢吃的红烧肉,还有鱼汤。” 杨埙没好气地回道:“什么红烧肉,你看看前面俩太监被割的那一块一块的,现在提红烧肉,我都有些恶心。 再说我是来请愿的,跪地上大吃大喝成什么体统。赶紧拿回去吧,圣上一天不亲自接见,我一天不起身,更不吃饭。” 又过了片刻,六部等署衙的官吏们,陆陆续续走出大明门。 此情此景,百官也甚为无奈。一个小小漆匠,跪在那里执意要面见圣上;两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太监,在那里接受凌迟之刑。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与恭让皇帝兵变谋反的后续处理有关。 没人知道皇帝到底要处理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文臣们大多对兵变参与的不深,甚至干脆就没有参与,所以危机感并不大。武将与勋贵们就不一样了。 以镇远侯顾兴祖、西平侯宋杰这些在兵变中侥幸活下来的旧勋贵为代表,可谓是纠结异常。 现在旧勋贵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办法和皇帝达成和解。 在兵变之后,一个月时间里,皇帝从没表达过任何想要和旧勋贵和解的意思。 至于武将,原来的北京上直卫更是全部被赶去南京坐冷板凳了,别说和解了,皇帝的意思非常明白:就是要裁你们,有本事你们就造反吧。 皇帝这样就有些难为人了,上直卫将士去了南京,但是家属还没有完全移过去,导致这反不大好造。 而且之前石亨带着兵变的那一万五千京营将士,自己全部被杀也就算了,家人还统统被流放于奴儿干都司,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皇帝发起狠来,如此凶悍,导致更没人敢反抗了。 顾兴祖与宋杰这两位侯爵最后悔,当初皇帝刚掌权时,曾经亲自登门拉拢,但是两人都没有珍惜。 哎,看看人家徐永宁,当时才十岁,却眼光独到,又是拍马屁,又是装可怜的,哄的皇帝大加关爱,哄的三位王妃同情心泛滥,现在人家根本没到朝廷规定的袭爵年龄,却早已将定国公之位坐的稳稳的。 更可气的是李璇,直接平步青云,从一个无官无职的年轻后生,一跃成为了执掌一方军镇的曹国公。 顾兴祖与宋杰面面相觑一下,互相看一看,瞧一瞧,大家都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无奈之下,顾兴祖拉着宋杰去接天楼借酒消愁去了。 …… 八月初三,南京守备衙门。 由于裁军迟迟达不成共识,徐琦也干不了正事,只能和袁诚继续扯皮。 对于吵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徐琦心中也没有底。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蒙着头吵下去。 但是吵到接近午时,外面却有小太监进来,凑在袁诚耳边一顿嘀咕。 袁诚听得是连连点头,喜上眉梢。 待小太监下去,徐琦连忙问道:“袁公,可是圣上有什么谕示吗?” 袁诚笑道:“圣上又派来了两位文臣、两位勋贵,与你我协同守备南京。他们来时,圣上肯定已经作了详细安排,这下我们不用争了。” 徐琦闻言,眉头紧皱:难怪袁诚如此高兴呢,皇帝派了两位文臣、两位勋贵,独独没有派太监来,这就表明了对袁诚的信任和倚重。 自己这边就倒霉了,也不知道来的两位文臣是何人,两位勋贵又是何人。 如果是皇帝嫡系中的嫡系,那就等着遭罪吧。 (本章完) ------------ 506 一道圣旨改变格局 徐琦妥协同意裁军 等徐琦随着袁诚迎出正院,却发现来的人只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 不过徐琦并不孤单,因为袁诚也同样只认识一个人。 为首的年轻太监拱手笑道:“袁公、徐公,下官尚衣监掌印高平有礼了。” 徐琦闻言一愣,这是新晋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有名有姓的大内官啊。 只是这位新锐大太监去年还是籍籍无名之辈,今年就一跃成为两只手就数的着的实权大太监。能在内廷崛起的如此之快,显然是背靠着了不起的大人物。 至于这大人物是谁,也很好猜。原来的孙太后废了,恭让皇帝被监禁,原来的钱皇后废了,周皇后被软禁。 如今吴太妃是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力的女人,但是出了名的潜心修道,几乎不理庶务。认了武定侯为父的齐王妃有样学样,生下皇长子之后便神隐了,从此极少极少在人前露面。 那答案就很明确了,高平背后要么是皇帝,要么是那两位王妃。 徐琦作为朝廷重臣,早就综合各方消息,把京师那些贵人研究明白了。 徐琦、袁诚与高平极为客气地寒暄之后,高平便非常热心地替两人介绍起来:“袁公、徐公,这位是信国公。” 徐琦、袁诚又吓一跳,连忙见礼。没想到啊没想到,继曹国公李璇之后,又一个年轻人一跃成为了国公。 但是这也没法说,按照太祖制定的爵位继承制度,汤杰就应该是信国公,是恭让皇帝在位时,死活不让汤杰袭爵而已。 这就导致一个结果,信国公汤杰与武定候郭昌一样,只能死心塌地跟着皇帝干,再倒向恭让皇帝就有些滑稽可笑了。 徐琦暗暗算计着,果然来的这第一位勋贵是皇帝嫡系中的嫡系。 待徐琦、袁诚行礼问候完毕,高平又继续介绍:“袁公、徐公,这位是上圣皇后的弟弟,因率天子亲军平定兵变有大功,圣上新封的乐成侯。” 这位更了不得,可是皇帝的二舅舅啊,徐琦、袁诚忙不迭地行礼问安。 接下来是文臣,高平介绍道:“袁公、徐公,这位是原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成公,承圣上旨意,升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协同守备南京。 这位是原镇守浙江右副都御史轩公,承圣上旨意,升任南京兵部左侍郎,协同守备南京。” 徐琦、袁诚连忙与二人见礼。轩輗先后做过福建巡按御史、浙江清军御史、浙江按察使,浙江和南京离的近,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倒都相互认识。 而且当今官场,以清操闻名天下者,轩輗与耿九畴齐名,朝野语廉吏必曰轩、耿。 至于成敬,徐琦、袁诚虽未见过,但也是久仰大名了。 徐琦在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就理清了其中脉落:来的五个人里,除了轩輗外,剩下的信国公、长乐侯、成敬、高平都是皇帝嫡系心腹。 而轩輗、信国公都有闽浙背景,轩輗久在福建、浙江任职自不必说。汤杰虽然和浙江、福建没有直接关系,但浙江的海防体系,可是第一代信国公、开国元勋汤和打造的。 皇帝想让这些人亲自参与南京大裁军,然后将整顿好的南军带去浙江、福建平定倭寇?徐琦竟然在极短时间内就把皇帝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几人见过礼,高平便当众宣读了圣旨。 圣旨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明确规定了南京的守备制度:南京守备衙门总揽职事,设守备九人,分别是: 太监正守备、左守备、右守备。 文臣正守备、左守备、右守备。 勋贵正守备、左守备、右守备。 正守备太监由南京司礼监掌印太监担任,左守备由南京御马监掌印太监担任,右守备由皇帝随机指派。 正守备文臣由南京兵部尚书担任,左守备由南京兵部左侍郎担任,右守备皇帝随机指派。 正守备勋贵由魏国公担任,左、右守备由皇帝随机指派。 如此一来,太监、文臣、勋贵相互制约,正守备、左守备、右守备相互制约,谁都做不到大权独揽。 大明之前就是太监、文臣、勋贵相互制约、共同守备南京,而正守备、左守备、右守备则属于朱祁钰的小小发明创造了。 因为平时瞎混,一个守备就够了,但是真正要做事的时候,一个守备就有些忙不过来了。 比如这次的大裁军,文臣守备中只有一个南京兵部尚书,就算再精明强干,也应对不了十万级别的军队整编。 而徐琦、轩輗、成敬分别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左侍郎、右侍郎,也是朱祁钰开始着手控制南京兵部的开始。 传完旨意,众人正堂叙话。 众人客套了一番之后,袁诚向高平问道:“高公接下来是回京复命,还是留在南京公干?” 高平笑道:“晚生受圣上之命,要去镇守广东、广西,同时出任监军,替圣上监督两广的兵马。 您也知道,广西、广东本就不太平,如今还要作为进攻安南的前沿,这趟差事不好当啊。” 袁诚连忙赞道:“呀,当真可喜可贺,一旦平定了安南,那就是盖世之功,高公前途不可限量啊。到时候还得仰仗高公多多提携。” “哪里哪里,袁公取笑了。圣上时常提到袁公,以为守备南京、重整军备,非袁公不可。 晚生末学后进,只求安安稳稳完成圣上交办的差事即可,平南之策,尽在圣上神机妙算之中,晚生岂敢贪天之功。” 袁诚闻言大喜,高平这话,不就是说自己简在帝心吗。不管是皇帝真这么说过,还是只随口提过一嘴,高平就漫天吹捧,反正在场的其他人相信就行。 果然,徐琦的脸色紧跟着就变了。汤杰、胡瑄、成敬,再加上袁诚,四个简在帝心,那自己还反抗啥啊。 弄不好过一阵子,魏国公也回来了,那就更没意思了。 这就是皇权的力量,仅仅一道圣旨,南京的权力格局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认清了形势的徐琦,只得暂时踏踏实实跟着改革了。 深受宣德、正统两朝皇帝隆恩的重臣,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宣庙传承给恭让皇帝的嫡系军队就这么被清洗掉了。 …… 到了傍晚,百官结束了一天的劳碌,成群结队地走出大明门。 不止百姓喜欢看热闹,官吏同样喜欢热闹。 对金英、兴安的凌迟已经到了第三天,两位大太监的性命已然接近了尾声。 而杨埙,则已在大明门外跪了三天两夜。 百官围在四周,看了小半个时辰的热闹,金英、兴安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刀,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获得了解脱。 (本章完) ------------ 507 未加刑讯袁彬获释 有义无忠杨埙知罪 监刑官员宣布将金英、兴安扔去深山喂野狗,然后便开始收拾着退场了。 官吏和百姓见热闹结束,便准备着四散回家。 就在此时,一大队锦衣卫进入了大明门前的小广场,领头的千户高声命令杨埙接旨。 官吏和百姓见皇帝终于有了回复,又纷纷打起精神,继续围观。 虽然朱祁钰是半路出家的,但作为皇帝,在京城百姓中的威望,半点不低。虽然旨意是给杨埙的,但官吏和百姓也都跪伏于地,安安静静地等着聆听圣旨。 传旨太监也不多说,直接便宣读了起来。 圣旨刚一读完,官吏与百姓便齐呼圣明。 朱祁钰没有接见杨埙,便直接做出了裁决:袁彬被判无罪,且劝阻恭让皇帝谋反有功,升为都指挥同知,负责护卫南宫。 杨埙上奏言事,有义有节,赐银圆百枚。并命每年做漆金帘风一面,于恭让皇帝万寿圣节献之,原料工价皆由齐王府给付。 杨埙听到旨意,颇觉意外。皇帝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妥协了?而且还让自己每年给恭让皇帝做一架漆金屏风?工钱和物料都由齐王府给付,那等于自己每年都能从中得到上百两银子的收入?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不等杨埙细想,传旨太监又指着身边一位锦衣指挥对众人高呼道:“我旁边这位便是都指挥同知袁彬,皇帝并未对袁指挥用刑,只是勘问明白,便当众无罪释放。 请各位分辩明白,切勿以讹传讹。” 袁彬也上前一步,对众人深鞠一躬:“感谢各位父老眷顾,下官确实只在锦衣卫接受了简单的问讯即被无罪释放。 吾皇圣明,明辩是非,请各位切勿听信谣传。” 这话一出,下面顿时沸腾了。原来大家都以为袁彬在锦衣卫诏狱里惨遭折磨,受尽了严刑拷打呢。 但现在袁彬亲自站在了众人面前,锦衣鲜明、神采奕奕,明显就不是受过刑的样子。 这下好了,真相大白,所有人都误会皇帝了。 杨埙直到这时才琢磨过劲儿来,再回想刚才的圣旨,顿时吓得冷汗直冒:‘皇帝在圣旨里夸自己是有义有节。现在想来,名为夸奖,却暗含嘲讽,关键普通百姓还听不出来,自己倒是听明白了,却有苦说不出。 有义有节,说的是自己有义气,甘冒生命危险为袁彬申冤。 但忠义、忠义,义往往是和忠联系在一起的。 而皇帝的圣旨里,却只提义,不提忠,隐含的意思,就是自古忠义两难全。 自己有了义气,得了名节,却偏偏陷君父于不义之境地、为百姓臣民所误解,这就是不忠。 做大明的子民,却不忠于自己的君父,这是极为严重的指控了。’ 杨埙已经顾不得擦拭额头冒出的冷汗了,所幸皇帝极为大度,只是暗自嘲讽了两句,也就这么算了。 如今袁彬全须全尾地站在众多京城百姓面前,谣言不攻自破。皇帝陛下宽仁大度、明察秋毫,真圣明天子也。 这就是欲扬先抑的行事手法,先让百姓认为皇帝刻薄,然后再用事实证明所有人都冤枉了皇帝。一抑一扬,更能提升皇帝在百姓心中的评价。 袁彬上前谢过杨埙,又亲自将杨埙送回家中。 官吏与百姓则各自散了。 ……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喝着清茶,听两位爱妃汇报庶务。 浅雪递过来两份奏本:“夫君,您看看吧,袁彬谢恩的奏本,后面附了杨埙请罪的奏书,一大清早就递送了过来。” 朱祁钰摆摆手:“哼,他们请的什么罪,谢的什么恩,反正他们忠的是恭让皇帝,又不忠于我。 懒得理会他们说什么,多看这奏本一眼都是浪费我的宝贵感情。” 浅雪笑道:“杨埙认罪认的挺诚恳的。” “诚恳有什么用,我下罪已诏的时候也很诚恳,我去土木堡死难勋贵家中慰问的时候也很诚恳,我在西直门外跪迎恭让皇帝还京的时候也很诚恳,也没见能把谁感动了。 自己顾自己吧,这年头,谁都感动不了谁。” 浅雪闻言,换了个话题,一脸崇拜地称赞道:“夫君真神人也,您是怎么在日理万机的同时,还顾得上去特意关照北镇抚司,命其善待袁彬的。 袁彬没有受到任何刑讯,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因此当袁彬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才能瞬间扭转风向。 夫君的名声不仅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反而还赢得了不少人心呢。” 朱祁钰笑道:“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了,不仅袁彬未受惩罚,而且就连马良,因为在兵变期间被恭让皇帝派出祭扫景陵,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了。 不过这些小打小闹只适合日积月累,归根结底,抓牢兵权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京城军队,主要由两营两卫构成,骁骑营、神机营、天策卫、营州卫,这些都是我的人。 唯一不受控制的,就剩下锦衣卫了。 还是得把锦衣卫往死里削减,不削减不行。真要是锦衣卫那数万人拥戴恭让皇帝复辟,依旧有翻盘机会的。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把北京锦衣卫压制到五千人,看他们怎么造反。” “夫君要从何处入手?” “先把锦衣卫下属的六个军匠千户所拆出来,划给天策卫。 然后参与兵变的锦衣卫,被杀掉后空出的位置不再补充,削减个几千名额。 再拨一批人去各省做侦事校尉。 你看,没办法,才几句话,又绕到三杨头上去了。这帮混蛋,把好好的侦事校尉给全都罢免了,结果也先在山西走来逛去的,跟逛自家花园一样,想想都好笑。” 浅雪又问道:“夫君从南京调来的裴当、福安等八名太监已经到了,您什么时候见?” 提到这个,朱祁钰总算高兴起来了:“见,明天早上见,中午留他们吃饭,地点设在清宴舫吧。” “哎哟,这些人面子大的很啊,能左观万寿山、右赏昆明湖的清宴舫,还是第一次对外人启用呢。” 朱祁钰摆摆手:“不是什么外人,这都是从小就跟着我的太监,比王诚他们还早多了。 这才是那批最忠心的,你想想,当年孙氏正是权势滔天的时候,就这他们都没投靠孙氏,帮着把我弄死,你就可见他们有多实心眼了。” “那内廷的权力就要重新划分了呗?” “是的,但不着急,得先让大臣们上书劝谏,要求裁撤厂卫,我顺势把内厂、西厂裁掉,然后再对内廷二十四监局进行一次彻底的大调整。 从此之后,内廷便稳定下来,不会再有大规模人员变动了。 不过王诚、舒良、张永、王勤也能得到最好的那一份,都是咱的心腹,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不能厚此薄彼。” (本章完) ------------ 508 废除大运河七钞关 反向而行削减商税 浅雪仔细数了数:“王诚他们四个人,新来的八个人,再加上王瑾、郝义、阮昔、陈祥、高平,一共十七个人,这位置有些不大够分了啊。” 朱祁钰笑道:“没有位置,就创造位置,以后我要把内廷也弄成后宫的形式。 也就是没有名义上的太监之首了,十几个人各管一摊,地位上都是平等的,这样大家也就不用争了,文武百官也就没有明确的攻击对象了。” 浅雪赞道:“后宫、内廷、文臣、勋贵都比较平均,没有特别强势的人物,意味着夫君可以绝对掌控整个朝局了。” 朱祁钰点点头:“好处是绝对掌控,坏处是出了问题得我一个人背锅,没人在前面给我顶着。 这就要求我得攻无不克,百战百胜。一两次大败,就可能把我的威望挥霍没了。 对,就是这样,必须打一场,赢一场,在亿万臣民心中塑造出我受命于天的高大形象。 哎,不管怎么样吧,得先把安南打下来,然后再去攻下日本,最后再把旧港宣慰司拿回来。这样初步形成一个海外贸易链条,从而让海外的白银和其它财富源源不断地流入大明。 有了这些财富,我就可以减免商税、减免田租、减免徭役、兴修水利、治理水患、疏通漕运、赈济灾民。 顺带着给文武百官大幅提高俸禄。 等上上下下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人们就不会天天闹着阻止西洋贸易了。” “那要不要把朝鲜也打下来?” “打什么朝鲜啊,那个地方我才不去打呢。吃苦遭罪好容易打下来,结果什么好处没有,那些百姓统治起来还费老鼻子的劲了,真正的吃力不讨好。 再说也没理由去打啊,太祖刚刚建立大明,人家就一个千里滑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拜倒在太祖脚下了。 真的,太祖想掩耳盗铃,假装没看到都不行,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朝鲜为附属国。 朝鲜都忠诚到这种程度了,还去打他,那大明的宗藩体系直接就崩溃了,以后还有哪个小国敢跟着你混啊。” 浅雪笑道:“奴就是稀罕从朝鲜买回来的那些丫环和太监,又听话又机灵,用起来很顺手。” 朱祁钰摇摇头:“这是一锤子买卖,绝不能再去朝鲜买人了。上次是突然袭击,不论是朝鲜,还是咱们大明内部,都没有准备。 下次,若是大明内部和朝鲜勾结起来,往里安插奸细,那可就要命了。 咱们那么多儿女,被他们弄死几个就老实了。 可不要觉得我现在说一不二,就小看那帮人。 只要你有了满不在乎的情绪,咱们的儿女们绝对会一个接一个地去死的。 就像现在的恭让皇帝、宣庙戾妃、皇太子,只要我轻轻一挥手,他们就都死了。现在陈祥掌着尚膳监,很容易的,一点都不复杂。” “知道了,另外有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朱鉴请求致仕。” 朱祁钰笑道:“致仕好,恭让皇帝又少一个忠臣,直接批准。若恭让皇帝的忠臣们都像朱鉴这样有眼力劲儿就好了。” “还有,驸马都尉薛桓乞分用已故驸马井源家人。”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人家井源战死在土木堡了,朝廷正应该优恤才是,薛桓还要把朝廷派给井源的仆役分走?这些人做的事情我怎么越来越不理解了呢。” 林香玉笑道:“也可能是井源的丫环里有绝色的,薛桓想染指一下呗。” 朱祁钰笑道:“不会吧,你也太有想象力了,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浅雪也笑道:“那可不一定,颦儿说的未必就是错的。夫君您知道不,前两天薛桓把常德公主打了一顿。 啧啧,那可是宣庙和戾妃的亲生女儿,恭让皇帝的亲生姐姐啊。” 朱祁钰冷哼一声:“很正常,搁我是薛桓,我也得把常德揍一顿。你是不知道大明的驸马有多惨。 尤其是薛桓,人家本来就是阳武侯的儿子,从小锦衣玉食、生活无忧。 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当了驸马。做驸马不让纳妾,不让养家奴,只能有公主一个女人。 若是公主能像颦儿一样温婉柔弱、逆来顺受,一个女人就一个女人吧,忍忍也就算了。 关键公主天天还像驸马他三大爷一样,从来不给个好脸色看。 谁会稀罕伺候她啊,只揍揍她,却没喂她喝药,薛桓已经够有良心了。 你看看宝庆大长公主的驸马赵辉,在公主死后彻底获得自由,纳了一百多房姬妾,那日子过的,简直赛过活神仙了。” “那就不管薛桓了?” “管他做什么,正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常德公主都没上告,咱干嘛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浅雪揶揄道:“哪有自己骂自己是狗的。太医院医士张驿跟杨埙学会了,也上了一道奏本,是讲京城商税的,夫君要不要听?” 朱祁钰笑道:“念念吧。” “臣太医院医士张驿奏曰,京师万方会同,日用百物不免资于商旅,朝廷设立官店,轻收税课,买卖有所负欠,常令御史督责,盖所以招徕之也。 近者理财之官不知大体,唯务刻剥,如纻丝一匹税钞至银七钱。 三梭布每十匹,亦至银七钱。他物皆然,以本物计税银先取四分之一。 臣恐日久商旅畏避税重,不肯来京,致使百物沸腾。” 浅雪念完,好奇地问道:“一个太医院医士,去操心商税过重的问题,算不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朱祁钰笑道:“不算,是我让他这么干的。太医院原来的御医不是在兵变中被杀光了嘛,这个张驿是咱们从民间重金聘请的名医,如今我把他安插进了太医院。 我让他写个奏本,替朝廷拾遗补缺一下,算是立些小功劳,然后我借机给他升一升。 太医院里没有咱们的人可不行。” “那这商税怎么办?” “下廷议吧,等我把安南、日本、旧港都打下来,这些破商税,我直接给它全免了。”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不都是说商税收的越多越好吗?商税收的越多,朝廷的收入就越多。 朝廷的收入越多,国力也就越强盛。 为什么夫君反其道而行之,一门心思要减商税呢?” 朱祁钰解释道:“钞关始设于宣德四年。咱们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在大运河上,一口气设置了漷县、临清、济宁、徐州、淮安、扬州和上新河七个钞关。 你就想想好了,假定你是一个商人,从南方运一船货物,到北京来卖。 从你开船出发,到抵达北京,中间要经过七个钞关,你就慢慢折腾吧。 到了北京,你的货还没卖,人家先收你货物价值的四分之一,作为商税。 上面这些还都只是理论,建立在收税官员廉洁守法的基础上。 如果碰上贪官污吏了呢,收拾你的办法就多了。比如你的货物值一千两,他硬说值两千两,然后收你四分之一的商税,也就是五百两。 你一千两银子的货,辛辛苦苦运到京城,人家转眼收你五百两,哭你都没地方去哭。”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宣庙大皇帝那七个钞关,一年能收四十万两左右的税银。这银要内廷和朝廷分,朝廷也就分到个三十万两。 宣德那帮君臣整天叫唤着休养生息,也不知道他们休养了个啥。他们对百姓做啥好事了,整天就知道收钱收的欢。 关键你收了这么多钱,也没有用,山西还是烂的一塌糊涂啊。 吹的跟太平盛世似的,也先随便一打,轻轻松松全都给捅破了。 我这位大明第一荒唐皇帝,又要跟他们唱反调了,下旨吧,废掉大运河上的七个钞关。” 浅雪问道:“不和大臣们商量了吗?” 朱祁钰摆摆手:“还商量啥啊,当年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不也是王安石一个人说了算嘛。 这是深度改革啊,什么都商量,得商量到什么时候啊。” (本章完) ------------ 509 百官反对京察大计 皇帝坚决恢复铨选 朱祁钰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思路做了个总结: “要重启西洋贸易,要去抢占银矿,这样每年都能有至少五百万两白银从海外流入到朝廷手中。 然后朝廷拿到银子,铸成银币,发行全国。 这样朝廷就拥有了合理的铸币权,既不像大明宝钞那样直接明抢,也不用没有铸币体系干瞪眼。 然后这些银币到了富商士绅的手里,大部分都埋地窖里不动了。银币不流通,等于白铸了。 所以得减国内商税,让商品在全国流通起来。让大家有便宜商品可买,这样银币、铜钱才会跟着流通起来,而不是被埋在地窖里生锈。 嗯,说来说去,还是得先把安南打下来。 要打安南,还得把两广总督王翱调回南京,换个能打的过去。 换谁好呢?现在朝廷重臣严重不够用了。徐琦和刘中敷都到年纪了,也差不多快死了,弄不好明年又少两个人。 没人才,干瞪眼啊,这皇帝当的真他妈可笑。 又可笑,又可悲,我跟恭让皇帝真是一对可怜虫:一个是给宣庙大皇帝擦屁股时不小心躺地上了,一个是给宣庙大皇帝擦屁股时快被熏晕过去了。 哦,不说我还忘了,我还得打造一批火器铠甲,白送给占城国和澜沧国,这还是一大笔钱呢。回头我得找工部的尚书侍郎们好好聊聊了。” 几位宠妃就这样愣愣地盯着朱祁钰自言自语了半晌。 朱祁钰被看的不好意思了,只得摆摆手:“散了吧,我出去找人下棋去了。另外你们再替我催催,让百官对铨选、京察、大计尽快拿出个意见来。” 却说不到中午,百官便收到了皇帝的批复。 都察院的御史们,六科的给事中们纷纷行动了起来。 不过言官们的关注点,都集中在铨选、京察、大计这些涉及到全体官员利益的事情上。 至于皇帝要废除大运河上那七个钞关,怎么说呢,从太祖立国到宣德四年之前,大运河上是没有钞关的,大明一样活的好好的。 所以有没有这七个钞关,真的不是特别重要。 而且朝廷中南方官员占多数,这些南方官员与本地的富户商贾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很多人自己家族就是经商的。 皇帝废钞关,减商税,这是有利于整个商人阶层的举措。如果南方官员连这都要反对,那只能说大家脑子里一定是有什么大病了。 至于北京城内的商税过高,那纯粹就是前任户部尚书金濂故意在坑皇帝。金濂以土木堡之后国家多事为由,向皇帝申请加征商税。 然后在实际执行中,户部和顺天府联合起来,将商税定的远超正统时期,几乎是以前的五倍。 金濂是恭让皇帝的亲信,打量着新皇帝不懂,就故意使了使绊子。 金濂以为皇帝软弱可欺,其实对朱祁钰来说,杀一只鸡是杀,杀两只鸡也是杀。虽然金濂已经病死,但秋后算帐的办法多的是。 恭让皇帝的忠臣们老是挨着往外蹦,那就怪不得皇帝心狠了。 不过这都是小节,铨选、京察、大计,才是文武百官的利益所在。 对于在京三品及以上的文官来说,肯定不愿意恢复铨选,取代保举制。 对于中下级文官来说,则不想要京察和大计。 整整一天时间,文武百官人心惶惶,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到了快傍晚的时候,百官都开始写奏本,各抒己见。写完奏本递上去,然后再回家。 第二天一早,等朱祁钰起床一看,今天房中一封奏本都没有。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奏本呢?今天这是怎么了?” 浅雪笑道:“您自己去凤阁看吧,奏本太多了,抱不回来。” 朱祁钰无奈,用过早饭,来到凤阁。 一进门,就对上了何宜充满幽怨的眼神。朱祁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么严重吗?我捅了马蜂窝了?” 何宜回道:“因为圣上早就放出风去,要恢复铨选,并且在今年进行京察和大计。所以百官早就酝酿许久了,昨天圣上正式提出这个问题,百官可不就全部上书献计献策了嘛。” “他们都说什么了?” 何宜回道:“首先是铨选,吏部官员自然是无一例外地支持恢复铨选。其他人,大多赞成铨选与保举并行,支持在京三品及以上官员继续拥有保举资格。” 朱祁钰点点头:“这很正常,都是人之常情。那京察和大计呢?” 何宜回道:“反对的人非常多,占了大多数。至于反对的理由是,如果集中进行京察和大计的话,京官加上地方官员,得有数千,甚至上万之多。 吏部那些官员,面对着大几千人,恐怕连人都认不明白。想要通过几张文书,就确定一个官员的政绩,实在是有些过于儿戏。 而且如此考核,只会让官员变得更加急功近利。比如考核中更看重课税的多少,官员就会将精力集中在收税上。 至于朝廷不大重视的治水、修河、防洪、赈灾,官员自然就更加没有动力去关注了。” 朱祁钰点点头:“其实他们说的有道理。治理地方,还是要给地方官吏比较宽松的氛围,以及更大的自主权。 整天就知道课税的,那是酷吏。啥也不管,只混日子的,那是庸官。 怎么能督促着这几千地方官吏既为国尽心,也为百姓谋利,就是个大问题了。 商税和钞关他们怎么说?” 何宜笑道:“没什么人关心废除钞关。至于京城的商税过高,户部已经给出了回复,是户部郎中徐敬、顺天府治中刘实,当时接到朝廷命令后,负责重定税额。 当时这些官员对物价估计的过高,所以税额过重。 前任户部尚书金濂未及酌量,即命行之。 户部的意见,是将徐敬、刘实治罪。” 朱祁钰冷哼一声:“把责任都推给一个顺天府治中,那府尹呢?府丞呢?都假装不知道是吗? 顺天府府尹、府丞、治中,户部郎中徐敬以玩忽职守之罪,罢官免职。 已故户部尚书金濂以欺君罔上之罪,本应族诛,念其有功于国,又已身故,追夺一切朝廷封赐,削除爵位,贬其子为民。” “这处罚是不是有些重了?” “重什么,他都欺君了,没杀他全家就算不错了。关键他还不是一次了,我下令减免各省赋税,他竟然还阳奉阴违,打量我不知道,以前没有理他而已。 我说点什么他都阳奉阴违,这样的忠臣,当真让人无法恭维。” …… 却说徐有贞一大清早来到了工部,刚到大堂准备先喝口茶,却见另一位工部尚书周忱极为罕见地出现在了工部大堂。 徐有贞好奇地问道:“周公,您怎么来了?” 周忱一边乐呵呵地摆弄着桌子上的十数枚银币、铜钱,一边笑道:“我也是工部尚书,我不应该出现在工部大堂吗?” (本章完) ------------ 510 工部铸币火力全开 景泰通宝流行京师 徐有贞闻言抱怨道:“您老最近也不露面了,我本来是专管水利的尚书,结果工部的日常事务也全被我管了,忙的我脚都快沾不着地了,这罪真是遭大了。” 原来最近周忱痴迷于铸币和外城建造,绝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外城,轻易不回工部。如此一来,也落得自在,省得掺和朝堂上那些烂事了。 但这样一搞,可就累惨了徐有贞,周忱不好意思地回道:“元玉,你还年轻,你得多干点活儿。 我都七十二了,再干个两三年,看着外城建好,铸币走上正轨,我就功成身退,回家含饴弄曾孙去了。” 徐有贞走到桌边,拿起周忱那些银币铜钱细看起来:“工部现在一共铸了七种钱币吧,以后还有别的样式吗?” 周忱闻言,又从袖中掏出两枚金币递给徐有贞:“现在铜钱有五种:小平钱、当二钱、当三钱、当五钱、当十钱。 银币有两种,小银圆是一钱银子。 大银圆是一两银子,抵十枚小银圆,抵一千枚小平钱。 还有这两枚金币,大金圆是一两金子,小金圆是一钱金子。但是金币的花纹更繁复精细,铸造成本更高,这是工部刚造出来样币,还没有正式发行。” 徐有贞点点头:“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在大明完全流通起来?” 周忱笑道:“什么时候能在大明完全流通起来,我不知道。但是这些景泰通宝已经在京师流通起来了。 我敢保证,快则两年,慢则三年,京师的大街小巷全是景泰通宝。京城百姓所有的日常交易,都会改用景泰通宝。” 徐有贞有些不信:“有这么快?” 周忱一脸得意地卖弄道:“你知道咱们工部已经铸了多少景泰通宝吗?你知道今年还要铸多少吗?” 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铸了那么多钱,不显摆显摆周忱心里难受。 徐有贞试探道:“已经铸了一百万两?” 周忱摇摇头:“光铸造的铜钱,就已经价值六百多万两白银了。银币,我已经铸了二百多万两了。 今年剩下的五个月,咱们还要铸五百万两的银币。” 徐有贞被吓了一跳:“不可能,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周忱笑道:“当年圣上去西郊建造齐王府,前前后后一共拨给了工部三十万两黄金、四百万两白银,然后咱们工部收了三十万两白银作为铸造费用。 剩下的给齐王府铸造成了等值的铜钱,然后齐王府在建造过程中,将这价值几百万两白银的景泰通宝全花了出去。齐王府特别好心,还附赠了一条连通京城和西郊的齐国大道。 这些景泰通宝都通过物料钱、工钱的形式,流入了京城百姓的口袋里。 户部把圣上从也先部落抢来的财宝兑换成银子,拨了一百万两给工部,再加上从齐王府得到的四百万两,一共是五百万两。 我们已经拿出二百万两铸了银币,还剩三百万两白银、三十万两黄金躺在工部银库里。 另外当初为了建造北京外城,咱们工部、户部还筹了二百万两去铸景泰通宝。” 徐有贞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铜钱和银币算在一起,京城市面上一共有价值八百万两白银的景泰通宝在流通。” 周忱点点头:“刚刚齐王妃又拨给了工部三百万两现银,委托我们铸造景泰通宝。” 徐有贞更惊诧了:“齐王府为何这般有钱?” 周忱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被圣上算计了,当初重臣们与圣上达成了共识:文臣、武将、勋贵、外戚抄家所得,归朝廷。 藩王、太监、锦衣卫、僧、道抄家所得,归内廷。 这次兵变,内廷的太监们被抄了个底掉。你别看不起太监,他们比文武百官、勋贵外戚有钱多了。 最重要的是,太监们普遍与僧侣交好。这次兵变,大批的僧人,甚至整个寺庙都牵涉其中。另外太监的很多财富都是委托僧人持有的。 根据之前的协议,这些太监、僧侣的财产,全部归了圣上。 所以这次抄家抄下来,圣上手里的财富多到难以想象。三百万两,只是道开胃小菜而已。后面至少还会有上千万两交给工部铸造。 咱工部光收齐王府的铸币费,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徐有贞闻言都无语了:“老尚书您也太厉害了,还敢向圣上收铸币费?” 周忱一脸无辜地反问道:“不收怎么办?咱们工部那么多工匠不要吃饭的吗?咱们工部的铜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那都是下属各大铜矿一点一点开采冶炼出来的,这些不都是成本吗,哪有白给人铸币的。 而且圣上还给工部批准了一项为其他显贵豪富之家代铸银币的业务。 比如你家有一万两现银,可以送来工部,我收三百两铸币费,剩下的给你兑换成等值的景泰通宝。 不过这不是强制的,你愿意换就换,不愿意换就拉倒。” 徐有贞点点头:“等一下,让我捋一捋,圣上是这么计划: 第一步,铸造景泰通宝,废除抢劫民间财富的大明宝钞。 第二步,抄了这帮吸百姓血的太监和僧侣,得到大笔财富。 第三步,圣上用这笔财富重启西洋贸易。一旦西洋贸易再次做起来,每年能流入四五百万两白银到朝廷手里。 第四步,有这了每年四五百万两的额外收入,朝廷就可以大幅减免国内商税,一来减轻百姓负担、增加百姓的积蓄;二来让便宜的商品在全国流通起来。商品一旦流通起来,景泰通宝自然也就跟着开始在全国流通了。” 周忱补充道:“岂止,我猜啊,等第四步成功的时候,圣上甚至会全面放开海禁,连海外贸易的商税也不收了。 本来我认为南方那些权贵富商是一定会反对下西洋的,但如果海也不禁了,税也不收了,他们高兴都不来及,为什么还要反对呢。 那样一来,海上走私没必要了,捣鼓倭寇也没必要了,南方可就真的太平了。 太宗时代的下西洋,是由朝廷出钱,海外贸易的利润归内帑。就这样郑和下西洋还坚持了七次。 现在完全反过来了,重启下西洋的费用,由圣上自己出绝大部分,但是海外贸易的收入,全部归朝廷。 一旦朝廷收入大涨,紧接着圣上再次给百官大幅增加俸禄。到时候真未必还有多少人反对下西洋。” 徐有贞点点头:“当年太宗是凭借着北伐蒙元,南灭交趾,四面开疆拓土建立了巨大威望,以此来强行维持着郑和下西洋。 如果圣上能够开疆拓土,一样可以靠巨大威望维持住西洋贸易。 说别的太远,眼前就看能不能痛痛快快把安南打下来了。” 周忱点点头:“王翱让他治理地方还不错,让他统兵,简直啥都不是,辽东被他搞成了那个鬼样子。 如今他又做了两广总督,真让他去进攻安南,那不是误国吗。 看来圣上很快就会将他换掉,只是朝中大臣死的死,退的退,老的老,病的病,能用的人不多了,也不知道圣上会派谁去。” 徐有贞笑道:“我会主动向圣上请缨的。周老您赶紧再推荐个工部尚书分担庶务吧。” “啊?元玉你要去领兵打仗?” “这个自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短短两年时间,我从一个正六品的翰林侍讲,蒙圣上厚爱,跃升至正二品的工部尚书。 如此知遇之恩,为人臣者,岂能不报? 我要建功立业,辅佐圣上为明君圣主,我自己也好跟着做中兴明臣,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周忱闻言赞道:“年轻就是好啊,机会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好好把握吧。我去内阁写道奏本,把金币样本递上去,然后就接着铸币去了。” 徐有贞笑道:“那我也一起去内阁写奏本。” (本章完) ------------ 511 圣心独断废除保举 胁迫占城出兵安南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歪在榻上,悠闲地喝着茶。 浅雪将两枚金币递了过来:“夫君您看看,工部铸造的样币,周忱上书问您,可不可以铸造发行了?” 朱祁钰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行,让他们正式发行吧。大金币、小金币、大银圆、小银圆、小平钱、当二钱、当三钱、当五钱、当十钱。 一共九种钱币。九为数之极,所以咱们景泰朝的官方货币就算彻底固定下来了。 这些金币使用场景不多,随便铸点算了。主要还是银币和铜钱,要大规模铸制。 先要在北京实现流通,然后是山西和山东,再然后推向全国。” 浅雪又问道:“徐有贞上书赞成恢复铨选、京察和大计,同时请求前往军中效力,参与平定安南之战。” 朱祁钰点点头:“让他去吧,接替王翱做两广总督。让王翱回南京当他的户部尚书去。 当年脱脱不花率一万多人进攻辽东,看到那些骑兵,吓得王翱带着几万精兵缩在广宁城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还只是战马呢,就把王翱吓成那样,人家安南国的军队可都是骑大象的,到时候不得把王翱吓尿了啊。 徐有贞做两广总督,王通做总兵官,高平做监军,我八万亲军交到他们手上,这可是我的棺材本啊,要紧别让他们给我霍霍了。 哎,难怪当年高粱河驴车战神喜欢玩阵图呢。 我现在也想定好战术,直接让他们按照计划打了。” “真的假的?夫君真要学大送让将军们按着画好的阵图打仗?” “开玩笑的,我怎么会是哪种人呢,但是我得再派几个有能力的人过去。算了,到处都缺人,等我慢慢选吧。” 浅雪又问道:“占城国摩诃贵由遣使来京,请求夫君正式册封其为占城国王。” 朱祁钰摇摇头:“那可不行,摩诃贵由是杀其兄,篡位自立。告诉他,我只承认在安南国手里当俘虏的前任国王摩诃贲该。 回复占城使臣,就说我要求占城国出兵与大明一起攻打安南。摩诃贵由想当占城国王,就派全权特使来跟我面谈。” “占城国能同意一起进攻安南?” “当然了,占城与安南有世仇。前任国王摩诃贲该,就是咱们大兄恭让皇帝的占城版。 他是多次发兵攻打安南,结果安南没打下来,却被安南反推入占城国内。 占城国都被破,摩诃贲该成了俘虏,跟朱祁镇那家伙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区别,就是我替朱祁镇把京城守住了。” 林香玉笑道:“恭让皇帝应该非常欣慰,万里之外,竟然还有他的知己。” 朱祁钰笑道:“摩诃贲该是正统十一年被俘的,朱祁镇是正统十四年被俘的,这是一对难兄难弟。 等我打下安南,把摩诃贲该接来北京与大兄恭让皇帝好好团聚团聚。” 浅雪又问道:“乌思藏又来了几位大国师进贡,僧录司上表,请封灌顶大国师沙加为西天佛子大国师,请封灌顶国师锁南释剌为灌顶大国师。” 朱祁钰连忙使劲摆摆手:“去他妈的,哪凉快哪待着去吧。以后乌思藏的所谓国师一个不册封,有本事他们就造反吧。 大明的皇帝们竟然会喜欢这些毫无慈悲心的那个啥,哼,不过他们喜欢是他们喜欢的事,反正我的良知还没丧尽呢。 你说我把苗人赶到乌思藏去怎么样,苗人不是老标榜自己有反抗精神吗,让他们去乌思藏反抗反抗大国师们试试。” “还有,吏科都给事中张让等言,吏部及南京各衙门堂上官多缺,请简行止端方、才识超异者补之。 另外新科进士李秉彝相貌丑陋,吏部迟迟不与给事中之选,张让奏保,请求圣裁。”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新科进士,那不是我的天子门生吗?因为长的丑就不给人家官做? 赶紧下旨申斥一下吏部。 然后正式下旨,恢复吏部铨选,废除保举制。就这样吧,不商量了。否则商量来商量去,到明年他们都不会同意的。” 关于废保举,复铨选,这都有历史经验了。历史上的景泰登基之后便恢复吏部铨选,废除了保举制。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朝臣们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甚至可以说连反对声音都没有。 明朝中前期的皇帝,权利就是如此之大。只要拉的下脸,几乎任何事情都能一言而决。 想到这里,朱祁钰吩咐道:“把三杨的家人,拉到大明门外,全部处决。 告诉何宜和练纲,命人把《平吴大诰》抄写几百份,发给文武百官诵读。然后明天的报纸上,将《平吴大诰》一字不差,放在头版头条最显眼的位置。 让文武百官,让京师百姓好好读读,看看人家安南是如何看待大明,如何看待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的。 别一天天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像三杨那种二百五,被安南打的满地找牙,竟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还在那里美的飘飘欲仙呢。 这都什么人啊,文官要是无耻起来,真是邪性的没有下限。” 又处理了一个多时辰的政务,朱祁钰才带着宠妃们穿戴整齐,一边观花赏景,一边朝清宴舫而去。 从南京调来的八位太监也在郝义、阮昔的引导下,进入齐王府,走上昆明湖的西堤,朝清宴舫缓缓而来。 八位太监里最年长的裴当好奇地问道:“老郝啊,咱家小爷不是最喜欢儒家的吗?怎么现在完全反过来,变成笃信道家了? 你看这山山水水、玉殿高阁,简直就是仙气飘飘、道蕴横生,跟神仙住的地方一样。” 郝义笑道:“不止小爷好道,就连咱家十五位娘娘也全都笃信道家,还有太妃,更是一心清修。 原来太妃是喜欢在城里住的,但之前王妃们怀了身孕,太妃过来照管了一段时间之后,也爱上了这里,不肯走了。 如今太妃正搬家呢,从城里的王府搬到长乐宫,以后就住着不走了。” 裴当好奇地问道:“咱家这些王妃是真好道家?就没人想去当皇后吗?” (本章完) ------------ 512 内廷权力重新分配 诸监司局尽归心腹 郝义劝道:“我爱管闲事的裴大爷啊,咱们日子过的好好的,您老人家可千万别作死。 上次礼部要死要活地非得选个皇后出来,结果礼部就活下来两个人,一个礼部侍郎王一宁告病在家,逃过一劫;另一个是尚书陈阁老,咱们爷心软了,给他留了条活路。 他们走的倒是不寂寞,黄泉路上,那精挑细选的三百秀女,一个不少地给他们做了老伴儿。” 裴当吓得缩缩脑袋,继续问道:“那咱家长哥儿呢?不做太子吗?到时候没有母凭子贵?” 郝义摇摇头:“咱家爷信奉的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十五位娘娘都是完全平等的,不会厚此薄彼。 一会咱们也一样,内廷的权力,会由一共十七个人平均分配。咱们各管一摊,权力平衡,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 裴当问道:“那我会分到什么差事?” 郝义笑道:“你是御马监提督太监,掌司苑局、酒醋面局印。名义上你是在香山领着司苑局种菜养花的,实际上,你是西厂提督,为咱家爷监控整个京师。” 裴当吃了一惊:“这官儿可是真不小啊,那我岂不成了御马监的二把手了?” 郝义笑道:“岂止,你当御马监老大都行,我给你当小弟。” “真的假的?” “真的,千真万确。我早当御马监老大当够够的了。你就不知道御马监有多少脏活累活要干,上次兵变,光是各王府的护卫,我就杀了一千多,而且还得当着那些藩王的面前挨个杀,杀到最后我都麻木了。” 裴当闻言赶紧摆手:“算了算了,还是你当老大吧,我当老二就够了。” 几人说说笑笑,沿着西堤,一直走入清宴舫。 正好朱祁钰前脚刚到,一见面,裴当等人便跪在地上,抱着朱祁钰的大腿就开始哭。 朱祁钰拍着裴当等人的肩膀安抚道:“好好的,哭什么,咱们的苦日子都过去了,快起来快起来。” 裴当回道:“奴婢们都在南京享福,却让小爷在北京吃苦。朝野上下到处都是居心叵测之人,也不知道小爷这两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朱祁钰笑道:“好了好了,苦日子已经都过去了。再说你们看看我,不是被你家娘娘们养的白白胖胖的嘛。” 听到这话,裴当等人才规规矩矩跪成两排,准备给几位娘娘磕头。 朱祁钰一一介绍了四位爱妃,介绍一下,裴当等人重重磕仨头。可惜地面铺的都是汉白玉,磕也磕不响,使半天劲也只有咚咚咚的动静。 林香玉几人又觉得好笑,又不好意思。等最后一个头磕完,素汐笑道:“都快起来吧,也不能让你们白磕,城里空着的宅子,你们各自随便选一套吧,另外每人给五万两的安家费。” 裴当等人听到之后都愣了:北京城里一套宅子,加五万两白银?这王妃也太不拿钱当钱了吧。 朱祁钰笑道:“还不赶紧谢过王妃,别犹豫了,咱家现在肥的流油,富可敌国。不要白不要,地上凉,赶紧起来,都坐。”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依年龄大小落座。 几人坐下之后,打量着朱祁钰,就见自家这位皇爷白衣玉冠、清新飘逸,明明已经二十四岁,看上去却像十八九的。而且面上白白净净的,竟然不蓄须吗? 朱祁钰知道众人在看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留了胡须不方便服侍你家娘娘们,我就干脆不留了。 反正朝野上下已经认定我是个千古少有的荒唐皇帝,虱子多了不咬,破罐子破摔吧,左右也不差这一件荒唐事了。” 裴当笑道:“我们是觉得小爷比实际年纪显年轻太多了,看来我们娘娘是真会活养人。” 朱祁钰点点头:“你们娘娘是会养活人,短短一年,都给我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了。 如今那几位哥儿才是你们的小爷,我成你们老爷了。汐儿,去让奶娘把长哥儿抱来给大家看看。” 福安闻言笑道:“小爷是老爷了,那我们这些小奴也就成了老奴了。” 浅雪连忙劝阻道:“别别别,别小奴也别老奴,你们都是大内官了,称臣就可以了。” “啊?” 裴当、福安等人都懵了:我们都是出身潜邸的从龙之臣,我们跟皇爷是什么感情,你现在让我们称臣,那多生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失去圣心了呢。 浅雪取过一卷诏旨递给裴当:“夫君的奴隶只有我们十五个姐妹,‘奴’是我们的专用称呼,你们就别多想了,没的商量,乖乖称臣吧。 这是内廷新的职权分配名单,你们传看一下吧。” 见掌权王妃态度坚决,裴当等人只得含泪答应了,取过诏旨展开一看,好家伙,内廷权力真是分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王诚,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五城兵马司。 王瑾,司礼监提督太监、秉笔太监,掌内书堂。 舒良,司礼监监督太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锦衣卫。 张永,司礼监秉笔太监,内官监掌印太监,提督骁骑营,兼掌直殿监、惜薪司印。 王勤,司礼监秉笔太监,尚膳监提督太监,提督神机营,兼掌钟鼓司、针工局、内织染局印。 阮昔,司礼监秉笔太监,内官监提督太监,御用监掌印太监。 陈详,司礼监秉笔太监、尚膳监掌印太监。 高平,司礼监秉笔太监、御用监提督太监,兼掌尚衣监印。 金兴,司礼监秉笔太监、甘泉宫总管太监,尚膳监监督太监。 阮竹,司礼监秉笔太监、长乐宫总管太监。 陈荆,司礼监秉笔太监,红云宫总管太监。 黄七,司礼监秉笔太监,灵玉宫总管太监,御用监监督太监。 郝义,御马监掌印太监,兼掌兵仗局、火药局印。 裴当,御马监提督太监,兼掌司苑局、酒醋面局印。 福安,御马监监督太监,内官监监督太监,兼掌印绶监印。 陈林,御马监左少监,都知监掌印太监。 刘祥,御马监右少监,尚宝监掌印太监。 待众人看完,朱祁钰解释道:“内廷的格局,至此就算是彻底确立下来了。这次调整,主要有三大变化。 一是出现了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御用监、尚膳监这五大监局。每个监局都由掌印太监、提督太监、监督太监共同掌管。 二是五城兵马司、锦衣卫、骁骑营、神机营也纳入了内廷提督范围。 三是出现了四宫总管,你们四个总管年纪最小,全都属于是皇长子的大伴儿。你们四个任务也最重,以后皇长子我就交给你们了。” 众人闻言,连忙磕头谢恩。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内廷的掌权大太监,终于变成了清一色的心腹,这样看着就痛快多了。 而且权力被平均分配给了自己的心腹,大家相互制衡、相互监督,至少自己的皇帝任期内,出现不了一家独大的‘内相’。 朱祁钰分完蛋糕,两位奶娘也抱着皇长子走了进来。裴当等人又忙跪下磕了头,然后才轮流抱着皇长子细看。 阮竹看向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小爷,长哥儿怎么这么漂亮,您看看这眉眼、这五官,简直就像画上去的一样,这要等长大了,那岂不就是潘安宋玉?” (本章完) ------------ 513 时隔两年回京理政 微服私访探查民情 朱祁钰闻言大悦,指着林香玉笑道:“你们不看看长哥儿的生母多么倾国倾城,这可是我钻山打洞,好容易找到的生育工具。” 阮竹求生欲极强,可不敢顺着朱祁钰的话往下说,而是连忙奉承道:“我们娘娘个个倾国倾城,散落人间的仙子竟然都凑到一起了。 这样完美的女主人,一下就有十五个,是奴婢,哦不,是臣等天大的好福气。” 这马屁使劲一拍,哄的几位宠妃喜笑颜开。 朱祁钰破例喝了一顿大酒,众人热热闹闹吃到下午方才散去。 傍晚时分,朱祁钰一大觉睡醒,见几位宠妃都正在榻上写写画画,便吩咐道:“我明天得去城里办点事儿,可能一天还办不完,不出意外我得住上三四天。” “哦?夫君进了城住哪里?要带谁去?为何会去这么久?” “咱们的老王府外墙都被烧没了,我带着颦儿、凝香回娘家吧,去武定侯府住。雪儿、汐儿看家。 这次去,一是要微服私访,探查民情;二来,我要亲自处理一下咱们的老王府,还有会昌侯府,我要在会昌侯府给母后立个超大玉像,让全京城的人都时时瞻仰。 我还要亲自见见咱们王叔,以前的襄王,现在的乐成郡王。 另外还要看一看景泰通宝的铸造和流通情况,视察一下外城的建造进度。再检查一下各处府库。 还有,去奉天都司召集众将,宣布建立三个行都司,对京畿卫所再进行一次大调整。 还有,我要效仿太祖,增设京兆尹,总管京畿。 总之,一大堆事情,数都数不完,没个三四天我回不来。 文官我带上何宜、练纲、徐正、黄鉴、王越、高瑶、王献、马文升。武将刘昌、赵珄。 内官带阮昔、舒良、黄七、陈林,就这样吧。” 浅雪笑道:“又带何宜,夫君就等着徐婉骂你吧。” 朱祁钰反驳道:“我是皇帝,她不能骂我。” 浅雪点点头:“嗯,是,是不能指着鼻子骂您,但她是芳哥儿的师娘,她可以打您儿子屁股。” “安国公家这小姑奶奶怎么这么凶,好吧,我错了,我怂了,明天办完事我就放何宜回来,这总行了吧。” 浅雪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夫君真是越长越俊俏了,奴家好喜欢啊。” “哎,当个皇帝可真不容易。还越长越俊俏,我怎么越看我自己长的越像三孙子呢。”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早早起了床,带着众人出发前往京城。 …… 一路无话,一路无事。 亲卫护送着辇车进入武定侯府,朱祁钰休息片刻,便留下宠妃们在家陪武定侯夫人闲聊,自己则带着何宜等人微服出巡。 以前出行都是躲在辇车里,朱祁钰还没有好好逛过京城,如今是第一次走在大街上细看。 出了武定侯府,很快便向南进入明时坊,一路逛到崇文门。 崇文门连接内城与外城,乃是钞关所在。货物从崇文门进入内城,都是要收商税的。 朱祁钰在城门口站定,对何宜等人笑道:“咱就在这里亲眼看一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收税的。 如果光坐在庙堂里,早晚会被下面人蒙蔽成聋子、瞎子、傻子。” 有些话不能说,朱祁钰心里明白:‘商税这个东西,听上去很美好,实际上操作起来,就是祸害百姓用的。 就比如王安石变法,那每一条法令,看上去都是为百姓着想的。实际执行起来,老百姓惨的一塌糊涂,还不如没变法之前呢。 还有宣宗设立的那七个大运河沿线钞关,其中的临清关,在万历年间就发生了大名鼎鼎的‘马堂事件’。 万历晚年,想钱想疯了,把太监派到全国,去收商税、矿税、榷税,可谓是敲骨吸髓、毫无底线。 其中一个叫马堂的宦官在临清征收苛捐杂税,过分到什么程度呢,‘零星米豆亦皆抽税,以致民多破家’。 最终引起临清人民暴动,烧了税监衙门,杀死了马堂及随员三十多人。 崇文门这道关卡,不出意外,能多少强那么一点,但也强的有限。’ 朱祁钰带着十几人站在城门口观察,守城门的税官、衙役被这么盯着,自然颇为不爽。 一个长相有些凶恶的官吏朝朱祁钰这边走了过来,眼看就要发生冲突,这时崇文门守将突然急吼吼跑过来,拉住了那名官吏。 那官吏好奇地问道:“赵千户,您拉我做什么?” 赵千户连忙劝道:“兄弟,这里交给我,你赶紧过去收税要紧。” 赵千户好说歹说劝走了那名官吏,方才走到阮昔面前拱手行礼:“阮公,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下面那些人没见过世面,还请阮公莫怪。” 原来京师保卫战的时候,阮昔曾经奉命镇守崇文门,这名叫做赵信的武将因为跟着立了功,从百户升到了千户。 这其中也有阮昔的举荐之功,所以赵信见了阮昔,格外亲热。 阮昔笑道:“赵千户,不要声张,我们就是在这里随便转转看看,不会找你们麻烦,你们就当没看见我们,平时干什么,现在还做什么就行了。” 赵信又问道:“那您身后这些公子是?” 阮昔摆摆手:“兄弟不要问了,知道那么多对你没有好处。你不用招呼我们,只管继续守城就是了。” 赵信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那兄弟就继续守城去了,怠慢之处,还请阮公和各位贵人多多海涵。” 阮昔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有了旁人干扰,朱祁钰带着何宜、王越等人往前十余步,离税官更近了。 百姓、商贾经过,朱祁钰对他们的举止、对话都能观察的一清二楚。 没带什么货物的百姓,从南进入内城,一般走宣武门和正阳门。走崇文门的,商旅居多。 过去了有五六拨商旅之后,朱祁钰便等来了贩卖纻丝的商人。 不仅朱祁钰好奇,就连何宜、王越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 果然,税官止住马车,细细查验。 最终,这商人一共运了三十匹上等纻丝,就被收了二十一两银子。 朱祁钰就见这名商人瞎眼可见的咬牙切齿,肉疼的几乎是含着眼泪才掏出了二十一枚大银圆。 商人交完税银,就想驾着马车迅迅离开这伤心之地。 阮昔见状连忙上前拱手致意:“这位兄台,我家主人想与兄台聊上几句,不知可否赏光?” 商人一脸惊诧,不明白为何突然跑出个人过来搭话。 而且听说话的嗓音,莫不是个太监? 阮昔笑着解释道:“小弟曾在南京内官监做过奉御,兄台那是从苏州贩来的上等纻丝吧,今年行市可好? 我家主人也想到南方做些小生意,所以想向兄台打听打听行情。” 商人听阮昔如此说,方才放下心来:“原来兄台曾在南京公干,我就是南京人啊。本来是听说这两年北方遭灾,物资紧缺,想贩些纻丝赚点小钱贴补家用,哎,没想到啊,眼看就要血本无归了。” (本章完) ------------ 514 建州老奴五世之祖 城门偶遇宿命之敌 阮昔与那商人寒喧几句,便引着他来到朱祁钰面前。 那商人拱手施礼:“小人田惠卿,见过兄台。” 朱祁钰笑着还礼:“小弟刘玉,冒昧相邀,失礼失礼。” 税官、守军在城门口放了几套桌椅用来休息,朱祁钰客套几句,邀田惠卿坐下来详聊。何宜、练纲、王越、高瑶、阮昔、舒良同桌陪坐。 朱祁钰率先问道:“敢问兄台,从南方运送货物来到北京,总共得缴多少商税?” 田惠卿苦着脸笑道:“别提了,大运河上一共七座钞关,我运着货物,在上新河钞关交了商税十两,船税一两。 再过剩下六座钞关,就不用重复交商税了,但是船税每过一座钞关就得交一次,我每次都交了一两。 还有刚才那二十一两商税您也看到了。 从苏州收丝,成本一共是八十两;运到北京来,一共交了三十八两银子的过路税。 这些纻丝,我每匹四两银子卖出去都是亏本的。辛辛苦苦干半天,银子全让朝廷挣去了。” 何宜好奇地问道:“上新河钞关的商税,不应该是三十税一吗?” 田惠卿反问道:“京城的钞关也应该是三十税一啊,但您看看他们实际上是怎么收的? 自从土木堡之变发生后,朝局一片混乱,到处不是鞑虏入侵,就是内地民变。 说句犯忌讳的话,您想想京城都是这个样子了,当今圣上恐怕对地方已经有些失去控制了。” 阮昔连忙劝道:“兄台慎言,此话恐犯忌讳,若是有心之人举报,兄台岂不惹祸上身?” 田惠卿笑道:“那倒不会,其实我三月份就到京师了,只不过一直借住在了城外亲戚家。 从恭让皇帝还京,到上个月的兵变,最近这几个月发生的大事我都有耳闻。 不说别的,我自认为对当今圣上的脾性还算了解一二,只是像现在这样议论议论时政,圣上还不至于找我一个小破老百姓的麻烦。” 朱祁钰又问道:“田兄已经到京数月,那为何选择今日入城贩丝了?” 田惠卿笑道:“没办法,等了几个月实在熬不住了,赔本卖吧。我不卖的话,把它运回去,路上还要付出十七两过路费;进京卖掉,要交二十一两商税。 为了四两的差价,犯不着天南海北地折腾了。” “那田兄选择用朝廷新铸的银币交税,这银币使用范围已经如此之广了吗?” 田惠卿回道:“我最近总是去城里逛逛,尤其是鸣玉坊那里的接天楼,是实至名归的京城消息海,我经常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些银币都是在接天楼兑换的,你还别说,这个接天楼真是背景接天、神通广大,任你有多少金银珠宝,他都能给你兑换成等值的银币。 他库里的银币就好像无穷无尽一样。” 朱祁钰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听明白了,眼前这位在接天楼一坐一天,显然是位身家丰厚的富家公子,至于贩卖纻丝,要么就是为了体验生活,要么就是为了考察行情,还有可能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进京了解朝局变化的。 于是朱祁钰又问道:“敢问田兄对今日的朝局如何看?对当今圣上如何看?” 田惠卿摇摇头:“看的出来,当今圣上明显是真心想中兴大明的,与宣庙那种混日子、得过且过的完全不同。 和恭让皇帝那种虽然有心,却志大才疏的也有天壤之别。 但是改革何其艰难,开疆拓土又何其艰难! 我急着卖完手中的纻丝回家去,也是笃定改革将至,海禁将开。 暴富的机会来了,我要开始着手筹备,准备参与海外贸易了。” “兄台是要回南京筹备,然后到杭州、福建开拓商业?” 田惠卿摇摇头:“不不不,小弟虽然常住南京,但家族根基却在山东青州。小弟想做的是山东的海贸。” “哦?兄台为何更看好山东?” 田惠卿笑道:“当今圣上必定会在北方选择一块地方打造基本盘的。但是山西人已经被圣上得罪光了。 京畿之地,仁庙、宣庙、恭让皇帝经营了数十年,那势力已经盘根错节、无孔不入。圣上想完全掌控京畿,也绝不是三年五年就可以做到的。 唯有山东,只一鲁王。大明建国以来,历代君王对山东也并不怎么看重,更没什么优待。 山东一省,可谓是无主之地。 当今圣上为什么在登基之前非要把自己由郕王升为齐王呢,除了因为齐王是一等王号,比郕王好听一百倍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圣上在登基前,便早已经相中了山东,在提前为将山东打造成基本盘做准备。” 朱祁钰惊讶地打量了田惠卿一眼,果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 很快何宜、练纲、王越、高瑶等人也加入了讨论,众人越聊越热烈,田惠卿越聊越心惊。 眼前这四位年轻人的学识、谈吐,明显超出同龄人不知道多少倍,那是瞎眼可见的才华横溢。 田惠卿心中略一总结:一位翩翩佳公子,带着四位才学不输进士翰林的青年俊杰,以及两个至少是曾经在宫里当过差的太监。 如今京城里可没有年轻藩王了哦。 就在几人天南海北聊的火热之时,税官那里又吆喝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三十多名粗野汉子拉着数十匹俊马想要入城,却被税官拦了下来。 最年轻的王献感叹道:“好俊的马儿,这不知道得交多少银子的税啊。” 何宜笑道:“未必,说不定是外邦前来贡马的呢。正常情况下,贡马是不需要交税的吧。” 果然,何宜话音刚落,就听税官高声喝道:“什么贡马,伱们是建州卫的,又不是朝鲜、安南那样的王国。 我只知道那些大明册封的王国才有资格进贡,你们两个指挥使,贡的哪门子马,有资格吗? 再说建州卫是哪里,本官听都没听说过。” 其他人听到建州卫都没什么反应,只有朱祁钰站了起来,走近几步仔细打量了起来。 刚才那税官说两位指挥使,那看来就应该是建州卫指挥使李满住,和建州左卫指挥使董山了。 董山可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这家伙曾阴附朝鲜,接受朝鲜册封的中枢密使职位。这也就算了,还纠合女真部上万人,多次进攻辽东。 这位老奴努尔哈赤的五世亲祖宗,在正统、景泰朝,就已经是个脑后长满反骨、跳脱异常、到处横冲直撞的大野猪了。 朱祁钰正要分辨为首两人哪个是董山,就见其中一名粗犷壮汉向前一步,朝税官吼道: “我董山是大明天子册封的都督同知,建州左卫指挥使,世代镇守辽东。此次来京,是为了贡献俊马,当面叩谢正统皇帝调解建州左卫内部争端之恩。 你小小税官,横加阻拦,岂不有碍正统皇帝陛下的圣德。 我劝你快快让开道路,否则惹上官司,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税官闻言,怒道:“哪个深山老林里钻出的鞑子,如今是景泰皇帝在位,你的正统皇帝,早就退位了。” 朱祁钰摇摇头:这个董山,莫不是故意找茬吧,他真的连正统和景泰都分不出?但是也不一定,史书上有明载,至少很多蒙古人,确实是分不清正统和景泰这些年号的。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董山和他的子孙们,一个都别想活。我要来个加强版的犁庭扫穴,董山、李满住、凡察这几支族人统统都得去死。 什么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康熙、雍正、乾隆,统统都没有必要再来到这个世上了。 至于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原来的女真人自然是要全部那个啥啥,然后上上下下统统换成汉人兵将,由三位亲王各领一卫,共同统治女真诸部。 (本章完) ------------ 515 带领重臣探视皇叔 政治作秀杀鸡儆猴 那税官也不是个吃素的,很快双方就互相骂了起来。 董山和李满住自然是骂不过的,但是骂不过,还可以拔刀相向啊。 赵千户带着数十兵丁也围了过来,双方的武斗一触即发。 阮昔、舒良都劝道:“爷,咱们还是走吧。刀剑无眼,万一有个眼高手低,那就得不偿失了。” 听人劝,吃饱饭,朱祁钰点点头,便带着众人进了城。 走了半天也饿了,朱祁钰决定先回家吃午饭,于是取出一块玉佩,对田惠卿笑道: “今日与兄台一见如故,往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兄台尽管开口。 这块玉佩赠与兄台,若是兄台在京城遇到什么难处,可带着玉佩到武安伯府,也就是原来的遂安伯府。 我是武安伯刘昌的大哥,到了武安伯府,见到管家,你提我名就好使。” 田惠卿谢过,带着仆从,赶车离去。 见田惠卿走远,王献笑道:“大家说那田先生知道咱家圣上是皇帝吗?” 王越回道:“肯定能猜出个大概的,不然那田先生如何敢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前非议宣庙和恭让皇帝。” 朱祁钰点点头:“好了,今天还是有收获的,先回去吃饭吧,看看王妃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行义,你吃完饭,先回内阁,去把阁臣、尚书、侍郎都召集起来。 下午,我带着大家到西苑,先去探望乐成郡王,再去点查库房。 有时间的话,我再去慈庆宫看望看望太子。 点查完库房,行义你就可以先回家了,免得徐婉又骂我。”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当今天下,敢抢白皇帝的人可真不多了。虽然徐婉绝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开开玩笑而已,但敢跟皇帝开玩笑,勇气也非常可嘉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到武定侯府,其他人去吃大锅菜,朱祁钰则回到后院吃小灶。 武定侯夫人曳氏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由于之前武定侯府内斗太狠,导致曳氏一直怀不上,如今好容易有喜,自然是被当成祖宗似的供了起来。 朱祁钰来到正房,林香玉和凝香依旧在陪曳氏解闷。 见朱祁钰进来,曳氏笑道:“我儿回来了,饿了吧,快过来坐下,为娘让厨房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朱祁钰闻言都惊呆了:我现年二十四岁,我的岳父大人三十二岁,更过分的是我岳母大人曳氏现年二十八岁。 这个‘我儿’、‘为娘’,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虽然从礼法上非这么叫也不能说她有问题,但听上去总是有些怪怪的。 好在朱祁钰的脑筋略一旋转,就琢磨明白了,于是赶忙鞠躬行礼:“多谢娘亲,儿子果然饿了,赶紧让丫环把饭菜端上来吧。” 林香玉和凝香闻言,立即笑盈盈地摊开双手,伸到曳氏面前:“我们赌赢了,就说我们的景泰大皇帝肯定会乖乖鞠躬叫娘亲的,请娘亲赶紧认赌服输吧。” 曳氏无奈地笑道:“圣上你别怪我,这俩丫头古灵精怪的,非要捉弄捉弄您,我可不是故意要占您便宜的。” 朱祁钰笑道:“娘亲不必替她们担心,我早就知道这俩丫头是什么货色了,放心,回到房中,我不会揍她们的。” “那就好,那就好,圣上不生气就好。” 几人说说笑笑吃完饭,曳氏回自己房中睡午觉。 朱祁钰带着两位小爱妃回到房中,立即命令道:“你们两个小贱人,把衣衫褪去,给我并排趴床上。” 林香玉立即抗争道:“君无戏言,夫君刚刚说了不会揍我们的。” 朱祁钰满脸无辜地回道:“没错啊,君无戏言,我不会揍你们的,只是每人抽个十下八下的而已。” 林香玉笑道:“十下怎么够,要抽凝香五百下,抽奴家八百下,不然不许出门。” 朱祁钰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好吧,早点交完公粮,我好去点查仓库。听说库房都被户部临时占用给填满了,我得查上半天。 你们下午去慈庆宫等着,我带着大臣们去看看太子。” 三人商量好之后,共同计较了一番。 睡过午觉,朱祁钰在亲卫护送下,来到西苑崇质殿。 朝廷重臣们早就已经在殿外等着了。同来的,还有大宗正院左宗正、东吴郡王朱文圭。 大宗正岷王依旧留在京师,但年老多病,已经不怎么出府了;右宗正秦王则已经被赶去了凤阳。 朱祁钰客客气气和东吴郡王互相见过礼,然后携手走入崇质殿中。 襄王朱瞻墡,明仁宗嫡五子,在兵变中失去了全部子嗣,自己也身受重伤,还被朱祁钰降为了乐成郡王。 朱瞻墡心里这个窝火啊,还乐成郡王,我一点都不乐观其成啊。只恨活生生被坑,怎么看怎么有把握的兵变,最终被搞成了这个鬼样子。 这朱祁钰从小就是个野孩子,都没有好好读过书,更没受过正经皇家教育,按照常理,他应该近乎政治白痴才对啊。 结果呢,事实完全超出认知,这个王八蛋鬼精鬼精的,给他粘上毛,活生生就是一只猴子成精。 朱祁钰的心思,倒不在奚落和嘲讽自己的五叔上。带着重臣们前来,只是为了杀鸡儆猴,让重臣们看看跟自己作对的下场。 顺带再假慈悲一下,掉几滴鳄鱼的眼泪。 至于带着东吴郡王朱文圭,则是防着朱瞻墡,或者某些大臣脑袋发热,不识抬举。 朱瞻墡最大的政治主张和立场,就是嫡庶要分明,传承要有序,要尊重嫡长。 行,既然你要尊重嫡长,我就把东吴郡王朱文圭带来给你看着。 你不是要尊重嫡长吗,好,如果你能说出,我们太宗一脉应该还皇位于懿文太子一脉,那行,我敬你是个爷们儿。 如何你还非认为朱祁镇才是正统皇帝,那就快算了吧。从太宗及以下子孙,全都是乱臣贼子,大家谁不知道谁啊,你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朱瞻墡看看东吴郡王朱文圭,显然是明白朱祁钰的意思。 但是朱祁钰这次真的多心了,朱瞻墡现在考虑的是怎么活下去,而不是怎么以卵击石。 只见朱瞻墡拖着病体,一脸惭愧悔恨之状,执意要下床行礼。 (本章完) ------------ 516 襄王臣服乐观其成 指桑骂槐皇帝立威 朱祁钰将朱瞻墡牢牢扶住:“皇叔不必多礼了,今天咱们只论叔侄,不论君臣。皇叔的伤可有好转?” “有劳圣上牵挂,臣快好了,快好了。” 嘴上说快好了,朱瞻墡心里却在滴血。躲在床上这么多天,朱瞻墡算是想明白了,从当初执意不承认朱祁钰的皇位开始,自己就走入了一盘死棋。 一个月前大家为何会丧失理智,集体跟着恭让皇帝搞兵变?那是因为如果不兵变,依旧会被钝刀子割肉,眼睁睁看着皇太后、恭让皇帝、皇太子一个接一个被干掉,反而更痛苦。 兵变赌一把,好歹还有逆天改命的机会。 从战术角度看,朱瞻墡并不后悔发动兵变。 但从战略角度看,当初还不如踏踏实实在长沙享福呢。 以事后诸葛亮的角度看,恭让皇帝一派无论如何做,都是没办法翻盘的。从当时的兴安侯徐亨抛弃恭让皇帝,转投朱祁钰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石亨、孙镗、刘永诚这些宿将带着一万五千京营精锐杀进京城,竟然都左右不了兵变的胜负。 全都怪那三万陕西边军组成的骁骑营。 最可怕的还是徐亨效忠朱祁钰带来的示范效应,后面神机营、御马监四卫都跟着倒向了朱祁钰,这才把局面搞的彻底没法收拾了。 直到最近两天朱瞻墡才想通,当年朱祁钰这王八蛋一定是给徐亨开出了没办法拒绝的筹码:朱祁钰承诺让徐亨的儿子徐贤将来当国丈,让徐贤女儿将来当皇后,让徐贤外孙将来当皇帝,这恐怕才是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里,朱瞻墡暗暗扫了朱祁钰一眼,自己这位侄子明明没有受过正统的帝王教育,为什么这么精明,在王骥、陈懋、徐亨三人当中,果断放弃了名望和功绩更大的王骥、陈懋,一心真奔徐亨而去。 朱瞻墡如今都想明白了,但很明显已经晚了,东厂、锦衣卫将自己的住处团团围住,自己一言一行都在厂卫监视之中,想要翻身,已经绝无可能。唯一的悬念,就是朱祁钰如何处置自己了。 见自己的五叔脸色阴晴不定,朱祁钰关切地问道:“宫人服侍皇叔可还用心? 前几天有几个奴婢在膳食上对皇太后多有怠慢,侄儿已经重重地处罚了他们。 宫人有什么不到之处,皇叔尽管跟侄儿说,这帮子既不忠君、也没有敬畏之心的狗奴才,姑息不得。” 朱瞻墡被这话呛的满面红涨,朱祁钰口中的‘狗奴才’一词虽不常见,但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在骂人。 至于骂的是谁?谁是既不忠君,也没有敬畏之心的‘狗奴才’? 那还用问吗,这不就是指桑骂槐,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而且朱祁钰还对孙氏使用了‘皇太后’的称呼,这不就是逼着自己表态吗? 使劲咬了咬牙,朱瞻墡方才硬着头皮回道:“孙氏蛊惑先帝、阴谋盗子,戕害上圣皇后,其恶言恶行,人人痛恨,宫人怠慢宣庙戾妃,也是出于义愤,臣以为无可指摘。 圣上乃先帝与上圣皇后之嫡子,本可报复孙氏,如今却以德报怨,锦衣玉食地奉养宣庙戾妃,实乃千古仁善友爱之圣主。 至于臣身边的宫人,既受圣上指派前来服侍,岂有敢不遵圣旨,不怀敬畏的。 臣鬼迷心窍、干犯国法,本应处死,是圣上仁德,暂留性命,天恩若此,岂有再不知足的道理。” 朱祁钰转头看了一眼大臣们,然后才笑道:“都过去了,皇叔到底与宣庙是一奶同胞,侄儿岂有不顾念亲亲之谊的道理。 太祖立国之初,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营造了凤阳中都,侄儿想着没道理让中都就这样荒废掉,那样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民力。 秦王等亲藩已受侄儿委托,前去督办中都修缮工程。侄儿想让皇叔在伤好之后也去监修中都,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朱瞻墡连忙回道:“圣上天恩,臣敢不从命。待伤势好转,臣便立即动身前往凤阳。” 朱祁钰点点头:“那便有劳皇叔了,皇叔好好休养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 安抚好自己的嫡亲皇叔,朱祁钰带着大臣们出了崇质殿,一路游赏太液池的美景,溜达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来到西苑西北角上的库房区域。 一路上大臣们心思各异,王文、何宜等皇帝心腹自然是波澜不惊,而薛瑄、萧维祯、王一宁等人心里就有些打鼓了。 皇帝刚才并不是为了奚落原来的襄王,也不是为了逼襄王乐观其成,反而更多的目的,还是向大臣们展示自己的权威:你们看看,连原来最看不起我的襄王都老老实实俯首称臣,乖乖当他的乐成郡王了,你们又何必再继续抬杠呢。 宣庙戾妃阴谋盗子,连最顽固的朱瞻墡都承认了;当今圣上乃是宣庙嫡子,朱瞻墡也亲口承认了。 至此,与皇家血脉最近,也最顽固的宗亲已经彻底服软,以后恐怕再也没人公开捍卫恭让皇帝的正统地位了。 这样一来,朝廷重臣中即使还有心向恭让皇帝的,也要收敛起不该有的心思,至少不要再在嫡庶问题上公开触皇帝的霉头了。 否则,很容易就成为皇帝口中那既不忠君,也没有敬畏之心的‘狗奴才’了。 皇家至亲既不忠君,也无敬畏之心,还可以低头赔个罪,然后去凤阳中都衣食无忧地混日子。 但如果大臣也这样,皇帝可就没有这么多好脸色了。 朱祁钰倒没有不依不挠地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和王文、何宜等人说说笑笑地进入了承运库。 至于朱瞻墡,在兵变中受了重创,伤及了根本,最多在凤阳中都休养个三五年,也就差不多该去和先帝告状了。那时候先帝的逆子也应该已经把安南、旧港、麓川、建州、奴儿干全给打回来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如此违背先帝弃地求和的心愿,还真是大逆不道。 一边考虑着如何烧香忏悔,才能取得宣庙的原谅,一边走入承运库中,朱祁钰忽听得身边大臣们齐声惊呼起来,倒被吓了一跳。 朱祁钰拉住王文好奇地问道:“好好的,你们叫什么?” 王文一脸兴奋地回道:“圣上,您看看,整整一库的金银,全都堆满了啊。” 朱祁钰闻言,四下环顾,好家伙,承运库本来是存放黄白生绢的,如今被户部占用,堆满了金银。 这金银还没来得及包起来,有金锭、银锭,也有散碎银两,还有各种金器、银器,就这样一股脑堆满了一排排的货架。 朱祁钰只得扭头去找户部尚书沈翼。 沈翼连忙上前回道:“圣上,之前参与兵变的勋贵、武将、文臣太多了,抄家抄到户部库房盛不下,臣就先堆到内库来了。 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当年从瓦剌掠来的金银,臣将其全部集中存放在了承运库。 这些金银如何处置,还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回道:“交给工部熔了铸币,一部分用来应付明年的免税减税,一部分充作军费。 打下安南之后,也要给安南免税,还要大力建设安南以收民心,这也是一大笔钱。 咱们两京十三省到处遭灾,不是洪水,就是民变,只能该免税的免税,该减税的减税。 不免税不行,不减税也不行,不然要是哪个省弄出个百万流民来,史笔如铁,咱们君臣都是要被绑上耻辱柱的。” (本章完) ------------ 517 皇帝舍财大出内帑 重下西洋不求利润 沈翼立即信心满满地保证道:“户部积累的钱粮,除去今明两年的常规花销,应付减税免税,以及一场大战,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算上建设水师,打造海船,开放海禁,重启西洋贸易的话,户部还是有些吃不消。” 朱祁钰微微一笑,不就是要我当众表态出钱吗,沈翼你个铁公鸡。 不过我喜欢,户部尚书就应该是扣扣搜搜的,真要是弄个大手大脚花钱的户部尚书来,反而就吓人了。 于是朱祁钰承诺道:“景泰朝前三年,是最艰苦最难熬的三年。花钱的事情,全集中在这段时间了。 而改革的收益,一时半会又看不到。 就委屈众位爱卿和我一起吃几年苦吧,至于建设水师,打造船队的花费,内帑来承担。 等西洋贸易赚了钱,我一个子都不要,利润全部归朝廷。” 众人闻言,齐齐跪地高呼天子圣明。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用将来付出上千万两白银的承诺,换回了一句天子圣明。 好在此时此刻,大臣们口中的天子圣明都是发自真心的,自己花内帑重启西洋贸易,所得的利润却尽归朝廷,这样的傻皇帝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大臣们好容易碰上一个,必须得好好珍惜才是。 看完承运库,朱祁钰又带着大臣们转了转赃罚库、广盈库,然后才来到了戊字库。 戊字库存放的刀枪、弓箭、盔甲等兵器。 大臣们对兵器兴趣不大,草草看了一遍。朱祁钰转了一圈,便向管库太监问道:“这都是普通兵器,戊字库里有没有存放什么神兵利器?” 朱祁钰只是随口一问,不料小太监却回道:“启禀皇爷,里边还隔断出了一间小库房,专门存放能工巧匠打造的利器。 其中尤以名剑为多,那些剑虽然削铁如泥,但却不适合用在战场拼杀,所以都存在库中,偶尔被拿来赏人。” 朱祁钰点点头:“前面带路,我去看一看,挑一两把好的赏人。” 小太监连忙屁颠颠地在前面引路,将众人领入库房之中。 朱祁钰在小太监的介绍下,一把剑一把剑地细看。 小太监好容易得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极力卖弄,甚至还表演起了吹毛断发。 朱祁钰倒也不好拂了小太监一片心意,足足盘桓了大半个时辰。 大臣们也搞不懂皇帝在想什么,看几把剑过过瘾也就算了,何必没完没了,摆出个要把所有剑都看一遍的架式来呢。 而朱祁钰倒是越来越佩服身边的小太监了,不过就是个看守库房的小内官,能把这些宝剑的来历讲的头头是道,足见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于是朱祁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名下?” 小太监回道:“奴婢阎礼,是在第一次麓川之役中,受家人牵累,被阉割了送进宫来的。 那时候麓川叛逆十分招人憎恨,所以没有任何人肯将奴婢收在名下,奴婢便被派在戊字库看了十年库房。 这次兵变,内廷受到大清洗,奴婢因为无门无派,反倒因祸得福,不仅没受到牵连,反而升为了主管戊字库的小内官。” 朱祁钰点点头,又问道:“再过两三年,麓川也会变成大明的直属领土,到时候你想不想返回家乡? 今天你给朕讲了这么多,朕可以赏你自由,让你回乡。” 阎礼跪下回道:“谢皇爷天恩,但是奴婢家人尽没,已经无乡可回了。再说奴婢也没有一技之长,出了皇城,阉人也处处不受待见,就更没有活路了。” 朱祁钰点点头,又命阎礼继续给自己介绍库中宝剑。 又过了两刻钟,大臣们等的都不耐烦的时候,朱祁钰终于尽兴,结束了赏剑。 朱祁钰故意耗时间,就是想卡着点儿去慈庆宫探视太子。 等太子吃过晚饭,自己再过去,说几句话便走。这样走个过程就可以了,省得没完没了地唠叨。 就在朱祁钰转身走出几步之时,忽然眼神瞥过角落中的一方玉质剑匣,剑匣正面刻着四个字:秋水光澄。 朱祁钰心中一喜,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阎礼极有眼力劲儿,本来皇爷没有挑到称心如意的宝剑,自己心中正七上八下,懊恼不已呢。不想天可怜见,在最后一刻,终于有宝剑入了皇爷法眼。 阎礼连忙过去捧起剑匣,置于案上。 朱祁钰小心翼翼打开剑匣,只见其中是一对宝剑。 朱祁钰握住秋水剑,缓缓拔出,然后面对着吹毛断发、寒气逼人的三尽青锋,陷入了沉思。 根据传说,陪伴大明天子走到最后的,就是这两把剑。 北京城破那日,崇祯就是提着这把剑,砍杀了公主妃嫔,然后再去吊死煤山的。 在今天见到了努尔哈赤的五世祖董山之后,朱祁钰总是忍不住地感慨万千。 沉吟良久,朱祁钰向何宜问道:“行义,我记得秋水、光澄的剑名是有说法的,白居易那首诗是什么来着?” 何宜回道:“是《李都尉古剑》: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 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 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 劝君慎所用,无作神兵羞。” 朱祁钰点点头:“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白居易吟的好诗,解气。 以后我就用这把剑指点江山,替子孙后代扫平辽东、灭亡鞑虏。” 大臣们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喊天子圣明。虽然不知道皇帝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奇谋妙计,但高喊天子圣明总是不会出错的。 朱祁钰对何宜笑道:“行义,你替我把剑匣和光澄剑带回家去,交给甘泉宫总管金兴就可以了。 然后你就回去陪徐婉吧,不然她又该骂我了。” 何宜会心一笑,捧着剑匣告退了。 朱祁钰又对阎礼吩咐道:“你替朕寻宝有功,就认在黄七名下,跟在朕身边侍驾吧。黄七你平日里多提携提携阎礼。” 阎礼闻言差点激动得晕过去,连忙跪地谢恩。 朱祁钰笑道:“罢了,以后好好当差,朕不会亏待你的。” 阎礼又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又给黄七磕了一个,并改口叫起了干爹。 黄七无语了,这家伙年纪比我还大,我怎么成了干爹了。我才十七啊,怎么能有个二十多的干儿子。 朱祁钰不管这些,领着众人出了库房,一路走马观花,一路和大臣们讨论政事。 等进入慈庆宫,正好尚膳监的太监们撤了晚饭出来。 带着大臣们进入正殿,就见林香玉和凝香正携着太子要出来迎驾。 太子要下跪,朱祁钰直接过去将太子抱了起来。 在正殿中坐定,百官跪拜太子,与三位帝妃。而成妃则隔着珠帘向朱祁钰跪拜。 行礼完毕,朱祁钰向林香玉笑道:“你们早就来了吗?” 林香玉笑道:“娘亲怀着身孕,吃饭很早,我们两个跟着娘亲吃过晚饭才来的。” 朱祁钰闻言方才放下心来,不在宫里吃饭是对的。 和宠妃闲聊了几句,朱祁钰又向朱见深问道:“太子最近在读什么书,课业可有进步?” 朱见深断断续续回道:“启禀叔皇,臣侄最近在……在在跟着刘……刘先生读论语。” 说罢,朱见深还指指在下面侍立的刘定之。 朱祁钰皱皱眉,看来这太子还真在兵变中被惊吓出了口吃的毛病。 再抬头看看刘定之,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都过了晚饭时间,刘爱卿怎么还在太子宫中?” 刘定之回道:“启禀陛下,太子用过晚膳,臣还要继续为太子讲书。” “什么?” 朱祁钰闻言,转头看向成妃。这个成妃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把太子交给你抚养,不是让你鸡娃的啊。才五岁的孩子,晚上还要听师傅讲书?至于卷成这样吗? (本章完) ------------ 518 太子课业震惊皇帝 为赢人心奋发苦读 别人不怕皇帝,但这位成妃娘娘面对皇帝着实是有些紧张的。见皇帝一脸疑问地看过来,成妃连忙解释道: “太子每日的功课安排都是刘先生定的,臣妾不通文墨,也只是依着刘先生的安排行事,并不敢擅专。” 朱祁钰点点头,让一个普通妃子照看着皇太子,其实也挺难为人的。 等朱祁钰再次看向刘定之的时候,只见这位探花郎掏出一本小册子双手呈上:“启禀陛下,这是臣为皇太子拟定的功课安排,请陛下过目。” 凝香上前接了过来,然后顺势坐到了朱祁钰身边。 朱祁钰拿到小册子不禁好奇,什么功课安排,还值得写一本小册子出来,莫不是学后世某些父母,搞什么劳什子的‘学习计划’吧。 就是那种父母自己都做不到,却非逼着孩子严格执行的‘学习计划’。 怀着猎奇之心,朱祁钰打开小册子,细细地翻看了一遍。 凝香偎依在朱祁钰怀里跟着一起看,朱祁钰见识过后世那些父母,抗性比较大,凝香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倒吸凉气了。 只听凝香忧心忡忡地小声询问道:“夫君,以后咱们儿子也是这么读书的吗?” 朱祁钰凑在凝香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复道:“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呢,咱们的儿子可是亲生的,何宜要敢这么祸害咱们儿子,我当场就掐死他了。 不过刘定之怎么搞就无所谓了,太子有亲生父母在,轮不着咱们指手划脚。” 也难怪凝香被吓成这样,刘定之一口气将今年、明年、后年的学习计划都定好了。今年就已经开始教上论语了,明后两年,不仅四书五经要粗读一遍,而且资治通鉴都出来了。 三年后的功课就不用问了,朱祁钰自己都能猜出来,肯定就该讲程朱理学了。 而且这还是大方向,刘定之在此基础上,又进行了细化: 每天天刚亮,太子起床吃过早饭就要花一个时辰认字、写字。然后由刘定之讲书一个时辰。 然后用过午饭,略作休息,又是念书讲经。 这还不算,吃过晚饭,还要讲一个时辰的历史故事。然后刘定之离开慈庆宫回家,太子还需要再花半个时辰,将一天的功课复习整理一遍。 复习完功课,最后才能睡觉。 第二天起来,又是周而复始的学习。 而且寒暑不避,按照刘定之的计划,即使刮风下雨,也是依旧要学习的。就连逢年过节,可以稍稍休息,但一样要花半天时间温习功课。 这就难怪朱祁钰和自己的爱妃要目瞪口呆了。 朱祁钰捧着小册子,看着大臣们,卡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最终,朱祁钰只得叹了口气,向刘定之问道:“刘爱卿,你这份功课安排,有呈递给恭让皇帝和皇后御览吗?” 刘定之躬身回道:“启禀陛下,臣已觐见过恭让皇帝,并当面将功课安排报与恭让皇帝。 恭让皇帝与皇后非常满意,这功课安排一字未改,便命臣照此执行。” 听到刘定之如此回答,朱祁钰便没话说了。自己发过明诏,百官可以随时觐见恭让皇帝。 虽然百官没几个人拿这话当真,绝大多数人都不敢真的跑去重华宫招摇过市。但刘定之这样的骨鲠忠臣,就是实在到如此程度,也不好当面硬说他什么。 朱祁钰只得满脸堆笑地称赞道:“刘爱卿如此尽心职守,实堪百官表率。太子乃是国本,如何教育,你当多多请示于恭让皇帝,获得大兄首肯,然后施行。 这样吧,你每逢初一、十五,固定带着太子去重华宫,向恭让皇帝禀报功课进度,并接受恭让皇帝的谕示。” 刘定之连忙领旨,大臣们也跟着高呼天子圣明。 朱祁钰也不敢耽误太子晚上的功课,拉着太子关心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武定侯府,天已经黑了。一起洗过澡,回到林香玉闺房之中,凝香赖在朱祁钰怀里撒娇,林香玉却被赶去铺床。 林香玉一边铺好粉色的床单,将三个枕头并排摆好,一边揶揄道:“我的皇后娘娘啊,您老人家可是越来越会使唤人了。 我怎么说也是个王妃,如今都快成了您的贴身丫环了。” 凝香却笑道:“说真的,当皇后娘娘真没什么好的。夫君您舔舔奴家,京城里的水都是苦的,洗完澡之后,身上又苦又涩。 就是到了钱皇后、周皇后那样母仪天下的地位,不还是得用这些苦水沐浴。 可怜她们当个破皇后,还在那里美呢。 还是夫君眼光好,知道玉泉山才是整个京畿最宜居的地方。夏天比城里凉快的多的多,冬天还有温泉地暖。” 朱祁钰笑道:“再忍两天,明天我要开个大朝会,当着百官的面,把三杨的族人处理掉。然后当众确立下收复安南、重启西洋贸易的国策。 再去视察一下工部宝源局,看看他们怎么铸银子的。 后天咱们就回家,顺路去视察一下北京外城建设进度。 等回到咱们王府,我一时半会就不再出来了。” 凝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林香玉也笑道:“今天看了见深的功课安排,那刘定之也真够狠的,不过是个五岁孩童,至于这么拼命吗? 还有恭让皇帝,对自己儿子也真够心狠的。” 朱祁钰回道:“我能理解他们,他们这是在跟时间赛跑啊,想赶在我废太子之前,把太子培养成符合百官理想的贤明之君。 这样,在废易太子之争中,他们才能有更多的本钱和底气。” 林香玉叹道:“他们还不死心啊,让见深做个富贵闲王不好吗?为何非要把下一代也卷入这你死我活的政斗之中。” 朱祁钰摇摇头:“没办法,随他们吧。我现在并不想废太子,还是等着见深折腾够了,自请退位吧。 反过来想想,恭让皇帝和刘定之这么折腾也是好事,再过个十年八年,等见深到了叛逆的年纪,自己就逆反不想干了。” 关于废太子,因为朱祁钰掌握着历史经验,所以可以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 废太子本身,很容易。历史上景泰都能轻松写意地完成,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因为父有天下,传之于子,其实从法理上也是说的通的。强求一个皇帝传位给自己的侄子,本身就不人道。 再加上朱见深是被孙氏一旨诏命册封为太子,并不是大臣们拥戴的。 如果没有土木堡之变,大臣们肯定会继续等朱祁镇的嫡子,在确定朱祁镇生不出嫡子之前,大臣们不会轻易认定朱见深的。 这也是历史上朱见深能被轻易废掉的原因。 朱祁钰略微一比较就能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比历史上那位景泰可好的多的多了,如今要废太子,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废太子容易,收人心难。真废了太子,就给了政敌攻击自己的正当理由。 历史上的景泰就是如此,在废除太子前,百官是不敢公开怼皇帝的;在废除太子之后,各种阴阳怪气都出来了。 摇了摇头,朱祁钰决定先不想这些烦心事了。命两位爱妃并排躺在床上,朱祁钰亲手替爱妃宽衣解带。 凝香还不忘了嘱咐道:“夫君,等奴家生了儿子,可千万别像太子那样虐待。奴只想学苏东坡那样,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 朱祁钰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光嘴上疼你的。兵变中好几家藩王被连根拔起了,空出的好王位我都留下了。 以后你的儿子封楚王,雪儿的儿子封吴王,汐儿的儿子封晋王。 怎么样,我够心疼儿子吧。都是一等王号,哪个都比我当年的郕王好一百零八倍。” 凝香好奇地问道:“吴王也可以封吗?” (本章完) ------------ 519 盖棺定论三杨夷族 午门大朝重定国策 朱祁钰点点头:“你们把吴王想的太神秘了,洪武三年的时候,太祖就将五皇子封为了吴王。 皇五子当了九年吴王,才被太祖改成了周王。 所以咱们也可以封吴王,不过只要王号,不能真的封去杭州。 山东、山西、河南这些地方也不能再封建藩王了。我打算实行王号与封地分离的策略。楚王不一定非要封在湖广、吴王也不一定非要封在浙江、晋王也不一定非要封在山西。哪里有需要,就封到哪里去。 我想在辽东再重建一座广宁城,一座沈阳城,一座金州城,然后封三个儿子过去。” 凝香笑道:“广宁不错,离京师近,奴家也可以经常看到儿子了。” “行,那就封你的儿子为楚王,镇守广宁。广宁这个地方,是战略要地中的战略要地,我得学习贾谊的理论,派真正的嫡系亲王去镇守。 只有把广宁死死卡住,建州女真和蒙古骑兵才能被彻底挡在外面。” 有些话朱祁钰不能说出来,明末的时候,天启、崇祯两朝折腾了二十多年,一直困在锦州反复拉锯,死活够不到广宁。 可怜啊,就因为失去了广宁城,大明就一直处于战略被动中,死活翻不了身。 如今朱祁钰决定为子孙后代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来个广宁、沈阳、金州三足鼎立,共同扼制建州女真,还可以顺道加强对朝鲜的控制。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朱祁钰来到午门,罕见地进行了早朝。 这也是朱祁钰第一次在午门上朝。 文武百官在午门外分列两旁,中间则跪满了男女老少。 待百官行过礼,朱祁钰高声向百官训诫道:“你们都看到了,这些都是三杨的族人。 我为什么要杀了三杨全族呢?你们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 首先,是弃地。你说弃地就弃地吧,三杨还欢欣鼓舞,非说自己为大明立下了不世之功。 寡人头一次听说弃地还能算是不世之功的? 三杨这样的无耻之徒,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寡人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文武百官有再敢弃守大明国土者,三杨的下场就是榜样。 其次,是勾结戾妃,蛊惑宣庙废后,其中又以杨荣的嘴脸最为丑恶。 皇帝为天下人之父,皇后为天下人之母,而杨荣当着宣庙面前,就毫不掩饰,急吼吼地要废掉自己的母亲。 我实在搞不明白,杨荣读的哪本圣贤书有告诉他做臣子还可以这么干的。 是孔子教他这么做的?还是孟子教他这么做的?他依据的是圣人礼法的哪一章哪一条? 再次,是勾结瓦剌,控制山西,走私各种物资给瓦剌。瓦剌就是凭借这些物资武装骑兵,最终在土木堡一役,灭亡我大明五十万将士。 就凭这一点,足够他们夷三族了。 最后,三杨利用辅政之位,以权谋私。靠收受贿赂、兼并土地,共计贪污所得,折银一百六十万两。 再多的细分罪状,我就不一条一条念了。内阁会下发圣旨,传示天下。你们有兴趣,可以去逐条细看。 好了,夷三族,行刑吧。“ 说罢,朱祁钰就坐在龙椅上,看着刽子手挨个将三杨的族人斩首。 在场的勋贵、武将大多是乐观其成的心态。 而文官一个个脸色都极为难看。所谓官官相护,物伤其类。对文官来说,大多都不愿做的如此决绝。 但是并没有文官站出来替三杨辩白。 主要还是三杨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让人没办法替他们说话。 如果没有土木堡之变,大家还能站出来声援一二。但坏就坏在土木堡之变上了。 土木堡的惨败,证明了宣庙和三杨的弃地求和国策简直错到离谱。 三杨对瓦剌那么好,不仅没能用孔孟程朱的道德礼教感化瓦剌,反而养出了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最终差点把大明咬死。 大臣们也想站出来和皇帝辩论,但架不住三杨做的事情实在不占理啊。 大臣想和皇帝当面掰手腕,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完全占据了大义名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想跟皇帝玩个无理搅三分,那纯粹是嫌死的不够快。 于是大臣们诡异地安静至极,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三杨族人挨个被斩首。 整整砍了一上午,就着血流成河的场面,朱祁钰高声询问道:“寡人决意收复安南,有谁反对,请站出来。”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噤声不语。 没办法,在收复安南的问题上,大义名分在皇帝手中。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谁反对,谁就不是汉人。你非说安南不是汉人的领土,那我就只能送你去北边了,你当蒙古人去吧。 《汉书》里明明白白写着安南是大汉的领土,你抬杠没有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做蒙古人,或者去当女真人也可以。 见百官还算老实,朱祁钰继续问道:”寡人要打造水师,再下西洋,开放海关,减免商税。 谁赞成?谁反对?“ 此话一出,大臣们终于有反应了,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首先减免商税是没什么人反对的,只要皇帝不嫌自己的钱不够花,大臣们是没什么意见的。 在这个问题上,大臣们摸着良心讲,还是不得不认可朱祁钰的。 就比如每个皇帝登基之后,都会立即开始修建陵寝。恭让皇帝光修陵寝就花了六百万两。 而朱祁钰执意拒绝修建陵寝,光这一项,就相当于给朝廷省了六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皇帝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硬说皇帝不是真心为了朝廷、为了大明着想,那就没有意思了。 大家对皇帝不喜欢归不喜欢,但做人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啊。 百官的关注点,都集中在开放海关和重启西洋贸易上了。 但开放海关和重启西洋贸易还不完全是一回事。西洋贸易可以完全由官方经营,而一旦开放海关,民间便也可以参与了。 这时候周忱率先出班启奏:“敢问圣上,具体要开放哪些海关?这些海关如何收税?商税又如何减免?” 朱祁钰回道:“先在山东、浙江、福建各开一关试试。先要进行试点,然后再逐渐全面放开。 前期,为了鼓励商人参与西洋贸易,海关就暂时先不收税了。 打造船队、建设水师,由内帑出钱。船队进行西洋贸易赚的钱,统一由户部支配。 户部得到这笔巨额收入之后,在国内减免商税,并进行徭役改革。以后由官府出钱雇工,不再强行摊派徭役。 不过这都是大工程,没有寡人说的这样简单,还需要各位爱卿肯与寡人同心协力,共创中兴盛世才行。”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一旦海外贸易进入正轨,朝廷收入增加,寡人还会为众爱卿大幅增加俸禄,并进一步增加减税免役的特权。” 大臣们闻言,在下面讨论的更加热烈。 虽然开放海禁、再下西洋的小道消息已经传了很久,但第一次听到皇帝在大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前正式宣布,百官们还是有不小的反响。 朱祁钰也不劝阻,就任由百官讨论。 为何朱祁钰会如此胸有成竹,首先,礼部不会反对,因为礼部官员在兵变中几乎死没了,职位都还压着没有补充呢。 其次,户部不会反对。下西洋的成本由皇帝内帑拨付,赔了算皇帝倒霉,赚了钱全部归户部,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户部尚书沈翼恨不能举双手双脚赞成。 (本章完) ------------ 520 君臣交易探寻共识 重立国策中兴大明 兵部如今是主战派当政,杨士奇做兵部尚书多年,留下的兵部温和派已经被朱祁钰清洗干净了。 杨士奇死于正统九年,其实离现在也没过去几年,朱祁钰继位时,杨士奇的门生故吏一大堆都还身居要职,所以清洗兵部那帮人,也把朱祁钰给累够呛。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朱祁钰要出内帑打造水师,建设好了归兵部管理,那兵部当然没有意见了。 工部也没有意见,本来工部就是负责造这造那的,只要钱给足,造什么不是造啊。 朱祁钰稳稳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等待着大臣们讨论出个结果。 按照正常情况,大臣们会通过这项决议的,至少也会允许皇帝试上一试。 这是朱祁钰根据历史经验得出的结论,明朝的文官们虽然比较不老实,但也还没到‘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程度呢。 更没有‘文官要你三更死,阎王难留到五更’的统治力。 就算皇帝做的事情再不符合文官心意,也不是一上来就要弄死的。 武宗朱厚照都折腾成那样了,都当了十七年皇帝。文官们也不是上来就把朱厚照杀了的。 天启任用魏忠贤,把文官整治得飘飘欲仙,还当了八年皇帝才死呢。 崇祯一会杀这个,一会杀那个,更是当了十八年皇帝,最后还是自挂煤山的。 往近了说,朱祁镇征讨麓川,大部分文官都是持反对态度的。最后打了十年,大半个中国都被牵连其中,劳民伤财,叛乱不断。但大臣们也没有直接宰了朱祁镇啊。 所以按朱祁钰自己推断,如今这一揽子改革计划放出来,大臣们应该会给个机会,先观望观望,看看具体执行效果。 如果不符合预期,大家再和皇帝斗争;如果大体还能说的过去,那日子就先凑合着过算了。 历史上景泰做了九年皇帝,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让他还位于朱祁镇。因为景泰是大臣们拥立的,还是有相当高合法性的。 真正存在争议的地方,是下一任皇帝由谁来当的问题。 而朱见深才五岁,至少要再过五年,等朱见深十岁的时候,才有可能将他推上皇位。 现在就算百官立即把朱祁钰杀了,朱见深也坐不住皇位。 所以朱祁钰得出结论:至少五年内,大臣们还是会按照政治规则玩的,就算要掀桌子,那也是五年后的事情了。 当然了,即便如此,防大臣也要时时刻刻像防贼一样才行。 朱祁钰胡思乱想了半天,大臣们才逐渐安静了下来,果然不出所料,大臣们还是愿意先给一个机会试试看的。等皇帝把事情搞砸了,大家再站出来清算不迟。 朝会继续,朱祁钰又抛出了第三项政策:“从即日起,大明不再承认元朝为中原王朝,不再承认大送为中原大一统王朝。 将忽必烈、宋太祖移出历代帝王庙,将汉太宗、汉中宗列入帝王庙供奉。 咱们大明是堂堂正正的汉人王朝,不供奉大汉的太宗皇帝,反而去天天给什么元世祖磕头烧香,真是呵呵了。 还有,《孟子》中被删减的内容全部恢复,正式纳入科举考试范围。” 此言一出,顿时又炸开了锅。 之前皇帝要收复安南、重下西洋,大臣们都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反对。 但是对于刚刚这些话,那反对理由可就充分的不得了了。 朱祁钰提出的每一条改动,都是在悍然对抗太祖皇帝。 林聪第一个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敢问圣上,大元乃是中原正统王朝,这是太祖亲自确定的事情,不知圣上为何要更改?” 朱祁钰冷冷地瞥了一眼林聪,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但根本懒得和林聪就此事辩论。 你一个汉人,上赶着认鞑虏当皇帝,这也就算了,关键你还责备别人为什么不给鞑虏皇帝跪下叫爷爷。 跟你辩论都嫌脏了我的嘴。 林聪等了片刻,既听不到皇帝回话,也见不到同僚站出来声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其实林聪的话相当不得人心,文武百官真没有几个稀罕元朝皇帝的,毕竟能进入庙堂的大部分官员都是脑子没有毛病的汉人,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哭着喊着认鞑虏当皇帝啊,那不成精神病了吗。 当初承认大元是中原正统王朝,那是太祖想出来的好主意,文武百官可不背这个锅。 林聪只得改口问道:“圣上,元人确实是鞑虏,但大宋乃中原大一统王朝,此事早有公论,臣以为不当改动。” “呵呵!” 朱祁钰冷笑了两声,依旧懒得理他。 这时徐有贞站出来,替两人缓解了下尴尬的气氛:“敢问圣上,忽必烈的牌位从历代帝王庙移出后,应如何处置?” 朱祁钰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先是一愣,继而会心一笑,这个徐有贞可真会整活儿,于是连忙一本正经地回道: “孔圣人教导我们,要以德报怨。咱们也不好做砸人牌位的事情。 这样吧,将忽必烈的牌位移入孔庙供奉。” 此话一出,大部分文臣都摇头苦笑起来。 但是依旧没办法反驳,当年是曲阜孔家自己主动跪请忽必烈就任‘儒教大宗师’的。 那时候忽必烈可是闻言大喜,悦而纳之,并且礼尚往来,蠲免了孔府和儒户的兵赋。 如今皇帝要将‘儒教大宗师’供在孔庙里,没毛病啊。你孔家人自己尊奉的‘儒教大宗师’,你不能翻脸不认账啊。 大臣们选择了赶紧略过这个话题,在理亏的情况下,和皇帝抬杠,那就是自取其辱。再迷信的儒教徒,也没办法睁着大眼说瞎话,硬替孔家人把黑的说成白的。 朱祁钰又继续说道:“寡人要设立京兆衙门,由京兆尹管理京畿十府。这也是吸取土木堡之变的教训,增强京畿的协调动员能力。 第一任京兆尹,由左春坊大学士黄溥担任。 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奏请了。” 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朱祁钰痛快了,接下来该给大臣们好处了。 这又是一场交易,双方都满意了,大家就可以齐心协力,共创中兴盛世了。 如果大臣们和皇帝完成了交易,拿到了好处,还继续捣乱,那朱祁钰就有理由继续杀人了。 这就跟送礼一样,你可以选择不收礼不办事,那没问题。但如果你乐呵呵地收了礼,然后还不办事,还捣乱,那就怪不得别人收拾你了。 吏部尚书何文渊率先站出来奏道:“圣上,朝廷已经废除了保举制,恢复了铨选。经过土木堡之变与京师保卫战,南方又动乱不断,当此百废待兴之际,再进行京察与大计,会使文武百官更加分散精力,于朝政实在不利。 吏部官员经过会商,奏请圣上推迟京察与大计的时间。” 朱祁钰沉吟片刻,然后点点头:“可以将京察与大计推迟五年,但是在此期间,吏部也不可懈怠,需要认真考评官员,为朝廷发掘人才。 文武百官也需尽心尽力,忠于职守。 如果能在五年内平定四方动乱,恢复吏治民生,则国家幸甚,百姓幸甚。愿卿等勉之。” 百官闻言,喜出望外。大家最讨厌的京察和大计,竟然一口气被推迟了五年之久。而且听皇帝的意思,到了五年之后,也可以再商量,只要中兴大明的事业发展顺利,继续推迟京察也不是不行。 (本章完) ------------ 521 郑重承诺不废太子 削减厂卫加开经筵 大臣们想不到的是,朱祁钰本来就不想搞什么京察和大计。 京察和大计,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抛出来让百官反对的。朱祁钰真正想要的是废保举,复铨选。 右春坊右中允叶盛又站出来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启奏陛下,内廷有东厂、内厂、西厂,职事重复。 而且最近东厂提督太监舒良又在大幅扩张东厂人员,臣以为此举多有不妥,恳请陛下废除内厂、西厂,并减少东厂的人员。” 朱祁钰点点头:“设立内厂、西厂,本是为了确保寡人安全的临时之举,在数日之前,寡人调整内廷机构时,就已经废除了内厂、西厂。 至于东厂,是因为寡人清理内廷时,有些年老病弱的太监无处安置,就只得暂时放在了东厂。 过一段时间,等内帑富裕了,寡人自会将这些人遣散。” 叶盛闻言,行了一礼便退下了。虽然知道皇帝关于东厂的说法都是在睁着眼睛编瞎话,但毕竟皇帝已经把内厂和西厂撤销了,再不依不饶地刨根问底就太过分了。 李侃紧接着站出来奏道:“陛下,微臣奏请开经筵,为皇太子讲书。” “准。” 朱祁钰不加思索、斩钉截铁地回道。 这答应的速度太快,连李侃本人都被吓了一跳。 事已至此,李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最近坊间谣传,陛下要废黜太子,改立己子。 臣恳请陛下详查,以平息谣言,安定人心。”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太子乃是国本,不可动摇。就由三法司配合顺天府去查办吧,有散布谣言的,抓起来严办。 另外,爱卿是不是还担心太子的人身安全啊? 你和林聪、叶盛、朱英,作为右春坊的中允和赞善,本就是太子属官。从即日起,你们每日一早去跟着刘定之到慈庆宫陪太子读书,直到宫门落锁之时再出宫。 这样一则可以辅导太子功课,二来也可以保护太子安全,事关重大,卿等勉之。” 朱祁钰的意思很简单,既然你们不放心我,那你们就天天看着太子去吧,免得我再把他暗害了。 如今我在大朝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郑重宣布不会废黜太子,更不会暗害太子,你们总没有话说了吧。 大臣们听到皇帝如此郑重承诺,确实没有话说了,但心中却愈加感到奇怪。 按说从正常的人性角度来看,皇帝是一定会选择废黜太子的,谁会不想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呢。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皇帝不承诺保全太子,大家担心地睡不着觉。皇帝承诺保全太子,大家又觉得皇帝脑子不正常。 所以皇帝这么一回答,李侃短暂的惊异过后,临时改变主意,选择了进一步试探: “之前礼部选出的秀女全部在兵变中丧命。臣请陛下命礼部重选秀女,早立皇后,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朱祁钰冷冷地看了李侃一眼,这些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看来自己杀的人还是不够多啊。 你老让我选皇后选皇后,但我真选出了皇后,皇后又生下了皇子,你们又不让他当太子。 朱祁钰心里还没骂完,就见下面的文官跪下了一大片,齐声高呼:“请陛下早立皇后,以安天下之心。” 朝臣里面,勋贵和武将都是站着不动的,因为一场兵变,忠于朱祁镇的勋贵、武将已经被清理的七七八八了。 还能站在这里上朝的勋贵、武将,基本都是朱祁钰的亲信,而这帮人,已经认可武定侯的外孙朱文芳做下一任皇帝了。部分文官想另选个皇后出来,然后再整出个皇子和朱文芳打擂台? 开什么玩笑呢,你们是嫌骁骑营的军刀不够锋利?还是觉得神机营的火器杀不死人? 文臣里,大学士和六部尚书都是朱祁钰的人,算是比较靠谱。剩下的人,有无所谓谁当皇帝的,还有心向恭让皇帝的。 中下层文官,除了新科进士,愿意真心效忠朱祁钰的还是极少数。 朱祁钰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刘昌,刘昌便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间佩刀。 午门之前,三千营州卫将士齐齐抽出佩刀,迈着统一的步伐、杀气凛凛地围了上来。 三杨的族人在午门前被处决,本就血染了一地,如今营州卫将士杀气腾腾地威逼过来,已经颇有战场厮杀的气势了。 而且这帮亲卫不仅上过战场、杀过鞑虏;当初文臣打死马顺时,这帮亲卫已经参与过镇压文臣、杖毙首恶了。 那些跪地请愿的文臣顿时怂了,皇帝一声令下,这帮亲卫可是真敢杀文臣,一点不带开玩笑的。 带头的李侃连忙奏道:“陛下,臣等只是按照朝廷制度奏请,绝无逼宫之意啊。” 朱祁钰冷笑道:“不能怪我的亲卫误解,连寡人自己都不理解你们。你们又非要屡屡逼迫寡人册立皇后,又不许皇后生出的儿子做太子。 朝廷又不是你家开的,那好事都被你们占全了也不行啊。 你们这么霸道,就难怪寡人的亲卫认定你们是逼宫了。” 众人闻言,连忙伏地对曰:“臣等万死不敢有僭越之心,请陛下明察。” 朱祁钰冷哼了一下,并不接话,而是转头对王文等人笑道:“内阁还有何事,继续奏对吧。” 朱祁钰也不让大臣们起来,亲卫们也不收刀入鞘,就这样举在那里。 又聊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朱祁钰带着王文等重臣离去,亲卫方才跟着撤走。 这下文臣们才算彻底老实了,果然有些道理,只有用钢刀利刃才能讲的通。 那些没参与‘逼宫’的大臣,则公开抱怨李侃等人的多事,本来和皇帝谈的好好的,皇帝给大臣们相当多的好处,换大臣们支持皇帝改革,双方各取所需,君臣相得、皆大欢喜,这不是挺好的吗。 就李侃这些人非要自诩为宣庙和恭让皇帝的忠臣义士,没事找事、自取其辱。 却说朱祁钰带着王文等人又赶到了内城的工部宝源局,视察铸币情况。 工部宝源局现在有两个厂区,除了内城的老厂,还在外城新建了一个更大的铸币厂。 银币数量小,主要在内城铸造,铜钱数量大,全部在外城铸造。 一进宝源局,周忱便滔滔不绝地给皇帝和重臣们讲解起铸币流程。 王文好奇地问道:“咱们铸币的时候,竟然不往里面掺东西吗?” 周忱好奇地反问道:“千之,你打算往里掺些什么?” 王文被周忱的反问噎住了。 朱祁钰摆摆手:“好了,别开玩笑了。咱们要创建的,是正经盛世,是和文景一样的治世。 文帝朝,流通天下的是质量极佳的吴王钱和邓通钱。 咱也一样,是有志气有追求的君臣,咱要流芳百世的,不能老想着投机取巧,收什么缺了大德的铸币锐。 咱去外面抢银矿,抢到银矿有的是银子可铸,不要老想着从百姓手里抢,百姓已经够苦了。” (本章完) ------------ 522 家财外露敲打重臣 视察军匠专攻安南 能克制住自己,不向百姓抢钱的皇帝确实少有。在场的重臣们也是真心佩服,皇帝登基以来,不仅没从百姓手里抢过钱,还在咬着牙给百姓免税呢。 不过问题在于,皇帝已经把其他能抢的人都抢了一圈了,太监、藩王、勋贵、和尚都是皇帝的重点抢劫对象。 该抢的都抢过了,以后再缺钱了呢,下次抢谁? 朱祁钰仿佛能看穿大臣们心思一般,主动解释道:”你们不用紧张,我不会搞大规模土地改革的,对抢夺官僚、士绅的利益也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盐业改革我是一定要搞的,开海禁、下西洋也是一定要搞的,再就是发动对外战争,从海外获得财富,从海外获得银矿和铜矿,然后运回来铸币。 把这三方面收入搞好了,足够府库充盈了。” 众人闻言,又齐呼圣明。 反正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不看口号看实效。现在才景泰二年,大家完全有耐心再等个三五年。 到时候皇帝搞成了,那说明大家支持皇帝是目光长远、惠眼识君;如果搞砸了,再站出来劝谏皇帝,重定国策也不迟。 总之一句话,就是给个机会,让皇帝先试一试。 恭让皇帝从亲政到退位,还试了八年呢,没道理不许当今天子试上一试。 看完铸币流程,周忱又引着众人进入银库观看。里面堆积如山的白银差点晃瞎众人的眼睛,沈翼作为户部尚书,第一个就不平衡了: “大司空啊,你们竟然还好意思跟户部要银子铸币,看看眼前这些银子,比我们户部可富裕多了。” 周忱闻言,连忙皱着眉头哭穷:“这里面只有一小半是我们的钱,大部分银子都是京城显贵交给工部代铸的。 其中包括齐王府一百万两,英国公、定国公两府各二十万两,安国公、武定侯府各十万两,还有商家的二百万两。” 沈翼好奇地问道:“什么商家会有二百万两白银?” 周忱回道:“接天楼、天香楼、神女阁、灵玉珍宝楼、明玉百宝阁、素玉秀衣坊……”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用一一说了,名字里含有‘天、香、玉、女’四字的京城商铺,基本上都是我家王妃开的。”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合着京城最赚钱的铺子,原来都在皇帝手里呢。 “哎,没办法,你们要体谅我的难处。要把女人养到绝对不会被人用钱收买的程度,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 朝廷的钱我没有花,内帑的钱我也没有花,再不置办几个商铺,到时候皇帝四处要饭,你们也跟着不体面不是。” 如此一解释大臣们就都明白了,皇帝这招釜底抽薪真够狠的,你拿十万八万的银子去收买帝妃,让她给皇帝下毒,人家看都懒得看一眼。 你拿一百万两银子去,或许人家有一丝可能会动心。但是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事成之后就算你诚实守信,真给她一百万两,她也没能力守的住。 所以皇帝直接给大家把路卡死了,用钱收买宠妃们根本就没有用。 而且综合地位与权力来说,当今大明位列第一的女人是吴太妃,吴太妃之后,就当属皇帝的十五宠妃并列第二了。 皇帝的女人们个个精明的冒烟,谁会傻到放着天下第二的女人不当,上赶着跑去当个无依无靠的叛徒呢。 暗杀皇帝这条路目前来说是被堵的死死的,而暗杀恭让皇帝,则轻而易举,整个重华宫,上百宫人嫔妃来来往往,漏洞实在太多了。 想到这里,大臣们都明白了,皇帝刚刚表面是在讲自己的宠妃,实际则是在暗示恭让皇帝、皇太子、宣庙戾妃随时可以一命呜呼,大家最好给我老实点,别把我惹毛了。 你们非要逼我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们来个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附体。汉王故事,尔等记忆犹新否? 也难为这帮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天才进士老爷们了,朱祁钰如此拐弯抹角地警告,他们依旧听懂了。 看完宝源局,天还早,朱祁钰又带着大臣们去了北京外城。 生产危险品的火药局、王恭厂被朱祁钰放在了北京外城的东南角上。那片区域未建城时水网密布、河道纵横,天然适合防范火灾。 朱祁钰肯定不会傻到去视察火药局、王恭厂的。后世那鼎鼎大名的天启大爆炸,可就是王恭厂造成的。 要是大臣们突然开窍,趁自己去视察时,来个景泰大爆炸,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之所以将这些工厂放在外城东南角,就是因为自己基本没有机会靠近那片区域。 离着新火药局和王恭厂不远,倒是有天坛和山川坛。问题是我不会去的,要祭祀,让英国公代行即可。再说按现在的火药威力,真炸了也很难影响到天坛。 朱祁钰主要是带着大臣们到外城那六个军匠千户所视察了一遍。这些原属于锦衣卫的军匠被朱祁钰拆分出来,划给了天策卫管辖。 锦衣卫被进一步拆分削减,朱祁钰的计划,就是将锦衣卫打造成了一个纯粹负责侦缉和刑讯的工具。 至于什么保卫皇帝、制造军械,那都不必了。 自己的榜样已经亲身探索过这个问题了,嘉靖执着地相信锦衣卫能够保护好皇帝,数十年不改初衷,也就大半辈子都在被大火烧着跑。实验结果已经很清楚了,自己就没必要再去冒着生命危险抬杠了。 王文等人则惊奇地发现,这些军匠‘正事’不干,反而却在研究些弓弩、暗器之类的东西。 朱祁钰见众人困惑,便笑着解释道:“安南不好打,到了山野丛林里面,火器不是那么好使的。 第一个,那个地方动不动就下雨,到时候你那火器怎么使?还不如弓弩有用呢。 第二个,人家会在山上、丛林里设置各种陷阱、简易机关。到时候你走着走着,一脚踩进个大坑里,坑底下铺着密密麻麻的尖刺,你掉进去一下就成刺猬了。 反正还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陷阱,你随时都能遇到。 第三个,真到了平地上,大军摆开交战的时候,你还得面对敌人的战象。人家骑大象作战,你骑马的能撞过人家吗。 到时候大炮移动和调整角度都非常缓慢,你最终还得靠强弩。 总之啊,得根据安南的特点,专门打造军械,有针对性地武装我们的远征军。 明军绝对不能再出现宣德朝的耻辱败绩了。 若是再败一次,南面那些藩属国还有谁会看得起大明啊。” 王文连忙奉承道:“还是圣上目光长远,早早就在准备收复安南的万全之策了。” (本章完) ------------ 523 京畿卫所全面调整 一都司辖三行都司 朱祁钰笑道:“我就是动动嘴,真正的功劳,在咱们大明这些能工巧匠身上。就一句话:所有工匠都要将自己的毕生智慧贡献出来,在打造进攻安南的军械上做到极致。 我不吝惜赏赐,要钱给钱,要官给官。打下了安南,什么都好商量。” 徐有贞闻言,站出来奏道:“圣上,臣请缨前往两广,参与收复安南之战。”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等过了年,你和成山侯一起带兵南下。你去接替南京户部尚书王翱,继任两广总督。 我从京城拨给你八万精兵,你还可以征调两广地方军队。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寡人能做到的,都可以满足你。 我就一个要求:把仗打的漂漂亮亮,打出大明的声威,彻底震慑住国内国外的宵小之辈。 打的好,伯爵,没问题。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给你的可都是我最宝贵的亲军,要给我打的损兵折将了,即使攻下安南,别说伯爵没有,我还得找你算账呢。” 徐有贞一脸自信地回道:“圣上放心,微臣一定不辱使命。只是敢问圣上,到时功成名就,臣能不能以‘武功’为名?” 朱祁钰肯定地点点头:“只要我刚才的要求你能做到,武功伯,可以,君无戏言。” 徐有贞闻言,立即便跪下磕头表决心了。 朱祁钰喜欢有野心的大臣,历史上的徐有贞之所以参与夺门之变,也是被景泰逼的实在没路了。景泰硬卡着不让徐有贞出头,最后人家急的跳脚了,也是人之常情。 对于有能力有野心有抱负,想青史留名的大臣来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怀才不遇了。到五十岁还出不了头,换谁都得跳脚。 从这个角度想,朱祁钰表示能理解徐有贞。 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朱祁钰又带着众人转了两圈,便返回内城,各自散去。 回到武定侯府,吃过晚饭、洗漱明白,朱祁钰左拥右抱,钻进了被窝里。 朱祁钰叹口气:“唉,这一天啊,真难呐。你们的夫君,又杀了一大群人。快点让芳哥儿长大吧,这皇帝我实在不想干了。” 林香玉闻言,连忙鞭策道:“夫君您别老想着害我们儿子呀,奴家可不想他才二十出头,就跟夫君一样,天天被大臣们难为的像三孙子一样。” 凝香笑道:“你们小夫妻俩怎么这样搞笑呢,别的皇帝都是恨不能把龙椅坐到死,天天像防贼一样猜忌太子;别的太子则是天天算着日子,巴不得早起一睁眼就可以登基了。 最激进的,甚至还会出现汉武帝和卫太子、隋文帝和隋炀帝那样的奇葩。 你们两个倒好,一个不想继续当皇帝,一个不想早点登基,这也是一对另类奇葩了。” 朱祁钰笑道:“岂止啊,颦儿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还想着给我做几年女人看看,如果不顺心,那就卷铺盖跑路嘛。” 听到这话,林香玉心知不妙,赶忙求饶:“以前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如今奴已经彻底被主人征服,就算您拳打腿踢,奴也要赖在主人身上,再不肯跑路了。” “说好听的也没用,一会我还是得好好教育教育你。今天凝香有月事,明天回家就有雪儿、汐儿这对小机灵鬼跟你争相侍寝了。今天晚上你是专宠,我不得再让你好好晕厥一次吗。” 林香玉闻言,立即掀开被子,红着脸跪趴在了床上。 凝香问道:“夫君,我们明天做什么?” 朱祁钰一边坐起身来,跪在林香玉身后,一边笑道:“明天去隔壁的奉天都司,召集诸将,宣布设立三大行都司。 然后没有正事了,咱们回老王府,重新安排一下老王府的用途。再去会昌侯府,考察一下给咱们母后塑立玉像的事情。 剩下的时间,你们安排吧,我陪你们到咱家的铺子里逛逛?” 凝香点点头:“咱们先去鸣玉坊,再去会昌侯府,然后就近从德胜门出京,回家路上也让颦儿好好享受享受辇车中的颠簸。 上次她把奴家笑话成那样,这次轮到她倒霉了。” 朱祁钰笑道:“随意吧,你们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我不掺和,也不操心。哪位娘娘赢了,我就听哪位娘娘吩咐。” 林香玉揶揄道:“堂堂皇帝陛下,您这也太见风使舵了。” 朱祁钰满不在乎地回道:“这不丢人,识时务的俊杰,只会追随胜利者。”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带着林香玉来到了武定侯府隔壁的奉天都司。 奉天都司的头头脑脑,还有御马监的五位掌权太监,都早早在此等候了。 朱祁钰看着御马监的掌印太监郝义、提督太监裴当、监督太监福安、左少监刘祥、右少监陈林,心里舒坦多了。 这是清一色的心腹,牢牢替自己掌控着御马监。而御马监,如今又牢牢控制着京城防务。 五城兵马司、锦衣卫的武力,在御马监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这局面比自己刚登基的时候可不知道强哪里去了。 来到正堂,众人礼毕,依次就座。 朱祁钰搂着林香玉坐在上位,笑着对佳人感叹道:“土木堡之变发生后不久,我刚当上齐王,执掌军政。那时候人心惶惶、朝局动荡。 我一家挨一家地去阵亡勋贵府中吊唁,一个挨一个地接见军中宿将。 处处被敷衍,几乎没一个人理我。到最后,唯一一个肯跟着我的,是当时只有十岁的徐永宁,然后我让他早早继承了定国公爵位。 一个监国亲王,领着一个十岁国公,当时就这么可怜巴巴的。 什么成国公朱仪,还有石亨、孙镗、刘永诚,哎…… 当时忠于我的将领和军队,就咱们眼前这些人,帮我艰难地支撑着局面。咱们这是共患难的。 直到后来,总算蒙到一个愿意效忠于我的兴安侯徐亨,给我带来了三万最精锐的陕西边军,这皇位才算真的坐稳了。 想想当初那个不容易,真让人感慨万千啊。” 最前面的赵瑄站出来回道:“圣上乃天命所归,岂是宵小所能阻挡。王妃娘娘贤良淑德,早早为圣上诞下嗣子,可见天命有在,人心所向。 父子承袭,追比文景,正合天意也。” 朱祁钰诧异地看了赵瑄一眼,其实我不是要表达这个意思啊,你怎么上来就直指继承人的问题呢。 关键还如此直白地表态支持朱文芳当下任皇帝啊,好歹委婉一些啊。 都是自己的心腹将领、太监,朱祁钰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跟外人讲什么不会改易太子,那是为了维护政治形象,保持朝野团结。 跟自己人再扯这些,只会把心腹们搞得迷茫忐忑、安不下心来。 所以朱祁钰点点头,默认了:“宣庙还是太孙的时候,太宗便选拔幼军,组成府军前卫,以护卫太孙。 你们也选一些人出来,保卫世子吧。初期不用太多,不要超过一千人吧。 十五岁以下皆可,必须只从亲军三卫立功将士的子弟中选拔,一定要仔细审察,只要根正苗红的。” 赵瑄等人闻言大喜,欣然领命。将世子对比太孙,皇帝这差不多就算公开承认朱文芳为下一任皇帝了。 朱祁钰继续吩咐道:“我决定再建三个行都司,大宁行都司,管大宁及周边;顺天行都司,管保定以北的京畿地区;保定行都司,管保定及以南的京畿地区。 大宁、顺天、保定三大行都司,归奉天都司统管。” (本章完) ------------ 524 南府改建文武学堂 北府供奉汉庙七帝 朱祁钰多少是有些强迫症的,喜欢将军队编制做的比较整齐简洁。 而大明的军队编制,一惯都是乱糟糟的。比如锦衣卫,一度膨胀到几万,甚至十几万人。而锦衣卫的一把手,可能是左都督、右都督、都督同知,也可能是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也可能是指挥使。 到了朱祁钰自己的亲军,就完全不一样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一级职务都是有严格标准的。 在增设了三大行都司之后,奉天都司就变成了一个都指挥使、八个都指挥同知的架构。 一个都指挥使、两个都指挥同知共掌都司事; 三个都指挥同知分别掌管天策卫、营州卫、朵颜卫; 剩下三个都指挥同知分别掌管大宁行都司、顺天行都司、保定行都司。 五位御马监大太监执掌兵符,从旁监督。 这样一来,相互制衡、相互监督,谁都别想一家独大。 在场的将军们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因为皇帝一下子就又创造出了三个都指挥同知的职位,意味着大家又可以升官了。 接下来,朱祁钰又跟自己的将军们讲了一些具体的职责分配,有的被发往山西平定民变,有的被安排到两广参与收复安南的大战。 好容易讲完,从奉天都司出来,朱祁钰又带着林香玉去武定侯西边的禄米仓、俸银仓转了转。 最近抄家抄的太狠,这两个仓库也被堆的满满当当。 看着堆积如山的白粮,林香玉满脸不忿地叹道:“奴家真替夫君不值,景泰元年您给百官把俸禄涨了两成,今年又涨了两成。 以前如果一个官员年俸一百石的话,最多只能领到六十石禄米,剩下四十石要折成废纸一样的宝钞。 如今呢,当初年俸一百石的官员,现在可以领到一百四十石。他们的俸禄,实际上涨了两倍多,而且明年还要继续涨。 这还不算,夫君还把本来归内廷所有的白粮分了十万石,用来给在京文武大臣、勋贵、皇亲发俸。 苏州、常州那五府每年一共才上缴十五万石白粮,大部分都给他们了。 就这样,文武百官还整天念叨着他们的正统皇帝,他们的宣庙大皇帝和正统皇帝哪哪都好,就光夫君对不起他们。” 朱祁钰搂着佳人,毫不在意地笑道:“算了,不用跟他们置气。他们的心肠,又冷又硬,暖不热的。 我只是做我认为该做的,无愧于心罢了,我也不奢求他们会感谢我。 别提这些牵涉政治斗争的文武百官了,就说咱大明的百姓,我为了执行三年轮流免税计划,承受了多么巨大的财政压力,他们会感谢我吗?也不会的。 这个皇帝啊,胡乱瞎当吧。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什么都活的太明白了,非把人累出毛病来不可。 好在今年折腾的够多了,剩下的几个月除了经营山东,也没啥别的事情了。走吧,收拾东西,回咱们灵玉宫玩女人去了。” 武定侯府东边邻居是奉天都司,西边邻居是禄米仓。朱祁钰回到武定侯府,带着两位小爱妃,坐上辇车,先来到自家的老王府。 两位小宠妃看着老王府连连摇头,凝香问道:“夫君,您看咱们老齐王府外围都烧的不成样子了,您是要重建呢,还是将其挪为他用?” 朱祁钰闻言笑道:“我的想法是,除去老齐王府的花园,剩下的分成东西两部分,东边改建为景泰文学堂,西边改建为景泰武学堂。 老齐王府花园,与北边的老汉王府合并,改为汉帝庙与景泰花园,供京城百姓祭拜与游览。 老汉王府西边是天策卫营地,再往西隔一条街道,是外东厂。再往西隔着紫禁城的宫墙,是御马监。 这一处天策卫营地里,驻军一万,省的再出现兵变了。如果恭让皇帝再作乱的话,咱们的亲军半个时辰就杀到南宫了。” 凝香又问道:“那如果恭让皇帝再作乱,总该赐死了吧。祭告于祖宗、斩杀于太庙?” 朱祁钰拍拍爱妃的小脑袋:“想什么呢,你个小呆瓜,大庭广众之下,悍然处决皇帝,那是司马家那些人干的事情。 恭让皇帝要是再搞事情,我就把他废为亲王,让他去南京给太祖守孝陵。 然后等火候差不多了,将其密裁即可。 正好他修的陵寝花了六百多万两,留给咱们的儿孙使用,这样就能少建一处帝王陵寝,又给百姓省下六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了。 有这些钱,都够明年给剩下的省份免税的了。”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夫君想为百姓省钱,都想的走火入魔了。” 凝香却好奇地问道:“夫君,什么是密裁,要怎么密裁恭让皇帝?” 朱祁钰笑道:“密裁啊,就是秘密处决。先把恭让皇帝降为亲王,关到孝陵去。等时机合适,我出去南巡的时候,到孝陵,关起门来,当着太祖的面前,历数恭让皇帝的罪状,并作出裁决。 然后过上半年八个月的,让太监勒死他就完事了。” 林香玉笑道:“夫君又飘了,哪个太监会替您去做这种脏活儿?” 朱祁钰无所谓地笑道:“袁诚啊,还能有谁。他不肯干脏活儿,我就让他陪着恭让皇帝一起去见列祖列宗。” 不过在这一点上,朱祁钰口不应心了。实际上真到了那一步,朱祁钰会派太监蒋安和袁诚共同动手,然后再命袁诚将蒋安灭口。 因为历史上,景泰就是被蒋安勒死的。 没办法,那我就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林香玉闻言,换了个话题:“夫君说的文、武学堂,奴家明白什么意思。但您要将老汉王府改造成汉帝庙,将老汉王府花园、老齐王府花园合在一起,改造成景泰花园,是为了给京城百姓一个活动游玩的场所,同时宣扬大汉文化?” 朱祁钰点点头:“对啊,就是这个意思,不宣扬大汉文化怎么办,难道宣扬大元文化?宣扬大送文化? 人家大元说了,蒙古人是一等人,色目人是二等人,北方汉人是三等人,南方汉人是四等人。 咱们太祖皇帝说过:朕本农家,乐生于有元之世。 大送就不用说了,把京师的女人全部送给金国玩,玩完了还怪自己的女人失节,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算了,提他们就是脏了我的嘴。” 凝香又问道:“汉帝庙都供奉哪些皇帝?” “太祖高皇帝、太宗孝文皇帝、中宗孝宣皇帝、世祖光武皇帝、显宗孝明皇帝、肃宗孝章皇帝、昭烈皇帝,一共七位。” “昭烈皇帝也要供奉?” 朱祁钰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昭烈皇帝精神可嘉,供奉在这里,用来激励我们的子孙吧。 等过上两三百年,咱们大明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你们的子孙亲身体验过末世艰辛,就知道昭烈皇帝当年多么不容易了。” - (本章完) ------------ 525 安抚郕府潜邸旧人 说和心腹勋贵联姻 林香玉又问道:“那世宗孝武皇帝呢?”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回道:“反正我不供奉他,你要实在喜欢他,可以刻个牌位,天天搂着它睡觉都行。 不过你应该不会希望我学习汉武帝吧?到时候我也跟汉武帝一样,给你来个‘留子去母’,就问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林香玉闻言,立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别别别,还是别供奉他了。奴家一心只想做个在夫君身下逆来顺受的小女人,好好的为什么要留子去母呢,这不是造孽吗。” “那不就得了,老实了吧。用司马光的原话就是:‘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 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 我可不想成为这样的皇帝,我的榜样是刚才说的那七位汉帝。 二十年皇帝当下来,能跟中宗孝宣皇帝有一比,我就磕头烧高香了。” 三人说说笑笑,出了老王府,乘辇车来到了鸣玉坊。 在鸣玉坊最北面,正临西直门大街的一排商铺,早被齐王府收入了囊中。 朱祁钰带着林香玉走进了位置最好的商铺:明玉百宝阁,去找寻新鲜玩意儿了。 整个百宝阁暂时歇业,不接待其他客人。陈林、黄七带着心腹亲军严密护卫左右。 凝香则带着舒良、刘昌等人进了隔壁的灵玉珍宝楼。 舒良、刘昌心里都觉得很奇怪,这三位怎么还分开行动了。更奇怪的是,林香玉这位上任管家王妃,如今的世子生母,越活越像小女孩儿了,揽着皇帝的胳膊,在那里蹦蹦跳跳地撒娇。 而眼前的凝香娘娘,和皇帝在一起时又放得开,又不在乎尊严。但离开了皇帝,却是一副温柔善良、素雅娴静的样子,只是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便令人如沐春风。 凝香带众人上了二楼,在一排排的货架之间游走,细细把玩着各种奇珍异宝。珍宝楼掌柜一脸谄媚地跟在后面,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表现机会。 凝香把玩着一只玉杯,忽然扭头向舒良问道:“最近王诚在做什么呢,怎么不见他们露面?” 舒良闻言,心中一紧:果然,宴无好宴,楼无好楼。怪不得这位娘娘单独来逛珍宝楼,肯定是要替皇爷安排事情了。但是王诚最近在做什么呢,照实说?这不成了背后告状了嘛。 于是舒良试探性地回道:“王诚最近在忙着司礼监的事情吧。皇爷让他提督五城兵马司,他忙完司礼监的事情,也会在五个兵马司衙门来回转一转,熟悉一下情况。” 凝香皱皱眉:“还有呢?” 舒良一看自家娘娘皱眉,就知道自己再不说实话就快了,于是连忙补充道:“王诚最近和礼部侍郎王一宁走的很近。 听说还联了宗,认了亲戚。 礼部尚书不是空缺好久了嘛,王一宁频频向王诚示好,各种巴结奉承,想谋一谋礼部尚书的位置,甚至还想借机入阁。” 凝香闻言,眉头方才舒展开,继而幽幽地看了舒良一眼。 舒良见状吓一跳,这位娘娘的眼睛会说话,大概意思就是:你跟玉妃娘娘、香妃娘娘奏事的时候也这么敷衍?也是玉妃娘娘追问一句你交待一句?打量着她俩可以决定你的前途,我就决定不了吗? 这不是开玩笑吗,京城里谁不知道凝香娘娘有多受皇帝溺爱啊。 舒良刚刚回过神来,就听凝香继续说道:“这次内廷权力分配,王诚虽然还是司礼监掌印,但在实权上反而吃了不少亏。 他想帮王一宁以礼部尚书之位入阁,就由他吧。 舒良,你有喜欢的女人吗,我挑两件玉器送她。” 舒良闻言都想开始擦汗了,每个宠妃的行事风格都完全不一样,这也太难伺候了。眼前这位娘娘偏偏还是神神叨叨的任性风格。 略一思索之后,舒良梗着脖子回道:“娘娘,按内廷制度,太监是不可以娶妻纳妾的。” 凝香摆摆手:“好了好了,朝廷制度是啥,能吃吗?我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 舒良只得如实答道:“有,奴婢被皇爷派出山西办差的时候,宣府副总兵纪广被抄了家,他有个小妾,人间绝色,本应没入教坊司。 是王先生帮着奴婢压了下来,暂时留在了宣府。” “王善是吗?犯官家眷,私自扣留,李秉也知情吧,他默许了?” 舒良连忙跪下了:“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 “好了好了,起来吧,那女人就赏赐给你做侍妾了,光明正大地,回头带来王府让我们看看。 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来找任何一位皇妃,都能给你们处理的明明白白。 你们最近做事情吧,怎么总是跟夫君隔着一层呢?老遮遮掩掩的做什么,你们皇爷哪里不疼你们了,有什么好的没想着你们?” 舒良连忙磕头谢恩表忠心。主要是内廷又多了一批从南京来的掌权太监,确实让王诚、舒良、张永、王勤这四位郕王府出身的大太监心里有些不舒服。 内廷经过皇帝的调整,变成了十七位大太监分散掌权,让王诚等人有种失宠的感觉。 凝香又补充道:“夫君是拿你们四个当亲人看的,但很多时候吧,他有他的难处,你们是他最亲近的心腹,更应该多多体谅他。 有些事情,是真心没办法,但夫君是不会害你们的,只要他还当一天皇帝,永远都少不了你们的。 以后缺什么少什么,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夫君能够做的到的,都能替你们办到。” 舒良闻言,开始委屈地抹眼泪。王诚、舒良他们四个人最近承受的压力也很大,凝香又温言抚慰了半晌。 好容易哄住了舒良,凝香又朝刘昌问道:“武安伯,妾听说何宜将他自己的侍妾转送给你了,你用着可还舒心?” 刘昌闻言,鼻子一酸,也开始想哭了。 凝香连忙劝阻:“别别别,武安伯您这样好让人害怕,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一提小妾,您就是一副随时准备掉眼泪的样子呢?” “娘娘,臣心里苦啊。上一批小妾整天就知道争风吃醋,闹得家宅不宁,这一批小妾也没好多少。 臣实在扛不住了,想将这批小妾也送给手下,还请娘娘准允。” 凝香点点头:“送吧送吧,我们之前去朝鲜买了一批丫环侍婢。之前设立西厂时,从中选了一些机灵的女人,教她们伺候男人的手段,作为密探培养。 现在西厂没了,这些人都挂在司苑局名下,简单说她们名义上是种花种菜的宫女。 您也知道,我们大部分宠妃都怀着身孕呢,所以人手不够,妾被赶鸭子上架,代管着这司苑局。 咱们如今假公济私一下,妾利用手中的小权力,从司苑局挑四个女人送给您。 这是妾亲自调教的,绝对没有问题。若再不合心意,您提着刀来,唯妾是问。” “那哪敢,那臣就谢过娘娘了。” 凝香又补充道:“她们虽然是被当作密探培养的,但妾绝不是安排她们来监视您的,妾还没无聊到这种程度。” 刘昌笑道:“那当然,那当然。” 凝香又问道:“武安伯您总一个人也不是个事情,成山侯有个孙女,正待字闺中。收复安南之后,成山侯晋公爵,武安伯晋侯爵,正好也门当户对。 要不妾替您说和说和,有个厉害的女人管家,您也不用再发愁那些小妾作妖了。” (本章完) ------------ 526 骄公主悍然告御状 苦驸马意外得承诺 对于联姻成山侯,刘昌是非常满意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作为皇帝身边的亲军统领,跟文臣联姻肯定是没有希望的。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跟勋贵联姻。 凝香在珍宝楼中转了一个时辰,选了十几件最上等的首饰,送给舒良和刘昌,让两人拿回家讨好女人去。 刘昌还犟了句嘴:“娘娘,末将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去讨好女人呢。末将得先跟娘娘说好,就算娶了成山侯的孙女,末将也没办法跟她伏低做小。 至于娘娘赐下的小妾,末将最多就是以礼相待,让末将去低声下气地讨好,更是万万难以从命的。” 凝香笑道:“武安伯你得跟皇帝多学学,并不是皇帝随便吆喝一嗓子,我们这些女人就全都纳头便拜、对他死心塌地了。 在外面你们看不到,其实在家里的时候皇帝把姿态放的可低了,不仅不摆皇帝的谱儿,而且呀,哎,有些闺房之事不能跟你们细讲,总之,就是那种书里男人做的,皇帝都肯做;那些男人没做的,皇帝也都肯做。 武安伯你回头也找两本书照着学学,学好了你家里的女人就不闹事了。” 刘昌闻言,只得由衷地赞叹道:“圣上真神人也,末将拍马不及。” 凝香还要说话,就听楼外传来了阵阵吵闹声。于是几人赶忙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原来是朱祁钰带着林香玉出了百宝阁,正要往接天楼走,却不料被人堵在了大街上。 再定睛细看,只见一个年轻女人正在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林香玉身上抹。另一个年轻男人则跪在地上,梗着脖子辩驳着什么。 凝香开心到笑出声来:“这是什么女人,竟然如此厉害。颦儿那丫头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刘昌、舒良听得暗暗无语,这位娘娘怎么能如此幸灾乐祸,说好的姐妹同心、有如一人呢。 几人隔的稍远,听不太清对面在说什么。舒良细看片刻,方才惊呼道:“娘娘,奴婢认出来了,那女人是常德长公主啊,那男人是常德长公主驸马薛桓。” 刘昌反驳道:“不可能吧,堂堂的大明长公主,怎么会在大街上作泼妇模样,这也太有失体统了。” 舒良解释道:“武安伯您不在内廷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其实大明公主的地位真不是很高。 再加上常德长公主的生母宣庙戾妃已经名誉扫地,早就没人拿常德长公主当回事了。 而且这驸马薛桓最近经常打骂长公主,在外则公然去青楼寻花问柳,在家则豢养家伎,呼朋唤友,肆意取乐。 常德长公主,用皇爷的话形容,应该就是心态崩了,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再说她若不当街撒泼,是绝对不会有人去关注她的,更不会主动去为她出头。长公主如今的行为,何尝不是对皇爷的一种要挟呢。 好容易逮住这么个千载难逢机会,当着京城围观百姓的面逼皇爷惩治驸马。皇爷就算为了皇家体统,也会选择顾全大局、息事宁人的。” 凝香闻言赞道:“咱们家大督公真是长进了,短短片刻,就将前因后果分析的头头是道。 不过,有一点我不大认同,你家皇爷他不会妥协的,你家王妃娘娘更不会妥协的。 幸亏你家王妃今天穿的衣服是针工局做的,若是她自己做的,被长公主弄成那样,你就能看到你家皇爷有多宠溺她了。 走吧,我们下楼,凑到近处看看热闹。大督公你一会儿可得保护我,别让那疯女人扑到我身上来。” 舒良连忙应承了。三人下了楼,来到朱祁钰身边。 此时常德长公主正哭的伤心欲绝,林香玉则强忍着心中不快在那里安慰。 见凝香带着舒良、刘昌,脚步轻盈地飘然而至,林香玉狠狠瞪了这坏丫头一眼。 凝香趁人不注意,悄悄做个了鬼脸回敬。 而薛桓,也正红着眼睛,跪在那里向皇帝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朱祁钰站在那里,极为尴尬。这个常德长公主,今天明显就是故意给自己没脸,拉着自己这位皇帝陛下一起同归于尽,就是反正我丢人,也得拉着你一起丢人的意思,就看大家谁更不要脸了。 对于薛桓,朱祁钰也能理解他。人家本来就是阳武侯的儿子,好好的侯门贵公子,被抓来给你当这个狗屁驸马。 驸马,不让当官,不让掌实权;不让纳妾、不让养家伎;不让逛青楼、不让那个啥。 如果公主的陪嫁宫人刻薄一点,严格按规矩来的话,驸马平时见公主,和公主同房还得先由宫人通禀,宫人要是使绊子,你连公主的面都见不着。 尤其常德长公主这种,当时是皇太后的亲生女儿、皇帝一奶同胞的亲姐姐,更是强势得恨不能上天。 薛桓算是遭了老罪了,随便找个地主家的傻儿子都比他过得好。地主家的傻儿子还能三妻四妾呢,还能想怎么玩怎么玩呢。 等薛桓诉完哭,朱祁钰向常德长公主劝道:“将驸马罚俸半年,就这样吧,驸马领着长公主赶紧回家吧。” 常德长公主回道:“不行,今天皇弟你必须给本宫一个说法。驸马他动手打了本宫,怎么可以罚俸半年就算了。” 朱祁钰心道:你就感谢我吧,没毒死你都是好的了。薛桓之所以不敢下毒,是因为我之前把另一位驸马石璟给凌迟了,导致薛桓有所顾忌。 若非如此,薛桓早喂你喝药了。你这女人就跟宣庙戾妃一模一样,又野蛮又霸道。 朱祁钰正想着呢,就听林香玉对薛桓说道:“驸马,以后再动手打长公主,圣上就只能赐你一死了。 今天你要当着圣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下重誓,以后要拿出以臣事君的忠诚,来服侍长公主殿下。 回去多哄哄长公主,多关心关心长公主的饮食起居。 老出去寻花问柳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弄些珍馐美酒,与长公主一起共享天伦呢。 当然圣上也不会让你委屈太过的,以后你可以随时出入长公主闺房,就像正常夫妻一样过活吧,不必再经宫人通报了。” 本来林香玉衣服被常德长公主弄脏了,只是心中不快。但常德长公主在林香玉心爱的夫君面前,还一个劲本宫本宫地叫个没完,则彻底把林香玉惹毛了。 正低着头抹泪的薛桓听到这话,心下骇然。轻轻掩口咳嗽两声,薛桓收起眼中的惊愕之色,抬头望向皇帝。 不怪薛桓震惊,只是王妃娘娘说出的‘珍馐美酒、共享天伦’这八个字太吓人了。单是珍馐美酒四个字倒也罢了,关键是后面的‘共享天伦’。 ‘共享天伦’好像不常在夫妻之间单独使用,这话更像是在暗示常德长公主和宣庙、宣庙戾妃、恭让皇帝一家团聚吧。 薛桓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于是看向皇帝求证。 朱祁钰肯定地朝薛桓点点头:“王妃的意思,就是寡人的意思。王妃的话,就是寡人的话。 王妃金口玉言,你照着做就是了。按王妃说的办,出了问题不用你担责。到时若还不和睦,自然王妃负责调解到底。” 薛桓闻言,心下大定,皇帝明确肯定了王妃做出承诺的效力,那还怕什么。于是立即毫不犹豫地发誓再也不会动手殴打长主公,也再不出去背着长公主寻花问柳了。 常德长公主见薛桓如此郑重,也不好再闹。毕竟目的已经达到了,总不能真的让皇帝当街把薛桓砍了吧。 朱祁钰十分热情地吩咐刘昌派亲卫护送长公主和驸马回府,然后又带着林香玉到自家成衣铺子里换了身衣服。 换完衣服,朱祁钰领着众人来到接天楼,坐在二楼包间,听着外面的客人议论时事。 凝香好奇地问道:“夫君真的同意姐姐给出的办法了?” 朱祁钰肯定地点点头:“常德长公主名义上和我有亲戚关系,其实呢,从小到大,她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宣庙、宣庙戾妃、恭让皇帝、常德长公主,这才是一家人。 我一个外人,上赶着和他们攀亲戚,那不是犯贱吗。 再说了,别人让你喂我喝药,你会答应吗?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拉拢不住,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凝香笑道:“那可不能,您是奴最心爱的男人,怎么可能喂您喝药呢。” 朱祁钰摊摊手:“这不就对了嘛,常德长公主如果对自己的丈夫既哄不好,也防不住,那就是咎由自取了。 谁让她得势的时候那样欺侮薛桓呢。你再看我,我得势的时候,不仅从未以势欺压你们,反而还经常跪舔你们呢。” (本章完) ------------ 527 皇帝钦点齐商之首 提前布局东洋贸易 刘昌在一旁听到自家皇帝说出‘经常跪舔你们’这六个字,惊得眼睛都直了。 朱祁钰见状还颇有兴致地给刘昌传授起了御人之道:“吴起你听说过吧,白起之前,战国最强大的战神,一生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平一十二,未尝一败。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 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 人问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 母对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朱祁钰喝了口茶,又继续解释道:“人虽居高位,得势得意,但也不要整天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当将军统率士兵得像吴起那样,在家面对女人、奴仆,也是同样的道理。 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在前,平天下在后。 不要一说哄女人,你们就一脸不屑,觉得是玩物丧志,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不把女人玩明白能行吗,你看我这几位娘娘,不把她们哄得死心塌地,我活都活不下去。 如果身边的女人不可靠,用不了几年就能见到列祖列宗了,还治什么国,平什么天下啊。” 刘昌点点头:“圣上说的对,末将回去一定仔细领悟。” 朱祁钰又朝黄七吩咐道:“小七,你去楼下找找,把田惠卿叫上来。” 黄七好奇地问道:“他在楼下吗?” 朱祁钰笑道:“那也是个人精,他早琢磨明白了,现在肯定在楼下等着天上掉馅饼呢。” 黄七半信半疑地去到楼下,找了一圈。 不消片刻,朱祁钰正和众人吹得起劲之时,黄七领着田惠卿走了进来。 刚才大街上很热闹,皇帝的身份早已暴露。所以田惠卿一进来,立即大礼参拜。 朱祁钰笑道:“田兄快起来,坐坐坐,我带着爱妃出来逛逛,没那么多规矩,田兄无需拘束。” 田惠卿谢过恩,壮着胆子坐了下来。坐定之后,田惠卿抬头略一扫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皇帝旁边的两位宠妃也实在太美了吧。 真真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关键两位宠妃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人看一眼都会心生涟漪。 好在田惠卿很快便回过神来了。 朱祁钰跟田惠卿聊了聊京师的风土人情,很快便进入了正题:“我要扩建登州备倭城,并在其旁新建自由贸易城及海港,借此开展海上贸易。 主要是面对日本、朝鲜、琉球;兼顾向辽东运送物资,交易从辽东的深山老林里得来的特产。 不知田兄可有意参与?” 登州备倭城,也就是蓬莱水城,到了明末,此地在登莱巡抚袁可立的治下,‘峰顶通望处,逐设烟墩。屯田农幕,处处相望。商船战舰之抛泊近岸者,不知其数’。 朱祁钰选择在登州开放海禁,与朝鲜、日本进行贸易,同时支援辽东的建设,这都是学的袁可立的战略布局。 如果把朱祁钰放到明末去,肯定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袁可立。让袁可立总督山东,让洪承畴镇守关宁防线,再联合朝鲜和林丹汗,从四个方向一步一步绞死后金。 这跟天启实际上执行的战略大差不差。 可惜啊,崇祯先是选择了信任皇太极麾下最忠诚的征南讨逆扶清灭明大都督,后来又不肯给洪承畴足够的耐心。 见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田惠卿一脸猜疑地问道:“圣上,草民出身于青州一个小家族,虽略有薄财,但跟世家大族比起来差得远了。 而且就在家族内部,草民也就是个排不上名号的落魄子弟。草民实在是怕能力有限,辜负圣恩啊。” 朱祁钰摇头笑道:“这就对了,我并不想找一个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来帮我做生意。你想想,一个世家大族的嫡系继承人,我再怎么扶持他,他能感激我吗? 他本来就身家五百万两,我帮他增长到一千万两,有什么意义呢?五百万两和一千万两有很大区别吗? 我是个喜欢雪中送炭的人,锦上添花很无聊的。最后搞得大家都很累,没有意思。” 田惠卿闻言立即跪下表忠心:“草民愿为圣上效死。” “好好好,田兄请起,今天咱们不论君臣,我们出来玩了,不必那么拘束。” 要感谢新创办的报纸的作用,京城的人都弄明白了。认可朱祁钰的人,基本都开始将皇帝称为‘圣上’,将恭让皇帝称为‘陛下’。 而不认可朱祁钰的人,如林聪、叶盛、李侃、朱英之流,则依旧称‘陛下’。 这点十分明显,从称呼上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政治倾向。 而田惠卿属于对朝局十分敏锐的那批人,一见面就对朱祁钰圣上长圣上短的叫个不停。 很快田惠卿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地问题:“敢问圣上,开放海禁之后,如何收税?若是税重,走私依旧会存在,圣上打算如何打击走私?” 朱祁钰笑道:“先不收了,我就不想收那个商税。你想想,大明到处都在打仗,我也是没办法,根本就停不下来。 再让我抽出精力,追在倭寇屁股后面满世界乱跑,做不到,实在做不到。 所以税我先不收了,在登州建个新城,进行自由贸易。先试行几年,看看效果。 这样咱们都不收税了,那商人们还走私干啥。没有走私,也就没有倭寇了。 我只要商品流通起来,然后朝廷铸造的货币跟着流通起来,目的就达到了。 我要的是拿到银矿、铜矿,然后铸币。 如果我能一年铸五百万两的话,又何苦累死累活去收那个破商税呢。”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但要我还要在登州建设一支强大的水师,要足够碾压朝鲜和日本才行。 另外,我还要投入巨大精力经营山东。你也知道,我的齐王封地就在青州。最开始,得先把青州、登州、莱州打造成我的基本盘。 要学张士诚一样,得到百姓死心塌地的拥护。 不然太尴尬了,不怕田兄你笑话,京畿的百姓根本就不拥戴我。旁边的山西就更别提了,我已经把人都得罪完了。 若是山东再拿不下来,这皇帝当着就没多大意思了。” (本章完) ------------ 528 太子之争拉开序幕 二圣两派同时造神 田惠卿见皇帝说的如此可怜,连忙奉承道:“去年圣上免除了山东全年的赋税徭役,并派大臣前去修堤筑坝,治理水患,山东百姓无不对圣上感恩戴德。 尤其是水患,困扰山东百姓多年,去年大修过之后,山东段的运河恢复了畅通,山东段的黄河决口处也被牢牢堵住。 今年开春,圣上又派大臣将运河、黄河沿岸巡察一遍,对隐患处进行了查漏补缺。 虽然今年山东依然多雨,但灾情较去年已经大为减轻了。 山东百姓都以躬逢盛世为幸,人人皆称圣上为明君圣主。” 朱祁钰摆摆手,觉得田惠卿讲的有些夸张了,不过还是好奇地问道:“我派徐有贞前去山东治水,百姓要感激,也应该是先感激徐有贞吧。” 田惠卿回道:“这位徐御史倒丝毫没有居功,而是处处宣扬圣上的仁德,不厌其烦地向山东官吏和百姓述说圣上爱民之意。是以山东百姓无不感念圣德、铭记于心。” 朱祁钰闻言,这才转忧为喜。看来自己拿首辅之位引诱徐有贞,还是挺奏效的。这才是宰辅之臣该有的态度,既要把政务办得漂漂亮亮,又要时刻牢记致君尧舜的人臣本分。 而且徐有贞这位治水奇才,干起活儿来真是好用。 想到这里,朱祁钰下定了决心,对田惠卿笑道:“我就好事做到底,将山东的秋粮也免了吧。 我升岳正为右佥都御史,从内帑拨二百万两银子给他,让他去巡抚山东。 这二百万两,一部分用来承担山东各级衙门的开支,一部分作为开放海禁,开展海外贸易的前期投入。 再把新科进士派一批过去,我非要把山东经营明白不可。” 田惠卿听的连连咋舌,皇帝就这样大手一挥,就把山东的秋粮给免了?大手再一挥,就直接拨给山东二百万两? 天上掉馅饼了,田惠卿连忙跪下替山东百姓叩谢天恩。在被大明历代皇帝忽视了近百年之后,山东终于要迎来出头之日了。 朱祁钰之所以选择山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礼教在山东深入人心。山东人人好当官,不好造反。 即使不小心造了反,山东人心中也会时时念着圣上天恩。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朱祁钰便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宋江那快撅到天上去的大腚。 都到梁山替天行道了,还要心心念念效忠皇帝,真是忠心可嘉。 念叨完正事,朱祁钰带着众人在接天楼吃过饭,方才启程来到在京城的最后一站:会昌侯府。 会昌侯府在鸣玉坊往北不远,靠近德胜门。 逛完一圈,朱祁钰指着前院笑道:“就是这里,拆掉,建成一个巨大的平台,归钦天监使用。 但是平台上,要为母后竖立玉像,要让京城百姓远远地就能瞻仰到。 而且会昌侯府,加上旁边的大悲寺、德兴寺、金刚寺、净业寺、定园、镜园、漫园,总之围着积水潭这一圈,全部建成花园,供京城百姓游览。 一个城里,全是街道和建筑,连个游玩的地方都没有,久而久之老百姓的审美就都不正常了。” 凝香好奇地问道:“这积水潭的水,是不是向南流到皇城西苑的太液池去了?” 朱祁钰点点头:“对,西苑的太液池里有个琼华岛,琼华岛上有座广寒殿。那本来是我考虑居住的地方之一。 不过后来一想,那里风景倒还行,就是水质太差了。跟咱玉泉山一比,啥都不是。” 凝香又问道:“为母后竖立玉像,要高到京城百姓都能看到的程度,要花不少银子吧?” 朱祁钰摇摇头:“不要管银子的事情了,咬咬牙,蒙着头造吧。你是不知道老百姓的心理,光掏心掏肺对他们好,作用真不大。 最终的正道,还是得造神,塑造皇帝的神圣性。 要想把皇帝塑造成神,一个是战无不胜、开疆拓土,再一个就是搞这些气势恢宏的大场面,宣传、洗脑。 反复宣传、反复洗脑。 让他们天天看到母后的玉像,就是反复洗脑的一部分。 要让他们知道,母后具有神圣性,我作为母后嫡子也有神圣性。” 凝香笑道:“宣庙戾妃在英华殿能看到吗?” 朱祁钰又摇摇头:“有紫禁城的城墙挡着,有些够呛。不过等玉像立好,我们可以将戾妃移到太液池最南端那个小岛上去。 这样她就可以天天看了。” 林香玉揶揄道:“杀人之前还要先诛心,你们小夫妻俩真是夫唱妇随,一个比一个凶狠。” 凝香拧拧林香玉的俏脸:“贱妾,一会到了辇车上,你才会知道我这正妻与伱的男主人是怎样夫唱妇随的。” 林香玉吓得花容失色:“不会吧,你们两个又要变着法儿的玩弄我了,我好可怜的。” 凝香笑道:“别紧张,别紧张,放松点,女人身体绷太紧,男人用起来就不舒服了。” 林香玉又楚楚可怜地望向朱祁钰。 朱祁钰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小丫头都是你自找的,当初是你自己闹着非要当专属性奴,现在好了吧,中宫娘娘的位置被凝香夺走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位置一旦失去了,再想要回来,难如登天。” 林香玉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哼,你们两个坏人一唱一和的,欺负我也就算了,偏偏什么时候都忘不了顺带着埋汰恭让皇帝几句。” 就在朱祁钰带着两位宠妃顽笑取乐的同时,刘定之与林聪、叶盛等人,带着太子来到了重华宫,觐见恭让皇帝。 虽然最近朱祁钰明确表态不会废黜太子,但朝堂上却依旧暗流涌动。 大部分官员还心念旧主,然而总有那么些人,想着投机取巧,借改易太子之机,谋得一份拥戴之功。 主要还是朱祁钰生的儿子越来越多了,这给了投机之人足够的底气。 刘定之、林聪、叶盛这些人为了保住太子,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造神。 这就跟朱祁钰想到一起去了。 林聪将造神计划跟恭让皇帝一说,朱祁镇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此时朱祁镇已经灰心了,自己那么声势浩大的兵变,都被轻易击碎了。如今再和弟弟唱对台戏,还有什么意义。 能有吃有喝有女人,安安稳稳住在金碧辉煌的重华宫中,已经是弟弟大发善心了。 林聪见恭让皇帝早已没有了正统朝时期那乾纲独断、权掌天下的雄心和霸气,只得恐吓道: “陛下,如今朝野暗流涌动,有不少文武官员想要上书劝皇帝改易太子。 这才是景泰二年啊,一旦再过几年,皇帝打下了安南、灭亡了瓦剌,那到时候威望之高,无人可当其锋芒。 太子之位,陛下觉得还能保住吗? 而且皇帝已经多次默认过想要改易太子,只是暂时隐忍不发而已。比如汤杰,仅仅因为劝说皇帝改易太子,当场便被皇帝还以爵位,袭封信国公。 陛下若是不争,太子之位,一定是会易主的,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朱祁镇闻言,被吓出一身冷汗。朱祁镇也并不是考虑不到这些,只是平时不愿意往这里去想。 自己无法复辟,朱祁镇认了;但太子被废掉,朱祁镇还是难以接受,于是向林聪问道:“那爱卿说应该如何是好?” (本章完) ------------ 529 湖广贵州再起苗乱 南京被迫加速裁军 如何才能造神,林聪等人想到的办法,就是宣扬太子朱见深的天资聪明:“陛下,京城有个漆工名叫杨埙的,之前曾敲响登闻鼓,为马良鸣冤伸张。 后来皇帝释放了马良,赏赐了杨埙,并命杨埙每年造漆金屏风一面,于陛下万寿节进献。 微臣以为,可令杨埙于屏风上作万里江山图,再由太子赋诗一首,附于其上。 然后在百官贺寿之时,昭示于众,以为太子扬名。” 朱祁镇苦笑道:“太子这么小,竟会作诗?” 林聪回道:“离陛下万寿节还有三个月时间,太子在这三个月时间里,哪怕一天只背五首诗,一共就是四五百首。 臣等再教太子些作诗技法,当能写出一两首颂圣诗来。 也不用作得多好,只要水平远超五岁孩童即可。 而且太子是真的天资聪明,尤其有书画天赋,并不是臣等硬编的。” 说罢,林聪取过几份画作,呈递了上去。 朱祁镇取过细看,有画猫的,有画狗的,有画荷花的,也有抄写的古诗。别说,还真有几分灵气,着实不像五岁孩童所为。 朱祁镇还有些不信,林聪提议由太子当面作画验证。 朱见深在众人围观下,真的画了一幅,朱祁镇方才相信,继而大喜过望。 李侃添油加醋,继续蛊惑着恭让皇帝:“启奏陛下,皇帝之前召见安南使臣,劝说安南归降大明。 而安南使臣曾经提出条件,要让安南的公主嫁与太子为正妃。 安南国兵强马壮,当年宣庙派出十余万大军,却不堪一击,全军覆灭。无奈之下,宣庙才做出了弃地决定。 微臣以为,皇帝依旧打不下安南,最终还是要损兵折将的。 而陛下,应该抢先促成安南公主与太子的婚事,如此一来,外有强援,太子之位定能更回稳固。 朝野之间,想废黜太子的宵小之辈,也会心有顾忌,大为收敛。” 朱祁镇点点头,这个主意倒是真不错。安南国军队的战斗力,那绝对是靠的住的。 谋划已定,众人又商量了一番细节,方才告退。 却说朱祁钰终于坐上辇车,踏上了返程之路。 车队出了德胜门,走小路回京。 朱祁钰搂着凝香坐在软榻上,准备稍作休息,然后接着做正事。 只见凝香取出一条丝带,对林香玉命令道:“那小妾,还傻愣愣地站着做什么,过来,在本宫脚下跪好。” 林香玉揶揄道:“你这正宫娘娘,好没道理。就算按照规矩,小妾只需早晚给男女主人请安即可,也不用次次都跪下吧? 你这倒好,也不分个场合,说跪就要跪下啊?” 凝香反驳道:“你这丫头,我跟伱算算账。你在车中给夫君侍寝,叫那么大声,完事之后,到了人前,却要装成是我在车中受了夫君临御的样子,以免让人说世子生母不庄重。 你看我又因此加重了放荡之名,是代你受过吧?你不应该跪下谢我? 再说了,你看这丝带,我的绑技术极好,能把你绑得丝毫动弹不得,却又不会勒疼你的手腕。 你若不跪,就让夫君给你绑,到时候勒得你手腕红肿,可别再哭鼻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女不吃眼前亏,凝香这么软硬兼施一吓唬,林香玉立即就跪在脚下,伸出双手笑道:“好妹妹,还是求你给我绑一下吧,拜托了。” “哼?好妹妹?” 林香玉狠狠瞪了凝香一眼,只得又娇滴滴地哀求道:“好姐姐,求您替奴绑一下吧。” 朱祁钰在一旁由衷地赞叹道:“凝香真厉害,终于有人能把颦儿收拾得服服贴贴了。” 凝香笑道:“必须的,没有两把刷子,做的了中宫娘娘吗。夫君看着吧,一到家,雪儿、汐儿那对小机灵鬼肯定也早准备好了,就等着在夫君面前作妖呢。 到时候您就看奴家是怎么把她俩也给收拾的明明白白的。” 朱祁钰闻言大受鼓舞:“好嘞,你们姐妹好好斗吧。争宠争的越凶,我这夫君就当得越舒坦,这叫做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又叫做同行是冤家,又叫做内卷。” 三人在车上打情骂俏,一路颠簸异常,不能细说。 与此同时,南京守备衙门之中,六位守备又吵了起来。 这六位守备也很有意思,成敬是和稀泥的好好先生,没有自己的观点。 乐成侯胡瑄跟成敬差不多,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信国公汤杰要组建新军去浙江、福建加强海防,办起事情来就比较较真。 轩輗久在浙江、福建任职,又以清操闻名天下,也是皇帝选好的经营闽浙的人选,要不了多久,便会被派去闽浙辅助年富。 所以轩輗做事也非常较真。 袁诚和徐琦的态度,那自不必多说。 所以就形成了一种很怪异的局面:袁诚、汤杰、轩輗都要激进地裁汰老弱,整编新军。徐琦反对,最像皇帝心腹的成敬、胡瑄却在那里和稀泥。 现在的问题是,湖广、贵州总督王来已经在湖广又和苗人打起来了。而且湖广巡抚项忠杀的特别狠,基本上也不怎么劝苗人投降,就是闭着眼带兵往上冲。 徐琦觉得自己的南京兵部尚书有些干不下去了,之前本来是非常温和的白圭在做湖广巡抚。 但两个月前,皇帝突然将白圭与项忠进行了对调,行事十分激进的项忠改任湖广巡抚。 这下好了,项忠一到湖广,战火就逐渐烧了起来。 而总督王来,采取了支持态度。 王来与项忠几乎是每天一份公文,催命一样逼着南京把军队调过去。 如此一来,府军前卫等宣庙、正统系上直亲卫首当其冲。 徐琦还要做最后的努力,向其他守备劝道:“自正统十四年以来,大战连绵。陛下既想收复安南,又要开放海禁,还要彻底讨平瓦剌、鞑靼。 这哪哪都在打仗,我们不能再在湖广、贵州和苗人打个没完没了了。 苗人是没办法彻底平定的,他们往深山老林里一钻,朝廷大军上哪追他们去啊。 还是劝劝王来和项忠吧,能安抚就先安抚,不要再妄动刀兵了。” 袁诚、汤杰、轩輗都摇摇头,皇帝明显是这背后的执棋之人,光王来、项忠两人,绝对不敢如此胡来的。 几人正僵持着,高平从后堂走了进来。 高平是要去两广监军的,但由于还有皇帝交办的差事没有完成,所以一直待在南京没走。 徐琦见高平穿着极为正式,好奇地问道:“高公这是要哪里去?” 高平笑道:“闲着无事,下官去城外转转,顺便找孝陵卫指挥使喝几杯。” 解释一下这本书后面的写作思路: 这本书是照着三百万字写的,第一本书,我一定要写个三百万字长篇积累经验。 我现在也没经验,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把握节奏。 然后写书的条条框框还特别多。 首先郭奉孝规定一层,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定。 然后平台又规定一层,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写。 再然后政治正确读者规定一层,这个历史人物不让说,那个历史人物不让写。 最后普通读者还要规定好多,后宫写多了不行,皇家内部权斗写多了也不行,打仗写多了也不行。 我已经尽量少写了,但不能一点都不写啊。 我总不能后面一百八十万字全写改革吧,反正我写不出来。谁觉得很容易写,你自己写写试试就知道了。 (本章完) ------------ 530 徐琦辞官裁军通过 北守南攻格局成型 对于高平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徐琦是半个字都不相信:一个太监,如果没有皇帝的授意,敢大摇大摆跑到孝陵去和指挥使聊天?再说一个刚刚在北京崛起的内臣,会跟南京的指挥使很熟吗? 高平脸皮倒是够厚,反正我就这么说,你们爱信不信。 至于高平的真实目的,则是替皇帝安抚拉拢孝陵卫,如果孝陵卫愿意效忠皇帝的话,则将孝陵卫划归南京御马监管理,并继续从凤阳周、李两个家族中遴选青壮,将孝陵卫扩编成三卫,也就是一万六千人左右。 朱祁钰只是看上去傻乎乎的,但又不是真的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北京营整编成团营新军,而不加以制衡。 如果这些忠于宣庙和正统的军队突然想不开,也在南京来个兵变,那事情就大条了。 所以得把郁郁不得志的南京御马监和孝陵卫充分利用起来。 南京孝陵卫,在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都没有得到皇帝什么好脸色。 南京御马监也差不多,如今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破落衙门。 也正因为他们破落,所以才有足够的拉拢价值。 朱祁钰也很可怜,实在腾不出心腹太监来执掌南京御马监,所以只能让高平兼职,一直到裁军进入平稳期,再去两广上任。 徐琦在目送着高平离开之后,便泄了气,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两年时间过去,朝廷重臣早就把皇帝的套路摸透了,在军事上,皇帝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去拉拢郁郁不得志的军队和将领。 而孝陵卫是个什么情况,作为南京兵部尚书,徐琦实在太清楚了。 到了拉拢孝陵卫这一步,也意味着皇帝改变了过去对南京放任自流的态度,开始收紧了控制。 越想越灰心,徐琦站起身来,就开始往外走。 袁诚连忙在后面呼唤道:“徐尚书,别走啊,我们还没谈完呢。” 徐琦回道:“老夫不干了,反正也没几年可活了,老夫还是回家颐养天年吧。明天我写好辞呈就直接回家了。 守备之职,你们剩下的五个人商量着分担吧。兵部的事,还有另一位尚书和两位侍郎主持呢。” 成敬、胡瑄等人闻言,连忙上前好言劝阻,奈何徐琦去意已决,分开众人,硬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的人都看向袁诚,询问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谁拿主意,谁就要承担主要责任。 袁诚咬了咬牙,向众人说道:“依下官之见,调府军前卫等上直亲卫一共五万人,再加上南京锦衣卫两万人,前往湖广镇压苗乱。 还有江西的税粮就不必往南京运了,直接转输湖广,然后再从南京调拨钱粮,全力支持王来剿灭叛逆。” 汤杰问道:“就凭南京与江西的钱粮,够支撑这场大战吗?” 袁诚回道:“北京这一两年少了很多吃皇粮的人,南京收到的赋税,运往北京的份额大幅减少。 省下的这一部分,足够支持大军今年的行动了。 至于明年,走一步看一步吧,明年再说明年的。” 几人都点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先把今年对付过去再说。 汤杰又补充道:“那我和轩侍郎再从南京抽调五万军队去浙江、福建。圣上已经在浙江、福建预备好了钱粮,所以这五万大军就不用南京供养了,也可以大大减轻南京的压力了。” 众人都没有异议,于是便开始分头行动,点兵的点兵,写奏本的写奏本,皇帝的南京裁军计划终于开始了实质运作。 却说朱祁钰带着两位宠妃,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回到了齐王府。 辇车停在灵玉宫门口,半晌之后,林香玉才摇摇摆摆地走了下来。 站在宫门口,林香玉一回头,却被刘昌吓了好大一跳:“哎呀,武安伯,你不赶紧回家歇息,直愣愣地杵在这里做什么,吓我这一跳好的。” 刘昌一脸无奈地赔笑道:“王妃莫怪,十娘娘答应送给臣几个小妾,臣等着十娘娘下了辇车给安排呢,臣今天就要把小妾领回家。” “武安伯,你可真实在!” 刘昌最近学会了犟嘴,当即便抱怨道:“圣人老子说过,不见可欲,不思因欲。臣本来是不近女色的,都是被耳濡目染带坏了。” 林香玉被说得不好意思了:“都是凝香那个坏丫头,把所有人都教唆坏了。你等着她吧,今天使劲敲诈她一笔,不仅要让她送你小妾,还得带上大大一笔嫁妆。” 两人有了共识,你一言我一语,对车中之人批判了小半个时辰,朱祁钰方才抱着凝香从车中走了下来。 朱祁钰见林香玉、刘昌、陈林、黄七都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也有些懵住了。 还是凝香反应快,立即朝陈林吩咐道:“武安伯堵在这里讨债呢,你还不赶紧去找李晋,让他把司苑局的梅、兰、竹、菊四女送到武安伯府上去。 另外让李晋给四个女孩子每人支一千两银子,置办首饰头面。 立即去办,让武安伯今晚就入洞房吧。” 刘昌人财双收,这才满意地谢恩离去。 打发走讨债的,朱祁钰乐呵呵地抱着佳人回到合欢殿中。 一进内室,就听到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传来。 紧接着,就见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穿着打扮也一模一样的小女子笑盈盈地接了出来。 朱祁钰细一打量,只见浅雪和素汐全身上下只裹着两片窄窄的布条,半透明的纱巾之下,两对如瑶铃叮当作响。 二女直接跪在朱祁钰脚下,齐声笑道:“奴婢浅雪,奴婢浅雪,恭迎主人回家。” 朱祁钰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俩小机灵鬼果然作妖了,两人摘下了区别身份的红香绿玉镯,又打扮得完全一模一样,这下好了,彻底分不清谁是谁了。 愣了愣神,朱祁钰又心存侥幸地问道:“那素汐去哪了?” 只听二女回道:“奴婢素汐、奴婢素汐,恭迎主人回家。” 朱祁钰直接挠头了:“颦儿,你来,我不行了。” 二女齐声笑道:“今天若谁能分得清我们姐妹,接下来三天就完全由她说了算。若是没人分得清,接下来三天,你们三个都要乖乖听我们两个安排,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而且要有理有据地将我们分辨正确,不能纯靠瞎蒙。” (本章完) ------------ 531 拆分陕西甘肃建省 林聪叶盛出使安南 朱祁钰一脸期待地望向林香玉,但林香玉围着浅雪、素汐两人转了足足有十几圈,方才无奈地回道:“奴家愧对夫君,实在是分不出来。” 连林香玉都没有办法,朱祁钰只得掩面而叹曰:“天啊,我怎么养出了这么一对刁奴,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凝香却突然笑道:“夫君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认输,被这对刁奴随意摆弄三天。 另一个呢,是答应让奴家受三天专宠,奴替夫君收拾她们两个。” 朱祁钰笑道:“我选第二个方案,但是你真的能分辨出她们两个?” “当然了,连这么两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奴家还怎么当中宫娘娘啊。” 说罢,凝香就俯下身子,在两个小丫头身上闻闻、嗅嗅,又分别亲了亲两人的小脸蛋儿,然后一脸自信地指着两人笑道: “左边这个是雪儿,右边这个是汐儿。好了,你们两个贱婢去温泉池边跪好,准备服侍本宫和你们的男主人共浴。” 浅雪好奇地问道:“不是,你怎么分辨出来的?” 朱祁钰与林香玉也很好奇,都竖起耳朵在一旁倾听,只见凝香笑盈盈地解释道:“你俩从小到大,用的香料全是我一个人配的啊。” 浅雪连忙反驳道:“可我们两个一直用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香料啊。” 凝香摇摇头:“只是看上去一样,实际上有很细微的区别,里面梅花、梨花、荷花等原料的比例稍有不同。 你们自己闻不出来,只有我这位制香大师才能区分出来。 别问为什么,我只是稍稍调皮了一下。” 浅雪、素汐两人闻言,齐刷刷怒目而视。 朱祁钰却将凝香打横抱了起来:“走,好娘子,为夫亲自服侍你沐浴。” 凝香还不忘对浅雪、素汐两人笑道:“你们两个小贱奴,跪着爬到温泉池边来。” 今天林香玉、浅雪、素汐三人接连失败,在争宠的道路上受到了重挫。 朱祁钰又陪着宠妃们演了一晚争宠戏。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朱祁钰才起床理政。 朱祁钰歪在软榻上,率先作了个总结:“今年真没有什么事情了,后面几个月我可以专心陪着你们玩了。 云南、广西、广东在备战,准备收复交南。 浙江、福建要恢复治理,为开放海禁做准备。 南直隶、河南、山东、江西以安抚为主。 湖广、贵州、四川镇压苗乱,那里全都是山沟沟,只能寄希望于王来、项忠给力了,我也替他们使不上劲。 南方就这样了,我就管管北直隶、山西、陕西、辽东算了。” 朱祁钰搂着林香玉,喝了一口鲜奶,又继续说道:“要说今年我还要干什么大点的事情,那就是把甘肃镇从陕西拆出来,增设为省。 把位于甘州的陕西行都司改为甘肃都司,并增加甘肃的卫所数量。 最重要的是,把位于乌思藏的察尔汗盐湖,划给甘肃。 咱大明的盐业,早晚是要进行激烈改革的,这才是扩大朝廷收入的真正重头戏。 但是两淮盐政,和那些盐商老爷们,颇有尾大不掉之势。 所以我得先埋伏上一手,在西北搞一个新的官营盐业,从而制衡两淮盐政。 具体办法我还没完全想好,先让李璇他们在甘肃试试再说,反正盐业改革还有好几年呢。” 浅雪揶揄道:“夫君和您的中宫娘娘真是天生一对,干什么都喜欢早早地埋伏上一手。 被您俩算计上的可怜虫,真真是天上下刀,无妄之灾。”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这样夸奖我,我都不好意思往下说了。其实我在辽东也安排了一套。 先让建州那帮人去和朝鲜勾结,我借机占朝鲜一两个港口,调大军进驻,然后派大臣去监护朝鲜。 朝鲜那深山老林里,有不少山珍奇货,等和朝鲜的海上贸易做起来,便会将日本边缘化。 日本一定会坐不住的,然后我再引诱日本进攻朝鲜。 这样我们可以先在朝鲜消耗日军主力,打的差不多了,我再去进攻日本本土。 在这个过程里,捎带手把建州灭了。” 朱祁钰说完,几位宠妃都愣了,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这就让朱祁钰有些不大好解释了,其实到了万历末年,差不多就是这样搞的:朝鲜的贸易先影响到了日本,然后日本攻朝,大明救朝。 最终日本被打崩在了朝鲜。 可惜就是万历没去进攻日本,而建州却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坐大。 朱祁钰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万历的经验教训基础上,对战略进行针对性调整。 素汐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建州卫的两位指挥使李满住、董山在崇文门外将税官打了。内阁报上来,问怎么处置?” 朱祁钰反问道:“内阁想怎么处置?” 素汐回道:“内阁的意思是,申斥、罚银。” “也别申斥了,让锦衣卫把他俩拉到大明门外,当着官吏和百姓,每人杖责五十,并罚银二百两。” “那还不如把他们处死呢。这样羞辱他们,又不杀他们,不就是放虎归山,任由他们反叛吗?” 朱祁钰笑道:“他们就那么些人,怎么反叛。要想有一丝丝成功割据的机会,只能是勾结朝鲜。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至于朝鲜,别看他们表面上足够忠心,但背地里小动作一点不少。 再加上大兄恭让皇帝的旷世神作:土木堡之变,导致大明在朝鲜等藩属国心中的威望大大降低了。 大明已经被恭让皇帝搞成这个烂样了,我们也只能将错就错、因势利导,借机引诱朝鲜和日本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了。 哎,反正大家都挺难的,我要先收安南,再攻日本,把海外贸易做起来,等外面的白银和商品源源不断流入大明,我再进行盐政改革。 光这三件事情,就是十年。称霸寰宇的重任,只能留给下一代了。 这叫做功成不必在我。” 浅雪摇摇头:“夫君的宏伟战略构想,我们小女人家家的也听不懂,我们就只管着把您侍候舒服了。” 朱祁钰点点头:“也行,我是当家的,我给你们遮风挡雨,给你们的孩子打天下,你们逆来顺受,乖乖地任我为所欲为,大家各司其职,日子过得都舒心。” 浅雪笑道:“可惜夫君驯服得了我们这些小女子,却驯服不了您的臣子们。 这不,监察御史钟同一大清早就上了一道奏书,论收复安南十策。 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是夫君自己看,还是奴给您念?” 朱祁钰赶紧摆摆手:“我不看,你也别念,还是你嚼嚼喂给我吧。” 浅雪笑道:“那夫君张开嘴接好,这个钟同奏本里的要点,奴自己理解啊,他是想让夫君先派个使团过去,晓谕安南国王与太后,让他们知难而降,提些条件,咱们优待他们,也就算了。” “问题是,他们不会知难而降啊。人家只是对咱们大明自称国王,实际上人家在自己国内就是皇帝,实打实的皇帝。 你就是张仪再世,讲到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会不战而降的。 算了,钟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 “嗯,昨天刘定之、林聪等人带着太子去重华宫觐见了恭让皇帝。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关起门来商量了些什么,但是据东厂奏报,林聪当晚就亲自去见了钟同。” 朱祁钰点点头:“也罢,就让林聪为正使,叶盛为副使,去出使一趟安南吧。就按钟同奏本上说的,去向安南国王晓以大义,让他们主动投降。” (本章完) ------------ 532 皇帝大讲人情世故 提拔多位尚书侍郎 朱祁钰又补充了一句:“安南那边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肯定会来个狮子大张口,先提一堆条件试试。 如果他们提出要让安南公主嫁给太子做正妃,可以答应。他们想保留王位,也可以。 其它的,不要随便答应,让安南派特使来京,亲自跟我商讨。 得限制一下林聪、叶盛这俩人,不然他们自作聪明,替我娶两个安南的妃子回来,那还挺不好处理的。” 四位宠妃本来正轻松惬意地围在朱祁钰身边磨蹭,一听说要娶安南妃子,齐刷刷坐直了身子,俏脸之上,瞬间杀意升腾。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若真娶两个安南的妃子回来,你们会如何应对?” 凝香不假思索地回道:“要么我们杀了她们,要么她们杀了我们。让我们和她们分享男人,断无可能。” 朱祁钰吓得缩缩脖子:“这么直白吗?作为妻子要大度,好多女人还主动给自己男人纳妾呢。” 凝香摇摇头:“奴隶、玩物、伎女、侍婢,只要夫君想得出来的,奴家都能做。 唯独分享男人,臣妾真的办不到。” 朱祁钰笑道:“好了好了,寡人就是开个玩笑逗逗爱妃,你这么激进干什么。我让锦衣卫百户赵璟带上一百锦衣卫保护使团。 如果林聪、叶盛敢在安南瞎搞,赵璟会帮他们两个失足落水的。爱妃放心,这些事情我早就考虑到了。 你们真以为这些人想给我搞小动作就随随便便能搞成?政治斗争有那么容易吗。” 四位爱妃这才转怒为喜,凝香笑道:“夫君别嫌我们善妒,我们全部要求就一个:不要逼我们分享男人。 除此之外,什么都好商量,夫君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绝对没有半个不字。” 朱祁钰点点头:“嗯,再派李侃为正使,朱英、钟同为副使,替我去朝鲜走一趟,向朝鲜讲一讲大明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土木堡之变后,朝鲜已经对大明生出了怠慢之心,使团的任务,就是扬我国威。 顺便,帮我把陈友谅、明玉珍的后人接回来。” “陈友谅的后人?” “嗯,当年太祖不是把陈友谅的后人赶去朝鲜了嘛。 我已经把大元和大送都给否定了,现在主打的,就是一个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当年灭元的时候,太祖选择的战略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说良心话,陈友谅建国号为汉,定年号为大义,与大元征战不断,那所作所为,更像是要兴复汉室的样子。 驱除鞑虏之功,他们也有份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要再执着于旧怨了,让他们子孙回来吧。 给他们子孙荣华富贵,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吧。” 凝香笑道:“不仅如此,夫君还是想着树立个榜样,让安南、朝鲜等外藩国王知道,夫君宽仁,连当年敌对政权的后人都能宽大为怀,过了这么多年还不忘施加恩德。 对于如今这些外藩国王,夫君自然也会温和处理,保其富贵了。 这样那些外藩国王也就不会抱着必死决心,非要搞得鱼死网破了。” 朱祁钰点点头:“娘子真是我的知己,这也是我不肯处理掉恭让皇帝、宣庙戾妃、皇太子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果三下五除二,把恭让皇帝一家杀干净,让外藩怎么看? 外藩的国王们一想:‘哦,大明新上任的皇帝眼都不眨一下,一上来把旧皇帝亲哥哥全家都杀光了,那我们还投降个屁啊。 这皇帝跟亲哥哥都不讲感情,还会跟我们这些外藩国王讲仁慈?’ 人心若是散了,能力再强的人,也会打败仗的。就像陈友谅,非要急吼吼杀掉他手中的傀儡皇帝徐寿辉,结果人心散了,陈汉政权内讧不断,实力持续被消耗。 陈友谅最后和太祖的决战,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陈友谅没那么着急杀徐寿辉,大家再团结团结,说不定都赢了。” 林香玉笑道:“那夫君却让李侃、朱英、钟同三人出使朝鲜,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朱祁钰摊摊手:“我是没安好心,但若他们三个忠于职守,好好办理我交待的差事,那他们三个会出什么问题吗? 他们自己不愿忠君,关我什么事呢。 我会派锦衣卫百户王春率领一百锦衣卫去看着他们的。 王春是王瑾的养子,赵璟是王瑾的家人,我让他俩出去镀镀金,回来我给他们升千户。” 林香玉揶揄道:“夫君快魔怔了吧,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讲人情世故。” 朱祁钰笑道:“什么是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什么是朝堂,朝堂不是打打杀杀,朝堂也是人情世故。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让王一宁升任礼部尚书,以翰林学士入阁吧。 内廷分配权力的时候,王诚吃了亏。如今既然他和王一宁走得近,就给他这个面子吧。 人也不是天生就欠咱的,非要任劳任怨给咱们卖命不可,该安抚的时候就得使劲给些好处。 然后将薛瑄调任户部尚书,总督仓场。将南京刑部右侍郎姚夔调回北京,做刑部左侍郎。升周瑄为刑部右侍郎。 升萧镃为礼部左侍郎,同样以翰林学士入阁。 暂时就这样调整一下,人勉强就够用了。” 这些人也是朱祁钰最后的历史经验了:萧镃在景泰八年,诸臣商议复立朱见深为太子时,给出的立场是:‘既退,不可再也。’ 而且宣德八年,宣宗命杨溥选新科进士优秀者为庶吉士,共选二十八人,萧镃为首。 提拔萧镃,也是再表达一下不会追究三杨门生的态度。 姚夔在土木堡之变后,群臣犹豫要不要拥立新君之时,站出来说道:朝廷任大臣,正为社稷计,何纷纷为? 这句话一锤定音,拥立新君之议,彻底确定了下来。 周瑄这个人则比较有意思,历史上的周瑄在做到南京刑部尚书之时,整了个名词,叫做‘召汝则至’。 那时候夏天天气热,监狱中暑疫横行,周瑄直接让轻罪者回家了,并告诉他们‘召汝则至’,什么时候叫伱们,你们再回来继续坐牢。 周瑄清正、廉洁、办事能力强,是难得的能臣。 至此,王文、魏骥任刑部尚书,姚夔、周瑄任刑部侍郎,刑部基本上也算控制住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吧,剩下的让吏部去弄吧,我不管了,今年也就这样了,小修小补吧。 格局都安排好了,具体做事,还要看下面这些大臣的,咱们就静观其变吧。 哦,对了,今年还得拿六百万两银子出来呢,咱们库房里还有多少银子?” (本章完) ------------ 533 咬牙调拨大半帑银 三面出击投下重注 几位宠妃听到六百万银子,又愣住了。浅雪梗着脖子回道:“夫君,咱们在这次大清洗中,敲骨吸髓,把前朝勋贵、老旧太监、京城僧人全给彻底得罪死了,能抄的全抄了,才勉强抄出了一千万两白银。 而且一千万两白银,还是说把黄金和铜折算在内了。 这大半还得归功于那些僧人,开寺院来钱快,他们手里银子多。” 朱祁钰闻言有些无奈:“大兄恭让皇帝修个皇陵都花了六百万两,合着咱们蒙着头抄了半天家,才抄了不到两个皇陵。” 浅雪摇摇头:“那也未见得,奴是说现银只有这么多,我们还抄了天量的奇珍异宝、商铺店面、肥沃良田,这才是财富的大头。 这些能折换成上千万两的白银,但往外变卖需要时间。 而且还有抄没的藩王家产,总计价值至少超过千万两,都还没运进京里来呢。” “那还好,拨给山东二百万两,拨给闽浙二百万两,拨给甘肃二百万两。 甘肃这二百万两里,一百万两是咱们答应给肃王的,一百万两交给李璇和马昂共同管理。 咱给甘肃投了大资,下了重注,希望李璇不要让我失望。” 林香玉赞道:“夫君可是真心大,李璇那么年轻,夫君就把西北军事全部交给了他。” 朱祁钰毫不在意地笑道:“李文忠二十岁时就已经独立领军了,你别看徐达、常遇春名声更大,但李文忠很能打的,超级能打。 我相信李家有家传的带兵打仗之法,也相信李璇有李文忠遗风。 再说了,想发掘出统兵大将,就得试。你不试怎么知道呢? 就像汉武帝一样,他就是胡乱瞎试的。只不过前期运气好,试出了卫青、霍去病。 你再看后期,我估计汉武帝当年肯定被气出了心脏病:赵破奴,两万骑兵全军覆灭,本人被俘。 李广利,打了好几次大败仗,都说不过来了。最后一战,七万骑兵全军覆灭,本人破罐子破摔,直接投降。 李陵,全军覆灭,本人被俘。 打仗就是这样,蒙对了就厉害,蒙不对就老实了。 我能做的,就是给李璇安排一个实力受到重创的瓦剌残部,已经算是非常好欺负了,只要不浪肯定能赢,先让他练练手吧。 咱不能像赵孝成王那么刻薄,一上来直接把赵括扔给白起,伱拿这战无不胜的武安君加六十万巅峰秦军练练手吧。 这能怪赵括吗,谁是一挂帅就直接拿白起练手的,这不是搞笑吗。” 林香玉赞道:“夫君对自己的亲信可真好,处处替他们着想。” 朱祁钰冷哼一声:“哼,好心没好报,我对你们也挺好啊,结果你们连纳妾都不让。前朝那些会享福的皇帝,动不动后宫一万人,我这倒好,十五个,给牢牢定死了。” 浅雪笑道:“但是我们几个好用啊,奴家给夫君准备了个大惊喜,夫君要不要去瞧瞧?” “大惊喜?好啊,走着。” …… 数日无话。 转眼来到了八月二十日。 天气转冷,秋高气爽。 在土木堡之变造成的动荡折腾了文武百官整整两年之后,朝局这次是真的平静了下来,百官的心态已经逐渐恢复了平和。 这日一早,王文等人聚到内阁,相互打完招呼,便泡好茶水,准备边喝茶边看报。 现在通政司出两种报,一种是以前的邸报,一种是练纲主管的日报。 虽然所有奏本都由内阁经手,大部分消息都逃不过内阁的眼睛,但这些大学士们还是养成了看报的习惯。 因为日报里还有不少消息是内阁了解不到的,有些是内廷的动向,有些是皇帝的直接安排。 从日报里,逐字逐句分析,能细细揣摩出皇帝的意图。 阁臣之间,还会一起探讨交流。 江渊先粗略将报纸翻看一遍,然后对众人笑道:“你们看,原来皇贵太妃住的老汉王府被改成了汉帝庙,供奉七位大汉皇帝,并且周围的老汉王府花园、老齐王府花园合在一起,被改成了大花园,供京城百姓游览。 圣上可真大方,京师之地,寸土寸金,就这样改造成花园,任由百姓游览了。” 徐有贞笑道:“这是好事啊,京城里面,除了大街和胡同,就是店铺和宅邸,连个闲逛的地方都没有。 说实在的吧,住在城里,真憋闷的慌。难怪圣上非要去西郊呢,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如画,比城里这乱糟糟的强多了。 还有城里这个水井,全都是苦的,真要了命了。我要是有条件,我也跑了。” 众人连声附和,叫苦不迭。 魏骥却不大关心这些,而是追问道:“圣上要供奉哪七位汉帝?” 江渊回道:“太祖高皇帝,太宗孝文皇帝、中宗孝宣皇帝、世祖光武皇帝、显宗孝明皇帝、肃宗孝章皇帝、昭烈皇帝。” 魏骥点点头:“还好,没有世宗孝武皇帝,说明圣上也不想穷兵黩武。上面这七位汉帝,圣上不论以哪位为榜样,都是没有问题的。” 王文也接话道:“圣上对百姓真心不错了,已经尽最大努力不去侵扰百姓了。但四处都是战乱,不打仗又不行,圣上也是没办法啊。 这次又派了使团前往安南,昨天刚出发。先礼后兵,能谈妥最好,若是达不成一致,那最终还是要打的。 只有打下安南,收回旧港,西洋贸易才能重启。这环环相扣,少了哪一步都不行。” 周忱也附和道:“确是如此,圣上真心不容易,前日又从内帑拨给工部宝源局六百万两。 工部融铸成银币之后,二百万两划给山东、二百万两划给浙江、福建,用作打造水师、修建海防之用。 还有二百万两划给甘肃,用作经营甘肃,开疆拓土的使费。 内帑如此大手笔地花钱支援朝廷,我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 徐有贞也称赞道:“而且西洋贸易赚的钱,全部归朝廷所有。一旦进入正轨,户部彻底不用为财政发愁了。 咱们的俸禄,怕是还会跟着大涨。” 众人闻言,都跟着连连点头。大家都不得不承认,皇帝真是实诚,自己在山中清静修道,却把大把的内帑交给朝廷使用。 百官的俸禄,其实已经较正统朝涨了两倍有余,而且还在不断上涨。 至少所有清官的生活,都已经有了大幅改善。这要再过上个三五年,清官们即使不贪不占,也能过上比较体面的生活了。 这时候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翰林学士王一宁问道:“林聪、叶盛、李侃等人被圣上派去出使安南、朝鲜。 刘定之上了奏本,要求再选几个人去做皇太子的侍讲。他推荐了万安、刘珝、刘吉三人,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都皱起了眉头。 刘定之推荐的三个人,全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这也太明显了,你好歹带上一两个景泰朝新科进士装装样子啊,就连圣上,刚刚还提拔了一个三杨门生萧镃呢。 (本章完) ------------ 534 内阁六部和谐秉政 共推南京兵部尚书 魏骥回道:“为皇太子侍讲是大事,报给甘泉宫吧。” 其他人闻言,都没有异议。 如今奏本的处理流程,变成了‘两票拟一批红’。 奏本先在内阁票拟一次,然后送到甘泉宫票拟一次,最后是司礼监批红用印。 内阁、甘泉宫、司礼监这三方之中,以内阁权利最大。因为大部分阁臣都兼着尚书或者侍郎。 而甘泉宫最接近权力中心,给出的很多票拟,都是皇帝本人的意思。作为区分,甘泉宫内文臣给出的票拟,用黑字楷书;皇帝亲自授意后的票拟,用蓝字隶书。 司礼监的权力最小,只负责监督审查,流程没有问题,便批红用印,绝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提出不同意见。 作为对司礼监权力缩水的补偿,朱祁钰提拔了王一宁入阁。王诚与王一宁关系密切,这给了王诚直接影响内阁的机会。 但是内阁大学士有十几个,所以王诚对内阁的影响,也被限制在了一定范围之内。 内阁也比较满意这样的安排,十几个大学士,权力都很大,但却没人能够专权。都受一定的监督,但具体施政过程中,又没有过多的掣肘。 而且与内阁分享权力的,是甘泉宫另一帮年轻文臣,内廷的大太监们除了监督审查之外,则把主要精力都用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何文渊又向众人问道:“南京兵部尚书徐琦递交了辞呈,而且不等圣上批复,直接自行致仕了。 新任兵部尚书的人选大家怎么说?” 虽然朱祁钰废除了保举制,恢复了吏部铨选,从此在京三品及以上官员失去了保举官员的权力,但内阁反对的声音几乎没有。 原因就在于,遇到重大人事任命,吏部尚书还是会先和内阁一起商量的。 比如眼前空出来的南京兵部尚书之位,由谁补缺呢,吏部尚书何文渊就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在场的阁臣们。 提到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因为根据朱祁钰之前的改革措施,南京兵部尚书之位,是和南京正守备文臣绑定在一起的,所以南京兵部尚书现在的权力非常大。 兵部尚书罗通反应最快,只略一思索,便提议道:“浙江左布政使,挂兵部侍郎衔孙原贞,居官清慎,有吏才,且平定东南民变有功,可堪南京兵部尚书之任。” 作为强硬主战派,罗通很急,不想南京兵部尚书之位落到保守派手中。 其他阁臣有些无语,罗通这么一说倒把别人都卡死了。如今皇帝极为重视浙江、福建,如果罗通的提议报给皇帝,极有可能当场就通过了。 正统朝留下的那批老资历的文臣,王直、胡濙、陈循、金濂、石璞、徐琦等人已经都没了,剩下的重臣基本都已经在这内阁里面坐着了。 再提拔尚书、侍郎一级的官员,就只能从封疆大吏中找了。 封疆大吏之中,数来数去,也就孙原贞、王翱、马昂、刘中敷等寥寥几人。 王翱不受皇帝待见;马昂要镇守甘肃,走不开;刘中敷要镇守山西,也走不开。 所以孙原贞是个好选择,罗通这一开口,直接把别人噎得都没话说了。 只有薛瑄,非常实心眼儿地问道:“让另一位南京兵部尚书于谦接替徐琦,继任南京守备文臣不可以吗?” 其他阁臣闻言,都一脸诧异地望向薛瑄:你这刚刚才被皇帝提拔入阁,就迫不及待地要给皇帝上眼药了?你这是要做邹干第二吗? 薛瑄见所有人都像看死人一样看着自己,瘆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薛瑄犹自不解,一脸无辜地摊摊手。 魏骥在一旁拉拉薛瑄,示意他不要再没事找事了。 但是其中关节,魏骥又不好直白讲出来。于谦既不忠于当今皇帝,也不忠于恭让皇帝,人家忠于的是宣庙。偏偏这次南京裁军,裁的就是宣庙残余的嫡系。 让宣庙的嫡系忠臣,去裁宣庙的嫡系军队,真亏薛瑄能够想的出来。 薛瑄这明显是要向皇帝宣战了啊,问题是之前和皇帝宣战的大臣,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回家抱孙子去了。 魏骥和薛瑄在南京共过事,所以也就魏骥还愿意拉薛瑄一把。 经过薛瑄这么一捣乱,没人继续提名南京兵部尚书了,所以孙原贞作为唯一的人选,被吏部报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带着林香玉,偷偷跑到了东坡下的葡萄园偷情。 在那巨大的葡萄架下,朱祁钰命人打造了一座架子床,床的四面都用粉色纱帐围了起来。 葡萄架横梁上系着四根绳索,系住架子床的立柱,将床吊起,离地三尺。 清爽的秋风透入帐中,蚊虫却被挡在了纱帐之外,而枝繁叶茂的葡萄架,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高床暖枕、粉帐佳人,朱祁钰和林香玉在特制的吊床上搂搂抱抱,好不惬意。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在朱祁钰搂着佳人,晃晃悠悠快要睡着了的时候,浅雪、素汐、凝香三人才提筐背篓、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浅雪握住吊床立柱,使劲摇晃了几下,笑盈盈地揶揄道:“你们两个,偷情就偷情吧,也值得跑到这犄角旮旯来藏着。 要不是凝香非要给他最心爱的男人酿什么劳什子的葡萄酒,我们还真捉不住你俩呢。” 朱祁钰连忙赔笑道:“为夫知错了,娘子也上来躺着吧,让为夫好好服侍娘子,以为赔罪之礼。” “哼,你们两个继续做那苟且之事吧,我们三个还得采葡萄给某个负心汉酿酒呢。” 朱祁钰又问道:“有政事吗?” 素汐回道:“刘定之上书,要给太子增加三个侍讲,他给出的人选分别是万安、刘珝、刘吉。” 朱祁钰一听这三个名字,立即便笑出声来。成化年间,大名鼎鼎的‘纸糊三阁老’,说的就是这哥仨了。 历史上朱见深当了皇帝,有意避开了景泰年间的进士,从正统朝最后一届进士中选了三个,作为安插在内阁的傀儡。 缘分啊,终究躲不过。如今万安、刘珝、刘吉依然和朱见深聚义慈庆宫了。 朱祁钰摆摆手:“同意了吧,随刘定之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人心这个东西啊,管不了。” 素汐又回道:“南京兵部尚书徐琦直接辞职回家了,吏部给了个新的人选:浙江左布政使、兵部侍郎孙原贞。” 朱祁钰等了半天,见素汐久久没有下文,好奇地催促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吏部就给了一个人选?那还问我做什么,这是要逼我同意吗?” 素汐笑道:“吏部就报上来一个孙原贞,他们在内阁讨论的时候,薛瑄还提出一个于谦备选,但被其余阁臣一致否决了。” 朱祁钰笑道:“你就想想吧,咱大兄恭让皇帝在位的时候,特别想打仗,是个主战派他都肯重用。 但当时真正跟着他主战的,也就王振、王骥、陈懋等少数人。 功是功,过是过,他把麓川给打崩了,这点我得感谢他,至少替我省了五六年时间。 你换我当皇帝,去打麓川,少说也得打五六年。 就那个破地方,不打又不行。打吧,全是山沟沟,比湖广、贵州那些苗地还过分。你就算换李世民当皇帝,换白起、韩信当统帅,他也只能是王骥那么个打法。 那深山老林的,又没个平地。敌人往树林里一钻,就算是要了亲命了。” (本章完) ------------ 535 否定宣庙奉行主战 恭让生日赐宴百官 素汐又问道:“既然麓川那么偏僻,把它放弃掉不行吗?” 朱祁钰冷笑道:“当时满朝文武,都是你这个观点。就恭让皇帝、王振、王骥等极少数人坚持要平定麓川。 而实际上恭让皇帝才是对的。你们都低估麓川了,麓川是个实力非常强劲的王国,你不去打它,它会给你把整个云南反推了。 当时咱大明在云南的统治不是很稳固,那时候沐家和麓川眉来眼去,也不给力。 我不是危言耸听,任由麓川坐大,它真能把云南反推了。 那乐子就大了,你让那些藩属国怎么看?哦,大明就是这么个垃圾玩意儿,那大家还称臣纳贡个屁啊。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现实,你宗主国一旦立不住,稍微显露出软弱,藩属国立即就看不起你了。 打个比方,就安南国那帮人,他们到现在都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们。因为当年他们把宣庙的脸皮按在地上来回摩擦过,而宣庙怂到姥姥家里去了,连把面子讨回来的意愿都没有。 没法说,这笔烂账,想起来都头疼。恭让皇帝给宣宗擦屁股擦到沟里去了,最后末了,还得我去接着给宣宗擦屁股嘛。” “宣庙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不一直是好圣孙吗?” 朱祁钰摇摇头:“也可能是宣庙被所有人寄予厚望,承受的压力太大,最后把他心态搞崩了,所以继位之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不然没别的合理解释。” 浅雪问道:“夫君不会这样逼芳哥儿吧?”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否决道:“我这人绝对不鸡娃,芳哥儿要是愿意开疆拓土、积极进取,随他去。 他要是就想当个平庸之君,也没问题,我去替他打天下,他舒舒服服在家里躺着就行。 我就一个要求,别学宣庙。 宣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爷卖崽田心也不疼。爷田和崽田全让他老人家给卖了,然后好名声还全让他一个人得了。 恭让皇帝这种塌实干活的反而身败名裂了。我这种搞改革的人,也留不下好名声。 我心里是真不服啊。” 浅雪好奇地问道:“照夫君这么一说,恭让皇帝还是个好皇帝了?” “好皇帝倒谈不上,他的政治手段太幼稚了。只是你可以说他能力不行,但他当皇帝的时候确实是想好好干的。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心向恭让皇帝的原因。 问题就棘手在这里了,你真把恭让皇帝杀了是不行的。 你认为土木堡之变是恭让皇帝昏庸误国了,但大部分官员和百姓却认为恭让皇帝勇于承担责任,率军保卫大明,抵抗瓦剌,只是不幸战败被俘。 杀了他咱们就麻烦了,废了太子咱们也就麻烦了,这就是两个政治陷阱,只要随便踩中一个,你就等着吧,一般水平的皇帝未必能爬的出来。” 浅雪追问道:“那怎么办?” 朱祁钰笑道:“很好解决,搬出京城,住到西郊,避开被人下毒的风险。然后悠哉悠哉地玩女人,生孩子。 只要能生出超过十五个儿子来,对方心态就崩了。 这就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你觉得很难,敌人觉得更难。 行了,就这样吧,批了吏部的奏本,让孙原贞升任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守备文臣。 然后我和颦儿在鸳鸯逍遥床上好好培养下感情,你们去酿葡萄酒吧。” 凝香笑道:“那我们得轮着来哦,明天该奴家与夫君在这逍遥床上鸳鸯交颈了。” 朱祁钰回道:“从汝,从汝。” …… 接下来的三个月,尽是些琐事,不必细述。 时光如梭,转眼便来到了十一月十一日。 这天是恭让皇帝的万寿圣节,朱祁钰不仅命百官于奉天门朝贺,并且亲临紫禁城,与恭让皇帝共同赐宴群臣。 朱祁钰之所以如此给面子,一来是为了政治作秀,为史书中兄友弟恭的描写添砖加瓦。 后世之人,就吃这一套。到时候后世之人就会以史书中的各种兄弟友爱描述为依据,论证朱祁镇纯属疾病死亡,非外力所为。 二来,是为了暂时统一思想,让朝野放下争执,集中精力进行改革。 经过复杂的朝贺流程,直到中午才进入了赐宴环节。 今天风和日丽,所有人都集中在了奉天广场上。 朱祁钰和朱祁镇兄弟俩各占一张桌案,向南面对群臣而坐。 林香玉、凝香一左一右,坐在朱祁钰身旁。而朱祁镇,却不情不愿地和周皇后坐在一起,周皇后搂着太子朱见深同坐。 在朱见深东侧不远处,是一架超长的屏风,用红布遮盖着。 朱祁钰偷偷和林香玉嘀咕道:“那应该就是我命杨埙献给大兄的漆金屏风吧。我怎么看着有三四丈长了。” 林香玉偷笑道:“是夫君非要由咱们出钱,命杨埙每年给大兄打造一架漆金屏风。听雪儿说,就这架屏风,要了咱们一万两黄金。 把雪儿和汐儿心疼的,好几晚上睡不着觉。” “一万两?我的天呐,咱家一共才多少黄金,干脆都给他们算了,这不是打劫嘛。” 凝香皱着眉头凑到朱祁钰身上,小声说道:“夫君,您不知道杨埙这架屏风到底用了多少漆。 奴家制香水平天下一绝,最重要的天赋之一,就是嗅觉灵敏。屏风上漆的味道,熏的奴家头疼死了。” 朱祁钰闻言可心疼坏了:“那我让刘昌送你回辇车上休息吧,这里有颦儿在就行了。” 凝香点点头:“让刘昌带着一千亲军围在辇车周围,不然奴家害怕。” 朱祁钰点点头,叫过刘昌吩咐一番,然后凝香便在刘昌的保护下离席而去。 大臣们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怎么马上宴席就要开始了,皇帝的宠妃却突然离开了一位,而且看这架式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朱祁钰只在乎自己爱妃的感受,并不在乎大臣们怎么看。 这时朱见深离开周皇后的座位,跑到了林香玉身边叫道:“婶娘抱抱,深儿要和婶娘坐在一起。” 林香玉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坐到了凝香刚才的椅子上,然后将自己的椅子和林香玉的椅子并到了一起。 林香玉心领神会,往中间挪了挪,然后将朱见深抱到了腿上。 这样一来,在大臣们眼中,恭让皇帝坐在最东边,皇帝坐在最西边,皇后和王妃坐在里侧,而太子反而处在了最靠近中间的位置上。 不待众人反应,林香玉便向尚膳监掌印太监陈祥示意开始上菜。 感谢一尾悠闲的鱼打赏100点币 (本章完) ------------ 536 二臣议礼当廷发难 皇帝论孝针锋相对 尚膳监三大太监,掌印陈祥、提督王勤、监督金兴,收到指令,开始张罗着上酒上菜。 朱祁镇冷冷地看了陈祥等人一眼,自己弟弟真是谨慎到家了,竟然连尚膳监都改成了三大太监共同掌管。这要是再想下毒,难度可成倍地增加了。 不料紧接着就发生了更加气人的事情:只见林香玉丝毫不顾及皇家体面,从口袋中取出两只玉杯,两个皮囊壶,还有两方小小的油纸包,不用看,里面肯定是包的秘制卤肉和爽口小菜。 林香玉将自带的饮食大大方方摆在御案上,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以前皇帝根基不稳,如此谨慎大家倒也认了。如今整个内廷都在皇帝的控制之下,还这样天天像防贼一样防着恭让皇帝和文武百官,就实在有些过份了。 心怀不满的大臣们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后国子监祭酒李时勉便站了出来,至君前奏曰: “陛下,臣以为齐王妃此举不妥。此乃朝廷宴会,岂有自备酒食的道理,今日亦有外藩使臣在座,这传到外邦,成何体统,岂不贻笑四海? 且孟子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 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 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 今陛下视臣等如寇仇,臣不知陛下寄望臣等如何视君?” 朱祁钰眉头一皱,还未及回复,大理寺少卿廖庄也站了出来,替李时勉打起了圆场: “启奏陛下,臣以为李祭酒此言差矣,陛下并未视臣等如寇仇,只是齐王妃自作主张而已。 且如此重大场合,王妃不当与皇帝同席而坐。臣请陛下治齐王妃举止失当之罪,并逐出正席。” “哈哈哈,讲得好,不愧是宣德朝的进士,到底老成持重。敢问大理寺少卿,可还有其他道理以教寡人?” 廖庄也当真勇气可嘉,见皇帝垂询,便将早就藏在胸中、不吐不快的逆耳忠言奏对于君前: “臣不敢当陛下请教二字,臣曩在朝,见恭让皇帝遣使册封陛下,每遇庆节,必令群臣朝谒东庑,恩礼隆洽,群臣皆感叹,谓恭让皇帝兄弟友爱如此。 今陛下奉天下以事恭让皇帝,愿时时朝见南宫,或讲明家法,或商略治道,岁时令节,俾群臣朝见,以慰恭让皇帝之心。则祖宗在天之神安,天地之心亦安矣。 太子者,天下之本。恭让皇帝之子,陛下之犹子也。宜令亲儒臣,习书策,以彰储君之德行,使天下臣民晓然知陛下有公天下之心,岂不美欤? 盖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仁宗、宣宗继体守成者,此天下也。 恭让皇帝北征,亦为此天下也。 今陛下抚而有之,宜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思所以系属天下之人心,即弭灾召祥之道莫过于此。 臣肺腑之言,还望陛下纳谏。” 朱祁钰满脸含笑地听完,对百官说道:“廖爱卿讲的很好,真老诚谋国之言也。把这话登在明天的报纸上,让天下百姓都看一看。 咱们礼部正好还缺右侍郎,就由廖爱卿接任吧。望爱卿能为朝廷匡正礼法、安定天下。” 说罢,朱祁钰带着林香玉站了起来,继续补充道:“不过自带酒水,是寡人自己坚持如此,和齐王妃没有关系。 至于齐王妃不当坐于正席,爱卿言之有理。今日乃是大兄万寿圣节,我只以弟弟齐王的身份列席。 要按爱卿教寡人的道理来说,寡人应该以郕王身份列席,才最为恰当。 不过郕王这王号实在太烂了,那是当年三杨乱政,蛊惑大兄,离间我们兄弟感情所为。 郕王之号,寡人不齿,更不愿奸佞以此损伤大兄之圣德,所以我和王妃以齐王、齐王妃的身份,东向安坐即可。” 说罢,朱祁钰回头示意,王诚、舒良、陈林、黄七等人亲自上前,将桌案移到了下首西侧。 太子被抱回到周皇后身边,朱祁钰和林香玉则在下首西侧面东而坐,正对着杨埙制作的屏风。 这下场面尴尬了,正应了李时勉刚才的话:你们不拿我当你们的君主,我也不拿你们当我的臣子。 廖庄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替恭让皇帝在舆论上赢回一局的。 却没想到,皇帝竟然主动退让了,就像条泥鳅一样,愣是从廖庄设下的陷阱中滑了出去。 事情走向跟预计的完全不一样,这下廖庄也没什么好办法了:自备酒食这个小错,皇帝认到了自己的头上,还能怎么办,一个大臣,总不能因此这么件小事就不依不饶,非要把皇帝杀了吧? 齐王妃不当坐于正席?没毛病,皇帝以齐王身份,带着王妃坐到下首去了。这下大家总没话说了吧? 至于要求皇帝尊崇恭让皇帝,善待太子,皇帝也答应了。 皇帝这样一顿操作下来,反而让人无处下口了。 廖庄只得躬身行礼,然后退了下去。等回到座位上,廖庄略一环顾,就能感受到许许多多的文武官员都在对自己怒目而视。 尤其是勋贵和武将那边,要不是有安国公、武定侯极力压制,甚至都有武将想要冲过来动手了。 打发了廖庄之后,朱祁钰看向李时勉,冷冷笑道:“李祭酒,前一阵子,翰林侍讲刘学士向寡人进献了仁庙《实录》及注解。 寡人都读过了,只是有几句话不解,不知李祭酒可愿指教寡人?” 李时勉回道:“不敢,臣必定知无不言。” 朱祁钰点点头:“好,很好。仁庙《实录》最后一卷是这样写的: 己卯,行在翰林院侍读李时勉、侍讲罗汝敬俱以言事,改都察院掌道监察御史。 夜,金星犯舆鬼,有星大如鸡子,色赤,见牛宿。 庚辰,上不豫,召尚书蹇义、大学士杨士奇、黄淮、杨荣至思善门,命士奇书敕遣中官海寿驰召皇太子。 辛巳,上疾大渐,遗诏天下传位皇太子。 寡人敢问李祭酒,您和仁庙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实录中也没记载仁庙有什么疾病啊,为什么一召见完您老人家,仁庙立即就上不豫,上疾大渐了呢? 您老人家威力这么大,寡人不敢不自备酒食啊。” 皇帝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虽然皇帝从土木堡之变发生后,就一直谨小慎微,在所有场合都自备酒食。 但公开指控文臣,这绝对是第一次。 上次皇帝公开指控,还是对武将杨洪。当年皇帝直接称杨洪为宣府节度使、杨王,就差直接说他谋反了。 李祭酒听到皇帝对自己的指控,当即就跪伏于地,含泪诉冤:“陛下何出此言,仁庙只是正常召见,臣与罗汝敬也只是正常奏对。 陛下又何故出此诛心之言?” 朱祁钰冷哼一声,起身向朱祁镇拱手问曰:“大兄,弟览内廷秘史,其中记载曰: ‘仁庙大渐,谓夏元吉曰:时勉当朝辱朕。 言已,天颜大变,仁庙勃然怒,欲刑之。 夏元吉对曰:时勉小臣之言,岂能伤损圣德,愿陛下少霁天威,下法司议定罪之未晚也。 仁庙从之,其夕,帝崩。’ 愚弟就不明白了,什么事情能把仁庙气成这个样子。咱们兄弟二人,作为仁庙之孙,居帝位却不详查,岂非大大的不孝? 若不详查,弟恐天下臣民不安,以为仁庙是为奸臣所害。即使仁庙确为突发重疾,也该详查明白,以释嫌疑才是。 大兄为长,如何区处,还请大兄示下。” 朱祁钰这话,把朱祁镇也架了起来。 如果朱祁镇摆摆手,把事情就这么算了,那对仁庙不孝的帽子,立即就会扣下来。 而且朱祁钰的话中,隐隐还在指责宣庙不孝:仁庙死的如此不明不白,你也不查,你也不问,就这么轻飘飘放过去了? 这是你太蠢了呢,还是说你压根就不乎仁庙死活呢?甚至你干脆就对仁庙的死乐观其成呢? 面对朱祁钰的种种诛心指控,朱祁镇在短时间内被迫做出了最稳妥的回应:“李时勉确有嫌疑,当下锦衣卫狱勘问。” (本章完) ------------ 537 皇帝仿效贞观佳话 也先太师国宴献舞 朱祁钰拱手行礼而赞曰:“大兄仁孝无双,愚弟既感且佩。” 说罢,朱祁钰便坐下倒酒,不再去看李时勉,也不去看群臣。林香玉不着痕迹地扫了锦衣指挥卢忠一眼。小夫妻二人一唱一和,默契无比。 卢忠会意,上前两步,高呼一声:“末将谨遵恭让皇帝陛下谕旨,将国子监祭酒李时勉下锦衣卫狱勘问。” 说罢,卢忠便指挥着锦衣卫们拿下李时勉。 李时勉连声喊冤,却没人敢站出来声援。主要还是皇帝给出的指控太严重,涉嫌谋害仁庙啊,谁敢阻碍皇帝调查,谁就不是忠臣。 别管李时勉究竟有没有谋害仁庙,至少要调查清楚。如果大臣们连查都不让查,那皇帝就又有话说了。 等李时勉被锦衣卫拖行了十几步,朱祁钰方才抬起头向卢忠吩咐道:“李祭酒年纪大了,要照顾老臣体面。 锦衣卫仔细勘问,但不要用刑,酒菜饭食,从优供应,不可苛待。” 卢忠略微一愣,便心领神会,奉了谕旨,将李时勉押走了。 大臣们本来吊起的心,在听到皇帝吩咐不要用刑、不要苛待后,也就放了下来。 为了缓解气氛,刘定之站了出来,上前奏曰:“启禀恭让皇帝陛下,漆工杨埙做漆金屏风一面,献于陛下。 其上有太子亲笔题诗,以为陛下万寿无疆之贺。” 朱祁镇笑道:“好好好,太子有此孝心,朕与众位爱卿一观。皇弟,请一同上前细观吧。” 朱祁钰带着林香玉,笑盈盈走到了屏风前。 朱祁镇亲自动手揭开了罩在屏风上的红布。 屏风刚一露出庐山真面目,便引来文武百官一阵惊呼。只见屏风四边与基座都以黄金包裹。而近乎七尺高、四丈长的屏风本体,则是由四块金丝楠木拼接而成,然后再涂以彩漆,令人根本没法分辨出拼接的痕迹。 屏风正反两面,都是栩栩如生、磅礴大气的万里江山图。 站在屏风前,大好的山河,一览无余,仿佛万里江山尽在掌握。 “好好好好好,真神乎其技也!” 朱祁镇连喊了五声好,又去看太子的诗句,只见乃是一首七言绝句: 双悬日月照长河,朗朗乾坤奉圣明。 碧水东流无穷尽,江山万里在掌握。 朱祁镇朗读一遍,不禁大喜过望。当即又复读一遍,然后向刘定之问道:“虽未严格押韵,但却也有几分天家意境,这当真是太子自己所作?” 刘定之回道:“臣不敢欺君,确为皇太子所作。臣等仅仅只是为皇太子讲解了基本的作诗之法,又陪伴皇太子诵读了几百首古人诗篇在腹中。” 朱祁镇赞道:“好好好,东坡居士讲过,腹有读书气自华。爱卿等教导太子有功,各赐银百两,锦十匹。 阮浪,将我珍藏的那柄玉如意赐给皇太子。” 说罢,朱祁镇又向朱祁钰问道:“弟弟以为如何?” 朱祁钰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子,我大明后继有人矣,见深将来必为千古明君。大兄赏了见深玉如意,弟弟就再赏他一套珍藏多时的上品笔墨纸砚吧。 另外,我也赏刘定之等讲官银百两,锦十匹,望其用心辅佐太子,为我大明巩固国本。” 百官闻言,皆跪地称颂不已。 接下来,众人忘掉了李时勉带来的不愉快,宴会进入了君臣相得、融洽和谐的气氛之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文、江渊、何文渊、徐有贞等人,逐渐将话题引到了开疆拓土、畅想未来上面。 对于王文、徐有贞这样的大才子来说,控制话题、引导风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提到这些,朱祁镇就有些尴尬,也有些愁怅了。 而心向恭让皇帝的大臣,位分较低,基本都坐在远离皇帝的席位上,比不得王文、徐有贞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想站出来护主,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收复安南、灭亡瓦剌、再度下西洋,这些壮举,跟朱祁镇已经没有关系了。 王文、徐有贞等人越讲越起劲,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大明的美好前景,朱祁镇和自己一派的大臣则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容易王文、徐有贞等人略作停顿,朱祁钰便接话道:“愚弟也为大兄准备了一件贺礼,还请大兄一观。” “哦?弟弟准备了何物?” “不是东西,是弟弟命人编排了一段舞蹈,虽不甚精妙,但也颇有些新意。献与大兄,也请百官共同品鉴一番。” 朱祁镇笑道:“好,弟弟有心了。” 朱祁钰拍拍手,数十名小太监便簇拥着一壮硕男子来至御前。 朱祁镇定睛一看,登时一惊,手中酒杯掉落于地,犹不自觉。 大臣们也炸开了锅,这皇帝也太狠了吧,这是杀人诛心啊。好端端的,把也先请来做什么? 朱祁钰心中冷笑,你们这帮昏君逆臣,就是得使劲治你们,狠狠打你们脸,不然你们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清了清嗓子,朱祁钰非常贴心地向众人解释道:“唐武德九年,东突厥颉利可汗兵临长安,举国震动。跟咱们在正统十四年面对眼前这位瓦剌太师的情势差不多。 唐太宗在长安城下,与颉利可汗签订了‘渭水之盟’,并引为奇耻大辱。 三年之后,唐太宗派遣李靖、李勣、柴绍等人分六路进攻东突厥,东突厥主力覆灭,颉利可汗被擒,押送于长安。 又五年之后,唐太宗于未央宫设宴,期间命颉利可汗献舞,又令南蛮酋长冯智戴作诗。 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 寡人不才,无法追比唐太宗,也尚未擒得安南国王,只得暂时先令也先献舞,博大兄一笑。 他日擒得安南国王,再令也先献舞,安南国王作诗,以追比唐太宗故事,再次成就胡、越一家之佳话。” 王文、徐有贞、徐亨、郭昌等人,皆跪拜而赞曰:“臣等愿为从龙贤臣,辅佐圣上再造文景、贞观盛世。” 呼啦一下,勋贵、武将全跪下了,都在那里跟着喊。 文臣则是一半一半,有着急下跪的,也有犹豫迟疑的。 末了,所有文官还是全都跪了下来,人家王文、徐有贞给出的口号是辅佐皇帝成就文景、贞观盛世。 汉太宗、唐太宗都是公认的明君,你们这些大臣坐在那里不动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文景、贞观盛世不足效法?还是不愿意辅佐当今天子了? 没办法,不跪的,就会被公然扣上不忠的帽子,关键还有理有据,你反驳不了。 命众人起身,朱祁钰开始带领众人一起观赏也先那曼妙的舞姿。 也先的出现,让宴会气氛到达了最高点。大臣们可能不认同当今天子,但却没人不认也先。擒获也先就是当今天子的不世之功,谁也没办法不认。 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宴会方才结束。 内官监的张永、阮昔亲自指挥着属下,将漆金屏风抬回重华宫,在恭让皇帝的亲自授意下,将其安放于寝室之中。 心怀大明江山的恭让皇帝,要时时观览这万里江山图景。 然而恭让皇帝坐在床边,刚刚喝完醒酒汤,还想再欣赏一下这万里江山图,阮浪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伏于地,带着哭腔回禀道: “皇爷,不好了,常德长公主卧病数日,今天突然病情加重。刚刚驸马府上报,常德长公主薨了。” (本章完) ------------ 538 分散宠妃镇守家业 两广换帅王翱调离 “薨了?” 朱祁镇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皇姐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薨了呢?” 阮浪摇摇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朱祁镇只感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床上。 阮浪连忙张罗着传太医,好在太医院离南宫很近。 太医院医士张驿,小跑着来到重华宫,刚替恭让皇帝把过脉,开完定心宁神的药方,就有小太监张庆过来召唤。 原来是宣庙戾妃听闻噩耗,急火攻心,吐血昏迷。 之前太医院的人,都在兵变中被‘乱军’杀了个干干净净。这张驿本是朱祁钰重金聘请的民间名医,被借机安插进了太医院。 现在太医院里只有张驿,除了他也请不到别人。 没办法,张驿又只得着急忙慌地往英华殿赶。 …… 第二天,朱祁钰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睛,被窝里一左一右两只小可爱,早已经醒了,正水汪汪地盯着自己呢。 看来又要做早操了,朱祁钰赶紧喝了两口鲜奶压压惊。 这时候浅雪却突然冒出头来禀报道:“夫君,常德长公主昨天傍晚薨了。” “啊?薨了?” “嗯,恭让皇帝急晕了,宣庙戾妃更是悲痛交加,吐血不止。” 朱祁钰点点头:“正常礼仪安葬,你们让内廷看着处理吧。不过咱们对外装的悲痛一点吧,就说辍朝三日,寡人亦斋戒三日,为皇姐致哀。” 凝香闻言立即急了:“不是吧夫君,真斋戒三日吗,那奴家可怎么活啊?” 朱祁钰笑道:“斋戒个屁,尊贵的常德长公主殿下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我干嘛要热脸去贴冷屁股。她不拿我当弟弟,我也不拿她当姐姐。 人家宣庙、戾妃、恭让皇帝、常德大长公主才是一家人,我一个外人,充的什么大尾巴狼。 我真要给她斋戒哀悼,她反而走的还不安详呢。” “那倒也是,那奴家派人给驸马府送一千两银子过去?” “行,随你怎么样吧,哎,摸着良心讲,咱家够着厚道了。你看唐太宗李世民对兄弟啥样。 杀其兄、杀其弟、杀其侄,然后再霸占兄弟的女人。 我呢,大兄恭让皇帝起兵造反,我一根汗毛都没有碰他,还好吃好喝侍候着他。 够可以了,就这,他们一家对于去凤阳,都没有提过哪怕一次。到现在了,还对皇位念念不忘呢。” 浅雪又问道:“卢忠回报,李时勉在诏狱里,已经一整夜没合眼了,但也没招什么。下一步如何审理,请夫君示下。” “这个卢忠,还真是聪明。这样审就很好,不要动刑,让李时勉吃好喝好,另外绝对不能让他死在狱中。” “夫君真要追查仁庙死因?” 朱祁钰摇摇头:“我只是学大兄恭让皇帝,把人关诏狱里吓唬吓唬,然后再放出去。 仁庙一登基,就又是停止下西洋,又是要把都城改回南京,又是迫不及待地把黄福从安南调走。 我替这种人追查死因,我有病是吗? 再说武定侯府和仁庙的仇恨都快不共戴天了,我为了仁庙去得罪武定侯府干什么。” 浅雪又无奈地笑道:“夫君,咱们青州齐王府着火了,承运、存心等殿,及宫门两庑火灾,烧没了。” 朱祁钰苦笑道:“看吧,咱不烧火,火就来烧咱了。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你们替我拿拿主意。 我打算等过年的时候,把你们姐妹都聚在一起,然后商量商量未来怎么安排。 咱们要经营青州的齐王府封地,光靠派些太监、总管什么的不行,那里没主人当家,早晚房倒屋塌,我想从你们姐妹中挑两个人过去镇守。 还有登州要开海禁、建海港,也需要两个人去长驻。 京城里面咱家产业那么多,也需要两三个人时刻盯着。 前一阵子凝香和颦儿不是都交待了嘛,你们姐妹中大部分人肯跟着我,也只是为了安身立命而已,没有多大感情,也不喜欢我这种爱好凌辱女人的荒唐作风。 所以我想着分流一下,你们姐妹自己选,喜欢跟在我身边的,就留下;不喜欢我的,派出去经营家业。” 四位宠妃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好表态。 朱祁钰只得逼迫道:“颦儿,你说呢。” 林香玉笑道:“也行吧,十五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拉过来扯过去的,也确实有点太难为夫君了。 再说有几个姐妹,说句实话,真不怎么情愿为夫君侍寝,只是碍于名分勉强坚持而已。 夫君愿意分流,对部分姐妹也是一种解脱。 到时候夫君问问吧,看姐妹们的意思,大家自愿选择。” 说罢,林香玉停顿了一下,又犹犹豫豫地补充道:“不过夫君要提前作好心理准备哦,像奴家和凝香这样的下贱女人毕竟只占极少一部分。 据奴家平日里了解,不乐意被夫君肆意玩弄的姐妹占了大多数。” 朱祁钰也是一脸无辜:“这也不能都怪我吧,我一开始就说明白了,不愿意的,我可以陪送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给你们姐妹找个好人家。三品诰命是保底,二品诰命也完全可以商量啊。” 林香玉掩口娇笑:“夫君不知道,大家是既想要荣华富贵,又想要尊严地位。拿了您的金银珠宝,出去做个二三品的诰命夫人,远远比不上生个亲王,做在所有女人中排天下第二的皇贵妃强。 要怪,就怪您对自己的女人实在好过头了。” 朱祁钰闻言,忏悔不已:“我也没办法啊,当年我刚刚掌权,怕被下毒喂药,怕你们被人收买,所以才会梗着脖子漫天开价,把给你们的待遇提高到了不可能被人收买的程度。” 几位宠妃一笑,岔开了这个话题,浅雪又问道:“有两条军报。一是广东高州府上奏,说广西猺贼入本府地方流劫杀掠,而都指挥孙旺等各拥兵高坐,日设宴乐,不行剿事,请求严惩。 另一条则是建州卫指挥使李满住奏曰:曩时都御史王翱镇守辽东,夷民感惠,今闻回京,如失父母,乞仍令镇守。” 朱祁钰笑道:“这两封奏本可真对称,一个说广东的都指挥孙旺等军官玩忽职守,可见这两广总督王翱治军何等不严。 另一个建州卫指挥使李满住说自己想念王翱就像想念父母一般,王翱掌军的慈祥和蔼也就可见一斑了。 算了,赶紧让王翱回南京吧,我真是受够他了。 我这里急着收复安南呢,他却在那里晃晃悠悠,不知道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这些大臣光知道讨好地方,然后胡吹一气,咱们大兄恭让皇帝就是被这帮人吹傻了。 哎呀,我提起来都想笑,咱大兄恭让皇帝一直以为山西大治,兵精粮足、城坚炮利。结果带着大军过了大同,到阳和口一看,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给大兄吓傻眼了,这才急着往回跑。然后也先带着几万人马,在山西就像逛自己家一样,明军连瓦剌几万大军的行踪都掌握不了,被各种埋伏,坑得死去活来。 所以绝对不能相信王翱这种人,真指望这种人能打胜仗,我就是下一任恭让皇帝了。 还是把最有上进心的徐有贞派上去吧。让王骥做征南统帅,指挥云南及占城、澜沧等藩属国一起进攻。 让徐有贞率偏师佯攻策应,我再派王越揣上密旨,去给徐有贞参赞军务。这样又加了一道保险,宁可无功,也不能把咱们的家底打没了。” 感谢 20200629231117573打赏100点币 (本章完) ------------ 539 重臣对调全力平南 宠妃分流各得其所 朱祁钰咬了咬牙,吩咐道:“拟旨吧,王骥改任平南总督,负责协调云南及南方所有藩属国的军事部署。 徐有贞任两广总督,全权负责两广军事,有配合王骥,协同进攻安南之责,但不受王骥直接统属。 王来升任南京兵部尚书,改任湖广、贵州、四川三省总督,全权负责镇压苗乱。 王翱改任南京礼部尚书,于谦改任南京刑部尚书。 户部尚书沈翼兼任南京户部尚书、平南转运使,全权负责转运平南大军粮草军需。” 停顿了一下,朱祁钰又继续补充道:“赐沈翼尚方剑,凡妨碍粮草军需转运者,三品及以上文武官员,先免后奏;三品以下文武官员,先斩后奏。 平南其间,沈翼只向朕一人负责,可便宜行事,征调大明一切人力物力。 然后命刘昌抽调一千亲卫,专职保护沈翼。再派一千亲卫,负责保护徐有贞、王越、王通等两广文武要员。 沈翼作为平南大军的后勤总管,比谁都重要。 这是吸取宣庙的教训,当年宣庙的脸皮被安南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一是因为后勤不济;二是因为军中统帅相继出现意外;三是因为后方不稳,大军急功近利,胡乱出击。” 浅雪问道:“这个沈翼很厉害吗?” 朱祁钰非常肯定地点点头:“那是相当的厉害,沈翼长于计划,凡所部仓廪之盈虚、户口之登耗、赋税之多寡,无不周知。 正统八年,大军征麓川,以沈翼为转输使。当时南方连年灾荒、粮饷匮乏。沈翼区处有方,供馈弗绝。 正统十四年,土木之变,瓦剌大军将至京师,兵部命沈翼前去烧毁通州积粟。沈翼伪焚腐草、烟焰蔽天,骗过也先,并将通州粮草运入了京城。 而且沈翼清廉,又不贪污钱粮,绝对是大明最好用的技术官僚之一,更是户部尚书的不二之选。有了沈翼,就不用操心户部的事情。 你让我亲自去操心这些户部钱粮的运作,一来我没那个精力,二来我也不会,也不懂。 这又回到那个话题了,你作为皇帝,不倚重文官根本就不行的。 我现在内阁、六部这些人,在他们自己擅长的领域,都相当厉害。尤其是王文、魏骥、罗通、薛瑄、周瑄、周忱、沈翼、徐有贞、耿九畴、黄溥、何宜。 都是大才,就看做皇帝的,能不能把他们摆到合适的位置上了。 就我这批新科进士、真正的天子门生里面,也有一大批很厉害的人,而且都是二十多岁的,个个年轻力壮,争相上进。 想到这个就让人高兴,我得好好研究研究,看看怎么栽培他们吧。” 浅雪又问道:“夫君还有别的事情吗?” “之前那个巨贪的致仕户部侍郎刘琏,问问三法司审完没有,审完了就拉到大明门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腰斩,然后抄没家产。 还有宣府副总兵纪广,关的时间不短了吧,也一并杀了吧。 行了,人就杀到这里了。以后没人硬逼我,能不杀就不杀了。 明年,咱们专心收复安南。 只要能秋风扫落叶般拿下安南,拿下旧港,我的威望就到分水岭了,即将由量变引发质变。 那时候除了恭让皇帝和宣庙的铁杆忠臣外,大部分中间派应该也就投了吧,再苦苦坚持下去也没什么太大意思了吧。。” 想到这里,朱祁钰拍拍脑门:“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再给户部下道旨,今年年底,所有在京及地方文武官员,额外赏赐三个月的俸禄。 而且明旨诏告百官,如果开放海禁、重启西洋贸易进行的顺利,以后年终额外赏赐三个月俸禄便成为定例。 这些银粮对贪官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清官来说,对生活水平的提高作用还是很明显的。 儒家不是讲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我就不信一个感恩的官员都没有,总得有俩脑筋轴的二愣子吧。” 浅雪笑着拍拍朱祁钰的手:“行了,夫君陪着你的两位爱妾做早课吧,奴家替您去收买人心了。” …… 时光如梭,转眼便来到了景泰三年,正月初一。 过去的一年,收获很大。一次兵变,朱祁钰杀敌三万有余,使京城与内廷尽入掌握之中。 内阁学士、六部尚书、内廷掌权太监,全部换成了朱祁钰满意的人选,自此景泰皇帝出口成宪、如臂使指。 十二名有孕宠妃,顺利生产,共诞下九子三女,更令人喜出望外。 朱祁钰也想不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按正常概率,应该是六子六女才对。 九子三女,也算是老天爷帮忙了。 有了九个儿子,不仅朱祁钰自己心里有底了,跟着自己的亲信们也是彻底放了心。 其实朱祁钰自己并不重男轻女,只是自己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没办法,不使劲生儿子不行啊。 早早起来,朱祁钰于软榻上端坐,十五名宠妃齐齐跪伏于地,磕头恭贺新年。 朱祁钰笑道:“这一年来,多亏各位爱妃扶持,咱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每人赏一万两压岁钱,并且到库房随便挑十件珍宝吧。 不过我有件事情要和众位爱妃商量,哎,当年的事情吧,也掰扯不清了。我也知道你们并不怎么喜欢我,当初咱这夫妻结的也太仓促了,很多事情稀里糊涂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忽略了你们的个人意愿。现在孩子也生了这么多,我觉得是时候重新安排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简单点说吧,山东那边,青州、登州的家业,各需要两个人前去照看。京城里面,鸣玉坊等处的店铺买卖,以及皇城内的仓库、诸监局,也需要两三个人时刻盯着。 咱们采取自愿的原则,愿意出去驻守,操持这些家业的,站我左手边。 愿意做我的性奴,任我玩弄的,站我右手边。 不愿意被我玩弄,但还愿意留在家中,替我生儿育女的,站中间吧。” 林香玉等人已经和所有姐妹提前通过气了,所以宠妃们并没有过多犹豫,分左、中、右跪成了三拨。 朱祁钰定睛一看,倒还真吃了一惊。 站在自己右手边的,一共五个女人,除了固有的林香玉、凝香、浅雪、素汐四人,就多了一个玲珑。 好家伙,这不就是自家的五只白虎嘛。果然道家书中没有骗人,这样的女人,最是知情识趣。 中间站了仙儿、暮雨等四人,是愿意替自己生儿育女,但不愿被过分玩弄的。 左手边,妙月、朝云、泪儿等六女,干脆就比较厌恶男女之事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朱祁钰还是没想到自己如此不受欢迎。不过想想也难怪,这些女人因为出身问题,本身就有些厌恶男人。再加上自己跟这些女人也就十几次,最多二十几次,就都怀上了。 然后这些女人没体验到乐趣,就光肚子疼了,那要能喜欢男女之事就怪了。 朱祁钰点点头:“行,挺好,就这样吧。你们在外面操持家业的,都挺辛苦,以后每人领双倍月钱。 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拿的出来的,都没有问题。” 十五名宠妃闻言,又磕起了头。 朱祁钰大大松了一口气,自此以后,大家都解脱了。自己以后专攻林香玉、凝香、玲珑、浅雪、素汐五个小女人,压力小多了。 剩余十名宠妃,也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有的在长乐宫负责照管儿女、处理王府庶务;有的去京城监督内廷、经营店铺;还有四人去山东,经营青州、登州的产业。 大家各司其职、各得自在。顶着皇贵妃的头衔,又有皇子傍身,在大明女人中妥妥的并列天下第二,仅次于皇贵太妃。 这样一安排也可以了,对大家都是个交待。 完事之后,朱祁钰带着宠妃们一起前去给太妃拜年,阖家共庆佳节。 (本章完) ------------ 540 太液池中琼华广寒 统摄皇城掌控京师 对于朱祁钰给宠妃们的重新分工,吴太妃很快就接受了。没办法,九子三女都来给太妃恭贺新年,有的在榻上爬,有的在奶娘怀里哭。 吴太妃只感觉头皮发麻,这十二个孙子孙女全都是同一年生的啊,再这么生下去,那可就要了亲命了。 以吴太妃的见识来说,儿子超过十个,就足够足够的了。现在都九个了,既使外派出去六七个宠妃,剩下的女人慢慢悠悠地随便生生,儿子总数就到十几个了。 所以吴太妃变得十分佛系了,凝香、浅雪、素汐三个人不着急生育,吴太妃催也不催、问也不问,完全就放任自流了。一个女人不着急生育,只能说明她对夺嫡完全不感兴趣,这反而是好事。 朱祁钰乐乐呵呵地坐在吴太妃身边,陪着太妃一起逗弄刚出生的小公主。十五位宠妃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个个喜笑颜开、轻松自在。 看着其乐融融的场面,朱祁钰感叹道:“过去这一年啊,真是个丰收年,咱家一下就变得人丁兴旺,而且特别特别地有钱了。 雪儿,咱们家现在是京城首富了不?” 浅雪笑道:“别说京城首富了,放眼寰宇,还有比咱家更有钱的吗?” 朱祁钰一拍手:“好,各位爱妃都有大功,回头你们都去库房里,随便挑,使劲挑,想要什么拿什么。” 太妃闻言问道:“祁钰,今年,朝廷都有什么大事,这新的一年好过不?” 朱祁钰摇着脑袋苦笑道:“不好过,今年让徐有贞和王通去平定两广的民变,让王骥从云南试探性地进攻安南。 得开战了,仗不打不行了,只有咱自己动了手,哪怕打一两个不大不小的胜仗,才能让占城、澜沧、真腊等藩属国跟着一起去打安南啊。 你自己不打,光叫唤着别人打也不行啊,毕竟别人也不是傻子。 然后瓦剌和鞑靼那边很可能趁我们的大军去了南方之际,再度向我们发起进攻。 还有湖广、贵州在闹苗乱。 我为了铸银币,重开了福建、浙江的银场。不开银场,没银子可铸;开了银场,东南民变还要复发。 总之,今年的主题,就是到处打仗。 我不想打,但是没有办法,根本就控制不了。” 吴太妃闻言,立时面露忧色。 朱祁钰见自己说的太重了,连忙往回圆:“母妃不必为这些国事忧心,大明亡不了,我肯定会替咱家这些孩子们把江山打好的,到时候他们安安稳稳地乐享太平就可以了。 哎,话说回来,还是得感谢大兄恭让皇帝,替我把麓川打了,不然的话,那可就真糟心了。 现在这些安南、瓦剌什么的,好打多了。前方战事并没有多艰难,最重要的是朝中不要出叛徒,不要出内奸,这个才是最难的点。 雪儿,回头你把咱们十七个内廷大太监喊来吃饭,我给他们动员一下,把厂卫力量都发动起来,给我好好监控整个京师。同时,我再把朝云、暮雨、曦月给他们介绍一下,以后就是她们三个执掌内廷了。 哦,对了,暮雨你们三个打算住在哪里?” 暮雨笑道:“琼华岛、广寒殿。前一阵子张永和阮昔不是已经将琼华岛整个翻新重修了嘛,我们三个都喜欢安静,住在那里就挺好。 每天起来沿着林荫小道溜达溜达,观赏观赏太液池的美景,岂不妙哉。”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挺好,有眼光。琼华岛占地八十亩,上面绿树成荫、环境清幽。就你们三个人住,那可宽敞大发了。 你们多带些伺候的人过去,然后想怎么改造琼华岛都行,让雪儿、汐儿好好配合你们,一直建到你们满意为止。” 暮雨笑道:“那臣妾便谢恩了,给您磕一个。” 朱祁钰陪着太妃说说笑笑了小半个时辰,才起身告退,回房去了。 …… 皇帝很自在,大臣们却有些无所适从。 按说大年初一,应该是早上进行正旦大朝。 下了朝,再朝贺恭让皇帝、皇太子。同时命妇去朝贺皇贵太妃、皇后。 完事之后,大臣们在朝房相互致贺,最后各回各家,休假十五天。 今天大臣们还是如期来到了各自衙门等着的,但是皇帝明显不会来,也就没有什么正旦大朝了。 但是要不要去朝贺恭让皇帝和皇太子呢?皇帝既没明说让去,也没说不让去。 还有皇贵太妃那里,既没说要命妇去朝贺,也没说免命妇朝贺。 反正什么都是不明不白、模棱两可的。 内阁之中,王文、魏骥等人凑到一起,相互致贺完毕,开始商量起了要不要去朝贺。 魏骥率先发言:“按照正理,我们应该先去朝贺圣上,再去朝贺恭让皇帝。命妇应该先去朝贺皇贵太妃,然后再去朝贺皇后。 不去朝贺圣上,单去朝贺恭让皇帝,那不就成僭越了嘛。 依我说,都甭去了,索性咱们各回六部、都察院,跟同僚致贺完就回家算了。” 王文附和道:“魏老说的对,圣上应该也不希望咱们去烦他,我得先去都察院,再去刑部了。” 其他人也各抒己见,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众人回到六部,遣散了百官。大部分都各自散了,只有廖庄、刘定之带着少部分官员,前去重华宫朝贺恭让皇帝。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廖庄、刘定之等人得窥天颜,只见恭让皇帝面白如纸、略无血色,当即大惊。 朱祁镇安抚道:“朕近来常感虚弱无力、头脑昏沉,想是思念常德长公主太过所致,并无大碍。” 廖庄连忙回道:“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皇太子殿下离不开陛下扶持啊。” 朱祁镇听到这话,又强行振作了起来,向廖庄问道:“林聪、叶盛何日能从安南返京?” “算着日子,应该已经过了广西,至少进入江西了。再过半个月,正好休假结束,他们差不多也就回京了。” 朱祁镇点点头:“行,你们再去朝贺太子吧。” 廖庄、刘定之等人行礼退出,又赶往慈庆宫,去见皇太子,这才是大家未来的希望。 接下来十几日,太平无话。这期间,只有无数的巨石,被运入京中。 宣庙戾妃的娘家,原来的会昌侯府,已经被拆除大半。整个冬天,工匠们都在洒水于道,结成冰路,从京城西南郊运送打磨好的巨大青石、汉白玉石进入京城,在原来的会昌侯府搭建高台。 好在从德胜门进来走一里多地就是原会昌侯府,所以倒没怎么扰民。 京城里消息灵通的官员、权贵都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了,只有恭让皇帝一家被蒙在鼓里。就连廖庄、刘定之等人,见了恭让皇帝那病歪歪的样子,也不敢说出来,以免刺激到恭让皇帝。 一直到了正月二十一,朝政已经完全恢复到了放假前的节奏,林聪、叶盛带领的安南使团,也终于回到了京城。 朱祁钰早上刚刚睁眼,浅雪就迫不及待地笑道:“以前都说夫君荒唐,今天奴家终于见到比夫君还荒唐的了。 安南使团已经返京了,您猜猜安南国王是如何回应的?” 朱祁钰揉揉自己朦胧的双眼:“一切尽在寡人掌控之中啊,安南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不成?” 浅雪笑道:“您要是连这都能猜出来,奴家和汐儿跳那种舞给您看。” 感谢 20220520210848641打赏1300点币 (本章完) ------------ 541 安南恭让互相利用 三方共促联姻达成 一听说有特殊的舞蹈可供欣赏,本来还睡意朦胧的朱祁钰顿时就不困了,刷地便坐直了身子,认真思考起来。 但是琢磨来琢磨去,朱祁钰都想不通安南到底能干些什么荒唐事情出来。 一顿抓耳挠腮之后,朱祁钰双手一举:“我投了,实在想不出来。” “别别别,夫君千万别投。就算您想不出来,不是还有本宫呢嘛。” 凝香拥着锦被,起身坐到了朱祁钰怀里,急切地劝阻住自己那正要投降的夫君。 浅雪不屑地嘲讽道:“你这丫头又逞什么能,连夫君都猜不出来,就凭你还想螳臂当车?真是不自量力。” 凝香一脸傲娇地回道:“小看谁呢,难道本宫还治不住你这区区贱婢。” “那你猜啊,要能猜出来,我和汐儿今天做你的奴隶,跳夫君之前设计的‘双人铜镜钢管舞’给你们看。” 此言一出,朱祁钰只听得刷刷两道风声,林香玉和玲珑也瞬间从被窝里凭空坐了起来。 朱祁钰掩面无语,林香玉和玲珑这俩小女人不愧是专业练舞蹈的,腰肢就是好使。 凝香不管这些,清了清嗓子便对浅雪笑道:“这世上的荒唐行径,讲来讲去不过就是男男女女那点事情而已。 夫君之前接见安南使臣程真,程真提出了将安南公主嫁与皇太子做正妃的初步设想。 依我的想法,这次林聪、叶盛出使回来,不仅带回了安南的全权特使,而且安南国王把选定的联姻公主直接送来了,并要求安南公主从小和皇太子养在一起,从宣庙与戾妃的青梅竹马故事。” 浅雪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指着凝香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没跟夫君的时候,我是小姐,你是我的丫环。 现在你这小混蛋仗着夫君溺爱,翅膀硬了,天天算计着摆弄我,干脆你改名叫小诸葛算了。” 凝香掩口笑道:“咱们家的规矩,做什么夫君都会溺着爱着,就是唯独不能耍赖皮。不管是主人,还是奴隶,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好好,你很好,哪天你落在我手里了,看我怎么教你做人的道理。” 说罢,浅雪拉着素汐一起跪下,齐声拜曰:“奴家见过中宫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凝香笑道:“两位妹妹平身,乖乖去换衣服吧,让本宫和夫君好好欣赏欣赏你们的曼妙身段。” 朱祁钰插话道:“不对啊,安南真把公主送来了?” 浅雪没好气地回道:“就跟小混球儿,哦,不对,就跟中宫娘娘千岁殿下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安南国将当今国王的胞妹,也就是摄政太后的小女儿送了过来。 人家知道咱们的情况,也要求像当年张太皇太后把宣庙和戾妃养在一起那样,让安南公主现在就跟皇太子同住慈庆宫。 待太子成年,再正式完婚。” “天呐,他们可真会玩,这位安南公主今年几岁了啊?” 浅雪回道:“十一,太子六岁,两人相差五岁。” 朱祁钰闻言,开始用手捂脑袋了。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若是谈判最终谈崩了呢?夫君准备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用兵的啊。 一旦双方打起来,安南公主怎么办?” 浅雪笑道:“人家说了,联姻归联姻,打仗归打仗。反正就算打起来,大明也一定会输,最终还是会回到谈判桌上,再谈判的结果还是联姻。 左右都是联姻,结果都一样,先把公主送来,可以早点跟太子在一起培养感情。”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人家在侮辱您啊,您这么平静做什么,好歹给点反应啊。” 朱祁钰笑道:“啥反应不反应的啊,现在安南国王才十二岁,名义上是宣慈太后阮英摄政,但是权臣郑可差不多也能分庭抗礼。 正统十二年,郑可率军攻下了占城首都,俘虏了占城国王摩诃贲该,威望变得更高了。 你看安南现在对咱们的态度如此激进,我若没猜错的话,去年宣慈太后把郑可给杀了。 安南现在外强中干,内部也是危机重重,所以他们才会这么跳。 其中的道理就是:咬狗不叫,叫狗不咬。” 还没等林香玉说话,刚刚站起身的浅雪、素汐又跪了下去:“据同行的锦衣卫百户赵璟密报,宣慈太后联合阮炽、丁列等人,处决了郑可及其长子。 夫君真是神了,奴家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 “还是你们五个小女人有眼光,起来吧。现在是谁在接待安南使团?” 浅雪回道:“这次安南派来的全权特使是丁列,他在安南国内是开国一等功臣、廷上侯。 所以是魏国公会同大学士王文、礼部尚书王一宁在接待使团。” “丁列?就让魏国公和王文他们先谈着吧,让何宜也去。我就不出面了,有那功夫,我还不如见见阮宗琦、陈复宗管用呢。” “阮宗琦、陈复宗?就是在京师保卫战中,指挥战象冲击瓦剌军营的那两个安南归附土官?” 朱祁钰点点头:“安南军队骑大象作战,你说怎么弄吧。也不好打,我要把徐有贞、王越、王通、刘昌等人都叫过来,听阮宗琦、陈复宗给大家讲讲安南的内情。 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还是那句话,收复安南必须秋风扫落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只有这样才能塑成我的神格。 天下臣民百姓才会畏惧和景仰寡人。 畏威而不怀德,这句话对大部分大明百姓也都适用。” …… 又过了三天时间,大明朝廷与安南使团进行了初步的谈判。 朱祁钰很大方,命练纲将谈判的内容都登在了报纸上,一天一更新。 京城百姓对此事有极大的热情,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百姓议论纷纷。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其他的关键部分,双方基本上都谈不拢。唯独联姻一项,竟然是郎有情、妾有意,越谈越接近达成了。 礼部右侍郎廖庄、太子的老师刘定之,都被允许参与了谈判。 廖庄、刘定之代表着恭让皇帝和皇太子一方的利益,都想达成联姻,从而为皇太子增添一大助力。 有了安南的十万大军做外援,皇太子的地位可就稳固多了。然后只要熬到成年,就可以形成势力,跟当今天子掰掰手腕了。 安南方面也能看到这一点,所以也想尽快达成联姻。就算联姻阻止不了大明皇帝攻打安南,但至少可以加剧大明的内部矛盾,起到削弱大明国力的作用。 朱祁钰也想达成联姻,从而埋下一手妙棋,将来才好促成太子主动退位,用体面的方式完成帝系转移。 (本章完) ------------ 542 太子正妃入主东宫 仁庙宣庙死因定案 当谈判进行到第四天的时候,大明和安南双方的争吵已经到了尾声。 王文铁青着脸,正襟危坐。何宜则往椅子上一靠,已经懒得再说话了。剩下全是礼部、鸿胪寺的官员在和安南使团进行无谓的吵闹。 王文年纪大,见识过的怪事多多,所以情绪还算比较稳定。 何宜年纪轻,随着当年宣庙脸皮被安南按在地上无情摩擦的各种细节不断披露出来,见识到了这么多神鬼之事,是真的受到大刺激了: 这都是什么皇帝,这还是大明吗?这不就是圣上口中的大送王朝嘛。 要说放弃安南,还可以强词夺理,说什么爱惜民力。但是云南宁远州,广西禄州、西平州,还有广东北仑河口那片山区是怎么回事? 这些地方岂止是汉土,就连大宋如此低劣的王朝,都没有丢失掉这些领土。 结果宣庙呢,着急忙慌得将云南宁远州,广西禄州、西平州,还有广东北仑河口一大片领土硬是附送给了安南。 何宜从安南全权特使丁列口中得知,当年安南国王黎利在听说宣庙远迈大宋皇帝的时候,愣是吃惊得一晚上没能合眼。 宣庙这神鬼莫测之战略,不是人间该有的。 丁列还没好意思说的是,在听到宣庙慷慨‘赠地’的消息后,安南的将士们载歌载舞,狂欢了一整晚。 已经懒得生气了,想着想着何宜又感觉有些庆幸:幸亏我忠于的是大明景泰皇帝,而不是大送宣德皇帝。虽然如今安南使臣如此猖獗,但至少很快安南国主就可以被绑缚京师了。 到时候圣上大宴群臣,也先太师跳舞,安南国主作诗,复唐太宗的胡、越一家故事,岂不妙哉。 由于黄溥已经卸了鸿胪寺卿的兼职,现在鸿胪寺卿由礼部左侍郎萧镃兼任。所以萧镃也就成了谈判的主力,礼部尚书王一宁、礼部右侍郎廖庄从旁声援。 萧镃能言善辩,宣德八年的时候,宣庙命杨溥从宣德二年、五年、八年这三科进士中选拔了二十八名庶吉士,重点培养,而萧镃居于众人之首。 王文、何宜就在一旁呆愣愣地看着礼部这些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吵到傍晚,终于有了个共识:双方表面达成联姻,由安南公主嫁与大明皇太子做正妃。然后背地里,双方都回去备战。 谈判桌上的利益分配,都是靠前线战局决定的。先堂堂正正打两仗,然后再继续谈,谁打赢了谁说话。 否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谈十年也谈不出结果来。 当然,这次谈判还是有意义的,至少双方都同意,大明方面不再指责安南是反贼,也不再指责黎氏篡夺陈朝;而安南方面,也不再拿宣庙的弃地圣旨作为要挟了。 总之,双方堂堂正正打一场,赢了的主导下一次谈判。 这样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便得到了消息。 朱祁钰对谈判结果很满意:“非常好,我也不使阴谋诡计,就堂堂正正把安南打回来。” 浅雪笑道:“兵者,诡道也。” 朱祁钰摇摇头:“诡道啥啊,人家安南上上下下,本来就看不起大明,你还玩个诡道,人家更不服了。 到时候打下来之后怎么统治啊,就等着没完没了的民变吧。 明天让安南公主过来吧,你们出两个人去见见她。要拿出天朝气度来,多给些赏赐。 远来都是客,咱不能看人家小姑娘无依无靠的,就仗势欺负人家。 咱们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已经在安南把大明的脸都丢尽了,咱不能再让人家笑话咱没文化了。” 浅雪满口答应:“知道了夫君,让颦儿去吧,给安南公主看看咱们大明的娘娘多么漂亮,免得她自恃美貌,飘飘然不知所以。 那咱接下来处理政务?” 朱祁钰摆摆手:“不用了,吃点东西,然后服侍我更衣吧,我亲自去凤阁转转。还有你告诉锦衣卫把李时勉放了吧,让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新年在锦衣卫诏狱中度过,这个惩罚已经够大了。” “夫君是要秘密处决他,替仁庙报仇?” “不不不,你别误解。我的意思是他活到这么大岁数差不多了,快寿终正寝了。 我脑子又没抽风,我替仁庙报仇干什么。 再说仁庙死于会遗传的头脑重疾,又不是被人害的,干嘛要找人报仇。 就连宣庙,都是受遗传疾病影响,才英华早逝的,也不是被人暗害,咱们不能搞阴谋论。” 浅雪闻言,脸色变了:“那夫君没事吧?” 朱祁钰揶揄道:“我能有什么事,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写进史书,给后世之人看的。 后世之人就吃这一套,咱一说仁庙、宣庙死的不明不白,他们就该说咱们阴谋论了。 咱就一口咬定仁庙、宣庙都是死于遗传疾病,人家反而拍案叫绝,如得知音。 就这样吧,朱瞻墡是仁庙的儿子,朱祁镇是宣庙的儿子,他俩如果再英年早逝的话,后世之人会举一反三,不用咱们说,人家自己就认定为朱瞻墡、朱祁镇是死于遗传疾病了。 这就是宣传之学的奇妙之处。 至于咱们这一支为何长寿,而且还多子多福,那是因为咱们住玉泉山,好山好水易养人,自由自在得长寿。” 浅雪笑道:“这套路也太多了吧,奴家被夫君说的头都晕了。几个姐妹后天要启程去山东了,还有朝云、暮雨她们要正式搬进皇城了,夫君明天得设宴送行吧?” “行,我嘱咐嘱咐她们。尤其是去青州看守咱们齐王封地的那两位,给我烧制玻璃的重任,都在她们身上呢。” “烧制玻璃?” 朱祁钰肯定地点点头:“于私,咱家窗户都得换成透明玻璃的。而且用于增添情趣的超大铜镜,也得更换一部分玻璃镜。 于公,开展数理化之学,需要用到玻璃,这个极为重要。我早就在为造玻璃这件事情布局了,过不了两年,就会全面进入正轨了。” 浅雪摇摇头:“奴听不懂。” 朱祁钰笑道:“以后慢慢就知道了,现在你们只要照我的话做就可以了。好了,服侍我更衣吧。” 打扮整齐,朱祁钰来到了凤阁。 先听完何宜汇报谈判的过程和细节,朱祁钰才吩咐道:“随他们去吧,安南国王的封地我都想好了,把他们安置在琼州,让他们在那大大的荒岛上好好待着吧。 然后等安南公主成年,让她和皇太子正式完婚,这样有助于收取安南之民心。 仗打完了,还是要怀柔和施恩的。不然如果做的太狠,其他藩属国看了,都唇亡齿寒、人心忧惧,那也是个大麻烦。 还有,拟道旨意,就说李时勉经过锦衣卫勘问,没有问题。然后我们又仔细审查了当年太医院存档,仁庙是死于脑部恶疾。 就连宣庙也是遗传了仁庙之病,方才英年早逝。 以后这事便正式定案了,不必再提。” 何宜愣了片刻,就都琢磨明白了,连忙回道:“圣上英明。” “哎,再赐李时勉银百两、锦十匹,以作补偿。” 何宜点点头,然后又犹犹豫豫,作欲言又止状。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行义,有什么事情尽管讲。” 何宜这才好奇地反问道:“圣上,臣以为正统朝的实录可以开始修了吧。臣不知道您是忘了这事了,还是有意拖着不修呢?” 朱祁钰一拍脑门儿:“对呀,正统朝的实录,是应该现在修,还是应该等恭让皇帝驾崩之后再修? 本朝第一次出现退位皇帝,也没有成例说到底应该什么时候修吧。 如果非说必须皇帝驾崩之后修,那要是恭让皇帝再活五十年,那我们岂不是要再过五十年才修正统实录? 那时候了解正统朝的大臣都死没了,还修啥。” 虽然朱祁钰本人知道恭让皇帝也没几年可活了,但这话不能和大臣明说啊,至少嘴上要说大兄恭让皇帝肯定会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何宜见皇帝犹疑,又补充了一句:“尽快给正统朝盖棺定论,给正统君臣一个公允的评价,也是朝野上下的一个急迫需求。” (本章完) ------------ 543 正统实录盖棺定论 约法三则经营山东 朱祁钰与何宜之间聊天是最轻松的,好多事情只要随口一提,就能各自心领神会。 至于朝野需要对正统朝盖棺定论,也很好理解。 比如定远伯王骥,就非常期盼朝廷肯定其征讨麓川之功。 而正统朝对麓川长达十年的征讨,自始至终都是非常有争议的。 王骥及所有参与征讨麓川的将士,都极为需要朝廷对麓川之役的盖棺定论。 还有土木堡之变,从顶级的勋贵、文臣,到普通将士,死了那么多人,也需要一个正式的说法。 甚至于朱祁镇亲政之前,三杨辅政其间,很多事情也得有个定性。比如放纵瓦剌也先统一整个草原,这个锅到底应该由谁来背? 略一思索,朱祁钰便回道:“那就现在修吧,行义,你和练纲负责修景泰实录。正统实录,王文任总裁官,你和练纲做副总裁官。 我本来想把景泰实录每五年一发布,但是景泰前三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咱们就三年发一回吧。 正统实录作为官方正史发布,景泰实录只是咱们修的私史,以我个人自传的名义发布。等我退位了,再由官修正史。 现在修景泰实录,一是防止我退位之后,史书上瞎改乱改,二是将咱们君臣做的事情,传之于百姓。让天下之人知道咱们都在如何努力复兴大明。 这些东西等我退位后再宣传,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百姓已经不在意我们做过什么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细节,朱祁钰才溜达回家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林香玉极为罕见地化上了淡妆。 待朱祁钰起身相看时,就见佳人明眸皓齿、光彩夺目,颦眉微蹙、貌若西子。 凝香笑问道:“怎么样夫君,奴家把咱们的门面妆扮得如何?” 朱祁钰点头如捣蒜:“没想到啊没想到,颦儿化了妆,竟然比平日还要美上三分。那你为什么早不打扮成这样给我看呢?非要藏着掖着做什么。” 凝香笑道:“夫君连这都不懂?颦儿这是故意让着我们啊。不然她天天打扮得翩若惊鸿、婉若洛神,那不就专宠了嘛,我们姐妹还有活路吗?” 见送命题来了,朱祁钰连忙表忠心:“虽然颦儿确实最漂亮最有气质,但你们五位娘娘各有千秋,每个我都爱不释手,视如无价珍宝。 能得你们五位姐妹相伴左右,是我十世修来的福分。” 凝香揶揄道:“夫君的嘴可真甜,您自己提到的‘潘、驴、邓、小、闲’理论,数数占了几个了。” “哎呀,我的财富是天下第一,肯定已经超过了邓通。我天天跪舔你们,也绝对算得上是伏低做小了。 至于闲嘛,朝中文臣武将,人才济济,我也越来越轻闲了。 所以我当得起‘邓、小、闲’三字,至于潘和驴,这只能由你们姐妹自己判定了。 非要我自己说的话,我确实是整天都在像驴一样拉磨了,你们还时不时抽两鞭子,这个‘驴’字也勉强当得起了。” 林香玉笑道:“那以后就叫您邓小闲吧,您说好不好啊,朱守门儿?” 朱祁钰佯怒道:“我的马鞭呢,快给我拿来,看我抽不抽你这坏丫头就完事了。” 浅雪笑道:“好了,夫君,识时务者为俊杰,没看到颦儿她有恃无恐吗。安南公主就要到了,您把她衣服弄脏弄皱了,丢的可是大明的人。所以您就先咽下这口气吧。” 朱祁钰拿手挨个指了指几位爱妃:“你们很好,你们都很好,都给我等着吧,有我发威的时候。” 几个娇俏小女人又玩闹了一会,林香玉、浅雪、素汐三人方才出去接见安南公主。 安南公主阮玉瑶,年方十一,姿色秀美,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自然而然,这位公主心中也是极有傲气的。 但是在行过礼之后,阮玉瑶抬头细看,却惊得呆立在了原地。久而久之,阮玉瑶方才倒吸入一口凉气,略略回过神来。 只一眼,阮玉瑶就彻底灰心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名动京师的齐王三妖妃,真是天然生长的媚骨、君王浇灌的风流,一颦一笑,牵动人心。但再细看,又是落落大方、清贵高雅,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仰慕。 阮玉瑶把三人跟自己比较了一下,玉妃娘娘和香妃娘娘容貌本就比自己漂亮三分,更难得是长相一模一样的双生姐妹,这样人物,全天下都找不出几对来。 再看中间的林香玉,更是比玉妃、香妃两位娘娘还要惊艳三分。 所以阮玉瑶彻底老实了,林香玉、浅雪、素汐三人反倒是热情至极,又嘘寒问暖,又体贴备至。 阮玉瑶到底是才十一岁的小姑娘,很快就被哄得五迷三道。 人性就是先入为主的,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谁先出场热情相待,人一般就会跟谁更亲近,阮玉瑶也不例外。 这就是朱祁钰要求安南公主先到齐王府,然后再去拜见恭让皇帝和皇后,最后再去慈庆宫的原因。 中午吃过饭,阮玉瑶就已经彻底被折服了。林香玉临时变卦,竟决定将阮玉瑶留在齐王府过夜。 林香玉、浅雪带着阮玉瑶住在了万寿山下,昆明湖畔的邀月轩。 素汐则回家,陪着朱祁钰一起,跟妙月等人送行去了。 回到房中,凝香和玲珑都在合欢殿中午睡,只有朱祁钰却在暖玉花房中,躺在摇椅上,一边看书,一边晒太阳。 春日的阳光,透过浅碧色的纱窗,照在朱祁钰身上,把朱祁钰的气质衬托得更加柔和温暖。 素汐走到朱祁钰身前,第一件事却是跪在了地上请罪。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怎么了爱妃?” 素汐一脸歉意地回道:“当年我和汐儿、颦儿三个关系最好,每人身边又各有四个丫头。 如今只有奴家的四个丫头,全都要跑路,这也太丢人了,感觉好对不起夫君啊。” 朱祁钰将素汐拉进怀里,一起躺在摇椅上:“这有什么,我正愁女人太多,应付不过来呢。 一开始我就说送走送走,你们又不让。如今对双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我就专注于你们五个小女人,身体正好能扛得住,也照顾得过来。 算了,这摇椅正好应景,咱别说那些烦心事了,先好好临御你一番。” 椅摇半日、傍晚方止。 晚饭其间,朱祁钰向即将去往青州的妙月、碧瑶二人嘱咐道:“在青州最重要的事情有三点: 一是,要把青州府神颜镇上那些瓷器、琉璃厂经营好。我们在神颜镇买了不少产业,又从鲁王手里讹出来好几个大厂。 这里面尤其是琉璃厂,我将来有大用。 二是,山东是咱们的基本盘,咱在山东要的是人心,以后山东齐王府完全不参与土地兼并,要以身作则,不要在山东置办任何地产。 三是,咱们只经营齐国故地,也就是青州、莱州、登州。 鲁国故地先放一放,我把鲁藩移到曲阜,去和孔家待在一起了。 先让他们在一起相爱相杀一阵子吧,咱们不去参与。 将来鲁藩和孔府之间,会有一场大是非。咱们一定要提前布局,彻底把自身择干净。” 妙月点点头:“陛下放心,您的嘱咐,臣妾一定谨记于心。” 虽然妙月不喜欢朱祁钰,但是涉及到家族利益,对朱祁钰的大局观还是非常信服的。 朱祁钰微笑着点点头,这些女人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有意思的是,十五名宠妃,称呼竟然大致分裂成了三种。 感谢 20200629231117537打赏100点币 (本章完) ------------ 544 徐有贞论平南方略 封藩世镇一举多得 吃过晚饭,朱祁钰客客气气送走了几位皇妃,然后躲到温泉里舒舒服服地泡了起来。见四下再无外人,素汐好奇地问道:“夫君,孔府和鲁藩之间会有什么大是非啊?” 对于真正跟自己亲密无间的枕边人,朱祁钰也毫无隐瞒:“这两年,加上未来几年,整个大明都天灾不断,而山东尤其严重。所以山东也将会形成大规模的流民。 就孔府那压榨百姓、贪得无厌的劲头儿,恐怕会招致民变吧。 正常情况下,老百姓未必真敢把孔府怎么样了。但如果有鲁藩在背后运作,乱民受人教唆,而卫所有意懈怠。 哎,若到时孔府遭了灾,寡人也没办法啊。 法不责众,而天子仁爱,总不能为了大元皇帝的忠臣,我就屠杀大明的百姓吧。 我是汉天子,又不是元走狗。 如果山东的百姓过于保守,那还有海贼、倭寇之类的呢,他们也能流窜到曲阜嘛。 而且是化装成遭灾流民,秘密流蹿到曲阜,中间不会扰民的。毕竟相比于孔府那富可敌国的财富,抢老百姓那仨瓜俩枣的也没什么意义吧。 然后咱们再出来了结残局,收取鲁地民心。” 素汐反应了半晌,方才问道:“孔府的财富呢,咱家分吗?” 朱祁钰摇摇头:“不分,按照约定,将孔府土地划一半给鲁藩自行管业,剩下的分给山东官府和当地百姓。 咱绝对不能涉及到其中任何利益,以免落人口实。咱是彻彻底底的公心,在这场事变中绝对不牵涉私欲。” “真给鲁藩一半田产啊?” “没办法啊,不给不行啊。做我这种又深入改革又四处征伐的皇帝,信用是比金子还宝贵的东西。 咱说了什么都不算,以后谁还和咱玩啊。 再说孔府这点地算什么,等打下安南、彻底覆灭麓川之后,我还要裂土分封呢。 也不叫列土分封吧,反正王骥、陈懋、梁珤、王通等人,我都给封在麓川、安南,让他们学沐家一样,镇守边疆,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这样处理,一来能稳住麓川、安南;二来对王骥、陈懋、梁珤有个体面的处理。 不然的话,尤其是王骥、陈懋这两人,放他们回京吧,他们威望那么高,又曾经忠于恭让皇帝,手下还一堆门生故吏。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呢,以后再跟着恭让皇帝造反不就麻烦了。 把他们都杀了吧,他们是真的有大功于国,那我这皇帝格局也实在有点太低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封公封侯,世镇南疆。于他们体面,于我体面,也省得恭让皇帝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心思。” “那恭让皇帝呢,夫君打算让他活到什么时候?” 朱祁钰闻言,将佳人搂在怀里好好亲了亲,也就二人世界的时候,小丫头才敢问出这么直白的问题。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死,他现在还有用。有这个政敌在,我身边这帮亲信才会团结一致,共创中兴盛世。 等这些政敌没了,我的亲信们也就该分裂和内斗了。就文官那德行,若无内忧外患,他们不可能不内斗的。 再说除非我把恭让皇帝和皇太子一起杀了,否则光杀一个恭让皇帝没什么意义。 但若是把皇太子一起杀了,那麻烦就大了。咱们毕竟和太宗的奉天靖难不同,真若是无脑乱杀,那不是找死嘛。 就算是太宗那么狠毒,人家朱文圭现在不也还好好地活着呢,太宗也没把人家建文杀到断子绝孙啊,也就宣庙那种是完全泯灭亲情了。 再说如果恭让皇帝和皇太子都死了,那些死忠于他们的大臣只会藏的更深,到时候我上哪里去把他们找出来。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真要是敌暗我明,大臣都面带微笑、心怀仇恨,咱们早晚得着了他们的道,所以还不如让他们使劲跳呢,起码这样他们是在明处的。”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了一句:“如今把你们姐妹分流,好处大大的有。让朝云、暮雨入住西苑,统摄内廷,加强对整个皇城的掌控。 文官接触恭让皇帝和皇太子,随意。 武将接触恭让皇帝和皇太子,杀掉。 文官接触武官,杀掉。” 朱祁钰之所以不那么担心,是因为有些人将朱祁镇过于神化了,好像他无所不能一样。 实际历史上的夺门之变,即使景泰的势力弱成那个样子,依然是提前知道夺门阴谋的。 只不过即使提前知道消息,王诚、舒良、张永调不动锦衣卫,而被景泰以国士待之、掌管京营的于谦则愣在了原地。 景泰的失败,恰恰是因为胡乱作死,非要急吼吼搞什么废太子。 废个太子都搞成这么一锅粥,若是还杀太子,那还要不要征讨南方了。 不征讨,无为之君,之前的牛皮就算都吹破了。 征讨,那更好,接下来就是土木堡之变二点零版本上演了。 再说战略一旦做好,就应该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左右摇摆才是大忌。朱祁钰还是决定按着自己的规划走下去。 历史上的景泰,哎,只能说亲信少的可怜。 但是不能因为景泰唯一的儿子死了,你就可以找着理由,不当忠臣了。毕竟有豫让作出榜样了。 智伯的儿子死没死?人家不仅儿子都死完了,就是智伯本人都已经死了。但豫让还是还是创造了‘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的千古名言。 豫让还拥有另一句名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所以如果是庸臣,因为景泰没有儿子便弃之而去,那没问题,人之常情,大家都能理解。 但如果作为国士,还老拿景泰没有儿子说事,那就没有意思了。豫让就摆在那里,你们这些后世儒生都不读史书的吗。 到了第二日,朱祁钰早早起来,送七位爱妃出门。 妙月等四位前去山东的皇妃很客气地告了别:“外面寒冷,陛下快回吧,臣妾会照顾好自己的。” 朱祁钰点点头:“爱妃保重,山东就交给你们了,缺什么少什么马上写信回来,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相互行礼告别之后,妙月等人坐上马车,前往山东。 然后是送朝云、暮雨、曦月去京城,这气氛就轻松多了。 暮雨笑道:“夫君在家好好听姐姐妹妹的话,等妾有空回来给您做好吃的。” 朱祁钰依旧点点头:“记着,要紧得像防贼一样防着宫人,他们杀起人来,都不见血,这才是最可怕的。” “知道了夫君,快回去吧,过不了几天妾又回来玩了。” 又送走了三人,朱祁钰才慢悠悠走回青云阁,参加小朝会。 这次朝会,专门研究收复安南。 三楼之上,只有朱祁钰的软榻还算宽敞,其它空间则全被文武重臣挤满了。 如果朱祁镇真是汉光武帝那样的天选之子,此时来颗陨石砸在青云阁,朱祁镇直接就原地复辟成功了。 朱祁钰这次依旧选择了让徐有贞主讲。徐有贞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特别爱学习。 之前去山东治水,徐有贞集思广益,几乎把工部的人请教了个遍。 这次收复安南,徐有贞又做足了功课。 演讲,首先要做的就是刺激别人,把听众的情绪调动起来。 所以徐有贞一上来就摆出了大明景泰皇帝骨鲠忠臣的架式,直接掀开了大送皇帝的遮羞布: “圣上,列位臣工请看地图,当年奸佞‘赠地’安南,除了云南宁远州、广西禄州、广西西平州外,还在广东划界。 以十万山、分茅岭而分南北,南面尽归安南。 这也就算了,只是那些奸佞已经丧心病狂,竟将分茅岭以北,沿海的江坪等地也‘敬献’给了安南。 安南竟然无缘无故在广东境内多出来了一块飞地,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据安南全权特使丁列所说,当时安南国王黎利得知消息后,惊愕未信,反复确认多次后,方才了解到天上真的会有馅饼往人头上砸。 良久,黎利仰天而赞曰:躬逢大宋盛世若此,寡人真天命垂青也。” 朱祁钰闻言,心中暗暗无语,这个徐有贞可真会编,但是我喜欢。 不过宣庙硬在广东境内送块飞地给安南这事,我还真知道。后来中法战争之后,是张之洞主持中越两方勘界。硬是求爷爷告奶奶,从越南宗主国法国手中讨回了这块飞地。 朱瞻基轻轻巧巧一道圣旨,后人辛辛苦苦四百多年,才总算侥幸收回这块飞地。 这就是爷卖崽田心不疼的真实写照。 说侥幸是因为运气好碰到了张之洞这种有能力、负责任的名臣。要是碰上个杨士奇这样的神人,那可就天不佑中华了。 朱祁钰腹诽不已,文武重臣们也在那里默然无语。 一来,宣庙的忠臣,已经被朱祁钰尽数逐出了中枢;二来,神奇的飞地事件是实打实的真事,丁列连当年的宣庙圣旨和勘界文书都带到了北京,是铁证如山、不容辩解的那种。 即使还有人心向宣庙,也得老老实实忍着。 以大明皇帝的权威,在完全不占理的情况下,跟皇帝胡搅蛮缠,那就是自寻死路。 徐有贞特别会聊天,讲完飞地事件,又继续请示道:“圣上,在讲安南之前,臣想先讲讲麓川。 以征讨麓川与收复安南作对比,分析两者地理、国力、军队之异同,以为战略设定之参考。” (本章完) ------------ 545 对耗毒计驱使狼兵 麓川铜矿以战养战 徐有贞这么一请示,朱祁钰就知道徐有贞接下来要讲什么了。 麓川在元末达到了巅峰,占领了半个云南,直接逼进到了昆明、大理一线。向南则控制缅甸,向西则与印度接壤。 元朝被打的节节败退,麓川王国成了中南亚霸主。 大明立国之后,在麓川王国的巨大压力下,太祖甚至都到了要集结二十万大军征伐的程度。 洪武二十一年,麓川国主思伦发倾全国之力,以三十万大军进攻云南,在定边与沐英率领的明军交战。 沐英以寡击众,斩首三万余级,俘虏一万余人,这才扼制住了麓川在云南的扩张。 后来,到正统朝,王骥、蒋贵辛辛苦苦地了十年,三次出动十万以上的主力大军,才终于打趴了麓川。 但是还没有把麓川彻底平干净,历史上正统平麓川五十年后,麓川又崛起了一次,还把缅甸给灭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充满期待地看向徐有贞,想听听徐有贞讲解怎么彻底灭亡掉麓川,怎么建立对安南的稳固统治。 得到朱祁钰的首肯之后,徐有贞先讲起了地理和人口:“太宗收复安南之时,安南人口超过五百万。当时我大明人口在五千万上下。 安南人口是大明人口的一成左右。 安南东部是红河平原,土地肥沃、物产丰饶,能支撑起全境五百余万人口,而西部乃是绵绵群山。 咱们两广,广东、广西加一起,也就不到二百万人口。 当年太宗收复安南之后,明军主要占据了安南东部的平原地区,而西部山林,则几乎没有控制。 最后宣德朝,安南百姓群起反抗,很快明军大败,只能占据少数几座城池固守。 而麓川相反,麓川西部是平原,东部,也就占据咱们云南的部分,是易守南攻的群山。 麓川王国进取心极强,将国都置于东部,始终保持对大明的进攻态势。 而且麓川占据的云南部分多露天铜矿、铁矿,所以麓川军队铠甲精良,再加上全民皆兵的军制,使得麓川战力远超周边诸国。 臣建议的战略,是先收复安南,然后顺势彻底灭亡麓川。 以前麓川对我们来说,经营价值不大。但圣上登基之后,改革经济之根本,铸银币、铜钱以取代宝钞。 如此一来,麓川那些铜矿的价值就突显出来了。 我们可以效仿黔国公世镇云南之例,封藩王、勋贵世镇麓川、安南。 再结合麓川的铜矿,以及对周边商路的控制;安南的红河平原广大耕地,以及海上贸易的便利,从而为大明创造出巨大的财富,以弥补战争的消耗。” 朱祁钰点点头:“大兄恭让皇帝三征麓川,虽有大功,但也是转饷半中国,大耗国力,致使民变四起。 又因抽调了京营、甘凉、湖广等地精锐南征,最终招致了土木之败,险些亡国。 我们确实得从麓川、安南找一些生财的路子,回补一下国力。 元玉啊,你是想怎么攻打安南?” 徐有贞回道:“臣以为,应该按圣上之前设定的战略来打。靖远伯素有山地作战经验,应由靖远伯率大军从云南攻击安南西部山区。 我们两广要慢一点,先得平定了本地的猺乱,整编一下军队,然后再发起进攻。 只要靖远伯大军打几场胜仗,占城、澜沧、真腊等国都会跟着蜂拥而上的。 此时安南内部主少国疑,矛盾重重,也可以善加利用,分而治之。” 朱祁钰对整编军队之说十分敏锐,当即问道:“元玉,你打算如何整编军队?” 朱祁钰的意思很简单,你整编两广本地军队完全没有问题,但若想整编我的亲军三卫,你是不想活了吗? 徐有贞听出话外之音,连忙解释道:“臣想收伏两广猺民,组建一支三万战兵,五万辅兵的狼兵。 狼兵悍勇,只要许以重利,则狼兵战于前、京军督于后。 十五万大军压境,足可将安南拖垮。 安南若不重兵防守,则我直取其都城。安南若重兵防守,则靖远伯及占城等国大军压力大减,亦可长驱直入,杀进安南腹地。 到时候安南四面作战,我军将复刻永乐朝七月平南之壮举。”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驱使广西狼兵打头阵,这个徐有贞可真奸滑啊。 到了明末,广西狼兵便屡屡被朝廷征召,参与各处战役。好的一面是,广西狼兵悍不畏死,战力极强。 坏的一面,是广西狼兵军纪可真不咋地。 不过把广西狼兵用来征伐安南,嗯,怎么收伏和约束这些狼兵,是徐有贞要考虑的事情。 朱祁钰是个肯放权的皇帝,大的战略定了就行,前面具体怎么打,我就不微操了。 魏骥开口问道:“战事结束,敢问圣上如何处置安南王室?” 朱祁钰回道:“将安南王室置于琼州,予其封地百里,许世袭罔替。既收安南百姓之心,又能释南方诸藩之忧,两全其美。 另外,将安南公主嫁与皇太子为正妃,亦可收安抚安南百姓之奇效。” 听到这话,大臣都明白了,原来皇帝在这里等着呢。难怪大明与安南的联姻,能在皇帝这里顺利通过呢。 现在的情况就是,恭让皇帝觉得皇帝傻,皇帝觉得恭让皇帝傻。 最终决定到底谁傻的,是征伐安南的战果。 若是征南失败,那就是皇帝傻了,让皇太子平白多出一国之助力。 若是征南成功,那就是恭让皇帝傻了,不仅助力没了,还让皇太子娶了位亡国公主做正妃。 这下大臣们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清晰了:这就是一场赌博啊,买定离手,落子无悔。 赢者欢庆,输者流泪。 接下来,彻底进入了百官问答环节。徐有贞颇有舌战群儒之遗风,一个人应对所有人的问询,滔滔不绝,对答如流。 与此同时,安南公主阮玉瑶前往重华宫,拜见了恭让皇帝和皇后。 朱祁镇选择了亲自出面接见。 周皇后、钱灵妃、万宸妃、成妃都被朱祁镇叫了过来。 阮玉瑶一进重华殿,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皇帝面白如纸,一副气血亏虚的样子,这也倒罢了。 三个女人之间的剑拔弩张,非常轻易就能感知到。 阮玉瑶来京数日,对大体的人物关系已经有所了解:这钱灵妃本是正宫皇后,但因为事涉兵变,被降了位分。而且还给了一个非常不善的‘灵妃’封号,几近侮辱。 周皇后是太子生母,硬被当今天子提拔起来的。万宸妃是恭让皇帝宠妃,但所生两个皇子都已夭折,令人惋惜。 就这么三个人聚一起,能有好吗。反倒是负责照管皇太子的成妃娘娘,不争不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个不存在的人一样。 再说阮玉瑶在安南国中已经见惯了后宫的争斗,像当今天子的宠妃们那样和谐友爱的,才是千年难遇的宫廷异类。 恭让皇帝看过之后,甚为满意。只是略略关照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本章完) ------------ 546 岷藩郡王通苗谋反 黄溥进献绝户之计 二月二,龙抬头,可惜岷王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春暖花开,便薨逝于北京。至此,太祖诸子全部离世。 朱祁钰下旨辍朝三日致哀,并命镇南王朱徽煣继任岷王,扶灵返回武冈州。 二月九日,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卒于家。 二月十三日,前任南京兵部尚书徐琦寿终正寝,卒于家中。 二月二十一日,山西巡抚、户部尚书刘中敷第五次上书坚请致仕,获准。二十六日,未及返京,卒于山西。 草长莺飞三月天,又是一年桃花开。 灵玉宫东坡之下,雪堂之南,泉水汇成百亩桃源湖。 桃源之水缓缓东流,注于昆明湖中。 桃源湖西,是葡萄园,桃源湖东,是一大片桃林。 此时,朱祁钰正坐在桃林中石椅上,皱着眉头翻弄着石桌上的一堆密奏。 难得五位宠妃全都不在,朱祁钰也不保持形象了。本来还算俊俏的脸,已经被气得发绿了。 汉白玉石砌成的七尺长桌上,摆当着一百多份密奏、军报。 朱祁钰愣了半晌,然后将手中握着的那份密奏重重摔在石桌上。若是别的藩王造反了,都可以理解。 但是我待你们岷王一家也算不薄吧,这老岷王刚死,你们就迫不及待地造反了? 而且你们封地在武冈州,那可是湖广啊,在那里造反有意思吗? 关键这个广通王朱徽煠、阳宗王朱徽焟,竟然还勾结苗族叛军,攻打武冈州。 你说老岷王刚死,上来就杀他俩儿子,又有些不近人情。不杀吧,人家造反了啊那是。 这些祖宗,还真是不好伺候。 这是驻扎在湖广的锦衣卫送来的密报,等地方官员将此事上奏朝廷,恐怕还要延迟个五六天时间。 自从把锦衣卫撒向全国之后,气人的事情每天都有一大堆。 这不,贵州苗人贼首韦同烈干脆自己称王了。 负责进剿的湖广、贵州、四川三省总督王来,却在和右都督田礼打嘴仗。 这也就算了,南京调去的军队屡受伏击,打了好几场大败仗。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就在自己以为王来这人能处的时候,这家伙竟然要求抽调王骥麾下大军前去平叛。这人到底是懂我的意图呢,还是不懂我的意图?我都被他搞糊涂了。 如何才能将苗乱彻底永久地解决掉,朱祁钰皱着眉头,研究了整整三个时辰。 又五日之后,内阁学士、六部尚书、侍郎果然自发地集体来到了甘泉宫,请求朝会。 文官嘛,已经得到了消息。对于藩王在地方起兵造反这种事情,还是极为敏感的。 朱祁钰只得出至青云阁,接见了众人。 兵部尚书罗通将这件事情又当个新闻一样跟朱祁钰说了一遍:“圣上,湖广武冈州之民叚友洪等十余人,投入广通王府为家人,导王不法。 叚友洪父叚洪山复以妖术进,又言后府都事于利宾善相术,引以见王。 于利宾言王有异相,当主天下。王悦其言,遂有反谋。 以金造轰王之宝,银饰灵武侯、钦武侯印二,改元玄武,作敕书分遣叚友洪、蒙能、陈添仔等封都廒寨苗首杨文伯为灵武侯,天住寨苗首苗金龙为钦武侯。并赐银牌于横岭峒苗首吴英头等人。 诱使三人起兵五万,并来进攻武冈诸处。 叚友洪归时,被岷王所执,陈添仔等尚在招诱诸苗未归。 阳宗王遣家人李祥同叚友洪等共诱苗人,实与广通王共谋。” 朱祁钰闻言,作震惊状:“果有此事?若是苗人因此聚众而来,岂不又是一场大乱。” 罗通回道:“实有此事,之前的战事中,我军已是损兵折将,若是湖广、贵州两省苗贼联手作乱,后果恐不堪设想。” 礼部侍郎廖庄也急忙建议道:“陛下,臣以为应调靖远伯统领的主力大军回师围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管如何,先剿灭掉叛乱苗人方是上策。” 朱祁钰看向罗通:“罗爱卿,你们兵部有何建议?” 罗通回道:“圣上,部分京军即将南下两广,臣以为可让这些京军顺道剿灭苗乱。” 朱祁钰摇摇头:“还是再从南京抽调军队吧。南京离得近,反应更快,兵贵神速嘛。 朕加强南京京营,整编上直亲卫,初衷不就是为了增强南方军力,加大对南方的控制力度嘛。” 罗通闻言,也不好再劝,总不能明说南京那些军队都是三流吧。 这兵部尚书,罗通当的也很无奈。真正战斗力强劲的陕西、甘肃边军,皇帝一个人都不让调,十余万真正的精锐,被牢牢定在了西北。这眼看着就是皇帝又在西北埋伏了什么大计划。 北京的京军、王骥驻扎于云南的大军,要专心参与收复安南的大战,也都不让调动。 浙江、福建的军队要备倭,更不许调动。两广自顾不暇,也调不出军队来。 这么一算,全国大部分省份,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备战。中兴大业,果然艰辛。 朱祁钰皱皱眉,继续问道:“我想把苗人进行迁移,以减少苗人数量。至于移到哪里,收复安南之后,想要长久统治,正好必须进行大移民。 但是把苗人移过去,我又怕苗人和安南百姓联合起来,一同作乱。” 黄溥闻言,站出来回道:“圣上,臣是江西人。江西民风,重男轻女。百姓生了女儿,多有遗弃。 有些穷苦人家,如果生的儿子多了,实在养不活时,连儿子也照样遗弃。 至于买卖人口的,更是不计其数。 臣以为可以由官府出面,收养这些弃婴,然后从小教育,晓之以礼义。经过教化之后,移于安南,充实人口。” 何宜闻言附和道:“这种风气哪里都有,其实湖广、贵州、两广也都不少。” 朱祁钰心中苦笑,不苦笑不行啊,黄溥讲话,遮遮掩掩。何宜怕我听不懂,还特意提一下湖广、贵州。他们真正的意思,是将苗人幼童、婴儿,由朝廷收养。 成年的苗人,不服朝廷管教,谁也拿他们没办法。但婴儿和还不懂事的幼童就不一样了,如果从小将他们和成年苗人隔离开,用汉人的文化培养。 培养好之后,再和汉人混在一起,填充到安南去。 这样既减少了湖广、贵州的苗人,又增强了对安南的控制,一举两得。 不过这种做法多少是有点不人道的,所以黄溥不敢直白讲出来,非得要拐弯抹角,逼着皇帝陛下自己领悟。 (本章完) ------------ 547 安南战事拉开序幕 王师三万荣归甘州 也不能全怪朱祁钰多愁善感,等到明年,君士坦丁堡就要陷落了,东罗马帝王的灭亡,基本上就标志着中世纪结束了。 意大利的文艺复兴貌似已经搞了快半个世纪了,而哥伦布,今年应该也有两三岁了。 还有莫斯科大公国,也快从金帐汗国治下彻底独立出来了。 时不我待啊,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汉天子,是有义务去打断一下西方的崛起进程的。 可惜,全国都是一锅粥,打又打不明白,躺又躺不平。 而且按照历史经验,接下来的十年,大明应该是天灾人祸不断的。 所以安南是必须要打下来的,而且要彻底统治住。 只有彻底统治了安南,才能进一步在南洋布置军港,扼守航道,将来才能与西方列强在海上一决雌雄。 所以黄溥提出的建议,虽然残酷,却是正解。 迁往安南的移民,每百人中,六七十个汉人,剩下的用苗、瑶等归化少民填充。 按照日本统治某地的经验推算,至少要花五十年时间,前前后后移二百万人去安南。 作为辅助措施,进攻安南过程中,还要和占城、澜沧等国做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交换。 朱祁钰看了一眼自己的亲信的大臣们,有些事情不能明说,只能意会。就比如自己特意将仁慈平和的白圭换去了河南做巡抚,而将杀伐果断、行事激进的项忠调到了湖广做巡抚。 大臣们抓住机会,又和皇帝讨论了好半天政事,方才告退。但大臣们本想重点讨论的岷藩郡王造反事件,却被朱祁钰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历史上,朱祁镇那家伙刚死,就出现了荆襄百万流民大起义。所以湖广这个地方啊,得提前给它下剂猛药。 等处理完了隐患,然后再把白圭换回来,走安抚路线。 朱祁钰一路观花赏景,走回到家中。 刚刚坐在软榻上喝了口茶,浅雪就将一堆密报推了过来。 朱祁钰笑道:“有什么新鲜事吗?” 浅雪回道:“徐有贞已经到了广州,而且到广州的第一天,就把都指挥孙旺等人全部免职了,连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没给。 王骥则已经率领大军,对安南发起了进攻。” 朱祁钰有些不解:“这两个人有些太着急了吧,人家安南使团回到国内了吗?好歹等人家回去,跟安南国王报告完,商量商量之后,你再发动进攻啊。” 浅雪闻言揶揄道:“夫君还好意思怪别人,是您自己公开承诺要裂土封藩,那王骥等人得到消息之后,能不着急吗。 尤其是王骥,他如今就想给自己儿孙挣下一份大大的家业。有沐家作为先例,世镇边疆的封赏,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而且夫君许给王骥和陈懋的,可是公爵啊,换成谁谁不疯狂呢。”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战事顺利吗?” 浅雪摇摇头:“说不上顺利,也说不上不顺利。王骥大军基本都是参与过征讨麓川的,对于山地作战,他们经验丰富无比。长期来看,安南肯定挡不住明军。 但短期来看,安南提前有了准备,又集中了最精锐的军队来防范云南方向。双方现在还都处于小规模试探的阶段。” 朱祁钰点点头:“这就对了,如果轻易便能破开安南的西北防线,直入红河平原,那战事不就直接结束了嘛。 说点别的吧,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大同右参将、都督同知许贵参奏镇守大同内官、右少监韦力转强令军人之妻陪宿,其妻不肯,遂杖死其夫。 又与养子之妻淫戏,射死养子。 又妄报家奴数人杀贼功,得升指挥、千户、百户、镇抚。” 朱祁钰冷哼一声:“山西巡抚刘中敷刚刚去世,大同这帮人就又开始了。 不愿意干活,就让他们全部回来吧。 命锦衣卫将韦力转押回北京受审,让大理寺右丞王伟升任南京大理寺少卿,让刑部侍郎李棠回京述职。右佥都御史、山西巡按曹泰回京述职。 李秉改任山西巡抚,盛颙接任山西巡按。 顺便,把马文升派去做甘肃巡按,把余子俊派出做陕西巡按。 宣府、怀来已经划入北直隶了,以后就由黄溥接管吧。” “这是要把山西官场再度清洗了?” 朱祁钰摇摇头:“不是,正相反,对山西的清洗结束了。把万全都司改为开平都司,治所移驻开平卫。 将山西行都司改为东胜都司,治所移驻东胜卫。 将山西都司治所移驻大同。 整个山西防御重心,全面北移。 咱们大明本来好好的,国力正是上升期的时候,却全面往南退缩,当真是匪夷所思。现在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浅雪点点头,然后笑道:“说点高兴的吧,咱们的老王府,已经改造成了公园,如今春暖花开,游人如织,可热闹了。 原来老汉王府的正殿,已经改造完成,供奉上了汉代七位帝王。 还有原会昌侯府的改造,也颇有进展,有了朝云、暮雨在那里监督,工程进度极快。 夫君要的天文台,已经垒起来三丈高了。明年这时候,母后的玉像应该便能正式建成了。” 朱祁钰闻言赞道:“那太好了,如果战事顺利,明年这时候,安南应该已经被迫投降了。 到时候咱在母后玉像前,公然宣布这项大功绩。 收复安南、扫平苗乱,很可能要同时完成。甚至明年这时候,还能搞个小型的下西洋活动。 对对对,配合着收复安南,我们大明的船队,至少要在南洋范围内‘小小’地示威一下。 我的神格塑造,总算要有小成了。” 素汐闻言笑道:“提起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土木堡之变的时候,跟着恭让皇帝的随行大臣几乎被一锅端了。 钦天监的官员也没能幸免。昨天钦天监监正上书,说当时有很多天文、历法之书,都丢在战场上了。 钦天监怕被百姓偶然捡到,私自学习,希望由朝廷张布告示,将这些书收缴回来。 这事办的有些不着调,让人不明所以。” “没什么不明所以的,岷藩那两个郡王不是造反了嘛,造反也就罢了,还找了两个术士,神神叨叨地吹嘘什么天子之相。 所以钦天监怕了,这才想起来在土木堡丢的那些天文、历法之书。 你回复他们吧,不用找了。” …… 三月十三日,上午。 甘州城外,旌旗招展。 肃王带着一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荣归故里。 (本章完) ------------ 548 朝鲜国王吃饵入局 下代皇后横空出世 甘州城外,李璇、马昂、陈林三个人,带着文武官员迎接肃王归来。 这已经是李璇、马昂第二次在甘州城外迎接人了,上一次,是时任太上皇从瓦剌返回,途经甘州。 时殊世异,才半年多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李璇、马昂的感慨还算平常,肃王却激动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时隔五十年,终于把肃藩的老王府拿回来了,接下来就是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了。 大明藩王没有几个真的愿意一辈子窝在王府里面,而肃王就是藩王中最大赢家,不仅返回了故地,还拿回了完整的甘州三护卫。 肃王目前是大明唯一一个获得皇帝许可,能够带兵打仗的藩王。 肃王一下马车,李璇、马昂、陈林就热情地迎上前行礼。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肃王能轻松分的出来,最前面二十出头的这位,是曹国公李璇,后面年纪大的这位,是甘肃巡抚马昂。 最后面也是二十出头、身着内官服饰的这位是? 李璇很体贴地为肃王介绍道:“殿下,这位是御马监右少监陈林陈公,是圣上最信任的近臣之一。 这次陈公是奉了皇命,来运送银粮军械。” 肃王当下便已了然,这是新晋崛起的实权大太监啊,于是好奇地问道:“怎么竟然劳动陈公亲自走一趟?” 陈林回道:“臣为殿下带来了一百万两白银、三千套盔甲、五十门火炮,三百架弩车,还有其它军械无数。 尤其是这些白银,都是圣上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内帑,圣上嘱咐必须一两不少地交到殿下手中。” 肃王闻言,心中惊骇:皇帝这也太利索了吧,竟然这么快就真地把银子送来了。 陈林又补充道:“圣上还给殿下准备了价值二十万两的铜钱,用于殿下赏赐有功将士。 这是圣上提前做的准备,再过个两三年,铜钱就会在全国流通开来。” 肃王连忙遥望东方而拜曰:“真是天恩浩荡,臣必不负圣上一片苦心。” 寒喧过后,四人一起进城。 到了下午,四人又一起来到肃王府库。说是一回事,现场看又是另外一回事。库房里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全部都是铸好的银币。还有价值二十万两的铜钱,堆成了一座小山。 肃王抓起一把银币,愣愣地端详了半晌,方才向陈林问道:“陈公,圣上想先打哪里?” 陈林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先拿下乌思藏北部的盐湖,然后制盐,再用盐换粮草和军饷。 完成这些之后,大军进驻哈密和亦集乃备战,最终找准时机,彻底灭亡瓦剌。” 肃王听得一愣一愣的,皇帝不着急和蒙古开战,却打算先去捣鼓食盐?完了还要彻底灭亡瓦剌? 愣了片刻,肃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北边总会有蒙古部族的,就算彻底灭了瓦剌,还会出现其他游牧政权的。” 陈林回道:“封塞王守其地,迁汉人实其土,至于蒙人,愿意信佛的,出家;不愿信佛的,就送他们去见佛,这是圣上的原话。” 肃王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下去了。 这也是朱祁钰的一种尝试和实验,凭什么蒙古人不仅能统治广大的北方草原,还能向西打到欧洲去,汉人就做不到呢? 朱祁钰想找几个有抱负的藩王,去往西打打试试,看看能不能在中亚和东欧建几个小国。 就算没有大出息,保留几颗火种,恶心恶心欧洲也可以啊。 三月十七日。 大明朝廷进入了战时状态。 朱祁钰也暂时放弃了‘万历’状态,每天都按时到青云阁坐班。早起便来,坐一上午,中间回去睡个觉,然后再来坐一下午。 亲信太监和文臣被派出去了一大堆,如今每天都是裴当、黄七两位大太监,与何宜、高瑶一起陪着朱祁钰在青云阁三楼上看风景。 何宜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着奏本,一边禀报道:“圣上,福建巡抚薛希琏和闽浙总督年富也吵起来了。薛希琏上奏,反对重开福建银场。 他言辞甚为恳切,表示银场矿工困苦,一定会再次作乱的。” 朱祁钰皱皱眉头:“那就多招点矿工,多发点工银。你老把人家当牲口使唤,人家当然要造反了。 错的不是开银场,错是这些地方官不把矿工当人。 再说了,这个薛希琏,我相信他的本心是好的,但就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现在哪哪都需要银子,我不开银场怎么办啊。 你数数,东北、西北、西南、东南、正南、正北,哪个方向不打仗能行。 他们还是宣庙那个思维,我用手把两只眼睛一捂,只要我主动退让避战,敌人就从世上消失了。 想的倒是真美,白日做梦都不是这么做的。 回复薛希琏,他能干就干,不能干我升他到南京当礼部尚书去。” 裴当趁机插话:“皇爷,朝鲜使团快要回来了。据王春传回的密报,李侃、朱英、钟同三人曾同朝鲜大臣有过秘密接触。疑似代表恭让皇帝和朝鲜达成了某种密约。 还有朝鲜国王进献了三十名美人,一半献给皇爷,一半献给恭让皇帝。 另外,朝鲜国王还提出将公主嫁与皇太子为妃。” 朱祁钰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他们这是都学会了吗?怎么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就这一招啊。 皇太子什么时候反而成了香饽饽了。” 裴当是御马监提督太监,兼掌司苑局和酒醋面局。 司苑局名义上是种花种菜的、酒醋面局名义上是酿酒搬坛子的。但实际上,这两局组合在一起,就是真正的西厂。 所以裴当知道很多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堪称朱祁钰的第二双眼睛。 面对朱祁钰的疑问,裴当不假思索地回复道:“朝鲜在北京设置了很多密探,宫中有很多宫女、太监都是朝鲜人,而且朝鲜使团来北京朝贡极为频繁,借朝贡之机传递消息,是再方便不过的了。 安南使团和朝廷的谈判内容,很快便传到了朝鲜那里。他们得到消息,便生怕落后于安南,所以就有样学样,也要求嫁公主给太子。” 朱祁钰向何宜问道:“好家伙,皇太子一下就增添了朝鲜的十万大军作为助力,行义,你说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何宜回道:“圣上,您这是正愁睡觉没有枕头,朝鲜国王就给您送来了啊。” 朱祁钰点头笑道:“对,等我拿住朝鲜的把柄,不仅要逼他们把从宣庙手中偷去的领土给我吐出来。 而且一旦日本入侵朝鲜,咱们皇太子那十万大军,就得乖乖去给我当第一波的炮灰。 仗打完之后,我还会设朝鲜总督,长期驻军于其国都。” 何宜正要回话,突然小太监阎礼风风火火来到楼上。 黄七见阎礼莽撞,刚要对这位干儿子开口训斥,阎礼却气喘吁吁地禀报道:“皇爷大喜,少国公夫人生了,喜得贵女,母女平安。” 朱祁钰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连声叫道:“好好好,这喜报的好,赏!” 真解气,只有朱祁镇会给儿子娶媳妇吗,我的长子长媳,将来的太子妃、皇后,也终于出生了。 朱祁钰站起身来笑道:“行义,你去安国公府,我回家找爱妃们庆祝庆祝。徐婉不是也快生了嘛,你这几天不用来了,好好陪着徐婉吧,省得她又骂我。” 于是两人各自散了,都急急忙忙回家了。 感谢 20200629231117537打赏 100点币 (本章完) ------------ 549 王骥决意军事冒险 效仿武安攻楚故事 朱祁钰连跑带颠儿地回到家中,一走进合欢殿,五位小爱妃便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磕头。 此情此景,朱祁钰心中更觉快美,嘴上却揶揄道:“地上凉,五位小婆婆快起来吧。” 凝香笑问道:“夫君是希望我们做好婆婆,还是做恶婆婆?” 朱祁钰笑道:“你们有选择吗?徐贤夫人就已经很厉害了,徐婉却还要厉害上十分。我看你们姐妹五个加起来,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这恶婆婆不是你们想做就能做的,小心她俩把你们给收拾哭了。” 林香玉问道:“既然如愿生了女儿,人家名字已经想好了,就叫徐晴,夫君以为如何?” 朱祁钰点点头:“好,我来给这丫头测测字。这个晴字,左边有日,右边有月,合起来就是我们大明的明字。 日代表君父,月代表国母。月上有王,代表佳偶天成。王字出头,代表福运绵延,备受上天眷顾。 最后结论,这丫头有当皇后的命啊。” 林香玉闻言夸奖道:“夫君可真聪明,我们三年前就知道的事情,竟然被夫君给发现了。” 朱祁钰被夸赞得俊脸一红,弱弱地询问道:“咱们是现在就册立她为齐世子妃,还是等他们十岁以后再说?” “现在。” “十年以后。” 有四位爱妃发言,给出了两个不同的回答。 林香玉想十年以后再公布于众,凝香、浅雪、素汐都想现在就封妃。 朱祁钰也不再追问林香玉的想法,因为很明显,林香玉就是怕现在公布,有人反对,甚至下黑手。 所以朱祁钰歪到软榻上,示意凝香讲讲自己的想法。 凝香赖到朱祁钰怀里解释道:“夫君,您想啊,我们把徐晴从小养在身边,肯定是能保证她的安全的。 如果以我们的能力,却保证不了徐晴的安全,那自然也同样保护不了芳哥儿的安全。 那敌人直接对芳哥儿动手,见效不是更快嘛。 奴家以为,最重要的是,将诸皇子、公主、世子妃与他们身边宫人的性命绑定。 一旦皇子、公主、世子妃受到伤害,他们身边侍候的全部宫人,不论有罪没罪,一概连同家人全部处决。 只有这样,宫人才会放弃侥幸心理,死心塌地地保护自己的小主人。” 朱祁钰皱皱眉,这不就是变相殉葬制嘛。 但思索良久,朱祁钰还是点了点头。别管这个方法人不人道,但至少肯定能大大提高这些小孩子的安全性。 不这样办,那些宫人就没有敬畏:反正下了毒,也未必会被查出来。就算查出来,也可以栽赃给别人。 就算栽赃不成,了不起一人做事一人当嘛。 按凝香的办法一搞,省得宫人有侥幸心理了,只要下了毒,不管成与不成,不管有没有被查出来,反正无差别诛杀之下,下毒之人及其全家必死。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补充道:“你们就说这是我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太得罪人了。残暴之名,别让凝香承担了,我一个人受着就行了。” 凝香闻言,搂着朱祁钰使劲亲了起来:“夫君绝世好男人,是真把我们当人看啊。” 朱祁钰指指软榻:“你这样夸我,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其实在软榻之下,你的说法是没问题的。 但上了这软榻,我可真没把你当人看。” 凝香笑道:“那奴家现在在夫君眼中是什么东西?”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回道:“三个字,肉开头。” 玲珑在一旁抢答道:“奴家知道,是肉灵芝,男人的大补之药。” 凝香揶揄道:“错了,你这丫头中间有太久没给夫君侍寝,觉悟断档了,跟不上时代了。 你现在给我磕一个,回头本宫好好教教你。” 人逢喜事精神爽,朱祁钰高高兴兴地使用起了三个字的玩物。 与此同时,远在云南东南边境的王骥等人却愁眉不展地坐在中军大帐发呆。 王骥只派出了前锋小股精锐在试探进攻,大军主力还都聚在一起。 王骥看看郝义、刘祥,看看陈懋,又看看梁珤和方瑛。 如今就连王骥都要谨言慎行,御马监一共五位大太监,皇帝一口气派了两位过来。 御马监掌印太监郝义、左少监刘祥,一共带了三千天策卫在身边。这督战姿态就比较激进了。 郝义、刘祥之所以带这么多亲卫,是因为朱祁钰怕重演宣德朝征讨安南故事,几天时间中,主将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然了王骥、陈懋、梁珤、方瑛四人倒是绝对不敢对郝义、刘祥动手的,不仅不会动手,反而还会将郝义、刘祥当稀世珍宝照看着。 因为王骥、陈懋等人早摸清皇帝脾气了:本来自己这些人就是恭让皇帝的亲信,当今圣上虽然表面上极力安抚和信重,但内心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杀也行,用也行。 所以不去招惹皇帝,那问题就不大。一旦皇帝最亲信的两位大太监死在了军中,不管他们是怎么死的,病死的也好,吃东西噎死的也好,从马上掉下来摔死的也好。 只要是人死了,那就行了,大家都等着夷三族吧,绝对不会有其他下场,到那时,皇帝是不会跟任何人掰扯道理的。 见王骥在那里愁眉苦脸,郝义还非常客气地劝道:“靖远伯,您想怎么样安排战事都可以,不必顾忌我们。 来之前皇爷已经明确吩咐了,我们在这里,只看,不说。 我们不会发表任何意见的,您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王骥点点头,便对众人问道:“我想兵分两路,沿红河而下,快速冲进安南腹地。你们说呢?” 方瑛回道:“冲进去容易,但若是补给跟不上,我们很难在安南腹地占据城池,长期固守吧。 到时候安南调集主力来围攻我们,又当如何应对? 安南人口超过五百万,若进行全国动员,组织起二十万战兵、三十万辅兵,完全是有可能的。 我们作战更多依赖火器,一旦在安南境内火药用尽,又没办法补充,那就麻烦了。 末将认为,还是按圣上制定的战略打比较稳妥。” 王骥回道:“我们和诸多宣慰司、占城等藩属国都已经谈好了啊。我们凑五十万大军,一起出兵。 跟圣上制定的战略一样,只是少了两广参与,只是时间提前了而已。 圣上的计划,是明年才会多路大军并进,与安南进行决战。安南也是根据圣上的计划来整顿兵备,重点应对的。 如今我们出其不意,提前发动总攻,学当年白起攻楚,一举拿下鄢、郢,岂非不世之功也。 攻破安南国都之后,剩下的战事交给其他人,让徐有贞主持大局,清剿残敌。 而我们率大军主力迅速回师云南,把麓川彻底灭掉。 到时候,在座的各位,都不失公侯之爵。” 梁珤和方瑛简直都听呆了。 郝义、刘祥更是直接被整迷茫了:我们刚说了绝对不会干预军事决策,靖远伯就给搞这么一出,那我们要不要自己打脸,赶紧拿出皇爷的圣旨,强行阻止靖远伯这异想天开的疯狂战略呢? (本章完) ------------ 550 俯首孺子乐享天伦 兵贵神速军报抵京 整整一盏茶的功夫,中军大帐中鸦雀无声。 郝义想起了临行前自家皇帝交待的三句话:第一,战略规划的再好,一旦大军发动,前线将帅肯定是会自行其事的,到时候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第二,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第三,只要王骥不率军北上勤王,只要王骥不拥戴恭让皇帝复辟,剩下的随他去吧。 郝义在御马监已经干了十几年,一步步从最底层的中府草场佥书,做到了御马监掌印太监,如今的权势,在内官中至少排进前三。 但郝义绝对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太监是这么监军的。 在反复权衡之后,郝义和刘祥确认过眼神,然后才向王骥再次申明:“靖远伯,如何打,您决定,我们只旁听记录,不参与决策。” 王骥大大地松了口气,郝义的话外音很明白:打输了,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打赢了,我们跟着沾点小光就行。 那接下来说服陈懋、梁珤、方瑛就比较容易了。 经过三天时间的讨论,前方将帅终于达成了共识,郝义将最新的决策写进密报,八百里加急送往北京。 接下来半个月时间,前方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战前准备。 …… 四月初一,对孔府来说,是个大日子。 孔家人迎来了他们的旧主、大元世祖、仁明神武皇帝忽必烈之神主牌位与金身塑像。 山东左布政使陆瑜亲自护送神位前来,并拜见了鲁王殿下。 鲁王被皇帝移藩到了曲阜,但是曲阜没有王府,所以刚过完年,鲁王一家便借住到了孔府。 鲁王也不傻,孔府修的,比鲁王府可气派多了,哪怕只是分了孔府一小部分院落,住着也很舒坦。 四月初四,天朗气清。 长乐宫,吴太妃寝殿之中,吃过午饭的朱祁钰,正跪趴于软榻之上。 齐世子朱文芳、汉王朱文靖骑在朱祁钰背上,朱文芳刚刚一周岁,朱文靖还差两个月满周岁,两人会讲一个字:“打,打,打,打……” 浅雪和凝香时不时在朱祁钰屁股上拍打两巴掌,每次挨了打,朱祁钰就使劲爬两圈,引得朱文芳、朱文靖骑在马背上开心地哈哈大笑。 吴太妃笑呵呵地看着一家人打打闹闹。天伦之乐,其乐融融。朱祁钰还时不时叫唤两声,逗得吴太妃更加开心。 爬了不到两刻钟,中午吃的饭就全部消化完了。 林香玉笑盈盈地替自己夫君擦擦汗,然后不怀好意地问道:“守门儿,挨揍的滋味如何?您也有当牛做马的一天,真是大快人心。” 朱祁钰一脸正色地回道:“滋味如何,我给你念首诗,你们要不要听?” 林香玉笑道:“奴洗耳恭听。” 朱祁钰喘口气,高声念颂:“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众女闻言,齐声催道:“有些意思了,夫君赶紧接着念。” 朱祁钰清清嗓嗓,抬高声调,念颂出了下半部分: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全诗念完,众女细细品味,久久无言。半晌凝香方才好奇地问道:“夫君,此诗堪为名句啊,这若是您自己写的,奴家敢断言,当今天下,没人的诗才在您之上。” 此时朱祁钰还趴在榻上呢,摆不了手,只能梗着脖子摇摇头:“那肯定不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啊。 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伱们对我不要期望过高。 以后对骑在我背上这俩这不必太苛责了,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这日子啊,就稀里糊涂地过吧。 咱不学太宗那样,最后把宣庙搞得人都不正常了,何苦呢。” 凝香闻言,眼眶一红,作悲伤状:“奴家好羡慕芳哥儿他们,从小就有父母疼爱,还有大马骑。奴家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梦到伏在父亲背上撒娇的场景。” 朱祁钰连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我拿你当女儿养就是了。晚上回合欢殿,你想怎么骑就怎么骑。” 林香玉连忙撒娇:“奴家也要骑。” 朱祁钰把脖子一梗:“好好好,都骑,都骑。我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女儿奴。” 众人闻言,齐齐称颂。 歪在软榻最里侧,逗弄着小孙女的吴太妃仰了仰头,也没说话。 朱祁钰心中暗笑,就这么件小事,还能找着典故。天涯何处觅知音,大明末年找崇祯。根据某些书中记载,崇祯的皇贵妃田氏、贵妃袁氏等人,在崇祯面前自称为女儿,称崇祯为爹爹。 要说在女人身上的成就,朱祁钰最佩服的大明皇帝反而是崇祯。崇祯不想纳新嫔妃,就精选淑女,置于乾清宫青霞居,以供随时临御。 这些女人没有名分,被统称为青霞女子。 最关键的是,李自成破城之时,这些青霞女子还自焚殉国了。 另外还有费珍娥、养艳姬、蔺婉玉等一大批忠贞的嫔妃宫女,都先后自杀殉国了。 所以朱祁钰觉得崇祯的御人之道也值得好好揣摩揣摩,简简单单用刻薄寡恩四个字概括崇祯有点太草率了。 长乐宫中正欢笑不断之时,黄七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凝香问道:“怎么了,是安南的军报吗?” 黄七连忙回道:“对,是郝义传回来的紧急军报。” 林香玉、凝香连忙将朱文芳、朱文靖抱了下来。朱祁钰撕开封条、取出军报,反复读了好几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就连太妃也担心地问道:“怎么了祁钰,很严重吗?” 朱祁钰叹了口气:“我有一种诸葛亮得知刘玄德连营八百里的感觉。虽说战场瞬息万变,必须得给前线将帅足够的自主权。 但这个王骥也太胆儿大了吧,哎呀,我心脏都受不了了。 算了,不用担心,天塌不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去找何宜他们商量商量。” 虽然平时朱祁钰都是歪在榻上,在宠妃们的辅助下批些奏本,但那都是和平时期干的事情。 如今涉及到了最根本的军国大政,朱祁钰还是会去找专业的大臣商量的。 来到青云阁中,朱祁钰正襟危坐,将军报递给何宜、高瑶等人传看。这只是初步的商讨,后面这份军报还会紧急送往兵部,再由兵部给出更专业的意见。 何宜看完军报,就不慌不忙地将其递给了高瑶。前几天徐婉刚刚生了个儿子,如今何宜是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完全不在乎朱祁钰的焦急情绪。 朱祁钰耐着性子等高瑶看完,方才问道:“你们赶紧说说此事如何,王骥用兵也太凶悍了吧,这军报把我搞得心脏都不好了。” 何宜笑道:“微臣觉得没有什么吧,圣上就是太在乎征讨安南的胜负了,所谓关心则乱,其实靖远伯的策略没什么毛病。 安南刚跟咱们谈判完,他们虽然知道咱们要多路大军一起进攻,这是阳谋。但是他们却想不到咱们的大军会行动如此之快。 别说他们想不到,您看,圣上您自己都不相信咱大明和藩属国、各宣慰司的军队能在四、五月就发起总攻。 兵贵神速、出奇不意,很可能会一战毕其功,圣上怕是要捡一个大漏了。”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捡个大漏?此话怎讲?” (本章完) ------------ 551 朱祁钰自比曹孟德 咬牙认可千里奔袭 何宜笑道:“臣推测,安南的战事,很可能会向‘兵贵神速’的由来典故靠拢。” 朱祁钰好奇地自言自语道:“由来典故?曹操打败袁绍,杀掉其长子袁谭之后,袁尚、袁熙北逃,投奔乌桓首领蹋顿单于。 上至曹操,下至将士谋臣,均无战心,都想退兵回家。 郭嘉非要说什么: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趣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 然后曹操就被郭嘉硬逼着扔下辎重,千里奔袭,在无粮无援无退路的情况下,大老远跑去送死了。 据说这一战把曹操恶心坏了,他那心里比我还苦。” 何宜点点头:“曹操率大军穿越荒山野岭,奔袭上千里,几度陷入绝境,历经艰险,但最终一战成功,彻底攻灭了袁氏。 即使战后班师回朝,曹操依旧不认同郭嘉的战略,大肆封赏当时提出劝谏的官员。 直到赤壁战败,曹操率领残兵败将北返之时,才感受到了郭嘉非要尽灭袁氏、巩固北方的一片苦心。 如今圣上心态和曹操差不多,觉得靖远伯过于冒险。但是张辽破阵斩蹋顿,乌桓和袁氏的联军败的那个惨啊,一战就彻底崩溃,全打没了。” 朱祁钰若有所思。 何宜又补充道:“臣讲句关起门来才能说的话,其实安南军队的战力,比麓川差远了。 麓川是军国制度,全民皆兵,又有丰富的露天铜矿、铁矿,所以铠甲极为精良。安南就是人稍微多点,其实战力差得远了去了。 靖远伯在南方征战多年,对南方各国的军队战力有非常清晰的把握,所以才敢如此行事。 圣上之所以觉得安南很厉害,朝中大臣之所以畏惧安南,还是因为当年祸国奸佞实在太不堪了,把大明的国威和脸面都丢尽了。” 何宜不敢直接说宣庙,只能以三杨等祸国奸佞为掩护,但朱祁钰倒是都听明白了。 朱祁钰被说服了,王骥这个人,在北打鞑靼,在南打麓川,到哪里哪里打胜仗,确实非常厉害。 “如果咱们三四个月内打崩安南主力,太宗的时候还打了七个月呢。到时候我的威望,哎呀,有点不敢想啊。” 高瑶在一旁称赞道:“取胜之后,圣上重赏靖远伯、宁阳侯等人,朝中人心也会变得更加安定。到时候君臣和睦,大明又有新气象。” 朱祁钰点点头,这话不错,连恭让皇帝最倚重的统帅王骥、陈懋都得到重用、厚赏,其他的恭让皇帝亲信就更不必担心被清算了。 当然了,前提是你们得好好打仗立功。 朱祁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王骥选择出其不意突袭的话,那些藩属国、宣慰司的军队能与其呼应作战吗?” 何宜回道:“肯定能啊,圣上不是早就跟占城、澜沧等国的特使谈妥了嘛。尤其是占城国,他们的前任国王现今还正在安南当俘虏呢。 如此奇耻大辱,人家比咱们可着急多了。 那些宣慰司土官就更不用说了,靖远伯在南方蛮夷中的威望,远超想象。 若换了别人为统帅,可能指挥不动那些蛮夷。但是靖远伯嘛,都快被他们畏若神明了。” “好,那我就等着靖远伯大军旗开得胜了。 曹操兵贵神速,一统北方,我也兵贵神速,一统南方。 到时候把靖远伯封在麓川故地,咱们安安稳稳去开采铜矿,开展全国范围内的货币转换。” 商量完之后,朱祁钰就不愁了。 吩咐何宜将军报发往兵部之后,朱祁钰便乐呵呵地回家了。 一进合欢殿,林香玉便迎了上来。朱祁钰把佳人打横一抱,笑意盈盈地上了软榻。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怎么出去的时候忧心忡忡,回来却又如此高兴了?何宜就爱瞎忽悠,他又给您灌什么迷魂汤了?” 朱祁钰笑道:“还能忽悠啥,不过就是寡人有十胜,恭让皇帝有十败呗。凝香她们去哪里了?” “雪儿、汐儿处理王府庶务去了,凝香见您被骑了上百圈,可心疼坏了,她拉着玲珑给您炖参汤去了。” 朱祁钰揶揄道:“她是想让我吃饱喝足,好接着被骑吧。” “您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但不要说的这么直接嘛。后悔了吧小夫君,这女儿奴一当上,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朱祁钰故作倔强状:“寡人甘之如饴,乐在其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林香玉回怼道:“夫君这话讲的就没有道理了,奴家天天被当马骑,怎么就不知鱼之乐了。” 朱祁钰被怼得哑口无言,便践行老子的教诲,开始撸起袖子动手了。 …… 又数日过去。 四月初九,广西思明府。 徐有贞、王通麾下八万京军终于尽数集结完毕,全部驻扎在边境之上。 中军大帐之中,两广的土官云集。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三不管地域的山寨首领。 甚至于逆贼黄萧养,都出现在了中军大帐之中。 之前朱祁钰派王翱出任两广总督,负责剿灭黄萧养。 这位黄萧养伪称顺天王,曾带着三百余艘贼船,进攻广州府城,可以算是大海贼了。 当时土木堡之变刚刚发生,朝廷也没心思去管。 后来王翱任两广总督,却剿而不灭,反令黄萧养逐渐坐大。 有相当多的文臣就是如此,让他们治理地方,多少还能有些政绩。但让他们打仗,就跟要他们的命一样。 都到什么时候了,王翱还要玩寇自重,这已经触及到了朱祁钰的底线。所以王翱被调去了南京坐冷板凳,换愿意建功立业的徐有贞上来。 徐有贞命人将两广境内大小势力的首领都请了来,并明确承诺绝不相害。不仅不相害,而且还会给众人一个建功立业的天大机遇。 黄萧养也不想一辈子当海贼,大明国力强盛,只要较起真来,把自己剿灭那是轻轻松松的事情。所以在有徐有贞以皇帝信用作为保证的情况下,黄萧养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来了。 徐有贞在离京前,就缠着朱祁钰,硬要来一封劝降黄萧养的亲笔手书。徐有贞要拿黄萧养当榜样,玩一个徙木立信。 黄萧养都能被放过,那其他人就更不用担心被朝廷秋后算帐了。 中军大帐里,徐有贞设了一方香案,将圣旨置于其上,对众人说道:“本官两广总督徐有贞,奉圣上旨意,全权处置两广一切军政事务,带兵收复安南。 有圣旨在此,各位可以近前细观。圣旨中明确承诺,只要各位愿意军前效力,过往之罪行,本官有权宽免。 若是各位立下军功,则朝廷不吝重赏。” (本章完) ------------ 552 两广枭雄群起响应 周门三杰大收奇效 众人一一凑近,细看过圣旨。通过这道圣旨,至少有两件事情大家可以确认,第一,新任两广总督徐有贞确实有皇帝特别授权,可以处置两广一切军政事务,包括赦免罪犯、叛逆在内。 第二,皇帝明确承诺,这次大军出动是为了收复安南。凡两广之民,只要实心为朝廷效力,以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中军大帐,本来十分宽敞,但此时从帅案之前,直到帐篷门口,一百堆银币,码放的整整齐齐。 众人第一次见到朝廷铸造的银币,更是头一次见到银子按堆记数,粗略估算估算,大概是以万两为一堆的。 黄萧养已经安下心来,因为此次为自己作保的,是新任广东巡抚杨信民。 正统朝,杨信民曾任广东布政使司左参议,清操绝俗、至诚爱民、兴利除弊、弹劾奸佞,广东百姓奉若神明。 杨信民先后参劾两任广东按察使郭智、黄翰,以及按察使司佥事韦广。韦广反过来诬告,导致杨信民、韦广皆被逮至京师查问。 这次离京之前,徐有贞狮子大开口,向皇帝举荐了杨信民做广东巡抚、甄完做广西巡抚。 这一招的作用还是很明显的,徐有贞之所以能将这么多逆贼和瑶民首领招过来,杨信民和甄完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当杨信民派出使臣传唤时,黄萧养欣然而往,还对手下留了句名言:“得杨公一言,死不恨矣。” 见众人都安下心来,徐有贞指着银币许诺道:“众位看到这一百万两白银了吧,虚的本官也不多讲了。 大军十日后对安南发起进攻,你们若愿参军,每斩首一级,赏银币三枚,也就是白银三两。 斩首三级及以上者,可编入朝廷卫军。尔等首领,圣旨里说的明白,都指挥使以下者,本官当场便可以论功行赏。有大功需封都指挥使以上者,报于圣上。” 一提银子,众人的眼睛都亮了。 一位瑶民首领问道:“我们都愿意为国效力,但没有军械铠甲,也没有支撑长期征战的粮草,不知朝廷如何安置?” 徐有贞回道:“诸位不必担心,朝廷发粮食,发铠甲,发兵器,你们需要什么,我就发什么。钢刀、长枪、弓弩、火铳,应有尽有,敞开了拿吧。” 这句话算是把在场众人绝杀了,本来还犹豫的人,也都下定了决心。 那位首领又问道:“我们进入山深中与安南人交战,穿铁甲不便,我们需要轻便皮甲。” 徐有贞对着北方拱手遥拜:“圣上算无遗策,早已命工部打造轻便皮甲十万套,你们去领吧。 不过先说好,伱们自己估量好自己的能力,能吃多少饭,就领多大碗。 你领一堆物资回去,却砍不来相应的人头,朝廷可不是你们能够消遣的。 银币就在这里,我们库房里还有堆成山的铜钱,太多了我就不搬出来给你们看了。你们要有兴趣,可以让属官领着你们去看一看。 愿意为朝廷效力的,现在就可以跟着两位巡抚去领物资了。” 一个带头,两个带头,很快众人都踊跃而出,跟着广西巡抚甄完去领物资了。 广东巡抚杨信民却带着黄萧养留在了后面。 杨信民直接开门见山:“徐公,黄萧养当年围攻广州,我明军战败,安乡伯张安、都指挥佥事王清阵亡。 黄萧养愿意率手下万人,船三百余艘渡海,绕到分茅岭之南,与主力前后夹击安南守军。 若能立得奇功,围攻广州这件事朝廷不会再追究了吧?” 徐有贞笑道:“朝廷的圣旨里不是说了嘛,只要愿意为朝廷效力、杀敌立功,都可以既往不咎。” 杨信民回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黄萧养这件事情太大了,我需要你当着黄萧养的面前,亲口承诺一遍。” 徐有贞点点头:“好好好,我离京之前,圣上已经亲自承诺,只要黄萧养在收复安南之战中杀敌立功,从现在算起,之前的任何事情全都既往不咎,包括黄萧养及其全部家人、部下。 这是圣上的原话,你们总不能再怀疑我假传圣旨吧,这可是要灭九族的。” 黄萧养闻言大喜,至此再无疑虑,向徐有贞磕头表过忠心,才跟着杨信民去了。 众人都离去之后,成山侯王通问出了自己的疑虑:“徐公,就这么简单,两广这些地方枭雄就争着抢着为朝廷效力了?他们可信吗?” 徐有贞笑道:“两广这些人,根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很简单,比如你是一个瑶民首领,领着几千人占块山寨,当个草头王。 如今你清高,你骨气硬,你不理会朝廷的征召。但其他草头王接受了朝廷的征召,通过杀敌立功,获得了朝廷大批的赏银、军械,还有朝廷册封的官职作为庇护。 等过不了两年,你举目四顾,周边所有草头王都比你实力强、家底厚,你就等着被兼并吧。 用圣上的话,这叫做内卷,又叫做囚徒困境。” 王通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内卷我大概能明白什么意思,但是何为囚徒困境呢?” 徐有贞笑道:“就是抓到两个犯人,他们是同伙。分开关押,给他们三个选择: 一,相互检举,二人都判坐牢五年。 二,共同保持沉默,二人都坐牢半年。 三,一人检举对方,对方保持沉默。则此人无罪,对方坐牢十年。 您想想,实际上会出现什么结果?” 王通琢磨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哦,我懂了,将刚刚这帮人用囚徒作比,谁保持沉默,谁就会被其他人卷到牢底坐穿,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没办法,大家都知道打仗要死人,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囚徒困境,还真贴切,圣上是怎么得到如此奇思妙想的。” 徐有贞拱手遥拜:“圣上天命圣人,生而知之也。” 王通连连点头:“那我们能打穿安南人的防线吗?” 徐有贞笑道:“圣上对咱们,那是真的没话说,早就替我们安排好了奇谋妙计。 你看看,咱们思明府对面的安南谅山府,是谁的封地?” 王通答道:“是当今安南国主之长兄、废太子、谅山王黎宜民。” 徐有贞神秘一笑:“圣上已经派密使和他谈好了。咱们兵贵神速,以两广之兵为前驱,八万京军随后,占据谅山府。 只要进入了平原,后面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再说靖远伯肯定会发起猛攻的,咱别让他把功劳全都抢没了。” 王通闻言,也拱手摇拜而赞曰:“体恤臣下,明见万里,真圣人也!” …… 合欢殿中,朱祁钰重重打了两个喷嚏,不禁抱怨道:“这是谁又念叨我了,好好的总提我做什么。” 浅雪笑道:“九成九是老尚书魏骥骂您呢。”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好好的,他骂我做什么?” “夫君您竟然还好意思跟奴家犟嘴,人家今年都七十九了,您却把他改调去了户部做尚书。 平时也就算了,如今战事开启,户部人人忙的脚不沾地。 就魏尚书那一把老骨头,您就想想吧,他不骂您骂谁。” 朱祁钰闻言更加无辜了:“你以为我想啊,都是被徐有贞那个王八蛋给逼的。 杨信民,本来我是留着做京兆府左少尹,跟黄溥一起治理京畿的,结果被徐有贞硬要去做了广东巡抚。 甄完,广西左参议,被徐有贞逼着超擢为广西巡抚。 杨信民,浙江大名士周彝的弟子。 魏骥,周彝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甄完,周彝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周彝曾经还屡屡写信给魏骥,向他推荐甄完。 我知情识趣,主动给魏骥调去户部,接替已故的尚书刘中敷。 这样杨信民、甄完巡抚广东、广西,魏骥执掌北京户部,徐有贞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进攻了。” 浅雪点点赞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一般的人早被绕进去了吧。” 朱祁钰冷哼一声:“徐有贞这个人精得冒烟儿,一般人哪驾驭得住他。你看着吧,他很快就要主动进攻了。” “夫君不是要明年才发起全面攻势吗?” “哼,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因为作为皇帝,你不能总是渲染紧张情绪,天天催着前方将帅出战。 我是景泰皇帝,又不是唐玄宗。至少你嘴上要说,前方就拜托你们了,你们可以相机行事,不必有所顾虑,想打多久就打多久吧。 战前定策是一回事,真打起来,王骥和徐有贞只会一个比一个虎。 反正我拿了二百万两内帑给徐有贞挥霍,打赢了皆大欢喜,打不赢我亲手掐死徐有贞。” 浅雪点点头:“也是,您对徐有贞,快比秦王赢政对王翦还好了,再打不赢,他就没脸回来见您了。” “凑合过吧,但愿何宜的预言能够成真。今天下起雨来了,我也不出去了,朝中有什么新鲜事吗?” “有,山东的巡按御史弹劾,颜氏第五十九代孙颜希仁,自恃主祀,殴辱族长,并奸收义女为妾。 且颜希仁不是正派嫡孙,宜易之。” (本章完) ------------ 553 朝鲜公主太子侧妃 安国公女齐世子妃 朱祁钰闻言赞道:“山东那边办事很有效率啊,这就开始出题给我做了。 他们先拿颜回的后人试探我的反应,然后再以此推断我对孔、孟两家的态度。 我把孔家旧主、元世祖忽必烈的牌位送了过去,看来孔家、鲁藩、山东地方官吏这三方都坐不住了啊。 让颜氏、孟氏派两个嫡孙进京吧。我亲自和他们谈谈,至于孔家,晾一边不用管了。” 凝香在一旁问道:“那夫君的真实态度是什么?” 朱祁钰回道:“就是刚刚这道奏本里讲的啊,改祀:北孔死于倭寇之手,南孔继承宗祀。 至于孔家人,安贫乐道吧,没必要住那么好的房子,占那么多的土地。 孔府,至少要分一半出来给鲁王住。 至于孟子,他那些被删改的学说要被完全恢复,并纳入考试范围。 还有,我要尝试废掉程朱对孟子的注解。以后的科举,不必非要拿程朱说的话当成圣经了。 这场较量也要花很长时间,最后啊,如果我赢了,就要改变程朱一统天下的局面。” “程朱不好吗?” “程朱都是吹的,没用。大送朝就有程朱,结果呢,还不是个个都是怂人,也没见谁受到程朱感化,就变得有骨气了。 大元朝立国之后也信奉程朱,有啥用呢,还不是那副烂样子,不到一百年就崩没了。 都做了异族顺民了,还在那里厚着脸皮叫唤什么存天理,灭人欲,真是恬不知耻,让人恶心。” 浅雪不纠结这个问题,换了另一个话题:“李侃等人率领的朝鲜使团回京了,朝鲜国王还派了位特使前来,夫君要不要见?” “晾着吧,不理他们。等安南国都被打下来,我再见他们。” “朝鲜国王还进献了三十名美女,一半送给恭让皇帝,一半送给夫君。敢问夫君,准备何时何地享用这些美女?” 朱祁钰冷哼一声:“我和朱祁镇每人送十五个美女,朝鲜国王是在影射什么吗?” 凝香笑道:“就是影射我们十五个姐妹都是玩物呗,这一批玩腻了,朝鲜国王就贴心地再送十五个。 反正都是一样的玩物,一月一换都没有任何问题。” “哎,不知死活。将这三十个女人都给恭让皇帝送去吧,让他好好消受消受。我就算了,五个女人刚刚好,正好在我身体承受范围之内。” “那朝鲜的国书上,请求将公主嫁给太子做侧妃,夫君要怎么回复?” “准了,趁安南战事的结果还没出来,赶紧批准了,省得朝鲜到时候反悔。” 浅雪又问道:“登州水师将第一艘样船打造出来了,但是也没办法弄来给夫君看实物,您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朱祁钰笑道:“这个好说啊,让兵部发文,由登州水师开着去广东支援大军作战。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好了,下雨天,适合睡觉,咱们赶紧钻被窝吧。” 浅雪笑道:“先让凝香侍寝,奴家赶着先把这三十名朝鲜美女处理掉。” 朱祁钰心中无语,这几个小女人,可真是眼里一粒沙子都容不下。 窗外淅淅沥沥,被中暖玉温香。 一夜好眠。 到了第二天上午,内阁之中,几位大学士看着甘泉宫传来的谕旨,久久无言。 如今两位皇帝打擂台的方式可真有意思,太子先是定下安南公主做正妃,紧接着又定下朝鲜公主做侧妃。 照这架式,太子还能再定一位侧妃,接下来就该到蒙元的公主了? 皇帝那边也不闲着,竟然定了安国公的孙女做齐世子妃。这不就是民间的娃娃亲嘛,这也太疯狂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齐世子朱文芳只要身体不出问题,未来某一天一定会成为大明太子,然后再继位为大明下一任皇帝。 没有文臣会希望一位勋贵之女,先做齐世子妃,再做太子妃,然后再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众人尴尬就尴尬在这里了:你说你反对安国公的孙女嫁给朱文芳? 那皇帝两手一摊,也有话说:你们又不承认朱文芳是太子,他一个亲王世子,娶谁家的女儿关伱们什么事。 太祖的儿子,作为亲王娶勋贵之女的多了去了,你们怎么不去反对呢?就会欺软怕硬,看见我这整天乐呵呵的好欺负,你们就都有骨气了? 所以没办法,众人找不出理由反对,除非承认朱文芳是太子。 突然一声重重的叹气,打破了内阁的沉默。 魏骥捶着肩膀叹道:“哎,没办法,老夫受不了了,这户部差事太难干了。沈翼在的时候,老夫觉得他整天春风满面地四处溜达,这户部尚书当的很是得意。 现在沈翼去了南方,老夫自己一干,这个罪算是遭大发了。” 周忱笑道:“还好吧,户部现在只需要负责钱粮就行,至于军械,从景泰元年刚一开始的时候,圣上就在命南、北工部加紧制造皮甲。 两年多时间,追着赶着我们造了十万套。还有弓弩、箭矢、火器,更是不可胜数。 因为准备充分,仗打起来我们工部反而不是很急迫,应对起来都游刃有余。” 魏骥摇摇头:“也就是沈翼那么神奇,要是安南那边打上一年,让老夫执掌户部,绝对是吃不消的。 我跟你们说实话吧,按照南、北户部帐面上的存粮,征南的两支大军,也就够吃上仨月的。 三个月之后就拉倒了,反正老夫就只会按部就班地调配粮草,要想化腐朽为神奇,还得全指望沈翼。” 王文笑道:“还好吧,三个月之后,今年的新粮也就下来了。如果靖远伯和徐有贞的两支大军能打进红河平原地区,到时候就地取食,压力骤减。 红河那一大片平原,可是养活了五百多万人。咱们现在的国土中,都很少能找出这么好的土地来。” 王一宁好奇地问道:“三个月时间,能攻进去吗?不是说明年才会发起全面功势吗?” 王文笑道:“那都是说给安南特使丁列听的。虽然我是文臣,不懂打仗,但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兵不厌诈,这都是最基本的用兵之道啊。” 王一宁闻言有些急了:“但我们礼部是真的在走流程啊,你们前面打着仗,我们在后面为太子与安南公主定亲,这要上写入史书,岂不滑天下之大稽,简直是荒唐透顶了。” 王文反问道:“你是在说圣上荒唐透顶吗?” 王一宁自知失言,连忙找补:“微臣可不敢指责圣上,只是我们礼部办事,总得有个章程吧。” 王文非常肯定地回道:“放心吧,不管结果如何,太子与安南公主的亲事必成。就算安南王室全部被擒,这门亲事也不会作废的。 再说决定是圣上和内阁六部一起做的,出了问题也怪不到你头上,你只管操办具体流程就可以了。” 与此同时,安南皇宫中,宣慈太后、安南国主黎浚、阮炽、丁列正在密商机宜。 黎浚才十二岁,尚未亲政,在阮炽、丁列眼中,这还不是一个能行使皇权的君主。 阮炽苦着脸禀报道:“太后,据边境急报,占城国已经集结大军于边境,打着破我国都,迎回旧主的口号,准备大举进攻。” 黎浚皱皱眉,插话道:“既然大明皇帝要求将前任占城国王摩诃贲该交出去,那我们就还给他们算了。 为了一个没有用的前任国王,在道义上处于不利地位,让占城国军队师出有名、同仇敌忾,这是何苦呢,太不明智了。 再说北方的瓦剌不是已有先例了嘛,他们释放了俘虏的大明皇帝。而继任的大明景泰皇帝在明明能够攻灭瓦剌的情况下,不还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吗。咱们也有样学样,有何不可?” (本章完) ------------ 554 安南备战全面动员 前废太子发起内讧 对于小皇帝的话,阮炽、丁列默然不语。如今是宣慈太后掌权,尤其是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主少国疑,人心惶惶,大家只希望皇帝不要再跟着添乱了。 还有一个能跟宣慈太后分庭抗礼的权臣郑可,去年才被干掉。现在整个黎朝,就是宣慈太后跟阮炽、丁列为代表的老臣说了算。 为避免小皇帝尴尬,宣慈太后适时地开口了:“现在就算放了摩诃贲该,占城国也不会停手的。咱们两国是世仇,没有什么妥协的余地。 咱们还是先说说对于大明,是战是降吧。” 击败占城军,生擒摩诃贲该,是宣慈太后摄政期间的功绩,宣慈太后岂会愿意放归摩诃贲该。 而去年诛杀郑可等人,宣慈太后已经惹怒了一众老臣,老臣们是兔死狐悲、人人自危。 另外还有皇帝的二兄一弟正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尤其是长兄、废太子、谅山王黎宜民。 但阮炽、丁列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会先讨论要不要向大明投降。 阮炽直接绕过了这个问题:“启禀太后,谅山王封地与大明的广西相接壤,臣以为还是先将谅山王召回京城吧。 然后全国动员,半年之内组织起三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防备云南,十万大军防备两广,五万大军在南方镇守清化府,阻击占城、澜沧等国。 剩下五万大军,防守都城,及新安府沿海。” 丁列听到这话,直接乐了:“老国丈您能不能清醒些,凑出三十万大军,您怎么张口就来呢。 我们现在的军队,满打满算最多也就八万人。 大明有六千万人,攻打麓川那么大的战事,最多也就出动了十五万大军。 我们只有六百万人口,组建三十万大军? 那就不用打了,大明随便吓唬我们两年,我们就生生被自己维持三十万大军的消耗给拖垮了。” 阮炽也不服气啊:“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吗,那你说怎么办。大明皇帝已经挑明了,两广有十万明军,云南又有十万明军。 占城、澜沧、真腊、暹罗等国,还有木邦、孟定、车里那些土司老爷们,加一起又是好几万大军。 对方接近三十万大军,我们腹背受敌、被动防守,就算有三十万大军,都未必防得住对方。 就咱们现在的八万大军,东京留二万,北、西、南三个方向上各分二万。 你觉得北、西、南三面能防得住谁?” 丁列被怼得不说话了。 宣慈太后再次问道:“如果我们投降呢?” 丁列回道:“大明皇帝说了,如果我们投降,王室与顶级权贵可以去广东琼州,给方圆百里之封地,爵同亲王,世袭罔替。 而且联姻不变,公主依旧是大明皇太子正妃。我们的府库财宝也都可以保全。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明军没有攻破东京。如果东京被攻破,我们亡国,大明皇帝的承诺终止。” 宣慈太后确认道:“大明皇帝的承诺能够兑现?” 丁列点点头:“据臣在大明国都所见,当今天子登基四年以来,只要说出来的话,都是算数的。还没有做出承诺,却不兑现的先例呢。” 宣慈太后点点头:“那就按大明皇帝说的打吧,我们全国动员,各派十万大军防守云南、两广方向。 如果能防住,那固然好。 如果被明军攻入平原,包围东京,那咱们就投降吧。 还有,立即拟旨,召谅山王回京。” 没等阮炽、丁列奉诏,宣慈太后又补充道:“征兵半年太久了。从现在起,整个朝廷全都动起来,半个月内,先征召十万大军,发给兵器铠甲,然后分成两部,一部去防守云南边境,一部去防守两广边境。 另外,从东京的精锐禁军中立即选调一万人去加强宣化、归化两府的防守,防止明军从云南方向,沿着三江进行偷袭。” 丁列又问道:“那占城那边如何防守?” 宣慈太后回道:“也抽调一万军队,告诉他们,就这些人了,一时半会没有援军。 让这一万人且战且战,依托城池和当地驻军、百姓,尽最大努力迟滞敌人吧。” …… 四月十二,月明星稀。 晚上天还很凉,朱祁钰歪在软榻上,倚着靠背,将林香玉搂在怀里,拥着锦被相互取暖。 林香玉枕在朱祁钰胸口上,又开始撒娇:“夫君,奴腰疼、背疼、腿也疼,这几天灵玉宫大修整,可把我们姐妹给累坏了。” 朱祁钰笑道:“交给黄七他们盯着太监宫女做就好了。” 林香玉摇摇头:“那可不行,好多东西涉及隐私,我们姐妹得亲自盯着,防着小太监乱动乱看。 至于宫女,是一个都别想进入灵玉宫。” “这是为何?” “夫君没听过同行是冤家吗,最恨女人的,往往也都是女人。尤其是我们姐妹,您觉得那些宫女不恨我们吗? 就是放眼整个大明,恨不得撕碎了我们姐妹的,没有几百万,几十万女人总有吧。” 朱祁钰笑道:“这么夸张吗?” “当然了,您以为只有男人才有上进心?在女人中排天下第二的位置,大明有几个年轻女人不眼红的。 不信夫君去那些宫女里走一圈试试,看看她们是不是哭着喊着想做夫君的爱妃?” 朱祁钰冷笑一声:“合着她们不想做我的性奴啊,上来就直接跳到爱妃,想得倒是挺美,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连我最宠溺的凝香都乖乖当性奴,她们一帮丑女人凭什么跳那么高。 诶,这么一说,凝香和玲珑去哪里了?” 林香玉一脸傲娇地回道:“本宫把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赶去住柴房了。” 朱祁钰揶揄道:“伱就吹吧,你这西宫娘娘被凝香这位中宫娘娘摆弄得,就像一只乖巧温驯的小白猫一样,你是怎么好意思如此一脸正气地胡说八道的。” 浅雪在一旁插话道:“凝香她俩连续好几天看着小太监搬东西,可给累坏了,正好她们又双双来了月事,所以便去清凉殿安安静静睡觉去了。 颦儿好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恨不能将全京城的老黄牛都吹到天上去。” “咱家都置办了什么东西?” 浅雪笑道:”咱家平时又不让外人进,一年最多也就让小太监进来打扫一两次,还是我们姐妹全程盯着的。 这次打扫,我们顺便让小太监搬进来了许多早就做好的大件家什。 里面大部分都是用来取悦夫君的情趣妙物。夫君不是说要趁着春心萌动之机,把我们姐妹身子里最后的隐秘都占有了吗。 需要用到的器具,奴家都让御用监做好,全给搬进来了。 灵玉宫初建时,夫君在玉泉河下游设计好的浣花溪,可是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善,善,善,爱妃真是好女人,寡人一定好好疼你。” 浅雪在茶几旁一边翻弄着奏本,一边笑盈盈地问道:“夫君要不要见缝插针,处理几件政事?” “行,你说。” “麓川的思卜法给您写信了,说是他父亲、兄长做的事情,他没有参与。现在请求夫君赐与他世袭官职,允许他恢复朝贡。” 朱祁钰捂着脸骂道:“如果说徐有贞是个王八蛋,那王骥就是个混球儿。你就瞧瞧我这些大臣吧,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林香玉问道:“夫君何出此言?” “正统十三年,王骥三征麓川,就把麓川给彻底打崩了。麓川国王思机法,还有他弟弟思卜法,被缅甸阿瓦王朝给逮住了。 缅甸也是真缺德,他们把麓川国王思机法扣在手里,却把思卜法放回了孟养。 王骥就许诺把孟养交给缅甸管辖,以此为条件,换缅甸交出思机法。 我就服了,为了个破思机法,王骥竟然把孟养那么一大块地送给了缅甸。 关键中的关键,王骥这个承诺,是景泰元年做出的。 现在就尬住了,缅甸发现他们控制不了思卜法当傀儡,也没能力接管孟养。思机法在他们手里,他们也不肯交出来。 而我也想收取孟养,却被王骥轻飘飘一句话给送出去了。上来就撕毁承诺,也不合适。” 浅雪无奈地笑笑:“另外一件事情,据云南总兵官沐璘密报,缅甸、木邦、孟定等军队已经与沐璘所部合兵一处,前去攻占宁远州,然后顺沱江而下,直入安南腹地。 沐璘说他已经和缅甸的东吁总督明西都取得了联系,明西都已宣誓效忠,要为夫君所驱遣。” 朱祁钰点点头:“哦,这我知道,是我让沐璘这么干的。缅甸、真腊、占城、暹罗等国,我都要灭掉。 然后建省,将那些土地全部纳入大明统治。 所以我要先在东吁这个地方埋伏上一手,将来能派上用场的。这个明西都,有野心,想扩张,但还缺乏实力,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得牢牢抱着我的大腿。” 林香玉笑道:“那可不行,夫君的大腿、中腿、小腿,都只有我们姐妹才有资格抱。” “行吧,那你现在就双手拥抱寡人中腿吧。” 林香玉闻言,乖巧听话地钻进了锦被中。 一夜无话。 四月十三,谅山府。 谅山王黎宜民一早起来就接到了圣旨,传召其立即返回东京。 黎宜民满口答应了下来,先客客气气打发走了信使,然后立即便命令王府亲兵集结,准备起事。 感谢 20200629231117537打赏100点币 (本章完) ------------ 555 明军七路发起总攻 收复西平攻入谅山 黎宜民是黎朝太宗的长子,又曾被立为太子,势力很大,也有一大批人追随。 不管是哪朝的皇帝和太子,相当大概率会闹到水火不容。 因为无故被废黜太子之位,黎宜民一直心存不满,早有异谋。 大明天子抛出橄榄枝后,黎宜民立即便心动了。这就像刚好打瞌睡,恰巧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一样。 黎宜民自己盘点了一下,大明天子给的条件,是取代黎浚,在广东琼州岛拥方圆百里之地,位同大明亲王、世袭罔替。还可以从皇室府库中取走百万财富。 算来算去,也比当这个破烂谅山王强。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现在黎浚年纪尚小,还能相安无事。如果黎浚成年之后,一旦亲政掌权,会容得下自己这个曾经做过太子的长兄? 到时候就不是做不做谅山王,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了。 黎宜民不像徐有贞知道‘囚徒困境’这个词,但是却真真正正地处于了囚徒困境之中。 从自身利益角度出发,除了跟大明天子合作,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既然要起事,那就一不作,二不休。 短短一天时间,城内便被肃清,黎宜民命亲兵封闭城门,隔绝内外消息,静待明军的到来。 四月十六日,王骥大军分为三路,分别沿着宣江、洮江、沱江,奔袭安南的三江府。 陈懋、梁珤率军三万,沿宣江而下,进攻宣化城。 沐璘率军三万,及缅甸、木邦、孟定等土司兵两万,沿沱江而下,进攻嘉兴城。 王骥、方瑛率五万主力大军,沿洮江而下,进攻归化城。 拿下宣化、归化、嘉兴三城后,三路大军在安南三江府会合,再往前就是安南腹地,一马平川了。 四月十八日,黎宜民起事的消息泄漏,传到了东京。宣慈太后立即调兵一万前来平叛。 这也是安南都城东京最后的机动大军。再继续抽调,京师只能招募新兵守城了。 四月二十日,徐有贞已经利用十天时间,将两广土兵大致分成了九营。 这些土司兵、草寇兵,已经装备好了铠甲、刀枪、火器、弓弩。 两广瑶、壮之民,本就悍勇好战,如今斩首一级,便有三两白银,一个个更是战意高昂,跃跃欲试。 徐有贞将其命名为靖安军,取靖远安南之意。 靖安军一共九营,其中两营攻谅山府上思琅州、下思琅州,两营攻谅山府七源州。 又有一营越分茅山,进攻安南新安府靖安州。 黄松率一营水军,战船三百余艘,同广东水师五百余艘战船一同袭取新安府。 徐有贞自己有改名成功的经验,所以也给黄萧养出了这么一招。 黄萧养原名黄懋松,徐有贞建议他把中间的‘懋’字去掉,就叫黄松。 如此一来,方便在史书上为他洗白。 黄松见徐有贞真心为自己长远打算,可谓恩同再造,不禁感激涕零。 所以黄松抱着必胜的决心,杀向了新安府沿海。 靖安军最精锐的三营为前驱,进攻谅山府西平州、禄州。徐有贞督八万京军随后跟进。 由于西平州、禄州这本就是大明的国土,后来被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强行送给了安南。 所以这两州以瑶、壮少民为主,安南并未能在此建立稳固统治。 广东巡抚杨宜民,亲自率领三个营的靖安军,一共两万多人杀入西平州、禄州。 这两州百姓是瑶、壮少民,靖安三营的土兵也是瑶、壮少民,大家老乡见老乡,只喊上几嗓子,就达成了共识,反正没人会傻到替安南卖命的。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还差不多。 至于少量的安南官吏、驻军,他们的项上人头实在不够两万狼兵分的。 所以大军进展十分顺利,秋风扫落叶般,便收复了西平州和禄州。 杨信民也非常有效率,刚一拿下两州,立即就发赏银。一个人头,三枚银币。 一手交头,一手交币,诚实守信,童叟无欺。 这些两广狼兵见朝廷爽快无比,大家真能拿到赏银,一个个嗷嗷叫着要往前冲。 四月二十二日,明军主力进入西平府,稍作整顿。 四月二十三日,刘昌率领营州卫二万人,朵颜卫一万人,神机营一万人,从西平府攻向谅山府。 徐有贞、王通率领天策卫二万人,神机营一万人,随后跟进。 骁骑营还有一万人,作为预备队和杀手锏,轻易不会动用,便负责殿后。 靖安三营的两万人依旧作为前驱,漫山遍野地从西平州冲向谅山府城。 四月二十四日一早,一万安南禁军围谅山府城,攻甚急。 黎宜民站在城墙上,悠哉悠哉地看着安南禁军。 这些禁军来得太急,都是策马疾驰,连战象都没带,更别说攻城器械了。 他们能做的,就是朝城楼上射箭,外加恐吓、劝降。 但没什么用,黎宜民那一千多忠心耿耿的亲兵,虽然大出息没有,但把城池守个三五天,还是不在话下的。 实际上,黎宜民还是不够乐观。到了午后,当安南禁军吃过饭,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黎宜民的亲兵却突然跑过来大声禀报:“殿下,城北面,数不清的人从山林里钻出来了。” 黎宜民连忙移至北城楼观望,只见密密麻麻的人,一眼望不到头。 正应了那句话,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黎宜民叹了口气:“这是我们的援军啊,哎,没想到我也走出了引狼入室这一步。说是援军,这就是一群饿狼啊。 当年太祖和明军打仗的时候,明军不是这样的啊。那笨蛋的皇帝,那笨蛋的将军,都是给我们送人头的。 现在,这明显来者不善啊。一会你们不要开城门,千万别放他们进来。 至少要等我见到他们的高官,商量好之后再说。 行了,擂鼓助威吧。”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广狼兵杀到,与安南禁军战作一团。 步兵杀骑兵,两广这些如狼似虎的勇士,连军阵都懒得摆,也不会摆,就这样用弓弩和火器肆意射击。 一万神机营将士,则结成军阵,在营州卫骑兵的保护下,不慌不忙地朝安南禁军射击。 一旦安南骑兵坠马,紧接着就是两广狼兵上前近身肉搏。 初时,安南禁军还能抵挡得住。 激战了一个时辰之后,安南禁军终于扛不住如此血腥的厮杀,开始溃退。 这时候,刘昌率领的营州卫、朵颜卫骑兵,已经包抄了安南禁军后路。数千疲惫不堪的残余骑兵,被三万骑兵生力军咬住,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本章完) ------------ 556 东线逼进安南国都 黎氏王朝战降纷争 一个时辰之后,战事结束,一万安南禁军全部覆灭。 刘昌率领的营州卫、朵颜卫将士很佛系,打完之后就迅速收兵了,连人头都懒得砍。 一万安南禁军的人头,价值三万两白银,全部归了两广靖安军狼兵。 之所以出现如此奇异的场面,是因为出征之前朱祁钰下了严旨,这次京军南征,不以人头记功。 如果整体战事摧枯拉朽、打得漂亮,每个普通士兵赏银三十两,军官加倍。战果一般,每个普通士兵赏银二十两。 朱祁钰如此行事,考量有三:第一,宣德朝明军在安南的失败,以被伏击居多。如果按人头算赏,明军很容易进入争抢人头、轻敌冒进的节奏,那就又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了。 第二,大军打的是收复安南的旗号,名义上安南属于大明一部分,安南百姓也都是大明皇帝的子民。由京军四处砍人头,也不体面。有些活儿,让土司兵去做就可以了。 第三,八万亲军南下,只是辅助,顺便给履历镀镀金,没必要拼死拼活。比如营州卫,这次就是由刘昌带了四个年轻指挥使,老将们都在家里待着呢。 年轻人身体好,对南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更强一些。朱祁钰也害怕自己的老将们不适应南方的气候水土,一命呜呼了那就不值当了。 四月二十五日,徐有贞、杨信民、王通率三万中军抵达谅山府城。 杨信民对战果有些不敢相信:“就这样打完了?战事进展比想象中顺利地多得多了吧?” 徐有贞摊摊手,苦笑道:“当年本来就不是安南军队太能打,而是某些卖国奸佞太废物了。 再说那次之后,安南已经快三十年没打大仗了,他们本身又十分鄙视大明,所以骄傲自满、军备废弛是很正常的。 咱们二十万大军突然发起攻击,摧枯拉朽、合围东京,是必然的结果。 只不过,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 能不能迅速拿下东京,才是战争的关键,也是对我们最大的考验。 一旦东京久攻不下,咱们占领的这些地方小股反抗势力袭扰不断,那可就麻烦大了。” “那我们现在直扑东京吗?” 徐有贞摇摇头:“不用,我率军打下北江府,杨公率靖安军去接应从海上而来的黄松,东西夹击攻下新安府。 然后从海上将粮食和火炮源源不断地运到新安府、北江府。 咱们先把粮草物资囤好,建立一道新安-北江防线。 最后让靖安军去游击于东京和新安-北江之间。 咱们就拿银子砸,一颗敌军人头三两,至于京军,缩在防线内,保存实力。” 杨信民更加疑惑:“您又说要一鼓作气拿下东京,又说要打造新安-北江防线,这不是相互矛盾吗?” 徐有贞笑笑:“咱们让两广狼兵组成的靖安军先于云南大军杀到东京城下,这就算头功。 至于东京城,还是让靖远伯做主攻吧。 我既要保证大明能够轻取安南,又要把八万京军全须全尾地带回去。这八万京军是圣上嫡系中的嫡系,也是圣上最大的资本,如果遭了大的损伤,我们的前途就都完了。 圣上本来就定的是靖远伯主攻,咱们做好本职就足够了。” 两人商量已定,由杨信民率一万狼兵、一万神机营、一万天策卫前去接应黄松,徐有贞将谅山府城留给骁骑营镇守。 谅山王黎宜民,率一千亲兵;广东按察使杨宜率一万两广狼兵;两部同为前驱;徐有贞率主力大军随后,风卷残云一般,杀向北江府。 徐有贞最担心的,还是后方不稳,所以不仅留下了广西巡抚甄完镇守后方,而且还硬把杨宜带在了身边。 杨宜,本是广东按察副使,这次被徐有贞举荐为了广东按察使。 杨宜之兄杨宁,此时是刑部侍郎、江西巡抚。 江西正与广东接壤,徐有贞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杨宁在后方做什么手脚,那我活不了,你亲弟弟也别想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事实上就是杨宁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在江西极力筹集粮草物资,全心全意地支持南征大军。 五日之后,望着漫无边际的大明天兵,北江府在黎宜民的劝说下,不战而降。 已猛攻新安府多日的黄松所部,在得到杨信民的支援后,士气大振,一举破城。 五月初一,徐有贞、杨信民在互相通报过战果之后,开始勒止攻势,指挥大军修筑新安-北江防线。 只有杨宜率领两万靖安军狼兵、黄松率领一万本部兵马,配合黎宜民在东京和新安-北江防线之间来回袭扰。 宣慈太后、黎浚以及阮炽、丁列等文武大臣,既震惊,又愤怒。 震惊于明军准备如此之充分,攻势来得如此之快。 愤怒则是因为游击本是安南军队的传统特长,结果安南军队还没游击,反而大明军队率先发动了游击战。 而西线战场,宣化、归化、嘉兴三座府城已被围困多日,前去支援的一万安南禁军在三江府顿足不前。 黎浚再次提出了意见:“我们将三江府那一万援军速速撤回吧。还有派出去抵挡占城国的一万援军,也同样撤回吧。 然后将周边各府的粮草、物资、军械,以及青壮敢战之士,全部收拢到东京。 只要两年之内,东京不失,到时大明师老兵疲、士气低落。再加上水土不服、疫病丛生,我们必能迎来转机。” 这次重臣们不再沉默以对了,丁列提醒道:“陛下,若是将这两万禁军撤回东京,那就可意味着咱们除了东京,其余国土全部沦陷了。” 黎浚反问道:“卿不闻田单、乐毅之事乎?” 见自家皇帝想像齐国那个打法,丁列不说话了,其他大臣也不说话了。 宣慈太后忧心忡忡地回道:“那东京之外的全部百姓,可就要任人蹂躏了啊。到时候敌人烧杀抢掠,整个国中一片焦土,我们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那母后的意思是?” “投降吧,而且是速速投降,并配合明军迅速占领全境。这样可以将占城、澜沧等国,以及那些土司兵挡在外面。 我们和大明军队好好商量,他们是有可能善待百姓的。 如果是周边那些土兵,绝对不会对百姓有任何怜悯的。” 黎浚依旧不认同宣慈太后:“可是永乐朝时,明军对我们也没少杀掠。 如今的明军,也没什么区别,流窜于北江府的那些小股明军,一样是毫无军纪。” 丁列劝谏道:“陛下也说了,那只是小股明军。而且据哨探回报,那些全部是广东、广西的土兵。 而大明的京军军纪严整、十分规矩。 我们速速投降,在投降条件中加入一项,要求大明必须将这些土兵,以及周边各国的军队遣返出境。 则动乱必可迅速平息,百姓也可得以保全。 臣在北京观察多日,当今大明天子对百姓确实是仁爱宽容无疑,绝非视百姓如草芥之君。” 黎浚冷笑道:“爱卿出使北京,大明天子给你许诺了什么好处?是不是投降之后,你依旧可以保留侯爵? 甚至于加官晋爵,封为国公? 城外已经三十万大军压境,爱卿不必再隐瞒,直说了吧。” 这诛心之言一出,饶是黎浚年幼,但丁列还是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陛下明鉴,大明天子确实有拉拢于微臣,但微臣心向陛下,忠心可昭日月,岂会是那卖主求荣之徒。” 宣慈太后见事情闹得不像,连忙出言劝阻:“好了,论政不诛心,廷上侯讲的也是老成谋国之言。 就依皇帝之言,将周边各府的粮草物资,以及善战勇士,全部调回东京。 至于外面的两万禁军,容本宫再想想。 廷上侯,你辛苦一趟,去和大明靖远伯谈一谈吧。” “敢问太后,要谈到什么程度?” “你先去探探口风,然后派信使快马回报。” 五月初二。 朱祁钰一早醒来,就躺在床上哎哟个不停。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怎么了?” “哎呀,上火了,我嘴里长了好几个大泡,疼啊。” “夫君至于吗,南方可是有近三十万大军,那不是纯纯的欺负人嘛,谁能挡得住这样的攻势。 而且连奴家都知道,安南之地,南北狭长,如同摆了个一字长蛇阵。 如果首、尾、腰腹同时受到攻击,那就是真真正正的首尾不能相顾,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朱祁钰摇摇头:“我不发愁最终的结果,我愁的是那八万亲军啊。” “别愁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再说徐有贞还想着当首辅呢,他不敢拿夫君的家底瞎霍霍的。 真要是打了大败仗,等待他的,就只有三尺白绫了。” “嗯,那倒也是,他应该还不想死。让王骥主攻,只要顺利拿下安南,徐有贞就是稳稳的下任首辅,他也没必要冒进。” 林香玉笑道:“夫君从我们姐妹中点一个吧,看看由谁来为夫君去火比较好。” “算了,不去火了,那个祸害了安南的太监马骐找着了没有?” 感谢 20200629231117537打赏 100点币 (本章完) ------------ 557 天道轮回马骐落网 效仿白起王骥修渠 林香玉拉拉浅雪:“懒丫头,别装睡了,夫君问你话呢。” 浅雪迷迷糊糊地回道:“奴正要跟夫君禀报呢,去年您就下了夷灭马骐三族的命令,但马骐老家都没人了,也没的三族可夷。 而马骐本人自知有罪,在正统四年被他的同伙三杨释放为民后,便隐居山林,藏匿了行踪。 还是闽浙总督年富在福建沿海清查户口,福建巡抚薛希琏亲自登上沿海各处海岛清查。 结果马骐正巧改名换姓,隐居于一座海岛之上,打渔为生。 马骐当年被释放的时候,薛希琏在京师做监察御史,还上书反对过释放马骐。 所以真是无巧不成书,薛希琏正好就认识马骐。” 朱祁钰闻言赞道:“这真是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可见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那现在马骐关在哪里呢?” “夫君不是派了营州卫亲兵保护年富嘛,薛希琏将马骐转给了年富,年富又将人交给了营州卫。 营州卫将消息报上来,汐儿自己就给批了,让营州卫派出百人,押解马骐去了徐有贞军中。 前两天我们姐妹也来月事,都去清凉殿睡觉了,就忘了报给夫君了。” 朱祁钰点点头:“我就随口一问,你们处置的很得当。还有什么新鲜事情吗?” 浅雪笑道:“那个朝鲜公主已经到了京师,这个孩子小,她才六岁,也被安排住进了慈庆宫,相伴于太子左右。” “怎么来的这么快?” “朝鲜方面早准备好了,您一同意她做太子侧妃,人家立即就动身了。也有可能您没同意之前,他们的使团的就已经进入大明境内了,这都说不准。” 朱祁钰冷笑道:“这就叫羊群效应,一只头羊在前面跑,后面一群羊就无脑地跟在后面。 就算头羊跳下悬崖,后面的傻羊们也会跟着跳的。 前面安南公主与太子定了亲,后面像朝鲜这样的愚蠢小国就开始无脑跟风。 随他们去吧,懒得理他们。最近恭让皇帝一家如何,还安分吗?” “还行,恭让皇帝除了天天盯着他那万里江山图仔细欣赏外,就是挨个宠幸朝鲜进献的三十名女子。 宣庙戾妃那里,被严密监禁,每日不过是吃斋念佛。张本、张庆两个小太监倒是天天按时安排饭菜,只不过就是每道菜里都吐些口水而已,若是有汤多的炖菜,那干脆就吐痰了。 太子读书虽然用功,但毕竟到了贪玩的年纪,成妃也不怎么敢管他。安南公主、朝鲜公主现在就已经开始争风吃醋了,但太子更愿意和他的侍婢万贞儿一起玩耍。 至于周氏、钱氏、万氏,被恭让皇帝隔离在一个单独的小院里,却依旧斗的不可开交。 外朝文臣时不时有人去重华宫觐见恭让皇帝,但勋贵、武将却都安分的很。 还有,舒良已经指挥东厂、锦衣卫,将监控范围扩大到了整个皇城,虽然情报能力还没有太祖、太宗时那么夸张,但凡是该重点监控的情报,已经一丝不落、全面掌控。” 朱祁钰点点头:“还行,等安南那边出了结果,我这心也放下来,就该搞我的文、武学堂了。” 随着皇帝当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多思想都是会变的。朱祁钰虽然不想点什么科技树,但最基础的东西还是要搞的。 首先,就是把玻璃试管、烧杯啥的搞出来,从最能立竿见影的化学入手。 化学嘛,研究火药就很实用。 于是朱祁钰又补充道:“把工部郎中黎叔林叫来,这人是黎澄的儿子。 黎澄,又是安南胡朝皇帝黎季犛的儿子,也是最顶级的火器专家,被咱大明的军匠、士兵奉为火器之神。 我要把这个黎叔林重用起来,并广集才智之士,进一步加强大明火器的威力。” 林香玉笑道:“打完安南,四夷归服,天下还有夫君的对手吗?” 朱祁钰摇摇头:“有,敌人来自于海上。大航海、下西洋、坚船利炮、殖民掠夺,哎,算了,我们还是把儿子们教好吧。 咱大明好像还没有越王吧,安南不是写什么《平吴大诰》嘛,我就把儿子封为越王,代替黎氏去统治安南。 也不叫统治,叫镇守吧。我给他三支护卫,让他坐镇安南国都东京昇龙城。另外再从红河平原上分给他一万顷良田,让他自行管业,这样岁禄就不给了。 安南南部、占城国、暹罗、缅甸、孟养等地,都要封上我们的儿子做亲王,所以我们得再生一批才行。” 凝香闻言强调道:“夫君可是早就答应了,让奴家的儿子做楚王,镇守广宁。” 朱祁钰点点头:“知道知道,为夫都想着呢。一旦大明衰落,广宁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得给你儿子再造座大城,坚不可摧的大城,再给他满编三护卫。” 并不是朱祁钰脑袋一热就有了这个想法,在老广宁城旁边再造座新城,这是熊廷弼的鬼点子。 时光匆匆,很快就到了五月初八。 大明水师将粮草和大炮通过海运,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徐有贞、杨信民军中。 有了充足的粮草和大炮,徐有贞能攻能守,已立于不败之地。 但徐有贞不急,就在北江府里待着。此时黎宜民也消停了,跟徐有贞一起待在北江府静观其变。 而西线战场,丁列已经完成了和王骥的第一轮谈判。 王骥提出了死亡威胁,要学白起攻鄢都,修筑长渠,以水灌城。 这可把黎朝君臣吓坏了。 安南虽然地处偏远,但武安君白起这样的大人物,黎朝君臣也是耳熟能详的。当年白起水灌鄢都,全城覆灭,楚国直接崩溃了。 之后楚国郢都就没怎么守,楚王干脆扔下都城跑路了。 屈原就是被白起气得跳了汨罗江。 宣慈太后都彻底无语了:“幸亏没有把两万禁军召回,否则靖远伯真的水灌东京,咱就一点生力军都没了。 你们说现在怎么办吧,明军真能做到水淹东京吗,还是他们在虚张声势,吓唬我们?” 丁列回道:“我们没见过鄢都的地形,当时白起是怎么修渠引水的,我们也不知道。 所以也没有参考,只能说三江汇聚于东京上游,如果明军真下狠心修渠筑坝,是有可能水淹东京的。” 这时候阮炽也变成了主降派,毕竟大水一冲,自己的财富可就全没了。 土地、金银、珠宝、美女,在大水面前,什么都留不住。 黎浚也彻底挠头了,东边的徐有贞像只刺猬一样,在那里自顾自地玩‘高筑城,广积粮’。西边的王骥自诩为武安君白起再世,要复刻白起攻楚的壮举。 眼看东京守不住了,现在选择就两个:要么学祖辈去深山老林里游击,要么接受大明天子开出的条件,去广东琼州当个亲王。 (本章完) ------------ 558 靖远伯修渠淹广威 徐有贞进兵围东京 安南君臣彻底陷入了纠结之中,投降吧不甘心,不投降吧,已经没机会全国动员、组建三十万大军了。 占城国军队已经攻下了最南端的升华府,旁边的澜沧、真腊、暹罗一看占城国进展如此顺利,都急眼了,迅速组织联军开始进攻演州、乂安、新平、顺化四府。 只要有一匹狼带了头,剩下的便是群狼一拥而上了。 安南国清化府以南的这五府,完全没精力去管了,被外族烧杀抢掠已成定局。 丁列还非常善意地提醒自家皇帝:“陛下,三江府的一万禁军承受不住明军的压力,已经后撤到了城防更坚固的广威。 数日之前,大明靖远伯已经开始在三江交汇之处挖渠了,扬言要水灌广威城。 他要给我们证明一下,明军有能力水淹广威,同样也就有能力水淹东京。 还有南方敌国的军队,拿下演州、乂安、新平、顺化、升华这五府已成定局。 再过一个月,他们就会北上攻下清化府,最多两个月,南方的敌军就会到达东京城下。 到时候西有王骥、东有徐有贞,南有数个敌国的联军,二十多万大军合围于东京,再加上明军修渠淹城,我们守不住了。” 黎浚好奇地问道:“大明宣德皇帝不是被称为英明神武之君,开创了仁宣盛世吗,我的祖父轻易就多次击败了他的大军,让宣德皇帝乖乖割地乞和。 如今的大明天子难道远比宣德皇帝还要英明神武?为什么我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呢?” 丁列回道:“最根本的原因,宣德皇帝从来就没想要安南之地,他只是被迫应付,大明战死几万人,他就再派几万人,然后再死几万人,再派几万人。 最后宣德对朝臣们两手一摊:你们看,不是我不打,是我打了之后,发现实在打不赢,我们割地乞和吧。 所以太祖当时每次只用面对几万明军,而且还有我们的开国大功臣杨士奇、杨荣为太祖源源不断地提供明军情报,明军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掌控之中。 现在则完全不同,大明景泰皇帝调集了近三十万大军一同进攻,战力远非当年数万明军可比。 一次面对三十万大军,根本没办法打啊。” 黎浚闻言,寂然无语。 接下来的一月,黎氏君臣拼命将周边各府的粮草、军械、壮勇调入东京。王骥则带着大军拼命地筑坝挖渠。 时光匆匆,转眼来到六月二十日。 徐有贞终于动了起来,命黄松带领着数百艘战船,沿陇江而上,渡过红河,将粮草、大炮,以及两万狼兵运到红河南岸,建立起了江南大营。 这日一早,吃过丰盛的早餐,朱祁钰满意地拍拍肚子,由衷地感叹道:“哎呀,衣来张口,饭来伸手,时时刻刻有五个极品尤物粘在身边,这日子过的,赛过活神仙啊。 而且天天还能泡温泉,喝最甜的泉水,呼吸最新鲜的空气,坐在软榻上往窗外一看,就是美不胜收的湖光山色。 自从咱们的灵玉宫建好之后,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年轻了。” 林香玉闻言,笑而不语,只是带着满脸崇敬之情伸出纤纤玉手,比当了一下从中指指尖到玉腕处的长度。 朱祁钰连忙转头向凝香问道:“这小哑巴是什么意思?有劳娘子给寡人翻译翻译。” 凝香也伸出玉手比当了一下:“颦儿的意思,是小夫君有这么长,然后怎么用都不知道疲惫,竟然越用还越年轻了,您当的起‘潘、驴、邓、小、闲’中的驴字,颦儿对您的敬仰之情,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又如大江大河,奔涌不息。” 朱祁钰捂着头,都被气笑了:“颦儿可真会夸人,这我要不带个翻译,还治不了你这坏丫头了。” 林香玉再次伸展纤纤玉手,然后用另一只手将其中指攥住,作狠狠下掰状。 朱祁钰再次转头看向凝香。 凝香笑道:“这小哑巴的意思是,我们五个姐妹中出了一个叛徒,她就是可恶的中宫娘娘玉凝香,对于叛徒,就是要狠狠地把她掰成两截。” 朱祁钰连忙拱拱手:“香香是寡人爱奴,颦儿莫要伤她,寡人替她向您陪个不是,就饶了她吧。” 林香玉再次伸出纤纤玉手,五根手指在朱祁钰面前轻轻摇晃了几下。 朱祁钰彻底懵了,这一只纤纤玉手,到底能表达多少意思啊。 凝香在一旁主动解释道:“小哑巴的意思是,夫君今天若能给颦儿五次,把她灌得满满当当,那她就大人大量,原谅了咱们小夫妻这一次吧。” 朱祁钰无语凝噎,只得梗着脖子学了五声驴叫,以表达自己最后的倔强。 浅雪笑道:“瞧你俩把夫君给逼的,好了,办正事吧,这是今天送来的军报,夫君看看吧。” 朱祁钰拿过军报,挨个细看一遍。如今是六月二十日,而传来的安南军报都是五月二十日之前的。 不过通过这些军报,对安南的局势也能有个大概的把握了。 看完之后,朱祁钰总结道:“东线的徐有贞非常稳妥,打下北江府、新安府之后,一直在构筑防线、囤积粮草,并利用水师将大炮运了过去。 有水师为后盾,有两广狼兵为前驱,中间六七万大军坐拥两座坚城,徐有贞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我终于不用再上火了。 南线那边,按军报中所言,占城等国的联军已经攻破了南方五府,估计现在他们都已经拿下清化府了,最多到七月,就要在东京城下与我军会师了。 问题出在西线那边,由于王骥没有大炮和攻城器械,所以宣化、归化、嘉兴三城都没有拿下来。 他直接每处各留一万多人继续围城,自己则亲率主力进驻三江口,并开始筑坝挖渠,要水淹广威。 这个王骥能打倒是能打,就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他只关心军事,政治上的难题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这些难题一股脑全都呼我头上了。 王骥比徐有贞还混蛋,我是真想弄死他啊。” 浅雪笑道:“那夫君就弄死他解解气呗。” 朱祁钰使劲摆摆手:“那可不行,史书上过不去的。 这种事情,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我不杀他,他啥也不是;我杀了他,他摇身一变就是岳飞第二,而我也就变成完颜构第二了。 由他去吧,我也管不了。只是这大水一淹,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不过也怪黎氏那帮摇摇摆摆的君臣,我三十万大军都要把东京围上了,他们不投降还等啥啊,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行了,咱们慢慢等结果吧。按这架式,七月初应该就打完了。为夫很可能要实现百日收复安南的壮举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十日之后,七月初一,王骥开闸放水,将三江之水引入明渠,灌进广威城。 作为东京西面的重镇,广威城中有一万五千驻军,和十余万百姓。江水灌城,死伤大半。 好在王骥的主力大军只是作壁上观,并不乘机追杀。 七月初三,数千残兵、万余百姓逃到了东京城外。 好巧不巧,今天徐有贞派水师将一万神机营、一万天策卫将士运了过来。 再加上之前先到的黄松一万本部兵马,二万两广狼兵,明军江南大营的驻军数量达到了五万。 黎氏君臣尴尬了,开城门不是,不开城门也不是。 广威这数千残兵、万余百姓聚集在东京城下,不开城门,明军随便动一动,就把他们碾碎了。 开了城门,明军跟着一起冲进来,那乐子就大了去了。 被派出支援广威的一万禁军,已经所剩无几,其统军将领,被用吊篮系入东京城中,向黎氏君臣禀报了广威之战的过程。 在得知引水灌城真的可行之后,黎氏君臣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远远传来的炮声打破了沉默。 黎浚痛苦地抬起头来:“这是明军在开炮吗?” 还没等有人回答,东城守将就前来禀报,城外明军架炮百余,齐轰东门。 守将见明军架炮,就赶紧前来禀报,结果刚走到皇城,明军已经开炮了。 感谢 20200629231117537打赏 100点币 (本章完) ------------ 559 黎氏议降争取优待 徐有贞献诚意大礼 大明的炮轰持续了十轮,然后便偃旗息鼓了。 黎氏君臣又等了半晌,才有另一名守将迷迷糊糊地前来禀报:“启禀陛下,明军在调试火炮,多数炮弹落在了城外空地上,一小部分落在了护城河里。 据末将观察,明军这轮轰击,并没有攻城的想法,只是在吓唬我们。” 黎浚摆摆手,示意守将退下,然后才对重臣们问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这时候再也没人嫌弃皇帝年纪小,更没人不让皇帝话事了。 因为背锅的时候到了。 跟大明一样,朱祁钰做郕王的时候,在政军大事上没有任何话语权。土木堡一败,大明有亡国之危,至少京城很可能不保,这时候需要有人背锅了,朱祁钰这个背锅侠也就能说了算了。 此时黎浚也面对同样的境地,就连宣慈太后都不跳了,大臣们更是老老实实的,没人肯回答‘如之奈何’这个问题。 黎浚只得点名:“廷上侯,你说呢?” 丁列回道:“微臣以为,可以派特使去徐有贞军中谈一谈,再去王骥军中谈一谈,看看哪一方给出的条件更好吧。” 到了这一步,大臣们反而极力避免使用投降一词了,从现在起,投降这俩字,只能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也必须由皇帝来说。 丁列的隐含意思,就是去看看徐有贞和王骥谁给的投降条件最好。 虽然大的方向,都是大明皇帝已经定好的,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徐有贞和王骥依然有着极大的自主操作空间。 黎浚点点头:“那就有劳廷上侯亲自走一趟吧,重臣里面,也就您能和明军统帅说的上话了。” 丁列问道:“陛下,允许谈到什么程度?” 黎浚回道:“只有大明军纪严明的精锐可以进城,入城之后要秋毫无犯,不得侵扰百姓。 土地田产可以给大明朝廷,但城中上至皇室,下至普通百姓的财产,都要受到保护。 大明皇帝之前给出的条件,要依旧有效。 还有,大明需要约束黎宜民,不许他报复我们。 你先去谈吧,看看徐有贞有何诚意再说。” 丁列领命,立即便带着几名卫兵策马出城,直奔明军大营。 徐有贞正和王通在中军大帐中聊天:“又一次来到这东京昇龙城,成山侯感想如何?” 王通一脸肃然地回道:“老夫本以为会是‘王师南定交趾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没想到现实却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圣上英明神武,竟使老夫有一雪前耻之日。” 徐有贞点点头:“我也是第一次统军,没想到打得如此顺利。全靠圣上运筹于帷幄之中,才有了我等决胜于千里之外。” 一旁的刘昌听到这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有贞、王通都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 刘昌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仗打得这么漂亮,我有点太高兴了而已。” 但是刘昌依旧止不住笑意,徐有贞这句‘全靠圣上运筹于帷幄之中’可太有意思了,一提圣上和帷幄,就让人忍不住想到柔情似水的凝香娘娘。 徐有贞、王通没听过皇帝的辇车情事,也理解不了刘昌的心思,只能一头雾水地摇摇头。大明水师运力有限,营州卫主力明后天才能陆续到齐,所以现在刘昌是心态最轻松的了。 几人正说笑着,亲兵来报:“大帅,安南特使廷上侯丁列求见。” “终于来了,快请进来吧。” 不多时,徐有贞等人将丁列迎入帐中,分宾主落座。 寒喧过后,丁列便进入了主题:“敢问徐公,我广威军民被大水所淹、流离失所,不知可否通融一二,命其进城?” 徐有贞点点头:“可以,他们不是在西门外吗,本官无意趁人之危,您尽管开城门将他们放进去就是了。 说句孟浪的话,在本官眼中,那些人也都是大明的百姓,我不会无聊到衔尾追杀的。” 丁列连忙谢过,继续问道:“下官还想向徐公确认一下,如果我们投降,大明皇帝开出的条件是否继续有效? 明军能否只派军纪严明的精锐进城,并秋毫无犯?我朝国主、大臣及百姓的财富,除土地田产外,可否受到保护?” 徐有贞点点头:“大明皇帝的许诺依旧有效,安南王室移居琼州,世袭亲王之位,安南公主依旧是大明皇太子正妃。 我可以只派皇帝亲军入城,秋毫无犯、绝不扰民。 至于财富,所有土地田产要收为大明朝廷所有,东京城中,百姓其它财产不受侵占。 但是王室财富,要暂归本官保管,由圣上决定具体分配。不过本官已经答应让谅山王从中分割百万财富,这部分要立即兑现。 至于城中文武官员、贵族士绅,可以保留三成财富,剩下的交于大明朝廷。 我能给出的条件就是这样的,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可以再去找靖远伯谈谈。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和靖远伯谁先接受黎氏投降,谁先入城,谁就说了算。 你们回去商量商量向谁投降吧,最好赶紧做决定。最多再有十天,南边那几个小国的联军可就杀到了。 我管得住明军,可管不了他们。圣上虽然给我便宜行事之权,但并不包括向这些小国开战啊。” 丁列也不讨价还价,起身行礼,就要先回去和自家皇帝商量商量。 这时徐有贞却连忙叫住丁列:“廷上侯且莫着急走,本官有件礼物,要送给黎氏君臣与百姓。” 丁列好奇地看向徐有贞,自己一方惨败至此,这徐有贞竟然还反过来送礼物? 只见徐有贞拍拍手,便有数名亲兵押着一名老者走了进来。 这老者穿的整整齐齐,梳洗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好生优待,没有受过罪的。 丁列问道:“徐公这是何意?” 徐有贞笑道:“廷上侯请再细看,您是认得此人的。” 丁列闻言大奇,凑进老者反复细看,忽然惊叫道:“这是……,这莫非是当年的镇守太监马骐?” 当年黎朝太祖黎利就是被马骐逼反的,而丁列正是跟着黎利起兵的老臣之一。 徐有贞笑道:“这个马骐年纪太大了,我怕他半路上死了,所以才好吃好喝伺候着。如今当作礼物送给黎氏了,本官以为应该将其凌迟,不过这只是参考意见,你们喜欢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 丁列大喜,向徐有贞深鞠一躬,方才押着马骐离开了。 一个时辰之后,丁列回到皇宫。 黎浚、宣慈太后、其他重臣都十分奇怪,丁列走的时候垂头丧气,回来的时候神采飞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了个大胜仗呢。 丁列也不绕弯子,直接跪下恭贺道:“启奏陛下,明军统帅徐有贞献前任镇守太监马骐,作为礼物,以示和谈诚意。” “马骐?” 这两个字威力极大,朝堂一下子就炸了锅。 黎浚急命将马骐押入。 阮炽等老臣都认得马骐,先是一个个喜极而泣,然后便聚集上前,对着马骐唾骂厮打起来。 丁列连忙阻拦:“大家别把他打死了,徐有贞的建议很有道理,这样的奸佞应该凌迟处死、生食其肉,打死了太便宜他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附和,连忙退开。 不能打了,但可以骂。众人对着马骐咒骂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将他押下去好生看管,等着明日开始当众凌迟。 在笑纳了徐有贞这份大礼之后,黎氏君臣也有了台阶下。 黎浚作主,命丁列再去王骥营中谈判一番,好对比一下王骥和徐有贞开出的条件,看看哪个更好接受一些。 (本章完) ------------ 560 安南黎氏负荆请降 北京僧人聚众称帝 七月初四,东京城中,万人空巷。安南百姓诅咒了数十年、恨不能生食其肉的太监马骐,终于迎来了天道轮回。 安南的凌迟技术,稍逊大明三分,马骐被剐成一千多片,放入大锅之中加油盐烹煮。然后东京百姓食其肉,喝其汤,以解心头之恨。 宣泄完愤怒之后,上至皇帝,下至平民,都开始面对现实。 七月初六,丁列与王骥完成谈判,返回东京。 丁列走后,方瑛私下里向王骥询问道:“靖远伯,您为什么给出如此苛刻的投降条件,黎氏君臣能接受吗?” 王骥笑道:“我本来也不想接受他们投降啊,咱的仗已经打完了,剩下的让徐有贞去处理吧。 你当接受安南投降,进驻东京城是什么好事吗。大军进了城,你让不让他们抢掠? 让抢的话,圣上肯定秋后算账,到时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不让抢的话,那我们进城干什么去了,还得累死累活地约束将士,纯粹就是吃力不讨好。 所以圣上在用兵之前就早已经算好了,也就他那八万亲军才有可能在进城之后维持住军纪。 再说了,圣上也不可能把咱们封在安南,咱还是回师去打孟养吧。最好顺势把缅甸阿瓦王朝也灭了。 我之前答应了将孟养地交给缅甸管辖,这要是兑现了,圣上肯定把我杀掉啊。用圣上的话说,就是咱们应该一不做,二不休,解决不了问题,索性便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掉。” 方瑛回道:“进攻缅甸总得有个理由吧?” 王骥笑道:“理由不是现成的吗,缅甸收留思机法,违抗皇命,我等代天行诛,以振国威。” 说罢,王骥立即又补充道:“不论是麓川之地,还是孟养之地,圣上都不愿意分封给我们。 只有攻下了缅甸,那大片的土地,你我就算拿不到万顷良田,但几千顷总是有的。咱们的将士,每人都有份,最少的也能分到一百亩。” 方瑛闻言,方才心领神会,彻底接受了王骥的战略。 七月初七,黎浚解去上衣,手捧玉玺,率百官出东门,负荆请降于明军大营之前。 徐有贞、杨信民、王通、刘昌出营受降。 徐有贞当众宣读了皇帝圣旨,封安南国主黎浚为靖王,封宣慈太后为宣慈王太妃,封谅山王黎宜民为谅王,封黎宜民生母杨氏为昭惠王太妃。 黎浚、黎宜民从此位同大明亲王,世袭罔替,在广东琼州府为二王各封百里建国。 黎浚之兄黎克昌封为新平王,其弟黎思诚封为平原王,位同大明郡王,世袭罔替,在广东琼州府为二王各封十里建国。 安南则正式成为大明的安南省,很快朝廷便会派出文武官员,组建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 读完圣旨,徐有贞亲自上前为黎浚解开束缚,将其扶起,然后连连致歉:“令殿下惊扰,臣等有罪。 如今战事结束,还请殿下出榜安民,待民心安定,臣便派兵护送殿下进京面圣。” 这本是安慰之言,但黎浚听完脸色立即变了:“还要去北京?” “殿下勿忧,圣上待人,甚为随和。到时不仅不会为难殿下,反而还会有额外赏赐,必不令殿下空手而归。” 黎浚不大相信这话,但事已至此,开弓也没有回头箭了。 城中所有军兵放下武器,移驻城西扎营。 徐有贞率两万天策卫、一万神机营进入东京城,并第一时间占领了武库。 依照约定,明军果然秋毫无犯,只接管城防,并不搅扰百姓。 数日之后,百姓见明军确无害民之举,也便渐渐安下心来。 而黎朝皇室的财产暂由徐有贞接管,东京城中文武权贵的财富,三成自留,七成上交。至于土地,全部收归朝廷所有,然后重新进行分配。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有三件:第一,徐有贞将从权贵手中搜刮到的财富,分出一百万两,以及无数奇珍异宝送往王骥军中,用以遣散缅甸、木邦、孟定等从征土司兵。 再按照约定,从黎朝皇室财富中分出一百万给黎宜民,以作安抚。 第二,将皇帝早就拟好的圣旨发往清化府,令占城、真腊等国立即退兵。 第三,由黎浚亲自书写降表,六百里加急递送北京。 按照朱祁钰早就拟定的圣旨,徐有贞改任安南、广东、广西三省总督,广东巡抚杨信民兼任安南巡抚。接下来就是在安南建立大明统治的漫长过程,比打仗还难。 这就是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转眼到了七月三十日。 每天都有安南的军报传来,但朱祁钰左等等,右等等,怎么都等不到黎氏投降的消息。 朱祁钰歪在榻上,呼天抢地:“还不如我自己带兵去打呢,这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 浅雪笑着劝慰道:“夫君别说傻话,您在这里,恭让皇帝及其亲信都老老实实的,如果您离开了京师,那他们不直接就反了嘛。” “嗯嗯,我就是发发牢骚,不可能给恭让皇帝翻身机会的, 把他降为亲王,弄到南京去给太祖守陵,京城就彻底太平了。只是找个什么由头呢? 总不能凭空硬来吧,那也太不体面了,天下臣民也不能接受啊。” 浅雪笑道:“什么由头奴家不知,但恭让皇帝的亲信们对夫君可真是死活不服啊。 这不,南京翰林院侍讲学士周叙又写了一道奏本,在那里阴阳怪气地教训夫君呢。” 朱祁钰冷笑一声:“念念吧,我听听这帮孙子又说我啥了。” 浅雪清清嗓嗓,抑扬顿挫地念道:“臣闻尧舜兢兢业业,一日万机。盖人君几事之多,非兢业不足以理之也。 粤观自古帝王未有不以勤而兴,以怠而废者。我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以暨列圣临御恪守一道。 皇上嗣位,正天下臣民仰望治平之时,宜复午朝之典,加宵旰之勤。 常思曰上天玄远,何以格之阴阳之气,何以召之正人君子,何以使之亲奸邪小人,何以使之远兵戎,何由整刑赏,何由当寇盗反侧,何由平今日黎民,何由安正统之仇,何由复夷虏之祸,何由息经筵之暇。 每日一二次赐左右大臣以及近侍之官,讲论前所云理政,以绵宗社,以福苍生。” 朱祁钰听完还没说话,凝香便怒斥道:“这些大臣真是惯出来的赖毛病,夫君这皇帝哪里当的不好了,整天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大臣们不是天天吵着要致君尧舜吗,那他们倒是干活啊。天天逼着夫君日理万机,那还要这些大臣做什么。” 朱祁钰对浅雪笑道:“听到了吧,回复周叙,就说咱们家中宫娘娘懿旨,让他主动请辞,回家抱孩子去吧。” 凝香依旧一脸不忿地回道:“夫君别拿奴家取笑,若是周叙敢来京师,奴家一定指着鼻子骂他,从他太爷爷,一直骂到他三孙子。” 朱祁钰反而被逗乐了,正要继续陪着爱妃顽笑,这是仙儿突然急匆匆走了进来禀报道:“夫君,您看看吧,这是京城锦衣卫送来的加急密报。” “京城锦衣卫?加急密报?咱北京城中可是平静好久了,莫非有人又静极思动了?” 浅雪一脸疑惑地撕开封条,取出密信读了一遍,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夫君,奴给您念念啊: 锦衣卫校尉侦获万宁寺僧人赵才兴等言,才兴自谓能通兵法,及气候诸术, 与广通寺僧人真海、道人谭福通、内使萧保之父萧亮,刺血誓天,谋欲为乱。 谓才兴赵太祖之后,推为皇帝,封真海为二王,谭福通为三王,萧亮为四王,取素与奸者义勇卫百户之女为后,立其徒如海为太子。 至是,真海诱集无赖数十人,聚饮朝阳门外,事始觉。 锦衣卫请示夫君该如何处置?” 朱祁钰捂着脑袋回道:“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如何处置。” 这些事情也太玄幻了吧,大明这些奇葩造个反怎么都跟过家家一样,前面岷藩那两个郡王搞笑一样的造反还没处置,这边京城僧道无赖的造反简直儿戏得突破了认识下限。 朱祁钰大大地无语,这是真把我给整不会了。 愣了半晌之后,朱祁钰回道:“先不要抓人,把这事交给逯杲去办。 什么僧人道人的无所谓,只是这个涉及的内使萧保,他一个内廷太监,为何也要掺和这种事情,让逯杲查查和恭让皇帝那边有什么联系吧。” (本章完) ------------ 561 太子正妃亡国公主 三月平南京师震动 八月初八,夏日炎炎。 但玉泉山中依旧清凉得很,到了夏天,朱祁钰便带着宠妃们改到清凉殿居住了。 早晨醒来凉飕飕的,朱祁钰盖着棉被,搂着佳人玉体,盯着屏风发呆。当年从恭让皇帝手里淘来的屏风,如一幅意境幽远、美轮美奂的山水国画,将青山秀水,红花绿树立体呈现于眼前。 盯着玉屏风看久了,还能使人心旷神怡,清静自在。 朱祁钰正发呆呢,仙儿又走了进来送信。 如今仙儿充当起了信使的角色,浅雪和素汐解放了。外面有什么急报,会先报到长乐宫,由仙儿甄别之后再送进来。 所以浅雪、素汐二人还在睡懒觉,仙儿送完信就走了,也回去补觉。 朱祁钰取过安南军报,揭去封条,打开一看,不禁用力往床上一拍,高声叫道: “老天开眼,终于收复了安南,这下局面全都打开了。有了开疆拓土之功,我这皇帝当的就硬气多了。” 几位宠妃都被惊醒了,朱祁钰将黎浚手书的降表递给众女。 林香玉姐妹看过之后,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便光着身子跪在地上,磕头颂圣。 朱祁钰只感到有些飘飘然,当下奋起神威,将五女挨个临御了一遍。 不到中午,降表送入内阁,捷报传遍京师。 内阁之中,王文等人愣了半晌,才勉强接受现实。 魏骥叹道:“从四月二十日发起进攻,到七月初七黎氏投降,一共不到三个月时间,就打完了? 这就打赢了?就算是永乐朝进攻安南,太宗那样英明神武,都打了七个月呢。” 王文笑道:“换我是黎朝君臣,我也投降。三十万大军把东京一围,然后掘水灌城,这谁能受得了。 圣上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调动了南方那些小国组成联军,攻下了安南的南方五府,导致黎朝君臣退无可退。 若非如此,他们退入南方五府,我军的补给支撑不了南下追击。 一旦战争陷入僵持,很可能就又变成宣德朝故事了。” 江渊笑道:“反正打赢了,而且赢得特别漂亮。自从宣德朝以来,我大明畏安南如虎,好像他们多么厉害一样。 如今呢,在圣上面前,皆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而已。 真是扬眉吐气了,就因为宣德朝那些破事儿,南方那些藩属国已经轻视我们多少年了。 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中国天子,威加四海了。” 由于内阁中要么是皇帝亲信,要么是中间派,所以每个人都很高兴。 恭让皇帝一派中,官位最大的是礼部侍郎廖庄,也没什么实权。 礼部尚书王一宁很会揣摩圣意,将回复黎浚降表的差事交给了廖庄。 既然黎浚恭恭敬敬递了降表,以天朝的大国气度,自然要由礼部以皇帝的名义回复,好好安慰他一番。 廖庄的脸上,是一种想哭哭不出来,憋得浑身难受的表情。做梦也想不到啊,曾经将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的脸面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的黎氏,就这样投了? 黎氏竟然都没有组织起十万大军,与明军正面一决雌雄? 黎浚心里也很苦啊,都是被大明天子给骗了,本以为明年才会开战,所以根本没来得及组织起十万大军,就兵败如山倒了。 更惨的是刘定之、林聪、叶盛等人,他们正在给太子授课,讲的还是仁宣二帝如何开创大明盛世,结果讲到一半,司礼监掌印太监王诚亲自来向皇太子报喜。 这下尴尬大了,宣庙与三杨口中带给大明巨大负担的安南,不到三个月就被当今天子给征服了。 就连皇太子都向刘定之、林聪、叶盛等人问出了心中疑惑:“敢问各位师傅,既然安南如此不堪一击,叔皇只用不到三月就能将其收复,那当时祖父宣庙皇帝又为何要听信杨士奇等奸佞之言,无故弃地求和呢?” 刘定之等人都被问住了,以前还可以说,宣庙弃地是因为安南太强大,但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还能说什么呢。 无能就是无能,软弱就是软弱,在事实面前,再多的狡辩都是苍白无力的。 朱见深指指王诚:“你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你来回答本宫的问题。” 王诚也不客气,躬身回道:“宣庙爱养百姓,不愿为了外藩之地而劳民伤财。 当今圣上目光远大,心怀四海,不愿为了一时安逸而遗弃汉土,致使后世子孙作捶胸顿足之叹。” 王诚的话,翻译一下,就是阴阳怪气地指责宣庙是爷卖崽田心不疼。 刘定之等人都能听明白王诚的意思,但是又没办法出言指责,至少人家明面上不仅没有骂人,还夸奖宣庙爱养百姓呢。 朱见深极为聪慧,也能听得出王诚的话外之意。毕竟对于安南,大明一共就两个观点:一个是宣庙的外藩疆土取之无用论,一个是当今天子的汉土尺寸不可弃论。 两个完全对立的观点,一方胜利,就意味着另一方的失败。 而朱见深,虽然整天被刘定之等人围绕,但实际上却更倾向于自己叔皇的汉土尺寸不可弃论。 但朱见深毕竟年纪幼小,还考虑不到更深的层次。 朱祁镇就不一样了,在得知安南投降的消息后,先是呆愣半晌,然后便在自己宫中大砸大摔起来。 虽然收复失地是好事,但自己可被坑傻了,刚刚替太子娶了个安南公主,正洋洋自得没几天,结果好好的太子正妃就变成了亡国公主。 说好的安南十万大军做太子坚实后盾呢? 现在好了,让满朝文武如何看? 不论自己如何失败,朱祁镇都没有灰心,毕竟还有太子这个希望在。但是被自己自作聪明这么一搞,太子也被坑得够呛。 大臣们会支持一个娶了亡国公主做正妃,父皇还是社稷罪人的皇太子继承大统? 想毁婚,自己弟弟明显是不可能允许的。 朱祁镇突然想到,朝鲜还将公主塞给了太子做侧妃,这朝鲜不会也要亡国吧?如果朱见深一下娶了两个亡国公主,估计他自己也没脸再做皇太子了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家欢喜几家愁。 到了下午,朱祁钰又追加了诏命,由英国公祭告太庙,然后先去长陵,向太宗报喜:曾孙祁钰恢复了太宗的事业,将来彻底稳固住对安南的统治,这一功绩,曾孙与太宗共享之。 祭完长陵,英国公再去景陵,为当今天子做了收复安南这一不孝之事向宣庙告罪。 另一道诏命,令百官向皇太子朝贺。皇帝这边,百官就不用来了。 朱祁钰没兴趣在百官面前得瑟,而是选择了约见黎叔林,开始着手安抚安南人了。 (本章完) ------------ 562 两广云南析分安南 目光西移瞄准缅甸 八月初九,皇太子朱见深于奉天门受文武百官朝贺。 下午,皇帝回复文武百官,拒绝了朝会请求。 在被南京翰林院侍讲学士周叙阴阳怪气地教训了一顿之后,朱祁钰便被朱翊钧附体,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当皇帝还天天受气,何苦呢。反正你们也不喜欢我,反正你们的心怎么都捂不热,我干脆就不见你们了。 等到后年,景泰朝第二次科举结束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全让他们滚蛋回家。 青云阁中,朱祁钰带着四位宠妃,和裴当、黄七、何宜、高瑶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朱祁钰眯着眼睛,全身放松地仰在靠背上,听何宜讲如何治理安南,四位宠妃分列左右,有捏肩的,有捶腿的。 何宜兴致勃勃,越讲越高兴:“圣上,首先,宣庙割让给安南的土地,要还给云南、广东、广西三省。 然后,将安南的新安府、奉化府、建昌府、建平府划给广东,将谅山府、谅江府、太原府划给广西,将宣化、归化、嘉兴、广威四府划给云南。 如此一来,云南、广东、广西三省,上至官府,下到民间,才有动力投入资源开发安南。 安南之地才能彻底巩固住,不然还像以前那样划分省界的话,云南、广东、广西与安南之间依旧是被大山阻隔,相互之间极少交流。 过上几十年,说不定又会重复宣庙故事。”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等于大明的云南、广东、广西、安南四省,共治共管原来的安南国之地,我们再封建五六个亲王,分镇原来的安南国土。 有个五十年,两代人的时间,基本上就能将统治稳固住了。行了,伱继续说吧。” 何宜继续说道:“以后安南各府,每年可推荐三名学子进入国子监;各州每年可推荐二人,各县每年可推荐一人。 这人数远高于当年太宗给出的名额,另外每届科举,至少给安南一省三百个举人名额、三十个进士名额。 这项优待至少维持五届,并且这些人可以有一部分在安南本地为官,以此来拉拢安南的读书人。”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 “最近几年,安南各地水、旱、蝗灾连绵不断、此起彼伏,这也是我们收复安南如此顺利的主要原因之一。 臣以为应该为安南百姓分配土地,三年内免除一切赋税徭役,并且由朝廷调运粮食、种子、耕具,无偿分发给安南百姓。” 朱祁钰又点点头:“可以,占城、真腊等国都撤军了吗?” “截止于我们目前得到的消息,这几个小国是同意撤军的。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但是我们不到三月收复安南,实在有些太吓人了,这些小国都被震慑住了。 而且徐有贞同意他们把在安南的清化、演州、乂安、新平、顺化、升华六府掠夺的财富和人口带走,他们拿了不少好处,很爽快地便答应撤军了。 与云南总兵官沐璘一起出兵的缅甸、木邦等土司拿了徐有贞给的白银和财宝,也已经原路返回了。” 朱祁钰笑道:“好,这些小国和土司们撤军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接下来抚境安民,就全都交给徐有贞和杨信民了。 郝义怎么说?” 浅雪回道:“郝义传来密报,说靖安伯王骥与宁阳侯陈懋、保定伯梁珤以及方瑛达成共识,要千里奔袭,彻底攻下孟养。 若时机合适,还会乘机攻下缅甸。” “哈哈哈哈,这个王骥,可是真会玩啊。算了,由他去吧。不把缅甸打下来,我还真不好安置王骥和他麾下的大军。 让这支大军回来吧,他们都是忠于恭让皇帝的。灭了他们吧,格局太低,那到底也是我的子民,人家反形未现,咱们也不能胡乱杀人。 最重要的是,缅甸是个好地方,那里有我急需的柚木。 有了柚木,我才能打造最好的战船。 有了最好的战船,我才能渡海作战,去把日本打下来。有了日本的银矿,云南、麓川的铜矿,就不用天天为钱发愁了。” 何宜问道:“若是攻灭了缅甸,那南方那些土司人人自危,又当如何?” 朱祁钰冷笑一声:“什么土司,以后没有土司了。南方那些小国,我要全部攻灭。然后建立包括安南、占城、真腊、缅甸等地在内的南方六省。 现在的人们还看不到这些地方的战略意义,但二百年后,世人会在某一天突然开悟,转而仰望我的功业。” 林香玉闻言赞道:“夫君的眼光,我们确实有些跟不上。” 朱祁钰摇摇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也是基于对汉人负责的态度,才会做这些别人理解不了的事情。 作为汉天子,我有义务提前根除隐患,避免将来汉人成为下等人。” 有些话朱祁钰还不能直说出来,不提前做点什么,后世之人会分为九等,其中汉人排在第一等。 嗯,挺好,只不过是倒着数的。 在场众人听得是一头雾水,好在这位可爱的景泰皇帝素来荒唐惯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这时候高瑶开口问道:“圣上,安南都护府您打算设在哪里?” 朱祁钰被问住了:“这是个好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设在哪里。设在安南的东京昇龙城吧,感觉还是有点太靠北了。 设在暹罗,进取性比较强,向西可以进攻缅甸,向东可攻安南、占城,向南还可以控制海上贸易航线。 这样不论哪个方向有叛乱,都方便进行镇压。 最重要的是,得往南边封上数十位亲王,每人领一到三护卫,然后再配合朝廷军队,才能彻底占稳脚跟。” 听到这话,林香玉等姐妹开始纷纷捂脸了。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你们不用紧张,可以让芳哥儿当这个生育工具嘛,我们给他纳几百个妃子,然后让他好好努力。” 凝香问道:“那楚王是不是自由的?想娶谁就娶谁?” 朱祁钰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对,我承诺了,以后你的儿子想娶谁娶谁,然后纳一百小妾可以,不纳小妾也可以,随他喜欢吧。” 浅雪连忙追问道:“那吴王和晋王呢?” “和楚王一样,都是自由的,随他们喜欢吧。” 林香玉闻言抗议道:“合着只有朱文芳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是吗?” “嗯嗯,谁让他是长子呢。” “长子就活该被人欺负?就活该被当成生育工具?” 朱祁钰一脸无辜:“我给他纳几百个妃子,这叫欺负他?那你们怎么不欺负欺负我呢。” 何宜站起身,拉拉高瑶,再看看裴当和黄七,然后四人就知情识趣得退出了。 凝香从身后将林香玉揽住,一边替佳人宽衣解带,一边笑道:“我们不仅欺负朱文芳,还要羞辱朱文芳的生母呢。 一会妹妹乖乖趴到窗边桌子上,你自己望着窗外的昆明湖、万寿山,我们则一起玩赏你的身体。” 林香玉朝朱祁钰求救道:“凝香又刻薄奴家了,夫君,您看看她啊。” 朱祁钰笑道:“让我看她做什么,我现在是要看你被羞辱的样子。” 浅雪主动补充道:“颦儿不用求我和汐儿,我们两个都是凝香的帮凶、从犯。”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凝香笑道:“因为你最漂亮啊,别说夫君,就连我们都想玩你,都想看你羞怯欲死的表情。” 朱祁钰好整以暇地看着三位宠妃将自己的工具摆弄好,然后笑盈盈地临而御之。 望山跑马,观湖入港,酣畅淋漓,快意人生。 一日无话。 到了第二天上午,朱祁钰摆下家宴,召见了工部郎中黎叔林。 朱祁钰态度十分和善,生怕吓着这位安南胡朝开国皇帝的长孙。 “黎爱卿,如今安南收复,你想不想回故乡看看?” 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个问题,黎叔林犹豫了,略微思过了片刻,方才答道:“圣上,微臣确实想回去,但是又怕回去。” “这话何解?” (本章完) ------------ 563 魇镇巫蛊祸起萧墙 将计就计郑伯克段 见皇帝追问,黎叔林便开始念诗:“微臣今年五十有二,若返故土,则真可谓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再说,微臣的祖父在安南甚不得人心,那为数不多的故旧亲信也早已死完了。微臣再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朱祁钰笑道:“回去一趟吧,回去看看,给祖宗修修坟茔,烧烧纸钱,祭告祭告。 我升你为工部右侍郎,这样你也算荣归故里了。” 黎叔林闻言,连忙磕头谢恩。 朱祁钰又补充道:“不过你得顺便替我干点活儿,我在打造远洋水师,需要伱在安南替我打造数艘主力战船。 到时徐有贞会提供给你上好的柚木,我要你打造出最坚固的战船来,同时船上要设置最先进的火炮。 我要进行大规模海战。 不让你白干活,只要强大的远洋水师打造完成,并取得海战胜利,到时候我升你为工部尚书,还可以给你儿子荫官。” 听到这话,黎叔林眼睛亮了。工部尚书之位极有诱惑力,能为儿子荫官,那更是求之不得。 朱祁钰笑道:“还有一个任务,我要把天下各国的火器全部收集起来,进行研究。 不管它是先进的也好,落后的也好,我要随时掌控各国的火器发展进度。 大明在研究天下各国火器的基础上,要做到别人有的我们有,别人没有的我们也有。”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但作为火器世家出身,浸淫其中数十年的黎叔林,非常自信地接下了这一挑战。 谈完正事,朱祁钰拿出自己珍藏的葡萄酒,一边畅钦,一边闲谈,着重听黎叔林解说安南的风土人情。 君臣相谈甚欢,至午后方散。 北京城中,外东厂内,舒良正与刘敬、逯杲、卢忠聚在一起秘密谋划。 如今舒良把办理公事的地点,移到了外东厂。 御马监往东,是皇城的东边墙。墙外面,就是外东厂。 舒良长驻于此,方便情报交流。至于皇城之内,则由内官监负责监视。 由于舒良和刘敬、逯杲等人关系处得很不错,几人沟通起来也比较随意。 逯杲率先汇报了锦衣卫的调查结果:“督公,据锦衣卫刘祥禀报,万宁寺僧人赵才兴等人谋反。之后末将派出精干校尉秘密查访,事情已经清楚了。 京畿诸寺庙僧众大多对圣上心怀不满,私下里纷纷扬言要改朝换代,拥戴恭让皇帝复辟。 内使萧保,原为逆贼兴安名下小太监,因在南京织造局办差,所以侥幸躲过了清洗,近日方才返京。 这萧保受宫中贵人指使,教唆僧众妖道,行魇镇巫蛊之法,以圣上及世子姓名、八字刻于桐木人偶之上,埋于万宁寺后院柳树之下,时时诅咒。” 舒良都听傻了,半晌之后才确认道:“你的意思,这是和汉武帝末年一样的巫蛊之祸?” 逯杲回道:“末将调查出来的结果,确实如此。” 舒良追问道:“那于幕后指使萧保的人是?” 逯杲以手指天:“那需要将萧保送入诏狱,审问过之后才能真相大白。” 舒良看向刘敬和卢忠,两人都非常坚定地点点头。 见事情彻底闹大了,舒良遣散众人,秘密赶往齐王府。 朱祁钰喝完酒,正将午觉睡得香甜,舒良就眼巴巴地跑来了。 生生给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朱祁钰满脸不情愿地来到青云阁。舒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因后果细说一遍。 朱祁钰愣了一会,然后问道:“既然是那些僧人想要作乱,扶持恭让皇帝复辟,那万宁寺僧人赵才兴又为什么会自封皇帝玩过家家呢?” 舒良回道:“因为萧保认为,皇爷的人偶埋于万宁寺后院地下,一般的念经诅咒起效太慢,需要先有人压住皇爷的天子气,然后再由僧人念经诅咒,方能立竿见影。 而萧保想到的镇压皇爷天子之气的方法,就是让恰好是宋太祖后裔的僧人赵才兴自封为皇帝,聚数十无赖朝拜之,以聚天子气,与人偶上的天子气对抗。再以番僧妖法辅之,从而作用于巫蛊人偶,收得事半功倍之奇效。” 朱祁钰站起身,走到窗前,远望昆明湖,半晌方才赞曰:“这些人可真他妈的会玩。” 舒良请示道:“爷,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还能做什么,灭佛呗,我早就等不及想动手了。” 舒良张大了嘴巴,久久无言。 朱祁钰又问道:“萧保那里怎么说?” “启禀皇爷,是内官阮伯山与萧保相熟,无意间探听到了他的谋划,然后秘报于奴婢。 至于主使之人,阮伯山隐约听到萧保多次提到恭让皇帝。 最终如何,还需要审过萧保之后,方能定论。” 朱祁钰命舒良到二楼等候,自己则在三楼窗边,望着湖光山色,呆坐了半个时辰。然后才将舒良召至身边,秘授机宜。 送走舒良,朱祁钰回到清凉殿。众女立即迎上来左右前后围绕:“怎么了夫君,舒良火烧屁股一样,非要把您从被窝里拽出去,是有什么大事吗?” 朱祁钰叹口气:“哎,变生肘腋,祸起萧墙,魇镇妖法,巫蛊之祸。” 在听到朱祁钰详详细细讲述一遍之后,几位小女人变了脸色,一个个杀气涌现。 魇镇、巫蛊,而且连才刚两岁的齐世子都不放过,这已经触及到宠妃们的底线了。 朱祁钰自己也挠头:“你们不必惊慌,我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正好有了口实,可以进行灭佛大计了。 至于京师和山西的佛寺僧侣,这次是都别想跑了。” 林香玉问道:“那恭让皇帝如何处置?” 朱祁钰回道:“学郑伯克段于鄢吧。这次封闭重华宫,将恭让皇帝彻底软禁。 下次他再没事找事,就将其废为亲王,迁去南京给太祖守灵。 再下次,就是赐锦被一床了。当然,对外就说是遗传了仁庙的脑部疾病,不幸猝死,英年早逝。 这样法理上没有隐患,你儿子就可以快快乐乐当皇帝了。 咱不学太宗,整天被建文的阴影像只幽灵一样笼罩在头顶上,阴魂不散,无休无止。 等恭让皇帝死后,过上两年,宣庙戾妃抑郁而终,就算彻底完事了。 只要在太子十二岁之前把这些事情做完即可。 一个太子至少要从十五岁开始,才能行使储君权力,才会有大臣成批成批地向其靠拢。 咱就算朱见深天资聪颖,早惠一些,按他十二岁能开始聚拢势力来设定反制措施好了。 大概十三四岁的时候,他也就自请退位了。 到时候我再干个十年出头,我也不干了,这个糟心的破皇帝,让芳哥儿当去吧。” (本章完) ------------ 564 加开恩科取士守边 暴君酝酿灭佛废帝 朱祁钰治国理政有个规律,就是每次取得重大威望之后,先要强硬地消耗掉一部分再说。 八月十二日,朱祁钰在没有与内阁商量的情况下,直接发出了一道诏命。 今年紧急加开一届恩科,而且是文武并进。 文科选出举人三千,进士五百;武科也选出举人三千,进士五百。 这一届文武取士数量巨大,是实至名归的恩科。 当然了,既然是特别恩科,那肯定有限制和要求的。 不论文武,所有选中的举人、进士,都要有去安南、缅甸、辽东、奴儿干等偏远边疆终生为官为将的觉悟。 这是为了巩固住边疆,特意开设的恩科。愿意为大明开疆拓土、抚境安民的就来考,不愿意的就不必来考了。 你说你考上了这届进士,却非要在内地弄个县令当当,那门儿都没有。 什么话都讲在前面,勿谓言之不预也。 不过这届恩科有个好处,只要中了进士,起手最低就是县令,而且不用候缺,立即加官任事。而且俸禄、待遇方面,要全面优于内地各省。 内阁拿到这份诏命也是一头雾水,很显然,皇帝就是要凭着收复安南得到的巨大威望,强硬通过这届恩科。 王文看向吏部尚书何文渊,何文渊点点头:“让这一届的进士、举人去新打下的边疆任职,也影响不到咱们本来的官员。 再说了,光一个安南,少说都需要一百多个县令。不加开恩科的话,你们打算让谁去安南当县令? 让已有的进士、举人去?拖家带口跑几千里,他们肯吗? 再说圣上的意思,明显是去了就要长期扎根边疆,那就更没几个人愿意去了。我这吏部尚书总不能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硬逼着他们去吧。 所以圣上才是对的,还是开一届恩科吧,不嫌远,愿意去的报名,不愿意去就拉倒。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嘛。你情我愿,到时候谁都别抱怨。” 王文向其他人看了一圈,也都没有意见。很简单的问题,谁觉得皇帝的开恩科手段不对,那你可以提个更好的办法出来。 但是也没人想的出更好的办法。 只有黄溥提出了个补充:“我们可以问问已有的进士、举人,他们若是愿意去边疆任职,也可以向吏部报备。 大明的举人好几万,总会有几个愿意去的。边疆空缺着那么多官职,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王文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 托报纸的福,京城之中,收复安南的消息已经家喻户晓。 练纲在报纸首页用了个大大的标题:闪击安南、复我汉土。 京城上下想不关注都难。 这就让朝野上下感到很矛盾了。以前皇帝击败瓦剌,生擒也先,还可以用时运来解释。 之后的镇压兵变,剿灭叛逆,也可以用侥幸来解释。 但现在的三个月收复安南,又怎么解释? 总不能把什么都解释成皇帝命好吧。 安南啊,曾经可是将英明神武的宣庙皇帝打得威风扫地、颜面尽失。 如今京师百姓前脚刚从报纸上听说大明出动大军前去收复安南了,一晃才不到三个月,就收复成功了,要知道太宗朝收复安南还用了七个多月呢。 至此,朝野上下心态都出现了动摇,开始倾向于相信当今天子是真的厉害了。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当今天子的‘大汉正统论’,未必没有受众。 要知道大元直接统治中国近一百年,加上前面的北怂王朝,南怂王朝,汉人前前后后,一共被异族欺负了足足四百年。 再加上刚刚大明还来了个土木堡之变,连皇帝都被异族捉了去。 基于这些背景,朱祁钰的皇汉思想不可能没有受众。 清凉殿中,朱祁钰悠哉悠哉喝着茶,翻看着东厂、锦衣卫、内官监、御马监、接天楼、神女阁分别汇报上来的京城各方反应。 为了不被欺瞒,为了不遗漏消息,朱祁钰启用了多个信息渠道。 把这些消息汇总到一起,相互印证。这样单独一个机构想要欺上瞒下,难度不是一般二般的大。 浅雪一边陪着翻弄情报,一边好奇地问道:“夫君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为什么京师百姓还是不服您?” 朱祁钰笑笑:“无所谓了,人嘛,都是畏威而不怀德,尤其是京城百姓,历史早就证明了,你对他们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尤其是我还要灭佛,光这一项,就把人得罪的干干净净了。 你跟京城百姓说别让他们信佛了,那简直就比杀了他们的父母还难受。” 林香玉问道:“夫君就一心非要灭佛了?” 朱祁钰点点头:“不仅灭佛,还灭道。你想想,这些所谓出家人,住着极尽奢侈的寺庙,享受着天下百姓的香火贡奉。 这也就算了,关键他们还有着天量的土地,还不交税,不服徭役。 这不是搞笑嘛,我当皇帝,是为了‘剥削’天下臣民的。 我辛辛苦苦在前面开疆拓土,维持着天下太平,难道不应该收点税吗?这些僧道不交税,不服徭役,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 那不成了他们反过来剥削我了吗。 你说好笑不好笑,僧道剥削皇帝,真是有意思。前面那几位皇帝忍得了,我忍不了。” 林香玉点点头:“也是,那些假和尚什么都不用付出,凭什么坐享无数将士拿生命换回来的太平。 他们的世界如此美好,到底您是皇帝,还是他们是皇帝。” 朱祁钰补充道:“如果你是真正的苦行僧,要信佛,没问题,我不管。 如果你是真正拥有慈悲心的和尚,愿意身体力行,救济百姓,造福苍生,我也不管。 如果你是身具慧根的大德修士,愿意在山中盖几间小屋安安静静参禅悟道,我也不管。 但是那些啥也不懂,就知道念两句阿弥陀佛,然后就住着豪华的寺庙,坐拥良田千百顷,不交税,不服徭,每天吃的脑满肠肥,就知道剥削皇帝,占朝廷便宜的假和尚,就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吧。 我宁可当下一个武宗,也不受他们剥削。” 林香玉又问道:“那万宁寺和尚造反的事情,您还管不管了?” “哎,先放着吧,等到十一月十一日,我一次性给他们来个大惊喜。 最近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对,我们还是得使劲生孩子。 景泰四年正月初一,正旦大朝,我要大封亲王。咱们九个儿子,已经封了一个世子、三个亲王。我把剩下那五个也封出去。 儿子明显不够用啊,打下的土地越多,需要册封的亲王也就越多,不生还是不行。 没办法,我出尔反尔了,咱们那几位爱妃,还是得被迫给我当生育工具。” 林香玉嘲笑道:“夫君在生育问题上,可是左右纠结,反反复复好几遍了。” “哎,没办法,我又不是神,做不到预知一切。随着时局的变化,我的思想也总是在不断变化。 再说了,还不是你们不允许我纳妾,把我卡在这里了。不然我再纳几百妃子,没几年就能制造出几十个儿子来。” 林香玉劝慰道:“夫君想开些,人生哪里有两全其美呢。您再纳几百妃子,那后宫内斗,皇子内斗,还不得打开花啊。 还是让姐妹们回来好好当生育工具吧,姐妹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天经地义的。哪有光拿妻子的好处,却不尽妻子义务的道理。” 朱祁钰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你让姐妹们在月事结束十天后来侍寝,每天一次,连续五天。 这样怀上的机会更大,不出意外,最多三个月都能怀上。 等正旦大朝时,我又有六位宠妃怀上身孕了,活活气死那帮大臣。 明年是个好年景,我已经把战略设计好了,上半年我就把恭让皇帝废为亲王。 准备笔墨,我得给咱们的大曹国公写封信,到了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本章完) ------------ 565 一督二抚经营安南 王骥大军突袭缅甸 几位宠妃铺纸研墨,但朱祁钰并不会真的自己动手写,而是让浅雪代笔了。 这一封信,洋洋洒洒数千言,算是把整个计划交待的明明白白。 花了半天时间才写完,朱祁钰嘱咐道:“这封信太重要,不要让外人经手了,让赵珄率领五千名营州卫亲兵去送信。 务必务必,让赵珄把信亲手交到曹国公手中。 名义上,就说让这五千营州卫去军前效力。今年甘肃军队会有大的行动,派兵增援很正常,不会引起别人联想的。 也不着急,让他们慢慢走,三个月内送到就行。然后让赵珄领着这五千人,跟着曹国公打打仗,捞点军功吧。” 素汐取过信,负责将其密封。浅雪则握着手腕撒娇:“夫君您看看,奴写的手腕都肿了,好疼。” 朱祁钰赶忙将佳人搂在怀中,一边握着玉腕轻轻揉捏,一边笑道:“辛苦爱妃了,我给雪儿做个全身按摩,保准把爱妃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 自收复越南之后,朱祁钰便恢复了常态,天天窝在家中不出门,让别人想下毒都找不到门路。 朝云、暮雨、仙儿等六位皇妃轮流进清凉殿侍寝,以生育为目的,紧锣密鼓地行动着。 朝廷发出一封封加急文书,将开设恩科的消息传向了全国。 这次主考官设置非常特别,也是朱祁钰消耗自身权威的大头所在。 朱祁钰选择了何宜为主考,徐正、黄鉴、王越、高瑶四人为副主考。 用这么年轻的大臣做考官,需要力排众议,极为强硬才行。 至于背后的考量,主要是为了稳定。这届进士、举人肯定要选一批非常年轻的出来,他们需要长期在边疆为官。而巩固住新占领的边疆地区,怎么也需要四五十年。 四十年后,何宜、王越这些人正好做到了宰辅,依旧可以和这届进士、举人保持稳定的师生关系。 这样地方和中枢双方才能相互信任和支持,共同维持边疆的稳定。免得到时候谁都不认识谁,那也是很让人头疼的。 出人意料的是,还是有相当多学子响应这届恩科的,毕竟有官当就比没官当强。 除非特别自信能在景泰五年那届高中,否则大部人还是愿意试一试这次恩科的。 时光匆匆,转眼来到九月二十日。 工部右侍郎黎叔林,已经赶到了安南的河内府城,也就是原来的东京昇龙城。 安南已经降了,肯定不能再叫东京了,叫昇龙城也不合适,所以朱祁钰赐名河内。 进入总督府衙中,徐有贞等人对黎叔林进行了热情的迎接。 双方落座,徐有贞向黎叔林介绍了一遍,在场的有安南巡抚杨信民、山东巡抚岳正、安南按察使杨宜、成山侯王通、武安伯刘昌、司礼监秉笔太监高平等人。 黎叔林有些吃惊,这个阵容好强大啊,光文臣就有一个总督、两个巡抚在这里坐镇。 关键是这个山东巡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见黎叔林好奇地看着自己,岳正主动解释道:“我在山东负责打造远洋水师,这次收复安南,圣上命将新造的船只用来运送粮草,支援征南大军。 我亲自带了一百艘战船前来支援。本来仗打完要回去的,但圣上来信说让我等着黎侍郎,然后一起负责用柚木打造更先进的战船。 现在安南到处都缺少官吏,在您来之前,我苦啊,被徐总督临时征调去当清化知府了。” 黎叔林知道岳正这个清化知府是在开玩笑:“我听说几年前,前安南皇帝派大军在清化沿海开凿军港,您是想在清化造船?” 岳正回道:“黎侍郎是专业的,您来了我就听您的,您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不过柚木要是从缅甸陆路运过来,那可是要了亲命了。我和徐总督商量了,想从海上运,但是海运的话,需要先造出坚固的巨舰出来。” 黎叔林点点头:“难怪圣上非要我把郑和航海的详细资料全部带来了。” 岳正笑道:“圣上英明,那咱们就排除万难,齐心协力,助圣上成就不世功业吧。” 黎叔林又问道:“岳巡抚就一直留在安南,不着急回去了吗?” 岳正肯定地点点头:“圣上对山东算是下了狠心了,山东左布政使和右布政使,能力那是相当相当的强。 尤其是右布政使崔恭,在山东为官多年,威望极高,能力极强,就跟咱们眼前这位杨巡抚差不多。所以我在不在山东的,问题都不大。 我现在就迷恋造船,想看看圣上描绘的柚木巨舰到底威力多大。” 徐有贞笑道:“虽然柚木主要产于缅甸,但暹罗也有柚木。 我们先从近处的暹罗弄一批柚木,造几艘专门用于运输的大海船,然后再去缅甸把大宗的柚木运回清化。 所以咱们分头行动,靖远伯负责攻下缅甸,我负责跟暹罗讨要柚木,岳巡抚负责治理清化,扩建军港和船厂。 黎侍郎负责设计战船,为开工建造做准备。 两广土兵组建的靖安军,前前后后,一共有五万大军汇集入安南境内。 杨巡抚带三万靖安军狼兵南下,去镇守南方各府吧。 尤其是最南边的升华府,占城国宣称升华府是自己国家被安南强占的土地,所以赖在那里不肯撤军。 之前安南国主派出抵抗占城入侵的一万禁军,如今都分散在升华府的山林中游击呢。” 杨信民问道:“我们要打到什么程度?” 徐有贞笑道:“边打边谈,慢慢交涉吧。安南投降之后,他们俘获的占城前任国王摩诃贲该落到了我们手中,这是一张王牌。 要知道,圣上故意拖着,还有没册封过现任占城国王。 所以,摩诃贲该才是咱们大明承认的占城国王,这样一来,操作空间就大了去了。” 杨信民叹道:“圣上连这都能算到,也就是说两年前就在布局谋划安南和占城?” 徐有贞向北遥拜:“天生圣人也,我等得遇明主,幸甚。” 说罢,徐有贞又补充道:“还有啊,恩科的事情,按察使来负责吧。这个很重要,选派安南学子去参加恩科,考中之后再回来做官,更有利于维持安南的稳定。 当年太宗攻占安南之后,不让安南本地人做官,这也是安南人不服朝廷,非要造反的原因之一。 如今我们要吸取教训,好好安抚安南的权贵、大族、士绅和读书人。 而且月初的时候,原来的黎氏皇族,都已经随返程的骁骑营、朵颜卫一起赶赴京师了。 没了他们在,咱们行事更要小心谨慎,千万别激起民变来。” 众人点点头,对分工安排都没有异议,便分头忙碌去了。 与此同时,王骥率大军,千里转进,进驻麓川。 然后王骥率主力从麓川南下进攻缅甸国都阿瓦,陈懋与明西都从东吁出兵,夹击阿瓦。 梁珤率偏师两万,进攻思氏最后的据点孟养。 (本章完) ------------ 566 王骥攻灭麓川缅甸 土官黄矰奏请易储 云南总兵官沐璘率军三万,与缅甸征讨安南的军队一起返回其都城阿瓦。方瑛率军二万随于其后。 沐璘给出的理由,是要顺路帮缅甸调停,将许诺划给缅甸管理的孟养正式做个交割。 缅甸人图小利,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不过不答应也不行啊,光沐璘那装备精良的三万大军,对于缅甸来说就已经是庞然大物了,更何况旁边还有王骥的主力大军。 沐璘来了个大明版的‘假途灭虢’,出其不意,攻入缅甸都城阿瓦。方瑛大军紧随其后而至,王骥、陈懋则分率两路大军,由北向南,居高临下,攻入缅甸腹地。 到了十月末,缅甸全境沦陷,缅甸国王被迫投降。 一直被监押在缅甸手中的原麓川国王思机法,落入明军手中。王骥将思机法与缅甸王室一起押赴京师。 之所以攻缅之战如此顺利,原因有三:一是缅甸战力太差,当初王骥许诺将孟养划归缅甸。 缅甸却迟迟不敢派兵接收,更无力在孟养建立统治,最后只得将擒获的思卜法放归。结果思卜法不愿意当傀儡,缅甸也无能为力,只得干瞪眼。 这个战斗力,不仅远弱于当年的麓川王国,就连和安南比都相去甚远。 二是,缅甸的东吁总督做了内应。 三是,王骥只在乎军事行动,完全不顾忌政治影响。 假途灭虢、虚与委蛇、兵不厌诈,王骥什么招式都敢用,至于产生的负面政治影响,那是皇帝需要头疼的事情。 王骥的原则,就是只管杀,不管埋。 明军主力攻缅的同时,保定伯梁珤也攻下了孟养,擒获了思卜法,同样将其送往京师。 这样,思机法、思卜法兄弟很快就会在北京团圆,而且从时间上算,还赶得上在一起过年。 到这里就完了?并不会。 明军一不做,二不休,缅甸、孟养战事稍稍平息,梁珤、方瑛便分别率大军向西攻击,连下曼尼普尔、底马撒、阿洪、八家塔、底板。也就是后世的孟加拉国,这样大明领土直接与印度接壤了。 为什么明军这些将帅会如此激进? 因为王骥、陈懋、梁珤、方瑛都想毕其功于一役,将自己的爵位彻底确定下来。 都打成这样了,皇帝再不给王骥、陈懋封国公,是不是都天理难容了? 再不给梁珤、方瑛封侯,是不是同样天理难容? 即便几人曾经跟恭让皇帝关系密切,但这么大的功劳,皇帝没有理由不给重赏吧? 十一月初一。 时光荏苒,天气转凉。 朱祁钰已经搬回了合欢殿居住,快到中午还赖在被窝里,不肯下床。 三个月来,朱祁钰除了与皇妃们努力造人外,便是接见亲军将官。 这次朱祁钰很激进,一直接见到了百户一级,而且是挨个谈心,挨个做思想工作。 一直忙到十月末才接见完,所以从十一月初一开始,朱祁钰对外说是偶染风寒,就又开始摆烂了。 十一月十一日,是恭让皇帝万寿圣节,也将是一个震动朝野的大日子。 所以在这之前,朱祁钰要给自己放十天假,好好松快松快,毕竟当大明的皇帝嘛,只有像嘉靖、万历那样多休息,才是长生久视之道。 只是,天不遂人愿,朱祁钰正在被窝里和林香玉玩亲亲抱抱,浅雪、素汐便一脸幸灾乐祸地走了进来。 朱祁钰直觉有些不妙,连忙问道:“怎么了,谁又作祸了?” 浅雪将两封奏本递过来:“夫君您自己看吧。” 朱祁钰取过奏本,细看一遍,不禁叹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原来,一封奏本,是广西土官黄矰上书请求易储; 另一封奏本则是广西右参政曾翚与巡按广西的监察御史夏埙联名上奏,黄矰为争夺继承权、得到世袭官位,残忍杀害弟弟全家。 历史上的景泰,看到黄矰请求易储的奏本之后,来了一句名言:万里之外,乃有此忠臣。 但是现在的朱祁钰,又将奏本递了回去:“发给内阁,让他们拟票吧。” “那夫君的意思是什么?” 朱祁钰笑道:“我没有意思,景泰前三年,都是我自己顶在前面冲杀。 再有两个月就要进入景泰四年了,新年新气象,也该内阁替我遮风挡雨了。不然花那么多俸禄养着他们做什么。 还有啊,也是时候让内阁集体纳上投名状了。” 林香玉问道:“夫君是想让内阁跟您一起废帝?” 朱祁钰点点头,文武百官、朝野上下,应该做梦都想不到,我会声东击西,看上去有意废太子,实际上却是直奔废帝而去。 林香玉又好奇地问道:“那夫君打算给恭让皇帝什么王号?” 朱祁钰笑道:“他给我个郕王,我还他个怡王,也算礼尚往来了。” “可是怡王这一王号现在有人用着呢啊?” 朱祁钰笑而不语,翻身将林香玉压在身下,继续教导佳人。 到了下午,两封奏本就转给了内阁。 内阁众人过了三个月太平日子,如今美好生活又到头了。 黄矰上疏请求易储,没人敢表态。 皇帝没有直接否决,而是发来内阁,说明皇帝本心是希望易储的。 但是此时易储时机并不成熟,而且黄矰犯下大罪,是为了活命方才上疏请求易储。若是支持黄矰,必然引来朝野非议。 如今内阁这些大学士,实力地位相差并不悬殊,没有一个人能完全压制其他人。所以只能是来回商量。 王文先看魏骥,魏骥迷迷糊糊地摇摇头。 魏骥本来年纪又大,最近半年又被户部差事折腾得晕头转向,所以只是简单地表达了不支持此时易储的态度,并不多说什么。 工部尚书周忱也一样,快被累趴下了。 兵部尚书罗通也比较保守。 就在气氛沉闷之时,何文渊站了出来,对众人讲道:“天佑下民作之君,实遗安于四海;父有天下传之子,斯固本于成年。 父业子继,天经地义,又何需迟疑?” 何文渊这句话,在兵变之后的诸亲会议上已经讲过一次了。何文渊站队最早,如今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黄溥、江渊、王一宁皆点头附和之。 薛瑄则补充道:“何尚书此话有理,但是黄矰罪大恶极,绝不可姑息。” 王文最能理解皇帝的意图,当即总结道:“既然大家都对易储没有意见,就将这封奏本传示百官,由朝野公议吧。” ‘大家都对易储没有意见’,王文一句话,就替在场所有人做了表态。 众人虽然觉得有些草率,但也没人愿意公开站出来反对易储。 一旦某人站出来公然反对,却发现没有人跟进支持,那可就当场政治死亡了。 易储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没必要在一开始就把路走死。 到了阁臣、尚书、侍郎这个位置,即使有不同意见,也可以先指使言官发声,没必要一上来就自己往前冲。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朱祁钰三年来的武功有些镇住人们了。 于是,黄矰的奏疏被内阁传示百官,并声明任由朝野讨论,可畅所欲言,不必担心因言获罪。 十一月初三日,瓦剌三大郡王之一的恭顺王火儿忽答,派遣使团以怡王朱见濡的名义,进京贺恭让皇帝万寿圣节。 火儿忽答也同样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将自己的女儿,配与皇太子做侧妃。 (本章完) ------------ 告庙废帝 礼议国本 灭佛富国 远略西洋 ------------ 567 瓦剌亲王遣使贺寿 朝局迷乱惊变将起 合欢殿中,朱祁钰歪在软榻上,正拿着一册明宣宗实录翻看。 玲珑好奇地问道:“那个恭顺王火儿忽答也要把女儿嫁给太子做侧妃,安南、朝鲜、瓦剌这都是商量好的吗,怎么还前赴后继了?” 朱祁钰笑着摇摇头:“这次你真是冤枉火儿忽答了,是为夫忽悠他这么做的。” “您忽悠他把女儿嫁给太子做侧妃?” “嗯嗯,当年也先将阿剌知院所属的很多精锐编进了自己麾下。这些人里有一部分依旧是忠于阿剌的死士。 直到现在,其中依然有几个人是能在火儿忽答面前说得上话的。 前一阵子我不是让曹国公依计行事嘛,整个计划中的一环,就是鼓动火儿忽答学习安南和朝鲜,把女儿嫁给太子。那天给曹国公写信的时候你不在,我那整个计划写了几千字呢,雪儿都快把手写肿了。 因为瓦剌离大明太远,所以他们对最近的时局不大了解,被忽悠住也很正常。 事不过三,我敢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有人争着将女儿嫁给太子了。” 玲珑笑道:“太子娶了安南公主、朝鲜公主、瓦剌郡王之女,然后安南、朝鲜、瓦剌相继被灭,那等于朱见深娶了三个亡国之女为妃,这太子还好意思再当下去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连奴家都看得出来,恭让皇帝会同意太子娶火儿忽答之女?” 朱祁钰笑道:“这是一盘环环相扣的棋局,现在恭让皇帝肯定不乐意,但十天之后,他就会改主意了。” 玲珑赞道:“夫君真的很有想法,一步一步让人不由自主就沦陷了。” “哎,我也是没办法。如果恭让皇帝一家痛痛快快放弃皇位,去凤阳安安生生享福,你以为我愿意天天跟他们这么勾心斗角吗。 我也很心烦的,但若是不斗,殉葬了解一下,你们姐妹这大好肉体,那些帮你们升天的太监,可不会像我这样凌辱你们。 我这是假凌辱,他们那可是真凌辱。” 一提到殉葬,玲珑就老实了,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被太监伺候着升上天堂。 说到这个,朱祁钰又问道:“如今其他姐妹不在,我偷着问问你,为什么别人都跑了,就你一个人愿意留下呢?” 玲珑红着脸回道:“因为奴家喜欢xx啊。若是学其他姐妹,分出去单过,夫君肯定不会允许我们在外面养男宠吧。” “难怪呢,人长得小巧玲珑、温婉可人,却是桃花不言。” 玲珑闻言,羞怯得拧了朱祁钰一下。 朱祁钰呵呵一笑,搂住佳人,继续研究明宣宗实录。 做人,得不断地学习。朱祁钰希望能从明宣宗实录里看出些什么来。 与此同时,恭让皇帝却正在重华殿中接见瓦剌使臣。 火儿忽答代表怡王朱见濡送来的寿礼,就这样直接被送入了重华宫。 朱祁镇是很不情愿的,因为怡王朱见濡这个私生子来路不明,即便他真是自己的血脉,因其出生在北狩期间,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一大污点。 火儿忽答竟然也想把女儿嫁给皇太子做侧妃,朱祁镇就更不痛快了。娶了安南一个亡国公主,就够让人糟心了。 说好的十万大军做朱见深坚强后盾呢?哪来的十万大军? 竟然一次决战都没打,就让王骥和徐有贞的联军给灭国了。 对于弟弟的军事成就,朱祁镇已经不是简单的嫉妒了,而是不能理解,难以置信。 反正就是这么一弄,那么一搞,然后就打赢了。当年打瓦剌是这样,如今复安南也是这样,真是不可理喻。 没给瓦剌使者什么好颜色,朱祁镇敷衍一番,就将人打发走了。 然后便是刘定之等人陪着太子前来觐见。 朱祁镇问道:“现在京城都在传广西土官黄矰请求易储的奏本,闹得沸沸扬扬,连朕都听说了。 你们能在坊间走动,给朕讲讲,京城之人都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刘定之将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交给了林聪、叶盛等人,他们比较喜欢关心舆论。 林聪回道:“启禀陛下,京城的权贵大都保持沉默,拒绝发表观点。普通百姓、学子反而少了许多顾忌。 学子,尤其是国子监生,几乎全都反对改易太子。 而京中百姓,反对改易太子的约占八九成。 还有一两成的百姓,因为当今天子惠政频出,又不断地开疆拓土,所以是倾向于易储的。 皇帝的抑佛态度,得罪了相当多的京城百姓。所以反对改易太子的那八九成百姓,恐怕绝不会轻易改变立场。” 听到这话,朱祁镇总算心里好受多了。由于现在完全调动不了京城的军事力量,朱祁镇所能指望的,就只有民心和舆论了。 叶盛则在一旁提醒道:“如今京城僧人对皇帝极度不满,依臣看来,着实有些危险。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情况,而出征安南的一万骁骑营、一万朵颜卫即将返回京师,到时候皇帝发动大清洗,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朱祁镇闻言,以手抚额,作极端无奈状:“弟弟这个人也真够神奇的,他为什么就是死活不喜欢佛,不喜欢僧呢。 朱家人里出了这么个异类,真是令列祖列宗蒙羞。” 朱见深闻言插话道:“听说这次父皇万寿圣节,那漆工杨埙为父皇制作的礼物又是一件巨大的百寺图屏风。 取‘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之意。 儿臣迫不及待想看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到底是何种意境。” 听完这话,朱祁镇脸色变了三变。杨埙今年作百寺图,绝对是有喻意的。太子年幼,自然想不到这一层。 要知道虽然负责制作屏风的是杨埙,但出钱的却是齐王府,不可能是杨埙随意而为。 灭佛? 朱祁镇心中蹦出这两个字,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过转念一想,朱祁镇又转忧为喜。灭佛啊,那要得罪多少人啊。 上至历任皇帝,下至普通百姓,有几个不爱佛、不爱僧的。 朱祁镇和刘定之、林聪、叶盛等人又商量了一番如何在万寿圣节当日,反驳易储言论,然后才各自散了。 十一月初七,骁骑营先锋三千人返回京城,并带回了安南王室。 朱祁钰善解人意,下旨令已经在慈庆宫陪伴太子多日的玉瑶公主与安南来的亲人团聚。 (本章完) ------------ 568 朝闻其道夕死可矣 语带机锋二圣互嘲 十一月十一日,恭让皇帝万寿圣节。依旧是皇帝亲临,带着文武百官一同拜贺,以展现兄友弟恭、二圣和睦。 因为上次被大臣们以齐王妃不能与皇帝并坐为由教训了一顿,所以朱祁钰这次非常知情识趣,主动奉恭让皇帝独居上座,自己带着林香玉、浅雪、素汐三人以齐王、齐王妃的身份谦退于下首,东向而坐。 反正与百官之间并无甚感情可言,所以朱祁钰也不在乎体面,既然在你们心中朱祁镇才是正统皇帝,那我就当我那自封自嗨的齐王好了。 让你们再高兴高兴吧,这也是你们最后一次庆贺万寿圣节了。 下个十一月十一日,早就没有恭让皇帝了。 明年上半年,就废了朱祁镇的帝位,彻底结束他的政治生命。 让他在孝陵种种菜,差不多了,便赐他一床锦被。 与往常一样,朱祁钰依旧是自备干粮酒水,绝不喝宫里一口酒,绝不吃宫里一碗饭。 由于刘昌去了安南,这次负责指挥一万亲军保卫皇帝的,是武定侯郭昌、平恩侯胡安、都指挥同知谷忠。 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将刀把子牢牢抓在手里。别的能谦让,军权绝对不能谦让。 但是这次对于锦衣卫,稍稍放松了一些,刘敬、逯杲、卢忠获准带领十余名手下,在远离皇帝的地方待命。 靠近朱祁钰的地方,依然由当年跟着监国齐王在这里杖杀大臣的营州卫亲军守护,任何人无诏接近,格杀勿论。 礼部侍郎廖庄,兴致勃勃地引导着贺寿流程。 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献寿环节才接近尾声,到杨埙的漆金屏风揭晓的时候了。 红布揭开,众人凑上前去细观。画中依旧是万里江山,只是群山之中,点缀着上百佛寺,漆金描绘,美轮美奂、金碧辉煌。 恭让皇帝和文武百官就喜欢金光闪闪的这一套,当下是个个喜笑颜开、称颂不绝。而屏风最左边,是一个大大的寿字。 杨埙跪在地上解说道:“启奏陛下,这寿字乃是京城诸寺万名高僧,每人写一个佛字。 小人将这些佛字缩小,用漆金描绘在屏风上,一万个佛字凑成了一个寿字,取万佛贺圣寿之意。” 恭让皇帝闻言大喜,一叠声地叫着打赏。文武百官跟在朱祁镇身后颂圣连连。 文武百官之所以如此不顾及皇帝体面,还是因为朝野流传要改易储君,大家急眼了,想通过给恭让皇帝和皇太子站台,阻止‘易储阴谋’。 朱祁钰倒不以为意,而是凑近屏风细观,趁人不注意便使劲深呼吸几下。 本来休沐十日,与宠妃们夜夜笙歌,极尽欢娱,即使朱祁钰身体再好,也有些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如今再凑到满是漆料的屏风前使劲深呼吸,朱祁钰一阵头晕,脸色更加苍白。 看完屏风,各回座位。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终于又到了展示皇太子才能的环节。 这次皇太子选择展示自己的书法,临摹了一首曹操的《龟虽寿》。 给恭让皇帝拜贺完,朱见深还将这首诗念了一遍: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朱见深念得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念完之后,举座哗然。 就连朱祁钰的脸色都变了,诗是好诗,但影射意味倒是真够浓重的。首句就影射当今天子虽然龟缩于西郊玉泉山,但总是有归天的时候。 第二句意思就更多了,一是说恭让皇帝虽然幽居重华宫,但依旧志在千里,壮心不已。只要当今天子一旦病倒,那自己就可以重整旗鼓,再掌皇权了。 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靖远伯王骥老而弥坚,在千里之外统领着十万大军。虽然王骥已到暮年,但依然胸怀壮志,想要勤王保驾。 这些东西朱祁钰都能听得懂,那些满腹经纶、进士出身的文臣们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没等有人开口说话,朱祁镇便拍案叫绝:“好好好,刘爱卿等人把太子教导地甚好,重重有赏。” 东宫的师傅们谢过恩,刘定之对曰:“这一年来太子已经粗读了四书,请陛下考较太子学业。” 朱祁镇闻言,更加畅快,转头向朱祁钰问道:“贤弟,就由你来考较考较太子吧。” 朱祁钰连忙谦让,但朱祁镇和一众大臣都从旁苦劝。 没办法,朱祁钰硬着头皮出了道题目:“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见深,你谈谈对圣人这句话的理解吧。” 众人闻言,又是一片交头接耳之声。皇帝倒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这一句话,就包含了好几层意思,每层意思都是对恭让皇帝的无情嘲讽。 站在最前面,也最理解皇帝的王文,不小心直接笑出了声来。王文理解的那层意思是: ‘早晨在土木堡听闻瓦剌也先太师率伏兵杀来,阻隔了回京的道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在确定自己必然不能逃脱的情况下,正统皇帝陛下就可以自杀以谢天下了,没必要非得苟且偷生,凭白无故给大家添麻烦。’ 朱祁钰没好气地瞪了王文一眼,不得不说,这家伙真是自己的知己。 王文连忙收敛了笑容,心中只觉可惜,这次何宜没来,便无人能同自己一起欣赏皇帝的幽默感了。 不得不说,皇帝才思真是敏捷,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如此刻薄的嘲讽之言。偏偏别人还挑不出毛病来,哪个人敢站出来说孔圣人讲的话有问题,皇帝当场就可以把他以诽谤圣人之罪乱刀砍死,还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王文觉得自己越来越敬佩皇帝了。 朱见深年纪小,还想不了这么远,只是思索片刻,然后回道:“启禀叔皇,臣侄以为,圣人是教导我们,学到了忠恕仁爱之道,就要亲身践行,哪怕付出生命、以身卫道,也在所不惜。” 朱祁钰点点头:“很好很好,刘爱卿等人果然教的好,太子也勤奋好学,甚慰寡人之心,都重重有赏。” 林香玉取出一件和田白玉雕成了小人偶,递给朱见深。 朱见深见状,上前让林香玉搂着,然后把玩着白玉雕像爱不释手,只因这人偶的面容身姿,都像极了自己最喜欢的万贞儿。 朱祁镇见太子不跟自己这亲爹亲密,反而去赖着齐王妃,而且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也真是令人无语至极。 但今天不是计较小节的时候,朱祁镇向自己弟弟问道:“贤弟,朕听说最近朝野上下都闹着要换了太子,不知贤弟和弟妹意下如何?” 文武百官闻言,都屏住呼吸,伸长脖子,紧张地倾听皇帝的答案,整个奉天广场,变得落针可闻。 似是没料到恭让皇帝会当众逼自己表态,朱祁钰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愣了足足半晌,朱祁钰才回答这近乎逼宫的问题:“改易太子之流言,纯属子虚乌有之事。 见深天资聪慧、品行高洁,乃是储君不二之选,为江山社稷计,为列祖列宗计,为天下臣民计,都万万没有改易的道理。” 朱祁镇又逼问道:“那上疏请求易储的广西土官黄矰该如何处置?” 朱祁钰表态道:“黄矰离间天家亲情,妄图动摇国本,且又杀害兄弟全家,谋夺世袭官位,应判腰斩弃市。 今后再有言改易太子者,皆依黄矰之例,腰斩弃市。” 朱祁镇闻言,心中既喜且惑。文武百官更是再度哗然,皇帝表态如此坚决,没留一丝余地,这是真心拒绝改易太子了?难道大家都错怪皇帝了? 虽然不明就里,朱祁镇还是连忙对朱见深呵斥道:“太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拜谢叔皇维护之情。” 朱见深刚要动作,林香玉却一把搂住:“不必了,深儿今天磕的头够多了。再说你叔父也不喜欢别人给他磕头,磕来磕去,没的都把他磕老了。 深儿每日读书这么累,今天是陛下圣寿,婶娘作主,给你放假三天,好好松快松快吧。” 朱见深闻言,转头看向刘定之。 林香玉半笑半撒娇地揶揄道:“深儿你看刘先生做什么,话是我说的,难道婶娘的话还不管用不成?夫君您说呢?” 朱祁钰冷笑道:“齐王妃的话,自然比不得学富五车的翰林院侍讲,颦儿你不要不识抬举,自取其辱。” 刘定之见这话不像,连忙回道:“陛下折煞臣了,王妃说让太子休息三天,太子自然会在慈庆宫好好休息。” 朱祁钰见刘定之的回话毫无恭谨敬畏之意,也懒得再理他。而是向朱祁镇笑道:“还有件喜事,要禀报大兄。 保定伯已经率大军攻下孟养,擒获了思卜法。靖远伯也率大军进攻缅甸都城阿瓦,估计现在已经攻入阿瓦,夺下了控制在缅甸手上的思机法。 至此,麓川王国终于彻底灭亡了。” 朱祁镇闻言皱眉,自己辛辛苦苦打了十年麓川,没想到最后却在弟弟手中竟其全功。 朱祁钰知道这位曾经的正统皇帝心里在想什么,当即表明心迹:“平定麓川,是大兄的功绩。 史笔如铁,大兄的功绩千秋万载,不可磨灭。” 朱祁钰还有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你的罪过,也同样是千秋万载,不可磨灭。我能保证的,就是如实记录历史。不隐匿你的功绩,也不遮掩你的罪过。 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吧。 没等朱祁镇说话,朱祁钰又补充道:“愚弟亦有礼物献给大兄,上次大兄圣寿,只有胡人首领献舞。 今日既有胡人首领献舞,又有越人酋长作诗。终于可以再现唐太宗的‘胡越一家’盛事了。” 说罢,朱祁钰拍拍手,亲卫便簇拥着也先和黎浚、黎宜民、黎克昌、黎思诚,以及宣慈王太妃、昭惠王太妃上前觐见。 (本章完) ------------ 569 巫蛊案发衣带诏现 灭佛废帝一箭双雕 别看大明的文武百官不怎么待见朱祁钰,安南来的这六位贵族却对朱祁钰奉若神明,主要还是安南输得实在太惨了。 畏威而不怀德,在这些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朱祁钰不说话,虽然之前封了黎浚为靖王,黎宜民为谅王,但朱祁钰并无意于当着文武百官面前认可他们的大明亲王地位。 朱祁镇与他们寒喧几句,接下来便是也先跳舞,黎浚作诗,以取悦大明君臣。 礼部侍郎廖庄将黎浚写的诗递过来,请朱祁钰品评。 朱祁钰拿着诗作默念一遍,然后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击掌赞叹,正准备向文武百官卖弄一番。 忽然之间,朱祁钰以手捂头,大叫一声:“啊,头好疼。” 叫罢,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林香玉、浅雪、素汐,还有武定侯郭昌连忙上前扶住。平恩侯胡安、都督同知谷忠迅速指挥营州卫亲兵将皇帝团团围护住。 整个奉天广场,顿时乱作一团。 安南的黎浚等人傻眼了,怎么写了首诗,就把大明天子写晕过去了。短短时间内,黎浚等人又动摇了立场,大明皇帝身体如此之差,那还不如投靠恭让皇帝一方呢。 文武百官更是心思各异,大部分文官心中倒是高兴得不行,脸上却硬绷着不敢笑出来。 太医院医士张驿,被紧急宣召上前,为皇帝诊治。 很快,张驿来到恭让皇帝和文武重臣面前,谨慎地给出了初步诊断结果:“启禀陛下,圣上症状甚怪,也看不出是何种疾病,但是却突然昏迷。 臣恐怕,是头脑中出了问题。” 众人闻言,若有所悟:土木堡发生之前,皇帝还是郕王时,就曾经因为头痛昏迷了数日。 说皇帝头脑有问题,是可信的。 而且仁庙、宣庙之暴毙,也被太医院正式确认为了头脑隐疾发作。 这头脑隐疾,恐怕是世代相传了吧。 阮昔等人取来软轿,武定侯、平恩侯亲自动手,将皇帝抬上了辇车。营州卫亲军保护着皇帝和王妃,急急忙忙地返回西郊去了。 这下恭让皇帝的万寿圣节又被搅得开不下去了,但恭让皇帝依旧很开心,指挥着文武百官各自散去。 安国公、魏国公、武定侯、平恩侯,与王诚、舒良、阮昔、福安等人,指挥着进行了全城戒严。 这次安国公徐亨再次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京城军队,依旧牢牢地处于皇帝掌控之下。 齐王妃是武定侯之女,齐世子已经与安国公的孙女正式定亲,所以在京勋贵,还是坚定站在皇帝一方的。 至于不服皇帝的勋贵们,都已经在上次兵变中死光了。 朱祁钰之所以敢玩,就在于从京营、到亲卫、再到五城兵马司、内廷、东厂、锦衣卫,所以京畿兵马全都牢牢处于掌控之中。 由威望极高的安国公徐亨,带着一众忠于皇帝的勋贵,领兵戒严京师,恭让皇帝一方很难掀起什么风浪。 而且这次朱祁镇也没想搞什么兵变,踏踏实实等着皇帝病死不好吗。 这又回到土木堡困境了:成年皇帝没了,两三岁的皇子是登不了基的,最终还得皇帝的兄弟出来掌权。 三日之后,戒严解除,京师恢复了正常。 当天的报纸,练纲命手下足足抄了上千份,一两银子一份,刚放出去便被抢购一空。 报纸上完完整整写了恭让皇帝万寿圣节的整个经过,全部细节一丝不落。 ‘皇帝数日来昏迷不醒,出榜广召能人异士,有能医好皇帝者,赏银千两。’是这期报纸中最重要的内容。 皇帝昏迷数日,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京城上下,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忧心忡忡的。 接下来的三天,报纸头条依旧是:皇帝昏迷、皇帝昏迷、皇帝昏迷。 十一月十八日,时近中午。 朱祁钰吃过饭,一边捧着本《孟子》研读,一边对浅雪吩咐道:“是时候了,命舒良收网。” 下午,内官阮伯山走入东厂,向舒良告发内使萧保受恭让皇帝指使,勾结妖僧,以魇镇之术谋害当今天子。 京中并未再次戒严,但东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全部出动,会同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包围万宁寺、广通寺。 于万宁寺后院柳树下,发现赵才兴埋藏的写着当今天子和齐世子生辰八字的人偶。 赵才兴称帝谋反之事,亦被发掘。 赵才兴、真海、谭福通等人被投入锦衣卫诏狱。 天策卫大军出动,将京城僧众全部拘拿,在西直门外建设营房,集中关押。 锦衣卫将重华宫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出入,违抗者,就地格杀。 东厂进入重华宫,捉拿内使萧保,并对整个重华宫掘地三尺,搜遍了每一寸土地。连恭让皇帝、皇后及诸嫔妃住处都被严密搜检。 十一月二十一日,当天的报纸将此事广而告之,在整个京师引起轩然大波。 十一月二十二日,报纸通报皇帝状况。在挖出万宁寺赵才兴所埋巫蛊人偶,并将刺在人偶上的银针拔出后,皇帝已经转醒。 中午,朱祁钰歪在榻上,检视着各方传来的情报。 浅雪笑道:“夫君,搜检重华宫,还发现了个好东西。您猜猜是什么?” 朱祁钰幽幽一笑:“不会是衣带诏吧?” 浅雪闻言睁大了眼睛:“夫君真是神了,那钱灵妃以做女工,让小太监拿出去卖来补贴家用为由,将恭让皇帝写在黄绢上的亲笔书信缝于绣品之中,带出宫去。 再由宫外亲信送往王骥、陈懋等人手中。” 朱祁钰闻言,脸色冷了下来:“何至于此啊,又是巫蛊又是衣带诏的。 大兄恭让皇帝就不能体谅体谅我,我把皇位还给他,咱们一家人就全都没有活路了。 而他如果退出皇位,踏踏实实去凤阳,是真的可以荣华富贵、体面终老的。 他拿京师的军队没办法了,就又去打王骥、陈懋等人的主意。 这下真是麻烦了啊,我也赶紧给王骥写信吧,不然他再怕我降罪,一个想不开,真反了怎么办。” 浅雪问道:“其实夫君顺势逼反王骥,也不是不可以啊。反正郝义、刘祥就带着亲兵在他军中,待王骥稍有反相,将其拿下,押送京师即可。” 朱祁钰摇了摇头:“算了吧,那不成了我栽赃他了。人家本来就不想反,非逼他干什么。 再说一旦如此,就彻底失了规矩和底限,我和那帮将领之间便再无互信可言,只能不死不休了。 还是跟王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然后问问他想要什么国公名号,他现在是靖远伯,就封他为靖国公如何? 你照着这个意思写信吧。陈懋是宁阳侯,问问他宁国公怎么样。 跟他们好好商量,他们想要什么名号,我就给他们什么名号。” 浅雪点点头,又问道:“舒良请示,这案件是速速审结,还是慢慢来?” 朱祁钰笑道:“速速审结,一两天就出结果吧。你是不知道,老百姓的注意力持续性极短,要不了几天,热乎劲一过去,就没多少人关心这事的后续进展了。 咱们趁热打铁,赶紧盖棺定论吧。” (本章完) ------------ 570 三法司公审魇镇案 铁证如山百官噤声 十一月二十三日,三法司会审。刑部左侍郎姚夔代表刑部,左都御史王文代表都察院,萧维祯代表大理寺,对赵才兴、萧保等人进行了审理。 由于事涉恭让皇帝,朱祁钰指定了许多人列席监督,包括大宗正、东吴郡王朱文圭,在京的三位国公,驸马都尉薛桓,户部尚书魏骥、吏部尚书何文渊等人。总之,方方面面都有德高望重的代表列席。 而且都察院打开大门,任何人都可以到正堂外的院子里旁听旁观,以确保审判的公正性。 文武百官、京中权贵,不请自来了一大群,将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百姓就只得在院外围观了。很快便有百姓带头,干脆爬上了墙头,但王文等人也懒得去管。 赵才兴、萧保等人从锦衣卫诏狱移交都察院时都‘好好的’,至少外表看不到遭受酷刑的迹象。 朱祁钰一心要把此案办成没有争议的铁案,作为整个废帝流程的上半部分,省得有人说我栽赃诬陷恭让皇帝。 在锦衣卫逯杲、卢忠等人的‘友善’讯问下,赵才兴、萧保等人在诏狱里都已经招了,口供录得明明白白,签字画押按手印,一样不少。 等被带上都察院大堂时,赵才兴、萧保等人已经只剩下瑟瑟发抖了。赵才兴只是个愚僧,被萧保利用,便鬼迷心窍一般跟着玩起了过家家。 过家家没问题,玩角色扮演也没问题,但演什么不好,非要演皇帝。 王文挥挥手,属官便将证物取上堂来,两个魇镇巫祝用的人偶,一个上面刻着皇帝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另一个上面刻着齐世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证物首先传递给朱文圭,由这位掌宗人事的大宗正指认过确是皇帝和齐世子的生辰八字无疑,然后再传递给英国公等人查看。 众人看过证物,皆连连摇头,英国公叹道:“没想到这魇镇之物如此厉害,圣上那样生龙活虎的身体,在魇镇之下都会当众晕倒,不醒人事。 而取出这人偶,将刺在其上的银针拔出后,圣上不多时便悠悠转醒,如今已然大安。 可见巫蛊之祸,是何等骇人。凡涉及谋反弑君的逆贼,都应该夷灭三族。” 三法司主官还没有说话,英国公就已经给人‘宣判死刑’了。 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英国公这是在为皇帝造势。 但是没办法反驳,因为这是内官阮伯山告发,然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东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一起去万宁寺挖出来的魇镇人偶。没人能买通这么多衙门同时作伪。 再之后,就是萧保将整个起因、经过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当萧保直接点明是受恭让皇帝指使时,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廖庄气急败坏地站出来问道:“你这阉狗休得胡乱攀咬,是恭让皇帝直接命令你这样做的?” 萧保摇摇头:“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内官,自然没资格由恭让皇帝面授机宜。 是皇后娘娘对奴婢说:‘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然后皇帝龙驭上宾,那时候太子便会继位,而恭让皇帝就会再次成为太上皇,总摄军国大政。伱立下这天大的功劳,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太监的位置非你莫属。’ 见奴婢迟疑,皇后娘娘又说:‘一切都在恭让皇帝掌控之中,到时候皇帝、齐世子都没了,皇帝其他儿子显然得不到勋贵武将的支持。很显然,太子继位就是唯一选择,恭让皇帝摄政,更是明正言顺。 若是再迟些,一旦齐世子长大,皇帝必然改易太子。到时候太子失了储君之位,一切就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不能再拖了。’ 奴婢听皇后娘娘的意思,这都是恭让皇帝授意的,所以才敢铤而走险,行此万难之事。” 廖庄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话毕竟是周皇后说的,只要咬死了恭让皇帝不知情,是周皇后爱子心切,假传恭让皇帝旨意即可。 都察院大堂很快陷入了混乱,两派各执一次,争论不休。 但这次明显是皇帝一派在论战中占了上风。 毕竟赵才兴确实称帝了,而且还封了皇后、太子、二大王、三大王、四大王。更有甚者,还纠集了几十名无赖,聚饮朝阳门外。 你可以说他们愚昧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但这些都是铁打的事实。 因为涉事数十人,目击之人更是不下数百,想要同时伪造这么多人的口供,并且串通一致、毫无破绽,就是皇帝本人都做不到,其他权贵就更没有这个势力了。 常德长公主驸马薛桓还站出来补了一刀:“赵才兴称帝的动机,就是如他所交待的那样,要以自身作为宋太祖后人的所谓天子气,配合巫术妖法,去镇压魇镇人偶中圣上生辰八字所对应的天子气。 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赵才兴为何会愚蠢到造反称帝,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他这造反根本成功不了,一旦事发,必然被处以极刑。 而赵才兴本是僧人,京师有度牒的僧人,没有一个是不识字的白丁,多多少少都是读过书的,怎么可能愚昧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呢?” 薛桓这个推断,别人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争论到此时,王文又命属官取来一方木箱,对众人解释道:“萧保弑君谋逆被告发之后,东厂搜查了重华宫,并找到了这些东西。 钱灵妃以做女工补贴家用为由,将恭让皇帝在黄绵上亲笔所写的书信缝在绣品中,欲夹带出宫,再由亲信分别紧急送达瓦剌恭顺王、朝鲜国王、靖远伯、宁阳侯等人手中。 这次瓦剌恭顺王火儿忽答,以怡王的名义,遣使团进京为恭让皇帝贺寿,并请求将其女嫁与皇太子为侧妃。 恭让皇帝本不欲答应,但在圣上被魇镇之后,恭让皇帝改变了心意,愿将其女纳为皇太子侧妃,并命其率大军南下,至京师声援,以图异谋。 还有给靖远伯、宁阳侯的书信,都是劝其一旦圣上龙驭上宾,便立即挥师北上,进京勤王。 书信都在这箱子里了,让属官一一展示给列位吧。” “还是本王来吧。” 东吴郡王亲自上前,拿出一片黄绢,举在身前,传示众人。英国公、魏国公、驸马薛桓也有样学样,取过其它黄绢,巡回展示。 堂上众人看过之后,又向院中官员、权贵展示。 这一箱证物亮出来,算是起到了绝杀的效果。 恭让皇帝跟当今天子不同,文武百官没人见过当今天子的亲笔手迹。 但是恭让皇帝的手迹,只要是稍微能上点台面的大臣,基本都见过。 大宗正、英国公等人展示的,真的是恭让皇帝亲笔。 就连一向蹦蹦跳跳的礼部侍郎廖庄都不说话了。 刘定之等东宫讲官凑到近前,盯着黄绢仔仔细细端详半晌,也都垂头丧气、默然无语了。 没办法了,在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这些书信是伪造的,可见这笔迹真的不能更真了,再胡搅蛮缠还有什么意思呢。 接下来的审讯过程就简单了,王文、姚夔、萧维祯在满朝文武的监督下,走完了全部流程。 人证、物证、口供、笔录、花押,一丝不错,井井有条。 至此,整个案件,在流程上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了。 犯人押入都察院监狱,王文、姚夔、萧维祯拿着卷宗前往甘泉宫复命。 至于恭让皇帝、周皇后、钱灵妃三人,那就不是三法司可以讯问的了。 朱祁钰亲自召见了王文等人,然后命中书舍人将卷宗誊抄了副本,卷宗正本依旧由王文等人带回,严密封存于都察院。 还是老规矩,特殊时期,由营州卫亲兵和东厂严密保卫都察院,以免犯人被灭口,同时也防止有人烧毁卷宗。 时至傍晚,朱祁钰才回到家中,几位宠妃赶忙围了上来。 林香玉问道:“夫君,查实了吗,恭让皇帝他们对这件逆案参与到了什么程度?” 朱祁钰摇摇头:“巫蛊案,没有证据说明恭让皇帝主使,我相信大兄也未必知情。 但是,在我晕倒之后,某个蠢女人就真相信是魇镇起了作用,然后把自己谋划告知了恭让皇帝。 恭让皇帝便将错就错,真的写信联络瓦剌恭顺王、靖远伯、宁阳侯,约定一旦我驾崩,请他们立即率大军进京勤王。 其实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了这样,本来我是另有一套计划的。但现在事态的发展,明显比我预想的更顺利一些。” (本章完) ------------ 571 废帝计划成功一半 根除隐患剿抚并用 林香玉闻言赞道:“事情这不又被夫君搞成环环相扣了嘛:是改易储君的流言,导致了周皇后擅使魇镇之法。 然后广西土官黄矰上疏,明确提出易储请求,大大刺激到了恭让皇帝和周皇后。 夫君当众晕倒之后,周皇后相信了魇镇之法生效,于是向恭让皇帝和盘托出。 虽然夫君在宴会上郑重承诺不会改易太子,但恭让皇帝未必相信。再加上夫君真的昏迷不醒,令恭让皇帝忍不住再次出手。 给王骥、陈懋等人写信,令其进京勤王,不亲笔手书肯定不行。非是亲笔,王骥、陈懋不会认,下面的将领更不会认。 所以恭让皇帝不仅黄绢朱笔,而且还用了印。 本来夫君对重华宫的管制极为放松,钱灵妃的夹带方法,很难被发现。恭让皇帝的风险不大,王骥等人收到书信后即使不愿起兵响应,最多也就是将书信烧掉即可。 偏偏正好赶上巫蛊案发,东厂进入重华宫大肆搜查,钱灵妃意外落网。 如果每一步都是夫君算计好的,那也太可怕了些。” 朱祁钰笑道:“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可怕的,任凭我算计再深,我的性命,不还握在你们几个姐妹手里吗。 随便数数,你们姐妹就至少有一百零八种方法送我龙驭上宾,应该我怕伱们才对。 再说这件案子办得如此顺利,有不小的运气成分,比如赵才兴聚众称帝,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这个世界实在太玄幻了。” 凝香笑道:“可见这就是夫君乃天命所归,功成事遂,有如神助。” 朱祁钰点点头:“嗯嗯,娘子吉言,为夫就愧领了。不过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 我装了两回病了,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装病,就该有难以掌控的负作用了。 让朝野真以为我是个病殃子,可就坏了。” 说罢,朱祁钰又对浅雪吩咐道:“我已经让人誊写了一份卷宗副本,你让练纲整理一下,明天来不及了,后天的报纸,直接将案件详情公布出去。 先看看朝野的舆论风向吧,我也想知道臣民心中,希望如何处理此事。” 浅雪问道:“臣民们若是反对废帝呢?” 朱祁钰笑道:“这只是废帝的前奏,明年还有一节,然后才是终章。明年上半年,我无论如何都会完成废帝。 废完帝没过多久,太子会主动请求去南京服侍父母,以尽孝心。我顺势把太子也送南京去,连他的东宫讲官们一同送去。 至于宣庙戾妃,年事已高、旧疾难愈,心怀抑郁、无可排遣,不幸薨逝,以嫔御之礼葬于东山。 至此,咱们北京就彻底太平了。 走正规程序废帝,以后芳哥儿继位之后,可以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当皇帝,法理上没有隐患。” 凝香笑道:“这个道理奴知道,当年王导为晋明帝具叙司马宣王创业之始,诛夷名族、宠树同己,及晋文王之末高贵乡公事。 明帝闻之,覆面着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长!” 朱祁钰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我宁可自己窝囊点,也不让儿子将来覆面着床,徒叹奈何。 总之,就是不能像咱们宣庙大皇帝那样,光图自己痛快,根本不管子孙死活。你看,他心爱的好大儿,就快被他害死了。再加上他心爱的女人,一家人很快就要团聚了。 算了,不提他们了。我还是赶紧把乡试的考题出了吧。” “乡试考题?” “对,别的东西都按正常的考,但我要额外加三道策论题,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东西。 第一道,论宣德、正统朝,三杨祸国殃民事。 第二道,论三武一宗灭佛事。 第三道,论开疆拓土、保境安民事。 我不是要考生有什么独特见解,而是要他们作政治表态。 不认同三杨是奸佞,不认同灭佛,不认同开疆拓土的考生,趁早回家去,省得大家相互耽误。 总之,认同我施政理念的,留下与我君臣相得,不认同我施政理念的,滚蛋。 我不想再出一堆林聪、叶盛了。” 林香玉问道:“是不是过了景泰五年,那一届的进士出来,夫君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对,把前面这批人换完了就好了。我的天子门生,那肯定得是要向着我的。 永乐、宣德、正统朝的进士,除了王文、何宜寥寥几人,没什么是真心跟着我的。 像沈翼、周忱这样既能干又不牵涉政斗的技术官僚,就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了。 能怎么样呢,现在就是君臣之间凑合着过吧。” 玲珑问道:“夫君,您吃不吃葡萄?” 朱祁钰点点头。 玲珑笑道:“好,那夫君等一等,奴和凝香去地窖冰室给您取去。” 突然冒出这么个问题,这玲珑一打岔,众人也都放下了烦心事,开始谈论家长里短的趣事。 自从十几天前在宴会上晕倒,回到家之后朱祁钰便开始了清修养生。早睡早起,多吃多动。 除了晚上在林香玉等人身体里温养外,不再召女侍寝。 十几天过去,把被掏空的身体逐渐养了回来。 朱祁钰是为了在宴会上显得脸色苍白一些,才故意放纵。如今事情过去,还是要有所节制,量力而行。 今天是最后一晚的温养,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各路奏本和密报送了进来。 浅雪问道:“之前已经答应了将瓦剌恭顺王的女儿纳为皇太子侧妃,而且他们的使团三日前已经离京了,礼部请示,要不要将他们追回讯问?” 朱祁钰摇摇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吧。 我不会在京城对任何外藩、使团下手的。要让天下人一想到京城,第一印象就是首善之区。 如果外藩想到京城,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去了会不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那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以后行事,处处不便。 就连思机法、思卜法将来被押解到京师,我也会善待他们的。还有安南王室、缅甸王室,都是如此。” 浅雪点点头:“奴懂,这就是兵法中所说的围三阙一,给人留有后路,他们才不会拼命。 其他外藩见思机法都能被夫君善待,以后夫君进攻其他藩国时,他们也就不会抱着必死之心,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对,就是如此。对王骥、陈懋他们也是同样的道理,给他们高官厚禄、让他们永镇边疆。这样宣庙和恭让皇帝的亲信武将也能安下心来,不会再激烈反抗了。 不过府军前卫、金吾左卫,这些人我是真的容不下他们,他们活着我寝食难安。所以大家相互之间只能不死不休了。 当皇帝真是无奈,我是真心不想再杀人了,但是不杀吧,到处都是隐患。 我防御得如此严密,倒不一定会死,但咱们这些儿女,可就难说喽。” (本章完) ------------ 572 重华宫门彻底封闭 东吴郡王奏请废帝 朱祁钰待在家里休养生息的同时,舒良已经带领东厂和锦衣卫展开了行动。 看守重华宫的马良、袁彬等锦衣卫全部被调往凤阳;恭让皇帝、周皇后、钱灵妃贴身服侍的宫女、太监全部被替换;重华宫大门上锁,彻底隔绝了与外界往来。 舒良命卢忠负责看守重华宫,又命人将重华宫总管太监阮浪送入诏狱软禁。 卢忠有些担忧地问道:“督公,这些都是圣上的旨意吗?彻底封闭重华宫,是不是太激进了?” 舒良笑道:“圣上仁厚宽容,谦和友爱,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但我们作为奴婢,深受皇恩,岂有不为主分忧的道理。 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办,你们对我负责,我对皇爷负责,出了任何问题我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弟兄们。” 其实舒良都是在按照朱祁钰三个月前制定好的计划行事,但这话不能说,舒良将黑锅一个人扛了。 自己当坏人,自家皇爷当好人,这就是东厂舒督公的觉悟。 见舒良如此坚决,卢忠便也不再多问。 当天下午,内阁便收到了一封吓人的奏本,来自大宗正、东吴郡王朱文圭。 朱文圭因为被囚禁多年,文采上要差很多,所以奏本写的很直白,很简洁,很通俗易懂: “臣大宗正、东吴郡王朱文圭,奏请朝廷公议,废黜恭让皇帝。 土木之变,六师丧尽、京城危殆,社稷几近倾覆。恭让皇帝,国家罪人也。 当今圣上仁德,笃厚亲亲之谊,与恭让皇帝并列称尊。 然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二圣虽礼仪相同,但当今天子为大明之主,恭让皇帝实亦为天子之臣。 恭让皇帝本应恪守臣道,退居南宫、静思己过。然其先是发动兵变,欲行复辟事;近又以巫蛊魇镇之术,欲谋弑逆。 此皆臣子大逆不道之事也,依律当诛之。 当今天子力行圣人忠恕之道,不欲稍加指斥。 然以臣事君,岂有不为君父计,不为家国宗庙计之理。 为保大明中兴盛世,为图家国长治久安,宜当废黜恭让皇帝,以为万民之警诫,以正君臣之纲常。臣东吴郡王朱文圭再拜固请。” 这封奏本可是个大大的惊吓,搞得内阁重臣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还是土木之变后废帝之说第一次见于文字,恐怕舆论要被彻底推向高潮了。 看完奏本,周忱立即借口工部还有急事,扭头就走了,别人叫都叫不住。 剩下的倒是不走了,全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作为臣子,可不好讨论废帝的话题,朱文圭敢讲废帝,是因为岷王死后,他坐上了大宗正的位置,掌着宗人事,理论上有资格对皇家内部事务提出建议。 朱文圭受当今天子大恩,站出来仗义执言也很正常。连袁彬都有一个杨埙为其伸张正义,有人替皇帝打抱不平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气氛沉寂了半晌,王文便出言主持站队了:“各位,最近这天越来越冷了,我听说接天楼新出了一批特色菜品,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去尝尝如何,我请客。” 王文的话外之音:认同废帝的,就去;不认同的,就别去。 这队站的很隐晦,这态度表达的很含蓄,一众阁臣听了,都露出赞赏之意。按王文的方法,既能表达态度,别人也抓不住把柄。 我们同僚聚一聚,喝两杯酒暖暖身子,这怎么了。当今天子明确表示过,大臣们可以在公开场合一起吃饭,只要不私下聚会密谋就行。 薛瑄、萧镃这样后进内阁的表示不去,魏骥这样的理学大家不愿意牵涉到废帝之中,徐有贞、沈翼不在京师。 剩下的王文、何文渊、罗通、王一宁、江渊、黄溥,都表示愿意去。 算上何宜这个不怎么在内阁露面的大学士,在京阁臣中,七个支持废帝,四个不愿掺合。 明确表示反对的,一个没有。 但问题的关键不在内阁,而在朝野的人心所向。 …… 北居贤坊、箍稍胡同,小小的宅院之中,杨埙正坐在书房,拿着最近几天的报纸反复研读。 杨埙正愁眉不展之际,其妻李氏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 见妻子进来,杨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李氏笑道:“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夫君最近天天窝在家里,就抱着这些报纸反反复复地看,您是从里面看到黄金了,还是看到美人了?” 杨埙无奈地回道:“哎,本想着好容易做完了献给恭让皇帝的寿礼,可以在家里歇上一阵子。 偏偏却又生出了巫蛊之祸,我那屏风上的万佛贺寿,所有写佛字的僧人全被抓起来了。 真是罪过,也就是当今天子并不想搭理我们,不然咱们也早被抓进去了。” 李氏又劝慰道:“圣上仁善,夫君替齐王府做了两次屏风,得到了那么多工钱和赏赐。 我看夫君不如去接天楼坐坐算了,一来吃顿好的,再听听曲、看看歌舞,也散散心;二来,那里消息灵通,也有人讨论时政,比您一个人在家里盯着报纸闭门造车强多了吧。” 杨埙摇摇头,琢磨了半晌,又摇摇头:“哎,算了,夫人说得对,集思广益强于闭门造车。 花点银子就花点银子吧,该说不说,那接天楼的消息,比报纸还灵通,而且极少出错。去到那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只听着他们讨论讨论,也能大有裨益。” 等杨埙赶到接天楼时,就发现没到饭点,里面早已经满满当当,全京城的权贵都急于知道巫蛊之案的最新消息。 等了大半个时辰,杨埙运气不错,有十几人先后离开,这才排到自己,终于进入楼中,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同桌众人,正激烈地讨论着。杨埙听了一会就懵住了:东吴郡王竟然上疏提议废帝?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也太疯狂了吧。 坐在杨埙旁边的一位年轻人笑道:“兄台不必吃惊,这位东吴郡王今日午后才上的奏本,咱刚要吃晚饭,接天楼就将消息传了出来。 你看看,接天楼中热闹成这样,全是讨论废帝之议的。” 杨埙回道:“敢问兄台高名上姓?” 年轻人笑道:“不敢不敢,小弟王琰,原是庆府伴读,如今在京师准备参加恩科乡试。” “失敬失敬,预祝王兄金榜题名,恩科高中。” “敢问兄台名讳?” “在下杨埙,是一名漆匠。” “莫非兄台就是为锦衣卫袁彬仗义执言的那位义士?” 杨埙现在也是京师的名人了,只要报了名号,就有人知晓。 二人相互客套了一番,杨埙便向王琰请教朝局时政。 王琰笑道:“圣上兴起义兵,收复了安南,攻灭了麓川,据说缅甸、孟养等土司之地,也即麓川王国全盛时期的势力范围,也全部被收归大明所有。 如此功业,有承袭太宗之志、中兴大明之象。 东吴郡王有句话说的极为在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若总是这样不明不白地二圣并尊,只会横生枝节。 到了正统朝后期,内忧外患,兵连祸结,实在是太需要一代英主来结束这个乱世了。” 杨埙闻言皱眉,连忙问道:“那京师人心如何?这废帝之议最终真的会被朝廷通过吗?” 王琰回道:“人心,在可与不可之间。虽然大部分人不赞成废帝,但没有几个人会因此而以命相抗的。能怎么样,最多茶余饭后发几句牢骚而已。 真正能决定最终结果的,还是恭让皇帝的‘衣带诏’。 如果那些衣带诏,已经被一封不少地截获了,说不定恭让皇帝还能保住位分。 但如果有漏网之鱼传到了瓦剌手中,恭顺王火儿忽答以‘衣带诏’举事,起兵再次入侵大明,那时废帝,恐怕京师百姓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可是衣带诏不都已经被截获了吗?” 王琰笑道:“东厂在重华宫搜查当天,那些衣带诏被截获了。但之前几天呢,有没有从重华宫传出什么东西?不只是藏在绣品里的手诏,也可以藏在别的东西里传出去啊。 据小弟所知,当时重华宫的防卫并不严密,有心之人夹带些东西,并不是多大的难题。 尤其是瓦剌的使团,当时就在京中,说不定他们已经拿到恭让皇帝的亲笔诏书了。” 杨埙听王琰分析的有理有据,已信了七八分,便连忙问道:“那我一家岂不要被牵连,我自己也就算了,但是拙荆无辜,我不忍她受此无妄之灾。 要不我回去休妻算了,如此一来,即使出了事情,也不会牵连于她。” (本章完) ------------ 573 金刀赠送瓦剌使臣 皇后灵妃被动自杀 王琰笑道:“休什么妻,杨兄完全是多虑了。圣上格局远大,您只要不牵涉政治,老老实实做好本职,不止无事,还能安安稳稳做个富翁呢。” 杨埙依旧半信半疑,但面上却不显露,而是对王琰诚挚相谢。一直坐到接天楼打烊,二人方才相互拜别,各自回家。 第二天一早,新一期的报纸,便将三法司对巫蛊案的审理过程、结论刊登了出来。而东吴郡王的废帝奏疏,也一字不差地呈现给了京城百姓。 朱祁钰一早起来,先是来到温泉殿中沐浴。殿中有一大二小三个池子,中间大的温泉池可以在里面自在游泳,东边是一个凉泉池,西边是一个小的温泉池。 小温泉池中间安置着一方玉床,床面高于水面三寸。 朱祁钰躺在玉床上,枕着玉枕,将身体舒展成一个‘大’字,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的女人摆弄。 林香玉、凝香、玲珑、浅雪、素汐五位极品尤物跪坐在玉床上,将‘大’字分成五份,每人各有分工,一边时不时地舀起温泉水,浇在朱祁钰身上。 这种洗澡不用自己动半根手指的日子,让朱祁钰的幸福感突破了天际。 浅雪一边给朱祁钰捏着肩,一边笑道:“夫君,那东吴郡王已经上书奏请废帝了,练纲熬夜把它写进了报纸,今天应该就满城皆知了。” 朱祁钰哼了一声:“这练纲的小金库,应该彻底鼓起来了吧。听说一枚银币一份报纸,人们还疯抢,慢了的都买不到。” 浅雪回道:“挣的钱练纲攒起来,留着雇人了。主要是最近的事情太重要了,京城的权贵们急于知道最新的进展。 夫君您不知道,其实有好多人支持您呢。尤其是商人,您减商税减得如此大刀阔斧,他们是真怕您有个好歹,导致政策没办法延续下去啊。” 朱祁钰欣慰地笑道:“算他们还有点良心。这些人比大臣们好多了,到了明年,大臣们实际拿到手的俸禄就到正统末年的三倍了,他们是一丝一毫的感恩都没有啊。” 浅雪又把昨天杨埙与王琰之间的谈话内容,作为京城舆论的代表,仔仔细细复述了一遍。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这王琰是个可造之才。之前他又是举报山西官员贪墨,又是上书主张抑佛,这次又预判了废帝流程,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 林香玉问道:“您的意思是,恭让皇帝真的写了诏书,让瓦剌使团带走了?然后明年瓦剌真的会再次进犯?” 朱祁钰肯定地点点头:“在舒良去搜查重华宫之前两天,恭让皇帝赐与总管太监阮浪金刀一把。 阮浪第二天就将金刀转送了亲信太监王瑶,而王瑶又将金刀赠给了瓦剌使臣。” 林香玉恍然大悟:“所以您就将他们放走了,他们回去一权衡,明年很可能会来大明劫掠。” “嗯,恰巧那瓦剌使臣原来是阿剌知院的死士,他受阿剌之命,在这件事情上为我效力。 还有,我让曹国公和肃王冬天的时候,去草原烧荒。瓦剌没有吃的,明年不来劫掠怎么办。” “那会影响到百姓吗?” “不会,我不是重建东胜卫了嘛,瓦剌入侵,东胜卫首当其冲。 东胜卫现在的官兵,都是从山西各卫所迁过去的。他们那些人,既不忠于我,也不忠于恭让皇帝。 都是杨洪那个类型的,杨洪成了节度使,他们就是节度使手下的兵将。 我在东胜卫附近设伏,再让曹国公和肃王配合着东西夹击,顺势把恭顺王火儿忽答彻底灭了,一了百了。” 林香玉点点头:“哦,奴家懂了,瓦剌再次入侵,勾起京城百姓那痛苦的回忆,到时候真就没人再好意思反对废帝了。 然后有个勾结外敌谋反之罪,恭让皇帝的政治生命也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到时候您告太庙,废了他,也是天经地义。” ”嗯,这就是走正规流程废帝,再加上那时我对外有灭瓦剌、收安南、绝麓川之功,对内有各种善政,皇位差不多就稳定了。 所以人们总是觉得我行事温温吞吞的,但其实我只用了不到四年就彻底稳固了皇位,已经非常快了。 而且是又快又稳,至少别人抓不到我的把柄,想攻击我也无处下手。 如果不是我执意灭佛,皇位还会更稳。“ 几位宠妃连连点头,大大地奉承了一番。 朱祁钰回到寝殿,正式恢复了正常男女生活。 三日无话,朱祁钰一边在家里看书,一边静静地等待舆论发酵。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关注废帝舆论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极为震惊的事情。 十一月二十九日,一早。 朱祁钰正歪在榻上,搂着林香玉一边读书,一边卿卿我我。 这时浅雪和素汐两人从外面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朱祁钰很疑惑地抬头望去,只听浅雪禀报道: “夫君,不好了,周皇后、钱灵妃双双畏罪自杀了。” 朱祁钰和林香玉瞬间坐直了身子。 林香玉最感惊诧,连忙追问道:“也没人说要处置她们啊,为何要想不开自杀?” 浅雪摇摇头:“阮昔亲自来报信的,舒良带着东厂、锦衣卫还在重华宫勘察线索。 按舒良他自己的判断,周皇后、钱灵妃都不是自杀。” “不是自杀?” “嗯,巫蛊定案之后,舒良让人把恭让皇帝、周皇后、钱灵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撤换,这时候周皇后、钱灵妃身边一个亲信也没了。 但是万宸妃由于先后失去了两个皇子,夫君一向对她都比较宽容,所以她身边依旧保留了不少亲信。 当初兵变的时候,周皇后以帝妃不能受辱于乱军,差点借机逼万宸妃‘自缢’。 这次恐怕是万宸妃抓住时机,报复回去了。 其中,应该也有恭让皇帝的授意,或者是默许。 有了周皇后、钱灵妃的‘自裁’,能博取到舆论的同情,起到围魏救赵、弃车保帅的作用。 一时之间,风向怕是要变了。如果夫君此时执意废帝,恐怕要落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骂名了。” 朱祁钰揶揄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恭让皇帝这一招挺狠的。可惜啊,我本来也没有想现在废帝啊。 我计划中的真正废帝时间,是在半年之后。 周皇后、钱灵妃都白死了。” 众人又感叹了一番,浅雪方才问道:“那如何处置呢?” 朱祁钰回道:“让舒良查清真相,将杀害周皇后、钱灵妃的真凶绳之以法。逼死两位皇嫂的罪名,我可不背。” (本章完) ------------ 574 四请三拒兄恭弟友 一后二妃降为庶人 “那要不要废后?” 朱祁钰略一犹豫,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不得不废,否则实在太难受了。他们一家人天天在北京没完没了,我也烦了。 让舒良去办吧,我就等着‘被动’接受最终结果就行了。管着东厂,一点脏活儿都不让他干,也不现实。” 浅雪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朱祁钰答道:“学三武一宗,北京僧人造反,以巫蛊妄图弑逆,我当彻底根绝隐患。 北京的佛寺接近五百,其财产全部抄没,里面只要是金、银、铜的东西,交给工部,统统化了铸钱。 其名下土地收归内帑,其寺院全部改建为公用场所。” “那铸的钱归谁?归内帑还是归朝廷?公用场所具体指的是什么?” 朱祁钰解释道:“铸的钱归朝廷,用于补充景泰四年的开支,明年的大事太多了,我要提前给朝廷财政好好充实一下。公用场所指的是学堂、图书馆、公园。 我要在《永乐大典》的基础上,编一部《古今图书集成》,并且开放给天下臣民阅读。 阅读这些书的场所,就叫做图书馆。 至于学堂嘛,先在京城试行,分为大、中、小三等学堂,凡京师百姓之子女,从幼童到十八岁,皆可免费在学堂中读书。 由朝廷雇佣举人、秀才在学堂中教书。” 凝香叹道:“夫君可真狠,您把寺院改成学堂,京城百姓全都受益。灭佛引起的不满,便可大大降低了。” 朱祁钰笑道:“我在设计北京外城时,在其西北角,建设了一个长四里,宽二里的大公园。公园内有四块连成片的建筑区域。 一块给教僧,一块给禅僧,一块给讲僧,一块给道教。 让部分真正有德的僧道在这片地方集中居住,我也不把事情做的过于决绝。不让那些愚民拜佛祖,他们会死的。 但这些僧道不得拥有土地,只能住在朴素的寺庙、道观中。而且不论是接受布施,还是去给百姓做法事,其所得都需要上缴八成给朝廷。 现在僧道剥削我的局面必须彻底反转过来,改由我剥削僧道,他们要是再给脸不要脸,我就要大开杀戒了。”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乌思藏的僧人,礼送出境,以后不许任何乌思藏的僧人踏入大明国境。” 浅雪抬杠道:“那乌思藏本身也是大明的国土啊。” 朱祁钰幽幽一笑:“对呀,乌思藏也是大明的国土,所以那些僧人很快就要全部从乌思藏彻底消失了。 朕作为乌思藏的拥有者,有义务把那片土地上的可怜百姓从魔鬼手中拯救出来。 如果计划正常的话,曹国公和肃王已经对乌思藏诸部发起进攻了。” 这话又超出几个小女人的理解范畴了。 却说重华宫中,舒良带着东厂、锦衣卫进行了彻底的大清洗。这次原来宫人,全部进了锦衣卫诏狱。 就连万宸妃,都受到了严厉的审讯。 廖庄带着礼部的官员被拦在重华宫外,左等右等,直到下午舒良离开,礼部众人才被放入。 由于周皇后、钱灵妃死因尚未查明,礼部也只是在东厂的监督下探视了一番。怎么办丧礼,还需要等皇帝的旨意。 廖庄唯一确定的就是,恭让皇帝和万宸妃已经被彻底软禁,任何人不能觐见了。 在重华宫走了一遭,就连廖庄都有些灰心了:太子生母没了,而且身上还背着巫蛊之罪,皇后名分能不能保住都是个大问题;恭让皇帝被彻底软禁,再也无法与外廷沟通;朝中重臣一个支持恭让皇帝的都没有了。 廖庄打死都想不明白,短短三年半时间不到,恭让皇帝的势力就土崩瓦解到了这个地步。 好好的政斗搞成这样,纯粹变成皇帝陛下一个人的表演了。 即使占尽了优势,但舒良可不会心软,一出重华宫,就前往诏狱,盯着锦衣卫连夜审讯。 由锦衣卫对付些宫女、太监,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到了后半夜,结果就出来了。然后由练纲接力,连夜赶着出报。 十一月三十日,一早。 报纸一出,再次被抢掠一空。 今天很难得,报纸比接天楼的消息还快。就连部分官员,都加入了抢购报纸的大军。 ‘万宸妃指使宫人缢死周皇后、钱灵妃,以求弃车保帅,逃脱罪责。’ 虽然报纸特意为尊者讳,没有点明恭让皇帝在背后指使万宸妃,但这头版标题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朝野上下都被这个消息砸懵了,事情演变到了这个地步,没人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家能做的,就是等待皇帝给出最后的裁决。 由于事涉后妃,三法司会审肯定是不行的了。当日,朱祁钰委托永嘉大长公主带着东吴郡王妃、英国公夫人、魏国公夫人、安国公夫人,对万宸妃及涉事宫人进行了勘问,确定锦衣卫的审讯结果没有问题之后,录得万宸妃口供。 朱祁钰将决定权给了恭让皇帝。 是夜,恭让皇帝赐万宸妃自尽。 十二月初一日,恭让皇帝上表,请求将周皇后、钱灵妃、万宸妃俱剥夺封号,废为庶人。朱祁钰不允其奏,温言抚慰之。 十二月初二日,恭让皇帝再请,朱祁钰再拒。 十二月初三日,恭让皇帝再请,朱祁钰再拒。 十二月初四日,恭让皇帝不仅再请废去后妃名位,并自请废除帝号,降为亲王。 一早起来,拿到恭让皇帝的奏本,朱祁钰终于满意了。 这是另类的三辞三让,虽然多花了三天时间,但事情办得体面了不少。 每次恭让皇帝的奏请,与朱祁钰自己的回绝和抚慰,都在报纸上登得明明白白。 不管朝野上下信不信当今天子对恭让皇帝的宽容友爱,反正我就这么自顾自地给你们表演。 林香玉看着奏本,好奇地问道:“恭让皇帝怎么如此乖巧了,不仅老老实实写了四次奏本,而且今天这封奏本里,竟然自请废除帝号,降为亲王?” 朱祁钰摇头苦笑道:“恭让皇帝哪有这么高的觉悟,都是舒良对他进行了‘循循善诱’的劝导。 最终达成交易:他自请废除帝号,我展现宽容大度,拒绝他的请求,但答应他废去后妃位分的请求。 这样双方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林香玉笑道:“原来如此,这舒良可真能干啊。” 朱祁钰点点头:“经过这几年的历练,舒良已经有点出息了。他们四个人里,也就舒良真正有成为大太监的资质,王诚、张永、王勤都有点太温和了。 也就因为他们是跟着我从潜邸出来的,没人敢招惹他们。不然就凭他们自己的本事,坐不住现在这个位置的。” 林香玉笑道:“对夫君来说,内廷太监,忠心就是最大的本事。” “嗯嗯,也对。雪儿告诉何宜,拟一道正式的圣旨:恭让皇帝虽涉及巫蛊之事,又勾通外藩及南征将帅,但念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寡人笃念亲亲之谊,暂赦其罪,以观后效。 周皇后诬陷寡人欲废黜太子,竟主谋巫蛊事;钱灵妃借女工绣品夹带诏书,欲勾通外臣谋逆;万宸妃指使宫人,擅自缢死周皇后、钱灵妃。 三人皆废为庶人,以嫔御之礼,葬于东山。除涉事宫人、僧道及三法司已拘捕的罪犯外,余者不再追究。” (本章完) ------------ 575 太子处境陷入尴尬 京师改革全面启动 十二月初五,一早,报纸中登出圣旨的内容,皇帝为巫蛊案盖棺定论。这场突如其来的动乱,终于结束了。 结束的方式,出乎所有人意料:最近一个月的时间,又是为改易太子造势,又是扬言要废黜皇帝。 但最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有周皇后这位太子生母、钱灵妃这位曾经的皇后、还有万宸妃,失去了生命和位分。 其它的,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甚至于,杨埙还接到了下一年的屏风定做任务。至此,杨埙终于相信了王琰的分析,当今天子果然宽宏大量,并不会斤斤计较。 接下来,朝廷的重心,回到了恩科上。十二月二十日,是乡试的日子。 通过乡试,从全国选出三千名文举,三千名武举。 明年二月,会试,殿试。三月初放榜,派官,一气呵成。 之所以这样赶,是因为南方的战事太顺利,急需要派出官吏去接手占领的土地。 内阁屡次奏请皇帝举行朝会,都被朱祁钰婉拒。 不过朱祁钰也没把事情做绝,答应景泰四年正月初一,召开正旦大朝,对过去一年做个总结,再对新的一年进行总体安排。 判断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景泰四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将有许多大事发生。而正旦大朝时皇帝要宣布的事情,也将极多。 内阁虽然没办法朝见皇帝,但总算被皇帝赋予了极大的自主权,如今又没有恭让皇帝的麻烦,便也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军政事务。 只有太子的地位,陷入了极度尴尬之中。 对于朱见深来说,自己父皇已经被软禁,彻底失去了自由,对朝政的影响力更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自己的母后不仅身死,还背负罪名,被废为庶人。 一个父母都是罪人的太子,和皇帝还是叔侄关系,简直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东宫属官刘定之、林聪、叶盛等人也彻底绝望了,就这个局面,除非皇帝在最近几年内暴毙而亡,否则就是诸葛亮再世,也办法辅佐太子登基了。 只要再过八年,皇帝的长子、次子超过了十岁,那时就算皇帝暴毙都不管用了。 这些事实是如此的显而易见,连慈庆宫的太监、宫女都看的明明白白。所以宫中之人,对皇太子的态度转变肉眼可见,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怠慢。 与太子定亲的安南公主、朝鲜公主更是傲慢异常。 负责照管太子的成妃娘娘,对此也是无能为力,或者说成妃根本就不想为皇太子做什么努力。 当初土木堡之变后,皇帝送了十六个女人给恭让皇帝。后来京师兵变,周皇后以不能受辱于乱军为名,缢死了一大片嫔妃。 那十六个女人,只有包括成妃在内的七个女人侥幸活了下来。 成妃等人自然是要报复的,这次巫蛊案皇帝处理得如此顺利,看似有很多运气成分,其实与成妃七姐妹背后的努力也密不可分。 偶然的表象之下,是必然的因果循环。 转眼半月过去。 十二月二十日,是乡试的日子。 朱祁钰将京中的佛寺,腾出了二十个,专门用作考生住宿、备考之用。 这项善政,在赶考学子中大受好评。京城寸土寸金,居大不易。好好的考生居无定所,一群对国家无尺寸之功的秃驴却住在壮丽恢宏的寺庙中,吃的脑满肠肥,想想都让人气愤。 不止学子支持,数日前,皇帝发布诏命,宣布将京中佛寺全部改建成学堂、书馆等公用场所,供读书育人之用。这一举措在京师还是有超过六七成的人表示支持的。 不满的那部分,则是爱佛祖爱到骨子里的人。 但皇帝在外城留了一片集中拜佛区,也算给爱佛爱得死去活来之人留了一条活路。 一般这样大的考试,当天都会下雨。如今是冬天,天气冷,改为了下雪。 朱祁钰歪在软榻上,欣赏着窗外雪景。 瑞雪兆丰年,朱祁钰心情大好。 浅雪、素汐轮流念着南方的军报,朱祁钰掰着林香玉的手指头数道:“安南、缅甸、孟加拉,大明又多出三个省。 就光这三个省,这次恩科选出的进士恐怕就有点不大够用。 还有甘肃设省,也需要一大批文臣武将去往里添充。 还有东北,也要设省。如果继续保持奴儿干都司这种状态,要不了百年,不肖子孙又得龟缩回来。 过两年乌思藏要设省,东察合台要设省,还有暹罗、占城、真腊,这都是省。弄不好还得再开两三次恩科。” 浅雪念完了南方军报,依旧不停:“北方也有军报,朝鲜陈兵于边境,意图不明。” 朱祁钰笑道:“无所谓了,虽说我对攻打朝鲜没兴趣,但他们如果执意找死,我也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但是我不亲自送,我让日本送朝鲜一程,然后我再送日本一程。 最后用朝鲜、女真的山珍野货,日本的金银矿产,与咱大明的瓷器、茶叶等物资组成一个贸易体系。 到时候朝廷就有钱了,然后再组建更强大的海军,去西洋传播大明的福音。” 林香玉笑道:“夫君的心好大啊,奴家的十根手指,竟还不够您掰着数的。” “哎,我就是借故和爱妃亲近亲近,其实我心算能力挺强的。” 正说着,凝香、玲珑两人抬着一方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十几个杯、碗、盘、壶。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 凝香笑道:“在山东的姐妹不回来过年,她们特意送了些礼物回来。这是咱们青州的琉璃厂新烧制的器物。” 朱祁钰取过一只茶壶,对着窗外阳光细看。壶身晶莹通透,壶内勾画着数枝梅花,梅花下有美人正细嗅花香,真是鲜艳夺目、栩栩如生。 端详半晌,朱祁钰赞道:“好巧妙的工艺,在内里勾画彩绘的技法,就跟鼻烟壶是一个意思,只不过这个比鼻烟壶大的多。 行,都拿去赏人吧,咱们自己不要用它。” 凝香好奇地问道:“夫君既然夸它精巧,为何不留着自己用?” 朱祁钰笑道:“里面含铅等有害的东西,大人长期接触这种东西,影响生育能力,减损寿命。 小孩子长期接触这种东西,容易发育迟缓,尤其是脑子受影响,会变得笨笨的,甚至多种毒害叠加在一起,还会早夭。 咱踏踏实实用玉器,比什么都好。” 凝香点点头:“那倒是,自从和夫君住到玉泉山来,每天住在玉器堆里,喝着玉泉水,洗着温泉浴,奴家睡得比以前香多了,而且感觉体态轻盈,身心舒畅,简直越活越年轻了。”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别东拉西扯了,你那是因为天天受夫君浇灌,当然被滋润得越来越水灵了。” 凝香反击道:“说得好像你受的浇灌比我少一样,你看你这白里透红的肌肤,一看就是被男人滋润出来的。” 朱祁钰笑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是一样的奴隶,多点少点的别分那么清楚。还是赶紧让雪儿念念西北的军报吧,我急着想知道瓦剌那位恭顺王有没有替我干活儿。” 浅雪笑道:“有,肃王派出了甘州左护卫,由肃世子率领,进驻亦集乃。然后肃世子整日带着军队往北边草原去烧荒,已经把瓦剌烧急眼了。” (本章完) ------------ 576 内阁划分九等学士 论功行赏重分座次 朱祁钰笑了:“烧荒到底是哪位大仙想出来的缺德主意,你把草都烧没了,人家瓦剌人的牲口吃啥。” 浅雪揶揄道:“连瓦剌人都同情,夫君您快成朱大善人了。好在曹国公体悟到了您的苦心,接纳了也先第三子阿玛桑赤的部族,将其安置在了沙州。 现在瓦剌内部就剩下了火儿忽答和伯颜帖木儿这两支力量。据曹国公分析,伯颜帖木儿有投奔亦力把里的迹象。 火儿忽答挟着恭让皇帝的私生子怡王,以令蒙元诸部。伯颜帖木儿难以与之抗衡,已经吃不消了。” “挺好挺好,很快咱们就有理由把瓦剌、亦力把里、东察合台全部灭掉,然后向西和帖木儿帝国、金帐汗国开战了。 南面让王骥、陈懋他们慢慢打吧,西面让曹国公和肃王打,我负责打东面的女真、朝鲜、日本。 北边的鞑靼,我把王越和余子俊派过去,让他俩一攻一守,搭档几年试试。 东南有年富、轩輗和信国公汤杰,山东有岳正、陆瑜、崔恭,湖广有王来、项忠。 几个人负责一个方向,同时经略。 不然光靠我一个人,这仗二十年哪里打得完。 打差不多了,下一代也成长起来了。到时候大封亲王,去更远的地方开疆拓土。 这就是我的寰宇大汉化主义。” 林香玉闻言总结道:“只有开疆拓土,才能成为大帝。只有永乐大帝后面跟个景泰大帝,才能彻底遮住洪熙、宣德、正统的光芒。” 朱祁钰摆摆手:“想远了想远了,我只要后世子孙别咒骂我就行。 我们还是催催山西巡抚李秉吧,命他总督山西军务,将原山西行都司、原万全都司的卫军迁去东胜,加紧巩固东胜城防。 这个李秉也不大服我,明年让他好好体会体会人世间的险恶。” …… 三天之后,乡试结束。 十二月二十四日,考试完的秀才们都有节目可看,赵才兴、萧保等人被凌迟于大明门之前。 十二月二十八日,经过紧张的阅卷,顺天府乡试放榜。 同日,麓川逆首思机法、思卜法,以及缅甸王室众人被押送至京师。押送的队伍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过年之前,将人带到了京师。 出人意料的是,皇帝表现得十分温和,将麓川、缅甸原王室成员都和安南原王室成员安置在了一起。 这些全部住在十王府里,好吃好喝好招待,竟然都可以安安稳稳过年。 反而是宣庙戾妃,过得比较惨淡。朝云、暮雨两位皇妃,在张永、王勤、阮昔、陈祥四位大太监的陪同下,监督着宣庙戾妃搬入了瀛台。 瀛台是西苑南海中的一座小岛。两位皇妃特意为戾妃修缮了岛上的翔鸾阁,衣食用度都不短少。小太监张本、张庆依旧被安排照顾戾妃的饮食起居。 戾妃初时觉得还好,但上了阁楼,靠近窗边,依依北望,就见正北方六七里外稍偏西一点,建起了一座巨大的石像。虽未完工,但已经有大体轮廓。 以前戾妃所住英华殿在紫禁城西北角,视线正好被宫墙挡住了,如今乍一见这石像,不禁惊讶异常: “怎么突然起了这么高大一座石像,这是为何人所立?” 暮雨回道:“这是当今天子为母亲上圣皇后所立之玉像,以供万民瞻仰膜拜。” 戾妃闻言,气得差点当场吐血。 紧紧握着双拳,在多次深呼吸之后,戾妃才强行压制了心中怒火,冷冷地问道:“皇帝要将本宫、恭让皇帝和皇太子如何?” 暮雨摇了摇头:“圣上一开始就说了,你们一家去住凤阳皇宫,荣华富贵、安度一生,大家互不打扰,相忘于江湖。 你们谁都不肯接受,我们也没办法啊。您老是想要我们让出皇位,怎么让呀,让了我们一家人还有活路吗。 圣上已经仁至义尽了,伱们到底还要怎么样。是恭让皇帝自己非要打那场败仗,还当了俘虏。 又不是我们让他打的败仗,凭什么要我们用一家人的性命替他承担后果。” 阮昔见皇妃情绪激动,连忙劝道:“两位娘娘都怀着身孕,不宜在这种地方久待,剩下的事情,交给奴婢们吧。” 暮雨点点头:“彻底封闭瀛台,告诉宫人,若有半点消息传递出去,无需审问,宫人全部杖毙。” 几位大太监吓得缩了缩头,每位皇妃的行事风格都不一样。眼前这两位娘娘,是相当的强硬,和灵玉宫那五位柔情款款的娘娘风格迥异。 处理完戾妃,就是安安静静等过年了。 转眼到了景泰四年正月初一。 新年新气象,终于熬过了烦心事一大堆的景泰三年。 一大早,朱祁钰就起了床,带着五位宠妃到长乐宫给吴太妃拜年。 朱祁钰十五个女人,有四个在山东经营齐王府的产业,没有回京。灵玉宫的五个,天天腻在一起卿卿我我,但避孕有术。 剩下的六个,已经又都怀了身孕。 长子朱文芳虚岁已经三岁了,实际上一年九个月大。不仅会走,会说话,连磕头都会了。 吴太妃看着脚下跪了一大片,又喜又忧。 喜的是后宫和睦、人丁兴旺。 忧的是这人口增长速度也太快了一点。上一批的九子三女还没养明白呢,这又怀了六个。 终于吴太妃还是向朱祁钰劝道:“儿啊,生这么多,有必要吗,你是不是应该节制一下?” 朱祁钰摇摇头:“母妃您不知道,咱大明边疆,需要分封亲王镇守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九个儿子看着挺多,真分封起来,根本就不够用。 再说了,要想咱家的皇位能够稳如泰山,就得有二三十个亲王拱卫世子,这样宵小之辈才能绝了觊觎之望。” 吴太妃只得点点头:“好吧,国事我也不懂,你看着办吧。” 朱祁钰等人站起身,宠妃们又要带着朱文芳给朱祁钰下跪。 朱祁钰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心里有就行了。有的怀着身孕,有的又年纪太小,不用拜了。” 那接下来就轮到朱文芳这个可怜的小磕头虫,依次给十一位宠妃磕头了。 朱祁钰转过头去,不忍直视,自己能为芳哥儿做的,就只是免了他给自己磕头而已。 拜完年,一起吃过饺子,朱祁钰来到甘泉宫的青云台大殿,召开正旦大朝会。 以前的正旦大朝会,都是在紫禁城举行。这次朱祁钰很强硬地将大朝会移到了自己家门口。 依照惯例,在京五品及以上的文官、三品以上的武将以及勋贵、藩王都有资格参加。 但是这次大朝会并不强制,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拉倒。 出乎朱祁钰意料的是,这次朝会来了乌泱泱一大片,瞅着有二百多号人。 还好还好,青云殿不算太大,但二百多人还算盛得下。 当朱祁钰一身蓝色素袍安坐于玉座之上,百官便开始下跪朝贺了。 朱祁钰觉得很无聊很虚伪,但还是勉强应付。 大臣们拜完,抬头看一眼皇帝,个个心中都是无语。这位景泰皇帝就是荒唐,从来不穿帝王服饰,衣服上从来不出现龙,从来不出现繁复图案。 上面也是玉椅、玉案,没有半点明晃晃的金碧辉煌。 朱祁钰半点都不废话,直入正题:“第一项,官职稍作改易。内阁大学士正式确认为九等,依次是: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春坊、翰林。 现在的阁臣,我给你们重排一下。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文为华盖殿大学士,乃内阁首辅。 户部尚书魏骥为谨身殿大学士,为内阁次辅。 兵部尚书王骥为谨身殿大学士,加封靖国公,负责征讨南方诸国。 再之后,何文渊、罗通、周忱、沈翼、徐有贞为武英殿大学士。“ (本章完) ------------ 577 善待百官再涨俸禄 开疆拓土大封亲王 在朱祁钰的考量中,王文是自己最坚定的支持者,肯定是要给予最大程度优待的。而魏骥最是德高望重,可为次辅。 王骥军功极高,封个谨身殿大学士,给足了体面。但实际上王骥要在南方镇守,也不会真的待在内阁。 这三个是第一层级的大学士。 后面何文渊、罗通、周忱、沈翼、徐有贞平级,何文渊、罗通、周忱三个年纪大,最多也就再干个五六年了。 徐有贞、沈翼是下一代的首辅、次辅,需要重点栽培。 被点到名的王文等人都比较满意皇帝的安排,齐齐下跪谢恩。 朱祁钰又继续宣布:“江渊、薛瑄为文渊阁大学士,王一宁、萧镃为东阁大学士,黄溥、何宜为春坊大学士。 现在这些阁臣,由于都是土木堡特殊时期提拔起来的,所以寡人就直接安排了。 以后入阁的重臣,要从翰林学士开始,严格按照顺序,一步一步往上升。” 众人闻言,也没有意见。如今这些阁臣的排名,综合考虑了其功劳、资历和入阁的先后顺序,还算是比较公正。 再加上皇帝嫡系的黄溥、何宜都排在最后面呢,一级没升,开始时是春坊大学士,现在依然是春坊大学士。如此一来,大臣们都没话说了。 朱祁钰见没人反对,继续说道:“以后六部之中,每部可以有尚书二人,左、右侍郎共二人,以及若干添设侍郎。 在此之外,户部额外增加一位尚书,总督仓场。工部额外增加二尚书,一个总督水利、漕运,一个总督火器制造。 南京方面,同样设九等大学士,为荣誉职衔。南京六部,也是与北京相同的尚书、侍郎配置。 负责管理南京的,是九位守备。文臣三位守备,勋贵三位守备,太监三位守备。” 皇帝这话一出,大臣们激动起来。果然这次朝会没有白来,第一时间听到了好消息。 这么一改,增加了多少尚书和侍郎的位置啊,关键是前面那些亲恭让皇帝的老臣都被皇帝收拾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皇帝想不超擢新的重臣都不行了,必然有一大批本来资历不够的‘年轻人’获得尚书、侍郎之位。 这是好事啊,这是大好事,大家举双手双脚赞成。 只有道友们都完蛋了,贫道才能上位。 朱祁钰又给众人来了个喜上加喜:“进入景泰四年,百官俸禄以正统十四年作为基准,再增加两成。” 百官闻言,想也不想,齐呼万岁。 一个官员,假定正统十四年时,他的俸禄是一百石。 朝廷当时要发一部分废纸宝钞,他实际领到手的,满打满算也就六十石。 进入景泰朝,算上这次涨俸,这个官员的俸禄已经涨到了一百八十石,而且是全部实发,不带用废纸宝钞糊弄的。 一百八十石对六十石,相当于今年的俸禄是正统朝的三倍。 起码在现在这一刻,百官都是真心赞赏皇帝陛下的。 在发俸时,如此真诚不玩套路的皇帝,是大明立国以来头一份。 不要以为百官看不上这些俸禄,大明也并非人人都是贪官。还是有相当一部人持身守正,廉洁奉公的。 比如黄溥、何宜,都是青史留名的清官。像何宜这种死在布政使任上的,身后只剩图书几卷,穷得还需要朝廷给治丧。 还有御史里面,清廉的也占多数。 再就是有野心有抱负的,比如徐有贞,他也不贪。徐有贞这种人追求的是权力和功业,要的是青史留名,授政敌以柄的事情,也是不会去做的。 接下来,是献俘。亲卫将思机法、思卜法,和原缅甸国王押了上来。 百官又激动了,这个从元朝开始坐大,从大明立国就侵扰不休的麓川王国,间接导致了土木堡之变,可把大明君臣折腾了个够呛。 如今终于见到了麓川国王思机法的金面,大家恨不能扑上去乱拳将其打成肉泥。 好在众人还知道当今天子的脾气,想来个法不责众,门儿都没有。 朱祁钰到底体贴众人,命礼部侍郎廖庄、翰林侍讲刘定之代表朝廷,对思机法等人进行了严厉申斥。百官们想出气的,也允许上前骂几句。 折腾了半个时辰,众人的情绪才发泄完。 朱祁钰给出了最后的裁决:“原麓川国王思机法,封为府军前卫指挥使,其弟思卜法,封为府军前卫指挥同知,带俸不视事,安置凤阳居住。 原缅甸国王,违抗皇命,拒不交出思机法,又私放思卜法,其罪当诛。但寡人宽大为怀,封其为违命侯,在广东琼州赐地十里,予岁禄三百石,令其于封地静思己过,安稳度日。” 这个决定出乎了百官意料,竟然不砍头? 百官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皇帝还要继续东征西讨,所以必须善待这些亡国之主,保他们衣食无忧、安度余生,至少能做个富家翁。 连麓川这种和大明斗得死去活来的,都能有个不错的下场,而安南那样痛快投降的,甚至还有王爵可当。 只有立了这些榜样,其他藩国有了退路,才不会一心一意玩命抵抗,非搞到鱼死网破不可。 不管大臣们理不理解,朱祁钰继续宣布重大事项:“ 新占领的安南、缅甸、孟加拉等地,分别设安南省、缅甸省、孟加省。 咱们君臣讲点轻松的,过去的两年,寡人一共生了九子三女。 如今啊,又有六位妃子怀了身孕。 我决定要分封皇子,以屏藩国家,早点封了,也可以早点建设王府,安置护卫。 除了已封皇次子为汉王、皇三子为魏王、皇四子为宁王外, 今日再封皇五子为越王,镇守安南。 皇六子为缅王,镇守缅甸; 皇七子为孟王,镇守孟加; 皇八子为平王,镇守开平; 皇九子为夏王,镇守宁夏。 从现在起,即为其设置护卫。 安南、缅甸、孟加这些地方,我一定要牢牢占住。 还要原来麓川王国的孟养故地,不了避免其再度反叛,我决定迁岷藩于孟养。 我意已决,就这样吧。” 百官闻言,面面相觑。皇帝都说了‘我意已决’,摆明了群臣再反对也是无效。最近的巫蛊之祸,大大刺激了皇帝。皇帝非要早早分封诸子,从情理上也说得过去。 而且岷藩的两个郡王谋反了,迁岷藩于孟养,也算一个折中的处理办法。毕竟老岷王当年全力支持皇帝,现在直接对岷藩动手,也显得过于冷酷无情了。 若没有老岷王这层关系,岷藩这些人早就都死透了。 朱祁钰左看看,右看看,比较满意,终于没人站出来跟自己抬杠了。 其实文官们也累了,至少暂时没有心情与皇帝开战了。 (本章完) ------------ 578 排除异论锐意改革 皇帝大谈忠恕之道 见百官已经麻木了,朱祁钰开启自说自话模式,把自己的治国理念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抛了出来: “这里我要发布一道国策,将其定名为‘寰宇大汉化’。其内涵有二: 对内,明华夷之辩,凡中国土地,只认汉人王朝为正朔。 大元是异族入侵,大元皇帝是僭主。大送是偏安割据政权,大送皇帝是汉贼。 对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凡太阳照到的地方,都是大明国土,其上之百姓,必须接受全面汉化。” 朱祁钰这段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刚才还不言不语的大臣们顿时炸了锅。 殿中喧闹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稍稍安定了下来。已经压抑许久的刘定之终于找到了机会,站出来问道: “敢问陛下,如果否定了大元为中华正朔,那大明的法理性将如何存在?” 朱祁钰一脸疑惑地反问道:“汉人居汉地,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汉人为何要从鞑虏手中继承中华正朔? 你能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说明你已经没救了,跟你讲道理已经讲不明白了。 咱们就事实说话吧,你要觉得大元是中华正朔,可以,没问题。 我给你发路引,你现在就去追随脱脱不花吧。你全家都去吧,我给你们礼送出境。 在场的文武百官,谁愿意认大元为中华正朔,都可以。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北方草原追随你们的大元皇帝,我绝不阻拦。 如果大元真的是天命所在,人心所向,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做孤家寡人呗。你们再辅佐着脱脱不花,杀回元大都,让我沦为阶下囚。到了那时,我绝对会对你们这些大元忠臣敬佩得五体投地。 去吧,走吧。” 挨了一顿冷嘲热讽,刘定之不说话了。因为最近太子的位置岌岌可危,所以刘定之关心则乱,有些口不择言了。 其实反驳皇帝还有一个依据,那就是太祖的爱元言论。 太祖对大元示爱的言论随便一找就一大堆。在场的哪个进士不能背上十几段啊。 但在场的文武百官都很知情识趣地选择了忽略。因为本来就只有太祖爱大元,文武百官,除了归附大明的蒙人,还真没有几个热爱大元的。 甚至于那些归附大明的蒙人,为了表忠心,踩大元踩得更狠。汉人大臣只是骂骂大元,归附蒙人可是真的要去草原上砍人的。 朱祁钰很讨厌刘定之,还是探花郎呢,也先打来的时候,这人写奏本为朝廷建言献策,洋洋洒洒几千字,什么实质内容都没有,可谓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不过对于太子的属官,先忍忍吧。反正再有半年,他们就要集体滚去南京了,到时候眼不见心不烦,大家就可以相忘于江湖了。 正好提到正朔,朱祁钰顺势命亲卫带陈友谅、明玉珍的后人上殿。 向朝臣介绍完两人的身份,朱祁钰对陈友谅的四世嫡孙陈明德笑道:“大明立国都快一百年了,当初的恩恩怨怨,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我要为当年所有抗元义军平反。只要是抗元有功的,都有功于国。 尤其是你们这一支,以汉为国号,以兴汉为己任,寡人甚为欣赏。不知你可愿为官任事,辅佐寡人,继续为兴汉大业出力?” 陈明德连忙跪下表忠心,然后询问道:“敢问圣上要微臣如何效力?” 朱祁钰回道:“造战船,建海军,下远洋,平四海。当年你们陈汉旧部,都被太祖放逐于富春江、钱塘江等处,只许居于舟中,不使有寸田尺宅。 我登基之后,早已将其赦免。我要你去召集这些人,组建水师。” “臣愿为圣上效死。” 陈明德做梦想不到有一天还能重回故土,并被皇帝委以重任。重新在中国获得光明正大的身份,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太祖封你的曾祖父为归德侯,我就命你继承侯爵,改为兴汉侯,食禄一千石。 你先暂时做登州副总兵吧,等你立下功勋,寡人再重新给你安排。” 陈明德没想到皇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到了这个程度,喜得连连叩头谢恩。 朝鲜方面很怪,当年太祖将陈友谅和明玉珍的后人送过去安置,但朝鲜对明玉珍的后人极为敬重和优待,对陈友谅的后人却极为淡薄。 所以陈明德愿意回大明,明家后人却愿意留在朝鲜。这次明家只是派了些子弟回大明朝觐一下。 朱祁钰也不以为意,又给了陈、明两家人不少赏赐,命礼部先安排两家人回乡祭祖。 接下来,朱祁钰命内阁拟旨,凡开国时的义军,靖难之役时的所有获罪官员军民,除齐泰、黄子澄外,全部赦免。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来个彻底的世纪大和解算了。 朱祁钰又补充了一句:“韩国公李善长也一起被平反了。具体的,由内阁会同吏部、刑部、礼部厘定。 当年涉事的勋贵、文武官员,只要没有确实罪证的,全部平反。” 百官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皇帝一贯的风格,只要朝会一开始便独断专行,那这个风格就会延续整个朝会。 合着今天朝会的主旨就是忠恕二字呗。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 曾子曰:唯。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所以皇帝竟然改性了,一反之前的打打杀杀,开始大讲忠恕之道了。 朱祁钰高居玉座,向下扫视一圈,站在前排的,只有王文在那里暗笑。 王文最懂皇帝的心思,为什么现在开始大讲忠恕之道了?因为想杀的人,皇帝已经杀完了。想轰走的人,也都已经赶得远远的了。 就连恭让皇帝和宣庙戾妃,也被迫结束政治生命,彻底没有了威胁。 甚至太子的被废,也成了朝野心照不宣的时间问题。 基于这一背景,皇帝当然要开始集中展现自己仁慈宽和、温情脉脉的一面了。 这不,除了刘定之、廖庄等人还稍稍跳两下,剩下的全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再接下来,是分封功臣。 朱祁钰亲自宣布:“晋封王骥为靖国公、陈懋为宁国公、王通为越国公,赐地三千顷,世袭罔替。 梁珤为保定侯、方瑛为南和侯、刘昌为武安侯,赐地千顷,世袭罔替。 徐有贞为武功伯,赐地五百顷,世袭罔替。 其余有功将士、文臣各有重赏。 而且从现在开始,寡人要改革授爵规则,文臣只要有战功,同样可以授予勋爵。 只要立功够大,公、侯、伯都不是问题。而且与武将一样可以世袭,同时并不影响进入内阁。” 这话一出,殿中再次哗然大惊。 文臣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前虽然有王骥这一文官封伯的先例,但毕竟只是极端个案,而且封完伯,王骥也没进过内阁。 现在皇帝竟然彻底放开了文臣的封爵之路,同时还不影响进入内阁。这个实在太打动人心了。 这是本次朝会中,文官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消息。 朱祁钰之所以如此激进,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以前文官之所以对开疆拓土非常消极,就在于文臣苦哈哈地打半天,有什么好处吗? 又是筹钱,又是筹粮,难为得头发都白了,最后呢?打赢了,爵位和赏赐都是武将的,文官有啥功劳?还多了一群勋贵在文官面前耀武扬威。 这也就算了。勋贵、武将对百姓的压榨,总体上还是强过文官的,会给想好好治理百姓的文官带来极大的麻烦。 就拿俸禄来说,文官做到最高最高的位置,也就一千石而已。 勋贵中,随便一个伯爵,都有可能达到一千石。 侯爵达到两三千石也很正常,轻轻松松就是最顶级文臣的两三倍。 人家心理不平衡很正常。 如今朱祁钰为文臣广开军功封爵之门,自然能极大地激发文臣开疆拓土的积极性。 反正呢,先把文臣们骗上贼船再说。后面我和我儿子少说还要统治大明五十年呢,至于产生的负作用,有的是时间慢慢找补。 大不了把勋臣们全都封到海外,澳大利亚、新西兰啥的,让他们舒舒服服当土皇帝去吧。 大臣们兴奋过后,以为皇帝讲得差不多了,却没想到朱祁钰连一半都没讲完:“还有两件改革事项。 一是,从今天起,除亲王、郡王外,其余宗室可自行取名,自行婚配。 二是,僧道改革。这一项具体措施太多,回头诏旨下发,你们再看里面的详细内容吧。 总之,从今天起,将僧道剥削寡人、剥削朝廷,改为寡人剥削僧道。 大明的国力,都要拿来爱养百姓,图强中兴,不会再养这么多闲人。 另外,寡人要在京师兴建五所学堂,分别是文学堂、武学堂、工学堂、数学堂、化学堂。 我们的西方也有强国,再不极力发展,大明就要落后于人了。 所以,从陆地上,我们要尝试打通丝绸之路;从海洋上,我们要建立远洋水师,全力镇压列强的崛起。” (本章完) ------------ 579 威压群臣朝会圆满 正统实录盖棺旧朝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不理解了,朱祁钰耐心地解释道:“当年西方的帖木儿帝国,你们都知道吧。何等的强大,甚至一度还认真准备着要进攻大明呢。 虽然现在帖木儿帝国陷入了内乱,但是再往西,依然还有强大的帝国。不要总以为只有大明才是天朝上国。 我会组织人力修三部书,分别是《古今图书集成》、《寰宇通志》、《大明一统志》,然后将京中的寺庙改为图书馆。 《寰宇通志》会记录天下各国的情况,到时候你们自己去看吧。” 朝臣唯唯领命,随皇帝喜欢吧。上次皇帝执意收复安南,大家都选择观望,打算等皇帝失败了再站出来反对。 结果秋风扫落叶,不止三个月内收复安南,还彻底灭亡麓川,开拓出了安南、缅甸、孟加三个省。 所以有了上次的经验,大臣们更谨慎了:先不反对,皇帝说啥,大家就先听着、先干着。等失败了,大家再站出来当诸葛亮,如果成功了,那就算了。 本来还要再继续说的,但朱祁钰又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今天说得够多了,于是又问道:“众爱卿还有什么问题?” 王文站出来奏曰:“敢问圣上,正统朝的实录,要不要开始编写?” 朱祁钰点点头:“哦,对,爱卿不提,我忘了说这事了。今天我正式宣布,开始编纂《正统实录》,就由王爱卿做总裁官吧。 正统实录的编纂,务必要公平公正,尊重事实。 不要冤枉了人,不要错怪了人,但也不要放过那些奸佞。” 王文领命之后,廖庄又站出来问道:“敢问陛下,巫蛊之案,可会影响到太子的地位?以后太子将如何自处?”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回道:“太子乃是国本,不会动摇。负责照顾皇太子的成妃娘娘,晋封为皇贵妃,赐金册金宝。 恭让皇帝为皇太子定下一正二侧,共三位太子妃。分别是正妃安南公主,侧妃朝鲜公主、瓦剌恭顺王火儿忽答之女。 既是大兄的意思,内阁与礼部就正式确认,诏告天下吧。 你们还有谁想做太子属官,专心教导太子,可以到吏部报名。寡人都会满足你们的。” 廖庄领命,百官沉默。 虽然心向恭让皇帝的文武官员还有不少,但真的会站出来跟皇帝打擂台的,也就剩刘定之、廖庄、林聪、叶盛、李侃等寥寥十数人了。 之所以不跟他们较真,是因为他们都属于小鱼小虾,跟胡濙、王直等人一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朱祁钰完全不宵于动手去杀他们,统统都扔到南京去了事。 累了,朱祁钰向魏骥吩咐道:“咱们大明仓库里还有不少胡椒和苏木吧,过年了,给文武百官每人发个百十斤。 给在京将士、衙役差官也都发一些。 过完年,工部、户部派人去开发云南、原麓川的铜矿,咱们开始大规模铸钱。 预留十年过渡期,到景泰十一年,大明宝钞正式停止流通。货币切换彻底完成。 在这之前,百姓交税,可以用存量宝钞,抵二成税额。 朝廷回收宝钞之后,即将其上缴户部,统一销毁。” 百官也没有意见,以前宣庙用胡椒、苏木折抵俸禄,大家自然不愿意。现在是白送一百斤胡椒、苏木,那就没有意见了,不要白不要。 朱祁钰站起身,走出了青云殿。 其实讲了这么多,今年真正最重要的三件大事,朱祁钰都留着没说。 灭瓦剌、废帝、户籍改革,这才是今年的重头戏。 完成了这三件事,应该明面上就再也没有反对者了吧。 出了青云殿,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雪来。 披上斗篷,朱祁钰踏雪而行,回自己温柔乡了。 百官出来,见雪花漫天,纷纷赞叹,真是瑞雪兆丰年。在荒诞不经的大明天子领导下,局面反而越来越好了。 众人不得不承认,如今大明还真有中兴之相了。至少国内的战乱,今年应该就会彻底结束了。 数来数去,国内也就剩下一个苗乱了。至于皇帝心心念念的倭乱,出不出现还不一定呢。 反正朝会结束,大家就可以回家,安安生生歇上半个月了。今年所有官员都非常识趣,没人再提什么朝贺恭让皇帝了。 百官相互致贺,然后都坐上马车回家了。 朱祁钰走进合欢殿,外面寒风凛冽,殿中去暖如初夏。 林香玉迎上来,一边服侍着朱祁钰更衣,一边笑道:“大过年的,那些大臣没有教训夫君吧?” “今天倒是没有,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谁都敢教训教训我。” 林香玉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哎,娘啊,累死个活人。” “嗯嗯,乖儿子,一会为娘给你做全身按摩,做完就不累了。” 朱祁钰狠狠瞪了这促狭鬼一眼:“我都快累趴下了,你这贱奴还敢占我便宜。” 林香玉一脸无辜:“是您自己非要叫娘的,奴家也很无奈啊。” “哼,别人呢,怎么房中就你一个?” “她们去打扮自己了,一会给夫君准备了个小节目。” 朱祁钰点点头,在温泉中沐浴过后,又在林香玉灵舌服侍下,来了个全身按摩。 一扫疲惫,重新变得精神焕发。回到合欢殿中,另外四位爱妃也已经在软榻旁等着了。 林香玉笑道:“夫君在榻上坐好,我们姐妹给您磕头拜贺。” “不必了,免了吧。” 林香玉笑盈盈地问道:“真的吗,夫君想好了?” “哈哈,假的,磕个头也行。我喜欢看你们这些极品尤物匍匐在我脚下的样子。” 于是朱祁钰在榻上坐好,林香玉带领着姐妹们,挨个在朱祁钰脚下三跪九磕,行了主奴大礼。 美得朱祁钰飘飘然如痴如醉。 行完大礼,五女并排在朱祁钰脚下跪好,浅雪解释道:“夫君,您看啊,您本来有十五个奴隶,现在减少到五个了。 但您平时又没空管理我们,所以是不是应该在我们五个之中选出个领头的来。 我们的提议,是一年一选,风水轮流转。” 朱祁钰点点头,然后抬手便指向凝香,刚要说话,浅雪便一把将其手指攥住:“哼,男人啊,就知道偏心。” “不是我直接指定,然后一年一年轮流来吗,那你说怎么办?” 浅雪笑道:“我们四个胸前都写了两个字,夫君也说两个字。 夫君说出的两个字,和谁胸前的字一致,谁就是今年的灵玉宫宫主。 任期一年,一年之后再选。” 朱祁钰闻言,将凝香搂进怀里,顺着脖颈一直往下看。 浅雪揶揄道:“别看了夫君,最好风景在顶峰,您往山沟沟里看有什么用。识相点,您还是赶紧说两个字吧。” 朱祁钰捂着脑袋想了半天,方才蹦出两个字:“浆壶。” 话音一落,凝香便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笑容。 浅雪等人傻眼了,如此生僻的两个字,难为这男人竟然能猜的出来。 (本章完) ------------ 580 皇帝亲阅六千门生 东胜遇袭意外失陷 时光匆匆,转眼过去一月有余。 二月十五日,会试开考。三千文举,三千武举,云集于京师。 二月二十二日,会试结束。 时势造英雄,三千举人,录五百进士,平均每六位举人,就有一位中进士,可以算是大明最简单的一届科举了。 关键是往届的进士,高中之后都要慢慢熬资历,想外放个县令啥的,都要苦苦候缺。 这届倒好,只要中了进士,立即就是县令起步,无需任何等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虽然皇帝又要灭佛,又要夺嫡,还整天迷恋着要当什么汉天子,真是既荒唐,又不着调。 但是,架不住皇帝给得实在太多:中了进士,不仅立即便能掌权任事,而且安南、缅甸、甘肃等省的官员,俸禄待遇都比内地同级官员高出足足五成。 最顶尖的那批天才学子还在等着景泰五年的正科,但中上等的学子却有一大批跑来参加这届恩科。 二月二十三日,一早。 朱祁钰坐在榻上,面对着眼前三千份试卷,开始挨个研读。 八股文部分,完全交给了何宜等人,朱祁钰只看策论部分。从策论里,才能窥探出一个人的政治倾向。 林香玉偎依在朱祁钰怀里,好奇地问道:“主人,您真要把这三千份试卷从头到尾读一遍?” 朱祁钰认真地点点头:“不然怎么办,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我现在大笔随便一挥,就可以轻易决定一个学子的命运。 我可以随手成就一个人,也可以随手毁人一辈子。 所以别的事情我可以荒唐一点,但是阅卷还是要非常认真的。 挨个看,挨个评,把大明需要的人才找出来。” “假设十天看完的话,每天可是要批三百份考卷啊!” 朱祁钰笑道:“没事,有美人在怀,寡人一点都不累。” 吹是如此吹,但朱祁钰实际上每天看八个时辰,批阅大概一百二十份考卷,足足看了二十五天,才终于批阅完。 然后何宜率人将考卷誊录了一份,交到吏部存档。而原卷,则发还到了考生手中,留作纪念和鼓励。 考生也很奇怪,头一次听说还有把试卷发回考生手中的。 等拿回考卷一看才明白,每一份考卷上都有皇帝的亲笔批注。自登基以来,朱祁钰闲暇之时,也在认真练字,如今虽然比不得书法大家,倒也勉强能够入眼了。 庆府伴读王琰也拿到了考卷,与众人不同的是,王琰的考卷上,皇帝洋洋洒洒批注了上千字。 比如第三道策论题,论郑和下西洋的得失与必要性。 王琰将郑和七次下西洋的背景、经过、收获罗列一遍,并提出了开拓永久航线的理论。其中最重要一点,要调动民间力量,与官军形成合力,对沿途进行彻底汉化。 朱祁钰本着探讨交流的态度,又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打造无敌舰队,占领重要港口,扼守交通要道,建立海军基地。并且设置海外行省,配合封建藩王、勋贵,迁移汉人,实现对沿线战略要地的永久占领。 末了,朱祁钰还让王琰以后多上奏本和自己继续深入交流探讨。 王琰心情激动地注视着皇帝的御笔,现在人一般都是楷体或者宋体,但皇帝却写得一笔极具特色的汉隶。而且字形简洁周正、柔中带刚,准确说是一种变体汉隶。 激动完之后,王琰也摇摇头,皇帝啊,处处透着与众不同。 三月二十五日,会试放榜。三月二十八日,殿试开始。 整整折腾到四月十日,方才放榜,三甲进士,正式出炉。 朱祁钰只留下了探花郎王琰为中书舍人,兼翰林院编修,剩下的,全部外放。 四月十二日,朱祁钰前往京城,召集本届文、武进士,训话诫勉之。 不过这次的地点,不是奉天门,而是上圣仙宫。 何为上圣仙宫? 既然孙氏当年给胡皇后取了个静慈仙师称号,那今天我就反击回去,为胡皇后加尊号‘上圣’,将其玉像所在之地,命名为仙宫。 朱祁钰站在十丈高的观星台上,身后是近乎二十丈高的上圣皇后玉像,台下则是五百文进士,五百武进士。 训话之前,是皇帝带着众人跪拜上圣皇后玉像。 朱祁钰给新科进士们上的第一课,就是服从性测试:我景泰皇帝,是宣庙与上圣皇后的嫡子。你们认同的,就跟着我一起跪拜。不认同的,没问题,现在就赶紧给我趁早滚蛋。 凡事说在前面,勿谓言之不预也。你们磕了头,就代表你们确定政治立场了。 然而并没有人滚蛋,都老老实实跟着皇帝一起磕头。 接下来,朱祁钰便和蔼可亲地进行了诫勉谈话,给新科进士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大明未来美好的蓝图,画出了好一张大饼。 之后几天,朱祁钰用同样的流程,分三批接见了排在后面的文武举人。 走完这套流程,朱祁钰的任务就终于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内阁、六部、都察院等衙门对新科进士、举人进行了半个多月的培训。 五月初一,进士、举人们陆续离京,分别前往安南、缅甸、甘肃等省任职。 五月初六,端午节刚刚过完,好日子就到头了。 一大早,朱祁钰正左右各搂一位美人,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得香甜。 浅雪、素汐两人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把朱祁钰摇晃醒。 朱祁钰皱着眉头问道:“我亲亲的娘娘们啊,什么天大的事情,至于让你们这样苦大仇深地摆弄我?” 浅雪回道:“瓦剌恭顺王火儿忽答率三万骑兵,挟怡王千里奔袭。东胜城没有防备,被攻破了。 各卫将士,阵亡四万有余,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尽皆向宣府方向溃逃。” 朱祁钰闻言,刷地一下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东胜城被攻破了?我可是拨了足足三十万两内帑,专门用于改扩建东胜城,并且大大加固城防。 从景泰二年初我就让人开始修,去年我又命山西巡抚李秉亲自监督,他们都在干些啥啊?” “山西巡抚李秉现在在太原呢,他说要去厘清太原、平阳两府的卫所土地,杜绝士绅、豪强、武将的侵占。 只有卫所粮食充足了,才能支持大规模加固长城,才能挡住瓦剌、鞑靼的骑兵袭扰。” 朱祁钰冷笑了一声,懒得和李秉抬杠了:“那我想知道,就算李秉不在东胜防备瓦剌、鞑靼,但东胜也不至于被火儿忽答攻破城墙吧?” (本章完) ------------ 581 紫荆关上预备厚礼 京师震恐追忆土木 浅雪回道:“火儿忽答带着怡王,手握着恭让皇帝御赐金刀及宣召谕旨。而且还有礼部与鸿胪寺的批文,许其带一千人入京朝贡,并陪伴怡王觐见恭让皇帝。 火儿忽答要求带着怡王入东胜城修整,守将一想,因为最近在大兴土木,加固城防,所以城中足足有八万守军。 如今火儿忽答敢带着一千人入城,只要他脑袋没有进水,肯定是不敢在城中有所异谋的。 然后火儿忽答借怡王生病发烧之机,在城中滞留了足足十天。 守将开始几天防备非常严密,但火儿忽答老老实实待了十天,守将见整个朝贡使团都规规矩矩、彬彬有礼,也就放松了警惕。 到了第十一天凌晨,火儿忽答带着使团一千勇士,趁天黑袭击城门守军,然后打开了城门。 悄然而至的瓦剌三万主力骑兵一拥而入,城内明军大溃,最终阵亡四万有余。”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三万主力骑兵?火儿忽答哪来的三万骑兵?” 浅雪摊摊手:“亦力把里、东察合台,甚至帖木儿帝国、金帐汗国都有可能在背后援助火儿忽答。 毕竟夫君在甘肃大幅增兵的行为,把那些国家都吓住了。” “哎呀,好冷啊!” 朱祁钰身子一倒,又躺回到了被窝里,一边搂着美人取暖,一边叹息道:“明军有个赖毛病,就是不爱侦察。 阳和口、鹞儿岭、土木堡,连续三战,都是被也先成功伏击,他们根本就不侦察,更不长记性,不吸取教训,也真是奇怪。 还有宣德朝在安南打的那几仗也是一样,就是死活不侦察,就是连续不断地被伏击。 这次又是,不侦察,让人家三万骑兵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城下。 真是咄咄怪事,令人费解!” 浅雪问道:“事已如此,那接下来怎么办?” “火儿忽答杀到哪里了?” “拿下东胜之后,火儿忽答全取城中粮草辎重,顺势东进,破阳和口,绕过大同,直奔紫荆关而来。 以瓦剌骑兵的行进速度,现在差不多已经到达紫荆关了。明天应该就会有详细军报传来。” 朱祁钰点点头:“让练纲将消息立即登报,增发一期。下午就遍传于京师,命百姓囤积至少十日粮米,准备应对瓦剌再次兵围京师吧。” 浅雪吃惊地问道:“还要重演上次的京师保卫战?夫君,咱们现在可是住在玉泉山呢。” 朱祁钰笑道:“别紧张,我就是吓唬吓唬京城的百姓。 这就是人的下贱心理,如果不吓唬吓唬他们,我灭掉火儿忽答之后,他们就会觉得稀松平常,根本就不会感恩,更不会轻易认同我的废帝主张。 只有他们的切身利益受到严重威胁,才会为恭让皇帝的勾结瓦剌、兴兵作乱感到愤怒。 唯有如此,我才能在众望所归之中废掉恭让皇帝。 把火儿忽答诱进山西腹地,更方便我将其围而歼之。 你放心吧,在紫荆关前,火儿忽答会收到我精心为其准备的礼物,那可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保准他会被感动得泪如雨下。” 浅雪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问道:“夫君别卖关子,赶紧透露透露。” 朱祁钰笑道:“去年十月,远征安南的两万营州卫、两万神机营将士,已经在刘昌的带领下班师了。 但他们没回京城,而是秘密进驻了紫荆关。 别的地方,或许不大好保密。但是紫荆关嘛,属保定府,这当年就是营州卫的大本营,他们盘踞于保定府多年,属于根深蒂固的地头蛇了。 只要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以赴,还是能做到密不透风的。” 浅雪闻言赞道:“夫君您想的也太长远了吧,收复安南之后,您让一万骁骑营、一万朵颜卫先行班师回朝,加强京城的防御力量。 然后再秘调两万营州卫、两万神机营进驻紫荆关,借营州卫在保定府多年的经营,令其全力防范消息走漏。 此外您应该还对兵部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防止消息泄漏。恭让皇帝一派,已经没什么高官了,即使钻山打洞得搜集情报,最多就是得到个似是而非的模糊结论,比如营州卫、神机营已经班师,但他们刚开拔到了南京,并在南京暂时扎营整编。 这真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恭让皇帝和火儿忽答心里还正美着呢,却不知已经一步步落入了夫君为他们编织的天罗地网里。”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最后一次搞阴谋诡计了。废完帝,灭完瓦剌,后面就是先光明正大之道了。 不过这个火儿忽答能力不错,倒真是虎父无犬子。 可惜啊,我得送他上路了。” 讲明白原委之后,浅雪、素汐分别俯身下去,亲亲揉揉之后,方才蹦蹦跳跳出去传旨了。只是一到灵玉宫大门口,两人就换上了一副悲悲切切、忧心忡忡的表情。 做戏就要做全套。成竹在胸的模样,是绝对要不得的。 到了下午,练纲就将报纸发布了出去。这份报纸就一千多字,直接像发传单一样散播得满京城都是。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土木堡之变、京师保卫战的痛苦回忆,又重新涌上了京城百姓的心头。 与此同时,先一步得到消息的内阁、六部重臣,整整齐齐地赶到了甘泉宫,要求面见皇帝。 朱祁钰不情不愿地穿戴整齐,来到青云阁。 上了三楼,歪在软榻上,远眺万寿山、昆明湖,朱祁钰第一句话便是:“哎,时光荏苒,又是一年荷花开。再过半个月,寡人带着众位爱卿游湖去吧。 我们齐王府新打造了一艘楼船,那是相当精美,我也装一回文人雅士。” 果然不出所料,廖庄站出来劝谏道:“陛下,东胜城阵亡了近五万明军,瓦剌不日将大兵压境,您为何还有心情游湖?” 朱祁钰好奇地反问道:“不游湖怎么办,反正你们这些大元的忠臣义士早晚要把寡人给卖了,我索性便逍遥一天是一天吧。 就比如你们礼部,我想知道火儿忽答是怎么拿到你们礼部的批文,许其带一千人进京朝贡的?” 廖庄牙一咬,梗着脖子回道:“那都是火儿忽答伪造的。” 朱祁钰点点头:“爱卿说的对,爱卿说的都对,非常好,非常好。” 不与死人抬杠,朱祁钰这点气度和涵养还是有的。 这时候王文站出来替皇帝诘问道:“礼部、鸿胪寺的批文是伪造的,那火儿忽答手中的恭让皇帝御赐金刀也是伪造的吗?” 廖庄依旧嘴硬:“我又没亲眼看过,哪里知道。就算不是伪造的,也可能是宵小之辈从南宫盗走的呢。” 王文回道:“好啊,阮浪等重华宫宫人都在锦衣卫诏狱关着呢,审一审就都明白了。 再说了,除此之外,火儿忽答手中还有恭让皇帝命其陪怡王入京觐见的亲笔诏书,这总不是伪造的了吧?” 廖庄冷笑道:“诏书何在?请您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啊。如果没有证据,那可就是凭空污蔑了。” 以廖庄的预计,只要火儿忽答脑筋正常,事后应该已经将诏书烧毁了。这样恭让皇帝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别人根本就拿他没有办法。 (本章完) ------------ 582 群情汹涌舆论已成 顺势而为收紧天网 廖庄算不到的是,并非只有大明的皇宫会被渗透成筛子一般,瓦剌内部也没好到哪里去。 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谍影重重,不是一个礼部侍郎能够看得清的。 王文不知道皇帝的全部计划,还要与廖庄继续争辩,朱祁钰站起身,摆摆手:“好了,就这样吧,寡人累了。 等火儿忽答兵临城下,你们便把寡人绑了,去迎恭让皇帝复辟即可。”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朱祁钰便快步下楼,回家去了。 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两句,如果不走快点,大臣们还得被迫下跪表忠心,朱祁钰还是很体恤大臣们的。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流了一会,便也陆续离开了。走的时候,大家纷纷和廖庄拉开距离,彻底孤立了恭让皇帝这最后的忠臣。 嗅觉敏锐的人都已经看出来了,这次恭让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了。皇帝最后那句话并非仅仅是在赌气,更有可能是暗示这次真的要废帝了。 皇帝只是露了个面,军事上的细节还没有聊,就又赌气离开了。 但大臣们都安心了,因为皇帝对瓦剌的入侵并不着急。 依靠过去四年的战绩,皇帝已经建立起了极高的军事威望。既然皇帝不慌不忙,那就说明没有大问题,大家也就不用慌了,回去各司其职便好。 第二天,整个京城上下都动了起来。 京兆尹黄溥、司礼监掌印太监王诚指挥着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进行全城动员。给贫苦老弱发放口粮与铜钱,临时编录城中壮丁以备随时支援守城,抓捕城中间谍,从通州仓运输更多粮米入城以平抑物价,等等一系列备战措施,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因为四年前已经有了一次成功的京师保卫战,而且这次情况比上次好多了,百姓倒也没有过于慌乱。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是恭让皇帝把敌人引到这儿来的。 虽然大家嘴上没说,但心里已经极为不满了。更何况恭让皇帝还定了火儿忽答的女儿为皇太子侧妃,两人是儿女亲家,这下想洗都洗不干净了。 另外还有恭让皇帝竟然在瓦剌留下了私生子,当今天子好心将其册封为怡王,结果一转眼的功夫,怡王就被火儿忽答当成了进攻大明的工具,用他骗开了东胜的城门,致使东胜失陷,近五万守军阵亡。 这越看就越像当年土木堡之变后,恭让皇帝叫门事件的重演。 朱祁钰等了四年时间,百姓心中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土木堡之变、京师保卫战、京城兵变、巫蛊之祸、东胜陷城,四年五乱,已经把京城百姓彻底搞烦了。 不论是原来的中立派,还是一直倾向于恭让皇帝才是正统的百姓,都开始希望能赶紧彻底结束这一切,安安静静过日子了。 到了下午,练纲再次增发了一期报纸,通告了最新战况:火儿忽答的骑兵已经抵达蔚州,很快就要开始进攻紫荆关了。 一提到蔚州,百姓更膈应了。这蔚州是王振的老家,当年恭让皇帝率大军都已经走到蔚州了,只要再加把劲,急行军进入紫荆关,根本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结果大军非要掉头回去,经宣府北上,再往东奔居庸关。最后在土木堡被也先主力给追上了。 所以后面这一系列动乱,都是作出来的。 天怒人怨、群情激愤之时,往往就会下雨。 傍晚时分,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不多时,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朱祁钰靠在软榻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被窝里一左一右两个极品小尤物,对面的被窝里是另外三个小尤物。 主奴六人就这样挤在一起,望着窗外的雷雨。 浅雪笑道:“夫君可真是会把握人心,现在京城百姓的不满情绪已经到了最高点,然后还无处发泄。 趁着他们头脑发热的时候,废掉恭让皇帝,恐怕不仅没有阻力,还会有一大堆人给您叫好呢。 以前奴还好奇怎么才能完成废帝而尽量降低负面影响,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人心所向,哪里还有什么负面作用。” 朱祁钰笑道:“还没结束呢,还没到最高点呢,后面还会一环扣一环地推进,我要借这次机会,将北京的反对者彻底扫平。 以后北京就只剩下皇帝派和中立派了。 今年我再把瓦剌灭了,把苗乱平了,这样至少国内就彻底太平了。 三年内,我再把海禁开了,把货币运转起来。 到时候文治武功皆有,百姓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人心也就完全安定了。” 林香玉问道:“那到时候政通人和,就可以完全舒舒服服地当皇帝了?” 朱祁钰摇摇头:“想的倒是挺美,到时候还得灭鞑靼,深入经略远洋航线,还得打下暹罗、占城、真腊,还得初步抚定安南、缅甸。 这些事情搞完,估计都到景泰十二年了。然后我还得去和西方开战,把所有可能崛起的大国全部掐死在萌芽里。 国内还得改革盐茶铁马贸易,还得尽力平衡南北经济差距。 到处都是事情,等做个差不多的时候,就让芳哥儿继位吧。操不完的闲心,这破皇帝我早就不想当了。 当皇帝哪有舒舒服服在家里玩女人有意思。” 林香玉闻言笑道:“那我们五个里面,哪个玩着最有意思?” 朱祁钰笑道:“哈哈哈哈,……。” 掰扯完男女情事,凝香好奇地问道:“紫荆关那里,应该也下雨了吧。这下过雨之后,仗怎么打?火器会不会受潮?” 朱祁钰笑道:“瓦剌大军的火器肯定会受潮的啊,紫荆关守军没事,咱们的亲军都有油纸包。 再说紫荆关的城防在京师保卫战后,都是全面加固过的。并且我调了保定右卫、保定后卫长驻紫荆关。 之前我还派了许多锦衣卫去山西,现在山西才是全国各省中锦衣卫数量最多的。 让锦衣卫侦察好瓦剌大军的行踪,然后让朵颜三卫绕到东胜城,入阳和口,从瓦剌大军背后咬着打。 这次让朵颜三卫做主力,背后袭击。两万营州卫、两万神机营、一万保定卫在正面牵制。另外,两万骁骑营、一万神机营从宣府方向威胁瓦剌大军侧翼。 整个战略最关键最核心的部分,就是朵颜三卫迅速绕到东胜卫,截断瓦剌大军归路。” 凝香还是不解:“双方实力如此悬殊,为何火儿忽答要带大军冲进包围圈呢?” 朱祁钰耐心解释道:“一是他不知道征安南的大军已经回师进驻了紫荆关,二是他自恃瓦剌骑兵机动能力强,想抢一把就跑。 从去年冬天开始,我就命曹国公、肃王去瓦剌的牧场烧荒。然后还有各种粮食、盐茶等物资的禁运。 瓦剌饿了大半年了,他不来抢不行啊。 火儿忽答的计划,应该是冲一冲紫荆关,如果明军防守松懈,冲了进来,那就抢直隶。 如果冲不进来,那抢山西也勉强凑合。 不管怎么,从进入阳和口,到抢完撤走,只用十几天时间,在火儿忽答看来,危险很小,明军根本来不及大规模调动。 他没想到的是,我从去年就在备战,早就在守株待兔了。 京师保卫战后,反攻瓦剌时,俘虏的也先部众,我全部赐给朵颜三卫做奴隶了。 他们不能白拿我的好处啊,现在是时候回报天恩了。” 凝香笑道:“我们姐妹也不能白拿主人的钱,今晚就让我们好好做一回奴隶吧。” 朱祁钰连忙摆摆手:“算了吧,算了吧,下雨天休息休息呢。” 凝香不依不饶地搂着朱祁钰脖子撒娇:“天气这么冷,就让奴家给主人暖暖身子呗。” 朱祁钰点点头:“说的也是,那寡人就勉为其难用你们这些贱奴暖暖身子吧。” 听到这话,五个小女人都被哄高兴了,接下来的画面少儿不宜。 却说与此同时,紫荆关上,武安侯刘昌正披坚执锐,在城墙上守夜。 刘昌靠着椅背,摩挲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碧玉发呆。这时指挥同知王林端着酒菜走了进来:“头儿,天这么冷,喝杯烧酒,吃点热菜暖暖身子吧。” 刘昌点点头,让王林陪着一起小酌两杯。 感谢 20200629231117537打赏500点币 (本章完) ------------ 583 紫荆关上明军炮袭 火儿忽答转进如风 王林从最初就跟着刘昌一起,参与了奉天门杖杀文官,是皇帝麾下根正苗红的从龙亲卫。经过收复安南一役,已经从千户晋升到了指挥同知。 见刘昌拿着玉佩反复端详,王林笑道:“头儿又想小嫂嫂了?” 刘昌摆摆手:“不要瞎说,我马上就要成亲了。只有越国公的孙女才是你们的嫂子。” 王林无奈地揶揄道:“那你天天盯着这玉佩看个什么劲儿啊?” 刘昌轻笑道:“我开始那两批小妾都不称心意,然后全送给你们了。后来凝香娘娘看我可怜,送了四个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小姑娘。 这四个小妾是最出类拔萃的,其中青莲姑娘最得我心。 我出征安南前,青莲姑娘送了我这方玉佩,我没事盯着玉佩看看怎么了。” 王林笑道:“凝香娘娘真偏心,把她最得力的手下送给你当小妾,还做媒给您说了越国公的孙女为妻。怎么我们啥都没有?” 刘昌笑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下次见了凝香娘娘,你扑过去跪地上就开始嚎,她肯定也给你赐四个小妾,再说个娇妻。” “算了算了,我没你这么不要脸。那咱们接下来怎么打仗?” 刘昌回道:“枕戈待旦、谨防偷袭。再调整好大炮,随时准备开炮。至于与敌人接战拼杀,不归咱们管,最多等他们崩溃了,咱们再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随便追追,收割两三千人头也就够了。 咱们的功劳已经不小了,没必要全占了,也给别人留点,这叫做人情世故。” “那你回去之后,怎么也该升到都指挥同知了吧。营州、天策、朵颜三卫都有都指挥同知分管了,我猜测啊,圣上应该会让你分管保定行都司。” 刘昌摆摆手:“不不不,我要留在圣上身边,继续保卫圣上安全。一来我太年轻了,这升得已经够快了,再做都指挥同知,实在太招人忌恨了。二来,我也想留在圣上和世子身边,多培养培养感情。 咱们这些人要想长长久久,世代富贵,靠的不只是军功,最重要的还是感情,感情你懂吗?” 王林闻言摇摇头,似懂非懂,刘昌也不再细说。 紫荆关守军在刘昌的督促下,日以继夜、严防死守。 三日之后,天气晴好。 火儿忽答终于率大军来到了紫荆关前。 首先是常规节目:由一千骑兵,挟着幼小的怡王殿下,到关前叫门。 但城墙之上,人影稀疏,只有些松松散散的士兵往来巡逻,对瓦剌骑兵的叫门声,充耳不闻。 火儿忽答远远望见城头情景,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要么,紫荆关兵少,被瓦剌大军兵临城下,应该惊惶失措才对。 要么,朝廷已有援军进驻,城上应该军容严整、兵将众多才对啊。 但现在是,城头上兵少,但他们却又松松散散,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 怪,真是怪事。 一千瓦剌骑兵在城下叫了足足一个时辰,但是城上守军却是充耳不闻,完全的无动于衷。 到了最后,火儿忽答都感觉脊背发凉,这气氛太诡异了。 更尴尬的是,最近几天都在下雨,到昨天方才晴天。帖木儿帝国、亦力把里等处支持的大炮、火药全部受潮,短时间内无法形成战斗力了。 这就没办法了,火炮用不了,骑兵又攻不了城。明军把城门一关,万事大吉。 连续的雷雨天,本就让火儿忽答心烦意乱,再加上大战经验不足,攻城作战更是只有东胜城那一次里应外合,所以火儿忽答一时发懵,鬼使神差地命大军前移,逼近紫荆关。 其意图是以巨大声势震慑守城明军,看能不能找到一丝战机。就算没有战机,火儿忽答也可以抵近观察一番紫荆关的城防,看看明军的防御体系有什么破绽。 毕竟就算破不了城,找条小路绕过去也行啊。 当年也先攻破紫荆关的时候,就选择了从小路绕到紫荆关背后偷袭。 火儿忽答幻想着能够有样学样。 瓦剌骑兵一边靠近,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城中却依旧无动于衷。半个时辰之后,瓦剌主力的前锋已经到了距城关二里开外,与最前面的一千瓦剌叫门骑兵相互呼应。 刘昌、王林躲在垛口处,悄悄向外观望。 见瓦剌骑兵已经进入了大炮射程,王林问道:“头儿,要不要立即开炮?” 刘昌回道:“再等他们靠近些,咱们在雨天保持这些大炮和火药的干燥,可是费了极大的功夫。 我们就只有一轮齐射的机会,告诉兄弟们,现在都准备好,只等战鼓一响,便立即点燃引信,同时开炮。 然后打开城门,一万五千营州卫将士在前,一万神机营与五千营州卫在后,向前冲击七里,然后立即回撤。 任何人不可恋战,更不可长途奔袭,违令者立斩。” 王林连忙带着亲兵分头去传令。 片刻之后,瓦剌骑兵见明军没有反应,更加放肆,又前进了五十丈。 刘昌一声令下,战鼓敲击,响彻天际。 瓦剌骑兵一愣神的功夫,紫荆关的城楼上、两侧山林里隐蔽的工事、堡垒中,上百门火炮一轮齐射,无数枚铅弹铺天盖地般飞向瓦剌骑兵。 风声过处,人马皆碎。 如今的瓦剌骑兵,可没有当年也先主力那样的重铠重甲。 好在火儿忽答位居中军,没有贸然前出。前锋被打的一片狼藉,然后便开始向后溃散。 瓦剌前锋冲击自己中军,中军再被裹挟着冲击自己后军,直接形成了踩踏。 只有那一千叫门骑兵,因为在紫荆关城墙下面,处于灯下黑的位置,反而没受到炮击,也没形成踩踏。 这些人正对突然的变故吃惊不已,紫荆关城门大开,营州卫骑兵汹涌而出。 通晓汉话的瓦剌骑兵首领挟着怡王高声叫道:“怡王殿下在此,大明律例,敢戕害亲王者,全族诛灭。” 这要是一般的明军,说不定还真会被吓住。但是刘昌已经提前吩咐了手下将士,你们只管放手杀敌,出了任何问题,我一力承担。 一千瓦剌骑兵,在一万五千营州卫骑兵面前,瞬间就会被碾碎。所以瓦剌骑兵首领很明智地选择调转马头,带着怡王加入逃跑的行列。 刘昌在城中由衷赞叹道:“真俊杰也!” 火儿忽答自从接替父亲也先统兵以来,第一次遇到大军溃散的场面,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想不到的是,明军会完全不顾怡王安危,就这样悍然开炮,然后还出城追杀。 更想不到昨天大雨才停下,今天明军的火炮就能用了?这有点超出了火儿忽答的认识。以己度人,自家火炮暂时不能用了,火儿忽答就本能地认为明军的火炮也同样不能用了。 亲兵们死死护住火儿忽答,甚至不惜斩杀冲撞过来的瓦剌溃兵,终于透出重围,一路向西,转进如风。 (本章完) ------------ 584 火儿忽答诈败设伏 荒唐皇帝保守治军 火儿忽答带着数千残兵一口气跑出八九里,蒙着头扎进小石硖,一直深入到红石塄才停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下马休息,以麻痹明军。只等明军深入谷地,早已埋伏好的两万骑兵便从河谷中冲出,以逸待劳,杀明军个措手不及。 诈败、设伏,这是瓦剌骑兵从也先开始就承袭下来的传统技能了。在山西这片土地上,诈败、设伏可是屡试不爽的,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偏偏明军就吃这一套。 火儿忽答非常得意,虽然在紫荆关下有些失算,但诈败诱敌、设伏全歼的传统手艺可一点没落下。 两万人在紫荆关下诱敌,两万人在河谷之中设伏。加起来一共四万大军,这多出来的一万骑兵是哪里来的? 这也是火儿忽答的一招妙手,从帖木儿帝国、亦力把里那里忽悠来了一万骑兵。因为大明的甘肃驻军数量剧增,周边几个国家都怕了,所以大家肯凑出一万骑兵支持火儿忽答先和大明碰上一碰。 明军认为火儿忽答本部兵马一共是三万,而火儿忽答实际上有四万大军。这一个情报盲点就足以造成致命的后果。 比如现在明军杀出城的三万大军,一旦进入谷地,被以逸待劳的两万生力军一冲,就又是一场鹞儿岭之战。 但是火儿忽答漏算了一点,他这次的对手是大明景泰皇帝。 朱祁钰这次给自己的亲军设计了结硬寨、打呆仗的战略。就只是依托紫荆关城防工事行动,大军绝对不离开防线超过八里。 营州卫大军冲杀了五里左右,就开始放缓攻势了。等到达小石硖谷口的时候,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而且压根儿就没有往里冲的意思。 在砍了两三千人头之后,营州卫就与神机营将士相互掩护,缓缓地退回紫荆关了。 这下火儿忽答可抓狂了,说好的乘胜追击呢?说好了穷追猛打呢?正规的明军不应该是现在这种见好就收的打法啊。 合着那两三千瓦剌骑兵就白白牺牲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几百骑兵保护着怡王殿下来与火儿忽答会合。营州卫虽然叫得很凶,但并没有真的去追杀这位怡王殿下。 火儿忽答又犯了也先的老毛病,接下来三天,一直派出数千人远远地在明军炮火射程外挑衅。两万骑兵则依旧埋伏在河谷里。 刘昌也不恼,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出关了。 此时大同守军也依然是老毛病,选择对瓦剌避而不战,绝不出击。而山西巡抚李秉在太原急得上火,但是短时间内,根本组织不起可战之兵。 火儿忽答派出数千骑兵,在山西四处劫掠。 五月十五日,这是火儿忽答率大军进入山西的第八天。 瓦剌抢掠得差不多了,紫荆关也攻不下来,再耗下去,明军主力就要杀过来了,所以火儿忽答决定撤退。 这时候,都有一位达官定州卫副千户,名叫把秃,带着两个心腹前来求见火儿忽答,扬言有妙计献上。 火儿忽答将人召入,好奇地问道:“紫荆关坚固若此,你又能有何妙计?” 把秃回道:“您何必非要执着于攻下紫荆关呢,末将知道一条小道,可以绕过紫荆关。 您可以率主力撤退至大同,然后派出两三千人,步行沿小道绕过紫荆关。到时候末将为内应,袭夺定州卫马匹干粮,便可趁明军不备,直驱北京城下。” 火儿忽答被逗乐了:“就算你说的都能成功,但我派两三千人直驱北京城下有什么意义吗? 别说以北京的防御,两三千人根本就杀不进去。就算能杀进去,两三千人也不够城内明军砍的啊。 我是生嫌明军将士升官慢,主动去给他们送人头是吗?” 把秃回道:“两三千人确实杀不进北京城,但太师可还被囚禁在北京,您不想把太师救出来,然后借太师名望,重新统一瓦剌吗?” “我也想救出父亲,但是两三千人,到了北京城下,如何能够成功施救?” 把秃凑近回道:“末将的叔父把斋是定州卫指挥佥事,最近带着数百兵士,被紧急征调到北京巩固城防去了。 只要您派两三千人杀到城下,叔父便能率部下解救出太师,然后趁夜间悄悄用吊篮坠下城去。” 火儿忽答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 最终,火儿忽答还是接受了把秃的献计。如果自己父亲真能回来,三弟阿玛桑赤的麾下部众立即就能收拢回来,就连伯颜帖木儿,恐怕也不敢再搞东搞西了。 这叫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计划已定,火儿忽答选出三千精锐随把秃走山间隐秘小路,绕过紫荆关,进入直隶腹地,自己则于第二日后撤至大同。 大同守军又不敢出城交战,火儿忽答可进可退,如果情况好,就等着那三千精锐将父亲营救回来;情况不好,撒开腿就跑,一天多点就能从阳和口出长城进草原。 五月十七日,都指挥同知许通率朵颜三卫进驻东胜城,并阻隔消息,防止瓦剌大军听到风声逃跑。 五月二十日,一早。 朱祁钰坐在软榻上,一字一句地查看着徐有贞的奏报。北京城的局势比较平稳,朱祁钰又开始关注南方了。 自东胜城陷落的消息传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北京城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 但瓦剌大军退居大同的消息,让京城百姓稍稍放松了下来。 浅雪好奇地问道:“夫君不着急废帝,百姓的激愤情绪再过几天怕是就要消退下去了。” 朱祁钰笑道:“怎么会呢,一环扣一环,尽在掌握中。如果寡人所料不错,明天一早局势就有新的变化了。 现在报纸产量上去没有?一天能出多少份报纸?” 浅雪回道:“通政司一共雇佣了三千多人,有抄的快的,有抄的慢的,一天总量在五千份左右。” 朱祁钰点了点头,之所以不急于搞活字印刷之类的技术,反而雇佣这么多人手抄,其中还有一种考量: 这三千多人,都是从穷困潦倒、老弱病残之中挑选培训出来的,而且待遇优厚。这些人端着皇帝给的饭碗,自然是心向皇帝的。 如果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那人性可就太次了。一来抄报的工人中没有这样的奇葩,二来即便真有,也会被立即踢出去。 这些人茶余饭后,走亲访友之时,也会或主动或被动地为周围人宣讲时事,弘扬皇帝之德。 这些人绘声绘色地给京城百姓讲解时事,比单纯看报纸可生动形象多了。 朱祁钰对舆论的布局已经逐渐显现出作用来了,京城百姓已经养成了通过报纸和抄报人了解时政的习惯。 稍微重大点的军政事务,在消息发出来之后两三天就能传遍京师了。 这个夏天,直隶、山东、山西都雨水颇多。 到了晚上,又下起雨来。 电闪雷鸣,风雨大作,绝大多数人都钻进暖暖的被窝里睡觉了。 守城、巡逻官兵也都窝在城楼、值房里喝酒,不肯出门。 只有定州卫指挥佥事把斋不避风雨,率百十号亲信部下,去三法司后面的一所小院中救出了被软禁的也先太师。 (本章完) ------------ 585 也先被救身死城外 瓦剌报复屠尽高僧 大明对也先的看管,并不严密。甚至也先都没被投入监狱,而是给安排了个小院,好吃好喝地养着。 尤其是在恭让皇帝万寿圣节的庆典上,也先当众献舞表达恭顺之意后,大明官方对也先越发友善和宽容了。 再加上雨夜的掩护和有心之人的刻意纵放,把斋非常顺利地救下了也先。 本来把斋和他部下的数百名将士就是被紧急征调来守城的,所以把斋借守卫西直门的职务之变,顺利率部下挟也先从城头系绳索而下。 西直门外,民居已空,得知瓦剌大军杀入山西、威胁京城,百姓都投亲靠友逃难去了。 但之前的巫蛊之祸发生后,皇帝在西直门外建起简易营房,将京城的全部僧人集中关押于此。 把斋率众误入营房,三千胡虏近前接应。电闪雷鸣行踪暴露,天策卫军掩杀而至。 五月二十一日,天刚蒙蒙亮。 最近胃口越来越好,朱祁钰是被饿醒的。 胡乱吃了几口奶,也不知道是林香玉还是玲珑,景泰皇帝陛下便准备继续搂着佳人睡大觉。 浅雪、素汐这对辛勤的小蜜蜂又匆匆忙忙跑进来,连摇带晃把皇帝陛下弄醒了。 朱祁钰揉揉眼睛,好奇地问道:“两位娘子一惊一乍的,又出什么事情了?” 浅雪回道:“夫君,昨晚也先被人营救,从西直门城墙上系出,然后数千瓦剌骑兵在城外接应。 雨天电闪雷鸣,这么多敌人,肯定是被守军发现了,然后天策卫出城追杀。 敌人不熟悉城外环境,误入了夫君用来关押僧人的营房。里面弯弯绕绕,为防僧人逃跑,设置了许多障碍。 结果敌人被阻滞于僧营之中,天策卫追上了他们。双方展开激烈厮杀,最终敌人寡不敌众,也先被天策卫夺回。 天策卫指挥使为防止出现意外,以致也先被敌人再次夺去,便当即立断,将也先斩首示众。 然后敌人退走,天策卫怕有伏兵,没有追击,便退回城中。 不料敌人去而复返,杀了营房中所有僧人泄愤,以祭他们尊敬的也先太师在天之灵。” 朱祁钰听完,长舒了一口气。 浅雪好奇地问道:“奴家想不明白,昨晚天策卫为什么去得那么快?敌人约有三五千人,仓促之间能击败他们,怕是留在京城的一万天策卫全部出动了吧?” 朱祁钰双手合十:“佛曰,不可说。善哉善哉,真是罪过,竟然有这么多佛法高深的大师无故丧命于敌人屠刀之下,寡人决定斋戒三日,以为诸位大师祈祷。” 林香玉在被窝中揶揄道:“主人啊,请放下妄想执着吧。地府归人家的地藏王菩萨管,人家自然会投个好胎,比这一世还要强得多。 这可是大造化,也叫做往生极乐,哪用得着您来可怜人家。” 朱祁钰从善如流:“哦,那倒也是,怪我猫哭耗子,多管闲事了。” 浅雪又补充道:“今早定州卫奏报,说三日前有数千瓦剌军队袭夺了其马匹、粮草,还有部分甲胄。应该指的就是营救也先的这股敌军。 天策卫已经点验明白,敌人昨晚被斩杀八百多人。这些敌人应该是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所以也没有披挂重甲,以致被天策卫砍杀得极惨。” 朱祁钰点点头:“登报吧,尤其是这大几千的高僧,他们的死都要怪在也先和恭让皇帝头上,让练纲好好写写。 没有恭让皇帝,就没有瓦剌这次入侵。 没有瓦剌这次入侵,高僧们也就不会死了。” 浅雪琢磨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哦,吾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吾而死。确实是怪恭让皇帝,高!” 朱祁钰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便又倒头大睡。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中午刚过,这条大消息就传遍了京师。 群情汹涌,如丧考妣。大几千的高僧,就这样死了? 之所以没有将这些高僧及时迁入城中,一是因为没想到瓦剌会突然偷袭,二来,即便是瓦剌、鞑靼这些虏寇,轻易也是不会朝僧人下手的。 这次也先被杀,瓦剌人受得刺激太大了。 很快,在报纸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舆情再次转到了内外勾结,招引虏寇上来。 京城百姓对恭让皇帝的不满,再次被推向了高点。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下午时分,重臣们又跑到了甘泉宫。 朱祁钰被迫不情不愿地来到青云阁,重臣们希望皇帝给个章程,到底如何疏解这汹涌的民意。 沉吟了片刻,朱祁钰才跟众人商量道:“我看啊,还是先把火儿忽答抓住,押送到京师来。 细细地审问一番,看看到底是他自己想来,还是恭让皇帝指示他来捣乱的。” 罗通回道:“圣上,火儿忽答这已经不是捣乱了。若是再不根除瓦剌,京城百姓人心惶惶,时刻忧惧,长此以往,恐失民望。” 朱祁钰点点头:“行行行,那就让瓦剌从世上彻底消失吧。我已经调朵颜三卫去了东胜城。 三万朵颜卫截断瓦剌归路,营州卫、神机营在紫荆关正面牵制瓦剌大军,宣府的骁骑营威胁瓦剌大军侧翼。 合围已成,火儿忽答的全军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罗通又问道:“那太原方向呢?” 朱祁钰摊摊手:“随意吧,我怎么知道太原方向怎么办。这得去问宣德、正统两朝是如何胡乱经营山西的。 从土木堡开始,山西的军队半点好作用都没起到。不对,是从阳和口之战开始,你告诉我山西军队都做什么正面贡献了,全都是没完没了地拖后腿。 这么多屁股要擦,我累了,谁挖的坑找谁去吧。” 王文又问道:“圣上,东吴郡王再次上本,请求废除恭让皇帝之帝号,降其为亲王。” 朱祁钰点点头:“寡人累了,等捉住火儿忽答,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说吧。如果大兄真有勾结瓦剌,那便是寡人,也无能为力了。 家国社稷,重于个人荣辱啊。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臣民,骂名就由寡人来背负吧。” (本章完) ------------ 586 调整战略全军合围 帝星晦暗神算预言 文武大臣都不太好表态废立皇帝,朱祁钰也不奢望他们出力。 虽然人人都道当今天子荒诞不经,但朱祁钰是非常爱惜自己亲信的。脏活尽量不会甩给心腹。 罗通继续禀报道:“圣上,南方的苗乱平定起来极为吃力。最新的军报传来,湖广、贵州总督王来率领大军攻城拔寨,又损失了万余亲军将士。” 亲军将士?你是说上直亲卫? 朱祁钰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他们是哪门子的亲军将士,那是好圣孙宣庙大皇帝和大兄恭让皇帝的亲军,跟我有什么关系。 上次京师兵变的时候,幸亏宣庙和恭让皇帝的亲军没在城中,不然,这时候我和我的宠妃们,坟头草都得三尺高了。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有这么多心向恭让的军队在,真是让人寝食难安。 最重要的是,恭让皇帝马上就要去南京守孝陵了,如果到时候让他和南京的亲军聚首,那我岂不是还得打靖难。 想到这里,朱祁钰回复罗通:“向王来发下严旨,务必一举根除苗乱,令其再也不会复发。 许王来便宜行事,令其不惜一切代价,直到湖广、贵州、四川再无任何一丝苗人反抗为止。” 听到皇帝如此绝决的话语,罗通后背一阵发冷,难怪当初皇帝已经命南京兵部尚书于谦去总督湖广军务、负责平定苗乱,但末了又换上了王来。 于谦做山西、河南巡抚时,王来曾担任山西左参政。两人共过事,但行事风格完全不同。 王来在山西左参政任上,曾因公事杖死玩忽职守、贪赃枉法的知县等多达十人。导致王来自己直接被罢官下狱了。 罗通明白,正是皇帝看中了王来的强硬,才让他总督湖广、贵州、四川三省军务,全权处理平苗事宜。 有些话,皇帝没有说出口,但大家都能意会出来,那就是对于苗乱,要凶狠镇压,一直杀到他们完全臣服为止。在这样的战略下,明军的消耗必将以十万计。 这就是真正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众臣们不知道的是,皇帝早已经想好了,等镇压结束,立即换上白圭等温和派,去好好展现朝廷温情脉脉的一面。 工部尚书周忱也站出来禀告:“圣上,工部已经开始在云南、麓川大力开采铜矿。另外全国的铜矿、银矿都在以最大的量进行开采。 今年朝廷铸造、发行的铜钱、银币,共计约值五百万两。 但是这样的开采、铸造力度,恐怕维持不了几年。我们需要更多的银矿、铜矿。” 朱祁钰闻言,以手抚额,小声嘟囔道:“哥伦布现在已经四岁了吧?” 周忱连忙确认道:“圣上,您说什么,老臣耳背,没有听清楚。” 朱祁钰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三年之内,一定为工部搞到新的银矿。 而且我们要通过远洋贸易,去掠夺海外的财富。 掠夺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掠夺就是抢,就是劫,那谁能不知道啊。 皇帝果然荒诞不经。 魏骥闻言,无奈地开口反问道:“圣上,太祖当初册封了诸多不征之国,我们堂堂大明朝廷,直接去抢不合适吧?” 朱祁钰回道:“只要外战一直赢下去,那就没问题。还是说回瓦剌吧,你们户部、工部都做好准备,灭掉瓦剌之后,要迁汉人戍其地,再封建亲王以守之。” 迁汉人占草原?封亲王以守之? 重臣们都无语了,当今天子已经封了八个儿子为亲王了,竟然还要继续大封大建? 朱祁钰见东拉西扯的差不多了,才向众人笑道:“今天,就是向火儿忽答的大军发动总攻之时。 爱卿们回去各司职守吧,三五天内,便有分晓。” 重臣们没再多说什么,纷纷行礼告退了。 局面又成了原来的老样子,上次大臣们都等着看征讨安南的结果,再决定对皇帝的态度。 这次大臣们又在等着灭亡瓦剌的结果,然后再确定对皇帝的态度。 皇帝每战胜一次,威望就大涨一次。 直到一次失败的突然降临,才会招致朝野的反弹。 就比如恭让皇帝刚开始也是连战连捷,威望越来越高,直到土木堡一次失败,便跌落尘埃,再难翻身。 朱祁钰可不想步他的后尘,回到房中,好好泡了个温泉之后,便回到软榻上,倚着靠背看军报。林香玉、凝香两人帮其按摩舒缓压力。 当看到山西的锦衣侦事校尉密报,火儿忽答实有三万五千大军的时候,朱祁钰由衷赞叹道: “真不错,这些锦衣卫还是能办事的。本来我以为瓦剌大军减去战死在紫荆关前的,和派出来偷袭京师的,剩下也就两万五千人左右。 没想到,凭空多出来一万人。 三万五千人,和两万五千人,那差别可就太大了。 幸亏幸亏,我又把安国公派去主持围歼瓦剌大军了。他在宣府得到情报,应该会改变战略了。 尤其是骁骑营、神机营、营州卫,那必须全面参战了。如果光靠朵颜卫,就算能赢,也是惨胜。” 浅雪躺在朱祁钰怀里,学林香玉一样,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夫君在山西的两营两卫,加起来整好十万。 十万对三万五,优势在我。” 朱祁钰咬咬浅雪的脸蛋儿:“你这小丫头,不要学我的语气说话,搞得好像个神棍一样。 本来我就爱跳大神,你们也学着我的样子瞎搞,非得让别人笑话咱们家是一窝蜂不可。” 浅雪笑道:“说到跳大神了,要不要让仝寅替夫君宣扬一下天象有变?” 朱祁钰笑道:“你当我傻是吗?仝寅是个瞎子,你让他上哪里发现天象有变去?” 浅雪回道:“可以这样啊,让仝寅算卦,就说他推算出,今年六月,大明将减少一亲王,继而又增加一亲王。 只有一增一减,不多不少,让亲王名位维持原样,才能避免灾祸。 否则天象示警,将有大灾临世。 过几天,再让钦天监禀报说帝星晦暗不明,似有摇摇欲坠之象。 剩下的,就由着朝野上下联想去吧。” 已经连续吵了整整两天架了,我现在头都是懵的,完全不在状态,大家请轻喷 (本章完) ------------ 587 十万大军神速合围 把斋诈降擒贼擒王 朱祁钰仔细琢磨了琢磨:“也有道理,老百姓就吃这一套。你跟他们讲道理吧,他们根本就不听。 要么直接讲切身利益,要么讲天象玄学。 现在好了,瓦剌大军威胁京师,切身利益的威胁有了。再有个天象和卜卦预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嗯嗯,还有西直门外,众多高僧被瓦剌偷袭屠杀,京师百姓应该也恨得牙疼吧。” 素汐笑道:“西直门外,还有一座大京观呢。这次火儿忽答的大军被剿灭之后,又要垒上去近四万人头。” 朱祁钰使劲点点头:“也对也对,再把也先和火儿忽答的脑袋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一个十万人头级别的大京观,再加上也先的人头,应该足够彰显寡人的权威了。 朱祁钰左搂一个,右搂一个,腿间还有两个,怡然自得,活似神仙。 与此同时,大同周边,已经集中了十余万大军。 西面,朵颜卫三万人堵住了阳和口。骁骑营、营州卫、神机营互为掎角,堵住了东面和北面。 只留下了南面,围三阙一,允许瓦剌大军向太原或朔州逃窜。 火儿忽答在得到军报时,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地问道: “怎会如此?十万大军,哪来的十万大军! 还有京军都在我们的内线监控之中,一举一动都有消息及时传来,东胜方向的大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位将军禀报曰:“朵颜三卫长途奔袭,经东胜城,堵住了阳和口,我们的后路断了。” 火儿忽答心有不甘地问道:“朵颜三卫?他们离东胜城千里有余,怎么可能只用了不到十天就赶到了? 要知道,光是将朵颜卫的三万大军集合起来,再准备好粮草,需要的时间就不止十天。” “只有一个可能,朵颜三卫早有准备,我们又被大明皇帝算计了。 京军都在内线监控之中,如今京军主力却突然出现在我们大营周围,说明内线出了问题。” 火儿忽答等人不知道的是,大明皇帝为神机营全部将士配置了战马。所以神机营与骁骑营、营州卫一样,全是骑着战马急行军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包围了瓦剌大军。 落在后面的火炮则由地方卫兵慢慢往前线运输。 无奈之下,火儿忽答下了战书,要求与明军对等骑兵公平决战。 骁骑营中军大帐之中,安国公徐亨、武安侯刘昌、御马监监督太监福安三人,传看着火儿忽答的战书。 徐亨笑问道:“福公以为如何?” 福安回道:“万万不可啊,这全是皇爷的亲军,哪里能随便与瓦剌骑兵对耗呢。 若是无端损折,回去之后皇爷不得把我的皮扒了。” 徐亨笑道:“谁不知福公是圣上心腹中的心腹,哪里就到扒皮的程度了。不过咱们明明占据了绝对优势,肯定不能无缘无故地造成折损。” 福安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全军出击吗?” 徐亨摇摇头:“我以为不必,还是等着火炮运上来再进攻吧。 火儿忽答这个小后生有些将才,即使是在大同临时扎营,都挖了数道壕沟,设置了两圈拒马。 如果我们主动进攻的话,损失不会小。 还是等着直接用火炮轰击吧。” 福安作为监军,虽然对军事的理解肯定比不上徐亨,但依旧是尽职尽责,提出各种疑问:“如果瓦剌大军夜间潜逃,又当如何?” 徐亨看看刘昌,刘昌会意,向福安解释道:“如果瓦剌大军集中在一起潜逃,太显眼了。我军夜战经验,远强于瓦剌。当初北京保卫战时,圣上专门制定了一套夜战标准。 如果瓦剌大军分散潜逃,那我们就可以轻易各个击破了。 零星的骑兵就是一盘散沙,山西要变成我们的狩猎场了。” 三人商量已定,便由徐亨回书,拒绝了火儿忽答的公平对战要求。 火儿忽答得到回书,心儿凉透。 是夜,瓦剌大军不战而溃,四散逃往朔州。 除朵颜卫不擅夜战外,剩下的明军早有准备,开启了一场人头收割盛宴。 徐亨再次看穿了火儿忽答的意图,命朵颜卫回东胜,然后沿黄河南下。剩下的明军跟在火儿忽答后面追杀不止。 火儿忽答的计划,是过朔州,沿着黄河北上,再绕到东胜去。然后再汇合残兵,向西逃窜。 五月二十四日。 火儿忽答率军沿黄河北上,朵颜卫沿黄河南下,双方在五花堡撞了个对脸。 朵颜卫三万人,火儿忽答残兵也有近三万人,该来的躲不掉,两军终于还是以对等兵力进行了决战。 可惜瓦剌军劣势有三,一是铠甲之坚固不如朵颜卫,二是徐亨率大军追剿,瓦剌军有后顾之忧,三是瓦剌最精锐的骑兵已经在京师保卫战中丧尽,新的精锐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 今年雨水甚多,黄河泛滥,瓦剌军想西渡黄河进入陕西,千难万难。 一日激战,瓦剌军渐渐不支,后退十里,据桃山村、双庙村扎营防守。 是夜,把斋、把秃率手下将士,与二千余瓦剌精兵顺利与火儿忽答会合。 火儿忽答在得知父亲也先被杀死之后,悲伤不已、久久无言,最终痛苦地喝了一大壶酒,流着泪进入了梦乡。 已经疲惫不堪的瓦剌将士,带甲和衣而睡,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到了后半夜,在天将亮未亮之时,正是哨兵最疲累也最松懈的时候。 把斋、把秃瞅准时机,带着手下将士分头袭杀。 把斋负责解决哨兵,打开营门,将朵颜卫放入。把秃则带着两百精锐,往中军大帐袭杀火儿忽答。 还有十几名火儿忽答帐下亲兵与把秃里应外合,一同解决中军大帐附近的守军。 火儿忽答做梦都想不到,把斋、把秃都是大明皇帝授意的诈降,更想不到自己的亲兵之中竟然有人做了皇帝的内应。 所以,火儿忽答在睡梦中,被漫天喊杀声惊醒。 等到取上兵器,出帐看时,只见亲兵已经损伤殆尽。火儿忽答五内如焚,二十多天前,自己才夜袭了东胜城,斩首近五万级。怎么一转眼,就形势倒转了呢。 (本章完) ------------ 588 火儿忽答失足被擒 怡王殿下饮恨黄河 由不得火儿忽答多想,把斋等人就杀了过来,远处明军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出了内奸,大势已去,火儿忽答只能在亲兵保护下,拼死杀出重围,往深山中奔逃。 由于死的火儿忽答值三千两,活的火儿忽答值五千两,所以明军杀入瓦剌大营后,一股脑全朝着火儿忽答的中军方向冲。 借此机会,数百瓦剌骑兵保护着怡王殿下冲了出去,朝黄河方向飞奔,企图找船渡河,逃进河套。 河套之中有套虏,见着套虏就算见着亲人了。 五月二十六日,午时。 朔州城中,徐亨、刘昌、福安三人吃过饭,正坐在一起聊天。这时前线军报传来,朵颜卫攻破了瓦剌大营,斩杀擒获无数。敌军大溃,我军正在清剿打荡,追杀火儿忽答,并营救怡王殿下。 徐亨和刘昌都很平静,只有福安大为惊异:“这就打完了?咱们的大炮还没运上来呢啊!” 厅中只有三个人,徐亨笑道:“本来就很简单,此战瓦剌军的取胜关键就是伏击,而我军的取胜关键是朵颜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复东胜城,堵住瓦剌的退路阳和口,来个瓮中捉鳖。 瓦剌就这三板斧:设伏、诱敌、围歼。 如果能成功伏击我们,就又回到恭让皇帝的阳和口、鹞儿岭、土木堡三战了。 如果伏击不了我们,朵颜卫卡住东胜城与阳和口,瓦剌大军的覆灭就是时间问题了。 这场仗的胜负手,就是火儿忽答做梦都想不到,圣上早就集结了朵颜卫,一心一意在等着他了。 如果没有朵颜卫的提前集结,火儿忽答抢一把就跑,这个战略没有问题。 以有心算无心,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 当初也先的八万大军都死在了圣上手中,这次火儿忽答的三万大军,本来也就只是道开胃小菜罢了。” 福安摇摇头:“京城里那么紧张,又是全城动员,又是调兵备战的,我还以为瓦剌大军多么厉害呢。” 徐亨解释道:“圣上不就是为了烘托气氛,为废帝做准备嘛。 瓦剌如今的军队,早就远不如也先在时那般精锐了。火儿忽答的指挥经验,更是极为不足。 若是再给他二十年时间成长,很有希望成为名将。但是可惜啊,圣上要踩着他们的尸骨,走上人生巅峰了。” 福安闻言大喜:“要我说,皇爷早就该走这一步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大明堂堂天朝上国,同时存在两个皇帝,让外藩看了成何体统。 那些外藩还故意阴阳怪气地恶心皇爷,一会嫁这个给太子做正妃,一会嫁那个给太子做侧妃,就是生生打皇爷的脸。 也就是皇爷硬拉着不让,否则我是真想替皇爷行了这万难之事。” 徐亨笑道:“福公又不是不知道,圣上对自己的心腹极好,绝不会让你们沾这种脏活儿的。 再说如今局面已经彻底进入圣上掌控之中,对外还是表现得温情脉脉比较好。” 福安点点头,表示认同,又问道:“那怡王怎么办?” 徐亨冷笑一声:“谁知道怡王真是恭让皇帝在瓦剌留下的血脉,还是火儿忽答从哪里找来的野种呢。 朝野上下对此都有疑问,只是没人说出口而已。 若是怡王不慎失足落入黄河之中,对于朝野上下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就算是京城百姓,恐怕都是如释重负,谁又会再去追究什么呢。” 福安点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让部分军队分散开,去追杀残兵。大好的机会,让将士们多收割些人头吧。” 三人达成了共识,便传下将令,分出五万大军,以千户、百户组成大大小小的队伍,漫山遍野地搜捕瓦剌残兵。 五月二十九日,一早。 朱祁钰刚刚睡醒,战报就传了进来。 仔细阅读了两遍,朱祁钰心中感叹:还是做景泰皇帝好啊,敌人实力弱,明军战力强,打起仗来没有太大压迫感。 这要当的是崇祯皇帝,仗可就不是这么打的了。到时候就得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打,一片堡垒一片堡垒地磨了。 想想崇祯都替他可怜得慌,拥有戚继光的万历整天瞎搞胡搞,等崇祯想正经收拾乱局的时候,大明再也没有戚继光了。 野战没人打得过皇太极,对崇祯来说,真是人生莫大的悲剧。 感叹了一会人生无常,朱祁钰向浅雪问道:“造谣造得怎么样了?京城老百姓可还接受?” 浅雪笑道:“夫君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叫造谣啊,我们这是合理地利用舆论。 钦天监说帝星晦暗不明,仝寅说六月当少一亲王,多一亲王,一增一减,与原无异。 反正这两条谣言已经遍传京师了。 帝星晦暗不明,大部分百姓都理解成了恭让皇帝摇摇欲坠。 这亲王的一增一减,倒是还没形成共识。” 朱祁钰点点头:“过几天这个怡王就要被减去了,先把军报传出去吧,就说瓦剌伏击我军,被安国公、武安侯与御马监监督太监福安等人识破,将计就计,攻破其中军。 瓦剌大溃,死伤无数,我军正追亡逐北,不日将结束战事。” 浅雪赞道:“夫君真好,不居奇功,反而替自己的心腹们造势。” 朱祁钰把浅雪搂在怀里笑道:“是吧,做我的奴隶,没委屈你吧?” 浅雪坚定地点点头:“有夫君这样的主人,真让人安心。” “那雪儿怎么感谢我?” 浅雪笑道:“要不我们带夫君去清凉殿新布置出来的御奴房体验体验?” “御奴房?听着就很有意思,你们姐妹俩总是有一堆奇思妙想,这次又有什么新鲜东西?” “没办法啊,不想尽方法取悦主人,怎么能维持荣宠不衰呢。 得每天都把您榨得干干净净,这样您才不会出去找野女人。 那御奴房中有一块巨大的铜镜挂在墙上,能将奴全身一览无余地照出来。对着铜镜的,是神女阁李惜儿进献的一张特制缚椅。 可以将我和汐儿并排绑在椅上,令我们四肢动弹不得。在受主人侮辱的过程中,铜镜会让我们将自己的身体看得清清楚楚,好羞人的。” 朱祁钰连连点头而赞曰:“大善,这个李惜儿为我打探情报,屡有建树,可谓是劳苦功高,伱们替我好好奖赏资深她。” 说罢,朱祁钰便抱起一个,领上四个,开开心心去了御奴房。 到了下午,消息传开,京城百姓,与君同乐,都高兴地山呼万岁、齐颂圣明。 时光匆匆,数日过去。 六月六日,重大情报传入京师,火儿忽答被擒获,怡王殿下在被瓦剌残兵挟持渡黄河逃跑之时,不幸覆舟,沉没于急流之中。 消息一出,朝野哗然。 (本章完) ------------ 589 无视太庙公审威胁 恭让皇帝拒绝体面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景泰皇帝的威望正式形成了。 最开始京师保卫战,可以说是据城固守,也先战略失误,大明侥幸取胜。京城兵变,可以说成是大明内战,不足为功。 那三个月收复安南呢?顺势扩大战果,开拓出缅甸、孟加两省呢?再加上眼前的随手覆灭瓦剌主力呢? 总不能次次都说皇帝是侥幸为之吧。 文武百官、京城百姓那坚硬的内心终于都出现动摇了,当今天子的武功,真的需要被正视了。 六月十日,火儿忽答押送抵京。 与火儿忽答一起进京的,还有恭让皇帝的御赐金刀,藏在金刀中的勤王诏旨;礼部、鸿胪寺给出的允许火儿忽答率使团朝贡的文书;以及恭让皇帝亲笔书写的请火儿忽答带怡王进京觐见的诏命。 火儿忽答曾命亲信将礼部的文书、恭让皇帝的诏命烧毁,但是其亲信选择了阳奉阴违。 恭让皇帝藏在金刀之中,由瓦剌使团带回去的勤王诏命,火儿忽答倒是一直随身挟带,在被捕之前亲手烧毁了。只不过使臣拿到诏命之时,就已经做了手脚: 这道诏命直接转到了皇帝手中,然后伪造了一份交给使臣带回去。 别人伪造,可能伪造不像。但皇帝嘛,特制的黄绢、朱笔等物,是应有尽有,心腹中还有的是书法高手。 所以伪造的诏书也是惟妙惟肖,足能以假乱真。再加上火儿忽答等人水平有限,也没那么识货。 最终,一套完整的证据链如今就全部掌控在了皇帝手中。 在将全部证据看过一遍后,朱祁钰下了特旨,将火儿忽答关入都察院监狱,暂时不审。 然后,委派东吴郡王面见恭让皇帝,进行了最后的劝导。 如果恭让皇帝愿意自请降为亲王,并代表朱见深辞去皇太子之位,然后全家迁往南京守陵,那当今天子依旧愿意兄友弟恭,温情脉脉。 如果恭让皇帝不愿意自己体面,那当今天子也就仁至义尽了。 重华殿中,朱祁镇正襟危坐,冷冷地看着东吴郡王。 东吴郡王见恭让皇帝固执己见,事到如今,依然不肯放弃皇位,耐着性子劝道:“陛下,御赐金刀,与金刀中的亲笔诏旨俱在,事已不可为。 您若自请除去皇帝名号,并替太子请辞,尚且不失荣华富贵。 您与太子除了名号,其他一应待遇,皆可依旧如皇帝、太子之例。 若您不肯,接下来就是太庙公审了。” 朱祁镇闻言,变了脸色:“太庙公审?” 东吴郡王点点头:“确实是太庙公审。圣上会亲临太庙,并召集宗亲勋贵、文武百官,还有京师百姓也可以入内观之。 到时候当着列祖列宗,厘清功过,为陛下做一个公正的评价。” “公审之后呢?废帝、废太子?” 东吴郡王摇摇头:“太子并无罪行,圣上不会废太子。” 朱祁镇冷笑道:“那你们就公审吧,朕不会自请去除帝号,更不会替见深辞去皇太子之位。” 东吴郡王最后劝道:“陛下,父有天下,当传于子。即便保得太子一时,您、周氏、戾妃都成了这样,您觉得太子最终能够登基吗?” 朱祁镇坚定地摇摇头:“朕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了。” 东吴郡王见怎么说都不管用,只得行礼告退。 很快,朱祁镇的意思,便被传达给了朱祁钰。 朱祁钰彻底无语了:“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位大兄,见着棺材都不掉泪啊。 一个太子之位,还死咬着不撒手了,就非要赌我在八年之内死掉呗。” 林香玉问道:“那怎么办?” 朱祁钰摊摊手:“那就公审呗,在太庙,对着列祖列宗,我给大兄一个公平公正的盖棺定论。 结果是很显然的,就光凭土木堡那场大败,就是绝对无可置疑的铁证,足够废掉他的皇位了。 其他的,都是辅助佐证,用来增加废除其帝号的说服力。 至于太子,那就继续当他的神童吧。不过他得主动请求去南京侍奉朱祁镇,让他在南京好好待着吧。” 凝香则担心地问道:“夫君把火儿忽答关在都察院监狱,若是他被灭口了怎么办?” 朱祁钰笑道:“我把他关在那里,就是为了让他被灭口的。 恭让皇帝一派的大臣不去灭口,说不定还好一点。 若是灭了口,那舆论啊,在朝野上下看来,恭让皇帝的罪行可就算是坐实了。” 凝香点点头:“哦,奴懂了。火儿忽答死了,比他活着更有说服力,夫君可真会坑人。” 朱祁钰冷笑道:“谁让他们一个一个的不自量力,非要打我脸呢。安南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妄想把公主嫁给太子做正妃,以后再做皇后。 朝鲜国王,还有火儿忽答,又非要女儿嫁给太子做侧妃。 这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现在好了,安南已经灭国、瓦剌正在灭国、朝鲜即将灭国,开心了吧,满意了吧。” 嘲讽完这些人,朱祁钰又补充道:“咱更换金刀中的诏旨这件事,不需要公布出来。如果火儿忽答活着,他说已经把诏旨烧了,咱们却拿一份真的出来,这其中的过程就有点说不清了。 所以,火儿忽答还是死了的好,咱就不提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了。 到时候把火儿忽答的尸体往太庙一摆,把证据往太庙一摆,然后我就可以声泪俱下地历数恭让皇帝罪状,被迫废除他的帝号了。 审完之后,当场扶大兄上辇车,一直带着文武百官、京师百姓送他到西直门外。 最后再像霍光送昌邑王一样,哭着跪送大兄离京。 我早早就已经为大兄选好了怡王的封号,怡王、昌邑王,一个怡、一个邑,懂我的人,应该都会发出会心一笑的。” 林香玉闻言赞道:“好家伙,夫君想的可真长远,给恭让皇帝的野种封怡王的时候,就已经连废帝的王号都定好了。” 朱祁钰无奈一笑:“都是被逼的啊,整整四年了,任凭我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兄恭让皇帝都不肯体面啊。 哎,我实在忍不下去了,破罐子破摔,赶紧搞完拉倒吧。” 感谢 20200629231117537打赏500点币 (本章完) ------------ 590 锦衣预审金刀之案 阮浪王瑶关键口供 六月十一日,太庙公审的消息传遍京师。 朝野从上到下,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一天真的会来,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最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十分坚决,也不跟百官商量,就这样决定了。 京城的锦衣卫,被拆解到不足万人,而且手中没有火器与重甲,完全无法与陕西精锐边军组成的骁骑营相抗衡。 五城兵马司什么铠甲都没有,强弓、劲弩、火器一概俱无,完全当不得正规军队雷霆一击。 京城勋贵的家丁,在上次兵变已经被杀光了。 除此之外,京城范围内的其他兵马,就全是皇帝的亲军了。 朱祁钰的态度很明白:我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寡人就要这么干了,你们造反吧。 我太欢迎你们造反了,正好借机把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全部杀光,京城就彻底太平了。 尤其是这个锦衣卫,一个个心里面不知道在想啥呢,留着就是祸患。 锦衣卫的几个头头,倒未必这么想,此时众人正聚在东厂,围着舒良商量对策。 如今舒良成了众人的主心骨,虽然这位督公很年轻,但架不住人家关系够硬啊。 执掌东厂和锦衣卫这种要害情报机关,能力不是第一位的,最重要的反而是感情。 论和皇帝及当家王妃的感情,在场众人自然都没办法和舒良相提并论,所以也只能唯舒良马首是瞻。 逯杲率先提出了疑问:“督公,这个金刀案,大部分都交给了三法司,连火儿忽答都被关押在了都察院监狱。 圣上对我们是不是有什么看法,按说审理这种要犯,还是应该投入诏狱的吧。” 舒良摇摇头:“我们把阮浪、王瑶审明白就行了。他们是怎么从恭让皇帝手中拿到金刀的,又是怎么传递给瓦剌使臣的。 你们审明白了吗?他们招了吗?” 逯杲摇摇头:“从瓦剌这次入侵,圣上决定彻底解决问题开始,我们就在持续不断地对阮浪、王瑶用刑。 但他们就是咬牙硬撑,谁都不肯招供。” 舒良笑道:“看吧,这不能怪皇爷了吧。是你们自己没有用啊,皇爷没下旨申斥你们,已经很给面子了。” 逯杲苦着一张脸回道:“督公,不是我们不用心,是阮浪、王瑶他们实在没办法招供啊。 不招,他们两个丧命。 招了,他们的三族一个别想活,还得带累着恭让皇帝背上勾结瓦剌造反之名。 所以他们是打死都不会招的。” 舒良回道:“你就说我说的,只要招了,就给他们一个痛快,也不会祸及家人。恭让皇帝最多就是贬为亲王,去南京守陵而已。 他们不招,依然逃不过凌迟,恭让皇帝依然会被贬为亲王,因为我们有物证在,其他人证我们也有,不是差他们两个我们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那卑职这就再去审。” 舒良点点头:“尽力吧,如果他们再不招,灵玉宫总管太监就该带着全部证物和皇爷的口谕,亲自来过问此案了。 金刀案和藏在其中的恭让皇帝亲笔诏书,如今都在皇爷手中保管着,拿来给阮浪、王瑶看一看,再让他们见一见当初那位瓦剌使臣,他们应该也就死心了。” 逯杲得了舒良的点拨,心中这才有了底气,告辞回去继续审案了。 舒良又和刘敬、卢忠商量了一些更隐密的事情,方才放他们离去。 第二天上午,逯杲终于和阮浪、王瑶达成了共识:只要见到确凿的证据,并由皇帝亲口保证不祸及家人,而且只是废恭让皇帝为亲王,那二人便愿意招供。 中午,舒良便将情况报了上来。 朱祁钰坐在软榻上,靠着窗边,饭桌上摆着八菜两汤。离着最近的,是一大盘卤牛肉、牛蹄筋。 林香玉和凝香二人一左一右笑盈盈地偎依在朱祁钰身上,不住给自己男人往大碗里夹着肉。 朱祁钰苦着脸商量道:“够了够了,两位姑奶奶,我少吃点行不行?” 林香玉笑道:“那不行,您得多吃牛肉,才有力气把地耕耘好啊。” “那我不当牛了行不行?” 林香玉笑道:“那也不行,您自己承诺的,什么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我们都是您的女儿,您得乖乖做给我们辛勤耕耘的大黄牛。” 朱祁钰只得咬咬牙,一边抓起一块牛肉,一边吩咐道:“再给我挑两块肋排,我爱吃脆骨。” 二女闻言,更加高兴,恨不能自己男人一顿饭吃好几斤肉。 吃完肉朱祁钰把两手左右一摊,林香玉和凝香便将五根手指挨个吮吸得干干净净。 正巧浅雪、素汐从外面走了回来,浅雪将舒良上报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朱祁钰回道:“让黄七去吧,带上证物,由五百亲卫全程保护。展示完证据,立即再把它们带回来。 尤其是御赐金刀,和其中的恭让皇帝手诏,既不能放在三法司,也不能让锦衣卫接触。 一旦丢失了这份最有力的证据,那咱们这么久的谋划就全完了。 而且还会闹成大笑话,开了太庙,全城公审,结果最有力的证据没了,做不成铁案,那可真够丢人的。 现在京师的舆论如何?” 浅雪回道:“在得知要太庙公审恭让皇帝,引发了轩然大波、朝野哗然。 但朝野上下的反应都比较克制,大家对恭让皇帝的被废,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 朱祁钰揶揄道:“先往前走三大步,如果反对声太激烈,那咱们就再往回退两小步。 然后再走三大步,再退两小步。 不知不觉间,咱们就达成目标了。” “那以后的日子就顺心多了吧?” “顺心啥啊,恭让皇帝、宣庙戾妃、皇太子是看得见的敌人,对付起来不说得心应手吧,也是手拿把攥的。 但收拾完他们,接下来我们就要面对看不见的敌人了。 别的不说,光儒、释、道三教改造,和设立京师学堂,就要面对多少看不见的敌人啊。 人们都在心中默默地恨我,这才是最可怕的。 怎么创建一个新的利益集团,并让他们彻彻底底和我们绑定在一起,这个太难了。” (本章完) ------------ 591 恭让一党垂死挣扎 公审前夜杀人灭口 林香玉笑道:“夫君现在是威望正盛的景泰皇帝,天下臣民见了夫君,都是要纳头便拜的。” 朱祁钰自嘲道:“快得了吧。我一共十五个女人,彻底不想跟我干了的就有四个,可干可不干的还有六个。 最后只有你们五个,是真正心甘情愿臣服在我脚下的。 也就是说,光对付十五个小女人,我也仅能做到三分天下有其一。 你就想吧,对付天下人,十个人里,哪怕只有两个真心拥戴我,我就给观音菩萨烧了高香了。” 林香玉笑道:“这皇帝当得怎么如此可怜?” “哎,没办法,所以我早就不想当了,快点熬到小磕头虫长大吧。到时候我成了没有实权的太上皇,你们还会爱我吗?” 浅雪反驳道:“夫君这话说的,您就是这么看我们的吗?再说我们也早不想干了,尤其是奴家和汐儿,都被颦儿给骗惨了。 她天天往您怀里一窝了事,除了催着您耕地,别的什么都不操心。 我们两个大傻子天天要面对处理不完的庶务,这也就算了,关键我们还得替她养儿子。 您说这都什么事啊,赶紧击鼓传花,把这破烂苦差事扔到徐贤的女儿身上去吧。” 朱祁钰总结道:“等世子妃长大,还早着呢,咱们还是先相依为命吧。伱们看看安国公和武安侯到哪里了,等到大军一回京城,立即太庙公审。” 浅雪回道:“还有四五日吧。” 到了下午,黄七带着证据亲自来到诏狱,见到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阮浪和王瑶。 黄七当场就急了:“你们锦衣卫这是要做什么?把他们打成这个鬼样子,公审的时候,让朝臣和百姓看了,成何体统。 人家不得都以为他们是被屈打成招的啊。” 旁边的逯杲和卢忠唯唯赔罪,心中有苦,却不敢反驳。 眼前这位大太监,众人一样得罪不起。司礼监秉笔、灵玉宫总管啊这是。 灵玉宫可是皇帝与宠妃们的‘世外桃源’,也是大明朝最神秘的禁地。 能做到灵玉宫总管太监,那绝对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死忠里的死忠。 要得罪了这位大神,那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好在,黄七只是抱怨了几句,便没再追究。而是亲自将证物一一展示给阮浪、王瑶。 阮浪亲眼看到恭让皇帝的亲笔诏书落在了皇帝手中,长长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坚持了。王瑶也是同样的心情。 二人对视一眼,便一起跪在地上,阮浪用尽最后的力气,扯着嗓子高呼道:“罪人恭请黄公宣读圣上口谕。” 黄七闻言,正色答道:“圣上口谕,只要阮浪、王瑶如实招供,待金刀案了结后,赐鸠酒自尽,祸不及其家人。 恭让皇帝勾结瓦剌,有罪于国。土木堡之变,亦有罪于国。数罪并罚,理应严惩。然寡人念亲亲之谊,只去其帝号,降为亲王。钦此。” 阮浪、王瑶二人领旨谢恩,然后便如释重负地瘫倒在了地上。 当今天子别的方面怎么样先不说,但是信誉却是无可争议的硬。 季布一诺,千金不易。当今天子一诺,其价值比季布只强不弱。 虽然黄七传的只是圣上口谕,但阮浪、王瑶俱都深信不疑。 交易达成了,后面就好办了,黄七宽慰了阮浪、王瑶几句,又替皇帝表彰了逯杲、卢忠等人,才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证物回去复命。 到了傍晚,舒良就指使逯杲、卢忠,故意将阮浪、王瑶招供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而接天楼也传出消息,太庙公审将于六月十八日举行。 恭让皇帝一派几乎已经彻底无力反抗。重华宫被封禁得严严实实,将恭让皇帝及其亲信党羽彻底隔绝。 重华宫中的宫人们,一个个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因为如果能发现些有用的情报,然后告密立功,那就可以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了。否则,恭让皇帝一倒,大家全都得跟着遭殃。 慈庆宫与重华宫不同,朱祁钰并未做任何限制措施,东宫的讲官依然可以自由出入慈庆宫,并不曾耽误太子课业分毫。 慈庆宫中的宫人,却与重华宫中的宫人完全一模一样,都是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生怕错过任何谋生的机会。 刘定之、林聪、叶盛等人只得在讲书过程中,很隐晦地传达信息、商量对策。 有些典故和暗语,太监们是听不出来的。 但负责照管皇太子的成皇贵妃,隔着珠帘,听得明明白白。太子妃、安南的玉瑶公主坐在成妃身旁,她也听懂了,却同样不露声色。 待刘定之等人走后,成妃召来内官监提督太监阮昔,密报之。 如今京城内的各处地方,都有皇帝的情报系统。阮昔掌管着实际上的内厂,紫禁城内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阮昔的眼睛。 对于刘定之等人的密谋,阮昔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六月十七日,凌晨。 瓦剌恭顺王火儿忽答暴毙于都察院监狱。 一早,从山西返回的骁骑营、神机营、营州卫开始陆续入城。一部分进驻外城,一部分进驻内城。 太庙与重华宫相距不足一里,其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刘昌刚一返京,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防卫。 皇城及周边,布置了足足三万亲军。奉天都司的军营里,还有一万多亲军随时待命。 就算是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所有人一起造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朱祁钰从美梦中醒来,刚吃完鲜奶,就听到了火儿忽答魂归西方的消息。 “哎呀,也先死了,他的长子火儿忽答也死了。下一步,我该扶持他的第三个儿子阿玛桑赤了。”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不是说要彻底灭了瓦剌吗?” 朱祁钰解释道:“是要灭了瓦剌啊,但是人也不能全杀光啊,那不就成了大屠杀了吗。 就算成吉思汗杀性那么大,没高过车轮的孩子他们不也没杀嘛。 我留下瓦剌一些人,把他们收编成卫,让他们打先锋,向西征讨。这叫做以夷制夷,可以减少明军的损失。” 朱祁钰不能明说,这都是跟大清学的。 (本章完) ------------ 592 皇帝决意尊奉太后 内阁站队廖庄下狱 林香玉问出了一个角度刁钻的问题:“夫君明天去太庙穿什么衣服?” 朱祁钰被问住了:“明天那么庄重的场合穿常服,也是有点过分。 但明天是去废帝的,我穿天子衮冕,然后中间把大兄的冠冕扒了,强行给他换上亲王服饰,又显得过于小人得志了。 再说我也实在不喜欢穿天子服饰,我不喜欢太繁复的服饰。” 林香玉笑道:“真是个刁钻古怪的皇帝,那您就只有问问您的中宫娘娘千岁殿下了。” 凝香回道:“还用问吗,本宫早把衣服都准备好了,白衣玉冠,夫君最爱。 老子有言:‘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 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 杀人之众,以哀悲莅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上次京师兵变,这次瓦剌入侵,夫君都赢了,但加一起也杀了六七万人,所以穿一身白衣,也是说的通的。 另一层意思,您白衣素服,是为土木堡死难的五十万将士、勋贵、文武大臣哀悼。从这个角度出发,别说在场的文武百官没办法反驳,就算是太庙里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也不能说夫君不对。 最后呢,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白衣玉冠,更能显出夫君潇洒俊逸的气质来。 比着身穿天子服饰,给围观众人一种利欲熏心的权迷印象强多了。” 朱祁钰点点头:“善,还是中宫娘娘深知朕心,就这样办吧。明天你们两个都去,服侍在母妃左右。 太后印玺在母妃手上呢,明天审完之后,要由内阁以太后的名义拟诏,然后加盖太后印玺。 废帝号这种事情,不能以朕的名义来做。” 林香玉问道:“夫君终于要尊母后为皇太后了吗?” 朱祁钰肯定地点点头:“嗯,不止是为了方便废帝,也是为了给咱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加一道保险。 如果我哪天出了问题,母妃就能以太后的名义,册立新君了。不然名不正、言不顺的,到时候有皇太子,没皇太后,麻烦就大去了。” “夫君生龙活虎的,能出什么问题,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哎,以防万一吧,不出问题那就最好。” 商量完之后,朱祁钰便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养精蓄锐。 与此同时,内阁之中,重臣们进行了最后一次确认立场。 首先,魏骥、薛瑄这种信奉程朱的理学大家是不怎么赞成废帝的。 但是不赞成,也不特别反对。 毕竟再怎么尊崇程朱,也不能悍然反对孔孟啊。《孟子·万章上》明明白白写着:孔子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 《礼记·曾子问》中也白纸黑字写着:‘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 是朱熹将《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两篇拆出来并独成书,与《论语》、《孟子》一起组成了四书。 所以作为程朱信徒,公然推翻《礼记》也是不对的。 事实就摆在这里,皇帝对二圣并尊已经彻底烦透了。 众人来内阁的路上也都看到了,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天子亲军。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巴不得人们都跳出来反对废帝呢。集中大屠杀,比一个一个杀,可省心太多了。 薛瑄作为理学大家,现在想到的,却是老子的一句话:‘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 无独有偶,魏骥也想到了老子的下一句:‘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皇帝讲了半天道德礼法、感情亲情,极力地表现出温情脉脉,兄友弟恭,结果没人应和,没人领情。 那没办法了,只能按照老子说的,上礼为之而莫之应,那就开杀。 礼法感动不了你们,但钢刀可以。 像王文、江渊、何文渊这种明显站过队的就不纠结了。 像周忱这样的技术官僚也不纠结。 众人打了一阵哑谜之后,王文问道:“母以子贵,天经地义之理。国不可久无太后,我欲上书,坚请圣上尊宣懿皇贵太妃为皇太后,诸公以为如何?” 在场这些人精都明白,要废恭让皇帝之帝号,需要太后懿旨。 所以王文这位首辅是在请众人站队,同意尊奉太后,就等于同意废帝。 但是尊宣懿皇贵太妃为皇太后,又确实是天经地义的,让人没办法出言反对。 同时,这也是一个让众人就坡下驴的体面台阶。 最终,所有人都选择了同意。 王文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从土木堡到现在,忠于宣庙和恭让皇帝的重臣们,张辅、王佐、邝埜、曹鼐、胡濙、王直、王翱、于谦、杨洪、石璞、金濂、徐琦、邹干、陈镒、李贤等等。 这一大批人死的死,走的走。可能跳出来反对皇帝的重臣,都收拾干净了。 也正因如此,才会走到废帝这一步。 一向行事谨慎的当今天子之所以敢提出废帝,本身就意味着此事已经没有阻力了。 在京的阁臣、尚书、侍郎,满打满算就剩下一个礼部侍郎廖庄还愿意蹦蹦跳跳了。 但是很显然,皇帝捏死廖庄,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多大区别。 果然,到了下午,廖庄就被送入了锦衣卫诏狱,罪名是擅造文书许瓦剌使团入贡。 这个罪名坐实了,基本也就不用再活了。 锦衣卫诏狱中,舒良最后关照了阮浪、王瑶一遍,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舒良就要离去,逯杲急忙请示道:“督公,这个廖庄要怎么个审法?” 舒良冷笑一声:“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天天跟皇爷阴阳怪气的,这是把皇爷当成活菩萨了吧。 他不是喜欢阴阳怪气吗,你们给他留一口气就行了,别的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懂懂懂,卑职明白了。” 逯杲心领神会,连忙奉命。 这一夜,利益相关之人,失眠了一大片。 (本章完) ------------ 593 明军忠魂迟来正义 土木之变最终清算 六月十八日,一早。 朱祁钰早早起来,吃完丰盛的早餐,梳洗穿戴整齐,便带着林香玉、凝香两人,陪着吴太妃一起出发了。 天子驾辇在前,里面却没有人。朱祁钰带着两位宠妃,坐在吴太妃的辇车中。 吴太妃再次确认道:“祁钰啊,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 朱祁钰点点头,轻声回道:“《礼记》有言:‘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 总是这样二圣并尊,文武百官三心二意,天下臣民三心二意,这皇帝越当越窝囊不说,我这改革可怎么弄啊。 说是改革,其实我这是变法啊。越到后面,就越艰险。 所以说,我尽力了。这次恭让皇帝的政治生命就彻底结束了,皇太子也会被安置到南京去。 然后大明就彻底没他们什么事了,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地不跳,过几年戾妃和大兄相继患病离世,也算保留他们的体面了。 如果他们还跳,那我就只能让他们暴毙了。 反正仁庙和宣庙也是暴毙的,再多俩暴毙的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样就结束了?你才执政四年啊,这也太快了吧!” “快是快了点,但我确实已经巩固住权力了。以后只要深居简出,不再露面,也没人能拿我怎么样了。” “以后不上朝了啊?” 朱祁钰摇摇头:“一年最多三四次小朝会,见见内阁重臣就可以了。大朝会我再也不去了,什么太庙祭祀之类的,我也不去了。 还有景泰五年、景泰八年,各见一次新科进士,就彻底完事了。再后面的进士,就由世子代我去见了。 景泰二十三年,我就禅位了。这个破皇帝,谁爱当谁当吧。” 吴太妃摇摇头:“咱们一家人啊,都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爱恋权势的,怎么就身不由己,走到如今这一步了呢。” 凝香安慰道:“根本没有选择的事情,母妃就别纠结了。真要是高风亮节,把皇位还给恭让皇帝,那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还能活几个啊。 您的孙女说不定还能活一活,孙子们嘛,呵呵。” 吴太妃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众人心事沉重地来到太庙,太庙与神宫监之间,是一块巨大的广场。 在广场北侧,太庙大门口的位置,临时搭起了一座平台。 因为是公审,如果在太庙里面,一来没办法进太多人,二来百姓、女眷也不方便进去。 将公审地点,选在太庙外的广场上,就方便多了。 在京的皇亲、藩王、勋贵、文武百官全都来了,还有经过层层严密审查,放进来了数千百姓。 等审出结果了,朱祁钰再带着朱祁镇进太庙告列祖列宗,然后亲自送他出城前往南京,就算正式结束了。 平台之上,吴太妃和朱祁钰一左一右,并排坐了主位。林香玉和凝香充当丫环,侍立于其后。 二人之下,有左右两排座位。永嘉大长公主、东吴郡王、英国公、安国公、魏国公等皇亲勋贵及阁臣、尚书、侍郎依次而坐。 文武百官在平台之下就坐,百姓则在更远的地方围观。 等众人都各居其位、安置明白,恭让皇帝才最后登场亮相。 朱祁钰罕见地没有动,就安安稳稳地等待朱祁镇走近。这次是公审,断没有主审给嫌犯行礼问安的道理。 朱祁钰对面,安置了一张龙椅。朱祁镇也没有给自己弟弟行礼,就径直坐在了龙椅上。 朱祁钰转向王文:“开始吧,三法司先列证据。” 到了这一刻,黄七、福安两人才捧着关键物证,交到了王文手中。 文臣武将、京师百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当今天子审恭让皇帝,怎么看都是怪怪的。 王文亲自举着恭让皇帝的手诏,展示给众人。 魏骥、薛瑄等人不死心,凑近诏书反复细看,不敢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但最终,没有任何人出声。 朱祁镇被隔绝在重华宫,消息不畅。本以为火儿忽答必然会毁掉这些诏书,谁能想到,这家伙蠢到了如此程度,竟能让诏书落到朱祁钰手中。 王文又展示了其他物证,并命人抬来了火儿忽答的尸体。 不等恭让皇帝想到狡辩之计,王文又命人将阮浪、王瑶,及与他们接头的瓦剌使臣带来。 三个人将金刀密诏的传递过程复述了一遍,引起全场哗然。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而且是多件证物,多位证人,相互印证,相互契合。 到三位证人讲完,朱祁镇已经是汗如雨下。 朱祁钰问道:“恭让皇帝陛下,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朱祁镇怒道:“这是陷害,你们串通一气,苦心设计了这么多罪证,又让朕如何辩驳?” 朱祁钰点点头:“好好好,那寡人敢问陛下,阳和口一战,大明丧师四万。 寡人当时还是郕王,没有任何实权,这总不是寡人陷害您了吧? 敢问陛下,瓦剌人是在谁手中坐大,成为大明心腹之患的?山西又是在谁的手中,变成了兵备废弛,防线形同虚设的样子? 又是谁放纵山西与瓦剌之间走私军械、粮草等战略物资?” 稍一停顿,朱祁钰便继续追问道:“陛下率六师亲征,为什么不听英国公等久经沙场的忠臣良将之言,却对王振偏听偏信? 为何在已经回军蔚州,马上就要安全进入紫荆关之时,却突然折返,北上经宣府转进到了土木堡? 为何派出成国公率五万主力骑兵贸然出击,最后于鹞儿岭中伏,以致全军覆灭? 在土木堡,不近水源扎营固守,亦不急驰进入居庸关,反而为了等待想象中的成国公战胜瓦剌的消息,停滞不前,陷于绝地。 本来明明可以脱身,却最终导致五十万大军全部覆灭。 我们大明的国力本来蒸蒸日上,陛下这一仗下来,家家缟素,户户哀哭,京师都差点不保。 区区瓦剌也先,小小部落,却围困京师多日,我大明竟然几无可战之兵,此奇耻大辱,为天下所笑,亦为后世所笑。 这也全都是寡人诬陷您的是吗?” 朱祁镇被激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别的都好说,都可以强词夺理一番。唯独土木堡之变,没办法说。 因为说的越多,揭露出来的错误就越多。 (本章完) ------------ 594 太后懿旨废帝怡王 黄七欲行万难之事 朱祁钰重重叹了口气:“大明要中兴,朝局必须稳定。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陛下有负国家,却又不肯安分守己,寡人实在没有办法了。” 朱祁镇听到这话,诧异地抬起头来。才讲了这么几句,就要进入废帝流程了? 其实朱祁钰自己也吃不准到底要对这位前任皇帝做到什么程度,如果训斥得太过,激起了文臣武将、京师百姓的逆反心理,那就画蛇添足,适得其反了。 所以直接学霍光,把操作步骤搞得简单直白一点即可。 一个皇帝仅仅在位二十七天,竟然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坏事,而且还被霍光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朱祁钰倒没有厚黑到霍光那个程度,反正土木堡之变是实锤的证据,确保大兄恭让皇帝被废的不冤就行了。其它的,就不多做纠缠了。 王文等着废帝这一天好久了,见皇帝使了个眼色,便站出来,跪拜而请曰:“启奏圣上,母以子贵,乃天经地义之理。 臣请尊皇贵太妃为皇太后,以安天下臣民之心,以昭圣上仁孝之德。” 有了王文带头,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在场皇亲、勋贵、武将基本都是朱祁钰的亲信,这些人都没有任何犹豫的。 阁臣、尚书、侍郎们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反对也没什么意思,便也都跪下了。 还有景泰二年的进士们,这些天子门生也是朱祁钰的支持者。另外还有甘泉宫当值的中书舍人们。 剩下的人什么态度,朱祁钰已经懒得理会了,你们愿意跪就跪,不愿意跪就拉倒。 默不作声也无所谓,但是敢跳出来反对,接下来就是大屠杀了。 还有一部分文官站在台下,朱祁钰还得谦让一下,便向王文问道:“上圣皇后是寡人的母后,若尊奉母妃为皇太后,将置上圣皇后于何地?” 王文早想明白了,当即答曰:“千秋之后,圣上嫡母、生母皆为宣庙皇后。上圣皇后居左,皇太后为宣懿皇后,居右。 礼法、孝义两全其美,亦可安万民之心,全天下之望。” 朱祁钰闻言,起身带着两位宠妃也跪拜在吴太妃脚下:“首辅之言,老成谋国。儿臣率文武百官,尊母妃为皇太后,请母妃切勿推辞。” 吴太妃回道:“我区区一老妇,无功德于国家,何敢受皇太后尊位?” 王文闻言高呼道:“皇太后诞育圣明天子,何言无功于国。母以子贵,正乃家国礼法,请皇太后安坐受礼。” 朱祁钰闻言,也不再管自己母后说什么,便领着众人行起了三跪九叩大礼。 吴太后含泪受之,哽咽着谕示众人:“本宫喜静,不爱繁文缛节,典礼什么的就免了吧。 可惜姐姐上圣皇后为奸人所害,不然此时是姐姐正坐在这里呢,皇家也断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朱祁钰与群臣劝慰一番,便命王文当即拟旨,诏告天下。 重新坐好之后,朱祁钰看向依旧端坐在自己对面的大兄恭让皇帝。 朝廷已经尊奉了新的太后,你这位恭让皇帝是拜呢,还是不拜呢? 反正就连倾向于恭让皇帝的大臣们都已经拜过了,你朱祁镇拜不拜随意。 被朱祁钰冷冷得盯着,朱祁镇终于坐不住了,也冷冷地问道:“废完朕,皇帝是不是还想接着废黜太子?” 此话一出,上至文臣武将,下至京师百姓,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朱祁钰不给别人反应的机会,站起身高声宣布:“大兄莫要冤枉愚弟,太子无过,何言废黜。 此皆佞臣于大兄之前挑拨离间也。伤天家和气,损亲亲之谊者,当如齐泰、黄子澄例,立斩之,其全家皆贬入贱籍,遇赦不赦,永不叙用。” 朱祁镇被噎了个倒仰,本想反将一军,结果自己这可恶的弟弟又抢先占据了道德高地。 朱祁钰轻声问道:“朝廷既已册立皇太子,寡人自会遵守朝廷法度。今日朝廷尊奉了皇太后,只是不知大兄可愿遵守朝廷法度?” 朱祁镇听到这话,被气得满脸通红,那潜在意思不就是:你不承认朝廷尊奉的皇太后,那我也不承认朝廷册立的皇太子。 我只是不想对太子动手而已,但你们也不要硬逼我。否则我就算没有一百零八种手段送太子上路,至少也有九十九种吧。 朱祁镇再次确认道:“你真的不会废黜太子?” 朱祁钰摇摇头:“我真的不会废黜太子。” “好,朕希望你不会食言而肥。” 没有别的选择,朱祁镇跪在吴太后面前,也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吴太后微笑着轻声劝慰道:“陛下即使做了亲王,你和祁钰依旧是兄弟。在南京好生休养,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和南京守备太监讨要,不要委屈了自己。” 朱祁钰紧接着宣布道:“皇太后懿旨,废去恭让皇帝之帝号,降为亲王,迁居于南京。” 虽然众人早知道会有此结果,但皇帝真正宣布出来之后,依然是满场哗然。 朱祁钰不管这个,当即命内阁拟旨,加盖太后印玺。 然后由王文宣旨,诏告天下。 宣完旨,朱祁镇才知道,自己竟然被封为了怡王。这不是缺德嘛,那是自己私生子的王号,竟然直接给自己安头上了。 老子继承儿子的王号,真是可笑,这也算是朱祁钰对自己当初给他大明最垃圾王号郕王的报复了。 朱祁钰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兄,我们去太庙里面祭告列祖列宗吧。” 刘昌、赵珄闻言,带着亲卫恭恭敬敬列队相迎。朱祁镇见状,知道如果自己不肯体面,这些皇帝死党就要帮自己体面了。 无可奈何之下,朱祁镇只得老老实实随着皇帝入太庙,祭告列祖列宗,忏悔己罪。 大宗正朱文圭、英国公张忠、魏国公徐承宗、安国公徐亨、礼部尚书王一宁、礼部左侍郎萧镃陪同。 朱祁钰已经给足了面子,没让太多大臣跟进来。在祖宗牌位前,朱祁钰也没有再出言指责。 走完流程,朱祁钰带着朱文圭等人退出,御用监掌印太监阮昔、御用监监督太监黄七进来,手捧亲王服饰,恭请怡王殿下更衣。 朱祁镇怒道:“何急迫至此?” 阮昔回道:“请怡王殿下入太庙祭告完再更衣,而不是在外面当着文武百官除去衮冕,已经是圣上为您留足体面了。 一会换好亲王服饰,到外面还请殿下向圣上三跪九叩,行君臣大礼。然后圣上率文臣武将,与京城百姓,亲自送殿下出城。” “立即就出城?” 黄七抢着接话:“辇车都准备好了,殿下放心,除了失去帝号,不能再穿天子服饰,不能再称朕。其它用度使费,不仅不减,还会加厚。 您自己也明白的,圣上是真的笃念亲亲之谊。 奴婢劝您一句,还是在天下臣民面前,极力维持兄友弟恭形象的好。 若您执意辜负圣恩,奴婢无亲无故,贱命一条,真不介意替圣上行万难之事。到时候运河沉船,奴婢也一同葬身鱼腹,一了百了。 就算朝廷想诛奴婢九族,他们也得能找到奴婢的九族才行。若他们真有本事替奴婢认祖归宗,奴婢泉下有知,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呢。” 朱祁镇彻底无语了,殿中再无旁人,只有阮昔、黄七。尤其是这个黄七,眼看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破罐子破摔了。 (本章完) ------------ 595 怡王悚惧称臣叩首 正统皇帝政治落幕 朱祁镇真不太怕朱祁钰,因为这个弟弟做事,顾忌太多,始终都要照顾体面,做人做事至少明面上都在规则之内。 但是黄七就不一样了,他从小无父无母、无亲无故。 这种人一旦受到主人的尊重与关爱,如果他本性就豪迈义气的话,是真有可能去替主人卖命的。 从北京到南京,如果走运河的话,那就又是小明王故事的重演了。 ‘初,韩林儿在滁州,太祖遣永忠迎归应天,至瓜步覆其舟死,帝以咎永忠’。 这段故事,只要是个读书人都知道。 由不得朱祁镇不害怕,从运河走到半路上,深夜船沉了,黄七也跟着一起死了。 到时候找谁去呢?把黄七千刀万剐吗?他已经沉到运河里喂鱼了,尸体都找不着,怎么千刀万剐。 诛灭九族?人家压根就没有九族,你诛谁去。 那不就成一命换一命了吧?朱祁镇还没有疯狂到要和一个太监玩一命换一命。 确认过眼神,朱祁镇了解到黄七打算玩真的,就彻底怂了。 当个生活优越的怡王,总比当个有气节的死掉的恭让皇帝强吧。 朱祁镇如果真这么有气节,那当初在土木堡早就自杀殉国了,也不会被瓦剌俘虏,做叫门天子了。 恶人终须恶人磨。 朱祁钰先一步回到了太庙外的平台上,与吴太后一边聊天,一边等着阮昔、黄七劝谏大兄的结果。 林香玉从衣袋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玉瓶,递了过去:“费了这么多口舌,夫君喝口水解解渴吧。” 朱祁钰还真渴了,接过玉瓶,拧开瓶盖,给自己灌了好几大口。 别人想在水里下毒,没那么容易的。朱祁钰只喝十全老人确定的天下第一泉的泉水。别的水,一口不沾。 至今还倾向于恭让皇帝的大臣们见状,也是深深无语。 皇帝居住的灵玉宫,整个用城墙围了起来。注意,不是宫墙,是城墙。 城墙将整个玉泉山围得严严实实,只留有两个城门。 想要进入灵玉宫,上到玉泉山,往天下第一泉里投毒,需要攻破营州卫亲军严防死守的城墙。 平时有数百亲卫防守,一旦受到攻击,很快便会有数千亲卫赶到支援。 你如果能攻破数千亲卫的防守,那还投毒干什么呢,直接杀了皇帝不就得了。更何况外面齐王府那一圈,也是垒的城墙,而且更加高大坚固。 朱祁钰想想都心疼,光修这些城墙,花了我多少金子银子,当时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 喝了一半,朱祁钰将玉瓶交回到林香玉手中。就连盛水之器,也只由宠妃贴身携带,绝对不经过旁人之手。 借此机会,朱祁钰还顺带着偷偷地摸了摸佳人那温润如玉的小手。林香玉毫无杀伤力地瞪了一眼偷香盗贼。 两人正眉目传情之际,议论声再起,转头一看,是朱祁镇换好衣服回来了。 众人议论,是因为这位享国十四载,曾经的大明正统皇帝,已经换上了亲王服饰。一小部分忠臣,已经开始心疼地掉眼泪了。 出人意料的是,朱祁镇回到台上,便规规矩矩倒身下拜,老老实实向朱祁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朱祁钰眼泪也掉下来了,连忙亲自上前扶起:“大兄何至于此,令弟心何安啊。” 朱祁镇恭敬答道:“臣弟昏庸误国,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臣民。今日受圣上教训,已经幡然悔悟,愿往南京为太祖守陵,静思己过,忏悔前非。 还望圣上勤政爱民、拨乱反正,早日中兴大明,再现永乐盛世。” 朱祁钰闻言,心中大奇,幽幽地看了阮昔和黄七一眼。这俩人效率也太高了吧,短短一顿饭的功夫,朱祁镇竟然都知道自称臣弟了。 早这样知情识趣,大家也不用如此费劲了。 朱祁钰只是吃惊,倾向于恭让皇帝、一向不服当今天子的大臣们可就彻底破防了。 恭让皇帝都主动接受亲王之位,向当今天子三跪九叩,自称臣弟了,那大家还坚持什么呢? 以前恭让皇帝这个称号虽然难听,但到底是帝号,大家忠于恭让皇帝,也说得过去。 如今变成怡王了,大义名分就彻底失去了。大家要是忠于一个亲王,那可就是谋反了。 虽然大家还可以改为忠于太子,但曾经的皇太后被废为宣庙戾妃,曾经的正统皇帝被废为怡王,失去了这两人的扶持,年仅七岁的皇太子,也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皇帝如果心善,给皇太子留条命,降为亲王,这就已经跟活菩萨降世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如果以历史为鉴,正常情况下皇太子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面对走投无路的必输之局,朱祁镇这一跪,让大部分旧臣心态都彻底崩了。 不等众人调整好情绪,刘昌已经指挥着亲军,将怡王原来的辇车放了进来。 朱祁镇自己主动开口:“臣弟罪孽深重,愿即刻前往孝陵,从此在太祖灵前闭门思过,绝不出孝陵半步。” 朱祁钰回道:“既然兄长去意已决,愚弟亲率文武百官,送大兄出城。” 于是赵珄率五千亲军,护送皇太后与两位宠妃回家。 徐亨、刘昌则指挥着两万大军,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一路护送着皇帝与怡王,及皇亲勋贵、文臣武将出城。 今天全城都被戒严,除了在太庙外旁观的百姓,并没有新的百姓加入进来。 一行人缓缓行到西直门外,方才停住。 朱祁镇看了一眼筑在西直门外的京观,此时也先的头颅已经被高高地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再加上这次新砍的三万多瓦剌人头,京观的人头数量已经超过了十万,垒成了一座小山,甚为壮观。 真是成也瓦剌,败也瓦剌。 一个帝王因瓦剌而身败名裂,最终降为亲王。 一个亲王因瓦剌而走上了历史舞台,成为威望日盛的大明天子。 人生如梦,似真似幻。 朱祁镇重重地叹口气,然后走上了辇车。 阮昔贴心地取过一方锦垫,铺在辇车旁。朱祁钰顺势跪下,扶着车轮,声泪俱下,甚为悲切。 皇亲勋贵、文武百官,也只得跟着哭送。 辇车在哭声中缓缓启动,先向北,再转向东,朝通州而去。 朱祁钰跪在地上,依依北望,久久不舍。 随着朱祁镇政治生命的彻底终结,大明王朝开启了新的篇章。 (本章完) ------------ 596 太子离京侍奉怡王 数百忠臣被迫追随 直到朱祁镇的辇车转头向东,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朱祁钰才在阮昔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然后重重叹了口气:终于结束了,以后天地之间唯我独尊,再也不用给活着的男人下跪了。 此时在文臣武将、京师百姓眼中,当今天子白衣玉冠、清冷坚毅,有遗世独立,傲然天地间之感。 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视当今天子了。 如此绝决地废帝,意味着皇帝已经到了爆发边缘,一件小事、一句逆耳之言,都随时可能引发大清洗。 朱祁钰连头都没回,更没有再去看文臣武将、京师百姓,自己上了辇车,顺着花了百万两铺就的齐国大道返回王府。 皇帝一走,亲军一撤,大家都自由了,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也有一部分意兴阑珊的,如理学大家魏骥、薛瑄等人都唉声叹气地回家了。周忱等技术官僚也都回去继续干活了。 王文、江渊、何文渊等人则意气风发,景泰朝终于变成了真正的景泰朝。 这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日子总算过完了。 阮昔、舒良则带着手下,迫不及待地回去搞清洗去了。 很快,舒良便来到了锦衣卫诏狱,先进入关押廖庄的牢房。 廖庄见舒良进来,一脸急切地用眼神询问。 舒良非常和善地笑道:“原恭让皇帝已经废除帝号,降为怡王,并且已经即刻出发,前往南京为太祖守陵了。 怡王自愿闭门思过,忏悔前非。从此,任何人不能接近怡王。 不过,廖侍郎请放心吧,怡王的吃穿用度,比以前还会加厚,不会让他遭罪的。” 说罢,舒良拍拍手,几个小太监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舒良笑道:“这都是皇爷特意吩咐,请接天楼的大厨给您做的。廖侍郎您慢慢享用,不急。” 廖庄叹了口气:“我能再见见家人吗?” 舒良摇摇头:“皇爷已经给您留足体面了,又何必再牵连家人。您若是对家人说些不该说的,您说皇爷是杀他们呢还是不杀他们呢。我看还是不要让皇爷为难了。” 说罢,舒良从衣袖中掏出三尺白绫,轻轻放在床边,便缓缓退了出去。 然后又来到阮浪、王瑶的牢房。依旧是接天楼大厨刚刚做好的饭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阮浪是安南人,在北京无亲人,只有义子。王瑶是河间府人,倒有亲人。 两人倒是获得了与家人相见的机会,小太监将一方托盘轻轻放在床上。 舒良补充道:“白绫、鸠酒,二位自己选吧。皇爷依照约定,你们自尽之后,许家人收尸安葬。也不会再搞诛连,事情到你们这里,就算终结了。 慢慢吃吧,不着急,明天太阳升起之前自裁即可。” 虽是赐自尽,但阮浪、王瑶还是跪下来真心实意地叩谢皇恩。当今天子果然说话算话,之前承诺了什么,眼下就兑现什么,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走出诏狱,舒良对逯杲吩咐道:“盯紧整个京师,宣庙和怡王的余党稍有异动,立即拘捕。 里面那几个人,不必催促他们,明天一早我再过来验明正身,彻底结案。” 吩咐完,舒良便回了东厂。 到了傍晚,朱祁钰终于回到家中。 一进入清凉殿,五位爱妃便规规矩矩跪在地上,齐声高呼:“奴婢恭迎大明天子回宫。” 朱祁钰笑道:“都起来吧,如今朕总算成为真正的大明天子了。” 林香玉起身,一边替朱祁钰更衣,一边笑道:“那以后,大明天子圣上是不是就不能再跪舔奴家了?” 朱祁钰宠溺地抚弄着佳人秀发:“那不能,做人要不忘初心。再说不论是二圣并立,还是唯我独尊,寡人都不会被权力迷失本心的。 归根结底,我还是更愿意做逍遥自在的灵玉道君。 我用皇权谋的最大私利,就是独占了这整座玉泉山。” 浅雪闻言请示道:“昆明湖的楼船已经打造好了,什么时候夫君陪我们去游湖赏荷花吧。”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没问题。等把京城这些人都处理完了,咱们就去。 明天让太子上书,自请去南京侍奉怡王。 然后我让大臣们愿意做太子属官的,自己报名。我要清理几百大臣去南京,让北京彻底失去反对派。” 浅雪好奇地问道:“忠于宣庙、怡王、太子的,加在一起也没有几百人吧?” “那不重要,这四年来,所有不服我的人,我都一个一个记着呢。把他们全部送走吧,接下来的改革太过艰难,我要确立身为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 不然每个人都来跟我抬杠,还怎么改革,怎么变法啊。 还有,让礼部立即将恭让皇帝被废的消息传达给藩王和地方官员,然后命他们上书表态。 支持的就算了,不支持的,尤其是藩王,那就赶紧干掉吧。” 到了第二天上午,等刘定之等人赶到慈庆宫的时候,皇太子请求前往南京侍奉怡王的奏本,就已经送到了内阁。 皇太子不会上这样的奏本,刘定之等人也不会教皇太子上这样的奏本,但成皇贵妃会,而且作为皇太子的抚养者,十分的强硬和坚决。 等刘定之等人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才过中午,内阁就得到了皇帝的批复:‘皇太子孝心可嘉,准其所奏。 皇太子可在南京皇宫挑选任意宫殿为居所,成皇贵妃改封为怡王正妃,一切礼仪待遇,皆与皇贵妃等同,全权负责对皇太子的抚育教养。 东宫属官,全部随皇太子前往南京。 在京官员,凡愿追随皇太子者,可自行到吏部报名。朝廷将其平调至南京。’ 皇帝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是雷霆万钧,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就兵贵神速,断绝后患。 仅仅三天后,六月二十一日,上午,怡王妃便带着皇太子离京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光是重华宫、慈庆宫的珍宝玩器,再加上齐王府送的金银珠宝,足足装了上百辆大车。 四五十名最忠诚的太子属官,跟着一同离京。 接下来的数日,又有三百多名‘主动’愿意追随皇太子的官员,陆陆续续被阖家‘礼送’出京。 七月初一,随着官员调整完成,这场动荡终于结束。 北京城,也终于彻底成为了景泰皇帝忠贞不二的北京城。 (本章完) ------------ 597 南京上直损失殆尽 孝陵亲卫站队效忠 被迫前往南京的大臣可能会义愤填膺,但留下的大臣们却高兴得很。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这么多官员离去,如何瓜分空出的位置,那就是一场饕餮盛宴了。 朱祁钰下了一道旨意,将上圣皇后的灵柩正式迁往景陵,与宣庙合葬。 为表孝道,为昭上圣皇后之德,大赦天下。额外为天下官员永久涨二成俸禄,免除北直隶今年的赋税、徭役,后半年就连商税都全部免除了。 同时,全面开启户籍改革、僧道改革,先在北直隶试行,明年推行全国。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本来还对废帝议论纷纷的京师百姓,在得知今年后半年所有的税役被免得一干二净时,就纷纷开始呼喊天子圣明了。 贪官对皇帝的涨俸禄还不怎么在意,但对于清官来说,如果正统朝最后一年某人的俸禄是一百石的话,现在俸禄可就涨到二百石了。 正统朝一百石的俸禄最多实领五六十石,现在是实领二百石,已经涨了三倍多。 最重要的是,按皇帝的承诺,后面几年还要涨。 总之对于清官们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把官员当回事的大明皇帝。 与此相对应的,就是明太祖那官员不需要享乐的暴论了。 内阁重臣里,除了王文,最开心的就要数何文渊了。皇帝信守承诺,将铨选的权利还给了吏部。如今京师空缺了这么多职位,导致吏部尚书的权利大得直追首辅。 最不开心的则是兵部尚书罗通,七月初三,湖广传来紧急军报,苗人七十余寨倾巢而出,与明军展开决战。 苗人战死十余万,明军战死近七万, 明军虽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好些上直卫直接打没了,比如府军前卫,金吾左卫。 用武安君白起的话说,就是惨胜若败。 虽然名义上打了胜仗,但罗通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光荣。 傍晚时分,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朱祁钰倚着靠背,一边看雨,一边听着两个丫头念军报。 最近这些天,朱祁钰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上一个大阶段的任务完成了,如释重负之后就觉得很疲惫。 浅雪问道:“夫君,您要彻底平定苗乱,总督王来竟然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苗人的主力打没了,上直卫好像也快打光了。 你看看这么多上直卫,已经只剩下的名号了。” 朱祁钰无力地点点头:“哎,让户部从厚抚恤吧。” 话间刚落,朱祁钰又改了一下:“让南京户部从厚抚恤。南京户部尚书现在是谁啊?哎,不重要了,让王翱和于谦共同出任户部尚书,然后去和南直隶的士绅老爷们要钱吧。 要来银子,再拿去抚恤为平定苗乱浴血奋战的将士。 北京户部的钱,我还得留着干大事呢。 南方的仗打得差不多了,让沈翼赶紧回来吧,寡人需要他。” 浅雪笑道:“从那帮士绅老爷手里抢钱,南京户部尚书这个差事可是很苦的啊。” 朱祁钰反问道:“不然怎么办?和大臣斗智斗勇就是这样的,不给王翱、于谦找点事做,不让他们时时处在焦头烂额的状态里,一旦他们闲下来,就该去效忠怡王殿下和皇太子殿下了。” “那夫君就这样放心地将怡王和太子放在南京,不怕他们造反?” “造什么反啊,南京那些上直卫都快死没了,就剩下忠于我的孝陵卫了。 我上次不是派高平去南京公干了嘛,让他去传旨只是顺带,真正的任务是替我去和孝陵卫进行沟通。 我给出的条件是:孝陵卫选择效忠于我,我结束孝陵卫不明不白的地位,正式将其划归南京御马监管辖。 最近几年里,我先将孝陵卫扩张到三个标准卫,而且一应待遇,全部与其他亲卫相同。 简单点说,就是北京御马监直辖天策卫,南京御马监直辖孝陵卫,二卫地位、待遇完全等同。 现在是我一个人独占大义名分,独掌两京军队,到这个程度还要造反,我只能说他们的脑子一定是有什么大病。” 浅雪好奇地问道:“什么叫孝陵卫不明不白的地位?” “孝陵卫啊,你说他是上直卫吧,但他其实是陵卫。你说他是陵卫吧,但他实际上又是在被按照上直卫管理的。 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个啥,孝陵卫的将士还时不时就被抽调去打仗,他们的待遇也是缺斤少两,远远赶不上锦衣卫。 所以人家过得也很憋屈,而我的信用,一个字:硬! 我的优待条件一提出来,人家立即就欣然接受了。” 浅雪恍然大悟:“哦,您早就得到了孝陵卫效忠,又将上直卫全部调往了湖广战场。等这些全部安排明白,您才动手废帝。 现在怡王和太子到了南京,就会惊讶地发现,南京完全就没有任何忠于他们的军队。 那这父子俩该有多绝望啊。” 朱祁钰补充道:“定国公在辽东转悠得够久了,我已经派人召他回京了。定国公回到北京后,魏国公就可以回南京镇守了。 南京三位守备勋贵:魏国公、信国公、乐成侯,全都是效忠于我的。 我让黄七、阎礼护送怡王至南京,然后黄七安排好怡王就回来,阎礼任南京右守备太监、南京御马监右少监。 阎礼一边替我幽禁怡王,一边替我监督太子,同时还执掌着孝陵卫,随时准备平定叛乱。 太子如果老老实实的,将来给他个富贵亲王。如果他阴谋造反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就怪不得我了吧。” 浅雪点点头:“这下奴家都懂了,原来夫君早就在南京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朱祁钰笑道:“九个守备,一个孝陵卫,足够看住南京了。别忘了浙江、福建也在我手里。 就算有人在南京造反,只要南北夹击,转眼就能覆灭。 毕竟无论你再怎么说,朝廷中枢、大义名分、京营亲卫,精锐边军全都在我手里。一个人得多无聊才会想着造反啊。 而且我在全国重新恢复了锦衣卫的侦事校尉,想人不知鬼不觉、悄眯眯地造反,有点过于理想化了。 算了,先睡觉吧。一切尽在掌控中,稳一稳就开始下一步改革。” 到了七月初十,定国公徐永宁结束在辽东的历练,返回北京。 七月十六,魏国公徐承宗和定国公做完交接,启程返回南京。 徐达后人,两家国公,同气连枝、相互扶持,如今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变得更加强盛。 七月十八日,黄七终于结束任务,安顿好了怡王殿下。 虽然名义上是让皇太子到南京服侍怡王,但实际上怡王被安置在孝陵中一处隐密僻静的小院中,除了贴身服侍的二十余名小太监,任何人不得接近。 回到南京御马监,黄七将阎礼叫入房中,郑重地把一方小木匣推到阎礼面前。 阎礼好奇得打开木匣,只见最上面整齐摆放着三枚兵符,当即问道:“干爹,这个是?” (本章完) ------------ 598 伏设杀招南御马监 藩王颂圣央地同声 黄七指着兵符解释道:“当年太祖从最信任的凤阳周、李两个家族中挑选精锐,组建了孝陵卫。如今皇爷继续从周、李两个家族选拔青壮,大幅扩编孝陵卫为三卫。 这三枚兵符分别可以调动孝陵左卫、中卫、右卫。这匣中还有御马监的调兵文书,和皇爷亲笔拟定的密诏。 一切手续都是齐全的,皇爷之前已经派高平和孝陵卫的将官都谈妥了。 只要南京有变,你就立即调孝陵卫平叛,不要有丝毫犹豫,皇爷的密诏中已经给了你便宜行事之权。 任何大臣参与反叛,都可以直接让他死在乱军之中,就不必再擒拿审讯了。 甚至怡王和太子参与谋反,直接送他们上路即可。” 阎礼惊讶地问道:“直接杀掉?” 黄七点点头:“不过不能见血,用锦被闷死即可。你也不要有顾虑,皇爷的行事作风伱也是知道的,这种事不会让你背锅,反而你平叛得力,后面就会飞黄腾达的。 南京御马监如今还是个破落的小衙门,也没有掌印,你就暂时以右少监身份代掌南京御马监印。 等怡王死后,就调你回去,做个司礼监随堂太监,兼掌针工局印。然后再熬个十来年资历,也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 皇爷也不指望你多么能干,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忘本。你本来只是个看守内库的小内官,是皇爷给了你今天。你只有牢记这一点,时时刻刻铭记于心,才能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这点阎礼倒是真心相信,起码到现在为止,皇爷还从没让手下心腹背过黑锅。 于是大表一番忠心之后,阎礼继续问道:“干爹,那南京有变,我可以与谁商量谋划?” 黄七回道:“乐成侯是二国舅,最可靠。其次是魏国公,再次是信国公。剩下的人,皆不可深信。” “那南京兵部右侍郎成敬呢?” 黄七摇摇头:“成敬、俞山、俞纲这些郕府旧人皆不可信,平时对他们要尊重,但真到关键时刻,不能指望他们。” 阎礼还有些不解:“他们难道不是皇爷的亲信吗?” 黄七呵呵一笑:“你不必想太多,皇爷不是过河拆桥、不念旧情的人。 我这么问你,你觉得成敬、俞山、俞纲他们三个人愿意为皇爷去死吗? 他们三个都不愿意替皇爷卖命,皇爷还都给他们升了侍郎,已经够对得起他们了。 总不能因为他们是郕府旧人,皇爷就活该一辈子都欠着他们的吧。” 阎礼使劲点点头:“干爹,儿子懂了。” 黄七打开门,左右张望一下,然后又关好门,轻声吩咐道:“什么时候,怡王死了,你就可以返京了。 至于怡王怎么死,时候到了,他会突发头疾。 你找御医给他看过,然后到了晚上,他的贴身太监里有个叫蒋安的,就由他拿床锦被将怡王捂死,紧接着你再把蒋安灭口。 完事之后,上报朝廷,就说怡王突发头疾,不治身亡。 这事急不得,怎么也得等个两三年。这期间,任何人不得和怡王接触,皇爷不想让他再出现在朝野视线之中。” 阎礼心领神会,已经完全了解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黄七安排好将来之事,又去见了老上司袁诚,然后便动身返京。 七月十九日,朱祁钰早早起来,歪在榻上,亲自阅读各地的奏本。 看着看着,朱祁钰不由自主地就笑出声来:“凤阳这些藩王们,当初那么看不起我。怎么如今写的奏本,一个比一个言辞恳切。 按他们的说法,我废掉大兄的帝号,就好像天经地义一般,好像不如此就对不起皇天后土,就对不起列祖列宗,就对不起天下臣民。 把我捧得太高大上、太伟光正了,读了他们的奏本,我自己都怪不好意思的。”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夫君也太难为他们了,虽然您名义上下旨把一部分藩王集中到长沙去。 但实际上,您不愿意花费人力物力去新建王府,就把人全部‘临时’集中安置在了凤阳。 除了肃、鲁、周、岷等少数藩王,剩下的全都被圈在凤阳城里,时时刻刻处于锦衣卫监视之中。 设身处地想一想,换成您是那些藩王,也得言辞恳切,恨不能把荒诞不经的景泰大昏君捧成千古一帝。” 朱祁钰闻言,拿过一个软枕垫在自己腿上,然后呵斥道:“颦儿过来,趴我腿上,看我不把你的翘臀打烂。好好的,我怎么就成了景泰大昏君了呢。” 林香玉也不辩解,乖乖趴上去,将臀翘高,再主动把双手扣到背后。 朱祁钰都不好意思了,只得一边不轻不重地拍打着香香软软的佳人,一边问道:“去年我让曹国公派出一支商队,去西域探探风向,也不知道有消息了没有?” 与西方沟通,动不动就是一两万里,要以年为单位行事,朱祁钰也没期望有什么重大收获,只是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 浅雪浅浅一笑:“奴隐约听说,曹国公派出的使团商队,给您从西域拐了个公主回来。 黄头发绿眼睛,可漂亮了,简直人间尤物,说是要献给您做皇贵妃,夫君开心不?” 朱祁钰不仅不开心,反而觉得有点冷。自己爱妃那浅笑根本就不达眼底,完全不像是真心实意的样子。 再说此时君士坦丁堡已经陷落,东罗马帝国彻底划上了句号。 穆罕默德二世应该已经宣称自己为新一任罗马皇帝,西方要变天了哦。 朱祁钰叹了口气,这位比自己还小四岁的奥斯曼帝国苏丹,一继位,立即就去捂死了尚在襁褓中的幼弟,还正式确定了弑亲法,规定每一任苏丹继位后,都可以杀光自己的兄弟。 听说穆罕默德二世还是女奴所生,也是身份低微。而且他也想要搞大规模改革,并四面扩张、开疆拓土。 这不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嘛。 想到这里,朱祁钰无奈地笑了起来。 浅雪见状揶揄道:“看吧,说要给夫君娶个公主,瞧把您高兴的。” 朱祁钰笑道:“那哪能啊,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我一直还想着减少女人数量呢,怎么会再去娶别的女人。” 浅雪回道:“奴家没开玩笑,安南和瓦剌都已经亡国了,朝鲜为了亡羊补牢,肯定会要求进献公主给夫君为妃的。”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早做什么去了,大明又不明他们家的,还能让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改主意了,朝鲜李氏王朝,亡了。一个不忠于我的外藩,没必要继续存在下去了。 太子娶了三个亡国之女,应该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当下去了吧。 改天约个时间,把安国公、定国公请来吃饭,我要和他们聊聊灭朝鲜、日本的事情。” (本章完) ------------ 599 皇帝邀请苗王和谈 朝会重定攻略方向 就在朱祁钰窝在家中指点江山的同时,湖广、贵州、四川三省总督、南京兵部尚书王来,终于接到了皇帝的亲笔书信。 此时王来正率三万残兵驻扎在贵州清平卫,等剿灭掉清平的苗人叛军,再攻上香炉山,擒获苗王韦同烈,这场大战就算彻底终结了。 上次决战,苗军死十余万,明军死近七万,双方一时之间都无力再展开大战。 在王来的催促、袁诚的逼迫下,另一位南京兵部尚书孙原贞正在不情不愿地征调最后的上直卫奔赴前线。 由于王来一直钻在贵州的大山沟沟里,所以直到今日才收到恭让皇帝被废的消息。 为表重视,朱祁钰亲笔写信向王来通报了这一消息。 因为已经屏退了旁人,所以王来在将信反复看了三四遍,又愣了半晌之后,突然开始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王来倒不是心疼朱祁镇,而是这些年来背负的压力太大太大了,有点像阮籍的穷途之哭。 阮籍在穷途而哭的同时,还要感叹一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这一下就创造了两个成语。 王来的心境也和阮籍差不太多,最初为官时,清正廉明、不畏权贵,受宣庙皇帝赏识,受首辅杨士奇赏识,受山西巡抚于谦赏识。 但在山西左参政任上,王来根本施展不了自己的政治理念。 王来想要严刑竣法厘清官场、抚民屯田整军备战,将山西打造成固若金汤的京畿屏障。但是宣庙皇帝、首辅杨士奇、山西巡抚于谦都想要四平八稳地治理山西。 最终王来因为用刑过急,杖死了包括县令在内的十名贪官污吏,而被弹劾下狱。 后面的正统皇帝倒是也急着治理天下,但是却被奸佞蒙蔽,最终志大才疏,落得个身败名裂的结局。 王来本以为后半辈子也就这样了,万没想到,景泰皇帝是真心重用自己啊,以南京兵部尚书总督三省军务,这绝对是大明屈指可数的封疆大吏了。在文臣里,仅次于风头正劲的安南、广东、广西三省总督徐有贞了。 这不仅是知遇之恩,也是基于相同政治理念的君臣相得。 不过政治理念相同,军事理念可就未必一样了。 朱祁钰在书信最后,提出与苗人讲和,并附了另一封写给韦同烈的亲笔信,要求韦同烈亲自进京与大明天子当面谈判。 王来简直就被惊呆了,怎么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着调的皇帝。 仗打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还奢望讲和?而且只要再付出五六万的伤亡,苗人就算彻底被连根拔起了。 以后再慢慢清剿小股苗人,不出二十年,连剿带抚,便可永绝后患。 而且韦同烈只要脑袋里面没进水,也不会疯狂到去北京自投罗网吧。 考虑再三,王来命信使将皇帝写给韦同烈的亲笔信送去了香炉山。反正信我送到了,韦同烈不接受招安,那就和我没关系了。只要南京的援军一到,我就继续发起进攻。 清平卫与香炉山也就相距二十多里,当天书信就送了过去。 韦同烈看到书信也很傻眼,一手汉隶横平竖直,规规整整,看着倒是挺顺眼的。但这个大明皇帝的脑筋,看上去有些不大正常啊。 自己虽然在香炉山及周边各处险要结寨三百有余,总兵力依然还有三四万。但明军只要咬咬牙,再调十万大军来,说不得自己就要万事皆休。 这个时候和谈,岂不是纵虎归山? 韦同烈麾下猛将杨文伯劝道:“大王何故犹疑?这明显就是狗皇帝要将大王诱到北京,捕而杀之。如此幼稚的把戏,您怎么可以上当呢!” 韦同烈摇摇头:“未必,这大明皇帝都快称得上是当世枭雄了,把人骗到北京再杀掉,这么窝囊的事情,他不会干的。 再说就连麓川的思机法、思卜法,安南的黎浚、黎宜民他都没杀,如今又何必不顾信用,非要杀我不可。 我也不想打了,这仗打不下去了。和我们交战的明军战力虽弱,但他们的火器、铠甲远胜我等。 等大明再调十万大军来,我们又该如何抵挡。 而且大明可以源源不断地调集大军,我们就算侥幸能取得一两场大胜,对最后的战局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我其实已经考虑很久了,大明将新一批援军调上来,至少还需要三个月时间。 这期间,我去一趟北京,和皇帝谈一谈。即使谈不成,也有足够的时间赶回来迎战。” 众人还要再劝,韦同烈一摆手:“我意已决,若我遭遇不测,则大明失去信用,我军占据大义。 你们选出新的首领,打出为我报仇的旗号,岂不是更能激励士气。 就这样吧,明天我就带三百勇士出发。有愿意追随的,就跟我去。若没人愿意追随,我就自己一个人去。” 到了这个份上,再多说无益。上万苗军都愿护卫苗王进京,韦同烈只选出最精锐的三百人,于第二日先到王来的大营,然后在三千明军的护卫下,启程前往北京。 朱祁钰也想不到,自己突发奇想写了一封邀请信,人家还真来啊。 七月二十一日,朱祁钰罕见地召开了小朝会。 青云阁中,废帝之后,君臣第一次聚在一起。 朱祁钰歪在软榻上,一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一边问道:“如今大明形势如何,都有哪里需要重点关注?” 这就纯属没话找话,随便聊聊。 最有发言权的,自然就是兵部尚书了。 罗通站出来答道:“圣上,朝鲜派出三万军队,陈兵边境,名义上是与女真有些纠纷,实际上意图不明。 而在西北方向,曹国公和肃王从去年开始,就发起了对乌思藏诸部的进攻。而且他们对乌思藏僧人杀伤过于无情,几乎可以称得上灭绝屠杀了。 北方鞑靼的脱脱不花,一边与瓦剌的阿剌部冲突不断,一边与其南面的朵颜三卫小有摩擦。 南方,除了湖广、贵州的苗乱,倒是相对平静。尤其是安南,平静得让人难以置信。隔着千山万水,兵部也不知道徐有贞到底对安南做了什么。 还有,靖国公请示,南征缅甸的京军想要北返,想知道朝廷打算如何安排?” 朱祁钰轻轻摆摆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南就随徐有贞去吧,隔着这么远指挥他没有意义,让他便宜行事吧。 朝鲜也不用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群跳梁小丑,随他们去吧。 至于曹国公和肃王,是我让他们这么干的。 今后的战略方向嘛,我们还是重点关注一下北边的脱脱不花和南边的苗人吧。 脱脱不花和阿剌加一起,不下八万大军,不可不防啊。” (本章完) ------------ 600 南抚异族北筑长城 皇帝试探户藉改革 提到脱脱不花和阿剌,大臣们也跟着发起愁来。大元这些余孽,真是怎么杀都杀不完。 朱祁钰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由于之前跟脱脱不花和阿剌都有过密约,所以在有确凿的口实之前,不会再征讨这两人。 但朱祁钰依旧给出了个长期方案:“为了应对北方的威胁,我们要构筑三条防线:从广宁、大宁、开平、东胜、河套、宁夏到甘肃,是最外层的防线。 宣府、大同、蓟州是中间的防线,居庸关到紫荆关是最内层的防线。 另外宣府、怀来之前加筑一道长城,以免再出现土木堡那样的飞来横祸。” 周忱闻言,连忙回道:“圣上,这样的防线,三五年之内,很难修的完。而且朝廷的财力,也支撑不了这样浩大的工程。” 朱祁钰笑道:“二三十年内修完即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别学宣庙,只图自己享乐,不管子孙死活。”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接话。 朱祁钰很罕见地直接嘲讽起了宣庙,就是想看看在场还有多少宣庙的忠臣,同时也试试自己的威望够不够指鹿为马了。 愣了半晌,见没人跳出来指责,朱祁钰又问道:“我记得吏科都给事中张让已经多次上书,说南京缺少主官。你们有谁想去南京主事的?” 众人闻言,更不开口接话。皇帝的意思,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转换成大白话就是:谁想效忠怡王,谁想效忠皇太子,趁早说话,我立即安排你们去南京。 至少在场的重臣里面,真没人效忠皇太子,更没人效忠怡王。 吏部尚书何文渊站出来回道:“启禀圣上,南京主官职位空缺甚多,还是先由吏部铨选,再由您最终裁夺为宜。” 朱祁钰点点头,这才比较符合认知,到了这一步,总算没有忠臣了。 罗通又问了一遍:“圣上,靖国公上书,说南征大军想要返京,您看应该如何回复?” 听到这话,朱祁钰脸色明显就不好了,这不是难为人嘛。王骥率领的远征军,那都是老京营啊。 这要是回来个三四万身经百战的精锐,驻扎在京郊,那我就不用睡觉了,谁还能睡得着觉。 一个不小心,他们就冲进齐王府,送我归西了,然后再拎着我的脑袋,去迎接他们心爱的正统皇帝复辟。这也太吓人了。 把他们放在南京?那不是生怕怡王和太子手下没兵没将吗。 把他们扔到战场上消耗掉?又太刻薄了。再说我和王骥、陈懋之间一直都有默契,他们杀敌立功,我保他们荣华富贵。一旦主动消耗这些老京营,就打破了政治平衡,到时候人人自危,还有谁会替朝廷卖命打仗。 罗通看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色,也不敢出言催促。 琢磨了半晌之后,朱祁钰方才问道:“靖国公麾下,有多少将士想回来?” 罗通回道:“一半一半吧,那些没什么牵挂的将士,大都愿意留在南方,还有一部人也愿意将家人迁去。 留在南方,至少可以获得上百亩良田,还能占有奴仆,而且得到的军职也更高,所以还是有相当多的人选择留下的。 靖国公、宁国公、保定侯都愿意世镇缅甸、孟加,只有南和侯,想率近三万大军北返。” “哎,三万大军啊,把他们安置在哪里比较合适?” 见皇帝又唉声又叹气的,罗通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时何宜站出来替罗通解了围: “圣上,罗尚书刚才不是说,朝鲜在边境屯聚了三万大军吗?” 朱祁钰点点头:“既然他们愿意回来,许他们回乡探亲三个月,然后去辽东防备朝鲜吧。 三万对三万,很公平。明年春天在朝鲜边境完成集结即可。” 这也算是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折中办法。皇帝不相信老京营的忠诚,老京营也确实不忠诚于现在这位皇帝,既然相看两厌,还是不要聚在一起的好。 皇帝肯定不能离开京畿之地,那就只能由老京营挪挪地方了。 朱祁钰不想聊了,准备起身回家。但是群臣哪里肯放,好不容易逮着皇帝一次,这次轻易放跑了,下次见面还不定什么时候呢。 没办法,朱祁钰只得迷迷糊糊靠在软榻上,望着远处的昆明湖发呆。 礼部尚书王一宁问道:“圣上,九月就是乡试了,这次怎么安排,要录取多少举人?” “朝廷正当用人之际,还是三千举人吧,明年会试,取五百进士。时间过得真快啊,今年才取完恩科进士,明年又要取正科进士了。 到时候我就有一千二百天子门生了。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 魏骥继续问道:“圣上,上次统计户口,更新黄册,是正统七年。按照十年重订一次的成例,去年就应该进行全国统计。” 朱祁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一直压着不让开始统计,是因为想搞户籍改革,同时还要大赦天下。等改革完,咱们再统计户口吧。” “圣上想如何改革?” “定户籍四等:良籍、贱籍、奴籍、罪籍。正统朝及之前的贱籍全部赦免,以后重罪之人,入罪藉,比如宣府节度使杨洪那样的。 明军征讨,俘获的人口,入奴籍。” 又没人接话了,皇帝的想法,既荒诞不经,又异想天开。 如今朝会有一个很好的风气:不抬杠。大臣不和皇帝抬杠,皇帝也不和大臣抬杠。 大家一旦话不投机,立即就揭过去,以后再慢慢说。 周忱又问道:“圣上,今年山东连续暴雨,虽然黄河、运河经过徐有贞治理后,堤防坚固,但山东境内其它河流泛滥成灾的也不少,而山东巡抚岳正却去了安南,久久未归。 如果不早加防范,速速调集物资赈灾,恐生民变。” 朱祁钰笑道:“不论是为君,还是为臣,又或是为民,都要讲仁、义、礼、智、信,这是圣人之道。 堂堂孔孟之乡,怎么动不动就威胁我要民变呢?山东百姓对君父的忠义何在?” 周忱回道:“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 感谢 SFridays打赏100点币 (本章完) ------------ 601 一督四抚安南造船 因势利导攻略占城 朱祁钰冷笑道:“那你这话我就有疑问了,我登基以来,有视臣如草芥吗?为什么当年一大堆文臣武将藩王在京城发动兵变,想要杀了我,拥戴大兄复位呢? 我哪里对不起他们了?好吧,我当时在搞宗藩改革,藩王反我,人之常情,我不怪他们。 但文臣和勋贵、武将们怎么说?我怎么就视他们如草芥了,以至于他们要视我为寇仇?”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朱祁钰站起身来,对众人笑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想让我当皇帝,在你们心里我的大兄才是正统。 但是没办法了,我一家人需要活路,不可能因为伱们视我为寇仇,我就把皇位还给你们。 南方那三万京军要回来了,你们可以起兵靖难嘛,赢了我认。” 说完,不等大臣们反应,朱祁钰便匆匆忙忙回家去了。只留下大臣们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 安南省河内府城,原来的皇宫已经稍加改造,摇身一变成了越王府。 虽然越王才三岁,但那也得先把招牌挂出来,让安南百姓有个念想。至于黎朝的末代皇帝黎浚,现在已经在琼州安度余生了。 黎浚还有三个兄弟,其中两个也一起去了琼州。只有最小的弟弟、平原王黎思诚被朱祁钰留在了北京。 原来的左相国府,则被徐有贞改成了总督府。 朱祁钰在北京跟群臣大谈儒家的仁、义、礼、智、信的同时,徐有贞却在总督府中躺于摇椅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搞起了黄老之学、无为而治。 两个俏丽的丫环一左一右,摇着团扇。 可惜好景不长,徐有贞正陶然享乐之时,四位巡抚一起找上门来。 自从朱祁钰将原安南的北部拆分,分别划给了云南、广西、广东之后,这三省一改永乐、洪熙、宣德三朝时期对安南的冷淡态度。 云南、广西、广东三省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现在都愿意一起开发安南。 徐有贞站起身,与广西巡抚甄完、广东巡抚杨信民、山东巡抚岳正、福建巡抚薛希琏一一见礼。 福建巡抚薛希琏出现在这里,是来和山东巡抚岳正抢夺柚木的。而且皇帝还把大明的火器大师、工部右侍郎黎叔林派来造船,薛希琏自然不能坐视岳正把好处全占了。 闽浙和山东相互比拼,都想打造出最强大的海军来。 不过这次四人一起来找徐有贞,是因为接到了恭让皇帝被废为怡王的消息。 薛希琏率先问道:“圣上让所有地方官员都上书表达对废帝的看法,我们应该说些什么?” 徐有贞笑道:“随便说说就行,你是不知道圣上对安南的重视程度。能参与治理安南的封疆大吏,无一不是圣上信得过的。 所以咱们踏踏实实干活就行了,不用在意京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两个侍女被屏退,薛希琏继续问道:“怡王和太子就这样都去南京了?我不是要管闲事,只是这场皇位之争结束得也太快了吧。” 徐有贞回道:“吏部何尚书说过:父有天下,当传于子。现在朝局明朗,我们也不用再左顾右盼,可以安心做事了。 战船打造得怎么样了?” 说到战船,薛希琏就开心了:“您别说,这柚木真是打造战船的极品材料,其质地坚硬,既耐腐蚀,又抗虫害,关键膨胀收缩幅度极小。 是谁想出的要用柚木打造远洋巨舰?” 徐有贞笑道:“自然是圣上想出来的,我们打造好战船,便去收复旧港。 小试牛刀,验证过舰队的威力之后,不论是福建,还是广东的海军,全都秘密到山东集结。 大明海军的第一次大战,目标是日本。 而且第一战,必须彻底覆灭其水师。因为第一战,对方不知我们底细,以有心算无心,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战果。” 一旁甄完听得有些懵:“听这意思,圣上是要对所有藩属国开战吗?” 岳正解释道:“圣上的意思是,在遥远的西方,有更强大的敌人在崛起。所以我们必须将大明周边的藩国快速汉化,并牢牢卡住战略要地。 将来东西方必有一场大战,这是关键。只有明白了这一点,才能理解圣上的行为。” 甄完摇摇头:“这些对我来说太遥远了,一时也理解不了,到底比不得你们随侍圣上左右那么久的。 但是给我们广西的靖安中卫、靖安后卫,已经满编满员了。还有成群成群的瑶民,哭着喊着非要加入靖安卫。 我劝也劝不住,要不再给我们些名额吧。” 原来当初瑶民被编入靖安军,以广西狼兵的悍勇为收复安南立下了大功。之后靖安军被徐有贞改编为靖安卫。 每个靖安卫将士按立功多少,分配土地,最少的也能分到一百亩。其他的赏赐、待遇,也全部从厚。 所以一向不安分的瑶民这下也不作乱了,而是争抢着要加入靖安卫,好‘杀敌报国’。 靖安九卫,每卫五千六百人。一共五万人,很快就已经满编了。 徐有贞向杨信民问道:“杨公,您说怎么办?” 一向爱民如子,在瑶民中威信极高的杨信民,这次也被迫化身为好战分子了:“还是进攻占城吧。 咱们再组织两广瑶民,创建一支占城卫,占城卫又能整编五万瑶民。 现有安南的田地已经分完了,我们只能打下占城,然后再把占城的土地分了。 这样靖安、占城两卫,一共收纳十万瑶民。 这些两广狼兵,战力强悍。他们人人都分得了大片田地,自然会极力拥戴圣上,帮着朝廷全力维护在安南、占城的统治。 比宣德朝时,靠几万明军孤零零地困守数座城池强得多了。” 徐有贞点头笑道:“这都是圣上早就计划好的方略了,用分田赏银的手段,激励广西、广东骁勇善战的狼兵辅助朝廷统治安南,既可以避免大量京军长期驻守安南,又可以保证安南长治久安,难以反叛。 真是一举多得,我想用不了两年,剩下的天策卫将士也就可以返京了。” (本章完) ------------ 602 京师百姓感念善政 宗藩改革亲郡分离 吃着徐有贞给画的大饼,甄完也精神振奋起来了:“以后我们还可以去打暹罗和真腊,两广的瑶民凑足二十万大军都不成问题。 如此一来不仅能开疆拓土,这些瑶民和他们的家眷南迁之后,我们治理两广的压力就小多了。 然后我们再把汉民迁进两广,只需要两代人、五十年,就可以把这一大片领土全部巩固住。” 杨信民笑道:“那你负责在两广征兵,我负责在清化府整军备战。明年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开战了。” 而岳正和薛希琏则继续和黎叔林一起造船,一总督四巡抚分工明确,各有职分。 徐有贞总结道:“那就这么办吧,我派人去请监军来,然后把我们的计划报备一下,便开始分头行动。” 监军太监高平,和以前那位大名鼎鼎的监军马骐完全不同,这一年来,高平就一直待在河内城中,接受各路权贵士绅的邀请,每日里吃喝玩乐。 上至总督巡抚、下至安南的地方士绅官吏,可都太喜欢高平了。一个监军,如果既不干预军政事务,也不讹诈权贵士绅,既不为皇家横征暴敛,也不去祸害欺压百姓,那他就是世上最好的监军。 朱祁钰给了徐有贞、杨信民等人极大的自主权,小事可以自己决定,大事几人商量之后,只要向高平报备一下,便可立即施行。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太平无事。 九月初五,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朱祁钰在青云阁中唠叨了整整一上午,好容易送走了王越和余子俊去戍边,便同何宜、高瑶一起去半山腰的观心亭喝茶、聊天、看风景。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宗藩改革。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我这今年又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也不知道朝野上下正怎么骂我呢。 得让靖国公、越国公和徐有贞他们在南方赶紧打仗,不然我这些儿子快没地方封了。” 高瑶回道:“多子多女,社稷之福,朝野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骂圣上。” “快得了吧,此间就我们君臣五人,这些假得不能再假的场面话就不要再说了。” 掌管着‘西厂’的裴当开口声援高瑶:“皇爷,至少明面上,最近京城里还真没人抬杠了。 也可能人们是敢怒不敢言,反正再也没人敢明着上蹿下跳了。” 朱祁钰问道:“那城里的老百姓都在做些什么?” 裴当回道:“把家里的铜、银交给工部,兑换成银币和铜钱。京城百姓已经完全接受了银币、铜钱。银币、铜钱在京城的交易中,几乎已经完全取代了宝钞和散碎银子。 原来的以物易物,也很少见了。 由于下半年京城什么税都不收,各种交易极为频繁,市场上对银币、铜钱的需求极为旺盛。 城中百姓已经急了,争着兑换银币、铜钱。工部虽然只收取极少的人工费,但架不住量大,赚得也是盆满钵满。 对皇爷废除宝钞、改用银币、铜钱这一善政,百姓极为称道。” 何宜也补充道:“这话说的是,以前拿着宝钞,今年能买两石米,明年同样的宝钞就只能买一石米了。 老百姓用着宝钞是真没有安全感啊。 用银币和铜钱就完全不一样了,今年一枚银币能买两石米,明年还是能买两石米,大家这日子过得就踏实多了。 而且虽然朝廷不再发行宝钞,但百姓依旧可以用手里留存下来的宝钞抵交两成税额。 相当于朝廷一边回收宝钞,一边给百姓减税了。 天下百姓也不是一丝良心都没有,圣上爱民之心,他们多多少少是有所体悟的。” 朱祁钰点点头,没接话。 裴当继续说道:“京城百姓还忙着送子女入学读书呢,顺天府五百多寺庙,其中京城里有两百多,皇爷把这些寺庙收归朝廷,大部分改建成了学堂。然后选聘举人、秀才入学堂教书。 这可比私塾强多了,百姓刚开始还对灭佛颇有微辞,现在寺院改建成学堂,他们却个个欣然愿往了。 这也是皇爷一大善政,在朝野上下有口皆碑。” 听到这话,朱祁钰总算心情好了些:“你提到这些,我倒想起来了。那个杨埙,今年献给怡王的漆金屏风做好了没有?” 裴当回道:“今年的已经快做完了,下个月初就可以装船运往南京了。明年还要不要继续做,正要请皇爷示下。” “做,继续做,每年都做。让这个杨埙搬家去南京吧,就近给大兄做,省得搬来搬去把屏风弄坏了。 行义,你说说咱们怎么限制藩王比较好啊?不止是对远支藩王,就算对我的儿子们,也要进行一定的限制。 这样不仅后世之君能应对自如,诸藩也能长保富贵,不必与朝廷之间相互猜忌防范。” 何宜回道:“当年建文削藩,其谋臣出上、中、下三策。 上策者高巍,在贾谊的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基础上,提出了本籍回避制度。 中策者齐泰,建议集中全力,率先削灭最强的燕王。 下策者黄子澄,提议先削周王等稍弱的宗藩,最后再削最强的燕王。 最终建文选择了黄子澄的下策。 微臣建议,圣上采纳高巍之策,南方亲王的儿子,封到北方亲王的领地做郡王。北方亲王的儿子,封到南方亲王的领地做郡王。 这样某个亲王想造反,举目四顾,封地里全是其他亲王的儿子,那带着一大堆远亲郡王造反,几乎是难于上青天了。” 朱祁钰点点头:“高巍的原话是什么呢?” 何宜回道:“高皇帝分封诸王,此之古制。既皆过当,诸王又率多骄逸不法,违犯朝制。 不削,朝廷纲纪不立;削之,则伤亲亲之恩。 贾谊曰:‘欲天下治安,莫如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今盍师其意,勿行晁错削夺之谋,而效主父偃推恩之策。 在北诸王,子弟分封于南;在南,子弟分封于北。如此则藩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 说罢,何宜又补充道:“分封郡王时,还可以命郡王带走亲王的一部分护卫、钱粮。如此一来,亲王要造反,难度简直大到不可想象。 诸藩没了威胁之后,朝廷也可能放松一些对藩王的管制,令其为国效力,而不是形同圈禁,只能安于享乐、碌碌无为。” (本章完) ------------ 603 朝鲜献妃强硬婉拒 苗王抵京皇帝劝降 朱祁钰点点头:“这倒是个新的尝试。每个亲王的封地里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远房亲戚,而亲儿子却都在其他亲王的封地里。 这么一搞,彻底不用造反了。我再把他们封远一点,让他们去替大明镇守边疆。 他们有事情可干了,朝廷也能省下不少精力。 就这样办吧,回头看看凤阳那些藩王,有态度好的,给他们在边疆找块封地,让他们去镇守。” 何宜回道:“岷藩勾结苗人造反的广通王、阳宗王已经被拘捕进京了,兵部请示要如何处置他们?” “杀了?” 何宜不接话。 朱祁钰自己摇摇头:“岷王尸骨未寒,就把他两个儿子杀了,也确实有点薄情寡义。不杀吧,他们都造反了。 算了,回头我亲自见见他们吧。就他们手下那大猫小猫三两只,我都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造反。 说点高兴的吧,这个月乡试就要开始了。策论题应该出什么好呢,经过前面几次,天下人都知道我看重策论了。 可论的事情就那么一些,他们考前完全可以猜题,这样提前有了准备,还可以让师长帮着想对策,对别的考生好像就不大公平了。” 何宜笑道:“让他们论大明作为宗主国,如何处理与藩属国的关系。他们提前猜到了也没用,这种题,连微臣都不知道怎么答。” 朱祁钰也笑了:“别说你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种题,留着会试再考吧。还有别的事情吗,我要回家沉溺于温柔乡去了。” “有,朝鲜国王上书,请求进献公主为圣上嫔妃。” 朱祁钰闻言冷哼一声:“快得了吧,朝鲜国王快成我老子了,一会献这个一会献那个,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方天地之间到底是谁说了算? 再说我还不想死,你别看那几位娘娘整天温温柔柔、逆来顺受的样子,那是因为我从来不去触碰她们的底线。 我要是真再纳几个妃子,就等着你死我活的宫斗吧。 我可不想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几个宫女趁我熟睡,把条绸缎套在我的脖子上。” 说到感情,快要万事通的何宜就不大灵光了:“平日里各位娘娘之间关系看上去很融洽啊,也没有明争暗斗吧?” 朱祁钰摇摇头:“那不一样,伱就一个女人,后宫的事情你不明白很正常。 我现在这些女人不斗,是因为斗了也没太大意义。长子嗣业、余子封藩,规矩明明白白,她们怎么斗,我都不会动摇嫡长子继承制度的。 其它方面,她们的待遇全都一样,还有什么可斗的呢。 至于争宠,更没必要了。就算她们往死里斗,斗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在我身边,实现专宠了,那又怎样? 一个女人,又要陪王伴驾,又要孝敬太后,又要生儿育女,又要处理齐王府的大小庶务,还要管理王府名下数不清的田庄、商铺。 不到一年,她自己就得累吐血。更别提里里外外还有无数人等着下黑手,好取而代之。 最最关键的一点,她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所以她们抱暖取团,各司其职,共同对抗风险,才是最优的选择。 如果我再纳几个嫔妃,新纳的嫔妃再生几个儿子的话,她们的最优选择就变成了干掉对手,扶持世子继位,那样就全都乱套了。 所以我信守承诺,不再纳妃,她们一心一意服侍我,世子踏踏实实等着继位,大家安安稳稳度日,这才是唯一正确的做法,懂了吧?” 何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微臣只有一个女人好,反正已经有儿子了,以后臣也不纳妾了,这能省多少闲心。” 朱祁钰笑道:“别装了行义,是你自己不想纳妾吗?徐婉那么强硬,连我看见她都心里发怵,承认吧,你也是被逼得不敢纳妾。 咱们难兄难弟,谁也别笑话谁。” 何宜梗着脖子,还想狡辩,高瑶从旁飞快地补了一刀:“上次是谁来着,大晚上的不回家睡觉,跑来凤阁,硬拉着正值班的我处理了一夜的奏本。 我也不懂,一封加急文书都没有,着急忙慌地处理它们做什么。” 见越揭越短,何宜赶紧抛出了最大的正事:“圣上,苗王韦同烈昨天已经到京了,您什么时候见他?” 朱祁钰向众人问道:“登基以来,我劝别人投降,劝成功过吗?” 何宜、高瑶、裴当、黄七相互看看,这四年来和朱祁钰相处最多的何宜回道:“好像还真没有。 劝也先,也先肯定没投降,也先的儿子火儿忽答也没投降。脱脱不花和阿剌只算合作,不算投降。 南方那些外藩,也没一个投降的,安南使臣还阴阳怪气地把您嘲讽了一顿。最终,这些藩国都是明军一点一点打下来的。” 朱祁钰无奈地笑笑:“希望韦同烈给我点面子吧,明天中午设宴,我好言好语劝劝他投降,希望别再让我丢脸了。 堂堂大明天子,别人见了不是应该纳头便拜吗,结果我却谁都劝不动,真是太不体面了。” 何宜问道:“圣上打算给韦同烈什么好处?” “把苗人拆成两部分,韦同烈率主力去缅甸,与徐有贞东西夹击暹罗和真腊。另一部分去进攻朝鲜、日本。 总之呢,不能光让我的亲军傻乎乎冲在最前面。 至于好处嘛,给韦同烈封个王?瓦剌的首领能封郡王,苗人的首领也封个郡王,不算很过分吧。 当然了,封完郡王他必须得给我杀敌立功,替我开疆拓土,不能说封了王就拉倒了,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明天一早行义你先去替我迎接一下韦同烈,给他分析一下利害,最好是让他一见我就纳头便拜、臣服效忠。” 见皇帝如此异想天开,何宜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强作严肃地领了旨意。 终于把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聊完了,朱祁钰溜溜达达回到合欢殿。 一进内室,就见四位宠妃正围着一盘葡萄说说笑笑。 朱祁钰笑道:“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盘葡萄就把你们高兴成这样。” 林香玉笑道:“夫君快过来,我们姐妹正比赛呢,看谁能把一颗葡萄含在嘴里,用舌头剥皮去籽,同时还要保持果肉的完整,不能咬烂了。” “颦儿这不是欺负别的姐妹嘛,比舌技,肯定是你赢了啊。” 林香玉笑盈盈地答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不给夫君引进几个新人吧。听说朝鲜宫廷选女人相当讲究。 而且那些女官培养秀女很有一套,从朝鲜宫廷出来的女人,比我们这些人还厉害呢。” “哦,你们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以后别人再给我送些杂七杂八的女人,你们能送出去就送出去,送不出去就杀了吧。 这帮傻狗曾经对我爱搭不理,如今我南面独尊了,他们突然想起来要巴结我了,早干什么去了。” 浅雪闻言,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份厚厚的名单。 朱祁钰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女人名字,直接傻眼了:“要杀这么多人?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本章完) ------------ 604 腾笼换鸟清洗内廷 皇帝苗王双向奔赴 浅雪笑道:“我们又不是夫君口中的魔教妖女,杀这么些人做什么,您往后翻。” 朱祁钰闻言,又往后翻了翻,后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太监名字:“哦,我看明白了,这是要裁汰内廷?” 浅雪揶揄道:“夫君是您自己嘱咐我们,等时机到了,要在皇城搞什么腾笼换鸟。我们就傻乎乎地上了心,一直惦记着。 现在好了,我们一心一意地给您搞,您却在这里一惊一乍地叫唤,好像我们要把您怎么着了一样。” “哦哦,我错了,我错了,我最近光想着杀人,都魔怔了。腾笼换鸟好,趁着大兄滚蛋了,把宫里的老人彻底清理干净,一个不留。” 林香玉问道:“奴家不明白,夫君非要做的这么极端吗?现在皇城已经彻底落入了我们掌控之中,有必要对这些宫人斩尽杀绝吗,感化和拉拢他们不行吗?” 朱祁钰拍拍佳人的俏脸:“政治斗争不是你想的那样,皇权是很脆弱的。 比如皇帝去南郊大祀天地,搞完之后,上还宫,你猜宫人会不会‘忽报皇贵妃薨逝’? 我们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必须处处使用最蠢最笨最极端的方法。 看上去最蠢最笨最极端的方法,反而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比如我只要出了门,从来不喝外面一口水。这办法看上去很蠢,但别人就是找不到机会往我水里下毒啊。 人不怕蠢,也不怕笨,就怕自以为自己很聪明。” 喝了口茶,朱祁钰又继续举了个例子:“比如有一位亲王,他皇帝堂哥死了,堂哥还没有儿子。于是大臣们推举这位亲王继承皇位。 这位亲王继位之后,彻底压制住堂兄之母、堂兄之妻,也就是皇太后跟皇后。然后对内廷、锦衣卫进行大裁汰。 一口气裁了几万人,然后再把原来王府的班底一千多人安插进内廷和锦衣卫。 这位亲王继承了皇位,大义名分在手,又裁了这么多人,并安插进去了一千多王府旧人。 那么问题来了,他掌控内廷了吗?内廷安全了吗?内廷宫人没有异心了吗?内廷宫人被他感化拉拢住了吗? 内廷宫人从此不敢火烧宫殿了吗?内廷嫔妃宫人从此不敢用花绳勒皇帝脖子了吗?” 林香玉被教训得有些迷茫了:“裁汰几万人,再安插一千多亲信,还掌控不了内廷?” 朱祁钰冷哼一声:“掌控个屁呀,这位亲王当了皇帝后,动不动就被大火烧得像丧家狗一样到处跑。 睡着睡着觉,十几个宫女还一拥而上,弄条花绳套他脖子上。 这个皇帝够聪明了,权谋手段够高了,但是没有用。 什么大义名分,权谋手段,在一根花绳面前,都是狗屎而已。 皇城内廷这个地方吧,你只要敢跟它抬杠,它就一定会教你做人的。 任你再聪明,都没有用。越自认为聪明的,就死的越快。 活得好的,是我这种又蠢又笨的。我就是花大几十万两硬修了十里高大城墙,把玉泉山围了起来。 然后一共留两个门,每个门数百亲军日夜固守。 除了我和我的爱妃,谁敢无诏进入,就直接把谁砍死。 咱们齐王府西面是营州卫主力所在,常驻两三万大军。 除非有人能调动至少三万百战精锐,全力进攻齐王府,不然他们进不来玉泉山。 所以我往玉泉山上一猫,只要你们不起杀心,我就稳如泰山。政敌想弄死我,反正是真不大容易。” 林香玉揶揄道:“您看您看,夫君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好好的,我们起杀心做什么。” “那如果我再纳几个妃子呢?” 林香玉回道:“哦哦,那肯定得把您弄死了。” 朱祁钰无奈地称赞道:“你看你们现实的,真是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惯我的赖毛病。” 浅雪认真严肃地提醒道:“夫君可是和我们达成主奴契约的,您不能再碰别的女人,作为补偿,我们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 夫君是最讲信用的,我们也是认同您的信用,才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您的。您不能出尔反尔,耍着我们玩啊。” 凝香笑道:“傻丫头,夫君逗你呢。夫君这么惜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上赶着给自己引入风险。” 朱祁钰点点头:“还是凝香懂我,好了,不逗你们了,你们研究一下明天的饭菜吧,我要宴请苗王韦同烈。 明天若是劝降不了韦同烈,再给我吃一顿闭门羹,我就要攘臂而扔之了。” 凝香笑道:“其实夫君内心并不希望韦同烈投降吧?” “嗯,还是小爱妃懂朕,从无情帝王的角度出发,我是非常希望他们继续打下去的,把上直卫和苗人彻底打没了,也就省心了。 某个极北之地的伟人说过,解决安全隐患的唯一办法,就是肉体消灭。死了的异己,才是最忠诚的异己。 但作为一个善良的男人,还是会认真对劝降韦同烈的。他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算了,先睡觉吧,一人一次,提前庆祝。” ……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早早穿戴整齐,带了两位宠妃坐在观心亭看风景。 何宜则亲自到大门外,一脸热情地将韦同烈接进了甘泉宫。 但何宜只是一边领路,一边嘘寒问暖,丝毫不提跟谈判劝降有关的事情。 最终,韦同烈先憋不住了。 虽然韦同烈远居苗疆,但架不住何宜名气大啊。韦同烈也知道,眼前这位当今天子的谋主、安国公的女婿、下任皇帝的师傅、未来的内阁首辅,对皇帝将要开出什么条件是一清二楚的。 于是韦同烈很谦卑地询问道:“敢问大学士,圣上将何以待我苗人。若蒙不吝赐教之恩,小人必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何宜十分温和地笑笑:“圣上是愿意继续打下去的,但如果您肯拿出个为圣上尽忠、为大明效力的态度来,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您的部众也能有个好前程。 您越主动,态度越诚恳,前程就越好。 您想想麓川的思机法,他都把大明折腾成什么德行了,圣上也没把他怎么样。 还有瓦剌的也先,土木堡之变大明够惨了吧,圣上也只是关着也先,好吃好喝好招待。是他非要作,才把自己作死的。 安南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使臣一再地冷嘲热讽给圣上脸色看,但投降之后,安南国主甚至不失王爵。 反正有前车之鉴,您自己斟酌吧。” 韦同烈点点头:“确实如此,小人真心愿降,还请大学士替小人多多美言几句。” 何宜笑道:“好说好说,您投诚归正,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理应相互关照才是。” 两人有说有笑,来到了半山腰的观心亭。 朱祁钰带着两位皇妃、刘昌、赵珄围坐在石桌旁,裴当、黄七身后侍立,仅此而已。 韦同烈做梦也没想到这次觐见如此接地气,加上自己与何宜,一共才九个人。 无暇细想,韦同烈快步上前,在距离皇帝两丈开外,跪伏于地,纳头便拜。 朱祁钰笑道:“韦爱卿也是当世枭雄,今日家宴,不必拘泥俗礼,过来坐吧。” 和皇帝同桌而坐?韦同烈惊讶地抬头看向何宜,寻求指点。 何宜点点头:“圣上一向不拘小节,今日也没外人在,您只管安坐就是了。” 除了朱祁钰,其他几人也都起身相让,韦同烈方才小心翼翼地与大明天子相对而坐。 品过茶,看过风景之后,朱祁钰叹了口气,率先进入了正题:“其实苗人也是朕的子民,走到今天这一步,八成都是朝廷的错。 我知道那些地方官吏都是怎么欺压苗人的,还有我那大兄征讨麓川长达十年,期间苗人承担的徭役剥削之重,如果我是苗人,我也早反了。” (本章完) ------------ 605 土地置换免税免役 抚定苗瑶消弥内患 听到这话,韦同烈先是惊讶,既而是委屈,最后是感动。 这么多年了,朝廷只知道与苗人打打杀杀,却从来没人站出来替苗人说过一句公道话。 今天听到天下至尊为苗人鸣不平,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足够让韦同烈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了。 朱祁钰谈判风格,突出的就是一个真诚,直接便把底牌撂了出来:“朝廷和苗人之间的决战已经打完了。 你也率剩余的精锐退守香炉山了,再打下去,就只剩最后一战了。 香炉山虽险,但明军有大炮。 最后一战,虽然明军损失会很惨重,但你们是守不住的,肯定会被全部消灭。 你要是听我的,就将苗人一分为二,一部分去南方,替朝廷开疆拓土,一部分去辽东,拱卫边境。 去南方,我可以册封你为郡王,并分配给你的部众田地。那边相对也自由的多,短时间内,朝廷对南方各省的管制不会面面俱到的。” “郡王?” 韦同烈闻言更加吃惊了。 朱祁钰笑道:“我这人喜欢有什么就说什么,最高我就只能给到郡王。你别以为我这样爽快,你讨价还价一番还能要到亲王。” 韦同烈讪讪地笑道:“圣上误会了,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是没想到圣上竟然会册封臣为郡王。” 朱祁钰解释道:“瓦剌的也先、伯颜帖木儿、火儿忽答、阿玛桑赤、阿剌,还有鞑靼的脱脱不花,我都给过他们王爵。 王爵,不是不能封,但是不能白封。封了王,你要给我卖命,替我打天下的。 瓦剌、鞑靼那些封了王之后还不肯效忠的人,都已经被我收拾了。” 韦同烈连忙跪下谢恩,先将王爵收好,然后再继续谈细节。 “圣上,之前微臣手下的杨文伯等人,曾与岷藩的广通王、阳宗王有联络,不知朝廷可否宽宥其罪?” 朱祁钰摆摆手:“一切都不追究了,你们搬出湖广、贵州、四川,我用汉人填充空出来的土地。 把南方的暹罗、真腊打下来,我把平原的地分给你们,按人头分,男女老少人人皆有,每人至少十亩,杀敌立功另算。 这样一来,皆大欢喜,也省得你们在深山老林里艰难求生了,我们也不必再打打杀杀了。 而且从你们分到土地算起,五年之内,不用缴纳任何赋税,也不必服任何徭役。我给你们充足的安家时间。” 这就是信用的重要性,朱祁钰敢承诺,韦同烈就敢真的相信。每人至少分十亩良田,而且五年内免去全部赋税徭役,这个条件实在太诱人了,让人无法拒绝。 韦同烈心中大定,这样回去也好跟部众交待了,应该没人再反对招安了吧。 双方都放下了心事,朱祁钰很热情地带着韦同烈共进午餐,又聊了许多细节,宾主尽欢,傍晚方散。 朱祁钰喝了不少酒,晕晕乎乎地回到房中,往软榻靠背上一歪,得意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头: “咱们传统汉地里有三个大刺头,一个是苗人,一个是瑶人,还有一个是女真。 苗人、瑶人我已经解决了,把他们忽悠着去安南、占城、暹罗、真腊等地打仗了。 只要再把女真解决掉,国内就彻底太平无事了。” 林香玉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夫君喝糊涂了,女真也在边疆,不是传统汉地吧?” 朱祁钰摇摇头:“我整天惦记着女真,那是我的腹心之患,时间长了,我就没把他们当边疆了。” 浅雪笑道:“这有道奏书夫君看看,紧临女真的朝鲜已经正式上奏,请求将公主献与夫君为妃,说是还要陪嫁百名秀女呢。 每名秀女都是经过严格调教的哦,其容貌与技艺,都是女人中的佼佼者。” “册封朝鲜国王为琼王,让他赶紧收拾收拾,去琼州就藩吧。” 知道自家男人是在说气话,几位宠妃闻言都笑了起来,合欢殿中充满了愉快的气氛。 第二天酒醒之后,恢复理性的大明天子,行事依旧荒唐。 青云阁中,阁臣都被叫了过来,朱祁钰向众人宣布完与韦同烈的谈判结果,然后又开始裁定瓦剌瓜分事宜: “朵颜三卫剿灭火儿忽答有功,原火儿忽答部众,七成划给朵颜三卫做奴隶。 配合户籍改革,正式造册,将这些人划入奴籍。 另外三成的部众,划拨给阿玛桑赤。册封阿玛桑赤为敬顺王,驻沙州。 由曹国公指导阿玛桑赤组建沙州卫,作为防备东察合台的前沿。 另外,之前我封了阿剌为瓦剌大汗,那瓦剌故地,就交给阿剌吧。” 把瓦剌故地给阿剌,既维护了天子的信用,实际上也不吃亏。因为阿剌的军事力量都集中在东方,现在他并不想去经营什么瓦剌故地。 在东边和鞑靼部争夺水草肥美的科乐沁大草原它不香吗?好好的,傻了才去经营什么瓦剌故地呢。 最重要的是,阿剌代表的瓦剌部和脱脱不花代表的鞑靼部抢夺优质牧场,朱祁钰不管。当初定下的契约里,可没说不许两部争夺牧场啊。 你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我坐山观虎斗。 罗通站出来问道:“圣上,苗乱就真的这样结束了吗?苗人作出的承诺可信吗?” 朱祁钰点点头:“就这样吧,不能再打下去了。作为大明天子,看着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动乱,我心里也很难受。 你们老说我穷兵黩武,跟大兄当正统皇帝时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没办法,你们看看不打行吗。 我登基的时候,瓦剌杀到家门口了,不打他们不行吧。 东南民变,裹挟了上百万人,这不打能行吗。 湖广、贵州苗乱,这些人时降时叛,我下定决心,彻底解决了他们,这也没有问题吧。 还有女真、鞑靼,还有倭寇呢。 你们还嫌我灭佛、削藩,嫌我刻薄,不灭佛不削藩我的军费从哪里来啊。 我可是一边减免税赋徭役,一边给你们大幅增加俸禄,一边四处打仗的。 不灭佛不削藩,那我就只能从你们手里抢钱了。” 众人一听,都在心里叹道:快算了吧,您老人家还是灭佛、削藩吧。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 15000点币 (本章完) ------------ 606 佛教改革全面施行 杜绝吸血惠及地方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大臣们感觉灭佛也不是很难接受了。 皇帝灭了佛,朝廷就有钱了。朝廷有了钱,就能支撑起四方的战事。皇帝也就不必对士绅官吏下手了。 朝野上下最怕的,还是再出一个太祖皇帝。那杀大臣就像杀鸡一样的日子,绝对没有人再想体验了。 文臣嘛,多多少少也还是有那么一丝良心的。大家都是人精,也看得出来,皇帝登基以来,抢钱的对象涉及了内廷太监、旧勋贵、部分武将、佛教、道教,但唯独对文臣和士绅,已经在非常刻意地绕着走了。 而且不仅没抢文臣士绅,还给大涨俸禄、大减商税。摸着良心说,皇帝已经够给面子了。 这也是皇帝作东作西,各种荒诞不经,但文臣们始终保持平静的主要原因。 朱祁钰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有大臣跳出来反对自己,只得继续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要继续被佛教剥削了,而是要反过来剥削佛教。 太祖制度,将佛教徒分为教僧、讲僧、禅僧。 而我,要对此稍作改革: 对于禅僧,依旧如太祖制度,他们就老老实实在深山中参禅清修便好。朝廷已经发给度牒的禅僧,维持原状。 但是,以后再发度牒,需要进行统一考试。考试内容也很简单,除了要精通最基础的佛法经义外,还要能连续坐禅七日、不能中断者,可由朝廷发给禅僧度牒。 以后僧录司、道录司划到工部,成为两个标准的工部清吏司。皇室不得再随意乱发度牒。” 周忱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确认道:“圣上,您确定是将僧录司、道录司划转到工部,而不是户部或者礼部?” 朱祁钰连连点头:“我没有说错,你听我讲到后面就清楚了。上面说了最人畜无害的禅僧,接下来是讲僧。 还是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已经有度牒的,就不折腾他们了。 新来的僧人,想做讲僧,想给众生讲法,阐述经义,没问题,可以。 但他们必须去天竺,侍奉释迦牟尼佛祖三十年。回来大明之后,去工部考试。题目更简单,他们只要能默写出三十部梵文经书,就算合格了。以后他们就能在大明的佛寺中讲经传道了。” 王文会心一笑,接住了皇帝的话茬儿:“圣上,据臣所知,释教在天竺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吧。” 朱祁钰揶揄道:“那就跟我没有关系了,一个连自己老家都庇护不住的佛祖,你还非要去信奉他,那关我什么事呢。 反正呢,你想替佛祖传播他的经义,就必须给我去天竺沐浴佛光,受佛祖感化三十年。回来之后,能默写三十部梵文经书,我就承认伱是真正的佛祖信徒。 否则,你就是假信徒,别想在我的土地上嗡嗡唧唧,像群苍蝇一样。 哦,不对,不是像苍蝇,是像蚊子。 蚊子天性就是爱没完没了地吸血,和假僧人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反正从现在开始,任何僧人别想趴在我身上吸血。” 王文回道:“圣上英明,国力就应该集中起来,用于抚定四夷、爱养百姓,岂能浪费在这些蛀虫身上。” 朱祁钰点点头:“至于教僧,是负责做法事、开法会的。我也不为难他们,只不过,以后他们做法事所得,必须上交八成给官府。 比如某个僧人,给百姓做白事超度,一年赚十两银子,必须上交八两银子给地方官府。 这笔钱朝廷不动,留给地方官员使用吧。比如地方官员可以用这笔钱来聘用属吏,不必再自己出钱了。 你说一个人当了县令、知府之类的,上任去了,还要自己聘师爷、幕僚等属吏。要是贪官,那还好。要是个清官,就他那么些俸禄,这不是难为人吗。 给地方官吏留点钱吧,我这皇帝做的,虽然荒唐,但也不能敲骨吸髓,一点汤都不让下面人喝啊。 而且还是按太祖制度,每州、府,只能有一座大寺。我再规定,县里可能有十座以内的官办小寺庙。 所有教僧,必须住在官办寺庙里,办法事、法会所得,必须足额缴纳八成收入。有敢偷漏着,立即剥夺度牒,贬入贱籍,给我做苦役去。” 朱祁钰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大明所有寺庙收到的布施,要向官府上交九成。这部分钱,朝廷和地方对半分。 大明有五六十万僧人,必须全部给我缴税。 不愿接受我的剥削,也可以,没问题,我尊重他们。 这些人可以到工部报名,由朝廷统一安排,礼送出境,客客气气地送他们去天竺侍奉佛祖,我绝对不刁难他们。 佛祖那么好,他们没必要待在我这暴君的领地上。” 次辅魏骥出言附和道:“圣上所言甚是,他们挚爱佛祖,就送他们去侍奉佛祖,此圣上之仁心远播万里也。” 朱祁钰赞赏地点点头:“在教僧、讲僧、禅僧之外,我还要再加一行僧。 行僧,就是苦行僧的意思。这是为愿意劳其筋骨、自食其力的僧人所设。 工部有事,可以役使行僧做苦力,然后给他们发一定的报酬。无事之时,行僧可以助老扶弱、力行善事。 教僧、讲僧、行僧都要纳入工部统一管理,为大明做贡献,就跟工部名下的匠户是一样的。 也正因此,我才将僧录司、道录司都划给工部管理。 道教吸血没那么恶劣,以后我再根据实际情况,慢慢调整对道教的策略。” 朱祁钰把对佛教的改革策略一口气讲完,这下更没人敢反对了。因为这个改革一旦实行下去,户部、工部、地方官员都有相当大的收益。 谁敢反对,会被一大堆人围攻的。 尤其是地方上那些清流官员,大家两袖清风、不贪不占,圣明天子好容易给大家弄了一笔合理合法的丰厚收入,能大幅改善清官们的生活质量。结果竟然还有丧尽良心的大臣敢站出来反对,看大家喷不喷死你就完事了。 见没人反对,朱祁钰就准备起身回家。 不料罗通却急忙拦住:“圣上,兵部还有一事,朝鲜陈兵边境,女真各部也蠢蠢欲动。 兵部合议之后,认为应该派一重臣前去辽东总督军务。” 朱祁钰被罗通问得一愣,文臣上赶着要去总督军务,这有些怪啊。略一思索之后,朱祁钰反问道:“兵部提议谁去?” 罗通回道:“兵部提议江侍郎去镇守辽东。” 原来是江渊,这下朱祁钰听明白了:这一任的首辅是王文,属于从龙第一文臣,地位无可动摇。下一任首辅,自己属意徐有贞。而江渊与徐有贞的年龄、资历都差不多,想出来争一争也无可厚非。 徐有贞前有治水,后有收复安南,功劳越来越大,江渊看来是急了,也想出去立个功劳。 大臣之间有竞争是好事,朱祁钰点点头:“可以,神武侯掌奴儿干都司,江爱卿就负责辽东吧。 南和侯带回的三万京军,明年春天调集到辽东。有这三万百战精锐,够做一番事业了。 我也不给你指派监军了,你总督军务,相机行事吧。” 江渊大喜,领旨谢恩。 朱祁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便一头扎进温泉池中,泡在里面不肯出来了。 到了下午,内阁便拟好了圣旨,正式招安苗王韦同烈。完整的佛教改革政策,也同时发布了出来。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10520点币 (本章完) ------------ 606 世子拜师何宜刘昌 下任皇帝组建班底 韦同烈收到圣旨,喜出望外。不仅和皇帝谈好的条件,都明明白白地写到了圣旨中。而且,皇帝赐予的封号是‘信义王’。 信义者,君有信而臣有义也。 比瓦剌那些敬顺王、恭顺王可好听了一百倍不止。 韦同烈当天便骑上快马往回赶,兵部也发出了六百里加急文书,命王来撤军休兵。 至晚间,泡足了温泉、洗去了疲惫的朱祁钰歪在榻上,悠哉悠哉地看着星星。 林香玉凑上来问道:“夫君,奴想跟您商量件事情。” “什么事,说。” “咱们家几个孩子也都大了,让他们正式拜师吧。虽然不指望他们都像见深那样聪慧,但好歹也从小读书习武吧。” “行行行,你们看着办吧。” “什么叫我们看着办吧,以何宜教文、刘昌教武,到时候您得亲自出面,去给他们俩鞠躬的。” 朱祁钰揶揄道:“让小磕头虫给他们两位好好磕个头不就得了,怎么我还得给他们鞠躬呢?” 林香玉笑道:“咱们不得尊师重道嘛,您得表现得谦卑而隆重,人家才敢真教啊。不然的话,咱家小磕头虫可是下一任大明天子,何宜和刘昌如果连句重话都不敢说,那不麻烦了吗。” “行行行,说不过你,让鞠躬就鞠躬吧。还有别的要求吗,一块说了吧。” 林香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还想给小磕头虫的两个奶娘封诰命夫人。” “几品诰命夫人?” “二品,奴家想着,既然给,就别扣扣搜搜的了,一步到位吧。等芳哥儿当了皇帝,再给她俩晋封一品诰命。一个奉圣夫人,一个卫圣夫人。” “行,可以。多给点,人家才能死心塌地地跟着咱们干。还有吗?” “有,琉球中山国王,遣使臣来,想要向夫君确认其不征之国的地位。 您记得吗,刚登基的时候,您命奴家接见中山国使臣,先联络联络感情,为以后的贸易交流作铺垫。 现在人家又来了,想让咱继续之前的热情。您看怎么办吧,不答应人家吧,就显得咱们之前是虚情假意了。” “哎呀,不征之国,琉球中山。这个问题问的,还挺难为人。 我的信用大过天,真答应人家了,可就真的不能再征了。 琉球这个地方,我倒没想直接占领他。 确认他为不征之国也可以,但我要租借其港口,派遣军队镇守,并设立常驻使馆。 这个条件也不多,他能满足,我就确认他是不征之国。” “知道了,那奴家改天和琉球使臣好好谈谈。” “嗯,谈吧。其实设个不征之国也有好处,最近我四处开战,藩属国们心态应该都快炸了。 我得释放点善意,缓和缓和紧张气氛。”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缓和完之后呢?” “这还用问,肯定是接着打啊。今年不是又生了三个儿子嘛,打下土地,继续分封。 南方一大片就不说了,光看北方,朝鲜、日本这就至少需要十个亲王。还有伊犁和贝加尔湖,我都要牢牢占住。 也就是我身子骨好,再加上你们都很贤惠。赶上宣庙那病病歪歪的样子,活了快四十岁,一共生俩儿子,那算要了命了。 我能被生出来,还是因为宣庙在宫里死活生不出孩子来,最后急眼了,跑宫外生去了。” 浅雪问道:“皇宫里就险恶成这样了?宣庙就任由某些人对后宫嫔妃做手脚?” “我也不知道宣庙是真傻,还是硬揣着明白装糊涂。伱说他真傻吧,他还知道去宫外生孩子。 你说他不傻吧,又纵容内廷外朝相互勾结,最后死的不明不白。 而且还不给大兄找个好师父,他自己也不好好教,然后事情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么说也不对,应该庆幸他没亲自教导我那大兄。 幸亏我那大兄也是子不肖父,如果他跟宣庙一样英明神武,那我现在正苦哈哈地征讨麓川呢。 有一说一,大兄打了十年麓川,给我省了大事了。没了麓川,就安南、缅甸、暹罗那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好收拾多了。” 浅雪揶揄道:“夫君怎么对怡王越来越尊重了呢,一口一个大兄叫得这么亲热。” 朱祁钰回道:“他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过两年再病死一下,也就万事皆空了。人死怨消,也就这样吧。 孔圣人不是教导我们,要时刻牢记忠恕之道嘛。 再说了,他除了给我个最垃圾的王号,再给我安插个卧底王妃,别的也没有过于苛待。 政治恩怨是政治恩怨,个人恩怨是个人恩怨。 再说他一派的重臣,我已经全收拾完了。 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朝会有多无聊,就我一个人那里叭叭叭叭地没完没了,大臣们最多就是附和两句,没有什么人站出来反驳我。 朝会彻底变成我一言堂了,现在我若想废太子,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林香玉笑道:“肯定是因为夫君总是凶他们,把他们吓住了。” 朱祁钰摇摇头:“真没凶,一个是宣庙和大兄的忠臣都被我收拾没了,另一个是我推动的事情,每次都能做成,导致他们不敢轻易提反对意见了。 算了,睡觉吧,我困死了。” 一夜真的无话。 数日过去,九月初九,重阳节。 九九归真,一元肇始。朱祁钰选定重阳节,摆酒设宴,为子女正式拜师。 何宜与刘昌,作为最早的一批从龙之臣,一个教文、一个教武。 朱祁钰带着宠妃们鞠了躬,朱文芳与徐晴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磕过头。 宴席上,何宜与刘昌被硬推着坐了上位,连吴太后和安国公都亲自出来作陪,大家热热闹闹吃过饭,师徒名分从此正式确立了下来。 朱祁钰也是一片苦心,早早就给朱文芳安排好了班底。何宜与刘昌一文一武,将来一个做首辅,一个做统帅。 然后朱文芳还是武定侯的外孙、安国公的孙女婿。有武定侯、安国公及其代表的勋贵集团做坚实后盾,再加上又是毫无争议的嫡长子,这地位稳如泰山。 朱祁钰越想越满意,只要自己不学东吴大帝非要搞什么二宫夺嫡,大明稳定个五六十年不成问题。 (本章完) ------------ 607 山西试点免除丁税 皇帝安排戾妃上路 九月初十,山西太原府。 在收到谕旨之后,山西巡抚李秉久久无言。半晌之后,才向三位幕僚问道:“圣上要进行佛教改革,咱们山西的寺庙僧侣尤其的多。你们说该如何是好?” 幕僚周深最先回道:“大明的僧人,少说都有五六十万,至于山西,没有五万,也得有四万多。 这些僧人不缴税、不纳粮、不服徭役,他们天天跟大爷似的,吃的脑满肠肥。咱们山西的官府呢,却一个一个穷的叮当响。 圣上制定的改革政策大快人心,早就该狠狠治治他们了。” 李秉苦笑道:“那要得罪多少人啊,我整治侵占军屯,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再来个佛教改革,这巡抚还当不当了。” 周深劝道:“您的巡抚能不能当下去,是由圣上决定的,把山西这些人得罪完了又能如何。 再说了,圣上可能巴不得您使劲得罪人呢。 您没见以前山西的主官,倒是一团和气,从晋藩到豪强,再到士绅,再到百姓,全都交口称赞。但有什么用呢,圣上却天天阴阳怪气地嘲讽宣府节度使。” “但是东胜城被瓦剌突袭之后,我已经上了三次奏本,请求圣上降罪。但每次都没有任何回复,也不说降罪,也不说不降罪。 我是怕这巡抚已经干不长了,如果注定要被撤换,还得罪那么多人干什么。” 周深笑道:“这种事情,就得请王先生给把把脉了。” 李秉闻言,一脸期待地看向王善。这位大神仙跟徐庶进曹营一般,平日里不言不语,只是埋头做事。但众人都不敢小瞧他,上次舒良被皇帝派到山西公干,连这位人人惧怕的东厂提督太监,见了王善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先生。 其他人当然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比舒良权势还大。 王善被点到名,只得幽幽笑道:“东翁别想那么多了,当初东胜城被瓦剌偷袭,也不能全怪您啊。正常人谁能算得到火儿忽答突然跟抽疯了一般,不计后果地挑衅朝廷呢。 现在他的脑袋已经被垒到京观上去了,这不就是没事找抽,求仁得仁嘛。 至于圣上不回复您的奏本,可能是觉得您态度不够诚恳吧。” 李秉好奇地问道:“那怎么才算诚恳?我觉得自己认罪态度够诚恳了啊。” 王善笑道:“我觉得您得着力批判一下宣德、正统两朝三杨及其党羽在山西做下的种种弊政。 比如大同、宣府的府库都被蛀虫掏空;比如山西卫所崩坏,防线形同虚设;比如养出了宣府节度使。 圣上还想用您,但您始终没有一个坚定而明确的政治立场,您让圣上也很为难啊,所以他才什么都不回复。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您要么忠于宣庙,要么忠于怡王,要么忠于皇太子,要么忠于圣上,总之要让圣上看明白您在向谁效忠。” 李秉回道:“我忠于大明,忠于朝廷。” 王善点点头:“那不就对了嘛,您有什么事情,就发公文跟朝廷说呗,您给圣上写奏本,他当然不回复了。” 李秉终于理解了皇帝的意思,继续聊起了政务:“朝廷除了进行佛教改革外,还要求山西试行税收改革,免除掉山西百姓的丁税。 以后彻底不收人头税了?这改革力度也太大了吧。” 周深几乎快成当今天子的拥趸了,继续称赞道:“好多百姓生完孩子就卖掉、遗弃,甚至是溺死,不就是因为生一个孩子,就要多交一份人头税。 本来百姓的负担就重,这个税那个税一大堆,生了孩子养不起,尤其是女孩,心善的父母给扔到野地里去,心狠的直接溺死了事。 反正我认为当今天子就是圣人再世,仁、义、礼、智、信,无一不是上士之资。” 王善闻言,深深地看了周深一眼,这家伙思想觉悟真高,大有前途啊。 周深又补充道:“除了新设的几个省,就只有咱们山西是税收改革的试点,这是圣上对咱们山西的照顾,是为了让久经战乱的山西迅速恢复人口。 这个很容易出政绩的,东翁切不可错过机会啊。” 李秉愣了半晌,方才长叹一口气:“传令下去吧,收缴山西佛门一切寺产,从土地到金银,统统充公。 各府、州、县设定官办寺庙,所有教僧全部集中到官办寺庙,一切法事、法会所得,上交八成给官府。寺庙收到的捐赠,上交九成给官府。 有违抗圣旨者,立即下狱严办。” 周深等人欣然领命,吃掉山西佛门的财富,官府可就有钱了,按照皇帝的分配方案,不仅完全有能力减掉人头税,而且这些幕僚也会大幅度涨薪水了。 …… 玉泉山上,秋风微凉。 合欢殿中,馨香盈室。 林香玉正跪坐在软榻上,倚着窗台,望着玉泉湖,有节奏地低呻浅唱。 朱祁钰贴在佳人身上,一起欣赏秋景。 正浓情蜜意之际,浅雪在一旁笑道:“奴家不是想扫夫君的兴啊,但是昨天芳哥儿才拜完师,今天宣庙戾妃就开始骂人了,而且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几乎就是在诅咒咱们全家了。 暮雨请示夫君,该如何处置,让您明示。”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好好的,她为什么突然开始骂人?” 浅雪回道:“现在这些消息传播得太快了,昨天中午拜完师,今天上午整个京城就传开了。 然后侍候戾妃的小太监张本、张庆为了故意气她,就把消息透露给她了。 戾妃本来认为怡王会一直做恭让皇帝,见深会一直做皇太子。 但是现在,恭让皇帝被废为怡王,而芳哥儿这一拜师,岂不是摆明了会取代见深,成为皇太子。 连见深的皇太子都保不住,戾妃彻底破防了,而且再也没有顾忌,也敢诅咒您天打雷劈、断子绝孙了。” 朱祁钰点点头:“好吧,那就给她安排安排吧。命杨埙多打几件漆器,就算是我孝敬戾妃的。 你们也高调地送一些衣饰玩器,另外瀛台四面环水,到了冬天太冷,一定要注意给戾妃保暖。 多运几车红罗炭进去,冬天把门窗关好,敞开了烧,一定要把翔鸾阁烧得暖暖和和的,让戾妃住的舒舒服服的。 入冬没几天,戾妃就会头疼卧病。给她好好治上两个月,到了过年的时候,赐她一床锦被。 事情是由张本、张庆惹出来的,就由他们两个动手送戾妃上路吧。 虽然我是子不肖父,但这次,我偏偏就要学一回宣庙的果决。 这也就终于算是给母后报仇了,当年张太皇太后一死,戾妃当年便把母妃害死。 如今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废帝半年之后,也把戾妃送去地下和宣庙团聚。 嗯,戾妃当年以嫔御之礼,葬母后于西山。如今我就以嫔御之礼,葬戾妃于东山。 戾妃怎么对母后,我就怎么对戾妃,这样一来,戾妃应该没理由怪我心狠手辣了吧?” (本章完) ------------ 608 苗乱终结国内太平 积欠赋税一笔勾销 几位宠妃闻言,都举双手赞成。浅雪笑道:“让宣庙戾妃多活了五年,夫君够对得起她了。 皇城里始终放着这么个碍眼的恶毒老女人,也真是让人膈应的慌。” 朱祁钰点点头:“就正月初三吧,那时候百官都放假了,礼部应该也没人替戾妃置办后事。” 浅雪点点头:“行,正好那时候暮雨她们也回来过年了,省得别人再把戾妃之死赖在她们头上。” 朱祁钰笑道:“颦儿把腰肢再压低一点,朕要冲刺了。” …… 数日无话。 九月十五,顺天府乡试。 九月十六,韦同烈赶回了香炉山。 大大小小的苗寨头领举行了隆重的迎接仪式。 韦同烈没了心事,如得胜归来的国王一般,接受完部下的热烈欢迎,方才回到大寨之中。 众人各自归座,杨文伯急忙问道:“大王,此行有何斩获,快跟我等说说。” 韦同烈也没多卖关子:“当今圣明天子册封我为信义王,这下我是货真价实的大王了。 至于我们的前途,圣上答应将我们迁往南方为朝廷征战。打下暹罗、真腊等地,不论男女老少,每人分地至少十亩,军功赏赐的土地另算。 而且自分地起五年内,不需要缴纳任何赋税,不用服任何徭役。 最重要的是,圣上还答应分发火器、铠甲、马匹给我们,把我们整编成正规的朝廷卫军。 我想着,去暹罗、真腊和那些不入流的军队的打仗,总比和朝廷打仗强多了。 你们也都明白,再这样耗下去,我们被朝廷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我就作主接受了天子的招安,你们以为如何?” 杨文伯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确认道:“真的是不论男女老少,每人至少分十亩土地,而且五年内没有任何赋税徭役?” 韦同烈十分肯定地点点头:“确是如此,当今天子言出法随,出口成宪,从来没有说了不算的。” 这话大家倒是都信,就连麓川国王思机法都好好的呢,皇帝也不可能非要把已经接受招安的苗人怎么样了。 对于皇帝开出的招安条件,苗人是非常满意的。 九月十八日,韦同烈亲至明军大营,开始与王来移交香炉山。 苗人三万大军移至凯里扎营,明军一万人接管了香炉山。 至此,苗乱彻底终结。 韦同烈、杨文伯等人分头前往贵州、湖广各苗寨,招抚零散在各处山隘的苗人。 …… 九月二十一日,上午,南京城,南京户部。 两位户部尚书王翱、于谦正愁眉不展地坐在大堂里。为了向王来大军提供军需粮草,皇帝要求南京户部向江南的士绅豪强索要军费。 这不是难为人吗,轻轻松松就能抢人家的钱,那人家还配叫做豪强吗。 王翱和于谦都以施政宽和著称,抢钱这种事,还真不大做得来。 王翱无奈叹道:“女真的建州卫指挥使董山、李满住多次上奏朝廷,要求调我回辽东镇守。 可惜陛下死活不肯让我回去,哎,待在辽东的冰天雪地里,也比当什么南京户部尚书强。” 好在,王翱正唠唠叨叨地抱怨着,守备太监袁诚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王翱有些纳闷,守备大太监怎么会亲自前来,这可是南京城中,一只手数得出来的实权人物。 准确地说,在魏国公返回南京之前,袁诚应该排第一。现在魏国公回来了,袁诚稍逊一头,委屈些排个第二吧。 不等两人发问,袁诚主动解释道:“两位尚书别看了,我是来传达圣上的最新指示。” 王翱、于谦忙要起身接旨。 袁诚摆摆手:“不是圣旨,我替圣上转达,你们坐着听就可以了。苗人已经接受招安了,圣上册封苗人首领韦同烈为信义王,并给出了诸多承诺。 南京户部不必再为湖广、贵州明军筹集军费了。 今年南直隶的税粮,一部分运往北京,一部分运往山东赈灾。 浙江、福建的税粮全部由本地留用,不必再上缴户部。 湖广、贵州两省今年的秋粮都免了。” 停顿了一下,袁诚又补充道:“圣上之前下诏大赦天下,如今再追加一条,全国各省历年积欠的税赋,全部一笔勾销。 朝廷不再向地方追讨,地方也不得再向百姓追讨。” 王翱和于谦听完都懵住了,这变化也太快了吧,刚刚户部尚书还是个烫屁股的位置,转眼就成了最轻松的职务。 这啥都不收了,那户部尚书不就好当了吗。 半晌,王翱才追问道:“敢问之后这两年,南方还有哪些大规模用兵的地方,我们户部提前也好有个准备。” 袁诚摇摇头:“没了,圣上说了,让南方休养生息一下,接下来两年,南方主要就是开海禁、下西洋。 传统的南方再无战事,新收的安南、缅甸等省自筹粮草,支撑大军。” 哦,王翱听明白了,这是还要继续打,只不过是要安南、缅甸自给自足,自己支撑大军。 这也让王翱感觉挺没面子的,本来自己才是两广总督,结果因为施政过于平和,而被徐有贞取代。 现在好了,徐有贞功成名就,离首辅之位又近了一步。 这要是再把占城国打下来,那徐有贞就得封伯爵了。 而且是武功伯,皇帝早把封号提前许诺了下来。 王翱只能说心中百感交集,当初皇帝拉拢自己,一上来就给了吏部尚书之位。偏偏自己非要为太上皇仗义执言,结果就混成了现在这样。 哎,自己做吏部尚书的时候,徐有贞才是个五品小翰林啊。自己一转眼就被人家超过去了,关键土木堡之后,徐有贞还极力主张南迁来着。 皇帝这用人啊,无迹可循,难以琢磨,也太不拘一格了。 袁诚不只是来传旨的,同时还是替皇帝来观察观察南京重臣们的状态。 所以袁诚也不走,反而拉着两位户部尚书东拉西扯聊起了闲天。左等右等,也不见两人提到太子和怡王,见两人实在不肯开口,袁诚才满意地告辞离去,回家给皇帝写秘奏去了。 最近朝中太平无事,日子就过得飞快。 十月初一,一早,朱祁钰正坐在窗边,翻看着顺天府乡试选出的新科举人的考卷。 浅雪和素汐两人抱着一大堆奏本走了进来。 朱祁钰首先拆看密奏,今天的密奏有点多,朝鲜、安南、缅甸、南京的都有。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 500点币 (本章完) ------------ 609 安南造五千料旗舰 皇帝收一千余弃婴 按照安南、缅甸、朝鲜、南京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排序,朱祁钰选择先看安南的密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哎呀,徐有贞、黎叔林、杨信民、岳正、薛希琏他们几个人在安南捣鼓出了一条五千料的战船,说是已经建的七七八八了,等明年春天装配好火炮,就能正式交付给福建水师了。” 林香玉在一旁问道:“五千料的战船,很厉害吗?” 朱祁钰笑道:“根据郑和留下来的资料,五千料的战船,就是下西洋的主力舰船了。 哎呀,真是心疼啊。我让他们砍伐缅甸、暹罗的柚木,先造几艘大船试验试验,有了经验,再造超级巨舰。 这帮爷爷们倒好,上来给我干个五千料的,木制船的极限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一棵柚木长到能用来造巨舰的程度,怎么也得四五十年吧,砍一棵就少一棵。 都让他们砍完了,我儿子和我孙子用什么呢。 嗯,让内阁拟旨吧,把柚木列入严格管制物资,只准朝廷调配,民间不得砍伐、买卖、使用。” 林香玉又问道:“造这么大的战船,夫君您能找着对手吗?” “能啊,怎么不能,日本就是我的对手。虽然日本国力远不如我大明,但打仗,要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 之所以登基五年来我还没有败过,就是因为我从来不轻视对手。 日本、朝鲜不仅有我想要的贸易价值,而且这两个小国人口一点都不少。 虽然没有具体数字,但日本、朝鲜人口都绝对不会低于五百万的。 打下两国之后,我们既可以将国内的货物卖过去,又可以将两国的人力利用起来。 再加上朝鲜有山珍奇货,日本有金矿、银矿,吃下他俩之后,大明国力暴增,就不用对内压榨百姓这么狠了。 虽然现在人们都觉得我是多此一举,但再过上四五百年,后世之人会理解我的丰功伟绩的。” 喝了口茶,朱祁钰继续说道:“除了造船,徐有贞他们还继续招募瑶人,准备再建一支五六万人的军队,然后去进攻占城。 据高平密报,这帮瑶人极为踊跃,都是哭着喊着要参军。 南方最让人头疼的两个难题,一是苗人,一是瑶人。 现在都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向南方迁移汉人了,必须得保证安南、缅甸等省,汉人占到至少七成。” 凝香笑道:“您还别说,夫君之前要求在江西试点,收集弃婴。 这些百姓扔起孩子来,也是真够踊跃的,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已经给送了一千多婴儿过来。 大部分都是女婴,夫君说怎么安置她们? 京兆府把人当烫手山芋,不怎么愿意接管。夫君您说怎么办?” 朱祁钰反问道:“你说怎么办?” 凝香笑道:“反正咱家地多,奴家挑些眉目清秀的,养在司苑监。剩下的放到田庄里养着。 其实都不能叫田庄了,应该叫村落了。咱家的地实在太多,给咱家种地的佃户不是一个一个的,而是一村一村的了。”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从小教她们读书识字,教她们忠君爱国,等十岁以后,再送到边疆安置。 官府不愿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累活儿,那咱就自己负担呗。 不过也有好处,以后咱们的亲军兵源,从这些人里选。到底是自家养大的,总体而言,忠诚度多少比外面选的强一点点。” 凝香笑道:“知道了,奴家也是这样想的。” 朱祁钰将凝香揽进怀里,笑盈盈地问道:“平时你老说这也不想干,那也不想干,但我看你这司苑监管的挺好的啊。 这个隐形的‘西厂’,比东厂和‘内厂’好用多了。 伱的人不仅刺探情报是一把好手,而且还能帮我笼络心腹。 刘昌以前总是苦着一张脸,自从你送给他四个侍妾之后,我看他精神状态,那真是生龙活虎,虎虎生威。” 凝香闻言撒起了娇:“您快别提这件事情了,最近奴家都不敢出门了。上次奴家去青云阁给夫君送点心,不知怎么就被王林撞见了。 然后他冲上来,趴奴脚下就哇哇哭。奴家好说歹说不管用,最后只得也送了他四个侍妾,才终于把他打发走了。 自那之后,营州卫那些没成亲的指挥使、指挥同知们,就借值守护卫之机,天天在咱王府各处守株待兔。 奴家成小白兔了,好容易培养几个称心如意的丫头,还没用呢,那些没良心的新军指挥们就全要抢走。” 朱祁钰摊摊手:“我也没有办法啊,看来你这是有口碑了啊,培养出的女孩子大受欢迎。” 林香玉揶揄道:“这丫头培养出来的丫头,跟她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既温婉,又俏皮,既会撒娇,又会打扮,而且个个都极为不要脸,这种女人谁不喜欢啊。” 凝香佯怒呵斥道:“什么叫个个都极为不要脸,还跟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颦儿有你这么夸人的吗,我可太感谢您了。” 林香玉一脸无辜地反驳道:“你看啊,给夫君侍寝的时候,我就够着不要脸了吧,结果你比我还不要脸,什么情调都敢尝试,我们其他姐妹都自愧不如,这不是事实吗,怎么冤枉你了?” 凝香闻言,从朱祁钰怀里挣脱,就要去掐林香玉。浅雪、素汐、玲珑三人见状,也都上去助阵,合欢殿中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 景泰四年的最后三个月,一切都按部就班,太平无事。 天气越来越冷,就连北边的蒙人都不作妖了。东北的女真和朝鲜,也都窝在家中,暗暗积蓄力量。 不过这些人还没意识到,大明天子的战略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北方。 十一月十一日,过去的二十年里,这一天是大明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但这次冷冷清清,不论是北京城,还是南京城,都再也没有忠臣吵着要给他们的正统皇帝过万寿圣节了。 只有皇帝本人,依旧花重金做了一件漆金屏风,送给怡王做寿礼。 时近中午,皇帝的口谕由司礼监掌印太监王诚亲自下到内阁:宣庙戾妃自入冬以来,日日头痛不止,近几日犹甚。 着内阁会同礼部在京城张榜求医,有民间名医能够妙手回春者,不仅重赏,而且可以招入太医院为医官。 听到宣庙戾妃病重,阁臣们都颇为重视。病到了需要皇帝下旨张榜求医的程度,难道是要? 王诚传完旨,调头就走。等众人反应过来,王诚已经跑没影了。 阁臣们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只得督促礼部在京城张榜求医。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1000点币 (本章完) ------------ 610 正义迟来终有报应 一床锦被戾妃归天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吴太后长乐宫主殿的东暖阁中,今年打造了一个超大的软榻。 除夕之夜,吴太后、朱祁钰、林香玉、安和夫人等人,带着一大群亲王公主,聚在软榻上守岁。 看着这一大群闲不住的孙子孙女们,吴太后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对自己儿子哀求道: “儿啊,为娘求求你了,别再生了。虽说多子多女是福气,但这人也太多了吧。我的脑袋每天都是嗡嗡直响。”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硬着头皮解释道:“母后您别急眼啊,您以为我想生啊,这都是没办法啊。 徐有贞他们正在整编军队,准备明年去攻打占城国了。这些人已经拉都拉不住了,打下占城,他们还会进攻暹罗和真腊的。 苗王韦同烈带着十几万人去了缅甸,再加上本来就在那里的王骥,到时候他们也会跟徐有贞抢着进攻暹罗、真腊。 这么多地方打下来,不封建亲王不行啊。有些事情,全指望文臣武将,他们靠不住的。 没什么选择,我只能不断地生生生。一直到芳哥儿长大了,他继续娶娶娶、生生生。那时候我就不必亲自操劳了。” 听到这话,吴太后差点就要抹眼泪了。 朱祁钰连忙劝慰道:“母后勿忧,我在建造齐王府的时候,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我在齐王府西边,依托香山,打造了一座规模巨大的红云宫。 那里不比王府里条件差,尤其是一到秋天,香山红叶可漂亮了。让孩子们住到红云宫去,也挺好的。” 见有了解决方案,吴太后赶紧连连点头:“过了年,除了芳哥儿,其他孩子全搬过去吧。 芳哥儿以后要继承皇位,这也是大家公认的,自然要比其他孩子更重视一些。 我不是偏心啊,我也不是不疼爱这些孙子孙女。只是我喜欢清静,你们是都知道的。 再说了,当太子,当皇帝,也真没啥好的。 要是能选,我宁可祁钰去安南当个亲王,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的多好。 你们看现在,出去了连外面一口水都不敢喝,这皇帝当的,还富有四海、唯我独尊呢,有啥用啊。” 凝香笑道:“母后不必操心这些,咱们家生儿子再多,也不会有夺嫡之祸。我们都是些孤女,能自己做皇妃,儿子做亲王,已经很知足了。” 吴妃搂着凝香笑道:“什么孤女,我真拿伱们当亲生女儿看,我就是你们亲娘,谁敢欺负你们都不行。 就是祁钰欺负你们,我也得揍他。” 林香玉劝解道:“母后,夫君都已经儿女成群了,您再打他,他面子上哪里挂得住。让安和姐姐多准备下几个搓衣板就是了。” 前半句听着很通情达理,朱祁钰刚要开口夸赞,后面的搓衣板就出来,真是最毒妇人心。 林香玉生怕挨揍,赶忙问道:“听说戾妃昨天又晕倒了,那么多名医治了两个月,怎么越治越严重了。” 吴太后闻言,叹息一声:“当年做梦也想不到,最终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明天你和祁钰亲自去看望看望她吧。 到底是长辈,好歹做个样子给朝野看看,也是个交待。” 朱祁钰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热热闹闹过完除夕,众人散了,各自回去睡觉。 正月初一,终于进入了景泰五年。 朱祁钰领着众人给吴太后拜完年,便带着林香玉,坐上辇车,奔皇宫而来。 而大臣们,则来到各自衙门,与同僚相互拜年致贺,然后便正式放假了。 在礼仪上,今年简单到了极致。 首先,没有正旦大朝了;其次,虽然今年有了太后,但是早早就免了命妇朝贺。 至于拜贺皇帝嘛,皇帝从来不接受。 往年还要拜贺恭让皇帝和皇太子,现在这两人也都不在了。 前两天,内廷还通报了宣庙戾妃病笃。 所以大臣们兴致也不高,草草地互相拜一拜,便全散了。 翔鸾阁中,朱祁钰屏退了众人,只带着林香玉、阮昔、裴当、黄七来到戾妃内室。 虽然朱祁钰极度爱护心腹,但阮昔、裴当、黄七都是肯替皇帝卖命的。 所以朱祁钰也不避讳三人,带着他们进了内室。这也是防着戾妃垂死挣扎,虽说只是区区一个恶毒老妇,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裴当、黄七也不顾全什么体面,先进入内室检查了一番,确定戾妃床上没有剪刀之类的利器,才请自家皇爷入内。 戾妃见皇帝亲至,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朱祁钰也没行礼,只是劝道:“今天大年初一,娘娘该多吃两碗饺子。别的想吃些什么,只管吩咐宫人去做。” 戾妃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这逆子亲至,可是我的大限要到了?” 朱祁钰点点头:“后天吧,当年上圣皇后是怎么死的,你自己也清楚。我也不做过分的事情,上圣皇后怎么死的,你就怎么死吧。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只要不是太过分。” 戾妃冷笑几声:“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我处死静慈仙师的时候,以为是我自己在宫斗中笑到了最后。 谁能想到,二十年后,她竟然还能翻身。 你为她树立一个十几丈高的玉像,立在十几丈的高台上,天天让我看着。 杀人诛心,现在我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心力交瘁,你满意了吗?” 朱祁钰回道:“为人子者,不能不孝,朕受上圣皇后遗泽,取代大兄成为嫡系正统,自然就应该为母报仇,这是天经地义的,你没必要怪我。 有什么遗言,趁我还有耐心听,快说吧。” 戾妃问道:“我大哥的嫡孙,可以给他一条生路吗?” 朱祁钰点点头:“我已经答应过会昌侯了,把孙铭会终身监禁于凤阳,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林香玉在一旁皱皱眉,眼前这位第一时间竟然是替孙家的嫡孙求情,怡王和皇太子却被放在了后面。 戾妃又问道:“我死后葬于何地?” “以嫔御之礼葬于东山,你当年怎么对上圣皇后的,我就怎么对你,也不添油加醋,很公平吧。” 戾妃闻言,闭上了眼睛。 林香玉拉拉朱祁钰的衣袖,想让朱祁钰解释一下,戾妃为何不提怡王和皇太子了。朱祁钰摇摇头,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正月初三,夜,小太监张本、张庆二人,终于得到了为兄弟张敏报仇的机会,以锦被慢慢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戾妃活活捂死。 正月初四,讣告登上报纸,一代妖后,终于走完了她跌宕起伏的人生。 至此,持续数十年的宣庙皇后之争,也彻底终结。 (本章完) ------------ 611 亲祭宣庙灵前罪己 朝贡体系强硬重构 正月初八,一早。天很冷,上至皇帝,下至庶民,大都窝在家中。 朱祁钰一边躺在被窝里翻弄着各处报上的消息,一边自言自语:“真是怪了,我在家等了整整三天,为什么京城这么平静呢? 曾经的宣庙皇后、正统太后,死了啊。朝野上下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林香玉听到这话被逗乐了:“京城军队全部在夫君手中,您把刀架在文武百官脖子上,随时都会砍下去。 整个京师,一点非嫡系军队都不让往回调动。连例行的备操,都改到南京去了。 极端成这样,您指望着朝野上下怎么反应? 再说有胆量站出来说话的,早被赶到南京去了。” “哎,这皇帝当了五年,我累了,文武百官也累了。我也能理解他们,光咱们宣庙两脉之间的恩怨情仇,就够糟心的了。 对内还要不断地改革,对外没完还要没了地用兵,换我是大臣我也不想干了。” “那您打算怎么做?” 朱祁钰笑道:“我打算带着文武百官去祭拜景陵,给宣庙大皇帝烧柱香去,把咱家老大、老二都带上,让宣庙见见大孙子。” 浅雪闻言揶揄道:“夫君可真自作多情,朱见深才是宣庙的孙子,人家可不认咱家的哥儿是他孙子。” 林香玉笑道:“夫君知道,夫君不就是故意要去气气宣庙嘛,不然干嘛非把咱家的小汉王带去。 ‘汉’是跟宣庙最犯冲的一个字了,宣庙若泉下有知,必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而且明天就是戾妃头七了吧,小心宣庙来接戾妃的时候,顺带着来掐夫君脖子。” “你们不要一个个阴阳怪气地嘲讽我,我是为了刺激一下文武百官,看看到底还有谁反对我易储。 最近我的心腹给我压力非常大,我愿意等太子成年,让他主动退位,但亲信们等不了那么久啊。 大家需要赶紧改易太子,然后把东宫属官分给大家,从而稳固住自家的地位。 总这么不明不白的,大家都很累啊。” 林香玉问道:“直接废了见深,朝野上下说得过去吗?” 朱祁钰摇摇头:“不知道,先试探试探吧。我能想到的策略,就是走两步退一步,走三步退两步,慢慢来吧。 但至少要让亲信们看到,我确实是在努力,而不是天天躺床上不动。 你们通知一下,初十我带着五品及五品以上的文官、三品及三品以上的武官去祭拜宣庙,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去的可以不去。 十二日我接见定国公和平原王,十三日接见朝鲜使臣、中山使臣,十四日接见日本使臣。” …… 正月初十,君臣紧赶慢赶,才在中午前赶到景陵。 朱祁钰也不多说,立即便带着众人入正殿祭拜。 在京官员一个不少,应到的都到了。 朱祁钰看着整整齐齐的官员,也觉得有些无处下口。最近没人跳了,想发威都找不着针对的目标。 大臣们也都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这次是皇帝第一次祭拜宣庙,也是第一次带着皇子出现在重大场合。 虽然大家都知道皇帝最终肯定要易储,但废太子的具体时间、流程如何,谁都不清楚。 究竟以何种理由废太子,更是关键中的关键。 朱祁钰也不管这么多了,带着两位皇子就跪下磕头,磕完头也不起身,而是继续跪在地上对着宣庙及皇后的牌位自顾自地念叨着: “父皇、母后,不孝子祁钰带着齐王世子文芳、汉王文靖,亲自向您请罪。 儿臣之罪有三:第一,未能照顾好戾妃,戾妃虽为罪人,但儿臣为顾全亲亲之谊,以其为长辈而礼敬之,待遇尤厚,比于皇贵妃。 奉养五年,未曾怠慢,然三月前戾妃不幸感染头疾,儿臣张榜求贤,遍寻名医,却终未有医家能够妙手回春。 臣之罪二,未能全兄弟之义,废大兄恭让皇帝为怡王。 臣之罪三,破坏父皇制定的伟大战略,擅自收复安南。如杨士奇所言,弃掷汉土,乃明君圣德也。 儿臣坏父皇之德,罪之大莫过于此。 望父皇泉下有知,稍恕儿臣。百年之后,儿臣自应当面请罪,以全孝心。” 宣庙能不能听到这话不知道,反正大臣们听完是面面相觑:这景泰皇帝果然荒唐,明明是来祭拜的,都不忘了阴阳怪气地嘲讽一番。 这也就算了,还故意带个小汉王过来,这不是故意气宣庙吗。 人家宣庙的治国理念是全面弃土,龟缩不出;当今天子则是四面出击,想搞寰宇汉化。 不过在皇家,父子因为政见不合成为仇人的,倒也不少见。最典型的,唐玄宗与唐肃宗。 祭拜完之后,大臣们以为这就完事了,但朱祁钰却又带着大臣们去了一趟裕陵。 朱祁钰一手抱一个,一边给两位皇子讲解修建帝王陵寝耗费之巨,一边细述百姓之疾苦。 尤其是修建皇陵的木材,是如何辛辛苦苦从湖广、贵州的深山之中采伐、运输出来。 讲完之后,朱祁钰才对周忱吩咐道:“把收尾工程都停了吧,这裕陵,大兄也用不上了。” 周忱连忙请示道:“那裕陵是拆除,还是闲置?” 朱祁钰摇摇头:“以后再说吧,短期之内,朝廷还是不要大兴土木了。” 替朱祁镇安排完陵寝,朱祁钰才带着两位皇子返回王府,等着言官们上书进谏。 正月十二,朱祁钰接见了定国公和平原王。 平原王黎思诚是原安南国王黎浚的四弟,历史上的黎思诚后来也登上了安南国王之位,而且极有作为。 朱祁钰一番热情的招待之后,将黎思诚忽悠去了辽东军前效力。 这么做的本意,是让他见识见识朝鲜和日本的军队战力,等他服气了,再慢慢地感化任用。 正月十三日,朱祁钰又同时接见了朝鲜、中山使臣。 根据之前的铺垫,朱祁钰当着中山使臣的面,亲自确认琉球中山国为不征之国。 太祖当初确定的不征之国,在景泰朝没什么效力。 但朱祁钰自己确定的不征之国,至少在景泰朝那是真的不征了。 中山使臣跪在地上,把头磕得梆梆响。自己这次立了如此大功,回到国内,可是大大的露脸了。 而朝鲜使臣,则被晾在了一边。大明皇帝不疼不痒地敷衍了几句,便要打发朝鲜使臣走路。 (本章完) ------------ 612 剥夺不征之国身份 景帝正式宣战日本 朝鲜使臣不知道的是,大明天子这已经算是非常客气的了。 正月十四,朱祁钰召见日本使臣,当面宣布,取消日本不征之国的地位,禁止日本与大明的贸易。 最重要的是,大明皇帝正式向日本宣战,并扬言要尽诛后醍醐天皇后裔。 日本使臣大惑不解:“皇帝陛下为何如此决绝?” 朱祁钰笑道:“当年后醍醐天皇之子怀良亲王杀明使五人。我朝太祖不在乎,但是寡人在乎。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句话你没听说过? 即便过了八十多年,但此仇寡人不敢或忘。 我大明堂堂天朝上国,不搞偷袭,回去让你们天皇整军备战吧。” 说罢,朱祁钰便拂袖而去,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日本使臣。 至于为什么非要攻下日本?再过个十几年,日本就要进入战国时代了。 经过一百多年的残酷拼杀,战国结束时,日本人口超过一千五百万,精兵超过三十万,紧接着便主动对大明用兵。 万历朝鲜之役,虽然打败了日本,但辽东的明军精锐损失殆尽。 此役引发连锁反应,女真崛起,最终埋葬了大明。 所以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汉天子,便要践行老子的教诲: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趁日本还未崛起,也不用费心搞什么战国了,直接掐死在萌芽里了事。 回到合欢殿中,朱祁钰往榻上一仰,自嘲道:“向敌人强硬宣战的感觉可真不错,难怪那位慈祥的老太太要同时向十一国宣战呢。 反正过嘴瘾的时候倒是挺痛快的。” 林香玉凑上来问道:“夫君说什么过嘴瘾,是要奴家服侍夫君吗?” “服侍一下也行,但我是说刚刚向日本强硬宣战了,这嘴瘾过的挺痛快的。” “这么早就宣战了?难道今年就打日本?” 朱祁钰摊摊手:“船都没造好呢,打啥日本啊。郑和下西洋的船队,最多时是两万七千多人。 我至少要造三倍的船,一次运送八万人登陆日本。 别小瞧日本,他们能轻轻松松凑出来十几万大军,我一次运两三万人上去,没一会就打光了。” “您又不打,您早早地宣战做什么?” “先宣了,恶心恶心他们再说。不宣战,不切断贸易,倭寇怎么会入侵山东,并深入腹地呢。 他们不动手,总不能我调亲军去平了孔府吧。 那压力可就有点大了,我虽然狂妄,但还没狂妄到愚顽的程度呢。 再说和日本决战的战场不能放在日本,而是要选在朝鲜。 在朝鲜把日本的主力精锐消耗掉,我再顺势进攻日本本土。 彻底灭亡蒙古,再拿下朝鲜和日本,后世评选大帝,到时是不是应该给我留下一个位置?” 凝香笑问道:“到时候我们能不能跟着夫君一起留名青史?” “当然能了,人家南齐帝妃藩玉奴都能留下步步生莲的美好传说,咱们明齐的帝妃凭什么不能流芳百世。” “那我们该弄个什么典故?” 林香玉抢答道:“婉转哀吟、步步惊心,最契合咱们辇车帝妃中宫娘娘了。” 这话一出,两位佳人又打闹在了一起。 好在每天有五位小爱妃陪着打打闹闹,这漫长的皇帝生涯才没有那么无聊。 玩到傍晚,朱祁钰才晃晃悠悠出门,去和郝义、裴当、黄七、何宜、练纲、刘昌几人一起吃晚饭。 郝义终于从缅甸返回了京城,刘祥则暂时留在了缅甸继续监军。 酒过三巡,朱祁钰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靖国公与宁国公近况如何?其麾下京军又如何?” 郝义知道自家皇爷最在意什么,连忙回道:“缅甸、孟加两省的平原那是真大,京军大致分成了三部分,有三万人在南和侯的率领下北归。剩下的人一半分在了缅甸,一半分在了孟加。 留下的人,每人都至少分得了一百亩的土地。 还有孟养,则被岷藩占据。 另外咱家的孟王、缅王各预留了一万顷良田,暂由内官监派驻的太监代管。等两位小爷成年就藩时,地都是现成的了。 靖国公、宁国公也想回来一趟,毕竟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朱祁钰摇摇头:“我看不止吧,他们是想将儿子留在封地,自己回到朝廷任职?” 郝义点点头,没办法反驳这句话。 朱祁钰又问道:“南和侯方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忠于怡王,忠于皇太子,还是忠于朝廷? 还有回来的那三万将士呢?” 郝义仔细斟酌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南和侯的爵位是皇爷封的,他自然应该效忠皇爷吧。 如果皇位不在皇爷这一系传承,后世皇帝还会认南和侯吗?” 朱祁钰再次摇摇头,心里冷笑道:若不是我知道历史,这话我还真就信了。只要爵位是我册封的,就不会背叛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历史上,石亨的爵位也是景泰册封的。 而且阳和口一战,石亨丧师辱国,是待罪之身。全靠于谦推荐,景泰提拔,才得以戴罪立功,不仅没被治罪,还得到了世袭罔替的侯爵。 最后景泰一番掏心掏肺下来,石亨竟成了夺门之变的主谋。 正是有这样的教训,朱祁钰才迷信投名状。交不出投名状的重臣,要么杀,要么贬,要么投散闲置。 看着自家皇爷脸色阴晴不定,郝义连忙又补充道:“南和侯确是将才,又爱惜士卒,人品端方,他至少是忠于朝廷的,奴婢愿为南和侯作保。” 朱祁钰诧异地看了郝义一眼,这也就是自己的嫡系心腹,换别的太监想替勋贵作保,这不是找死吗。 叹了口气,朱祁钰回道:“先让南和侯带着三万大军去辽东打仗吧,我再把南京剩余的上直卫也调往辽东。 南和侯如果再立大功,我也可以考虑给他个国公之位。 无论如何,都要先打打看。安南、缅甸离得太远了,我也掌握不了战场的情势。 但进攻朝鲜就不一样了,我要好好考察考察他们。” 郝义又问道:“那奴婢是要继续去辽东监军吗?” “不必,你留在北京,和武安侯一起组建神枢营吧。我要学太宗给宣庙组建府军前卫,也给世子组建一个神枢营。 神枢营下辖六卫,作为实际上的东宫六率。 我要迅速给世子把班底搭建起来。” (本章完) ------------ 613 朝鲜王朝癸酉靖难 景泰皇帝天命有在 南方最难的仗都打完了,剩下的就是虐菜了,而且还是驱虎吞狼、以夷制夷,只要提供军械、粮饷就够了。 北方分为西北、东北、正北三个方向,西北由陕甘精锐边军来打,战力碾压,唯一的制约就是后勤,这个方向不用过于担心。 东北方向,先由老京营和上直卫顶上,也暂时不用操心。 正北方向,由天子亲军直面脱脱不花和阿剌的主力。一来双方盟约尚在,二来最前面有朵颜三卫顶着,短时间内压力也不大。 利用这段战略缓冲期,朱祁钰决定编练新军:神枢营。 刘昌做提督,郝义做监军,先从亲军中抽调精锐组建骨干。 一顿晚饭,吃到天黑,方才散了。 其他人各回各家,只有裴当、黄七跟在朱祁钰身后,到御花园中溜达消食。 园中只有主仆三人,裴当便压低声音,聊起了最机密的事情:“皇爷,去年十月十日,朝鲜国王之叔首阳大君发动政变,诛杀了托孤重臣金宗瑞、皇甫仁,流放其弟安平大君于江华岛,将朝鲜国王李弘暐软禁。 这场政变已经取得成功,朝鲜内部正在进行大清洗。 真是天助皇爷,这是想睡觉,就给送来了枕头。咱大明可以合情合理地出兵朝鲜了。” 黄七笑着反驳道:“什么天助,你怎么把皇爷的功劳,算到天的头上去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去年四月,首阳大君带领朝鲜使团来大明进贡;七月,朝鲜三万大军陈兵边境;九月,皇爷派江侍郎总督辽东军务,征调大军前往朝鲜边境;十月,宫廷政变爆发。” 裴当听完有些懵:“你是说皇爷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朱祁钰摆摆手:“别说的这么难听,好像我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似的。是人家首阳大君想发动政变,我只是不置可否、乐观其成而已。 等与女真部紧邻的朝鲜咸镜道乱起来,就让江渊出兵戡乱。 然后首阳大君和朝鲜国王在内讧中同归于尽,李氏王族尽灭,我顺理成章将朝鲜建省,划入大明管辖,并封建亲王镇守。 日本人一定不会坐视的,必然要发倾国之兵进攻朝鲜。 到时候我就可以把日本的主力精锐彻底消灭在朝鲜,最后大明水师登陆日本本土。 朝鲜和日本加起来一千多万人,安南还有五百万左右,加起来差不多两千万。 我接手皇位的时候,大明也才六千多万人。 一下子多了两千万人供养朝廷,原内地百姓的生活压力可就大大减轻了。 到时候大部分百姓都该称颂我为中兴明君了。” 黄七连忙赞道:“才短短五年时间,大明就已颇具中兴之象,这要再过二十年,岂不是要复现文景盛世了。” 朱祁钰闻言,被逗得开心大笑起来。倒不是因为什么文景盛世,而是朱祁钰突然想到,自己女人中有个小迷妹凝香娘娘,旧仆中有个小迷弟黄七公公,文臣里有个铁杆拥趸王大学士,武将里有个铁杆拥趸刘大侯爷。 藩王中还有东吴郡王,勋贵中还有曹国公,都是坚定不移的死忠。 这么一看,自己在各行各业里还都有个颇具代表性的铁杆粉丝。 从这个角度想的话,这皇帝当的还算有些体面。 黄七还以为是自己拍马屁拍好了呢,也在那里跟着陪笑。 好容易等两人高兴完,裴当才继续说道:“朝鲜政变发生后,被杀的辅政大臣金宗瑞,其心腹李澄玉镇守咸镜道。 首阳大君派一个叫朴好问的去解除李澄玉兵权,结果反被李澄玉所杀。 李澄玉杀掉朴好问之后,自称大金皇帝,纠合女真势力,试图起兵反抗。” 朱祁钰点点头:“很好很好,连女真都被卷进来了,他们跟着‘大金皇帝’瞎蹦跶,这是意图复辟金朝,有不臣之心的铁证。 他们都造反了,我族灭之,不过分吧? 传密旨给江渊,让他一定要保住李澄玉,不能让李澄玉被灭。 先让李澄玉和首阳大君搞内战,等他们打差不多了,再冲上去统统灭掉。 你再强调一下,这是我的建议。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江渊可以便宜行事、相机而动,我不会干涉他的。” 黄七好奇地问道:“皇爷,这江侍郎没有统兵经验,他能够打赢吗?” 朱祁钰摇摇头:“谁知道呢,徐有贞也没有统兵经验,不一样打赢安南了吗。而且打下安南之后,徐有贞行黄老之道,抚境安民、无为而治。 安南被他治理的极佳,百姓受到善待,再没有永乐朝那种此起彼伏的反抗了。 所以啊,既然派江渊去了,那就让他放手去干吧。这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也是君臣相处之道,要允许人失败,允许人犯错,即便失败了,我也不会过分苛责的。 不然大臣办事时,全都畏手畏脚、瞻前顾后,只会处处事倍功半。” 黄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和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在一起,朱祁钰讲起话来也无所顾忌,说出来的,都是大实话。 到了第二天,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也没什么太多活动,朱祁钰只是发出了一道诏命,封王诚之侄王敏、舒良之弟舒玉、张永之兄张琮、王勤之侄王贤、郝义之侄郝安等等心腹太监之亲人俱为锦衣卫世袭百户。 另外,今天是接天楼、神女阁新建的阁楼正式启用的日子。 鸣玉坊北端的西直门大街与新开道街形成了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新街口。 新街口西南,是京城最大酒楼:接天楼;京城最大的乐舞之所:神女阁。 新街口东北,是矗立着上圣皇后玉像的上圣仙宫,也是京城最大的游园。 新街口东南,皇帝将规模宏大的大隆善护国寺,改建成了京兆府。 西城兵马司被迁到京兆府旁边,与接天楼隔街相对。 新街口西北,原来有许多寺庙。朱祁钰将其拆掉,设计了气势恢宏的百货大楼与贸易市场,准备在开海禁、下西洋之后,贩卖各种各样的货物。 学着后世的土地开发思想,朱祁钰将京兆府设在鸣玉坊旁边,并将西城兵马司搬迁了过来。 这样鸣玉坊的安定繁荣就有保障了。 新店开业,神女阁的阁主李惜儿没有接待宾客,反而获得殊荣,被接到了齐王府做客。 皇帝坐稳了江山,到了该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就连秘密情报系统的有功之人,都要重赏。 李惜儿乘马车来到齐王府,意想不到的是,在背后掌控神女阁的凝香娘娘亲自到大门外迎接。 两人相互见礼,携手而入。 一边走着,一边闲话,凝香笑道:“以后惜儿姐姐不必再亲力亲为了,只管做阁主,替我管理好神女阁就是了。 今日请姐姐来,一则是吃个饭,交流交流感情,还有一个,是想请姐姐指导指导我们姐妹。 最近朝局大变,有些贱人看着我们夫君坐稳皇位、唯我独尊了,就哭着喊着要来做妃嫔。 所以我们得不断地精进技艺、推陈出新,把夫君牢牢地笼络住才行。” 李惜儿笑道:“圣上对你们不是极为宠溺吗,哪里就居安思危到这个程度了。” 凝香摇摇头:“争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刻都不能松懈啊。” 李惜儿笑道:“妹妹莫非是想和圣上实际操作操作,让姐姐在旁边给查漏补缺?” 李惜儿本来是开玩笑,没想到凝香却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对,妹妹就是这个意思,还请姐姐不吝赐教才是。”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700点币 (本章完) ------------ 614 共识达成风雨欲来 大军云集朝鲜边境 在李惜儿吃惊之余,凝香又补充道:“我们姐妹的侍夫之道,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野路子,粗疏荒唐之处,还请姐姐不要笑话。” 李惜儿笑道:“那哪能,圣上登基五年了,后宫不仅没进新人,反而常侍人数还从十五减少到了五个。 可见你们手段之强,我也很好奇,你们到底是如何侍奉皇帝的。” 凝香笑道:“一会姐姐就知道了,你还是第一位进入灵玉宫的客人呢。见了夫君,姐姐只福身行礼、自称臣妾即可,不必跟他太客气。” 二女一路说说笑笑,径直进入灵玉宫,来到合欢殿。 一进入这座不大不小的白玉宫殿,李惜儿便被吓了一大跳:刚一入内,迎面便撞见一架巨大的屏风。 屏风上画的人物栩栩如生,和真人一般大小。只是画中女子却不着寸缕,其情其态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李惜儿定睛细看,这不是世子生母嘛,旁边帮着皇帝禁锢佳人的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位女子,则是那对大名鼎鼎的双生小齐王妃。 这乍一看,还以为是真人在此行男女之事呢。 转过屏风,再看另一面,则是一男五女,更加生动多姿。 李惜儿由衷地感叹道:“伱们这路子倒也真够野的,我做梦都想不到还能有这样的玩法。” 凝香笑道:“让姐姐见笑了,都是我们那冤家想出来的主意,我们只是陪他一起发疯罢了。姐姐里面请,我们喝茶说话。” 李惜儿再往里面走,殿内的种种事物,更令人目不暇接,就连李惜儿都看得面红耳赤。 林香玉等人闻言也迎了出来,几位姐妹相互见礼,又携着李惜儿至软榻前向朱祁钰行过礼。 朱祁钰细细观察了李惜儿一番,这女子,比上次见时,风姿更胜。 历史上的景泰,被朱祁镇和孙氏责骂其‘以伎为妃’,这伎指的就是李惜儿了。 这次叫李惜儿来,也是为了放她自由。 李惜儿倒没想这么多,也仔细地打量了皇帝一番。这皇帝还真是奇怪,以前李惜儿也远远见过皇帝一次,只是如今皇帝与那时相比气质更加超脱。 现在的皇帝眼神清澈、春光满面,看上去仙风道骨、飘逸出尘,完全不像一个大权在握,整日醉心名利之人。 这就太不正常了,以李惜儿阅人无数的经验看来,相由心生,眼神最能反映心迹,几乎所有上位者,都能从眼神中看到利欲熏心之象。 把大明天子硬生生当成了道家仙长,让人说什么好呢。 朱祁钰先是问过李惜儿将来打算,本欲做个妥善安排,让她安安稳稳过后半生。不料李惜儿当神女阁阁主还当上瘾了,好说歹说不肯离开。 见其心意已决,朱祁钰也不再生劝,而是好奇地问道:“最近朝中没一个出来和我唱反调的,你可知都有谁在背地里对我心存不满吗?” 听到这话,李惜儿来了精神,洋洋洒洒地给皇帝讲起了在京权贵们的动向。 朱祁钰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李惜儿讲的很多事情,还真不是东厂和锦衣卫能探察出来的。好在自己留了个心眼,多设置了几条秘密情报渠道。 后面的事情,番外再述。 正月十六,假期结束,朝政恢复正常的第一天,内阁众人就得到了令人吃惊的消息。 兵部尚书罗通将朝鲜政变的消息,原原本本给众人讲了一遍。 由于朝鲜方面的刻意封锁,去年十月十日发起的政变,到了今年正月才传到北京。 如果说以前还有很多人不认同皇帝征讨朝鲜的计划,但现在呢,都无话可说了。 首阳大君擅自诛杀辅政大臣、软禁大明天子册封的朝鲜国王,于情于理于法,大明都应该出面干涉。 像薛瑄这种跟皇帝没什么交集的大臣,心中就在想:‘皇帝莫非真是天命所归?这边刚刚决定讨伐朝鲜,朝鲜那里就大搞内讧。 这一内讧,大大削弱了国力不说,还给了皇帝出兵干涉的理由。 朝鲜没办法反对皇帝出兵,大明国内也没办法反对皇帝出兵。 这不就又回到隋唐征高句丽的野路子上去了吗,打输了,皇帝权威扫地;打赢了,千古名君的格局就出来了。’ 作为皇帝铁杆拥趸的王文则是完全不同的想法:‘皇帝做千古名君,我们跟着做中兴名臣,君臣一起流芳百世,善哉善哉!’ 周忱、沈翼等技术官僚则持无所谓的态度,反正经过灭佛,大明朝现在有钱有人,爱打就打吧。 连次辅魏骥的心态都十分平和,反正现在沈翼回来了,户部那一摊子糟心事,让沈翼操持去吧。 在魏骥看来,如今六部最不好当的就是户部尚书。 但在沈翼看来,如今户部处于最美好的时代,虽然事务繁剧,但是架不住有钱啊。有钱的户部尚书,就是最好当的户部尚书。 罗通向众人问道:“那我们要请求召集朝会吗?” 王文摇了摇头:“应该也没什么可说的吧,就是调兵呗。圣上之前就已经说了,调从缅甸返回的京军去辽东,如果不够,再调南京上直卫。 前线则由江侍郎全权处置,不必事事请示。 事情到了这一步,想靠几封诏书就解决问题,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也只有打了,还商量什么。” 其他人也都点点头,如今已是景泰五年,经过这五年的磨合,早就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军政事务处理流程。 皇帝定好大政方针,内阁会同六部等衙门具体执行。大家分工明确,已经不需要君臣天天聚在一起商量事情了。 接下来,就是紧张的整军备战。从缅甸北返、被皇帝特许回家与亲人团聚的京营将士们,被提前征召,迅速集结前往辽东。 到二月二十一日,江渊已经集结了三万辽东地方军队,进驻定辽右卫,与朝鲜边境的三万大军展开了对峙。 咸镜道李澄玉与女真勾结,自称大金皇帝。 江渊为李澄玉牵制住了朝鲜三万大军,但首阳大君以朝鲜国王的名义,另外征调了三万大军,号称十万,准备发兵剿灭李澄玉。 接下的日子,江渊度日如年,几乎是一天一封公文,催促着南和侯方瑛率京军精锐前来定辽右卫会合。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 500点币 (本章完) ------------ 615 送别方瑛嘱托战事 亲出试题筛选忠臣 方瑛是很愿意打仗的,因为就算让他摸着良心自己讲,这个南和侯的爵位也来得太快了些,甚至是直接跳过了伯爵。 朝野上下,有许多人颇有微词。 但方瑛愿意再立新功,好证明自己的能力,从南方带回的京军却不太想打了。 三月初五,草长莺飞。 方瑛好容易在通州集结完军队,然后来向皇帝辞行。 青云阁中,君臣品茶闲谈,这也是方瑛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皇帝和世子。 这位大明天子,怎么说呢,一旦近距离接触,就越发感觉其仙风道骨、灵气逼人。世子则长得极为俊美,安安静静坐在皇帝身旁,不吵不闹。 皇帝笑的很温和,眼神也很清澈真诚,但方瑛总觉得有种疏离感。 这也是包括王骥、陈懋、梁珤在内的南征集团最担心的问题:君臣之间有隔阂,而且芥蒂极深。 尤其是之前石亨等人还在北京发起过一场大兵变。 皇帝也怕现在这批京军再搞一场兵变,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还心心念念记挂着正统皇帝呢。 南征的将士则怕皇帝铲除异己,所以王骥、陈懋、梁珤和近一半的军队干脆就不回来了。 朱祁钰自己也感觉到了和方瑛之间的隔阂,君臣相互猜忌,相处起来就很累了。所以朱祁钰尽量找些轻快点的话题: “朝鲜的军队,水平三流,其铠甲、火器更是完全比不得大明军队,这仗打起来,必然是摧枯拉朽的。 南和侯让麾下军队再坚持坚持,打完这一仗,我让你们好生修整几年。 你的大军南征北战不容易,待朝鲜被讨平,朕必重重有赏。” 方瑛站起身,躬身而答曰:“臣等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圣上擒拿叛逆、彻底讨平朝鲜。”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擒拿就不必了。” 方瑛愣了一下,才连忙称躬身称是。听懂了,皇帝的意思是活的不要。 朱祁钰又嘱咐道:“别的我都不担心,但伱们要紧地约束将士,朝鲜百姓也是大明的子民。” 方瑛再度点头称是。 朱祁钰向何宜递去一个眼神,接下来具体的战事布署,就由何宜来跟方瑛交流了。朱祁钰主要是远望窗外风景,时不时附在朱文芳耳边悄声嘀咕几句。 好容易讲完,朱祁钰亲自起身,客客气气送走了方瑛,何宜也跟着出去,一直送方瑛到王府外。 待方瑛走远,阁中只剩下朱文芳、黄七、阮竹。 只剩下了儿子和铁杆嫡系,朱祁钰往软榻上一歪,无奈地自嘲道:“我真是越来越受不得委屈了,一看到这些旧京军,我就想起当年那场兵变。 小文芳你快点长大吧,这皇帝我是真不想当了,一天到晚操不完的闲心,这就不是人干的活儿。” 阮竹闻言奉承道:“皇爷如今威望正隆,那旧京军有了上次兵变的前车之鉴,哪还能再生异心呢。 实在不行,皇爷把旧京军拆分打散,威胁不就消除了吗。” 听到这话,朱祁钰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很严肃地强调道:“我宁可再当一回恶人,也绝对不会将这支京军拆分打散的。 阮竹你是世子的大伴,脑子可一定要清醒。 照看世子,这是多大的责任。你读过书,刘揖堕马死,你听说过吧?” 阮竹回道:“梁王刘揖,孝文皇帝最爱之少子,在封国内堕马而死,谥号怀,无子,国除。 孝文皇帝大哀,第二年,其太傅贾谊也内疚而死。” 朱祁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是世子的大伴,将来世子做了皇帝,你就是内廷屈指可数的人物。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好世子,让他能平平安安当上皇帝。 皇权是非常脆弱的,没你想的那么牢靠。刘揖堕马死,转眼之间人就没了,弄死个皇子很简单的,一点都不复杂。 我登基以来,为什么一直不去拆分旧京军呢,你真以为是我很傻吗,你能想到的方法我就想不到? 这些人里,可能大部分都对弄死皇帝和世子没有兴趣,但里面也必然有宣庙和怡王的死忠,哪怕几十个人,几个人,他也是必然会有的。 以后世子会接触很多很多人,侍卫、随从、武将、兵丁,他不可能只接触咱们的亲军。 只要有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混到世子身边,就足以给你来个世子堕马死了。 千日做贼容易,千日防贼难于上青天,我们一定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哪天大大咧咧地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离死不远了。 你把旧京军这些人搁一块,还好监控他们。一旦拆分打散了,几万人你监控谁去呢。 不定什么时候,人家或者人家的子侄就摸到世子身边了,你能监管好世子的贴身侍卫,但你能天天去盯着喂马的马夫吗。 不定哪天马夫给你做点手脚,世子就堕马死了。就算你防住了堕马死,还有千千万万种手段呢。 比如说火药厂大爆炸,我不跟你说,你能想得到火药厂大爆炸也能弄死皇子吗?” 阮竹一脸诚恳地回道:“皇爷说的是,别的奴婢都听明白了,只是这火药厂爆炸,如何能弄死皇子呢?” 朱祁钰叹了口气,跟阮竹讲小型核弹级别的天启大爆炸,就算自己肯讲,他也理解不了,只能换了个说法: “比如某天世子的车马经过王恭厂旁边的街道,正好此时,王恭厂里堆放的火药被点燃,发生了大爆炸,你猜世子会不会被炸死呢?” 阮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朱祁钰最终总结道:“就算当了皇帝,也是很脆弱的,有时候看上去不起眼的人,可能是厨子,也可能是马夫,也可能是侍女,只要出现了时机,一个两个的就足够弄死皇帝了。 弄死皇帝,根本就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明天召集小朝会吧,马上要会试了,我跟大臣们谈谈。” 讲完居安思危,朱祁钰回到家中,泡了个温泉,也不管天还大亮,就上床要睡觉了。 几位爱妃凑上来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朱祁钰叹口气:“敌暗我明,看不到敌人在哪里,这才是最累的。唉,不说这些了,今年会试我要出三道策论题。 一个是论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五朝军政得失。 一个是论秦、汉、唐、宋内政外交战略对国祚的影响。 最后一个,论大明应如何处理与外藩的关系。 我给他们出了三个非常宽泛的问题,让他们尽情发挥吧。 我想一般二般的人,应该没办法提前猜到我要出什么题吧。” 林香玉笑道:“这些举人们也真难,寒窗苦读数十载,好容易将圣贤书倒背如流,结果碰到了大明最荒唐的皇帝,每次会试都要出这些刁钻古怪的难题。” “我也不是真的要让他们个个都跟贾谊似的,出这些题目,主要还是为了让他们表表忠心,选定立场。 那些忠于怡王的,还有认同宣庙治国方略的,就趁早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 现在的官员,尤其是地方上,九成九都沉迷于宣德盛世,天知道他们心里得有多恨我。 宣庙既不打仗,也不整顿吏治,更不搞改革,地方官员可以踏踏实实作威作福,宣德朝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美好的盛世了。”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 5000点币 (本章完) ------------ 616 移风易俗重订法典 朝会集议全面增兵 到了第二天,朱祁钰还是耐着性子召见了朝中重臣,这次依旧带上了朱文芳。 对小朝会的参加资格,朱祁钰做了些小改动:尚书、左、右侍郎都可以参加,不再局限于阁臣。添设的侍郎若无提前奏请,不用参加小朝会。 这样一改,那些资历较浅、非大学士的侍郎也就可以参与朝会了。 刑部右侍郎周瑄第一次参加小朝会,就给皇帝提了一个十分尖锐的司法问题:“圣上,山东鳌山卫经历司知事刘凯奏曰: 本卫副千户宋成娶千户戴茂长女为妻,已蒙给诰封戴氏为宜人,未几,成卒。 戴氏改适莱州卫指挥佥事姚雄。 此上负封赠之恩,下失夫妇之道,乞赦山东按察使司执问追夺改正。 并移文各处,晓谕命妇不得再醮。” 朱祁钰点点头:“就是命妇能不能改嫁的问题呗。” 周瑄回道:“确是如此,臣以为朝廷当制定成例,有一个统一而确定的处置方案。” 朱祁钰转向何宜:“这件事出自鳌山卫,我记得之前还有一个山什么卫来着,也是涉及到了改嫁官司?” 何宜回道:“是大前年,靖国公上奏,说有些人在订亲之后,男方或执役他乡,或调官他所,便弃前所聘者,别娶成家。 之前所聘女子的父兄不得已,只得将其改嫁他人。 结果那毁约的男子,反而兴词告争。 所司止据常例,断付前夫,或被嫁卖,或抑为妾。 原其所由,皆因男家无义,实非女家背盟。 如已故都督吕毅之子吕瑛,先定指挥使葛覃之妹为妻。 后吕瑛袭调山海卫,别娶千户俞胜之女为妻,又娶陈氏为妾,已生男女。 葛覃母子因女年长三十,便上嫁与南京千户刘昱为妻,已生男女三人。今被吕瑛具奏争娶,两家兴词连年不绝。 司法依律断令离昱归瑛,葛覃之妹又被迫去给吕瑛为妾。” 朱祁钰诧异地望了何宜一眼,这家伙竟然连这么多人名都能记住。 周瑄也附和道:“确是如此,大明的律例,在改嫁问题上,确实有很多不到之处。”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个问题应该很常见吧,之前就一直没人管吗?仁庙和宣庙是怎么说的?正统朝又是如何处置这些事情的?” 周瑄苦笑道:“之前就是男女一旦定立婚约,按成例,男子可以另娶,但男子毁约之后,女子却依然不能另嫁。 只要告官,最终都是判男方胜诉。 还有有诰命在身的女子改嫁,以前都不会追夺诰命。” “那我大明的律法岂不是有很多漏洞?” 周瑄很肯定地点点头:“上面提到的,还是官家男女。若是平头百姓,那就更加没有保障了。” 朱祁钰点点头:“以前我还真的忽略这些事情了,要不我制定一部《民法典》,把这样事情都规定清楚吧?” 朱祁钰只是随口一提,还想等着大臣们站出来反对呢,不料话音刚落,周瑄就伏地而拜、高声赞颂:“圣上心系万民,有汉文遗风,真贤明仁爱之君也,万岁,万岁,万岁。” 朱祁钰差点被周瑄的举动当场逗乐了,不愧是能因为暑疫就把狱中轻犯全放回家,发明了‘召汝则至’的搞笑大臣。 被周瑄硬架到了有汉文遗风的明君圣主位置上,朱祁钰只得回道:“那就由周爱卿负责主持制定《民法典》吧。 至于刚才提到的两个案例,我给定个成例:第一,有诰命在身的女子可以改嫁,朝廷不做禁止。 只是一旦改嫁,便视为自动放弃诰命。 第二,如果男子毁弃婚约,另娶成家。原来的婚约自动作废,与其订婚的女子可以自由改嫁,官府不得干涉,男子更不得告官争讼。 移文各处,以后都照此执行。” 众人皆道天子圣明。 接下来,朱祁钰又开始抒发感情了:“大明简直是积弊如山,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问题。 我也想停下来好好整治民生,可惜有些仗不打又不行。 和朝鲜的战争,是一场大仗。 这一仗,日本和女真都会被卷入其中。尤其是日本,人口有七八百万,精锐军队至少二十万。 不好打,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你们也别觉得我是穷兵黩武,这个日本和女真现在不打,以后就会越来越难打,早晚他们会把大明害死的。 为了长远之计,要打。但是短期内,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有了朝鲜和日本加起来这一千多万人口,大明的国力要上升一大截的。” 大臣们依旧没人站出来反驳,大家还是想看看仗能打成什么样再说。 罗通问道:“圣上,若真如您所说,日本有二十万精锐大军,那我们和朝鲜、日本、女真同时开战,需要调多少军队去辽东啊?” 朱祁钰苦笑道:“犁庭扫穴,非二十万大军不可。这一仗的关键,在于火器。 这五年来,我一直给大明的军械工匠最好的待遇,也该拿出点成就来了吧。” 罗通回道:“如今各军械局、厂的规模,比正统末年扩大了十倍不止。整个北京外城,彻夜灯火通明,造铠甲的造铠甲,铸火炮的铸火炮,半点不得松懈。 好在圣上力排众议,收回了安南、孟养。有了孟养的铁矿、铜矿,和安南源源不断的工匠作补充,大明支撑着多线作战,依旧能游刃有余。” “嗯,现在定辽右卫有辽东地方军队三万,南和伯带去三万京军,看来还是不大够。再把南京的京营和上直卫全部调过去吧。 至少要凑足十万大军,才有把握一举拿下朝鲜。” 有句话朱祁钰没好意思说:就辽东那些地方军队,纯粹就是拖后腿的,拿来凑数都嫌他们累赘。 上次也先进攻山西,脱脱不花率偏师进攻辽东,区区一万骑兵,就吓得王翱带着几万大军,在广宁城中龟缩不出。 就这种货色,这还是大明中前期呢。到了大明末期,就那些‘精锐无比’的辽东铁骑,都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心疼崇祯一亿秒了。 其他大臣也都面面相觑,经过了神奇的三月收复安南之后,现在满朝文武也摸不清朝鲜之战到底会如何进展了。 (本章完) ------------ 617 中枢无阻灭佛升级 废五藩王杀二郡王 怎么才能打下朝鲜,怎么才能跨过大海去征服日本,朝野上下都是处于心里没底的状态。 也就是因为当今天子一直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积累下了权威,大臣们的反应才能如此平和。换成一般的皇帝,大家早就急眼了。 让左、右侍郎都来参加小朝会,导致议题增加了不少,聊着聊着话头又回到周瑄那里:“圣上,之前岷府的广通王、阳宗王私通苗寨为叛。涉事人等刑部已经审理完毕,如何处置,还请圣裁。” 朱祁钰反问道:“你们刑部的意思呢?” 周瑄回道:“广通王、阳宗王,及其涉事家人,一律处斩。” 朱祁钰愣了半晌,方才重重叹口气:“赐广通王、阳宗王自尽吧,其余人犯处斩。” 真是无奈,我非常想念老岷王的旧情,但你们也不能这样公开造反啊,这不是硬难为人吗。 你们给我出个难题,我也给你们出个难题,朱祁钰幽幽地问道:“乌思藏僧人残忍邪恶、丧尽天良。 我将取消阐化王、护教王、赞善王、辅教王、阐教王封号,尽灭藏佛,尔等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眼前这位天子还真是疾恶如仇,藏僧所作所为,大家也都有所耳闻。 自太祖以来,对乌思藏都是采取的封赐、笼络策略。对藏僧那泯灭人性的恶行,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当今天子,创造性地提出了‘尽灭之’的奇策。 出乎朱祁钰预料的是,大臣们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开始纷纷出言赞成。 这是个什么情况呢? 琢磨了半晌,朱祁钰才有点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喜欢藏佛的都是大明皇室,而眼前这些大臣,归根结底还是饱读诗书的儒家人啊。 那些落魄的大臣,还有可能去笃信佛道,眼前这些,个个仕途得意,心里装的,自然也都是孔孟程朱,而非释迦牟尼。 从本心而讲,这些人怕是比皇帝还乐意灭佛。 又和大臣们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后,朱祁钰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刚进入合欢殿中,朱祁钰便往软榻上一歪,说什么都不肯动弹了。 林香玉和凝香一左一右使劲拽拽:“夫君快去好好洗洗,那和群臭男人混了大半天,都被他们熏臭了。” “哎呀,哪里就这样严重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身铜臭味,不信您闻闻。” 朱祁钰无可奈何,只得强撑着连滚带爬到温泉池中,然后往池中玉床上一躺,便任宠妃们为所欲为了。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都和大臣们聊啥了,能累成这个样子?” “你们是不知道,都是东一头、西一头,八杆子打不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越是这种琐事庶务,处理起来就越累。当年京城保卫战打瓦剌都没这么费劲。 现在明面上的政敌都被打没了,就只能天天折腾这些芝麻谷子的事情。 我宣布了乌思藏灭佛的事情,竟然完全通过了,一个反对的都没有。 我本意,是这时候提出来,让那些参加会试的考生们也都了解到。愿意认同我的施政观念的,留下。不认同的,就赶紧退出,省得占去进士名额,最终立于庙堂、大家君臣相看两厌。” 林香玉笑道:“夫君在这个问题上有些悲观了,这些文臣里没几个热爱释迦牟尼热爱到死去活来的。 人家怎么可能只因为您发起灭佛,就连进士都不当了呢。” “是我太紧张了?佛教是我的心头大患,我还一心想和佛教进行决战呢。历史上的几次灭佛,可都不是太顺利啊。” 林香玉劝道:“历史上的灭佛,都是有大规模杀人的啊。夫君您也没杀人,只不过是剥夺了他们的不义之财,并礼送他们回天竺侍奉佛祖而已。 拿到他们的钱财之后,夫君可是都拿来做利国利民的善事了。 又是对外开疆拓土,又是对内减免赋税,那么多事情做下来,府库依旧充盈,这全是托了灭佛的福啊。 不灭佛,朝廷的钱从哪里来,拿什么支持十余万大军南征北战,拿什么支持减免赋税治河赈灾,拿什么支持重开海禁再下西洋。 但只一个正常的大明臣民,若还有那么一丝丝良知未泯,都不能在这个问题上非议夫君。” 朱祁钰点点头:“爱妃这么一说,我觉得不是那么心累了,你们两个谁再给我,就能彻底消解疲乏了。” 一左一右的两个小女人闻言,都开始拉拉扯扯地争抢中间的位置。 朱祁钰摆摆手:“不要争了。” 涉及到了自己的优势项目,林香玉立即得意洋洋地点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凝香也毫不示弱:“颦儿你别高兴得太早,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自从上次被惜儿姐姐指导过后。” 林香玉揶揄道:“还一日千里,你怎么不上天呢。” 凝香反驳道:“我自己不能上天,但我能让夫君舒服得上天。” 两个小女人还想继续斗嘴,朱祁钰无奈地催促道:“我的两位娘娘千岁,你们赶紧的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吗。不然等你们吵完。” …… 三月十五日,会试开始。 三月十七日,南和侯方瑛率领一万骑兵赶到定辽右卫。 见到方瑛,江渊都快感动哭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能够作战的军队盼来了。 两人寒喧过后,屏退众人,单独密议。 此时辽东镇守太监宋文毅、辽东总兵曹义也都在定辽右卫。 但江渊把这两人排除在外了,因为皇帝已经答应此次不设监军,宋文毅虽是辽东镇守太监,却没被皇帝赋予对这次大战的监军之权。 正厅中只剩下了江渊、方瑛两人,方瑛好奇地问道:“江侍郎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催我率大军前来,但您自己却带着三万辽东军按兵不动呢?” 江渊无奈地摇摇头:“南和侯您长期在南方作战,恐怕不了解北方的情况。就这些辽东军,您指望他们去打仗,怕是想的有点多了。”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500点币 (本章完) ------------ 618 明军出击兵临平壤 首阳大君决意偷袭 方瑛还是有些不解,也想象不出辽东军的战力到底能低到何种程度。 江渊见状,又继续解释道:“当年也先大举进犯,脱脱不花率偏师一万余人进攻辽东。 结果提督辽东军务的王翱率三万大军龟缩于广宁城中,坐视数万军民百姓被脱脱不花虏走而无动于衷,打死不敢出战。 最后还是圣上出面,把这些军民百姓从脱脱不花那里要了回来。 自那之后,提到辽东军,圣上可没少嘲讽他们。 山西的杨洪被圣上称为宣府节度使,好在王翱是文臣,不然也要被圣上命名为辽东节度使了。” 正喝着茶的方瑛听到这话,差点被呛着。 方瑛长期在南方征战,对朝廷中枢的了解很少。乍一听到宣府节度使、辽东节度使的称号,不禁感到新奇而好笑。 作为一个新晋勋贵,方瑛还从来没往做节度使这方面想过呢。 好容易缓过来,方瑛又问道:“朝鲜情况如何了?” 江渊摇摇头:“我已经派出使者和首阳大君交涉过了,但是没有用,他已经发动完政变了,走到这一步,不可能再回头了。 我们定辽右卫面对的朝鲜平安道,早就集结了三万大军。首阳大君还另外征调了三万精锐,准备进攻咸镜道的守将李澄玉。 咸镜道与女真部紧邻,李澄玉已经获得女真部的支持,自称为大金皇帝,积极备战,准备与首阳大君一争高下。 我的计划是,先击溃平安道的三万朝鲜军,然后与李澄玉前后夹击首阳大君新征调的三万精锐。 击溃这六万朝鲜军后,我们驻军安州,让李澄玉和首阳大君,还有忠于朝鲜国王的锦城大君等人慢慢打内战去吧。 等他们消耗得差不多了,日本也就该入局了。” “也就是说,我需要立即率军出击,打穿平安道,攻入咸镜道? 但是我只带来了一万骑兵,还有两万大军和辎重落在后面呢。 没有重步兵和火器营,我怎么能用一万骑兵打三万人呢。” 江渊问道:“后面的军队还要多久到达?” “至少半个月,才能到达定辽右卫。要进入平安道腹地,另外还需要至少半个月。 要打穿平安道,攻入咸镜道,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朝鲜军的战力到底是个什么水平,我需要打过才能知道。” 江渊摇摇头:“那可不行,一旦首阳大君设计解决掉李澄玉,然后将六万大军全部用来防御边境,我们可就打不进去了。 到时候若是硬打,成了围城攻坚战,破坏了既定战略,圣上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方瑛问道:“那您想怎么办?” 江渊一脸坚毅地答道:“立即发起进攻吧,辽东这三万军队虽然战力差,但铠甲、火器应有尽有,有您的一万精锐骑兵压阵,问题应该不大。” 方瑛也提不出更有创见的策略,便答应试试。等打起来,就算情况真的不妙,朝鲜应该也不敢和大明军队来个你死我活的。 于是大军修整三日,便倾巢而出,开进朝鲜境内。 开始时进展十分顺利,大军沿着海边的狭长平原地带,包围了安州,并向南威胁平壤。 朝鲜的地名有个特点,咸镜道是因为辖区内有咸兴与镜城,平安道是因为辖区内有平壤和安州。 首阳大君是突然发动政变,诛杀了辅政大臣、软禁了朝鲜国王。所以安州和平壤的守军只顾龟缩于城中,并没有出城交战的打算。 因为大家根本就搞不明白是在为谁而战,为朝鲜国王?可国王已经被软禁,彻底成为了傀儡;为首阳大君而战?又名不正言不顺,干嘛要为叛臣卖命。 所以情况变得很尴尬:城外的辽东军不愿意为大明天子卖命,所以一时攻不下安州、平壤。 城内的朝鲜守军不愿意为首阳大君卖命,所以只要城池不被攻陷,别的一切不管。 安州与咸兴这间是连绵群山,明军也不敢绕过安州去支援咸兴。 半个月后,四月初四,汉城的首阳大君已经得到了安州、平壤被明军围困的消息,急召亲信商议对策。 由于朝鲜国王李弘暐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所以首阳大君操控着李弘暐下旨,给自己加了个很长的头衔: 领议政府事,并判吏、兵二曹,兼内外兵马都统使,首阳大君李瑈。 同时,还封自己及郑麟趾、权擥、韩明浍、杨汀等四十三人为靖难功臣。 如今郑麟趾、权擥等靖难功臣聚于首阳大君府上,个个面色凝重,谁也没想到大明会迅速出兵干预,而且看上去像是要玩真的了。 权擥最先开始抱怨:“去年的时候,我便劝大君不要去大明朝贡。您力排众议,非要去。 回来之后,还说大明天子已经默许了政变。 可是现在呢,四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我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您说应该怎么办?” 首阳大君无奈地摇摇头:“我也没见到天子本人,只是对天子近臣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番,我理解到的意思,就是大明确实无意干预朝鲜国内事务啊。” 韩明浍替首阳大君解围道:“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 权擥也没有再穷追猛打,毕竟大家如今都在一条船上,船沉了大家都得死,于是提出了一条建议: “要不我们再派使臣,前往北京谢罪。就说是奸佞皇甫仁、金宗瑞欺主专权,我们举兵靖难,是为了保卫国王。 如今逆臣伏诛,已还政于国王,请大明天子对我们靖难之举的合法性予以追认。 大明现在的皇室一脉,也是靠靖难上位的,所以按照之前的经验,天子是不会深究的。 再说了,之前的洪熙、宣德、正统三朝皇帝都对朝鲜不感兴趣,现在这位景泰皇帝是矫枉过正,只要是宣德、正统的做法,他都要本能地反上一反。 宣德皇帝习惯了对外藩退避三舍,景泰皇帝就处处展示强硬。 所以咱们把话说的软乎一些,把姿态放低一些,把景泰皇帝哄高兴了,他得了面子,应该也就退兵了。” 在场的重臣大都同意权擥的说法,不料首阳大君却坚定地摇摇头:“不不不,我们命征调集结的三万精锐,从开城出发,假意经安边前往咸兴。 但实际上,从半途转向平壤,出其不意偷袭明军。 明军远来疲惫,一旦被我偷袭得手,必然大败奔逃。我乘机全歼明军,然后携胜势攻入咸镜道,诛杀李澄玉。 唯有如此,方能拼杀出一条生路。 那个景泰皇帝我有所了解,他从来不做虚头巴脑的无用功,既然明军来了,就绝对不会逛逛便回去的。 这就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众人闻言皆惊呼:“大君,您疯了吗,一旦这四万明军被歼灭,大明皇帝必然会恼羞成怒,从而派遣真正的主力精锐前来,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收场?” (本章完) ------------ 619 明军大溃丧师辱国 方瑛骑兵转进咸安 首阳大君李瑈也是一个枭雄人物,瞅准了机会就非要和大明天子打一仗,而且还振振有辞: “大明的主力精锐根本就不可能来,你们光知道我们输不起,却不知道大明天子更输不起。 南面的安南、缅甸、暹罗、真腊、澜沧,西面瓦剌、乌思藏、东察合台,北面鞑靼,连我们东南的日本,大明天子都宣战了。 大明内部还有苗乱、瑶乱及各省民变,还有怡王等着复辟,还有皇太子等着继位。朝野上下、文臣武将还有很多人不愿效忠当今天子。 我去大明朝贡,还受到某些大臣秘密拉拢了呢。 汉城与北京之间,相距两千多里,大明天子疯了才会不管其他方向,把主力精锐全派过来。 这么远的距离,就算大明天子发疯,其补给最多也就能支持十万大军。 朝鲜国境南北纵横两千里,子民五百万,带甲之兵十余万,你们有什么可怕的。” 权擥提醒道:“可我们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属国啊,藩属国和宗主国开战,就算短期内不会被攻灭,但长此以往,我何以自处? 何况大明还可以完全切断与我们的贸易。” 首阳大君摆摆手,打断了权擥:“我们可以把货物从日本中转,了不起我们还可以学日本,派人到大明沿海做倭寇,抢就是了。 你们信我,从宣宗开始,大明早就外强中干了。辽东军更是一群浪费大明天子粮食的草包饭桶。 我意已决,出兵吧,先打一仗,输了我们再负荆请罪,赢了我们就可以和大明谈条件了。” 权擥等人都上了首阳大君的贼船,也没有办法坚决反对。再说明军已经杀到了平壤城下,大家直接投降请罪,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搏一搏再说了。 朝鲜的三万精锐是早就在开城集结好的,当下说干就干,第三天就秘密发兵了。 从开城行军至平壤,一共四百余里。 四月十三日,朝鲜水师袭取安州北面的宣州,断绝明军归路。 四月十四日,朝鲜三万精锐重步兵对围攻平壤的两万大明辽东军发起进攻。 辽东军毫无准备、一触即溃,然后漫山遍野地向北逃窜, 这一溃散不要紧,还带动了正在围困安州的那一万辽东军。 于是三万辽东军汇合一处,望风北逃,直到宣州才被朝鲜水师堵住。 宣州背靠群山、面临大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辽东军自然冲不过去。 江渊、方瑛带着一万骑兵驻军于安州城东,看着自家战线不断北移,都傻眼了。 江渊是真的着急了,自己第一次带兵打仗,本来是高高兴兴来的,想着和徐有贞一较高下,结果一上来就兵败如山倒,这辽东军根本就不受指挥,更没有一丝要为国效命的意思。 方瑛早就为自己的一万大军想好了退路,对胜负倒是无所谓。只是辽东军的战力之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目瞪口呆。 果然,已经完全慌了神的江渊向方瑛请教道:“南和侯,事已至此,该当如何挽回败局?” 方瑛笑道:“我离京之前,陛下吩咐,若是我军首战不利,可率大军直奔咸镜道, 这几日我早派将士探查过前往咸兴的山路了。 安州距咸兴三百余里,走山路七八天就能赶到。我们与李澄玉合兵一处,虽然没办法往南打,但是守住城池问题不大。” 方瑛这么一说,江渊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们这一万人都是骑兵啊,适合走山路吗?” 方瑛笑道:“我们这些人在南方打了很多年仗,您是不知道,南方那里全是山。别的东西我们可能不擅长,但翻山越岭嘛,不是我吹牛,就朝鲜这些小山头,在我们眼里跟平地也没多大区别。” 江渊闻言大喜,继续问道:“那三万辽东军怎么办?” 方瑛摊摊手:“陛下说了,不肯奋勇为国的,就随他们去吧。再说我后面那两万大军也快到了,让他们相机救援辽东军吧。” 江渊是文官,虽然军事可能不大懂,但黑话却能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什么叫‘相机救援’?其实用大白话说,就是不救了呗,爱咋地咋地。 但江渊也搞不懂这是方瑛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只能继续问道:“我们去了咸安之后呢?” “在咸安待着呗,等待时机,等待援军。” 商量定了之后,江渊将军队指挥权完全交给了方瑛,迅速向咸安方向进军。 江渊有个优点,就是明白自己不懂军事,所以不作,乖乖将指挥权交给了精通军事的方瑛。 四月二十七日一早。 朱祁钰迷迷糊糊地起了床,经过了许多天的辛苦阅卷,会试结果终于出来了。 一起床,浅雪就凑过来禀报道:“夫君,新科的贡士,有个叫孔公恂的,是孔子五十八代孙,他听闻母亲病重,直接跑回家了,殿试都不参加了。” 朱祁钰点点头:“孔家倒是也有孝子,派人去把他叫回来吧,数十年寒窗苦读不容易,好歹把殿试考完吧。 咱们对待臣子要人性化,派亲卫去接,允许孔公恂在沿途驿站换乘快马。 五月初五进行殿试,从曲阜到北京,差不多能赶上。” 林香玉在一旁问道:“这一科的状元、榜眼、探花都是何人?夫君心里有所选择了吗?” 朱祁钰摇摇头:“不好说,今年这一届真不好说,我还得通过殿试再观察观察。 会试的考卷我虽然都看了,但评卷大部分都是内阁、礼部、吏部负责的,我也没有过分干预。 这一届有没有大才我不知道,但是大臣之子倒是不少。 我光看了一部分,这届进士里就有何文渊、耽九畴、刘球的儿子,魏观的曾孙。”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刘球?是那个刘球吗?” 朱祁钰点点头:“哎,对啊,就是那个刘球。哼,还有这个魏观,更难搞。 张士诚占据苏州的时候,把苏州知府衙门改成了宫殿。魏观做知府的时候,又将宫殿改回了苏州知府衙门。 太祖就不干了,给魏观扣个怀念张士诚的帽子,就把人家给砍了。 现在好了,人家曾孙又中进士了。伱说我是给魏观平反呢,还是平反呢?”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101点币 (本章完) ------------ 620 朝鲜精锐尽遣北疆 引诱日本白衣渡海 朱祁钰也很无奈,自己虽然行事荒唐,但是前面那几位皇帝也经常干一些无厘头的事情,导致动不动就需要给他们擦屁股。 还有刘球,因为反对征伐麓川,被朱祁镇扔进诏狱,并在狱中直接被马顺派手下校尉给他分尸了。最后其长子好容易要回去一条胳膊给埋了。 到了景泰朝,很多人上书请求为刘球平反,但朱祁钰一直死杠着不肯答应。 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一是刘球反对征伐麓川,坚定地拥护宣庙的国土收缩策略。别说正统皇帝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就是景泰皇帝也听到他就心烦。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刘球被分尸没多久,马顺的儿子病死,负责分尸刘球的校尉暴毙。 朱祁钰对这种明显的报复行为,极为不爽。要是给刘球平了反,以后大家都有样学样,高举宣庙的弃土媚外大旗奔走呐喊,并且还敢报复锦衣卫,那我这皇帝以后还要不要当了。 我就算能凭借军事威望压制住大臣们,那我的儿子呢,我的孙子呢?他们怎么办。 这个赖毛病不能惯,刘球的反也绝对不能平。 朱祁钰正想东想西之时,林仙儿捧着一份军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见自己爱妃气喘吁吁的模样,朱祁钰赶紧劝道:“爱妃莫急,先喝口水。” 林仙儿答曰:“朝鲜方向来的六百里加急,兵部已经拆看了,然后便催着非要立即呈送到您的面前。” 朱祁钰好奇地取过军报,从头读了一遍,然后对林仙儿笑道:“没什么,天塌不了,你先回去吧,替我盯着点,看后续有什么新的军报过来。” 林仙儿当真的听了,略歇了歇,便回长乐宫守着去了。 如今朱祁钰心里,将十五名妃子,按感情亲疏,分成了上中下三层。有些骂人的话,不愿意当着中下层的妃子们讲。 待仙儿走远,朱祁钰才骂道:“三万辽东军全都投降朝鲜了,首阳大君干得好,这些浪费我宝贵粮食的废物们,让他替我好好养着吧。 最好是替我养一辈子,反正我是不会往回要了。” 林香玉担忧地问道:“夫君别光图自己痛快啊,这明军打了大败仗,朝鲜那边岂不是更猖狂了?” 朱祁钰笑道:“老子说过,将欲取之,必姑与之。懒得理他们,先让他们得瑟一下吧。 我只要把朝鲜的精兵都吸引在边境跟明军对峙就够了。 你以为只能他们偷袭明军? 等日本出动十万大军,白衣渡海、突然背刺的时候,我让他们好好了解了解人世间的险恶。” 林香玉笑道:“看来咱们荒诞不经的景泰皇帝又要开始坑人了。” “哼,这仗要是没打,咱还不知道,朝鲜竟然偷偷摸摸地打造了一支五万人组成的重步兵。 这明显就是在觊觎女真各部的领地啊。 哎,我的天呐,到处都是擦不完的屁股。现在的朝鲜咸镜道,基本都是元的领土。再往前属于辽和金。 结果元末明初,被朝鲜抓住机会全给占了。 最终咱们的太宗皇帝啊,给来了一句:朝鲜之地,亦朕度内,朕何争焉。 轻飘飘一句话,咸镜道就送给朝鲜了。” “啧啧啧,连太宗都给夫君挖坑啊,那您这个朱守门儿可是实至名归了,为了看住大明的家业真是操碎了心。” 浅雪问道:“要切断和朝鲜的贸易吗?” 朱祁钰摇摇头:“仗照打,生意照做。咱们切断和日本的贸易,保留和朝鲜的贸易。 最终逼着日本去进攻朝鲜。只要日本的大军在朝鲜一登陆,咱这千古帝业就算成了。” “日本人能上钩吗?” “呵呵,你们是不知道,日本人在战术上或许还有些可圈可点之处,但在战略上却极为短视。 所以我们可能在战争中要付出不小代价,但最终的胜利却必将属于我们。 算了,不说他们了,过一阵子,我派登州水师千余艘战船,载着五万山东备倭军,直接去登陆仁川、围攻汉城。 登州水师的战船一路向东,正对着就是汉城。” 第二天,辽东军之败就出现在了报纸上。 朱祁钰懒得为他们遮掩,而且也没有召集朝会,就当这事没有发生一般。 五月初五,殿试选在了青云台前的广场上,朱祁钰亲临现场监考。 时至中午,孔公恂才出现在了考场上。 面对这姗姗来迟的考生,其余考生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王文来到皇帝近前请示,朱祁钰摆摆手:“因为母亲病重,宁肯不要功名,也要赶回去探望,这是至孝,让他继续考试吧,为他延长两个时辰的考试时间。” 于是考试正常进行。 在这山水如画的甘泉宫里考试,对考生们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好在后面一切顺利,再无插曲。 五月十五,内阁会同礼部、吏部完成阅卷,将草拟的名次,以及试卷呈送御前。 青云阁中,朱祁钰皱着眉头,盯着榜单看了半天,才向何宜问道:“这个,孙贤状元、徐溥榜眼、徐鎋探花?这都是谁定的?” 何宜笑道:“这只是内阁、吏部、礼部的共同建议,一甲进士最终还是要由圣上决定的。 不过按照惯例,天子一般都不会做什么更改的。” 朱祁钰摇了摇头:“这个名单我不认可。” 何宜回道:“本来按照文章来看,众人都推选丘濬为状元。但是丘濬样貌丑陋,所以便将其移到了二甲第一名。” “以貌取人?我同意了吗,是谁准许他们擅作主张的?” 何宜见皇帝大为不悦,便不敢再往下接话了。 “先放这里吧,等半个月时间,我将考卷一一看过,然后重定名次。 虽说我尊重大臣们的努力,但他们也不能瞎排啊,一个个的,怎么比我还任性呢。 还是说说东北的战事吧,可有进展?” 何宜回道:“两万京军正在宣州与朝鲜的三万精锐重步兵加部分水师苦战,朝鲜军队占据地利,还有人数优势,我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落,恐怕一时难以取胜。 但是咸镜道方向,女真各部集结了一万人,李澄玉有两万多人,再加上江渊和方瑛的一万骑兵,倒颇占优势。 朝鲜一共五万精锐重步兵,三万在宣州,一万在进攻咸镜道,还有一万,却在李澄玉手里。 所以朝鲜的精锐,全都集中在了北方边境。 此时不论是我军从登州渡海直击汉城,还是日本渡海偷袭釜山,朝鲜都会崩溃的。” (本章完) ------------ 621 皇帝偷闲陪子游玩 新科俊杰拒绝出仕 朱祁钰点点头,一石三鸟的大棋局已经布好,最大的难题就是怎么引诱日本上钩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朱祁钰都在埋头阅卷,又将进士的名次重排了一遍。整体上尊重了内阁、吏部、礼部的评卷结果,局部做了一些调整。 一甲的结果完全被推翻了,还有刘球之子刘釪,以及叶淇,都被移到了榜末。 这届进士里的名人不多,叶淇是为数不多的名臣。只不过名是恶名而已,这家伙做户部尚书时,废除了开中法,变为折色法。 按朱祁钰自己编排,若明亡的责任共一石,叶淇至少要独得八升。 另外这届进士里还有两位孔子的五十八代孙,一个孔公恂,一个孔镛。 转眼来到六月初一。 早上醒来,朱祁钰向左右爱妃问道:“咱家小磕头虫呢,今天给他放天假吧,让他好好玩一玩吧。” 林香玉笑道:“你家徐世子天天都在放假,何宜跟徐婉啥也不干,整天领着三个娃娃四处溜达着放羊。”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徐世子是谁?” 林香玉笑盈盈地答道:“徐文芳啊。” 朱祁钰闻言都急眼了:“我好好的娃,怎么就姓徐了呢?” “不姓徐姓什么,夫君您老人家二十二岁的时候方才拜倒在绝色佳人的石榴裙下,您儿子可比您出息多了,才四岁,他就已经跪下了。 他天天跟在徐晴屁股后面,端茶倒水、卖萌陪笑,令人不忍直视。” “那我姓什么?” 林香玉笑道:“您姓玉吧,玉祁钰。” 凝香在一旁纠正道:“不对,把夫君名字倒过来念就可以了:钰祁朱。” 朱祁钰没好气地在佳人香臀上使劲拍了一把:“你直接叫我玉骑猪不就得了,你是玉,我是猪,还倒着念,说得这么委婉干什么。” 凝香笑道:“我们今天带着几个娃去爬万寿山吧,然后游昆明湖,您再不多露露脸,这儿子真变成徐文芳了。” “行吧,行吧,那就都去。野餐吧,寡人玉骑猪亲自给伱们烧烤。” 五个小女人闻言,一起在床上蹦跳欢呼起来。 好在景泰皇帝陛下的碧玉床够大够结实,才没有被折腾塌。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朱祁钰带着五个小爱妃,何宜带着徐婉,再加上朱文芳、徐晴、何静,一行人说说笑笑。 最开心的是朱文芳,自己父皇、母妃、师父、师娘一起专门陪着自己出来玩,还是比较少见的。 爬到万寿山顶,登高台,众人远望昆明湖,三千亩荷花开的正好,绿叶红花、美不胜收。 朱文芳摇着朱祁钰衣角纠缠道:“爹爹,您作首诗应应景吧。” 朱祁钰哪里会作诗,但又不肯在儿子、儿媳面前露怯,只得在原地憋了半天,才梗着脖子朗诵道: “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 林香玉、浅雪、素汐、玲珑四位爱妃闻言,连忙捂着脸转过了身去。 只有凝香还一边抱着朱文芳,一边满脸崇拜地望着朱祁钰。 朱祁钰自己都被凝香这个恋爱脑小迷妹看得不好意思了。 朱文芳倒还颇具童真,竟然认为自己父皇作得诗有些朗朗上口,于是转头向何宜问道: “师父师父,您评评爹爹做的诗如何?” 何宜忍着笑,半晌没敢说话,只得转头去向徐婉求救。 徐婉瞪了何宜一眼,方才回道:“圣上作的诗很好啊,生动形象,充满童趣,非有赤子之心不能有此妙想。 芳儿你说说,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之后呢?” 朱文芳回道:“蛤蟆被戳之后,肯定是一边蹦达一边叫唤啦。” 徐婉继续问道:“你问问圣上,蛤蟆是怎么叫的?” 师娘的实在好徒儿果然追问道:“爹爹,爹爹,蛤蟆是怎么叫的啊?” 朱祁钰只得梗着脖子继续答道:“呱呱,呱呱,呱呱呱……” 景泰皇帝陛下结结实实挨了顿捉弄,徐婉和朱文芳这娘俩终于被逗得高兴了。 中午见过,一行人已经下山,坐上楼船驶入了昆明湖。 裴当、阮竹两人早就备好了食材、炭火,一行人在楼船顶部的平台上吃起了露天烧烤。 平日里仙气飘飘的灵玉道君,此时一身的烟熏火燎,卖力地烤着肉。 其他人都在一旁玩闹,只有裴当、黄七这对忠仆一左一右陪在朱祁钰身边干着脏活儿累活儿。 终于有了说话的空闲,裴当借机禀报道:“皇爷,这次殿试,久不放榜,考生们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了。” 朱祁钰问道:“他们都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流传,本来吏部已经将名次定了,但皇爷对排名不满,又亲自阅卷,将排名全部推翻了。” “大差不差吧,我确实是改了一些名次,但说全部推翻就有些过了。” “这次的进士中,有好几个当朝重臣的儿子,还有曲阜孔家两人,有些考生也在质疑评卷的公正性。” 朱祁钰叹了口气:“这次科举我就稍稍放了些权,内阁就开始瞎搞。听说下一届陈循、王文的儿子都要参加呢,到时候岂不更乱。” “那皇爷把这些人的名次往后排了?” 朱祁钰笑道:“恰恰相反,我钦点了耿九畴的儿子耿裕为榜眼,何文渊的儿子何乔新也在二甲之列。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这些考卷我都仔细研究过了,耿裕是有真材实学的,他又只有二十五岁,我决定留在身边培养培养。 与此同时,鸣玉坊帽儿胡同旁边的一条小巷之中,新科进士曹泰、徐观、谢省三人正聚在一间小小的茶馆之中,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此地虽然幽静,但北边不远处就是接天楼,东边不远处则是京兆府。 三人都是安贫乐道之人,吃不起接天楼,便躲在小巷里喝茶。 这条小巷中两排都是大大小小的清静茶楼,由于靠近接天楼,二手消息流通极快。 聊到何时放榜,曹泰忽然对徐观、谢省说道:“待放榜之后,也算光宗耀祖,对家里有个交待了。 然后我就回家去,纵情山水、诗词自娱了。” 曹泰、徐观、谢省都是喜好山水、淡泊名利之人,所以才会志趣相投、聚在一起。但曹泰直接拒绝出仕的想法,还是令徐观、谢省大开眼界。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徐观劝道:“以安兄,虽说我们都愿意纵情山水、自娱自乐,但是刚中进士,便立即归隐,岂不是消遣圣上吗? 听说圣上将每一份考卷都认认真真看过,力求选贤任能。 您比圣上都年轻一岁呢,上来就拒绝出仕,便有辜负圣恩的嫌疑。若圣上因此恼怒,岂非自招祸端?” (本章完) ------------ 622 进士排名大出意料 朝鲜边军突然撤退 曹泰非常坚定地摇摇头:“当今圣上胸怀宽广,不会跟我较真的。再说圣上自己都快成为仙风道骨的山中隐士了,他凭什么不让我归隐山林。” 谢省笑道:“你还别说,圣上还真称得上是山中隐士,殿试时得以远远瞻仰圣颜,可不就是仙风道骨、遗世独立吗。 我看圣上也快实现唐太宗所说的垂拱而治天下了。” 曹泰点点头:“说不得当今确是明君圣主,早晚会中兴大明、再创盛世了。 不过反正我已经中进士,要回家安享太平盛世了。” 徐观、谢省劝解一番,见曹泰确实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说。两人也不太在乎官位名爵,所以聚在一起尽情地评论时政、藏否人物,又讲些山水田园之乐,至晚方散。 第二天,六月初二,礼部放榜于大明门外。 考生、显贵、百姓、聚而围观。 状元:既不是本来选定的丘濬,也不是内阁、吏部以貌取人后,改成的孙贤。 出人意料,状元为江西泰和人,二十四岁的青年才俊尹直。 这个确实没人能猜得到,这几年皇帝对江西籍官员打压极狠,前前任内阁首辅杨士奇被挫骨扬灰,景泰朝第一任首辅陈循被强行逼退。 偏偏这届进士皇帝钦点了一个江西人为状元,这要是有人能提前猜到,那真是诸葛亮附体了。 榜眼:同样出人意料,户部左侍郎耿九畴之子耿裕,皇帝还真不避嫌。 探花:张宁。这个最正常,张宁本来被吏部排到了二甲第十六名,皇帝却将其提升到了探花的位置上。 这可让其他进士羡慕坏了。 按照不成文的规则,主考官一般都会有个吉利数字,多数情况下这个数字就是主考官中进士时的名次。 比如主考官自己曾经中的是二甲第八名,那他在阅卷时,也往往会把最欣赏的考生放到二甲第八名。 而当今天子的喜好也早被摸透了:这位圣上最看重一甲第三名,也就是探花郎。景泰朝前面两个探花高瑶、王琰都极受皇帝看重,留在身边亲自栽培。 再往上一届的探花郎岳正,更是已经成为山东巡抚,主政一方了。 张宁中了探花,意味着将被皇帝亲自培养,飞黄腾达也就指日可待了。 二甲前三名也比较冷门:分别是曹泰、徐观、谢省。 曹泰、徐观、谢省三个等人群好容易散得差不多了,才姗姗来迟。 凑到榜前一看,三人彻底傻眼了:自己三人考前约好了,一起在殿试策论中大谈恬淡无为、修养生息之道,与其他考生的积极进取、开疆拓土之论大相径庭。 三人想的是殿试只排名次,根本就不会淘汰考生,所以大不了就排到三甲最后呗,反正三甲一样也是进士。 至于三甲进不了翰林院,无所谓了,能当个县令就成。 现在好了,曹泰位列二甲第一名,是仅次于状元、榜眼、探花的传胪。 传胪拒绝出仕,和三甲末流拒绝出仕,完全不是一个观感。想悄悄地回家是绝对不可能了。 传胪拒绝出仕,就等着被朝野上下攻击吧。 经过一晚上的煎熬,曹泰还是壮着胆子上了奏本,请求回乡教书。 曹泰也不敢悄悄走了,也不敢提隐居了,只得使用了回乡教书育人的说法。 六月三日一早,朱祁钰才起床,望着案几上的一大堆奏本、密报,幽幽地叹了口气。 说是自己不上朝啊,其实每天事情一点都不少。 不过想想那位道君皇帝还熬夜批奏本呢,朱祁钰心里又平衡了一些,自己还不如嘉靖勤劳呢,也就比六不皇帝万历多少强一些。 万历是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 我只是不郊、不庙、不朝,一半而已。 奏本还是批的,不过得先让爱妃替我嚼嚼。 朱祁钰往软榻上一靠,等着两位小爱妃把重要的给自己挑出来。那些啰啰嗦嗦瞎胡咧咧个没完没了的,自己就不看了。 浅雪率先挑出一封奏本,笑盈盈地念道:“徐有贞上奏,将于六月中旬,由广东巡抚杨信民率军七万,进攻占城国。” 朱祁钰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徐有贞选在夏天进攻,不热吗?雨水不多吗?” “徐有贞说了,大军主力本就是广西瑶人,人家不在乎您说的这些东西。下雨多更好,双方都不要使用火器了,拿刀互相砍杀就是了。 瑶人悍勇,被称为狼兵,一旦冷兵器互砍,就占城军队的战力,崩溃得更快。” 朱祁钰点点头:“你这么说,倒也是。只是这个安南巡抚一直空着,也不知道该派谁去。 老让广东巡抚、广西巡抚在安南干活,高低有点别扭。” 浅雪笑道:“徐有贞算把您了解透彻了,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所以他隐晦得提到自己和杨信民、甄完配合得非常默契。 意思是现在的督抚相处十分和谐,若您再冒然派个安南巡抚去,万一跟徐有贞合不来,反而相互掣肘,耽误国事。” “行吧,随他去吧。只要安南人不造反,我也不想管那么多。” 素汐也挑出一份奏本念道:“新科二甲第一名进士曹泰上书,表示不愿出仕,请求回乡教书。” 朱祁钰闻言坐起身来,亲自接过奏本细看。咄咄怪事,还真有不愿意当官的啊,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林香玉、凝香、浅雪也都凑过来看这百年难遇的新鲜事。 朱祁钰愣了半晌,方才吩咐道:“后天吧,把一甲前三名叫来,我亲自赐宴;大后天,给二甲前三名赐宴。 后面的,每天宴请五十人。这是我的天子门生,每个人都要照顾到。 你们这些做师娘的,也多关心关心他们,看看谁有困难的,都帮助一下。” 接下来,朱祁钰处理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军政事务,好在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说说笑笑之间,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与此同时,朝鲜、宣州。 就在大明两万百战精锐对宣州城久攻不下之际,朝鲜水师撤了,城中的精锐重步兵也撤走了两万。 顿时,局面反转,变成了两万对一万。 明军不明所以,怀疑有诈,反而停止了进攻,并六百里加急报于京师,请求皇帝给出指示。 (本章完) ------------ 623 皇帝拉拢天子门生 朝鲜爆发二次靖难 六月初四,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新科状元、榜眼、探花早早来到甘泉宫等候皇帝接见。 状元尹直,二十四岁;榜眼耿裕二十五岁;探花张宁二十九岁。 景泰朝这些新晋天子门生,一个个朝气蓬勃、踌躇满志。 何宜、高瑶陪着三个人在观心亭一边喝茶,一边等皇帝到来。 尹直、耿裕、张宁都非常紧张,没想到自己鲤鱼跃龙门,一下跃这么高,直接就要成天子近臣了。 与前两届一样,每到这时候,就该着何宜现身说法了。 三人中,数尹直最看重功名,也最先向何宜问道:“行义兄,一会面君有什么要注意的,还请赐教一二。” 何宜笑着摆摆手:“赐教不敢当,一会圣上只是跟你们随便聊聊,不会讲什么太严肃的东西,你们不用紧张。 你们都是亲生的天子门生,不像我是后娘养的,圣上一个个都把你们当宝贝呢, 就只有一条,我偷偷跟你们说,你们别告诉外人。” 三人闻言,连忙表示洗耳恭听。 何宜继续说道:“本来是内阁会同吏部、礼部定的名次,榜眼和探花郎都是二甲十几名,状元是二甲九十多名。 最终是圣上亲自阅卷,重定了名次,才把你们三人提升为状元、榜眼、探花。 所以你们心里得清楚自己的座师是谁,千万不要进错了庙,拜错了菩萨。” 听到何宜亲口说出来,三人才确认坊间传闻不虚,压了这么久才放榜,果然是皇帝调整了名次。 众人闲聊半晌,皇帝才姗姗来迟。 三位新科进士连忙大礼参拜,朱祁钰亲自上前扶起,温和笑道:“三位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是家宴,都不要拘束。” 朱祁钰带着众人来到青云阁中,依次落座。 三楼之上,风景更好,隔窗望去,湖光山色,荷叶连天。 朱祁钰罕见地没有歪在榻上,而是端坐着一边喝茶,一边与众人闲谈。 聊着聊着,很自然就聊到了朝鲜和日本,朱祁钰问道:“寡人要灭了朝鲜、日本,你们怎么看?” 三人对视一眼,能怎么看,前一阵子明军刚刚打了个大败仗,三万辽东军都投降朝鲜了,说奇耻大辱有点过,但也是要多不体面就有多不体面。 另外三万京军士气也有点低落,打了这么久都没有战果。 坊间传言,什么难听的都有,连隋炀帝三征高句丽都出来了。 见另外两人都非常谦让,尹直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答道:“圣上请恕臣愚钝,朝鲜人口有五百余万,日本人口至少有八百余万,而且还有很大增长潜力。 若是能将朝鲜、日本收入大明版图,自然能够大大增强国力,我大明内地百姓也能减轻不小的负担。 只是朝鲜有能战之兵至少十万,日本更是有能力凑出二十万大军。 微臣有些想不通,如何才能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攻灭朝鲜和日本。” 朱祁钰点点头:“这不怪你,你以前接触不到国家机密,掌握的信息太少了。你想先去翰林院还是先去六部?” 尹直壮着胆子回道:“微臣斗胆,想侍君伴驾。” 朱祁钰赞许地点点头:“可以,那你就任翰林院编修,兼中书舍人,留在甘泉宫协理军政吧。” 一个新科进士,有上进心是好事。 朱祁钰又询问另外两人,有了尹直带动,耿裕、张宁也不甘落后,都请求做近侍之臣。 于是两人也得到了翰林院编修兼中书舍人的职事。 这也是景泰朝新生成的一条稳妥晋升路径:在翰林院挂职,可以熬资历。与此同时,在甘泉宫兼任中书舍人、协理军政,从而成为天子近臣。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再外放出去到地方从政。 朱祁钰以为事情至此为止了,准备开始聊些山水风月,然后等着宠妃们把饭做好,就开始赐宴。 探花郎张宁却站了出来:“微臣斗胆,想去军前效力,以报皇恩。” 朱祁钰愣了一下,这探花郎倒是挺会想,他先把翰林院兼中书舍人占住,然后再去军前露露脸。 只是新科进士,资历肯定不够参赞军务啊,这怎么安排呢? 解决不了问题,就把皮球踢出去,朱祁钰转头看向何宜。何宜回道:“我们缺一个全权特使,在朝廷与朝鲜、日本之间沟通。” 朱祁钰点点头:“也是,蒙着头打了这么久,大家还从来没有沟通过呢。行义你以后就带着探花郎全权负责这些事情吧。” 其实这是个极为艰巨的任务,但是张宁欣然领命。 张宁自负才高,也急于立功。在场的臣子里,属自己年纪大。已经成为大学士的何宜,竟然比自己还小一岁,真是气死个人。 张宁觉得何宜是赶上了也先围京师,最先从龙,才升得如此之快。 从龙之功,过村没店,可遇而不可求,但军功还是可以追求一下的。眼前朝廷征讨朝鲜、日本,就是一个大机遇。 于是君臣同心,一起商量着怎么收拾朝鲜。 与此同时,朝鲜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继癸酉靖难之后,朝鲜再度爆发了二次政变。 安平大君于全罗道、锦城大君于庆尚道起兵,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 汉城之内,成三问、俞应孚、朴彭年、河纬地、柳诚源、李垲六位大臣密谋拥戴国王李弘暐夺回权利。 不幸事情败露,首阳大君在汉城大开杀戒,成三问、柳诚源逃出汉城,前往庆尚道投奔锦城大君。 其余参加密谋的大臣尽被诛杀,汉城之中血流成河。 首阳大君心态已经崩了,也不想再装了:朝鲜最南端的庆尚道、全罗道有锦城大君、安平大君要靖难。 最北端咸镜道李澄玉勾结女真,自立为帝。 西北的平安道,还有明军步步紧逼。 汉城之内,还有不少忠臣等着帮国王夺回权利。 到处都是敌人,这是彻底不给人留活路了。 首阳大君破罐子破摔,没了顾忌,在自己府中,对大明皇帝朱祁钰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本来政变已经成功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只要慢慢把不服的人逐个击破就好。 但是大明天子一出兵,所有人的反抗都提前集中爆发了。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 500点币 (本章完) ------------ 624 首阳大君僭居王位 遣使日本引狼入室 首阳大君已经琢磨明白了,天杀的大明皇帝之所以对自己的政变试探态度暧昧,原来是想着借机拿下朝鲜啊。 换个角度想一想,大明的广西省一百多万人口,朝鲜能顶三个广西了。 朝鲜的特产不能说多丰富,但还是远远强于广西的。 这么一比较,对急于开疆拓土的大明景泰皇帝来说,朝鲜还是极为诱人的。 其他人对局面可能还看不大清楚,但首阳大君心里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政变最重要的是掌握军队,然后用威望和杀戮震慑住反对者。 当今大明天子就是正面事例:先掌控住营州卫,有了一只三四万军队组成的基本盘,再拉拢住精锐的陕西边军。 然后以京师保卫战,大败也先来建立权威,最后一场京城大兵变,彻底清洗掉反对者。 至此大局已定,再慢慢杀死前任太后、废掉前任皇帝。 这前前后后,花了五年时间。 根据历史经验来看,这也是正常的政变善后时间。 首阳大君有些抓狂,问题就出在这里,大明天子不给自己时间为政变善后。 宣州前线的三万重步兵,被调了两万回来,改派去庆尚道、全罗道镇压锦城大君和安平大君。 这下好了,平安道、咸镜道、庆尚道、全罗道,每道一万重步兵。 一共四个方向,每个方向都没办法集中优势兵力。 朝鲜又没有大规模的骑兵,好容易偷偷组建了五万重步兵,这下全部暴露出来了,就等着被卑鄙无耻的大明天子彻底收割掉吧。 首阳大君好容易骂完,多少消了消气,权擥等人便赶来求见。 权擥也急眼了,因为他自己并不是首阳大君的心腹,而是在政变前被首阳大君拉上贼船的。 当时托孤辅政大臣金宗瑞、皇甫仁专权,权擥是因为对此不满,才支持首阳大君发动了政变,两人相当于是盟友。 如今权擥也感知到大难临头,要各自纷飞了。 众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吵嚷了半天,也吵不出个所以然。 这些‘靖难功臣’可是真急了,一旦汉城被攻破,等待大家的就是三族夷灭了。 终于,权擥也大声抱怨道:“大君,是您鼓动我们起事,说一定能拨乱反正、扫除奸佞。 最近您擅自下令杀了那么多人,我们全都回不了头了。但四境都是敌人,哪一方都短时间内难以消灭。 您倒是说说,我们该如何才能谋得一条生路?” 首阳大君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即便回道:“引外援入朝,迅速击杀锦城大君与安平大君。 然后出倾国之兵,与援军一起北上同明军决战。” “引外援入朝?” 众人听到这话都懵了,哪里来的外援? 首阳大君非常自信地解释道:“今年年初,大明天子宣布取消日本的不征之国地位,断绝与日本的贸易往来。 如今日本已经被围困了半年,来自大明的铁器、茶叶、丝绸、棉帛全都中断了。 这才半年,日本已经吃不消了。若是持续个两三年,日本直接就崩溃了。 所以请日本为外援,先消灭锦城大君与安平大君,然后我们合兵一处,北击明军,一直攻入辽东。 从而迫始大明天子承认日本为不征之国,恢复贸易,并承认我为朝鲜国王,恢复和平。 如此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权擥立时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这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啊。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日本派大军进入朝鲜,就算最后打败了明军,日本还肯轻易撤走吗?” 首阳大君摇摇头:“这不叫引狼入室,这叫驱虎吞狼,或者你干脆说是饮鸩止渴也行。 引日本入朝,我们还可以支撑下去,最后大不了向日本称臣纳贡呗。 反正我们总是要称臣纳贡的,不给日本称臣,也得给大明称臣。 但若不招引外援,我们撑不过今年了,你们就等着夷三族吧。 嗯,干等吧,连棺材都不用准备,因为我们最终都会被扔到山里喂野狗的。” 提到喂野狗,众人都感觉有些脊背发凉,自己喂野狗也就算了,家里可都还有娇妻美妾呢。 被首阳大君连哄带吓,众人最后只得选择了妥协,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接下来就是挑选使者去日本当说客了,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 又一顿争吵,最终选定首阳大君最铁杆的心腹韩明浍出使日本。 韩明浍也有一股子莽劲儿,当即还提出了建议:“大君,我现在去,名不正、言不顺。 依臣之见,不如大君自立为国王,如此臣作为朝鲜国王任命的全权特使,才能引起日本的重视。” 首阳大君假意推托一番,众人见事已至此,不一条道走到黑也不行了,于是都再三出言恳请。 最终首阳大君勉为其难,继任国君。 大家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权擥率百余侍卫前往王宫,觐见国王。 可怜朝鲜国王李弘暐,无兵无权,难以反抗。也只求保命,不作他想。 于是李弘暐亲率百官前往首阳大君府邸,执意禅让、跪请首阳大君接任朝鲜国王。 一番拉扯之后,首阳大君接受禅让,正式称王。 李弘暐被尊为恭懿温文太上王。 紧接着,首阳大君李瑈便行使新王的权利,任命韩明浍为全权特使,前往日本求援。 与此同时,朱祁钰却在昆明湖上、楼船之中,宴请位列二甲前三名的曹泰、徐观、谢省。 跟昨天的尹直、耿裕、张宁完全不同,曹泰、徐观、谢省这山水三人组进入齐王府之后可高兴坏了。 一个王府竟然有个三千多亩的大湖,满湖的荷花,然后还有三座山被整个围进王府之中,当真是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不仅奇花异草数不胜数,而且就连杨柳桃李等树,都是成片成片的,这才是山水大园林。 三人都来自江南,江南的园林虽然精美,但与齐王府相比,规模都实在太小了。 朱祁钰居于上座,酒过三巡之后,向曹泰笑道:“依爱卿看,寡人这王府如何?” 曹泰笑道:“如诗如画,真神仙居所也。” “嗯,我知道爱卿淡泊名利、喜好山水,别老想着回家了,留下来做翰林院编修兼中书舍人吧。 西山本来有很多老和尚,后来都被我赶跑了。我许你挑处寺庙,改建为别墅居住。 这样总行了吧,既能为国家效力,也能寄情山水,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皇帝都挽留到这个地步,曹泰也没话说了。如果再执意回乡隐居,那就是找死了。 朱祁钰刚要高兴,不料徐观却起身奏道:“启禀圣上,微臣想请假回乡成亲完婚,还望圣上恩准。” (本章完) ------------ 625 朝鲜弃城战略收缩 明军进击剑指汉城 刚中完进士就想跑路,那肯定不行。回去教书不行,回去成亲更不行。朱祁钰好说歹说,以亲自主持婚礼为条件,硬把徐观留在了京城。 皇帝给主婚,天大的荣耀,徐观哪里还敢拒绝,否则不用皇帝动手,回去父母和未婚妻就得一起把自己活活掐死了。 曹泰、徐观、谢省三人都被留下做了翰林院编修兼中书舍人。 赐宴结束,喝了不少酒的朱祁钰晃晃悠悠回到清凉殿,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又匆匆忙忙起来,带上朱文芳,去召集新科进士训话。 地点,依旧选在了上圣仙宫,朱祁钰站在高高的望仙台上,背后是上圣皇后的巍峨玉像。 依旧是强调自己的上圣皇后嫡子身份,依旧是服从性测试。 而且这次还带上了世子,新科进士们需要依次跪拜上圣皇后、皇帝、世子。 谁觉得不服,可以提出来。要么做我的嫡系门生,要么趁早滚蛋,省得君臣双方都浪费感情。 好在,没有人愿意放弃得来不易的功名,也没人站出来跟皇帝抬杠。 讲完话,朱祁钰带着众人,在上圣仙宫内规模宏大的万芳园转了转,便动身回家了。 进士们愿意继续逛就继续逛,不愿意逛就回去歇着。 除了接见新科进士用一用,上圣仙宫万芳园便作为京师最大的游园,免费向百姓开放。 这个月剩下的日子里,就是继续宴请新科进士了。宴请完进士,朱祁钰还会挑一些自己看好的举人亲自见一见。 六月初九,宣州前线的军报送达。 朱祁钰仔细端详着军报,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朝鲜竟然将宣州的大军撤走了一大半,连水师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是我掌权以来,打得最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一仗。我派去统兵的南和侯方瑛、总督军务的兵部侍郎江渊,在远离主战场的地方大眼瞪小眼。 而对手也组织不起主力大军,这里一万,那里一万,分散在多条战线上,我看着都替首阳大君尴尬得慌。 我望眼欲穿,小日本儿却迟迟不肯参战。 哎,好累啊,找不着对手,比有对手时还心累。 要不我当个赵武灵王得了。” 林香玉在旁边一听就急了:“徐文芳满打满算才四岁,夫君别老想着作践他。啥也别说了,您就老老实实干活吧。” 朱祁钰歪在榻上就开始叫唤:“这个破皇帝啊,我是真不想当了。我一个劲地找机会歇着,还感觉累得不行,难以想象,太祖和太宗是怎么熬下来的。” 林香玉拉拉朱祁钰胳膊:“夫君,奴家问您个事啊,很认真的那种。” “爱妃请讲。” 朱祁钰心中好奇,什么事情值得自己小爱妃这么严肃。 只听林香玉弱弱地问道:“夫君,如果徐文芳将来不想纳嫔妃怎么办?” “啊?” 听到这话,朱祁钰眼睛都瞪大了两圈儿。 “据奴家观察,这孩子本性善良,而且心思细腻、情感丰富,他将来未必肯像您设想的那样,当什么生育工具。” 朱祁钰心里犯起了嘀咕:不会吧,就连朱见深那么专情的人,还妃嫔成群呢,难道朱文芳要学明孝宗朱祐樘? 想到这里,朱祁钰开起了玩笑:“芳哥儿不愿意当生育工具,那就由我来当吧。我要大开后宫,广纳嫔妃,争取再生几十个皇子。” 气得林香玉轻轻拧了朱祁钰一下:“夫君还有心情开玩笑,奴家说认真的呢。” 朱祁钰把佳人搂在怀里拍了拍:“说认真的啊,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这人非常开明,朱文芳真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不会逼他,反而还得高看他一眼呢。 我就做不到用情至深,虽说我十分克制吧,但好歹也玩了十五个女人,如今摊牌了十个,还剩五个,我的全部感情也还是分成了五份的。” 林香玉听到了自己夫君的承诺,方才放下心来。 凝香却在一边揶揄道:“夫君又在混水摸鱼了,什么叫也玩了十五个女人,您做郕王时少说也玩了十几个吧,她们就都不算了吗?” 朱祁钰只得把凝香也搂到怀里来:“你这丫头,怎么还吃这些陈年老醋啊。我真的是在土木堡之变前得了一场大病,之前那些事情我全不记得了。 然后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之后,便避郕王府的女子如蛇蝎,再没碰过她们半根手指头。” “真的假的?” “真的呀,你想想,当年我又没有决定自己女人的权力,郕王府上上下下,全部都是孙氏和叫门儿安排的。 我恨不得把那些吃里扒外的女人千刀万剐,哪里还顾得上有半分男女之情。” 凝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倒是真的,不像我们,可以为夫君去死。” 听到这话,朱祁钰环视众爱妃。 玲珑率先笑而不语,浅雪和素汐紧跟着摇摇头:“若是夫君死了,我们一定好好为夫君守寡。” 朱祁钰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爱妃们可真实在,一点也不弄虚作假。” 林香玉笑道:“夫君若是死了,有奴家和凝香相陪,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也可以了,让她们三个留下来看家吧。” 朱祁钰笑道:“有你们这句话就够了,我要是死了,伱们也都好好活着吧。人死如灯灭,还陪啥啊。” 凝香笑道:“那要不咱们及时行乐?” 朱祁钰点点头:“好,看我如何以一敌五。” 五位爱妃跪成一排,刚要防守,却见朱祁钰往软榻上一倒,躺得平平的:“寡人累了,你们自己动吧。” ……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六月二十一日,明军已经攻克了宣州,朝鲜守军一路南撤,直接退到了开城。 攻打咸镜道的朝鲜军像约好了一般,也撤回了开城。 宣州方向的明军其实也不大想打,但无奈朝廷派出后续援军,将重炮运了上来。明军架炮猛轰宣州城,同样无心恋战的朝鲜军便选择了弃城撤退。 开城是军事重镇,也是拱卫汉城的屏障,其城防之坚固,粮草之充足,远非宣州可比。 朝鲜在开城聚集了五万大军,准备打一场旷日持久的防御战。 由于朝鲜的战略由攻转守,江渊、方瑛的一万骑兵终于被放了出来,两人指挥大军转进至平壤,与宣府方向的明军汇合。 方瑛的三万大军终于重新聚在一起,这下有了底气了。 江渊也大为振作,向方瑛问道:“南和侯,听说朝鲜的锦城大君、安平大君来了个二次靖难,占据了庆尚道、全罗道,与汉城的首阳大君对抗。 汉城内部也动乱不断,首阳大君都快杀的血流成河了。 咱们要不要趁乱奇袭汉城,一举建功。” 方瑛摇摇头:“这就是个陷阱,汉城并没有脆弱到这种程度。一旦我们轻敌冒进,汉城军与开城军前后夹击,就又是一场全军覆没。 上次已经折损了三万辽东军,如果再折损三万京军,朝野上下就该出现大规模的反战声音了。 圣上那里压力巨大,弄不好真会撤军议和。 到时候我们灰头土脸地回去京师,我这个南和侯爵位肯定是别想再要了,您这个兵部侍郎当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得不说,这首阳大君李瑈还真是个枭雄人物。” 江渊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方瑛回道:“圣上说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定要保住京军不受损失,至于汉城,可以慢慢打,不着急。 让李澄玉和女真人先往上冲吧,咱们在后面看着,这叫做驱虎吞狼,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 江渊悄悄白了方瑛一眼,我不知道坐山观虎斗吗,我不知道驱虎吞狼、借刀杀人吗,还用你教我。只是兵贵神速、迟则生变啊,这么打下去,万一李澄玉被迅速击溃了呢,万一首阳大君请来外援呢。 方瑛没考虑过日本参战的问题,但是江渊却想到了。 (本章完) ------------ 626 李瑈明牌豪赌人性 夹缝求存逆转战局 为什么江渊只敢在心里嘀咕,是因为之前也曾提出日本会派兵参战、抗明援朝,但是方瑛一脸的难以置信,觉得这些都是天方夜谭。 方瑛也有他的道理,首先,日本内部同样是矛盾重重,名义上天皇一统,实际上藩镇林立,地方上一大堆‘节度使’。 这些节度使不打成一粥锅都算烧高香了,还奢求他们团结起来,援助朝鲜、抗击大明? 其次,就算日本肯出兵,派个两三万不管用,怎么也得派五六万吧。但又要集结军队,又要组织水师战船运兵,在朝鲜登陆,这没个一年半载的哪里折腾的完。 就算他们最终成功进军朝鲜,这么多将士如何补给还是个大问题呢。 所以方瑛基本不考虑日本参战的问题。 而且朱祁钰多次强调要优先保证明军的安全,这也给方瑛的步步为营战略提供了理论依据,导致江渊不敢硬抬杠。 女真人渔猎为生,所居之地也都是深山老林。所以女真人组成的军队,步兵为主。而且这时候的女真都是轻装步兵,还没像一百五十年后那样被武装到牙齿。 朝鲜经过几代君王的苦心经营,终于训练出了五万重步兵,专门用来克制女真人。 在本来的战略格局中,朝鲜最大的外敌就是女真人,谁也想不到大明会亲自参与进来。 如今的兵力分布,李澄玉有一万重步兵,地方官军、临时征召兵卒杂七杂八加起来有两万多人,再加上一万多人的女真兵。 明军有方瑛率领的老京军三万人,朝廷后续运送重炮的援军五千,辅兵、运粮兵加起来有七八万人。 开城有朝鲜大军五万余,其中两万重步兵,三万多地方军队。 兵力上,朝鲜军占优,因为明军主力都收缩在平壤,并不想全力参战,所以接下来便成了朝鲜军与李澄玉的对决。 最开始,自然是常规项目。方瑛分给了李澄玉不少火炮,李澄玉便一边和开城守军火炮对轰,一边指挥将士明挖壕沟、暗挖地道。 结果嘛,所有人都能预料到:进展极为缓慢,火炮离得远了,轰击不到城墙;火炮离得近了,又反过来被城头上的火炮轰击。 从高处向下开炮,射程要比从低处往高处开炮远不少。 一向以儒将著称的李澄玉,也开始坐在大营里骂骂咧咧了。 好在李澄玉身边有知己在,并不孤单:建州卫、建州左卫的两个指挥使董山、李满住秘密潜伏于李澄玉营中。 董山、李满住还不想公开扯旗造反,对抗大明。而李澄玉已经自立为了大金皇帝,所以董山、李满住只得低调行事,不敢公然跟李澄玉绑定在一起。 江渊、方瑛也不是完全没有听到风声,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尤其是方瑛,以前天天和南方那帮土司老爷们打交道,都见怪不怪了。 在屏退了旁人、只留下董山和李满住之后,李澄玉就咒骂开了:“这个大明天子,真是阴狠毒辣。 明明只要明军主力往开城与汉城之间一横,将二者联系切断。然后我们趁汉城守备空虚,迅速将其攻下,则大事可定。 但是江渊死活不同意,方瑛也是再三拒绝。 大好的战机啊,就这样浪费了。让我们猛攻开城,这死多少人也攻不下来啊。” 董山冷哼一声:“这个大明天子,我们亲眼见过,阴险狡诈到了极点,当真不是东西。 你想指望从他手中讨得便宜,那真是白日做梦。 他现在就想让我们和朝鲜军虎狼相争,最好同归于尽、全部死掉才好。” 李澄玉摇摇头:“这是阳谋啊,我们明知道大明天子是这样想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满住却忽然提出来了一条大胆的建议:“我们全军出击,去攻打汉城如何? 开城军若不来援,我们就猛攻汉城。 开城军若来援,我们就在中途设伏,以逸待劳,痛击开城军。 若开城军派出少量援兵,我们完全能围而歼之。若是开城军派主力派出来回援汉城,那开城空虚,我就不信明军还能按兵不动,送到嘴边的开城都不取。” 李澄玉沉吟良久,方才叹道:“我也有此意,只是太过冒险,一直未敢施行。如今形势如此,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董山、李满住都表示愿出全力,助李澄玉一举攻克汉城。 方方面面的调动和布署一直持续到七月初八。 七月初九凌晨,李澄玉放弃了开城东、西、北三面的阵地,只留下南面一万辅兵,依托战壕封锁开城军,另有董山、李满住一万五千精锐在山中设伏。李澄玉自己则率一万多人虚张声势,去围攻汉城。 七月十六日一早,李澄玉带着火炮来到汉城城下,立即便架炮攻城。 李瑈是被炮声惊醒的,自从当上朝鲜国王之后,李瑈一日五六惊,颇有大汉昭烈帝的风采。 当然了,由于没有经过大明皇帝的册封,这个朝鲜国王算是僭主,显得名不正、显不顺,上上下下对此都有疑虑。 有个风吹草动李瑈都要迟疑不定,就更别提城外开炮了。 汉城本就兵力空虚,放出去的探马又大多心向太上王,在外面出工不出力、敷衍了事。 也就是因为李澄玉自称大金皇帝,如果他是打着清君侧旗号来勤王的,说不定汉城军队都能打开城门,喜迎王师。 因为汉城军民出工不出力,所以李澄玉都率军兵临城下了,李瑈才得到消息。谁也想不到,李澄玉这么虎,竟然敢越过开城,偷袭汉城。 一旦被开城军、汉城军南北夹击,那可是要全军覆灭的。 李瑈急急忙忙召权擥等人密议,商量好对策之后急召开城军回援。 七月二十三日,开城军三万精锐先是突破了李澄玉留下围城的一万军队,然后急行军直奔汉城。 七月二十四日凌晨,在开城军半梦半醒之间,董山、李满住率伏兵杀出。 董山一方的优势是以逸待劳、突然袭击;但开城军一方人数占优,三万对一万五千,经过初期的手忙脚乱之后,很快便稳住了阵脚。 然后突袭变成了鏖战,双方都没有退路,只能进行你死我活的争斗,一直从凌晨杀到傍晚,最终还是董山一方先崩溃了。 由于明军根本就没来得及参战,所以大局已定,剩下的便是追亡逐北了。 至此,朝鲜的战局再次为之一变,李瑈竟然从夹缝中求得了一丝生机。 战局的瞬息万变,在此时此刻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本章完) ------------ 627 明军倒戈反攻盟友 言官改革限制空谈 李澄玉的一万精锐重步兵被消耗殆尽,董山、李满住带着残存的三千女真勇士沿原路往咸镜道奔逃。 好容易跑过了谷山,眼看就要逃入安边城,董山和李满住刚高兴没多久,伏兵再度杀出。 董山、李满住既惊且怒:“什么伏兵,哪里来的伏兵?” 这不怪两人惊怒,正常人做梦都想不到,明军拒绝趁机进攻朝鲜也就罢了,竟然还反过来要杀友军立功。 但是明军并不这么想,对于明军来说,女真的人头一样是军功。 而且董山、李满住倒霉就倒霉在,入朝的这支明军在南方征伐多年,极为擅长山地作战。两人在带着残兵败将东躲西藏三天之后,终于还是失足被擒。 李澄玉部,在董山战败后,向东蹿入山区,意图经坡州、铁原到安边,然后迅速返回咸镜道。 不料明军守株待兔于安边,以逸待劳,轻松击溃李澄玉部。 经过五天的挣扎逃窜,李澄玉同样被擒。 接下来明军与朝鲜双方开始重新布署。 平壤、安边一线往北,尽归明军。 往南,新任朝鲜国王李瑈占据京畿之地,锦城大君、安平大君占据庆尚道、全罗道。 李瑈的开城军一时无力再战,只能加紧休整,同时修建工事、巩固防线。 朝鲜战局,进入了短暂的相持阶段。 八月初六,明军战报传回北京。 一大清早起来,朱祁钰将玲珑搂在怀里,一边吃着奶一边听着浅雪念军报。 在听到江渊和方瑛的奇葩操作之后,朱祁钰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喝奶喝呛了,趴在榻上不断地咳嗽。 几位宠妃都赶紧聚过来一顿拍打,好半天朱祁钰才缓过来。 等喝了一杯热茶,把气彻底喘匀之后,林香玉才好奇地问道:“夫君怎么了,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吃个奶都能吃呛了。” 朱祁钰摆摆手:“朝鲜境内的明军实在太可笑了,他们不去进攻李瑈,却把同样进攻李瑈的李澄玉、董山两部消灭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们腆着脸跟我报功,说是消灭了伪大金皇帝和附逆的女真建州卫、建州左卫,还想让我大大地嘉奖他们。 真是把我气笑了,这么一弄,他们战场拣漏,专挑软柿子捏。还给快山穷水尽的李瑈续了一命。 你就看这些老京军吧,都是老兵油子了,不如咱们的亲军好使也就算了,就连在南方为大明开疆拓土的那些广西狼兵都比不上。 他们跟辽东军还不一样,他们不是不能打,就是纯粹的油,不想出力。” 林香玉还是有疑惑:“夫君说李瑈差点山穷水尽,那明军直接把朝鲜打下来不是更好吗?” 朱祁钰摇摇头:“你不懂入朝明军的心理,他们以为胜券在握,一发力就能把朝鲜打下来,所以他们想慢慢打,从而在战争中捞足好处。多少有点养寇自重的意味吧。” “养寇自重?” “不止,还有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给我赌气和搞乱的意味。 我把他们敬爱的正统皇帝给废了,眼看着皇太子也保不住,他们心里没意见就怪了。” “那夫君打算怎么办?” 朱祁钰笑道:“还能怎么办,妥协呗,承认他们取得大胜,大肆宣传和嘉奖。 反正我提前告诉他们了,日本会出兵抗明援朝,他们不肯相信,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哦,还有啊,得赶紧增兵入朝,南京的上直卫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派上去,要一举拿下朝鲜。 将大胜的消息登到报纸上,让京师百姓都知道入朝明军的勇武。” …… 第二天,报纸发出。 大部分人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只知道朝鲜明军大捷,斩杀敌军二万,擒获了伪称大金皇帝的李澄玉,以及附逆叛乱的建州卫、建州左卫指挥使董山、李满住。 本来之前三万辽东军投降朝鲜,让朝野上下出现了质疑,这次一场大胜,重新稳定住了人心。 如今朝野的风气变得更加奇怪,只要不是皇帝的嫡系,几乎都在观望和等待,盼望着皇帝输上一场。 还忠诚于宣庙和正统皇帝倒不是主要因素,而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皇帝的威望变得高不可攀。 差不多得了,如果再赢下去,皇帝的威望也实在太高了,可以想见,到时候又变成太祖太宗时的一言堂了。 一言堂也就算了,怕就怕皇帝对官员、士绅动手。 所以朝野上下,一片静悄悄,最近几乎没人站出来反对皇帝。大家都想保持沉默以等待时机。 内阁相对有所不同,重臣们被皇帝画出的中兴名臣大饼诱惑,还是愿意好好干活的。 而且最近皇帝不理庶务,给了重臣们极大的自主权,内阁、六部的权利相较于正统朝中后期,反而变大了。 与其和皇帝进行斗争,重臣们更倾向于在内阁、六部范围内进行争权夺利。 比如魏骥与沈翼就在力推户部统一管理府库与税赋。工部、兵部则要维持自己的小金库。这作为改革的重要内容之一,户部、工部、兵部开始出现了争斗苗头。 还有刑部要进行律法改革,制定皇帝提出的《民法典》,礼部对此就比较抗拒。礼部想要的教化百姓,将部分解释权掌握在士绅手中,而不是由官府全面掌控司法权。 对于朝局的细微变化,朱祁钰倒是洞若观火,但是不想管。 内阁、六部稍微斗一斗也有好处,再说规范权力分配、进行吏治改革的任务,朱祁钰打算留给下任皇帝。 人的心力是有限的,自己什么都干了,岂不得活活累死。 内阁之中,王文苦着一张脸。最近自己敬爱的皇帝陛下虽然几乎如神隐了一般,但还是给出了一道小小的难题。 皇帝对言官的任命稍微做出了‘一点点’小改革:以后不论是任命六科给事中,还是各道御史,都要求被任命的官员至少做过三年县令,并且考绩优良。 没有主政经验的,不允许做言官。 朱祁钰要从根本上限制言官虚言空谈。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1000点币 (本章完) ------------ 628 上直赴朝重臣入浙 掏空南京加强掌控 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没有主政过,也不知道实干之难。 没写过书,也体会不到写书之难。 让言官们都先做做地方官,有过主政的经历之后,他们也就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了,也就能换位思考,设身处地地去理解实干官员了。 这个政策会引发何种反响,不好讲。但依旧是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所以暂时没有什么人出来反对。 新科进士们都还没有大规模外放做官,用皇帝的说法,等朝鲜打下来,设省之后,再把官员们派出去。 到了下午,各方反应汇总过来,朱祁钰坐在榻上,一份一份地仔细读着。 有些事情可以稀里糊涂地瞎混,但是对京城的掌控,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看着看着,朱祁钰又笑了起来:“这些家伙,都在看寡人的笑话。孤家寡人啊孤家寡人,除了跟我在同一条船上的亲信,剩下的都在等我失败。 而且有了上次正统皇帝和王振的经验之后,大家都学乖了,干脆什么都不反对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等待。 然后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凝香在旁边一脸崇拜地问道:“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夫君怎么也是精研程朱理学的吗,为何总是随口便能说出充满哲理的警句?” 朱祁钰抬头望天,心中默默念想一下自己最敬爱的先生,然后方才回道:“哎,大家相看两厌,也就凑合过日子吧。 他们不沉默怎么办呢,要么我马失前蹄,和朱祁镇一样,输一场跌落神坛;要么我打下朝鲜、日本,完成忽必烈都没有完成的伟业。 然后再灭掉整个蒙古,把南方打下来,一直把南方的疆域拓展到大海。 我接手大明时有六千万人口,我退位时,至少要打下拥有三千万人口的土地,把疆域和人口扩大一半。 看到时候谁还敢说我得位不正。 还什么我的法理来源于宣庙,来源于正统皇帝,去他妈的吧。 我拨乱反正,抛开两个大败家子,直接去承继太宗未竟的事业不好吗。” 林香玉故作一惊一乍地问道:“夫君野心越来越大了,不会是想弄个祖当当吧?” 朱祁钰摇摇头:“世祖就挺好,一般是断代史的开创者,或是承上启下的有为明君,才会被定为世祖。 我前面是长达十四年的正统朝,但正统朝的皇帝成了怡王,而且有大过于宗庙社稷,死后既葬不进皇陵,也进不了太庙,这不就是断代了嘛。 至于承上启下,对上,我承接太宗皇帝的伟业,并将其发扬光大;对下,我给子孙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将大明的土地、人口扩张了至少一半。 怎么都能竞争一下世祖庙号了吧。” 凝香不假思索地附和道:“除了太祖、太宗,世祖就算最好的庙号了吧。大汉最有作为的皇帝是太祖、太宗、世祖、中宗。 中宗也不错,但中宗是孝宣皇帝,夫君肯定忌讳这个宣字,那就只能世祖了。” 林香玉在旁边揶揄道:“你们两个啊,一个敢说,一个敢捧,真是天生一对。要不我们都走,你们两个一起过吧。” 凝香连忙一脸严肃地劝道:“别别别,做夫君的女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若只剩下本宫一人,要不了多久就活活累死了。 你们还是留下来跟本宫一起分担吧,本宫大人大量,允许伱们各得一分荣宠。” 林香玉弱弱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夫君的荣宠共一石,你独得六斗,我们各分一斗?” 凝香俏脸一扬,傲娇地表示了默认,期间明眸微转,还偷瞄一下众人的反应。 浅雪趁凝香不备,一把拧在了其嫣红的脸蛋上:“你这丫头和颦儿就是一对活宝,天天就知道调皮捣蛋。 等夫君做了世祖,一定给你安一个嬉妃的名号。” 朱祁钰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一拍桌子:“准了。” 果然这么一搅和,几位爱妃又打闹在了一起。 …… 到了第二天,南方有多份军报传来。 首先,是湖广、贵州组织了第一批北迁苗人,有壮丁两万,及家眷六万余人。 按照计划,这些人集中遣往辽东,到达之后,打散开来,见缝插针地分配进奴儿干都司。 朱祁钰对着地图仔细分析了一番,然后决定将一部分苗人派遣到朝鲜咸镜道。 总之苗人本就生活在深山之中,如今把他们派到奴儿干都司和朝鲜的山区,也算物尽其用。 让苗人、女真、朝鲜人三方相爱相杀去吧,以后的五十年、上百年,再慢慢将汉人迁进去变成主体,就算大功告成了。 最好自己的儿子、孙子中出一个有能力、在位时期还长的,像嘉靖、万历那样一干四十多年,就能将开拓出来的边疆彻底巩固住了。 还有一份军报,则是闽浙总督年富上奏,浙江、福建沿海再次出现了倭寇。 看到这份军报,朱祁钰心中大定。浙江、福建沿海再次出现了倭寇,意味着日本已经坐不住了。 为了突破经济封锁,日本准备撕破脸了。 尤其经济封锁是针对整个日本的,所以日本内部各大‘藩镇节度使’也就不得不团结一心,先攘外,再内战了。 作为早就布置好的棋子,信国公汤杰出任平倭总兵官,统帅浙江、福建两省军队。 轩倪出任浙江巡抚,与闽浙总督年富、福建巡抚薛希琏共同负责浙江、福建两省军政事务。 南京上直卫全部北上前往朝鲜。 至此,南京基本也被掏空了,有战力的军队,就剩下了正在作为天子亲军重新组建中的孝陵卫。 守备太监袁诚、守备文臣孙原贞、守备勋贵魏国公徐承宗成为掌控南京的‘三巨头’。 成敬、阎礼、胡瑄等天子亲信则负责从旁监督。 南京的格局暂时就算稳固住了,只等怡王身死、太子辞位,然后再对南京进行清洗和改革。如今先把南京放一边,一时半会顾不上了。 这一任的南京兵部尚书孙原贞还算配合,痛痛快快就把上直卫整编之后,全部派往了朝鲜前线。 最后一份军报是安南传来的,从广西招募的新一批狼兵真是如狼似虎,嗷嗷叫着就杀进了占城国。 一路顺风顺水、势如破竹,朝廷除了提供军械之外,别的都不用操心,连粮草都是取自安南、占城本地。 看到这份军报,朱祁钰心里舒坦多了,很快就要打下占城了,安南加占城,这才是完整的越南。 再一步,就是恢复被宣庙和正统这两个大败家子像扔垃圾一样扔出去的旧港了。 (本章完) ------------ 629 东罗马公主入北京 右少监陈林巧述职 八月初九,朱祁钰跟平时一样,起床、吃奶、洗脸、吃肉、吃面。 据说早餐吃肉、奶、面是很营养的搭配,然后再吃一些新鲜水果。 与平常的区别是,今天有不速之客到访。曹国公派出的使团奇迹般地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弟媳、侄子、侄女带回了大明。 这把朱祁钰搞得十分尴尬,自己只是派了一支使团去西方观察观察风向,真没打算让使团搞这么激进的事情出来。 被派去甘肃监军的御马监右少监陈林亲自领着人回到了北京。 穿戴整齐,朱祁钰选择领着爱妃们,在长乐宫会客。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吴太后都一起来看新鲜。 首先陈林被叫了进来,陈林一见到自家皇爷,可算是见着亲人了,先是磕头,然后抱着朱祁钰的大腿就开始哭。 朱祁钰笑道:“好了好了,在甘肃办差是挺苦,以后不让你去了,你跟着郝义一起组建神枢营新军吧。” 陈林抒发完感情,开始绘声绘色地给众人讲解西行使团的收获:“皇爷您不知道,帖木儿帝国之西,又崛起了一个奥斯曼帝国。 再往西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东罗马帝国,使团西去,正好赶上了奥斯曼帝国攻破东罗马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 东罗马帝国的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带着几千人抵抗奥斯曼帝国十几万大军,险些就成功了。 奥斯曼的皇帝穆罕默德二世也没搭理我们的使团,使团在那里旁观了整个保卫战的全过程,然后就坐船去了一个叫做摩里亚的小岛国。 君士坦丁十一世无子无女,就剩两个弟弟。 这两个弟弟是共同统治着摩里亚,咱也不知道那些夷人是啥习惯,竟然两个君主共同统治一个小国。 人家也不讲什么年号,都是二世、十一世这样的乱叫。 然后剩下的两兄弟中的哥哥是投靠了奥斯曼帝国,与穆罕默德二世的军队一起击败了弟弟。 那个弟弟叫做托马斯的,仓皇而逃至西罗马。跑就跑吧,他的妻子卡特琳、长子安德烈斯、次女佐伊在战乱中走散,被咱们使团‘捡到’,最后历经千辛万苦,给带了回来。” 陈林一口气讲完,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皇爷,想从自家皇爷脸上看到迷茫与无助的表情。 朱祁钰倒没迷茫,而是一脸惊讶地盯着陈林:这个家伙是怎么做到记住这么多人名、地名和里面的弯弯绕绕的。这心思很机敏啊,以前倒是小看这个家伙了。 这个什么次女佐伊,是君士坦丁的侄女,应该就是后来改名为索菲娅,然后嫁给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的那个了。 吴太后、林香玉等人则是听得一头雾水。 林香玉偷偷戳戳朱祁钰:“夫君您听懂了吗,陈林讲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朱祁钰笑道:“就是延续千年的东罗马帝国亡了,末代皇帝死了,而且无儿无女。 只剩下两个弟弟,大点的弟弟投靠了敌国,最小的弟弟跑到西罗马,成了所谓的流亡皇帝。 最小弟弟的正妻、长子、幼女都到了咱们手里。” 林香玉点点头:“奴家好像听懂了,听懂了一点点,至于什么奥斯奥帝国、东罗马帝国、摩里亚,还是一头雾水。” 朱祁钰笑笑:“不懂就算了,也没啥用。这些人咱就养着他们吧,几张嘴也吃不了多少粮食。 给安国公家的徐文芳留着吧,说不定将来能用上呢,至少可以恶心恶心奥斯曼帝国。 还有个极端的办法,就是将来咱们封个儿子去西方,把拐来的东罗马小公主嫁给儿子做王妃。 然后宣称对东罗马帝国有继承权,甭管那边的人认不认,反正可以使劲恶心他们。” 林香玉点点头:“反正夫君就是提前布局呗,然后经略西域,万邦来朝什么的。”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但是陈林我有个问题啊,这使团是怎么回来的呢?” 陈林回道:“具体的,臣也说不明白,大概就是使团先从摩里亚坐船,然后越过奥斯曼帝国的领土,进入帖木儿帝国。 咱大明在帖木儿帝国有人,在他们的帮助下进入东察合台。 到了东察合台,就算安全了。在大明铁骑的威胁之下,东察合台可不敢拿咱大明使团怎么样。” “咱在帖木儿帝国有人?” 陈林肯定地点点头:“太祖曾派遣傅安、郭骥为使臣,率将士一千五百余人,出使帖木儿帝国,然后被全部扣留。 三年后,太祖再派陈文德率领使团出使帖木儿帝国,又是一去不返。 这里面大部人都被迫留在了帖木儿帝国,时至今日,他们依然还在心念故国。在他们的帮助下,使团才得以顺利返回大明。 使团还从中带回来了十几人,可以提供情报,以备皇爷将来征讨帖木儿帝国。” 朱祁钰点头称赞道:“这个差事办得真不错,回头我好好赏你们。先把卡特琳和她两个孩子带进来吧,我看看长啥样。” 这话一出,宠妃们都紧张了起来。 朱祁钰摆摆手:“我又不是曹贼,伱们紧张什么。不要来个稍微年轻点的女人,你们就如临大敌似的。 要有自信,大明找不出几个比你们好的了。长得比你们漂亮的,应该没有了,就算有,她们技术也没你们好。 技术比你们好的吧,长得又不如你们漂亮,所以你们在怕什么呢?” 凝香反驳道:“可是听说最西边的人都是黄头发、蓝眼睛啊,皮肤还特别白。” “哎呀,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懂得还挺多,我不喜欢黄头发的,也不喜欢蓝眼睛的。皮肤白我倒是喜欢,但是西边的人年纪一大,又生过孩子之后,皮肤松松垮垮的,可难看了。” 林香玉闻言揶揄道:“好啊,朱守门儿,露馅了吧,你对西域女子了解得如此透彻,还敢说你没做过坏事。”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别守门儿守门儿的乱叫,母后还在这里呢。” 林香玉光想着西域美女了,一时忘情,而且平日在自己宫中也随便惯了,当下便闹了个大红脸。 果然吴太后闻言来了兴致:“朱守门儿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叫他朱守门儿呢?” 凝香笑着解释道:“京师保卫战的时候,夫君天天喊着要天子守国门,我们姐妹平日在家时便偶尔戏称他为朱守门儿。 孟浪之处,还请母后降罪。” 吴太后点点头:“朱守门儿,挺好听的。什么降罪不降罪的,你们之间小夫妻情趣,我懂。 夫妻和睦,总比天天打架强。你看看宣庙那些后妃们,倒是一个个都很庄重了,结果最后打成啥样了。 尤其是孙戾妃,整出来多少事情,正统、景泰两朝的祸患,孙氏就是源头。” 朱祁钰叹了口气:“等打下朝鲜和日本,我的威望又要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估计到时候我手下亲信们就彻底按捺不住了。 他们八成要动手弄死我那好大兄,还会逼太子让位。 走到手足相残这一步,我也没办法啊。就算我想兄友弟恭,手下人也不能答应啊。” 吴太后问道:“太子不能死吧?” 朱祁钰摇摇头:“让他踏踏实实当个亲王吧,朱祁镇就这一个儿子了,总不能让他断子绝孙吧,那也太狠了。 我的儿子这么多,大局已定,他也翻不了盘了。” (本章完) ------------ 630 朝鲜送还战俘遭拒 日本打劫明军粮船 好在屋里没有外人,除了几位主人,就只有安和夫人与陈林在。 安和夫人对吴太后的忠诚,比陈林对朱祁钰的忠诚还强烈。 见过了卡特琳和索菲娅之后,朱祁钰把他们安置在了定国公府。反正小黔国公沐琮也在定国公府养着呢,多养几个人少养几个人的,也没太大区别。 接下来的日子,又安定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了九月初十。 这日一早,朱祁钰刚起床,浅雪便禀报道:“夫君,朝鲜那边的李澄玉、董山、李满住以及他们的家眷子女都已经押送到京城了。您要怎么处置他们?” “你说呢?” 浅雪吃惊地反问道:“您问我,我怎么知道?” “我?” 浅雪笑笑:“奴婢见识浅薄,还请英明神武景泰皇帝圣上明示。”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关锦衣卫诏狱里吧,吩咐逯杲好好招待招待他们。这个李澄玉竟敢自称大金皇帝,我能让他死得痛痛快快的吗。” 这三个人里面,其实朱祁钰最关心的是董山。把董山弄死,把董山的儿子弄死,以后应该就没有努尔哈赤,也没有皇太极了吧。 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这两个人里,相对来说朱祁钰更忌讳皇太极一些,这个家伙实在太难搞了。 浅雪继续禀报道:“还有个不好的事情,咱们本来和琉球中山国达成了协定,在中山国建立海贸港口,并派驻军队。 作为回报,我们每年向中山国提供足量的粮食、盐茶、铁器、瓷器。 结果今年往中山国运粮食的船,在半路上被日本人劫了。 他们自己说自己是倭寇,但登州水师的护航战船都被重创,普通倭寇哪有那么大的船。” 朱祁钰点点头:“这就对了,日本马上要跟我们正式开战了。日本不差那几船粮食,他们非要打劫,就是故意挑事,要把整个日本绑上战车,省得内部再有分歧。 派六百里加急,去提醒一下江渊和方瑛吧。信里明确告诉他们,日本军队的战力与朝鲜完全不同,千万小看不得。 还有,南京的上直卫援军到哪里了,迁往辽东的苗人到哪里了? 得赶紧派兵啊,现在朝鲜的三万明军是顶不住的。” “南京上直卫大部分已经到辽东了,苗人要到辽东,得明年开春了。 让苗人现在去了,又没吃的,又没房子,又种不了地,辽东的冬天还特别冷,那不是纯粹的作践人嘛。” 朱祁钰连连点头:“也是,我在北京都觉得冷了,辽东啊,到了冬天,洒水成冰,一般二般的人谁受的了。 冬天最好是不要调动骑兵,朝鲜又多山地,还是用步兵对步兵吧。 还有前线那两位统帅,一个江渊,一个方瑛,也真够愁人的。 江渊军事经验不足,没有一个清晰的目标和果决的执行力。 方瑛呢,勇武有余,带兵能力也很不错,但是战略眼光稍显不足。 我是真后悔让他俩搭档了,但现在临阵换将,似乎也不大合适。” 素汐在一旁翻出份奏本:“夫君您看看这个,朝鲜僭主李瑈发来一份国书,请求咱将那三万被俘的辽东军赎回去。” “没钱,不赎。朝廷虽说现在财政还算充沛,但也不能把钱都浪费在这上面。 我把他们赎回来,还得花钱养着他们,完了他们还不好好打仗。 想的美,让李瑈养着辽东军过冬吧,要是把人冻死了,我再问李瑈个虐待战俘之罪。” 有些话朱祁钰还不好意思直说呢,崇祯最大的错误就是拿着天文数字的军费,去养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辽东铁骑。 把那些军费交给川军或者广西狼兵或者戚家军,战争早结束了。 反正辽东军白送都不要,请神容易送神难,李瑈想把辽东军还回来,门都没有。 天气冷了,上上下下都懒了。 只有南方,王来还在紧锣密鼓地收拢苗人,将他们源源不断地派往缅甸等地。 年富、轩輗忙着整顿闽浙海防,同时玩命地造船。福建巡抚薛希琏则一直留在安南打造更先进的战船。 徐有贞、杨信民则一心一意地进攻占城。 大海南岛上,前安南王室、缅甸王室在琼州安享太平。 到了十月底,天气更冷。 朝鲜的战事,彻底停滞了。江渊不想打、方瑛不想打,李瑈也同样不想打了。 江渊也想不到,辽东、朝鲜的冬天都这么冷。 新来的援军,南京上直卫三万人驻扎在定辽右卫,离朝鲜边境不远,但并未入朝。 方瑛麾下的三万老京营驻扎在平壤,都懒得去围困汉城。 既然闲着也是无聊,江渊竟与李瑈展开了谈判。 当然了,江渊肯定不能和李瑈面对面,中间传话的,是皇帝派来的新科探花张宁。 张宁也从不表达自己的主张,只是来来回回传话。 不过每次谈判都卡在那三万辽东军战俘上。 汉城朝鲜王宫中,李瑈面对着张宁彻底无奈了:“本王要怎样说,贵使才能听明白,我们是真心诚意想与大明修好。 只要大明天子正式册封我为朝鲜国王,我们称臣纳贡,永不背叛。 为表诚意,我可以先将三万辽东军战俘无条件地放回,不收取任何赎金。贵使以为如何?” 张宁笑道:“大君莫急,我得回去复命,得到朝鲜总督的指示,才能给您答复。” 由于大明不承认李瑈为朝鲜国王,所以张宁依旧称呼李瑈为大君。李瑈的首阳大君是受大明承认的。 李瑈闻言,久久无语,心中却恼怒至极。张宁对江渊的称呼,却已经变为了朝鲜总督,这不是故意气人嘛,我国自有君主在此,凭什么让明朝大臣总督朝鲜。 想上赶着释放战俘,竟然还得求爷爷告奶奶似地求着对方,这都什么事啊,李瑈只得换了个话题: “我们是大明太祖皇帝确认的不征之国,冬天严寒难耐,明军还是退出朝鲜为宜。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我会亲派特使前往北京面圣。” 张宁依旧不气不恼:“大君篡夺了王位,我大明作为宗主国,自然有权拨乱反正。以前太祖对藩属国过于放纵,但当今大明天子却完全不同。 非要扯不征之国的话,还请朝鲜国王李弘暐亲自来与下官面谈。” 李瑈见说不过张宁,便笑道:“好,贵使的要求我需要和重臣商量一下,贵使住上一晚,我们明天给您答复如何。 天冷了,我派几个丫环服侍贵使,一点心意,还请贵使切勿推辞。” 张宁笑呵呵地点点头:“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本章完) ------------ 631 一将二皇三管四职 室町幕府被诱入局 不贪财不好色的人是最可怕的,见张宁欣然领受了自己的好意,李瑈以为得计,准备向大明天子参张宁一本。 派去日本的使臣韩明浍已经返回,此行出人意料的顺利,日本室町幕府答应派出十万大军抗明援朝。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李瑈自己是信了。 接下来,只要拖延住大明,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日,就是驱逐明军之时。 这下双方达成了共识,江渊、方瑛想拖,李瑈也想拖。 唯一让李瑈担心的,就是日本室町幕府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这位名义上的日本统治者年仅十九岁,而且喜欢音乐、绘画,喜欢享乐,比大明那位天子还爱玩。 足利义政被其乳母今参局,及乌丸资任、有马持家三人把持着政务,时人将三人并称为三魔。 再下面是室町幕府的三管领:细川胜元、畠山持国、斯波义敏。 四职:京极持清、山名教丰、赤松政则、一色义直。 此外还有镰仓公方足利成氏、关东管领上杉宪忠。 上面就是日本最有实权的人物。 李瑈的难处就在于,需要上面这些实权人物达成一致、共同出力,才能集结出十万大军。 万一这些人里有拖后腿的,那就麻烦了。 偏偏镰仓公方对室町幕府已经不是简单的敌视了,而是血海深仇,不报不快。 日本内部矛盾重重,李瑈也真怕打着打着日本自己先内讧了。 到了第二天,李弘暐在权擥等人的陪同下,面见了张宁。 李弘暐这位被擅自废掉的朝鲜国王,亲口向张宁承认,自己是主动退位让贤,愿意放弃王位,只求安度余生。 见李弘暐自己都不争了,张宁也没多说什么,就表示要回京向大明天子禀报。 李瑈还亲笔写了一封国书,托张宁带回北京。 十一月十一日,一早。 朱祁钰已经搬回了合欢殿,因为有温泉地暖,屋里暖暖和和的。 舒舒服服歪在榻上,朱祁钰把玩着青州齐王府送来的瓷器。 为了迎合朱祁钰的喜好,青州颜神镇瓷器厂的能工巧匠们,专门做了几十件素烧瓷器。有花瓶、有香炉、有茶具,个个素白哑光无釉,像羊脂玉一般。 林香玉一边端详着一边问道:“这些瓷器白似凝脂,素犹积雪,瓷质坚密,温润如玉,咱们要多生产一些,往外一卖,肯定大受欢迎。” 朱祁钰笑道:“卖啥呀,别人哪会喜欢这玩意儿。正常人喜欢的,都是光闪闪、金灿灿、辉煌夺目的物件儿。 大家喜欢的是景泰蓝珐琅器,谁会喜欢素白瓷器呢。 这些东西,也就少量生产,留着咱们自己用吧,别拿到市场上自取其辱了。 哎,今天我大哥生日,给他做的什么礼物?” 浅雪回道:“还是漆金屏风,这次上面是百舸争流、千帆竞发图。喻意着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还有,听说怡王所住宫殿窄狭,冬天门窗紧闭,又不通风。红罗香炭又敞开了烧,怡王天天都很头疼。” “太子呢?” “太子倒是好好的,南京皇宫随他住,怡王妃也不怎么管他。 不过听说太子颇受宫人冷落,给他定的那三位太子妃又争斗不断,所以太子难堪忍受,已经动了退位的念头。” 朱祁钰点点头:“退位好啊,别学他爹,非占着位置不肯挪地方,硬逼着别人走极端。 都主动一点,大家体体面面的不好吗。” 浅雪抱怨道:“说来奴家真不服,上上个月二十一是夫君万寿圣节,却没人管没人问,大臣们都当不存在一般。 当年他们给恭让皇帝过节,却一个个上赶着,比自己过节还高兴。” “管他们呢,反正咱们已经有三届进士了,后面还会有十届二十届,我就不信熬不没他们。 反正我年轻,我儿子更年轻,他们这些前朝遗老死定熬不过我们的,最后活活气死他们。 我听说日本那个幕府将军才十九岁,已经天天赏花观景、沉迷歌舞了,比我还会玩,也活得挺好的,反倒是那三管四职急的团团乱转。 所以只要你自己不生气,生气的就是别人。” 浅雪笑道:“日本的君主叫后花园天皇,这名字倒挺有意思的,干脆夫君也学着他们,改叫灵玉宫皇帝吧。” “日本现在还有一个后南朝的中兴天皇。 象征日本皇权的三神器:八咫镜、八尺琼勾玉、天丛云剑。 其中八咫镜、天丛云剑在后花园天皇手里,八尺琼勾玉在中兴天皇手里。 等咱大明的军队荡平日寇,我把那三神器拿回来,放在清凉殿里当摆件。” 林香玉问道:“这仗明年能打完吗?” 朱祁钰回道:“早呢,这比安南、朝鲜难打多了,等着来回拉锯吧。 这几年老打胜仗,人们都有点飘了。我看啊,轻视日本的人,早晚得吃个大亏。 算了,不说他们了,咱们管好咱们自己的亲军就行了。 这嫡系的三卫三营才是我的命根子啊,得牢牢维护好了。 今年朵颜三卫过冬完排的怎么样了?” 浅雪回道:“大宁的两座新城终于建成启用了,今年冬天,朵颜卫可以搬进老大宁城里住了,等明年春暖花开,再到牧场去。 以后他们就天冷在城中过冬,天暖在草原游牧。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大冬天在野外被冻得死去活来了。 而且从瓦剌弄来的十几万俘虏,都成了他们的奴隶。 现在朵颜卫获得了这么多好处,一个个的可拥戴夫君了。” 林香玉闻言问道:“夫君这样,不怕朵颜卫将来反叛吗?” 朱祁钰笑道:“我早防着他们呢,把瓦剌那十几万俘虏赐给他们做奴隶,也是对他们的一种制约。 你想想,那十几万瓦剌人成了奴隶,被欺压剥削,必然恨朵颜卫恨得要死。 之所以他们不敢反抗,之所以朵颜卫能够压制住他们,靠的是我将这些瓦剌人正式编入了奴籍,从朝廷层面确认了朵颜卫对瓦剌人拥有主权。 如果朵颜卫背叛了我,你看看那些瓦剌人会不会生撕了他们就完事了。 简而言之,想维持现在的美好生活,朵颜卫只能依附于皇权,只能忠于我。 一旦背叛,他们立即就会失去一切。” “把瓦剌人给他们当奴隶竟然还有这个作用?夫君您早就算好了?” 朱祁钰笑道:“是的,我早就知道,奴隶是把双刃剑,一旦玩不好,反而会伤及自身。 就好比我拥有伱们五个奴隶,在享用你们的同时,我也失去了很多自由。若我闲的没事去睡别的女人,你们高低不得喂我喝点啥啊。 比如日本幕府将军的未婚妻,现在好像才十四岁,被人们称为‘玉美人’,哎,可惜啊,与寡人无缘了。” (本章完) ------------ 632 太子上书一请辞位 正统实录编修完成 朱祁钰紧接着又补充道:“给朵颜卫无论男女老少,都发两套棉衣棉被。人过上安逸生活了,就不会老想着造反了。 然后再开办卫所学堂,让他们的孩子冬天读书,夏天再去跟着放牧。 有个两三代人,就彻底汉化掉了。 至于大宁新建的两座城池,一座作为宁王和大宁行都司驻地,主要供汉人居住。另一座用来进行互市贸易。 我们不收税,靠朝廷、宁王府倒卖货物,低买高卖赚钱。” “又不收税了?” “对,靠做官办生意赚钱吧。收税这个事情啊,你想的挺美好,做着做着就执行烂了。 到时候多收点税少收点税倒是无所谓,关键你把那些好容易安抚下来的蒙古人逼反了,又麻烦了。 土木堡之变不就这样嘛,是王振自作聪明,非要在朝贡贸易上趾高气扬地刁难瓦剌使团,结果给人家惹毛了吧。 真要灭瓦剌,有的是办法,朱祁镇和王振非选择这种小家子气的玩法。然后他的精锐军队还全都在南方,结果当场傻眼了吧。 咱不学他们,要么就好好做生意,要么就彻底灭了蒙古人,做人最怕就是搞不左不右的半吊子。” 林香玉揶揄道:“好好的皇帝,却整天想着免税,那些士绅富商老爷们,高低得给夫君立个碑。” 朱祁钰叹了口气:“没办法啊,都是被逼的,我现在开始倒贴着铸币了。 你想想,大明有六千万人,假定每人有一两白银,那就需要六千万两白银。 凭伱有什么矿山,都挖不出这么多白银啊。 所以只能哄着士绅富户们,把家里地窖中藏的银子拿出来,我给他们铸成等值银币,然后开海,让大批货物流入大明,促使他们把这些钱拿到市场上流通。 而且光靠银子肯定不行,必须还得铸制更大规模的铜钱。 这个铸币啊,是真让人挠头。铸币厂还只能设在北京,不能让地方搞。 否则的话,好好的钱,地方官府就会开始瞎铸,往里面乱掺乱添,弄出一大堆劣质货币来。 最终,劣币驱逐良币,又是一场大贬值。” 林香玉笑道:“夫君这个对后代认真负责的劲头儿,是真让人敬佩。您是想着让大明兴盛三百年呢啊。” “能给后人做多少,就硬着头皮做多少吧。不止铸币,就连铠甲和火器的制作,我也都放在了南、北两京。 比如我给了肃王那么多兵马,也不是没留制约手段。他光有兵马,但是铠甲和火器,必须由两京提供。 这样想造朝廷的反,很难很难的。” 林香玉点点头:“咱们嫡系的藩王,还有汉王守在西安、夏王守在宁夏、魏王守在东胜,这个反不好造啊。”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了,还是吃奶吧。吃了奶,我才能为徐文芳使出吃奶的力气干活。” 大冬天的,除了南方几省在玩命地造船,剩下的人都在窝冬,为明年大干一场积蓄力量。 转眼便到了新的一年。 与去年一样,朱祁钰免除了正旦大朝,吴太后也免除了命妇朝贺。 平平静静过完年,很快就到了景泰六年,三月初六。 春暖花开,又到了那个啥的季节,朱祁钰最近开始频繁召见另外六位皇妃,准备再生一批儿子,用来占领日本和朝鲜。 这日一早,朱祁钰一睁眼,紧急军报就被递到了面前。 经过半年多的用兵,徐有贞、杨信民再度指挥着两广狼兵,攻下了占城国。 看到这军报,朱祁钰开始挠头了:“南方那些小国,看来已经无力与大明军队相抗衡了。 问题是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这占城国,又是一个省的规模,光是派官,就费大劲了。 关键还得封至少一个藩王过去,我现在有三个没封王的儿子,但是朝鲜和日本还需要封好几个亲王呢。 登基前做梦也没想到啊,开疆拓土的瓶颈,竟然卡在生儿子上了。 生儿子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攻城略地的速度。哎,愁啊。 而且虽然占城打得很容易,但毕竟是这么大的地盘,我不得不给徐有贞封个伯爵了。” 浅雪把朱祁钰手中的军报拽回来,然后又塞过来另一份奏本:“夫君看看吧,太子给您上奏本了,请求辞去太子之位,降为怡王世子。” 朱祁钰吃了一惊:“太子还真上奏本请求辞位啊,我以为只是说着玩玩的呢。刘定之他们能同意?” “他们不同意有什么用,有怡王妃在,很多事情都可以绕过他们。” 朱祁钰摇摇头:“一个袁诚,一个阎礼,恐怕没少在背后使劲吧,不然太子不会这么主动的。” 浅雪笑道:“阎礼确实有传消息回来,说王翱、于谦这两位已经彻底不说话了,就整天待在户部埋头干活。涉及到怡王和太子的事情,完全不闻不问不参与。 咱们这边的成敬、俞山、俞纲差不多也是这样,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参与。 刘定之、叶盛、林聪等太子属官们,也不大跳了。离开了北京,再在南京上蹿下跳,也没多大意思。他们都在等着看朝鲜之战的结果呢。 剩下的人,对于改易太子,都持比较正面的态度。” 朱祁钰点点头:“这倒是有可能,南京那帮人,主要是开国派的。靖难派的在迁都时,都跟着太宗来北京了。 开国派在太宗登基之后一直备受打压,不支持宣庙和正统,很正常。 我给开国派的李璇恢复了曹国公爵位,给汤杰恢复了信国公爵位,还把守备南京的重任交给了魏国公。 他们支持我,非常符合正常的人性。” “那太子请辞,怎么回复?” “那肯定不能同意啊,温言抚慰之吧,怎么着也得经过三辞三让啊。” 浅雪点点头:“另一件事情,何宜让您出去呢,说是《正统实录》,前五年的《景泰实录》都已经编修完成了。” “直接让他们把书送进来不就得了?” “不能,何宜想拉您去面谈,因为得给所谓的《正统实录》另外取个名。 按照我们苦心经营后的结果来讲,您才是正统啊,原来的正统皇帝都变成怡王了,再叫《正统实录》多别扭啊。”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 1000点币 (本章完) ------------ 633 筹划更改正统年号 景泰实录先声夺人 朱祁钰对此也挠头了,叫《明英宗实录》肯定不行,这世上已经没有明英宗了。 叫《正统实录》也不行,天天正统正统得叫个没完没了,你是正统我是啥,杂种吗? 朱祁钰摇头晃脑地琢磨了半天,忽然蹦出来了一句:“我把正统这个年号改了,是不是有点过于荒唐了?” “正统朝已经过去了,还能倒改年号?” “能,建文的年号不就直接废了嘛,然后建文帝执政的那几年改成了洪武。 有人能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把正统这个年号改了吧,换个名字。” 凝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夫君打算改成什么?” 朱祁钰清清嗓子,一脸郑重地问道:“叫元狩如何?” 凝香击掌赞叹道:“妙妙妙,这个年号取的好。汉武帝元狩年间,霍去病北击匈奴,封狼居胥,大振汉家声威。 给怡王个元狩年号,兄友弟恭、体体面面的,天下人也无话可说。” “行,就这么办。” 朱祁钰穿戴整齐,来到青云阁中。 阁楼上,两份实录整整齐齐堆满了桌案。朱祁钰先翻了翻自己的《景泰实录》。 何宜在一旁主动介绍道:“我们编写《景泰实录》时,与以前的明实录有很大不同。 并没有过多地专门记录藩王变动、官员升迁等事,而且与《史记》类似,简洁明了、生动形象地围绕景泰朝前五年的大小事件展开,让哪怕只是粗略读过几年书的人,都能在看完之后,对景泰朝有个直观的了解。 朱祁钰点点头,听懂了何宜的潜台词。什么叫与《史记》类似?其实就是在大体框架不错的前提下,有很多艺术性的加工成分呗。 比如,《史记·项羽本纪》中,项羽到最后只剩二十八骑,自度不得脱,于是谓其骑曰:……。 慷慨激昂说一大堆,然后呢,项羽自己战死了,二十八骑也战死了。 那问题来了,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都死了,那项羽说的这一大堆话,你司马迁是怎么知道的呢? 所以写史书,该艺术处理就得艺术处理。 有艺术处理和没艺术处理,有时候差别大了去了。 比如被公认为中国歼灭战史第一人的白起,杀俘,身败名裂。 项羽,杀俘,再加屠城,大英雄! 都是杀俘,区别?司马迁极力推崇项羽而已。 这找谁说理去! 艺术处理太可怕了,这也是朱祁钰非要现在就修《景泰实录》的原因。 我要来个先入为主,先声夺人,我干过什么我自己说了算,后世的文官别想瞎搞。 翻完《景泰实录》,朱祁钰一边翻看《正统实录》,一边向何宜提出了更改年号的想法。 出人意料的是,何宜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反而对把正统改为元狩大加赞美。 什么叫元狩?就是去北元狩猎呗,又可简称为北狩。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自明。 但是,别人还不好出言反对,毕竟明面上这是汉武帝用过的年号,汉朝元狩期间,正是霍去病战绩最辉煌的时候。 至于北元狩猎这层意思,大家只能心里明白了。你大大咧咧说出来,非要认定皇帝在影射土木堡之变,那就是诋毁当今圣上,大不了全家砍头呗,应该也不至于夷三族。谁这么有勇气,谁这么豁的出去,就尽管试试好了。 不过何宜又给补充了一点:“如果要改年号,《元狩实录》就得晚点发布了。最好是等怡王薨逝、太子退位之后。” 朱祁钰点点头,懂了懂了,太宗已经探过路了,我作为后人有样学样即可。 看完实录,朱祁钰又问道:“芳哥儿最近在学些什么?” 何宜回道:“在学《诗经》和唐诗,因为芳哥儿又不需要考状元,我先带着他从游山玩水、陶冶情操开始,顺便吟吟诗、写写字。” 朱祁钰点点头,游山玩水好,反正自己对鸡娃不感兴趣,也不想给世子太大压力。不然把人也整成好圣孙那样,可就要了亲命了。 朱祁钰对朱文芳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好容易打下的疆土,伱别再给我送出去了。 好在,我死了之后,你们干啥缺德事儿我也不知道了。事实证明,人死了是不会有在天之灵的,否则我大明太宗皇帝早就被他的好圣孙气得从长陵里爬出来了。 大家光说太宗文治武功多么多么厉害,其实大家较真地算计一下,他占下什么土地了?死了不到三年,打下来的土地全让好圣孙送光了,啥也没剩下。 不仅没剩下,还倒贴了呢,广西西平州、广西禄州、云南宁远州被好圣孙进献给了安南国王黎利。 朱祁钰越想越好笑,何宜、黄七都在一旁感到莫名其妙。 黄七问道:“皇爷,好好的,您笑什么?” 朱祁钰收敛起情绪,摇摇头:“没什么,以后再开朝会的时候,带上你们小爷。我得从小就教他怎么处理军政事务,也不用他立即就学会什么,耳濡目染、慢慢熏陶吧。” 黄七笑道:“奴婢说句真心话,小爷比皇爷当年可聪明灵秀多了。” 朱祁钰狠狠瞪了黄七一眼,怎么说话呢这是,真不会聊天。也就你是嫡亲的心腹,换成别人先重重打上一百大板再说。 转念一想,朱祁钰立即揶揄道:“他聪明灵秀有什么用,还不是天天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你们世子妃后面,像个小跟班似的。 我再怎么不堪,也比他硬气多了。” 何宜、黄七对视一眼,都笑呵呵地闭口不言了。 朱祁钰吩咐道:“把实录给我送家去,我回头细看一遍,没问题了之后,印上几千份,让后世之人慢慢篡改去吧。我倒要看看是他们改的多,还是我印的多。 天气暖和了,接下来要打仗了。今年的仗绝对不会像前两年那么好打了,恐怕得忙很长一段时间了。” …… 朝鲜,平壤城中,江渊和方瑛也忙碌了起来。 江渊虽然还没收到占城国已经彻底投降的消息,但也通过邸报得知徐有贞的军事进展极为顺利。 眼看再灭掉占城国,徐有贞肯定就要封伯,江渊也有点急了,近日正不断地催促着方瑛进兵。 驻扎在定辽右卫的三万多上直卫,也已经陆续赶到平壤,并进行了数日的修整。 至此,方瑛手中战兵接近七万,辅兵、运粮军十二万有余。浩浩荡荡,接近二十万大军。 张宁作为特使,向坐镇汉城的李瑈发出了最后通牒。 (本章完) ------------ 634 方瑛进兵围攻汉城 日军十万渡海援朝 对于明军的最后通牒,李瑈佯装震恐。 见李瑈震恐,张宁则故作倨傲,将李瑈狠狠数落了一顿。导致李瑈有好几次想拍案而起,差点就装不下去了。 好在最后硬忍下来了,李瑈心中也奇怪,上次见面时,张宁收受了朝鲜方面的女色贿赂,自己在写给大明天子的信中好好告了一状。 但现在张宁貌似完全没受影响,反而越发的趾高气扬,真是邪性了。 李瑈又是请罪,又是认错,好容易才把张宁打发走。 李瑈现在的策略就是:让我认错我就认错,让我请罪我就请罪,但你要实际的让步,对不起,没有。 在离开汉城之后,张宁立即就变回了温文尔雅的状态。 双方就是互相诈骗,李瑈想麻痹明军,引明军主动进攻汉城,从而露出破绽,再以奇兵大破之。 张宁则是想忽悠李瑈,然后明军故作中计,再乘机诈败。 回到平壤之后,张宁向江渊、方瑛禀报完与李瑈谈判的经过,然后还想继续出谋划策。 江渊与方瑛却示意张宁可以出去了。 张宁位卑职小,也不好硬赖着不走,临了却还是嘱咐了一句:“江侍郎,南和侯,据下官推测,朝鲜将要拿当初俘虏的三万辽东军做肉盾了,您二位还是早做一些准备吧。 另外下官从京城出发前,已经有可靠消息,日本即将出兵援朝。 一旦大军出动,却对开城、汉城久攻不下,恐怕将遭日军奇袭。 圣上一再强调,日军一旦在釜山登陆,两个月就能打到平壤。” 江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张宁退出,江渊向方瑛问道:“南和侯以为如何?” 方瑛摇摇头:“我对日本了解不多,但是听说日本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他们对天皇之位、将军之位的争夺,还有各大名内部家督之位的争夺,愈演愈烈,我真不相信他们能调动十万大军援助朝鲜。” 江渊也摇摇头。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不论是皇帝写信预警也好,派使臣提醒也罢,江渊和方瑛就是死活不相信日本能够派出大军援朝。 反正在正常人看来,日本没有这样的国力,也没有如此团结。 而且集结十万大军,渡海作战,谈何容易?还两个月打到平壤,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于是方瑛提出了一个战略:“我们还是按当初李澄玉的建议,派出大军隔在开城与汉城之间,再派主力猛攻汉城。 只要汉城陷落,则大局可定。 我们现在兵力充足,直接挖多道壕沟,将开城围起来。 这样只要开城军不出来捣乱,就凭汉城那么空虚的守备,最多三个月便可攻下。 就算日本真的派兵来援,怎么也得小半年才能到汉城。 等他们到城下时,黄花菜都凉了。” 江渊使劲点点头,两人都觉得挺好。手握二十万大军,围攻两座城池,岂不是易如反掌。 定了战略之后,两人便分头行动,方瑛带领老京营,负责进攻汉城。江渊统帅上直卫,负责围困开城。 朝鲜方面,也有调整。开城保留了五千精锐,一万辅兵,剩下的精锐在去年打败李澄玉之后就已经秘密开进了汉城。 李瑈又从去平定锦城大君、安平大君叛乱的军队中抽调回了一万精锐。 至此,汉城中有两万精锐重步兵,三万其他战兵,另有杂七杂八的辅兵近五万人。 十万大军守卫汉城,城中粮草又足可支撑两年有余。 至于朝局,经过半年时间的反复清洗,反对力量一时无法再对李瑈构成威胁了。 去年还岌岌可危的李瑈政权,现在竟然暂时稳定了下来。可谓是打蛇不死,必有后患。 …… 但是呢,朱祁钰作为大明天子,那真是天命有在。 好巧不巧,进入三月,日本室町幕府上任管领畠山持国,寿终正寝。 由于足利义政是在管领畠山持国等人支持下,八岁被选为日本将军。 所以这十二年来,畠山持国和细川胜元轮流担任管领,实际执掌大权,而足利义政至今尚未亲政。 畠山持国资历极高、威望甚重,家族势力又极大。 现任管领,年仅二十五岁的细川胜元与畠山持国矛盾重重,眼看快扛不住的时候,畠山持国死了。 一向恬淡隐忍的足利义政,终于绷不住了。 畠山持国死后,他弟弟的嫡子畠山政久与他自己的庶子畠山义就争夺家督之位,内斗一触即发。 足利义政支持畠山义就,细川胜元、山名宗全支持畠山政久。 足利义政想通过干预三管四职的家督继承,从而确立权威,收回实权。 本来呢,应该有好一场内斗。 但朱祁钰这么一干预,局势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日本这几位大人物想了个新招:派兵援朝。 尤其是畠山氏,由他们做主力,去朝鲜打一打嘛。 让畠山政久、畠山义就各带一支军队,谁打的好,谁战功高,谁就做畠山氏下一任家督。 这个提议一出,立即获得了幕府将军足利义政和管领细川胜元的共同赞成。 如此一来,不管战争结果如何,畠山氏的实力被大大削弱是肯定的了。不论是足利义政,还是细川胜元,都会从中得利。 畠山氏自然是不乐意的,但是反对无效。没了畠山持国坐镇,整个家族形不成合力,在幕府的话语权更是一落千丈。 畠山政久、畠山义就两个毛头小子,谁管你们反对不反对啊,你们能保住小命就算不错了。 当然了,不论是足利义政,还是细川胜元,都不会做的过于直白和不体面。 三管四职,这七大家族都出了不少军队,就连将军自己,都出了三千奉公众。 关东管领上杉宪忠,也出了一万人。 只有镰仓公方足利成氏,强硬地拒绝了出兵要求。 好在也没人和足利成氏过于纠缠,反正大家已经凑了十万大军,一千艘战船,分三批在釜山登陆,开启了与大明的战争。 进入朝鲜后,日军一分为二,细川胜元率东军,进攻锦城大君坐镇的庆尚道。 山名宗全率西军,进攻安平大君坐镇的全罗道。 (本章完) ------------ 635 朝鲜同心喜迎王师 兵临汉城日军挑战 日本入局,形势立变。 庆尚道、全罗道的军民有极强的战斗意愿,奈何不论是火器军械,还是军事素养,都远不如日军。 在李瑈的军队与日本援军两面夹击之下,锦城大君、安平大君带着残兵败将躲入深山打游击去了。 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锦城大君、安平大君都不愿意跟明军互通消息。日本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习卷朝鲜南部,两人明明有能力派手下去跟明军通报一下战况,但就是不肯去做。 明军是来入侵的,这是朝鲜从上到下的共识。不论李瑈一方,还是锦城大君、安平大君一方,都是同样的想法。 因为明军如果只是想干预李瑈的政变,那去年就已经攻下汉城了。 再加上大明景泰皇帝登基之后,四面出击、开疆拓土。于是所有藩属国都已经看透了明军的意图,大明皇帝这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至于日本野心有多大,朝鲜则还没有切身体会。 对于日本援军,朝鲜军民有些箪食壶浆的意思。 击败锦城大君、安平大君之后,在李瑈派驻南方的两万大军带领下,日军乘胜北进,于五月中旬进入朝鲜京畿。 细川胜元率东军在汉城东郊扎营,山名宗全率西军在汉城西郊扎营。 两万朝鲜军紧邻细川胜元的东军扎营。 等日军前锋抵达汉城,明军才猛然惊觉。 这两个月来,明军一直在强攻汉城,损失甚大,却始终未能建功。 如今士气正低落之际,就突然冒出来一支规模巨大的生力军。 方瑛顿感压力山大,急命亲兵去开城请来江渊。 这一文一武聚在一起,也是唉声叹气不断。 江渊在听完方瑛对军情的分析后,不禁长叹一口气:“还是圣上有先见之明,在这两个月里又给我们增兵五万, 不然的话,等日军杀到眼前,再增兵可就太迟了。” 方瑛连连点头,这次真是服气了。还是皇帝看得更远,日军果然才两个多月就赶到了汉城。 若非皇帝增兵五万,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不重视收集情报,这是明军的老毛病了。方瑛以前总在腹诽其他将领,却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统领全军,也犯了同样的毛病。 果然是知易行难,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江渊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撤军?” 方瑛立即便摇摇头,对这个问题,方瑛十分敏感。因为当年麓川作乱,西南诸将消极应对。只有其父方政,孤军进击,最终不敌麓川军,力战而死。 所以方瑛很烦还没打就跑的,如果当年西南诸将都奋力向前,自己父亲未必会死。 江渊也不大想撤,北京的邸报传来,占城国已被彻底灭亡,皇帝兑现承诺,册封了徐有贞为武功伯。 如果江渊带着二十多万大军撤了,那回去之后就算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方瑛给出了个折中的方略:“我们先打打试试,看看倭人战力如何?我们有二十多万大军,守着开城以北的关隘险要。 实在打不过,也可以从容撤退。 但是江侍郎您不能再去开城挖壕沟了,依我之见,还是让张巡按负责围困开城,您跟我一起等在前线,方便快速做出决策。” 江渊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当年圣上是怎么打仗的啊,为什么圣上一打就赢,处处算计着敌人。 我们却打得这么累,我才在朝鲜待了两年,感觉心力老了快二十岁。” 方瑛苦笑道:“我这第一次独立领军,心态也快老了十岁了。以前跟着靖国公,他说怎么打,我就怎么打,那时候哪里需要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两人正感叹之时,亲兵入内禀报道:“江侍郎、侯爷,日本遣使来下战书。” 江渊、方瑛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日本人可真够勤快的,才把大营扎好,也不多歇几天,就急不可耐地来下战书。 方瑛对亲兵吩咐道:“把使者请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门道。 等江渊、方瑛一左一右在坐于上首,日本使者趾高气昂地进入了中军大帐。 江渊、方瑛都是一头雾水,进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畠山持国的庶子畠山义就。 年仅十八的畠山义就已经是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而且备受足利义政的器重。 江渊率先开口问道:“帐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畠山义就带了一位曾多次前往大明朝贡的官员,充作翻译。 听到江渊的问话,畠山义就一脸不屑:“我们只是向大明天子称臣,你也是大明天子的臣,我们都是臣,我为什么要跪你?” 江渊闻言,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畠山义就将战书高高举过头顶:“素闻明军战力低下,几年前才被瓦剌人一举歼灭五十万。 那一战,明军精锐应该丧尽了吧。 若我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恐有以多欺少之嫌。 这样吧,我军出一万,你明军出一万人,双方不用火器,列阵厮杀,堂堂正正一较高下,尔等可有胆量接受挑战? 若不敢战,我大日本天皇有令,许尔等从容退出朝鲜,全师归国。我军绝不乘机偷袭。” 大帐中的明军将士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莾夫,这个理直气壮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日本是天朝上国,大明才是附属国呢。 众将愣了一会之后,纷纷朝方瑛跪下,争相请示道:“大帅,末将请求出战,必让这帮宵小之辈见识到大明国威。” 方瑛指了指最后面的一位将军:“武忠,伱率一万兵马,与倭人战上一战吧。” 武忠闻言,欣然领命,从畠山义就手中接过了战书,昂首挺胸地立于一旁。 畠山义就虽然悍勇,但武忠却比畠山义就高出半个头来,明显要威武得多。 武忠不止看上去很有卖相,其才能在年轻一辈武将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最最重要的是,武忠根正苗红,本是营州卫的一个无名小卒,但因为跟着刘昌是同一批,也是最早一批向当今天子效忠的心腹,还曾亲自动手在奉天广场杖杀文臣。 武忠武力过人,又勤奋好学,参与了收复安南之役后,又在皇帝新开办的京师武学堂深造一年。 三万辽东军被朝鲜俘虏后,武忠被皇帝任命为广宁中卫指挥使,在广宁重组卫军。 上个月,武忠才被调来增援朝鲜。 方瑛也很会想,先让皇帝的爱将上去试试水深水浅。赢了自然好,输了那也是皇帝识人不明。 武忠倒没想这么多,出了营帐,便激励士卒去了。 (本章完) ------------ 636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大明海军秘密集结 畠山义就离开明军大营之后,立即就换了另一副面孔。 其实畠山义就本人既不狂妄,也不自大。刚刚之所以表现成那样,全是为了迷惑明军。 这是东军统帅细川胜元制定的战略:先趾高气扬地下战书,显得日军狂妄鲁莽;之后两军对战,再诈败以骄敌。 等有多次小规模战败,让明军以为日军软弱可欺之后,再找准破绽,给予致命一击。 …… 五月十六,一早。 朱祁钰刚刚起床,就得到了日军逼近汉城的战报。 反复看过战报,确认没有错过任何细节之后,朱祁钰才自言自语地总结道:“这最新的军报反应的也是十天前的战况。 算算时间,今天日军应该已经兵临城下了。 我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一旦我军战败,已经平静了快一年的朝堂,就要再度动荡了。” 林香玉问道:“这次要杀怡王、废太子了吗?” 朱祁钰摇摇头:“当皇帝,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处事之道。 我现在的策略就是因势利导,用意不用力。 具体做法,就是先看别人怎么出招。我不先出招,等他们出了招,我再去破。 这叫做无招破有招。 反正现在我是那不着急的一方,我已经有十二个儿子了,每三年又能生出七八个儿子来,还能多出一千天子门生。其中文进士五百,武进士五百。 只要再过上十几年,等前面那几个皇子成年,咱家的皇位就彻底稳了。” “日本真的派出十万大军进入朝鲜了啊,他们国力这么强,竟然说派十万大军,就派十万大军,而且还是渡海作战。” 朱祁钰摇摇头:“你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就会发现,咱大明、朝鲜、日本、蒙古、帖木儿帝国等等,周围一大圈,全都在内讧。 日本目前的权力格局,是天皇算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但没有实权。 军政权力,在幕府手中。 幕府将军在日本的地位,就相当于我在大明的地位。 室町幕府之前,是镰仓幕府。 所以室町幕府初代将军命其嫡长子继任将军,命出嫡次子镇守镰仓府,是为镰仓公方。 室町幕府、镰仓公方就相当于北京、南京这套班子一样。 室町幕府、镰仓公方下面各有一管领,相当于咱的内阁首辅。 只不过人家的管领是世袭的,室町幕府的管领由畠山氏、细川氏、斯波氏三家轮流担任;镰仓公方的管领由上杉氏担任。 我的命好,上任幕府管领畠山持国今年三月一命呜呼了。 导致一个结果:日本的其他实权人物都心照不宣地促成出兵援朝,想把畠山氏的势力在战争中消耗掉。 只是他们想不到,我不仅在登州准备好了规模庞大的水师,而且还在胶州秘密筹建了海军舰队。 到时候登州水师攻朝鲜,断日军后路;胶州海军舰队去进攻日本本土。 福建、广东、安南的水师战船,我也会一股脑全部调来,以倾国之力,灭掉日本。“ 林香玉称赞道:“夫君可真缺德,这么算计人家,那谁能受得住啊。如果奴家没有猜错,您的巨型战舰造了得有十几艘吧。” 朱祁钰笑道:“不止,再有五个月,到十月份,安南船厂打造的五千料战船,就会超过五十艘了。 这些船全部用柚木打造,而且重要部位都包了铁皮。另外船首、船尾都安置了巨炮。 到时候我会给日本水师、朝鲜水师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们认识到大明水师的可怕之时,也就是灭亡之期了。 待打下日本,我把足利义政的未婚妻日野富子赐给见深。”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按夫君之前说的,这个什么玉美人日野富子比见深可是大七岁啊。这个年纪上,是不是不大般配?” “又不是给见深纳妃,只是把日野富子赐给他做个玩物,什么大啊小啊的,说不定见深就喜欢比他年纪大的呢。” 林香玉尬笑了两声,对此有些不大认同。 朱祁钰也没过多解释什么,而是问道:“最近大臣都在做什么?” 林香玉揽着凝香笑道:“来来来,请我们司苑监掌事娘娘给夫君好好讲一讲。” 凝香回道:“都在各司其职呗,北京城中,连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都牢牢掌控在夫君手中,朝野上下都觉得继续在北京跟夫君打擂台,也没什么意思了。 恭让皇帝没了,皇太子也没了,大臣们就算想跟夫君斗,没有了这两杆大旗,他们也没办法聚在一起了。 非要说的话,倒是咱们甘泉宫的大臣们,有点不安分。” 这话引起了朱祁钰的兴趣:“我的中书舍人们不少吃不少喝的,他们有啥可不安分的?” 凝香回道:“他们想当东宫属官,想给咱们世子授课啊。但现在见深占着太子之位,大家没名没分的,就有些急了。 虽然说何宜十分谦逊,也让其他近臣轮流给世子授课,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啊。 大家现在就想要做正式的东宫属官,投资要趁早,不然等世子长大了,他身边的人都固定了,再当东宫属官就晚了。” “我才二十七岁,这些人就急不可耐地要党附新君了啊。” 林香玉揶揄道:“那怪谁,是您自己说要追比先贤,做二十三四年的皇帝,就退位让贤。 这话一说出来,人家肯定要为自己的长远打算啊。”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无所谓了,我巴不得赶紧退位让贤呢。我可不像汉武帝那样,都老糊涂了,还抓着权力不放。 都到晚年了,还要玩什么压制太子党。最后呢,生生连培养了几十年的太子都给咔嚓了,何苦呢。” 林香玉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像汉武帝他们那样的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像夫君这种半点都不迷恋权利的皇帝,才是世间少有的奇葩。”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回道:“我不是奇葩,我是最铁杆的太子党,我是太子党的首领。朱文芳什么时候想当皇帝了,我立即哭着喊着就把皇位塞给他了。 但是,只要不是朱文芳脑袋缺根筋,他应该不会急着当这个破皇帝的。” (本章完) ------------ 637 明军五千日军一万 战阵平手再较骑射 玩笑归玩笑,朱祁钰还是做了一些布署来安抚自己的亲信文臣:徐正被派到登州参赞军务,黄鉴被派到胶州参赞军务,陈鉴调任山东按察使。一大批亲信文臣都被派到了山东各地任职。 另外谷忠调任山东都司都指挥使,一大批出色的营州卫将官升迁到了山东各处卫所。 在本土战事基本结束之后,朱祁钰开始有意识地将自己亲信将官扩散出去了。 一开始就跟着朱祁钰的营州卫将士,哪怕当年仅是个小卒,只要被选拔外放其他卫所的,最没出息也得是个总旗。而且在外面历练几年,肯定是要给升百户的。 一来是朱祁钰重感情,二来天子亲军待遇太好,外放到地方卫所,除非是升两级。不然只升一级,大家都觉得非常吃亏。毕竟留在亲军熬几年也能升一级,而且待遇还比地方卫所的同级强的多。 山东,是朱祁钰选定的基本盘。如今朝堂上没了明面的政敌,就该好好经营山东了。 朱祁钰想的很美好,但朝鲜前线要开始整个大活儿了。 五月十七日,汉城之东,明军与朝日联军各自排兵布阵。 汉城之东,地势开阔而平坦。双方出营集结的军队,足足十余万。 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已经颇有春秋时期列阵大战的风采了。 说场面像春秋,是因为双方都很规矩,说好了一万对一万,变成了五千对一万,各自出动的军队规模少了没事,多了不行。。 武忠率五千新到前线的辽东军布阵,畠山义就率一万家兵布阵,其余军队纯粹旁观。 日本这些军队,严格意义上都不算国家军队,基本就是各守护大名的私军。 畠山义就被推出来打头阵,除了诈败诱敌,也有其他家族要消耗畠山氏实力的意图在里面。 畠山持国任幕府管领这么多年,畠山家的实力有些过于强了。 畠山义就对此心知肚明,但是无力反抗。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如果畠山义就能在这场援朝大战中崭露头角、立下赫赫战功,便能重新稳固住畠山氏的地位。 明军这边,武忠是皇帝亲信,被安排上来打头阵。 武忠带的是辽东军,战力远比不上方瑛的老京营,也比不上畠山义就的家兵,所以武忠选择了防守反击的策略,既然是带着十分不堪的辽东军玩防守反击,那带一万人反而累赘。 双方相隔三百步列阵,由于约定不使用火器和重型弓弩,只比拼勇武,武忠选择了赵括的经典之作:车城圆阵。 武忠在京师武学堂深造了一年,别的没学会,却已经将朱祁钰的不要脸行事风格学到了两三分精髓。 毕竟是下过战书的正式比武,武忠也只是使用了一些木箱、沙包做障碍物,到底没好意思把战车和拒马拉上来。 畠山义就则要简单的多,将自己的一万家兵分成四千、三千、三千的品字阵型。 两个三千人队组成的长枪兵从明军东、西两翼夹击,畠山义就亲率最精锐的四千武士居中,只等长枪兵将明军阵型打乱,自己便全军压上,与明军展开近战肉搏。 双方确认过各自阵型布置完成之后,便开始了攻杀。日军猛攻,明军坚守。 辽东军本来就菜,还不让使用火器。攻杀一起,个个紧张到不行。这时候车城圆阵就起到了作用,依靠那些大木箱和沙包阻挡,明军将士只要躲在后面,与日军进行长枪对刺即可。 朱祁钰对武忠可是十分不薄,这五千广宁中卫虽然战力不佳,但全都装备了工部最新量产的重甲。 让这些将士批着重甲野战砍杀,难为他们了。但让他们批着重甲原地防守,勉强还能支持一阵子。 明、日双方拿长枪对捅了小半个时辰,日军因为战阵和体型的劣势,不仅没能打乱明军阵营,反而还吃了点小亏。 见日军也不是很凶猛,明军军心大定,对抗敌人的进攻愈发游刃有余了。 远处观战的畠山义就十分无语,万没想到今天的约战是这个么打法,一点慷慨激昂的血性都没有。 旁边的家臣们却很高兴,东军统帅细川胜元给下达的任务本就是许败不许胜,跟明军这个打法,双方损失都不会太大。 畠山义就皱着眉头,损失确实不会太大,但眼前的打法就算打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啊。自己这四千人直接冲上去也不行,对面阵形未乱的情况下,以短刀对长枪那不是寻死吗。 又熬了小半个时辰,正在畠山义就举旗不定之际,细川胜元却派亲兵过来传信,提议判定军阵相争为平手,再加一场主帅比武以定胜负。 畠山义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细川胜元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而对面的武忠仿佛跟细川胜元有默契一般,之所以采用防守阵型,怕也是在等主帅比武定胜负吧。 懂了懂了,明军派战力低下的辽东军出战,恐怕也是源于内部派系矛盾。 想明白之后,畠山义就倒是对武忠有些惺惺相惜了,细川胜元给自己穿小鞋,对面的明军统帅也在给武忠使绊子。 看来派系之争,到哪里都没办法避免啊。 想到这里,畠山义就派亲兵前去明军阵前,提出主帅比武定胜负,武忠欣然应允。 畠山义就带一名翻译,与武忠策马各出本阵,当面详谈。 武忠笑问道:“我们比什么?刀法?” 畠山义就回道:“还是比骑射吧,先射中对方者胜。规则是每人最多十支箭,只许在百步之外射击,不能凑近到脸对脸了再射箭,那样显不出箭法高明。” 武忠闻言,作踌躇状:“我擅长刀法,不擅长骑射啊。算了,在下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吧。” 畠山义就可不傻,武忠暗藏的激将法,自己就当没听到。想比拼刀法,自己才十八岁,身体还未完全长成,而对面的武忠二十多岁,身体正在巅峰。 关键武忠还比自己高一个头,饶是自己刀法再精湛,真要是互砍决生死,撑死有一两成胜算。自己是来诈败诱敌的,不是来故意送人头的。 商量好之后,两人各回本阵,解去配刀、备好弓箭,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开始了骑射较量。 (本章完) ------------ 638 诈败诱敌日寇奇袭 明军血战退守平壤 阵前主帅单挑这样奇葩的事情,在日本被称为武士道精神,在中国叫做春秋贵族精神。 好在《三国演义》此时已经成书了,有吕布、关羽、赵云等人珠玉在前,两军列阵、主将单挑也就不算特别突兀了。 要一边策马奔腾,一边张弓搭箭,还要射中同样骑马快速移动的对手,听起来很不容易,实际操作起来更是十分的不简单。 畠山义就射出了六箭,武忠射出了八箭,两人不是射偏,就是被对手用弓拨开。 畠山义就刚开始的时候还惦记着要诈败呢,但几个回合下来,好胜心就被彻底激发起来了。 再说不玩真的,弄不好就被射死了。 武忠于一百步外作使尽全力状,射出了第九箭。此箭极为精准,正打在了畠山义就的头盔上,把畠山义就吓得一哆嗦,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明军见状,爆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好在箭矢之势已竭,既没有击落头盔,更没有伤到畠山义就。 深深地呼吸几次,稳住情绪之后,畠山义就便高兴了起来。因为自己还剩四支箭,而武忠只剩一只箭了。 射箭可不只比技艺,还要比体力的。一般好一点的箭手,短时间内能全力射击四五轮,就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武忠连续在百步开外射击九次,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马上骑射,比弓箭手静态射击还要耗费体力得多。 刚刚武忠射出的第九箭虽然精准,但击中头盔时,力道已经轻飘飘的了。 武忠已是强弩之末,而且射完第九箭,至少得喘息片刻,才能再射第十箭。 畠山义就觉得自己稳了,便勒住战马,张弓搭箭,准备好好瞄准武忠,给他致命一击。 武忠见状,也勒住了战马,同样张弓搭箭。 畠山义就见状,颇为惊讶,但却没有第一时间策动战马。因为此时武忠相距自己一百三十步开外,又刚射完第九箭。 畠山义就不相信武忠能在这么短的间隔内射出第十箭,同时从一百三十步外击伤自己。 在‘理性分析’后,做出‘想当然’的结论,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武忠真正使出全力,张弓如满月,最后一箭离弦而出。 畠山义就看着流星般飞来的箭矢愣神了,等箭至近前,方才反应过来,赶紧一歪头,堪堪避过要害,没被射中面门。 但只听铿的一声,左耳一凉。 惊魂未定的畠山义就向左耳摸去,待看到满手的鲜血,才惊觉自己半只耳朵给射掉了。 与此同时,明军、日军之间都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就连日军都被折服了,最开始武忠摆出了车城圆阵这种作弊阵形,日军上上下下还颇为不屑。 但十轮骑射下来,上至细川胜元,下到普通的士卒,没人自认为能强于武忠。 明军这边,就连方瑛都惊呆了。皇帝陛下可真不一般啊,手下竟然还藏着如此猛将。 如果不是这次被自己挑出来和日军对战,武忠还在那里深藏不露呢。 武忠倒是不骄不躁,缓缓策马近前,向畠山义就抱拳致歉。畠山义就也拱手致敬,不仅毫不记仇,反而还大生钦敬之心。 此战以明军获胜而结果,双方各自收兵回营。 方瑛、江渊摆酒设宴,为武忠庆功。 江渊军事能力不行,但政治觉悟却极强。席间提出让武忠率广宁中卫撤至开城西郊,一边修整,一边与张宁共同围困开城。 第二日,武忠便领命而去。 接下来,便是明军与日军之间持续不断的小规模交战,明军胜多败少,士气愈发高涨。 但对日军的轻视,也在不知不觉间滋生蔓延。 五月二十九日,天阴欲雨。 天刚刚微亮,尚是灰蒙蒙一片。 城外的日韩联军十二万倾巢而出,李瑈亦派出汉城之内最精锐的五万军队,一共十七万军队向明军发起了决战。 等方瑛、江渊发觉对方的决战意图,才知晓大事不妙。 虽然自己一方也有十几万人,但真正的百战精锐,只有方瑛的三万老京营。 而对方的日朝联军,战力强劲的精锐至少有八九万。 这要是短兵相接,那就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方瑛、江渊只得硬着头皮据营寨固守,好在营寨坚固,又有大炮火枪,敌军等闲攻不进来。 偏偏天公不作美,双方才拿火炮对轰了一个多时辰,便下起雨来。 这下好了,火炮火枪火药很快就淋湿了。 急风骤雨、阴云密布,白昼有如黑夜。明军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内部出现了疏漏和踩踏,最终被攻破了营垒。 日朝联军顺着打开的缺口涌入,接下来便成了短兵相接、白刃战。 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日朝联军咬住明军,死战不退。甚至打起了车轮战,到了晚上攻击都不停止,就这样没白天没黑夜地轮番进攻。 一直持续到六月一日,攻势稍减。方瑛带着老京营断后,江渊则率残兵退出战斗,向开城方向退却。 朝鲜的开城军也不断出击,袭扰围困开城的明军。好在江渊事先指挥军队挖了多道壕沟阻隔敌人,又有张宁、武忠带着少部分精锐拼死反击,总算没让开城军与汉城军对明军形成南北夹击。 六月四日,江渊率残兵撤到开城西郊与张宁、武忠会合。 一直到六月七日,方瑛才率领几乎拼光的老京营与江渊会合。 江渊、方瑛只略一合计,便收敛败兵,撤往平壤。 好在平壤城依旧牢牢处在明军控制之中,并且依托关隘险阻,修建了完整的防御工事。 总算是把日朝联军挡在了平壤以南。 明军损失惨重,日韩损失更大。 朝军几乎付出了三倍的战损,日军多少强一点,几乎是两头人命,才能换明军一人。 细川胜元清点完战损之后,也是久久不能平静。入朝十万,一仗就死伤了近六万。 朝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死伤了五万出头。 明、朝、日三方都是元气大伤,只能各自休整,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发动攻势。 (本章完) ------------ 639 请求撤军重臣发难 世子展才维护君父 六月十五日,一早,朝鲜军报传至北京。 兵部尚书罗通被这封烫手的军报惊得久久无言。明军战死了接近六万,日朝联军预估死伤了十二万以上。 罗通只感觉头皮发麻:阳和口之战,战死四万;鹞儿岭之战,战死五万,土木堡之战,战死十几万。 当今天子掌权后,在与瓦剌的战争中,前前后后加起来死了有十几万;在根除苗乱的战争中,前前后后死了也有十几万;再加上入朝作战,又死了六万。 这就太可怕了,意味着正统十四年以前的主力明军几乎死没了。 现在陕甘边军成了唯一留存下来的旧日主力。 陕甘边军倒是活得极为滋润,抽调边军组成的骁骑营,皇帝还给肃王的甘州三护卫,曹国公新组建的甘州骑兵,这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再就是皇帝组建的营州卫、天策卫、朵颜卫、靖安卫、占城卫、信义卫。加起来超过二十万人,这是景泰朝的后起之秀。 罗通总结了一下:正统朝旧军死了五十万左右,景泰朝新军冒出来了三十万上下。 短短七年时间,就彻底完成了更新换代,细思极恐,细思极恐。 好在这些责任,都不需要兵部尚书承担,罗通将军报誊录了副本转给内阁,然后将原件迅速送往甘泉宫。 朱祁钰刚吃完饭,正靠在榻上喝着茶,军报就传了进来。 看到军报之后,朱祁钰自己也挠头了:“江渊和方瑛到底在做什么?我不是又调了五万大军去支援他们吗,转眼之间,竟然都给我打没了。 完了,今年不用减税了,钱都拿来战后抚恤吧。 哎,侍候我更衣,我去青云阁等着,一会大臣们就该来兴师问罪了。” 众爱妃担忧地问道:“夫君,很严重吗?要不要命亲卫将甘泉宫围起来?” “不用,我花了这么大力气去攻打朝鲜,人们早就不满意,一直等着发难呢。把芳哥儿叫上吧,让他看看大臣们是怎么怼皇帝的,让他看看当皇帝有多难。 哦,让人去把安国公、定国公、武定侯、武安侯叫来,一起参加朝会。” 大臣们很快就到了,但又等了一个时辰,几位勋贵才到。 众人在青云阁中等着不耐烦,朱祁钰方才露面。 半年多没见皇帝,众人还是耐着性子给行了大礼。 朱祁钰摆摆手:“不必多礼,都坐吧。闲话不用讲了,直接谈军务。” 次辅、户部尚书魏骥第一个站出来:“圣上,户部钱粮实在吃紧,如今既要将粮草转运数千里到前线,又要抚恤伤亡将士。 若战事不能迅速结束,恐生民变。” 薛瑄也站出来附和道:“圣上登基以来,开疆拓土,打下的土地已经够多了,刚刚又兼并了占城国。 光是统治这些土地,就已经够朝廷忙活几十年了。 朝鲜土地贫瘠、人丁稀少,打下来又能如何呢?” 朱祁钰摇了摇头,也没多说话。 跟理学大家讲道理,没有任何意义。 程朱理学,本就是辩论之学,而非富国强兵之学。 从他们的老祖宗程颐、朱熹开始,辩论就没输过,打仗就没赢过。 吹牛的时候恨不能吹到天上去,但真让这帮人治国又治不出来。 而且魏骥、薛瑄又不是从龙之臣,如果他们辞职的话,朱祁钰也不会感到很为难。 青云阁中,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没有其他大臣再接话,皇帝也只是缄默无言。 朱祁钰抿了口茶,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小世子朱文芳,既聪明,又安静,就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乱动。 朱祁钰开口问道:“芳哥儿,刚刚两位重臣讲的话,你能听懂吗?” 朱文芳肯定地点了点头。 重臣们见状,各怀心思。眼前这位世子虚岁已经六岁了,这意味着什么呢?正统皇帝是虚岁十岁继位的,参考这一经验,只要再过四年,景泰一系就算彻底占住皇位了。 到那时,即便当今天子有什么不测,十岁的世子也是可以继位的了。 想到这一点,本来也有反对之心的大臣便不愿轻易站出来了。 朱祁钰却继续问道:“芳哥儿,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攻打朝鲜和日本?” 朱文芳回道:“以前的中原王朝,威胁主要来自于北方。而东方是大海,最多就是有些倭寇侵扰,并不成气候,也威胁不了政权。 但是世事无常,随着战船越造越大、火炮威力越来越强,早晚有一天,会有强国能够以强大海军对我大明造成威胁。 出于防微杜渐,将敌人扼杀于摇篮中的动机,父皇要占住大明海外的所有险要,将敌人海军挡在国门之外。 同时,攻下朝鲜、日本、安南、占城、暹罗、满剌加、满者伯夷、苏门达腊等国,就可以控制住整个贸易航线。 一旦海外贸易兴盛起来,外国的财富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入大明。大明不论是百姓还是士绅,都能越来越富足。 同时海外诸国也有沃土,将其开发出来,使其成为大明的粮仓。等到我们本土遭灾,可以有更多的资源用来调配赈灾。 海外诸国还有我们需要的各种矿藏特产,父皇打下的麓川、孟养有巨量的铜矿、铁矿,可以用来铸钱,用来打造兵器,用来制作农具;父皇打下的安南有沃野千里,那里的稻米可以一年三熟。 父皇打下的缅甸有柚木,可以用来打造最坚固的战船;父皇即将攻占的日本有大量的银矿,一旦这些银矿为我大明所有,每年至少能为朝廷开采出三百万两白银。 要知道,不算粮食、棉帛等实物,大明如今一年收入的白银现银,也就三百万两左右吧,恐怕还不大够。 朝鲜、日本现在有一千二三百万左右的人口,我们占领之后,与民休息,鼓励耕种,只要两三代人,就可以繁衍到两千多万人。 正统末年,大明一共也就六千万人口,增加两千多万人口为朝廷纳税服役,大明的国力将大大增强,内地百姓的负担也将大大减轻。 所以进攻朝鲜、日本,利国得民。虽受一时之苦,却能成千秋之功,又何乐而不为呢。” 大臣们都听愣了,语调稚嫩、年仅六岁的小小世子,一口气讲了五六百字,而且条理清晰、思路连贯,哪怕是何宜手把手教给世子,让他背下来的。 但能当着这么多朝廷重臣,毫不怯场、抑扬顿挫地讲出来,也已经是非常非常厉害了。 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了朱文芳:只要皇帝脑筋没有问题,现任皇太子朱见深必然被废。 而眼前这位世子,只要身体不出问题,必然是毫无争议的皇太子人选,也就是大明下一任皇帝。 武定侯郭昌,是朱文芳的外公;安国公徐亨的孙女已经与朱文芳正式定亲,不出意外就是下任太子妃、下任皇后;武安侯刘昌,是朱文芳的师父,负责教世子习武。 这些人代表了勋贵和武将,与朱文芳有着不可分割的利益关系。 而且最近皇帝还在组建神枢营,有点类似太宗皇帝选拔幼军,为宣庙组建府军前卫的做法。 天子亲军的大小将官们正在争相把自家子弟往神枢营送,以求跟朱文芳建立稳定的君臣名分。 偏偏神枢营下辖六卫,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不就是在按照储君的标准,为朱文芳组建东宫六率嘛。 (本章完) ------------ 640 日本内乱关东反叛 明军对调生力入朝 太宗为宣庙组建的府军前卫,三万幼军。当今天子为世子组建的神枢营,一共六卫,定额也是三万。 一旦神枢营组建完成,意味着朱文芳只要身体不出问题,必然会稳定掌权几十年,而且这期间是大权独揽、乾纲独断。 大臣们本以为等世子十岁以后才需要担心的问题,现在不得不提前面对了。 到了这里,君臣利益就有了重大分歧。文臣,本就不愿意皇帝掌握过多的军权。 当今天子虽然军功大、威望高,但性格恬淡,大部分时间不是在修道,就是在玩女人,极少折腾大臣们,所以大家也就忍了。 可下任皇帝还是牢牢掌握军权,父子俩加起来,至少要做五六十年皇帝,这一时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朱祁钰轻轻咳嗽了两声,才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来。 魏骥、薛瑄朝世子拱拱手,也没再继续辩论。 因为没办法辩,如果刚才的话是皇帝说的,大家还可以找找其中漏洞。但那是世子说的,而且大体意思并无差错。 魏骥、薛瑄两个大好几十岁的重臣,如果揪着些细小漏洞不放,和六岁世子辩个没完没了,传出去名声就全完了,不得让人笑话死。 如果世子将来做了皇帝,而今天的辩论再被写进史书,那乐子就更是大了去了。遗臭万年不至于,但贻笑千年肯定是跑不了了。 见没人说话了,朱祁钰也做出了一定的妥协:“命广宁中卫等辽东军退回各自驻地,我再派骁骑营、神机营、营州卫、朵颜卫,一共三万人去平壤驻防。 今年就不再从北边发起攻势了,只要守住平壤和安边防线即可。 让张宁、武忠回京述职,由安国公、定国公率生力军负责守卫平壤防线,让南和侯率原来的军队守卫安边防线。 不求他们建功,只要守住平壤、安边防线,不让日朝联军攻入平安道、咸镜道即可。” 见皇帝有所妥协,气氛也就稍稍缓和了下来。 考虑到朝鲜、日本损失更大,大臣们普遍认为今年肯定是不会再有大战了。 君臣之前又拉扯了一些有的没的,才各自散了。 而安国公、定国公、武定侯、武安侯,再加上何宜留了下来。 没了外人,朱祁钰放松了下来,歪在榻上,望向窗外:“又是一年荷花开,这一晃啊,都到景泰六年了。 哎呀,天下还没有平定啊。” 徐亨笑道:“是啊,北京保卫战犹在昨日,转眼间臣都老了。用不了两年,臣就得告老还乡了。” 朱祁钰赶紧摆摆手:“那可不行啊,没有安国公坐镇,这么些军队,我如何管得住。 再说,我还得指着安国公为我开疆拓土、镇压四方呢。” 徐亨回道:“老臣是真打不动了,这次平定朝鲜、日本,就是老臣最后的征战了。再往后,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以后的路,就得交给年轻人去走了。” 朱祁钰点点头:“那定国公这次去征,跟着安国公好好学学。” 定国公徐永宁,是最早跟着朱祁钰的勋贵,今年才十六岁,被朱祁钰寄予了厚望。 这次前往朝鲜,也是徐永宁领兵的开始。让他先跟着徐亨历练,是比较稳妥的安排。 其实平壤那里,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战事了。 有些话,朱祁钰没说,日本内部,即将发生内讧了。 这就不得不提正统三年,也就是日本永享十年,发生的永享之乱了。 关军将军,也就是镰仓公方足利持氏,与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教开战。 最后足利持氏为室町幕府、关东管领的联军所击败,被逼自杀,其第二子、第三子被足利义教授意处决。 现任关东将军、镰仓公方足利成氏是足利持氏第四子。 杀父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偏偏日本派出的援朝大军刚刚损失了近六万人。 那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杀掉现任关东管领上杉宪忠,然后进军京都啊。 六月二十一日,平壤城中,江渊、方瑛接到六百里加急军报。 在得知皇帝的后续安排之后,两人大大地松了口气。 至少皇帝没有问罪,反而还温言抚慰了一番。 然后方瑛移师安边,去镇守咸镜道。江渊留在平壤,继续和安国公、定国公一起主持军务。张宁、武忠则回京述职。 最近对于朝、日联军的小规模进攻,都是张宁、武忠两人指挥军队进行防范。 张宁、武忠一文一武,倒是极为默契。几十次小规模交战下来,却也几乎每战必胜,颇有斩获。 于是两人声名渐起,不论在明军,还是在朝、日联军那里,都有不小的威望。 在接到皇帝的诏命之后,张宁、武忠只得启程返京。 一万朵颜卫骑兵最先赶到,有了这支生力军,平壤方向压力大减,原来的广宁中卫等辽东兵也分批撤回驻地休整。 带着亲兵出了平壤,武忠还有点不情不愿:“真不想打到一半,就这样走了。没灭掉朝鲜,有点憋屈。” 一旁的张宁劝慰道:“将军不必过于挂怀,其实这场大战下来,朝鲜和日本的灭国就已经注定了。 他们完全没有时间恢复元气,大明水师一出,先灭掉朝鲜水师和日本水师,然后在釜山登陆。 南北夹击之下,日本的援朝大军一个跑不了,朝鲜的主力大军更是必然要灰飞烟灭。 这就是大明为诸藩国所畏惧的原因所在:明军死伤六万,日朝联军死伤十二万,大明可以立即再组织二十万大军发动进攻,而日本、朝鲜就有些吃力了。 即使他们能扛下来,大明还会立即组织第三次进攻,哪个藩属国能受得了这么折腾,崩溃那都是早晚的事情。” 武忠又问道:“我们还能继续参加灭朝之战吗?” 张宁点点头:“我们回去得赶紧向圣上禀报,朝鲜水师还有六七百艘战船、将士数万人,其战船坚固,又擅长近战冲撞。 而日本水师战船虽然多至千余艘,但装备的火炮极为落后,船体也不坚固。 所以我们得劝圣上调整战略,把大明水师主力用来对付朝鲜水师。至于日本水师,用偏师对付即可。 灭掉朝鲜、日本水师之后,派偏师登陆釜山,派主力登陆日本。趁十万援朝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无法回归本土之际,我军要在日本打下一片根据之地,然后再将军队、物资源源不断投送过去。 如此这般,朝鲜年内可灭,日本三年内可灭。 灭掉日本、朝鲜,再转头彻底覆灭鞑靼和瓦剌,则千古功业可成矣。” 竟然写到150万字了,全文已经过半了,但是这才景泰六年,后面还有十七年。 (本章完) ------------ 641 二位天皇两大幕府 日本遭遇魔幻现实 武忠被张宁画的大饼忽悠得迷迷糊糊,半路上就开始畅想大明在攻灭朝鲜、日本后的美好未来了。 另一个感觉世道无比美好的人,是镰仓公方足利成氏。 去年的时候,足利成氏就想着杀掉管领上杉宪忠,然后整合关东,与室町幕府分庭抗礼。 但是大明天子突然进攻朝鲜,让足利成氏敏锐地发觉了其中的战略机遇。 足利成氏选择了按兵不动,继续隐忍。果然,终于等到了天赐良机。 十万援朝日军一下便战死了近六万,剩下的也被牵制在朝鲜难以回师。 六月二十五日,天气晴好。 受到公方征召的关东管领上杉宪忠,一大早便来到了镰仓御所。 平时上杉宪忠进入正厅时,都是先迈右脚。今天上杉宪忠一边回味着新收侍妾的美好肉体,一边先迈左脚进入了正厅。 死罪矣! 上杉宪忠见到足利成氏,刚刚行完礼,大门突然便被关上,一群奉公众冲进大厅,团团包围了上来。 上杉完忠大惑不解:“公方,这是做什么?” 足利成氏微笑着点点头:“没什么,不要紧张,我会给你留个体面。取纸笔来,有什么遗言,你好好写一写,然后便自裁吧。” “公方,我做错了什么?” 足利成氏好奇地反问道:“我父亲怎么死的,你心里没点数吗?我本来想让伱和我父亲一样死法,看来你不愿意。 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那我就用我两位哥哥的死法送你走。 反正我父亲是你们上杉家杀死的,我两位哥哥也是你们上杉家杀死的。 所以让你选择我两位哥哥的死法,我也能接受。” 说罢,足利成氏摆摆手。 四位亲兵上来牢牢按住了上杉宪忠的手脚,另一位亲兵取出一张硬弓,将弓弦套在上杉宪忠脖子上,不慌不忙地缓缓勒紧。 亲兵就跟没吃饭一样,松一阵紧一阵,活活勒了两刻钟,上杉宪忠方才断气。 足利成氏赞许地看了自己的亲兵一眼,然后召集亲信家臣,宣布道:“从现在起,我们尊奉南朝中兴天皇,并奏请中兴天皇封我为征夷大将军,重开镰仓幕府。 接下来第一件事,彻底攻灭上杉家。” 由于朱祁钰的强势搅局,日本短暂开启了双天皇双幕府的魔幻现实主义时代。 七月一日,张宁、武忠赶回了京城。 时近中午,朱祁钰带着朱文芳,在青云阁中召见了张宁、武忠。 一见面,朱祁钰先把两人大大夸奖了一番,然后又好奇地向武忠问道:“你能连续骑射十次,第十次还能于一百三十步外射中敌将。 我还听说你能连续拉断两张硬弓,然后还能继续张弓搭箭射落大雁。 那我就好奇了,你和刘昌谁的武力更高一点?” 武忠笑道:“若论箭术,末将更厉害一点。若论力气和武艺,刘昌更厉害一些。” “刘昌这么厉害吗,我倒是真没见过他出手。” 武忠答道:“其实大明的底层兵卒之中,有很多非常厉害的人。只不过大明的军官全是世袭的,底层士卒都是被欺压的命,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机会。 所以边境的地方卫所经历了宣德、正统两朝后,已逃亡十之七八。 山西更严重一些,下层兵卒逃亡十之八九。 正统十四年的时候,山西地方军队碌碌无为,杨洪想做节度使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还是经过奸佞的祸害,山西的卫所制已经彻底崩坏了。 也就是我们兄弟命好,跟了圣上,才得以施展抱负,从小小兵卒,升到了高阶武将。” 朱祁钰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是军官世袭制,这个我也惹不起啊。一旦动这个制度,那就彻底解脱了,不用再辛辛苦苦当这个破皇帝了。 好在山西的卫所,经过这么多场大战,已经几乎被清空了。 接下来,再调整重建,打造一个真正固若金汤的山西,而不是维持宣德朝那帮明君贤臣的虚假山西。 闲聊完,朱祁钰听张宁讲解了朝鲜前线的形势。 在听完张宁对朝鲜、日本两国水师的分析之后,朱祁钰陷入了深思,半晌才点点头: “是我先入为主了,日本是岛国,又动不动就弄些倭寇袭扰大明,我就以为日本的水师强于朝鲜呢。” 张宁回道:“日本这些年内乱不断,却没有外患,所以不重视水师也很正常。朝鲜则多少对大明有一些异心,别看他们表面臣服,但却时刻惦记着奴儿干都司呢。 好在朝鲜不如安南有骨气,不然宣德朝的时候,趁着奴儿干都司内迁,多多少少得进献一些土地给朝鲜。” 听到‘进献’一词,朱祁钰会心一笑。我们的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就是这样体贴外藩,真千古仁君也。 到底是考我出的策论题选拔上来的新科进士,政治觉悟就是高。 于是朱祁钰吩咐道:“那就有劳爱卿再去趟登州、胶州,替我传旨,重新进行布署吧。” 武忠听到张宁被派山东去了,在一旁有些着急了。 朱祁钰见状问道:“怎么,你也想去山东?跟张爱卿搭档了这些日子,你还依依不舍了是吗?” 武忠也很直爽:“末将和靖之兄搭档,有默契。靖之兄才思敏捷、擅长谋断,又不像别的文臣爱自作聪明瞎指挥。” 朱祁钰摆摆手:“好了好了,我升你为辽东都司都指挥佥事,你率领广宁中卫、左卫、右卫与张爱卿一起去支援山东,这样行了吧。” 武忠这才满意地领旨谢恩。 对于自己的爱将,朱祁钰还是很包容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尽量满足。 青云阁外,凝香带着裴当、陈林两人拾级而上、款款走来。 待走到观心亭附近,就见刘昌正一个人坐在那里,闷闷地看风景呢。 凝香走过去好奇地问道:“咱们大武安侯怎么一个人在此闷坐?” 刘昌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娘娘,何宜带着世子在青云阁旁听圣上处理军政事务呢。末将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军事,便躲在这里偷偷懒。” 凝香回头看看裴当、陈林。两人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 放下食盒,裴当、陈林如释重负,一边哎呀着叫唤,一边捶着自己的腰。 凝香一边取出点心小菜和冰镇的瓜果,一边笑着解释道:“让武安侯见笑了,我们食盒碗碟都是玉质的,多少是沉了点,有些伤腰。您先吃个西瓜,这都是冰镇过的。” 刘昌和眼前这位娘娘十分熟络,当下指着食盒中一方玉壶问道:“娘娘,那里面是什么,有一股桃花香,又夹杂着一丝丝奶香,远远闻着就沁人心脾。 有这么好的东西,娘娘不能私藏着光给圣上喝啊,好歹也赏末将一口尝尝。” (本章完) ------------ 642 偶得刘瑾从小养成 援朝日寇军心浮动 凝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那个叫奶茶,是圣上发明的,但是这壶里的不能给您喝,它那个食材来源有点问题。 改天您让王颖过来,妾教给她做法,回去让她给您做。” 刘昌愣了愣神,方才领悟,连忙起身告罪。 凝香继续问道:“妾为您牵线搭桥促成的这门亲事如何?也成亲这么久了,您对王颖可还满意?” 刘昌皱皱眉头:“托娘娘的福,王颖人倒是挺好,就是性子腼腆。她怕生人也就算了,就算是跟我相处,也总是有种很敬畏的感觉。按说国公的孙女,不该如此啊。” 凝香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刘昌一眼:“你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女人腼腆内向一些不好吗,我们家圣上还就喜欢这个小家碧玉的调调儿呢。 您想想,越国公为宣庙弃安南背了黑锅,宣德三年被夺爵下狱,一直关到正统四年才被释为平民。 也就是说王颖虽然是越国公孙女,但她出生后一直到正统十四年,都是个平民家的小丫头。 是圣上掌权后,越国公家才重新起来。所以王颖小家碧玉就很正常了,人家也不容易,您多疼爱包容她一些。 回头让她多来长乐宫玩,我们带带她就好了。” 刘昌又很难为情地问道:“最近组建神枢营,亲军上下都争着抢着想把子弟送进来。到末将这里请托的人络绎不绝。 末将又不好回绝他们,又不好为其大开方便之门,这种事情也不好跟圣上诉苦。 还请娘娘千万给指条明路。” 凝香笑道:“一军主将不好当吧,前一阵子南和侯方瑛也老实了。” 刘昌连连点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几万军队就把我们难为坏了,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把这么大个帝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的。” 凝香摆摆手:“圣上也是被难为的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神枢营的事情,你就告诉他们,明年开春,编练好的营内青壮也要上朝鲜、日本去浴血拼杀。 即使年纪小的,入了神枢营,过几年也要上战场。 世子的神枢营跟宣庙的府军前卫不一样,不是让大家来享福的地方。” 刘昌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 凝香善解人意地回道:“你就说这是圣上的意思就行了,得罪人的事让圣上去干吧,一会回去妾会和圣上说的。” 刘昌大喜,起身就要下跪谢恩。 凝香赶紧虚扶止住,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正此时,一个老太监捧着一份文书走了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四五步的小太监。 见有四人在亭中,老太监连忙带着小太监过来下跪行礼。 凝香好奇地问道:“一般没人往青云阁送文书,伱是有什么急报吗?” 那老太监回道:“老奴是司礼监随堂刘宏,来送朝鲜传来的军报,另外还有隐情要密奏圣上。” 其实这老太监刘宏本来是去送文书到凤阁的,但远远瞅见凝香娘娘带着大太监裴当、陈林往青云阁走,便特意跟上来碰碰运气。 凝香多次跟着朱祁钰去奉天门参加宴会,所以身为司礼监随堂太监,刘宏自然认得这位宠妃。 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子生母林香玉是皇帝的第一宠妃,眼前这位凝香娘娘是第二宠妃。 第一宠妃极少露面,大家想巴结都没有门路。所以内廷太监们做梦都想跟第二宠妃搭上句话。 凝香对谁都挺客气,当即吩咐道:“把文书交给我吧。只是你来送文书,身边为何又跟着个小娃娃?” 刘宏回道:“不敢欺瞒娘娘,老奴已年迈昏聩,再过两年就干不动了,身边这个是老奴收养的义子,名叫刘瑾。 老奴带着他,是想托托关系,看能不能为他谋个差事。将来老奴就全指着他养老送终了。” 凝香点点头:“你有何密报要向圣上奏陈?” 刘宏回道:“老奴有个侄子,没有出息,是个败家子。后来家被他败完了,为了躲债,便到日本、朝鲜一带当了海盗。 不想二十年下来,竟也在海上混出了一些名堂。 他与日本的诸多权贵都有些交往,也非常熟悉日本的风土人情。老奴想着奏陈圣上,看能不能让侄子为大明也出一份力。” 凝香点点头:“令侄若有爱国之心,圣上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你负责与令侄联络情报,以后直接向裴当禀报吧。” 说罢,凝香招招手,让小刘瑾到自己身前来,仔仔细细端详一番,然后对刘宏笑道:“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挺招人喜欢的,以后就认在裴当名下,留在司苑监跟我种菜如何?” 刘宏大喜过望,连忙带着小刘瑾磕头如捣蒜。虽然凝香娘娘调侃为一起种菜,但有些资历的大太监谁不知道司苑监虽无西厂之名,却有西厂之实呢。 打发走了刘宏、刘瑾,凝香才带着裴当、陈林来到青云阁。 正好君臣几人也聊完了正事,朱祁钰歪在榻上,从凝香手中接过冰镇的奶茶,乐呵呵抿了一口,又向张宁、武忠笑道: “你们娘娘亲自做的点心,等闲不容易吃到的,你们都尝尝。” 张宁、武忠连忙谢恩。君臣之间又闲聊了一番,以加深感情,然后便各自散了。 回到清凉殿中,吃过饭,朱祁钰便搂着林香玉和凝香两人午睡。 凝香将观心亭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朱祁钰暗暗称奇,朱厚照的亲信大太监刘瑾啊,莫非竟然混到了自己身边?这世界还真是奇妙。 按年纪来看,此刘瑾应该就是彼刘瑾。 …… 七月十五日,平壤城中热闹非凡。 安国公徐亨、定国公徐永宁带着一万骁骑营将士抵达平壤,至此,皇帝增派的三万精锐全部到齐。 平壤明军因此士气大振。 此时方瑛已经带兵去了安边,江渊将徐亨、徐永宁迎入城中。 三人略微寒暄几句,便聊起了军事。 江渊首先说道:“最近很奇怪,日军似有异动。” 徐亨问道:“有何异动?” 江渊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跟之前的攻势有些不一样,我总有一种日军军心浮动,想要跑路的感觉。” 徐亨听了,也觉奇怪:“按说日本、朝鲜在上次打仗中死了那么多人,粮草压力应该是大大减轻了啊。 他们粮草充足,开城、汉城也固若金汤,有什么可跑的呢?” 徐永宁接话道:“莫非是日本本土出了什么变故?” 江渊诧异地看了徐永宁一眼,这个年纪轻轻的国公一下就直指要害,自己也是思考良久,也得出了日本出现变故的结论。 定国公这么短时间内便能想到,可算是才思敏捷了,难怪皇帝要着意栽培他呢。 江渊也有些服了,之前被召回去述职的张宁、武忠,就是圣上慧眼识人;他们走了,又来个青年才俊定国公徐永宁,这圣上还真能搜罗人才。 而且定国公还是十岁时就被圣上收为亲信,打小就开始培养的。 (本章完) ------------ 643 日朝联军发起猛攻 两大幕府全面内战 七月二十一日。 日本增派的三万援军,赶到了汉城。 正如江渊等人所料,日本确实发生了内讧。但与正常的反应不同,室町幕府选择了增兵朝鲜。 日本人的疯狂,超出了江渊等人的理解范畴。 甚至朝鲜人的疯狂,也不在江渊等人的预料之内。 很快,朝鲜和日本再次组织起了由十万精锐战兵组成的联军。其中日军七万,朝军三万。 大明这边,江渊、徐亨率军三万守平壤,方瑛率军三万守安边。 平壤这边压力不大,三万朝鲜军守在开城,只派小股散兵游勇袭扰明军。 安边那里,七万日军倾巢而出,朝方瑛的三万明军发起猛攻。 这次方瑛又吃了亏,安边城小,壁垒也不坚固,而且缺少重炮和火药。 李瑈则颇有枭雄本色,将朝鲜的大部分火炮都交给了日军。 日军将火炮拉上来,对着安边防线一顿猛轰。 明军以安边为中心修筑的防线,西至谷山、东到大海,长达百里。 一个月时间内,外围防线便被日军全部扫除。接下来,便是七万大军围攻安边城。 被围困半个月之后,方瑛无奈,派亲军于夜间杀出城去,前往平壤求援。 与此同时,日本后南朝中兴天皇乘船赶到镰仓,并正式任命足利成氏为征夷大将军,重新设立镰仓幕府。 然后镰仓幕府分兵两路,一路由足利成氏亲自统领,进攻扇谷上杉氏;一路由家臣率领,进攻山内上杉氏。 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政则任命自己的异母弟足利政知为关东将军。 但由于无法获得关东武士的支持,足利政知在伊豆堀越建立御所,被称为堀越公方。 进入十月之后,日本内战、明日朝三方大战,进行得更是如火如荼。 十月十五日。 秋风萧瑟,天气渐凉。 一大早,朱祁钰正躺在被窝里,抚弄着无瑕美玉,重臣们就来甘泉宫堵门儿了。 浅雪从外面回来,坐在床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夫君您是不知道,今天我们两个去凤阁取军报,就见朝廷重臣全都聚在那里,把凤阁塞得满满当当。 除了六部尚书和侍郎,连大理寺卿、鸿胪寺卿、通政使这些人全来了。 看这架式,是要给您好看了。” 朱祁钰气得使劲揉了一把手中的软玉温香:“我一心为了大明,我就不懂他们为什么总是想跟我算账。 一堆国之重臣,思想觉悟还没有朱文芳高,真让朕大失所望。” 浅雪一脸同仇敌忾地问道:“夫君打算怎么办?”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回道:“开恩科,明年是景泰七年,本来就有乡试。 咱把明年九月的乡试提前到明年三月,把正科和恩科的举人一次都选拔出来。 然后明年九月进行恩科的会试、殿试,完了立即把新科进士、举人派到朝鲜、日本、暹罗去任职。 后年三月,再进行正科的会试、殿试。 到那个时候,我就要大规模地提拔新人了。先把景泰二年的进士们,提到布政使、按察使一级,最出色的直接任命为侍郎、巡抚。 妈的,亲老子的气我都不受,我能受这些干老子的气。 下届正科进士出来,江南正值春暖花开、烟花三月,便送朱祁镇去见我亲老子吧。 景泰十一年,太子上书固请辞位,宣德、正统两朝也就算彻底清洗完了。 那时候朱文芳十一岁,这皇位也就算彻底坐稳了。 这帮人全是惯出来的赖毛病,我这揽权之路,走的够温情够体面了,他们还不知足,还要我怎么样才行。 再有人唧唧歪歪,就让他们下去继续做宣德和正统的忠臣去。” 林香玉笑道:“夫君想多了,他们真这么忠诚有骨气,在把朱叫门儿辅佐成北狩之君的时候,早就应该自裁以谢先帝了。 他们既不肯做豫让,也不肯做申包胥,就光会对着夫君叫唤,纯纯的欺负老实人,这样的忠臣真让人瞧不起。 不过呢,夫君多少轻一些,快把奴家揉碎了。” 朱祁钰又使劲捏了捏:“放心吧,我掌握之中自有分寸,知道你能承受多大力道,不会弄疼你的。” 浅雪拍拍林香玉:“行了,知道你们俩是完美床搭子了,就别在我们面前打情骂俏了。 赶紧服侍夫君起来,好让他给咱家小徐打天下去。” 林香玉笑道:“不起不起,昨天折腾了一晚上,我得再好好睡个回笼美颜觉。打天下是你们的事情,我舒舒服服当好夫君的性奴就是了。” “哼,你看连凝香都开始替夫君干活儿了,现在就数你和玲珑最懒了。小徐可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不好好养活他,天天给我们一扔合适吗?” 林香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别忘了,当初是你俩上赶着要替夫君忙里忙外的,活该!” 说罢,林香玉把头往被窝里一埋,任打任骂,就是死活不出来了。 朱祁钰摆摆手:“好了好了,让颦儿睡她的美颜觉吧。你们留在京城有十一个姐妹,除了颦儿和玲珑,还有九个人呢。 你们九个随便分分,活儿不就干完了嘛。” “好好好,没问题。” 浅雪一边满口答应着,一边上了坑,隔着被子住林香玉屁股上踹了一脚。 朱祁钰只得将浅雪一把揽住,然后扛在肩上,就往温泉殿走。 扛走一个还有一个,素汐也上去踹了一脚,才追上去一起进了温泉殿。 朱祁钰花了一个时辰和双生小姐妹花儿共浴,再回到合欢殿时,已经泄去了火气。 凝香正在软榻上坐着,见三人进来,连忙将密报递了过来:“夫君您看看,上次收了小刘瑾之后,那个老太监刘宏还真管用。 联系着他那做海盗的侄子,传回了日本的最新情报。 日本出现了两位天皇,两大幕府,两个征夷大将军,外加一个关东将军。 也就是说,日本又分裂成了南北朝,再次开启了内战。” 朱祁钰听完都笑了,两位天皇,两大幕府,两个征夷大将军,日本的政局可真是比大明还抽象。 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搞抗明援朝呢,小心我给你们来个十万天兵登陆日本,直取京都,把老窝给你们端了。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1000点币 (本章完) ------------ 644 带路党主动迎王师 程朱派重臣请致仕 浅雪好奇地问道:“日本的政局怎么复杂成这样,两位天皇,两个幕府,那这内战岂不是要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朱祁钰解释道:“日本内部早就已经矛盾重重,被我进攻朝鲜这么一推动,现在正式开始战国时代了。 日本的局面,用咱大明打个比方,就好比是北京有个景泰朝廷,朱祁镇在南京宣布复辟,建立个正统朝廷。然后我再派朱文芳出任监国,去驻守襄阳、长沙一线,就近统领南方各省。 这样大明就有两个皇帝、一个监国,生生整出来了三套班底。 这么一类比,你们就知道日本有多乱了吧。” “那日本岂不完了,等他们斗到两败俱伤,咱们再冲进去坐收渔翁之利。” 朱祁钰摇摇头:“不不不,那不行。一来,我等不及;二来,任由他们打内战,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个特别厉害的枭雄,到时候他坐拥精兵二三十万,打着更费劲。 还是趁他病,要他命吧。再说了,我有的是军队。苗人和瑶人,就非常适合派去打日本,只要钱粮军械给够,并许诺分给他们土地就行了。” 凝香闻言补充道:“还有内奸呢,刘宏那个侄子叫做刘直的,与日本的大内政弘搭上了线。 大内政弘想绕过室町幕府,与大明进行勘合贸易,想问问夫君能不能答应?” 朱祁钰笑道:“厉害啊,咱这还没进攻呢,带路党就先出来了。可以答应大内政弘,没问题。 在洪武朝的时候,这个大内氏就在独自与大明进行贸易。后来日本南北朝合并之后,勘合贸易的资格才被室町幕府独占。 只要大内政弘愿意给咱带路,答应他些好处也无不可。” 凝香又问道:“大内政弘还提出派特使来北京密议,咱们要如何回复?” “来吧,我亲自见他,真是天助我也,想睡觉就送来了枕头。我连让他们纳什么投名状都想好了。 行了,服侍我吃饭,然后出去上朝。” 吃了顿大鱼大肉,又喝了杯鲜奶,朱祁钰才悠哉悠哉带着朱文芳来到青云阁。 青云阁三楼被一众大臣挤得满满当当,朱祁钰皱皱眉头,这人确实太多了点。 所以,刘昌、赵珄、王林等人披甲带刀进入了青云阁,挡在了朱祁钰、朱文芳与大臣之间。 随着自己的威望越来越高,朱祁钰也怕反对派把自己变成凯撒大帝。 虽说在大明制度下,这种可能性不大,但还是不得不防。 基于这种考虑,朱祁钰第一句话便是:”这里太挤了,以后参加小朝会的超过十人,就把地点改到青云殿去。” 大臣们闻言,自然没有意见。今天皇帝罕见地让亲信在小朝会时带刀侍立,不论是对皇帝自己而言,还是对大臣们而言,都十分不体面。 见没人反对,朱祁钰倚着靠背,幽幽问道:“奏事吧,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还是兵部尚书罗通第一个站出来禀报:“圣上,日军倾巢而出,围攻安边甚急。安边城中火器、粮草都有不足,南和侯奏请朝廷紧急救援。 但是平壤城只有三万明军,没能力分兵救援。若是从内地调军,又恐怕来不及了。 从现在算起,一个月内援军不至,安边城恐怕会陷落。” 朱祁钰点点头:“那兵部的意思呢?” 罗通回道:“此事难断,还是请圣上裁决吧。” 朱祁钰又问其他人。 出人意料的是,魏骥站出来,再次重申了希望撤军的立场。 朱祁钰摇摇头:“我要派水师登陆朝鲜,去解安边之围,然后尽灭日朝联军主力。” 魏骥愣了一下,然后再次确认道:“圣上真的执意如此?” “嗯,寡人非要把朝鲜和日本纳入大明版图不可。” 朱祁钰对朝鲜、日本的重视与执念,绝大部分大臣都很难理解。 从明太祖开始,包括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在内,所有大明皇帝都觉得朝鲜、日本可有可无,根本就不值得耗费国力去攻略。 魏骥作为永乐初年的举人,作为一个精研程朱理学的大家,就更理解不了这些东西了。 在得到皇帝的确认之后,魏骥拱手回道:“老臣年老体衰,恳请圣上允许老臣致仕。” 朱祁钰点点头:“准奏,黄七,替我送送魏老。” 黄七闻言上前,虚扶着魏骥便往外请。 虽然朱祁钰和魏骥也有短暂的君臣相得,但如今在魏骥看来,朱祁钰又走了朱祁镇那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老路。 人的立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分分合合也属正常。 魏骥被黄七客客气气地扶了出去,其他大臣则相当吃惊。 眼前的皇帝一贯都比较温和,不管是真的也好,装的也好,至少对重臣们会表现的温情脉脉。 但今天却相当决绝,魏骥前脚请求致仕,皇帝后脚便答应了,连个愣神的过程都没有,更别说挽留了。 朱祁钰倒也不是纯赌气,内阁需要进行一些调整了。尤其是魏骥这样的程朱理学大家,越往后必然跟自己的治国理念冲突越大。 说实话,朱祁钰对程朱理学恶意满满,以后也迟早会对科举制度进行微调,否定掉程朱理学一家独大的地位。 众人正走神之际,薛瑄也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臣也已年迈不堪任事,请陛下准臣致仕。” 朱祁钰点点头:“准奏,去吧。” 目送薛瑄离开,朱祁钰问道:“还有谁要致仕,一起站出来,不要一个一个说了,寡人全部准奏。” 等了半晌,没人说话,大部分重臣还是不舍得官位。 朝堂中少了两位程朱理学大家,让大家压力都减轻不少。 弄俩道德完人在这里,显得其他人品性都挺不堪的。 属王文最高兴,这次是彻底熬出头了。魏骥威望太高,资历又无人可比,有这个次辅在,让王文压力极大。 没了魏骥,王文便可以真正掌权,成为货真价实的首辅了。 朱祁钰也有此考虑,打下朝鲜、日本以后,由王文执掌内阁,自己隐藏在背后操控朝局,就不再轻易出面了。 一个皇帝,老是撸起袖子亲自上,也不是长久之计。 接下来,该重用司礼监和东厂了。成化用汪直、武宗用刘瑾、天启用魏忠贤,这才是正道。崇祯那种,又累又得罪人,出力还不讨好,越干越没有意思。 (本章完) ------------ 645 细致解说日朝局势 皇帝世子言传身教 吏部尚书何文渊办事相当干练,当即便请示:“圣上,敢问户部尚书应由何人接任?” 今天朱祁钰的倔脾气也是上来了,不假思索地回道:“南京刑部尚书张凤,调任户部尚书。” 张凤廉谨善执法,人送外号‘板张’,取刻板固执、铁面无私之意。 大明有的是能臣干吏,少了张屠户,难道我就只能吃带毛猪了? 朱祁钰满含期待地扫视了一圈众人,巴不得再有人站出来辞官,这批老资历的都走了才好。 可惜,事与愿违,剩下的人都毫无表示。 朱祁钰只得摆摆手:“接着奏事吧。” 礼部尚书王一宁站出来奏曰:“圣上,琉球国王之侄尚伯礼等欲于苏州收买纱罗、叚疋及买办钉麻等物修葺海船。 礼部怕其扰民,不从其请。尚伯礼又多次上书奏请,如何处置,请圣上裁决。” 朱祁钰点点头:“琉球素遵王法,与他夷不同,应予特殊优待,从其所请吧。 现在这个当口,对仅剩不多的外藩,要优待一些,免得他们人心惶惶,过于惊惧。 像日本这样,则是反面事例,他们后醍醐天皇一系,我要给他们彻底杀绝。” 众人闻言一惊,今天皇帝真是恶狠狠的,赶尽杀绝这种话都出来了。以前即使是面对瓦剌,皇帝也没说过要彻底杀绝这种话。 朱祁钰还耐着性子跟大臣们解释了解释:“以前咱们太祖皇帝就是太好脾气,几乎到了唾面自干的程度。 日本杀了我大明使臣,太祖竟然笑笑就过去了。 太祖还曾先后派出两支使团前往帖木儿帝国,又都被扣留杀害,太祖竟然又笑笑就过去了。 我和太祖不一样,这两件事情在我这里过不去。 即使过了一百年,我也要把当年的凶手斩尽杀绝,让他们断子绝孙,为冤死的使臣报仇。 在我这里,就只有一句话: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谁接受不了我的治国理念,可以立即辞官回乡,我绝不留难。” 礼部左侍郎兼鸿胪寺卿萧镃闻言,立即郑重跪地,高呼天子圣明。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作为主管外交的鸿胪寺卿,萧镃必须代表所有大明使臣的利益行事。 皇帝要搞虽远必诛,不仅是在为以前遇害的大明使臣报仇,也是在为以后出使外藩的大臣增加人身保障。 只有让外藩清楚明白地知道,杀害了大明使臣,其全族必然死绝,如此才能彻底震慑住宵小之辈。 因为皇帝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其他人也只得跪下跟着高呼天子圣明。在这个问题上,没人敢站出来对大家说,几个使臣死了就死了吧,没必要理会他们。 太祖不拿文臣的命当命,可以理解。但作为一个文臣,如果也不拿其他文臣的命当命,那就该被同僚们侧目而视了。 在统一了思想之后,户部尚书沈翼站出来问道:“朝鲜、日本局势复杂,我们也大多是一头雾水,还请圣上为我等解惑。” 朱祁钰点点头:“大约两百年前,日本的后嵯峨天皇废长立幼。最后争斗了许久,朝野达成一致,决定让后嵯峨天皇两个儿子的后代轮流当天皇,史称两统迭立。 什么意思的,就好比宣庙传位给大兄,大兄传位给我,我再传位给大兄的儿子,大兄的儿子再传位给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再传给大兄的儿子的儿子。 皇位就在这两脉之间传来传去,我只是打这么个比方,你们别当真。 日本这天皇轮流当了几十年之后,出现了后醍醐天皇不肯退位的情况,于是另一脉的光严天皇与后醍醐天皇并立,形成了分裂的南北朝。 再然后是镰仓幕府灭亡,室町幕府建立。 南北朝斗了四十年,最终室町幕府以恢复两统迭立为条件,促成了南北朝统一。 但是两统迭立最终没有兑现,南朝遗臣进行反抗,又建立了后南朝。 如今我刚刚得到密报,后南朝的中兴天皇已经进入镰仓,并封原关东将军足利成氏为征夷大将军,恢复镰仓幕府。 所以日本发生了内讧,又变成了南北朝,现在同时有两位天皇,两个幕府,两个征夷大将军。” 日本的历史和政局过于抽象,讲这么多,也不知道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臣们能不能听懂,朱祁钰抿了口茶,又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朝鲜发生了内讧,首阳大君李瑈推翻了朝鲜国王李弘暐;然后现在日本也内讧,变成了南北朝。 此乃天助我也,咱们大明坐收渔翁之利,趁他们病,要他们命。 具体战略嘛,我们先用水师攻入朝鲜,与平壤明军南北夹击,消灭掉日朝联军。 然后水师主力从朝鲜的釜山出发,登陆日本。先占下一片根据之地,再与日本的南北两大幕府来一场三国演义。 等打下日本、朝鲜,有了他们这两千万人口,整盘棋就活了。 到时候我们占了日本的银矿,同时将本土的丝绸、瓷器、茶叶倾销过去,把他们手中的存量白银也赚到朝廷手里。 我保守估计,最初的十年里,每年能有五百万两白银从日本流入到朝廷手中。后面会降下来,但每年也能有三百万两。 你们畅想一下,到时候咱们的日子还用过得这么苦哈哈的吗?” 众人闻言,只得违心奉承。对于皇帝画的大饼,大家不相信,不敢吃,但是也不好质疑。 朱祁钰也不难为人家,又处理了一个时辰的朝廷琐事,便打发重臣们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朱祁钰抱起朱文芳,一边往回走,一边给他讲解道:“芳哥儿,你要记住,当了皇帝,不能被文臣那一大堆条条框框忽悠住。 文臣会告诉你,当皇帝,要早朝、午朝,要开经筵,要祭天、祭祖宗,等等等等,一大堆鸡毛蒜皮的事情。 你听信了他们的,你的精力就全都消耗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了。 皇帝的精力,是要拿来思考判断、掌控全局的。” 朱文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你真能听懂吗?” 朱文芳笑道:“我真能听懂啊。爹爹是说,汉家天下,当以王霸道杂而用之,不可执迷于儒家的繁文缛节。” 朱祁钰捏捏朱文芳的小脸蛋儿:“真是人小鬼大,难为你娘亲那样的绝代佳人,生出来的儿子就是绝顶的聪明伶俐。 我像你这么大时,还只会和尿泥呢。” 朱文芳又问道:“爹爹天天窝在灵玉宫中做什么,是安安静静地冥思苦想军政大事吗?” 朱祁钰揶揄道:“冥思苦想啥啊,我怀疑你是在阴阳我。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跟你娘亲一模一样,也是个促狭鬼。 我在灵云宫中,是和你几位小娘一起过甜蜜温馨的小日子。 山居雅趣,闺阁之乐,你长大了就懂了。 再过个十五六年,我把皇位传给你。但是啊,灵玉宫我不能传给你,我要在里面住到死,你就趁早别惦记我的灵玉宫了。” (本章完) ------------ 646 南方明军夹攻暹罗 北方明军奋击日寇 朱文芳故意气朱祁钰:“不传给我就不传给我吧,那我进去玩玩总行吧?” 朱祁钰摇摇头:“那不能行,灵玉宫是我跟你娘的爱巢,里面全都是少儿不宜的东西。 再说你想想啊,虽然我甚为荒唐,但是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太子也不能到皇帝的后宫去逛啊。” 朱文芳笑道:“爹爹您刚刚还说不能受制于礼法的条条框框,不能被儒家规定的繁文缛节所辖制。 这言犹在耳,您怎么就自己打自己脸啊。” 朱祁钰往自己脸上啪啪两下:“我打我自己脸了,怎么了。你小小年纪为何懂这么多成语,什么言犹在耳,我还食言而肥呢。” 说罢,朱祁钰将朱文芳转给黄七抱着,然后吩咐道:“你把芳哥儿送回长乐宫去,让世子妃好好给我整治整治他。” 黄七连忙答应一声,然后抱着世子一溜烟地跑了。 朱祁钰回到合欢殿中,刚躺到榻上,凝香便把军报递了过来。 朱祁钰摆摆手:“不看了,你直接告诉我什么事情吧。” 凝香回道:“刘祥回报,苗人组成的信义卫,与杨信民统领的占城卫、靖安卫东西夹攻暹罗。 大军所至,各城望风而降;暹罗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根据前线的情况估计,今年就可以攻下暹罗了。” 听到这军报,朱祁钰有些惊讶:“什么叫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凝香笑道:“夫君是让奴家给您解释这个成语?不会吧,怕是连芳哥儿都知道什么叫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吧。” “你这小丫头也快成促狭鬼了,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是问,暹罗百姓为何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奴家就是逗逗您,因为王师所到之处,都会收当地权贵豪强之田分与百姓,并且从分田之日起,全部百姓免税免赋免徭役长达五年。 换您是当地普通百姓,也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 朱祁钰赞道:“徐有贞、杨信民这些人真会玩,幸亏他们都是文臣,若是武将如此笼络民心,我就该睡不着觉了。 王骥呢,王骥最近在干什么?” “这位靖国公想回京城,然后将封地交给儿子管理。最近的暹罗之战,王骥没参与,他的老部下们也没参与。 负责从西线进攻暹罗的,只有苗王韦同烈和他麾下的信义卫。 另外,刘祥与高平都有密奏,请求夫君多派几个太监过去监军和镇守。 打下的疆域实在太大了,他们两个太监完全监督不过来。” 朱祁钰点点头:“咱们当初从朝鲜买来一群小太监,你选一些性情温和、品质优良的派过去吧。” 凝香又问道:“灭掉暹罗之后,南边就这样打完了?” 朱祁钰摇摇头:“早呢,前面这都是开胃菜,难打的满剌加和满者伯夷还在后面呢。 我真正想要的,是控制马六甲海峡,从而牢牢掌握住西洋贸易的咽喉要道。 也就是把原来的旧港打下来,然后收过路费,收洋人的过路费,收海盗的过路费。 这一拨外战打完,我们就能过上一段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开心快乐日子了。 趁着这段好日子,把朱祁镇送去见我亲老子,让他们一家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再之后就是灭鞑靼、瓦剌、东察合台、帖木儿帝国、金帐汗国这一大堆了。 最多十五六年,不管有没有解决完这些人,我就准时退位了。这个破皇帝,让朱文芳当去吧,我要舒舒服服在灵玉宫享受齐人之福了。” 凝香点头赞道:“对,咱们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多好,夫君天天操不完的心,看着都心疼。” “哎,不管了,先虐待你一下再说。” 说罢,朱祁钰翻身上马,房中响起了旖旎之音。 …… 天气渐冷,平静无话。 转眼到了十一月二十一日。 日军围攻安边一月有余,在经过了不间断地猛烈炮轰之后,安边南城终于被轰塌了一角。 日军沿着缺口涌入,与明军展开了巷战。 由于明军早就在街巷之中布置了各种防御手段,日军中陷阱无数。 又经过十几日的近身肉搏,明军死伤两万余,日军死伤三万余。 方瑛率八千明军突围而出,向北撤往咸兴。日军一路尾随,誓要覆灭这支明军。 咸镜道内的朝鲜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帮着日军极力阻击明军。 十二月十五日,方瑛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好不容易率军撤退至咸兴城,与驻扎在城中的三千明军会合。 十二月十八日,日军不顾严寒,追至咸兴城下。 此时明军还有七千余人,而日军有三万人。 敌众我寡,好在日军轻兵疾进,未带重炮。 只是咸兴城中百姓、士绅、豪强心向朝鲜,于十二月二十一日夜,聚众为乱,袭击西城守军,打开了城门。 明军精疲力尽,早已是强弩之末。 好容易支撑到天明,只剩三千人不到,无奈地据府衙固守。 见大势已去,方瑛不禁仰天长叹:“悔不听张宁之言啊,当初若是早点全力攻下汉城,又怎会有今日之败。” 亲信副将在一旁劝道:“侯爷,事到如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末将率主力拖住日军,您率数百亲兵突围出城。 只要您回到平壤,聚兵再战,以大明国力,战胜日本、朝鲜是早晚的事情。” 方瑛坚定地摇摇头:“我世受皇恩,岂能做弃城逃跑的将军。今日,我便与这咸兴城共存亡了。 一旦府衙被攻破,唯有死战报国而已。” 接下来的两日,日军攻甚急。 又是畠山义就领军主攻。 畠山义就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一旦彻底消灭这支明军,生擒或者斩首大明南和侯,那自己的功劳和威望可就大了去了。 不仅继承家业,成为畠山氏的家督毫无问题,将来竞争管领,也大有希望。 畠山义就越想越来劲,带着家臣不要命地冲杀,终于在十二月二十四日午时攻破了府衙。 接下来就是一鼓作气,对明军发起最后一击了。 方瑛带着剩余明军杀红了眼,也已经做好了以死报国的准备。 就在此时,只听得北方离府衙一里开外枪炮齐鸣,喊杀声大作。 兴冲冲的畠山义就则被从外面赶来报信的亲兵死死拉住:“家主,不好了,大明的援军到了。管领有命,全军撤退。” “管领真是胆小如鼠!什么援军,多少人,不过是小股明军虚张声势罢了,何必撤退?” 亲兵回道:“不是小股明军,是三万生力军,而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们一路势如破竹,我们实在扛不住了。” 畠山义就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三万大军?哪来的三万大军?” 亲兵摇摇头:“谁也不知道是哪里蹦出来的,只能看到他们高举着大明神武侯的旗号。”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1500点币 (本章完) ------------ 647 皇帝御赐十六字诀 范广化身游击将军 畠山义就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哪里又冒出个神武侯。 这个还真不能怪畠山义就,就算是在大明朝廷内部,也很少有人知道神武侯范广窝在奴儿干都司几年时间,闷声不响地练出了三万新军。 而且组建新军的钱,是朱祁钰自己出的,没有动用朝廷的银钱。 朱祁钰勒紧裤腰带,前前后后咬着牙花了上百万两银子,自然是需要这支新军能够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 好在范广不负所托,于咸兴即将彻底陷落的关键时刻,率生力军杀到。 喊杀声越来越近,畠山义就心有不甘,还想指挥亲兵继续砍杀,至少要取下南和侯首级才行。 但亲兵们却没有丧失理智,硬架强拖着畠山义就退出了府衙。 方瑛比畠山义就更迷茫,此时还不知道是神武侯范广率三万大军杀到,只能大概分辨出来是援军到了。 人生大起大落,乍喜乍悲,方瑛好奇地向身边副将问道:“这是哪来的援军?之前江渊才回信,说是抽不出兵力救援。” 副将也很迷茫地摇摇头:“听这呐喊声,援兵声势浩大,恐怕不下两三万。莫非是水师?也不应该啊,水师从登州出发,哪里能轻易到达咸兴。” 方瑛摆摆手:“不管那么多了,反正援军已到,杀出去就是了。” 说罢,方瑛指挥着仅剩的三千明军,杀出府衙,死死咬住畠山义就所部。 三方拼杀了小半个时辰,方瑛才终于跟范广会合一处。 见到了神武侯旗号,方瑛才知是范广,虽然两人不认识,倒是闻名已久。 范广一身重甲,已尽染敌军鲜血,见了方瑛,快步上前:“范广来迟,南和侯受惊了。” 方瑛一脸激动:“幸得神武侯救援及时,否则吾命休矣。” 范广解释道:“我奉圣上谕旨,前来支援。一接到诏命,便立即整军出发,紧赶慢赶,总算是及时杀到。 接下来南和侯可以带领部下休整了,扫灭日寇的任务,交给我们这些生力军就好。” 方瑛不肯,还要拼杀,被范广硬拦了下来。 方瑛最初的三万军队,已经几乎拼光了,现在剩下的这三千余人,大部分是皇帝后来增调来的。 如果再让方瑛继续拼下去,也太不尽人情了。 经过几年的历练,范广变得更加圆滑世故,当即令自己的亲兵将方瑛等人护在中军,然后掩杀出城,与日军对峙。 日军虽然被赶出了城,但是却没有溃散,更没有逃跑,而是在城西大营前列阵,准备与大明援军一战。 主帅细川胜元也不傻,虽然自己的三万大军经过千里追击和连续攻坚,已经疲惫不堪,也接近强弩之末了。 但列阵拼杀,还能有一线生机。如果溃散败逃,那就彻底完了。 日军先后入朝十三万,打到现在,剩下了三万出头。 细川胜元也很后悔,本来以为大明天子不会较真,本来以为大家是来消耗畠田家的。 现在好了,大明天子前前后后也投入了近二十万大军,其意志之坚决,令人心惊。 看这样子,即使明军这次再败,大明天子还会再投入十万大军。 而日本发生了内讧,出现了两天皇两幕府这么亘古未有的怪事,现在打内战都来不及,已经不可能再增兵朝鲜了。 也就是说,细川胜元就剩下手中这三万多人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就是这样刺激。 两个时辰前,日军的形势是:眼看就要擒杀南和侯,彻底灭掉咸镜道的明军。然后大军杀回,与朝鲜军合兵一处,攻下平壤,则大事可成,到时候大明天子将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向日本求和。 可惜,转眼之间,形势就变成了:明军三万生力军杀到,三万强弩之末的日军对战三万大明生力军,一个弄不好,便是全军覆灭。 好在好在,眼前这支明军没有骑兵,也没有重炮,不然的话,大家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细川胜元也不好意思再让畠山家的军队当先冲杀了,畠山义就带着本部兵马撤回大营休息。 细川胜元命将全部火炮集于前阵,又以仅剩的三千骑兵分做两队,护住左右两翼,背后则靠着营垒。 范广和方瑛站在城楼上,观察着日军的阵型。 方瑛紧皱着眉头:“这日军布阵严整,我军既无骑兵,又无重炮。若是正面冲击,必会遭受日军炮火猛烈轰击,损失惨重。 若攻其两翼,对方以重步兵拒敌,又有骑兵从旁袭扰,也是棘手的很。” 范广闻言笑了笑。 方瑛好奇地问道:“神武侯你笑什么?” 范广回道:“日军转战千里,连续攻坚,已经快到强弩之末了。召我出兵的时候,圣上赐给我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其中最关键的精髓就是,绝不给敌军任何休整的时间。 此地距开城数百里,日军孤立无援,他们已经退不回去了。 咱们就列好阵势,他们不进攻,咱们也不进攻。白天对峙,晚上袭营,就这样耗就是了。 您要知道,我可是跟着圣上打过京师保卫战的。当初就是这样来回硬熬,生生把也先大军熬崩溃的。” 方瑛闻言陷入了沉思,一个人要想成为名将,也是需要磨砺和成长的。 耗到傍晚,明军背靠城池,于西门外扎营。晚上,范广派出多股明军袭扰日军大营。 …… 十二月二十六日,一早。 天很冷,人们都比较消停,最近也没有太多国事。 朱祁钰赖床上不肯起,只是拿软枕垫高,歪在上面看书。 浅雪、素汐两个人蹦蹦跳跳走了进来,一进内室,便将怀里的奏本、密报往大床上一扔,然后一左一右钻进了朱祁钰被窝里,委委屈屈地把脸往朱祁钰胸口上蹭。 朱祁钰被两人冰凉的小脸儿激得一哆嗦:“哎呀,怎么这样凉。” 浅雪笑道:“下雪了,鹅毛大雪。天地变色,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朱祁钰闻言,赶忙把棉被往上拉了拉,将两位小爱妃捂紧,然后问道:“给咱站岗的亲卫也不容易,他们的值房冷不冷,有没有给他们多加点炭火?” (本章完) ------------ 648 朱祁钰隐居迎新年 皇太子二度请辞位 浅雪揶揄道:“夫君您怎么这样,不好好关心美人,却先惦记着您的亲卫。哼,他们都是宝贝,我们两个是后娘养的。” 朱祁钰赶紧哄:“那哪能,你们都是亲生的女儿,都是我的心尖尖啊。” 凝香闻言立即捣乱:“她们两个是夫君心尖尖,那奴家是啥?” 朱祁钰一本正经地回道:“你是朕的白月光。颦儿就别问了,你是大猪蹄子。” 林香玉闻言一脸无辜,我也没问啊,怎么好好躺着还能中枪了呢。 朱祁钰成功挑唆着凝香和林香玉在被窝里掐了起来,浅雪却继续汇报道:“奴家让门口的亲卫全部守在值房里了。 宫门已经紧闭,他们只要在值房里向外盯着门口,不让人靠近就可以了。 值房里用炭火烧得暖暖的,奴家还命厨房做了炖肉,让他们敞开了吃,每人还赏了一两银子。 夫君就放心吧,我们可体恤咱家的亲卫了。”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这些亲卫从一开始就跟着我,忠心耿耿这么些年,从没有出过差错,也很难得了。” 浅雪笑道:“是呢,咱们的日子是越过越舒心了。您看看奏本,礼部问您,正月初一那天,要不要开正旦大朝? 还有百官要不要朝贺皇太后?命妇要不要朝贺皇太后?还有祭天、祭拜列祖列宗,您要不要去?” 朱祁钰摇摇头:“算了吧,大家相看两厌,何苦非往一起凑呢。正旦大朝免了,百官和命妇朝贺也免了。 至于祭天祭祖啥的,让东吴郡王和英国公去吧。 大冬天的,还下了大雪,我再来来回回折腾这些没有用的,一旦我着了风寒,有个好歹,可就如了那帮忠臣的意了。 有那功夫,还不如躲在家里玩女人呢。明年我再生几个皇子,再把朝鲜打下来,气死那帮王八蛋。” 浅雪、素汐闻言,都掩口娇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我说在家里玩你们,你们还这么高兴,真是一对小贱人。” 素汐回道:“我们不是笑这个,是您提到朝鲜,我们就想笑。伪朝鲜国王李瑈又发国书,这次给夫君说了好听的了。 最初俘虏的三万辽东军,还在朝鲜手里呢。之后的大战中,朝鲜又俘虏了一万多辽东军。 现在李瑈彻底受不了了,求着您把这些俘虏接回去吧。” 朱祁钰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接,我要这帮废物有什么用?让他们打仗吧,不好好打;让他们效忠吧,也看不出来他们是忠于宣庙还是忠于正统,反正肯定不忠于我。 我把他们接回来,只会浪费宝贵的粮食,还是让李瑈收养着他们吧。” 浅雪笑道:“事情可笑就在这里,李瑈已经把他们放了,但是怎么赶,他们就是死活都不肯走。 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人嫌狗弃,到了平壤城下,明军也不会开门接纳的。”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主要他们也是实在太过分了,但只稍微说得过去,我都不能如此嫌弃他们。 一个山西、一个辽东,当地这些卫所兵真是恶心到家了。 一个宣府节度使杨洪、一个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王翱,都是宣庙给我传下来的忠臣良将。” “那巧了,刚好今天收到了奏本中,有王文弹劾辽东巡抚、右副都御史李纯,想让您将其招回治罪。”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准奏。以后要让王大首辅堵在前面了,差不多的事情就都准了吧。 人家从一开始就向我效忠的,后面也是死心塌地跟着干,我怎么也得让人家当个七八年实权首辅。 王文下来,再之后的首辅是徐有贞,然后我这一朝就结束了。” 林香玉闻言赞道:“夫君真千古一帝也,别的皇帝都是算计着怎么把皇位一直坐到咽气那一刻,您是天天算计着怎么当太上皇,真是亘古未有的荒唐皇帝。” 浅雪笑道:“颦儿你也别得瑟,六科有多位给事中上奏,又在问册立皇后的事情了。还有为夫君修建皇陵的事情,言官们也是缠着不放。” 朱祁钰摆摆手:“这帮人真恶心,换太子他们又不让,光跟我在这里扯册立皇后有什么用。 还有修皇陵,他们又不让我儿子当皇帝,还修屁皇陵啊。 这些给事中都是谁,把他们名字记下来,回头找机会弄死他们。” 几位宠妃都是知道朱祁钰只是撒气,图个嘴上痛快,也都不当真。 大雪天也出不去,几人便窝在家中亲近。 十二月二十七日,内阁得到回复,过年的诸多礼仪事务,由内阁和礼部商量着办。 王文等人也很挠头,自从土木堡之变后,朝廷礼仪方面就变得特别别扭,特别不正规。 首先是三大殿都烧没了,进行朝会的正式场所没了。 然后两个皇帝、一个太子,在礼仪上让大家更是无所适从。 好容易废掉了恭让皇帝,并将其连同太子一起送到了南京,但是皇帝又变得更懒散了。 现在别说平时不上朝了,连正旦大朝,都连续两年免除了。 逢年过节,也不朝贺。祭天祭祖,更是全由郡王、国公代行。 最近两届的很多进士,更是只在殿试前后见过皇帝,后面完全没有一睹天颜的机会了。 朝臣们对此大有意见,但内阁也不敢劝说皇帝。因为双方的芥蒂,就卡在易储上了。 只要大臣们不同意易储,皇帝嘴上不说,心中却绝不拿朝臣们当自己的忠臣。 只要大臣们不同意易储,朝廷秩序就别想恢复到正常状态,就得一直这样不清不楚地吊着。 作为首辅,王文联络何文渊等人,发起了秘密筹划。 不过联络来联络去,也就王文、何文渊、王一宁等少数几位重臣有易储的热情。 其他重臣嘛,要么就是一心只想做技术官僚,把自己分内的事情搞好就可以了;要么就是别有打算。 比如沈翼,被皇帝当成宝贝,只要不蹦不跳、埋头干活,那就是铁稳的户部尚书,所以完全就没必要参与这些政治谋划。 还有比如黄溥、何宜这样的皇帝亲信,因为年轻,被皇帝保护了起来,也不参与这种政治谋划,而是踏踏实实地积累资历,等着以后做首辅。 过年的安排来就让大家不痛快,皇太子那边也没想让朝臣们安生。 正月初一,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内阁又收到了皇太子第二次请辞的奏本。 (本章完) ------------ 649 团圆过年闺中取乐 南方心腹自行其是 正月初一,大臣们来到各自衙门相互致贺,然后就准备回家团圆。这时候皇太子请辞的风声从内阁扩散了开来。 本来开开心心过年的宣德忠臣、正统忠臣们,脸色立时就垮了。 都是饱读诗书的两榜进士,自然知道三辞三让的道理。这是皇太子第二次请辞了,皇帝为了迎合舆论,自然还是会温文抚慰。 但是下次呢,下下次呢?该来的总会来的。 宣德、正统两朝的忠臣们面临一个尴尬的现状:六部尚书、侍郎这一层级的文臣里,已经完全没人跟皇帝唱反调了。 随着魏骥、薛瑄告老还乡,剩下的要么是皇帝亲信,要么是不涉政斗、埋头做事的实干派。 最重要的是,从正统十四年到现在,有资历的大臣,要么病故,要么致仕,要么死于非命。 剩下的四个资历深厚的重臣:王文、周忱、罗通、何文渊。 王文、罗通、何文渊是皇帝的铁杆支持者,周忱一心埋头做事,从不在政治问题上与皇帝唱反调。 其他人资历太浅,根本就没有和皇帝打擂台的底气。 朝野上下在读过《景泰实录》第一卷之后,几乎都能隐隐察觉到,死于非命的大臣实在有点太多,多得近乎不像是意外了。 在这一点上,大臣们倒是很佩服皇帝,景泰朝前五年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如实写了,并没有什么隐瞒和忌讳。 至于《正统实录》,听说也已经编完了,但不知为何,皇帝迟迟不肯印发。 倒是《景泰实录》,印刷了上千套,连京师的大大小小的学堂都分到了。 皇帝给所有学堂加了一门历史课,强制京师上至监生,下至幼童,都学习大明的历史。 虽然有很多大臣对此不满,但京城中充斥着东厂、锦衣卫的眼线,短期内倒是无人敢于捣乱。 …… 长乐宫中,朱祁钰领着宠妃、子女给吴太后拜了年,中午一起吃了团圆饭。 如今又有四位宠妃有身孕,再加上十二位皇子、公主,才到下午,吴太后就已经受不了了,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朱祁钰很体贴地指挥着众人各自散了,然后自己则带着林香玉回了灵玉宫。 一进合欢殿,朱祁钰仰面往榻上一倒:“哎呀,别说母后受不了,我也是一个头变作了三个大。 正统十四年中秋节的时候,我还孤零零一个人呢。 如今过去六年半,我竟也开枝散叶,成了一个小家族的大家长了。” 林香玉补充道:“是啊,夫君是咱家的顶梁柱,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所有人都得看您脸色行事,任何人不得忤逆,可不就是大家长嘛。” 朱祁钰摆摆手:“那倒不是,我不是喜欢作威作福的人。除了在床上虐待虐待你们姐妹五个,对其他人我都是特别和蔼可亲,极为通情达礼的。 即使是面对这些孩子们,我也是在以平等的心态跟他们交流。 在自己小家里,我不会以礼法和权势去盛气凌人的。” 林香玉点点头:“那倒是,这大半天,一堆娃娃光骑着您跑了,您腰疼不腰疼?” “怎么不疼,那帮小王八羔子,不仅骑我,还一边喊着驾驾驾,一边打我屁股。” 林香玉故作好奇地请教道:“敢问夫君,那些小王八羔子的父亲,是哪只大王八啊?” 朱祁钰一脸正气地摊摊手:“是寡人,怎么了,你不服吗?” 林香玉一边帮朱祁钰宽衣解带,一边笑道:“来,大王八,翻个身,奴帮您把衣裳脱下来。” 朱祁钰闻言,麻溜地翻了身,从四仰八叉变成了大马趴的姿势。 林香玉连连点头称赞道:“跟着夫君真长见识,奴今天总算亲眼目睹王八翻身了。以前只见过咸鱼翻身,王八翻身倒还挺新奇的。” 朱祁钰佯怒道:“凝香一会儿不在,瞧把你得瑟的。等她回来,我立即告状,大过年的,看凝香怎么炮制你就完事了。” 林香玉俏脸一红:“我会怕她?大不了就是被她们几个联手绑上御奴架,毫无尊严地挨欺负呗。反正我也是灵玉宫第一名伎,早就不要脸面了。” 朱祁钰见这姑娘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只得闭上嘴,任由其柔滑娇润的身段伏在背上,先给来了一个凶推。 偷香窃玉了小半个时辰,凝香、浅雪、素汐抱着一大堆奏本进来了。 刚刚还大放厥词的林香玉,立即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变脸速度之快,让朱祁钰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这丫头也太欺软怕硬了吧。 凝香上了榻,将最上面的奏本递过去:“夫君,您看看吧,太子又上书请辞了。” 朱祁钰坐起身,舒舒服服倚住靠背,然后才接过奏本细看。 “你们别说,太子这手字,写得不错啊。小小年纪,已颇见笔力。只是我有些不懂,他那么多东宫辅臣,为什么会任由他上表辞位呢? 第一次上表,还可以说是怡王妃瞒着东宫辅臣鼓动太子,这次东宫辅臣总该提前有所防范了吧。” 凝香、浅雪、素汐三人闻言,都偷笑了起来。 朱祁钰好奇地追问道:“我的问题很可笑吗?” 浅雪回道:“多少是有点好笑,夫君您就是太那个了,就是对待文臣过于温文尔雅,过于通情达理了。 您看太子住进了南京紫禁城之后,袁诚、阎礼直接派兵将禁宫封锁了起来。 然后从南京翰林院,找忠于您的翰林给太子讲书。原东宫辅臣刘定之、林聪、叶盛等人,都被严密监视。不准见太子,不准写奏本,谁敢不听,谁敢抱怨,袁诚、阎礼就以他们全家全族相威胁。 刘定之他们那些人老老实实的,没一个愿意为了皇太子就带着全家去死的。” “哎呀,怎么如此做事,我的名声怎么办?” 浅雪笑道:“袁诚、阎礼相当有担当,他们都是瞒着您自作主张的,其所作所为,与夫君绝不相干。 说真的,如果不是夫君特意嘱咐,袁诚、阎礼甚至想让倭寇潜入南京城内呢。” 朱祁钰摆摆手:“算了吧,大局已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就没必要再杀文臣了。” 浅雪闻言取过一只小匣子:“夫君再看看这个,徐有贞、杨信民将暹罗国王的金印送来了。” 朱祁钰凑近扫了一眼:“给暹罗国王封个郡王,扔到琼州,让他们跟安南前王室在一起开荒去吧。” “好,还有,徐有贞上奏,他们已经控制不住杀红眼的两广狼兵了。那些人稍作休整,便又杀向澜沧了。” 朱祁钰点点头,在心中默数了一下,如果再打完澜沧,那么越南、老挝、泰国、缅甸、柬埔寨、孟加拉就全都打下来了。 再往南,就是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了。 开启马六甲争夺战,对南洋的经略才算进入正题了。 感谢克里斯关下门打赏5000点币 (本章完) ------------ 650 穷途末路日军求战 离间分化范广劝降 朱祁钰重重叹口气:“不得不承认,我是吃了朱祁镇征伐麓川的红利的。 如果没有他花费十年时间,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征伐麓川,那由我去攻打麓川,至少也需要十年。再加上进攻安南、缅甸、暹罗等国至少需要三年,前前后后没十三年根本就打不下来。 但是吃了朱祁镇的红利之后,再加上我奇袭安南,剩下的缅甸、暹罗这些小国太好打了。 一两百万人的小国,全国也就三五万军队,还没有重甲没有重炮,再加上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当地百姓,随便冲冲就拿下了。” 浅雪笑道:“那江渊是不是很可怜?” 朱祁钰摇摇头:“岂止是可怜,有些事情真不怪他。朝鲜、日本比南方那些小国难打岂止十倍。 光日本前前后后就出动了十三万人去援助朝鲜,朝鲜自己还有好几万精锐,随便加加就二十万大军。 把日朝联军的主力消灭掉,明军至少也得损失十几万。 这能全怪江渊和方瑛吗,换成我去指挥,也强不了多少。 咱过年给江渊、方瑛家送东西了没有?人家在外面打仗这么不容易,得送点节礼慰劳慰劳人家,同时多关心关心人家家里有什么困难。 别前线让人家苦哈哈打仗,后面让人家家人受罪,那不成丢我人了嘛。” 浅雪笑道:“这种事情,夫君就不要操心了。江渊、方瑛、徐有贞、杨信民、年富等大臣家里,该送礼的都送了,该问的也都问了。 阮昔、裴当、舒良他们被指使着亲自上门去替您慰问的,该给的体面都给到位了。” 朱祁钰点点头:“你们倒是真能干啊,那我以后可就什么都不操心了。” 浅雪自信地点点头:“女主内,男主外,您就只管操心军国大事便好。” 朱祁钰握住浅雪的手问道:“南京那边,人们不会瞎搞吧?袁诚他们自行其是也就算了,可千万别一顿操作猛如虎,怡王太子全死光。” 浅雪拍拍朱祁钰的手,安慰道:“夫君放心吧,太子死不了,这是底线,他们有分寸。” 得到这个承诺,朱祁钰也不想再多管了。南京那边的事情,自己不闻不问不知不晓,反而对大家都好。 …… 朝鲜人也和大明一样过年,江渊、徐亨、徐永宁在平壤城中与将士同乐,李瑈在汉城王宫与妃嫔欢庆。 但日本人就没有这么舒服了。 在范广、方瑛持续不断地袭扰之下,日军已经南撤了一百五十里至永兴。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但现在细川胜元等人明显已经急眼了。朝鲜北部天寒地冻,野外说是滴水成冰有点过分了,但也暖和不了多少。 就这样的情况下,明军白天列阵威逼,晚上劫营夜袭。加之日军粮草不济,更是雪上加霜。 日军空有火炮与骑兵的优势,却发挥不出来。 双方磨到正月初三,这日一早,细川胜元下令日军列阵,然后推着火炮前进,去邀约明军决战。 范广非常想的开,一边下令明军后撤,一边对方瑛笑道:“南和侯,你看圣上的兵法如何? 日军只要进攻我们,我们调头就跑。 只要日军愿意一直追,咱们就愿意一直跑。 反正能源源不断地从奴儿干都司运来粮食,日军不着急,咱们也不着急。 什么时候他们撤退了,咱们再反过来去追他们。 这里离着开城有五六百里,他们够呛能跑回去了。” 方瑛点点头:“这个战略实在太狠毒了,日军的三万多人岂不是要被活生生拖垮了。” 两人正说着,畠山义就再次被派来当使者,不过这次是为了决战。 范广命人将畠山义就带了过来:“这位小将军,你们主帅有何话说,可是要投降了?我们大明天子有明旨,你们得答应为明军带路,去进攻日本本土,方可许尔等投降。” 畠山义就差点被气个倒仰:“投什么降,我是来下战书的。若明军还有一丝一毫的武士精神,就请停止撤退,与我军决一死战。 我们不用火炮,不用骑兵,愿以三万步兵对战三万步兵,公平决出胜负。” 范广摇摇头:“我们不讲什么武士精神,我麾下将士的生命很宝贵,明明能轻易耗死你们,为什么非要决一死战?” 双方拉扯了一番,畠山义就才明白,眼前这位新出现的明军主帅,与之前的江渊、方瑛完全不同。 江渊、方瑛经验不足,而且过于在意面子。而新来的神武侯则是见惯了大场面,从而无所顾忌、油盐不进。 当年的京师保卫战很锻炼人,和皇帝一起经历过那段艰辛岁月的将军,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畠山义就一咬牙:“那就比武吧,不知神武侯敢不敢与我比试一场?” 范广笑道:“好啊,若我输了,立即整军列阵,与贵军决一死战。但若是你输了呢?” 畠山义就回道:“若我输了,嗯……,我就回去劝主帅撤退并讲和。” 范广摇摇头:“圣上跟我讲过你们日本内部的权力格局,你是上任幕府管领的儿子,现在你父亲死了,你连家督之位都难以继承,还需要和你叔叔的儿子进行激烈竞争。 你们家的实力,已经在这场援朝战争中消耗的七七八八。 你觉得你有能力和分量劝细川胜元撤军讲和吗?” 畠山义就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大明皇帝对日本内部了解得还挺清楚。这话说到了畠山义就心槛儿上。 若是再打下去,畠山氏的势力就打没了,到时候也就不需要竞争家督之位了。 于是畠山义就反问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范广笑道:“若你输了,我们扶持你坐上家督之位,而你要向大明天子效忠,并且要给明军带路,杀进日本。 你自己想想吧,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们大明是天朝上国,更是不会为难使臣。 你若不愿意答应比试条件,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决不留难。” 畠山义就动摇了,以现在的形势,就算能够打败明军,回到日本。已经彻底衰落的畠山氏必然会被其他势力一拥而上瓜分掉。 与其如此,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呢。 于是畠山义就确认道:“若我投诚,大明天子将如何保障我畠山家的利益?” 范广回道:“作为最先投诚的家族,当不失伯爵之位。你们畠山家原来的势力范围,也可得以保存。 至于那些守护、管领之类的,你们日本官制太复杂,我也搞不明白,需要到时候天子明诏裁定。 我只能保证作为最先投诚的家族,大明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畠山义就思索片刻,方才答道:“好,我就与你比上一比。上次跟武忠比试箭法,我因力气不如他,输了一阵。 这次我们比刀法,我的刀法极为精湛,必然能胜过你。 你若打不败我,不能让我心服口服,我就算被饿死困死,也是绝不会投降的。” 范广一脸自信地笑道:“巧了,本侯也正好擅长刀法。” (本章完) ------------ 651 权擥逼宫强求议和 朝鲜内讧兵变夜袭 范广与畠山义就摆开阵势,用刀说话。 畠山义就对自己刀法极为自负,岂料交手才三合,范广一个势大力沉的劈砍下来,便被震得倒退五步,虎口发麻,连刀都握不稳了。 范广还有心情给出指点:“军阵所用刀法,是以杀人为目的的,追求的是用最简洁用效的招式来杀死敌人。 我一刀砍下去,你站都站不稳,再精妙的招式又有何用?” 畠山义就好险没有当场掉下眼泪,这也太倒霉了。上次对战武忠,那人年青力壮,有超出常人的气力。 这次对上的范广,看上去四十出头,按说气力应该比不上年轻人啊。但是硬接了一刀之后,畠山义就认识到一个事实:这位明军统帅比之前的武忠力气还大。 这就让畠山义就非常灰心了,大明卧虎藏龙、人才辈出,自己随便碰上个人,就如此厉害。 人这气势一泄,刀法便滞涩疲软失了灵性,又五六个回合之后,畠山义就便扛不住范广的劈砍,将刀脱手了。 旁观的明军将士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畠山义就垂头丧气,但也再无话说。 范广客客气气把畠山义就拉回营帐,与之商量了一番合作细节。 …… 汉城王宫之中,李瑈召见了权擥、韩明浍、杨汀等大臣。 战争进行到今天这个地步,李瑈终于扛不住了。粮食、铠甲、火器、火炮消耗如流水,以朝鲜的国力,供养二十多万朝日联军,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虽然日本援军损失大半,现在需要供养的军队数量降了下来,但依旧十分吃力。 粮食就不说了,火器、火炮制造出来,并不是能够无限次使用的。 火枪、鸟铳用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坏了。 朝鲜的火器制造速度,抵消不了火器的消耗速度。 李瑈深知朝鲜所处的困难,但权擥还是报怨了一番:“大王,我们的骑兵已经彻底打没了,这许多年来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五万重步兵,也几乎死伤殆近。 铠甲、刀枪还能凑合着用,但火器、火炮完全不能供应大军所需。 如今整个平安道都牢牢控制在明军手中,大明派出了三万生力军,由安国公徐亨统帅,驻扎在平壤,随时能够威胁汉城。 黄海道,正处于我军与明军反复争夺之中。 咸镜道,日军功败垂成,被大明三万援军逼退。 而庆尚道、全罗道,已经被锦城大君、安平大君再度占据,只不过他们两人识大体,有明军入侵,他们暂时停止了与我们内斗。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们没背刺我们就已经很不错了,是不会允许庆尚道、全罗道为我们提供帮助的。 也就是说,我们能完整控制的,只剩下的京畿道、江原道、忠清道。 以区区三道,对抗大明,实在让人灰心丧气。 据北京传来消息,大明天子又进行了一轮征兵。由苗人、瑶人组成的新军,至少五万。山东备倭军,至少五万。 随便征征兵,大明又凑出了十万大军,再加上朝鲜境内的六万明军,哎,微臣是真不知道这仗应该怎么打了。” 韩明浍立即补充道:“大明水师还从来没有参与过对朝日作战呢,也就是说如果作战不利,大明还可以再调五到十万的水师参战。 如今咱们的军民百姓,士气已经极为低落。若是再来十几万明军,恐怕就有人要投降了。 最近过年,平壤明军放了很多平安道的百姓,进入黄海道、京畿道探亲。这些百姓四处嚷嚷,明军不仅秋毫无犯,没有虐待平安道的百姓,反而免除赋税徭役三年。 这么一弄,京畿道、黄海道更是民心思变,大家已经不想再抵抗了。 对百姓来说,早点投降,早点安安生生种地才是正道。” 李瑈闻言,脸都绿了。这下知道为什么朝鲜历代先王都要忍气吞声地讨好大明了,任凭你再枭雄再豪杰都没有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越想越憋屈,李瑈狠狠地将面前的御案一推,笔墨纸砚、军报文书哗啦啦散落一地。 权擥可不管这些,接下来的话变得更加直白:“大王,依臣之见,不如还是派使臣与大明联络一下,问一问皇帝的态度。 如果皇帝愿意和谈,我们未尝不可一试。” 李瑈闻言,更加恼怒。三国赤壁之战,李瑈还是听说过的。曹操大兵压境,孙权的大臣们都劝其投降,只有鲁肃劝道:我这做大臣的投降,也不失太守之位,但您这主公投降,在曹营将如何自处? 道理都是相通的,权擥等人为什么想跟大明和谈,因为即使李氏王朝被覆灭,大明天子派亲王来统治朝鲜,权擥等人也不失高官厚禄。 但自己这个不受大明认可的伪朝鲜国王,能有什么好下场? 李瑈幽幽地看了权擥一眼,当初发动政变,自己和权擥相当于是盟友,并不是严格的上下级关系。如今自己虽然当了朝鲜国王,但权擥依然有巨大的权势和威望。 更何况如今本就内忧外患,如果这个时候和权擥闹翻,命亲兵砍了他容易,但砍完之后,本就脆弱的人心肯定瞬间就彻底散了。 权擥也知道李瑈在想什么,当下便恭恭敬敬地劝道:“大王,大明天子还算宽仁,即便是对瓦剌那几位首领,处理得都非常温和。 至于安南、缅甸的王室,更是极为优待。 若大王肯与大明和谈,不出意外,天子同样也会厚待。 尤其是现在我们手中依然有七八万战兵,还有京畿、忠清、江原三道,二百多万百姓。 我们还有资格跟大明天子谈条件,甚至我们还可以袭击日军,将功补过。 若我们什么都不做,一旦日军被明军攻灭,到时候十余万大军兵临城下,我们守着孤零零的汉城,那时再想和谈,可就晚了。” “背刺日军?” 李瑈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权擥倒是真敢讲,这种事一旦做了,政治声誉可就烂成一锅粥了。 “给我些时间想一想,你们先退下吧。” 见李瑈还想搪塞,权擥劝道:“大王,不能再犹豫了。再拖延下去,说不定日军突然就全军覆灭了,到时候您想和谈,大明还不想了呢。” 权掔说的好听,但李瑈听出来了,这是要逼宫啊,今天不答应,他们还不打算妥协了。 双方来来回回又拉扯了小半个时辰,李瑈多次想将议题拉回到如何抗击明军上,但权擥句句不离和谈,其他大臣则沉默以对。 沉默,意味着他们也认同权掔的提议,只是权力、威望不及权擥,不敢轻易出头而已。 最终,李瑈还是爆发了:“来人呢,送众大臣出宫。” 侍卫得令,鱼贯而入,半推半架地将权擥等人赶了出去。 李瑈又指派心腹,带兵把权擥等人的府邸包围了起来,不许他们相互串联。 布置妥当,李瑈方才回后宫发泄去了。 是夜,天干物燥、寒风凛冽,有‘太上王旧臣’乘机作乱,四处放火。 李瑈被喧嚷之声所扰,半夜惊起,急召值守太监而问曰:“何事喧哗,可有变故?” 太监对曰:“城内动乱,有奸佞意图拥太上王复辟。王宫侍卫正在紧急调动,加强对大王寝殿的保护,扰了大王清梦,还请大王恕罪。”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5000点币 (本章完) ------------ 652 汉城上演夺门之变 为表诚意朝军攻日 李瑈想到权擥等人可能作乱,但没想到他们如此急切和果决。 原来权擥等人入宫之前就已经串联明白,安排好了拥戴太上王李弘暐复辟的计划。 如果大家和李瑈愉快地达成了共识,那就出宫之后再通知取消行动。如果大家没有谈妥,一切便按照计划进行。 这也是为什么李瑈派兵包围了权擥等人府邸,但兵变依旧发生的原因。 很快,‘义军’便杀到权擥等人的府邸,驱散李瑈派来的兵将,把这些重臣解救了出来。 李瑈的统治为何如此脆弱,还得从李弘暐的继位说起。 李弘暐继位时才十二岁,大权便落入了辅政大臣皇甫仁、金宗瑞手中。这些辅政大臣为了把持朝政,极力打压宗室。 李瑈作为李弘暐最年长的叔父,自然是备受打压。导致的结果就是李瑈的嫡系势力并不强大,全靠权擥等人支持,才政变成功,杀掉皇甫仁、金宗瑞,取代了李弘暐。 如今权掔等人跳反,李瑈本就不多的亲兵又在与明军作战中损折殆尽,形势便迅速地失控了。 权掔、韩明浍等人领兵至昌德宫,迎出了太上王李弘暐。 而后汇集了七八千兵将,一起簇拥着李弘暐包围了王宫。 势这个东西很玄妙,名这个东西也很玄妙。 七八千兵将是大势,令王宫守卫颇为动摇;太上王李弘暐是大义名分之所在,更令王宫守卫生不出抗争之心。 权掔、韩明浍一左一右拥着李弘暐立于宫门之前,李弘暐年仅十六,性格软弱,但迫于权擥、韩明浍的鼓动,只得对宫门守卫高声喊道: “寡人乃太上王是也,今受群臣军民百姓拥戴,正位复辟,尔等速开城门,免尔之罪,记尔拥戴之功。” 宫门守卫闻言,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便不约而同地去开城门了。 王宫平时只有侍卫千余人,而城门外聚集了数千兵将,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李弘暐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朝鲜国王,又无失德之处,所以宫门守卫开门迎驾,没有任何心里障碍。 可怜的李瑈,本也有枭雄气概,无奈大势如此,已非人力可以挽回。 李弘暐站在李瑈寝殿门口,李瑈率后宫妻妾伏地而拜曰:“佞臣知罪,惟大王活我!” 李弘暐哈哈一笑,当年自己被政变之时,也向李瑈说过:惟叔父活我! 那时李瑈对曰:“是不难,臣当处之。” 没想到啊,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同样的情景竟然再现,只是李弘暐、李瑈已经完全换了位置。 李弘暐投桃报李,对李瑈笑道:“是不难,寡人当处之,叔父勿忧。” 说罢,李弘暐向权擥使个眼色,权擥便命人将李瑈单独看管了起来。 至天明,召集朝会。 百官至王宫朝见,不意王位之上,却已换人。 权擥向众人宣布:“大王已经复辟,尔等还不跪拜朝贺。” 因为李瑈是名正言顺的正统大王,百官们连个置疑都没有,在惊诧过后,便个个欣然下拜,高呼千岁。 李弘暐虽然复辟,但也明白,自己就是权擥等人傀儡,毫无实权。若不听话,性命堪忧。所以李弘暐宣布道:“从今日起,由权爱卿全权负责,与大明议和。” …… 正月初六,平壤城中,江渊、徐亨、徐永宁正在府衙中下棋,亲兵便来禀报,朝鲜遣使韩明浍前来和谈。 江渊、徐亨、徐永宁闻言,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好好的,决仗还没开打呢,怎么就要和谈了。 江渊忙命将朝鲜使臣召入。 韩明浍进入正厅,恭敬行礼。 江渊问道:“贵使匆匆而至,有何见教?” 韩明浍回道:“我朝鲜太上王复辟了,罪臣李瑈已被软禁。国王派下官作为全权特使,请求和谈。” 众人闻言,惊得久久无言,自家恭让皇帝复个辟,被难为成那样,怎么朝鲜的复辟如此容易,大家连个风声都没听到,就这样复辟成功了? 韩明浍详详细细将朝鲜内部的情况讲述一遍,众人方才有所理解。 但李弘暐这一复辟,就让江渊、徐亨犯了难。 别说前线的将帅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就连无所不能的圣上,也没想到朝鲜会如此行事,这不是搞人心态嘛。 韩明浍看看江渊,再看看徐亨,两人谁也不愿意对是否接受和谈表态。 于是韩明浍提出了极具诱惑力的方案:“若是大明愿意和谈,朝鲜愿意出兵攻击日军。 日军受到前后夹击,必然全军覆灭,则这场大战,立时便可结束。” 徐亨摇摇头:“我不知道圣上会给出什么样的和谈条件,但是有两点非常明确:朝鲜要至少分成两省,完全归大明朝廷统辖。并且朝鲜王室要全部迁往琼州,终生不得回归。你确定能够接受?” 韩明浍点点头,然后掏出一份名单:“安国公说的这两点,我们可以接受。但这名单上的大臣,我们希望得受到善待和重用。” 这样一说,徐亨和江渊就都明白了,大臣们这是要‘弃帅保车’了。 反向操作,还真是少见,也就难怪徐亨和江渊这俩老狐狸一时之间都被蒙住了。 徐亨接过韩明浍递过来的名单,与江渊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回复道:“事关重大,我没有权力直接答应你。 这需要禀明圣上定夺,不过一来一回,即使六百里加急,怎么也得半个月时间。 我们倒是不急,只是半个月之内,我大明神武侯率领的大军恐怕早就尽灭日军了吧,到时候却也用不着贵军出手了。” 韩明浍一想,倒确是如此。 但来之前,权擥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众人也商量出了应对之策,所以韩明浍咬咬牙: “我们现在就可以进攻日军,以表诚心。” 徐亨连连点头:“好,你们放心,圣上的行事风格伱们也都是知道的,这名单我会立即转呈圣上。 只要你们实心用事,圣上必不会亏待你们。” 韩明浍闻言,心中大定,当即拜谢连连。 于是江渊、徐亨与韩明浍密议了近两个时辰,将和谈的各项主张形成文字,签押用印,以为备忘。 送走韩明浍,徐亨、江渊整理好文书奏本,派亲兵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 正月十四,朱祁钰刚刚起床,朝鲜的军报便到了。 这次的军报,不比平常,把朱祁钰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家伙,朝鲜版的夺门之变,真够玄幻的。 朱祁钰事先也没有心理准备,想不到夺门复辟还真能成功,那局势可就全变了。 大明水师不需要去消灭朝鲜水师了,反之,还能驱使着朝鲜水师为先锋,去消耗日本水师。 另外在朝鲜的三万多日军,也不需要明军去啃这硬骨头了。 怎么世界瞬间变得如此美好,朱祁钰拍拍自己的脸,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本章完) ------------ 653 二亲十郡移藩入朝 免税免役收服民心 遇到大事需冷静,一直从早上苦苦思索到傍晚,朱祁钰方才做出了决定: 接受朝鲜投降,改封朝鲜国王李弘暐为汝王,封首阳大君李瑈为昏德伯,锦城大君、安平大君等王叔亦皆授伯爵,所有王室成员全部迁往琼州。 朝鲜分割为二省,册封皇十子为韩王,封皇十一子为陈王,分镇平壤和汉城。 任命权擥、韩明浍为巡抚,原来的官吏尽皆留用,酌情分派职事。 朝鲜水师调往釜山,全面备战,准备进攻日本。 剩余的三万援朝日军,由朝鲜负责消灭。 另外,从即日起,朝鲜百姓免除赋税徭役三年。 到了第二天,朱祁钰亲自来到青云阁,召何宜、高瑶等人商议。 何宜给了两点补充:“圣上,我们要把丑话和朝鲜说在前面,至少迁十万苗人、十万汉人、十万瑶人进入朝鲜。 正好朝鲜本地兵将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分给新迁入的三十万人土地,并以他们为基础组建六到八万大军。 朝鲜本地人,先不用当兵了,还是安心种田,繁衍生息吧。经过两代人的教化,再考虑将他们中的部分青壮编入卫所。 另外,微臣以为,我们应该立即迁移十位郡王过去。 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议定要执行高巍的本籍回避制度嘛,所以由圣上的两位皇子为亲王,迁周藩的十位郡王辅助,可以迅速巩固大明在朝鲜的统治。 正好,周藩之前已经被迁到了辽东,我们就近再迁移一下,周藩的郡王们自己也乐意,毕竟朝鲜大部分州郡都强于辽东的穷乡僻壤。” 朱祁钰闻言,连连点头:“有道理,我当想着打日本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周藩了。 行,就这样办吧。先把藩王和百姓都迁进去,如果朝鲜敢降而复叛,我们再以大军镇压。 你去知会一下内阁吧,我就不召集小朝会了。 还有,今年的乡试,你顺道催一催。三月把恩科、正科的举人都选拔出来,九月选拔恩科进士,明年三月选拔正科进士。 然后赶紧派官,咱们又打下了好几个省,官吏严重不足啊。伱可以先放放风,咱们该进行吏员改革了,让普通的吏也有晋升通道,上限至少要定在四品知府上。” 何宜回道:“别的都好说,只是这吏员改革,怕是阻力极大。” 朱祁钰笑道:“肯定难啊,所以先在朝鲜、安南试行吏员改革,然后再慢慢推广。 这不是朝鲜已经打下来了嘛,等我再把日本打下来,威望又能更上层楼了。 每次威望大涨,我就做点得罪人、消耗威望的事情。 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慢慢来。” 商量完之后,何宜便执行这些艰巨的任务去了。 …… 正月二十三日,平壤城中。 江渊、徐亨终于等来了皇帝的诏旨。 接完旨之后,江渊问道:“安国公,这个条件,朝鲜能答应?圣上和朝堂诸公是不是有点想当然了,我看咱们要不就继续备战吧。” 徐亨笑道:“那怎么能行,日军已经退到了安边,在城中做着困兽之斗。 朝鲜五万大军已经开到了德源,范广的三万明军在元山,已经对日军形成了合围。 朝鲜水师也全部集中到了釜山,并在对马岛以东的海域上巡视,防止日军再次派出援军。 都到这一步了,再告诉朝鲜和谈破裂了,那也太缺德了。” “可是一上来就把朝鲜王室全部迁走,然后建置两个大明亲王、十个郡王,还要迁进来三十万人。 换我是朝鲜国王,我可接受不了。” 徐亨依旧不紧不慢:“先试试呗,说不定他们能接受呢。如果接受不了,咱们再让他们重新布署,退回来继续开战。 这都好商量,总之,我们打的是春秋之义战,绝不乘人之危,也绝不占人便宜。 不管局势怎么变化,我们只牢牢守定平壤,以不变应万变,坐看风云起落。” 江渊只得点点头,徐亨比方瑛有个优点,就是非常坚定。 这样省得大家犹豫不决,没人敢拿主意了。有徐亨在,江渊觉得压力小多了。反正就算天塌了,有这位高个的皇帝亲家撑着。 正月二十六日,消息传到汉城。 早已经急的团团转了的朝鲜君臣,在拿到大明天子的诏命之后,立即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权擥、韩明浍倒是挺高兴,皇帝竟然如此大方地给出了巡抚之位,而且是以南京礼部尚书衔出任巡抚,一投降立即就是大明正二品的高官,又体面又有实权。 以安平大君李瑢、锦城大君李瑜为代表的宗室,和部分忠于国王李弘暐的官员则极力反对。 锦城大君李瑜向李弘暐及群臣高声劝道:“若我们接受了天子的诏命,朝鲜可就彻底亡国了。 为臣者,当忠君报国,不战而降,你们难道能够甘心吗?” 权擥深知不能让舆论风向落到李瑜掌握之中,于是立即反驳道:“什么叫不战而降?日本援军已经死了十万,我军更是损失了十余万,这个代价还不够惨重吗? 如今民心思定,再打下去,于百姓何益? 况且大明天子执意要灭亡朝鲜,若我等不降,天子还会再增调十万大军,到时候又该如何抵挡? 锦城大君愿意再战,那请问,粮草、火枪、火炮又该从何而来? 你想再战,军民百姓不想再战了,这又该如何解决,总不能让我们这些文臣亲自上战场吧? 就算我们肯上战场,也不顶用啊。” 李瑜被问得哑口无言,朝鲜与大明的国力差距实在太大了,导致上上下下都不想打了。 对大臣们来说,投降之后,官位不降反升,歌照唱,舞照跳,歌舞升平、皆大欢喜。 对百姓来说,可以入大明户籍,全部成为天朝上国的良民,不用再像原来一样被朝鲜王室奴役,而且还可以免除税赋徭役三年之久。 只需要简简单单地投个降便能恢复和平,安稳度日,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就连朝鲜国王李弘暐,也已经不想再折腾了。现在军政大权都掌握在权擥、韩明浍等人手中。 再坚持下去,就算出现奇迹,打退了明军,那又如何,自己还是文官的傀儡啊。 (本章完) ------------ 654 徐亨率军入主汉城 朝鲜进兵背刺日本 退一步海阔天空,对李弘暐来说,皇帝已经给了亲王爵位,并且允许带走王室财富的一成。 李氏王朝奴役朝鲜百姓这么多年,搜刮了无数民脂民膏,王室财富的一成也已经很多很多了。 如果再不知足,那就接着打呗。到时候兵败被俘,可就什么都没了。 大明天子脾气再好,也不可能给一个俘虏亲王爵位,外加王室一成财富。 投降要趁早,这就是李弘暐的认知。 于是李弘暐当众给出了自己的态度:“事已至此,我们都尽力了。再说我们本就是大明的属国,如今并入大明,直属于朝廷管辖,对臣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意已决,开城投降吧。” 权擥、韩明浍闻言,立即带着群臣跪伏于地,哀哀痛哭。 大局已定,接下来就该到文武百官的深情表演了。 生米被煮成了熟饭,锦城大君、安平大君望着群臣,哭笑不得。 锦城大君和安平大君有两个选择:要么跟着投降,然后搬家去琼州。要么回庆尚道、全罗道,召集义军,继续抵抗。 大明天子对此并不在意,朝鲜王室愿意继续抵抗那是好事,那就可以顺势大开杀戒了。 杀完王室和权贵,收缴他们的家产,才有更充足的土地拿来分给百姓。 锦城大君和安平大君没有立即表态,朝会散了之后,便私下去商量对策了。 正月二十七日,李弘暐以朝鲜国王的名义,下令全国军民正式投降,并且将三万开城军调往德源,加入对日军的围攻。 二月初二,江渊、徐亨、徐永宁率两万大军,兵临汉城。 李弘暐率群臣出城投降。 由于已经谈好了条件,李弘暐便没搞负荆请罪那一套。 李弘暐名为亲王,但江渊、徐亨、徐永宁皆以郡王礼待之,毕竟这种投降的国王不能跟真正的大明亲王相提并论。 徐永宁与李弘暐倒是相熟了,以前皇帝派俞山和李晋来朝鲜采买仆役,徐永宁跟着一起来过。 那时候李弘暐还是王世子,两人身份相当,所以当时的朝鲜国王专门派李弘暐陪同徐永宁了解风土人情。 只是没想到,时隔几年,两人会在这样的情景下重逢。 但毕竟有熟人就好说话得多,李弘暐迎众人入城,在王宫宴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李弘暐依旧愁眉不展,徐永宁出言劝道:“殿下不必忧虑,圣上也不是必定要将您困在琼州一辈子。” 李弘暐一听这话来了精神,立即问道:“定国公这话何解?” 徐永宁为李弘暐介绍自己邻座的黎思诚:“殿下,这位是前安南国王之四弟,被圣上封为平原王。 原来的安南王室都已迁居琼州,但平原王被圣上特意留下,并且这次被派到了入朝明军中参赞军务。 所以殿下抵京之后,若能运作一二,圣上心情一好,说不定就把您也留下了。” 还有这事?李弘暐倒是头一次听说平原王就在入朝明军之中。 朱祁钰派平原王黎思诚跟着来朝鲜,本就存了给朝鲜王室做榜样的心思。不过让黎思诚参赞军务,只是个体面的说法,实际上黎思诚只能是在军中观摩战阵而已。 有希望就是好的,李弘暐也不想在琼州待一辈子,于是追问道:“还请定国公为我指点迷津,千万教我一教。” 徐永宁笑道:“圣上平日里在乎的,不过是家人而已。只要皇太后、皇妃们开心了,自然就有了网开一面的机会。 像您之前想到过的进献妃子给圣上,跟自寻死路有何区别。皇妃们可不愿意再有新人跟她们分享圣上,您把皇妃们惹怒了,就只能去琼州待一辈子了。” 李弘暐这才了悟,原来还有这些玄机,难怪皇帝对自己的示好相当不客气呢。 但李弘暐旋即又好奇地问道:“皇帝不应该是广纳后宫吗,难道皇妃们还有能力阻止皇帝收纳新妃?” 徐永宁笑道:“我们回头私下里细说吧,圣上命我陪殿下进京,到了京中住上些日子,这些门道您就都能清楚了。” 李弘暐闻言,也就暂时止住了好奇之心。 …… 二月初六,朝鲜正式投降的消息,传到了围攻日军的明、朝联军手中。 范广看过檄文之后,传递给方瑛。 方瑛看完之后,由衷赞叹:“竟然还真的办成了,我一直以为朝鲜和谈只是随便说说,用来拖延时间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有近十万大军的朝鲜竟然不打了。 西线战场那两位国公已经进汉城吃喝玩乐去了,东线咱们这两位侯爷还得苦哈哈地继续挨饿受冻。” 范广笑道:“我们得快点了,再磨蹭日军坐船从海上跑了就坏了。” “军报上说,朝鲜水师不是集结于釜山,去防止日本再派战船来支援了吗?” 范广回道:“放心吧,圣上都跟我说了,从日本本土派战船到安边,至少要在海上辗转两千余里。 这么远的距离,遇上风暴,弄不好船队就全部沉没了。 没那么容易的,日本若要救援,最好的选择还是从釜山登陆。 但是釜山有三万朝鲜水师,数百艘大小战船。 再说了,日本的内战愈演愈烈,哪还有心思救援入朝日军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范广摇摇头:“我们不攻,让朝鲜军队去攻坚吧。这是之前谈好的条件,咱们不能让自己的将士去做无谓的牺牲。 原来安边已经打过仗了,当时是南和侯你率明军防守,日军是进攻的一方,那时城墙都被大炮轰塌了。 原来被轰塌的城墙,还没有被完全修补牢固。 现在攻守易势,只要指挥朝鲜军往原来的缺口上炮击就可以了。” 方瑛一脸严肃地感叹道:“当初的安边之战,明军将士死伤无数,我想亲手替他们报仇啊。” 范广摇摇头:“事关大局,南和侯不要意气用事。当初土木堡之战,明军战死五十万,我们打京师保卫战的时候,也是不慌不忙,并没有急于报仇,而是慢慢耗死了也先。 如今安边城已经是到嘴的肥肉,让朝鲜军拿人命去填,便可大功告成。 若我们自己冲上去做意气之争,圣上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现在这三万明军都是范广编练的新军,方瑛也指挥不动。所以既然范广执意要坐山观虎斗,方瑛也只得接受。 当日午后,朝鲜便有三万大军移至安边城西扎营,并开始了炮击。 (本章完) ------------ 655 安边城破巷战对耗 皇帝终成最大赢家 朝军发起炮轰之初,日本还能在安边城墙上以火炮还击。但三天之后,炮弹耗尽。 大炮还在,火药没了,这真是人生莫大的悲哀。 朝鲜军队得以肆无忌惮地抵近城墙,向着城门方向猛烈轰击。 二月十三日,城门被轰开,城墙亦被轰塌一角。朝鲜当即发起了全面攻势,惨烈的巷战正式上演。 范广、方瑛及明军将士在外围观,只能听到城内震天的喊杀声。 范广无奈地摇摇头:“真是造孽,这场仗打得太惨了,日军入朝十三万,眼看就要全军覆灭。 我军入朝二十万,也死伤接近十万;朝鲜也没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明朝日三家,里里外外一共损失了三十多万将士。” 到了现在,方瑛也看出来了,老京营都被消耗在了朝鲜战场上,原来的上直卫也损失殆尽,辽东军也损失了六七万人。 这下好了,就算正统一系再想复辟,军队从哪里来呢? 忠于宣庙和忠于正统的军队,全部被成建制消耗掉了。 听着安边城内残酷的厮杀声,面对此情此景,方瑛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但是方瑛心中并不怨皇帝,因为皇帝已经给机会给活路了。 当初打下缅甸、孟加拉,只要肯留下,最底层的士卒都能分到一百亩良田,而且还可以收战俘为奴仆,几乎个个都能成为小地主,然后朝廷出钱把家人送来,安安稳稳过日子。 皇帝开出优厚条件劝老京军留下,是大家自己不肯留;靖国公王骥苦劝老京军不要回去,也是大家自己不肯听。 那这让皇帝怎么办呢? 之前石亨、孙镗等人已经在京城发动过兵变了,皇帝再把三万忠于正统的京军调回京师,那晚上得有多心大才能睡得着觉啊。 至于打散、分化?三万大军分散到各个卫所,那不是更方便大家私下里勾结串联了吗。 集中起来皇帝还能监视一下,三万人分散开让皇帝监视谁去?把东厂的每个人都拆成十个人用也忙不过来啊。 再说这些人都是百战精锐,必然要老兵带新兵的。这些人分散开之后,再交结兄弟、收徒授艺。 方瑛深谙带兵之道,老兵带新兵,这是自然而然,到哪里都避免不了了事情。老兵不止是传授技艺和经验给新兵,还会把自己的观念一同灌输下去。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结果十年之后,忠于宣庙和正统的军队不仅没减少,反而从三万人变成了十万人,那笑话就闹大了。 所以方瑛能够理解皇帝的难处,你就算上去告诉皇帝,我们不忠于宣庙了,也不忠于正统了,我们忠于你景泰皇帝,那皇帝也得敢信才行啊。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呢。 范广见方瑛摇头叹气还哭上了,也大概能猜到方瑛在想什么,于是劝慰道:“当初土木堡之变后,圣上从京城勋贵到军中大将,挨个劝说,都掏心掏肺了。 结果呢,他们最终还是要发动兵变,拥戴正统复辟。 圣上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光靠感化,什么时候能感化完。” 方瑛点点头:“我能明白圣上的苦衷,只是心痛这场大战牺牲的将士。” 范广拍拍方瑛的肩膀:“好在战事终于结束了,要不我写个奏本,请圣上调你回京休整吧。” 方瑛回到:“战事并没有结束吧,圣上不是还要趁势进攻日本吗?” 范广听到这话都懵了,我就是找个台阶让你回京休养去,你竟然还没打够,还想去参加攻日之战? 当到世袭罔替的侯爵就差不多了,你这还想当国公呢啊。 皇帝的亲军三卫里还没有出个国公,哪能轮得到你这外四路的将军呢。 …… 二月十五,朱祁钰早早起来,心情大好,一个人坐在榻上看书。 虽说皇帝生涯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但朱祁钰每天都要不断地学习。不多读点书,过不了几年,连朱文芳都要来笑话自己了。 朱祁钰捧着一卷太宗实录,看得正头昏眼花,玲珑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玲珑上了软榻,一边摆放着早饭,一边好奇地问道:“主人这是怎么了,奴出去做饭时您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回来时您就眉头紧锁了呢?” 朱祁钰把手中的书往榻上一甩:“这些破实录,写的乱七八糟,既晦涩难懂,又毫无章法。这些编修还吹呢,一个个都是进士翰林的,就知道胡写乱写一气。” 玲珑笑道:“这也不能怪他们,是皇帝生前不修实录,这也就算了,他们连整理史料的想法都没有。 都是皇帝驾崩之后,继位的皇帝派大臣四处搜罗前朝的奏本、文书,再临时拼凑出实录来。 这要是能简明易读就怪了。 谁会像您一样,真把编修本朝实录当个正经大事去干。” 朱祁钰摇摇头:“算了,不说这帮混蛋了,吃饭吧。” 玲珑将一大碗牛肉面推到朱祁钰面前:“主人先吃面吧。” 朱祁钰有些吃惊:“这是面?” 诺大一只玉碗,只能看见表面铺得满满当当的牛肉和牛筋,哪看得见面啊。 看一眼玲珑姑娘满脸期待的小表情,朱祁钰只好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味了一番: “嗯,这牛肉炖得够火候,快有入口即化的感觉了,就是味道比平时有些淡了。” 玲珑笑道:“主人这张嘴啊,是真刁钻。今天换用了新进上来的青海盐,结果您一吃就吃出来了。” “青海盐?” “对呀,不是您非要曹国公和肃王去进攻乌思藏诸部嘛。他们按您的吩咐,占据了察尔汗盐湖,然后制出了湖盐,给咱们送了过来。” 朱祁钰笑道:“哦,他们倒真有办事效率。你回头把盐拿来给我看看啊,光放牛肉面里有什么用。” “那您先把面吃了,吃了才有力气耕地。” 朱祁钰闻言重重叹口气:“我就是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幸亏只剩下五亩地了,不然早晚累死在田间地头的排水沟里。” 两人正说着,浅雪、素汐两人抱着奏本走了进来。 浅雪一进来就对着玉床的方向喊道:“被窝里那两个懒丫头,外面送来了拜帖,有你们的老相好要来拜访呢。” (本章完) ------------ 656 勋贵预定新科才俊 皇帝接见大内政弘 朱祁钰一听就来了精神,这怎么还有老相好呢。 最漂亮最受宠的两个妃子有老相好? 莫非生活要想过得去,头上就得有点绿? 林香玉和凝香双双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凝香呵斥道:“你这丫头一大清早叫唤什么,我们两个清清白白的,哪里来的老相好?” 浅雪笑道:“开个玩笑,谁让你们两个赖床不起呢。是定北侯夫人明天要来咱们王府召见你俩,这是拜帖,你们看看吧。” 说罢,浅雪便将拜帖递到了凝香手上。 “定北侯夫人?” 朱祁钰若有所悟,原来许英已经告老还乡,回家颐养天年去了。而许英没有子嗣,只有侄子许通继承家业。 所以朱祁钰便将许英、许通所立军功合并奖赏,给了许通世袭罔替的定北侯爵位。 并且为了朵颜三卫的稳定,朱祁钰选择了命定北侯世镇大宁。 只是为何定北侯夫人突然从大宁跑回北京了呢? 朱祁钰正疑惑之际,凝香披着一床棉被,从床上移到榻上,一边往朱祁钰怀里钻,一边解释道: “这王云梦大姑奶奶是来打秋风的。” “还有人敢来我堂堂齐王府打秋风?她想要什么?” 凝香笑道:“拜帖上写着呢,不是下个月就要乡试了嘛,她想为许通的妹妹预先讨要未婚配的新科进士。” 朱祁钰听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哎呀,未婚配的新科进士,一届都未必能出一个。 再说定国公之前不是已经提过了嘛,再出了这样的青年老俊,该轮到定国公家了。” 浅雪笑道:“那就不对了,上一个十六岁中进士的王献给了魏国公家,徐家一门两国公,魏国公家已经得了,下个再给定国公家,那不都成徐家的了。” 朱祁钰问道:“我把王献派去了南京历练,他近况如何?” 浅雪回道:“过得很好啊,在南京有魏国公扶持,王献混得风声水起。魏国公得此乘龙快婿,更是高兴得嘴都笑歪了,逢人就称颂夫君的天恩盛德。” 朱祁钰笑道:“那倒是,王献十六岁中进士,又有了魏国公扶持,只要能活到个七十岁左右,六部尚书、内阁学士都完全不在话下,稍微努力一些,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也不是难事。 若不是安国公家也得了何宜这个未婚进士,魏国公有望坐上大明第一国公之位。” 浅雪点头附和:“您还别说,徐贤才三十岁,是下一代安国公,又是太子的岳父,未来的国丈。 女婿是下任皇帝,女儿是下任皇后,妹夫是帝师及未来首辅。 他有好几十年的大明第一国公可当啊。” “这是他们应得的,谁让当初徐亨投资咱家了呢。话说回来,若是下届出了未婚进士,是给定国公家还是给定北侯家?” 凝香回道:“给定北侯家吧还是,就算是为了平衡,这项好处轮也该轮到营州卫了。 再说这位定北侯夫人王大姑奶奶,也是我们的好姐妹。 当初的时候,夫君只留下我们十五个,把其他人全送了。现在人家都成侯、伯、将军夫人了,您也得给点体面不是。” 朱祁钰呵呵一笑:“给给给,她们都是我妹妹,都是咱家的姑奶奶。这些牵线搭桥当红娘的事情,你们看着处理吧,我不想知道了。” 凝香又问道:“我们司苑监有个小姑娘,出类拔萃,可漂亮可招人喜欢了,夫君要不要纳她为妃?” 朱祁钰冷哼一声:“想干嘛直说,别虚头巴脑地挖坑给我跳。” “是这样,阮竹特别喜欢她,有事没事就去往司苑监凑,那姑娘心中也乐意。但是阮竹虽有意,却不敢表白。 奴家想着,不如便做主把那姑娘嫁给他吧。这样阮竹也能安心照管太子,省得他整天心神不定了。 世子已经有两位奶娘了,您看是不是能再增加个保母的位置呢?” 朱祁钰虽不理家务,但一听就明白了:大明的皇子,本来就是既有奶娘,也有保母的。比如朱祁镇的保母李氏,就被封为了佐圣夫人。 凝香这姑娘可真护犊,一开口就替手下的司苑监小姑娘预定了个一品夫人的位置。 另外再联想一下,阮竹是世子大伴,他媳妇是世子保母,是不是有点耳熟?这不就是魏忠贤与客印月嘛。 想到这里,朱祁钰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处理完这些琐事,朱祁钰穿戴整齐,来到青云阁,亲自接见了大内政弘派来的特使。 见到特使,朱祁钰都被吓了好大一跳。 因为特使上来便告诉朱祁钰,他就是大内政弘本人。 大内政弘为了能和大明做生意真是拼了,因为这里面的竞争十分激烈,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政想垄断对明贸易,幕府管领细川胜元心没足利义政这么大,但也想成为对明贸易的主导。 谁掌握了对明贸易的权利,谁就能具备超凡的实力,在权利争夺中占尽先机。 吃惊过后,朱祁钰很快就想明白了:我现在是甲方,大内政弘是乙方,我只需要像大爷一样歪在榻上,听听大内政弘怎么给好处诱惑我就是了。 朱祁钰给何宜使个眼色,接下来的会谈,就在大内政弘与何宜之间展开了。 何宜问道:“您不在封地内镇守,也不在京都参政,亲自出使大明,这没有问题吗,我们可是听说日本已经内乱了。” 大内政弘如实回道:“日本如今两大幕府并立,镰仓幕府在与原关东管领上杉家激战。 室町幕府想出兵支援上杉家,但是您也知道,日本先后派出了十三万援助朝鲜,如今实在凑不出大军来了。 室町幕府管领细川胜元于朝鲜统军,在贵军的攻势下,凶多吉少。 暂时来说,镰仓幕府占据了优势。 我现在是双方极力拉拢的对象,所以擅自离开封国,来出使大明,其他人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将我如何。 再说,一旦我与大明达成了协约,日本国内势力就更得拿我当香饽饽了。” 朱祁钰听到这话,心中暗笑。因为从祖上起就与大明进行贸易,所以这位大内政弘不仅能说汉话,而且对于成语、俗语都是信手拈来。 这就给大明君臣留下了非常不错的第一印象。 (本章完) ------------ 657 大内政弘虚与委蛇 皇帝觊觎石见银山 何宜在那里与大内政弘天南海北、东一嘴西一嘴地瞎聊。 越往后面聊,两人越像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的样子。 朱祁钰坐在榻上,越想越不对劲。这个大内政弘现在管理着石见国的一部分。 如此一来,大家的合作很难稳固,因为将来必然要涉及到石见银山的争夺问题。 正常开采状态下,石见银山每年产银一百万两,而全日本颠峰期每年可产银五百万两。 别的东西可以分享,可以封赐。但是涉及到银矿,朱祁钰一分都不想让别人染指。 按照规划,打下日本之后,全部银矿要收归朝廷所有,由户部与工部共同管理,由户科、工科给事中与都察院、东厂、锦衣卫共同监督。 朝廷每年从日本银矿中获得至少三四百万两的收入,再从与日本的贸易顺差中获利一二百万两。 这样光一个日本,每年就能为朝廷提供至少五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这还没算日本千万人口的税赋收益呢。 到时候朝野上下,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再不心悦诚服地歌颂圣德,就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要知道,现在朝廷一年都远远收不到五百万两的现银,打下日本之后,现银收入直接翻一番还多,这得是多大的政绩啊。 这才叫文治武功。 整个谈判,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双方才最终达成共识。 送走大内政弘之后,朱祁钰由衷感叹道:“你们可真能聊,我好久没这么累了。光听着你们来来回回拉扯了两个多时辰,我就觉得头昏脑涨了。” 何宜笑道:“没办法啊,水师从釜山出发,对面最近最适合登陆的地方,全都在大内政弘治下。 没他的配合,想登陆还是非常难的。 当年大元征讨日本,之所以失败,不就是因为日本对海岸的防御极为严密,元军找不到合适的登陆地点。 元军的船只无奈地飘在海上几十天,最终等来了大风暴。” 朱祁钰点点头:“那倒是,不过这次日本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无论如何都扛不过去了,不然大内政弘也不会投降啊。” “圣上,您说大内政弘会不会是诈降啊?” 朱祁钰笑道:“那倒不会,首鼠两端才是他最可能的做法。先坐山观虎斗,如果看着咱们胜利在望,他就投降,然后要求咱们执行协约;若是咱们战局不利,他就左右逢源、两面骑墙。 反正不管别的,先把生意做了再说。这就是只老狐狸,随时等着消遣咱们君臣呢。 如果他读过咱们汉人的史书的话,说不定他现在正自比赵武灵王呢。” 何宜笑道:“难为他了,毕竟没见识过我们的水师有多么强大,所以有点过于乐观也能理解。” 朱祁钰摆摆手:“坐井观天罢了。好了,不说他了。我们家那几位姑娘正四处忙活着牵线搭桥做红娘呢,要不要顺带也给你安排几个妾侍?” 何宜赶紧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徐婉说了,臣敢纳妾,就结果了臣。” 朱祁钰站起身,拍拍何宜的肩膀:“咱们真是同病相怜,我若敢纳妃,那她们几个就得喂我喝药了。 好了,各回各家吧,吃饭去,饿死了。” …… 紫禁城,六科值房内。 吏科给事中乔毅向都给事中张让笑道:“孟谦兄,公事都处理完了,我想提前一个时辰回家。” 张让问道:“怎么了志弘,身体不舒服?” 乔毅摇摇头:“不是,我要回家给儿子做饭去。” “啊?” 其他同僚闻言,也都凑了上来。 常言道:君子远庖厨。 乔毅都奔五十的人了,儿子肯定也不小了。 就算非要做饭,也应该是儿子孝顺老子,儿子给老子做饭啊。 乔毅笑呵呵地解释道:“山西连年遭灾,我儿子孤身进京,借籍到直隶,今年参加顺天府乡试。 这再有几天就开考了,京城米贵,居大不易。我家也没有丫环仆役,就只能由我回家给他做饭去了。” 张让恍然大悟,连忙回道:“原来如此,那早点回家照顾儿子是应该的。我大侄子今年多大了?” 乔毅回道:“今年虚岁十八。” 张让连连点头:“那确实应该重视,这若是今年中举人,明年中进士,前途不可限量啊。” 乔毅连连摆手:“哪里哪里,逆子愚劣,不过就是应景罢了。” 张让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英雄出少年,我相信大侄子肯定会中的。伱这样,这些天你就在家里安心照顾我大侄子吧。 我给你报事假,圣上最重视科举,没人会说什么的。” 乔毅连忙谢过,又感谢了同僚们的祝福,才一路向南,出了正阳门,回到外城。 在回来的路上,乔毅买了两壶美酒、一只鸡、两条鱼以及果蔬若干。然后笑呵呵地回到自己在三眼井胡同租赁的一处小院。 一进家门,就见儿子乔凤正坐在院中发呆。 见父亲回来,乔凤连忙起身,要去接乔毅手中的东西。 乔毅连忙摇摇头:“你不用沾手了,就在那里坐着吧。衙门给我许了假,我这几天都不用去了。 如今天暖了,等我做好饭,咱们爷俩儿坐在院子里,就着菜喝两杯。” 乔凤闻言,也没再坚持。 大半个时辰后,饭菜终于上桌了。 乔毅给儿子倒了一大杯酒,又给自己满上,然后便开起了玩笑:“凤儿,不要有压力,考好考赖,尽力了就行。 就只有一句要紧的话我得嘱咐你,在明年的殿试放榜之前,不管谁拉拢你,你都万不可许诺婚约。” 乔凤笑道:“老爹你想的可真多,还真把儿子当香饽饽了啊。” 乔毅回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没听说过榜下捉婿吗。这乡试一放榜,只要是没成婚的新科举人,一群一群的达官显贵会抢着来捉。 宋朝时,晏殊捉富弼,富弼捉冯京,你当是闹着玩的吗。 尤其是冯京,那是三元及第的大才子。宋仁宗最宠爱的张贵妃有个伯父叫张尧佐,这张尧佐派人就硬把冯京拖家里去了,最后是冯京力辞不受,才没做成。 所以榜下捉婿,那都是真往家里抢啊,不是跟你说着玩玩的。” 乔凤无奈地笑道:“咱们大明没这么夸张吧?” (本章完) ------------ 658 给事中为君鸣不平 韩明浍对日耍手腕 乔毅笑道:“咱大明怎么没有,之所以你看着好像抢得不厉害,是因为大明考八股文,很难再出像宋朝那么多的少年进士了。 每届进士里,撑死就有一两个未婚进士。很多时候一个未婚进士都没有,所以才没人抢。 如此一来,大家就都去抢未婚举人了。 但是你想想,你今年虚岁十八,如果明年中进士,那是十九岁,到时候京城权贵为了伱不得打破头啊。” “这么严重吗?” 乔毅笑道:“那当然了,我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正统十四年的时候,当今圣上初掌大权,遴选年轻文臣以为心腹。 我跟何宜是同届进士,你看圣上一上来就先找他推心置腹地拉拢,你看就没人找我。 这就是人之常情,何宜一个二十出头的未婚进士,能够用四五十年,还能拿去联姻拉拢勋贵。 我一个四十岁的进士,好容易熬到侍郎这个级别,也就该年老体衰致仕回乡了,根本就没办法深入栽培。” 乔凤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乔毅又补充道:“考中进士前你就一心读书,不要谈婚事,也不要接触可能的考官。 等你考中了进士,我去找何宜,让他看在与我同年的份上,帮着规划规划你的仕途。 我就是个小小的给事中,对朝局的理解远远不够。但是像何宜这样的天子近臣,对该怎么规划仕途,该与谁结亲,判断绝对比我们准确的多的多。 让他给你指点几句,甚至有可能帮你省去几十年的弯路。 而且不得不说,何宜这人十分热心肠,品性也好,不怪圣上那么器重他。” 乔凤点点头,又问道:“那父亲对当今圣上继承大统如何看?儿子只是在同龄学子之中,就能感受到正统之争。 在朝堂之上,恐怕更严重吧。有些聪明的学子私下传说,好多忠于正统的文臣,都死得不明不白。 我们应该持什么立场呢?” 乔毅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正色对曰:“那些文臣死就死呗,死了活该。 他们若是觉得圣上不应该继位,那你们在圣上登基之前就出言反对,亮明立场啊? 不,他们不说,当时瓦剌大兵压境,有国破家亡之危,他们都指望着把圣上推上去背锅。 等圣上力挽狂澜于既倒,反手灭了也先,他们又不认账了。 当初既然拥戴圣上为君,那他们就是臣子,就应该忠君。 结果仗打完了,京城安全了,他们又都回去当恭让皇帝的忠臣了。 关键问题是,就是在他们这些忠臣的辅佐下,恭让皇帝才整出了土木堡之变啊。 这种莫名其妙、祸国殃民的烂人,圣上不该杀了他们吗?” 乔毅又补充道:“我正统十四年就做了给事中,从七品,每年俸禄应该是八十四石。实际领到手里的,只有每年五十石。 圣上继位后,每年都涨薪俸。我今年的俸禄已经涨到二百石。而且这些都能实打实领到手,一粒米都不会少。 我每年还能额外领到十石白粮,这是最上等的粮米,可以留着自己吃。 还有从前年开始,每个月能领到二两银币、两贯铜钱。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俸禄,是正统十四年实际领到手俸禄的十倍左右。 天恩浩荡啊,我们吃的肉、喝的酒,都是圣上给的俸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圣人的教诲。 吃着圣上的饭,砸着圣上的锅,拆着圣上的台,那做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呢。 凤儿啊,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咱们家是世代书香门第,可不能干这种无耻的事情啊。” 乔凤郑重地点点头:“儿子知道了,只是圣上给涨了十倍的俸禄,这些钱从何而来?” 乔毅笑道:“抢的呗!光靠开银矿、开铜矿,然后铸钱,世上每年增加的钱是很有限的。 想维持朝廷的运转,除了抢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比如佛教,以前是专门剥削圣上的。现在反了过来,所有僧人都要为圣上干活,都要向圣上纳税,他们的产业财富也都收归了朝廷所有。 那些寺院,那些僧人富得流油,单灭佛这一笔进项,就够支撑朝廷运转好几年了。” 乔凤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父亲今天这一席话,便让自己对朝局,对皇帝有了更清楚地认识。 如今的考试,对策论十分重视。如果摸不清朝局的门道,看不懂皇帝的喜好,很容易把策论考砸了。 父子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畅谈,直到深夜。 …… 二月十六日,朝鲜安边城。 细川胜元请求和谈,残酷的巷战暂时停止。 日军与朝鲜军继续对峙,大明、日本、朝鲜三方的统帅却在元山城中喝起了酒。 大明方面,神武侯范广、南和侯方瑛;日本方面,细川胜元、山名宗全、畠山义就;朝鲜方面,韩明浍。 范广和方瑛都是纯粹的武将,对谈判可不在行。江渊在汉城忙得焦头烂额,也抽不开身;辽东巡抚李纯被首辅王文弹劾罢官了。 范广也不晓得谈些什么条件,只知道让日军放下武器,开城投降。 细川胜元追问道:“我们投降之后呢?放不放我们回日本?” 这一句话就把范广问住了,把他们放回日本,圣上非得被气炸肺不可。但若不放,也得有个说法吧,总不能把这些人在朝鲜关上一辈子。 韩明浍见状,向范广、方瑛二人请示:“圣上已降旨封下官为南京礼部尚书,兼朝南巡抚,您看能不能由下官来主持谈判?” 范广与方瑛交换一个眼神,便笑呵呵地回道:“正该如此,我们都是武将,谈判的事,还是由你这巡抚来主持最为妥当。” 得到授权,朝明浍向细川胜元回复道:“你们投降可以,但需要把你们的封地交给朝廷,以为赔款。 所有入朝十三万日军将士的财产、封地全部都要交给朝廷。 而且你们投降之后,便是大明子民,要受朝廷管辖,要向圣上效忠。” 不仅日军统帅闻言吃惊,就连范广、方瑛都一脸诧异地望着韩明浍,这位原来的朝鲜重臣入戏也太快了吧,投降才几天,就以大明天子的股肱忠臣自居了。 韩明浍一脸的理所当然,在众人惊诧目光的注意下,毫无窘迫之态。 细川胜元略一思索便回复道:“我们不能接受这样的投降条件,宁可战死,我们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家族。” 韩明浍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打吧。最终如你们所愿,让你们全部战死沙场。 战后,朝廷会好好安葬你们的,不过将你们的遗体运回日本肯定是不可能的了。若是你们能接受火葬,我们倒是能把你们的骨灰送回日本。” 见韩明浍一本正经地给日军安排起了后事,细川胜元、山名宗全两人差点被气得吐血。 (本章完) ------------ 659 朝鲜大臣争相效忠 日军无奈被逼死战 虽然正统、景泰两朝的皇位交接有很多可以说道的地方,但并不是每个大臣都执着于跟当今天子抬杠。 权擥、韩明浍就是前朝鲜大臣中最积极向皇帝表忠心的,两人先是跟随李瑈发动政变,废掉了李弘暐;后是拥戴李弘暐发动兵变复辟,软禁了李瑈。 如此反复无常、朝秦暮楚,若不赶紧死死抱住皇帝的大腿,很快就得被一群虎视眈眈的饿狼给分食掉。 所以主导着与日军谈判的韩明浍一点诚意都没有,他就想谈判破裂,然后逼日军做殊死一搏。 韩明浍心里明白:援朝日军全军覆灭,朝鲜军在最后一战中损失惨重、精锐所剩无几,这个结果才是大明天子最想看到的。 揣摩圣意,迎合天子,纳下投名状,这就是韩明浍的如意算盘。 这可苦了日军两位统帅,细川胜元、山名宗全都是头一次见到这样谈判的,明明接受投降双方都可以少死几万人,但对方却非要逼着自己作困兽之斗,来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其实只要稍微有个台阶,日军便非常愿意就坡下驴了,但明朝双方死活不给。 细川胜元还心存一丝侥幸地向范广问道:“神武侯,只要放我们回日本,我们可以纳赎金,外加战争赔款。 全部用白银赔付,您看如何?” 范广摇了摇头:“既然我已经同意由韩尚书主持和谈,你们就和他谈吧。” 细川胜元只得看向韩明浍。 韩明浍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三十万两?” 细川胜元和山名宗全面上不显,却心中暗喜。 但是韩明浍坚定地摇摇头,击破了两人的幻想:“不是三十万两,是三百万两,这还只是赎金。 大明死伤二十多万人,消耗兵马钱粮无数,这部分战争赔款至少要一千二百万两。 加一起,共是一千五百万两白银,什么时候这笔银子运到北京,什么时候放你们回日本。” 听到这话,细川胜元就彻底明白了,这就是压根不想和谈了。 细川胜元、山名宗全灰头土脸地回到安边城中,投降吧,明军、朝军不允许;决一死战吧,要粮食没粮食,要火器没火器,打巷战多少还好一点,如果突围出城,那就是被屠杀的命。 最关键的是,室町幕府已经无力救援了。想要救出这支日军,需要水师全部出动,再带上五六万精锐,才有可能成功。 问题是日本本土在大打内战,再派这么多军队出来,室町幕府直接就得崩溃。 再说了,在足利义政心中,说不定巴不得细川胜元、山名宗全等人全死在朝鲜,好大权独揽呢。 在范广、方瑛的监督下,朝鲜军倒是很守规矩,谈判期间绝不擅动刀兵。待细川胜元刚一回营,就立即发起了进攻。 …… 朱祁钰左拥右抱,搂着两位爱妃在被窝里卿卿我我了半日,好容易才起来床。 洗漱完坐到榻上,玲珑已经把茶几上摆满了早饭。 朱祁钰笑道:“早饭吃驴肉火烧,今天主打怀旧吗?” 玲珑笑道:“火烧配蛋汤,赛过活神仙,夫君吃饱喝足,好给我们干活。” 朱祁钰叹道:“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不该吃这个驴肉火烧。若能退回去重选,我就当个亲王,娶俩女人,然后到缅甸、暹罗之类的地方逍遥自在算了。” 浅雪在一旁揶揄道:“夫君别做梦了,都现在了,还想甩掉我们,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您还是赶紧吃了饭,赶紧看奏本吧。” “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内阁问您,顺天府乡试,应该由谁来做主考?” 朱祁钰反问道:“这种事情,也要由我亲自决定吗?” 浅雪回道:“王文的儿子王伦、陈循的儿子陈瑛都要参加这届顺天府乡试,所以为了避嫌,内阁不好擅自决定乡试主考。” “他们问我,我怎么知道呢,日本一时半会又打不下来,让人提不起精神来,我现在就想在家睡觉。” 浅雪将奏本递过来:“礼部会同吏部提供了几个人选,夫君看看。” 朱祁钰扫了一眼:“这个刘俨看着挺眼熟啊,我记得他好像是正统七年的状元吧?行了,就他吧。 我最近到疲惫期了,真不想天天一睁眼就要处理这些破事儿了,我想当太上皇啊。 难怪汉武帝、唐玄宗这些皇帝当的时间长了都会变成昏君呢,自己当过才知道,是真不好熬。 我才当了七年皇帝就累了,他们那当几十年的,真够能坚持的。 要不让朱文芳发动个政变赶紧夺权算了。” 林香玉闻言,轻轻拧了朱祁钰一下:“朱守门儿你别老白日做梦,人家朱文芳天天忙着陪伴小姑娘呢,哪有闲功夫搭理伱。” 浅雪连忙上来挡住:“你这丫头,不许打我男人。我回来的时候,王大姑奶奶已经来了,这会子进长乐宫陪着母后说话去了。 你和凝香赶紧出去侍候她吧,最好是留她在长乐宫住一晚。然后夫君今天就属于我们三个人了。” 林香玉问道:“你们三个不去?” 浅雪摇摇头:“你跟所有人都关系好,凝香是小团宠,我们三个性格内向,跟她又不熟,我们不想出去了,还是留在家里侍候男人吧。 不过呢,为了防止你们两个说我们坏话,得给你们小嘴里塞上个把门的。” 林香玉跟凝香双双变了脸色:“不要了吧,我们口风很严的。” 浅雪摇摇头:“那不行,好女人不能说不要,赶紧在榻上躺好,把腿分开。” 朱祁钰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的两位小爱妃被强迫,却也爱莫能助,只得摇着头在心中感叹道:果然同行是冤家,女人对女人,总是更残忍一些。 素汐拉拉朱祁钰:“夫君别看她们了,跟您说个好消息,山东传来消息,岳正已经带着上百艘战船,从安南返回到胶州军港了。 再准备两个月,就能出发前往日本了。” “上百艘战船?” 素汐点点头:“对,准确说是一百二十艘。最小的都是三千料战船,跟郑和下西洋的战船差不多大。最大的是一艘六千料战船,船身还包裹了铁甲,作为胶州水师的旗舰。 另外还有十几艘五千料的战船。 这是安南所造战船的一半,还有五十艘战船留在了安南,福建水师也分到了五十艘,另有二三十艘给了广东水师。” “哎,这么多船啊,花了我多少钱?” “二百多万两,以前郑和下西洋时,一艘三千料的战船造价五千两,我们造船的成本高不少。 三千料战船七千两左右,五千料战船一万五千两左右。” (本章完) ------------ 660 朝鲜战争正式结束 两大赢家浮出水面 素汐说完,立即便拉住了朱祁钰的手。 朱祁钰抚摸着佳人柔若无骨的玉手,好奇地问道:“你拉我手做什么?” 素汐笑道:“奴家的意思是夫君先别以手捂脸,后面还有更让您‘开心’的消息呢。” “哦,那你说说看。” “上面说的是安南船厂的花费,另外福建船厂、山东船厂以及咱们秘密新建的胶州船厂共打造战船、运兵船、运粮船等各色船只共一千二百艘。 折算成白银,共花费二百五十万两。 几大船厂的新船数量,勉强抵得上朝鲜、日本水师战船之和,不过单舰战力比他们强的多的多了。 另外还有一千多艘旧船,虽然宣庙时君暗臣昏、奸佞当道,以致武备废弛,但还是有不少船只留存了下来,这也是非常可观的战力。” 朱祁钰点点头:“这场日朝战争,花了我多少钱。我一定得把战争成本从他们身上拿回来。 可惜就可惜在朝鲜的油水太少了,打下这么一大块疆土,朝中竟然没有人为我歌功颂德,真是尴尬。” 素汐劝慰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早晚那些蠢驴们会发现夫君的可贵之处的。” 朱祁钰拉着佳人的玉手站起身来:“吃饱了,走,咱们出去转转,把吃的东西往外消耗消耗。” 几人各自散了,林香玉与凝香手牵着手,颤颤巍巍来到长乐宫,给吴太后见过礼,闲聊了一会,便拉着定北侯夫人到偏殿说体己话去了。 没了旁人,定北侯夫人王云梦直奔主题:“你们两个丫头,来时跟圣上请示好了没有,若今明两年出了未婚进士分不分给我家?” 林香玉笑道:“分,您王大姑奶奶来了,我们哪敢不分。就连咱们的景泰皇帝陛下,听说您来,都吓得跑到山沟里躲着去了。” 王云梦问道:“没人跟我们抢吧?” 听到这话,林香玉和凝香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位姑奶奶:“自从有了安国公招何宜为婿、魏国公招王献为婿的先例后,每到乡试、会试、殿试,京城的权贵们恨不能打破头。 因为这次都默认要轮到定国公家了,大家自认为抢不过,所以才显得比较安静。 我们这是顶着巨大压力才给你腾出个名额来,若是成了,你得设宴摆酒,好好感谢我们才是。” 王云梦见事情如此顺利,少不得千恩万谢一番,又将林香玉、凝香两人拉到身边细看: “我怎么看着,你们两个越活越年轻了呢,这肌肤又水灵又粉嫩,这脸蛋儿白里透红,一看就是倍受滋润的。 这比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鲜嫩,你们平时都不操心不干活吗?” 林香玉摇摇头:“我确实是什么都不做,什么也都不操心。” 凝香笑道:“我本来也什么都不做,后来被我夫君忽悠着,不知不觉就接了些差事,但都是我擅长的,又有许多得力的帮手,所以也不怎么操心。” “不用争宠吗?你们十五个人,分享一个男人,够用吗?” 林香玉回道:“现在天天陪王伴驾的就剩我们五个人了,都是自家姐妹争什么宠。有外人跑来跟我们抢,直接就杀光了,也不需要争宠。” 王云梦笑道:“还是我们这些跑了的好吧,如今我做着侯夫人,还享受着专宠,家里连个妾都没有,这日子才叫舒心。” 林香玉揶揄道:“不是我们留在这里给皇帝当奴隶,你们能过得这样潇洒。真以为许通是因为爱你爱的死去活来,所以才不想纳妾? 还不是因为你是我们这些奴隶的姐妹,人家才投鼠忌器的。” 王云梦点点头:“那倒也是,真是苦了你们了,做奴隶很受罪吧?” 林香玉和凝香相视一笑,便开始将皇帝的各种恶行娓娓道来。 …… 时光匆匆,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 三月十二日,顺天乡试放榜。 几家欢喜几家忧,这届最年轻的举人诞生了。 乔凤,虚岁十八,第一次参加乡试便如愿高中。 而王文之子王伦、陈循之子陈瑛双双落第。 果然不出乔毅所料,榜下捉婿如期上演。乔凤幸好有父亲提前指点,早早逃回家中,躲过了一劫。 父子两人一番庆祝之后,又发起了愁。 乔毅摇头叹道:“我把你送回原藉埋头读书去吧,不好。当今圣上太重视策论了,乡试时还不大明显,但到了会试、殿试,策论写的好优势巨大。 所以你应该留在京城,多关注时政,多领悟朝局动向,这才是上策。 只不过一旦留在京师,提亲的、主动结交的肯定得把咱家门槛蹋破了,到时候闹得人没办法静心读书了。” 乔凤笑道:“那我们闭门谢客吧,这个时候皇帝会来找我吗?” 乔毅摇摇头:“皇帝肯定关注你,但在中进士之前,不会来找你的。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要避嫌,这也是对你好。 你看看王首辅的儿子,乡试不中,麻烦了吧。 听说王首辅闹着要向圣上控告主考官呢。” 乔凤问道:“乡试也能舞弊吗?乡试主考可以特意排挤掉现任首辅、前任首辅的儿子?” 乔毅摇摇头:“乡试主考是正统七年的状元刘俨,他真会这么干也说不定。所以说,你听我的,在中进士之前一定要少接触人,千万要避嫌。” 三月十三日一早,朱祁钰早早就被自己的爱妃从床上拉了起来。 看着朝鲜传来的军报,朱祁钰一双大眼睛瞪得滴溜圆:“我的天呐,三万多残余日军被杀到只剩三千人。 范广接受畠山义就率所部三千人投降,其余的包括主帅细川胜元、山名宗全在内,全部阵亡。 朝鲜军付出了死伤五万人的代价,精锐几乎丧尽? 打到那个程度,细川胜元和山名宗全都没有率部投降,就这样全军覆灭了? 这个世界,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喝口茶压了压惊,朱祁钰掰着指头总结了一下:“一场朝鲜战争打下来,老京军打没了,上直卫打没了,朝鲜精锐打没了,辽东军打没了一半,日本室町幕府三管四职的精锐打没了七八成。 也就是说,我和足利义政是这场战争的大赢家,其他人都输了不少啊。” 浅雪问道:“夫君的意思是,日本室町幕府先后派了十三万大军入朝,是足利义政在暗中配合您。 现在三管四职的主力打没了,足利义政既得以拿回权利,实现亲政,又巧妙地完成了削藩。”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足利义政自作聪明了,看上去很高明,实际上他在第五层,我在第九层。 朝鲜战争后面是日本战争,最终的赢家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明世祖显皇帝。 (本章完) ------------ 661 朝堂之上暗战再起 乡试考卷发回重审 朱祁钰自己把自己吹嘘了一顿,但很快就打脸了。 看着王文的奏本,朱祁钰眉头都皱到一起了。乡试都放榜了,还要改榜,这不是难为人嘛。 落榜生,王文之子王伦、陈循之子陈瑛;主考官,正统七年的状元,翰林侍讲兼太常寺少卿刘俨。 不改吧,不给现任首辅、前任首辅面子;改了吧,貌似有违公平。 王文言辞恳切,又像是真的受了冤屈似的。 朱祁钰冥思苦想了半晌,抬起头一看,只见林香玉和凝香两人捧着衣服玉饰笑盈盈地凑了过来,不禁好奇地问道: “这是做什么?我没说要出去啊,你们这是要轰我走吗?” 林香玉笑道:“您不想去找何宜、高瑶他们谈谈吗?您自己在这里闭门造车不累吗?” 朱祁钰拍拍自己脑袋:“也是,闭门开车轻松,闭门造车累吐血。可惜我的中书舍人们,大半都被派到全国各地了。 真正能替我出谋划策的近臣,也就何宜跟高瑶来回折腾了。” 林香玉提醒道:“夫君您还有山水三人组呢。” 朱祁钰又一拍脑袋:“哦,对,这哥仨儿不显山不露水的,我都快把他们忘了。作为景泰五年的二甲前三名进士,总这样偷懒可不行,得把他们拎出来给我干活。” 于是朱祁钰穿戴整齐,来到青云阁,跟何宜、高瑶喝茶聊天,等了半个时辰,曹泰、徐观、谢省三个人才姗姗来迟。 这山水三人组倒是挺客气,一进来就告罪:“臣等给世子讲完书,便去昆明湖白玉堤上溜达了一圈,让圣上久等,臣等死罪。”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治他们啊,曹泰是刚中进士就要回家当教书先生,徐观是刚中进士就要回家成亲,谢省也是个当不当官都行的态度。堂堂天子,还得哄着他们。 在心里喷了他们一顿之后,朱祁钰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态度来,询问三人对这次顺天府乡试王伦落选的看法。 三人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一心想着混过去了事。 气得朱祁钰一拍桌子:“你们三个不要太过分,你们以为中了进士,种种特权和优待到手了,你们就可以摆烂了?想得倒是挺美。 你们食君之禄,不忠臣之事,这叫欺君。信不信我现在就革除你们的功名,让你们去辽东开荒。 放心,念在君臣一场,我就不把你们打入贱籍了,以后你们的子孙一样是有资格参加科举的。” 三个人见皇帝动了真怒,连忙跪下请罪。 朱祁钰问道:“说,这次乡试阅卷,你们怎么看?” 再恬淡的人,也不能接受莫名其妙地革除功名,送去辽东种地,于是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由曹泰回奏: “圣上,我们没见过王伦、陈瑛的考卷,不敢妄下结论。” 朱祁钰看了一眼高瑶,高瑶便将旧案上两份考卷递了过去。 三人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曹泰继续回道:“依臣之见,这两人的考卷有没有进士水平另当别论,但中个举人完全不成问题。 新科举人里比他们水平差的多了去了,按说不应该落榜才是。 陈瑛的水平或许还稍微有些牵强,但王伦是显而易见的有才啊。 若非要说主考官为何将其黜落,恐怕是因为他们对圣上的政策和功绩歌颂太过的缘故。” 朱祁钰颇为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意?歌功颂德也有错?” 曹泰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回道:“顺天府乡试主考官刘俨是正统七年的状元,被天子钦点,深受皇恩。 臣隐约记得,那时候大奸佞杨士奇、杨溥还在,正统七年会试、殿试的主考是谁,刘俨是谁的门生,这些都是值得考虑的。 另外,刘俨还是江西吉安人,与杨士奇是同乡。 若要佐证,圣上可以全面清查一下其他落榜考生的试卷,应该还有一大批跟王伦相同遭遇的,都是水平很高,但是因为歌颂圣上太过,被主考官刘俨定为了谄媚轻浮。” 朱祁钰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个门道,残存的正统忠臣、三杨门生是一有机会就给我上眼药啊,他们藏的还挺深。 琢磨过劲儿来的朱祁钰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你们这不是挺有能力的嘛,非得让我威胁你们,你们才肯干活。 “好了,你们三个负责,把所有落榜考生的试卷重新评阅一遍,把被误判的考卷全部给我挑出来。” 三人不敢违抗,只得不情不愿地接了旨。趁皇帝低头看其他奏本的功夫,三人便一起恶狠狠地去瞪何宜,大家心里都明白,何宜不可能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你自己不说,非把我们三个拉来当冤大头。 何宜在那里讪讪陪笑,故作不知。 三人无奈退下,忙活着重新阅卷去了。 剩下都是心腹,何宜补充道:“圣上,恐怕不会只这一件事,朝堂多半会掀起一场针对王首辅的政潮。” “这么厉害?他们想换首辅?” 何宜摇摇头:“魏、薛两位大学士致仕之后,圣上对内阁的掌控进一步加强,便是有人看不过去也很正常。 一旦内阁和六部彻底稳定住,在朝野上下看来,接下去就很可能是改易太子了。 还有神枢营的建立,对文武百官的触动也比较大。” 朱祁钰闻言也捂头了:“忠于宣庙和正统的军队都没了,他们还不甘心啊?” 何宜笑道:“他们倒不指望复辟了,但是能使点绊子,总也是好的。” “算了,由他们吧,等我把日本打下来,让大明的国力更上层楼,再挟大胜之威清算他们。” 计议已定,大家各自散了。 第二天中午,内阁之中,气氛已有些奇怪。 在京的内阁大学士还有九人,黄溥做了京兆尹,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轻易也不露面。何宜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甘泉宫,平时更见不到人。 常驻内阁的,是王文、何文渊、罗通、周忱、沈翼、王一宁、萧镃七人。 顺天府乡试出现的事故,本来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皇帝亲自下令重审,顿时令朝野气氛变得极为微妙。 (本章完) ------------ 662 言官弹劾王文称病 确认将帅准备攻日 到了午饭时间,尚膳监将丰盛的饭菜送到了内阁。 以前内阁的饭菜由光禄寺置办,但是最近改了。 尚膳监本是内廷中规模较大的一个监局,但是自从怡王和皇太子迁去南京、宣庙戾妃死后,尚膳监完全没事干了。 紫禁城内没有了任何皇室成员,只有西苑琼华岛上住着三位皇贵妃,身边还带着皇子、公主,但这几人自己做饭,不吃哪怕一口尚膳监的饭菜。 就连食材,都不用尚膳监、光禄寺、上林苑监提供,而是从几十里外的司苑监运来,一共运送的还有玉泉山的泉水。 琼华岛入口被天策卫和净军团团围住,没有皇贵妃的手谕,擅入者以谋反论,立即处决。 所以想下毒,也有些难于上青天。 如此一来,尚膳监彻底没事可干了,又不能裁撤,便开始为内阁、六部的主官做饭。 内阁这些大学士们都是老狐狸,自然能看得明白皇帝的用意。当今天子,可是大明立国以来,最重视饮食安全的皇帝,而且重视到了极端的程度。 王文一边吃饭,一边暗暗审视着众人。内阁虽然表面平静,但也不排除有人想将自己取而代之,有谁会不想当一当首辅呢。 但是看来看去,何文渊、罗通、周忱年岁已高,也干不了几年了。沈翼一门心思扑在户部,对内阁事务不是特别上心。 之后的王一宁、萧镃资历太低,明显没办法在短期内当上首辅。 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到了下午,又有一封奏本送到了内阁:原辽东巡抚李纯弹劾王文收受贿赂,携私诬告,以至其被免官夺职。 也不知道谁在暗中串联,六科中有十数名言官上书,弹劾王文以权谋私,前有诬告辽东巡抚李纯,后有妨碍乡试公平。 王文大窘,第二天便告病在家,也不来内阁了。 朱祁钰也没说什么,任由朝野喧闹。 三月十八日,朝鲜,汉城。 安国公徐亨、定国公徐永宁、神武侯范广、南和侯方瑛、兵部左侍郎江渊齐聚原朝鲜王宫。 原朝鲜国王李弘暐、原首阳大君李瑈等王室成员,连同其家室已全部送往北京,朝鲜已完全落入大明掌握之中。 这是朱祁钰的一贯策略,灭掉的藩国王室,全部送到琼州,让他们在海南岛上安度余生。如此,既能表现天朝的大度,又能避免当地百姓拥戴旧王室复辟。 徐亨、徐永宁、范广很高兴,三人都立了功,自身损失又不大。 方瑛和江渊却高兴不起来,方瑛的嫡系都打没了,而江渊在朝鲜也是先败而后胜,胜的那些仗也不是他指挥的。 跟远在安南的徐有贞一比,又落了下乘。徐有贞不仅没有损兵折将,而且所部天子亲军都完好无损地回到了京师。 更重要的,忠于朝廷的两广军队越打越多,越打越强,完全不需要北京操心,就稳住了安南的形势。 这么一对比,江渊压力极大。接下来进攻日本,又要海战,又要登陆,在预期之中,战事会更加艰难。 江渊、徐亨等人正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战略,亲兵来报,有大太监前来传旨。 众人连忙迎出,令人意外的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黄七亲来宣旨。 江渊被晋升为兵部尚书,加武英殿大学士;总督朝鲜、日本军务。徐亨为平倭总兵官,范广、方瑛为平倭副总兵,徐永宁为参将。 黄七出任监军。 这也符合朱祁钰当初的承诺,征伐朝鲜没派监军,让江渊和方瑛自由发挥了。但是进攻日本本土,难度要大的多,不设监军不行了。 另外,出于私心,朱祁钰也要安排黄七积攒些资历。 于是五人会议,变成了六人会议。 不过黄七往那里一坐,是只听不说。 江渊先讲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按照圣上的方略,我们应该组建一支五万人的朝鲜军,再配合朝鲜水师七百艘大小船只,三万水军,从釜山出发,攻占对马岛。 打下对马岛之后,以此为跳板,我们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将军队投入日本战场。 若是日军水师全力保卫对马岛,那我们先以朝鲜水师与其相持,再以登州水师、胶州水师包抄其后路,一举歼灭其主力。 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室町幕府派出了三万大军去支援关东管领上杉氏,还得留下至少五六万人守卫京都,他们已经派不出大军来阻止我们了。 真正能抵抗我们的,也就与釜山隔海相对的那些所谓的守护大名了。 我觉得圣上准备得有点太过充分了,以新建水师的实力,灭日本水师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了。” 徐亨摇摇头:“圣上屡次强调,日本不可小视。整个日本,约有八百万人口,战争潜力巨大。 而且日本地形多山,我们渡海作战,没有数倍于对方的实力,必然极为艰难。 所以圣上还有一个方案,就是给日本来个三分天下。我们占据日本南部,与室町幕府、镰仓幕府并立。 然后通过封锁和消耗,一直将室町幕府、镰仓幕府拖到崩溃。” 江渊反问道:“如果只满足于三分天下,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徐亨回道:“银矿、金矿,圣上就咬定了日本南部多银矿。靠开采这些银矿,每年能为朝廷带来五百万两的额外收益。 当然了,这话朝野上下没几个人相信。 但这些年来,圣上的规划全都实现了,反正我是愿意相信每年能从日本得到五百万两白银的。” “五百万两白银?” 江渊内心是愿意相信皇帝的,但五百万两白银数额过于巨大,令人感到难以想象。 五百万两白银,能购粮米一千万石至一千五百万石左右。 朝廷每年的粮米收入在二千万石至二千五百万左右。 可见五百万两白银拥有多么巨大的购买力。 如果朝廷每年增加五百万两的收入,那整个形势就彻底改变了。 江渊、徐亨等人在汉城畅想美好未来,在日本京都的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却都快哭出来了。 继大内政弘私自与大明联络之后,足利义政也想派特使前往大明朝觐天子了。 (本章完) ------------ 663 钦赐举人收揽忠心 三司会审彻查辽东 有大元的前车之鉴,室町幕府的高层普遍都不相信大明能够攻占日本,人们最关心的,还是南北朝之争与两幕府并立。 至于死在朝鲜的十三万日军,就这么算了吧。反正死的是道友,又不是贫道。 尤其是幕府将军足利义政,更是将大明天子引为知己。通过与大明天子的默契配合,室町幕府的实权派被消耗了个七七八八,短期内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足利义政揽权了。 细川胜元、山名宗全等人全部战死在朝鲜,空出了无数要职,以及各大家族的家督之位。有威望有实力的人都死了,人事权也就回到了足利义政手中。 足利义政先是调三万大军去支援关东管领上杉氏,又将日本水师全部集中在博多港,并运送万余精兵去驻防对马岛,然后派近臣有马持家出使大明。 做完这些布署,足利义政便在京都开启了愉快的揽权之路。 要不怎么说这位征夷大将军把大明天子当成了知己呢,大明景泰皇帝的揽权之路,足可为其他君主之楷模。 朱祁钰并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崇拜者,只是在家里无忧无虑地玩了好几天。 三月二十三日,顺天府乡试重新阅卷的结果出来了。 青云阁中,朱祁钰歪在榻上,只听曹泰奏曰:“圣上,除了王伦、陈瑛,我们又挑出来了二十七份考卷,这些考生都有中举的实力。只不过言语中对圣上歌颂太过,好像就被主考官特意针对了。 这些考卷的评语里,大多不离轻浮二字。” 朱祁钰问道:“那你们以为如何?” 曹泰回道:“圣上登基以来,既有救亡图存的不世之功,又有抚境安民的仁义德政,无论如何歌颂都不为过,岂能因考生有颂圣之言,就定其为谄媚轻浮之举。” 朱祁钰点点头:“给他们举人身份,准其参加会试。” 曹泰又问道:“若如此,主考官刘俨将如何自处?” 朱祁钰不耐烦地摆摆手:“赐死吧。” 曹泰、徐观、谢省三人各自吓了一跳,连忙劝道:“圣上岂可一言而诛杀大臣,刘俨有罪,但罪不致死啊。” “哼,刘俨轻轻一笔,就可以决定一个考生的命运,那我又为何不能一言而决定刘俨的命运?” 曹泰三人不知皇帝脾性,真个在那里急的脸红脖粗。 何宜只得出言替他们解围:“若不给予惩处,各省的乡试考官全都有样学样,将有多少学子遭殃。 再说当初圣上多次出言相询,有愿意效忠正统,效忠皇太子的,可以去南京任东宫讲官。 某些人,让他们忠于圣上,他们不肯;让他们忠于皇太子,他们还是不肯。 哪朝哪代的忠臣像他们这样,忠于谁、不忠于谁,连个明确的态度都没有。” 朱祁钰摆摆手:“好了,他自己不站队,寡人强行替他站队。刘俨不是翰林侍讲兼太常寺少卿嘛。 就免除太常寺少卿之职,把他降为南京翰林院编修,去给太子讲书吧。 他这样的忠臣寡人要不起,让他去做皇太子的忠臣吧。” 曹泰三人闻言,眼睛都瞪圆了,头一次听说还有强行为大臣指定效忠对象的。 朱祁钰又吩咐道:“黄七,你亲自去内阁传旨,将前辽东巡抚李纯下狱,交三法司会审。若查实李纯在辽东的祸国殃民罪状,便把南京户部尚书王翱召回来,勘问其总督辽东军务期间玩忽职守、放纵下属之罪。 另外,再增补两位内阁大学士,让内阁会同吏部举行廷推。 还有,会试、殿试就由这两位新晋阁臣主持吧,以免再有人说朕循私。” 裴当在一旁回道:“皇爷,您忘了,黄七去朝鲜监军了。” 朱祁钰一拍脑门儿:“我都被气糊涂了,使唤黄七使唤惯了,他去了朝鲜我倒挺不适应。行吧,那你就去内阁走一趟吧。” 裴当领命,转身离去。 朱祁钰也要回去,何宜连忙止住:“圣上,臣想请个假。” “怎么了行义,身体不舒服?” 何宜摇摇头:“不是,臣想歇几天,顺便陪夫人回娘家住几天。”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最近这段时间朝鲜打仗太烦人,好容易仗打完了,给伱十天假好好松快松快吧,不然徐婉又该指名道姓地骂我了。 至于你的学生们嘛,让徐晴也放假吧,但是朱文芳得留下,我要亲自给他讲讲课。” 何宜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现任皇帝要给下任皇帝灌输秘传心法了。一个秘传心法,一个太后政治,是保持皇权稳定传承的两大利器。 西汉之所以强大,一是靠一脉相承的帝王心术,二是靠太后辅政和教子。 直到汉武帝状若疯癫地留子去母,破坏了西汉的政治传统,导致昭帝没有母亲扶持,小小年纪死的不明不白;间接导致元帝生母死于权臣之手,元帝由于没有生母扶持教养,走上了葬送大汉的歧路。’ 朱祁钰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直在布局,一直都在锻炼自己的女人。即便自己突然挂了,留下的爱妃们也可以承担起扶持朱文芳的责任,直到其成年。 否则,若是出现了万历摊上李太后的倒霉局面,堂堂皇帝被李氏、冯保、张居正组成的铁三角折磨到崩溃,那才是哗了狗了。 最关键万历那么温和善良的一个人,被李氏、冯保、张居正搞成那个样子,真是造孽。 朱祁钰刚出了青云阁,外面就下起雨来。 甘泉宫总管太监金兴赶忙跑过来撑伞,朱祁钰一边走一边问道:“金兴,山东那边还没人监军,你想不想去? 我的意思,是让你们轮流都出去监监军、立立功,积攒些资历。 刘祥还在南方一直回不来,黄七去了朝鲜,陈林和福安都监过军了。 这次监军山东,要么你去,要么阮竹去。” 金兴笑道:“那还是奴婢当仁不让吧,阮竹有了小相好,他现在根本就不想离开京城半步。” 朱祁钰笑道:“小相好?是那个司苑监的小姑娘吗?” 金兴吃了一惊:“皇爷怎么什么都知道!” 朱祁钰摇摇头:“我能知道啥,是你们十娘娘替我管着西厂,她是什么都知道。” 金兴笑道:“那改天奴婢也找一个小相好。” “行吧,山东也产美女,你去监军时顺便物色物色。咱家在山东还有四位娘娘呢,你监完军,顺道去巡视一下咱家的产业,也让几位娘娘替你把把关,找个合心意的小娘子回来。” 金兴连忙领命,旋即又皱着眉头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可是我们都是太监,就算皇爷开恩,允许我们娶妻,但毕竟不能人道,误了姑娘的青春,也是于心不忍。” 感谢小不叮打赏1500点币 (本章完) ------------ 664 春雨怡情浮生偷闲 山东水师抢占济州 朱祁钰笑道:“可以给自己媳妇儿找个男宠嘛,想开了也就没什么了,女皇帝武则天公开宠幸了一堆男宠,李唐皇室不也照样过日子嘛,这不算什么大事。 也就因为我是大明天子,实在没办法,否则就算你们娘娘找男宠,我也不硬去管束。” 金兴一脸惊异地望着自家皇爷。 朱祁钰笑呵呵地解释道:“咱们自己人,我偷着跟你说的,跟外人可别提这些。”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走到灵玉宫南门外,恰巧凝香打着伞迎了出来。 朱祁钰接过凝香手中的雨伞,又嘱咐金兴两句,便要往回走。 金兴赶忙追问道:“皇爷,臣什么时候动身去山东?” 凝香笑道:“三天后出发吧,明天午时你来这里等着,顺路替我们稍些东西给山东的四位娘娘。” 金兴领命,行个礼,转头去了。金兴一边走,一边纳闷:这几位娘娘的关系看上去都很不错,为什么会有四位娘娘常驻山东,一去不返了呢? 朱祁钰吩咐亲卫关闭宫门,然后便打着伞、搂着佳人走了进去。 凝香笑问道:“钦天监来报,说接下来半个月可能雨水不断,有暴雨也说不定。这几天夫君若没别的事情,就在家里待着吧,不要再出来转了。” “原来如此,难怪何宜要告假呢。我是想给朱文芳讲讲治国之道、帝王之术。虽然我也是野路子出身,从小没有受过帝王教育,但毕竟当皇帝这些年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和教训。 还有那些不能与外人道的阴谋手段,也得给他好好说道说道。” “他还小,别累着他,隔三天讲两个时辰得了。” 朱祁钰连连点点头:“如此安排甚好,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倒不是怕他累着,而是怕我自己累着。” 凝香笑道:“理解理解,夫君为了我们的幸福,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玲珑做了好大一碗驴肉面,正等着您回去吃呢。”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合欢殿,把门一关,舒舒服服地过起了六人世界。 朱祁钰坐在榻上,刚把热腾腾一大碗驴肉面吃完,林香玉和凝香两人便在被窝里召唤道:“奴好冷啊,主人快来给我们暖暖身子。” 朱祁钰只得脱了衣服,钻进佳人中间,三人拥着棉被,靠在窗边看雨。 轻风吹过,雨点拍打在玉泉湖上,泛起阵阵涟漪。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像是在对清冷的天气发出抗议。 朱祁钰感叹道:“时光如梭啊,也先围困北京城,感觉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一晃七年过去,故人啊,大多都不在了。” 林香玉揶揄道:“什么叫故人大多都不在了,您是想自己的亲哥哥了吗?” “亲儿子我都不想,我还想亲哥哥,闲得淡疼吗。我就是觉得朝鲜打完了,再把日本、鞑靼、东察合台及帖木儿打了,北方就算打的差不多了。 再打打我也就该退位让贤了。” 凝香回道:“退位好,真巴不得夫君明天就能退位,这样就可以天天在家里陪着我们了。 不然总是陪一会,出去一会,陪一会,又出去一会,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尤其是来了急报,人家正侍寝呢,夫君就得匆匆忙忙出去处理,把奴家吊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的,真是造孽。” 林香玉附和道:“其实奴家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奴是世子生母,不好劝夫君退位。” 朱祁钰叹口气:“哎,我也想赶紧退位啊,谁想当这个破皇帝谁就是三孙子。” 浅雪开口劝道:“伱们几个现实点吧,抱怨出天来,郭太子也没办法被你们揠苗助长。 夫君您得关注下日本的动向了,据山东、南直隶、浙江的锦衣卫上报,最近有小股的倭寇四处流窜,经常在沿海的渔村、渔港出现。” 朱祁钰皱皱眉:“倭寇,敌暗我明,咱们这么长的海岸线,还真有点不好防。” 半个时辰前朱祁钰还在同情万历,一调头的功夫,却又对万历无比羡慕起来。 万历有戚继光,不用操那么多闲心。我没有戚继光,我还得苦哈哈地劳心费力去剿灭倭寇。 朱祁钰忽然福至心灵,向浅雪问道:“王骥之前不是闹着要回来吗?要不让他去南京做兵部尚书吧。 王骥是偷偷给我纳过投名状的,应该不能算正统忠臣了。 南京没有军队不行,京营必然要重建,王骥既是文臣,又是勋贵,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嗯,就这样吧,先召王骥回北京,让他过过衣锦还乡的瘾,我亲自和他谈一谈,再让他去南京。” 浅雪点点头,又禀报道:“山东开始秘密往济州岛运兵了,这个夫君知道吗?” “往济州岛运兵?这是谁教他们的?” 浅雪摊摊手:“不知道啊,您给了山东那些人便宜行事之权,现在朝鲜又已经投降了,他们就开始运兵了呗。 而且是秘密运兵,都没往朝廷报,说是京中多日本细作,怕走露风声。 还是咱家的皇商田惠卿派商船往来山东与辽东之间贩运药材,不小心给发现的。当然,也是奴家有嘱咐他关注一下朝鲜、日本方面的情报,说不定对朝廷有用呢。” 朱祁钰无奈地笑笑:“运兵就运兵吧,在济州岛建立据点,既可以和釜山的朝鲜水师夹击对马岛,又可以进攻日本的博多港。 挺好,挺有战略眼光的,我有点好奇,山东那里具体是谁在负责制定战略?” 浅雪回道:“山东巡抚岳正已经从安南辛辛苦苦造完船回来了。他的职权最高,山东的主力战舰又都是他督造的,按说应该是他说了算吧?” 朱祁钰摇摇头:“可不一定。” “那是您后面派过去的张宁?他主意多,又了解朝鲜的情况,由他规划战略也说得过去。” 朱祁钰又摇摇头:“张宁不擅长海战,再说他最远就到过汉城,汉城再往南他也没去过,不可能了解釜山、济州岛这些地方。” 浅雪好奇地问道:“那是谁,夫君您别卖关子了。” 朱祁钰笑道:“你记不记得有个人长年待在朝鲜,后来被我叫回来了,然后他的祖先还特别擅长水战的?” (本章完) ------------ 665 秋后算账追查辽东 见缝插针宗藩改革 给了这么多限制条件之后,大家自然知道说的是谁了。 朱祁钰笑道:“兴汉侯陈明德,陈友谅之四世孙,在朝鲜土生土长,而且还心系故国。 陈汉军队最擅长的就是水战,更关键的是,陈友谅战败后,太祖将陈友谅的旧部放逐在富春江、钱塘江等处,只许居于舟中,不使有寸田尺宅。 这样就带来了两大好处,一是这些人好拉拢,二是他们拉来就能当水师用。” 林香玉笑道:“夫君心真大,都快一百年了,您不怕这些人早把先祖的水战之法丢光了?” 朱祁钰摇摇头:“你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人家能用来逐鹿天下的本事,怎么会说丢就丢了呢。 你看咱家就知道了,我不过是稍微有点治国的本事,就眼巴巴、急吼吼地要给儿子灌输秘传心法。 再有像李文忠家的李璇,汤和家的汤杰,仗打的都有板有眼的,人家家里也是有秘藏的兵书、祖传的战法。 传承这东西,没那么容易断的。” 浅雪笑道:“让奴家捋一捋夫君的帝王心术:首先,早在战事未开之前,您就把陈明德从朝鲜接了回来,那时候别人也看不出来您的长远安排,只以为您是在展示明君圣主的仁恕之道。 然后再让陈明德去招揽旧部,组建水师,为朝廷效力。 山东备倭军,说到底那也是仁庙、宣庙的家底,要继承也是正统来继承,跟您这个外人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但是山东的军队如果太强了,又容易脱离掌控,所以您把陈明德组建的新军派过去,一可以展现圣君的大度气魄,二可以利用陈汉旧部的水战本领,三可以压制山东地方军队。 一举三得,一箭三雕,在别人还没有发觉的时候,您就已经完成了布局。 如此看来,我们不得不给您取个雅号,就叫布局大师吧。” 朱祁钰摆摆手:“什么大师,大师都是骗人的,我不过是个糊裱匠罢了。哎,算了,有点冷,睡觉吧。” 第二日,依旧阴雨连绵。 文华殿中,阁臣和吏部的侍郎、郎中们坐的整整齐齐。 这是景泰朝第一次廷推内阁大学士。以前都是皇帝一言而决,现在皇帝威望越来越高,却反而有了放权的迹象。 王文的‘病’已然痊愈,同吏部尚书何文渊一起主持廷推。 众人聚在一起,把所有能上得了台面的大臣筛选了一遍。 北京的姚夔、周瑄、耿九畴; 南京的孙原贞、俞山、俞纲; 地方上的王来、马昂、年富、甄完、轩輗、薛希琏、杨信民; 都进入了备选名单。 有了十三个初步人选,接下来就是进一步筛选,从这些人中提拔两个进入内阁。 这事耽搁不得,皇帝指明了新阁臣主持会试、殿试,所以一天选不出新的阁臣,会试便没办法进行。 有些入阁晚、资历浅的阁臣,比如王一宁,想巴结皇帝,便主张让俞山、俞纲这两位郕邸旧臣中的一位入阁。 周忱主张让耿九畴、轩輗这两位天下闻名的清廉能臣入阁。 王文则力推刑部的两位侍郎姚夔和周瑄。 文华殿久违的热闹,朝中大臣久违的争执不休。 吵到下午,也没个结果,只得暂时散了。 王文回到刑部,正赶上锦衣卫指挥逯杲过来。 两人相互见礼,逯杲笑道:“王阁老,圣上命末将把李纯的罪证送来,今天就可以结案了。” 王文闻言一惊:“今天就结案?李纯还没怎么审呢吧。虽然是李纯状告我诬陷他,审问他时我要依法回避,不能过问审理进度。 但想想也知道,这么短时间不可能审出结果来。” 逯杲回道:“锦衣卫早就对李纯调查过了,并且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足够给他定杀头之罪了。” “确凿证据?” 逯杲肯定地点点头。 王文见状,也有些发慌。皇帝好像一直不怎么重视锦衣卫,但锦衣卫还是秘密调查了李纯,并掌握了他的确凿罪证。 要知道当时还没有这些争端,李纯还是好好的辽东巡抚,锦衣卫便展开了调查。 那锦衣卫平时是不是也在调查其他大臣呢?想想都让人脊背发凉。 逯杲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劝慰道:“王阁老不必忧心,锦衣卫没有胡乱调查。 末将偷偷告诉您吧,是圣上命锦衣卫调查王翱总督辽东军务时的所作所为,李纯因为曾是王翱的属下,被调查只是顺带的。 锦衣卫被圣上裁撤得一共就剩下这么些虾兵蟹将了,实在没有闲心思去胡乱攀咬。” 王文被逯杲口中的‘攀咬’一词逗笑了,哪有这么自己说自己的。 逯杲将证据送到了姚夔、周瑄手里,果然,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李纯当天就认罪了。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得到刑部的奏报,立即便命内阁拟旨,召南京户部尚书王翱进京。 这叫做秋后算账,当年瓦剌大举入侵时,王翱在辽东消极避战,朱祁钰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如果王翱本就是出了名的平庸之辈,那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人还有个好名声,又是贤臣,又是干才,就连建州卫的指挥使们都写奏本请求将王翱调回辽东。 沽名钓誉、名不副实的大臣是最讨厌的了。 处理完王翱,浅雪又递过一份奏本:“夫君您看看吧,周藩的郡王们快打起来了。” “他们打些什么?” “辽东人口稀少、偏僻荒芜,郡王们都想迁到朝鲜去,但是您只给了十个名额,僧多肉少啊。” “他们的目光怎么如此短浅,等我腾出手来,就要大举迁移汉人去辽东了。 辽东土地肥沃,山林广阔,而且物产丰富,有无数山货奇珍,用不了十年二十年,就会成为人人争抢的好地方。” 浅雪笑道:“夫君想的太长远了,那些藩王才不管您这些乱七八糟的呢,人家只要眼前就能实实在在拿到手里的。” 朱祁钰冷哼一声:“朝鲜靠海的地方不给他们,富庶的地方也不给他们。再告诉他们,入朝郡王每家给五百顷自行管业田产,岁禄免除,让他们自负赢亏。” (本章完) ------------ 666 水师主力整装待发 将帅议定奇袭之策 朱祁钰借鉴了明朝后期的宗藩改革思路。当后期宗室人数暴涨,超出朝廷承受极限后,聪明的大臣就想出了岁禄总额限制法。 朝廷就给宗藩固定数额的岁禄,反正就这么些钱,你们自己分配去吧。 到了朱祁钰这里,稍微改了改:就是一个郡王家给五百顷地,你自己去种吧,收成少收成多看你们自己的了。 岁禄就免了,省得折腾朝廷,折腾地方官。 而且不论你这郡王以后生出多少儿子来,就这五百顷地,怎么分配,由郡王自己斟酌。 总之,优待只到亲王一级,郡王嘛,当个纯粹的土财主就好。 郡王的册封也收紧了,根据景泰朝的宗藩改革条例,每个亲王可纳一正二侧,统共三位王妃。三位王妃生的儿子封为郡王,其余姬妾生的儿子的封镇国将军。 尤其是周藩这种生育能力极强的宗室,必须加以限制。 花了一个多时辰处理政务,又吃过午饭、睡过午觉,朱祁钰带着林香玉和凝香来到东坡雪堂,在这里给朱文芳讲课。 阮竹陪着朱文芳悠哉悠哉地从东门进入了灵玉宫。 朱文芳左看看右看看,对这处神秘至极的园林充满了好奇。 阮竹笑道:“小爷您可别乱跑,皇爷特别吩咐了,您只能去东坡雪堂,不能再往西边去了。” 朱文芳回道:“早就听人说,父皇行事荒诞不经,别的也就算了,你说我堂堂皇长子,连自己亲生父母的屋子都进不去,也着实是荒唐的可以。” 阮竹笑道:“用皇爷自己的话说,他要和娘娘们在家里做很多不可描述的事情,皇爷寝殿之中也有太多不能被外人看到的物品,所以才不让任何人进出的,并不是针对小爷您的。” “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阮竹尴尬地笑笑:“等小爷长大了自然就懂了,奴婢是个太监,您问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 主仆二人沿着清溪,走不多时,便来到了东坡雪堂。 朱文芳细看一番湖光山色,然后赞道:“父皇还挺有品味,这西边是山,南、北是湖,中间是五间汉白玉砌成的小小石屋,石屋前后是菜地和果园。 你看是不是有点像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 阮竹刚要回话,就听到石屋中传来揶揄之声:“哼,小小年纪,竟然还知道个《富春山居图》,可见平时真是用功了。” 两人连忙进屋行礼,朱文芳给朱祁钰行过礼,又对林香玉和凝香拜道:“儿子请老娘、小娘安。” 林香玉闻言,一巴掌拍在朱文芳身上:“我把你个黑了心、烂了嘴的,谁是你老娘。再敢叫我老娘,信不信我让你父皇把你吊起来,狠狠地抽你。” 朱文芳委屈极了:“不叫老娘叫什么,要不叫大娘?” “哼,我最听不得一个‘老’字,你才老呢。叫大娘更难听,你还是叫小娘吧。” 朱文芳追问道:“那我叫小娘什么?” 林香玉笑道:“凝香在我们姐妹中排行第十,你叫她十娘、小十娘、十小娘、小娘娘,都可以啊。” 朱文芳无奈地转过头,朝阮竹做了个鬼脸。 阮竹读出了自家小爷的无奈,那无辜的眼神仿佛在说:哎,我这一爹十五娘啊,一个比一个不着调,真是王八绿豆、蛇鼠一窝。 林香玉狠狠瞪了朱文芳一眼:“好了,地上凉,快上炕吧。” 朱文芳脱鞋上了炕,钻进凝香怀里,笑道:“我还是让小十娘搂着吧,行了,父皇赶紧讲吧,讲完您好赶紧回您那神神秘秘的宫殿里过六人世界。” 朱祁钰佯装恼怒,向阮竹质问道:“什么过六人世界,这些混帐话都是谁传出去的,又是谁教给芳哥儿的?” 阮竹死皮赖脸地笑道:“臣隐约听着好像是何夫人说过。” 哦,原来是徐婉在背后说我坏话,那没事了,安国公的宝贝女儿我惹不起。 难得没有外人,大家开开玩笑,便进入了正题。朱祁钰翻出以前的奏本,开始给朱文芳讲解治国之道。 …… 胶州军港一片繁忙,港内密密麻麻的船只,都在紧张有序地整装待发。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艘巨大的战船。这战船超出周围其他大船整整一圈,显而易见就是整支舰队的旗舰。 旗舰之中,山东巡抚岳正、左布政使陆瑜、右布政使崔恭、兴汉侯陈明德、张宁、武忠等人团团围坐,正对着地图各抒己见。 景泰朝这些新锐文臣武将有个极大优点,就是没人独断专行,都愿意相互交流、听取意见。 这次合议,最开始都还聊的挺好,但轮到陈明德发言时,这位深受当今天子浩荡皇恩的侯爷,提出了一条骇人听闻的方案: “其实以我们如今的水师实力,在运兵济州岛,与釜山南北夹击对马岛的同时,还可以发动奇袭,直接进攻日本京都。” 岳正闻言,第一个摇头:“太冒险了,而且日本京都附近海岸防卫严密,哪是你说登陆就可以登陆的。” 陈明德回道:“不直接攻击京都也行,我们也可以登陆离京都不远的堺港。 日本与大明进行贸易的港口主要有两个,一是博多港,一是堺港。 既然日本的商船能从堺港行驶到大明,那我们自然也能将更高大坚固的战船开赴堺港。 日本对海防御重心,大多集中在西海岸。我们奇袭东岸的堺港,可以出其不意、一举建立据点。” 张宁问道:“奇袭成功之后呢?进攻京都?京都可是至少有五六万守军,我们攻的下来?” 陈明德笑道:“自然是以堺港为中心,打造坚固的壁垒,作为明军的永久据点。 先用我们的水师战船运送五万大军过去,然后逐渐增兵。 日军来攻,我们就据堡垒固守,消耗日军的力量。日军不来攻,我们就源源不断地投入力量,将堺港据点打造得固若金汤,牢牢钉在敌人心脏地带。 另一路则攻下对马岛、占据博多港,形成对日本的分割之势。” 张宁点点头:“也行,我觉得可以一试。如果还用元朝攻日的战略,日本早就有了完整的应对之策,我们怕是讨不到什么便宜。” 新的一卷来了,写完这卷,还有三卷就全剧终了。 (本章完) ------------ 667 山东文武完成分工 抢先创建飞地军港 朱祁钰集中了一批亲信在山东主持军政,开始精心打造自己的基本盘。 岳正等人商量完攻日策略,又开始讲起了山东内政。 在山东为官多年的右布政使崔恭忧心忡忡:“去年山东雨水太多,到处洪涝,以至收成极差,无数百姓艰难度日。 今年雨水又多,若是再生洪涝,百姓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我们不能光打仗,还要多考虑考虑百姓生计啊。 若是仗打赢了,我们的百姓全饿死了了,那就闹笑话了。” 岳正点点头:“山东也是真不好治理,那我们分分工吧,一部分人专注内政,一部分人专注攻日。 大家先自己选一选吧。” 崔恭最先站队:“那我负责内政吧。” 山东按察使陈鉴也附和道:“我也负责内政吧。” 众人闻言,都有些意外,陈鉴是兵部郎中,大家默认他是皇帝派来积累军功的,没想到陈鉴却要主持内政。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正统十四年年初的时候,陈鉴反对对麓川穷追猛打,提议调主力回京,结果触怒王振,被下狱论死。 由此可见,陈鉴是不怎么好战的。 想到这里,众人也心生感慨,以事后诸葛亮的角度看,陈鉴对局势的把控极为精准。 如果当年正统皇帝听了陈鉴的劝告,停止征讨麓川,把大军调回北京。 七月份也先入侵山西的时候,王骥的十万京军主力正好也回到京城了。 也先山西之战的结局就只能是被王骥无情碾碎了,那也就没有土木堡之变,没有景泰朝,也没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那现在还是正统二十一年,正统皇帝年富力强,皇长子即将长大成人,君臣和谐、岁月静好。 可惜一切都已无法挽回,空留叹息。 岳正做了一个分工:右布政使崔恭负责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按察使陈鉴负责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 左布政使陆瑜、总兵官谷忠、参赞军务徐正负责登州水师。 岳正自己,还有副总兵陈明德、参将武忠,参赞军务黄鉴、张宁,负责胶州水师。 胶州水师以新造战船为主,是攻日主力,登州水师作为辅助。 岳正最后向众人强调道:“这场大仗,可能三年时间都打不完。日本有五畿七道,一共六十八个小国。 我们至少要将西海道、南海道、以及山阳道、山阴道的西部打下来。 这是圣上对我们的要求。剩下的可以慢慢打,不着急。 到了这一步,也没必要再保密了,圣上最想要的是日本的银矿和日本民间的存银,其次是日本的人口。 这场仗,准确说应该是白银战争。 圣上估算,打下日本之后,能为朝廷带来每年五百万两白银的收益。 到时候我们都是大功臣,加官进爵、名垂青史都指日可待。” 大部人听到这话都不大相信,于是围绕日本能不能每年产出五百万两现银收益的问题,众人又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如果真能每年为朝廷增收五百万两,那所有人可都不困了。 整个三月,胶州、登州水师都在源源不断地向济州岛投送军队与物资。 到了后来,在陈明德的怂恿下,岳正等人甚至转变了思路,将济州岛作为山东水师的永久军港来打造。 最终,岳正越来越胆大,竟然上书皇帝,请求将济州岛划归山东管辖,设置成州府,作为山东的海外飞地。 这就有点异想天开了。 转眼来到四月初一,依旧是阴雨连绵。 朱祁钰仍然是一天打鱼,三天晒网。 早上在软榻上醒来,起身往窗外一看,外面依旧下着小雨,朱祁钰便倚着靠背、拥着棉被,歪在窗边,一边看书,一边听雨。 看着看着,朱祁钰忽然叹口气:“哎,我这个透明玻璃啊,什么时候才能造出来?青州府这些工匠不给力啊,我堂堂大明天子,总不能亲自上吧。”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夫君怎么对透明玻璃有这么大的执念?” 朱祁钰解释道:“透明玻璃能促进大明各种技术的进步。怎么说呢,道教方士的炼丹术你听说过吧。 把各种东西塞到炼丹炉里烧,让它们之间起反应,然后炼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但是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炼丹过程中,道士们看不到炼丹炉里发生了什么,所以炼丹就全靠瞎蒙。 有了耐高温的透明玻璃可就不一样了,我举个最家常的例子,你们做葡萄酒时,把原料放进透明玻璃瓶中密封起来,就能看到从葡萄变成葡萄酒的整个过程。 还有工部的匠人,提炼金属什么的,捣鼓汞、铅、水银之类的,有了透明玻璃,就可以看过反应过程了。” 林香玉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我们女儿家还真听不懂这些东西,但是夫君您老老实实在家给我们守门儿,可别真的亲自去干活儿。” 凝香笑道:“你听不懂没关系,但是我听懂了。夫君说的透明玻璃,在我做香料香膏时可大有用处。 夫君快说说怎么才能造出透明玻璃来?” 朱祁钰笑道:“我听说在遥远的西方,有些小国能制作出透明的玻璃,还有大概奥斯曼帝国那边也能制作。 等我们的舰队重新下西洋之后,先让他们从海外抢些工匠回来。” 林香玉闻言,不禁笑出声来。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我讲的东西很可笑吗?” 林香玉摇摇头:“事情本身不可笑,只是夫君现在装都不肯装了,张口抢掠,闭口打劫,哪里还像天朝上国的君主了。” 几人正说笑,浅雪、素汐两人顶风冒雨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进来,两人把奏本扔榻上,便往朱祁钰被窝里钻。 朱祁钰一左一右搂着两只小可爱,左看看是这个美女,右看看还是这个美女。八年了,朱祁钰还是没办法从外貌上看出小姐妹花的分别来。 素汐笑道:“夫君别看了,奴家是浅雪,您还是处理正事吧。” 朱祁钰搂着佳人笑道:“寡人的正事不就是玩女人吗,还有什么别的正事吗?” 素汐笑道:“夫君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呢,内阁都快打起来了。” “为什么打起来?” “您让廷推两位内阁大学士,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就差开打了。 这不,他们各自提出了人选,写成奏本,恭请圣裁。”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5000点币 (本章完) ------------ 668 重组内阁垄断权力 支援物资扶持镰仓 朱祁钰冷哼一声:“什么东西都要圣裁,那还要这些大臣做什么呢。让我去选,选上的固然高兴,没选上的岂不在心中埋怨我。平白无故给我整这些得罪人的活儿。” 素汐不理皇帝陛下的埋怨,将奏本递了过来。 朱祁钰摆摆手:“我不看了,刑部左侍郎姚夔升刑部尚书;刑部右侍郎周瑄升刑部左侍郎;户部左侍郎耿九畴升户部尚书。 三人全部入阁,为东阁大学士。这届会试、殿试由姚夔、耿九畴主持。 另外礼部左侍郎萧镃升户部尚书,总督仓场。 就这样吧,随着魏骥、薛瑄致仕,姚夔、周瑄、萧镃、耿九畴上位,阁臣和尚书又年轻了一大截。” 素汐问道:“如此一来,正统朝的重臣是不是就被彻底清洗出局了?夫君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算准了廷推得不出结果?” 朱祁钰大大方方承认了:“朝中无派,千奇百怪,这些阁臣们表面和谐,实际上也有派系的。 就算没派系,也有政见上的分歧。比如走的那两位,魏骥和薛瑄就是铁杆程朱理学派。 他们跟我政见不和,又拿我没有办法,就都跑路了。 这算不错的大臣了,起码没想着弄死我,再换个皇帝。 剩下的这些大臣,要么没受过正统重用,要么已经向我投诚效忠了。 从现在正式算起,内阁和六部尚书对我再也形不成任何阻力了。 等我把日本打下来,把一年五百万两白银的收益弄回来,我的威望啊,高到不敢想象。 那时候我就可以送朱祁镇去死了,再让太子退位,从此彻底断绝掉天下臣民的念想,逼着他们向前看。” 林香玉问道:“当年太宗夺了建文的江山,之后收取天下臣民之心时,也像夫君这样艰难吗?” 听到这个问题,朱祁钰就笑了:“太宗可比我难多了,真要那么容易,他为什么着急忙慌地迁都北京。 然后又是打鞑靼,又是攻安南,又是下西洋,又是修永乐大典,一心要做出千古功业,还不是为了确立他的正统性吗。 有些事情上,他比我还过分,连建文年号都取消了,还把建文的子孙都圈在凤阳高墙之中。 我最起码让朱见深好好的呢,自始至终都没有生出杀心。作为皇帝,我够有温情了,他们就是死活不肯知足。 要是换成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处在我的位置上,早把他们一家杀得干干净净了,哪会像我这样啰里啰嗦一大堆。” 浅雪问道:“打下日本就要杀掉怡王了?”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我只能保他活到这里了,后面的局势我已经控制不住了。 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干,下面的人也会自己动手的。 杀了怡王,废了太子,立朱文芳为储君,彻底巩固住既得利益,这是我手下亲信的一致诉求。 再耗下去,人家都不能答应了。” 浅雪笑道:“说到自行其是,夫君看看这道奏本。” 朱祁钰接过来一看,便笑了起来:“山东这几位爷可真有意思,他们是越玩越嗨,竟然想把朝鲜的济州岛划归山东,作为山东的飞地和水师的海外军港。 真是异想天开,他们入戏有点深,什么都想往山东划拉。” 浅雪问道:“那在回复中申斥他们一顿?” 朱祁钰摇摇头:“同意了吧,准,给他们个‘准’字。” 浅雪闻言很迷惑:“那奴家就不懂了,夫君刚还说他们是异想天开呢,为何话音刚落便要准奏?” “这叫做犬牙相制,我们打下了朝鲜,就要把他的领土拆分一些出来,这样统治才能更稳固。 比如把朝鲜拆分成朝南、朝北两省;再把济州岛划给山东,建成永久军港,长期派大军驻守。 这样就提高了军事威慑能力,朝鲜人想造反,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以后打下日本之后,对马岛我也划给山东,进而从海上扼制住朝鲜、日本的贸易通道,牢牢掌控其命脉。 我把局布好,让我们后面的子孙们慢慢败家去吧。只要不再出三杨那种狗玩意儿,一时半会败不完,大明怎么也能撑个三百多年。 我这个世祖皇帝也就算对得起他们了。” 浅雪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些门道,夫君若不教,让芳哥儿自己悟,他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治国之术全部悟透啊。” “所以我才让你们辅助我处理军政事务啊,若我突然驾鹤西去了,你们可以辅政到朱文芳成年,并且把我平常讲的这些道理慢慢教给他。 我可不会把希望全部放在大臣身上,若是再出个霍光就麻烦了。” “哦,原来如此,这样说我们就明白了。那济州岛到底是设州呢还是建府呢?” 朱祁钰回道:“济州府吧,那个岛挺大的,东西长得有快一百五十里了,设个府问题不大。 以后把济州府作为贸易中转站,为过往商船提供补给和服务,朝廷从中收取费用,这也是一大笔收益。还可以巡查打击走私,一举多得。” 第二天,皇帝诏命传到内阁,姚夔、周瑄、萧镃、耿九畴正式进入大明的权力核心。 姚夔、耿九畴主持会试、殿试,这届恩科又可以顺利地进行下去了。 南朝鲜,汉城。 江渊、徐亨、徐永宁、范广、方瑛、权擥、韩明浍、黄七等人,跟山东的文武大臣一样,也在做最后的战略安排。 徐亨带来的天子亲军、范广率领的奴儿干都司新军,都不会水战,更参与不了海战。 所以这些军队一部分负责驻守汉城、开城等地,一部分进驻釜山,防止日军登陆突袭。 进攻对马岛,由朝鲜水师负责,而朝鲜水师已经在釜山集结完毕,并对战胜日本水师胸有成竹。 不过徐亨突然间提出了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圣上有命,我们除了进攻对马岛之外,还需要向镰仓幕府的足利成氏输送一批战略物资。” 本来正高兴的权擥、韩明浍都懵住了:“什么,送物资给足利成氏?我们跟他很熟吗?” 徐亨摇摇头:“我们没有和足利成氏接触过,北京那边同样如此。但是这批物资,就算是硬塞,也要塞到足利成氏手里去。 我们必须得扶持他,如果他很快便被室町幕府和关东管领打败了,就麻烦了。我们需要一个分裂、内讧的日本,绝不能让他们形成合力。” (本章完) ------------ 669 朝堂清洗再度上演 提前布局杀王易储 一个国或者地区,只要达到百万人口以上的体量,就很难彻底征服。 尤其是从外部杀将进来,一时之间是很难杀的死的。 所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挑动敌人内斗。 如果敌人的首领再信奉攘外必先安内,那就更加完美了。 朱祁钰也不清楚足利义政与足利成氏这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对足利成氏来说,足利义政的父亲与其有杀父杀兄之仇。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朱祁钰就坚信足利氏这两支脉达不成和解。 这就苦了汉城这帮大佬,皇帝发话要支持镰仓幕府,大家便只能排除万难,将战略物资输送过去。 铠甲、兵器、大炮、火药,甚至还有药品、茶叶等物,要在海上航行三千多里,中间不能经停堺港等处补给,要直接运到镰仓去。 韩明浍虽然非常积极想立功表现,但这要求实在过于难为人了:“安国公,我们的铠甲和兵器多的是,毕竟几场大战下来死了那么多将士,他们留下的兵器、铠甲多到没处放。 但是大炮、火药我们不够用了,而且日本的关东离我们太远了,我们朝鲜水师的船只根本无法胜任。 您不能拿我们当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船队使用啊。” 徐亨点点头:“那你们准备兵器、铠甲吧,还能用的火器、火炮也都收集起来,准备越多越好,然后将其交给驻扎在釜山的明军统一分配。” 徐亨做了让步,韩明浍也不好再坚持,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其实援助镰仓幕府在徐亨心中也是次要的,更重要的目的是收缴朝鲜的兵器、铠甲,将其集中到釜山,然后一小部分用来支援镰仓幕府,大部分给明军使用,用不完的由山东水师运回去。 这就是当年秦始皇的策略: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 如今收走朝鲜的兵器、铠甲、火器、火炮,可以有效防范其日后反叛。 …… 四月十五日,一早。 朱祁钰起床一看,又是阴雨连绵。 今年这么多雨,朱祁钰也有点急了。一旦京畿和山东、山西洪涝不断,弄不好要生民变。 山西生民变倒还好,若是山东生了民变,还挺麻烦。 朱祁钰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好容易等到浅雪、素汐、玲珑三人抬着一大盆鱼进来。 “大早上就炖鱼吃?” 浅雪笑道:“我们忙活了一早上,就是为了给夫君好好补补。这雨又要下一天,吃点热热乎乎的,然后咱们接着睡。” 朱祁钰自嘲道:“大明的国体设计得真好,皇帝不上朝,照样运转自如,还没有权臣篡位、武将造反。” 浅雪问道:“那太祖制定的这一套国策就没有什么缺点吗?” “从统治者角度看,太祖已经设计的很完善了。非要说缺点的话,大概有三,一是对宗藩过于优待,若不强硬扼制,必将成为朝廷和百姓的沉重负担。 二是这个户籍、卫所制度,导致底层百姓生活得极为艰苦。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百姓就一批一批地造反。 王朝前期还好,到了末期,朝廷就被民变活生生拖死了。 三是,太祖以大元为中华正朔,导致整个思想体系从根子上就烂了,就跟司马氏以孝治天下是一个意思了。 导致的后果,就是上至皇帝,下到文武百官,开拓进取之心严重不足。 后世之人,必然会笑话大明的疆土过小,而且毫无开拓之心,疆域反而还比不上一千年前的汉唐了,真是越活越抽抽。 别的也就没什么了。对我们来说,太祖真是个好祖宗,他是真为自己子孙着想,跟宣庙完全是两个极端。 咱们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是另一套人生观:我自己痛快了就行,后世子孙怎么办,无所谓,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说句自恋的话,我跟太祖是一路的,别看我天天在家待着,但我是真心为子孙着想的。” 浅雪笑道:“您跟太祖的劳动强度,可真是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听说太祖早朝、午朝从不间断,起早贪黑的处理奏本,一个人能干好几个人的活。” 朱祁钰笑道:“那时候和现在的国情不一样,大明初立的时候,不勤政不行啊。 现在呢,我就算上早朝,也就是天天一堆芝麻谷子的破事情;我就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批阅奏本,也没什么太大作用。 那些奏本里,九成九都是些浪费感情的东西。 这就是文官给皇帝挖的陷阱,你越勤政,就越会把精力消耗在不知所谓的事情上。 像我现在这样才是正道,每天吃好喝好玩好,然后静静地把大明的国家战略思考明白。 战术上的事情,全部让文臣武将们去操心吧。” 浅雪笑盈盈地揶揄道:“合着夫君说着说着,又说回到汉文帝身上了呗。”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笑:“汉文帝就是对的嘛,大汉处在他那个时期,皇帝负责设计战略就可以了。 而且汉文帝本是也是非常想打仗的,但是当时的国力不允许啊。 汉文帝纯搞战略,其他的委重大臣,确实是我学习的楷模。我比他命好,虽然宣庙与正统一顿瞎搞,但好歹大明国势未衰,给我了建立军功的大好时机。 尤其是这个土木堡之变,真是时势造英雄。” 林香玉闻言笑道:“守门儿英雄,吃完鱼敢不敢一朱战五妃?” 朱祁钰听到这话,坐直身子、整整衣袖、清清嗓子,然后猛的一拍桌子,正色而对曰:“寡人怂了,寡人不敢。” 气得林香玉伸手拧了朱祁钰一把:“怂就怂吧,您怎么还带大喘气的呢。这么拿腔拿调的,奴家还以为您像吕布一样威猛呢。” “威猛啥啊,吕布就会说: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浅雪笑道:“别闹了,说正事吧,内阁问您,会试考卷由谁评阅,殿试考题谁来出?” “会试阅卷,姚夔、耿九畴主持。殿试考题,让何文渊出吧。” “这是为何?” “我不想阅卷了,这次恩科、正科的会试是合在一起的,那么多试卷,我累吐血了都评不完啊。 至于出题,我肚子里翻来覆去一共就那么些货,再出题就快露馅了。 再说不能一点权利都不给大臣们啊,否则他们干活还有动力吗。 王文的儿子有参加会试,所以肯定不能让王文出题。那接下来就轮到吏部尚书何文渊了。 而且何文渊是易储的支持者,我得有所恩遇,以示信重。” 浅雪点点头,又问道:“王翱到京了,王文请示您应该如何安置?” “让三法司审查一下王翱对李纯在辽东的所作所为知不知情,至少要定个玩忽职守吧。 还有当年瓦剌入侵时,王翱为何龟缩不出,坐视数万军民被敌人掳走,这也是失职。 这个意思,你让裴当亲自去向王文传达吧,不要付诸文字了。 我也不想把王翱怎么样,他自己体面点,上书请求致仕事情就算了了,回家抱孩子去吧。” “您是为了查辽东,还是为了逼退王翱?” “我主要是为了逼退王翱,现在尚书一级的宣庙忠臣,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王翱,一个于谦。 侍郎一级的宣庙忠臣都已经被我杀没了。 等所有尚书、侍郎级别的宣庙忠臣全部离开朝堂,就可以送朱祁镇上路了。 否则的话,我这里正在诛怡王、废太子,突然刺斜里杀出个宣庙忠臣,那场面得多尴尬啊。” (本章完) ------------ 670 通州新城竣工启用 疏理航运货通天下 “宣庙忠臣怎么这么多,就死活整不完了吗?” 朱祁钰无奈地笑笑:“这本质上不是宣庙忠臣多的问题,而是我一出生就被当作野孩子的问题。 你想啊,从朱祁镇一生下来,直到正统十四年,朝野上下,从文武百官到黎民百姓,都将朱祁镇视为宣庙的唯一继承者。 我在他们眼里连个屁都不算,突然之间朱祁镇跌落神坛,我一个人厌狗弃、近乎私生子的垃圾亲王,摇身一变就成了九五之尊、大明天子。 人们心里不服就对了,要是全部纳头便拜、高呼天子圣明,那才不正常呢。” 朱祁钰吃了一口鱼肉,又自顾自地分析道:“这一波清洗下来,宣庙忠臣也就差不多落幕了。 就宣庙干的那些破事情,忠于他的大臣不可能无穷无尽。都是啥大臣才会把宣庙当成明君效忠呢。 正统忠臣都比宣庙忠臣看着顺眼,朱祁镇因为对外十分强硬,倒是真有一批拥趸。 做皇帝是真难,皇帝都是一种无情无义的生物,我本来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但当上皇帝之后杀了多少人。 赶紧杀了朱祁镇,废掉朱见深,结束这一切吧。” 浅雪又问道:“前朝鲜国王李弘暐进京了,想见您,夫君见不见?” “我见他干什么,我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让英国公代我接见吧,安抚安抚他们,让他们在京城玩个把月,然后就到琼州去吧。” “李弘暐不想去琼州,他想学平原王黎思诚一样,留在朝廷效力。” 朱祁钰听到这话被逗乐了:“又一个朱祁镇,你说他赶紧去琼州,远离政治,踏踏实实当个富家翁不好吗?非往朝堂里卷干什么。” 浅雪笑道:“李弘暐愿意将家产全部献给夫君。” 朱祁钰一听这话,立即改变了态度:“那就没问题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只是他的家产极其丰厚,他真舍得?” “不舍得怎么办,一旦去了琼州,就算手里有再多金银,也没处花啊。而且还在朝鲜的时候,定国公和平原王就都指点过他了。 拿着那么多财产去了琼州,用不了几年就会被先去琼州的安南、缅甸旧王室的势力吞并掉。 那时候命都没了,还要财产干什么,索性还不如现在用这些财富买个小京官当当呢。” 朱祁钰点点头:“那给他个什么官儿呢,这还挺让人为难的。官给小了不体面,官给大了又碍事。 哎,就右佥都御史兼中书舍人吧。给他个正四品,但是没什么实权,只能观政议政,过过官瘾就完事了。” 浅雪又问道:“还没完呢,足利义政的特使也到了,夫君见不见?” 朱祁钰摇摇头:“不见,让何宜带着世子去见吧,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太冷了,我不想出门,还是在家里睡觉吧。 不然万一染上风寒,那可就麻烦了。 再说了,足利义政的特使想说什么,我猜都能猜出来。” “您能猜出什么来?” “哎,就是让我帮他灭掉镰仓幕府呗。然后如我所愿,把南朝天皇一脉赶尽杀绝,为当年的明使报仇。 再之后,就是足利义政跟我做生意,他在贸易上给我些优惠,算是对我支持他的报酬。 他想的倒是挺美,我把日本打下来,自己统治不好吗。 我要的是建立以大明为绝对中心,并实控周边各国的贸易体系,而不是合作共赢。 今天没有别的事情了吧?说这么多我累了。” 浅雪不好意思地回道:“还有两件事情得跟您说一下,通州新城已经竣工了。以后南方经运河运来的粮食和其他物资,可以存放在新通州城内的各大仓库之中。 新通州城城防极为坚固,以后再发生瓦剌入侵的事故,不用再纠结要不要焚毁通州粮草了。 以通州城的坚固程度和丰厚的储备物资,敌人没有个两三年攻不下来。 还有天津沿海处也建好了新城新港,以后可以恢复海运粮食了。” 朱祁钰点点头:“这是好事,以后一旦海外贸易全面兴起,财货流通必然大大增加,那时运河就会变得极为繁忙。 我提前做好海运准备,一旦运河的通过能力饱和之后,把粮食移到海运上来,运河用来运输货物。” 浅雪笑道:“您这又是未雨绸缪呢啊?” 朱祁钰掰着手指头解释道:“首先,我命徐有贞去修河治水,解决了运河水患;然后我取消了运河上的钞关,不再收税。 我又修了通州新城,做为货物集散之所。又修了天津新城新港,随时准备将粮食转为海运。 然后攻下日本、朝鲜、安南、马六甲周边那些岛国,建立东洋、南洋、西洋贸易体系。 再之后就是大兴手工业,实现货通天下。 最后,设立官办银行,展开储蓄与汇兑业务。 这些事情做完,交给子孙一个干干净净的盛世。我就天天在家里待着了。“ 说完,朱祁钰就要往被窝里躺,浅雪问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言官们又开始攻击曹国公和肃王,以及甘肃巡抚马昂了。 言官说他们进攻乌思藏,杀的人实在太多了。言官要求召曹国公和马昂回京述职,并且裁撤肃藩三护卫。” 朱祁钰笑道:“终于又有矛盾冲突了,最近没人来跟我抬杠,我还挺不适应的了。 不过这些言官也不知道是假单纯还是真单纯,曹国公他们在乌思藏杀人了吗?杀啥人了? 一个人没杀,他们杀的都是恶魔,来自地狱的恶魔。 恶魔在人间,我身为大明天子,不应该斩妖除魔、护庇百姓吗?” 浅雪摇摇头:“可能在言官心目中,乌思藏的百姓都是草芥,活该被恶魔虐杀吧。” 朱祁钰一挥手:“让这些上书的言官们全部到乌思藏军前效力,亲自去深入民间,探访探访百姓的疾苦。 如果这些言官还是无所触动,那就把他们交给乌思藏的高……” 数日无话。 四月二十一日,王翱在王文的旁敲侧击之下,终于领会到了皇帝的意图。 经过一夜的思考,王翱决定保留体面,主动上书请求致仕。 王文假意挽留几句,见王翱态度坚决,便接过奏本,不再深劝。 王翱问道:“我从南京来的紧急,政务还未交接明白。我是直接回乡呢,还是再去南京交接一下政务?” “交接?” 王文想了想,然后回道:“交接也行,南京户部的重要性与日俱增,不能出差错。您在京城多等两天,等有了新的南京户部尚书,你们一起回南京。” “新的南京户部尚书?” 王文点点头:“南京官场要大动荡了。” (本章完) ------------ 671 追查亏空清洗山西 改革文官考成之法 王翱还不算苦,毕竟皇帝愿意给保留体面,反正今年都七十三了,致仕就致仕吧。 最挠头的是山西巡抚李秉,皇帝又下了严旨,要彻查山西的府库亏空案。 太原的巡抚衙门之中,李秉对着幕僚不断地抱怨:“圣上这秋后算账还没完没了了。 当初王琰一个小小的庆府伴读就敢把大同府库亏空案捅出来,直接奏报给圣上。 这都过去多久了,为何又要从头清算? 而且这次变本加厉,不止要清算大同,整个山西的所有府库都要清算。 更有甚者,诏旨中特意强调,府库亏空,首责在巡抚,次责在州府主官。” 幕僚周深笑道:“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那些都是宣德、正统朝的时候,山西的豪绅将府库里的东西全部借走了。 东翁当时既不是山西巡抚,又不是大同知府,反正什么罪名都栽不到您头上。 圣上让彻底追查,那就查呗。查的清清楚楚,正好咱们就不用替前任背亏空了。” 李秉点点头:“也是,被三杨的心腹们折腾了快二十年,山西的府库到现在都是空的,没个十几年,别想再恢复元气了。 王先生,您说呢。圣上此举有何深意,您怎么看?” 王善笑道:“圣上对东翁在巡抚任上的政绩一直都很认可,否则也不能让您做了这么多年山西巡抚。 北京怎么政斗咱们管不着,但是可以趁此机会,再将山西的官员、士绅豪强清洗一遍,把亏空补一补。 如果抄来的财产比较多的话,还可以用来加固东胜到开平的防线。 巩固好山西,别再让蒙古人冲进来,这才是最要紧的。” 李秉点点头,相信王大幕僚对政局的判断是准确无误的。 身在大同的左副都御史罗亨信却不这么想,只以为皇帝要对自己动手,委委屈屈地写了请罪的奏本,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四月二十日,会试发榜。 这次总算没有引起争议,朝野上下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本来恩科会试该八九月份再考的,但是朝廷实在等不及了。东边打下朝鲜,建立两个省;西边打下乌思藏,又分成两个省。 南边暹罗、澜沧等地至少也得新建两个省才行。 少说也得新增六个省,存量的进士、举人根本不够往里填的。所以实在等不到九月了,必须现在就得完成恩科,然后大规模派官。 景泰朝科举的难度比前朝大有降低,当官的难度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导致的结果,就是朱祁钰收获了大批大批的拥趸,尤其是在最近四五届的进士、举人中威望绝高。 没有皇帝辛辛苦苦开疆拓土,就没有这些新科进士、举人的迅速出人头地。 只要殿试一放榜,个个进士都能至少成为七品县令,而且立即选官任事,不用等待,这在前朝是不敢想象的。 但这些新科进士、举人做梦也想不到,当今天子已经万历化了。 在被窝里搂着香香的佳人躺到快中午,朱祁钰才依依不舍地披衣起身,坐在榻上吃早饭。 朱祁钰一边吃一边叹道:“都四月多了,我怎么还是觉得这么冷呢。现在我就想躺在被窝里,别的啥也不想干了。” 浅雪笑道:“也行啊,躺在被窝里,一边握着软玉温香,一边指点江山。内阁催着问您呢,王翱致仕之后,由谁接任南京户部尚书?” “他们问我,我怎么知道。有资历的,要么被我收拾完了,要么已经当上尚书了。 我景泰朝这些新人资历又太浅,明显当不了尚书。 选个中等资历的吧,那里面大部分又都是忠于正统的。 我让他们当了尚书,他们又该来跟我唱反调了,这不是难为人吗。” 提到南京户部尚书,朱祁钰又想起了大同巡抚罗亨信,于是问道:“罗亨信呢,有没有给我写个奏本啥的?” “夫君真是神了,罗亨信的奏本刚到。他在奏本里因为山西的府库亏空而痛悔其罪,声泪俱下,请您将其罢官下狱。” 朱祁钰闻言好奇,把罗亨信的奏本要过来亲自读了一遍,读完之后自己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误会了,误会了,罗爱卿误会寡人了。寡人不是那不通人情之人,罗亨信就当了不到一年宣府、大同巡抚,他连人都没来得及认全,就发生了土木堡之变。 结果他倒成接盘侠了,后面什么锅都要扣在他脑袋上,也是真够委屈的。 算了,我给他升个官安抚安抚吧,不然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多刻薄多不讲理呢。只是升个什么官好呢,哪里有空缺?” 林香玉在一旁笑道:“您刚才不还发愁没人去做南京户部尚书嘛。” 朱祁钰一拍脑门儿:“爱妃一语惊醒梦中人,好主意,就让罗亨信去做南京户部尚书。” 浅雪又问道:“内阁还问,殿试在哪里举行?您要不要亲临考场?” “殿试在文华殿考吧,地方不够用的话,分一部考生去武英殿,最近多雨,别在室外考了。天这么冷,我就不去了,省得大臣们总说我干预这干预那,不给他们权力。 不过呢,我要宣布一项改革举措。 本来官员升迁考核,为官三年有初考,再过三年有再考,再三年有通考。 三次考试为期九年,全部考试通过称为考满。 最终成绩分为称职、平常、不称职三等。然后根据成绩升迁或降职。 我要稍微改一改,在原来的两京十三省为官,依旧是九年考满。 但是在景泰朝新设的省份为官,三年初考,两年再考,两年通考,以七年为考满。 这样可以进一步鼓励官员去偏远省份为国效力。 就这样吧,今天的事情干完了,多少又有些收获。” …… 四月二十五日,岳正、陈明德等人乘坐旗舰,率胶州水师主力进驻济州岛。 先期进驻济州岛的明军已经绘制了全岛的简易地图。 岳正等人结合地图,亲自视察了济州岛之后,越发惊喜。 济州岛东西长约一百五十里,除了岛中间一座山脉,东西长四十余里外,其余的地方大多平坦,完全可以开发成耕地。 (本章完) ------------ 672 朝鲜水师攻对马岛 初战不利损失惨重 武将们倒还不是特别在意,但岳正、张宁等文臣却高兴坏了。 岳正叹道:“这是什么神仙地方,按照地图,结合我们的实际勘查推算,这济州岛至少能开发出三万顷耕地。 这里气候温和、雨水充沛,三万多顷良田,也就是三百多万亩,少说能养活七八十万百姓。 我们选济州岛沿海优良港口修建府城、县城,为往来商船提供各种物资,修船、建船、住宿、饮食,这些营生又能吸纳十几二十万人。 开发一个济州岛,能吸纳百万人口,大大减少了山东本省的负担。 这么大的功劳,山东人若不把我们列入名宦祠供奉,可就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张宁点点头:“是啊,朝廷收取税赋,还是和元朝类似,给各省设置定额。 山东要交的税额是固定的,多了济州岛这三万多顷地,山东另外几府的百姓就大大减轻了负担。 而且现在这些地是无主的,我们可以将其设置成官田,咱们官府当地主往外租。 这样济州岛三万多顷地收上来的粮食,甚至比山东本土十万顷收的还多。 山东人若不把咱们列入名宦祠,那也太没良心了,确实是完全说不过去。” 岳正笑道:“不过咱不能把地全占了,圣上一定会往济州岛封建藩王,咱们得预留下给藩王的土地。 三万顷是非常保守的粗略估算,真实际开垦下来,怕是不能少于四万五千顷。 我们留五千顷给藩王,留一万顷给卫所军屯,剩下三万顷全部收为官田。 不过这都是咱们的异想天开,得奏请圣上,圣上批准了才能实行。” 张宁非常肯定地回道:“我了解圣上,圣上大公无私、一心爱养百姓,是必然会答应的。” 岳正点点头,没有异议。 陈明德也极为高兴,因为济州岛最东端有一处天然良港,港湾南北长四里地,呈口袋状,完美地阻隔了南面的大风大浪。 出了港,东北不远处还有一座牛岛,南北长七八里,正好作为军港的屏障。 在牛岛上布置火炮和瞭望台,可以有效地防范敌人偷袭。 所以文臣们觉得自己要立大功了,武将们也觉得自己要立大功了,众人一片和谐,都非常高兴。 但是众人高兴了没两天,徐亨便派人送来了军报。 朝鲜水师尝试进攻了对马岛。 起初十分顺利,日军的火炮技术甚至比不过朝鲜,而且对马岛上仅驻扎了数千日军。 日本水师尚在博多港,来不及支援。 朝鲜水师攻下了对马岛一处小小港口,然后运送上万将士登岛。 对马岛的地形,与济州岛完全相反,几乎全是山,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朝鲜登岛将士高兴没几天,就遭遇日军夜袭,几乎全军覆没。 徐亨特意向岳正等人预警:对马岛南北长一百五十里左右;东西方向,有的地方宽二十里左右,有的地方宽四十里左右。 而且岛上全是山,山上树木茂密,日军往里面一猫,根本就没办法打。 岳正读懂了徐亨的意思,对众人说道:“我看安国公的意图,大约是想改变圣上制定的战略。 圣上是想先攻下对马岛、壱岐岛,然后依托壱岐岛,就近消灭博多港的日本水师主力。 但是安国公貌似想从釜山出发,直接进攻博多港。 釜山与博多港相距五百里,我们济州岛相距博多港七八百里。 虽然我们水师远强于日本,但隔着这么远,敌人以逸待劳,这仗不好打啊。 最重要的是,咱们大明都多少年没有大规模水师作战了,弄不好阴沟翻船也很正常。 但是我们又输不起,圣上花了数百万两辛辛苦苦打造的无敌舰队,若是被日本水师击败,将会引发朝野上下激烈反扑的。” 众人闻言,都皱起了眉头。 人们都明白,登岛作战太难了。一百多年前,大元已经试验过了。 结果证明,想突破日本沿海的防御体系,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登陆一方天然处于劣势,不是靠火器优势就能弥补的。 说来说去,还是日本山多,特别不好打。 …… 釜山,明军大营。 徐亨、徐永宁、江渊、韩明浍、范广、方瑛、黄七、黎思诚,面面相对。 初战不利,吃了个大败仗,让众人全都脸上无光。 只有平原王黎思诚多少好受一些,最近被皇帝特许参赞军务,正式融入了大明政局。 黄七也还行,只管替自家皇爷监军,具体怎么打仗并不操心,打输打赢也无所谓。 其他人就比较心急了,夺岛夺不下来,进攻日本本土又无处下口,想援助镰仓的足利成氏,又相隔过于遥远。 最重要的是,没人精通海战。 徐亨无奈地笑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得倚重圣上册封的兴汉侯陈明德了。 只能让山东水师去打了,等他们打败日本水师,建立登陆据点,再把我们运上去进行陆上作战。 但日本本土也全是山,跟对马岛一样难打。 难怪当年大元碰了一鼻子灰,最后灰溜溜地跑回去了。” 范广附和道:“确实如此,末将的感觉就是有劲使不出,有力气没处使。不是海就是山,我们空有大军,却没办法展开,真憋屈。” 江渊苦笑道:“听说山东水师那边,还有绕到日本东海岸直接攻占堺港,从而威胁京都的计划。 我们只能期望他们成功了,咱们朝鲜方面就这些船,风浪稍微大点就有倾覆之危,什么京都、镰仓,对我们来说都是鞭长莫及。” 徐亨总结道:“那说好了,咱就等着山东水师出力吧,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众人没有异议,于是战事再度陷入停滞。 岳正、陈明德等人,要么把心思放在经营济州岛上,要么在修整军港、囤积物资,并不急于进攻。 …… 五月初五,南京。 王翱与罗亨信一道赶回了南京,两人先去守备衙门与徐承宗、袁诚等人见过面,然后便回到南京户部进行交接。 按景泰朝的规矩,六部有多位尚书的话,谁掌部印谁负总责。 (本章完) ------------ 673 新任尚书人情世故 前朝重臣全体落幕 王翱与罗亨信来到南京户部,户部官员们都紧张而充实地忙碌着。 走到今天这一步,王翱也没什么留恋了,只想早交接完早点回家。 但是两人转了半天,都找不到另一位户部尚书于谦,于是王翱拉住郎中汪浒问道:“清夫,于尚书人呢?户部大印何在?” 汪浒回道:“于尚书痰疾发作,昨天就告假没来,户部大印在于尚书身上。” 两人无奈何,又辗转来到于谦府上。 于谦勉力起身,迎于正厅。 宾主落座,王翱好奇地问道:“廷益,个把月未见,你的病为何如此重了?” 于谦苦笑道:“都是旧疾了,只不过一年重过一年。再过两年,我也六十了啊。” 王翱笑道:“我都七十多了,这次去京师述职,蒙圣上恩典,允我以原官致仕,回乡颐养天年。 用实兄是圣上钦点的新任南京户部尚书,廷益啊,你把大印交给用实兄,好好歇一歇吧。” 于谦闻言有些吃惊,罗亨信比王翱年纪还大,怎么突然被派到南京来做户部尚书了。 于谦刚要出言询问,于冕的妻妾入内奉茶。 其妻张氏奉茶于王翱,其妾萧氏奉茶于罗亨信。 罗亨信连忙起身,客客气气接了茶,又坐下浅尝一口,便主动解释道:“最近圣上在彻查山西府库亏空案。 于尚书您也知道山西的官难当,您在山西巡抚任上时,把山西经营的府库充盈,兵甲齐整,固若金汤,万民称颂。 您被正统皇帝下狱的时候,山西、河南上至藩王,官吏士绅,下至普通百姓,数千人向朝廷请愿留任。 我不行,这大同巡抚实在当不下去了,府库亏空、土木之变。这几年我又屡屡弹劾地方官吏、追补府库亏空。 这得罪人得罪的,山西人上上下下已经恨毒了我。 圣上看我实在年老可怜,命我改任南京户部尚书。过上两年,以原官致仕,保留优待和体面,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到了罗亨信这个资历,已经人老成精,说话做事,圆滑变通、滴水不露。 于谦咳嗽了几声,便做起了交接,并且将户部大印取出交给了罗亨信。 末了,于谦又嘱咐了一句:“如今对日本的战事正到了关键时候,南京户部负责提供粮草。税收多了百姓受不了,税收少了军需短缺,这其中的平衡如何把控,以后罗公您就自己斟酌的。 我这个身体,也得上书请求致仕了。” 王翱、罗亨信又宽慰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出了于府,罗亨信捧着大印叹道:“为官几十年,末了末了,竟然还当到尚书,真是天恩浩荡。 只是政局波诡云谲,我再干上两三年,报了皇恩,也就该回家享两年福了。” 王翱摇摇头:“我们老一代的,都要退出朝堂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很快就是四五十岁的那批人的时代了。” 两人一边感慨人生,一边同至户部做完正式交接。 从此王翱致仕回乡,彻底退出了朝堂。 新官上任三把火,罗享信正式掌控南京户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加强了对攻日明军的军需补给。 …… 五月十四日,朱祁钰再次赖床不起。 昨天带着恩科进士游览上圣仙宫,朱祁钰不知怎么就进入了状态,给众人讲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干货。 本来的训话变成了即兴演讲,恩科进士们吃到了皇帝画出的大饼,被鼓舞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一展身手,大显其才。 朱祁钰歪在榻上,拍拍左右肩膀:“爱妃快来给我捏捏肩,昨天给我累够呛,坐辇车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接见恩科进士又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好久没这样认真干活了。” 林香玉和凝香一左一右地侍候着:“夫君昨天怎么那么高兴?用您自己的话说,叫做越聊越嗨,把朱文芳都给听得一愣一愣的。” 朱祁钰摇摇头:“谁知道呢,不知不觉我就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了。让朱文芳好好学学吧,我这叫言传身教,以后他当了皇帝,也得这样接见进士。 虽说进士都是你的天子门生,但伱也得维护关系,笼络感情才行。 算了,你这当娘的比我还会笼络人,回头你们慢慢教吧,我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林香玉赞道:“夫君可是真会压榨人,每个奴隶都在您手中物尽其用,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听到这话朱祁钰就不服了:“此言大谬矣,到底是谁压榨谁请你先给我搞清楚。昨晚只你一个人就要了三次,不然光靠给恩科进士们吹了吹牛皮,我至于像现在这样腰酸背疼吗。” 林香玉红着脸回道:“就得把您榨得干干净净的,这样夫君才不会天天想着选妃纳妾。” 朱祁钰无奈地问道:“今明两天有事吗,我要在家睡觉,养精蓄锐。” 浅雪回道:“后天是母后寿节,礼部例行询问百官与命妇朝贺礼仪。”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请示母后吧,礼部年年都要走这么一套虚情假意的流程。 他们也累,我们也累。大家真是相看两厌,但是偏偏谁也干不掉谁。” 浅雪笑道:“什么叫谁也干不掉谁,夫君忘了,恭让皇帝京城兵变的时候,礼部官员差点被杀绝了。” 朱祁钰不好意思地笑笑:“人是会变的,我现在善良多了,不像当年那么残暴了。如今能不杀就不杀吧,最多好言好语劝他们致仕,只有那些实在不肯体面的,我才会破例送他们一程。” 浅雪闻言,抽出一份奏本递了过来:“夫君您看,南京送来的,户部于尚书犯了痰疾,请求致仕。” 朱祁钰点点头:“准了吧,先让于尚书回家休养两年,病好了再回来。” 浅雪又问道:“闽浙总督年富上书请示,福建、浙江两省已经准备妥当,是先开放月港作为试点,还是把泉州等港也全部开放?商税又如何收取?” “全开了吧,商税先不收了,自由贸易吧。” “自由贸易?” 朱祁钰确认道:“对,就是自由贸易。收那些破税,又累又烦。我有别的办法掠夺财富,犯不着跟商税较劲。 反正海禁一开,大明一定会成为白银和各种物资的流入国,就当是养肥猪吧,等后世皇帝没钱了再宰。” (本章完) ------------ 674 太后寿节永免朝贺 山东洪灾全面爆发 不论是皇帝,还是朝廷,银子只要够用就行,朱祁钰并不想没完没了地把银子往怀里揽。 钻山打洞地收商税,累吐血能收几个钱。 南美波托西银山,矿石中银含量高达四成,前前后后一共开采出了两万五千吨白银。 折合一下,大概是五亿多两? 说是银山,毫不过分,货真价实,一生一世花不完。 所以有那个精力,不如去搞大航海。 在这之前,朝廷只要牢牢把控住铸币权和盐茶专营权,就足够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了。 彻底放开海禁,激发民间的活力,以汉人的吃苦耐劳,也能遍及五洲四海,把大明变成日不落帝国。 浅雪见朱祁钰走神,连忙伸手拉了拉:“夫君看看这个,岳正送来的奏本。” 朱祁钰接过来读了一遍,就被逗笑了:“这些文官啊,不管干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种地。 他要把济州岛上的土地分一部分给藩王、分一部分给卫所,剩下的全部收为官田,再招募百姓租种。 由官府提供种子和农具,百姓啥也不用操心,只管种地就是。 收成自留六成,上交官府四成。 只交租子,剩下的徭役、人头税之类的全免。 这样大家都省心,也不用担心土地兼并了,毕竟什么大地主小地主都没能力从官府手中抢地。 济州岛就是个远离大陆、地势平坦的大海岛,可以做一些大胆的土地改革试验,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反正地也是咱抢来的。 行,回复岳正,准了,许他便宜行事吧。” 朱祁钰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岳正还请示要不要在济州岛上封建亲王,嗯,封吧,济王的名号还没人用吧,就封皇十二子为济王。” 浅雪点头笑道:“好了,儿子又用没了,得赶紧生下一批了吧。”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我也是真难,想选妃纳妾,弄一批生育工具来,你们就威胁要杀了我。不纳妾吧,你们大部分都不爱生,十五个女人一年生三两个儿子,根本不够用啊。” 浅雪回道:“活该,都是您自找的。当年您自己先是放出去三十个姐妹给营州卫的将官们,没多久又放走了萧氏五姐妹,最后又放了四位皇妃去山东看家。 当初能广开后宫的时候您不珍惜,现在又抱怨生育工具不够了。” 朱祁钰解释道:“我当初想的是,五十个女人,就算一天睡三个,平均每个人每月才能被睡不到两次。 时间长了,谁也过不好,不就都成怨妇了吗。 你设想一下,如果我每个月就睡你两次,你能乐意吗?” 浅雪坚定地摇摇头:“那怎么行,奴家一个月至少要十五次。一个月如果不到两次,奴家就得做点对不起夫君的事情了。” 朱祁钰一脸无辜地回道:“这不就对了嘛,我的担心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五十个姐妹我都留着,你们谁也喂不饱,早就争先恐后养男宠去了。” 浅雪歪着脑袋向凝香问道:“夫君讲的乍听起来好像还有些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我怎么好像被绕进去了呢?” 凝香笑道:“好了好了,别瞎想了。就算你想明白了,你就不是夫君的玩物了吗。一个玩物乖乖接受主人玩弄就好了,想那么明白做什么。” 浅雪点点头:“那倒也是,今天政事处理完了,让汐儿把奏本送回凤阁去,我要陪主人钻被窝了。” ……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带着爱妃们来到长乐宫向吴太后请安。 长乐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众人坐在榻上,由浅雪开口问道:“母后,礼部请示百官和命妇明天的朝贺礼仪。” 吴太后回道:“哎呀,烦死了,年年都有此一问,他们累,我也累,你们也累,何苦呢。 我打算啊,拟道懿旨,永久免除百官、命妇朝贺。以后他们也别问了,我也不答了,大家一别两宽,各自解脱吧。” 众人皆劝道:“这怎么可以,岂不坏了朝廷法度,朝野上下也不能答应啊。” 吴太后摇摇头:“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了。我都这么老了,不比你们青春正盛,就不要再折腾我了,让我安安静静修身养性吧。” 朱祁钰笑道:“就从了母后吧,难道让百官和命妇来磕几个头,他们就有对母后的孝心了?怕不是一个个都在心里盼着咱们全家死绝呢。 母后在懿旨里顺带把我也加上,以后我也永久免除百官朝贺。” 吴太后点头笑道:“行,咱们母子不跟他们玩虚的了,一起关起门来修身养性。” 母子两人雷厉风行,下午懿旨就传到了内阁。 一众阁臣接完懿旨,人都傻了。大家遍读史书,头一次见到这样荒唐的太后和皇帝。 要知道,太后和皇帝不仅免除了寿节的朝贺,而是所有与两人相关的朝贺都免了,正旦这样的大朝贺都永久免除了。 阁臣们不敢接受这样的懿旨,不把事情掰扯明白,后世之人一读史书,还以为大臣们欺负太后和皇帝到了何种令人发指的地步呢。 就算汉献帝时,大权臣曹操也没说过不许百官朝贺皇帝啊。 一旦接了懿旨,内阁和礼部就等着被言官围攻至死吧。 言官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如果阁臣被集体干掉,那可太有成就感了。 内阁连续上奏,再三反驳吴太后的懿旨。 久之,消息扩散,朝野震动。 虽然这是一件说大不大的小事情,但文武百官竟对此事较真起来。 不止言官,大小官员都上书请求太后与皇帝收回成命。 到了后来,朱祁钰全部已读不回,命司礼监将懿旨归档。你们接不接是你们的事,反正旨我下了。 别看你们反对得这么凶,一个个义正辞严,但真到了我和太后的寿节,也没人真的坚持要来朝贺,都是典型的叶公好龙而已。 五月二十一日,朱祁钰终于在内阁的反复要求下,召开了一次小朝会。 青云阁,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重臣们有半年没来了。 朱祁钰歪在榻上,等大臣们奏事。 沈翼抢先奏曰:“圣上,今年北方雨水甚多,山东洪涝频发,百姓流离失所。若不加紧赈济,恐生民变。” “那就迅速调集物资赈灾啊。” 沈翼无奈地回道:“朝廷现在非常有钱,钱多到花不完,但是手中储备的粮草却十分有限。 现在受灾范围还不是太大,勉强还能支撑。一旦山东全境受灾,朝廷能调动的粮草就完全不够赈灾之用了。” 朱祁钰愣了半晌:“为何朝廷粮草会短缺到了这个地步?” 沈翼很无奈,也难怪皇帝有疑问,朝廷手中,银币和铜钱极为充足,兵器铠甲之类的也应有尽有,唯独粮草,就是严重不足。 (本章完) ------------ 675 君臣交锋试探易储 僭主难久名位必正 既然皇帝问到了,沈翼自然是一肚子苦水:“启禀圣上,正统朝征伐麓川长达十年,转饷半天下。南方民生凋敝,北方又遭土木之变,与瓦剌征战连年。 后圣上登基,前三年轮流为各省免除税赋徭役,后又免除各省所有积欠。 再之后收复安南,攻略缅甸、暹罗等国,又平朝鲜,再攻日本。 朝廷根本就没有精力积攒储备粮草。 最近几年灾荒连连,百姓手中也没有余粮。 户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朱祁钰点点头:“寡人知道户部不容易,最近几年不会再发起新的战争了。再过五六年,安南、朝鲜、缅甸、暹罗的粮食就能为朝廷所用了,那时咱们也就松快多了。” 众人闻言,稍稍心安,连年的征战总算进入尾声了。自正统亲政,一直到现在景泰七年,朝廷无时无刻不在打仗,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沈翼诉完苦,就轮到礼部了,尚书王一宁奏曰:“圣上,秦王薨逝,秦世子以其家口浩大兼无丧葬之费,乞预支一年禄米。” 朱祁钰回道:“户部的银钱不是多的用不完吗,秦王乃宗藩之首,宜优待之,赐丧葬之费白银万两。” 王一宁又问道:“敢问圣上,当由哪位藩王继任宗正?” 朱祁钰摇摇头:“过段时间再说吧,最近宗藩太平,有大宗正就够了。” 令朱祁钰吃惊的是,王一宁还不退下,继续奏道:“圣上,衍圣公孔彦缙不能谦下族人,且所举先圣五十四代孙克勋为族长,五十七代孙谇为知县,俱不协众论。 于是彦缙族叔祖克煦等上疏条陈彦缙不律过恶数事。 彦缙亦奏克煦等恃尊欲倾己,俱下巡按山东御史等官覆之。 御史论其情伪参半,克煦等徒不为族人所服,宜改择之。 彦缙奏亦枉,请加罪。”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汉帝不断胡官事,由他们去吧。” 众臣听得清清楚楚,皇帝对孔家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已经懒得加以掩饰了。 但是没办法,众人只能假装没有听清楚,因为就算所有人一起上,来个群儒战天子,最后也赢不了。 任你把孔孟大道讲得天花乱坠,皇帝始终就只用‘世修降表’这四个字回应,理不直则气不壮,徒然自取其辱而已。 只能含混过去,另寻他法了。 礼部折腾完,吏部尚书何文渊又站了出来:“圣上,前任广东左参政黎琏,以捕寇功升江西右布政使。 广东新会县军民三千余佥书奏求黎琏留任广东。” 朱祁钰点点头,愿意留任就留任吧。 何文渊又问道:“南京刑部左侍郎郑泰自陈历任年久,幸无过举,乞迁调一职,以图报称。” 朱祁钰皱了皱眉头,半年难得召开一次小朝会,大臣们的奏对应该都是有深意的才对。 他们今天扯来扯去,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 略略思索一番,朱祁钰回道:“那就改任南京礼部尚书吧。” 礼部总是爱出一些跟皇帝唱反调的人,朱祁钰不信邪,给郑泰个机会试试。 机会我给到了,面子我也给到了,如果你能在易储上出力,那再继续升官重用。如果光想升官,不想效忠,那就在礼部坐冷板凳坐到死吧。 何文渊继续问道:“监生张铭将选官任事,其自陈情乞恩除南京相应官,以其为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张纯子也,庶得父子朝夕相亲,共得补报。”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啊,吏部想让其出任何官?” 何文渊回道:“吏部拟为南京户部广东司主事,还请圣裁。” “准。” 朱祁钰感觉自己有点摸到门道了,今天的事情都在围绕山东、南京、广东这三个地方展开,都是些说大不大的事情。 双方又掰扯了半天,终于讲到了庆寿之事,众人皆请皇帝劝太后收回懿旨,逢年过节,百官与命妇按朝廷礼仪朝贺。 朱祁钰软硬不吃,对众人幽幽笑道:“自打土木堡之变,寡人被迫登基以来,寡人与母后便从未受过朝贺。 七八年都这么过来了,尔等今日为何非要在这道无关痛痒的懿旨上忤逆诏命?” 对这件事情,朱祁钰很是不满,我真过生日的时候,说句免朝贺,你们连劝都不劝,痛痛快快就接旨了。我母后过生日的时候,说句免朝贺,你们巴不得一声,立即就接受了。 那我现在如你们所愿,永久免除朝贺,以后你们别问了,我们也不答了,大家彻底不用虚情假意了,岂不是皆大欢喜,但这样的好事摆在眼前,你们为何竟然又不肯了? 大臣们也不傻,一旦真接了旨,那就是严重的违背礼法。做臣子的竟然同意永远不给太后、皇帝朝贺了,这真是千古未闻之奇事,以后所有人都可以拿此事作为攻击重臣们的口实了。 朱祁钰的实际目的倒不是为了跟大臣们赌气,而是要探一探朝野对改易太子的态度。 这个朝臣们也都明白,只要朝野不同意易储,就意味着还是拿当今天子当僭主对待。 拿当今天子当僭主对待,自然所有礼仪都是乱套的。 皇帝的态度也就好理解了,你们不承认我嫡长子是太子,自然还是拿我当僭主了。你们拿我当僭主,我和我母亲自然懒得受你们不情不愿的朝贺了。 在场的重臣们太了解皇帝的脾气了,如今皇帝已极度不满,久而久之,若不满足皇帝的诉求,皇帝自然是要强行易储,大开杀戒了。 免除朝贺就是提前表态,到时候朝局大动荡,勿谓言之不预也。 众人都暗暗看向坐在皇帝身边的朱文芳,最近皇帝经常带着世子出现在各种场合,这也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关键别人还没办法阻止,反正只要你敢问,皇帝就是身体不适,不得不让世子服侍于左右。 你们这些大臣管天管地,还管得了人家世子尽孝道吗? 矛盾就矛盾在这里了,只要不是脑子里进水的人,都知道朱文芳早晚是下一任皇帝。 问题是朝野现在不承认朱文芳是太子,那自然就管不着他了。 下任皇帝拜师父、定正妻这样的大事情,全是由皇帝一言而决,朝野上下连提意见的机会都没有,就更别说参与决策了。 而且皇帝还非常占理:反正你们不承认朱文芳是太子,那他就只是齐王世子。我给齐世子拜师娶妻,关你们屁事。 所以名不正、言不顺,皇帝不痛快,便拉大臣们下水,大家一起不痛快。 恶心了大臣们一顿之后,朱祁钰开始给大臣们讲济州岛的土地改革。如果改革成功,下一步就是将其推广到辽东。 辽东地广人稀,到处都是无主荒地。哪怕拿来种高粱,也比现在这样荒着强。 (本章完) ------------ 676 皇帝教子信义为先 布局严密群臣退却 一向对种地充满了极大热情的文臣们,今天却有点心不在焉。 当今天子威望一日高过一日,下任皇帝受文臣的影响又极为有限,真是让人心焦。 目前的朝局是这样的:内阁作为一个整体,权利得到了加强,皇帝也不怎么理会具体事务。 但内阁足足有十五位大学士,大家各有职掌,内部权力极为分散,谁也成不了主导。 内廷也是十几位大太监共同掌权,跟内阁类似,整体权力得到了加强,但内部权力极为分散,短期内再也别想出现下一个王振了。 皇帝的后宫还是跟内阁类似,整体权力极为强大,但内部权力又极为分散。十五位宠妃分散开看时,个个不显山不露水;但合在一起,就是一个超级强势的皇后,比太宗文皇后管的都宽。 皇帝的这套布局看上去荒诞不经,但实际运作起来,又灵活自如、如臂使指。 最令朝野困惑的是,内廷始终没有出现内斗,后宫也始终没有出现内斗。 内廷大太监们和谐相处,你说奇怪不奇怪? 后宫的宠妃们更是相亲相爱,你说荒诞不荒诞? 朱祁钰见大臣们都各怀心思、神游物外了,也就不再拘着众人,略聊了聊便宣布退朝。 送走了众人,朱祁钰不急于回家,而是对朱文芳笑道:“小徐啊,咱们下盘棋再回去吧。” 阁中只剩下了裴当和阮竹,朱文芳不再拘谨,当即反驳道:“爹爹,我不叫小徐,我叫小朱。 您不要老是阴阳怪气的,别以为我不知道爹爹又叫做朱守门儿。” 朱祁钰对阮竹假意呵斥道:“他怎么知道我叫朱守门儿的,哪个王八蛋整天跟世子胡咧咧,给我拉到长乐宫门口抽一百鞭子。” 阮竹闻言捂着嘴笑了起来。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阮竹反问道:“这是我们十娘娘跟小爷说的,皇爷真要抽十娘娘一百鞭子吗?” 朱祁钰被噎了个倒仰,半晌才回道:“哦,那算了,我怂了。你们十娘娘是我的心尖子,到底舍不得打她。 赶紧拿棋盘,下棋吧。” 阮竹笑问道:“皇爷要下围棋还是象棋?” 气得朱祁钰做了个要打阮竹的手势:“贫嘴,你看我这架式,像会下围棋的样子吗。你从小跟着我,我的学习天赋是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吗,明知故问。” 阮竹乐呵呵地拿了象棋来,朱祁钰一边摆象棋一边向裴当问道:“秦王薨逝于凤阳,最近凤阳有什么风吹草动吗? 乐成郡王过得如何?孙家的那几个人过得如何?” 裴当回道:“乐成郡王平时常与其他藩王宴饮取乐,席间多有为怡王与太子鸣不平之语。而且其他藩王仍拿乐成郡王当作襄王对待,殊为礼遇。 乐成郡王俨然成了凤阳诸藩的领袖。 孙家那几人倒是比较低调,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与人交往。但他们几个庶出的与嫡出的侄儿孙铭极为不睦,经常合起伙来欺负孙铭。” 朱祁钰问道:“小朱,你怎么看?” 朱文芳反问道:“孙家的人,爹爹真的打算放过他们了吗?” 朱祁钰非常满意朱文芳这个问题,就着这个题目讲起了帝王心术:“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帝王,一定要极为珍视自己的信义。 信就是信用,义就是大义名分。 你看为什么只要我敢做承诺,别人就敢相信呢? 哪怕我一挥手,随口作出了一个承诺;哪怕我的承诺没有旁人听到、没有旁人作证,别人都会深信不疑。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极讲信用,只要我做出的承诺,不用别人催促,不用别人监督,我便会保质保量地主动兑现。 这样的好处,就是极大提高了效率,事半功倍。因为只要我一说话,别人就深信不疑,不需要再将大把大把的精神和心力放在猜疑顾忌上了。 具体到孙家活下来的这几个人,是因为我和会昌侯孙忠做了交易,他检举揭发宣庙戾妃孙氏,我保这几个人性命无忧。 如果我现在违反承诺杀了孙家这几个人,那以后谁还敢跟我作交易啊?其他人在和我打交道时,是不是就得反反复复仔细掂量,生怕我一个反悔把什么都不做数了。 其他人在为我做事时,是不是就要瞻前顾后,天天想着怎么留后手,怎么自保。 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大家一猜忌,搞到最后就复杂了去了。” 朱文芳点点头,又问道:“那爹爹跟娘娘们承诺,以后不再纳妃,是不是也永远不会违背承诺呢?” 朱祁钰笑道:“那是自然,否则的话,你那几位娘娘被惹怒了,喂我喝碗药,我就去见列祖列宗了。 到时候她们再扶持你做皇帝,自己当金尊玉贵的皇太后、皇贵太妃,岂不比受其他妃子的气强多了。” 朱文芳闻言,连忙表白忠孝之心:“父皇明鉴,儿臣可没有忤逆作乱的心思,几位母妃也都只是随口说说的,并不是真要喂父皇喝药。” 朱祁钰摆摆手:“我也是开玩笑的,这皇帝我早不想当了。等你二十出头,能独立处置军国大事了,皇位立即就传给你坐了。 我跟别的皇帝不一样,我对权力没有迷恋,更不想把皇帝当到死。 说实话吧,我现在就想在家里躺着,等你当了皇帝你就知道有多遭罪了,这就不是好人该干的活儿。” 朱祁钰又陪着儿子讲了些历史典故与治国之道,方才散了。 回到家中,泡过温泉,往被窝里一躺,朱祁钰便对林香玉颐指气使地命令道:“颦儿过来,把衣服脱了,乖乖躺好,我要好好蹂虐你一下。”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奴家犯什么错了,请主人给定个罪名,也好让奴明明白白受罚。” “错倒是没什么错,但我为了让你儿子当皇帝,跟大臣们斗智斗勇,累死累活。你不应该在我身下好好取悦我一番吗?” 林香玉闻言,笑意盈盈地褪去衣衫,将自己美妙的身体横陈于玉榻之上,作出一副欲拒还迎、任君采撷的姿态来。 朱祁钰很强势地欺身而上,狠狠地蹂虐了起来。 随着长期不断地勤加练习,朱祁钰的技艺越发精湛,两刻钟之后,林香玉便梨花带雨,如泣如诉,哀哀婉婉地求起饶来。 朱祁钰看着佳人艳压桃李的绝世容颜,越发性起,一直浇灌了数次,方才作罢。 好容易云收雨住,略略休息片刻,朱祁钰方才问道:“凝香她们去哪里了?没人旁观,倒着实少了些意趣。” (本章完) ------------ 676 皇帝教子信义为先 布局严密群臣退却 一向对种地充满了极大热情的文臣们,今天却有点心不在焉。 当今天子威望一日高过一日,下任皇帝受文臣的影响又极为有限,真是让人心焦。 目前的朝局是这样的:内阁作为一个整体,权利得到了加强,皇帝也不怎么理会具体事务。 但内阁足足有十五位大学士,大家各有职掌,内部权力极为分散,谁也成不了主导。 内廷也是十几位大太监共同掌权,跟内阁类似,整体权力得到了加强,但内部权力极为分散,短期内再也别想出现下一个王振了。 皇帝的后宫还是跟内阁类似,整体权力极为强大,但内部权力又极为分散。十五位宠妃分散开看时,个个不显山不露水;但合在一起,就是一个超级强势的皇后,比太宗文皇后管的都宽。 皇帝的这套布局看上去荒诞不经,但实际运作起来,又灵活自如、如臂使指。 最令朝野困惑的是,内廷始终没有出现内斗,后宫也始终没有出现内斗。 内廷大太监们和谐相处,你说奇怪不奇怪? 后宫的宠妃们更是相亲相爱,你说荒诞不荒诞? 朱祁钰见大臣们都各怀心思、神游物外了,也就不再拘着众人,略聊了聊便宣布退朝。 送走了众人,朱祁钰不急于回家,而是对朱文芳笑道:“小徐啊,咱们下盘棋再回去吧。” 阁中只剩下了裴当和阮竹,朱文芳不再拘谨,当即反驳道:“爹爹,我不叫小徐,我叫小朱。 您不要老是阴阳怪气的,别以为我不知道爹爹又叫做朱守门儿。” 朱祁钰对阮竹假意呵斥道:“他怎么知道我叫朱守门儿的,哪个王八蛋整天跟世子胡咧咧,给我拉到长乐宫门口抽一百鞭子。” 阮竹闻言捂着嘴笑了起来。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阮竹反问道:“这是我们十娘娘跟小爷说的,皇爷真要抽十娘娘一百鞭子吗?” 朱祁钰被噎了个倒仰,半晌才回道:“哦,那算了,我怂了。你们十娘娘是我的心尖子,到底舍不得打她。 赶紧拿棋盘,下棋吧。” 阮竹笑问道:“皇爷要下围棋还是象棋?” 气得朱祁钰做了个要打阮竹的手势:“贫嘴,你看我这架式,像会下围棋的样子吗。你从小跟着我,我的学习天赋是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吗,明知故问。” 阮竹乐呵呵地拿了象棋来,朱祁钰一边摆象棋一边向裴当问道:“秦王薨逝于凤阳,最近凤阳有什么风吹草动吗? 乐成郡王过得如何?孙家的那几个人过得如何?” 裴当回道:“乐成郡王平时常与其他藩王宴饮取乐,席间多有为怡王与太子鸣不平之语。而且其他藩王仍拿乐成郡王当作襄王对待,殊为礼遇。 乐成郡王俨然成了凤阳诸藩的领袖。 孙家那几人倒是比较低调,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与人交往。但他们几个庶出的与嫡出的侄儿孙铭极为不睦,经常合起伙来欺负孙铭。” 朱祁钰问道:“小朱,你怎么看?” 朱文芳反问道:“孙家的人,爹爹真的打算放过他们了吗?” 朱祁钰非常满意朱文芳这个问题,就着这个题目讲起了帝王心术:“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帝王,一定要极为珍视自己的信义。 信就是信用,义就是大义名分。 你看为什么只要我敢做承诺,别人就敢相信呢? 哪怕我一挥手,随口作出了一个承诺;哪怕我的承诺没有旁人听到、没有旁人作证,别人都会深信不疑。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极讲信用,只要我做出的承诺,不用别人催促,不用别人监督,我便会保质保量地主动兑现。 这样的好处,就是极大提高了效率,事半功倍。因为只要我一说话,别人就深信不疑,不需要再将大把大把的精神和心力放在猜疑顾忌上了。 具体到孙家活下来的这几个人,是因为我和会昌侯孙忠做了交易,他检举揭发宣庙戾妃孙氏,我保这几个人性命无忧。 如果我现在违反承诺杀了孙家这几个人,那以后谁还敢跟我作交易啊?其他人在和我打交道时,是不是就得反反复复仔细掂量,生怕我一个反悔把什么都不做数了。 其他人在为我做事时,是不是就要瞻前顾后,天天想着怎么留后手,怎么自保。 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大家一猜忌,搞到最后就复杂了去了。” 朱文芳点点头,又问道:“那爹爹跟娘娘们承诺,以后不再纳妃,是不是也永远不会违背承诺呢?” 朱祁钰笑道:“那是自然,否则的话,你那几位娘娘被惹怒了,喂我喝碗药,我就去见列祖列宗了。 到时候她们再扶持你做皇帝,自己当金尊玉贵的皇太后、皇贵太妃,岂不比受其他妃子的气强多了。” 朱文芳闻言,连忙表白忠孝之心:“父皇明鉴,儿臣可没有忤逆作乱的心思,几位母妃也都只是随口说说的,并不是真要喂父皇喝药。” 朱祁钰摆摆手:“我也是开玩笑的,这皇帝我早不想当了。等你二十出头,能独立处置军国大事了,皇位立即就传给你坐了。 我跟别的皇帝不一样,我对权力没有迷恋,更不想把皇帝当到死。 说实话吧,我现在就想在家里躺着,等你当了皇帝你就知道有多遭罪了,这就不是好人该干的活儿。” 朱祁钰又陪着儿子讲了些历史典故与治国之道,方才散了。 回到家中,泡过温泉,往被窝里一躺,朱祁钰便对林香玉颐指气使地命令道:“颦儿过来,把衣服脱了,乖乖躺好,我要好好蹂虐你一下。”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奴家犯什么错了,请主人给定个罪名,也好让奴明明白白受罚。” “错倒是没什么错,但我为了让你儿子当皇帝,跟大臣们斗智斗勇,累死累活。你不应该在我身下好好取悦我一番吗?” 林香玉闻言,笑意盈盈地褪去衣衫,将自己美妙的身体横陈于玉榻之上,作出一副欲拒还迎、任君采撷的姿态来。 朱祁钰很强势地欺身而上,狠狠地蹂虐了起来。 随着长期不断地勤加练习,朱祁钰的技艺越发精湛,两刻钟之后,林香玉便梨花带雨,如泣如诉,哀哀婉婉地求起饶来。 朱祁钰看着佳人艳压桃李的绝世容颜,越发性起,一直浇灌了数次,方才作罢。 好容易云收雨住,略略休息片刻,朱祁钰方才问道:“凝香她们去哪里了?没人旁观,倒着实少了些意趣。” (本章完) ------------ 677 未雨绸缪收储粮草 山东水师调整战略 五月二十二日,一早,朱祁钰来到青云阁处理政务。 今天人不多,文官只何宜、高瑶二人,武将刘昌,再加上朱文芳、裴当、阮竹。 与其说是处理政务,不如说是来给朱文芳言传身教的。 都没有外人,朱祁钰先不紧不慢地拉了会家常。 刘昌见皇帝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一副雄姿英发的气概,不禁好奇地问道:“圣上,为何末将看着您越来越年轻了呢?” 朱祁钰笑道:“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我不蓄须,没有胡子,就显得年轻。其次,要多和美好的女人在一起,阴阳调和、愉悦身心。” 刘昌闻言,嘴都张大了,万没想到皇帝给出这么个回答。 朱祁钰解释道:“你觉得不可思议,是因为你们的思想都被绕进去了,觉得男人留胡子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不留能死人吗,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嘛,你们那几位娘娘还越来越粘人了呢。” 刘昌听到这话更懵了,不留胡子的男人会被认为不成熟,怎么娘娘们还越来越粘人了,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这也不全怪刘昌,涉猎广泛、博闻强记的何宜、高瑶也听不懂皇帝的荒诞不经之言。 不理会众人的疑惑,朱祁钰问道:“日本的战事进展如何?” 何宜看看高瑶,高瑶回道:“朝鲜水师受挫之后,便不再主动发起进攻了。原来的东西夹击对马岛的战略也执行不下去了。 山东水师绕过了对马岛,直接去炮击壱歧岛和博多港。 济州岛相距博多港七百余里,尽管我水师强大,但总是有鞭长莫及的感觉,使不出全力来。 日军依托沿海的山、岛架炮还击,我军无法登陆。” 朱祁钰点点头:“那岳正他们有何应对之策?” 高瑶回道:“他们想执行圣上的另一套战略:奇袭堺港,直逼京都。但要想成功,一是需要迷惑敌人,让室町幕府麻痹大意;二是需要日本关东战事吃紧,令室町幕府不得不抽调京都军队前去支援。” 朱祁钰向朱文芳问道:“小徐,伱听懂了吗?” 朱文芳一脸傲娇地扬了扬脖子。 朱祁钰瞥见了转瞬即逝的一道白眼,只得改口:“小朱,你听明白了吗?” 朱文芳回道:“我怎么没听明白,不就是吕蒙白衣渡江,关羽大意失荆州吗。” 朱祁钰闻言惊异,向何宜问道:“行义,你平时都给他教些啥啊这是?” 何宜回道:“这都是世子平日里自己看的。” 朱祁钰闻言,摸摸朱文芳的小脑袋:“不错不错,这孩子继承了他娘的聪明劲儿,不像我这样笨笨的。 竟然小小年纪就知道白衣渡江和大意失荆州,关键还活学活用,岳正他们这个战略,确实就是想白衣渡江,小朱这个类比很贴切。 只是我有些不懂,想让室町幕府麻痹大意,恐怕不是很容易。 想让镰仓幕府打败室町幕府和关东管领的联军,逼着室町幕府调京都军队支援,这个难度就更大了。 岳正他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高瑶回道:“还是圣上当初给定的办法,运送火器、铠甲去支援镰仓幕府。同时将福建、广东的水师精锐全部集中到济州岛,今年入冬之后,在敌人认为我们要暂时休兵的时候,发起突袭。 岳正希望圣上对战略进行严格保密,并配合麻痹敌人。” 朱祁钰点点头:“好好好,我配合,我完全配合,他们需要什么,我就给他们提供什么。 小朱你记着,派兵出去打仗,最重要的是不能催促前线将领出战,更不能干预前线将领的决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给前线将领充份的信任和自主权。 不慌不忙、进退有据,才能把仗打好。” “知道了,爹爹。” 朱祁钰又问道:“南方呢,徐有贞有什么说法?” 高瑶回道:“徐尚书想今年继续攻打满剌加、满者伯夷、苏门达腊等国,从而把南方的战事彻底结束。 占据了满者伯夷之后,我大明船队下西洋便能畅行无阻了。 所以徐尚书决定从陆上派大军十万、海上派水师五万,一举而定之。 另外今年南方风调雨顺,安南、缅甸、暹罗等地将有大丰收,徐尚书请示要不要给朝廷储备一批粮食?” “要,必须得要。那边的百姓还处在免税期中吧,那就拿钱买吧。 用铜钱收购粮食,然后运到南京储备起来。我们既得到了粮食,又可以借机把铜钱在几个新省流通起来。” 朱祁钰喝了口茶,又向朱文芳解释道:“咱大明帝国,从最北边的奴儿干都司,到最南端的暹罗,已经超过了万里。 每一年之中,有的省份是灾祸不断,但有的省份又是风调雨顺。 所以我们就要懂得调节,懂得未雨绸缪。 就比如现在安南、缅甸等地风调雨顺,我们就把多余的粮食收储起来。 山东今年雨水过多,必然洪涝成灾。到时候我们再把从安南、缅甸等省收集的粮食发往山东赈灾。 让百姓吃饱穿暖,衣食无忧,这是一个君王最基本的责任。” 朱文芳坚定地点点头,自己父皇讲的东西通俗易懂,还是很好理解的。 朱祁钰继续语重心长地给朱文芳分析:“咱们大明疆域南北长达万里,等打下日本和伊犁,东西也会长达万里。 按正常情况来说,一个汉人王朝无法长期统治这么大的疆土。 我们的帝国也超越不了汉唐。 但是,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咱们父子面前,就是经略海洋。 一旦建立起无敌的海洋霸权,统治万里帝国就成为了可能。 因为有了海洋霸权,军事投送能力将大大加强;文化交流、地方的向心力也会同样大大加强。 打个比方,如果暹罗发生了叛变,地方军队无力镇压,那就需要朝廷动用大军镇压。 如果我们从北京派大军走陆路前去,近一万里路,累吐血都走不到。就算最终走到了,人家都称帝快一年了,黄花菜都凉了。 但如果派水师从海上过去,哪怕是调最北端的山东水师,三个月时间怎么也到了。 这样一来,你看我们在海洋称霸之后,统治能力是不是大大加强了?” 朱文芳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爹爹,我听明白了。” “嗯嗯,孺子可教。你要牢牢记着,靠治理大陆,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比肩大汉的。 但如果将海洋经略好,说不定真能建立一个海陆合一的超级大帝国呢。 到时候咱们父子也是文景之治,受子孙万世尊崇。” 朱文芳笑道:“爹爹,您这样是大不孝,违背了宣庙弃土赠地的伟大战略,我看您又需要到景陵去向宣庙请罪了。” (本章完) ------------ 678 南京官员集体请辞 太子恼怒让位退婚 朱祁钰闻言,气得自己抽了自己一嘴巴,都怪自己个儿多事,那次去景陵向宣庙请罪,把朱文芳、朱文靖这哥俩儿给带上了。 本意是带着小汉王朱文靖去恶心恶心宣庙及一众宣庙忠臣,没想到朱文芳就记住景陵请罪这个典故了,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朱文芳见自己爹爹自己打自己,越发得意起来。 朱祁钰怒斥道:“笑,你就笑,回头让你小娘狠狠揍你,打得伱起不来床,下不了地。” “爹爹现在便打我不就得了,为何非要等我娘动手?” 朱祁钰连连摆手:“我不当这个坏人,我从来不打自己的女人,也从来不打自己的儿女。” 朱祁钰也希望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下,通过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让朱文芳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 这都是从汉宣帝那里吸取的教训。好好的圣主,文治武功折腾一辈子,最后整出个汉元帝来,把好好的大汉江山差点给毁了。 汉宣帝平时不把太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非等太子被文臣们彻底带歪了,汉宣帝又在哪里穷叫唤什么‘乱我家者,太子也!’ 那都是不负责任的无能狂怒。 这就是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何宜清清嗓子,向朱祁钰奏道:“臣得禀报点让圣上不高兴的事情,南京那边送来了很多辞呈。” “辞呈?谁又不想干了?” 何宜无奈地摇摇头:“很多,郕府旧臣俞山、俞纲、萨琦,请求致仕。东宫属官叶盛以父亲病重,请求回乡侍疾。 南京吏部尚书曹义,以年老请求致仕。南京户部侍郎项文曜以自己体弱多病为由,请求辞官归养。 这只是最近几天收到的辞呈,后面恐怕还有。” 朱祁钰点点头:“照准吧,强扭的瓜不甜,不愿意干就走吧。相忘于江湖,对大家都好。 不过他们成群结队地请辞,是南京政局有什么变动吗?” 何宜摇摇头:“其中详情,臣不甚知悉。” 朱祁钰只得看向裴当。 裴当回道:“太子至孝陵向怡王请安,为太监阎礼所阻,再无见面之机会。 其余大臣想朝见怡王,更是想也别想。 就连怡王妃与其他姬妾,都被阎礼隔绝于外。怡王已形同软禁,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至于太子,除东宫讲官外,也见不到其他大臣。 太子妃一正二侧,都是亡国之女,同居南京紫禁城中,又极为不睦。 听说这个月初,被定为太子正妃的那位前安南公主,一怒之下杖责了太子宠幸的宫女万氏。 太子因而大发雷霆,宫中闹得极为不堪。 太子已经下定了退位决心,连经筵都不参加了,更不见东宫讲官。一心守着万氏,想上书自请退位,只求退掉之前的亲事,改娶万氏为妻。 大臣们有些是因为灰心,有些是惧怕被无辜牵连,便出现了集中致仕的怪象。” 朱祁钰故作不解地问道:“太子不是挺聪明灵秀的吗,怎么长大了反而如此冒失了呢?” 裴当回道:“太子已自知储君之位不能长久,也不想再过多纠缠,只求得一王位,与心爱之人安安稳稳自在度日。” 朱祁钰无奈地对高瑶笑道:“哎,看吧,我也是没办法,把皇位传给见深,我这些儿子们怎么活? 总有些一心扶保太子的人自诩忠臣,他们效忠的方式就是让我的儿子们全都去死?忠于太子,不忠于皇帝,这样的忠臣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除了皇位,见深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舒舒服服当个亲王,未尝不是好事。 非要我把皇位传给他,我真的做不到啊。” 高瑶心中了然,这里其他人都是立场坚定的易储派,只有自己不够明确,于是连忙表态: “圣上仁爱之心,臣等感同身受。易储也是无奈之举,改封太子为怡王,确为两全其美之策。” 朱祁钰心中暗笑:这高瑶比我还直白,改封太子为怡王,等于默认朱祁镇很快就要上路了呗。 于是朱祁钰又问道:“靖国公到哪里了?” 裴当回道:“半个月前,靖国公回到保定府老家了,说是修养一个月便进京。” “行吧,等他进京了,我立即召见。如今南京只有孝陵卫战力可观,京营、上直卫已经都不在了。 让靖国公早点出任南京兵部尚书,迅速重建南京京营吧。” 为了展示自己的开阔胸襟,为了安抚正统朝的旧臣,还是得对以王骥为代表的大臣们有所重用的。 讲了这么半天,朱祁钰也累了,便命众人散了。 悠哉悠哉地回到家中,朱祁钰往榻上一歪,享受起了美人服侍。 林香玉问道:“夫君挺高兴啊,跟他们几个谈的不错?” 朱祁钰冷哼一声:“还高兴呢,你生的好儿子,别的没学会,把你的伶牙利齿全继承了,小小年纪就会阴阳怪气地嘲讽我了。” “那孩子又干啥了?” “我说要开疆拓土,他就让我这个违背父亲意愿的不孝子去景陵向宣庙负荆请罪。” 林香玉一脸无辜:“夫君就是违背宣庙意愿的不孝子啊,宣庙好不容易把安南送给黎利,您非要眼巴巴地抢回来。 还有朝鲜、缅甸、暹罗、东胜、开平、奴儿干,那大片大片的土地都被您给划拉回来了。 如今又要去收旧港、攻日本,宣庙若是泉下有知,早就连肺都被您气炸了。 咱们徐世子说的就是事实啊,人家没有阴阳怪气,您就应该再去景陵向宣庙负荆请罪。”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等朱祁镇死了,我再去一并向宣庙磕头赔罪。 今天收到很多南京官员的辞呈,太子已经彻底不想再当下去了,他打算自请退位,并且取消婚约。 太子还想另娶贴身宫女万氏为妻,万氏你还记得吧?” 一说到婚嫁之事,几位宠妃都来了兴趣,纷纷围了上来。 凝香问道:“就是咱们还在京中齐王府时,夫君特意关注过的那个万贞儿吗?” “就是她。” “她可是比太子大好多岁啊!” 朱祁钰倒不在乎这些:“大就大呗,感情的事,不是年龄可以阻碍的。” (本章完) ------------ 679 易储之论摆上台面 皇帝内阁达成一致 何为荒唐,朱见深想纳宫女万贞儿为妃,而朱祁钰竟然倾向于同意了。 半月无话,时光匆匆。 六月九日,一早,内阁重臣主动来到甘泉宫,请求朝觐。 朱祁钰带着朱文芳在青云大殿召见众人,一个久违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上。 功勋卓著的靖国公王骥终于回到了朝堂,朱祁钰嘘寒问暖了半晌,方才进入正题。 这次是礼部尚书王一宁先奏对,将皇太子的上书恭恭敬敬呈与皇帝,并细述其中原委。 虽说朱祁钰早就知道了,但依然故作惊诧:“皇太子执意自请退位、降为藩王?还要取消之前的婚约? 这也就算了,还要纳宫女万贞儿为王妃?” 王一宁肯定地点点头。 朱祁钰一脸慈爱地摸了摸朱文芳的头,方才向大臣们问道:“众位爱卿怎么看?” 众人将皇帝的举动收于眼底,心中皆是一惊:皇帝这是已经懒得装了,摆明就是想改易太子。 时机终于到了吗?自齐王世子出生到现在,皇帝忍了六年才动手,已经大出朝野所料了。 内阁大部分人其实心里已经准备接受易储了。 原因很简单,皇帝现在有十二个儿子,怡王就还剩下一个儿子:皇太子朱见深。 父有天下,当传于子。 再怎么发生意外,皇帝的十二个儿子又不可能都死掉,皇位无论如何都回不到正统一脉了。 最最重要的是,忠于宣庙、忠于正统的军队和重臣都已经不在了,不论是兵变还是政变,都再也无从下手。 而且即使群臣再没有良心,也得承认当今天子不肖其父,换成宣庙的脾气,早把正统全家杀得一干二净了。 当今天子明明轻易便能不着痕迹地杀死皇太子,但偏偏却还肯走易储流程,这就已经够仁慈了。 众人壮着胆子偷偷瞄向皇帝,皇帝的眼神中透露出了明显的不耐,还有一丝丝微不可察的狠戾。 见众人不回话,朱祁钰幽幽冷笑道:“有谁想致仕吗?把奏本递上来吧,寡人当场给你们照准。 寡人别的本事没有,平生就爱写这一个‘准’字。” 吏部尚书何文渊率先跪地奏曰:“启奏圣上,父有天下,传之于子,此天经地义之理也。 况怡王屡有大罪于社稷,皇太子本当废黜。是圣上仁德,维护至今。 然改易太子,既是天下臣民之望,也是保障江山稳固之根本。 微臣恳请圣上顺应人心,改立世子为皇太子,以正国本。” 朱祁钰正襟危坐,并未出言反驳。 见皇帝已经表明态度,王文、王骥、罗通、周忱、沈翼、黄溥、何宜等人便都跟着跪下了。 前面老资历的都跪下了,王一宁、萧镃、姚夔、周瑄、耿九畴这后进入内阁的五人相互对视一眼,不好再坚持了。 内阁现有十五位大学士,已经跪下了八位,在外领兵的徐有贞、江渊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支持皇帝的。 略一迟疑,姚夔也跪下了。因为土木堡之变发生后,在群臣为皇位继承争论不休时,是姚夔站出来呵斥道:朝廷任大臣,正为社稷计,何纷纷为! 正是这话一锤定音,拥立朱祁钰之议彻底确定了下来。 朱祁钰继位后,虽然明面上不怎么亲近姚夔,但姚夔才四十三岁就晋升刑部尚书,并进入了内阁,是景泰朝升迁最快的官员之一,比徐有贞都不差多少。 姚夔也很通情达理,自己拥护了当今天子即位,现在若不支持易储,那不是逼着皇帝的儿子们去死吗,做臣子的哪能这么坑皇帝呢。 而且姚夔的政治主张与当今天子极为一致,都是想抑佛教、禁采办、恤军匠、减力役、抚流民、节冗费。 尤其是个抑佛这个问题上,姚夔是当今天子的铁杆拥趸。 出席这次小朝会的君臣里,恨佛教恨得牙疼的就两个人,一个是朱祁钰,一个是姚夔。 继姚夔之后,萧镃、王一宁也跪下了。 周瑄、耿九畴一看,就剩哥俩儿了,那还硬挺着有什么意思。而且自己和周忱、沈翼一样,都属于埋头干活派,在这些政治立场问题上,不声不响随大流即可。 等人都跪完了,朱祁钰才假惶惶地推辞道:“皇太子无过,岂可擅自改易,搁置此议吧。 太子的婚事,已经定下的事情又怎能轻易更改。至于太子喜欢宫女万氏,可将其纳为侧妃。” 这话众人就不能同意了,大家跪也跪了、态也表了,皇帝您老人家又说不易储了,那不是耍人玩嘛。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没踏出那一步前迟疑不决,踏出了那一步之后就要坚定地向前看了。 既然储位早晚非易不可,还不如今天就做到底,好赶紧拿到干预下任皇帝朱文芳的权力。 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大臣们根本就管不到和朱文芳相关的任何事情。 一想到朱文芳的正妻已经定了,文武师父更是早都教上了,而朱文芳只是齐王世子,朝野上下连插嘴的权力都没有,大臣们就痛心疾首。 好在皇帝没有把事情做绝,太子三师、太子三少、詹事府诸属官的位置,还全都留着呢。 既然易储已经挑明了,不一拥而上进行哄抢,还等什么呢。 所以大臣们不肯起身,执意要皇帝正式决定易储。 但是朱祁钰今天只想搞个闭门会议,与内阁就易储达成共识。 要正式宣布易储,还得等明年才行。 明年是景泰八年,既是武功大成之年,又是文治开端之年。 年初打下日本,给朝廷挣来每年五百万两的额外收入;打下满者伯夷,收复旧港,全面发展海外贸易。 这时候威望又涨一大截,便可以借势送走朱祁镇,废黜朱见深。 至于百姓、士绅会不会支持? 朱祁钰早早就留了一手:永久免除人头税,并且进行徭役改革。 如此巨大的利益,不信百姓和士绅不支持。 大明现在,已经有相当严重的藏匿人口了。地方士绅豪强为什么抗拒清查人口,还不是因为要交人头税嘛。 还有百姓卖儿卖女的,也跟人头税有很大关系。 至于徭役,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不止普通百姓受罪,士绅豪强也早烦徭役烦透了。 (本章完) ------------ 680 世子出言议论法制 内阁众人心思各异 摸着良心讲,大明从太祖开始,对百姓是真不咋地,对官员和士绅也没好哪里去。 官员的俸禄啊,真是可怜。最典型的案例,就是胡宗宪的名言:昨闻海令为母寿,市肉二斤矣。 海瑞为母亲做寿,买二斤猪肉都成了惊动总督的大新闻。 在大明当清官,日子是真不好过。 这还是官员,老百姓的日子就更惨了。 为什么大明亡得那么痛快,虐待百姓绝对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所以朱祁钰的改革,始终围绕着货币发行做文章。明太祖那套直白的拿废纸洗劫民脂民膏的做法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虽然直接印宝钞,比苦哈哈铸制银币铜钱简单多了,但印宝钞会上瘾,必然导致其胡乱贬值。 通用货币胡乱贬值,经济能稳定?百姓能过得好? 朱祁钰和大臣们掰扯了半天,终于就易储达成了共识:太子要换,但要等到明年。先将太子请辞的奏本公之于众,让朝野议论。 而詹事府属官,现在就要开始设置。 至于世子已经有了正妻和文武师父,内阁也只得认了。 君臣之间达成了妥协,皆大欢喜。 对于这个结果,阁臣们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此时大明皇权本就极为强盛,当今天子又有极高的军功和威望,就算是硬来,大臣们也没有办法。 宣庙轻松废后,和当今天子执意不立皇后,就是明证。什么礼法不礼法的,皇帝真任性起来,大臣根本就没办法阻拦。 所以朱祁钰肯跟大臣们有商有量的,已经很给面子了。 讨论完严肃的事情,大臣们接着又奏些琐事调节调节气氛。 只见王一宁躬身奏曰:“圣上,真宁王日前薨逝,其妾辛氏悲痛几绝,自缢以从葬,真烈可嘉,真宁王府奏请追封其为真宁王夫人。” 朱祁钰闻言皱皱眉头,这话也拿来问,我不是已经强调禁止殉葬了吗。 今天不大好发火,朱祁钰转头向朱文芳问道:“小朱,你怎么看?” 朱文芳回道:“儿臣联想到了《吕氏春秋》中一则小典故。” 朱祁钰点点头:“好好好,你把道理教给父王听听。” 朱文芳便首先背诵道:“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 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 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 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朱祁钰点点头,继续鼓励道:“你为父王展开讲讲。” 朱文芳回道:“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的,有人能将其赎回,可以到国府报销赎金。 子贡在国外赎回了一个奴隶,回国后却拒绝了国府报销赎金。 孔圣人说子贡做错了,是因为国府报销赎金,国人便不用自己出钱,只需要举手之劳,就能将在外沦为奴隶的国人赎回,这样的政策符合人性,鲁人也愿意执行,在外受苦的国人也能受到及时的救助。 但子贡救人却不报销赎金,他自己倒是品德高尚了,但却让别人怎么办呢? 别人如果去国府报销,在子贡的衬托下,显得不够高尚。若不去报销,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在国外救赎鲁人呢。 真宁王之妾辛氏也是同样的道理,父王早就下诏禁止殉葬,她还要执意自缢殉夫。 她自己确实高尚了,那让其他为妻为妾之人如何? 殉葬,本就是违背人性的东西。 父王建立制度,列于法典,人人遵守,全国禁绝,是真正的仁爱慈悲。 礼部予以追封嘉奖,与子贡拒绝报销赎金何异? 都是成就自己的高尚,却损害国家的法度,更辜负了国君立法度、护万民的仁爱之心。“ 朱祁钰赞许地点点头,然后看向王一宁:“王尚书,伱说呢?” 王一宁回道:“世子体悟圣人之理,所言甚当。” 朱祁钰笑道:“辛氏若真是因爱恋而为真宁王殉情,寡人也无话可说,我尊重她个人的选择。 但是从朝廷的角度,不必对此种行为嘉奖和提倡。 殉葬必做废除,这是朝廷的法度。 而且朝廷必须拿出明确的态度,坚决反对殉葬,不能首鼠两端,一边反对殉葬,一边又对殉葬之女大加封赐。 子贡拒绝报销赎金的结果就是有更多的鲁人得不到救助,在国外沦为奴隶。 朝廷封赐烈女的结果就是有更多的姬妾或为家人所逼,或被舆论所迫,或为身后之名,而继续选择殉葬。 连孔圣人都不支持这种做法,那我也不支持、不提倡这种做法。” 众人对这件小事本身倒是无所谓,而是惊异于世子的聪慧。 世子生于景泰二年,才六岁啊,竟然随口就能背一段《吕氏春秋》了,而且还能讲明白其中道理,并加以运用。 往好里想,大明后继有人了。 往坏里想,君权会越来越强,至少要维持两代帝王了。 这里面最诧异的,要数王骥了。没想到这些年不怎么在京城,朝局发生了如何巨大的变动。 首先,当今天子的权力和威望实在太大了,连改易太子这么大的动作,内阁竟然没有一丝反对就通过了,这意味皇帝已经彻彻底底地掌握了内阁与六部。 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相对正统十四年来说,几乎全是新人。胡濙、王直、王翱、金濂、石璞、于谦、魏骥等一大批重臣或死或退,全部从朝堂消失了。 将一朝天子一朝臣演绎的淋漓尽致。 如今这批重臣,大部分都是皇帝亲信,少部分是没有明确立场的埋头苦干派。 其次,怡王就剩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太子朱见深。而当今天子有十二个儿子,并且还在继续生。 世子朱文芳是瞎眼可见的聪明灵秀,皇帝的其他儿子应该也不会太差。 世子今年六岁,再有个七八年,皇帝的儿子们成长起来,皇位就彻底牢不可破了。 最后还有个更重要的,经过景泰朝的连年征战,忠于宣庙、忠于正统的上直卫和老京营已经彻底打没了。 军队都没了,那还复辟啥啊。 王骥正走神,却听朱祁钰问道:“靖国公,南京京营如何重建,沿海各省如何防御倭寇与海盗,你有什么看法?” (本章完) ------------ 681 王骥重建南京京营 安南总督巡抚请辞 很明显的情况就是,上至皇帝,下至文武重臣,都不希望王骥留在北京。 所以皇帝一问及南京京营之事,王骥就知道自己要被赶去南京了。 王骥只得顺着皇帝的意思去说:“圣上,臣以为当从全国选拔精锐,重建五军营、三千营。 另外臣还建议组建山地营,专门训练在偏远山林中作战。 臣屡征麓川、安南、缅甸等地,山地作战经验丰富,愿为朝廷训练山地营。”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有劳靖国公出任南京兵部尚书,主持建设五军营、三千营、山地营。 以后备操军也都在南京训练,暂时不必来北京了。” 王骥连忙领命,这也算不错的结果了,总比默默无闻地待在缅甸强。 朱祁钰也比较满意,以后北京由骁骑营、神机营、神枢营组成,南京由五军营、三千营、山地营组成。 两京一共六营,二十万左右的军队, 二十万京军还是有点多,于是朱祁钰又补充道:“南京京营要让全国青壮自愿报名,然后由朝廷选拔。 招募新京营时要言明,京营将士战时要冲锋陷阵,平时也要轮戍边疆。 不是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壮,就不要选入京营了,朝廷不养混吃等死之辈。 南京京营的规模,初期要维持在五万以内,其中五军营二万,山地营二万,三千营一万。 而且不要急,五年内建成即可。建的太快,朝廷没有那么多钱。” 王骥闻言,心中都无语了,这皇帝陛下果然荒唐,花五年时间组建一支五万人的新军,可真够磨蹭的。最重要的是,等自己组建完新军,也就差不多该寿终正寝了。 皇帝也省得猜忌了,因为一个死人是不会功高震主的。 朱祁钰脸皮够厚,虽然知道王骥心里在想什么,但也就只能这样了。你跟正统朝绑定太深,如今还让你在内阁大学士中位列第二,并且出任南京兵部尚书,掌握组建新京营的实权,已经够大度了吧。 双方达成了一致,朱祁钰又和大臣们东拉西扯了一会,方才散朝回家。 朱祁钰拉着朱文芳走到灵玉宫南门,正好看到凝香、裴当、刘昌三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三人行过礼,凝香对刘昌笑道:“武安侯,您带世子去上课吧。明天记得让颖儿过来,妾替您表白表白。” 刘昌作个大揖:“那就全拜托娘娘了。” 刘昌带着朱文芳走了,裴当则回了司苑监。 朱祁钰打横将凝香抱起,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你们三个干什么去了?刘昌又怎么了?” 凝香笑道:“您家这位武安侯苦啊,光一个正妻四个侍妾就死活整不明白了。奴家明天带着武安侯夫人去游湖,顺便调教调教她。 “怎么伱管事这么宽呢?” 凝香无奈地笑道:“奴家做了次红娘,给武安侯和成国公的孙女牵线搭桥,还送了武安侯四个侍妾。 用什么言语表达呢,反正就是这一妻四妾出点什么问题,武安侯都来找奴家解决,这是赖上了。” 朱祁钰哈哈一笑:“我懂我懂,这叫做终生保修,无限售后服务。” 凝香赞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夫君有文采。” 进入灵玉宫,抱着佳人走在林荫石径上,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成国公的孙女、武安侯的小娘子,这次又怎么了?” 凝香笑道:“这丫头太恪守圣人礼法了,武安侯想把对侍妾的那一套用在她身上。但是这丫头连换个样儿都不让,只允许晚上吹灭灯烛,依礼教行事。 武安侯表达了一下不悦,小娘子还给他挠了一下。 他俩谁也不理谁,已经冷战了七八天了。” “哎,我早就说,这些被程朱理学洗脑洗傻了的女夫子,长得再漂亮也没有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当他们的男人就是找罪受。 不过话说回来,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刘昌已经有四个极品侍妾了,要按我的意思,随他娘子去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得了。” 凝香揶揄道:“夫君还好意思说,武安侯都是被您毁的,给带歪了。” 朱祁钰一脸无辜:“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自己天生神力、魁梧矫健、功夫高绝、勇冠三军,不应该比您差才对啊。 但是您把我们调教得服服帖帖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他的娘子,油盐不进、冥顽不灵。 这个落差太大,把他心态搞崩了。” 朱祁钰笑道:“这里面很多时候要看眼缘和运气。当初五十位极品美人摆在我的眼前,最终我也就仅仅征服了五个小娘子。 这还是乐观的说法,你们五个是真被我征服了,还是假装出来的,这都不一定呢。” 凝香揶揄道:“夫君可真是人间清醒,不过奴家是真真正正早被您征服了,现在就一心想着乖乖臣服在夫君脚下。” 朱祁钰问道:“你们三个刚刚做什么去了?” “去了趟西山天香园,巡视一下司苑监给奴家种的花花草草。另外给司礼监随堂太监刘宏安排了秘密差事,把他派出京去了。 然后又把刘宏的义子刘瑾妥善安排了一下,不给刘瑾许诺个好前程,人家刘弘也不能给咱卖命啊。” “我很好奇,你许他什么了?” 凝香笑道:“请圣上恕臣妾擅作主张,许了刘瑾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某大监掌印。” 朱祁钰听得眼都直了:“你这丫头可真够虎的,刘瑾就算能当到司礼监秉笔太监,怎么也得是二三十年后的事情了吧。 那时候我都退位了,你确定能搞得掂朱文芳?” 凝香嗔怪道:“夫君还真好意思质问,本来说好的,我舒舒服服给夫君做个性奴就得了,没想到颦儿三蒙两忽悠,她成纯粹享福的了,我天天跑东跑西地干活。 结果还不落好,我指派刘弘去完成您老人家交办的差事,您还在这里冷嘲热讽看笑话。” 朱祁钰连忙陪笑:“寡人有罪,寡人失言,回去好好宠幸爱妃一次。” 凝香闻言伸出两根手指。 “行行行,寡人舍命陪爱妃,两次就两次。” 两人有说有笑走进合欢殿中,里面只林香玉一人正坐在软榻上,见两人进来,忙将一封密函递了过来:“安南来的密奏。” 朱祁钰将凝香放在榻上,取过密函,拆开细看。 镇守太监高平呈送的密函,里面却是徐有贞的奏报。 看完之后,朱祁钰叹道:“哎,徐有贞想让我派重臣去接替他做广西、广东、安南、澜沧、占城五省总督。 另外再派两人去接替杨信民分别做广东、安南巡抚。”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然后呢,徐有贞和杨信民接下来做什么?” “他俩专注于进攻满者伯夷,打下满者伯夷之后,杨信民请求致仕,徐有贞请求回京。” (本章完) ------------ 682 御用监制作珐琅器 朱祁钰赐名景泰蓝 杨信民是真的老了,受不了长年东跑西颠。而徐有贞则是军功积累够了,想回中枢执掌权柄。 这就是朱祁钰放任文臣在外领兵的原因,文臣立完功,其首要追求还是回中枢做宰辅,王骥如此,徐有贞也是如此。 想当节度使的文臣真的是极为罕见。 只是派谁去接替他们好呢?还是老问题,在中枢,可用的尚书侍郎级别文臣太少;在地方,可用的总督巡抚级别文臣也太少。 虽然朱祁钰总是叫嚣着谁不想干尽管走,但实际上若这帮人真跑光了还是挺麻烦的。 抓耳挠腮地想了半晌,朱祁钰才拍拍桌子:“让王来接任广东、广西、安南、占城、澜沧五省总督。 让项忠接任广东巡抚,让白圭接任安南巡抚。 打下满者伯夷,我给徐有贞封个侯爵,给杨信民封个伯爵。 够意思了,我也算拼了,给文官封侯压力很大的。做这种事情,我要承受来自朝野上上下下的质疑。 好在前面有做了丞相的韩国公李善长顶着,不然连个先例都没有。” 林香玉凑上来帮朱祁钰脱掉外衣,然后捏起来了肩膀。 朱祁钰顺势便开始表功劳:“哎呀,真给寡人累够呛,我现在一看见那帮重臣就心里打颤。 一帮老狐狸是真难伺候啊,内阁这些人几乎全是我提拔起来的,但还是得许诺他们好处,他们才肯拥戴我易储。” 历史上的景泰为了易储,封出去了一堆太子三师、太子三少。我现在跟他有什么区别,也是许诺出去了一大堆。 轻视景泰、嘲笑景泰、理解景泰、成为景泰、超越景泰。 这心路历程,真是荒唐。 折腾了半天,朝野上下还是抗拒抵触,最后也还是强行易储。 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从不自大到坚信自己能控制住紫禁城。 历史上的景泰坚信没人会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下手,这种盲目自信也是够荒唐的。 自己感叹了一会,朱祁钰问道:“雪儿和汐儿去哪了?” 林香玉笑道:“夫君天马行空,要御用监做什么掐金丝珐琅莲花纹冰箱。可怜阮昔这个御用监掌印,指挥着能工巧匠忙活了一年多,终于含着眼泪给您做出来了。 第一批一共三十个,这些东西又搬不进灵玉宫,所以雪儿、汐儿去长乐宫验收了。要不夫君也去长乐宫看看?” 朱祁钰摆摆手:“既不是瓷器,也不是玉器,我去看那破玩意儿干什么。让雪儿、汐儿验收完,就拿去赏人吧。 给内阁大学士们每人发一件,就当是贿赂他们答应易储了。还有在京的王、公、侯,都给。” “像李弘暐这样的王也给吗?” “给,别显得那么小家子气,投降的王也给。” 三人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浅雪、素汐两人笑呵呵地回来了。 一进门,浅雪便笑道:“咱们大明的工匠还真巧,掐金珐琅工艺,造出来的器具真是奢华。 阮昔替工匠们请示夫君,想让您给这类工艺的器具赐个名号。”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给阮昔个面子。” “那您亲自去看看?” “不必了,他们造的掐金珐琅器我见过,就叫景泰蓝吧。” “景泰蓝?好名字,很贴切啊。”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其实自己更愿意创造个瓷器的景泰蓝,像珐琅器那么繁复艳丽的花纹,自己真的不喜欢。 浅雪笑道:“母后也很喜欢,长乐宫留了五件,另外给了芳哥儿一件。” “行,剩下的赏给阁臣和在京藩王、公侯吧。” 浅雪点点头:“一件耗银一千两,奴家想着另外再做四件,送到南京,赐给怡王和太子。” “为什么是四件?” 浅雪笑道:“怡王一件,怡王妃一件,太子两件。太子留一件自用,另一件可以自主决定赏给哪位爱妃。” 朱祁钰闻言揶揄道:“太子定了四个妃子,你就给他一件用来赏人,二桃杀三士算是让你给玩明白了。” 浅雪反驳道:“您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朱祁钰点点头:“那倒是,我就是小人,夺了人家皇位了。” 浅雪掏出一份密奏递了过来:“刚收到的,从朝鲜来的。” 朱祁钰打开一看就笑了:“这帮文武大臣是真逗,朝鲜那些人老是想指使着山东那帮人干活。 一说就是朝鲜水师的船只经不起风浪,远洋的任务得山东水师负责才行。 山东水师也不想傻乎乎地硬往前冲啊。 如今朝鲜那几位提出直接在北陆道登陆,并建立据点,站稳脚跟,再与镰仓幕府东西夹击关东管领上杉氏。 山东水师不肯配合这个计划,他们就上奏来请求圣裁了。” 浅雪问道:“夫君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日本人有自知之明,不敢派水师出战和我们的水师硬碰硬。我们去登陆吧,日本本土也全是山,没几块平地方。 日本海岸线很长,找个没人防守的海滩登陆一下,倒不是特别难。 问题登上去全是山,荒山野岭里连个补给都没有,大军一旦陷进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不是日本金银矿产丰富,我也懒得去打日本。” 浅雪再次确认道:“日本真的有很多金银矿产吗?” “对呀,这就是为什么朝野上下都觉得我脑袋有毛病,但我还是非要去打日本的原因。 如果没有这些矿,我吃饱了撑的啊,让十万大军去几千里外钻山打洞。 为什么如今足利成氏在关东自立了镰仓幕府,室町幕府却没什么办法呢,就是因为京都与关东之间隔着长达三四百里的大山。 大军光是走过去都累死个人,路上再中个埋伏,大军就差不多交待了。” 浅雪问道:“连夫君这么厉害都没有好办法吗?” 朱祁钰摇摇头:“我也挠头啊,不怪派出去的那些将帅,让我来我也没有一个确定的战略。 事缓则圆,只能慢慢等待,看有没有什么变数了。 只了变数,迅速抓住战机,才可能会事半功倍,收到奇效。 在战机出现之前,我能想到的,也就是分化敌人,挑拨其分裂内斗。 然后分化拉拢,看他们内部能不能出现一些叛徒和带路党。 比如之前大内政弘已经跟我直接谈判过了,但只有等我们战事出现重大突破,他才会真的履行和我们达成的盟约。 (本章完) ------------ 683 投石问路易储启幕 增兵山东防备异谋 朱祁钰在那里纠结着怎么才能打下日本,凝香从衣袖中取出一份长长的名单,开始坐在茶几旁写写划划。 朱祁钰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凑近一看,只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不禁好奇地问道:“爱妃这是做什么?要进行内廷大清洗吗?” 凝香笑道:“内廷是夫君的朝云暮雨两位小爱妃管着,奴家哪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当初您从朝鲜买回来男男女女一千多人,您还记得吗? 这都好几年了,诸人品性已然显明。奴家想着,其中性情温和、老实本分者留下,跳脱乖张、不安于事者送回朝鲜去。 一部分作为女官和内侍分遣朝鲜众郡王府邸,好一点的作为朝鲜各地镇守管事太监。 这样既少了乱七八糟的下人在府里胡闹,又能多出几百人替咱们监视朝鲜地方。夫君以为如何?” 朱祁钰点头赞道:“好主意,朝鲜刚刚纳入统治,乱糟糟一片,是得派眼线加强监视。爱妃真是寡人的贤内助,事事都替我想在前面。”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用朝鲜人监视朝鲜?” 朱祁钰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前面的几位皇帝经常派朝鲜籍太监去朝鲜打秋风。那些太监回到故国,个个颐指气使、耀武扬威,对朝鲜国王、大臣动辄呵斥刁难,可不念丝毫旧情。 再说这些太监在朝鲜时本就是最底层的贱民,备受压榨,他们能对朝鲜有什么感情。 所以朝鲜籍的太监对故国下手更狠,比咱大明的人还要残忍的多。凝香这丫头算是把人性玩明白了。” 林香玉笑道:“确实如此,还是您的中宫娘娘厉害。” 朱祁钰揶揄道:“你们五个谁也不差,有扮猪吃老虎的,有扮老虎吃猪的,个个都是小心机婊。 可怜我这个老实人,团团乱转,被你们五个玩的明明白白的。” 林香玉、浅雪、素汐三女被无情拆穿,都冷哼一声,心虚地别过头去。 凝香笑盈盈地问道:“还有一事,最近山东洪涝不断,恐有民变之忧,要不把守着青州齐王府的两位妹妹暂时召回京师吧。 否则出了事故,岂不是闹了大笑话了。尤其是易储在即,宣庙和正统的忠臣难保不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登州那两位妹妹还好些,毕竟登州此时兵多将广,防守严密。夫君若是不放心,再调两支亲卫分别去镇守登州和青州即可。” 朱祁钰略一思索,便连连点头:“确实如此,非常之时,更要谨慎稳妥。虽然我已经换了一大批人,但山东那些知府、县令、各卫指挥使里保不齐还有宣庙和正统的忠臣。 这样吧,从天策卫、营州卫、保定卫挑选一万人,调往青州和登州。 谁敢在易储时作梗,我就送谁全家去见宣庙。九泉之下,让他们好好做宣庙忠臣。 做了八年皇帝我终于想明白了,太宗皇帝是对的。把人杀光,一了百了才是正道。” 林香玉故意添堵:“太宗先杀了自己嫡妻及四个亲子,又以惠帝四个儿子非其亲生为由,尽诛杀之。后又捧杀其弟淮南王,彻底坐稳了皇位。 夫君若是早学太宗,这皇位早就稳如泰山了。” “我刚才说的太宗是咱们的太爷爷,伱这坏丫头却让我去学汉太宗。 好好好,我听你的,我现在就去把朱见深杀了,让你看看我学汉太宗学的像不像。” 林香玉笑道:“陛下息怒息怒,臣妾错了错了,请陛下好好挞伐臣妾一次以为惩诫。” 朱祁钰刚要说话,就听凝香呵斥道:“颦丫头少来这一套,夫君刚答应我两次的,今天轮不到你,乖乖跪墙角反省去。” 这话一出,几个丫头又打闹了起来。 漫漫长夜灯未点,一夫独奏五美吟。朱祁钰最后也分不清是谁得了一次,谁得了两次。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内阁重臣、在京诸王、公、侯便收到了来自皇帝的礼物。 这个极为罕见,自景泰朝以来,皇帝很少赏赐臣下。 倒不是皇帝吝啬,而是有意与大臣们保持距离,并尽量不把亲疏远近表现的太明显。 工部尚书周忱最是识货,一边端详着精美的掐丝珐琅莲花纹冰箱,一边向家人讲解其功用。 末了,周忱还给出了总结:“这件新奇器物起码价值千金,季布一诺,千金不易啊。” 周忱看得明明白白,但家人却不懂其中深意,只顾对着新奇的冰箱评头论足,感叹皇恩浩荡。 周忱子孙皆平常人,所以收下之后,并无更多反应。 新任户部尚书耿九畴的儿子耿裕,是景泰五年进士,今年才二十七岁。 收下皇帝的赏赐之后,耿九畴便坐在厅上,悠哉悠哉地喝茶。 耿裕好奇地问道:“父亲大人就这样收了?” 耿九畴好奇地反问道:“这是圣上的赏赐,不收怎么办,难道抗旨,你是活够了吗?” 耿裕摇摇头:“活着哪有够啊,只是儿子不懂,父亲清廉之名,与轩侍郎并称于当世。 按父亲平时的行事风格,应该上书固辞,并恳请圣上砺行节俭才是。” 耿九畴闻言教育起了儿子:“咱们做臣子的,清廉节俭是对的。但不能过于迂腐,你还想上书恳请圣上砺行节俭,咱们做臣子的要点脸行不行。 圣上登基八年了,为了与民休息,连自己寿宫陵寝都没有修,还不够节俭吗。 圣人教给我们的道理是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真要是忠臣,就应该哭着喊着求圣上多花五六百万两,先把寿宫陵寝修起来才对,还好意思提倡节俭。 你不颂扬圣上对百姓的宽爱仁德也就算了,反而还要上书讽谏。 圣上真是倒霉,竟然摊上了你们这么一帮子佞臣。” 耿裕被自己父亲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只得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耿九畴又补充道:“我清廉是真清廉,刚正也是真刚正,但谁人不爱其子。 在不违背忠义的前提下,我也得替你的将来做好打算啊。 一旦圣上易储,你就去詹事府做东宫属官吧。好好侍奉太子左右,将来于你的仕途大有益处。” (本章完) ------------ 684 泰山地震黄河洪涝 内帑赈灾收取民心 耿裕又问道:“父亲,易储之事,真的合适吗?宣庙传位于怡王,土木之变后众臣又拥立怡王长子为皇太子。 似乎怡王一系才是正统,如今我们支持改易太子,岂非不忠?” 听到这话,气得耿九畴差点拿茶杯去砸儿子:“东吴郡王者,建文嫡子也,圣上亲封,养于京师。 你现在立即去王府,三跪九叩,向东吴郡王宣誓效忠,我就敬服你是真正的大明忠臣。 不然你就赶紧给我省省吧,用圣上的话说,这世道谁不知道谁啊,伱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告诉我你是哪门子的忠臣。” 耿裕又被问住了,建文嫡子朱文圭就是皇帝手中的一张王朝,谁掰扯正统性,皇帝就命谁去向东吴郡王效忠。你不肯去效忠,那你就是装大尾巴狼的假忠臣;你去效忠,那就别再吹嘘自己是朱瞻基和朱祁镇的忠臣了。 朝野上下,无数仁人志士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破解之法。 政治斗争,也要讲个师出有名。 理直才能气壮。 整个太宗一系,从皇帝到大臣,全都是乱臣贼子,洗不干净。 所以朱祁钰拉下脸来,自揭其短,在道义上就是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打法,让朝野上下都没办法招架。 另外宣庙戾妃孙氏阴取宫人子为己子,不管朝野上下信与不信,反正在法理上已经坐实了,史书上也是这么写的。 除非能把景泰一脉彻底推翻,否则根本翻不了案。 翻不了案,朱祁镇的皇位正统性就从根本上被动摇了。 现在还有遗老遗少,所以效果不明显。但一百年之后,这就会彻底变成铁案。 何文渊这子何乔新,王文之子王伦,皆为景泰进士。所以王文跟何文渊都与耿九畴一样,早早计划着为儿子铺路,将其送入詹事府。 至少在内阁层面,诸位大学士想的都是如何应对易储之后的权力格局变动,并没有任何人想去阻挠易储。 文武百官,中下级层面,还是有许多人想不通。但真正有勇气站出来与皇帝打擂台的人,已经绝迹。 都是两榜进士,都是饱学鸿儒,大多数官员都不傻,早已经看出来了,之前那些与皇帝作对的文武官员,很多可都死的不明不白。 而现在的朝堂上,所有忠于宣庙、正统的重臣,已经被清洗殆尽。皇帝的手段之强硬,态度之坚决,非比寻常。 接下来的两月,太平无事。皇帝依旧不视朝,一应军政事务,明面上都是内阁在处理。 八月初八,盛夏酷暑,蝉鸣鸟唱。 朱祁钰带着宠妃们改住清凉殿,玉泉山中,绿树繁茂,泉涌溪流,甚为凉爽清逸。 朱祁钰早早起来,披着被子坐在榻上,一边翻看奏报,一边感叹:“别看大明这些文臣特别能活,他们真不一定熬得过我。 我这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冬不用炭,夏不用冰。每天呼吸着最新鲜的空气,喝着最甘甜的泉水,我就不信活不到九十九。” 可惜刚吹嘘完,朱祁钰就看到了一封奏本,来自山东按察使陈鉴:泰山地动,似神明之怒,坏百姓房屋千间,伤及数百人。 另外山东济南、东昌、兖州各府洪涝不断,伤及农田数万顷,百姓流离失所,已有动乱之象。 朱祁钰以手抚额:“这下完咯,泰山一地动,朝野上下肯定又往皇帝失德上面联想。 山东遭灾,民不聊生,那就更怪我了。如果不是我征伐不断,也就不会仓储不足,让朝廷拿不出足够的粮食赈灾了。” 浅雪将另一份奏本递了过来:“夫君看看,河南也没好,黄河下游全都遭了灾。看上去河南比山东还严重些。” 朱祁钰摊摊手:“没法整了,京师也遭灾,山西也遭灾,幸亏我把亲军主力留在了京师,不然京师或者山西也得闹民变。 别的地方不知道,山西全省上上下下早就恨毒了我了。” 浅雪笑着劝慰道:“夫君多虑了,山西士绅百姓应该还不敢如此过分。” 朱祁钰摇摇头:“我要是突然挂了,你们要紧记着,大明的士绅百姓里,数山西最不可依赖。 你看看从宣德朝到正统朝,山西干的这些事情。 首先是从地方主官到士绅豪强,相互勾结,朋比为奸,把大同、宣府等地的府库仓库全部‘借’光了。 然后就是在中枢三杨的支持下,地方官员与士绅豪强配合,进行走私贸易,养出了瓦剌也先这个腹心大患。 还有就是侵占卫所土地,压榨剥削士卒,导致卫所制崩溃,士卒大逃亡。 到正统十四年,山西卫所已经没什么战斗力了,剩下的在某些奸佞的带领下,和瓦剌人演双簧骗朝廷。 朱祁镇先调了四五万京营去大同,结果阳和口一战,被内外勾结,全部坑死。 无可奈何之下,朱祁镇才开启了亲征。” 朱祁钰喝了口茶,然后继续说道:“都说朱祁镇不该亲征,守在京师才是对的。问题是,派大将去吧,事实已经证明大将打不赢,只会全军覆灭。 皇帝守在京师,不亲征吧,要不了多久山西整个省就没了,任瓦剌随便烧杀抢掠。 抢完山西,再抢京畿,还是挡不住啊,也先还是会杀到北京城下。 我们站在事后诸葛亮的角度,觉得亲征是错的。其实当时看,也是不得已之举。” 林香玉问道:“夫君今天怎么转性了,开始为朱祁镇打抱不平了?” 朱祁钰冷笑道:“我不是替朱祁镇打抱不平,我是说山西那帮人真他妈王八蛋。 干的那些破事,我真想一口气杀光了他们。 反正你们得记牢了,我和山西的仇恨结的很深,我恨他们恨毒了,他们恨我也恨毒了,所以绝对不能对他们放松警惕。 而且再过一两百年,他们还会勾结外族,大搞走私的。” 朱祁钰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至于后世的山西八大蝗商,现在讲了别人也听不懂。 浅雪笑道:“夫君先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了,咱们家这几年可是囤积了海量的粮食,以致粮仓里都快装不下了。 咱们用自家的粮食来赈济北直隶和山东的百姓,完全够撑过今年了。 至于明年,让徐有贞从南方运回来粮食就好了。 南京户部只需要负责筹措粮食赈济河南即可。山西则命李秉追缴士绅豪强的积欠,用来赈灾。” 朱祁钰点点头:“很有道理,咱们有多少粮食?” 浅雪笑道:“两百万石,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哪来的这么多?” “您也不看看咱家有多少田产?京城西边几乎全是咱们的地。 宣庙极爱孙氏,当初一口气就赏给了孙忠四千顷地。这些地后来抄家,全到了咱们手中。 光孙氏一家,前前后后抄出来五六千顷。还有大大小小的太监的土地,那就更是多了去了。 咱们一家,才是京城最大的地主,应该也是大明最大的地主。” (本章完) ------------ 685 上天降灾群臣讽谏 镰仓幕府遣使求援 朱祁钰更加好奇,自己的田产到底有多少? 虽说普天之下,若非王土,但皇帝也得有点私房钱不是。 浅雪主动交待道:“在御马监改革之后,皇室名下,有地六万余顷,其分布遍及全国,御马监名下用来养兵养马的土地另算。 咱们齐王府名下也有六万余顷,主要集中在北直隶。 加在一起接近一千三百万亩,每年产出我们都是卖出去多一半,另一小半储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朱祁钰闻言,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这些地说多很多,说不多也不多。到了明末,一个福王就四万顷地,我又当皇帝又当齐王,也不过才顶三个福王而已。 这时候凝香又在一旁提醒道:“若是夫君明年换太子,今年就应该让芳哥儿接任齐王了。” 朱祁钰琢磨了半晌,方才回道:“也对,老是世子世子的,确实不大方便。我已经把皇位坐稳了,用不大到齐王的名号了。” 朱祁钰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如果京城没有太子,那在京亲王就是非常有竞争力的皇位继承人。比如朱祁镇没立太子,在京的郕王成功被拥立;又比如天启的儿子屡屡夭折,在京的信王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储君。 浅雪笑道:“那我们姐妹三个就不能再当王妃了,得改任皇贵妃了。” 朱祁钰点点头:“那帮子佞臣,又该吵着立皇后了。” 林香玉在一旁笑道:“谁想当这皇后,我就把芳哥儿过继给她,求求大臣们了,别再找我这长子生母麻烦了。” “好了,谁也别当了,再有大臣唧唧歪歪,我就杀了他们。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对你们姐妹五个不偏不倚,一视同仁。 以后三位齐王妃都改成皇贵妃,就彻底一样了。” “我们五个?” 宠妃们立即就找到了语言漏洞。 朱祁钰叹了口气:“我把感情分给五个女人就已经够累了,另外十个姐妹,我对她们更多就是责任而已。 肯定也疼爱,但也就仅限于疼爱了。” 五位宠妃听了,倒没有再挑毛病,五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肯定比十五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要好的多。 至于独享自己的男人,倒是没人感兴趣。主要整个齐王府上上下下的事务过于纷繁复杂,一个人操持的话,再能干的女人都会被折磨到发疯,抱团取暖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朱祁钰刚起床,阴阳怪气攻击皇帝的奏本就像雪片般飞来。 这些奏本直接把朱祁钰看傻眼了:“好家伙,泰山不就是地震了一下嘛,至于这么激动。 看这些人义愤填膺的样子,应该是忍我好久好久了。 又是什么我荒疏怠政、不敬天地祖宗;又是穷兵黩武、苛虐百姓。 就这调调,一看就是宣庙忠臣的作派。 可惜啊,老天开眼,他们的好圣孙也就活了三十多,就去见太宗了。” 浅雪笑道:“太子请辞的奏本在朝野传开了,人们敢怒而不敢言。正好泰山地震,给了群臣攻击您的由头。 自古以来,人们就信奉泰山,泰山地震,还伤及百姓,自然是上天对夫君不满,要降下灾祸示警了。 听说整个京师有不少人被鼓动了起来,夫君打算怎么回击他们?” 朱祁钰想了想,然后回道:“大明门外的棋盘街,是百官上朝的必经之路。用三天时间,你派人在棋盘街正对大明门的地方,整理出几间房室。 我要建立一个临时衙门,衙门紧临棋盘街,正对大明门,我要让来往人等都能看到。” 浅雪好奇的问道:“建个什么衙门,夫君想干什么?” 朱祁钰冷笑道:“这个新衙门叫做奉天靖难筹备署。这些大臣不是能解读上天的旨意吗,他们不是说我获罪于天了吗。 好啊,我建个衙门,你们这些大聪明组织在一起,代天行诛、奉天靖难吧。 如果我真是失去了天心与民心,伱们可以代表上天灭了我啊。” 浅雪笑道:“夫君又开始荒诞不经了。” “一直以来,我就是太温柔了,以至于这帮大臣没完没了地蹬鼻子上脸。这次我要杀他一大批,省得给朱文芳留下一大堆隐患。 我想明白了,我就杀了他们又能如何,太宗都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再往前数,太祖一下几万几万地杀,杀文臣就像杀狗一样,也没见有什么事情。 文臣就跟韭菜一样,割一畦还有一畦,过不了多久又长得满满当当。” 浅雪笑道:“您别觉得杀女人跟割韭菜一样就行。” “那不能,告诉玲珑,今天就吃韭菜鸡蛋的饺子好了。” “好好好,咱们自家养的母鸡,从小喝着玉泉水,吃着京西稻,下的蛋就是好吃。让玲珑包饺子时放二十个鸡蛋,夫君吃完好好干。” 朱祁钰坚定地点点头:“行,只要你们让我吃饱吃好,我一定好好干,伺候得五位皇贵妃娘娘舒舒服服的。” 浅雪笑盈盈地将一封奏本递了过来:“夫君看看这个,镰仓幕府的足利成氏遣使至釜山联络安国公,希望派使者到北京来谈判。 如果等夫君批准,消息一来一回又得一个多月,所以安国公就自己决定,命人护送足利成氏的特使进京了。 如今特使住进了会同馆,夫君见还是不见?” 朱祁钰闻言,抚掌而赞曰:“好,我早就在等足利成氏的特使了。他们终于扛不住,要求我帮忙了。 晾他们个四五天,然后让何宜带着朱文芳去跟特使谈判吧,我就不出面了。” 浅雪回道:“安国公还附了一份军报,说足利成氏起先打得关东管领上杉氏节节败退。 上杉氏无奈只得筑城固守,足利成氏久攻不下,被室町幕府派出的援军内外夹击,据说败得很惨。 足利成氏若想坚持下去,夫君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朱祁钰笑道:“到时候足利成氏、足利义政这两人都会哭着喊着求我帮忙,就跟刘邦、项羽哭着喊着求齐王韩信帮忙一样。 没想到我的齐王之位应在这里了,坐拥山东、挟持天下,要做就做真齐王。” 喝了口茶,朱祁钰继续说道:“岳正不是要求我配合他吗,等到秋收之后,我要派十万大军从釜山出发,到加贺去登陆了。 日本的沿海防线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加贺的海岸南北长一百五十多里,平坦开阔,岸边没山。 当初大元攻不过去,是因为加贺距釜山近一千五百里,大元的水师舰船不行,没有能力如此远距离地运输主力。即使运过去,登陆成功,大元也保障不了后勤。 但是寡人不一样,寡人花费几百万两造的那些大船,只要避开夏天风暴多发时段,一口气运送几万大军,毫不吃力。 对马岛之败,进攻博多港受挫,这都是迷惑敌人的。” (本章完) ------------ 686 撕破脸皮君臣决裂 鲁藩赈灾毁家纾难 朱祁钰的真正战略,是多点登陆。从京都东北的加贺、东南的伊势、西南的堺港,一共三个方向包围住京都。 然后围而不攻,转头全力拿下博多港,彻底控制住明日贸易。 最后慢慢攻占金银矿山,慢慢迁入汉人苗人瑶人。 金银矿山和贸易顺差到手,便是大功告成,剩下的交给子孙慢慢磨吧。 转眼来到八月十三日,泰山地震事件发酵得也差不多了。 群臣见皇帝对讽谏奏章没有反应,越发蹬鼻子上脸,上奏本指出皇帝惹上天发怒以致降下灾祸的,达到了三十余人。 老虎长时间没有发威,就被大家当作病猫了。 就在朝野得意忘形之际,皇帝诏命突然传到内阁,宣布于大明门外新设一奉天靖难署,所有认为皇帝获罪于天的文臣武将,都可以聚在一起,组织奉天靖难。 太常寺卿许彬、户部江西司郎中陈汝言、云南道监察御史张蓥、沈性、钦天监中官正汤序等三十六人,被皇帝钦点为奉天靖难忠良之臣,每日前往大明门外的新衙门组织奉天靖难。 这些人当然不会乖乖就范了,但是锦衣卫会亲切友善地陪伴他们在新衙门中恭谨地侍奉上天。 此举引发轩然大波,朝野上下无不震惊于当今天子的荒诞不经。 但是没办法,以大明前期的集权程度,皇帝只要肯拉下脸直接撒泼,百官几乎无法阻挡,更何况京城军队牢牢掌控在皇帝手中。 而京城军队的头目,比皇帝还急于易储。 对骁骑营、神机营、神枢营、天策卫、营州卫、朵颜卫的将军们来说,如果皇帝不易储,那大家的功劳是什么呢,大家的爵位又是什么呢。 这些可都是靠着剿灭孙氏与朱祁镇的党羽得来的啊,总不能傻乎乎地等着朱见深来承认大家的功劳和爵位吧? 锦衣卫倒是没什么动力,这个储可易可不易。但是主管锦衣卫的武定侯郭昌态度极为明确,只要锦衣卫稍微表现出阳奉阴违的态度,立即送往日本前线去做炮灰。 锦衣卫不用上战场?在景泰朝没有这个规矩,任何人都可以上战场为国效力。 甚至于锦衣卫的大门口,新竖了一块石碑,朱祁钰御笔亲书:忠诚不绝对,便是绝对不忠诚。 然后命工匠刻成石碑,竖在锦衣卫门口。 谁不向皇帝效忠,立即送往日本前线,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锦衣卫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拼命弹压挑衅皇帝权威的文臣。 朝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皇帝的诏命又到了:原来的三位齐王妃,改封为皇贵妃。 当今天子正式将齐王之位传与世子朱文芳,并册立世子妃徐氏为齐王妃。 皇帝的态度强硬且不容置疑,事先也没有与内阁重臣们商议。 重臣们也没有办法,皇帝的长子封王,天经地义,别人管不着。 也没办法管,万一一句话没说好,也被皇帝派去筹备奉天靖难了,那事情就大条了。 别说重臣们了,就算是京师的普通百姓,都知道奉天靖难的含义,皇帝让你奉天靖难,意味着皇帝明确指责你有不臣之心了。 实际上被皇帝强行派去奉天靖难的三十六个文臣,也确实有不臣之心。在这些人心中,朱瞻基、朱祁镇、朱见深这才是正统一脉。 朱祁钰做的如此强硬,也是为了彻底杜绝借天象言事的不正之风。 地震一下,就是上天迁怒皇帝;哪颗星星暗淡无光,也是上天迁怒皇帝;哪个地方不下雨,是上天迁怒皇帝;哪个地方下雨多,也是上天迁怒皇帝。 甚至于紫禁城三大殿被‘天降雷火’烧没了,也是上天迁怒皇帝。 连太宗都因为三大殿的‘天降雷火’,被文臣怼得到处跑。 朱祁钰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这种风气彻底扼制住。 不得不承认,在某些问题上,大清的统治者才是对的。 就比如对待文臣,大清的皇帝们像杀狗一样,杀完一批再杀一批,杀到服为止。 最后康熙和乾隆反而成了明君圣主,被一堆人狂舔。 也没见康熙朝、乾隆朝的大臣们整天唧歪什么天象示警、上天发怒。 你越温和善良,别人就越欺负伱;你越残忍暴虐,别人反而还跪在地上歌功颂德。 这就是魔幻现实主义。 经过一天时间的发酵,翰林院侍讲吕原、林文、李绍,编修钱溥、柯潜等人上书为昨天的三十六位文臣鸣不平,也被派去和那些人一起奉天靖难。 …… 山东曲阜。 近日大雨连绵,百姓流离失所。 曲阜受灾异常严重,百姓眼看就活不下去了。 连续数日,已有多批百姓,成群结队在曲阜县衙前请愿,希望免去今年的税赋徭役和田租。 岂料,大明为了优待衍圣公后人,曲阜县令一职,一直掌握在孔家手中。 而孔家恰恰又是曲阜最大的地主。 徭役还好商量,但想免去今年税赋? 把朝廷应收的税赋免掉,还有的商量。但地方的应收部分,怎么能免?免了衙门里上上下下吃什么? 至于免田租,更是做梦。 今年收不着粮食,可以变卖家产啊,实在不行,还可以卖儿卖女。 鲁藩被移到了曲阜,此前一直借住于孔府,新王府还没来得及建设。 一月之前,有内使代皇帝赐金银布帛于鲁王。 鲁王为报皇恩,于数日之前,在孔府大门前开设粥棚,施粥救民。 鲁王绝不是简简单单做个样子,而是变卖家产,从原来的封地兖州筹集来了三十万石粮食,向曲阜百姓承诺,一定会全力赈灾,直到鲁藩财富耗尽为止。 兖州遭灾也相当严重,所以鲁藩变卖家产,同时赈济兖州、曲阜两地。饶是鲁藩再富足,也禁不起这样的消耗。 按鲁王自己计算,即使倾尽全力,最多也就支持五十多天。 孔府可算是被鲁王恶心坏了,拿出三瓜俩枣来赈济百姓吧,有鲁王珠玉在前,实在拿不出手。 往外掏真金白银吧,又实在心疼。 而且赈灾是个无底洞,光现在曲阜就有十几万灾民。 明年就更多了,因为今年很多百姓已经过不下去了,明年还怎么种地?大部分连种子都买不起。 (本章完) ------------ 687 六万精锐扬帆远航 舰船尽出分批登陆 山东按察使陈鉴分管济南、东昌、兖州三府,此时已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一天一道奏本催促朝廷调粮赈济。 此时登州、胶州的存粮已经全部运往了釜山和济州岛。 分管登州、莱州、青州三府的右布政使崔恭则张发告示:凡流离失所百姓,愿往迁济州岛及日本加贺、越中、越前等国者,永免丁税、杂税。并分配官田租种,收成自留六成,上交官府四成。 八月二十一日,釜山热闹非凡。 山东水师主力、福建水师主力、广东水师主力共出动船只一千六百余艘,运送七万五千余人抵达釜山。 山东巡抚岳正、福建巡抚薛希琏、广东按察使杨宜,以及陈明德、张宁、武忠、黄松等人随行。 徐亨、江渊、徐永宁、范广、方瑛、韩明浍、黎思诚等人在码头相迎。 望着遮天蔽日的水师舰船,徐亨、江渊心中大受震撼。 韩明浍、黎思诚这两位朝鲜、安南的降人更是久久无言,幸亏大家投降早,原来大明一直都没有发力,若是早把这无敌的舰队派上来,朝鲜、日本早被打烂了。 合着一直以来,大明皇帝都是在逗着朝鲜、日本玩呢。 当然了,韩明浍、黎思诚这些人并不知道大明皇帝为了打造舰队,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徐亨、江渊热情地将岳正、薛希琏等人迎进中军大帐。 寒暄过后,江渊感叹道:“幸亏釜山有一个巨大的优良港湾,我们又提前半年做了准备,建起了大大小小近百个简易码头,一般的地方还真停不下这么多船。” 岳正笑道:“我们山东带来了两万五千余人,登陆加贺后可以驻守两三年,然后再派兵轮换。 福建水师运来了三万苗人青壮,广东水师运来了两万瑶人青壮。这些人可以长驻加贺,后续把他们的家人运过来,便可以在那里安家立业了。” 徐亨点点头:“算上加贺北边的能登国、越中国,加贺南边的越前国,一共是沿海四国。 我们这边能出明军三万、朝鲜军五万、日本降军三千。圣上之前迁到朝鲜的汉人、苗人、瑶人里,分别有两万汉人,两万苗人,一万瑶人青壮愿意携家带口转去日本。 另外朝鲜本地百姓中,缺少土地的,亦有三万青壮愿意举家迁往日本。 这半年我们也很不容易,全在辛辛苦苦招募青壮,终于凑出了这么些人口。” 岳正当即汇总明白:“那我们加在一起,有十万八千可用之兵,十三万可用青壮人口。 这样算来,我们要分四批运送,第一批先将六万精锐及粮食、军械运送上去。第二批运送四万八千军队及三万青壮。 第三批运送八万青壮,第四批运送两万青壮、粮食、马匹、军械。 家眷及其他物资,等稳定之后再慢慢运送。” 江渊闻言,压力大减,这次自己总算要立下大功了吧:“我们二十余万人,占据加贺、越前、越中、能登四国。 能登国主要是山,而加贺、越前、越中三国都有不小的平原,耕地加在一起在三万顷左右。 咱们进行军屯,自给自足绰绰有余。 而且这四国往西背靠大海,往东三面环山,敌人很难派大军来攻。 虽然咱们也很难率大军出击,但可以大大震慑敌人。” 范广在旁补充道:“当初援朝日军中,畠山义就率三千残部投降。而畠山氏正好是越中、能登的守护。 所以我们有内应,可以轻松掌握越中、能登及周边的加贺、越前两国情报。” 一堆文臣武将聚在一起,越说越高兴。 整个军事行动,唯一的难点,就是千万不要在海上遇到风暴。除此之外,众人再无顾虑。 九月初九,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经过半个多月的休整与准备,第一批六万明军精锐登船,携带粮草、火炮、军械远赴加贺登陆。 …… 合欢殿中,朱祁钰早早就醒了,坐在榻上、拍着茶几,摇头晃脑地开始念诗: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林香玉从被窝中伸出纤纤玉手拉拉朱祁钰:“夫君再回来温存一会吧,虽说今天是重阳节,您背背王维的诗作也无可厚非。 但是您亲哥哥被软禁着呢,今天应该登不了山,就算登了山他也不会想念您的。” 朱祁钰摇摇头:“爱妃想多了,我怎么会想念亲哥哥呢。按前线传来的军报,明军不出意外是今天出发,前往日本登陆加贺。 真正的攻日之战,从今天正式开始了。 我五百万两白银的岁入和八百万人口的民力啊,有了它们,明年就可以舒舒服服杀兄废侄了。 当皇帝啊,还是得有文治武功才能坐得稳。” 林香玉笑道:“明年您再彻底免除人头税,这么大的恩惠一出,百姓真得拿您当亲爹供着,您就是真正的万民君父了。 免除了人头税,再降低百姓的徭役负担,从而大大鼓励生育。 生的人多了,再迁移到边远省份和新占领的小国,从而巩固对边疆的统治。 对边疆统治稳固了,又可以用边疆的税收和资源反哺内地,降低内地百姓的负担。 传统汉地的百姓会更加对夫君感恩戴德。 好家伙,您这都形成逻辑闭环了!” 朱祁钰无奈地笑笑:“哎,什么逻辑闭环,你们把我的名词都学会了,还胡乱应用起来了。 如今前线囤积了足够的军械、粮草,已经开始独立动作了。 连内阁和兵部都不知道前线的具体动向。 现在大臣们不定在心里怎么埋汰我呢。 前线那帮将帅是撒出去不用管,那我就没事干了啊,要不我带着你们登山去吧。” 凝香问道:“那我们今天去香山看枫叶?” “枫叶还没红吧?” “先去看看呗。” 朱祁钰点点头:“也行,自打从京城搬出来之后,我还没怎么去过香山呢。” 凝香起身笑道:“臣妾遵旨,这就去找武安侯安排车驾,再把小朱、小徐也带上。” 朱祁钰揶揄道:“我好好的侯爵,一天天的成你跟班了。” 浅雪在一旁问道:“成敬从南京递来奏本,想让他儿子成凯进入詹事府,要答应他吗?”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500点币 (本章完) ------------ 688 皇帝闲散家中怡情 无人设防明军登陆 听到这个问题,朱祁钰就开始用手捂头。当初成敬入郕王府为属官,那可是朱祁镇派去的啊。 猜疑他吧,显得不重感情;重用他吧,他又不肯效死。 历史上的成敬,还给景泰推荐了石亨和兴安这俩王八蛋。最后景泰就是被这俩王八蛋一内一外活活坑死的。 人心啊,是世上最难测的东西。 做皇帝,尤其要有怀疑精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金科玉律。 想到这里,朱祁钰有点急了:“我把成敬从内臣转回到文臣,给了他南京兵部侍郎的位置;对他儿子成凯也在尽心栽培提拔。 我够对得起他了,他怎么什么都想要呢,还没完没了了。” 浅雪回道:“那个成凯还是挺想做近侍之臣的,看着倒不像有坏心思的样子。咱们也不好过于不给成敬面子了。” 朱祁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行,他想弄死我可以,但朱文芳身边,我不会明知有隐患还故意放纵的。 这样吧,让成凯任南京詹事府左春坊左赞善,从六品,够体面了吧。 再让成凯兼任南京户部主事。父子俩都在南京,也方便成凯尽孝。 我尽力了,我就只能做到这里了。 以后类似的请托全部照此办理,北京詹事府只要真正的亲信。其他人扔到南京詹事府去。” 几人正说着,玲珑、妙月、碧瑶三人端着早饭走了进来。 因为怕挨数落,所以朱祁钰端端正正坐在茶几旁,等着早饭上桌。 玲珑笑道:“今天吃热腾腾的蛤蜊疙瘩汤,两位妹妹回京前,特意派人从山东海边运回来的蛤蜊。 这种蛤蜊夫君应该没吃过,如今正是肥美的时候,所以带回来给您尝个鲜。” 说罢,玲珑还将两片蛤蜊皮在朱祁钰面前显摆了显摆。 朱祁钰只看了一眼蛤蜊皮,便笑道:“两位娘娘有心了,不过这蛤蜊我既见过也吃过。” 玲珑闻言不信:“胡说,夫君又在跳大神了,自奴家进府以来,您什么时候吃过。内廷送来的蛤蜊虽说咱从来不吃,但也不是这种啊。” 朱祁钰笑道:“这个叫文蛤,又叫滑皮蛤蜊,因为表面光滑并且有美丽的黄、褐、黑杂色花纹而得名。 这种不仅肉质非常鲜美,口感十分嫩滑,是最好吃的蛤蜊之一。 而且沙特别少,皮特别厚,还特别不容易死。所以它才能从山东运到京城来,我们还能吃上一口新鲜的。 这种蛤蜊在唐朝时就曾被列为宫廷的海珍贡品。” 玲珑闻言,颇为惊异:“夫君竟然又知道了,妙月姐姐也是这样说的,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朱祁钰捏着玲珑的下巴笑道:“你以为这么好的女人是随便谁都能玩的,没两把刷子怎么镇得住你们。” 玩过玩笑,朱祁钰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称赞:“好吃好吃,真好吃,好久没有吃到这么鲜美的蛤蜊疙瘩汤了。” 妙月环视一番屋中的陈设,又端详着茶几上的屏风,玉质的屏风正反面各裱着一幅画作。正面画的是一棵桃树,花开的正好。而林香玉、凝香两人未着衣衫、为绳所缚、并排将手绑吊在桃枝上。 画中一对佳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反面画的是林香玉靠架在石椅上,细节处粉粉嫩嫩、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妙月不禁皱起了眉头:“大姐你们怎么越来越胡闹了。而且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做女人都八年了,怎么可能还这样粉嫩?” 躺在被窝里的林香玉笑道:“我正好没穿衣服,要不伱掀开被子看看是不是和画上一样粉嫩,验证下我有没有骗人。” 妙月摇摇头:“当初一本正经的姐姐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你自尊自重点行不,整天带着陛下胡闹。” 果然又挨了顿数落,朱祁钰只得埋头吃饭,也不接话。只是好奇,林香玉、凝香她们几个前两天特意把这架屏风摆出来,明明知道妙月两姐妹回来了,还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这不是上赶着挨数落吗。 凝香又自己给自己补了一刀:“这才哪到哪啊,上次夫君特意命人把惜儿姐姐请来,教我们各种新的技艺。 学不会,他就打我们。” 说罢,凝香两手捻着一根丝线绷直,将线抿进嘴里,用舌头一搅,然后把线吐出来: “你看,惜儿姐姐教我们用舌头给丝线打结。夫君逼着我们一遍遍试,失败一遍,就打我们一下,我挨了几百下才学会的。” 妙月、碧瑶两人看傻眼了,妙月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别说了,等山东的灾情平息下去,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青州齐王府还有好多事情,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为陛下烧制琉璃和瓷器去吧。” 凝香问道:“山东的灾情怎么样了?” 妙月回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到处都是洪水。山东算是彻底摊上麻烦了,就算洪水退了,今年百姓怎么过冬,明年又如何恢复耕种。 我们回来路过济南时,山东的陈按察使都已经快哭了。” 浅雪回道:“朝廷从通州仓硬挤出了一百万石,咱们自家内帑拿出了二百万石,再有四五天第一批粮食应该就能运到济南了。 三百万石粮食,应该够让百姓撑过今年了。再过两个月,安南的粮食也能运过来了。 现在就怕最近这一个月内出什么变故了。” 妙月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不定怎么样,能把今明两年熬过去就行。在京这段时间,我们也不能闲着吧,你们给我们派些什么活计?” 凝香回道:“要不你们在长乐宫帮着处理王府庶务?去皇宫跟朝云暮雨一起监管皇城也行,还可以去西山红云宫照看皇子、公主;再或者,替我们服侍夫君也行,我们几个正好歇歇。” 妙月点点头:“我们不想理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去红云宫看孩子吧。” “行,那就拜托了。” 几人又聊了一会,妙月、碧瑶两人便告辞离去了。 见两人走远,朱祁钰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的是,另外五位爱妃也跟着一起大大松了口气。 朱祁钰刚要问,凝香便解释道:“总算把人吓唬走了,夫君别介意,刚刚不把我们的日常表现得荒诞一点,她们还有意留下来呢。” 朱祁钰点点头:“理解理解,她们几个人怎么越来越儒家化了,跟刘昌的夫人生生就是一个路子出来的。 难怪刘昌总是要凝香去帮他调解家事呢,这么一看,刘昌天天被个道德女夫子管着,真是有点可怜,我已经开始同情他了。” 林香玉笑道:“别管这些了,吃完蛤蜊疙瘩汤,咱们去爬山。” …… 十余日无话,却说九月二十一日,在海上乘风漂泊两千多里的大明水师,终于抵达了加贺。 真正难的是远洋航行,到了登陆时,却异常简单,令众人大感意外。 日本人就没想到会有人能从这么远的地方登陆,有记载以来确实也从未有军队在此登陆过,所以压根就没人设防。 再说加贺、越前一带的平坦海岸线长达二百里,日军不是在打内战,就是在援朝战争中消耗掉了,怎么设防,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本章完) ------------ 689 英雄所见大略相同 明袭加贺日袭山东 在登陆加贺后,明军花了五天时间稍作休整,便开始分兵出击。 正所谓兵贵神速,要在日本反应过来、整军备战之前,迅速攻下加贺、能登、越前、越中四国。 范广、方瑛率明军两万,挟畠山义就的三千降兵,向北进攻越中。 徐永宁、武忠、张宁率明军两万,向南进攻越前。 薛希琏、黄松率军两万在加贺修筑军港,建造营垒,为后续大军提供保障。 由于大海茫茫、难于侦察,所以明、日双方的消息都具有滞后性。 站在室町幕府的视角上,此刻的局势是这样的: ‘明军征调主力战船于釜山,意图强攻博多港。而幕府已经从诸大名手中新征调五万大军,派往了筑前、丰前、长门、周防等国,从而将博多等港的防卫大大加固。 按照当年抗击大元的经验来说,明军虽然水师强大,但很难成功登陆,并获得稳定立足点。 就算找着个犄角旮旯完成登陆,往前一看,三面全是大山,从博多港到京都,走陆路的话,相隔千里全是大山,一生一世爬不完。 大元皇帝忽必烈,雄心勃勃要攻下日本,结果被日本的地形给活活耗崩溃了。 明军试探性地攻击了一下对马岛,被打得损兵折将、狼狈不堪。 日本本土就是一个放大百倍的对马岛,那明军能攻得下来吗。’ 所以室町幕府信心满满,普遍认为大明天子好大喜功、有勇无谋。最终必然会像大元皇帝忽必烈一样,折戟沉沙、遗憾败北。 有了这个共识之后,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在乳母今参局等近人的撺掇下,悍然纠集海盗近万人,秘密资助军械粮饷,令其分兵两路,突袭南京与山东。 由于足利义政之前曾派心腹近臣有马持家作为特使,前往北京与大明皇帝谈判。 在这个过程中,有马持家通过特殊渠道,了解了许多大明朝廷的内幕消息。 有马持家回到京都,仔仔细细禀报了一番,足利义政与心腹们一合计,出了个损招: 让后花园天皇写亲笔信,分别联络大明废帝朱祁镇、大明皇太子朱见深、山东衍圣公孔彦缙,劝其共同推翻当今天子。 然后让近万海盗分为两路,一路突袭南京,劫持废帝朱祁镇、皇太子朱见深,一路突袭山东,杀到孔府,劫持衍圣公孔彦缙。 如果成功,则将朱祁镇等人劫持到日本,复辟其帝位,令大明效仿日本的南北朝分立。 从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报复大明皇帝诱导室町幕府大举援朝,间接促成镰仓公方自立幕府的阴谋。 如果失败,也无所谓,大不了死数千海盗而已。而即使失败,大明也必然发生内讧,皇帝与废帝、皇太子相互猜疑,以致朝野动荡,明军对日本的攻势恐怕支持不下去的。 足利义政越想想高兴,总之一句话:风险很小,收益很大;买定离手,稳赚不赔。 足利义政还是更多在意朱祁镇、朱见深父子,至于衍圣公孔彦缙被加进来,则是受了乳母今参局的极力游说。 而今参局如此卖力鼓动,则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今参局是个很贪财的女人,至于游说于京都权贵之间的神秘力量到底来自何方,无所谓了,只要银子是真的就行。 足利义政,今年二十一岁,还不是一个成熟的统治者。由于在援朝抗明之前无法掌握实权,所以经验不足,注定要被大明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本来今年要成婚,迎娶十六岁的‘玉美人’日野富子,但是连续不断地战事耽误了足利义政。 …… 十月初一,天气转冷。 朱祁钰拥着锦被,靠在窗边看风景。被窝里左边一绝色佳人,右边一绝色佳人,又润又滑,甚是温存。 浅雪、素汐两人坐在茶几旁,守着一堆文书认真地写写划划。 朱祁钰盯着明媚如镜的玉泉湖看了半晌,才回过头来问道:“最近有没有增加新的奉天靖难忠臣?” 浅雪回道:“没了,前前后后,一共出现了五十四位奉天靖难忠臣。他们天天被锦衣卫‘请’到奉天靖难署,聚在一起商讨怎么代天行诛、替天行道,把夫君赶下皇位,以解上天之怒。 满朝也就这么些大臣了,敢于站出怼夫君的大臣早站出来了,剩下的出于各种原因,不会再公开反对夫君了。” 朱祁钰点点头:“那就等吧,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就把他们派往南京,去效忠怡王和太子。 杀完这最后一批,应该也就彻底安静了,明年咱们换太子。” “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朱祁钰笑道:“天下之英雄者,所见必大略相同。我会去突袭日本,那足利义政也会来突袭大明的。 突袭着突袭着,机会就出来了。” “足利义政会突袭哪里?” 朱祁钰幽幽一笑:“我怎么知道,大明的海岸线那么长,足利义政也不能听我命令啊。 反正我会再调两万朵颜卫、一万神机营南下,其中两万五千人去青州,五千人去登州。 然后命内阁传谕南、北直隶及山东、浙江、福建各省,一定要严加防范倭寇侵袭。 发现倭寇登陆,当地总督、巡抚立即调兵全力围杀。兵贵神速,不必再反复请示朝廷了。” 浅雪点点头,又问道:“怡王的寿节快到了,咱们最后一年给他送礼物了,这次让杨埙做的漆金屏风是大明疆域全图,可惜日本还没有打下来。 还有皇太子上奏,请求寿辰之日,去孝陵给怡王拜寿,夫君许还是不许?” “许,离寿节还有四十天呢,到时候让他去吧。虽说怡王有大罪于国,但咱也不能阻止太子尽孝啊。最后一年了,由他吧。 咱派人过去,也给太子送些东西,别显得我这做叔叔的太凉薄。” 浅雪笑道:“夫君勿忧,给太子送礼物的船队半个月前就出发了,如今沿着运河应该都快到南京了。 我们一口气准备了价值五六万两的礼物,绝对是拿的出手的。” 朱祁钰连连点头:“甚好,甚好,还是你们这些做婶娘的称职。” 感谢小不叮打赏5000点币 (本章完) ------------ 690 京城政局暗流涌动 八千倭寇登陆山东 聊完琐事,朱祁钰又掰着指头把日本算计了一遍:全日本应该是七八百万人口。由于日本重视农业,平时都是武士在打仗,不怎么折腾农民,不搞全民皆兵。 再加上日本分散着大大小小的藩国,并没有强力集权。 所以日本的极限军事动员能力,不会超过四十万。 抗明援朝,日本已经死了十三万人;关东那边,镰仓幕府和关东管领、室町幕府联军打的昏天黑地,整个战场又牵制了十几万大军。 也就是说,室町幕府能够动用来和我们作战的大军,上限应该不超过十二万。 我已经在加贺投入了二十多万人,然后再在堺港投入二十万,大势可定。 朱祁钰也越想越美,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 …… 京城这中,吏科的给事中们却愁眉苦脸地聚在一起,商量着上书请愿。 最近皇帝一口气将五十四位官员排斥出了朝堂,并逼他们天天在大明门外现眼。 都察院在王文的掌控中,御史们不大愿意说话;礼部这几年早被皇帝杀服了,现任尚书王一宁又与司礼监掌印太监王诚交好。吏部尚书何文渊坚定地支持皇帝。 现在能站出来劝谏皇帝的,也就只有六科给事中这部分言官了。 都给事中张让慷慨激昂地鼓动着吏科的给事中们,大部分人都热烈响应,只有乔毅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 久而久之,乔毅终于被众人发觉了,纷纷出言相询。 乔毅摇摇头,对众人回道:“我真不觉得圣上有什么过错,自正统十四年以来,圣上力挽狂澜于既倒,保宗庙社稷无恙; 对外,收取安南、缅甸、暹罗、朝鲜、乌思藏等地,彻底覆灭麓川,击溃瓦剌主力。 对内,兴利除弊、开源节流。为百姓减免赋税徭役,与民休养生息。又撤钞关、抑佛事、削宗藩、平民变。 圣上哪里对不起天下臣民了,为什么总有人没完没了地挑刺呢?” 众人想反驳,又无处着力。乔毅讲的,都是事实。 如果有人非要站出来鸡蛋里头挑骨头的话,传到皇帝耳朵里,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都给事中张让见气氛尴尬,忙站出来打圆场:“孟谦兄讲的很有道理,我们大侄子闭门读书甚是辛苦,如今天又冷了,孟谦兄多回去照顾照顾他吧,就算请几天假也使得。” 乔毅立即就坡下驴,和众人客气了几句,便离开衙门回家了。 出了正阳门,回到外城,乔毅在菜市转了转,先花五十文买了一只鸡、两条鱼,又花了八十文买了两瓶好酒及果蔬点心若干,然后高高兴兴回到自己的小院。 乔凤听到动静,出来看视,见是父亲回来,大禁惊奇:“连中午都没到,父亲怎么跑回来了?” 乔毅笑道:“给你做饭啊,今天多歇会吧,咱们爷俩喝两盅。” “今天又是什么日子?” “不是什么日子,但最近朝廷里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咱爷俩一边喝酒吃肉,我一边给你讲讲时政。 明年会试策论里肯定是要考的,多了解一下是必须的。” 乔凤点点头,于是乔毅亲自下厨,整治好酒菜,两人在屋中生了盆炭火,然后上了炕,摆好茶几,一边吃喝一边聊了起来。 乔毅先喝了一大杯,然后笑道:“自打你中了举人,从朝廷大员到勋爵贵戚,见了我全都嘘寒问暖的。 有了何宜跟王献的先例,如今朝野上下很多人盯着伱呢。只要你明年中了进士,就等着被哄抢吧。” 乔凤笑问道:“父亲觉得我最终娶谁比较好?” 乔毅摇摇头:“不知道,最近的朝局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圣上的手段,看上去越来越荒诞不经,实际上却比刚登基时更加的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考中进士前我不能四处找关系,以免惹人闲话。 但你中了进士,我就算厚着脸皮硬往上凑,也得帮你找个明白人参谋参谋。 我的同年进士何宜就是个好人选,但是现在绝对不能找他,因为圣上出什么策论题,他应该提前都知道,甚至题就是他自己出的也说不定,咱得避嫌。 还有圣上最宠爱的十娘娘,也是个好人选。这位娘娘心善,又好说话,前几天还给新科进士秦民悦作了媒,说和的是定北侯的妹妹。 定北侯许通,这是营州卫出身,跟着圣上起家的心腹,以后也是前途无量。” 乔凤闻言,再无疑虑,然后又问道:“最近日本战事如何?” 乔毅又摇摇头:“好久没有明确进展了,我看啊,如此平静,弄不好会搞出什么大事来。 圣上想要的,是日本的金银矿产。据朝中传闻,说圣上估算,打下日本,一年能为朝廷额外增加五百万两现银的收入。 策论要是考到了,你得从朝廷攻下日本获得的收益入题。 我自己算过,日本援朝之战死了十三万人,他们本土又在打内战,能用来对抗大明的,满打满算也就十万人左右。 别看着元朝的时候,忽必烈攻日那样艰难。现在日本其实很脆弱,只要输一场大战,死上五六万人,室町幕府的整个局面就会崩盘。 但室町幕府应该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脆弱,还沉醉在当年重创大元的历史经验里呢。” 说罢,乔毅夹了两块鱼肉吃,又喝了一大口美酒,然后赞道:“难怪圣上待在灵玉宫中很少露面呢。 关起门来,老婆孩子热炕头,喝酒吃肉、谈天说地,这小日子确实过得有滋有味、温馨得很。” 乔凤闻言嗔怪道:“父亲,您的思路不要这么跳脱行不行,正说日本呢,不要岔开话题。” 乔毅笑道:“我能接触到的情报有限,多的也不知道。我能确定的事情,就是圣上已经成竹在胸,而大明与日本之间,一定会发生一些非常出人意料的事故,具体是什么我猜不透。 圣上的手段,怎么说呢,反正你当了官,一定要忠君爱国,千万千万不要和圣上作对。 就比如最近和圣上唱反调的那五十多个官员,肯定是不活了,早晚的事情。” 乔凤问道:“圣上突然与文臣起冲突,意味着快要易储了?” 乔毅闻言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我儿子,厉害。今年剩下三个月,天寒地冻的,应该不会再折腾了。 所以易储应该就在明年了,最明显的信号是,圣上封其长子为齐王,开始命其出现在各种重要场合了。 圣上自己兼任了八年齐王,现在突然传给长子,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所以你在家埋头读书,我在家给你做饭,咱们安安静静的,千万不要在紧要关头惹事生非。” 乔凤郑重地点点头:“父亲说的是,儿子记住了。” …… 京城中暗流涌动,不少人都能感知到政局的非比寻常。 与此同时,有八千余海盗在山东南部沿海登陆,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有三千人,向西奔袭曲阜。一路五千余人,向南奔袭南京。 由于明军水师主力全部去了最前线,导致沿海守备力量极为薄弱,竟然没人发觉倭寇登陆。 起初几天,倭寇如入无人之境。 (本章完) ------------ 691 三千倭寇攻入孔府 衍圣公被迫修盟书 这次来的都是些有理想有抱负的倭寇,众人内着软甲、外披粗布棉袍,带着五日干粮,伪装为逃难流民,兵分两路直入大明腹地。 一路三千人,沿日照、莒县、平邑方向,直扑曲阜。 一路五千余人,向淮安急行。按照计划,这批倭寇会在淮安抢夺船只,然后沿运河南下,渡长江,至镇江。 最后由镇江向西,直扑南京城外的孝陵。 且说山东这路倭寇,日行百里,五日而至泗水城西的荒山中。 向西再走三十里,就是曲阜县城了。 到了这个地步,倭寇们反而不自信了,开始自我怀疑:这也太顺利了吧,为什么完全没人管? 这个还真不能怪倭寇们,大明的地方官府、卫所就是这样玄幻。 正统十四年的时候,也先率大军进入山西,骑兵至少三万,按最最保守的一人一马算,也有三万人和三万匹马。 这么多人马进入山西,在阳和口设伏,硬是没人能发现,袭杀明军四万。 然后再到鹞儿岭设伏,就跟隐形了一样,还是没人能够发现,又袭杀明军骑兵主力五万。 再追至土木堡,明军还是发现不了,无法提前预警,然后明军整个就都没了。 如今山东这路倭寇只有三千人,只有也先当年的十分之一,还没有马,自然更加隐蔽。 有些卫所或者地方官府发现了,也只是将这些倭寇当作流民看待。 如今山东到处都是流民,卫所和官府已经懒得管了。 倭寇假扮成的这帮流民既不抢掠生事,也不逗留徘徊,卫所和官府都巴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只要在自己地盘上不出事就阿弥陀佛了。 再说了,山东都太平几十年了,谁也想不到晴天白日的还有几千倭寇会往内地流窜,图什么呢?总不能是去攻打北京吧,几千人都不够天子亲军塞牙缝的,寻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啊。 倭寇们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隐于一处僻静山谷中休息一晚。 十月初七,天还未亮,三千倭寇向西急行三十里,来到曲阜城外时,正赶上了开城门。 城门刚打开,乌泱乌泱的流民便一窝蜂似的往里涌。 本来按照孔家的意思,如今流民肆虐,没什么事就别开城门了。把门一关,大家在城里歌舞升平不好吗。 可惜,有鲁藩在此! 鲁王不许封闭城门,天天要放流民进来,然后在县衙前开设粥棚,赈济流民。 开始的时候,鲁王自己散家财、耗钱粮,天天为百姓供应米粥。无论老幼妇孺,人人都能分到一碗热粥,虽不能饱腹,但至少可以保全性命,更不用卖儿卖女了。 最近几天,皇帝从内帑调拨的粮食运到,百姓不仅能每天有一碗热粥,甚至还能领到两个馍馍。 另外还有一万件棉被,也发到了流民手中,使得许多人有了遮风保暖的依靠。 不过相对于数万流民来说,这依旧是杯水车薪,无法长久。 曲阜百姓,无不感戴皇帝与鲁王的恩德,对于知县和孔府的漠然,则积累了无尽的怒火。 这么多年,孔府给曲阜百姓带来了什么?兼并土地、巧取豪夺,压榨百姓、横行乡里。 要不是皇帝护着孔府,百姓早把孔家生撕了。 却说城外的三千倭寇一看,这真是天助我也。乌泱乌泱的流民涌入城中,差役们破罐子破摔,城门口根本就没人排查了。 那还等什么,三千倭寇混在真流民中,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城中。 真流民去县衙,假流民则直奔孔府。 曲阜县城也不大,孔府又很显眼很好找,倭寇们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孔府包围了起来。 以有心算无心,就算大明京营都受不了敌人偷袭,更何况孔府了。 孔府的防御措施是针对流民的,但碰上刀口舔血惯了的三千倭寇,那就完全不能看了。 倭寇冲进孔府,不急着伤人,而是先把孔府之人全部绑了起来。 然后倭寇分成三批,一批看着孔府众人,一批去搜刮财宝,领头的几个头目却把衍圣公孔彦缙关到书房里,先把后花园天皇写给衍圣公的亲笔信给孔彦缙看了,然后逼着他向后花园天皇亲笔回信。 至于回信的内容嘛,要明确答应跟后花园天皇合作,谋划与怡王同赴日本,并拥戴怡王复辟,借助日本的力量杀回北京,重夺正统。 孔彦缙被吓傻了,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写了这样的书信,一旦被告发,自己还能有命吗。 一个精通汉话的倭寇头目,颇为善解人意,深知衍圣公所思所想,便将倭刀架在孔彦缙脖子上:“衍圣公,你好好想想吧,写了,你把柄握在我们手里,可能会死。但你不写,立即就会死。 一个是可能会死,一个是立即会死,伱自己好好掂量掂量,然后做个明智的选择吧。 你也知道日本和大明战事正到了关键时刻,我们是真心扶持怡王复辟,以求将现在的大明皇帝赶下皇位,从而解除日本的危机。 你跟我们合作,将来怡王成功复辟,对你孔府也大有好处。” 孔彦缙最近屡屡被当今天子冷嘲热讽,明显不受待见,如果怡王能复辟那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但孔彦缙愿意看到怡王复辟是一回事,自己提着脑袋亲自参与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事发突然,就算真愿意,也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决意造反需要心理建设,需要准备时间。 那倭寇头目知道好好商量,起不了作用,便命两个人禁锢住孔彦缙双手,然后挥动倭刀,往他大腿上一划,顿时就听到了杀猪一般的叫声。 头目怒喝道:“别叫唤了,就是个小口子,给你个教训而已。你若再不肯写,知道什么叫凌迟不? 我虽然没有凌迟的手艺,但是割几百刀再让你慢慢疼死,我还是能做到的。” 可怜孔彦缙,养尊处优大半辈子,如今却吓得腿间一热,瘫软在地。 头目挥刀,准备继续切割。 孔彦缙声泪俱下:“别砍别砍,壮士住手,我写,我写就是了。” “这不就对了嘛,来来来,扶衍圣公坐好,笔墨伺候。” 孔彦缙被扶到书案前,那头目先是从故纸堆中翻找出孔彦缙的手迹,然后一边铺纸研墨,一边笑道: “你好好写,别糊弄我。我会对照你以前的文章书信,若是你故意瞎写、笔迹对不上,后果你知道的。” 孔彦缙连连保证:“不敢不敢,绝不敢糊弄。” 孔彦缙先是哆哆嗦嗦写了一遍,头目摇摇头,又让孔彦缙稳住心神,对着刚写的重抄一遍。 一直抄到第三遍,头目才拿着信点点头:“这样就对了,笔迹清晰流畅,别人也看不出是被逼迫的。 哎呀,衍圣公这字写的苍劲有力、大气磅礴,颇有风骨啊!” (本章完) ------------ 692 曲阜流民冲入孔府 孝陵三卫全军出击 写完信,倭寇头目又命孔彦缙按手印、盖印章,整得明明白白之后,方才心满意足地将信收起来。 处理完孔府,倭寇们‘借用’孔家的车马,装载着搜刮来的财宝、带着孔彦缙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后,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正挤在曲阜县衙周边等着领取救济的流民们,往孔府方向望去,只见浓烟滚滚、冲天而起,显见是着火了。 这下流民们高兴了,粥也顾不上领了,都往孔府冲去。 大家本意是看热闹,幸灾乐祸、感叹上天开眼去的,没想到来至孔府,大门敞开,人迹断绝。 略作观望,有勇敢的呼喊着带头冲了进去。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万。 正应了老子之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后面的事情,无法赘述。 与此同时,另一路倭寇已至淮安,夺官船顺运河而下,直奔镇江。 由于皇帝已经废止了运河钞关,倭寇乘的又是官船,一路上竟无人盘查。 三日后,倭寇至镇江,弃船登岸,杀向南京。 倭寇趁明军未掌握情报之机,分兵三路,一路四千人,沿大道毫无遮掩地杀向南京。 一路七百余人,潜伏进南京东部的山区,佯装偷袭。 另一路五百真正的精锐,昼伏夜出,潜行至孝陵东南不远处的豹山。 十月十一日,南京兵部终于收到急报,忙召众守备及南京重臣至守备府商量对策。 如今的南京守备,有兵部尚书王骥、孙原贞、成敬;太监袁诚、阎礼;勋贵徐承宗、胡瑄。 别看一堆大佬,兵权却掌握在资历最浅的阎礼手中。 南京的京营、上直卫都被消耗殆尽了,新京军还没来得及补充。 如今南京最有战斗力、能用来和倭寇对战的军队只有孝陵卫。 孝陵卫是对大明皇帝最忠诚的军队,被朱祁钰划归了南京御马监直辖。 而南京御马监右少监阎礼,受命于皇帝,暂代掌印。 当初阎礼就任之时,朱祁钰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密诏、兵符、调兵文书,并且提前知会了孝陵左卫、中卫、右卫的指挥使。 一旦南京有变,阎礼随时都能调动孝陵卫。 孝陵卫向当今天子宣誓效忠之后,获得了最大限度的支持。 如今经过大幅扩编,下辖左卫、中卫、右卫,虽未满员,但已有万余青壮。 阎礼安安静静坐在末位,心中感叹:皇爷真有先见之明,怡王刚被送往孝陵安置,就收编孝陵卫,并给了我监军调兵、便宜行事之权,原来就是等着这一天呢。 王骥、孙原贞等人探讨半天,才清醒认识到自己手中没有军队的现实,再看看其他人,袁诚、阎礼、徐承宗、胡瑄都明白无误是皇帝的人,全闷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有一个成敬,还有些急切彷徨。 其实王骥也早给当今天子交了投名状,所以在场众人里,孙原贞态度中立,成敬立场不定,剩下全是皇帝的人。 于是王骥问道:“魏国公,您说应该怎么办?” 徐承宗回道:“现在调浙江的军队,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南京的新军未成,也就只剩孝陵卫了吧。 所以这事还得御马监说了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阎礼。 阎礼倒不怯场,当即回道:“御马监可以调动孝陵卫,但是,倭寇兵分两路,一路三四千人,从大道杀来。 一路近千人,进了山区设伏。 我本是京师西苑一个看库房的,蒙圣上恩遇,委以重任,虽万死难报皇恩。 如今皇爷将孝陵卫交给我监管,我不能冒险,若是孝陵卫折损过多,我无颜面对皇爷。 所以要么孝陵卫坚守不出,要么就倾巢而出,反正不能分兵,以免被逐个击破。 各位也知道,倭寇主力就三四千人,孝陵卫一共万人,若不倾巢出动,只派三五千迎敌的话,没有必胜把握。 万一打着打着倭寇的伏兵从侧翼杀出来,弄不好全军覆灭都有可能。 所以要么一万人全上,要么就不出去。分兵之议,想也别想。” 阎礼的态度极为坚决,孙原贞、成敬都不敢开口反驳。若是谁出主意最后把孝陵卫坑没了,即使成敬这样的潜邸旧臣都逃不过被皇帝赐死的命运。 虽然王骥的带兵能力无人置疑,但毕竟不是韩信,如今连孝陵卫的将官们都不认识,仓促上手,根本不敢保证带五六千孝陵卫就一定能战胜倭寇。 最终,经过细致的讨论,南京诸守备们得到了共识:调孝陵卫倾巢出动,迎击倭寇,以免其劫掠南京的百姓。 至于孝陵,则凑三千官军临时接替孝陵卫驻防。 虽然京营、上直卫被消耗怠尽,但毕竟是南京,三千官军还是能凑出来的。让这些人出去打仗不行,但是依靠工事固守,问题应该不大。 十月十二日夜,北京下起了秋雨。 合欢殿中,朱祁钰惬意地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左拥右抱,伴着窗外雨声,和爱妃们睡得正香。 林仙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扑到榻上开始摇晃朱祁钰。 正做着美梦的朱祁钰,被摇晃醒,刚要发火,见是仙儿,只得强忍火气问道:“仙儿,大晚上不睡觉,又黑灯瞎火的,你跑进来做什么?” 仙儿回道:“您以为我想啊,山东送来的六百里加急,别人进不来灵玉宫,我也是被宫女从床上拎起来的。” “山东六百里加急?何事?” “您自己看吧。” 朱祁钰连忙取过军报,打开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连一向处变不惊的朱祁钰都吓得拍起了桌子。 榻上五位宠妃都被惊醒了,纷纷起身询问。 朱祁钰摇着头叹道:“我派兵偷袭了日本加贺,没想到,足利义政给我玩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派出三千倭寇从日照登陆,奔袭五百里,杀入了曲阜孔府。” 五位爱妃本来还迷迷糊糊,听到这话,立即便被惊得清醒了。 朱祁钰继续说道:“他们抢了孔府,劫走了衍圣公,这也就算了。但他们走时还放了一把火,把流民全都吸引过去了。 然后吧,失控了,孔府整个都没了。” 林香玉问道:“整个都没了是什么意思?” 朱祁钰先摊摊手,后摇摇头:“人财两空!哎,法不责众啊,十几万流民,我总不能把他们全杀了吧,怪就怪孔府自己不积德,世修降表也就算了,还苛待曲阜百姓,最终招致了最惨烈的报复。” (本章完) ------------ 693 皇帝风寒虚与委蛇 南京倭寇计中有计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朱祁钰便恢复了平静,对林仙儿嘱咐道:“今天下了一天雨,我感染了风寒,明天大臣们若是过来,你就说我卧病在床,不能视朝,有什么要事,写奏本递上来即可。” 打发走林仙儿,朱祁钰又命爱妃们拿了一大张宣纸铺在茶几上,然后在上面写写划划,将内外局势仔仔细细地推演了一遍。 折腾了两个时辰,朱祁钰才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一切尽在寡人掌控之中。为了防备变故,我提前往山东调去了亲军,又在南京埋伏下了孝陵卫这枚暗手。 现在谷忠应该已经带着亲军和山东地方卫所在剿灭这支倭寇了。 哦,对了,突袭曲阜的这支倭寇没有伤害百姓吧?” 浅雪闻言,拿起军报,再认真核对了一遍,然后揶揄道:“伤害啥百姓啊,对于这支倭寇,曲阜民众差点就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好在曲阜遭灾严重,百姓们流离失所,实在拿不出吃食来,那讽刺的一幕才没有上演。” 朱祁钰点点头:“那就行,这次倭寇的目的性太强,就是冲着孔府的财宝来的。孔府多的是奇珍异宝,倭寇们搬都搬不完,自然懒得去劫掠百姓。 既然他们上道,那就让谷忠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有了倭寇灭孔的深仇大恨,应该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我攻灭日本了吧? 行了,安生睡觉吧,下雨天就适合搂着佳人在被窝里温存。” 浅雪好奇地问道:“夫君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做点什么?深夜时分,血气归经,应该安安稳稳躺着,不能熬夜,更不应该行房中之事。” “您想哪去了,奴家意思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夫君不布署点什么吗?” 朱祁钰笑道:“布署点什么,也行,明天传旨,命赵珄率领五千营州卫南下,以阮昔为监军,代寡人巡视南方各省防务。 具体的任务,我已经仔仔细细吩咐过阮昔了,让他依计行事便可。” “为什么要把阮昔派出去?” “我真正目的是派他去江西给我办一件极为重要的秘密差事。这种事,只能派最心腹的人去办。 顺便也给阮昔个立大功的机会。 还有赵瑄、赵珄父子,从一开始就给我效命,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光重用许通、刘昌他们啊,这次也给赵珄个大功劳。” 到了第二天,接近中午时分,得知这惊天消息的重臣们才火急火燎地赶到甘泉宫。 一进凤阁,重臣们便催着中书舍人去通报。 高瑶无奈地回道:“圣上病了,本来秋雨连绵,圣上就已经感染了风寒。后又听闻了孔府的噩耗,圣上甚为痛惜,以致病情加重,如今已是卧床不起,无法视朝了。 圣上吩咐,众位阁老若有要事,可写成奏本,送往内廷,圣上会带病批复的。” 听到这话,王文反而放心了,皇帝不想接见大臣,说明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但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一做,王文先是祝愿圣上早日龙体康复,然后又表达了对孔府的悲痛之情,做完全套表演,王文便站到一边去了。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首辅都不争了,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如今皇帝威望这么高,权利这么大,没有皇帝出面统筹,这么大的事情很难应对。 硬闯禁宫又不行,所以很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一帮重臣,在凤阁中写奏本,送到相隔才一里地的灵玉宫中,然后皇帝再写回复。 双方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反反复复用短短的书信交流。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阁臣们终于得到了一部分想要的答复:迅速调兵剿灭倭寇、救回衍圣公孔彦缙,这个皇帝答应了,而且同意调动用于保护青州齐王府的亲军,真是大公无私,令群臣感动。 对于流民,朱祁钰的态度十分坚决,流民只要将从孔府劫掠的财宝交还给山东按察使陈鉴,事情就算了了。 至于给流民治罪,朱祁钰完全没有这个意向。 流民有什么罪?世修降表,谄媚胡虏的人没有罪,杀掉世修降表的汉人反而有罪,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什么世道? 太祖皇帝愿意承接大元的法统,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反正大元帝国跟我景泰皇帝没有任何关系,我当我的汉天子,不需要大元认可,更不需要大元余孽认可。 我也只保护我的百姓,不会去保护大元的忠良。 由于内阁学士、六部侍郎中已经没了宣庙和正统的忠臣,所以也没有人硬要和皇帝抬杠,拉扯一番之后,朱祁钰便顺利把人打发走了。 报纸也掌握在朱祁钰手里,当天就把消息公布给了京师百姓。 安静了许久的京师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朝野上下此时还想象不到,后面还会有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却说与此同时,孝陵卫已经倾巢而出,至栖霞山东侧扎营,另外紧急征改了两万青壮作为辅兵。 南京守备们为这支大军临时拼凑起了指挥中枢,魏国公徐承宗为总兵、王骥参赞军务,阎礼监军。 具体指挥,则是由王骥负责。徐承宗和阎礼都知道自己的军事水平,也不胡乱干预。 孝陵卫将士个个都身披重甲,火器、弓弩应有尽有。 虽然明军战斗经验不足,但倭寇长途奔袭,为了行动方便,全都是钢刀轻甲。 重甲杀轻甲,火器对钢刀,一万对四千,又有王骥指挥,怎么打都是赢。 倭寇也不傻,抢先占据了宝华山,依靠地利与明军相持。 中军大帐之中,徐承宗、王骥、阎礼紧张地汇总着军报,虽然明军实力占优,但倭寇却占据着主动权。 因为如果倭寇不与明军正面对抗,而是四处乱窜,那可就要了命了。 别说五千手执钢刀的青壮了,就算是五千头野猪,漫山遍野地往外一撒,也够大家抓上半个月的了。 面对着这棘手的情况,连王骥都连连挠头。 徐承宗还故意气人:“靖国公,您看接下来怎么办?这些倭寇也是奇怪,不正面出击,也不分散抢掠,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总不会是想占山为王吧。” 王骥回道:“这种事情我都见惯了,他们是在等着袭营。主力占据宝华山,正面牵制我们,然后另有一支精锐埋伏于山中。 等到明天天亮之前,我们觉睡得正香,他们的主力来袭营。 我们好容易将其杀退,然后便乘胜追击,力求全歼。 但是追着追着,他们的伏兵从侧翼杀出,于是我军大溃,遭受重创。 说开了很简单,就这么回事。” (本章完) ------------ 694 倭寇奇兵偷入孝陵 废帝被逼亲笔回信 王骥确实把倭寇的计策看穿了,但万没想到,倭寇从一开始就设下了计中计。 明军认为倭寇是兵分两路,但实际上倭寇却是兵分三路:一路在明、一路在暗,还有一路隐匿无形,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由于南京京营、上直卫的屡屡动荡,导致明军情报能力大大下降,未能及时掌握倭寇的动向。 面对倭寇突袭,明军又产生了误判,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钟山以东。而钟山以南,则被暂时忽略了。 倭寇最精锐的五百人就藏在钟山往南,豹山的山坳中。 官府还发布了预警,于是城外百姓全部关门闭户,躲在家中不敢外出。 导致豹山这片山坳,是明军不侦察,百姓也不光顾,隐匿在此的五百倭寇完全没人管了。 事缓则圆,忙中出错。 王骥一时之间,也有所疏忽。 但徐承宗、阎礼都很信服王骥的指挥才能,在商量妥当之后,阎礼就去给孝陵卫中最精锐的一千骑兵安排任务了。 这一千精锐提前吃饭,提前睡觉,专等着明早应对倭寇伏兵。 到了深夜,雷电交加,竟然下起雨来。 第二天凌晨,果如王骥所料,倭寇袭营、杀声震天。 数千辅兵佯装溃败,诱倭寇深入明军大营。 等倭寇杀到中军大帐,身披重甲的数千孝陵卫将士猛然杀出。 重甲杀轻甲,倭寇自然不是对手。好在倭寇真正的目的,也就是耗时间而已。袭营能成功最好,不能成功也无所谓。 倭寇且战且退,明军紧追不舍。 到了跑路和追击的时候,披重甲的肯定就不如穿轻甲的来去自如了。 你追我赶一个多时辰,倭寇跑到了宝华山。等明军沿着山坳,追至半山腰,倭寇放出信号,七百多伏兵从另一处山坳中杀出,截断了明军退路。 明军被堵在山腰,山上是倭寇主力,山脚下是倭寇伏兵,腹背受敌,场面顿时陷入了胶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凌晨时分,就在倭寇主力前去袭营的同时,埋伏在豹山的五百倭寇精锐,趁着雨急天黑之时,杀向孝陵。 这下祸事大了。 昨天南京守备们合议之后,征调了三千其他卫军临时代替孝陵卫驻防。 按照守备们的想法,这三千卫军上阵杀敌肯定不行,但依托工事看守几天孝陵,问题应该不大。 可惜,事与愿违。 不下雨多少还能好一些,这雨一下,将士们都在被窝里睡大觉。 少数值守将士也只是待在值房中烤火饮酒。 反正巡逻是不会巡逻的,凌晨时分、阴雨连绵,连傻狗都不会出去冒雨溜达。 五百倭寇翻墙而入,直奔孝陵明楼。 明楼是帝陵坟丘前的城楼式建筑,也是帝陵最重要的地上建筑。 倭寇中也有明白人,只按正常推理来讲,这也是废帝朱祁镇最可能的幽禁之地。 等倭寇打晕守卫在此的小太监,摸进楼中,果然没让人失望,大明废帝确实在此。 朱祁镇惊觉之时,已被倭寇将刀架在了脖子上。 此时叫喊已然无用,明楼高大幽深,外面哪里听得到,更何况雨夜根本就无人巡逻。 室町幕府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这批倭寇里依然有头目精通汉话。 为首的头目盯着朱祁镇反复端详了片刻,大明废帝年近三十,眼前这位看上去气色暗淡,病病歪歪,像四十多了一样。 头目问道:“你就是大明废帝,怡王殿下?” 朱祁镇颤声反问道:“你们是谁,为何敢擅闯孝陵?伱们是弟弟派来杀我的?” 头目笑了,传言果然不假,大明天子与废帝这兄弟两人之间眼看是你死我活,一山不容二虎。 于是头目回道:“我等奉日本天皇之命,前来解救怡王殿下。我们要保护您前往日本,然后助您复辟皇位,杀回北京,推翻当今天子。” 朱祁镇虽被软禁,但阎礼有向其透露日本战事。朱祁镇知道大明和日本之间打得如火如荼,也相信日本要拥戴自己、推翻朱祁钰之说。 但是,如今朱祁钰权力稳固,朱祁镇已经灰心丧气,不抱什么期待了。 所以朱祁钰摇摇头,苦笑道:“我那好弟弟大势已成,我斗不过他,你们也斗不过他的。 就这样吧,不要再折腾了。” 头目闻言,也无所谓,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幽幽笑道:“这是后花园天皇写给殿下的亲笔信,请您过目,然后亲笔回信。” 朱祁镇看过信,趁倭寇不防,将其撕碎,以免留下证据,然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直愣愣瞪着倭寇头目。 两个倭寇忙又将钢刀重新架在朱祁镇脖子上。 而头目也不恼怒,却笑盈盈地从怀中掏出四封信件:“撕了好,就知道您会撕它。可惜撕了一封,还有四封。 这分别是后花园天皇、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写给您和太子的亲笔信。您也不用一一细看了,现在还是请您给我们天皇、征夷大将军亲笔写两封回信吧。” 对于倭寇头目的谨慎和无耻,朱祁镇真是叹为观止,密信还有准备五封的,连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恍惚间,朱祁镇觉得倭寇行事颇有自己那好弟弟的风范。 有两位倭寇已经找来笔墨纸砚,头目笑道:“怡王殿下,我劝您还是痛痛快快写了吧,如果非要逼我用刑,那就不体面了。” 朱祁镇摇摇头,这要是真写了,自己全家就都完了。 头目依然笑盈盈地吩咐手下:“帝王不能见血,拿铜盆去外面接满雨水。” 片刻之后,两个倭寇抬着盛满雨水的铜盆走了进来。 头目挥挥手,倭寇便禁锢着朱祁镇,把他的头按进了铜盆里。 这种手段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反正溺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反复溺水、濒临死亡就更加让人恐怖了。 头目还在一旁劝道:“怡王殿下不要挣扎了,您不写,我们就只能送您去见这明楼后面的太祖皇帝了。 反正杀了您,一样能嫁祸给当今天子,一样能让大明天下大乱。 我也不想弑杀曾经的大明皇帝。但如果您非要逼我不体面,那我也只能不体面了。” 重复溺水五六次之后,朱祁镇弄明白这倭寇是真的准备下死手了,于是只得妥协。 当了俘虏,先活下去要紧。 朱祁镇喘着气问道:“皇太子,也就是我唯一的儿子,还在南京城中,我需要你们带上他一起走。” 头目摇摇头:“不必,到了日本,天皇和将军会安排一大群女人给怡王殿下,您才不到三十岁,将来还可以生一大堆儿子。 我们需要有日本血统的皇子做您的太子,这是您要付出的代价,我们也不能白支持您不是。 好了,赶紧写吧,再磨蹭天就亮了。” 朱祁镇无奈,在倭寇的威逼利诱下,写好了给后花园天皇、征夷大将军的亲笔回信,并盖上了怡王的金印。 做好这一切,头目将天皇、将军的四封信,加上朱祁镇的两封回信,还有被撕碎的那封,收拾收拾压在了被褥底下。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栽赃嫁祸。 朱祁镇明白,这么一弄,自己就甭想再回头了,不禁在心中哀叹:真是不当人子,你们这帮倭寇比我那亲弟弟做的还绝。 (本章完) ------------ 695 挟持废帝大索赎金 强硬阎礼拒绝妥协 倭寇按照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朱祁镇劫出孝陵,然后直奔宝华山与主力会合。 等这批人抬着朱祁镇来到宝华山山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千余孝陵卫骑兵便向山脚下杀来。 此时山顶是四千五百倭寇主力,山腰处是数千孝陵卫重甲步兵,山脚下是七百倭寇伏兵。 这下又杀出一千明军伏兵,还是骑兵,眼看一场屠杀就要上演。 王骥、阎礼、徐承宗带三千人在后面压阵,三人志得意满,眼看就要重创倭寇了。 说时迟,那时快,山顶倭寇迅速举起一面白色大旗,然后齐声高呼:“怡王在此,停战停战。” 天色阴沉,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明军心情本来就很郁闷,一听到这样的喊声,都愣在了原地。 首先要确定倭寇有没有使诈? 倭寇十分善解人意,不等明军反应,就主动将朱祁镇推了出来。 山腰的明军抬头往山顶看去,被倭寇簇拥着的中年人,可不就穿着亲王服饰嘛。 由于朱祁镇一直是被软禁在孝陵明楼中,平日里不许接见外人,所以将士们都难以辨别真伪。 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误伤了真的怡王,九族可就没了。 很快,一名倭寇高举着一方金印走下山来:“怡王金印在此,谁是将官,请转交主帅。” 连怡王金印都出来了?明军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位千户走了出来,从倭寇手中接过金印。 其他几位千户、百户凑了过来,仔细端详一番,一致认为这金印八成是真的。 于是两名千户带一队士卒,护着金印直奔中军。 王骥、徐承宗早就等着急眼了,一旦山顶上真是怡王,这个祸事可闯大了。 两名千户跑到近前,王骥连忙迎上去,一把抓过金印,反反复复确认过之后,对徐承宗叹道:“祸事了,祸事了,这是真的怡王金印。 看来倭寇趁孝陵卫倾巢出动之际,另派一路精锐偷袭了孝陵。 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没想到倭寇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怡王来的。” 徐承宗也在一旁连连扼腕叹息。 而阎礼静静地发呆,并没有什么表示。 打仗时王骥负责指挥,现在眼看仗打不下去了,那孝陵卫就又归阎礼指挥了。 王骥很客气地问道:“阎公,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阎礼当仁不让:“先把孝陵卫撤下来吧,然后下官带一队骑兵回孝陵卫确认一下具体情况。 若真是怡王被掳走了,我再拿些衣物饮食过来,别让怡王挨饿受冻才好。” 王骥、徐承宗都点头认可,阎礼领着一千骑兵急匆匆地走了。 王骥指挥着剩余的军队在山脚下集结,严阵以待。 不到一个时辰,阎礼就回到了孝陵,进入明楼,手下几个小太监正急得团团乱转。 阎礼见状怒斥道:“怡王都被倭寇劫走,出现在阵前了,你们是怎么当的差!消息传到朝廷,你们就等着全家去死吧。” 几个小太监吓得扑到阎礼脚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干爹,您老人家一定得救救孩儿啊。 昨晚下那么大雨,我们都在按干爹吩咐,老老实实守着怡王的。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便被打晕过去了。” 阎礼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既然你们没有偷懒,那就起来吧,别在这里嚎丧了,嚎得我心烦。” 小太监们抽抽噎噎地问道:“干爹,那儿子们的性命?” 阎礼笑道:“怕什么,我干爹,伱们干爷爷是灵玉宫大总管、司礼监秉笔太监黄公。 我干爹罩得住我,我罩得住你们,我们都是皇爷的人。 一个个没见过世面,鬼吼鬼叫什么。 别愣着了,去搜一搜,看倭寇留下什么线索没有。” 小太监们见自己干爹这么强横,便也放下心来,开始在明楼中翻箱倒柜。 倭寇也没刻意隐藏,很快被褥下的书信便被找了出来。 看过书信,阎礼面上不显,心中却高兴坏了,看来自己很快就要升任南京御马监掌印太监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人厌狗弃,区区一个在西苑看仓库的,短短几年竟然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了,真是天恩浩荡啊。 略一思索之后,阎礼命小太监取来一只木匣,将书信锁在里面。 捧着木匣出了明楼,阎礼向孝陵中卫指挥使吩咐道:“分出六百骑兵,封锁紫禁城各处城门,保护好太子。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格杀勿论,剩下的跟我回中军。” 孝陵卫几位指挥使早向朱祁钰宣誓效忠了,而且当初就已经确定了紧急情况下的指挥权属。昨晚阎礼也向三卫指挥使宣读了皇帝的密旨。 所以孝陵中卫指挥使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接受了阎礼的命令。 南京紫禁城被封锁了起来,以免东宫的属官们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过了午时,阎礼带着四百骑兵又回到了中军。 王骥、魏承宗看过阎礼带来的书信,彻底陷入了沉默。 王骥可太认识朱祁镇的笔迹了,朱祁镇写给日本天皇、征夷大将军的两封信,真的不能再真了。 就在两人愣神之际,阎礼问道:“我带来了衣物和饭菜,先让小太监给怡王送过去吧。 也好趁机确认一下怡王的处境,两位国公以为如何?” 王骥、徐承宗略一思索,便齐齐点头。 现在两人巴不得阎礼事事作主呢。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正好责任都算在阎礼头上。 又过了一个时辰,两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进来向阎礼禀报:“干爹,我们到了山顶,见到怡王。 怡王的衣衫全被雨水打湿了,正在那里瑟瑟发抖呢。 雨从昨天白天下到现在,到处湿漉漉的,也生不了火,怡王遭大罪了。 好在干爹派儿子们送去了干净衣物和吃食,儿子们服侍怡王换了衣衫,这才好了一些。” 阎礼点点头:“那帮倭寇怎么说,他们提了什么条件?” 小太监回道:“启禀干爹,他们要三十万两白银,两万两黄金,再给他们一百艘战船,备好充足的饮食。 他们乘船到了长江口,再释放怡王。” 阎礼闻言,冷哼了一声,想得倒是挺美,真当金银都是大风刮来的呢。京师保卫战的时候已经交过一次赎金了,现在还想交第二次。大明朝廷也别干别的了,天天让你们敲竹杠算了。 王骥问道:“阎公,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打肯定是不行,围也不行。我们一万孝陵卫,无论如何都围不住五千倭寇。 要不给赎金算了,等他们到了海上,再让水师去截杀他们。” 阎礼反问道:“若是倭寇收到金银,却不放怡王怎么办?他们大老远跑来,就为了三十万两白银、两万两黄金? 依下官看来,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劫持怡王,拥戴其复辟,从而挑动大明内乱,甚至是将皇爷赶下皇位。 再说了,山东、河南、山西等省受灾严重。我们有这么多金银,换成粮食能救活多少百姓。 现在却全拿去给倭寇,对得起大明百姓吗?” 王骥被问得哑口无言,关键是王骥也不明白阎礼的真正立场,他到底想如何处理这场变故呢。 平心而论,王骥真怕阎礼借机弄死怡王。 (本章完) ------------ 696 书信登报朝野震动 皇帝有意拒绝赎金 不过王骥有点想多了,阎礼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坑死怡王。 三个人达不成一致,只能派两位指挥使守住营垒,与倭寇对峙。然后三个人回了南京守备府,召集其他守备一起商议对策。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要立即写好奏报,连同日本天皇、征夷大将军与怡王、太子之间的书信,紧急送往京师。 在这个问题上,阎礼又强势了一把,执意派三百孝陵卫骑兵送信。 这几封书信是最重要的,在路上绝对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而到了晚上,倭寇们也不等赎金,竟然自顾自地挟持着朱祁镇向东撤退了。 十月十五日,一早。 五百营州卫将士护送着从孔府搜出的书信,以及陈鉴、谷忠的奏本返回京师。 朱祁钰刚醒,就收到了这些书信和奏本。 看过一遍之后,朱祁钰皱着眉头叹道:“孔府烧没了,但是陈鉴、谷忠带兵赶到曲阜主持大局,从书房的废墟上找出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有五六封日本天皇、幕府将军写给衍圣公孔彦缙的书信,有些是年初写的,有些是年中写的,还有最近写的。看来孔府和日本的接触时间不短了。 关键其中还有一封孔彦缙写给日本天皇的回信,没来得及发出去,孔府就遭了灾。 他要是和日本搞搞海贸走私也就算了,关键这个大元忠良还想在日本的扶持下,拥戴朱祁镇复辟,挑起大明内乱,真是其心可诛。” 说罢,朱祁钰将陈鉴、谷忠的奏本递给浅雪:“把奏本发给内阁,书信咱们自己妥善保管。 这些书信到了文官手里,他们非毁灭证据不可,一定要防着他们。 还有,把书信誊抄两份,一份转交内阁,一份交给练纲,明天就登到报纸上,公诸天下。” 将近中午,朝野便被震动了。 之前孔府覆灭,就已经很震撼了;现在孔府还要勾结日本,还要拥戴怡王复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本来重臣们还想面见皇帝,但裴当亲自送来了陈鉴、谷忠的奏本,以及誊抄的孔彦缙通敌谋逆书信。并且表明皇帝还在病中,不接受朝见。 这次文臣们是真的慌了,万没想到孔府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祸从天降,令人措不及防。 第二天,报纸登出,孔府通敌之事人尽皆知,引发轩然大波。 岂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十月二十日,孝陵卫骑兵护送密报至京师。相隔不到一个时辰,山东的密报也送达京师。 一早起来,朱祁钰就见茶几上摆满了密报、书信。 首先是朱祁镇与日本天皇的往来书信。 其次是南京守备的联名奏报:怡王被倭寇挟持,倭寇提出巨额赎金。 最后是来自谷忠的奏报,入侵山东的三千倭寇被天子亲军歼灭,衍圣公被救回,但身受重伤,无力回天,在写下遗书后一命呜呼。 孔彦缙在遗书上坦承了勾结日本,意图扶持怡王复辟的罪状,并做了忏悔,表示愿将孔府家产全部充公,以赎罪孽。 朱祁钰仔仔细细阅读一遍,确定没有错过任何细节,然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室町幕府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有点意思,大明真被他搅得快内乱了。” 凝香笑道:“足利义政年纪不大,特别会挑拨别人家的兄弟内斗。日本三管领之一的畠山家族,在家督畠山持国死后,足利义政支持畠山义就继承家督,细川胜元、山名宗全则支持畠山政久。 于是成功挑起了畠山家族的内斗,另外的管领斯波家族也被足利义政如法炮制,同样挑起了内斗。 足利义政有了成功经验,就开始把这套手段往咱大明身上招呼了。” 朱祁钰点点头:“别说,还真让他搞成了。这个计划是相当复杂的,稍有疏忽,执行起来就会走样了。 好了,还照上次那样,奏本转改内阁;书信誊抄两份,一份转给内阁,一份给练纲登报。” 说罢,朱祁钰全身放松,就往靠背上一歪。 事情终于要结束了,有了充足的证据链,朝野上下还不让易储,那就只能大开杀戒了。 浅雪问道:“怎么回复南京,倭寇要赎金怎么说?” 朱祁钰回道:“王骥提出先给赎金,然后命水师在海上截杀。但是茫茫大海,上哪里截杀去啊。 不过他这说法也不能算错,就算是我,也不敢公然叫嚣拒绝赎人啊。 也就阎礼那么虎,就给人家十万两白银,打发叫花子呢啊。 五千倭寇辗转大几千里,结果一人只分到二十两,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夫君真是善解人意,那真给他们三十万两白银,两万两黄金?” 朱祁钰回道:“我在考虑啊,让朱祁镇上日本去算了。上次他去北独狩,朝臣们合议废了他的皇位。 这次他去日本,一旦复辟称帝,朝臣们就该哭着喊着求我废掉太子了。” 浅雪点点头:“那倒是,如果朱祁镇复辟称帝了,再不废太子,意味着整个朝廷都认可朱祁镇才是正统了。 只是日本有了朱祁镇这枚棋子,会不会让战事产生变故啊?” 朱祁钰摇摇头:“那倒不会,足利义政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在日本京都周边,我还埋伏着一招厉害的暗手呢。 现在随时都能把日本京都打下来,足利义政成功得到朱祁镇这枚棋子,说不定会得意忘形,更加放松对堺港的防守。 到时候里应外合,只要堺港拿下,建立起稳固据点,然后把二十万大军派上去,大势便不可逆转了。” 浅雪好奇地问道:“夫君还有什么暗手?” 朱祁钰笑道:“足利义政老笑话大明内讧,其实日本内部也是一锅粥。这是真正的五十步笑百步。 十五年前,嘉吉之乱,室町幕府四职之一的赤松氏发动政变。 也不叫政变,就是赤松满佑请第六代将军足利义教去家里吃饭。吃着吃着就派武士出来把足利义教刺杀了。 所以赤松家和足利家就彻底结下生死大仇了。 我私下派人和赤松家接触过了,他们愿意跟我合作。 在嘉吉之乱前,赤松家是播磨、美作、备前三国守护,播磨国紧临堺港。 嘉吉之乱后,播磨被划给了山名宗全。 现在山名宗全在朝鲜战死了,那就正好了。我助赤松家顺势夺回播磨,而赤松家帮我夺取堺港,大家各取所需,天作之合。”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 500点币 (本章完) ------------ 697 倭寇雨夜乘船出海 纵虎归山废帝赴日 说来说去,一切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着落在金银上。 倭寇想要大明的金银,朱祁钰想要日本的金银。 别看场面闹得这么大,说白了不过是一场金银战争。 中午之前,关于朱祁镇被挟持、孔彦缙身死的奏本,以及朱祁镇与日本天皇、幕府将军往来书信的誊抄副本,都被送到了内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消息飞速扩散,百官们连午饭都不吃了,七七八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这场惊世骇俗的大事故。 勾结外邦复辟,比当初的叩关叫门影响更恶劣。 朱祁镇现在是要推翻合法的大明皇帝,若是自己起兵靖难也就算了,关键还是纯粹的依赖外邦,俗称做傀儡。 这不是纯纯的恶心人嘛!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见皇帝肯定是不行了。 才到下午,在京的内阁学士、六部侍郎一个不少,全都来到了甘泉宫请求面圣。 跟上次一样,凤阁中当值的高瑶苦口婆心地把众人往回劝。 罗通连连摆手,示意高瑶别说了:“圣上不见我们,朝廷要运行不下去了。如今朝野动荡、物议汹汹,圣上再不上朝,局面就要失控了。” 高瑶回道:“那下官再去禀报,至于圣上见与不见,那就不是下官能决定的了。” 说完,高瑶真的传递消息去了。 内阁学士、六部侍郎们都找地方坐了下来,一副皇帝不出来大家就不走了的架式。 王文、何文渊等保皇易储派心里并不着急,但迫于朝野议论,假装个焦急的样子而已。 兵部尚书罗通、礼部尚书王一宁这是最着急的。因为真到了要背锅的时候,兵部和礼部那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沈翼、耿九畴、萧镃这三位户部尚书也很着急,他们怕皇帝真让出赎金。三十万两白银、两万两黄金啊,要是白白喂了倭寇,户部的官员们全都得抑郁了。 虽然户部有钱,但也禁不起这么糟蹋。 等了快一个时辰,高瑶才回来,不等众人问,便主动说道:“圣上龙体欠安,无法下床。 但比前几天已大有好转,所以圣上决定三天后,也就是十月二十四日,在青云殿召集群臣朝会,在京文官五品及以上,武官三品及以上皆可参加。” 总算皇帝给了个交待,众人也不好再过于逼迫。 王一宁站起身问道:“从这里到圣上寝宫连一里地都不到吧,为何请示用了这么久?” 高瑶笑道:“向圣上寝宫传递消息,要先去长乐宫报于皇贵妃,再由皇贵妃娘娘入灵玉宫通传。 然后娘娘出来,下官恭领圣上口谕,最后再回到甘泉宫。 因为除了皇贵妃,任何人都不能无诏进出灵玉宫,所以要经过反复通传,最终才能得到圣上的口谕。” 王一宁又问道:“连齐王和齐王妃都进不了灵玉宫?” 高瑶肯定地点点头,紧接着又觉得这样回复不大得体,忙补充道:“齐王和齐王妃无法进出灵玉宫不是因为圣上不信任,而是圣上后宫乃私密之所,不适合齐王与齐王妃入内。” 众人闻言,心中感叹:都过了这么多年,皇帝的防御还是如此严密,灵玉宫两个城门,各设数百亲军镇守,另有数百人沿着城墙往来巡逻。 除了皇帝本人和十五位皇贵妃,其他人无诏擅闯,格杀勿论。 没根子上就杜绝了别人做手脚,除非大家能策反一个皇贵妃。 想把劫持怡王的手段如法炮制,也劫持一下皇帝,看上去有点难啊。 有了皇帝三日后召集大朝会的承诺,众人见好就收,只得起身回去,好在总算对满朝文武有了个交待。 第二日,京城的报纸出了一期特刊,专门汇总了倭寇入侵事件的最新进展。 听到怡王被挟持、衍圣公身死,京城上上下下可都有了谈资。 大街小巷,每个角落都是议论倭寇和怡王的。 十月二十三日,倭寇挟持着朱祁镇一路东撤到昆山州太仓卫。 是夜,暴雨如注,寒气逼人。 阎礼与王骥、徐承宗指挥着孝陵卫在沙溪镇扎营,与倭寇相距二十余里。 明军不敢跟倭寇靠太近,也不敢离太远。 夜间暴雨,明军都缩在营帐里取暖。阎礼只命将士做好防御,以应对袭营。至于监视倭寇动向,那就免了吧。 十月二十四日一早,天气放晴,阎礼才派出哨探去侦察倭寇动向。 从十五日到现在,倭寇已经慢慢悠悠往东撤退了八九天了,明军已经颇有些松懈了。 等阎礼、王骥、徐承宗在中军大帐一起吃过早饭,哨探急匆匆地回来禀报:五千倭寇,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 王骥、徐承宗都感觉不可置信:“什么叫突然消失了,赎金我们还没付呢,倭寇不要赎金,就这么跑了? 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跑了五六千里,就为了挟持怡王回日本?” 阎礼心中却很高兴,一两赎金没付,还把怡王塞给了日本。 以前不管政斗也好,兵变也好,都还属于兄弟阋墙的范畴。 这下好了,怡王现在这叫叛国。 正好大明水师都在釜山运兵,日本乘大明沿海守备空虚,竟然派水师战船一口气把五千倭寇全部接走了。 阎礼问道:“两位国公,我们还追吗?” 王骥摇摇头:“还追什么啊,我们得先通知山东或福建的水师,再让水师派战船去追。 但是水师主力都去了釜山,拿什么追。 等都通知明白了,倭寇早回到家里准备过年了。 还是赶紧写奏本上报朝廷吧。” 阎礼、徐承宗都点头附和。 到了这一步,众人反而如释重负。倭寇都走了,大家也可以收兵回家了。 接下来就是把情况上报朝廷,等待发落。皇帝是要杀还是要剐,随便吧,反正大家的渎职之罪就摆在这里,七个守备一起扛吧。 三人商量着写好奏本,六百里加急发往京师。 与此同时,朱祁钰在青云殿召开大朝会,专门商讨如何应对这次倭寇入侵事件。 时隔很多很多天,大臣们终于又亲眼见到了皇帝。 (本章完) ------------ 698 朝会公布书信证据 明军夺占岛国隐歧 大臣们一见到皇帝,心中顿时都无语了,只见皇帝越发的神采飞扬、灵气逼人,哪像生病的样子啊。 皇帝摆明了就是赌气嘛,你们不让我易储,我就天天在家里自在逍遥。 你们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们呢。反正也是相看两厌,最好便是相忘于江湖。 朱祁钰也不蓄须,在大臣们看来,气色极佳,甚至比刚登基时还显年轻了。 不等众人开口,朱祁钰便挥挥手,裴当、陈林指挥着数十亲卫站成一排,每人手里举张信纸。 刘昌则带着另外几十名亲卫维持秩序。 朱祁钰高声说道:“伱们都看看吧,这是怡王、孔彦缙与日本天皇、征夷大将军往来书信的原件。 都仔细辩认辨认,免得冤枉了好人。” 刘昌带亲卫维持着秩序,让大臣们排着队近前观看。 亲卫们将大臣与书信分隔开一定的距离,免得有个别人冲动起来,毁灭证据。 朱祁钰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文臣们。 确认证据就花费了大半个时辰,来上朝的每个官员都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 这下彻底坐实了,所有人都看过了,但没有一个站出来提出质疑,因为日本天皇、征夷大将军的笔迹大家没见过,孔彦缙的笔迹见过的人也不多。 但是怡王的笔迹,大部分可都见过。 假冒怡王的笔迹,欺诈满朝文武,只要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都干不出这种自取其辱的事情来。 既然连怡王的书信都确为亲笔,那日本天皇、征夷大将军、孔彦缙的笔迹也不是造假了,因为没有必要。 所有人都看完之后,裴当、陈林将书信仔细收好,放进玉匣锁了起来。 这些证据要归入皇家密档长期保存,谁也别想翻案。 确认完证据,朱祁钰问道:“事情经过你们也都了解了,往来书信你们也看了,你们说怎么处置吧?” 王文第一个站出来奏道:“圣上,微臣以为,应该让南京户部先拿出三十万两白银、两万两黄金,将怡王殿下赎回来。 别的事情,慢慢再说。” 朱祁钰点点头:“爱卿所言甚是,准奏,即刻拟旨吧。” 朱祁钰和王文君臣相得,这个双簧唱得甚好。 大臣们本来还打算着跟皇帝在赎金问题上反复拉扯,从而占据道义制高点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皇帝和首辅一共三句话,问题解决了。 皇帝和首辅都一致同意交赎金了,大臣们还能说什么。 这就叫说大臣们的话,让大臣们无话可说。 大殿中的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尴尬,大臣们仓促之间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朱祁钰问道:“要不散朝吧,寡人久病未愈,尚需休养。” 礼部尚书王一宁忙站出来问道:“圣上,怡王涉及勾通外邦,应该如何处置?日本天皇和征夷大将军还给太子写了亲笔信,太子又如何处置?” 朱祁钰没好气地回道:“你们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提议就说,没提议就退朝吧。” 今天的朝会,朱祁钰就是打定主意摆烂了。我要杀了怡王,你们不同意;我要废了太子,你们还是不同意。啥都不同意,你们还老问我怎么处置,我怎么知道怎么处置。 罗通站出来替王一宁解围:“圣上,要不要命水师从海上截断入侵南京的倭寇退路?要不要治山东沿海卫所玩忽职守之罪?” 朱祁钰回道:“不必了,怡王在倭寇手中,堵截他们有什么用。万一把倭寇逼急了,他们伤害怡王,谁承担得了责任。 至于倭寇在山东登陆,皆因寡人将水师主力派去了釜山,错不在地方卫所。 非要治罪的话,还是由寡人下罪己诏比较合适。” 罗通连忙回道:“微臣失言,圣上心系天下,何罪之有,万万不可再下罪己诏了。” 朱祁钰点点头。 刑部尚书姚夔问道:“圣上,曲阜那些冲击孔府的流民应该如何处置?是不是要将那些领头的流民抓起来正法?”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正法?正什么法?正大明的法还是正大元的法?” 姚夔闻言不再说话了。 朱祁钰摆摆手:“那么多流民,找谁去呢,让山东按察使陈鉴全权安抚吧。另外内阁拟旨,免除山东全省今年、明年、后年的所有赋税徭役。 有愿意去朝鲜、辽东、济州岛,以及新占领的日本土地的山东百姓,可以到官府报名。 只要愿意去开荒,朝廷给出丰厚优待,绝不让他们吃亏。” 说罢,朱祁钰站起身来就走了。 百官面面相觑,好不容易召集一次大朝会,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百官们还没总结出这个道理。 让百官们看一下书信证据,然后确定交纳赎金,展示一下兄友弟恭,目的就算达到了。 按道理,有了这些证据,应该是把怡王废为庶人,并接受太子的退位请求才对。 但是朝会上没人提这事,没人提那就拉倒呗。 接下来几日,太平无事。 十一月初一,朱祁钰还在被窝里,就收到了南京的奏报。 看完之后,朱祁钰笑道:“这帮倭寇真有意思,他们真把朱祁镇挟持走了。 大臣们不是还想跟我抬杠吗,等朱祁镇复辟称帝了,我看大臣们还怎么杠。 到时候他们就必须占队了,要么当景泰皇帝的大臣,要么当正统皇帝的大臣。 要么拥戴我的长子当太子,要么拥戴朱祁镇的长子当太子。 不做出抉择,朝野上下的舆论都饶不了他们,再也由不得他们左右摇摆了。 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一招呢,只要朱祁镇复辟称帝,大明上上下下所有人立即就被逼到墙角了,想骑着墙随风摇摆,门儿都没有了。 等我明年再把朱祁镇抓回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死了。” 林香玉在一旁揶揄道:“就您老人家这样走一步看十步的主儿,真是刚想到的?可不要故意装傻充愣糊弄我们。” 朱祁钰无奈地摊摊手:“复辟这招真是我最近才想到的,我也不是神仙,好多事情也是想一出干一出,根据局势的变化再适时进行调整。” 林香玉赞道:“复辟这招可真够狠的,又狠又妙。朱祁镇在日本复辟,既失了道义,又隔着茫茫大海无从发力。 就算朝野上下还有很多向着他的势力,也是鞭长莫及。 这就好比在战场上,你主帅带着帅旗驻扎在山岗上,山下被敌人围起来,而忠于你的将士却都在五里开外。 将士们能看到旗帜,却鞭长莫及,无法保护主帅。这个局面就让人说不出来的难受了。” 朱祁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算了,不说他们了,日本前线可有战报?” 浅雪回道:“有,今早刚到,正要和夫君报喜呢。釜山与加贺之间的海上航线,正中间的位置上,由几座海岛组成了东西长七八十里,南北长二十里的小国,叫做隐歧国,属于日本山阴道。 水师在运兵的时候,顺势把隐歧国打下来了。 安国公和江渊、黄七都写信回来报喜,在隐歧国东南端正好有两处优良港湾,将其建成大明的军港。 以后从釜山向东航行一千里到隐歧军港补给休整,再往东航行六百里到加贺。 航线中间有了落脚地和避风港,水师舰船的安全性可就大大提升了。” (本章完) ------------ 699 舆论转折大势终成 忠臣将尽智者从龙 再过两个月就是景泰八年了。 八年时间,很长了,也该把皇位问题彻底摆弄明白了。 到了下午,倭寇不要赎金、挟废帝出海的消息传遍了朝野。 内阁之中,十位大学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到了这一步,这帮老狐狸终于看清了倭寇入侵事变的玄妙。 废帝被挟持出海,下一步就是复辟了。对大明朝廷来说,废帝的在国内复辟,叫政变;在国外复辟,叫叛国。 最关键的问题是,在座的诸位大学士,或多或少都参与了正统十四年的拥立新君。 如果废帝复辟是合乎礼法的,那当初拥立景泰皇帝的大臣们如何自处? 也就是说内阁整体上被皇帝绑架了,一旦废帝复辟,内阁除了帮皇帝彻底清洗废帝和太子的势力,别无他法。 纳完这个投名状,以后也再别想左右摇摆了。 内阁大学士谁也不敢轻易开口,末了还是周瑄赞道:“这个日本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政,真的有如此利害? 数千倭寇分两路入侵山东和南京,说着简单,实际执行起来极难。需要环环相扣,错一步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这么难的一场入侵,竟然被他们做成了,真是奇迹。” 罗通连忙回道:“侥幸而已,皆因南直隶和山东的主力精锐,尤其是水师,全部去了前线,才让倭寇有机可乘。 若在平时,倭寇断然没有成功之理。” 罗通急急忙忙打断周瑄,是怕他再继续胡说。实际上足利义政才区区二十岁,援朝抗明失败后,才勉强算是掌握了权柄。 就凭他,有能力操纵这么一场精妙无双的入侵事件并取得成功? 王文也紧接着问道:“如果怡王真在日本扶持下复辟,我们当如何应对?” 这就是要统一口径了,之前内阁已经和皇帝就易储达成了共识,只是没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还没动手易储,怡王先发起了复辟。 何文渊回道:“怡王本为宣庙戾妃阴取国妃之子,圣上本为上圣皇后嫡子。若怡王果行叛国之事,自当正名位,辨嫡庶,改立圣上嫡长子为太子,以安万民之心。” 王文点点头,又环视一圈,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其他人都或主动,或被迫地点点头。 众人也都看出来了,八年时间,这场舆论战,终于要以当今天子的全面胜利而告终了。 最关键的是,阁部重臣里,一个皇帝的反对者都找不出来。 忠于宣庙、正统的阁部重臣,被清洗到一个不剩。 如今的朝堂,上层文官都站在皇帝一方,下层文官也站在皇帝一方,因为下层文官多是最近几届的进士、举人。 只有中层文官,大多是正统朝考出来的进士、举人,还有相当一部人怀念旧主。 不过怀念归怀念,也就只是在心中想想罢了,真正敢站出来和皇帝打擂台的,现在正待在皇帝创立的奉天靖难筹备署呢。 另外正统朝的进士里也不是铁板一块,也有不少动了心思的。 比如正统十三年的进士乔毅,在听到怡王被挟持出海的消息后,立即便告假回家了。 回到家中,见乔凤正在埋头苦读,乔毅忙招呼道:“凤儿,别读了,过来我们商量商量,朝廷出大事了。” 乔毅将得到的消息仔仔细细讲了一遍,乔凤震惊了半晌,方才问道:“这朝廷大事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吧,父亲有何打算?” 乔毅摇摇头:“时局这么一变,我以前的想法就不对了。我本来想的是,咱们父子安安静静的,一切等你明年考中进士再说。 但是人的思路要灵活、判断要敏锐,不能刻舟求剑、以不变应万变。 咱们这位圣上实在太厉害了,我做梦都想不到朝局能被左右到这个地步,怡王和太子已经彻底完了,这下连舆论都没办法支持怡王和太子了。” 乔凤问道:“父亲是想上书?” 乔毅点点头:“是我们父子一起上书,请求废黜怡王与太子,以正视听。如果我们再等下去,到明年三月殿试放榜时,这场事变早就尘埃落定了。 那时候易储完成,圣上彻底坐稳了皇位,从龙之功早就被别人瓜分完了。 伱中了进士又能如何,没有从龙之功的十九岁进士,未必比得过有从龙之功的二十五岁进士,谁前程更光明还不一定呢。” 乔凤问道:“那何时上表?” 乔毅一脸坚定地回道:“现在就写,明天一早就把奏本递上去。先上奏的叫从龙,后上奏的叫起哄。 从龙的飞黄腾达,起哄的啥也不是。” 乔凤很听话,父子俩写写划划一晚上,数易其稿,直到深夜才分别将各自奏本写好。 乔凤虽无官身,但按照景泰朝的规矩,举人也是可以上书言事、直达天听的,任何人无权阻挠。 第二天,时近中午,朱祁钰才慢悠悠起床吃饭。 朱祁钰一边喝着养胃小米粥,一边问道:“百官都说什么了,有没有替怡王和太子说话的啊,那帮奉天靖难的忠臣们怎么样了?” 浅雪摇摇头:“都这样了,谁还敢替怡王说话。倒是那帮奉天靖难忠臣,有替太子说话的。 他们认为太子没有与日本勾通,是无辜遭受牵连。” 朱祁钰笑道:“很好,将那帮忠臣全部派往南京,若天命不在寡人,他们就在南京扶保太子继位,奉天靖难吧。 或者他们选择从南京想办法坐船出海,去日本找朱祁镇也行啊。 总之北京容不下他们了,让他们明日便启程南下。” 浅雪又问道:“他们若是坐船走运河南下,要不要中途沉船?” 朱祁钰摇摇头:“算了吧,多行不义必自毙。既然他们信天命,那咱们也信天命,不需要亲自出手,老天自会收拾他们。 有没有上书请求废黜怡王、改易太子的?” 浅雪反问道:“夫君您自己猜猜有没有?” 朱祁钰继续摇头:“没有,就咱们景泰朝这些大臣,全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我是不抱希望了。 在朱祁镇正式宣布复辟之前,应该没人站出来替咱家说话。” 浅雪笑道:“夫君也有猜错的时候,看看吧,这里有三份奏本,都是抢着拥护芳哥儿当太子的。” (本章完) ------------ 700 兑现承诺封赐功臣 正统皇帝京都复辟 听到有三人上奏请求易储,朱祁钰倒颇为吃惊,连忙拿过来翻了翻。 原来是吏科给事中乔毅,及其子乔凤,还有一个,是驸马都尉薛桓。 朱祁钰自己都服了:“宣庙戾妃这个亲女婿啊,是真够积极的。每次都是他冲在最前面,再不赏他点什么,我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了。 当初从孙家抄来的土地和珠宝,分点给薛桓吧。” 浅雪点点头:“这个乔毅、乔凤父子也很有意思,他们一向十分低调,自乔凤中举之后,一直闭门谢客、埋头读书,不与任何人往来。 他们父子俩突然上书掺和易储之事,倒挺出人意料的。” 朱祁钰笑道:“说明他俩聪明,等明年殿试结束再参政,从龙之功早被瓜分干净了。 到这个时候了,咱也甭装了,赐乔凤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吧。 我就是想易储,不服的人赶紧往外跳吧。” 在易储这个问题上,如今朱祁钰是非常有自信的。历史上的景泰在继位第四年易储,也只有寥寥数人站出来反对。现在自己做了充足的准备,在继位第八年易储,能有一两个反对者,就算朱瞻基、朱祁镇父子俩积德了。 朱祁钰应付反对者的预案也很明确:谁反对就杀谁,我直到景泰七年才表现出太宗的暴戾,已经够对得起你们了。 换成朱瞻基,宣德元年就把汉王一家杀得干干净净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吩咐道:“给陈鉴下旨,孔府的所有家产,一律充公,用于山东的赈灾事宜。 不过孔府在曲阜的一半田产,赐给鲁王,令其自行管业。 这是咱们当初给鲁王的承诺,现在兑现了,咱也就不欠他们的了。 孔府的家产变卖后,再从其中拨出二十万两,给鲁王在曲阜建造王府。” 浅雪笑道:“跟夫君做买卖真好,上赶着就把承诺兑现了,连催都不用催。” 朱祁钰抬头挺胸,自吹自擂:“那是必须得,我这样诚实守信的人,打着灯笼你都找不着。 不是我吹,就算我现在跑去指着洛水起誓,别人都敢深信不疑。” 林香玉在一旁揶揄道:“夫君这话倒是没错,只不过在朝野上下眼中,您如今着实有点像司马昭。” 朱祁钰摊摊手:“那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把自己弄得横看竖看都像司马昭啊。 但是有办法吗,我不出手,朝野上下没人配合易储啊。 他们永远占在道德制高点上,一帮臣子还想高高在上地俯视我,做什么大头梦呢。 那对不起了,我只能把他们全部从道德高地上拉下来,踩在脚底下了。” 浅雪又问道:“那帮奉天靖难的忠臣里,还有人上奏,请求册封新的衍圣公呢。应该怎么回复他们?” 朱祁钰冷哼一声:“回他们六个字:汉帝不封胡官。等三百年后,大金大元杀回中国,再让他们的旧主重封衍圣公好了。 以后关于孔府的事情不要再跟我提了,骂他们都会脏了我的嘴。” …… 十一月十日,杨埙一大早便来到御马监,经过通传,见到了右少监阎礼。 阎礼待人很客气,最近也没了烦心事,便拉着杨埙闲聊。 杨埙却有心事,只略敷衍几句,便谈到了自己的正事:“阎公,圣上命小人为怡王制作的寿礼,漆金屏风一架,已经做好了。 明天就是怡王寿节,但出了这样的事情,那架屏风如何处置?” 阎礼被问愣了,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抿了口茶,阎礼方才回道:“放到孝陵明楼去吧,怡王还会回来的。” 杨埙有些不解,怡王都叛逃了,还要把礼物放去他原来的住处? 没等杨埙说话,外面小太监便来禀报,京师传来的皇爷的旨意。 阎礼接了旨,正式被提拔为南京御马监掌印太监,全权接管南京皇城宿卫。 杨埙很庆幸刚才没有提出质疑,眼前这位新晋大太监看丢了怡王,反而被升为南京御马监掌印太监,这很明显是皇帝倚重的心腹啊。 没敢再多说什么,杨埙祝贺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杨埙刚走,又有孝陵卫一千户来报,东宫属官在宫门外求见太子。 升了官的阎礼冷哼一声:“以后不必再请示了,通倭案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面见太子。 有擅闯皇宫者,格杀勿论,你们只管照此行事,出了任何问题,我一人承担。” 刘定之、林聪等人吃了闭门羹,只得悻悻而回。 南京城内的防务掌控在孝陵卫手中,孝陵卫又只听阎礼的命令。七个南京守备,五个支持皇帝,两个中立。 导致东宫属官根本就兴不起风浪。 十一月十一日,倭寇一路顺风,安全抵达堺港。 足利义政亲率幕府重臣,不远百里,亲至港口迎接。 朱祁镇本就病弱,又经过半个多月的海上漂泊,整个人看上去,都快能称其为形销骨立了。 足利义政等人对这位废帝的仪容也不敢恭维,但碍于政治需要,足利义政还是硬着头皮,大礼参拜恭迎: “臣日本国王、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拜见大明天子、正统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在与大明的交往中,日本国王这一名号一般都是幕府将军在用。 朱祁镇在位时虽然没关注过日本事务,但在船上这么多天,也从倭寇头目那里了解到不少日本的风土人情,所以足利义政自称日本国王,朱祁镇也不以为异。 足利义政亲迎朱祁镇,入住鹿苑寺金阁殿。 金阁殿曾是第三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住处,以外墙由金箔装饰而得名。 将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作为朱祁镇的住所,也是出于足利义政的炫耀之意。 朱祁镇果然十分满意,大明的皇帝里,除了荒唐天子朱祁钰,剩下的全都钟爱金碧辉煌的东西。 此时日本内部矛盾重重,室町幕府的统治岌岌可危。所以足利义政非常着急,短短十天之内,就给朱祁镇办完了全部复辟登基流程。 至此,足利义政受身边宠臣鼓动,完成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报复。大明景泰皇帝在背后操控,给日本弄出来两个天皇、两个幕府。 现在足利义政也给大明整出来两个皇帝,两个朝廷。 一个景泰皇帝,在北京;一个正统皇帝,在京都。 不过高兴了几天之后,足利义政又有了新的烦恼:明军在加贺登陆,并且闹得越来越凶了。 刚开始时,足利义政还没有十分在意,但只一个月时间,加贺、能登、越中全部被明军拿下了。 足利义政没想到,畠山义就竟然当了叛徒,利用家族影响力,帮着明军连哄带骗,劝降了能登、越中的大部分守军。 好在京都与越前之间隔着二百多里的连绵群山,不然室町幕府的统治直接就崩溃了。 (本章完) ------------ 701 日本百姓箪食壶浆 正统特使京师传旨 足利义政派遣数千倭寇,攻掠大明腹地,如入无人之境。 大明百姓虽说没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也是袖手旁观、乐观其成。甚至于大明废帝,都被顺顺利利‘请’了回来。 足利义政把大明景泰皇帝好一顿笑话,但只高兴了没几天,就发现日本百姓和大明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 非要比较的话,日本百姓比大明百姓还要更过分一些。 在加贺、能登、越中、越前四国,真的出现了无数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情景。 更有甚者,还有许多百姓主动为明军带路。 只因明军所到之处,都极力宣扬大明景泰皇帝的旨意,其要点有三:第一,主动接受大明天子统治的日本百姓,免除一切债务。并且明军所到之处,拿出一半耕地平均分给日本百姓。 第二,归顺大明的百姓,免除一切税赋徭役五年。 第三,当地百姓一切风俗习惯不变,明军绝不扰民。并且大明会将茶叶、丝绸、瓷器、药品、山珍等货物运抵新占领土,以平价卖给百姓。 有了这三点,加贺、能登、越中、越前的百姓根本就没有兴趣反抗。 室町幕府的统治本就极为虚弱,动不动就爆发各种各样的一揆,一揆就相当于大明的民变。 日本百姓对室町幕府的忠诚度,可比大明百姓对景泰朝廷的忠诚度还要低不少。 随着第二批登陆完成,加贺、能登、越中、越前四国已经汇集了十万八千明军,以及三万青壮。 同时,两百船茶叶、丝绸、瓷器、药品等货物,也随船队一起运达。 四国百姓看到了实物,而且真的是平价就能买到,对大明是越发拥戴了。 只有四国的权贵、僧侣等食利阶层,要么被明军诛戳,要么连夜逃往京都。 这些权贵没有了百姓的支持,明军根本不同他们讲条件,逮住就直接杀。把他们折腾光,这些土地和百姓就完全是大明朝廷的宝贵税源了。 等足利义政这头拥戴朱祁镇完全复辟,越前那边也正好被明军完全占领了。 越前再往南,是日本最大的湖泊:琵琶湖。 而京都就紧邻琵琶湖最南端。 足利义政多少懂点大明历史,一旦明军从越前出兵,占据琵琶湖北端,那接下来就是朱文璋、陈友谅的鄱阳湖大战重演了。 拆东墙补完西墙,东墙漏风。 再拆西墙回补东墙,西墙又漏风。 这就是足利义政如今的感受。但明军都快打到琵琶湖了,不拆墙补墙,又令人寝食难安。 万般无奈之下,足利义政从关东抽调回了两万精锐,又将支援博多港等地的新军调回三万。 本已岌岌可危的镰仓幕府因此压力大减,与关东管领和室町幕府的联军重新形成了均势。 从十一月初到十二月末,大明和日本之间相对平静,都在调兵遣将、积蓄力量。 在此期间,足利义政与早就定好的未婚妻日野富子完成了大婚,并且将日野富子的妹妹日野惠子嫁给了朱祁镇做皇后。 这还不够,足利义政又派出特使,以正统皇帝的名义前往北京,下旨要求景泰皇帝退位。 转眼来到了年底。 十二月二十四日,一早。 朱祁钰刚刚醒来,就得到了正统皇帝特使进京的消息。 过年前还能得到这样的好消息,朱祁钰高兴地直拍大腿,一边拍还一边称赞道:“颦儿的大腿真是越来越润了。” 林香玉红着脸回道:“都是主人滋养得好,只是您为何如此高兴?” 这话是明知故问、善意捧哏。 朱祁钰喜笑颜开:“扬眉吐气的一天终于来了,正统皇帝要求大明的忠臣们把我推翻,我倒要看看这帮忠臣如何应对。 他们要是真奉正统皇帝诏命,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诛灭他们的九族了。 他们若是不奉正统皇帝诏命,我看他们这正统忠臣还当不当得下去。 等明年过完,再也没有反对我的人了。” 林香玉笑道:“等明年大事定了,我们给您三跪九叩,磕头致贺。” “行行行,那感情好。” 朱祁钰一口答应了下来。 浅雪劝道:“你们小夫妻两个别高兴得太早,刚刚传来军报,脱脱不花和阿剌的部众因为抢地盘,今年年底已经发生了数十起小规模冲突。 这是大战的前兆啊,别明年日本的战事没结束,瓦剌、鞑靼又打起来了。” 朱祁钰点点头:“我是真想把战争停下来啊,但是没办法,哪里不打都不行。 我们两三代人花五十年把地盘打下来,再由两三代人去巩固消化。 这一晃一百年过去了,到时候大明出个昏君,就又该战略收缩、崽卖爷田了。 所以得趁着在位皇帝不昏庸,赶紧往外扩张。 而且我们必须抢占海洋时代的先机,把大明打造成日不落帝国。后面再让子孙慢慢败家去吧,只要不再出个朱瞻基,一时半会是败不完的。” 浅雪问道:“今年一年,又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您的几位生育工具跟您申请,能不能歇两年?” “歇歇歇,确实太难为她们了。老让她们生,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要不再给我选一批妃子吧,单纯地作为生育工具,我不会动感情的。” “白日做梦!” “白日做梦!”…… 朱祁钰瞬间就听到了五句白日做梦,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果然自己的五位爱妃都是有底线有原则的女人。 朱祁钰在家里悠哉悠哉陪着宠妃们打闹玩笑,京城里的百官却犯了难。 以前大家还可以掩耳盗铃、装傻充愣,还可以依据礼法叫嚣皇太子朱见深是大明国本,但现在正统皇帝的特使到北京了,还带来了正统皇帝的旨意,让大家把景泰皇帝推翻,迎正统回朝。 再拥戴正统皇帝的长子做皇太子,岂不是公然支持正统了? 这一军,可把卫道士们将了个人仰马翻。 大明门、长安左门、长安右门的守卫们见到了百年难遇的奇景:大臣们来衙门时兴高采烈,都在谈论怎么高高兴兴过年。 大臣们散班回家时,却一个个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本章完) ------------ 702 皇帝强势两京对调 百官屈服奏请易储 到了这一步,再也没人得瑟了。 在京的藩王、勋贵、武将倒是全都高兴了,一股脑上书要求废黜太子。 内阁学士、六部堂官,带着最近几科的进士们也纷纷上书,请求易储。 只有中层的文官,大多按兵不动。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祁钰罕见地亲至凤阁,把百官的奏本粗略了解了一下。 高瑶等人干活十分爽利,将藩王、勋贵、武将、文臣的奏本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 见中层的官员还不肯屈服,朱祁钰便对何宜吩咐道:“这次南京被倭寇突袭成功,说明南京这套班底能力严重不足,也是先帝对南京的重视明显不够。 大明实行的是两京制,不只北京要兵强马壮,南京也必须得有精兵强将。 把南京的官员补充补充吧,立即就办,命吏部从北京官员中选拔一大批人,调去充实南京。” 何宜会意,连忙领命。 朱祁钰也不再多说,扭头就走了。 当天,吏部便从北京六部的郎中、员外郎中选出了二十人,将其改调至南京六部。 这是第一批,第二天,吏部又选出了第二批:从北京六部中选出员外郎、主事三十余人,平调到南京六部。 到了第三天,吏部又从翰林院、通政司、鸿胪寺选出了三十多名官员。 朱祁钰的态度很直白,也不装了,从六部开始,一直往下数,到翰林院、通政司、鸿胪寺、光禄寺等衙门,只要不支持易储的,就赶紧给我滚蛋。 赖在朝廷不退的,调去南京再也别回来了。愿意主动请求致仕的,立即批准,绝不挽留。 大明啥都缺,就是不缺愿意做官的。 天下多的是在野的、不得志的举人,那些举人的才能就一定比这些当着官的进士差吗?也未必。 而且朝廷大部分的官职,也不需要官员有多么了不起的能耐。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年青气盛、急于建功立业的景泰朝新晋进士,这帮人可都是朱祁钰的天子门生,巴不得前面那些文官全部滚蛋呢。 到了第四天上午,吏部尚书何文渊还在带着属官们紧锣密鼓地审查着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的官员,准备再清理一批去南京。 王文亲自到吏部叫停了众人,然后拉着何文渊去了内阁。 王文一边走一边笑道:“可以了,今天一大早,请求易储的奏本已经把内阁堆满了,该上奏的几乎都上奏了。 我们在内阁核对好名单,将没上奏的极少数官员调往南京,事情就算了了。” 何文渊无奈地摇摇头,这帮人就是贱,如果真对正统皇帝那么忠诚,你们就接了他的谕旨、公然反对当今圣上啊,你们又没那个胆量和气魄。 想搞无声抗议吧,才调走了八十多名官员,你们就又坚持不住了。 好言相劝没用,非得给伱们来点强硬的,你们才能老实,这不是下贱是什么。 政治这种东西吧,一旦某一方表现出了软弱退缩,对手就会占得上风、乘胜追击。如此一来,便会形成大势,不可逆转。 在处理完满朝文武的奏本后,王文、何文渊主导的内阁开启了下一个议题:正式昭告天下,宣庙庶长子朱祁镇叛国谋逆。 礼部尚书王一宁是靠依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诚进的内阁,而朱祁钰为了补偿权力受损的王诚,默许了王一宁入阁。 等于王一宁间接属于朱祁钰一方。 饶是如此,面对王文、何文渊那看似骇人听闻,实际上又合情合理的提议,王一宁还是发出了疑问: “怡王确实有叛国谋逆之嫌,但昭告天下,是不是太不留余地了。而且将皇室内斗公诸天下,让亿万臣民如何看?” 王文反驳道:“什么叫有叛国谋逆之嫌?反迹都如此明确了,哪还有什么嫌疑? 况且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大明只能有一位天子,你做为臣子,有责任维护大明社稷。 所以你要么推翻当今圣上,要么推翻复辟称帝的怡王,总得有个立场吧。 大明都同时存在两个皇帝了,你再骑墙摇摆和稀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王一宁被噎得一愣,半晌才回道:“我自然是拥戴圣上的,怡王确实是叛国谋逆,我只是觉得应该处理得委婉一些。 拿下怡王,再将其送回孝陵即可。” 这时候耿九畴站出来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圣上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既然是圣上的忠臣、大明的忠臣,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圣上没完没了地忍让呢。 再说早日了结皇位之争、国本之争,大明才能集中全力,恢复中兴,重现永乐盛世。” 姚夔闻言赞道:“此言甚是,大明朝堂的动荡,实在持续得太久了。若再不了结,将动摇朝廷的权威,减弱士绅百姓的信心。 一旦引发动乱,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怡王一系不再适合继承皇位,这也是明摆着的。又何必再犹疑不定,徒增变数。” 萧镃、黄溥也纷纷表示了附和。 再加上不在场的徐有贞、江渊、何宜三人也肯定支持皇帝,内阁的易储派又形成了压倒性优势。 于是内阁联名上奏,请求定怡王叛国谋逆之罪,贬为庶人、幽禁于凤阳。而朱见深因受怡王谋逆牵涉,也应废黜太子名位,贬为庶人。 刚吃过午饭,朱祁钰就收到了奏本。 朱祁钰歪在榻上,情不自禁地感叹道:“那帮大臣就是贱,一看我真的把反对者全部调往南京了,他们一个个都老实了。 把内阁的奏本发回去,命百官合议。 让他们上奏,各抒己见。 不同意把怡王和太子废为庶人的,全部调南京。让吏部每天调二十名官员,直到调遣完为止。 我还就不信邪了。” 林香玉连忙问道:“真要把见深废为庶人,关去凤阳啊?到底婶侄一场,我们倒还挺疼他的。” 朱祁钰笑道:“假的,让大臣们做坏人,请求将朱祁镇、朱见深废为庶人。而我呢,来做好人,废朱祁镇为郡王,降朱见深为亲王。 朱见深的就藩之地我早就选好了,原来襄王在长沙的王府就挺好,腾给见深吧。 至于朱祁镇嘛,送回孝陵,过一阵子拿锦被捂死就完事了。” (本章完) ------------ 703 废帝改称元狩郡王 承袭怡王见深就藩 十二月二十七日,皇太子再上一道奏本,恳请辞位。 同日,文武百官踊跃上书,请废怡王与太子为庶人,迁居凤阳。 十二月三十日一早,朱祁钰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幽幽问道:“又等了三天时间,文武百官中有不和谐的声音吗?” 浅雪回道:“没人讲不合时宜的东西,只有十余名文官不愿上书,吏部昨日下午已经发出调令,让他们去南京了。 剩下的官员终于学乖了,凡是有些品级的,全都上书请求废黜怡王和太子为庶人,并改立芳哥儿为太子。 还有,内阁请求明日举行正旦大朝,并向您和母后拜贺。” 朱祁钰摇摇头:“免了吧,什么正旦大朝,显得咱们小人得志似的。 命内阁拟旨,降怡王为元狩郡王,同意皇太子退位之请,命其承袭怡王爵位,就藩长沙。改原怡王妃为怡王太妃,仍命照管见深。 命户部在长沙置地三千顷,由怡藩自行管业。我们另出内帑百万两,为怡王就藩之费。 给怡藩岁禄米三万石、银一万两、铜钱一万贯。 至于立芳哥儿为太子的事情,先放一放吧。” 浅雪长舒一口气:“是不是到这里就万事大吉了?不会再折腾了吧?” 朱祁钰摇摇头:“太子结束了,我们没结束啊,后面的路长着呢。 我把朱祁镇父子彻底拉下马了,也等于把我自己架上火堆了。 目前来说,攻占朝鲜、安南、缅甸、暹罗这些都只能算小功绩。 对外,我至少要灭了鞑靼、瓦剌诸部,彻底解除蒙古的威胁,把太祖、太宗没有完成的事业毕其全功。 对内,需要天下大治、百姓富足,天朝上国、四海升平。 完成大明中兴,追比文景之治,到那时,我们才能尽情地讥笑朱瞻基和朱祁镇这对父子。” 喝了口茶,朱祁钰补充道:“哦,我刚才忘了说了,让内阁拟旨,废除掉正统年号,改为元狩。 由于朱祁镇死后不可能有谥号和庙号了,他这一朝的实录就叫做《元狩实录》吧。 毕竟他应该是汉人皇帝中,唯一一个到过狼居胥山打猎的吧。 汉武帝元狩年间,霍去病封狼居胥,所以给朱祁镇写个《元狩实录》,还是比较贴切的。 另外告诉何宜他们,正统年号既然已经废了,把朱祁镇的实录改一改,明年春天就刊印出来,让天下人都读一读。” 浅雪点点头,又笑道:“如果海上没起风暴,今年应该是王师袭取堺港的日子吧。” 朱祁钰赞道:“这个好,足利义政以为我们会运送第三批人员登陆加贺,哪里想的到我们会集中全部舰船,跑去偷袭堺港呢。 日本和我们大明一样,都过春节。现在他们应该正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呢。 咱的水师主力攻堺港,偏师攻伊势、尾张。 如果两路都得手,便能三面围困京都了。日本京都比不了咱们的北京,打进去好像不是很难。” 浅雪附和道:“国力差距实在有点大,若不是隔着海,日本早全境沦陷了。打下日本,收了他的金银矿产,明年增加几百万两的收益,天下臣民总没有话说了吧。” 朱祁钰乐呵呵地回道:“不止,明年咱大明境内会发现一个超级大的露天铜矿。 这铜矿与日本的金银矿相配合,新开铜矿一年增铸一千万贯铜钱,新得银矿一年增铸五百万两银币。 在国内投放铜钱五百万贯,银币五百万两,保持银、铜铸钱流通比例的稳定。 另外五百万贯铜钱,则流通到日本,换取存量白银。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具体的让沈翼操心去吧。” 浅雪好奇地问道:“那朝廷每年岂不是至少多出一千五百万两的收入,真做成了,夫君不得被奉为圣贤啊。 但是哪里多出来的露天铜矿?” 朱祁钰笑道:“在江西景德镇附近,也就是我派阮昔和赵珄去的地方。 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知的,这是秘密,我只和你们五个说,你们可别告诉别人。” 浅雪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几人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开开心心准备过年。 到了下午,内阁得到皇帝的旨意,众人有点惊讶,皇帝对怡王和太子的处置,跟朝野上下想的有点不一样。 埋头苦干派,周忱、沈翼、周瑄、罗通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正统之争、嫡庶之争终于彻底结束了,以后大家可以踏踏实实干活儿,不用整天再受乱七八糟的干扰了。 王一宁则是急忙找补,向皇帝表忠心:“太子得以保留亲王之位,连怡王都只是被降为郡王,圣上真是仁德。” 众人闻言,都连连点头附和,大家都以为怡王和太子真会被双双废为庶人呢。皇帝做到这个地步真是太不肖了,若换成宣庙的行事风格,登基当年就得给朱祁镇一家杀得干干净净了。 周瑄问道:“只是这改年号为元狩,正统年号持续了十四年,想把各种公文、史料全部更改掉,似乎有些复杂。” 何文渊笑道:“不难,让建文年号直接消失都能做到,只是改改正统年号,并不是什么难事。 再说了,以元狩郡王的所作所为,继续把他在位的年号称为‘正统’,实在不妥。他是正统,那圣上是什么?” 王文也立即出言附和:“这个元狩年号也很好,汉武帝元狩年间,冠军侯霍去病大破匈奴,封狼居胥,为大汉扬眉吐气。 元狩这个年号,叫起来自带一股王霸气概。”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是老狐狸,自然知道元狩是什么意思。只是元狩王闹出了这么多幺蛾子,皇帝只是拿‘元狩’二字揶揄一下,也算十分克制了。 如果满朝文武连这都要阻拦,那也太委屈皇帝了些。 内阁达成了一致,便拟好圣旨,送至司礼监。 这几年司礼监的权力缩水得很厉害,最近只有王诚、陈详等少数人待在司礼监,大部分秉笔太监都忙活自己的兼职去了。 王诚向陈详感叹道:“八年了,皇统之争终于结束了。” 陈详笑道:“不用叹气,皇统之争结束了,朝堂的内斗就要开始了。 以前有怡王和太子压着,内阁团结一致,和司礼监也和平相处。 现在怡王变成了元狩郡王,太子变成了怡王,对皇位彻底没有了威胁。 那内阁对内就该忙着争夺名位,对外就该谋求压制司礼监了。” (本章完) ------------ 704 分家置业文芳单过 明军主力偷袭堺港 想到这里,王诚就有点领会自家皇爷的苦心了:自己当初和王一宁关系好,皇爷便予以默许,并让王一宁晋升礼部尚书,入内阁参与机务。 以后如果司礼监和内阁发生权力斗争,那自己有了王一宁辅助,可就占据不小的优势了。 却说景泰七年最后一日,皇帝昭告天下,降怡王为元狩郡王,降太子为怡王。圣旨一出,立即引起全城热议。 虽说太子朱见深被废,早在意料之中。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挺让人唏嘘的。 当今天子有十六个皇子,意味着朱见深一旦被废,就彻底回不来了。 但奇怪的是,皇帝没有立即册封嫡长子、齐王殿下为太子,也没有大赦天下。 只要平日里稍微关注点时政的人都能看出来,皇帝这是在等待某种契机。 在有大喜事的时候,宣布册立太子,同时宣布大赦,明显效果会更好一些。 好在,这道圣旨并不妨碍京师上下张灯结彩、喜迎新年。 朝野议论的中心人物朱文芳,此时却在带着小王妃逛齐王府的内库。 凝香一边带着朱文芳、徐晴搜刮公库中的奇珍异宝,一边笑道:“小芳,晴儿,你们今天敞开了挑,以后几年,你们俩也是独门独院过小日子了。” 朱文芳一脸无辜地叹道:“母妃这么高兴做什么,儿子今年才七岁啊,您就一个劲地把我往外推。” 凝香伸出纤纤玉指,在朱文芳脑门上弹了一下:“不识好人心,过了今天,你就八岁了。 伱爹爹的意思是,先给你置办一份小家业,让你们俩学着过日子。 明年找个合适的时机,册封你为太子,给你组建一套东宫班底。再把山东一省的军政交给你,让东宫属官辅佐你练练手。 等你俩到了十五岁,大婚之后,你做监国太子,晴儿接管王府,我们就彻底解放了,可以天天在家玩了。” 朱文芳闻言更加无语:“哦,你们就知道玩,整天算计着让我和晴儿干活,想得倒是挺美。” 凝香笑道:“不是故意难为你们,你父王二十二岁登基做皇帝,等你二十三四岁,皇位也就传给你了。 你们登基时的年纪差不多,但是你爹刚登基,也先就率十万大军杀到北京城下了。 你继位时就好多了,该收拾的,你爹早替你收拾完了,交给你的是一个太平盛世。 我们年纪越来越大,要珍惜美好时光,好好玩几年。你们两个年轻,多干点活儿怎么了。 昆明西湖的湖心岛足足有六十亩,你们两个在岛上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也挺好啊。 上面还建了一个大大的库房,从内库里给你们拨五十万两,我们五位小娘每人从自己私库里拿十万两给你们。 这样一共是一百万两,库房里奇珍异宝随便挑。再分些店铺、田庄给你们经营。” 听到一百万两,朱文芳都有些咋舌:“这也实在太多了,我们拿这么多,以后弟弟妹妹们怎么办?” 凝香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咱家有的是钱。以后你每个弟弟妹妹成婚,公中都给五十万两。” 说罢,凝香又拉着朱文芳、徐晴去了自己的私库:“我私库中宝贝不少,你们挑吧,看看你们眼力如何。一会我再带你们去你亲娘库房里挑去。” 朱文芳推让不过,便要先磕头。凝香伸手扶住:“行了,小磕头虫,趁我没后悔,你赶紧挑。” 朱文芳、徐晴在琳琅满目的珍宝中挑花了眼,突然,朱文芳对着一幅画作问道:“小娘,这幅画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吗?是真迹还是仿品?” 凝香又弹了朱文芳脑门儿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是真迹还是仿品,为娘珍藏密敛的国宝,难道还能是仿品?” 朱文芳闻言叹道:“爹爹也实在太疼小娘了吧,这《千里江山图》可谓价值连城了吧。” 凝香笑道:“这个自然,如果不是你亲娘长得实在太过漂亮,我就是咱家最能媚惑君王的红颜祸水。 可惜啊,既生瑜,何生亮。 这《千里江山图》你拿走吧,本来我是想等你大婚时送你的,反正早晚要给你,你拿回去摆着看吧。 只是你的住处四面环水,要紧记得防潮。” 朱文芳推辞不过,便执意跪下谢恩,这么贵重的礼物,高低得给小娘磕一个。 徐晴关注点却不在这里,纠结了片刻,还是壮着胆子问道:“母妃,将来芳哥哥也会纳很多妃嫔吗?” 凝香笑道:“未必,我们不会干预你俩的感情。你只要足够有本事,让小芳只娶你一个也行啊。 你父皇那是特殊情况,必须得生一大堆儿子,然后分封出去,这样才能坐稳皇位,免得怡王一脉复辟。 至于你和小芳,随意吧。咱们太宗文皇后,一生专宠,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我的苍天啊。 你和文皇后都姓徐,又都是国公之女,也说不定你能比文皇后还强呢。” 徐晴闻言反复确认道:“父皇和众位母妃真的不干涉?” 凝香笑道:“真不干涉啊,我忽悠你有什么用,你只要能把小芳搞定就行。不过想把男人辖制得明明白白,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会有好多好多最顶尖的女人来跟你竞争的。” 徐晴闻言,大受鼓舞,试试就试试呗,谁怕谁。 三人说说笑笑,又着实挑选了许多珍宝,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却说傍晚时分,明军水师主力在徐亨、陈明德等人的率领下,向堺港发动了突袭。 足利义政到底年轻,做梦都想不到有人会不好好过年,选择在这时候发动突袭。 更想不到,明军的攻击方向是堺港。正常来说,应该从加贺、越前发兵南下,占据琵琶湖北岸,然后打造战船控制整个琵琶湖沿岸,这才是稳妥取胜之道。 再说,也不应该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发动大战啊。 最最关键的是,足利义政虽然调兵回来拱卫京都了,但山水阻隔,不论是从关东调回的两万精锐,还是从博多港周边调回的三万新军,都还在半路上。 如此一来,正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时间差。 等足利义政得到堺港被偷袭的消息时,一定能明白自己高层里出了内奸。可惜就是明白得有点太迟了。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500点币 (本章完) ------------ 705 五千倭寇魂断堺港 四面张网合围京都 因为有内奸呼应,陈明德对照着日军布防图,指挥数百艘战船一字排开,朝堺港狠狠轰击了两个时辰。 日军水师主力都窝在博多港,堺港只有少量战船和从南京跑回来过年的五千倭寇。 这五千倭寇立了大功,足利义政已许诺将其正式收编。 可惜,这帮倭寇终究还是没能见到景泰八年的太阳。 趁着夜色,十艘主力舰船载着两千明军靠港登岸。前锋得手,后续明军便源源不断地杀了上来。 五万明军登陆堺港,千余战船则扫荡港内商船。 倭寇刚刚打劫过山东,明军便来打劫堺港,又一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虽然大明早已切断日本贸易,但日本商人还可以从琉球进行中转,还可以与大明的走私商船进行贸易。 商品流入没有完全断绝,但贸易成本肯定是大幅增加了。 …… 景泰八年,正月初一。 朱祁钰早早起来,带着宠妃们去给吴太后磕过头。 今年有两位皇妃带着两个皇子在登州过年,所以吴太后寝殿内,聚集了一位太后、一位皇帝、十三位皇妃、十四位皇子、一位王妃、八位公主。 吴太后亲自数了数,然后惊叹道:“这屋里一大家子,一共三十八口人,加上留在山东的四人,咱全家四十二口人了。 祁钰刚登基的时候,咱家还萧条得很呢,一晃八年,竟然发展成大家族了。” 朱祁钰笑道:“可不是嘛,那时候做梦都想不到,我竟然生了十六个儿子,八个女儿了。 可想而知,我这些年有多不容易。” 吴太后回道:“最不容易还是我这些儿媳们,又是操持家务,又是生儿育女,这才能在短短八年内发展出一个人丁兴旺、团结和睦的大家族。 要按我说,祁钰你得给媳妇儿们磕一个才是。” 难得吴太后开玩笑,朱祁钰也附和道:“母后说的是,请诸位娘子安坐受礼,我挨个给你们磕一个。” 凝香闻言,立即起身站到了朱祁钰面前:“不用安坐了,本宫站着受礼即可。但是夫君你磕一个是不够的,要磕就虔诚点,三跪九叩吧还是。” 朱祁钰凑到凝香耳边小声恐吓道:“伱这丫头就得瑟吧,回家看我是怎么揍你的。” 吴太后问道:“祁钰,你嘀咕什么呢,要磕就快磕,三跪九叩就三跪九叩吧,赶紧叩完咱们吃饺子。” 朱祁钰心里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亲娘,嘴上却回道:“我跟凝香说让她好好站稳了,我马上就磕。” 说罢,朱祁钰便真往下跪。 凝香连忙笑盈盈地扶住:“好了好了,夫君折煞奴家了。您若真跪了,不等明天太阳出来,母后就得打发人把奴发送到教坊司去了。” 朱祁钰点点头:“那让芳哥儿代磕吧,算是替我向你们姐妹表达感谢了。” 说罢,朱祁钰挥手一比划。 朱文芳看了一眼徐晴,用眼神说道:看吧,这种坑儿灾爹一看就不是我亲生的。 徐晴拉住朱文芳的手笑道:“咱俩一起磕,我陪你。” 朱文芳、徐晴两人挨个给十三位皇妃磕头。 朱祁钰却向老二朱文靖问道:“小靖,我麻烦你个事情行不行?” 朱文靖好奇地问道:“儿子有什么能为爹爹效劳的?” 朱祁钰答道:“你也知道,你大伯造反了,被废为郡王。你堂兄见深自请辞去皇太子之位。 这些破事儿本来就要去祭告天地、祖宗,又和过年赶在一起,不去皇陵给祖宗上柱香说道说道,肯定是不合适。 但我是真不想动,我还得陪着你几位小娘在家看书写字呢,要不你替我去一趟呗。” 朱文靖揶揄道:“爹爹你再说一句你是陪小娘看书写字?当着祖母扯谎,让祖母把你吊起来打板子。 爹爹你说个实话我就替你去。” 妙月在一旁帮腔:“陛下看到了吧,连儿子们都知道您整天不干正经营生了。” 朱祁钰无奈地回道:“我要在家,和小娘亲近亲近,再给你们多生几个弟弟妹妹,这是实话了,这总行了吧。” 朱文靖满意地点点头:“爹爹安心在家吧,儿臣替您去就是了。” 朱祁钰捂着脑袋感叹:这些孩子,真是人小鬼大。自己这当爹的明显威严不够,一点都不像封建大家长。人家的儿子看见爹都是噤若寒蝉,自己这些儿子个个都敢拿老子开涮。 却说在京大臣们,早上到衙门相互致贺,然后便各自回家,开启了长达半个月的休假。 朱祁钰也彻底歇了,除了让朱文靖去祭拜了几位先皇,便再无其他动作。 朱文靖这位小汉王也十分知趣,在景陵对嫡祖母上圣皇后好一顿顶礼膜拜,然后又对着宣庙的牌位絮絮叨叨大半个时辰,绘声绘色地给宣庙讲解了废帝废太子的过程,又激烈抨击了自己父亲南征北战、开疆拓土的种种不孝行为。 若是宣庙泉下有知,这年肯定会被气得没法过了。 …… 正月没有大事发生。 转眼来到二月初二。 这日朱祁钰刚醒,前线军报就传了过来。 朱祁钰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然后叹口气:“对日战争终于破局了,京都东北方向,加贺、越前被我军占领。 京都西南方向,水师运送五万明军精锐在堺港成功登陆,并建立起了稳固防线。 京都东南方南,另一路水师也成功登陆,开始攻略尾张、伊势。 京都西南,赤松氏再度起兵,要夺回临近堺港的旧封地播磨国。 我的对日战略终于清晰起来了,日本京都四面皆敌、岌岌可危。 但我却围而不打,回过头来去攻击博多港。 弄不好甚至不用打,大内政弘直接投了,我就可以派工匠去挖日本的金银矿产了。” 林香玉递过一只玉杯:“圣上英明神武,臣妾等既感且佩,您先喝杯鲜奶垫一垫,稍等一会咱们就吃早饭。” 朱祁钰问道:“哪里来的鲜奶?牛奶?” 林香玉摇摇头。 “羊奶?” 林香玉又摇摇头。 朱祁钰望着林香玉婀娜玲珑的身段,好奇地问道:“你生完孩子都整整七年了吧?” (本章完) ------------ 706 紧急调兵回防京师 全面废止闽浙银矿 林香玉笑道:“夫君想什么呢,是仙儿妹妹从十六皇子口里匀出来,赏给您补身体用的。” 朱祁钰连忙拱手遥拜:“真是好贵妃娘娘,知道心疼我好久没喝到奶了。” 林香玉也不再多言,开始嘴对嘴投喂。两人卿卿我我半晌,好容易才喝完。 浅雪在一旁问道:“有两个不好的消息,夫君要先听哪个?” 朱祁钰琢磨了一下,方才回道:“先讲跟军事有关的那个吧。” “鞑靼大汗脱脱不花、瓦剌大汗阿剌都已经开始全面备战了,只等过几个月,水草肥美、战马养得膘肥体壮之时,就要打大仗了。” 朱祁钰闻言有点警觉了:“京师保卫战的时候,阿剌便有大军三万,脱脱不花也有大军三万。 经过八年的休养生息,他们各自麾下的军队不得达到五万了。 他们若是佯装相互攻伐,实际联手南下,进攻京师,那还挺麻烦的。 咱的亲军有去朝鲜的,有去日本的,有去山东的,还有调去江西的。 京师好像有点空虚,这些军队守京师倒是够了,但要打败脱脱不花和阿剌的十万联军,实在是有点困难。 若是再被人围了京师,笑话就闹大了,着实有点丢脸。 如此一来,我跟朱祁镇有啥区别,都是调出主力去劳师远征,都是被人趁京畿军力空虚,直接杀到北京城下。” 林香玉闻言提醒道:“咱们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生日子,可不能再被敌军围城了。 而且跟正统十四年那次不一样,咱们现在可是在西郊住着呢,虽说齐王府建的是高大城墙,但是防御能力到底比不了北京城墙。 人家真杀进来,咱们齐王府的家业还要不要了。” 朱祁钰点点头:“那爱妃说怎么办?” 林香玉回道:“反正朝鲜的军队被夫君消耗得差不多了,一时半会他们也造不了反,还是把范广的三万大军调到广宁去吧。 配合大宁的朵颜三卫,可以牢牢把持住京师的东北方向。 西北方向,新的长城防线也修得差不多了,组建三万苗、瑶新军,进驻开平、独石、宣府。 令骁骑营、神机营加强居庸关的防守,再把山东的亲军全部抽调回京师。” 朱祁钰点点称赞道:“行行行,有点意思。就算我现在一觉睡过去了,你们应该也能扶持着朱文芳坐稳皇位了。” 林香玉连忙捂上朱祁钰的嘴:“夫君不许这样说,您可是咱家的顶梁柱,我们姐妹的主心骨。若是没了夫君,我们姐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朱祁钰笑道:“傻丫头,我要是没了,你们可以养好多好多男宠、面首。你们姐妹不仅可以换着享用,还可以聚在一起畅玩,岂不妙哉! 大秦宣太后、大汉吕太后、大周武则天,这都是榜样。” 林香玉一脸严肃地反驳道:“那可不行,我们的身体只让朱守门儿享用,其他男人连看都不能看一眼。” 浅雪伸出手,分开正在互相靠近的两人:“行了,知道伱们伉俪情深了,别在这里起腻了。 我们还是聊正事吧,据山东按察使陈鉴奏报,今年年景恐怕比去年还差。 去年是洪涝,严重洪涝之后第二年,一般都有蝗灾。 陈鉴提醒您,要早作准备,如果今年山东是洪灾与蝗灾夹杂一起,日子怕是十分难过。” “哎,自从我当了皇帝,就没有一年风调雨顺的时候,心累啊真是。 那怎么办,咬咬牙,照着山东明年颗粒无收准备吧。 一方面让南北两京囤粮,准备赈灾;一方面加紧迁移山东百姓,去济州岛,去朝鲜,去辽东开荒。” “不往日本迁移?” 朱祁钰摇摇头:“日本缓缓再说吧,山东今年闹洪灾、蝗灾,弄不好日本今年闹旱灾呢。 你在山东种不出粮食了,移去日本还是种不出粮食来,那就尴尬大发了。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今年会十分漫长。” 谈到这些,朱祁钰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之前谁来着,好像是南京兵部尚书孙原贞,还是福建巡抚薛希琏来着,提议关闭浙江、福建的银场。 我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呢,下旨把浙江、福建的银场都关了吧,不要开采了。” “完全不开采了?” “完全不开采了,颦儿说得对,咱们不能再步朱祁镇的后尘了。 当初就是因为朱祁镇非要开采浙江、福建的银矿,最后激出了东南民变。 王骥率主力去攻打麓川,与此同时,陈懋率十万大军镇压东南民变。 正好也先趁这个机会杀进了山西。 王骥与陈懋的大军只要有一支在京师,根本就没咱家什么事了。” 浅雪点点头:“确实如此,当时能打的明军都派去了南方,留在京师的,用安国公的话说,都是些插标卖首之辈。 这么一说,元狩郡王也挺难的。” “朱祁镇也是没办法,他不亲征,自己安全了。但也先从山西冲进京畿、山东、河南。 也没人能够阻挡,想抢哪里抢哪里,想抢多少抢多少,那时候一样很丢脸。 他错就错在不该把主力全派去南方,至于亲征,当时看也很正常,太宗和宣庙那不都亲征过嘛。” 浅雪点点头,又问道:“礼部问您,这个月的会试如何安排?” 朱祁钰回道:“让黄溥跟何宜做主考吧,至于考题嘛,让何宜带着朱文芳一起出吧。 今年是易储的第一年,给朱文芳积累积累班底,选一些嫡系门生出来。” 浅雪赞道:“夫君真是亘古少见的不猜忌太子,全心全意为太子组建班底的皇帝。” 朱祁钰笑道:“对,我就是最大的太子党。朱文芳要是急着当皇帝,我第一时间把龙袍披到他身上。 当皇帝多糟心啊,快点把这破烂差事甩出去吧。 别看我天天待在灵玉宫玩女人,显得很轻松似的。这皇帝当不了三月,朱文芳就能知道我多不容易了。 我每天琢磨这琢磨那,算计来算计去,八年了,真累了。 难怪秦始皇、唐玄宗、汉武帝到了晚年昏庸成那样呢,皇帝当长了是真受不了。” 浅雪问道:“夫君说说,秦始皇、唐玄宗、汉武帝这三个人,谁的晚年最差劲?” (本章完) ------------ 707 立长立嫡东宫正位 国本明确尘埃落定 朱祁钰晃晃悠悠地摇了摇脑袋,不想聊这个话题。在明清及以前,这三个皇帝里,以秦始皇口碑最差。 大明帝王庙供奉了十六七个帝王,没有秦始皇,这还不算很明显。 大清帝王庙供奉了一百多号帝王,只要稍微还算说得过去的帝王,都供奉进去了,但还是没有秦始皇。 明清官方的态度可见一斑。 秦始皇口碑反转,那是更后来的事情了。 起码在大明朝,若是哪个大臣对皇帝来上一句:陛下您好像秦始皇啊。那妥妥就是人身攻击了。 搁在文字狱盛行的大清,就凭这一句话,直接把大臣拉去菜市口都没有问题。 浅雪拉拉朱祁钰:“夫君您倒是说话啊,别光在那里冷笑。” 朱祁钰笑道:“有啥可说的,秦始皇据说是七月死的,李斯、赵高扶持着胡亥把秦始皇遗体运回咸阳、发丧。然后胡亥登基,为秦始皇下葬、立庙。这后半年就过完了。 第二年年初胡亥又来了个东巡,巡完回到咸阳是四月。 同年七月,陈胜、吴广就造反了。 按照白起、王翦的作战经过来说,秦国至少有六十万精锐才对。 陈胜造反的第二年冬天,就快进到了少府章邯、郦山囚徒。 大秦主力自始至终就没出现,直接消失了。 隋炀帝那么能败家,还败了十五年才败完呢。胡亥这个,龙椅还没坐热乎,陈胜、吴广就造反了。 我的老天爷,秦始皇留下的这都是些什么家业,让人根本理解不了。” 浅雪笑道:“夫君这是想影射谁?” “被爱妃看出来了啊,我就是想影射影射咱们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历朝历代,总是会出那么一两个完全不在乎子孙的皇帝。 你看看啊,等到今年年末,我才能把朱瞻基的屁股给他彻底擦干净。 朱祁镇亲政了八年,我执政了八年,都在给他擦屁股。”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嘲讽了半天。 接下来几天,朝野无事。 转眼来到二月初九,这日一早朱祁钰才睁开眼,就见茶几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奏本,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最近不该有什么大事啊。” 浅雪回道:“南京的原东宫属官,集体上书辞职。还有被您钦定去奉天靖难的忠臣们,也全部上书请辞了。” 朱祁钰冷哼一声:“那你们还把奏本拿回来做什么,故意气我啊。既然他们愿意主动请辞,全部照准。 然后伱让朱文芳上奏,建议将今年进士名额增加一百。 我再亲自给他批了,让朱文芳给今年的进士们做个大人情吧。” 浅雪又问道:“让小芳以什么名义上奏?齐王干预朝政,似有不妥。” 朱祁钰叹口气:“我也烦了,那就太子吧。反正日本京都都被包围了,攻下来就是迟早的事情。 硬拖着不立太子,什么都不方便。 册立太子的诏书,让王文、何宜、何文渊主持草拟。 有三个要注意的地方,第一,朱文芳的齐王之位依旧保留。第二,大赦天下。 第三,永久免除全国百姓的人头税。废除北京的崇文门钞关,商旅进出京城不再收税。免北直隶税赋徭役一年。 另外今年百官的俸禄,本来要以元狩十四年为基准,增加一成。因为立太子,额外再增加两成。” 几位宠妃闻言,都长舒口气,终于册立了太子,名正言顺,才能政通人和。 不到中午,旨意就传到了内阁。 内阁众人也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整整八年啊,皇统之争,终于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拟旨了。 何文渊早就发明的‘天佑下民作之君,实遗安于四海;父有天下传之子,斯固本于万年。’终于派上用场了。 王文、何文渊带着其他阁臣仔仔细细斟酌了半晌,才终于草拟好了诏旨,交给何宜亲自带回去呈交御览。 何宜刚转身要走,又被沈翼拉住,沈翼、萧镃、耿九畴三位尚书把何宜围了起来。 沈翼问道:“行义啊,圣上把人头税彻底免了,真的没有问题吗?就这一项减免,朝廷少了多少收入,我们拿啥补这一项亏空?” 何宜回道:“圣上打下了朝鲜、安南、日本、缅甸、暹罗等地,增加了这么多国土和耕地。 虽然人头税不收了,但朝廷每年征收的粮米,比元狩末年肯定是大幅增长的。 而且我们还可以增加铸币量啊,圣上说了,从今年开始,每年增铸银币五百万两、铜钱一千万贯。 你们放心吧,今年朝廷的收入一定是大幅增长的,而且以后一年会比一年高。” 沈翼听闻都懵了,这不是何宜发烧了,就是皇帝脑袋糊涂了,于是追问道:“浙江、福建的银场都被圣上关停了,每年增铸银币五百万两,如何实现? 每年增铸铜钱一千万贯,铜矿从何而来?” 何宜闻言,跳起了大神:“圣上说了,今年是辞旧迎新的一年,若天命有在,金、银、铜矿自然会有。” 这种话,在众人听来,着实有些跳脱。 但考虑到皇帝自登基以来,取得了一场接一场的胜利,已经颇有些言出法随、出口成宪的权威了。 大家只能继续以前的策略:等皇帝失败了,大家再出来劝谏,如果皇帝成功了,那就等下次再重复这一策略。 下午,何宜将诏旨呈递上去,朱祁钰御览之后,一字未改,直接照准。 第二天一草,圣旨拟好,诏告天下。 报纸上也刊登了圣旨原文,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师。 不同于历史上景泰易储引发朝野上下诸多不满,这次不敢说普天同庆,但大部分人都是乐观其成的。 朱祁镇都复辟皇位,另立朝廷了,让百姓很难再去同情他们父子。 而且当今天子给出的恩惠实在令人无法拒绝。 大赦天下、免北直隶一年赋税徭役,这倒还在其次。 最关键是这个为全国百姓永久免除人头税,实在是太戳人心了。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百姓们拿到这么大的好处,也没人好意思再反对易储了。 一连数日,从朝堂,到民间,都是上书颂圣的,没有出现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本章完) ------------ 708 内廷外廷争侍东宫 明军三面围困京都 朱祁钰待在家中,每天都收到一大堆颂圣文章。 只粗略翻看了几份奏本,朱祁钰就彻底抛开,再也不看了。 这些文章太肉麻了,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历史上的景泰只有一个儿子,朝野上下还有点不能言说的希望。现在朱祁钰有十六个儿子,后面明显还会继续生,直到超越太祖的二十六子为止。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彻底绝望了,想让当今天子绝后,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而朱祁镇的反迹过于明显,连三岁孩童都知道他复辟谋逆了,所以这对父子已经绝无可能再杀回北京了。 到了这一步,每个人都得向前看了,不抢着颂圣,还等什么呢。 朱祁钰倒是没迷失在赞美之中,而是与往常一样,每天吃好喝好睡好。除了早上处理一下军政要务,就是陪着宠妃们读书、写字、画画。 这日子越过越有点像隐士了。 朱文芳那里,则是另一番光景。所有人都在抢位置,热闹得一塌糊涂。 紫禁城内,慈庆宫被收拾得焕然一新,作为太子东宫。 就连坤宁宫也被收拾了出来,作为太子妃的寝宫。 当然了,太子和太子妃一年都未必会去住一次。 文官争夺的对象,是詹事府属官之位,个个都想把自家子侄门生送进去。 一旦太子继位,詹事府属官们作为太子的班底,那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朱文芳和徐晴居住的湖心岛,负责侍候的太监、宫女名额极少。但还是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 香山司苑监,掌印太监裴当一大清早就将小太监刘瑾叫到了跟前:“阿瑾,你今天休息一天,好好洗一洗,准备身干净衣服,我明天带你去见太子妃。 以后,你还在天香园侍弄花花草草,但主要归太子妃使唤了。” 刘瑾听得有些迷糊,裴当见状,笑呵呵地解释道:“咱们太子妃要跟着十娘娘学习调制香料,所以以后是十娘娘和太子妃共同打理天香园。 伱以后要同时侍候着十娘娘和太子妃,好好表现,若得了太子妃的意,你还怕不能飞黄腾达吗。” 刘瑾闻言,连忙跪下磕头:“多谢干爹栽培。” 裴当摆摆手:“你要弄明白是谁在栽培你,要记清楚应该向谁感恩。 第一个,是你养父刘宏,为你求来了在天香园给十娘娘养花种草的差事。又是你养父把脑袋别在腰上,去替圣上做要紧的秘密差事。 第二个,是十娘娘。因为刘宏替圣上办成了差事,十娘娘才会着意栽培你,给你安排了服侍太子妃的差事。 你呢,要孝顺你养父,也要记着十娘娘的恩德。 在内廷混,最重要的跟对主子。我的本主是皇爷,现在跟着十娘娘做事。你的本主是十娘娘,现在跟着太子妃做事。 你要时刻牢记自己的根源,才能在内廷长久的屹立不倒。” 小刘瑾郑重其事地感谢了裴当的教诲,然后又问道:“干爹,王府这么多娘娘,儿子都有些分不清楚。” 裴当点点头,耐心地解释道:“整个王府,数太后娘娘最尊贵,但太后一向静心修道,不理会俗务。 灵玉宫中的五位娘娘最受皇爷宠爱。但是大娘娘,也就是太子爷生母,极少露面。十一娘娘出灵玉宫的次数更少。 经常出来的三位娘娘,十娘娘最受皇爷宠爱,十四娘娘和十五娘娘是孪生姐妹,也极受皇爷溺爱。 这三位娘娘能力之大远超你的想象,你可千万要像敬神一样敬着她们。 其他皇妃受宠程度差一些,但也绝对不是你我能得罪的。 再之后是太子妃,将来必然母仪天下,那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呢,你看见王府只要是长得极为美丽的女人,恭恭敬敬侍候着就对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要永远记住这句话。” 裴当喝了口茶水,又继续说道:“你在太子、太子妃身边,一定要谨慎。 太子承袭了皇爷的性格,对自己的安全极为重视,身边侍候的人极少,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 你没事四处溜达着看看就知道了,为了能调到太子、太子妃身边去,好多人都快打破头了。 你就是命好,赶上十娘娘能力强,一句话就把你分配到太子妃身边去了,好好珍惜吧。” 刘瑾忙回道:“那儿子得赶紧回去把记录天香园中花草的笔记温习一遍,以防着明儿个太子妃问起。” 裴当点点头:“孺子可教,去吧。” 就在上上下下为了侍候太子打破头的同时,日本京都的室町幕府也打破了头。 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在和自己的新婚妻子日野富子相互埋怨指责。 日野富子的理由也很充分:“我是来做将军夫人,享受荣华富贵的。现在倒好,嫁进来没三个月,富贵没享受到,室町幕府要崩溃了。 你抢回来的所谓大明正统皇帝,还对我们一顿冷嘲热讽,笑话你这征夷大将军步了他的后尘。” 足利义政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自己可不就是步了朱祁镇后尘了嘛。 朱祁镇把两支主力大军调去南方平叛,结果被也先一路打到北京城下。 自己也差不多啊,先后派出十三万大军援朝抗明,都死在朝鲜了。 然后又派大军去关东剿杀镰仓幕府,再派五万新军去防守面向釜山的沿海防线。 这下好了,军队调不回来,京都却被包围了。 这不就变成了大明的京师保卫战了嘛,就是把北京换成了日本京都,别的都是异曲同工。 足利义政一摔茶杯,也罕见的发起了脾气:“大明军队从三个方向包围了京都,强攻也好,偷袭也好,我不怪他们。 但是赤松氏,我一定要灭了他们。 当初骗我父亲去他们家参加宴会,结果突然行刺,杀了我父亲。 这还没够,如今又死灰复燃,召集旧部进攻播磨、与明军一起围攻京都,真是吃里扒外,不知悔改。这种人是最可恶的。” 日野富子揶揄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们的军队已经没办法出城了。只要一出城,要么是连绵群山,要么是敌军精锐。 大明国力强盛,不论是军队,还是物资,都源源不断。 我们出城打赢了也没用,拼消耗我们拼不起。” 足利义政、日野富子这对小夫妻坐困京都,抱怨个没完没了,却想不出应对之法。 徐亨的战略则非常折磨人:明军三面围困,但是却不主动进攻京都,以免步也先的后尘。 大军主力在堺港修筑城池,准备长期围困。如果能像圣上说的那样围点打援,就更美妙了。 (本章完) ------------ 709 经济封锁比拼国力 皇帝神隐太子当政 到了如今这一步,明日战争出现了很诡异的僵持。 明军从东北、东南、西南三面包围着京都,但不进攻,也不清扫周边。 明军周边全是日本各实权大名的领地,将明军夹在中间。 形成了包围与反包围的局面。 反正安国公徐亨是打定主意不会主动进攻,占据堺港之后,可以彻底封锁住京都的补给。 就硬靠国力,围困到室町幕府不得不展开决战。 这套战略,复刻自秦赵长平之战。 如果天佑大明,此时日本就应该出现一个廉颇,帮着推迟明、日双方的决战时间。 明军现在的布署是有漏洞的,在京都东南方向,登陆伊势、尾张的偏师军力薄弱、立足未稳。尾张东部还有从关东返回的幕府援兵。 如果足利义政足够有魄力、足够有眼光,对这支明军来个东西夹击,弄不好这支偏师要全军覆灭。 到时日军士气大盛,战场形势又是另一种样子了。 明军数量相对不足,徐亨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寄希望对面出个廉颇,一味主守,活活耗死室町幕府。 明军在此期间修筑起坚固的工事壁垒,等日军粮食吃没的时候,室町幕府再被迫换将决战,于是长平之战完成复现。 局势大体在按徐亨预期的那样发展,但明军前线几位统帅做梦也想不到,足利义政以攻代守,制定了一个大胆的釜山偷袭计划。 …… 二月十七日。 随着会试之期的邻近,京师变得热闹异常。 皇帝已经放出风来,新科进士放榜之后,借这机会,朝堂要进行重大调整。 易储一事引出了不小的动荡,有一百多名官员请辞致仕,空出了不少官位,各方都虎视眈眈。 早来的吃肉,晚来的喝汤。 詹事府除了詹事和少詹事外,最重要的两个位置:左春坊大学士、右春坊大学士已被黄溥、何宜占据。 这次会试皇帝钦点黄溥、何宜为主考,用意不言自明。 自册立太子之后,朱祁钰给自己放了个大假,命朱文芳天天去青云阁值守,上午理政,下午读书。 当然了,理政都是在何宜、高瑶等人辅助下进行,朱文芳只管听一听就行了。 反正没有重大变故,朱祁钰是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青云阁中,朱文芳听着何宜、高瑶、曹泰、徐观、谢省五个人讲了一个多时辰的政务,终于听烦了,向何宜抱怨道: “师父,我父皇一直都这么懒吗?” 何宜摇摇头:“也不能说是懒吧,用圣上自己的说法是,做皇帝,要统揽全局。 如果把精神全部用在处理琐事上,很容易顾此失彼。 对一个皇帝来说,最重要的是大局观。” 朱文芳又问道:“那太祖太宗要勤政多了吧,也没影响大局观啊。” 何宜笑道:“时代不同,那时候朝廷初创,自然需要勤政。如今大明国力正盛,倒真没必要事事躬亲。 而且啊,事必躬亲只有太祖受得住,到了太宗时,就已经在设置内阁辅助处理政务了。 再说了,现在比明初可是增加了好几个省,一个人更忙不过来了。” 朱文芳点点头,继续问道:“那等我当了皇帝,是不是也可以像父皇一样,垂拱而治天下?” 曹泰、徐观、谢省闻言俱是一惊,这个太子够大胆的,刚当上储君,就开始研究怎么做皇帝了。 这要换成一般朝代,肯定得被皇帝拉去好好打压教训一顿,很大可能皇帝还会推两个亲王出来制衡太子。 即使英明神武如唐太宗李世民,都不能免俗。 唐太宗的功绩、威望在唐朝无人能及,但还是害怕太子夺权。日防夜防,最终还是闹出了太子谋反的惨剧。 何宜却不以为意,耐心解释道:“在圣上的苦心经营之下,大明国力止住了下降之势,在迅速变强。 等太子继位时,肯定比现在更加应对自如,垂拱而治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朱文芳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封奏本继续看了起来。 曹泰等人刚松口气,就听朱文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忙问缘由,朱文芳好容易止住笑,方才回道:“这份锦衣卫升赏名单里,怎么还有一个叫做顶住驴的带俸都指挥佥事? 是不是笔误?也不对啊,我认识这笔迹,这奏本是我外祖父亲自写的。” 何宜等人传看了一下这份奏本,然后回道:“这是一个蒙古人,他们经常会取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要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再次上奏请求圣上赐名的。” 朱文芳点点头:“这个顶住驴很有意思,我记住他了。” 几人又继续理政,直到中午。 朱文芳笑道:“师父,我下午不想读书了,要不我就在家歇着了?” 何宜点点头:“行,歇着吧。不过我先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太子了,很快就会有一大群官员上书,让你出阁读书,参加经筵了。 伱可要提前做好准备,那些官员不像我这样好说话。” 朱文芳点点头,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经筵,那肯定是不能参加的。自己亲爹说过,经筵就是大臣们用来给皇帝和太子洗脑的。 本来好好的皇帝和太子,最后都被文官洗脑洗傻了。 就在朱文芳可怜巴巴算计着如何对付文臣的同时,朱祁钰正坐在榻上,左拥一个美女,右搂一位佳人,吃烤鱼吃的不亦乐乎。 林香玉一边夹起块鱼肉投喂到自己夫君嘴里,一边好奇地问道:“夫君真不干了?就这样在家里给自己放长假了?” 朱祁钰笑道:“要不做什么,我也没事情可干了啊。日本的军报传回来要大半个月,我的反馈传回去又要大半个月,我根本就没办法有效指挥啊,只能让安国公和江渊他们自主决定了。 山东的亲军还没有调回来,范广的大军也没进驻广宁,对蒙古的军事布署没三个月也完不成。 我还能干什么,战事不结束,又没办法专心搞改革。会试、殿试又要折腾一个多月。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放个长假,在家里养精蓄锐吧。” 浅雪反驳道:“有我们姐妹五个殷勤服侍,夫君怕是没办法养精蓄锐吧。尤其是颦儿和凝香这两个小粘人精,恨不能挂在您身上不下来了。” 朱祁钰叹道:“难怪那么多人愿意当和尚呢,在山上建个寺庙,不用交税、不用服徭役,天天啥也不干,还有一帮善男信女哭着喊着送钱,不收都不行。 时不时还能给女施主疏通疏通,送个子啥的,真是快活似神仙。 我现在过得日子跟那帮大和尚差不太多,所以我能理解他们了。” (本章完) ------------ 710 皇帝预判釜山奇袭 加急密信提醒江渊 浅雪笑道:“夫君还是预测一下日本的战事吧。” 朱祁钰笑道:“有啥可谈的,就那么回事。室町幕府的统治从来就没有稳固过,足利义政的父亲足利义教当年被赤松满祐骗去参加家宴。 光天化日啊,吃着吃着饭,喝着喝着酒,赤松家的武士们就蹦出来直接把足利义教刺杀了。 咱们大明好歹还知道下毒呢,人家日本是一上来就活生生拿刀捅。 室町幕府的统治就是如此薄弱,整个日本由六十多个小国组成。那些实权大名,每人控制一二三四个小国。 足利义政能先后调动十三万大军援朝,又调动了近十万人,分成两路,一路去援助关东管领,一路去防御与釜山相对的沿海一线,已经达到动员极限了。 也就这样了,你让他再变出五万大军来,他做不到了。 就这些军队了,打完拉倒。” 浅雪笑道:“但是夫君还能再调二十万大军过去,从而彻底改变战局。” 朱祁钰坚定地摇摇头:“去球吧,我上哪里调二十万军队。告诉你实话吧,我的军事动员能力也到极限了。 你想啊,为了防范鞑靼和瓦剌,亲军绝对必须向京师集中,不能再往外派遣。 老京营和上直卫都被我推到战场上消耗光了。 南方的精锐新军在跟着徐有贞打仗,徐有贞没要求我给他增兵就已经烧高香了,我不可能再从他手里调人了。 范广的三万奴儿干新军调去了广宁。朝鲜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最后的五万军队已经派去了加贺。 我上哪调二十万大军去,我也没兵可调了。” “那怎么办啊?” 朱祁钰从樱桃杯中吮吸了一口葡萄美酒,然后继续讲解:“能怎么办,硬捱日子吧,现在仗打的越来越像长平之战了。 赵国的补给方便,但是本国缺粮。秦国粮多,但是补给线长,转运困难。 赶上赵国出了个大秦忠臣廉颇,死活不肯出战,美其名曰,要消耗秦军,令其不战自退。 但是秦昭襄王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要和赵国决战。 要么两军决一雌雄,要么耗到一方饿死拉倒,反正秦军就是死活不退。 最终赵国粮草耗尽,只能仓促决战。” 浅雪又问道:“那夫君以为足利义政会如何应对?” 朱祁钰略一思索,然后回道:“足利义政现在的年纪,跟我刚登基打京师保卫战时差不多。 其实他做的也算不错了,受限于日本的国力,受限于室町幕府的统治薄弱,能做到现在这样可以了。 但他有个毛病,就是特别喜欢挑动别人内斗。对内,他挑动三管四职家族内斗,对外他挑动我和朱祁镇内斗。 挑动来,挑动去,他自家大臣造反了,坑他一把也很正常。 这都是家学渊源了,他爹足利义教搞类似大明削藩的东西,直接被赤松满祐刺杀了。 足利义政不长记性,继续玩这一套,估计还得吃大亏。 说来我也是命好,打哪个国家,就赶上哪个国家内讧。日本、朝鲜、安南、蒙古都这样,省我多少麻烦。 日本若不是被搞成了两个天皇、两个幕府,没现在这么好打。” 喝了口鲜奶,朱祁钰继续说道:“日本还有一招偷袭釜山,我不确定足利义政敢不敢使。 我最近放长假,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管了。前一阵子我已经给江渊发出密信提醒了。 足利义政总是喜欢跟我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按照这个规律,我偷袭了堺港,他就该去偷袭釜山了。 而且咱们水师主力最近四处乱蹿,一会去堺港,一会去加贺,一会去济州岛,釜山的防御我估计确实挺空虚的。 但愿江渊收到我的提醒,能提前做出布置吧。” 浅雪叹道:“这个打仗,还真是复杂,战场瞬息万变,充满了偶然性。而且不论军力、国力多强,到了战场上都会存在漏洞。 别人光笑话朱祁镇,但一个疏忽,弄不好自己就成朱祁镇了。” “伱们能这样想就很好,如果我突然不在了,你们就扶持着朱文芳走稳妥路线。把国力保住就行,等他长大了再打回去。” 浅雪皱皱眉:“夫君别老是讲这些托孤言论,弄得我们好心慌,好伤感。” “你们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搬到玉泉山以来,天天喝着最甘甜的玉泉水,呼吸着最新鲜的空气。还隔绝了紫禁城里那些铅、汞、炭之类的毒物,我这个身体是越来越好了。 三十岁,正是人生巅峰,我还能陪你们好几十年呢。 明天,我就带你们去东坡种菜。” 凝香笑道:“八年了,咱们东坡种的葡萄树都长得老粗了,西坡种的桑椹树、枣树也大了。 还有各种苹果树、梨树、杏树,咱们灵玉宫就是个大宝藏,什么水果都有。 芳哥儿和芳哥儿媳妇很眼馋,也想进来住呢。” 朱祁钰立即摇摇头:“那不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位可以给他,但是灵玉宫他少给我惦记。” 凝香回道:“咱们主要在玉泉山南面活动,北面那个山头也有河有湖有温泉,可以给他们啊。” 朱祁钰继续摇头:“他们在,咱们怎么做事呢。昆明湖、万寿山那么大,都是他俩的,还不知足吗? 除了没有温泉,别的比咱们灵玉宫还大还好。 回头你让裴当去万寿山上挖挖吧,没道理万寿山和玉泉山离得这么近,就只有玉泉山有温泉,偏偏万寿山就死活没个温泉。 实在不行,在山上打几处深井试试。我相信温泉一定会有的。” 凝香点点头:“行吧,等的就是夫君这句话,那臣妾真就安排裴当去万寿山挖温泉了。” 朱祁钰点点头,至此算是完全听明白了,凝香这丫头比自己还爱护属下,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又给裴当安排了个在太子、太子妃面前露脸的美差。 …… 却说转眼来到二月二十六日,六百里加急军报送到了釜山。 江渊看完皇帝的密信,被吓好大一跳。 此时釜山就剩下了韩明浍和黄七,岳正带部分水师回了济州岛,还有部分水师在运送范广麾下奴儿干都司新军去辽东。其他人则带兵登陆了日本。 釜山的防御确实是相当的空虚。 (本章完) ------------ 711 朝鲜水师紧急征兵 太子亲拟策论试题 江渊苦着脸,将皇帝的密信递给韩明浍和黄七查看。 黄七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丝毫不慌。反正我是来混资历的,反正我是皇帝的铁杆嫡系,仗打赢了,必须有我一份功劳;仗打输了,治谁的罪都治不到我头上。 江渊明白黄七的心态,但也没有办法。黄七作为监军,安安静静、坐观成败。跟当年安南镇守太监马骐的瞎搞胡搞一比,已经非常不错了。 所以江渊只能跟韩明浍商量对策。 韩明浍替江渊分析道:“神武侯被从日本战场调了回来,带着奴儿干都司的三万大军去了广宁。这是圣上特别抽调去驻守广宁,以防鞑靼部偷袭的,我们肯定不能再动这支军队。 安国公带去堺港、伊势等地的明军本就兵员不足,也断然不可抽调。 我们向加贺运送的三批将士和青壮劳力都已抵达。这部分人倒可以调回釜山,但一来一回,又是集结、又是海运,没有两个月时间根本回不来。 水师主力一部分要在堺港、伊势沿海区域进行封锁,一部分需要从南直隶、山东、福建运送物资给堺港明军。 如今下官能想到的唯一对策,就是对朝鲜进行一次紧急募兵。” 江渊闻言有些疑惑:“紧急募兵?朝鲜经过一场大战,军队已经损失殆尽,最后的精壮,也都派去加贺了。 仓促之间,我们能募集多少人?” 韩明浍回道:“回汉城募兵肯定来不及了,就在庆尚府、全罗府征兵两万吧。另外朝鲜水师还有大小船只一千余艘、水军将士近两万人。” 江渊摇摇头:“庆尚、全罗两府一共二十多万人,又刚遭过战乱,仓促之间,如何征召两万新军? 朝鲜水师船小炮少,水军又缺乏实战,如何抵得过日本水师主力?” 韩明浍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是允许应征青壮的全家免除十年赋税徭役,并重赏银钱,两府之民自然会踊跃应征。 至于朝鲜水师,虽然弱小,但日本水师同样没有实战过,未见得就比朝鲜水师强大多少。 而且釜山湾被群山环抱,其中岛屿密布,日军地形不熟,我们可以广设伏兵、游而击之。 当初在对马岛,日军是怎么伏击我们的,我们就原封不动地在釜山还回去。” 江渊心里一阵无语,皇帝开了免除赋税徭役的先例,如今所有人都学会了。张口闭口都是三年起步,五年打底。更有甚者,到了韩明浍这里,免除十年赋税徭役都出来了。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经过两年的大战,朝廷也快扛不住这巨大的战争消耗了。 也就多亏皇帝强势灭佛,摆脱了释迦牟尼对大明的压榨,并给朝廷带来了天量的额外收入,不然早被拖垮了。 这么大的锅,江渊当然不敢一个人背,只能征求黄七的意见。 唯有把黄七拉下水,将来出了问题,才能在皇帝那里过关。毕竟决定是大家一起做的,要死也得一起才合理。而以皇帝那极为护短的性格,必然是要死保自己心腹的。 出乎江渊意料的是,到了关键时刻,黄七一点都不含糊,直接点头同意了,并催促江渊与韩明浍迅速整军备战。 于是,一场紧急备战开始了。 与此同时,江渊派出密使,向济州岛上的岳正通报军情。 二月二十八日,一早。 青云阁中,处理完今天的政务,朱文芳便与黄溥、何宜开始商量会试的考题。 所谓商量,就是朱文芳在那里听,黄溥、何宜在那里说。 其它的题目,朱文芳根本听不懂,也插不上话。 朱祁钰是特别不肖其父,而朱文芳则正好相反,除了比朱祁钰长得好看之外,性格喜好有极多相似之处,这就是第二代的荒唐皇帝。 涉及之乎者也、孔孟程朱的题目,让朱文芳昏昏欲睡。直待何宜讲到策论题,朱文芳才坐直身子,认真听讲。 何宜笑道:“因为策论题有很大可能被考生押中,所以圣上早就说了,今年的会试策论题由三道变为六道。 其中四道明题,两道生题。 明题,比如第一道就考圣上攻略朝鲜、日本的动机和意义。 大部分考生都能想到会出这道题,这道题也只是考较考较他们平日里有没有关注时政,有没有大局观,有没有战略智慧。 我们选拔人才,不要书呆子,更不要迂腐守旧、固步自封之人。 至于生题,就是比较生僻,绝大多数人猜不到的,这才是考较真正实力的题目。” 朱文芳闻言来了兴趣:“师父想出什么样的生僻题目?” 何宜回道:“比如说,请考生对比大明盐政、大宋盐政的优劣和弊病,论如何进行盐政改革,才能既保障民生,又大幅提高朝廷的收入。 圣上登基以来,一直在打仗,从来没有公开表露过改革盐政的意愿。 一般二般的人,猜不到会试策论考盐政改革。 而且盐政改革十分复杂,就算极个别考生猜中了题目,就算他去请教师长,也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 朱文芳点头笑道:“这个题目是怪难为人的,咱们大明的盐政每年就收那么几两银子,比宋朝可差得远了去了。 如何通过改革,追上宋朝的盐政收入,怕是父皇自己心里都还没有成算吧。” 何宜、黄溥讪笑两声,不接话了。以二人看来,皇帝心里确实也没有成算。 喝了口茶缓解下尴尬,何宜又提议道:“第二道生僻题,要不太子你来出吧,毕竟你才是这届会试真正的主考官。” 朱文芳认真琢磨了半晌,方才笑道:“要不出这么道题吧,请问考生,在朝廷大开海禁,进行远洋贸易的同时,还有没有大力经营西域、重新开拓丝绸之路的必要? 如有必要,朝廷应如何经略西域,如何与帖木儿帝国、奥斯曼帝国争夺丝绸之路的主导权? 两位师傅以为如何?” 黄溥点点头:“这个题目可以,一般人也想不到。最近几年,朝野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攻略东北的朝鲜、日本,南部的安南、缅甸、暹罗等国。 解决完这些,朝廷还是会将精力集中在处理鞑靼、瓦剌各部上。再后面还有开海禁,下西洋。 除了圣上一直在悄然布局外,一般人还真关注不到西域那里。” (本章完) ------------ 712 寓教于乐分析战事 用兵之道举一反三 为了避免考题泄露,三月初三开考,只剩三天时间了,才开始确定题目。 而且题目都在朱文芳、黄溥、何宜三个人的脑袋里,也不会往纸上写,直到开考那一刻,才会公布给考生。 商量完考题,朱文芳又问道:“师父,日本的战况如何了?” 何宜看看黄溥,黄溥忙连连摆手:“行义,你说吧,我整天忙着京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根本就没关注过战事。” 何宜见状,只得回道:“我自己总结啊,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有三,第一是国力,是后勤补给,这是常识,咱就不说了。 第二个,就是指挥与配合。你想想啊,各种消息、命令在京师、山东、朝鲜釜山、日本加贺、堺港之间来回传送。 比如消息从釜山传到堺港,没遇到风暴的情况下,至少十几天。再回个信儿,又是十几天。 你这消息一个来回就是一个月,战场瞬息万变,怎么指挥?怎么配合? 这日本战场太考验智慧了,指挥能力高低、配合默契与否,就成了决定胜负最大的关键。 第三个,是天时地利。比如伱本来很厉害,军队战力也很强,结果打着打着下大暴雨了,然后就是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 这就是天时,你找谁说理去呢。” 朱文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师父的意思是,日本战场胜负难料,谁赢都有可能?” “咱们关起门来偷着说啊,胜负确实难料。当初大元征讨日本,不就是输得灰头土脸嘛,这也是日本信心满满的依据所在。 如果不是大元输那一场,日本也不会飘到连咱们大明太祖派去的使臣都敢杀。” 朱文芳又问道:“那日本京都已经被围困,足利义政接下来该如何出招了呢?” 何宜回道:“圣上已经做出了预测,足利义政要派水师主力偷袭釜山,捣毁我们囤积在釜山的物资。 我要是足利义政,我就一边偷袭釜山,一边全力攻击在伊势登陆的明军。 如果偷袭成功,对我们来说还挺棘手的。” “师父老长他人志气,说点对我们有利的吧。” 何宜笑道:“对我们有利的啊,圣上预测日本今年大旱,粮食欠收,民不聊生。会爆发民变,而且京都因为缺粮,将不得不出城与我军决战。 到时我军依托营垒,占据主动,长平之战就再次重演了。” 朱文芳也笑道:“若果如此,那就是师父刚刚说的影响战争走向第三个关键:天时地利了。大旱就是天时,天时无法抗拒,最终决定了战争走向 秦赵长平之战,也是因为天时不在赵国,赵国粮食欠收,又借不到粮,最终只得全军出击,硬攻秦国壁垒。” 何宜赞道:“对对对,很有道理,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我得回去陪你师娘了。” 朱文芳摇头叹道:“唉,懒病会人传人,父皇懒,母妃懒,皇祖母懒,师父懒。就没一个勤快的,算了,我也赶紧回去看看太子妃吧。” 三人各自散了,朱文芳溜溜达达,回到自己的西湖岛。最初建设齐王府之时,就在岛之东端以汉白玉石砌了一座长三十丈、宽十丈的石舫。 石舫西端起了一座三层白玉石楼,东端是一座凉亭。玉楼和凉亭之间,则是一处宽敞平台。 从远远望去,就如一艘白玉楼船。 朱文芳和徐晴为其取名碧玉舫。 岛上还有其它宫殿楼台,但朱文芳和徐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碧玉舫中。 回到房中,朱文芳向自己奶娘问道:“晴儿哪去了?” 奶娘笑道:“太子妃在二楼。” 朱文芳便轻手轻脚来到二楼,就见徐晴站在长长的白玉桌案前,正认真地摆弄着几十个瓶瓶罐罐。 朱文芳笑道:“好香啊,妹妹这是做什么?” 徐晴笑道:“哥哥回来了,可别提了,我今天开始跟着十娘学着配香料,要了命了,我头都快炸开了。” 朱文芳凑到徐晴身边:“妹妹好好的国公之女,让你学配香料,真难为你了。不学不行吗?” 徐晴笑道:“不行,既然我已经选了,就一定要学会学好。再说了,这是十娘安身立命的绝技,她肯教给我就算烧高香了,别人哭着喊着想学还没有机会呢。” “学配香料还能安身立命?” “那个自然,十娘在鸣玉坊开了一个专门卖香料香膏的铺子,叫做天香阁。然后把一些不要紧的配方,命司苑监的侍女们调制好拿去卖。 如今天香阁的香料在京师大受欢迎,供不应求,每做一批,都会被抢购一空。 当然了,十娘也不指着这个养家糊口,我只是打个比方。 但是,十娘那么受父皇宠溺,那么受其他娘娘喜爱,和她是制香天才脱不了干系的。 我也要把这门本事学到手,以后好做哥哥的专宠。” “专宠?” 徐晴笑道:“对,今天十娘还教了我好多争宠之道呢。” 朱文芳笑道:“哦,怎么争宠,说给寡人听听。” 徐晴笑盈盈地答道:“在外面,我要做精明能干的太子妃,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家里,我要伏低作小,婉转承欢,把主人侍候得舒舒服服。 用十娘的原话就是:这对父子都是顺毛驴,对付他们,一定要温柔再温柔,娇弱再娇弱。眉目含情、梨花带雨的女人才是你们最喜欢的。” 朱文芳没好气地回道:“难道十娘最受宠呢,她把精力全都用在研究怎么对付父皇了。” 合欢殿中,朱祁钰正搂着凝香吃葡萄,忽得凝香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朱祁钰笑道:“是谁在骂爱妃呢,这得是多么苦大仇深啊。” 凝香一脸无辜:“今天一上午,奴家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教给晴儿了。这是多么无私的娇俏佳人啊,谁会舍得骂?” 朱祁钰琢磨了半晌:“不会是朱文芳那个不孝子吧?” 凝香反驳道:“夫君才是不孝子呢,宣庙好容易送出去那么多疆土,您非要给他打回来,晚上做梦时,宣庙得到夫君梦里掐您脖子去。” 朱祁钰故作惊恐之状:“吓死寡人了,我好害怕啊。” (本章完) ------------ 713 济州岛上改革试验 锦囊妙计岳正援朝 三月初三日,济州岛。 山东巡抚岳正、山东左布政使陆瑜最近正在岛上忙着分配田亩、安置难民。 济州岛上这么多耕地,可把岳正和陆瑜高兴坏了,还是开疆拓土好啊。在本土累死累活整半天,能多开垦个一两千顷荒地,就算当政官员政绩卓著了。 但是如今只占了个济州岛,就多出来了四五万多顷良田。 而且对于新占领土,还可以进行大胆改革,除了一小部分作为藩王和屯卫用地外,剩下的全部划为官田,给百姓租种。 种出来的粮食,官府拿四成,百姓拿六成。 这样三万顷官田,官府收入比山东本土的十万顷农田还多。 岳正和陆瑜一边在官田中巡视,一边愉快地畅想改革前景。 陆瑜笑呵呵地问道:“季方,今年已经有十余万山东百姓岛上安置,分配到了官田,你预估一下,到了年底能收多少粮食?” 岳正问道:“十万石?” 陆瑜点点头:“差不多,毕竟我们不能光种庄稼,还能划出些地来用作牧场。” 岳正笑道:“等岛上的耕地全部分配出去,官府一年能收入至少六七十万石粮食,这就已经很厉害了。 正统末年的时候,咱大明全年也就收入不到两千万石米麦。” 陆瑜纠正道:“是元狩末年,没有正统年号了。” 岳正笑道:“对,第一个封狼居胥的,叫元狩确实贴切。咱们这济州岛还有个优势,就是不用转运粮食进京了,通过在港口进行贸易,换成银钱,该上交的上交,该留用的留用。 这样就免去了运输中转的加耗,又省下了许多。” 陆瑜点头称赞道:“圣上这个废除宝钞,以银铜为流通货币的国策真的是太好了。 有了银币铜钱,做什么都方便多了,尤其是利好港口贸易。 最近这一年,咱们就拿着银币铜钱在原地等着,南直隶、浙江、福建的海商便源源不断地将粮食运到咱们的城山港。 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皆大欢喜。 收到粮食,我们再装入水师运粮船,分批送往前线。 如此一来,虽然山东洪涝不断,但咱们依然能保障军粮供应。 如果没有银币、铜钱,还用宝钞的话,那些海商会理咱们?人家吃饱了撑的吗,在海上飘一千多里,就为了换一堆废纸回去。” 岳正也忙附和道:“廷玉兄所言甚是,如果圣上每年从日本收获五百万两白银的设想实现了,对国力的提升难以估量。 到时候钱、货流通就全活了,真正的盛世要开始了。 以咱们济州岛的特殊位置,做朝鲜、日本的中转贸易,岂不赚得盆满钵满,每年至少收入几十万两。” 两个人越想越美,就在此时,保定中卫指挥使张英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白日美梦。 岳正接过军报,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陆瑜:“江阁老说圣上预测室町幕府会派水师主力偷袭釜山,要我们支援。” 陆瑜皱紧了眉头:“怎么支援,我们手里就一百艘战船,其中还只有五十艘是新式战船,另外五十艘是不怎么好用的老式战船。 剩下的全是运粮船、运兵船。我们还要持续不断地往堺港运送粮草,必须得有几十艘战船为运输船护航。” 岳正摇着头叹道:“能战之兵就更少了,我们有从山东沿海各处调来的两万备倭兵,本意是让他们来岛上屯田,兼顾卫戍。 让他们驻守壁垒还行,出去打仗,有些难为人了。 之前圣上为防山东民变,增派了不少军队。我厚着脸皮好说歹说,把保定中卫要了过来,调至岛上备用。 也就这五千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还能打一打。 这是我用来防备日本水师突袭济州岛的,去支援了釜山,万一日本水师虚晃一枪,跑来突袭咱们济州岛,那玩笑就开大了。” 陆瑜闻言,若着脸叹道:“那也不能不救援啊,釜山囤积的物资比咱们济州岛还多。一旦这些物资为日军所得,辗转运抵京都,那完了,围困京都十年敌人都断不了粮。 到时候圣上一怒之下,我们还活不活了。” 岳正对张英吩咐道:“张指挥,你先回去,命保定中卫全体将士紧急备战、随时待命。” 张英领命而去,岳正挥退左右,对陆瑜说道:“搏一把吧,留一万备倭兵守护城山港,就靠保定中卫和一万备倭兵去支援釜山。 别看保定中卫名声不显,但保定是原大宁都司所在地。营州卫是圣上亲军嫡系,主力都在京师拱卫齐王府。 而保定卫就是营州卫的后备力量,其中优异者会被选拔征调至营州卫。 所以圣上对保定卫也极为重视,保定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非普通地方卫军可比。” 陆瑜点点头:“好,那就搏一把,具体如何行事?” 岳正笑道:“这就要用到圣上留给我们的锦囊妙计了,走,回大营议事。” 陆瑜一头雾水,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圣上竟然还给留了锦囊妙计。陆瑜有点不相信皇帝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北京离着济州岛就两千多里,离釜山和日本就更远了。皇帝喜欢泡在女人堆里,于温柔乡中流连忘返,这确实是人所共知,肯定算得上是运筹帷幄之中了。 但能不能决胜千里之外,可就不好说了。 陆瑜半信半疑地跟着回到中军大帐,岳正即命亲兵去请监军太监刘宏,及其侄刘恭。 山东这边的正牌监军金兴跟着安国公去了堺港,这位刘宏是司礼监随堂太监,皇帝新派来的监军。 而刘恭本是游走在日本、朝鲜之间的海盗,受了招安,被皇帝指派到广东水师做了一名指挥佥事。最近负责跟着广东水师,在济州岛和堺港之间运送粮草。 刘恭熟知日本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其本人就是朱祁钰特意留给岳正的锦囊妙计。许多岳正等人不知道的东西,都装在刘恭脑袋里呢。 虽然刘宏和刘恭这对叔侄平日里很低调,但岳正却明白,既然是皇帝亲自指派来的人,那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呢。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1500点币 (本章完) ------------ 714 明日双方极限动员 围魏救赵冒险突袭 果然,在岳正把军报和最近的局势变化给刘宏、刘恭叔侄详详细细讲完之后,刘恭思索片刻,便给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方案: “我们能调动的新式战船,最多也就三十艘,剩下的要用来保护运粮船。派过去援助釜山,用处不大。 依末将之见,不如给日军来个围魏救赵。” 陆瑜问道:“如何围魏救赵?” 刘恭回道:“我们去进攻博多港。” 陆瑜无奈地苦笑道:“攻过了,当年大元攻了好几次,如今我们又攻了好几次,该试的都试了,真的是攻不进去。” 刘恭笑道:“正面攻攻不进去,我们为何不尝试从背后偷袭?” 陆瑜好奇地问道:“如何背后偷袭,我们飞到敌人背后去吗?” 刘恭解释道:“日本的西海道其实是一个方圆数百里的大岛,有筑前、筑后、丰前、丰后、肥前、肥后、日向、大隅、萨摩、一岐、对马共十一国。 而日军重点防御的是临近釜山的对马、筑前、肥前、丰前,日本水师主力驻扎在筑前的博多港。博多港既是军港,也是日本最重要的两大贸易港之一。 我军一向认为只有正面攻入博多港才能打开局面,在其他地方登陆,即使成功,也要面对连绵不绝的群山。 其实不然,我们可以在筑后国登陆,然后大军沿着平原一直杀进筑前国,从背后袭占博多港。 从筑后国登陆,往北二百多里到博多港,这中间都是平原。别的地方都是群山,偏偏就这里的平原连通南北沿海。” 陆瑜问道:“你确定吗?可别大军登陆了,走到中间却堵在山区,那不仅没办法援救釜山,反而把咱们自己赔进去了。” 刘恭肯定地答道:“自然确定,因为我自己亲身走过。而且筑后国沿海的防御并不严密。 一是日军也想不到我们会反其道而行之,选择在筑后国登陆,另一个原因,则是日军的兵力也严重不足了。 您想想,咱大明国力如此之强,都兵力不足到眼前这种程度了,日本能好到哪里去。 安国公率军袭占堺港后,室町幕府又将筑前、丰前的军队调走了一小半。如今日军只能重点防御对马、筑前、丰前等地,哪有精力管筑后啊。” 陆瑜闻言,面色转喜,这倒是实话,打到这一步,明军都捉襟见肘了,日军能好到哪里去。 现在就是比拼意志和运气的时候了。 刘恭继续补充道:“但是我们两三万大军在筑后登陆,日军必然能很快得到情报。我们刚向北进入筑前的时候,不出意外,就会面对两三万日军的阻击。 这才是真正的关键之战,打赢了,挟胜势攻下博多港,打输了,弄不好要全军覆灭。 硬仗是必须要打的,想完全彻底地实现偷袭博多港,根本就不可能。这也是日军在筑后防守不够严密的原因之一。” 岳正和陆瑜对视一眼,果然,军旅之事,没有什么是容易的。自己一方要长途奔袭,而日军几乎是以逸待劳。 再说了,明军一方根本拿不出两三万军队,统共就只有五千保定中卫,外加一万备倭兵。 一万备倭兵还只能作为辅兵使用。 岳正向刘恭交了实底:“我们就保定中卫的五千战兵,外加一万山东备倭兵,能登陆作战的就这些人。 多的军队实在没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刘恭答道:“反正末将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了。这些军队无法参与海战,就算派去支援釜山,用处也不大。还不如去筑后登陆,搏上一搏呢。 另外,完成登陆之后,我们战船应立即去攻占肥前国的长崎。并且以长崎为指挥中心,汇总釜山、济州岛、堺港之间往来的消息。 如此才能消息灵通,反应迅速。若在济州岛上指挥,军报一来一回,战机全都耽误了。” 岳正、陆瑜都点点头,表示了认可。 众人又商讨了许多细节,最终决定由陆瑜守济州岛,岳正、张英、刘恭率军登陆筑后,实施偷袭。 刘宏、刘恭叔侄回到自己营帐中,刘宏问道:“这个围魏救赵之法真能行得通?” 刘恭点点头:“叔父放心,侄儿既然敢如些提议,自然是能行得通的。只不过侄儿刚才稍稍和巡抚、布政使夸大了些难度。 若不如此,一切轻轻松松,怎么能显出咱们叔侄的功劳来呢。 登陆之后,侄儿另有妙计在胸中,管保咱们叔侄立下大功,在圣上面前露脸。” 此时的刘恭,正踌躇满志,想着建功立业呢。 刘恭,本来叫做刘直,如今这名字,还是皇帝御赐的。 刘宏的侄子改叫刘恭,养子叫刘瑾,合在一起,正是恭瑾二字。 之前广东的乱民黄萧养,被徐有贞改名为黄松,跟之前的事迹做了切割。如今朱祁钰给刘直改名为刘恭,也包含了令其改过自新之意。 刘恭也是头脑灵活之辈,自然能明白皇帝的爱护之意。如今也是一心一意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见叔父还有迟疑之色,刘恭又解释道:“其实驻守博多港的日军看着人数虽多,但也是室町幕府新征召来的。 日本援助朝鲜死了那么多人,现在又在关东和镰仓幕府打得不可开交,还要留大军驻守京都,他们的兵员也紧缺至极。 室町幕府还没崩溃,就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他们的新军战力能强到哪去。 增派到博多港的新军,大部分都是从种地的老百姓中拉来的。这些人急着回去种地呢,哪有心思打仗。 而博多港原来的精锐,不出意外会被派去参与偷袭釜山。他们想在釜山登陆,去抢我军囤积的物资。 所以咱们的偷袭,是有很大机会成功的。 再说了,筑前、丰前的守护大名,可是大内政弘。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叔侄还能不明白吗。 大内政弘首鼠两端、坐观成败,之前还亲自秘密前往北京和圣上谈判,他并没有要与大明拼命的意愿。 所以筑前、丰前的地方军队会以观望为主,不会跟咱们拼死一战的。” 听到这话,刘宏才放下心来。 却说山城港内运输船倒极为充足,保定中卫最近也一直都在整军备战,所以众人说干就干,只三天时间,便启程出发了。 (本章完) ------------ 715 皇帝加紧让渡权利 辅导太子视朝理政 三月初六,在重臣们的强烈要求下,朱祁钰不得已出来视朝。 人来的还挺全,朝会地点只得选在青云殿。朱祁钰带着朱文芳坐在龙椅上,感觉又别扭又不舒服。没有软榻,歪也不是、靠也不是,拘束得很。 所以朱祁钰第一句话,就是叹气和抱怨:“哎,你们以后不要非得叫着我了,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情,朝会就免了吧。 非要上朝,让太子上吧,我身体不好,我要在家里休养。” 众人闻言都无语了,大家眼睛又不瞎,皇帝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哪里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而且从古至今,绝大部分的皇帝,都会极力防范太子。咱这位景泰皇帝倒好,太子才八岁,就整天着急惊慌地给他搭建班底、让渡权力。 皇帝比太子本人还着急交接龙椅的,真是亘古少见。 朱祁钰见大臣们都不接话,又补充道:“当年宣庙英年早逝,我哥哥登基做皇帝的时候,也就比现在的太子大一岁多点。 哥哥没有父兄扶持,内有宣庙戾妃胡乱教养,外有三杨这种亘古少有的大奸佞乱政,咱大明不也这样扛过来了嘛。 如今太子有爹有娘,又有你们这些贤臣良将,完全没有问题的。 大部分军政事情,让太子处理吧,你们要用心辅佐,不可懈怠。” 在朱祁镇父子彻底丧失了对皇位的威胁后,朱祁钰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极了。 众人面面相觑,皇帝懒政,这早就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但急着让位到了这个程度,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 但大家又没办法说,皇位如何交接,不是大臣轻易能插嘴的。 只有周瑄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圣上,太子尚且年幼,又要参加经筵,又要辅助圣上处理部分政务,又要主持朝会,是不是过于劳累了?” 朱祁钰点点头:“有道理,那就少参加点经筵吧。经筵的本意就是学习治国之道,就一边视朝理政,一边与卿等探讨学习吧。” 朱文芳一听这话,可高兴了,当即便起身谢恩。周瑄等人自然是想反对,但无奈太子谢恩速度实在太快了。 朱祁钰也立即改了话题:“众爱卿奏事吧。” 大臣们见这对父子一唱一和,默契无比,也只得转换话题,开始奏事。 今天的主题是山东、河南的灾荒。 沈翼第一个站出来奏曰:“圣上,自去年至今,山东的济南、东昌、青州三府,有阳信等三十二州县,逃亡死绝六万四百一十九户,抛荒官民地三万九千五十一顷六十三亩。 迁移百姓十六万五千四百九十二人。 共欠税粮二十一万二千五百余石,马草二十六万五千八百余束。按圣上的旨意,这些就全免了。 而且山东今年继续洪涝灾害,而且还伴随蝗灾。 当如何赈济灾荒,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叹了口气:“逃亡死绝六万多户?抛荒官田、民田共三万九千余顷?” 沈翼肯定地点点头。 朱祁钰又问道:“为何迁了一年,才迁移出去十六万多人?” 沈翼回道:“山东百姓安土重迁,轻易不肯去海外。朝廷去年拿出了一百万石粮食,圣上内帑拿了两百万石。 鲁藩拿了二三十万石,孔府被迫付出了近百万石。 有了这些赈济,百姓勉强能活下去,他们想着今年灾荒就过去了,自然大多都不肯走。” 朱祁钰点点头:“随意吧,活路我给他们找着了,他们自己不愿意走,那就怪不到我头上了。 等战事结束,组织济州岛、朝鲜、日本的移民回去跟老乡们宣讲宣读,有愿意去的去,没愿意去的就拉倒吧。” 沈翼追问道:“日本需要在短期内迁移数十万汉人过去,敢问圣上,这些人从哪里来?” 朱祁钰向朱文芳问道:“太子,伱说呢?” 朱文芳略一思索,便回道:“山西卫所的兵丁,听说在宣德、元狩年间,就已经逃亡了一半多。 元狩十四年,也先入侵山西的三场大战,也证明了山西众多卫所将士根本不想替朝廷作战。 既然如此,倒不如成全他们,将他们迁移到日本安安生生种田去吧。” 朱文芳此言一出,所有大臣的脑海中齐刷刷闪现出四个字:一丘之貉! 皇帝和太子的行事风格,不说分毫不差吧,至少也是一模一样的。 当年在山西,被坑的明明是元狩王,但皇帝和太子作为获利者,反而却耿耿于怀,一直死抓着不放。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了。 经过太宗、仁庙、宣庙连续放弃东胜、开平等卫,不断向后收缩战线,导致山西变成了直面瓦剌和鞑靼的前线。 结果呢,山西被一帮贤臣良将搞成那副死样子,要兵没兵,要粮没粮,要军械没军械,要防线没防线,要情报没情报。 也先大军一到,山西这些文臣武将拉稀拉到姥姥家,把朱祁镇坑得死去活来。 朱祁钰和朱文芳这对父子自然是对此深恶痛绝,生怕这种恶心事再度重演,以至坑到自家头上。 王文站出来奏曰:“圣上,太子殿下,女真野人都督长安奴入贡,在返回辽东途中,纵所部夺驿夫财物,左参将曹广令手下百户追取之。 长安奴大怒,引弓射伤百户。曹广愤愤不平,自至驿站将长安奴等人绑至公所,并杖责之。 巡按御史将其报到了都察院,弹劾曹广失柔远之意,破坏边疆安宁。” 朱祁钰示意朱文芳给出回复。 朱文芳问道:“都察院是什么意思?” 王文回道:“启禀殿下,都察院认为应该降敕切责曹广,赏赐长安奴银钱以抚慰之。” 朱文芳问道:“巡按御史所奏事情经过是否属实?” “属实。” “那就行了,罢免长安奴都督之职,以示惩诫吧。” 王文也听愣了:“啊?这……” 朱文芳冷笑道:“长安奴纵容部下抢夺驿夫财物,这是事实吧?长安奴引弓射伤曹广派出的百户,这也是事实吧? 都察院不想着为前线将士作主,反而还想斥责曹广失柔远之意。 他们到底想柔远什么?大明的律法既保护不了对驿夫,也保护不了百户,汉人就活该低贱,就活该倒霉是吗?” (本章完) ------------ 716 划拨内帑接济国库 咬牙切齿死撑战事 大臣们听到这话,心里反而乐了,太子真是跟皇帝一模一样的风格,这才是父慈子孝。 王文也没有抬杠,接受了太子令旨,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可怜长安奴,就因为太子一句话,直接把官职给丢了。 吏部尚书何文渊出班奏曰:“圣上,太子殿下,刑部侍郎、江西巡抚杨宁于半月前病卒于任上。” 朱祁钰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暗暗在朱文芳手中写了陈鉴二字。 江西巡抚这个大大的美差,给山东按察使陈鉴,作为他妥善处理孔府的奖赏了。 而施恩德、收人心的机会,则让给了朱文芳。 朱文芳会意,向何文渊笑道:“山东按察使陈鉴政绩卓著,可接任江西巡抚。” 何文渊见皇帝没什么反应,忙接受了太子令旨。 朱祁钰问道:“说说战事吧,你们非要召集朝会,应该也是因为关心战事吧。” 沈翼闻言,又第一个站了出来:“圣上,我们的粮草供应还是十分困难。北直隶、山东、河南跟往年一样,灾害不断。 而登陆日本的军队,接近二十万,这还没算迁徙过去的青壮呢,陆陆续续至少也要达到二十万人。 偏偏日本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没怎么下雨下雪,这预示着今年要大旱啊。 也就是说,三四十万人在日本无法自给自足,全靠朝廷海运粮食物资。 如果战事不能在今年有所突破,朝廷实在扛不住了。” 朱祁钰摆摆手:“别急别急,这样吧,你们两京户部想方设法,再撑半年。半年之后,如果粮食不够,寡人从内帑中划拨三百万石给户部。” 沈翼梗着脖子问道:“这三百万石,是从内帑借给户部,还是无偿划拨的?” 朱祁钰笑道:“自然是无偿划拨了,寡人占有这么多皇庄良田,也是为了囤积银粮,以资国用。 我不是为了贪图自己享受,你们想啊,平时过日子,也就是衣、食、住、行四大项。 我几乎不出王府,行这一项不怎么花钱。住的吧,我有灵玉宫,也没新建任何宫殿楼台。 就是说我的花销,也只剩饮食和衣服了。包括太后在内,也是能省就省,没给朝廷任何拖累吧。 我们家就是造这座齐王府多花了些钱,剩下的自问也没怎么挥霍。” 大臣们闻言,都跪了下来。摸着良心讲,皇帝一家确实挺委屈的。 以前的几任皇帝,从太宗开始,就一直在把国库的钱,往内库去搬。当今天子登基八年以来,将内帑、国库严格分开,没拿过国库一钱银子私用。 不仅如此,还陆陆续续从内帑拿了无数钱粮补贴国库。甚至还将原来内帑最大的进项:金花银,永久划拨给了国库。光这一笔,就是每年一百多万两白银的收入。 大家可以抨击皇帝行事荒唐,但论及公心,论及体恤臣民,皇帝真的没话说。 皇帝可是连帝陵都没修的,而且也从没有要修的意思。 还有太后,不论按哪朝哪代的规矩,太后都应该以天下养。但本朝吴太后也没用过国库一个铜板。 皇帝和太后做到这个程度,大臣们也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了。 朱祁钰对众人笑道:“都起来吧,我不过就是白说一句。是我执意要攻下朝鲜和日本,这场大战是我引发的,拿内帑出来也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平日里的花销,倒也没有那么可怜。其实我宫中有山有水,每日也是怡然自得。 前两天,我还带着皇妃们在家里种菜呢。种菜、养鸡、养鸭、养鱼,养了鸡鸭再让它们下蛋。 我还种了各种果木,苹果、梨、枣、柿子、桑椹、葡萄,等等,应有尽有。 回头有机会了,我请伱们尝尝。” 这家常一拉,殿中气氛也轻松起来。 朱祁钰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跟重臣们交了实底:“日本的战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你们也不用太急,最多再有三个月,就该取得决定性胜利了。 日本京都已经被四面包围,现在的关键,就是双方的补给问题。 不出意外,日军应该会去偷袭釜山,试图抢夺囤积在釜山的物资。 他们抢到物资,辗转运抵京都,咱们就麻烦了。 但他们若是偷袭失败,我们乘胜出击,灭掉他们的水师主力,日本也就失去了反攻能力。 若是天时在我,今年日本大旱,他们的内部矛盾就会大爆发,上至守护大名,下至普通百姓,就该争相投诚了。” 大臣们左右对视一眼,皇帝又来画大饼了。 罗通站出来问道:“敢问圣上,釜山如今可有重兵把守?” 朱祁钰摇摇头:“也不叫重兵吧,主力都已经登陆日本了。依我估计,釜山的军队,也就剩下三四万,大部分还是临时拼凑的。 这也是没办法,不唱一出空城计,日本水师也不敢孤注一掷啊。 如果日本水师主力一直龟缩在博多港中,咱们就只能像长平之战一样,对坐着比赛吃粮食,那得熬到什么时候才能破局啊。 根据我的战略规划,是将日本水师主力和驻扎筑前国的精锐诱出博多港,去偷袭釜山。 我们分一部分明军去登陆筑后国,沿筑后国、筑前国之间的平原杀到博多港。日军偷袭我们,我们偷袭日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再有一个多月,我们就能得到前方的战报,那时候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众人闻言,依旧是半信半疑。 朱祁钰又耐着性子跟大臣们唠叨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散朝回家。 一回到合欢殿,朱祁钰便甩掉外衣,四仰八叉往软榻上一倒。 林香玉帮着朱祁钰解去腰带,便笑盈盈地坐了上来。 朱祁钰被气笑了:“你这蠢丫头,是观音菩萨派来的逗比吗。我和重臣们斗智斗勇大半天,好容易回到家里,躺榻上是为了让你们给我按摩一下解解劳乏,谁让你坐上来的。” 林香玉闻言,连连致歉:“原来如此,臣妾会错意了。还以为是夫君在大臣那里受了气,回来需要妾给疏泄疏泄呢。”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疏泄就疏泄吧,不过我累了,我不动,要动你自己动。凝香她们怎么不见?” 林香玉一边以纤腰为中心画圆,一边揶揄道:“就想着您的凝香姑娘,她们带着咱家太子妃,去西山天香园看花去了。” “哎呀,怎么不带上我,我也想去。” (本章完) ------------ 717 帝妃闲逸研究饮食 太子用功形同监国 到了水深火热之时,两人的位置也上下颠倒起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朱祁钰才和林香玉过完了两次二人世界。 朱祁钰无力地倚着靠背叹道:“真是个小妖精,赶紧给我补补吧,不然我早晚被你吸干了。” 岂料话音刚落,玲珑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朱祁钰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跟曹操似的,一念叨立即就出现了。” 玲珑笑盈盈地答道:“非也非也,奴家刚刚躲在帘后,观摩学习教坊司第一奇女子如何为主人侍寝了。” 林香玉反驳道:“你才是教坊司的舞伎呢。” “哼,伱不看看你刚才嘴里都说了什么,怕是整个教坊司都找不出如此不要脸的女子来。” 朱祁钰笑道:“好了,好了,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我都饿死了。” 玲珑回道:“是某个刁钻古怪的负心汉发明的‘佛跳墙’啊,奴家早早起来,到现在才炖好。 结果负心汉却在偷偷和教坊司女子恩恩爱爱,还失了两次。” 朱祁钰闻言,坐了起来,乐呵呵地揭开砂锅,连声称颂:“有劳爱妃了,吃完我高低给爱妃磕两个。” 玲珑笑道:“磕头就不必了,这里还有一只砂锅,请负心圣上命令教坊司小舞伎亲自给太子殿下送过去吧。” 朱祁钰点点头:“爱妃说的是,颦儿去给芳哥儿送去尝尝鲜,等他宴请新科进士时,就拿这道佛跳墙当主菜。 你在外面多溜达会,我陪着玲珑二人世界一下。” 林香玉做个鬼脸,便起身整衣梳妆,提着食盒摇摇摆摆出了合欢殿。 灵玉宫东门,王林拉了把椅子放在宫门口,正靠坐在那里懒洋洋地晒太阳。今天一早已经有三位皇妃出门去了,王林想不到还会有皇妃离开灵玉宫。 林香玉朝其他亲卫摆摆手,然后偷偷走到王林身后,娇里娇气地询问道:“王大指挥使好逍遥啊,要不要妾帮您叫两个侍婢来捏捏肩啊。” 王林下意识地点点头:“也行啊,本指挥使确实肩膀有点酸。” 王林的心腹们一边忍着笑,一边在那里挤眉弄眼提示他。 王林会错了意,对心腹们笑道:“你们不用嫉妒,晚上跟我到头儿家里,咱们吃他的饭、喝他的酒去。” 林香玉闻言,掩口笑道:“哎哟,王大指挥使,刘昌怎么得罪你了,你要拿他家的饭菜做便宜好人。” 王林好奇地转过头:“谁啊,我大哥刘昌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等王林定睛看清站在身后的女子,吓得刷一下滑到地上。 旁边的亲卫们哄堂大笑,王林忙跪在地上见礼:“王妃恕罪,万没想到是您啊。您这也太坏了吧,还扯着嗓子跟末将说话,那末将一时哪能听的出来。” 林香玉笑道:“起来吧,我就是逗逗你。刘昌怎么你了,你非要坑他。” 王林一脸苦大仇深地回道:“那个混球儿保护着三位娘娘和太子妃娘娘去天香园赏花郊游去了,倒把末将扔在这里晒太阳。” 林香玉笑道:“你如今保护着我去见太子,不也是美差一件嘛。” 王林笑道:“那是那是,世事无绝对,万没想到王妃要出门啊,末将晒太阳的差事一下就变成了最好的美差。” “贫嘴,走吧。” 林香玉将食盒交给王林提着,在众亲卫保护下,来到岛上。 林香玉走入碧玉楼,只见房中安安静静,朱文芳正坐在桌案边,拿着些奏本军报端详。 朱文芳也没想到自己亲娘会来,忙高高兴兴起身行礼。 林香玉拉着朱文芳在桌案旁坐下,然后问道:“小芳在看什么?” 朱文芳回道:“母妃,我在研究前方战报。” “小小年纪,你看得懂?” 朱文芳自信地答道:“自然能看懂。” “那你说说,我听听。” 朱文芳回道:“有大元失败经验在前,进攻日本最大的三个难题,一是如何保障舰船在海上的安全;二是如何成功登陆;三是如何保证源源不断的补给。 所以爹爹在开战前,先攻下安南、暹罗、缅甸,在南方建造了新式舰船。 而且这舰船中不只是战船,还包含了数量庞大的运输船。 然后再结合铸币改革,用银币和铜钱去向海商买粮食,调动了南方那帮富商的积极性,挖掘了民间的战争潜力,所以才保证了粮草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 有了这些基础,爹爹又实行了围困京都,攻略地方的战略。 京都被围,地方心惊。地方被占,京都心惊。爹爹这是高明的心理战术,到了一定时候,敌人会争相投降的。” 林香玉好奇地摸摸朱文芳的头:“你这孩子才八岁,这么聪明吗?” 朱文芳笑道:“娘聪明,自然儿也聪明。就是娘亲实在有点懒,整天啥也不干,就知道粘在爹爹身上。” “有亲娘才有亲爹,有后娘必有后爹,这话你没听过吗。不是为娘辛辛苦苦侍奉爹爹,哪有你安安稳稳当这监国太子。” 朱文芳揶揄道:“你快别闹了,十娘都告诉我了,跟爹爹住在一起的五位娘娘里,就你最懒最会撒娇。 娘亲您拿镜子照照自己,这眼神如玉泉般清澈灵动,这皮肤如婴儿般吹弹可破,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二八佳人呢。 咱俩坐在一起就像姐弟似的,您哪里辛辛苦苦了?” 林香玉笑道:“姐姐就是长得这样好看,人人都宠着疼着,我有什么办法。没有姐姐这绝世容颜,能生出你这么好看的小太子来吗? 好了,来,尝尝你爹和十一娘新捣鼓出来的菜品。等殿试结束,要在接天楼宴请新科进士。 这一批进士是你的门生,你去主持宴饮郊游,你爹不管了。” 朱文芳都无语了:“刚夸完爹爹,怎么他也懒到这个程度了。” “这个皇帝你爹早不想当了,我们都想趁着年轻好好享受几年。我从你爹登基就陪在身边,告诉你实话吧,这皇帝就不是人干的活儿。 身体累还是其次,最关键是心累,精神压力太大了。” 朱文芳听到这话,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哦,这不是人干的活儿,所以你们就着急忙慌推给我干。合着不把我干人,要拿我当牲口使唤呗。缺不缺德、亏不亏心,这是我亲生的爹娘吗? …… 三月十二日,明军四百艘运输船,一百艘战船驶近长崎外海。 (本章完) ------------ 718 明日双方登陆成功 放弃釜山江渊转进 长崎只有千余守军,数十艘船只。 起初,日军巡逻船只只以为这是明军路过的运粮船队,一直以来,明军都对日军巡逻船爱搭不理,敌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这次,明军却不走以前的航线,而是一头扎进内海,朝筑后国驶去。 日军吓呆了,急忙调动最大的船只去博多港报信。 江渊采用了刘恭的提议,对报信的日军船只根本不理,而是分出七十艘战船攻占长崎,自己则带舰队主力继续前进。 因为等日军报完信,明军的登陆早完成了。 三月十四日,日本水师主力倾巢而出,离开博多港,向釜山进发。 日本共有战船千余,除了水师官兵,另载有精锐战兵两万,准备登陆作战,袭取明军驻釜山的大营。 同日,明军一万五千人登陆筑后国之佐贺,并快速北上。 三月十七日,日军成功登陆釜山。 两方的登陆都十分简单,佐贺是因为疏于设防,而釜山则是因为故意不设防。 江渊要唱空城计,于是下了狠手,出重金招募十万民众,把釜山的物资北移了百里。 然后釜山就扔掉不管了。 日军虽然攻占了釜山,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家是来抢粮食物资的,光占个破釜山有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大明手里可不止一个釜山港,济州岛上的城山港完全可以临时代替釜山港,来为驻日明军提供物资。 同日,明军登陆佐贺的消息分别从海、陆传到博多港。 本来还得意洋洋的大内政弘彻底傻眼了。 大内政弘的立场,一直以来都是非常矛盾的。 这场大战,室町幕府有赢的机会,但大内政弘绝对不可能赢。 因为大内政弘作为筑前国的守护大名,坐拥博多港,也控制着日本与大明的贸易。 大明就算是败了,也不会放开对博多港的贸易封锁。反而可能会恼羞成怒,更加变本加厉。 所以大明败了,大内政弘反而会跟着成为输家,被大明贸易封锁、围困至死。 再说足利义教、足利义政父子,一脉相承,都执着于削弱守护大名,树立幕府权威。 真要是足利义政打败了大明,那威望之高,简直不敢想象。 到时候大内政弘作为最有权势的守护大名之一,肯定首当其冲,是削藩的不二人选。 这也是大内政弘亲自跑去北京面见景泰皇帝的原因。从个人利益、家族前途出发,还真不如投降大明算了。 这次偷袭釜山,大内政弘更希望看到的结果是:明军战败,皇帝迫不得已,给出更好的劝降条件。 那时候再接受条件,卖个破绽个明军,令其反败为胜。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怎么也能封个侯吧。若能像辽东的女真各部一样,当个土官,类似土皇帝,那就更好了。 但是想法很好,却被明军登陆佐贺彻底搞乱了。 大内政弘左思右想,考虑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命令留守博多港的两万新军南下,去阻击登陆的明军。 能阻击成功,那最好。阻击不成功,那就拉倒了。 而大内政弘则离开博多港,乘船前往周防国。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将领地内的主力精锐集结在了周防。 如果日军打赢了,自己再回来。如果打输了,那就在周防慢慢守着吧。 江渊与大内政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跑路。 往好里说,叫做避其锋芒。 三月十九日下午,明军行至筑前国边境,安营扎寨。 中军大帐里,岳正皱着眉头,这仗打的,连地图都没有,沙盘就更别想了。 虽然岳正是文臣,但头一次听说还有这么打仗的。 无奈地喝了口茶水,岳正自嘲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冠军侯霍去病呢,连个地图都没有,就这么无头苍蝇似地乱撞。” 张英回道:“咱们处境好多了,大海虽然凶险,到底比不得大漠。真要在大漠里迷了路,运气不好就只能活活渴死了。 而我们,至少能找着水,还有水师可以为我们提供物资。” 岳正嘱咐道:“你们都多担待些,要紧地约束住将士,按圣上的话说,绝不能拿百姓一针一线,一粒米都不能抢人家的。 出了败坏军纪的事情,立即斩首,绝不姑息。” 刘宏笑道:“有必要这样严格吗,不过是小国寡民而已,日本的守护大名们都是想抢就抢,从没有爱惜过治下百姓。” 刘宏特别会聊天,其实他自己心里都明白,就是故意扯开话题,要捧岳正。 岳正闻言,果然正色而对曰:“话不是这样说,当地百姓的态度对胜负十分关键。 本来,日本百姓就备受剥削,并不会拥戴这些守护大名。 对他们来说,谁来统治都差不多,如果大明宽仁,那由大明来统治也无所谓。 我们就是要让他们保持这样的想法,首先是约束军纪,要做到秋毫无犯。其次是要分田地、免税赋,收人心。 从而让民心归汉,自然便能所向无敌。 否则的话,惹怒了百姓,处处给我们使绊子,那就麻烦了。” 刘宏点头称赞道:“还是您高瞻远瞩,我这样的老朽眼界太低,平日里在宫中也作威作福惯了。” 岳正笑道:“刘公太过谦了,如今君明臣贤、国势强盛,你我都是辅佐圣主,哪有什么分别。 就拿今日的内廷来说,上至司礼监、御马监,下至惜薪司、酒醋面局,这些监局都极为清明,比宣德、元狩朝风气大改。 内廷、外朝的圣上的统领下,团结一心,大明必能恢复中兴盛世。” 刘宏笑道:“这个倒是,自圣上登基之后,内廷经过了大清洗。王振、金英、兴安等人的党羽早就被清洗一空了。 如今掌权的,除了王诚、舒良、王勤、张永这四位从郕邸出来的从龙之臣,剩下的大多是宣德朝御用监掌印太监王瑾的义子们。 所以内廷是历朝历代极为罕见的团结,掌权大太监们,彼此之间再也没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岳正闻言,有些纳罕。经过这一番试探,看来刘宏老太监不是跟王振、金英、兴安那些元狩嫡系是一伙的。但他也不是王瑾一系的,更不是郕邸旧人,那他是如何被皇帝信重的呢? (本章完) ------------ 719 明日两军战略相持 太子亲临主持殿试 岳正忙里偷闲,还想试探试探监军的底细。以这位探花郎的聪明机敏,总感觉刘宏、刘恭这对叔侄有些古怪。 刘宏倒是没想这么多,安安稳稳睡了一晚。 三月二十日,大军继续前进,行至距博多港二十里而止。 由于没有受到日军阻挡,岳正只得召众人商议军情。 岳正皱着眉头问道:“敌人没有动静,莫非也是在给我们唱空城计?大家说说,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张英回道:“我们没有战马,没有火炮,既无法攻坚,也无法快速奔袭。依末将之见。不如依山傍水,寻找有利地形以固守。” “固守?” 听到这两个字,岳正感到十分惊讶,我们折腾这么多天,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来博多港附近据山固守的? 据山固守,这个提议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岳正也很无奈,不排除文官中也有颇具军事天赋的人才,比如王骥。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岳正已经认清自己,属于是没有军事天赋的那一批了。 战场瞬息万变,谁知道釜山方向是个什么状况,谁又知道博多港的守军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知己,不知彼,这仗打着就抓瞎。 张英见岳正犹豫不定,又解释道:“我们把一万备倭兵,挑选两千壮勇,留下作为辅兵,剩下的八千派回去运粮。 这样我们人少了一半,手中的粮草就能支撑一个月。 我们七千人在此,无马无炮,敌人必然轻视。 但是我们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保定中卫人人重甲,而日军最大的缺陷正是铠甲极差。 只要我们占据地利,粮草充足,七千可抵挡三五万日军。” 岳正又问道:“我们是来围魏救赵的,就这样固守有何意义?” 张英回道:“我们可以封锁住博多港从陆上的粮草补给,釜山的朝鲜水师负责拖住日本水师主力。 我们从佐贺登陆,沿途也都看到了,今年是大旱之年,博多港的日军很难再得到足够的粮食补给了。 有此天时,我们守在这里,等着敌军被迫出战即可。” 岳正点点头,张英讲得如此直白,自己总算是听懂了:就是让釜山明军自求多福呗,我们这里只管牵制住留守日军,让他们无法增援。 至于怎么对付日本水师主力,就是釜山明军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岳正等人不知道的是,此时博多港中,是足利义政最心腹的家臣乌丸资任主事,而筑前国守护大内政弘早扔下博多港跑了。 大内政弘也算枭雄人物了,非常想得开,日军赢了自己再回来,明军赢了就另想办法。 至于博多港,纯属鸡肋,是得是失也就无所谓了。以前博多港是只会下蛋的金鸡,自从战事开启,由于大明水师的封锁,根本无法进行正常贸易,真真是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自从大内政弘跑路之后,就成了乌丸资任一个人说了算。这位幕府将军的宠臣,拍马屁在行,说到打仗那就两眼一抹黑了。 足利义政的本意,是让大内政弘主持大局,乌丸资任相当于监军。 现在倒好,乌丸资任被赶鸭子上架,成了临时统帅。 乌丸资任十分谨慎,选择了依托博多港的壁垒工事固守。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明军没有火炮,也没有攻墙器械,只能干瞪眼。 待明军粮食吃完,自然也就退了。 这个战略思路,只等说日本的第二个廉颇出现了。 而在釜山,日本水师虽然不费一兵一卒,便占据了军港,但却苦不堪言。 日军现在最需要的是粮食,其次是火器、铠甲。 打仗的时候,没有火器、铠甲,还可以拿人命硬填。但若没有粮食,那还打个什么劲儿啊。 最膈应的是,前往加贺的大明水师舰队,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到那时就傻眼了,大家来的时候好好的,转头一看,回不去了。 但是找明军决战吧,又找不到人。朝鲜水师不见了,也不知道藏哪个港湾去了;在陆上,明军深入内地,依山固守,又打不下来。 本来是日军偷袭釜山、明军偷袭博多港,结果却双双搞成了持久战。 三月二十一日,殿试在文华殿、武英殿举行。 出乎考生们意料的是,这次是皇太子主持殿试。 八岁的太子啊,长得倒是特别俊秀,考生们都是第一次见到。 也就是说今年年初才刚刚换了太子,皇帝就派太子来主持殿试了。 这个栽培力度,恐怕都超过懿文太子了吧。而且太子就这样大大咧咧坐在龙椅上,是半点都不见外。旁边的王文、何文渊、何宜、王一宁等重臣,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准进士们由此可知,大明由几年前皇帝、恭让皇帝、皇太子的三君并立,正式变为了皇帝、新皇太子二君并立的格局。 太子也是君,大家都是臣,君臣名分定了。脑筋灵活的考生们,已经琢磨过味来了,皇帝让太子主持殿试,其隐含的意思是: 你们若是愿意效忠太子,就好好考。不愿意效忠太子,就早点说,早点滚,别耽误大家时间,别浪费大家感情。 虽然殿试并不淘汰考生,但考完了可以申请回乡教书嘛,或者到深山里盖个别业当隐士也好。 考生们心思各异,朱文芳却坐在龙椅上强装镇定。 昨晚带着太子妃在坤宁宫睡了一晚,换了个住处,朱文芳极不习惯,翻来覆去,浑身难受。 朱文芳心中感叹:难怪爹爹娘娘们非要住在灵玉宫,打死不肯在紫禁城住哪怕一晚呢。 坤宁宫里,柱子上的漆、床上的漆、桌子上的漆,椅子上的漆,到处都是漆的味道,讨厌至极。 这些气味对于住惯了玉石宫殿的朱文芳来说,十分明显。今早起来,朱文芳就觉得昏昏沉沉,有些头疼。 见朱文芳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文请示道:“殿下,可以开考了吗?” 朱文芳点点头,殿试正式开始。 这文华殿中也闷得很,等考生们开始埋头答卷,朱文芳便拉着何宜到外面溜达去了。当然了,理由就是要到武英殿看看。 最近几届进士的人数大增,文华殿容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分一半考生到武英殿去。 (本章完) ------------ 720 太子殿下游幸南宫 触景生情笑谈过往 朱文芳在何宜、刘昌、裴当、阮竹等人,及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出了东华门,溜达到南宫去了。 进入南宫,朱文芳一边观赏一边感叹:“当初太宗皇帝对宣庙可真够好的,营建北京城时,还专门建了这座皇太孙宫。 可惜啊,皇位阴差阳错,却传到了我们这不肖一脉。” 这言论有些大胆,好在进入南宫之后,只有何宜、刘昌、裴当、阮竹在朱文芳左右,亲卫都在二十步外跟着,听不到几人讲话。 何宜回道:“太宗皇帝在天有灵,必然对圣上与太子开疆拓土的功绩大感欣慰。” 朱文芳刨根问底:“师父,我有个疑问,宣庙登基之后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太让人难以理解了。 虽说大明的皇帝里,除了父皇,剩下的人都对藩邦十分温柔。但宣庙也有些温柔过头了吧,当初为了送大明的国土给安南,都急疯了。 听说当时的安南国王黎利直接傻眼了,大明皇帝竟然比他自己都着急,火急火燎就把云南宁远州、广西禄州、西平州割让给安南了。” 何宜回道:“可能是登基前,宣庙备受期许,压力太大了吧。据说太宗一直有意废黜仁庙的太子之位,改立汉王。 而仁庙与宣庙的关系听说也不太好,仁庙也有易储之心。 平时压力太大,登基之后,就容易心生倦怠。 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原因,不然很多东西没办法合理解释。 不过这些都是我个人猜测,我年纪小,宣德二年才出生。 有些历史真相吧,你不亲身经历,根本弄不明白。光靠看几本史书,得到的信息太片面了。” 朱文芳又问道:“那我父皇就更不明白了?” 何宜笑道:“圣上生于宣德三年,自然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情。不过圣上智慧天授,非我等臣子所能比拟。” 几人说着说着走进了重华宫,参观了一番朱祁镇原来的幽居之所,朱文芳总结道:“宫殿的恢宏壮丽,不输于太子东宫,就是太狭小了些。 我在碧玉舫住惯了,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就能欣赏昆明湖的千亩荷花、万寿山的苍松翠柏。 再看重华宫这种地方,甚至包括坤宁宫、慈宁宫在内,真是窝窝囊囊的,让人烦闷。” 何宜点点头:“确实如此,你还没进过灵玉宫呢,那里面建得才叫一个好,山水相映成趣,有山有水、有河有湖,有温泉有凉泉,有果木有耕地。 在里面住着,想想都快乐的很。灵玉宫刚建成的时候,我有幸进去过三四次,后来你师娘进去过两次。 等圣上和娘娘们搬进去一段时间之后,别人就再也进不去了。” 朱文芳好奇地问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连我都不让进呢?” “等伱成年了自然就明白了,实在好奇,你问你师娘去吧,反正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文芳又看向裴当和阮竹:“你们两个进过灵玉宫吗?” 两人点点头,裴当回道:“我们两个都进去过灵玉宫,不过皇爷的寝殿是不让进的。” “父皇这样信任你们,都不让进吗?” 裴当笑道:“历代皇帝和嫔妃,都不把太监当男人看,有些朝代,太监都可以服侍嫔妃沐浴的。 但是皇爷却把我们视作男人,不让我们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小爷,奴婢讲得够明白了吧,再往深里说,就该砍头了。” 朱文芳虽然聪明无比,但因为年龄问题,有些东西理解不了,于是只得又看向自己的武师父刘昌。 一向比较沉默的刘昌忽然蹦出来一句:“灵玉宫几位娘娘擅画,大娘娘工于山水,十娘娘、十四娘娘、十五娘娘尤工人物。” 朱文芳愣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连忙换了个话题:“师父,您说伯父何以失皇位?” 何宜回道:“要想弄明白这个问题,就要探究也先是如何强盛起来的,山西又是如何糜烂不堪的。 以大明当时国力,完全有能力压制蒙古诸部,若朝廷中无人刻意放纵瓦剌壮大,也先是无法成势的。 还有山西,如何从朝廷到地方,官员、藩王、士绅相互勾结,这都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完的。 用不了多久,圣上肯定要开始真正的山西改革,到时候我们一边施政,一边慢慢理清其中的来龙去脉。” 朱文芳点点头,一行人东拉西扯、谈天说地,快到下午才到武英殿继续监考。 到了傍晚,又下起雨来。 合欢殿中,朱祁钰笑意盈盈地歪在榻上,左搂一个,右搂一个,一边观赏窗外雨景,一边谈天说地,十分悠闲自在。 林香玉揶揄道:“这世上坑爹的人不少,但坑儿子的,就少多了。像夫君这样坑完儿子,还得意洋洋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朱祁钰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嘛,刘禅曾说过一句名言:政归葛氏,祭则寡人。 我现在是,政归太子,祭则汉王、英国公、东吴郡王。 把事情全扔出去,真是一身轻松。 想我刚继位的时候,多么艰难。那时候一个能用的儿子都没用,有个郕王妃,还是孙戾妃派去的卧底。 郕府的属官,全是哥哥派去监视我的,一个可以信任的都没有。 我好容易钻山打洞,弄来你们十五位小娘子,又给我生了一堆儿女。然后熬了整整八年啊,终于熬到老大老二能干活儿了。 现在不解放我自己,更待何时。” 林香玉继续揶揄道:“好家伙,夫君变脸真快,如今一口一个哥哥,怎么叫得这么亲热。” 朱祁钰笑道:“他们父子已经彻底没有威胁了,那就该讲亲情了。而且摸良心讲,只论亲情,宣庙和戾妃对我是真不好。 但朱祁镇对我还算不错了,一笑泯恩仇吧,干嘛非弄得特别不体面了呢。” 林香玉又问道:“那打下日本京都之后,把你哥哥擒获了,该怎么办?”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黄七不是在日本监军嘛,交给他处理吧,我就不过问了。” “那日本的战况如何了?” 朱祁钰闻言,开心地笑道:“我们已经得到了确实的消息,日本大旱,不说涉及全境吧,至少大部分地方都旱得很严重。 咱们大明某些地方受灾了,我能从丰收的省份调粮过来。 你说日本就是几个海上孤岛,他们上哪里调粮去呢?” (本章完) ------------ 721 皇帝榻上指点江山 殿试结束太子闲逛 如今已是景泰八年,朱瞻基和朱祁镇的屁股差不多快擦干净了。 所以在战事上,朱祁钰越来越倾向于蠢笨的办法了。就拿优势国力硬耗,不再在战术上取巧。 被朱祁钰搂在怀里上下其手的林香玉却颇有些不解:“夫君啊,这场攻日之战,打的是不是有点过于那个啥了?” “啥那个啥?” “怎么说呢,算是有点磨叽吧,不像夫君以前的风格。” 朱祁钰点点头:“这就对了,这叫做风格切换,弱时用险,强时求稳,才是正道。 举个例子,就比如三国的时候,袁绍、袁谭都死了,袁尚、袁熙一路转进到了乌桓。曹操一想,跑了就算了吧。 是郭嘉执意求稳,搞得曹军像疯狗一样,非扑上去彻底把袁家咬死拉倒。 这个就是战略转变,但是新战略一点都不优雅。以致郭嘉卒于征途,曹操班师回朝后还不忘阴阳怪气地埋汰郭嘉。 结果呢,曹操南下用兵,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荆州,然后就飘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接下来一波秀智商的操作,优雅倒是优雅了,最终却是被刘备、周瑜揍的鼻青脸肿,哭着回家了。 遭受过社会毒打之后,曹操老实了,完成了从质疑郭嘉、暗讽郭嘉、理解郭嘉、到学习郭嘉的转变。 之后,曹操贡献了个成语:得陇望蜀。 不管刘晔和司马懿怎么劝,曹操就是不肯率大军伐蜀,去消灭立足未稳的刘备。” 浅雪在一旁问道:“那如果郭嘉活着,孙权、刘备还能打赢赤壁之战吗?” 朱祁钰摇摇头:“我觉得打不赢,如果郭嘉那时候还活着,九成九压根就不会进军赤壁。曹军都不跟你打,你让孙权和刘备怎么赢赤壁之战。 我估计郭嘉选择的战略,肯定是在荆州防守,然后拖着曹操去打关中、汉中,然后大军入蜀。 郭嘉最厉害的一点,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就是即便他提出的战略再天马行空,再荒诞不经,即便曹操心里觉得郭嘉的脑袋一定是有什么大病,但曹操还是会执行郭嘉提出的战略,而不是自作聪明。 郭嘉死后,还是有很多谋士可以提出正确的战略,但问题是曹操懵了,不知道听谁的了。 提出战略不难,难的是抉择。 给你四个顶级谋士,让他们每人提供一个战略方案。九成九的可能,里面至少有一个战略是正确答案。 难就难在伱怎么把正确战略识别出来。” 林香玉点点头:“臣妾听懂了,夫君就是想依靠粮草优势,硬生生把日本耗崩溃呗。” “对,如果没有大旱的话,日本还能耗个一两年。但是大旱一出,天时在我,日本最多也就再耗几个月了。 他们跟咱不一样,咱们不仅有两京仓储,地方重镇也都有仓储。还有二十多个省份,总得有几个省份是丰收的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安南的部分地区,水稻可以一年三熟。 所以咱就这么硬耗,大开铜矿,铸铜钱,从南方买粮。 宣德朝那帮傻狗总说安南没用,安南经营好了,可是个大粮仓。 还有太宗,不说他两句也不合适,其实安南百姓没多想造反,非弄个太监马骐在那里瞎搞胡搞,换个人品好点的太监过去能死啊。就是脑子有毛病,换我是黎利我他妈也造反。” 浅雪笑道:“还是夫君仁善,说给安南百姓免税就是免税,在日本打得这样艰难,都只是从安南买粮,而不是强征。” 朱祁钰笑道:“拿铜钱买,顺道促进铜钱的流通。宝钞的流通期快结束了吧,为了维护朝廷的信誉,我甚至打算搞个宝钞换铜钱的政策。 让百姓手中最后那批宝钞得以兑换成铜钱,免得彻底成为废纸。” 林香玉闻言,搂着朱祁钰使劲亲了亲:“我们怎么就找了个这么心善的夫君,真是命好。” “我只是心善这么简单?” 林香玉摇着头笑道:“不不不,您是既心善又能干的奴隶主。”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那接下来的几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朕有多能干。” 一日无话。 三月二十二日,一早。 朱文芳正昏昏沉沉睡着,就被徐晴摇晃醒了。 朱文芳一脸委屈地问道:“爱妃,殿试已经结束了,今天有事情吗,你一大早就摇晃我做什么。 我还是个孩子呢,我还要长身体呢,多睡会怎么了?” 徐晴笑道:“先起吧,咱们晚上回到家里再好好睡,现在得去给两位母妃请安了。” 听到这话,朱文芳只得从床上爬起来,嘴里还不住地感叹:“哎,我那坑儿子的亲爹啊,给我整了十五位母妃,我就是当磕头虫的命。” 徐晴笑道:“听说父皇还硬送出去了五个呢,不然更要命。” 两个人梳洗罢,穿戴整齐,出玄武门向西进入西苑,经太液桥走上琼华岛。 稍微观赏了下岛上的景物,朱文芳心态就有些失衡:“为什么咱们的坤宁宫是那么个样子,这琼华岛上的亭台楼阁却如此精美,还都是汉白玉砌筑的。” 徐晴回道:“这个我知道,岛上建筑,全是父皇命人拆了,为三位母妃重建的,如今只有两位母妃在家。 琼华岛正中的广寒殿,建的可漂亮了,听说比父皇自住的清凉殿都不差多少。” 朱文芳笑道:“父皇可真会疼女人,难怪好几位母妃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尤其是我那亲娘,天天窝在灵玉宫粘着爹爹不肯出门,连亲儿子都不管了。”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广寒殿,朝云、暮雨两位皇妃亲自起身迎接。 三月未见,朱文芳、徐晴两人执意要磕头行礼,朝云、暮雨勉强受了。 朝云劝道:“这次就罢了,以后你们不要行此大礼了,芳哥儿做了太子,那就是君了,怎么能动不动就下跪磕头呢。” 朱文芳笑道:“就算儿臣做了皇帝,也是各位母妃的儿子,逢年过节,头还是必须得磕的。” 暮雨拉着朱文芳笑道:“你这孩子,虽然继承了大姐的长相,但这嘴甜的,倒像是学了凝香的路数。” 朱文芳作惊讶状:“七娘目光如炬,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儿臣最近可不是天天跟在十娘身边受教导呢。” 暮雨得意地笑道:“就那几个疯丫头,我还能不知道她们。怎么样,哥儿在紫禁城住的还习惯吗?” 朱文芳无奈地摇摇头:“只住了两天,儿子就知道父皇当初为什么要跑了。太遭罪了真是,儿臣给两位母妃请过安,再略转转就回齐王府了。太子太难当,儿臣还是回去当齐王吧。” (本章完) ------------ 722 皇妃亲传下毒之道 太子受教提高警惕 暮雨笑道:“你爹那个人,贼精贼精的啊,狐狸都没他精。土木堡之变刚发生的时候,他要挟着当时的太后和满朝文武,硬将他自己由郕王晋升为了齐王。 登基之后,他更是一直死抓着齐王之位不放手。别人起初都以为他多此一举,脑筋有问题,实际上这一招可狠了。 比如现在的山东,除了曲阜及周边一部分受鲁王影响外,剩下的都是齐王府的势力范围。接下来你爹就该把山东交给你管了,让伱收山东百姓之心,作为统治天下的基本盘。 你爹把齐王之位给了你,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以后你借齐王名义,能做好多好多以太子、皇帝身份不方便做的事情。” 朱文芳点点头:“谢母妃教诲,儿臣记住了。” 暮雨又问道:“你们在坤宁宫是怎么吃饭的?” 朱文芳回道:“没吃尚膳监的饭菜,我们自己临时弄了个小厨房,要来食材,奶娘和保姆做的。” “嗯,这就对了。内廷这些太监、宫女的手段,防不胜防。要想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得像你爹那样走极端,入口的饭菜只吃自己女人做的。” 朱文芳好奇地问道:“母妃这样推崇爹爹,为什么不跟他住在一起呢?” 暮雨被问得一愣,过了半晌,见朱文芳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只能凑到朱文芳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朱文芳听闻,眼睛都瞪圆了:“难怪爹爹不许我进灵玉宫呢,他也太刁钻古怪了,难为常住灵玉宫的五位母妃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暮雨摇摇头:“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灵玉宫那五个疯丫头还甘之如饴,天天争宠呢。 我们私底下给她们起了个外号,叫做灵玉五疯女。” 朱文芳彻底摇了脑袋了:“爹爹和母妃们的情情爱爱,儿臣真是搞不明白。” 暮雨笑道:“不说那六朵奇葩了,正好你俩来了,我也不擅长别的,就教你俩几招如何防范宫人坑你吧。” 朱文芳和徐晴一听,都来了精神,连忙坐直身子认真倾听。 暮雨嘱咐道:“宫人一上来直接下砒霜等剧毒的几乎没有,要下毒都会选择十分隐蔽的慢性毒药。 其中最常用的,就是铅和汞。 而且一般情况下,人们并不把铅、汞视作毒药。 举个例子吧,太医们将铅制成铅白霜,并作为安神汤的重要材料。 喝了这玩意,会让人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普通老百姓,一般不会喝这种破玩意儿。但是宫中的皇子、公主,吃的好,用的好,就容易精神旺盛、活力四射。 以前宫中嫔妃怕自己孩子没完没了闹腾,四处闯祸、惹是生非,就给他们喝安神汤。 皇子、公主经常喝安神汤,自然就安静了。倒是不闯祸了,但长期服用,影响生育能力,甚至是折寿。这也是皇子、公主经常早夭的重要原因。 再举个例子,比如小儿惊风散,由朱砂、雄黄、全蝎、炒僵蚕、甘草五味药组成,可谓是五毒俱全。 吃了这玩意,小孩子更安静,但是会汞中毒。 一个铅、一个汞,潜移默化,如果你们不加防范,很容易就吃大亏了。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很多宫女、太监都懂,但是他们打死都不会告诉你。 你们还在那里傻乎乎喝呢,他们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还有,如果你们生了孩子,要紧不能养猫。宫中好多婴儿,都是被宫人放纵猫狗搞出动静,活活把他们惊吓死的。 这里面门道太多了,回头我会总结一份小册子给你们,要紧好好读一读。 得时时刻刻居安思危,千万别觉得没人会杀皇帝、杀太子。 用你爹爹的话说,什么时候一个皇帝认为自己的安全高枕无忧了,那他也就活的差不多了。” 朱文芳、徐晴双双起身,要给暮雨跪下谢恩。 暮雨连忙扶住,然后调侃道:“我只盼你们快快长大,然后赶紧把各种责任都接过去。 为了给你爹爹开枝散叶,好广建藩王、巩固他这一脉的皇位,我都生了三个孩子了。 以后开枝散叶的责任你们得赶紧接过去,我不能再生了。 跟你说实话吧,要不是没办法,我真是一个都不想生。你这些母妃里也没几个想生的,你看凝香、浅雪、素汐她们三个,仗着你爹爹溺爱,仗着她们年纪小,拖到现在都不生。” 朱文芳回道:“儿臣只想疼晴儿一个人,也不想再纳别的女人了。” “你是认真的吗?” 朱文芳郑重地点点头。 暮雨愣了半天,然后给破防了,坚定地一摆手:“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我是打死都不生了。” 朝云在一旁附和道:“我也生了三个了,我也打死都不生了。” 见两位母妃彻底躺平了,朱文芳无奈地回道:“儿臣和晴儿尽量多生吧,若是能像太宗文皇后一样生出三四个儿子来,我就不纳别的女人了。 若是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学爹爹,纳一批妃嫔了。” 暮雨笑道:“这个想法是对的,就像你爹一样,他只喜欢灵玉五疯女,把我们十个都当单纯的生育工具。你也可以照着学。” 朱文芳回道:“爹爹其实对每位母妃都很疼爱的。” “我不是挑毛病,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爹爹给了我们这么多,给他生孩子是应该的。 你爹只要随便吆喝一嗓子,大明朝愿意给他当生育工具的美人,能从咱这里,一直排到合欢殿去。 所以生育工具一词不是贬义,我们已经很知足和感恩了。能给你爹当生育工具,是我们十世修来的福分。” 母子几人聊了半晌,朱文芳才告辞离去。 出了琼华岛,朱文芳又和徐晴一起去了原来的老齐王府,如今的京师文、武学堂。 这次是何宜、刘昌、王诚、舒良、裴当、阮竹陪同。 何宜负责给朱文芳、徐晴讲解,这里是西花厅,原来是圣上处理政务的地方;那里是绛云轩,是圣上宴请文臣武将的地方,刘昌也时不时插几句。 这些地方没人敢使用,都原样保留着呢。 何宜、刘昌是完整经历过那段时光的,如今故地重游,那是忆苦思甜来了。 另外朱文芳还着重参观了京师学堂的大藏书阁。 很快,朱文芳就被一楼书架处的《景泰实录》吸引了。 这部书放的十分显眼,何宜解释道:“这是学子的必读书目,记录了从景泰一年到五年的大小事件。 回头你也可以读一读,不懂的问我。别的书不敢说,这部《景泰实录》是我主持编纂的,里面大大小小的内幕我都知道。” 朱文芳取出其中一册,翻看片刻,然后惊叹道:“新君破阵斩三王?这里的君是谁?” 何宜笑道:“自然是圣上了,当初也先兵临城下,圣上亲自出击,斩杀了孛罗三兄弟。这三人不仅是也先的弟弟,也是蒙元的郡王。” 朱文芳闻言,一脸疑惑:“真的假的,爹爹这么厉害吗?” 何宜回道:“这个自然,不信你回去问问,当初用来斩杀三王的青云剑,如今就挂在灵玉宫,你去要,圣上肯定给你。” 朱文芳点点头:“回头我得好好读读这部《景泰实录》,一直还以为爹爹是个仙风道骨的文弱修士呢。” (本章完) ------------ 723 德兴探得巨型铜矿 皇帝酬劳亲信太监 江西,景德镇。 锦卫衣千户李善一大早接上高平,乘马车前往德兴镇。 高平与李善素来要好,见面寒喧一番之后,便问出了心中疑惑:“我从安南监军回来,好容易坐船到了南京。 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旨意,让我来德兴。 我又辗转奔波了上千里,真是遭罪。你们在德兴神神秘秘地做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李善面露生无可恋之色:“我们在山上刨坑挖石头呢。” “为什么要挖石头?” “说是太祖皇帝给圣上托梦,在景德镇之东,德兴山中,有什么天赐巨型浅埋铜矿,乃圣上景德兴盛之兆。” 讲完这话,李善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这种事情,怎么听都不像真的。 高平点点头:“也就是说,圣上把你我派来,是要让我们分得一份功劳?” 李善回道:“我自己猜度,也是这么回事。当年咱们在皇城内斗中立了不少功劳,这次差事是圣上给的奖赏。 但是真能挖出铜矿来吗?这个托梦之说竟然真能实现?” 高平摆摆手:“算了,眼见为实,明天到了我亲眼看看再说,现在我还是先睡会吧。” “你昨晚没睡好?” 高平苦笑道:“别提了,景德镇那帮民窑做瓷器的大老爷们可太热情了,生拉着我去酒宴招待。 又是听曲,又是观舞的,还硬给我塞银子。这也就算了,他们还硬给我塞女人,伱说我一个太监要女人做什么呢。 这帮爷折腾我一晚上,我现在头都是嗡嗡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一个的,我也没办法说他们,这都什么事儿啊。” 李善笑着解释道:“这个很正常,那帮做瓷器的大商人老爷们已经急眼了。 以前朝廷派太监来这边,都是催着官窑、民窑烧制御用瓷器。这些太监都是飞扬跋扈、颐指气使,各种压榨盘剥。 这次阮公率五千营州卫将士前来,就一门心思扎在山里挖石头,看都不看瓷商老爷一眼。 瓷商老爷们反而心里不踏实了,一个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在钻山打洞找门路,就为了和阮公见一面,说上几句话。” 高平摇摇头:“这都是什么贱毛病,合着不折腾他们,他们自己还不高兴啊,莫非他们是喜欢被虐?” 李善笑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就不懂了。” 一路颠簸,第二天中午,两人才来到德兴镇营州卫驻地。 略吃了几口饭菜,李善带着高平来到山上,好容易才找到阮昔。 只见阮昔正撸起袖子,在那里刨土呢。 高平好奇地问道:“老阮,你这是干啥呢?” 以前高平在孙戾妃宫中卧底,阮昔负责联络消息,二人都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所以也是比较熟络了。 阮昔闻言看去,见是高平,忙上前揽着高平笑道:“哎呀,高老弟啊,自你去了安南,可是好几年没见了,愚兄甚是想见啊。” 两人寒暄了半日,才又聊起这次的差事。 阮昔解释道:“皇爷说了,这里有一个特别特别大的铜矿。一旦开采出来,朝廷每年可以增铸一千万贯到两千万贯的铜钱。 这可是大功劳,皇爷特意留给咱们几个的。 来来来,李千户,拿个镐,让高老弟一起刨。 这里的山头已经刨了大半了,不出意外,再有个三五天就能有所收获。高老弟你也刨刨作作样子,到时候功劳是咱们大家的。 晚上我再给你摆酒接风,咱们好好喝一顿。” 高平无奈地接过镐,一边刨一边笑道:“我在安南都没干过苦力,怎么一回来就让我刨石头呢。” 阮昔笑道:“我来的时候娘娘就说了,回去给老弟兼任慈庆宫总管。咱家小爷虽然不住慈庆宫,但是东宫属官大部分却在慈庆宫啊,这可是个天大的美差。” 一听这话,高平有干劲儿了,真抡开膀子刨起了石头。 到了晚饭时,数个民窑大商家追到了德兴镇,在营州卫驻地前哭着喊着求见。 高平碍于情面,放他们进来了。 六个大商家,带着数箱金银珠宝,十几位绝色美人,代表整个景德镇民窑,求着两位实权大太监给分配点活计。 阮昔皱着眉头说道:“圣上一向最是体恤民生的,我们也不会折腾你们,你们安安生生做自己的买卖不就得了。” 六大瓷商心中苦笑:那可不行啊,山东青州的瓷器业发展极快,而且背后还是齐王府在运作。 谁不知道皇帝和太子在轮流兼任齐王呢,那能有人惹得起吗,让大家可怎么和青州瓷商竞争啊。 好容易来了两位实权大太监,大家可不得死命巴结。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就是送礼送不出去。 阮昔看看高平,高平看看阮昔,两人都无语了,这帮瓷商老爷们真是哭着喊着奉上厚礼,一副你们不收我们就去寻死的架式。 迟疑了半晌,阮昔点点头:“你们都把礼物大老远抬来了,再让你们原样抬回去也确实不尽人情。 这次就这样吧,下不为例,以后不要再送了。” 六位瓷商闻言,大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景泰朝的大太监们有个共同的优点:收了钱,就真心实意给人办事。拿钱不办事的,在自家皇爷那里都没办法交待。 阮昔命亲随取来一方玉匣,递给为首的张员外。 “这个玉匣里,有十五套画像,每套四张,一共六十幅画。 我这次出京,有两件差事,一是在德兴挖矿,二是去做南阳采独山玉,命能工巧匠把这六十幅画做成玉雕人像。 这些画你们先拿去看看吧,如果你们能做出那种方形的瓷器,瓷器四个面是一组美人图,并且和画上的一样栩栩如生的话,圣上必然龙心大悦,娘娘们也必然对你们青睐有加。” 这些商人心思活络,立即就听明白了,当即便齐齐跪下千恩万谢。 阮昔又嘱咐道:“这些画作万万不可亵渎,你们怎么拿走的,要怎么原样还给我,我还要用呢。” 商人们连连称是。 接下的酒席宾主尽欢,一直到深夜方散。 又过了三日,三月二十六日。 阮昔、高平继续带着将士们及内官监工匠在山上挖石头,今天又换了一座山。 皇帝只说是在德兴镇,三面环水的一片群山之间。 阮昔又从地方征调了一万多卫所兵,钻山打洞,把这一大片快挖遍了。 过了晌午,众人正昏昏欲睡之际,突然有一兵士叫嚷起来。 很快,内官监的工匠被叫声吸引了过去,对着挖出的石头反复确认过之后,急忙向上禀报。 阮昔、高平匆匆忙忙赶过来,向工匠问道:“这果是矿石?” 工匠答道:“我们几人在内官监铸了一辈子铜器,对铜的提炼之法也颇为精熟,还能不认识铜矿石吗。 这德兴铜矿,据记载,唐、宋年间已有开采,但是咱们挖到的这处,矿石埋藏如此之浅,品相如此之好,倒真是出人意料。 大家集中起来,以这里为中心,方圆一里之内深挖,怕是真如圣上所言,会有规模巨大的露天铜矿。” 阮昔、高平大为振奋,集中全部力量在附近挖掘,果如工匠所言,露天大矿无疑。甚至这片铜矿中还伴生了金、银矿石。 阮昔写了详细奏报,附上数块矿石,命亲卫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本章完) ------------ 724 镰仓幕府遣使乞粮 日军主力偷袭济州 三月二十七日。 朱祁钰一大早起来,就在东坡刨地。朱文芳带着裴当、阮竹二人进了灵玉宫,来到雪堂前。 朱祁钰问道:“殿试的结果出来了?” 朱文芳凑近答道:“出来了,爹爹要不要看看他们的试卷?” 朱祁钰摆摆手:“不用了,你跟着师父好好学就可以了。过两天,你去宴请新科进士,向他们训话。 然后再挑出一批人来做中书舍人,其他人该去各部院的,该去地方的,你看着分配吧。 这是伱的第一批门生,好好笼络着他们。” 林香玉在一旁问道:“谁是这届的一甲进士,谁是二甲前三?” 朱文芳回道:“状元是唐珣,榜眼是王克复,探花是乔凤。二甲前三依次是徐贯、端宏、杨继宗。 其他都是公推的,但探花郎乔凤是我钦点的。” 朱祁钰点点头:“应该的,乔毅、乔凤父子是最先上书固请易储的,你确实应该拿出自己的态度来。 做皇帝,就是要大大方方的,没必要藏着掖着。 乔凤年纪那么小,把定国公的妹妹嫁给他吧。这样既笼络了他,也笼络了定国公。” 朱文芳点点头:“爹爹说的是,我这些天好累啊,爹爹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好歹让母妃给炖碗汤喝喝。” “我家里有太多不能看的东西,不方便你进去。你就在这里聊聊天,然后回去陪你的太子妃吧。 我就嘱咐你一句,你要紧记着,将来要对朝廷的决策机构进行改革,尤其要削减内阁的权力。 在我做皇帝期间,肯定是削减不了了。如今的阁臣大部分都是在皇位问题上支持过我的,我也不好意思卸磨杀驴。 而且不论是我,还是将来你继位了,都能压制住这帮阁臣。但你儿子就不一定了,所以必须得改革,但不是很急迫,你明白这个意思吧?” 朱文芳点点头。 朱祁钰又问道:“前几天你回城里的老王府去,有去拜汉帝庙吗?” “拜了。” “那你知道我为何不把汉武帝列入汉帝庙?” “因为汉武帝穷兵黩武、压榨百姓。” 朱祁钰一脸严肃地嘱咐道:“不止如此,汉武帝在皇位传承问题上的处理,绝对不可效仿。 他就是最经典的反面教材。首先是猜忌太子,巫蛊之祸,逼得卫太子起兵反抗。搞得那叫一个不体面,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其次,是留子去母。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亏他能想的出来。 你要记着,汉朝前期之所以日益强盛,就是因为尊崇太后,太后也能摄政掌权。 人们老抓着吕后专权不放,却不想想,若是没有吕后,就凭年轻软弱的汉惠帝,不得被那帮开国功臣、骄兵悍将生吞活剥了啊。 后面的薄太后、窦太后不论是个人德行,还是对朝政的辅助,都没什么大问题。 有太后在,皇位的传承就多了一道保险。若是没有太后,你能保证每代都是成年皇帝继位,那还好。 若是运气不好,出现幼帝继位,你就等着去吧。 孤儿寡母还免不了要受欺负呢,你想想,若是寡母都没有,光剩个孤儿,大臣们还不是想怎么摆弄你就怎么摆弄你。 你大伯继位的时候还有太后扶持呢,都出了三杨这种绝世奸佞,我和你大伯光给他们擦屁股擦了二十多年,真他妈恶心。” 林香玉笑着补充道:“三杨给你爹气的啊,生生把他们挖出来挫骨扬灰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至中午方散。 朱祁钰回到家中,泡了会温泉,然后舒舒服服歪在榻上,处理各方军报。 浅雪问道:“夫君,神武侯范广已率大军进驻广宁,他请示夫君,原来的奴儿干都司谁管? 最近野人女真蠢蠢欲动,有与鞑靼勾结的迹象。” 朱祁钰笑道:“那个叫长安奴的野人女真首领在朝贡完成,返回途中挨了打,这是生出反心了吗?” “可能吧,还有一个原因是那边地域广阔,光靠一个奴儿干都司,实在管不过来。更何况范广的三万新军都调到广宁去了呢。” “也是,辽东和奴儿干都司实在太大了,我有意将它俩分成四省,辽东省、辽西省、辽南省、辽北省。 建立州府县,迁汉民实边。 把原属山东的辽东半岛单拆成一省。 给朝鲜分成的两个省也改改名,北边我就叫它高丽,南边沿用朝鲜名号。” 浅雪又问道:“日本镰仓幕府足利成氏遣特使来京,夫君要不要见?” “有什么可见的,我不是围魏救赵,已经帮镰仓幕府大大缓解压力了嘛。” “明军在占据堺港之后,水师主力以堺港为根据之地,派舰船往来游弋于沿海。日本的海贸彻底断绝,这下连走私的都没了。 再加上今年大旱,镰仓幕府彻底扛不住了,他不仅需要咱大明的茶叶、丝绸、棉布,现在就连粮食都要求着咱们供给。” 朱祁钰闻言,喜上眉梢:“这么说,我可以完全拿捏了他们了啊。他们不要我们的丝绸、瓷器,也能活。没了茶叶,多少受些影响。 但是没了粮食,那可是要活活饿死人的啊。” 浅雪笑道:“夫君真是天命所归,据朵颜卫奏报,今年草原也干旱,虽然不像日本那样严重,但鞑靼部和瓦剌部今年恐怕无力南下了。 最大的可能,鞑靼部与瓦剌部会因为争抢有限的水草肥美之地而全面开战。” 朱祁钰更加喜悦:“多给朵颜卫点钱粮,让他们远离冲突,以逸待劳。等阿剌和脱脱不花打的差不多了,咱们去摘果子。 唯一的问题是,有当初的盟约在,需要他们先毁约,主动进攻大明,到时候咱们再还击。 人无信不立啊,我作为大明天子,得恪守契约精神,只要给出的承诺就必须得兑现。 室町幕府怎么样了,他们什么时候来求我啊,他们内部有没有出现一个廉颇?” 浅雪闻言笑道:“要不怎么说夫君是天命所归呢,室町幕府出了可不止一个廉颇。咱们的秘密说客成功地游说了足利义政的乳母今参局。 这个叫做今参局的女人真是厉害,成功说服足利义政任命心腹有马持家统帅京都军队。 有马持家您记得吧,还作为特使来过北京呢。他跟今参局是一伙的,选择了拥兵固守京都的战略。 京都的粮食就够吃两个多月了,今参局等人成功使足利义政相信,通过偷袭釜山,可以将我们囤积的物资抢过来,辗转运抵京都,从而与我们进行长年对峙。 足利义政信了,所以他要被坑惨了。” 浅雪一语成谶。 同日,进攻釜山的日军粮草将尽,被迫撤退。 日本水师分成三路,一路运载着陆战精锐回防博多港,一路断后,这两路是明的。 另一路则趁着夜色离港,去偷袭防御薄弱的济州岛。 日军也有人才,这个战略十分巧妙。只要济州岛得手,日本的缺粮困境迎刃而解。 (本章完) ------------ 725 偷袭不成反成瓮鳖 水师主力围歼日军 济州岛的黎明静悄悄。 日军很开心,五百艘战船越过牛岛,直接冲向城山港。 这也是孤注一掷了,天杀的旱灾,让人不得不铤而走险。 好处是,今年海上的风暴也少,使得日本水师可以五百里奔袭济州岛。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两百余艘战船作为先锋冲入城山港,迎面撞上了大明水师的半月形口袋阵。 待日军战船进入射程,明军一声炮响,将士们收到号令,撤去伪装。日军眼中的运输船,摇身一变,成了新式战舰。 日军过于兴奋,冲得太猛,等发现港内不是运输船,而是明军的新式战船时,自己前方和两翼全是黑黝黝的炮口。 百年以来,不论是明军还是日军,都没有打过数百艘战船的海上会战。 而且日军水师擅长的是攀登敌舰,搞贴身近战。 明军一百二十艘战船首尾相接,排成半月形口袋阵,每艘战船单侧舷炮二十门。分成三批,轮流发射。 日军见这场面之后都慌了,进而产生了分歧,一部分想调转船头往外跑,一部分想以舷炮与明军对轰,还有一部分想咬着牙冲过去,与明军近战。 明军一轮齐射,七百枚炮弹砸向日军战船,二轮齐射,又是七百枚炮弹,三轮齐射,又是七百枚炮弹。 三轮齐射下来,日军将士的意见达到了完美的统一,还能动的船只,纷纷调转船头,向港外飞奔。 陈明德在自己旗舰上,望着抱头鼠窜的日军战船,不由得摇头感叹:“人生啊,真是奇妙。 圣上有句话说得好,选择大于努力。如果日本水师在釜山没有得手,便立即集中全力来偷袭济州岛,那他们很可能就成功了。 可惜啊,他们非在釜山磨蹭,一直磨蹭到咱们的水师主力回来。” 副将在一旁笑道:“这也不能怪他们,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肯定认为海上很可能遇到风暴,所以不愿意冒险往济州岛来。 有了大元攻日,在海上遭遇风暴,导致全军覆灭的先例,日军也害怕。 釜山离对马岛只有一百里出头,自然要安全的多。 等他们被逼的没有办法,迫不得已偷袭济州岛时,咱们水师主力已经回来了。” 陈明德笑道:“他们也怪可怜的,室町幕府里出了吃里扒外的内奸,有些足利义政发出的命令,咱们比他们知道的还早,你说这还怎么打呢。” 副将问道:“我们要不要追击?” 陈明德连连摆手:“千万不要,如果乱了阵形,万一日军后面没受损的那两百多艘战船冲进来拼命,还挺麻烦的。 等日军水师后队也被打散了,咱们再冲出去收割军功。 打完这一仗,我的兴汉侯当的就理直气壮了。” 却说日军后队的两百多艘战船,本来停泊在牛岛与城山港之间,被逃回来的前锋战船一冲,自己就有些乱了阵脚。 日军统帅、室町幕府管领斯波义敏果如陈明德所言,极力收拢溃兵,准备伺机再战,以图反败为胜。 可惜,陈明德岿然不动,没有半点要追击的意思。明军新式战船都包裹着铁皮,是真正的坚船利炮,在阵形不散的情况下,根本就无机可乘。 进退两难之际,斯波义敏又作出了一个错误决定:先占据牛岛,与明军对峙。然后根据情况,可以选择夜袭明军,可以选择连夜逃走,返回博多港。 其实济州岛上兵力空虚,而且适合登陆的地方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城山港。 斯波义敏选择弃船登济州岛的话,济州岛东西长一百五十里,中间还是一大片山区。 只要斯波义敏肯在岛上打游击,那济州岛就废了,这么多人漫山遍野地往岛上一撒,明军抓到牛年都抓不完。 等斯波义敏指挥水师接近牛岛之时,陈明德也指挥舰船开出城山港,横在了牛岛和济州岛之间。 斯波义敏还没来及喘口气,亲兵便来禀报,水师东面是牛岛,西面是城山港的大明水师。 北面、南面突然各自出现了二百余艘战船,南、北、西三个方向彻底被围住了,东南的牛岛也是一条死路。 斯波义敏怒斥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牛岛西岸与济州岛东岸之间的海面宽五六里,明军水师有多少船只,怎么可能完全围起来呢!” 亲兵回道:“远远望去,大明水师那都是三千料到五千料的新式战船,一字排开,可不就如一条长堤,把海面围得严严实实嘛。 而且明军舰船在轮流前进,一点一点缩小包围圈。到不了傍晚,我们就会被明军压制着缩成一团,然后明军千炮齐发。 我们的舰炮射程远不及明军,也就是说只能他们炮轰我们,我们轰击不到他们。完了,彻底完了。” 气得斯波义敏一刀把亲兵砍了。 但事实果如亲兵所言,明军执着地使用又蠢又笨的战法,大部分战舰用舷炮对着日军战船,随时准备开炮。小部分战船向前行进百丈,之后另一部分船只再向前行进。 阵形不乱,一点一点往前挪,一点一点将套在日军脖子上的绳索勒紧。 到了傍晚,包围圈缩小,日军战船进入射程,明军开始了快乐的炮轰。 陈明德在旗舰上都看乐了,一轮炮击下去,硝烟弥漫,木屑横飞,实在是有点太解压了。 陈明德对副将笑道:“好好看吧,圣上花了数百万两打造战船,就是为了让咱看这场烟花的。” 副将问道:“唯一的遗憾,就是看不到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的场面。” 陈明德回道:“那没办法,咱们借了牛岛的地势,成功围住了日本水师,让他们没办法逃窜。 凡事有利就有弊,日军也因此可以弃船登牛岛。 不过万幸他们没登陆济州岛,登牛岛还好,牛岛南北长七八里,东西长四五里,岛上大部分都是良田,就东南角有个小山包。 派重甲卫军上去,个把月就清剿完了。而且岛上百姓都提前转移走了,随便这些日寇折腾吧。 什么叫瓮中捉鳖,这就叫瓮中捉鳖。” (本章完) ------------ 726 海战全胜追亡逐北 成事述功酬劳内应 三月二十九日,陈明德留下二百余艘新老战船围困牛岛、保卫城山港。自己则带着三百艘新式战船、两百艘运输船向博多港方向进发。 与此同时,日本水师的另外两路舰队也遇到了大麻烦。殿后的一路,百余艘战船被朝鲜水师一千多艘战船死死缠住。 日军也是无奈了,朝鲜南面沿海区域到处都是岛、港、湾。这些朝鲜水师战船之前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犄角旮旯猫着呢,想跟他们打的时候找不找他们。 现在日本水师主力一撤,朝鲜水师立即冒出来了。一百多艘殿后战船对一千余艘朝鲜战船。 虽然朝鲜战船比大明水师战船差远了,但朝鲜水师有四十多艘龟船,龟船就是在板屋船之上搭了一层铁甲船壳,专门克制日本水师、海盗喜欢攀登敌船的战术。 朝鲜水师就这样硬拖着日本殿后船只,反正也不拼命,就这样来回袭扰。 另一路日军顺利地渡过对马海峡,眼看就要进入博多港了。 可惜,临近港口,却发现博多湾之外,横着一百余艘艨艟巨舰。 远远一望,就知道这都是五六千料的巨舰,也只有大明有如此规模的舰队。 这支明军早就到了,也不主动进攻,就横在这里。他们的任务是阻止日本水师返回博多港,并等待明军水师主力前来围剿日本水师余孽。 博多港的日军想支援吧,没船出海,岸边的火炮又够不到明军战船。 诡异的对峙开始了。 日本水师只得后撤到壱岐岛附近,就这样在海上漂着,也不敢去其他港口。 因为其他港口的近岸防御不像博多港那般完善,一旦被大明水师堵在港口里,就完了。 没办法,只能在海上漂着。这场景有些耳熟,当年的大元水师就是在海上漂啊漂,漂着漂着就没了。 四月初二,对峙结束,陈明德率大明水师主力抵达壱岐岛之西。 朝鲜水师和日本殿后船队在壱岐岛之北、对马岛之南。 方圆二百里的海面上,有大大小小的船只两千余艘,彻底变成了大混战。 这次想再搞封锁,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只要日本水师战船肯分散开逃命,那就变成胡乱跑胡乱追了。 最先绷不住的是日本殿后船队,这些人把船只一扔,带着物资上了对马岛。 朝鲜水师直接放弃了追击,上次就已经吃了大亏。这对马岛上有山有水有密林,南北绵延一百五十里左右,三四千人跑上去,往密林里一钻,神仙来了都搞不定。 更何况对马岛上本来就有三四千日军,这下加起来六七千人了。 这个对马岛实在没办法占领,随时都可能有日寇从山里窜出来,占了也过不安生。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室町幕府投降后,再进行招抚。 大明水师主力一到,日本水师剩下的四百余艘战船,无奈之下,只得分散开各自逃命了。 不分开,目标太大,面对大明的新式战船,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过,必完。 分开跑,还能有一丝活路。 于是,一场海战,很快就变成了捉迷藏游戏。三百艘明军战船、一千余艘朝鲜战船,追四百余艘日本战船。 一方乱跑,两方乱追。 四月初七。 朱祁钰一左一右搂着两只小可爱,在被窝里温存着不肯起。 浅雪喜气洋洋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向朱祁钰道贺:“恭喜夫君,贺喜夫君,大喜,大喜,双喜临门。” 朱祁钰问道:“喜从何来?” 浅雪笑道:“第一件喜事,日本水师主力跑去偷袭济州岛,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五百多艘战船全部被击沉。 日寇全部被困在牛岛上打游击了。咱们大明水师主力已经开拔,去攻打博多港了。” 朱祁钰长长舒了口气:“赢得真惊险,那帮人幸亏逃到了牛岛上,要是流窜到济州岛上去,济州岛不就废了嘛。” 浅雪笑道:“幸亏足利义政的乳母今参局向安国公传递军情,安国公才下定决心,将水师主力派回了济州岛。”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虽然今参局做的很好,但我有些不大懂,她为什么如此配合咱们呢,不止是收钱办事这么简单吧?” 浅雪答道:“足利义政不是和日野富子完婚了嘛,然后日野富子就和今参局进行宫斗嘛。 今参局为足利义政生了一个女儿,被日野富子派亲信强行抱走,秘密送到乡下抚养。过了没多久,这女儿就夭折了。 那今参局能乐意吗,就玩命报复呗。” “等等,等等,今参局是足利义政的乳母,却给足利义政生了一个女儿?” 浅雪反问道:“很奇怪吗,万贞儿相当于深哥儿的保姆,不也被他纳为妃子为嘛。” 朱祁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听懂了。今参局的意思是,我过不好,你们也别想舒坦。 理解理解,要是有人敢动我女儿,我直接诛他九族。” 浅雪又问道:“以前是咱们派人秘密游说今参局,自从女儿死后,她就通过说客,直接联络到了安国公。 安国公秘奏里提到,今参局需要我们给她提供承诺和保障。 夫君说要给什么样的承诺呢?” 朱祁钰又好奇地问道:“连远在日本的权贵们都相信我的承诺吗?” “那当然了,夫君的信用之好,您自己都想象不出来。实际上,现状是:普天之下,只要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夫君的承诺就好使。 只要夫君敢承诺,别人就一定敢深信不疑。” 朱祁钰自豪地点点头:“那你说答应到什么程度?” 浅雪回道:“要不给个一品诰命吧。按说她这样的,应该给内命妇,某圣夫人。但她又不是您的奶娘,某圣夫人肯定不合适。 要不某国夫人?”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她给咱立的功劳真不小,一个人抵五万精兵。破例,给她个瀛国夫人吧,一品诰命,并赐良田千顷、财宝无数。” 浅雪点点头:“另一件喜事,阮昔、高平在德兴挖到了铜矿。真如夫君所言,那是浅层巨型铜矿,还伴生着金、银矿石。 以后朝廷再也不缺铜了,可以放开了铸铜钱了。夫君苦心经营多年的货币改革,眼看就要成功了。” (本章完) ------------ 727 全力铸币大肆免税 广设新省巩固统治 朱祁钰也开始做白日美梦了,拥有铸币权的盛世才是真盛世。 天天就知道印废纸忽悠老百姓的那帮人,实在是让人无法认同。 朱祁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局有变,不能再按原来的计划走了。 如今不缺铜了,我要一口气铸它五千万贯铜钱。趁着日本大旱,拿粮食换银子,大赚一笔。再强制推行铜钱,把日本的银 直到上海马超一言不发的进入到了训练房中,王修这才松了口气。 黑龙差点因为沈雅兮喊出来的话,将自己的给点着了,这个该死的人类,他撕了他不可。 这些人影,影影绰绰的,将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可这么近的距离,我们竟看不到他们的五官。 “奴才遵旨。”王德宁恭敬的应道,这正对他的心思,于是起身去了乾坤宫。 清和高中的主场氛围非常浓烈,全场五千多名球迷整齐划一的呐喊每一个球员的名字,给予他们排山倒海一般的支持。 “周德,我天,他居然会来看一场高中比赛?”人大办公室里的孙正元惊讶的眉毛都飞起。 ——之所以要用那种办法消毒,其实就是因为那是孤决意的剑所伤的。 谁都知道颜牧锋的未来会在哪儿,他是高中篮坛真正的超级巨星。甚至有篮球专家认为,他现在的实力就能去打中职篮,如果参加选秀,肯定会进入乐透区,甚至能挤入前三。 尖锐的长矛已然袭來。我沒有办法。只能继续应付着。那些侍卫非常不经打。也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沒打几下已经躺在地上嗷嗷地叫唤着。 陈平安蹲在那里挠头,喝着酒,心头感觉有些空落落的,在落魄山竹楼习惯了每天死去活来,如今就像……喝惯了烈酒,再去喝水? 只是这极不自然的笑容衬着泛白的唇和散乱的头发显得有些凄惨,让穆语看着特别心疼。 周扬说着就要伸手拿行李,王京觉得,要不是自己之前嘴贱说周扬是自己的弟弟,他这会就应该借坡下驴,让周扬拿着行李滚蛋。 “大,大哥……”满脸泪痕的秦承希紧起身,畏畏缩缩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带着弱弱的期望,见他一直没停脚步,他眼神中浅浅的光芒一点一点变得黯淡。 美人这话听在燕归耳中,一下子就泪凝眸中的扭开脸不语,半晌后无奈的长叹口气。 “你吸取前车之鉴,这次把事情做隐秘些不就行了?听我的,准没错儿。你现在心慌气乱,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我保护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闻泽煜边说边拉他下天台。 梅尔维尔号经过一段自主航行再次搁浅,不得不用半天的时间才把船拖出来。随后抵达了焦山门。 他们仨来到包厢时,闻泽煜已经到了,看见穆语马上热情地打招呼。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的事情就这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说实话反而就是最好的对策。 “你应该喊弟妹。”梁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把王京的笑声卡在了嗓子眼里,一张脸变幻莫测,别提多好看了。 叶荣耀要她明白一点,自己没有帮助她的义务,帮助她那是恩情。 林一的眉头一挑,却又笑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很不爽的事情的表现。什么中原豪杰地名声,不能堕了他忽悠之神的名声才是。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发作,还是依言走上了高台。 ------------ 728 明军海陆围攻博多 锁死贸易挖矿开始 如今疆域越打越大,怎么分封亲王真的成了大难题。 原来的亲王们没法指望,朱祁钰有个原则:除了已经放出去的肃王、周王、岷王,以后只封自己这一脉的亲王去边疆建藩。 这样到了明末,即便天下大乱,朝廷失去对全国的掌控,边疆这些藩王也有机会重整河山。 边疆藩王嘛,放给他们一定的军队和权力。中枢强盛时,他们没能力造反。中枢崩溃了,比如出个崇祯啥的,大家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总比让大清捡漏强。 朱祁钰溜溜达达回到家中,倒头就开始睡觉。 睡到第二天早上,刚醒来就见茶几上摆着一大摞纸张。 朱祁钰迷迷糊糊地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浅雪答道:“您的儿子、女儿们写的,有抄诗的,有抄词的,请夫君检查检查他们的功课。” 听到这话,朱祁钰都挠头了:“这有什么深意吗,怎么突然一股脑都想起来要我检查功课了?” 浅雪笑道:“夫君光关注老大了,其他人觉得您偏心了呗。” 朱祁钰闻言有些无奈:“不是我要偏心,实在关注不过来啊。朱文芳是太子,不关注不行。 其他二十多个孩子,全都关注,我受不了啊。挑几个出色的关注,那不更显得偏心,更得罪人嘛。” 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翻看着亲王、公主们摘抄的诗词,朱祁钰连连点头:“写得都挺好,笔墨伺候,我挨个给他们回一下吧,都夸奖夸奖。” 浅雪笑道:“一般做父亲的,都是要极力打压自己的孩子,好让他们敬畏父亲、事事顺从。您这倒好,从来连句重话都不说他们。” 朱祁钰笑道:“我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想压榨自己的孩子。没必要,给他们安置好家业,让他们舒舒服服去当藩王就好了。这些公主,多给银钱,多给奇珍异宝,给她们丰富的嫁妆,也让她们舒舒服服过日子吧。” 凝香问道:“如今天气暖和了,汉王他们想要夫君陪着去骑马射箭,您去不去?” “哎,就我这样的,还骑马射箭呢,我只会在家里骑射,真到了校场上,啥也不是。让刘昌他们这些真正的高手陪皇子们玩玩不就得了,我上去就是用来露怯的。” 凝香劝道:“去吧,汉王他们就是想夫君陪着玩一玩,也没人真要您去当神箭手啊。再说奴家都夸下海口了,说一定能把夫君请过去。” “哎,行吧,那我们去哪里骑马射箭?” 凝香笑盈盈地答道:“营州中卫大校场,早上去玩,中午和将士们一起吃饭,下午奴家带你们去司苑监挖野菜、钓鱼吃。” 朱祁钰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野外聚餐烧烤是吗?这个我懂。我就是伺候人的,给你们钓鱼,给你们烤。” …… 四月十二日。 大明水师对日本水师的清剿基本完成,并且攻占了博多港西侧的唐津港。 日军战船多被击沉,但士兵能救的都被救了起来。陈明德在唐津建了一座临时营地,把一万三千多战俘圈了起来。 这都是上好的采矿工人,舍不得白白淹死他们。 把大明的百姓迁来当矿工苦力使,肯定是不行的,这样不体面,也不仁德。 所以,战俘那是越多越好。 明军稍作休整,四月十五日,兵分两路,一路水师主力,从海上进攻博多港。另一路从陆上东进,拉着从战船上拆下来的火炮,去强攻博多港的防御工事。 早就在博多港东南方向驻守多日的岳正所部,一部分向博多港守军发起进攻,一部分把守要道,防止日军逃窜。 本就士气低落的两万多日军面对海陆同时炮火轰击,很快就心态崩溃了,统帅乌丸资任带着亲兵翻山越岭跑了。 乌丸资任这一跑不要紧,没人指挥着统一投降了,两万多日军一哄而散,漫山遍野的,抓都没法抓。 明军水师与岳正、张英统领的保定中卫终于会师一处。 陈明德问道:“这些日寇跑得哪里都是,我们还抓不抓了?要抓就又得进深山了。重甲的将士还没办法进山。” 岳正摇摇头:“算了吧,把博多港拿下了就好。博多港、堺港两大贸易港如今都在我们控制之中,大局定了。” 陈明德问道:“那我接下来做什么?” 岳正笑道:“分一部船只,运送物资去加贺。再分一批战船,去接替黄松。 然后让黄松率领广东水师赶紧回南方吧。徐有贞都给圣上催了多少次了,他都快急眼了。 没有广东水师支援,光安南的水师,打不下满者伯夷。 别的也没什么了,以后水师主要就是负责运送物资,打击倭寇。与室町幕府的决战,主要依靠京营卫军就可以了。” 陈明德还没来得及点头,岳正又补充道:“哦,最重要的事情还没说,济州岛上有一大批工匠和物资,您得派船只把他们运到加贺再往北的佐渡岛上去,连战俘也得运上。 佐渡岛之前已经打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在上面挖矿。” 陈明德好奇地问道:“怎么个挖法?” 岳正回道:“佐渡岛上本来就有矿,圣上说这座岛上的矿产远未发掘完全,还有巨大的潜力。 再说以前日本人的探矿、冶炼技术都不行,光有矿,产量上不来,也是暴殄天物。 现在由战俘做苦力挖矿,咱们大明的工匠负责冶炼。 圣上估计日本这些矿产,每年要给朝廷增加五百万两白银的收益,金矿另算。好好干吧,咱要立大功了。” 虽然皇帝这个说法早就传遍了,但陈明德犹自不信,拉着岳正悄声问道:“日本真有这么多银矿?” 岳正回道:“那个自然,否则的话,圣上为何非要执着于攻下日本呢。除了金银矿,日本还有什么能吸引圣上大动干戈的地方吗? 虽说日本的百姓也不少,但伱看看日本这些山,往哪里走都不方便,统治这七八百万百姓能活活给人累死。 如果没有金银矿,谁会闲得没事来打日本。” 陈明德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留下岳正善后,自己张罗着组织水师主力前往济州岛。 同日,堺港。 安国公徐亨已经收到了济州岛消灭日本水师主力的消息。 徐亨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把日本水师骗出了博多港,然后兵行险招,突袭截杀,不管怎么样,总算成功了。 这仗最难的地方,就是物资的运输。如今博多港、堺港都落入明军手中,可谓大局已定。 (本章完) ------------ 729 趁人之危徐亨卖粮 二两一石高价收银 徐亨的战略有些复古,用的还是太祖那套‘高筑墙,广积粮’的老办法。 在堺港及其周边,集中了五万明军精锐,三万青壮辅兵。 因为徐家和皇帝一家的特殊关系,朱祁钰也没派文臣参赞军务。只有一个所谓的监军金兴,实际上也是朱祁钰派来积累资历的。 所以军事就变成了徐亨一个人说了算。 这段时间徐亨专注于修建工事,设置了三道防线拱卫堺港。 大明水师含着眼泪为徐亨运送了三千余匹战马过来。 有兵有马,有枪有甲,有粮有炮,自防线建成之后,徐亨每日就在中军大帐同金兴一起喝茶聊天。 金兴整天无所事事,待的都有点着急了:“安国公,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开打啊?” 徐亨笑道:“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要么不打,要打就是决战。反正咱们手里有粮食,足利义政手里没粮食,等饿肚子了,他们自然就愿意决战了。 这就跟长平之战一模一样,对面有好几个廉颇,心存侥幸,以为能耗到天长地久,结果守了才一年就赶上了大旱。 真打起来,日军下场可比赵军惨多了。京都到堺港之间都是平原,咱们重甲骑兵、重甲步兵杀轻装步兵,那不就跟闹着玩一样嘛。” 金兴笑道:“咱们兵力优势这么大,一开始就主动进攻,不是早就把京都打下来了。” 徐亨解释道:“我们要的是敌人陷入绝望,主动请降。光打下京都有什么用,日本到处都是山,如果敌军往深山老林里一钻,咱就傻眼了。 重甲骑兵、重甲步兵进不了山,轻步兵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也去钻深山老林,那不是找死吗。 咱们不主动攻,敌人也不舍得扔下京都,直接往深山老林里钻。 再说了,如果足利义政在没受到进攻的情况下,把京都一扔直接跑路,那他的威望和执政基础就崩溃了,让其他人还怎么继续抵抗啊。 用圣上的话说,这场仗玩的就是心理和人性。” 金兴点点头,继续问道:“若是足利义政决战失败之后,日本那些守护大名纷纷投降,我们又当如何安置他们? 虽然我管不着这些事情,但我非常好奇。这些地头蛇怕是很不好处理。” 徐亨笑道:“结合圣上的安排和我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把日本几块较大的平原和重要港口、矿山所在地由归朝廷设省、府直接管辖,并封建亲王、郡王镇守。 其它地方,就类似西南诸省,像云南、贵州等地,封些土司、土知府、宣慰使之类的,让他们半自治吧。 但是其领地内的开矿、铸币、海贸权利,都要归朝廷所有。 以后再慢慢改土官为流官,将其完全纳入朝廷统治。” 两人正聊的起劲,亲兵送了一封密信进来,徐亨拆开细看一遍,然后递给金兴:“看吧,今年这大旱把日本折腾够呛。 咱们的邻居,播磨、备前、美作三国守护赤松氏请求向我们买粮食五十万石,而且是高价买。” 金兴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五十万石,他们怎么张口就来,我们就算有这么多粮食,也不能都给他们啊。” 徐亨伸出两根手指:“人家开价二两银子一石。” 金兴更加惊讶:“五十万石就是一百万两银子,赤松氏能拿的出这么多?” “银子不够的部分,赤松氏想拿铜抵。室町幕府有三管四职,一共是七大家族,赤松氏居其一,类比咱大明的话,赤松氏相当于武定侯这种水平的勋贵,可能还要高一点,甚至接近西平侯。 他们家还是很有钱的,你想想,上代家主赤松满祐把足利义政的父亲、第六代幕府将军给刺杀了。 虽然这种行为很鲁莽,但也可以看出他们家势力多么强大。” “那咱们卖给他们?” 徐亨笑道:“卖一部分吧,其实以日本现在的缺粮情况,咱们对接多个买家的话,卖五两一石,都能卖的出去。 省着卖吧,小批高价地卖,越到后面越贵。 而且赤松氏这种恶狼,不能把他们喂太饱。 先卖十万石,收他们二十万两现银。等今年安南的新米运过来,咱再酌情卖粮。” 金兴也笑道:“难怪皇爷非要派我来监军呢,这生意做的也太爽了。二两银子一石米,想想都好笑。” “别笑,咱们都没讲价,便把粮食给了赤松氏,这简直就跟大善人似的。 主要是赤松氏与足利氏有血海深仇,又在帮我们从西面围困京都,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缺粮,而发生民变、兵变。” 两人商定之后,便以二两一石的价格,卖出去十万石粮食。减去海运粮食的成本,这一笔买卖,两人含泪为朝廷净赚了十万两白银。 同时,还帮助盟友赤松氏暂时度过了饥荒、稳住了局面。 …… 四月十六日,天气晴好。 吃过早饭,朱祁钰坐在榻上,靠着窗边。榻上、茶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器。 朱祁钰带着几位宠妃,挨个端详这些瓷器。 林香玉笑盈盈地问道:“景德镇官窑、民窑的瓷器,德化白瓷,还有咱们自己家的青州瓷,夫君看着哪里产的更好一些?” 朱祁钰摇摇脑袋:“实话实说,虽然咱们接收青州齐王府的产业好几年了,但是青州瓷虽有进步,却还是比不过另外两家。 三家里面,我明显更喜欢德化白瓷。我本来就最爱白色,这德化瓷晶莹如玉、釉若凝脂,甚得我心。 这景德镇瓷器写实不够写实,写意不够写意,花花绿绿的,看的我眼晕。 他们的技术没问题,就是审美观我有点不大认同。若是能在写实上做到栩栩如生,我倒愿意高看他们一眼。” 林香玉点点头:“咱们的喜好都是一样的,这些德化白瓷摆家里使用,其他的赏人吧。” “马上海贸航线就要打通了,咱可以拿着瓷器、茶叶、丝绸,出去换海外的宝石、香料等特产了。”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奴家还以为夫君要说去换银子和铜钱呢。” 朱祁钰揶揄道:“换啥银子啊,换啥铜钱啊,如今大银矿、大铜矿都在我自己手里呢。 就是日本因为金、银、铜矿极多,所以他们的权贵、民间手里有存量巨大的金、银、铜。 海外其它地方哪有那么多银、铜啊,你拿着瓷器、丝绸过去,人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只能以物以物,用宝石、香料等特产交换。” 有些话,朱祁钰不能明说,西边的人拿美洲的银子换大明的货物,那都是一百多年后的事情了。 现在美洲银矿还在山里埋着呢,拥有德兴铜矿和日本金、银、铜矿的景泰皇帝才是当今最大的贵金属持有者。 (本章完) ------------ 730 银铜矿产点算收益 亲军校场笼络人心 德兴铜矿,冠洲第二大铜矿、冠洲第一大露天铜矿、中国第一大铜矿,总储量一千多万吨。 在景泰朝,按一贯铜钱兑换一两银子计算,德兴铜矿的总储量能兑换二十亿两白银。 二十亿两白银啊,没有德兴铜矿前,大明缺铜。有了德兴铜矿,大明根本不缺铜。 如今真正限制铜钱铸造数量的,是开矿和冶炼能力。 朱祁钰自己估计,刚开始挖浅层矿石,最容易挖,产量最高。每年能挖一千万两白银的等值铜矿。后面挖的深了,产量慢慢会下来。 全日本的巅峰白银产量是五百万两以上。 日本石见银山、佐渡金银山,每年能各自产银超过一百万两。 阿仁矿山、足尾铜山、别子铜山加一起年产一万多吨铜,等值二百万两白银。 光这五个大矿每年就创造四百多万两的价值。 拥有这么多矿产,新打下的疆土里又有巨量的耕地,所以朱祁钰接下来的重点是西洋贸易和盐业改革,很多别的事情,就不想硬较劲了。 比如为了江南那些土地田产问题,跟那帮士绅较劲,也没多大意思。就算把官员、士绅的特权削到半点不剩,又能多出几万顷田产? 安南的红河三角洲、湄公河三角洲,合在一起就是世界级的大粮仓。有跟江南士绅来回扯皮的功夫,好好经营安南它不香吗。 朱瞻基、杨士奇、杨荣、杨溥总是叫嚣安南没有价值,这个观点简直匪夷所思。 用战争和扩张来转移内部矛盾,这是古往今来无数人用过,早已十分成熟的统治模式。 朱祁钰正做着朝廷收入翻番的美梦呢,林香玉在旁边搂着朱祁钰胳膊摇晃两下:“夫君想哪个女人呢,口水都流下来了。 咱们该出发了,今天不是约了去营州卫校场骑马射箭吗。” 提到骑马射箭,朱祁钰顿时没了精神。营州中卫的将士那可都是我的亲军内卫,当着他们的面骑马射箭,这不是公开出洋相嘛,到时候帝王尊严何在。 只是没办法,已经答应了就得去。朱祁钰带着五位爱妃、太子、太子妃,在刘昌等人的保卫下,出了甘泉门,向西来到营州中卫校场。 其他皇妃、皇子、公主们早就在校场等着了,见自己父皇、母妃过来,连忙上前行礼。 朱祁钰向指挥使王林嘱咐道:“让皇子、公主们骑温驯的小马,每匹马要两个锐士拉着,不许皇子、公主们骑着马疯跑。” 无需皇帝嘱咐,王林早就安排妥当了,不敢有丝毫懈怠。这要是哪个皇子、公主掉下来摔着了,那大家就得上路去见祖宗了。 最先是射箭,朱祁钰先厚着脸皮射了三箭,虽未中靶心,但好在都在靶上,离着红心不远。 朱祁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命皇子们接着射箭。 太子朱文芳取过一张特制的小弓,这几年有刘昌亲自教授,箭术倒颇为不错,也射了三箭,有一箭正中红心。 接下来汉王、魏王、宁王、越王等皇子都演练了一番。 以越王表现最好,有两箭正中红心。 朱祁钰拍着手赞道:”好好好,都很好,每人赏一百两银子零花吧,每人的师傅也赏一百两。 老五你表现最好,你可以额外向父皇提个小要求。” 越王笑道:“那请父皇亲自给我牵马跑两圈吧。” 朱祁钰对暮雨笑道:“你生的好儿子,可真会使唤人。” 暮雨忙站起来回道:“臣妾有罪,五儿太没大没小了。” 朱祁钰摆摆手:“好了,爱妃不要这么严肃,我开玩笑的。牵就牵吧,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嘛。” 说罢,朱祁钰亲自选了一匹枣红马,把越王抱上去。 越王拿马鞭抽了一下马屁股,枣红马就一个加速,蹿了出去。 好在选的是温驯的小马,朱祁钰拉着缰绳,被越王遛着,围着校场一路小跑。 林香玉拉拉凝香,掩口娇笑:“咱们堂堂景泰大皇帝,还天天想着当世祖呢,结果却像猴子一样被越王遛得团团转。 这要是被大臣们看到,不得惊掉下巴。” 凝香笑道:“别看咱们的男人时常表现的荒诞不经,但是很多时候可搞笑了。而且是既温柔又搞笑。” 朱祁钰被遛了四五圈,好容易回到起点停下来,就见宠妃们一个个都在那里掩口轻笑。一打量就是在疯狂地幸灾乐祸呢。 只有浅雪、素汐两个急忙上前,一左一右给朱祁钰擦汗。 朱祁钰今天也活动开了,等歇得差不多,又给沐琮牵着马,保护着他跑了好几圈。 凝香也拉着林香玉笑道:“看吧,咱们夫君也挺懂人情世故的,第二个拉着咱们小黔国公跑。” 林香玉回道:“这个自然,咱们夫君平日里懒是懒了点,但是他不傻啊。这世上比夫君更懂人情世故的不多,他若不是那么会哄人,咱能这么忠心吗。” 沐琮平日里很少有外出活动的机会,更别说骑马了。今天能有皇帝亲自牵着马遛几圈,可把沐琮高兴坏了。 今天来的人不少,朱祁钰给沐琮牵完马,又分别陪着小汉王朱文靖、国舅爷郭良遛了几圈,才满头大汗地回到座位上。 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玩了,朱祁钰一边擦着汗,一边感叹,这都是大明的未来啊。除了处理军国大事,下一代的培养,也是重中之重,要紧不能出现崽卖爷田的悲剧。 中午,朱祁钰在营州卫跟将士们一起吃了饭。自己的亲卫,也得好好关心一番。 朱祁钰对王林等指挥使、镇抚、千户们嘱咐道:“再过个十几年,太子成年,有能力完全掌控朝局了,我也就退位了。 过几天,我会为太子安排东宫属官,之前,也已经组建了神枢营幼军。 从现在开始,伱们要更加妥善地保护、扶持太子。 以后,太子的话就是我的话,太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将来,你们要跟着太子好好建立功业。 咱们君臣知遇一场,我和太子也得为你们每个人都谋份好前程。” 众人闻言,都要起身下跪。 朱祁钰摆摆手:“今天就是普通聚餐,不必这么严肃,你们明白我这个意思就行了。” 众人连忙拱手领命,又纷纷坐了下来。 这个强调是有必要的,虽然朱祁钰早就在大力为太子安排班底,朝野人所共知。但营州卫作为皇帝最嫡系的亲军,肯定是要得到皇帝亲自许可,才能没有顾虑地亲近太子。 (本章完) ------------ 731 户部入局东洋贸易 朝廷收割战争横财 朱祁钰还有个隐含的意思,就是旗帜鲜明地告诉在座的所有人:本朝不会出现父子相疑,不会出现皇位之争。 太子继承皇位,其他皇子封建亲藩、拱卫皇帝。 皇位传承简明有序,毫无歧意。不会出现唐太宗放纵亲王制衡太子的情况,也不会出现汉王朱高煦在武将支持下意图上位的情况。 这个倒是没有人不同意,本朝文臣,还有一部分中层官员口服心不服。但是武将、勋贵里,已经没有不服的了。 对于手中没刀的文臣,朱祁钰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到。对于握着刀把子的武将、勋贵,那就是忠诚不绝对,等于绝对不忠诚了。 吃完饭,朱祁钰带着一家人离开营州中卫,到司苑监钓鱼去了。 如今整个西山北园都隶属司苑监,朱祁钰一大家子人,平时吃的瓜果蔬菜都来自于司苑监。 前朝那些涉及皇帝吃喝的上林苑监、光禄寺、尚膳监、尚食局、酒醋面局等监局,已经轻易接触不到皇家饮食了。 一直玩到傍晚,一家人才各自散了。 接下来的十几天,太平无事。 五月初二,朱祁钰一早起床,本来高高兴兴,准备陪着爱妃们观花赏景,又是轻松愉悦的一天。 岂料刚吃过早饭,还没来得及看奏本,大臣们便又来请求朝会。 朱祁钰都挠了头了:“这大臣们老想着朝会做什么,他们比我还能折腾人。最近这几年,我也就三五个月才发布一条改革举措。 这已经够保守了吧,还要我怎么样,再保守就成朱瞻基了。 大臣们好好执行就得了,其他大部分政务都交给内阁和六部自行斟酌处理了,老是召集朝会有什么用呢。” 林香玉笑道:“大臣们想着您这位景泰大皇帝陛下还不好,君臣之间,也得多处处才能感情好啊。” 朱祁钰冷哼一声:“快算了吧,就光日本这一仗,有多人在心里骂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呢。” 林香玉安慰道:“等把日本的金银铜运回北京,人们见着了实实在在的东西,自然就理解夫君了。” 朱祁钰摆摆手:“没用,他们又会说,印大明宝钞简单省事,辛辛苦苦搞货币改革还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太祖规定,一贯宝钞值一千小平钱,值一两银子。 四贯宝钞值一两黄金。 日本最大的金矿,玩了命地干,一年也就挖个四五万两黄金,这就烧了高香了。 太祖宝钞一印,四贯一两黄金,四万贯就是一万两黄金。 太祖的宝钞想印多少印多少,比我这灰头土脸的矿老板可优雅多了。 后面太宗又是建北京,又是征蒙古,印宝钞印得就更优雅了。 我和太祖太宗一对比,你就想想大臣们会怎么看我吧。 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土包子。”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四贯宝钞真的能兑换一两黄金?” 朱祁钰点点头:“能啊,太祖当初就是这样制定的兑换比例,不过这种兑换是单向的。 比如你有一两黄金,可以拿去官府兑换四贯宝钞。 但如果你拿着四贯宝钞去向官府要求兑换一两黄金,伱看衙役拿不拿板子狠狠打你屁股就完事了。” 林香玉被唬得连连咋舌:“这么残忍的吗,一两黄金就只能兑换几张废纸?” “太祖规定,金、银不能在市场上流通,只能使用宝钞。对铜钱的态度也是反反复复,多次明令禁绝。很多时候,老百姓只是没得选择而已。 如果是一心一意地剥削老百姓,自然是太祖太宗更优雅。 我有很多政策考虑了百姓的利益,想让他们过好一点,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成了莫名其妙的荒唐皇帝。 其实我也可以不用辛辛苦苦铸钱,跟着乱印纸钞就是了,大明也亡不了,反而朝廷的实力还会更强一些。 只不过我良心过不去而已,我并不想把百姓当成老朱家的奴隶和猪狗。 还有正在进行的户籍改革,如果从统治的角度看,还是太祖的办法更好,农民的后代永远是农民,工匠的后代永远是工匠,卫军的后代永远是卫军。 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孙会打洞。这样搞统治成本小,还稳固,就是百姓有点苦呗。 无所谓,大明皇帝心中装的是九州万方,苦一苦百姓无伤大雅。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可惜,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我就是条傻狗。” 林香玉安慰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姐妹几个永远都是最欣赏夫君的,夫君又温柔又善良又有责任心,我们都是千年修来的福分,才有机会侍奉夫君。” 朱祁钰笑道:“别拍马屁,拍马屁没用,我一样得再纳几十个嫔妾,天天轮流玩弄。” 林香玉摇晃着朱祁钰胳膊使劲撒娇:“好主人,您不能这样。” 凝香摇晃着左边胳膊呼应:“好爹爹,求您不要抛弃奴家。” “好主人,不要嘛。” “好爹爹,不要嘛。” …… 左一句,右一句,朱祁钰很快便败下阵来:“好了好了,怕了你们两个了,赶紧服侍我更衣吧,我得出去伺候我那帮文臣大老爷们了,他们可比你们难缠多了。” 朱祁钰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凝香立即变得更嗲了:“爹爹,既然压力这么大,要不要我们姐妹两个帮您舒解一下再走吧?” 没等朱祁钰答话,两位佳人便主动贴了上来。 晴天白日,此事自有外传。 大半个时辰之后,朱祁钰晃晃悠悠走进青云殿,一边朝太子和文臣们摆摆手,止住他们行礼,一边在心中感叹:这女人要是主动起来,还真是可怕得很。要不是我底子好,用不了几年,就被五个极品尤物腰悬宝剑斩丈夫了。 略定了定神,朱祁钰问道:“众爱卿有何事启奏?” 首先是要搞明白,重臣为啥眼巴巴地跑来要求朝会。 沈翼率先出班奏曰:“圣上,日本水师已经全部覆灭,博多港也为我大明所夺。接下来如何迁移百姓,是否恢复东洋贸易,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听明白了,原来是朝臣们知道了日本水师覆灭的消息。只是大明的文臣不是一向抗拒海贸吗,今天怎么如此主动了。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为何里里外外都这么主动。 由于没什么新政要公布,朱祁钰秉持着多听少说的原则,向沈翼问道:“户部想怎么做?” 沈翼回道:“今年除了北直隶、河南、山东依旧受灾之外,其余各省大多风调雨顺。 户部会商之后,提议将山东、河南灾民,大规模向日本、朝鲜、辽东疏散。 南方各省的税粮,除供应京师、赈济山东等地外,其余则运往日本卖出。 还有京师通州等仓贮存的陈米,也卖出一部分,再以今年的新米补充。” 朱祁钰又听明白了,向日本卖米,这可是至少几百万两的大买卖,而且过村没店。 下次日本大旱,还不定什么时候呢。而且那时候日本已经是大明领土了,朝廷有义务赈灾,再想发这种不义之财就说不过去了。 以前大臣们反对海外贸易,是因为成本都是朝廷出的,收益却全部进入了皇帝的内帑。大臣们要是能乐意,那这世上就得有鬼了。 如今反了过来,皇帝出钱出力,收益不入内帑,全归朝廷,户部这些财迷们自然有积极性了。 (本章完) ------------ 732 建立黄金战略储备 设置詹事辅佐东宫 而且,商战也讲兵贵神速。如果大明海商们的粮船涌入日本诸港,那户部就没得赚了。 果然,没等朱祁钰想完,沈翼又提议维持海运管制,暂时将向日本卖粮的生意由朝廷垄断。 朱祁钰点点头,这次大战国库消耗也很多,如今让户部回回血,也是人之常情。 不等其他人说话,朱祁钰主动吩咐道:“清查土地人口,更新黄册,这件事情我压了好几年了吧。 今年把日本打下来,明年调整一下府道州县,完成人口的迁移。 后年,也就是景泰十年,清查土地人口,更新黄册。” 这倒是没人有意见,黄册本就是十年一更新,这几年因为疆域扩张太快,人口变动频繁,所以压了几年。 待打下日本,方圆万里的疆域内,人口密集的地方基本都归属于大明了。 也是时候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人口、土地大清查了。 见众人都没意见,朱祁钰又补充道:“咱紫禁城三大殿不是烧没了嘛,我也不想劳民伤财再重建它了。 日本的金、银、铜矿极为丰富,我的意思是,把银矿、铜矿运回京师,铸成银币、铜钱,流通全国。 至于金矿嘛,我打算铸成金币,在谨身殿原址建座大型金库,把这些金币储存起来。 这些金币叫做储备金,轻易不可动用。待朝廷遇到大难处了,再将其启用救急。 以本朝的国力之强势,应该是用不大到了。就当是给子孙留个后手吧。” 出乎意料的是,重臣们没有多想,便齐齐高呼圣明了。 朱祁钰有些错愕,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攻下日本,得到的好处都给朝廷公用了。皇帝只是想支配一下所得的金矿,大臣再反对就有些过分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让皇帝碰了吧。 再说了,就这些金子皇帝也只是要贮存起来,留给子孙后代备用,也算是公用,并不是皇帝要自己拿去挥霍。 重臣们摸着良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疼皇帝的,毕竟连陵寝都不建了,再四处堵截皇帝那就不忠不义得太明显了。 见没人反对,朱祁钰做了具体指示:“那就立即开始建设库房,由内帑出资,内官监和工部共同建造,材料使用汉白玉,不要使用木头,以防火灾。 建成之后,一个大门,六把锁。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工部、户部、都察院各掌一把钥匙。 库房开启,需皇帝或太子亲自批准,由六个监局部院共同开锁。” 大臣们也没有意见,皇帝喜欢怎样就怎么呗,郑重谨慎点也好。 人们想不到的是,日本第一大金矿,菱刈金矿,每年可以产金三四万两。第二大金矿,佐渡金山,每年可以产金一万两左右。 光这两个矿,每年就产四五万两黄金。 大明现在一两黄金兑十五两白银左右。 四万两黄金,就能换六十万两白银,只要二十年,储备库的黄金的价值就会超过千万两白银。 这还没算其他金矿的产量呢。 银、铜作为流通货币,黄金给子孙作为战略储备,是朱祁钰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 打的就是信息差,等百官意识到日本的黄金储量何其巨大之时,再想反悔已经晚了。 大臣们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何文渊站出来问道:“圣上,殿试已经结束,新科进士们如何授官,詹事府属官如何遴选,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点点头:“我的意思是,南京的詹事府属官也和北京詹事府一样,完整配齐。两个詹事府一南一北,都是太子属官,都要尽心辅佐太子。众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皆称颂圣明。如此一来,太子属官的名额扩大了一倍,可以有更多人得到好处了。 只要皇帝不怕太子势力过大,臣子们自然也是没有意见的。 接下来,朱祁钰点了王文为北京詹事府詹事,何文渊为少詹事。 周忱南下,任南京詹事府詹事;周瑄升任刑部尚书,去南京兼任詹事府少詹事。 朱祁钰嘱咐道:“这两年南方有好多事情,清查土地、人口,更新黄册;开放海禁,恢复东洋、西洋贸易;还有兴修水利,整顿漕运。 你们两位重臣南下,不只是局限于你们各自掌管的工部、刑部,而是作为武英殿大学士、东阁大学士,方方面面的责任都要担起来。” 周忱、周瑄两人欣然领命。 君臣又将近来的军政要务沟通了一遍,才散了朝会。 朱祁钰也不着急回家,而是领着朱文芳逛自家的花园去了。 朱文芳笑道:“灵玉宫里到底有什么奇异之物,怎么爹爹十几天不出门,气血看上去越来越好了。” 朱祁钰问道:“我说我今年二十岁,你信吗?” 朱文芳一脸坚定地点点头:“信,爹爹跟新科探花郎乔凤看上去真差不多,他还不大到二十岁。 爹爹如果蓄须的话,看上去还能老成一点。 现在这样,可不就是个仙风道骨的小修士嘛。” 朱祁钰回道:“灵玉宫中有温泉,天天多泡泡就好了。伱十娘不是让裴当去万寿山刨坑去了嘛,万寿山和玉泉山离得这么近,没道理只有玉泉山有温泉,万寿山上却没有。 等万寿山挖出来温泉,给你建个房子去住吧。” 朱文芳点点头。 朱祁钰又嘱咐道:“最近京师也要进行一些改革,你要多关注一下。北京詹事府,排名前四的人都有了。 詹事是首辅王文,少詹事是次辅何文渊。 接下来左春坊大学士黄溥,右春坊大学士你师父。 我登基之后把宣府、怀来划入北直隶,北直隶由原来的八府变成了十府。我又设立京兆尹,统管北直隶十府,相当于直隶总督。 但是以后呢,京兆尹固定由左春坊大学士担任,还是正五品,这叫做位卑权重。 甘泉宫的政务,固定由右春坊大学士担任,这也是位卑权重。 左春坊大学士、右春坊大学士,都是你这太子的直属心腹。 班底我都给你搭建好了,你好好学,好好干。 等你到了十五岁,就让你正式做监国太子,没事我就不跟这些大臣们往一起凑了。” 朱文芳点点头,又问道:“爹爹要在京师做什么改革?” 朱祁钰解释道:“这几年,京师的工匠人数会暴涨。以前,京城及周边都是些做买卖的、种地的占大多数。 以后,工匠会占大多数。人变了,管理思路也要跟着变。 你要记着,管理农民和管理工人,是不一样的。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当了皇帝,独自处理军政之后,既不能闭关锁国,固步自封,也不能过于追求手工业的发展和扩张。 要一点一点往前进,既要发展,又不能把步子迈得太大。 一旦手工业扩张得过快,影响过大,人的思想会变,社会的风气也会变。 贸然放任技术进步,步子迈得太大,思想变化过快,百姓会变得极难统治,舆论会变得极不稳定,甚至会生出巨变,你要切记切记。” (本章完) ------------ 733 济州展开中转贸易 工农八万前往佐渡 五月初五,济州岛城山港,大明水师即将启航。 山东左布政使陆瑜和陈明德最后盘点了一遍:三千余名工匠及其家人已经登船,开矿工具、生活物资也已齐备。 之前日本水师进攻济州岛,失败后都逃上了牛岛,如今已被水师运回来的保定中卫将士捉拿干净。 一万两千多人,几乎全部生擒。明军对这些俘虏极为珍视,这可是挖矿的好劳力。 另外博多港还积压着近四万俘虏,水师也会先带上一万人去佐渡岛。 见方方面面都没有问题了,陆瑜拉着陈明德嘱咐道:“圣上从宣府、怀来迁了两支屯卫去佐渡岛戍守。 您要把他们及其家人运送过去,并且水师要留下五千将士暂时驻守。 然后您得再回来,另运送三万山东难民去佐渡岛。” 陈明德听完有些懵:“还有三万山东难民?一个岛能容得下这么多人?” 陆瑜比划道:“佐渡岛南北长一百多里呢,它南北各有一条长长的山脉,把一块长二十多里,宽十里的平原夹在中间。 别看人家是一个岛,但上面都是良田。 连矿工加农户,容纳个十几万人都不成问题。 到时候您把从宣府调来的两支屯卫分另放在平原两头靠海的地方,第二批的山东难民放在平原中间。 这次随行有兵部、工部、户部的官员,还有佐渡县令及其僚属,您把人妥善运到了就行,后续让这些官员操心去吧。” 陈明德点点头,那就没有问题了。 装载完人员和物资,大明水师舰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经过一年多的磨练,大明水师已经积累了丰富的远洋航行经验。 日本水师覆灭后,大明的远洋运输已经变得十分安全。水师舰队沿着日本北侧近海航行,中途有多个海岛、港口可以停靠补给。 一旦有风暴,可以及时躲进港口,安全性大增。 陈明德率水师主力离开才一天,陆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黄松的广东水师又从汉城回来,停靠在城山港进行补给。 黄松很高兴,终于可以带着广东水师回南方了,北方还是有点太冷。 户部从高丽、朝鲜收购了大量的山参等货物,让黄松运到安南,交给巡抚白圭负责贩卖。卖完了收购粮食,再运到日本高价卖出。 另外户部从朝鲜还收购了五万石粮食,让黄松放在济州岛,等待水师其他船只运往日本倒卖。 陆瑜在港口上呆呆地看着广东水师从船上卸粮,脸上充满了无奈之色:户部的沈翼、萧镃、耿九畴这些尚书也太市侩了些,好歹都是两榜进士出身,不踏踏实实好好收税,竟然做起了官营贸易。 腹诽了半晌之后,陆瑜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沈翼、萧镃、耿九畴表示了理解。 毕竟也不能全怪他们,之前安国公卖给赤松氏十万石粮食,随便一倒手,就含着眼泪赚了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北京应该还没收到这个消息,一旦户部知道了买卖如此好做,肯定会变本加厉,更加狂热。 两京户部凑一块,把各种税收来收去、精打细算,苦哈哈折腾一整年,总共收现银也就四百万两左右。 这还是在皇帝大公无私,把每年一百多万两金花银无偿划转给了户部的情况下。 但是户部自己做买卖就不一样了,就光靠今年往日本卖粮食、瓷器、茶叶,五百万两的收益都打不住。 陆瑜进入状态了,想着想着,就开始连连点头称赞:“圣上原来是这么算计六部的,几年前江南三大织造局也被圣上划给了工部。 如今工部也开心了,可着劲儿往海外卖丝绸吧。 工部和户部比着赚钱,只用一年,他们就赚钱上瘾了。 在永乐、洪熙、宣德、元狩四朝极力反对开放海禁、极力反对远洋贸易的大臣们,会彻底改变立场,到时候会哭着喊着求圣上出兵攻灭满者伯夷,从而收回旧港,恢复对西洋航线的掌控。” 陆瑜依依西望,隔着两千多里都能想象出工部、户部那帮守财奴乐呵呵数钱的嘴脸了。 广东水师卸完粮食,做好交接,又装载好补给,黄松便来向陆瑜辞行。 黄松要先从济州岛到宁波,再装载一批户部、工部的货物,然后沿着近海南下去安南。 如今济州岛作为中转港的价值已经初步显现。 整个东洋贸易的航线中,从宁波到济州岛,从山东各港口到济州岛,是最危险的两段。 这两段需要在大洋上航行一千里左右。 船只到了济州岛,进行物资补给,然后就可以沿着近海航行,去往釜山、博多等港口了。 …… 堺港,明军大营。 可怜的徐亨和金兴已经东躲西藏好几天了。 中军大帐回不去了,徐亨和金兴抢了位指挥使的军帐,躲在里面喝茶聊天。 金兴一边喝茶一边叹气:“皇爷给的这个差事还真难办,一群日本的守护大名天天哭着喊着求我们卖粮食,这感觉怪怪的。” 徐亨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老夫打了几十年仗,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敌人都不打了,反而跑咱们军营来围着求购粮食,这叫什么事啊。 尤其是关东那边,镰仓幕府和室町幕府、关东管领的联军本来打得如火如荼。 现在好了,谁也不打了,都退回城池、堡垒里边,以减少粮食消耗。 有些大名手里还有存粮,但今年这大旱,地里肯定是收不了多少粮食了。 咱们手里的粮也有限,所以他们得提前争抢。 来的晚了抢不着,他自己存粮再吃完了,今年下半年就等着挨饿吧。” 金兴回道:“咱们以这种方式被敌人逼得东躲西藏,将来写到史书上,也是一大笑谈了。” “这就跟熬鹰似的,熬着他们吧。等咱们的水师主力回来了,再往外卖粮。 咱们占着日本中部,负责卖粮;日本北部、南部挖矿。等两个幕府投降之后,再把他们的财富收缴,然后灭佛。 这笔战争财可是发大了。日本的油水比朝鲜大多了,朝鲜就是些山参之类的货物,又没什么平原,种地都种不利索。” (本章完) ------------ 734 人心崩坏幕府议和 落井下石徐亨婉拒 徐亨越说越起劲儿:“圣上选择先去收复安南,这真是一招妙手。运了安南的粮食往日本卖,再将日本的金、银、铜运回京师铸币。 粮食有了,银、铜也有了,大明的国力,真是蹿着往上涨啊。 要说圣上也真是天命所归,打安南的时候,安南之前两年旱、涝、蝗灾不断;这次打日本,日本又赶上大旱。 这是深受上天眷顾啊。” 金兴点头附和道:“这几年确实是处处顺心,若是正统之争彻底结束,那就更好了。” 徐亨与金兴一边喝茶,一边畅想着无边的财富,正高兴之际,亲兵进来禀报,镰仓幕府和室町幕府同时派特使前来求见。 徐亨向亲兵吩咐道:“又是来买粮食吗,你回复他们,就说咱们有二十万大军,每日消耗巨大,自己的粮食也不够吃,没有余粮卖给他们。” 亲兵摇摇头:“不是,他们都说是来讲和的。” “讲和?” 徐亨立即回绝了:“讲和那可不行,讲完和我怎么卖粮食,怎么灭佛啊。 你回复他们吧,就说我没有和谈的权力,要讲和,让他们派特使去北京谈。” 亲兵领命而去。 徐亨向金兴笑道:“看吧,除非他们投降。只是和谈的话,咱理都不理他们。 京都粮食快吃完了,眼看百姓就要造反了。咱们趁他病,要他命。 我来的时候圣上专门送了一句话: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只有彻彻底底地征服日本,才能完完全全地掌控东洋贸易。 东洋贸易搞出名堂来,再去搞西洋贸易。 东洋贸易、西洋贸易都搞起来,朝廷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镰仓幕府和室町幕府的特使都吃了闭门羹,灰溜溜地回家了。 五月初六,足利义政在被徐亨回绝之后,一大早便出了花之御所,亲自视察京都的防御。 可惜,越看越心惊,守军士气低落,平民面带饥色。 战争最开始时,足利义政踌躇满志,想复现大明天子的京师保卫战壮举。 但现在,足利义政自己都心凉了。 本以为二十万明军根本就扛不住粮草消耗,没想到啊没想到,大明水师的运输能力如此之强,硬生生撑下来了,甚至还有余力卖粮赚银子。 最后反而是幕府率先撑不住了。 京都仿照大唐的洛阳城和长安城建造,北端中间是皇城大内里,大内里往南是贯穿京中的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东侧被称为左京洛阳,西侧称为右京长安。 不论是仿照洛阳,还是仿照长安,这都不要紧。问题是因为财力匮乏,京都没建好城墙。 由于没有城墙,即使大明不来掺和一脚,京都也经常动乱,不论是大名也好,还是一揆也罢,动不动就能冲进京都。 到现在足利义政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了,明军为了减小伤亡,故意不想进攻而已。 如果不惜代价,早把京都打下来了。 足利义政看看自己的心腹有马持家,还有从博多港逃回来的乌丸资任,越发感到无奈。 即便是这两个最亲近的心腹,也不肯提议放弃京都逃跑。 不跑就是等死,逃跑立即会导致人心尽失,全面崩溃。 最终,足利义政选择了强制乌丸资任作为特使,前往北京与大明朝廷谈判。 …… 五月初七。 朱祁钰早早起来吃饭,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 这日子过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由于朱祁钰最近为朝廷屡立新功,几位爱妃服侍得越发周到。 林香玉和凝香一左一右坐在朱祁钰身边,凝香先举起一碗鲜奶递了过来:“夫君先喝您的小爱妃刚挤的鲜奶,吃两块牛肉,两个腌鸡蛋。 然后再吃青菜,瓜果。 歇一会,消化消化,再吃蛤蜊疙瘩汤,就小咸菜。 吃完您还不饱,那就再吃几块点心。” “够了够了,足够了,这满满一大碗蛤蜊疙瘩汤,你们是真舍得给我吃啊,这严格来说,不能叫碗了,这叫一大盆疙瘩汤。” 凝香嗲嗲地回道:“那是自然,夫君可是当家的顶梁柱啊,吃完疙瘩汤若是不够,咱家还有驴肉火烧。” 朱祁钰接过鲜奶:“天下最大的事,就是穿衣吃饭。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什么时候我的百姓都能住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每天都能安安稳稳醒来,都能一睁眼就喝到鲜奶,吃到疙瘩汤。” 林香玉回道:“广厦千万间倒还容易些,要想一睁眼就能喝到鲜奶,得人人都能讨得到老婆才行。” “那就讨啊,我少收税,多产粮食,让他们多生。” 林香玉回道:“要移风易俗,有点难啊。很多女婴一生下来就被溺死了,就算没被溺死,也有许多被卖了的。 虽然夫君已经在极力减免税收了,但至少短期内,百姓负担还是很沉重。” 朱祁钰摇摇头:“我已经尽力在给老百姓谋出路了,如果他们在家乡被压榨得过不下去,可以选择拖家带口出去开荒。 安南、缅甸、日本、辽东,都有许多土地等待开垦。他们换个地方,士绅豪强会少一些,受的压榨也会小很多。 此外,我还给他们找了另一条路:去做工匠。以后不再过于限制户籍变动,百姓若是过不下去,可以选择去给商人做工。 东洋贸易、西洋贸易全面开启之后,手工业将迎来大发展,老百姓有的是活干。” 林香玉点头称赞道:“还真是,站在百姓的位置看来,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多了,至少自己敢拼的话,是能找到出路的。” 朱祁钰笑道:“这两场仗打下来,咱们是没捞着什么好处。收益的大头,都给朝廷拿走了,其余部分给了百姓。 咱的儿子们将来的家业,依旧没有挣出来。” 凝香问道:“那要不我们就别生了吧。” “那可不行,至少要再生八个儿子才能算完。新打下来的领土,不封亲王不行。咱们可不能学秦始皇那个大傻。 好好的天下,好不容易打下来了,结果不派亲王镇守。 真到了关键时刻,指望大臣的良心,结果把子孙坑得死去活来,秦始皇泉下有知,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本章完) ------------ 735 朱祁钰提拔众门生 顺天府主官大换血 朱祁钰已经算好了,今年自己三十岁,再生十个八个的儿子,后面就随缘了。 太祖生了二十六个儿子,朱祁钰觉得自己跟太祖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和晋藩的两代庆成王朱钟镒、朱奇浈父子抬杠。 朱钟镒,《明孝宗实录》里明确写了,四十四个儿子,女儿没有具体数量,但也在五十个左右。 下代庆成王朱奇浈的子女数量,据说超过了他的父亲朱钟镒。 朱祁钰放弃挑战朱钟镒、朱奇浈父子了,再生下去,自己的爱妃们受不住了,大臣们也快到心理承受极限了,自家的府库也支撑不了这么多子女将来安家立业了。 其实大臣们已经对皇位回归正脉感到绝望了,除非朱祁钰的儿子死绝了。问题是想让现有的十几个皇子死绝,难度实在太大了点。 朱祁钰一边畅想着未来,一边开开心心吃完了早饭,然后穿戴整齐,悠哉悠哉来到青云阁理政。 今天比往常多了一个人,朱祁钰、朱文芳父子二人,裴当、阮竹两个掌权大太监,何宜、高瑶、乔凤三个文臣。 年仅十九岁的乔凤,作为新科探花,作为最先上书固请易储的景泰忠良,自然是要重点栽培的。 朱祁钰率先问道:“王越、余子俊、马文升三人回京了没有?” 高瑶回道:“没有,算算时间,他们全部到京,还需要三五天时间。” 朱祁钰点点头:“他们回到京师,立即安排他们来见我。” 景泰二年这第一批进士,已经历练了七年了。朱祁钰准备全面安插自己的天子门生进入重要职位了。 虽然前朝也留下了不少能臣,但到底还是景泰朝的进士在感情上更亲近一些。 朱祁钰又问道:“曹国公什么时候抵京?” 高瑶回道:“按路程算,还有十天左右。” 朱祁钰点点头,自己的亲信勋贵、武将,最近不怎么忙的,都要召回京城述职。 朱文芳好奇地问道:“父皇,这都是北方边境上的文臣武将吧,是又要和鞑靼、瓦剌打仗了吗?” 朱祁钰解释道:“我并不想开战,但是形势有变,战争随时都会爆发的。 你别看咱们现在国力在快速恢复,但蒙元这帮余孽可不好打了。 相对来说,他们比日本、安南难打多了。他们以骑兵为主,随时可以跑路。 那草原、沙漠那么大,你很难围得住他们。 这也是太祖、太宗都无法彻底消灭蒙元的根本原因。 就算是最成功的汉朝,卫青、霍去病在时,仗能打赢。两人一去世,汉军也是各种吃败仗。 摆在咱们父子面前的难题,就是要探索出一个彻底消灭蒙元的战略来。 如果能完成太祖、太宗未竟的事业,那咱们的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朱文芳闻言,还真思考起来了。 朱祁钰却向高瑶问道:“庭坚啊,你跟我时间也不短了,我再给伱安排两个职位吧。 你就任右春坊右中允,吏部文选司郎中,现在这些职事你也依旧兼任着。” 如此的提拔重用,高瑶那还能有意见吗,连忙跪下谢恩。 右春坊右中允,正六品,意味着正式成为了东宫属官。 詹事府六品及以上的职位一共二十四个。即使南京、北京各安排一套詹事府属官,加一起也才四十八个职位。 这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萝卜都是货真价实的太子近臣,只要能占住一个坑,就意味着前途光明而远大,有了稳定的保障。 吏部文选司郎中是正五品,而且涉及到百官的选拔任用,是极为要害的位置。 朱祁钰此举,除了栽培高瑶,也是在为朱文芳巩固班底,增强影响力。 提拔完高瑶,朱祁钰又向何宜问道:“行义,现在的顺天府尹、府丞、治中我想换一换,你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吗?” 何宜闻言,怔了一下。好家伙,顺天府前三位的主官,一口气都要换掉啊。 “圣上想从哪些人中挑选,有个大概的范围吗?” 朱祁钰回道:“景泰朝的进士们资历还不够,就从与你同届的进士中选吧。” 由于朱祁镇没来得栽培他那最后一届进士,就遭遇了土木堡之变,所以朱祁钰对这一届的进士还算比较放心,其中有不少人受到了重用。 听说要选同届进士,何宜犹犹豫豫,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朱祁钰心知其意,笑呵呵地鼓励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不论是同乡,还是好友,都可以放心推荐。 元狩十三年,一共就一百五十名进士,这个也要避,那个也要避,那还怎么推荐。” 何宜这才回道:“户部广西清吏司郎中陈俊,清廉刚正,不畏权贵,而且能力极强,可堪府尹之任。 南京刑部郎中黄绂,刚廉正直,爱惜百姓,可任府丞。 吏科给事中乔毅,行事方正,才思敏捷,可任治中。” 何宜还想说几个备选,朱祁钰摆摆手:“就他们三个吧,最近京师变动较多,先让他们试试吧。 成绩是干出来的,只有试过才知道。” 人事任命谈完了,接下来是海上这些事情了。 何宜对消息作了汇总:“首先是日本沿海,全部在大明水师的控制之下,除了官方许可的船只,任何其它船只都无法进出日本诸港。 其次,济州岛逐渐成为中转港,南方已有少部分商船经济州岛中转,去往朝鲜进行贸易。 山东的海商则是直接向东,去往朝鲜的汉城。 还有,咱们一直有派出水师舰船在琉球驻扎,琉球原来是东洋贸易的中转地,最近两年受了不少影响。 他们从国王到权贵,再到百姓,都相当不满。 时间长了,恐怕会生出动乱。” 朱祁钰往靠背上一歪,事情还真不少,攻下日本和满者伯夷之后,还得用水师完全掌控住第一岛链,才算初步完成了经略海洋的任务。 “我前面刚确认琉球为不征之国,现在又去攻占琉球,是不是有点自己打脸了。还有小琉球啊,这个也很重要。 闽浙总督年富到任这么久了,他怎么提也不提占领小琉球的计划呢。” (本章完) ------------ 736 重组广宁东胜防线 开放大宁明蒙互市 小琉球,也就是台湾。 终大明一朝,根本就没人重视台湾,更没人想去了解台湾。 在大明君臣朦胧的印象中,福建东南有个比琉球还小的岛,因为与琉球相邻,可以称其为小琉球。 别人不在乎,但朱祁钰在乎。除了实在统治不了的地方,别的全都要。尤其是台湾这种有许多耕地的大岛,那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朱祁钰已经膨胀到了想搞粮食倍增计划的程度。朝廷每年收到的银、铜,肯定是要倍增了,接下来就到粮食了。 要想粮食倍增,唯一的方法,就是领土扩张。 只围着传统的两京十三省转,就算跟那些士绅豪强把狗脑子都打出来,粮食产量也倍增不了。 两京十三省的耕地就那么多,累死累活也就这样了。能增长个两三成,都得谢天谢地了。 何宜回道:“年总督到任之后,一直在修整海防,编练卫军。而且福建水师全部被调去日本了,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朱祁钰点点头:“听说广东水师要撤回南方去了,等差不多了,让福建水师也回去吧。 另外,今年在安南新造的船只,全部拨给山东水师吧。” “今年安南还可以建造二百艘战船,三百艘运输船。这些船只补充进来,足够控制住济州岛和朝鲜、日本、辽东的贸易航线了。” 朱祁钰闻言,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哎呀,我的心啊,哎呀,我的钱啊,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安南怎么造船造的这么快了?” 何宜笑道:“熟练的工匠越来越多,这两年大规模造船积累了不少经验,自然船就造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好了。” “造吧造吧,找个理由把琉球也占下来,东洋贸易就算彻底掌控住了。 南方那些人,谁想去日本、朝鲜做生意,要么从琉球经过,要么从济州岛经过。 不论从哪里过,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何宜又笑道:“最近户部和工部可活跃了,户部在极力筹集粮食,运去日本倒卖。今年安南风调雨顺,第一批粮食很快就要运到日本了。 现在户部的官员,一开口就是吾皇圣明。” 朱祁钰摇摇头:“等日本的金、银、铜矿挖出来,他们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圣明。” 几人又处理了一些琐事,然后便准备散了。 何宜突然问道:“圣上,还有个事情,正一嗣教冲虚守素绍祖崇法妙契玄机弘悟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事张元吉请求入京朝觐。” 何宜可能是故意开个玩笑,旁边的朱文芳果然被逗乐了:“这个道教大真人,名号怎么如此之长?” 朱祁钰回道:“这不就是张天师嘛,道教有地位的那帮人,比佛教徒们多少强点,但也强得很有限。 他们不好好修生养性,净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调调。 行了,让他进京吧,我倒要会会这位张天师。若是不能让我满意,他就别想再回去了。” 众人一笑,各自散了。 接下来的数日,太平无话。 五月十一,又下起了雨。 朱祁钰带着爱妃们乘楼船游昆明湖,顺便召见王越、余子俊、马文升三人,为其接风洗尘。 王越、余子俊、马文升在西北甚是艰苦,必须得犒劳犒劳他们。 朱祁钰问道:“最近几年,西北边患不严重吧,三位爱卿对边事也已经很了解了,你们对与瓦剌、鞑靼的关系如何看?” 三人相互看了看,甘肃巡按马文升率先答道:“甘肃及周边倒是比较安宁,最近曹国公、肃王一直在谋划进攻伊犁。 这有点远啊,快赶上进攻瓦剌的老巢了。” 朱祁钰笑道:“是我要他们这么做的,只有把伊犁攻下来,并且牢牢占住,才能死死扼制住西北那些异族。 到时候不论是瓦剌,还是察合台作乱,我们都可以从甘肃、伊犁进行东西夹击。 另外,伊犁也是丝绸之路的重要一站,虽然海运即将兴起,但陆上我也不会放松。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不管有没有用,我先把伊犁控制住再说。” 接下来陕西巡按余子俊禀报道:“圣上,陕西,西面有甘肃、宁夏两镇挡着,比较太平。 东北部有东胜卫,也没什么问题。 只有北面,屡屡有草原诸部南下进入河套,甚至一度都接近榆林了。 我们一出兵,鞑虏就退走。我们主力一撤,他们就又来了。” 朱祁钰点点头:“河套太大了,挡不住人家也难免。王爱卿的东胜卫如何了?” 王越回道:“圣上,自去年以来,东胜卫附近,屡屡有敌兵窥视。 奇怪就奇怪在,他们也不劫掠,微臣以为,他们更像是在侦察情报,为大军入侵河套做准备。” 朱祁钰笑道:“这个很正常,不论是当年的山西之战,还是京师保卫战,阿剌和脱脱不花都没受什么损失。 那时候他们每人就有三万多精锐,经过七八年的发展,恐怕已经增长到五万了。 两人加一起,手握十万大军。 咱们派了许多军队外出打仗,北京和山西的守备力量不像以前那样强大,他们有想法也是应该的。 你们说说,该如何应对?” 王越、余子俊、马文升一共才三个人,却很快分成了三派观点。 余子俊主张先建立从广宁经大宁、开平,直到东胜卫的防线,层层阻击敌人骑兵。 王越想到发起进攻,直捣敌人老巢。马文升则是要攻防两手抓。 每个人讲自己观点时,朱祁钰都是连连点头。 待三人讲完,朱祁钰总结道:“因为我与阿剌、脱脱不花都订立过盟约,主动发起偷袭,去捣其巢穴,那肯定是不行。 但是他们若是发起进攻,我肯定会去捣他们老巢。 最好,是先让阿剌和脱脱不花内战,他们两败俱伤,拼光了就省事了。 我打算把你们三个先派到广宁、大宁、开平、东胜,把防线构筑好。 马爱卿去广宁,余爱卿去大宁,王爱卿管开平、东胜两地。 然后在大宁开放互市,做做生意,看看局势如何变化。” (本章完) ------------ 737 改良开中配合互市 直隶增府边境屯田 通过互市做生意,对蒙元进行腐化,这是朱祁钰目前想到最好的办法。 本来是想先开放大宁互市,但王越立即提出了请求:“圣上,开平能不能与大宁同一批开放互市?”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么着急吗?” 王越解释道:“广宁、大宁、东胜、开平四城,就数开平的粮草转运最为艰难。微臣建议在开平试行类似开中法的举措。 我们通过免税,吸引商人去开平做买卖。但是商人必须得带着粮食过去,交给官府,才能入城贸易。 带的货物多,就多交粮食;带的货物少,就少交粮食。 对蒙古人也是,不需要交税,但是想进城,必须交一定的马匹、牛羊给官府。 我们就专收粮食、马匹、牛羊这些实物。毕竟在开平,只收银钱用处不大,拿着银钱也未必能买到粮食。” 朱祁钰点点头:“将张家口以北的那片土地全部划转官田,设为屯田区域。商人可以组织人去租地种粮,然后收了粮食去开平交粮。 我在此地新设一府,归直隶管辖,省得山西再贪污我的粮草了。” 提到山西,朱祁钰就咬牙切齿,山西各府县囤积的钱粮,全被朱瞻基的大贤臣以借的名义送给了当地的士绅豪强。 到现在都没有完全追讨回来,成了一笔烂账。 也就最近几年山西还算安静,他们要是再敢搞事情,大屠杀就一触即发了。 王越又问道:“敢问圣上,将来平王就藩开平,当设几护卫?” 朱祁钰闻言一愣,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王越解释道:“即使有了屯田和互市,开平城最多也就能容纳三万精锐。” 朱祁钰听懂了,向朱文芳问道:“开平原是元上都所在,也就是大元的夏都。到了夏天,元朝皇帝会从北京去元上都避暑,政务处理也就都在元上都进行了,草原诸部的贵族也都会到元上都来朝觐。 现在开平则是抵御左翼蒙古的第一线,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给平王一护卫,还是三护卫,你来说吧。你们兄弟还要处好几十年呢,现在说准了,将来就别乱搞削藩。” 朱文芳反问道:“父皇,这亲王护卫如何管理?” 朱祁钰笑道:“具体藩王,具体分析。比如平王,开平这地方,你让他自己养护卫,他肯定养不起,自然得朝廷来养。 护卫归平王指挥,但得有朝廷的许可,他才能带兵出击蒙古。 将来平藩的郡王调去别的亲藩,再从别的亲藩调郡王过来。 异地调来的郡王,可以让他管理平藩护卫中的某一千户所。 这是建文朝高巍提出来的本籍回避制度,亲王下面是其他宗藩的郡王,亲郡王不是一系的,很难团结起来造反。 本来朝廷对藩王的约束就够多了,再这么一搞,要造反难度可太大了。” 朱文芳点点头:“那自然是要给八弟三护卫的。” 朱祁钰转过头对王越笑道:“听到太子谕旨了吧,开平城里,设平王三护卫,朝廷再另设三卫,一共三万人。” 王越连忙回道:“微臣领旨。” “最近在遴选东宫属官,王爱卿任左春坊左中允,马爱卿任左春坊左中允,余爱卿任右春坊右中允,伱们意下如何?” 三人闻言,连忙谢恩。 至此,左右春坊一共四个中允全部分配出去了。 左春坊大学士和右春坊大学士都被黄溥、何宜占稳了,接下来就是左庶子、右庶子、左谕德、右谕德了,一共四个位置。 说完正事,君臣几人吃了饭,喝了酒。 外面雨越下越大,朱祁钰命裴当将王越等人安置到客房,剩下自己一家人喝茶闲聊。 楼船在昆明湖上荡漾,远处的万寿山在朦胧雾气中若隐若现。 窗外的雨打荷叶之声,都把人听困了。 朱文芳问道:“爹爹,今天我们都住船上吗?” 朱祁钰笑道:“当然了,下了船走回灵玉宫,要四里地呢。雨下这么大,染上了风寒怎么办。 你要记着,当皇帝,第一重要的是活的长久。 再说了,这样在湖上晃晃悠悠,飘飘荡荡,又伴着风声雨声,是最适合睡大觉的了。 我和你五位娘亲睡三楼,你们两个睡一楼。明早船靠岸,你去处理政务,我要睡个懒觉。” 朱文芳反驳道:“为什么不让我们睡二楼呢,我们还要靠在窗边看风景呢。” 林香玉闻言,恶狠狠瞪了朱文芳一眼,可把太子殿下给委屈坏了。 小太子妃徐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却在从另外一个角度想问题。皇帝跟五位娘娘同睡一张床,这有点超出认知了。 在大明后宫的规定中,这是不被允许吧。按儒家的礼法,这更是大逆不道。 这个疑问肯定不能问出来,徐晴又换了个角度:“父皇,儿臣能不能问问,五位娘亲在您心中的喜爱次序?” 朱祁钰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指着几人回道:“颦儿姑娘长得最好看,在我心中排第一;凝香姑娘时而温婉,时而俏皮,又最爱我,在我心中排第二。 浅雪姑娘、素汐姑娘是双生姐妹,在我心中排第三、第四;玲珑姑娘长的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又极擅厨艺,在我心中排第五。” 徐晴是从小就在齐王府,被当成女儿养着的,所以也不怕人,听到这回答,就这样一脸惊讶,愣愣得望着自己父皇。 朱祁钰被盯着看的有些不自信了,好奇地反问道:“怎么了,我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徐晴回道:“父皇解答得这样直白,不怕几位娘亲生气吗?儿臣以为您要说每位娘亲在您心中地位都是一样的呢。” 朱祁钰答道:“那不是硬骗人嘛,你几位娘亲也不能信啊。再说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真诚。 我早就跟你几位娘亲说明白了,她们也都接受。 经营后宫,最怕的是欺骗和模棱两可,你看见哪个女人都说自己是真爱,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谁都不爱。” 徐晴又问道:“那以后哥哥有了其他嫔妃,儿臣该如何做才能与其和平相处?” 朱祁钰呵呵一笑:“颦儿,你给晴丫头解答吧。” 林香玉一语诛心:“别做梦了晴丫头,不可能和平相处的。你就放心吧,只要芳哥儿广纳嫔妃,是一定会有无穷无尽的宫斗的。 我们几个不斗,是有特殊原因的。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深厚。 第二,我们都是皇妃,谁也不是皇后。你父皇虽然在感情上有些偏重,但我们其它的待遇都是一模一样的,也没什么可争的。 第三,我们出身低微,跟了你父皇之后,要帮着处理的事情太多,一两个人根本应付不了,大家只能团结起来,共同抵御风险。 你们没我们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和谐相处的。 你要像防贼一样防着其他嫔妃,千万别被下毒和暗害。” (本章完) ------------ 738 万顷官田划拨京兆 顺天府尹受命改革 凝香在一旁补充道:“一个是烧炭,一个是刷漆,另外铅、汞,还有猫,这是宫里害人最重要的几个手段。 再次就是直接下毒了,再再次是陷害。 你是国公之女,是勋贵的利益代表,让其他嫔妃直接陷害你,估计她们不大敢。 但是依靠舆论和礼法坑害你,倒是完全可行的。” 林香玉和凝香打开了话匣子,五位姐妹伱一言,我一语,教徐晴怎么统御后宫。 朱祁钰、朱文芳一对可怜的父子,坐在一旁直愣愣地望着众女,彻底看傻眼了。 五位平日里温婉贤淑、和睦友爱的皇妃娘娘,滔滔不绝地讲着后宫争宠之道,各种凌厉手段层出不穷,三十六计信手拈来,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半晌之后,朱祁钰拉了拉朱文芳,悄声感叹道:“神天菩萨啊,我想我娘了,我要回家。” 朱文芳弱弱地回道:“我也想我祖母了。” 众人聊到晚上才散,至此朱祁钰、朱文芳父子再也不敢提纳嫔妃的事情了。 数日无话。 五月十六日,一早。 黄溥刚视察完宣府、怀来回到京城。 早早来到京兆尹府,屁股还没坐热,顺天府尹陈俊、治中乔毅便过来拜会。 两人成为顺天府的新任主官,肯定要来跟京兆尹报个到。而顺天府丞黄绂尚在南京,还未到任。 黄溥起身拱手笑道:“陈府尹怎么来的这么早,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志弘兄,恭喜你了,我大侄子高中探花,真是可喜可贺。” 殿试结束后,黄溥就去了宣府,所以看到乔毅第一件事,是恭喜其子乔凤高中探花。 三人都是同年进士,客套了一番,便落座喝茶。 陈俊见桌上摆着几块矿石,几块黄铜,便凑到近前,摆弄着细看。 “澄济兄,这是哪里来的矿石和黄铜?这黄铜品相真是不错啊。” 黄溥回道:“这是圣上新开的德兴铜矿啊,这是最近的一批样品,据说德兴铜矿开采出的矿石全是这样一等一的品相,既容易开采,又容易冶炼。 咱大明一直缺铜,如果德兴铜矿真是超大露天铜矿的话,那朝廷就可以大量铸钱了。 还有新打下的日本也有大量铜矿,很快就会开采、冶炼,然后把黄铜运回北京。” 陈俊对皇帝的大肆开矿,以铸币取代宝钞还有些疑虑:“澄济兄,你看啊,我们这刚一到任,圣上就要免除京城这些契税、杂税。 都免了之后,我们拿什么开支呢?” 黄溥反问道:“你顺天府往年收多少税?” 陈俊回道:“不算田税,不算之前已被圣上废除的崇文门钞关,一年收不到十万两。” “那不就对了嘛,其实你这十万两也是梗着脖子硬说的。朝廷真正税收的大头,是田税、金花银、盐课、钞关税、矿税。 像你城里这些,什么房屋交易契税、当铺典当税、门摊税、酒醋税、竹木抽分之类的,听着名目很多很唬人,实际上收起来没有多少。 而且这也就是收收普通百姓的,京城那么多权贵,你能收上来多少。 有可能赃罚银都比你这些税多。” 陈俊摊摊手:“那我们顺天府每年的收入何在?” 黄溥笑道:“我不是刚从宣府、怀来回来嘛,圣上把两府的屯卫全部迁走了。 然后圣上把空出来的土地,凑了一万顷官田,划归京兆尹直辖。 这笔收入的大部分都会拨给顺天府。 你收什么税能抵得过一万顷官田的收入。” “一万顷?哪里来的一万顷官田?” 黄溥笑道:“从景泰元年开始,圣上就一直在清算宣府、怀来本地的土绅豪强,并征收土地纳入官田。 再加上现在两府屯卫都被调走,空出来的耕地凑一凑,可不就给京兆尹府新增了一万顷官田嘛。 另外,圣上每年还会划拨十万两白银、二十万贯铜钱给顺天府。 圣上现在手里有很多矿产,不够用了再给你拨,你怕什么呢。” 陈俊再次确认道:“真有这么多矿,真有这么大的产量?” 黄溥坚定地点点头:“你没看谨身殿的原址上已经开建储备金库了嘛,从日本挖来的银、铜铸钱流通,挖来的黄金储备起来,以备后世应对灾变。 今年圣上已经从内帑拨付京兆尹府三十万白银,你带人去府库领二十万两回去吧。” 听说有现银,陈俊就不再执着于钱的问题了。反正今年的收入有了,皇帝的矿能不能挖出来,明年自有验证。 黄溥又嘱咐道:“京城工匠越来越多,一个是铸币,全国只有北京可以铸造钱币,所以需要用到很多工匠。 还有一个是军械制造,兵器、铠甲。尤其是铠甲,只有南北两京有资格制造。 再就是火器、火炮,这个是只有北京有资格制造。 就光这三项,连上工匠及其家人,十几万人打不住。 顺天府最重要的职责就是管理好这些工人,这也是圣上将顺天府主官全部换掉的目的所在。 我可提醒你们一下,若是不能让圣上满意,圣上不介意再换一批人。” 陈俊、乔毅点点头。 黄溥继续嘱咐:“还有一点,这几年内,会有很多很多原来藩属国的权贵及其子弟到北京。 比如朝鲜、日本、安南、缅甸等地,圣上会把部分权贵收拢到京师看管,还有这些权贵的子弟,会以让他们来求学的名义,放在京师当质子。 简单说,就是有一种类似汉唐那种万邦来朝的意思,圣上需要北京不仅是首善之区,还要极尽繁华,极尽高尚。要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要让外邦一到北京,就被天朝上国的气象所深深折服,让他们仰望,让他们膜拜。” 陈俊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哦,懂了。既然如此,那奉天、谨身、华盖三大殿要不要重修呢?还有其他宫殿,大半个紫禁城可是都烧没了啊。 让外邦看了,成何体统。 还有都景泰八年了,咱们圣上还没有皇后,这让外邦看了,也不大说得过去吧。” 黄溥闻言笑道:“时英兄,您若对这些事务有自己的看法,可以单独上奏本,下官回答不了您这两个问题。 此天家事也,也不是京兆尹该操心的事情。” 陈俊也只是哈哈一笑,不敢真去跟皇帝抬杠:“好了,澄济兄,你也别寒碜我了,什么下官下官的,谁不知道你简在帝心,前途无量啊,我可不敢以上官自居。” (本章完) ------------ 739 上林苑监划归京兆 两大幕府遣使和谈 陈俊这超擢的顺天府尹是正三品,黄溥的京兆尹反而是正五品。 黄溥位卑权重,实际上干的却是直隶总督的活。官员之间相互制衡,这也是大明的老传统了。 陈俊、黄溥又是同届进士,年纪也相仿,所以黄溥总是下官下官的,和陈俊开玩笑。 闲聊了一番之后,黄溥又说回了正事:“还有一件事情,圣上把上林苑监划给京兆尹管理了。” 陈俊、乔毅一听这话都愣了,半晌之后,陈俊才问道:“外三监:国子监、钦天监、上林苑监。 上林苑监本就是朝廷设文臣管理的,为何要划给京兆尹?” 黄溥回道:“为了更好的保证京师物资供应,上林苑监划给京兆尹管辖。原来的蕃育、嘉蔬、良牧、林衡四署,共有耕地、山林、草场四千余顷。 如今圣上恢复了旧制,上林苑监重新变为十署:蕃育、嘉疏、良牧、林衡、川衡、冰鉴、典察左、右、前、后。 典察左署、右署由监察御史兼任,典察前署、后署选内官充任。” 陈俊找着规律了:“莫非圣上又划拨土地了?” 黄溥点点头:“圣上从内帑划了三千顷耕地,从永平府海边划了一千顷荒地,从蓟州、保定共划了两千顷山地。 上林苑监的土地也超过了一万顷。 内帑出了大血,我们钱也有了,地也有了,若是再干不好,圣上就要狠狠地收拾我们了。” 陈俊闻言,都开始挠头了。以前只听说过内帑侵占国库,但是皇帝主动把内帑的钱粮、土地划转给朝廷,也就景泰朝才能干得出这样的荒唐事。 那还说什么呢,也只能称颂皇帝圣明了。 接下来的一月,太平无事。 六月十六日,一早。 朱祁钰在清凉殿中醒来,正歪在床上,盯着山水玉雕大屏风发呆。 玉床、玉桌、玉屏风,满室玉器,虽已是夏天,但是屋子里还是凉嗖嗖的。 朱祁钰捂着大棉被,被子里一左一右两只小可爱紧紧粘在身上。犹豫了半天,决定还是再温存一个时辰比较合适。 朱祁钰正要躺平,浅雪、素汐、玲珑三人走了进来。有提着食盒的,有捧着文书的。 看到食盒,倒还无所谓,但是那厚厚的一摞文书,让朱祁钰急眼了:“今天怎么这么多需要处理的军政,让朱文芳看着办吧。” 浅雪劝道:“夫君啊,小芳还是个孩子呢,他得多吃多睡长身体,您别老是把他当牲口使唤啊。” 挨了下怼,朱祁钰不说话了。 浅雪笑道:“室町幕府和镰仓幕府的特使进京了,夫君要不要亲自接见一下?”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么巧,两家的特使同时抵京?” 浅雪摇摇头:“不是巧,而是他们压根就是坐同一艘船只来的。” “这两家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不是关系好,而是他们两家要相互监督,还要在御前辩论,请夫君评定两家上代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合着他们不是来投降的啊,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上代人那些破事,我哪里理得清。” 浅雪笑道:“他们的意思是,夫君要先选出一个能代表日本的幕府,另一个幕府撤销掉。然后再由仅存的唯一合法幕府与夫君和谈。” “那下午谈吧,我在青云殿接见他们。除了朱文芳、何宜、裴当、阮竹他们这些平常跟着的人,再把曹国公和刘昌也叫上。 多安排些亲兵,对日本特使仔细搜身,别再来个刺客啥的就搞笑了。他们那帮人,什么都玩的出来。” 玲珑在一旁劝道:“好了,先吃饭吧。今天早饭吃饺子,有夫君最爱的韭菜鸡蛋馅,还有驴肉的。” 听说有吃的,朱祁钰精神了。椅着靠背,把嘴一张,就等着投喂。 浅雪端起碗,含了一口小米粥,嘴对嘴地投喂起来。先喝了一碗小米粥暖暖胃,然后开始吃饺子。 朱祁钰一边吃,一边感叹:“你们姐妹五个,现在可都算小嫂子了,真是越来越会玩,也越来越好玩了。” 看似睡得正香的凝香姑娘突然反驳道:“爹爹莫如此说,奴家还是个娃娃呢。” 朱祁钰揶揄道:“你要这样说,我还叫朱三岁呢。看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林香玉在一旁给姐妹帮腔:“爹爹,饭来张口不是因为您还是个宝宝,而是因为您是奴隶主。有五个忠心耿耿的奴隶供您虐待、压榨。” 朱祁钰抓住了语言漏洞,当即便理直气壮了:“你这贱奴,再给我说一遍,伱我之间,到底是谁在压榨谁?” 林香玉被怼的呐呐不能言。朱祁钰刚被压榨了一整晚,这床都还没下呢,五位小爱妃谁也不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 到了下午,朱祁钰才磨磨蹭蹭起了床,悠哉悠哉地来到青云殿。 朱文芳和文臣武将们早就聚在殿内等着了。 众人行过礼,各自归座。 朱文芳悄声问道:“爹爹,我最近有点累,天气又这么热,我想歇一阵子。” “你都干什么了,很累吗?” “那谁知道啊,反正爹爹整天红光满面、满面春风的,被几位娘亲养得白白胖胖,您倒是不累了。” 朱祁钰陪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也累啊。好了,你想歇就歇一阵子吧,我暂时替你处理政务。” 朱文芳闻言,无比崇敬地瞪了自己父皇一眼,好家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没脸没皮、贼喊捉贼的,明明是我再替你忙前忙后,怎么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反而成了替我处理政务了。 我还不是皇帝呢,你替我处理的哪门子政务。 朱祁钰不管这些,向裴当吩咐道:“宣日本使臣进来吧。” 室町幕府的特使有马持家,镰仓幕府的特使簗田持助,之前已经来过北京了,都是熟人。 两人跪下磕头,给朱祁钰、朱文芳父子行了大礼。 朱祁钰直入主题地问道:“你们这次来,投降还是不投降?” 簗田持助抢先答道:“只要条件合适,我们镰仓幕府可以投降。” 有马持家则回道:“我们室町幕府要先听听陛下开出的条件。” 朱祁钰回道:“你们室町幕府支持的北朝天皇可以册封为大明亲王,去琼州就藩。你们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政,可以册封为郡王,也去琼州。 至于镰仓幕府,你们的征夷大将军足利成氏同样可以册封为郡王,去琼州就藩。 但是南朝天皇,从后醍醐天皇算起,他的所有后人,我必须全部杀绝。这一点绝对没的商量,你们不同意,那就只能打到底了。” (本章完) ------------ 740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镰仓幕府和谈胜出 簗田持助闻言一怔,后醍醐天皇的儿子良怀亲王杀明使,距今快一百年了,事情就死活过不去了。 良怀亲王杀明使五人,而眼前的大明天子执意要灭绝后醍醐天皇一脉,以为明使复仇。 簗田持助心中感叹:‘真是一朝天子,一朝气象。明太祖信奉的是唾面自干、相逢一笑泯恩仇,而且思想继承自大元。大元攻日惨败,彻底怂了,明太祖也不尝试尝试,直接就跟着怂了。 眼前的景泰皇帝非常鲜明地拒绝承认大元,从头到尾都以汉天子自居,信奉的是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之。不许任何藩邦心存侥幸。 这就有点难缠了,关键仗还打败了。’ 簗田持助思索片刻,放弃了尝试劝说皇帝改变心意。大元世祖忽必烈都被从历代帝王庙请出去了,当今天子明显就不可能认大元的账。 再说大元忽必烈攻日惨败,当今天子可是眼看就要打赢了。 大元骑兵虽强,但水师孱弱。大明的新水师却极为强大,硬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完成了登陆,保障住了粮草供应。 簗田持助向朱祁钰深深一拜:“圣上,我们镰仓幕府可以与南朝天皇划清界限,但是,我们需要大明承认镰仓幕府是日本的唯一幕府,然后由我镰仓幕府代表日本归顺大明。 另外,我镰仓公方、征夷大将军要以大明郡王的身份,留在关东,而不是去琼州就藩。并且要保留自己的家产和三成的田产。” 朱祁钰点点头:“我可以考虑,你们室町幕府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马持家强调了一番室町幕府的正统地位,又掰扯了一顿室町幕府与镰仓公方之间的陈年往事。 朱祁钰耐着性子听完了,然后摆摆手:“你看你们室町幕府做了什么,之前派兵偷袭南京。 虽然没有进攻南京城,没有进攻南京城,没有进攻南京城,只是到郊外袭扰了一番。 但是伱们把大明废帝接走了,还扶持他复辟,按照道理来说,我就应该把你们室町幕府、北朝天皇一系全杀光才对。 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就要懂得知足和感恩,不要再有的没的提一堆条件。 愿意投降你们就投,不愿意投降就拉倒。 我的将士们需要军功,还是最后再打一仗的好。” 听到这话,有马持家吓的冷汗直冒,因为当初劫持废帝的鬼点子,是大将军的乳母今参局出的,然后自己和乌丸资任一起参与了怂恿将军。 现在好了,对外,大明天子要追究责任;对内,今参局失势,日野富子逐渐掌控大权。 里外不是人,回去之后,就等着被清算吧。 而且现在最大的难处是,这次和谈是最后一次了。不论有马持家,还是簗田持助,都有各自将军的全权特许,可以代表幕府作出决定。 如果回去日本请示一遍,再回来谈,两个多月过去了,那时候不论室町幕府还是镰仓幕府,都已经开始断粮了。 所以没办法,这就是最后一次和谈,是和是战,一锤子买卖了。 朱祁钰还故意刺激他们,向何宜问道:“行义,当年咱们太祖皇帝威胁要征讨日本,良怀亲王以日本国王的名义回书,我记得他说过若是败了,就要任天子为所欲为,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何宜向特使朗诵道:“良怀亲王以日本国王名义复之曰:臣闻天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论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论武有孙吴韬略之兵法。 又闻陛下选股肱之将,起精锐之师,来侵臣境。 水泽之地,山海之洲,自有其备,岂肯跪途而奉之乎? 顺之未必生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臣何惧哉! 倘君胜臣负,且满上国之意;设臣胜君负,反作小邦之羞。” 朱祁钰摆摆手:“好好好,念到这里吧。特使请听,你们自己良怀亲王也说了,倘君胜臣负,且满上国之意。 那就按他说的办吧,打一场决战,赢了,你们听我的;输了,我听你们的。” 有马持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朱祁钰又看向簗田持助:“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日本佛教兴盛,但我统治日本之后,所有佛寺必须将财富交出。 从此,僧人在寺内清修可以,想坐拥金银、田产,当人上人,那是门儿都没有。 我早就说过,绝对不接受佛教的剥削。只能反过来,由我剥削佛教。 你们若能接受,我们就跟你镰仓幕府达成和议。若是接受不了,那你们也趁早回去准备决战吧。” 簗田持助闻言愣住了,自己若是敢代表镰仓幕府答应这个条件,那回去之后还活不活了,那些僧人不把自己全家生吞活剥了啊。 你跟僧人讲四大皆空,那不是找死吗。 簗田持助哀求道:“圣上,我们能不能先达成和议,此事以后再由将军亲至北京朝觐,与圣上面谈?” 朱祁钰想了想,簗田持助肯定是打死都不肯答应的,不答应最多他一个人死,答应了全家都要死。硬难为他也没有意义。 于是朱祁钰点点头:“就按爱卿说的办吧,具体的内容,你先与内阁及鸿胪寺去谈。” 说罢,朱祁钰便拉着朱文芳走了。 簗田持助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有马持家则无助地站在原地,还怎么谈呢,皇帝就做出了抉择,室町幕府被放弃了,就这么完了。 朱祁钰乐呵呵地往回走,朱文芳嘱咐道:“爹爹,那这个月和下个月我就待在家里玩了,您自己可小心些,有许多官员对最近的改革有所不满呢。” “不满就不满呗,我现在威望这么高,强行推动就是了,老派的大臣都被清洗掉了,也没人有实力反对我。 你要记着,不管别人怎么反对你,也不管怎么忽悠你,改革要把握住一个原则:制定的政策要蠢,要足够的蠢。” 朱文芳笑道:“爹爹是不是口误了,应该是要紧不能蠢吧。” 朱祁钰摇摇头:“我没说错,就是要蠢。说好听点,要极简洁极明了;说不好听点,就是要足够蠢。 改革时很多文官会忽悠你,改革举措要这么着,那么着,第一步,第二步,直到第八九步,怎么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各种精妙,各种高雅。 越这样,完蛋的越快。 因为你想的很美好,等执行下去就大变样了。 你设计越复杂,越精妙,步骤越多,下面人做手脚的空间也就越大。 你看我的改革举措,很蠢,很笨,但是做手脚的余地小啊。 就比如这个收田税和服徭役,执行起来可复杂了,回头找几个地方官来给你好好讲讲,一天两天的讲不明白。 尤其是这个徭役,站在百姓的角度,是相当的恶心和折磨人。而且徭役只要存在,执行起来它就极为不公平。 我的改革思路,就是把徭役免了。需要用工时,由官府出钱购买劳力。这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成,我先在京城搞搞试试吧。 要是搞成功了,你别忘了向全国推广。 失败了咱再另想招,不怕的,咱们父子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本章完) ------------ 741 工部交接侍郎上位 和议达成特使离京 六月十七日,一早。 周忱带着工部右侍郎翁世资一起巡视北京外城。周忱把里里外外该嘱咐的又都嘱咐了一遍。 翁世资越听越觉得像是在交待后事。 周忱笑道:“我都七十多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京城了。 另一位工部尚书徐有贞、还有工部左侍郎黎叔林远在安南,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以后工部就交给你了。” 翁世资回道:“圣上着实有些不通人情,何不让老尚书安安稳稳待在京师,偏要调去南京奔波劳碌。” 周忱笑着摆摆手:“你不懂,圣上知我,将我调去南京,正是莫大的恩遇。 年轻时,我也是自负才学之人,但是待在工部郎署长达二十年,无人赏识,更无法施展抱负。 直到宣德五年,我五十岁的时候,受杨荣举荐,升为工部右侍郎,就是你现在这位置,然后以侍郎身份去巡抚江南诸府,总督税粮。 在南方做了十几年巡抚,我进行了一系列赋税改革、盐法改革。因为变法,屡被弹劾,处处掣肘。所行政策,反复被废。 圣上这次派我去南京,就是为了让我完成当年的变法。 虽然我也就只剩几年可活了,但这次圣上放权,可没人能够掣肘了。” 翁世资闻言,心下了然。要论宣德、元狩年间的巡抚,周忱的政绩首屈一指,这也是如今的公论了。 能在人生的最后几年,将曾经的变法彻底完成,从而名留青史,再无遗憾,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翁世资是元狩七年进士,一开始被授予户部主事一职。当初翁世资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查阅旧档,一方面开阔自己的视野,一方面借此探究政事的利弊得失。 对于周忱在江南的改革,翁世资没少研究。那些改革,完全可以称的上是一场小规模变法了。 一个赋税改革,一个盐法改革,那都是硬骨头中的硬骨头,难啃得很。 周忱把翁世资视为工部尚书的后继人选,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资辅啊,工部在京师有三件大事:铸钱、打造军械铠甲、制作火炮火铳。 尤其是铸钱,一定一定要搞好,不能出任何差错。 只要这三件事做好了,不弄出什么大问题。我会向圣上举荐伱接任尚书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在外城工部诸厂巡视了一大圈。 翁世资正当盛年,倒没什么,周忱可是有些吃不消了。 翁世资提议道:“老尚书,前面有一早市,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周忱也没强撑,同翁世资来到早市。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没有多少食客。 没走几步,一小贩热情地上来招呼,两人在饭摊前坐了,点了两碗馄饨,一张肉饼。 二、三品的高官,平日里是很少如此接地气的。 翁世资问道:“小哥贵姓,你们这生意如何?” 那小贩热情地答道:“回客官,小的贱姓李,在京城做小买卖十几年了。 最近几年,这生意好做了许多。外城的工匠越来越多,顺天府又在此处建了早市,我们只要每月交些租金,就能在这里摆摊。 您现在看着人少,是因为过了饭点。我们早上做这些馄饨、肉饼;午饭、晚饭炖肉炖排骨,一天要用两头猪呢。” 翁世资又问道:“除了客人多了之外,比前几年还有什么变化?” 小贩一听,立即打开了话匣子:“那变化可大了,以前这些食材运进来,都是要在城门口缴税的。 一头猪要收二十五文,两头猪就是五十文。这一个月,我们光买猪就要交税一千五百文。 这换成银子,那可就是一两多。 圣上体恤百姓,爱民如子,把这笔税银给免了。 就光这买猪的税钱,我们一年就省下超过十五两银子。 买菜买面,买各种食材的税,都省了。把这些全加在一起,圣上免税之后,我们一家每年能多攒下二十两银子。 有了这个钱,小人的儿子以后娶妻生子就有着落了,真是皇恩浩荡啊。” 周忱、翁世资笑着点点头,翁世资又问道:“现在还有用宝钞的吗?朝廷铸制的铜钱使用方便吗?” 小贩闻言,一拍手,兴高采烈地答道:“客官您可算问着了,圣上铸钱可是大大的善政啊。 您看啊,我们一碗馄饨收您三文钱,一张肉饼收您五文钱。两碗馄饨一张肉饼,一共是十一文。 朝廷的铜钱有小平钱、当二钱、当三钱、当五钱、当十钱,一共五种。 您可以给十一枚小平钱,也可以给一枚当十钱,外加一枚小平钱。 这样一来,不论买家还是卖家,都方便得很。 最重要的是,我们赚了这些钱,可以直接存在家里攒起来,也可以换成银币攒起来。 比如今年攒了二十两银子,明年拿出来,它还值这些钱。 但宝钞就不一样了,你攒两百贯宝钞,比方它能买两石米。过一年之后,你再把这两百贯宝钞拿出来,它就只能买一石米了。 以前挣的宝钞再多,攒不住,它一直在贬值,让人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如今圣上以铜钱和银币取代了宝钞,小人终于可以睡个安心觉了,不必再担心一觉醒来,宝钞变得更不值钱了。 吾皇圣明啊,小人躬逢盛世,真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周忱、翁世资点头附和,跟着小贩一起对皇帝大加称颂了一番。 尤其是周忱,大感欣慰,工部这些年辛苦铸钱,还是颇有成效的。到时候自己也能沾圣上的光,在史书上又留下一笔。 …… 清凉殿中,朱祁钰快中午才从床上坐起来。 这皇帝当来当去,朱祁钰是越来越信奉李世民的垂拱而治理论了。 有什么活儿让大臣们去干,皇帝只负责居中调控就行了。 不管李世民当年是不是真的垂拱而治了,反正朱祁钰必须坚信他是真的做到了。 一旦垂拱而治的理论站不住脚,那朱祁钰自己就可以在大明历代皇帝中,竞争懒政第二人了。 懒政第一人是万历,这个谁都争不过。朱祁钰的对手是木匠皇帝朱由校。 朱祁钰扪心自问,我这荒唐皇帝真没比朱由校这木匠皇帝勤快多少。 浅雪见朱祁钰起身,连忙将内阁与鸿胪寺的联名奏本递了过来:“夫君看看,与镰仓幕府的和议章程草拟好了。” 朱祁钰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草拟好了是什么意思?” 浅雪也瞪大眼睛,好奇地回道:“草拟好了就是草拟好了的意思啊,这种话徐文芳都能听得懂,您这么吃惊做什么?” “昨天我才和特使谈完,今天你告诉我草拟好了?” “不论是室町幕府的特使,还是镰仓幕府的特使,都急眼了啊。镰仓幕府特使急着达成和议,然后回去买粮。 室町幕府特使急着回去报信,好让足利义政早日准备决战。 两方特使都在催促,希望夫君今天就诏准和议章程,然后两方特使今日便一同离京,乘船返回。” 朱祁钰将和议章程细看一遍,然后点点头:“那就诏准了吧。” (本章完) ------------ 742 人事调整皇帝集权 内廷改革利益重分 现在日本全境大旱,到处缺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朱祁钰也不好意思硬拘着特使不让回去。 反正大明水师已经牢牢封锁住了日本沿海,只有朝廷的官粮能够运进去。 今年这笔天赐横财,是不发都不行了。 朱祁钰问道:“我派出去的几个人离京了吗?” “周瑄已经快到南京了,王越、余子俊、马文升两日前离京,周忱还没走呢,一直在处理工部的交接事宜。 徐有贞、黎叔林都在南方,周忱再去了南京,工部就剩下一个右侍郎翁世资了。” 朱祁钰捂着头叹了口气:“你看我最近是不是用了好几个金濂大力推荐过的官员。 陈俊是金濂推荐的,翁世资也是金濂推荐的。还有李棠和曾翚,也是金濂推荐的,我也要重用了。 我的天子门生们资历尚浅,还不方便提拔到侍郎、布政使这个级别,必须重用这些中生代了。 金濂只做到刑部尚书屈才了,他应该做吏部尚书。” 浅雪笑道:“若是金濂多活几年,您真让他做吏部尚书?” 朱祁钰立即坚定地摇摇头:“那哪行,他可是我哥哥的嫡系,让他做吏部尚书,我疯了吗。 让何文渊这样知情识趣的大臣做吏部尚书不好吗,干嘛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何文渊年纪也不小了,等他退了,我让王文做吏部尚书,当几年真正的实权首辅,也算不辜负君臣一场。 王文之后,我让徐有贞做首辅。再往后黄溥做几年,也就该回家养老了。 黄溥之后,让何宜做十几年首辅,我也算对得起这帮亲信文臣了。再之后,谁当首辅就是徐文芳要操心的事情了。” 浅雪又问道:“那王骥不也是您哥哥的嫡系嘛,您还让他主持重建南京京营。” “对王骥那是实在没办法了,他给我纳了好几个投名状,又立下了那么多军功。 算了,就这样吧,把他作为我厚待前朝旧臣的榜样,给天下人看一看,证明我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 再说王骥也活不了几年了。 王骥、何文渊、周忱、罗通、罗亨信,这几人或死或退,也就两三年的事情了。 以后内阁、六部的重臣,要么是我的亲信,要么是年轻资历较浅的。 我执政这最后十五年,基本上就是出口成宪,无人敢于反对了。 所以我才不想一直把皇帝当下去,皇帝当久了,免不了要变昏庸。最典型的就是唐玄宗,他跟我那哥哥差不多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安禄山是在胡人支持下,起兵造反,进攻长安。也先是带着崛起的瓦剌部,进攻山西、北京。 一个送掉禁军,丢了长安,去蜀中避难;一个送掉京营,北狩于草原。 朱见深最近怎么样了?” 朱祁钰的思路有点跳脱,浅雪无奈地答道:“长沙的原襄王府是现成的,见深已经住进去了。 财宝、田产什么都没少他的。 亲王护卫他倒是没有,但是配了一千的仪仗和侍卫。他身边的太监、侍女,也都是安插的咱们的眼线。” 朱祁钰摇摇头:“当初哥哥给我的郕王府安插了一大堆眼线,如今我给见深也安插一大堆眼线,真是一报还一报。” “夫君是不是又惦记起郕王府那些王妃侍妾了?” “快得了吧,就那种女人,白送我都不会看一眼的。” 听到这话,几位小女人就高兴了。 几人又挨挨贴贴,温存了半晌,朱祁钰才穿戴整齐,出去处理政务。 …… 皇城西苑,琼华岛广寒殿。 广寒殿虽然名字好听,但是在不用冰的情况下,可远不如清凉殿凉快。 好在离琼华岛不远,就是里冰窖。 天气越来越热,广寒殿里,摆了一盆一盆的冰块降温。 朝云、暮雨坐在榻上,勤勤恳恳地处理着皇城内的大小事务。 好容易处理得七七八八,尚食局女官,李尚食、王司膳趁人少过来奏事。 只见李尚食陪笑道:“娘娘,最近上林苑监和光禄寺、尚膳监、尚食局改革。 以前内廷的食材是光禄寺提供,现在改为了由上林苑监直接提供。 以前我们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向光禄寺去要。 现在上林苑监严格按照规矩来,什么都定量供给。内廷饮食多有不便,娘娘是不是要关照一下上林苑监,不然他们越来越不拿宫里当回事了。” 暮雨摇摇头:“上林苑监,如今归京兆尹管辖了。咱们皇城里没多少人了,经过几番裁撤,人比前朝少多了。 只要不胡乱浪费,食材还是够用的。” 内廷以前有多么奢侈浪费,两位娘娘心知肚明,只是不想过于直白地点破而已。 李尚食忽然突兀地提议道:“娘娘,既然要改革,不若以后内廷食材便改由司苑监提供算了。 然后就像上林苑监有四个典察署一样,咱们也派人去司苑监监督,来保证内廷的食材供应。” 朝云、暮雨二人闻言,眼都瞪圆了,内廷这些女官怎么这么虎呢,难怪皇帝陛下打死不敢到皇城来住。 暮雨向王司膳问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王司膳回道:“启禀娘娘,这是尚食局众女官一起商议的。” 暮雨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好好,你们的想法很好,但伱们自己去跟圣上说吧。到时候你们被扔到深山里喂野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娘娘这是何意?” “呵呵,你知道司苑监是什么地方吗?就凭你们,也想染指司苑监。你们若是实在不服,可以上书言事,我替你们转呈。 但是圣上要杀你们时,可别怪我。” 正教训着内廷这些不让人省心的女官们,忽然侍女进来禀报:“娘娘,昭惠夫人来了。” 暮雨闻言,挥退了尚食局的女官,与朝云起身出殿迎接。 见了昭惠夫人,二女连忙行礼:“婶婶怎么亲身走来,有什么事情,派人唤我们两个过去就是了。” 昭惠夫人笑道:“哪敢劳动两位娘娘,我来是有事相求。” 朝云、暮雨揽着昭惠夫人入内,亲自奉茶,又拉了些家常,才提起正事。 昭惠夫人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瑾叔年纪大了,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也活不了几年了,就想早点看着春哥儿成家立业。 所以能不能让春哥儿去军前效力,跟着安国公杀敌报国呢?若能再立下些功劳,春哥儿将来也能有所依仗,可以自食其力不是。” 朝云、暮雨对视一眼,听懂了,这是想让王春去前线积攒点资历。 昭惠夫人的面子,两人自然不敢驳回。随便教育女官可以,昭惠夫人一般人轻易招惹不起。 皇帝亲自给太监赐夫人,大明只发生过一例,即宣庙赐给御用监太监王瑾二位宫女做夫人,眼前这位昭惠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昭惠夫人的二品内诰命,还是朱祁钰亲自封的,因为她实际上是朱祁钰的保姆。 就连朱祁钰自己都非常给昭惠夫人面子,暮雨只得回道:“哥哥愿意杀敌报国,圣上自然是会支持的。 圣上总是念叨,只有自家人才靠得住,这次哥哥立功回来,至少是要升锦衣卫指挥同知的。” 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官位可不小了,昭惠夫人闻言喜悦,又问道:“你瑾叔曾在南京任职多年,他想把在南京的老宅捐出去改作佛寺,不知道行不行?” 朝云、暮雨二女闻言,都想拿手捂脸了。 这不是难为人嘛,皇帝一心灭佛,你还要上赶着建佛寺,但人情世故又不能不讲。 偏偏皇帝陛下从小就没住过皇宫,一生下来便被宣庙藏在王瑾家里收养。皇帝和王瑾的感情可不一般,看看内廷的实权大太监就知道了,郝义、阮昔、裴当、黄七、阮竹、陈林那一大堆人都是王瑾名下太监。 太监一般都信佛,而王瑾更是笃信佛教。 皇帝这位老叔也没几年可活了,就想建个佛寺,贸然驳回去也不合适。 (本章完) ------------ 743 佛道反弹兴起大案 百姓御状告发天师 飞快地权衡了一番利弊,暮雨满脸陪笑地答道:“婶婶,您看这样行不行,把旧宅捐给僧录司,改作佛寺,提供给教僧居住。 然后按照圣上之前定立的规则,教僧做法事,开法会,把收入所得的八成上交官府。 建成寺院让圣上亲自题匾赐名,但是寺内建筑就质朴简洁一点。 佛祖说过,四大皆空,众生平等。按佛祖这意思来说,金佛像、铜佛像、木佛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崇佛者,还是当以济世救民、造福苍生为本愿,我觉得这也应该是瑾叔礼佛的本意,婶婶您说呢?” 昭惠夫人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方案。见好就收吧,这已经很给面子了。 换成别人想在皇帝执意灭佛的情况下顶风作案,早就被一脚踹到八千里外去了。 皇帝还会加上句:既然你这么信佛,那我礼送你去八千里外的天竺,亲身侍奉佛祖去吧。 好容易哄走了昭惠夫人,继续忙来忙去忙到快吃晚饭时,又有朱文芳进来请安。 暮雨搂着朱文芳问道:“你这孩子不在家里陪太子妃,怎么又跑来了?” 朱文芳立即告起了状:“摊上个无赖的懒爹,没办法啊。昨天才说了让我歇一两个月,今天就又指使着我来跟镰仓幕府的特使订立和约。 从早上到现在,这一天给我折腾的。” “那今晚别走了,在这里住吧。七娘亲自下厨给伱做好吃的,你先在这里和你弟弟妹妹玩吧。” 朱文芳点点头,让阮竹去通知自己的随从属官、亲卫。 内阁之中,几位阁臣谁都没走,聚在一起商讨着政务。 与镰仓幕府达成的和议,很怪异。说他们是投降吧,又不彻底;说是城下之盟吧,又不大像。 最关键的是,和约订立了,战争还得继续。 王文、何文渊、王一宁等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江山指点的明明白白。 何宜呆愣愣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就等着朱文芳请完安好回家。 不料阮竹却派小太监刘瑾来禀报,说太子今天住广寒殿不走了。 既然太子今天不回家了,何宜出了内阁,准备去接天楼吃个饭,然后回安国公府睡觉去。 哪知才走到长安右门,就遇到了顺天府治中乔毅。 何宜连忙拱手致贺,乔毅自己升了官,儿子又中了探花,可谓是好事成双。 乔毅笑道:“行义老弟,我专门在这里等你呢,可不可以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何宜笑道:“志弘兄说笑了,什么赏脸不赏脸的,最近你们父子才是大红人啊,一般人想请你吃饭还没机会呢。 走,咱们去接天楼喝两杯,我也沾沾志弘兄的喜气。” 两人坐着马车来到接天楼,何宜拉着乔毅径直进了三楼一处雅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乔毅笑道:“行义老弟啊,你那大侄子,年纪轻轻,缺少阅历。我当个小官,也看不懂朝局。 你是这届会试的主考,你是座师,你大侄子是门生。将来他这仕途怎么走,你得给支支招啊。” 何宜与乔毅是同年,又是乔凤的座师,那自然是推脱不过的,当即便笑道: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大侄子还不到二十,就高中探花。圣上和太子都极为重视,权贵们更是争相拉拢。他只要做到对圣上和太子忠心不二,将来肯定能做到尚书、大学士啊。” 乔毅直愣愣地盯着何宜,把何宜盯得有些发毛。乔毅的意思是这我都懂,你得给我说点不一样的。 何宜见逃不过,只得亮出了干货:“大侄子不仅是我的门生啊,志弘兄别忘了,他也是天子门生。” 乔毅好奇地问道:“是天子门生没错啊,然后呢?” “门生和门生也不一样,是人就会有亲疏远近啊。景泰朝已经出了两千多进士,说起来都是天子门生,但圣上真没有把谁当成关门弟子对待过。 我自己猜想,圣上应该也愿意在文臣中收个关门弟子,来传承自己的治国理念,将来也可以留给太子做宰辅。 圣上要收关门弟子,条件限制比较多,第一得忠心,第二得有前途,第三得有才学、天赋。 最重要的是,要年轻,而且要圣上小至少十岁。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真的不多,偏偏大侄子正正好好合适。” 乔毅听完都挠头了:“我总觉得这有些异想天开了,而且具体要如何实现呢?” 何宜笑道:“这还不好说吗,十娘娘会找你的,要给大侄子说媒,不出意外要撮合他和定国公的妹妹。 你到时候顺势把要求跟十娘娘提出来,十娘娘最好说话了,你只要使劲吹捧她几句,她就给你把事情办了。 你觉得异想天开的难题,在娘娘那里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经此指点,乔毅茅塞顿开。如果皇帝肯亲自出手栽培一个大臣,那还需要担心什么前途。 两人开怀畅饮,至晚方散。 第二天,朱文芳吃过早饭,才摆开仪仗,在亲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回家去了。 走到西直门大街,眼看就要出城了,突然道路上一阵喧嚷,车马仪仗全部被逼停了下来。 朱文芳本来正舒舒服服倚着靠背闭目养神,被这么一惊,连忙吩咐阮竹去车外查看。 片刻之后,阮竹退了回来,无奈地禀报道:“小爷,有十余名百姓拦路告御状。” “告御状?” 朱文芳坐的辇车跟皇帝特制辇车的外观是一样的,只是里面不一样。至于仪仗,也是三千亲卫团团围护,跟皇帝出行的阵仗一模一样。 一般人也分不清辇车中是皇帝还是太子,反正先拦下来把状告了再说。 阮竹解释道:“是江西百姓,赴京状告道教大真人张元吉私设教狱、妄杀平民。” 朱文芳问道:“张元吉?就是那个正一嗣教冲虚守素绍祖崇法妙契玄机弘悟大真人?” 阮竹闻言,心中叹服,如此长的名号,难为自家小爷是怎么记住的:“回小爷,正是此人。 十余百姓跪在外面捧着状纸磕头出血,鸣冤不止。” 朱文芳点点头:“把人交给东厂,好生看管,不许为难他们。状纸接了,我回去呈奏给父皇裁夺。” (本章完) ------------ 744 堺港明军广积粮草 足利义政绝望备战 等朱文芳回到府里,分别到灵玉宫南门、东门询问了,今天还没有皇妃出门。没办法,朱文芳也进不去,只能去凤阁一边等着,一边处理政务。 却说朱祁钰一觉睡到自然醒,一般刚醒来时都不睁眼,而是先细细体会一番。怀里搂着一位滑滑腻腻的佳人,背后粘着一位香香软软的尤物。 “女人啊,就得细细品味才行。” 朱祁钰感叹了一句,才缓缓睁开眼睛。 见怀中佳人早就醒了,朱祁钰笑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雪儿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怀中佳人闻言,使劲在朱祁钰胳膊上拧了一下:“爹爹一早醒来就胡言乱语,谁是雪儿,您怎么乱叫乱喊?” 朱祁钰回过头,看向背后的小尤物:“我认错了,那你是雪儿?” 小尤物在朱祁钰的腰上也使劲拧了一下:“爹爹一早醒来就胡言乱语,谁是雪儿,您怎么乱叫乱喊?” 朱祁钰瞬间精神了,噌一下坐了起来,先把二女的手腕拉到眼前瞅了瞅,偏偏两个坏女人都把玉镯摘下来了。 没有红、绿玉镯作区分,朱祁钰彻底陷入了迷茫,左看看,右看看,两个小女人还是长得一模一样,动作神情也完全一样。 末了,朱祁钰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完了,我的正宫娘娘来了月事,去合欢殿睡了。她就离开一晚,我就治不了你们这一对刁钻古怪双生姐妹花了。 这皇帝当的,让两个小丫头耍着玩。 真是没良心,我昨天晚上辛勤劳作了四次,伱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浅雪笑道:“夫君的正宫娘娘有没有教给您女人不能喂太饱的道理。” “没有,但我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今晚你俩就独守空房吧,饿两顿你们就老实了。” 二人闻言,连忙求饶,好容易才把自己夫君哄好。 三人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朱祁钰才穿戴整齐,来到凤阁理政。 一进凤阁,就见朱文芳正悠哉悠哉坐在那里。 朱祁钰仔细掂量了掂量,自己好像也就惹得起朱文芳了,于是立即大发神威:“你这逆子,不是要在家玩耍吗。 早说你今天来凤阁理政,我就不用出来了,这不是来回折腾着我玩吗。” 朱文芳心中冷哼一声:欺软怕硬、波皮无赖的懒爹啊,哪个娘亲你都惹不起,就知道在我面前充大头蒜。 但朱文芳考虑到自己在太子妃面前也挺怂的,于是便强迫自己略过了父子相互揭短的流程,将状纸递了过来: “父皇看看吧,有江西百姓不远千里来京城告御状,张元吉大真人私设教狱、妄杀平民,百姓活不下去了。” 朱祁钰闻言,眉头紧皱。要论对政局的敏锐,自己可比现在的朱文芳强多了。 在大明,普通百姓哪有能力辗转千里,从江西到京城来告御状。 不过这事倒还真的有先例。 同样发生在江西,杨士奇的儿子杨稷在老家草菅人命,就是被百姓告御状告到了京城。 于是乎杨士奇从那时起就被朱祁镇拿捏住,一直到死都老老实实的。杨士奇一死,朱祁镇便送杨稷上路了。 所以说,百姓从江西往京师告御状是可以实现的,只不过需要背后有某种力量支持。 这次百姓状告张元吉张大真人,自然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朱文芳问道:“爹爹,应该如何处置?” 朱祁钰冷笑一声:“下一道诏旨,命阮昔、高平、赵珄,会同江西官员,先行调查,给出一个初步结论。然后再说后续怎么处理。” 正好阮昔、高平、赵珄在德兴挖矿呢,离着天师府也就两百里。 这种事情,要么是天师府内斗,要么是其他势力在背后运作,让天师府做出头鸟。 对佛、道两教的压制,必然是会招致反弹的。 接下来的一月,各项事宜都在紧锣密鼓地向前推进。 七月十七日,室町幕府特使返回京都。 足利义政满怀期待,却等来了有马持家带回的坏消息。 明明是镰仓幕府背后的南朝天皇一脉曾经杀过明使,但最终却是镰仓幕府和谈成功了。 自己这个劫持了废帝,为当今天子除去心腹大患的功臣反而被逼上了绝路。 这都哪跟哪啊。 足利义政问道:“就非打不可,再也没有余地了吗?” 有马持家摇摇头:“回公方,直接投降也可以,就是天皇和幕府的利益都无法保全。天皇可以得封亲王,将军可以得封郡王,去大明的琼州就藩。 手里的财富是无法保全的,大明天子攻下日本之后,会执行灭佛国策。 僧人在寺中禅修可以,财富需要全部交出。” 足利义政听明白了,直接投降,命可以保住,但家产就全完了。于是又问道:“大明天子给镰仓幕府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有马持家回道:“大明天子承认镰仓幕府是日本唯一合法的幕府,他们可以交出大半的田产,然后留在关东安稳度日。 只有后醍醐天皇的后人,因为杀过明使,必须被斩尽杀绝。” “镰仓幕府答应了?” 有马持家肯定地点点头。这也好理解,镰仓幕府与南朝天皇一系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也没有多少感情在里面。 大难临头之时,自然是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 足利义政被气得使劲一拍桌子,这投降也不是,决战也不是,防守也不是,不给人活路了啊。 堺港的中军大营之中,明军将帅齐聚一堂。经过两个月的调兵遣将,江渊、岳正、张宁、武忠、张英、黄七、刘宏、刘恭等人也都到了堺港。 决战要开始了,除了有别的任务走不开的,能来的全来了。 这立功的机会,是得雨露均沾的。 王春作为特使,向众人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并详细说明了京城的情况。 众人听完之后,江渊率先笑道:“如此甚好,收到南朝天皇一脉的人头,咱们就派兵去接管镰仓,并运五十万石粮食过去,以三两一石的价格卖给他们。” 三两一石,听到这个价钱,众人都连连咋舌。 这就属于没有见识了,如果众人有朱祁钰的知识的话,就会知道,辽东的粮价可以达到一石八两,甚至十二两。 辽东最极端的粮价,是一斗八两。 如今的三两一石,其实已经是良心价了。毕竟此时的日本,真不怎么缺金、银、铜。 想活命,就拿金、银、铜出来换呗。 徐亨也点头附和道:“安南运来了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咱们先卖着。等南直隶的税粮运到,咱再接着卖。” 众人闻言,对皇帝更加钦服。苏州一年税粮是七十多万石,安南一口气就运来了相当于苏州两年的税粮。而且下半年安南还会有大批粮食运来,这个大粮仓是真好用。 (本章完) ------------ 745 赤松突袭长禄一揆 京都崩坏大内投降 七月二十一日,定国公徐永宁、兴汉侯陈明德带着水师主力来到了堺港。 一同运来的,还有五千套铠甲、一万支神铳,以及一百门火炮。 不过这些不是给明军用的。 船一到港,徐亨便让赤松氏把这批军械领走了。 这批军械不是给,也不是送,而是暂借,战后需要还回来。 赤松满祐刺杀了六代将军足利义教,幕府军又把赤松氏杀了个差不多。 现在是时候了结恩怨了。 为了快速破局,徐亨打起了代理人战争。 赤松氏倒是很乐意打这一仗,给大明立了功,才有资格继续从明军手里购买粮食,战后也能处于有利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当年赤松氏死了七十多口人,如今室町幕府成了落水狗,报仇的机会到了。 七月二十六日,足利义政刚睁开眼,日野富子便来禀报,之前一直被明军阻挡于尾张的两万精锐,再有两天就可以回到京都了。 足利义政听完愣住了,之前镰仓幕府足利成氏和关东管领上杉氏打成了一片,室町幕府派了三万人前去支援上杉氏。 后来明军登陆伊势、尾张,室町幕府为了守卫京都,又调回来了两万。 结果这两万人一直被明军堵在尾张,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但是突然之间,明军放任不管了,随便这两万人返回京都,未加丝毫阻拦。 事出反常,明军到底想干什么? 日野富子劝道:“不管怎么样,多了两万人,这总是好事。” 足利义政没好气地回道:“妇人之见,好什么啊。本来京都就有六七万军队,现在再回来两万。 那是两万人吗?那是两万张嘴! 不用打了,光是缺粮,就够我们不战自溃了。 这都是阳谋,大明的安国公也太狠了吧。”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足利义政已经灰心了。自从偷袭釜山、偷袭济州岛相继失败,水师全军覆灭之后,失败就已经注定了。 如今的战场形势,与长平之战一模一样。决战吧,明军的营垒极为坚固,强攻肯定不能成功。不决战吧,又没有粮食吃了,要不了一个月,肯定会崩溃,不战自溃。 末了,足利义政狠狠一拍桌子:“我亲自写战书,约于大明安国公,五日之后,愿以对等兵力公平一战。” 到了下午,徐亨便收到了战书,传示于众人。 岳正笑道:“为什么要接受征夷大将军的邀约,我们最多再守一个月,便可不战自胜了。” 徐亨摇摇头:“我看还是答应吧,足利义政需要通过一场决战,给上上下下一个交待。 有了这个交待,他们才能心安理得地投降。 咱们以对等兵力打一场,也省得他们说我们胜之不武,口服心不服。 我们按约定,双方都不使用火器,以重甲杀轻甲,那不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嘛。” 徐亨都这样说了,别人也不再出言反对。毕竟将士们也需要砍人头的,有了人头,才能论功行赏、升官发财。 阻人立功,那就如杀人父母。 于是徐亨也亲笔回了信,并下令全军备战。 七月二十七日,一大早。 足利义政指挥将士备战的第一天,赤松氏五千重甲精锐杀入京都。 京都没有城墙,想学大明景泰皇帝来个京师保卫战,那着实有点困难。 但起初足利义政并不在意,还向诸将呵斥:“不过就是赤松氏五千余孽,调集重兵,把他们赶尽杀绝不就好了。” 有马持家苦着脸回道:“公方,敌人个个身披重甲,我们都是轻甲,甚至无甲,打起来实在太吃亏了,根本扛不住啊。” “重甲?哪里来的重甲?” 没人答话了,这个问题不言自明。 足利义政恍然大悟,难怪大明安国公答应得这么痛快,原来早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没有办法了,本来要整顿军队,准备决战,现在却只能把最精锐的武士派上去,顶住赤松氏的进攻。 战事持续到第二天下午,从尾张回援的两万精锐终于赶到,内外夹击之下,又苦战了两个时辰,直到天黑赤松氏方才撤退。 幕府军修整了两日,这艰难的七月终于熬过去了。 八月初一,足利义政早早起来,准备率大军出发,明天就是约定的决战之期了,要提前赶往战场。 可惜,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亲兵来报,土一揆爆发,数万百姓涌入京都,占据了法胜寺及其周边,与幕府军对峙。 足利义政又傻眼了,怎么喝凉水都塞牙,为什么这么巧,土一揆早不爆发晚不爆发,明天要决战了,你告诉我爆发了土一揆。 这个问题亲兵就能解答:“公方,两万援军回来的时候,沿途抢夺百姓粮食、牲口。往年抢了也就抢了,今年大旱,大家本来就已经快活不下去了,哪里禁得住这么一抢,他们不反抗就怪了。” 原来如此,足利义政了解了原委,但是没办法。数万百姓,轰吧,轰不走;劝吧,劝不明白。 杀光他们,看似能做到,但是安国公等人的嘴非得笑歪不可。 如此一来,明军讨伐日本,那可就是堂堂王师,兴起义兵,诛伐无道,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了。 足利义政想明白了,这场民变也在安国公算计之中,他就是故意把两万援军放回来的,果不其然,京都被闹得鸡飞狗跳。 玩不过这只老狐狸啊,足利义政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无力感,于是便破罐子破摔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留下三万人保护御所、守卫京都,剩下的人去跟我与明军决一死战,把咱手里的大明皇帝也带上。” 足利义政带着四万大军向堺港进军。 徐亨等人吃过早饭,正聚在中军大帐议事,亲兵进来禀报道:“国公爷,大内政弘遣特使前来请降。” 徐亨向众人笑道:“他投降的可真是时候,再晚几天,他就不需要单独投降了。行了,让特使进来吧。” 大内政弘的特使入内,递上了降表,及大明天子接受投降、并盛赞大内政弘的亲笔书信。 众人都站起身围观,投降不奇怪,但大内政弘真会未雨绸缪,竟然能得到天子的认可。 (本章完) ------------ 746 两军决战悲壮落幕 徐亨受降接管京都 一番传看之下,众人发现这书信竟然是如假包换的天子亲笔。其他人在正式文书中都是写楷书、宋体,只有皇帝和太子写一手清秀的朱笔汉隶。 原来大内政弘早就亲自潜至北京,与皇帝谈判过。投降条件都谈好了,只是大内政弘一直扛到了完全丧失希望,才履行与天子的约定。 这就属于耍滑头了,但天子一直没有较真,徐亨便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但还是要稍做惩罚,徐亨接受了大内政弘的投降,但是命其特使再去足利义政处,将此消息告知。 特使出了中军大帐,满脸灰败,如丧考妣。去知会幕府将军自己家主投降的消息,不被当场砍死就怪了。但是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去啊。 到了傍晚,足利义政率大军在距堺港二十里外扎营。 刚扎好营寨,大内政弘的特使磨磨蹭蹭地赶来禀报。 足利义政在得知大内政弘投降后,出人意料的平静,已经懒得再动怒了。但为了稳定军心,还是挥了挥手,命亲兵将特使拖下去,砍了祭旗。 八月初二,两军精锐尽出,开始排兵布阵。 徐亨没有丝毫大意,正面放了三个重步兵万人方阵,左右两翼各一千五百重骑兵。后军是七千人的重步兵预备队。 说好的四万对四万,徐亨是一个人没少派。 足利义政不管那么多,摆了个新月阵,就让自己的三万精锐全部压上,只留下一万后队。 反正怎么布阵都是这么回事,也不讲什么战术战法了,唯拼命而已。 明军也有点看愣了,这种轻甲散兵冲重甲方阵,简直就是毫无意义的送死。 双方约定了对等兵力公平决战,不许使用火炮、火铳,不然日军这么个冲法,会死得更惨烈。 明军也没好意思再把床弩搬出来,只是依托方阵,以盾牌兵阻挡冲击,以长枪兵突刺敌军。 日军连续五次冲击明军的刺猬方阵未果,明军将士们都被这种悍不畏死的壮烈感动了。 正当此时,日军后队拥着十辆豪华马车,直冲明军方阵。 明军方阵很神奇地被日军冲散了。 因为每辆马车周围,都有兵士们举着数面龙旗。明军将士都知道自家废帝被室町幕府派兵接走,重新登基做了皇帝。 谁都知道这皇帝就是个受人摆布的傀儡,但是没人真敢拿长枪往马车上捅。 明军与日军厮杀在了一起。 徐亨见状,命两翼骑兵杀出。水师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三千战马运了上来,不能辜负他们的努力。 日军前锋完全和明军纠缠在了一起,但后队还有万余人没来得及加入混战,便暴露在了骑兵的铁蹄之下。 只见最精锐的骁骑营骑兵往来冲杀,兵锋所向,日军成片成片地倒下。 徐亨等人站在高台上观战,见此情景,可把文官们心疼坏了。 岳正叹道:“这怎么像割韭菜一样,割了一畦又一畦。安国公,这可是我们宝贵的矿工啊,您万万不能把他们都杀光啊。” 江渊闻言,连连点头附和。 皇帝下的开矿任务很重,江渊、岳正都指着役使俘虏去挖矿呢。 徐亨无奈地摊摊手:“那怎么办,总得杀点吧,不然人家也不服啊。只有杀得他们心服口服了,以后当矿工役使时,也好管理不是。” 江渊、岳正点点头,这话也有道理。两人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战场,越看越揪心。 不愧是决战,日军战斗意志极强,直到拆损了小一半,才逐渐开始向后溃散。 明军不管溃军,直扑足利义政而去。 足利义政已经懒得逃跑了,跑回京都又能怎么样呢,回去也没有粮食吃了。 最终,足利义政与日军两万多溃兵被围了起来。 江渊、岳正不想杀了,但明军将士却还想继续。人头就是军功啊,军功就是官位和财富啊。 见明军一副杀光了事的架式,足利义政在众家臣的极力恳请下,急急忙忙命亲兵挂起了白旗。 杀降是件极为严肃的事情,尽管明军将士极不情愿,但还是停止了进攻。 杀俘不祥,当年白起那是因为自己也没粮食吃,根本养不起赵军四十万降卒,所以实在被逼急眼了。 明军的情况不一样,今年安南、占城、缅甸等地大丰收,根本就不缺粮食。 一个时辰后,足利义政和朱祁镇被接进了明军大营。 对新占领的地方进行怀柔统治,这是景泰朝一直以来奉行的国策。 徐亨、江渊、岳正等文武大臣,还是按照最后一次和谈的内容,以大明郡王之礼接待足利义政。 徐亨拟好奏书,足利义政拟好降表,送往北京。 至于朱祁镇,众人亦是待之以郡王礼,并立即派水师船只护送其返回南京。 接下来的数日,京都附近的日军全部被打散调走,俘虏被陆续运往各地开矿。 剩下的,就交给江渊、岳正等文官了。京都那天量的财富,尤其是金、银、铜,都要落到大明朝廷手中。 至于吃相,还算好看。用粮食换金银,并没有明抢。 没几天时间,江渊、岳正就高兴坏了。京都的财富,远比众人想象中要多的多的多。 数百年来,日本开采的金、银、铜,得有一小半集中在京都,难怪皇帝执意要攻下日本呢。 八月初六,朱祁钰心有所感,早早就起了床,坐在茶几旁翻军报。 林香玉劝道:“爹爹起这么早干嘛,日本的决战就算打完了,军报没有二十多天也传不过来啊。” 朱祁钰叹口气:“把朝鲜、日本打了两年了,光见花钱如流水,却见不到战争收益,我的压力也很大啊。 我是靠着以前积累的威望,朝野上下,文武百官没有发难。但是他们心里早就在骂我了。 我也想着战争早点结束,早点把金、银、铜矿展示给朝野上下。 到时候我的威望将更上层楼,天下臣民才会真心佩服我。 那时再有人说我坏话,不用我动手,其他人就会替我喷回去的。” 林香玉笑道:“操不完的心啊,您再往下翻翻,看看有没有蒙古的军报,弄不好他们又打起来了。” 朱祁钰有点不信邪,真往下翻了一遍,愣了愣之后,便怒斥道:“颦奴你这个乌鸦嘴,看我不给你撕烂了。 哎,果然阿剌和脱脱不花这俩爷爷又打起来了。” (本章完) ------------ 747 君子报仇百年不晚 斩杀天皇以祭明使 最让朱祁钰打怵的,还是蒙古骑兵。这帮人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古往今来无数帝王将相、英雄豪杰,都想不出根除北虏的好办法。 思来想去,朱祁钰想到的办法,就是封王。把伊犁、贝加尔湖、呼伦贝尔大草原全封上亲王、郡王。 从四个方向围住蒙古人,然后实行落后的奴隶制。 这都是胡思乱想,朱祁钰摇了摇头,向凝香问道:“朱文芳这两天做什么呢,他都玩了一个月了,也该干活了吧?” 凝香笑道:“太子殿下天天在家写写字,画画画,看看书,为什么要干活?” 朱祁钰冷哼一声:“他这还没成年呢,要是成年了,不得天天粘太子妃身边啊。” 凝香坐在朱祁钰怀里笑盈盈地答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嘛,我们陪伴夫君整整八年了,不还是天天粘在一起,半点都不腻。” “不腻吗,真的不腻?” 凝香好奇地问道:“不腻啊,我们都越来越爱夫君了。难道夫君腻了,想尝尝鲜?” 朱祁钰点头笑道:“我现在都把你们当女儿养了,你们要是没意见,再给我纳几个嫔妃尝尝鲜也行。” “行,正好日本快打下来了,奴家这就写信,让黄七、金兴给您特色几十个东夷舞伎回来。” “那感情好,爱妃真贤惠。” 凝香立即朝外间喊道:“玲珑进来,爹爹有事情使唤你。” 玲珑循声走了进来:“爹爹有什么事?” 凝香笑道:“前两天不是下雨了嘛,爹爹想吃蘑菇了,伱去咱们后面山上采一些,晚上给爹爹做小鸡炖蘑菇。” 玲珑是个实在人,答应一声,转身便要走。 朱祁钰忙把玲珑也拉到怀里来搂着:“别听凝香瞎指使,你一个人去采蘑菇,万一被虫子咬了怎么办。 回头咱们一起去,采点木耳就是了,我爱吃木耳,你给我做木耳炒山猪肉。” 玲珑被两人支使得一脸疑惑,凝香笑道:“那请玲珑姑娘侍候笔墨吧,本宫要给黄七写信。” 玲珑无奈又起身去准备纸笔。 朱祁钰笑道:“你告诉黄七,把象征日本皇权的三神器带回来,还有南朝天皇一系的人头。 另外让定国公回来吧,张英、武忠也带着手下军队回来。 两个幕府将军,也带来京城朝觐。” “那舞伎带多少?八十个还是一百个?” 朱祁钰笑道:“我就是说着玩玩的,她们就算脱光了躺床上,我也不会看上一眼的。外面所有女人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爱妃一根手指头。” 凝香瞪了朱祁钰一眼:“坏主人,就会用甜言蜜语哄着我们这些实心眼的傻奴隶给您卖命干活。” 朱祁钰招招手:“把小玉足伸过来吧,我也给你干活。” …… 八月八日。 徐亨等人一大早起来,就收到了数十颗人头。足利成氏亲自杀死了镰仓幕府拥戴的中兴天皇,并将在关东的南朝天皇一脉杀了个干干净净。 掌握在中兴天皇手中,三神器之一的八尺琼勾玉也被一同交接给了徐亨。 再加上从京都的后花园天皇手中得到的八咫镜和天丛云剑,三神器算是凑齐了。 徐亨只是过了一下手,便把三神器转交给黄七、金兴保管。 不论是勋贵、武将还是文臣,拿着被征服国的权力象征都是不合适的,还是交给皇帝的心腹太监收着比较稳妥。 足利成氏非常有诚意地投降了,徐亨命水师运送三万大军去接管镰仓,并运去了五十万石粮食。 三两一石,五十万石粮食,就是一百五十万两。 刨除不到五十万两的成本,含着眼泪又赚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关键徐亨等人还没有心理负担,没有直接去抢夺关东权贵的财富,而是通过卖粮的方式赚钱,已经非常非常文明了。 景泰朝对新占领土的统治思想,就是怀柔为主,震慑为辅。 不像永乐朝那样竭泽而渔,从根本上就不想好好统治安南。也不像宣德朝那样,把要港口有港口、要良田有良田的领土当成负累。 景泰朝想要的是长久而稳定的收益,所以不论对待权贵,还是对待百姓,都尽量做到温和有礼。 接下来的一月,太平无事。 九月十日,一大早。 室町幕府战败投降的消息传至北京。 兵部和内阁率先得到了军报。 阁臣们聚在一起,感叹不已。这场仗打的并不精彩,甚至有些平淡,但优点是顺顺利利打完了,过程中没有遭遇什么挫败。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阁臣们心里明白,以二十万大军跨海作战,打成这样就已经相当厉害了。 更何况还有个元世祖忽必烈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凡事就怕对比。 看看忽必烈征伐日本被打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再看看当今天子攻日的顺风顺水,这样一比,是不是就觉得当今天子有点厉害了? 此外,还有个对比,就是大明的太祖皇帝,当初派遣使臣赴日,被良怀亲王处死五人,拘禁二人。 太祖也想征讨日本,但想想忽必烈的惨败,直接放弃,选择了忍气吞声。 现在好了,君子报仇,百年不晚。 想到这一点,王文、何文渊、罗通、沈翼等人都很振奋。 九十年前明使被杀,客死他乡之仇,如今我们景泰朝的明君贤臣给你们报了。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杀明使哪怕一人,诛逆贼全族,悬首大明门,这就是我们景泰朝的规矩。 于是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大臣全部赶往甘泉宫,去与皇帝同贺。 可怜朱祁钰正睡得高兴呢,就被浅雪、素汐二女摇晃醒了。 朱祁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揶揄道:“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可惜我外婆已经没了。” “夫君胡说啥呢,快醒醒吧,您的大臣们全过来了,在青云殿等着朝会呢。” 朱祁钰摆摆手:“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让太子去吧,我堂堂景泰皇帝陛下,还得天天侍候他们,烦不烦啊。” 浅雪笑道:“和室町幕府的决战已经结束了,足利义政投降,此时您哥哥已经回到南京孝陵了。 持续两年之久的朝鲜、日本征伐大战,终于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朱祁钰闻言,一下就清醒了:“我们没有太大损失吧?” 浅雪摇摇头:“夫君放心,很顺利。日本朝野上下士气低沉,早就不想打了。决战开始前,大内政弘直接投降了。 决战一结束,岳正立即率领军队,押着俘虏,去接收大内政弘的地盘,然后按您的吩咐,占据石见国,开采银矿。” 朱祁钰点点头:“好好好,有了金矿、银矿、铜矿,看谁还敢质疑我。谁敢质疑,我就拿金币砸死他。” (本章完) ------------ 748 元狩一朝盖棺定论 恩怨终结气象全新 具体过程朱祁钰早就想好了,哪个大臣敢再质疑皇帝,就让他跪在自己脚下,然后抬来整箱的金币,抓起一把,哗一下就扔他脸上去了。 日本的菱刈金矿啊,二百多吨的储量,能兑换白银上亿两,以后可以想怎么挖就怎么挖了。 家里有矿的感觉真好。 朱祁钰穿戴整齐,春风满面地来到青云殿。太子和群臣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 带着朱文芳往龙椅上一坐,朱祁钰就感到今天大臣们的朝拜格外热情。 本来小朝会不用跪拜的,但大臣们还是执意跪下,三呼万岁。 朱祁钰笑道:“众爱卿免礼,打下日本,为明使报仇,完成了忽必烈都没做到的功业,这是咱们君臣共同的功绩。 这两年的仗打的,我也早就心累了,难为爱卿们跟着我一起苦苦坚持了这么久。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接下来,咱们就是开矿、铸币、卖粮、赚钱。” 众人闻言,再呼万岁。 此时的大臣,还没像明末那样执着于个人利益,到了对朝廷存亡不管不顾的程度。 明初的大臣反对开海贸、下西洋,主要是因为组建船队的成本全让朝廷出,下西洋赚了钱,收益全归皇帝的内帑。 光干活,没好处,这大臣们要是能乐意就怪了。 如今不同了,收缴日本权贵、僧侣的财富,全归朝廷;所得全部矿产,全归朝廷;卖粮所得,将来的丝绸、茶叶等贸易所得,也全归朝廷。 等于战争收益全归朝廷,皇帝一点都不分。 这要是再有大臣反对,那他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忠良了。 朱祁钰怕大臣们飘了,又嘱咐道:“南方还有一仗,要灭掉满者伯夷,把旧港拿回来,彻底打通下西洋的航线。 尽量在明年结束战事,这样南方的战事就全完了,终景泰一朝,便不再往南继续扩张了。” 大臣们听到这话,心里都忍不住想笑,这不是废话嘛,据大家所知,满者伯夷就是最南面了吧。打下满者伯夷,当然不用继续向南扩张了。 南方再想有战事,除非皇帝想进攻他心心念念的佛祖所在之地:天竺。 朱祁钰的计划是,把满者伯夷打下来,顺带拿下无主之地台湾和吕宋,然后南方战事结束,好好经营那些半岛、岛屿的耕地。 把这些耕地经营好,整个大明的抵抗天灾的能力就大大增强了。 每年总会有一大半省份是丰收的,就算到了所谓的小冰河期,也能扛上一扛了。 朱祁钰正想东想西之际,礼部尚书王一宁不合时宜地问道:“圣上,听说元狩郡王已经返回南京,重新入住孝陵,不知以后将如何对待?” 众人听到这个问题,都在下面交头接耳起来。 这个历史遗留问题,看上去极难处理。众人也好奇皇帝内心中到底如何看待朱祁镇父子。 岂料朱祁钰不假思索地挥挥手:“哥哥之错,在于被山西官员蒙蔽,轻敌冒进,以至兵败土木堡,丧师辱国,几至社稷倾覆。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步错,步步错。 当时的在京重臣,亦都有罪责。还有哥哥亲政前,辅政的三杨,是最大的祸国奸佞。 至于哥哥做的其它事情,都情有可原,我也不想再寻根究底了,就这样吧。 以后让哥哥好吃好喝在孝陵住着,沂王就安安生生在长沙做他的亲王即可。” 众人闻言,备感错愕。谁也想不到皇帝是这么个态度,等于是一笑泯恩仇了,除了土木堡之败的过失,剩下全不追究了。 现在反而讲究起了兄友弟恭,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比谁都亲热。 而且土木堡之败,也要朱祁镇和当时的重臣共同承担责任。 众人倒是没有站出来替那些重臣打抱不平的。 如今站在青云殿里的,清一色都是景泰皇帝提拔的后起之秀。那些需要为土木堡之败负责的重臣,早就死的死,退的退,在朝中没有任何政治影响力了。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没有人愿意为了他们跟威望如日中天的皇帝抬杠。 朱祁钰又补充道:“再过三个多月,正旦大朝那天,发布《元狩实录》,为元狩朝正式盖棺定论了。 还有,永乐、宣德、洪熙三朝的实录,关于三杨的部分,也要做些修改。我要先和你们知会一声。” 朱瞻基、朱祁镇的旧势力已被铲除干净,终于到了要修改史书的一步了。 朱祁钰现在敢提这个,自然就有把握能够毫无阻力地通过。 果然,大臣们只是相互观望了一眼,便都表示了认同。 朱祁钰笑道:“我再提醒你们一下,瓦剌、鞑靼极有可能与我大明再起战事。 这次真不是我想惹事,是他们主动想打。 涉及到兵部、工部、户部,你们提前该有所准备。” 罗通回道:“圣上,听说瓦剌的阿剌和鞑靼的脱脱不花要内讧?” 朱祁钰摇摇头:“他们两个,每人手下得有五六万精锐,就都觉得自己又行了呗。 当了瓦剌大汗、鞑靼大汗还觉得不够,还想统一蒙古,复兴大元,做着跟也先一样的梦。” 罗通笑道:“那我们要不要给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倒不必,他们这瓦剌大汗、鞑靼大汗的名头还是我亲自册封的呢。我也答应了让他俩分别管理瓦剌和鞑靼。 我不能食言而肥,言而无信,只要他们不袭扰大明,我不会主动出击。” 不能主动出击,那就做好防御。 君臣之间,把从现在到年底的各项事务过了一遍,方才散朝。 等大臣们都走了,朱祁钰拉着朱文芳嘱咐道:“以后奏本处理流程,先是内阁票拟,然后凤阁中书舍人根据我们的意见,在票拟旁以蓝笔批复。 然后奏本送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再依据我们的最终意见,批红用印。 中书舍人们,既是我的辅臣,也是伱的东宫属官。这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 以后我们轮流指挥着中书舍人批阅奏本。 司礼太监、阁臣、中书舍人三方相互制衡,我们父子俩居中掌控。 时势在变,我们也要跟着变。 从今往后,战事少了,咱们也该隐于幕后操控朝局了。” (本章完) ------------ 749 王骥致仕功成身退 李璇南下接管京营 朱祁钰最理想的执政方式,就是嘉靖的闭门修道模式。 像嘉靖那样,大朝完全不上,偶尔见见重臣,同时还能牢牢掌控朝局,日子过得就比较潇洒了。 从刚开始掌权,朱祁钰就对嘉靖的这一套做了改进。首先是不要贴身宫女,以免睡着睡着觉被勒住脖子。 其次是消除后宫争斗,阻止文官选秀,避免出现方皇后、曹端妃、王宁嫔这样的大神仙。 最后,以城墙取代宫墙,把自己寝宫围个严严实实。虽然看上去傻、大、粗、笨,比不了紫禁城的红色宫墙漂亮。不体面是不体面了一点,但是它有用啊,省得有人放火烧宫了。 嘉靖搬去西苑住,实则是变得更不安全了。在紫禁城里,一般人晚上不是很容易接近乾清宫的。 但西苑那些玉熙宫、万寿宫、大高玄殿,几乎随便一个太监都能轻易溜达到宫墙外面去。 朱祁钰又拉着朱文芳谆谆教诲了一番,一个皇帝,如果时时刻刻认为自己处于危险之中,那他就能活得比较长久。如果他哪天觉得自己稳如泰山、万无一失了,那他也就差不多快去见列祖列宗了。 尤其是当皇帝三十多岁,已经立了太子,后继有人的情况下,就更危险。 …… 又过了十日,九月二十日。 朱祁钰一大早,刚睁开眼睛,浅雪就把奏书递了过来:“夫君,安国公把中兴天皇的脑袋和三神器送回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朱祁钰很开心地坐了起来:“人头就不用看了,把他们一家的脑袋挂到大明门去,让文武百官、京城百姓欣赏欣赏就行了。 以后谁敢动大明使臣,就是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把三神器拿来吧,我鉴赏鉴赏。” 浅雪、素汐二人忙把三样器物捧了过来。朱祁钰来回端详了一遍:“嗯,吹得神乎其神,也就这么回事吧。 倒是这天丛云剑,偶尔当个装饰品佩戴一下,也算是个玩意儿吧。 行了,把这三神器给朱文芳收着吧。” 天丛云剑,又名草薙剑,从此成了朱文芳的几把配剑之一。 朱祁钰又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浅雪又递上来一封奏本:“靖国公王骥上书,请求致仕了.” 朱祁钰闻言一愣,忙接过细看一遍:“就是选的时间点有些敏锐,哥哥刚被逮回南京,他就要致仕。 不过王骥都八十岁了,也该致仕了。 先回绝他吧,温言抚慰之。 等他第三次上书时再同意。” 不同于对待朱瞻基、朱祁镇父子的其他重臣,朱祁钰选择给足王骥体面,让他安安稳稳致仕。 总归是要树立个典型,来表现皇帝重视旧臣、大公无私的态度。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用手指敲击着茶几:“王骥退了之后,应该由谁来主持重建南京京营呢? 魏国公忠于我,但不擅长兵事。 另一位南京兵部尚书孙原贞不怎么忠于我,也不怎么擅长兵事。 南京那帮人全都不合我心意,我得重新派个人去。” 朱祁钰回身摇晃摇晃还在被窝里躺着的小爱妃:“正宫娘娘,帮我想个人名。” 凝香笑道:“爹爹打算什么时候让曹国公回甘肃去?” 朱祁钰琢磨了琢磨,然后点点头:“也是啊,短期内甘肃不能再打仗了。北面的蒙古、南面的满者伯夷,这就已经两面作战了。 日本的战事还需要扫扫尾,弄不好还得有些零星的反抗。 西北再用兵,那就成了三线作战了。 不能这样,让曹国公去南京重建京营,过个两三年再回甘肃吧。 还是小爱妃看得准,折腾来折腾去,还得是我这些嫡系国公好用。”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问道:“定国公什么时候回来?” 浅雪回道:“下个月吧,定国公、黄七、刘宏、张英、武忠等人就全回来了。一直跟您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幕府将军也会被带回来。” 朱祁钰叹了口气,便不说话了。 到了下午,中兴天皇等人的脑袋便被悬挂在了大明门的城楼上。 文武百官,人人得以观赏。路过的京城百姓,也都能看到。 这件事情,还是很得人心的。 毕竟每个大臣都有被派出去做使臣的可能,没人愿意自己莫名其妙被藩邦砍掉脑袋。 一部分还心心念念着朱瞻基、朱祁镇父子的官员,也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息了。如今大局已定,真的再也没有挽回的希望了。 八年下来,朝中出现了一大批当今天子的拥趸。尤其是景泰朝的进士、举人们,对皇帝拥戴极了。 以前的进士,要排着队等待补缺的。朝廷的官位总共就那么些,前面的官员退了,后面的进士才有机会补上去。 这还是进士呢,至于举人,虽然也有资格做官,但前面的进士都分不到好位置,后面的举人就更分不到了。像马昂那种以举人身份,做到甘肃巡抚的很少见。 但是在景泰朝,一切都不一样了。 新打下的领土太多了,出现了进士不够用的局面。 前脚殿试放榜,后脚就给新科进士选官任事,最低的都是县令起步。 而举人,至少可以放个正八品县丞,正九品主簿。如果在选拔考试中表现出色,放个县令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只要是景泰朝的进士、举人,人人都能有官做。 如今日本被打了下来,皇帝早就放出风来,一口气又要在日本新设置四个省。 这一下增加了多少官位,又是一场天子门生的狂欢盛宴。 朱祁钰在文臣中也有了成批成批的支持者。只要再熬上十几年,等这批文臣的资历足够了,把重要职位上的旧臣替换得七七八八,也就可以进行皇位交接了。 布政使是从二品,给景泰朝的进士有点不合适。但左、右参政是从三品,左、右参议是从四品。 按察使是正三品,给景泰朝的进士也有点不合适,但按察副使是正四品。 朱祁钰已经下定决心了,把新设四省的左、右参政,左、右参议,按察副使,都换上自己的天子门生。 (本章完) ------------ 750 分封王爵安抚日本 皇帝设宴犒劳功臣 一月无事。 十月二十一日,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定国公、黄七等人终于回来了。 合欢殿中,朱祁钰一大早起来,坐在榻上,翻弄着茶几上的奏报。 外面太冷,朱祁钰不肯出门了。 浅雪问道:“礼部可是催呢,要求夫君示下,接回来的后花园天皇、两位幕府将军住哪里,封给什么王号。” 朱祁钰摇摇头:“住十王府吧,至于王号,我想想。日本的京都是仿照大唐建的,一条朱雀大道,把京都分成东西两部分,东部称洛阳,西部称长安。 权贵们都居住在东部的洛阳,所以日本人进京不叫进京,叫上洛。 就封后花园天皇个洛王吧。这个王号还没人用过吧? 至于那两个幕府将军就更简单了,足利义政封室町郡王、足利成氏封镰仓郡王。 我已经答应足利成氏继续待在镰仓了。至于足利义政嘛,他如果表现得足够恭顺,让他继续待在京都,住他那花之御所,也不是不行。” 凝香笑道:“听说足利义政还带着他新娶的夫人一起来了。那个日野富子,听说被称为玉美人,可漂亮了。 夫君不是想看看足利义政够不够恭顺嘛,那何不把日野富子要过来尝尝鲜。 效仿南唐后主李煜与小周后故事,将来也有一段野史佳话。” 朱祁钰揶揄道:“那爱妃要不要亲自执笔,画一幅比肩《熙陵幸小周后图》的佳作?” 凝香笑道:“只要爹爹喜欢,奴愿效犬马之劳。” 朱祁钰点点头:“善,我告诉你小周后图具体是怎么画的:后戴花冠,两足穿红袜,袜仅至半胫间。身凭五侍女,两人承腋,两人承股,一人拥背后,身在空际。 太宗以身当后,后闭目转头,以手拒太宗颊。” 凝香闻言,大为诧异:“真的假的,夫君连这都知道?” “自然是真的,这是一位大画家描述的。正好,咱们今天先排练排练,爱妃演小周后,颦儿、雪儿、汐儿、玲珑演侍女,朕演驴车战神。” 凝香这才意识到作茧自缚了,忙连连摆手:“别别别,还是颦儿演小周后吧。她最漂亮,又最不知羞,演小周后再合适不过了。” 林香玉笑道:“你这丫头,休想祸水东引。你不是天天以正宫娘娘自居嘛,那周后自然要由伱来演,这叫做当仁不让。” 凝香见事不谐,忙要起身跑路。却被众女一拥而上,牢牢按住。可怜好好的凝香姑娘婉转哀求,依然难逃像小周后一样受辱。 直到时近中午,《景泰帝幸小香妃图》方才画完。 朱祁钰泡了泡温泉,穿戴整齐,带着四位宠妃来到甘泉宫南厅,为定国公等人接风洗尘。 朱祁钰心情大好,拉着徐永宁笑道:“我这小兄弟出息了,平朝鲜、灭日本立了大功,做哥哥的甚是欣慰。” 做人,讲的就是一个感情。虽然靖难一役不怎么光彩,但和定国公徐增寿一脉的感情,是必须要讲的。 徐增寿是太宗文皇后一奶同胞的亲弟弟,还因为支持太宗被建文砍死了。 徐永宁作为徐增寿的曾孙,朱祁钰是真拿他当弟弟看。 两人寒暄数语,朱祁钰又对黄七、刘宏、张宁、武忠、张英等人嘘寒问暖了一番,才命众人就座。 朱祁钰坐了上首,林香玉正要紧挨着坐在旁边,却被凝香一把扯住:“刚才在家里是谁非要我做正宫娘娘来着,调头就不认账了还行。 你个西宫娘娘,还不老老实实给我坐到右手边去。” 林香玉偷偷瞪了凝香一眼,凑到她边悄声笑道:“明天,本宫就把《景泰帝幸小香妃图》裱好挂墙上去。” 凝香闻言,俏脸一红,紧挨着朱祁钰身边坐了。 林香玉到右手边和浅雪坐一起去了。 朱文芳、徐永宁等人坐在下边都看愣了,皇帝的后宫之事真是玄妙不可言说。 朱祁钰向张宁问道:“靖之,咱们从日本捞了多少银子啊?” 张宁是景泰五年,朱祁钰钦点的探花,嫡系的天子门生,这次征朝鲜、日本,也积攒了不小的资历。 早就知道皇帝会有此一问,张宁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军入驻京都之后,收缴权贵家产,不算土地、房屋,只算金、银、铜钱及珍宝字画等物,折银恐怕不下五百万两之数。 这只是京都一城的收益,向日本卖粮,今年的收益,折银恐怕在千万两之上。 就算明年旱灾过去,从种粮到收获也得好几个月。这期间我们还可以再卖一回粮食,又能赚几百万两。” 朱祁钰摇了摇头:“算了吧,日本已经归属大明了,那些百姓也都是我的子民,过于敲骨吸髓,有伤圣德。 明年,就按赈灾处理吧,平价、低价卖粮给百姓。 日本被封锁了两年,明年运茶叶、丝绸、瓷器过去卖,再从这上面大赚一笔。” 张宁拱手而赞曰:“圣上仁德,是微臣狭隘了。” 朱祁钰笑道:“朝鲜和日本这两仗你们打得已经很好了,大出我的意料。隔着本土几千里打仗不容易啊。 也就是赶上大旱灾了,真是老天保佑,若非如此,这日本没个四五年打不下来。” 张宁附和道:“圣上所言极是,日本全是山,平原极少。这要是日军化整为零,钻到深山老林里去,那可就要了命了。 那山动不动就绵延数百里,批着重甲爬不动山,不批重甲又失去了优势,在深山里遭个埋伏、挨个冷箭,都没处说理去。 最开始朝鲜水师攻占对马岛,就吃了这个亏,被钻进深山老林的日军突袭,损失惨重。” 朱祁钰点点头:“日本山多,有个巨大的好处,就是山里的矿也多。金、银、铜矿才是我执着于攻下日本的根本原因。 若是日本山少,我还懒得去打呢。 佐渡岛,前两天已经送来了第一批矿石,回头传示朝野上下,让大家都看看。” 张宁惊叹道:“这么快?总得有个探矿的过程吧。” 朱祁钰笑道:“佐渡岛南侧的大海湾,叫做真野湾。水师在真野湾登陆后,工匠们沿着岸边往东、西方向的山里走。 东边山里是银矿,西边山里也是银矿,矿脉就在靠近岸边的山上,不用一个月就完成探矿了。” (本章完) ------------ 751 君臣定计再兴灭佛 首批金银运抵京师 一提到挖矿,朱祁钰便开始眉飞色舞了。这个是真让人高兴,光佐渡、石见两处矿山,就能挖出上亿两白银。 这比抄家和灭佛可省心多了。 想到灭佛,朱祁钰又向张宁问道:“靖之,你说该不该在日本灭佛?当地百姓支不支持我灭佛?” 在参与攻日之战的文臣武将中,朱祁钰更愿意听张宁的见解。江渊、岳正、徐亨等人的位置太高,更容易当局者迷。 一提到灭佛,张宁也来劲了:“微臣以为必须灭佛,日本的佛教跟咱大明有本质不同。 咱大明立国之时,太祖皇帝已经对佛教进行了很大限制。 而在日本,佛教不仅干预军政,甚至方方面面都有他们的影子。 那些将军、大名等权贵退位了之后,大多会出家为僧,还有许多自己建造佛寺的。 那些僧人兼并土地,给百姓放贷,等等不法之事,不可胜数。 相当于百姓是受幕府和佛门双重压榨,若是圣上灭掉佛门,百姓自然无不拥戴。” 朱祁钰点点头,心中暗道:我想也是,达官贵人喜欢佛门,还有情可原。底层的贫苦百姓喜欢佛门,那就有些过于博爱了。 人家僧人不交税,不服徭役,甚至连佛经都不用背诵。底层百姓却天天被赋税徭役压得直不起腰来,竟然还去跟大和尚释某某共情,真是一种很有趣的心理状态。 朱祁钰又问道:“爱卿估算估算,在日本灭佛,能有多少收益?” 张宁回道:“臣不敢妄言,只是金、银、铜钱的话,折合下来,也就两三千万两吧。如果有田产、珠宝、字画算上,那就多了。 光僧人手中的土地,恐怕就不下十万顷。” “他们手里有这么多金、银、铜钱?” 张宁十分肯定地答道:“实际数额比微臣的预估只多不少,您想啊,放贷这个行业几乎全掌控在僧人手中,他们当然钱多了。” 朱祁钰点点头,儒、释、道三家眼看都要被得罪干净了。 略一犹豫之后,朱祁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朝鲜的近况如何?” 这个问题就轻松多了,张宁笑道:“朝鲜本就尊奉大明,更何况朝鲜的精锐已经在这两年的战争中消耗殆尽了。 圣上又迁了许多汉人、苗人、瑶人过去,完全无需担忧朝鲜动荡。 倒是辽东,兵力空虚,人口不足。而且辽东的文臣、武将、镇守太监多行不法,需要大力改革才行。” 朱祁钰接受了张宁的建议,接下来便只讲些朝鲜、日本的风土人情,宴席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结束。 宾主尽欢,各自散去。 朱祁钰把黄七叫住,留下来单独聊天。黄七作为监军,得问他一些机密之事。 凝香站起身,对徐永宁笑道:“小叔叔留一下,我们一起去湖边走走?” 徐永宁闻言一愣,去湖边走走? “一会聊完,你直接从昆明湖玉堤走到头,出齐王府正门,再坐马车回城呗。” 两人出了南厅,走出数十步,凝香回头向朱文芳问道:“你和阮竹跟着我俩后面做什么?” 朱文芳一脸无辜地回道:“我也不想啊,晴儿想请小娘去教她画画啊。那我就得跟着您,不然一错眼珠的功夫,您就跑回灵玉宫粘着爹爹去了,到时候我上哪找您去。” 一提到作画,凝香俏脸一红,揶揄道:“伱这孩子,早晚得改姓徐。那正好我们溜达到湖边去,跟小叔叔聊完,就去碧玉舫教晴儿画画。” “小娘您的脸怎么红了,很热吗?” “哎,多吃了两杯酒,被风一吹,是有点热。” 几人一边走一边聊。 没几句话,凝香便向徐永宁摆起了功劳:“小叔叔你是不知道,去年恩科、今年正科的进士里,就那么几个没有成亲的,京师多少权贵疯了一样争抢。 我们姐妹几个硬生生替你扛住了。回头你亲自看看吧,今年的探花郎乔凤真的很不错。 多少人想抢来着,就连我们的姐妹定北侯夫人,都被我们忽悠走了,就专把乔凤给你留着呢。” 徐永宁虽然在后面历练了好几年,但到底年轻,听到这话,大受感动:“嫂嫂在上,小弟高低得给您磕一个。” 凝香点点头:“好好好,等咱妹妹成亲的时候你再磕吧,我高低得受了你这个头。” 两人说说笑笑,商量好了做媒的细节。凝香这媒人真负责任,允诺给徐永宁的妹妹和乔凤安排一场不着痕迹的相亲。 徐永宁心满意足地沿着玉堤,径直出了王府正门,坐上马车回定国公府去了。 朱文芳笑道:“小娘真是好媒人。” 凝香笑道:“勋贵与新科进士联姻,这都是特殊情况。一则你爹爹有把握控制住朝局,二则你爹爹的皇位得来比较偶然,有时候只能让渡一些利益给朝中文武。 但是这些未婚的新科进士太年轻,又与勋贵联姻,早晚成为重臣,可谓前途无量。 让勋贵与重臣联姻,不是长久之计。 你掌权之后,得有意地进行抑制,不要让这种联姻成为常态和定例。” 朱文芳点点头:“这我倒是还没细想过。” “帝王心术,有些你师父教不了你,其他文臣要么不懂,要么懂也不会教你的。你还是得跟着你爹爹学啊。” 这话朱文芳深为认可,君与臣的立场不同,有时候想法也很不一样。 十月二十七日,山东水师数十艘舰船在天津靠岸,运回来了黄金五万余两,白银三百万两,铜不计其数,另有无数奇珍异宝。 以至最前面的马车已经进入皇城,后面的马车还待在天津等待装运。 前后花了五天时间,方才转运完毕。 原来紫禁城三大殿的汉白玉石台基被重新利用,在谨身殿原址建起了储备库。 第一批五万余黄金,全部被铸成金币,在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工部、户部、都察院六个衙门主官的共同监督下,存入储备库。 三个户部尚书,沈翼、耿九畴、萧镃站在原来华盖殿的位置上,望着用汉白玉石新砌筑的金库,感慨万千。 (本章完) ------------ 752 五万黄金入库储备 南方督抚合议休兵 户部这三位尚书,已经转变成了朱祁钰的铁杆拥趸。甚至整个户部,都是朱祁钰的铁杆拥趸。 主要是这几年户部的收益实在太多了,以前抄家、灭佛,发了两笔横财,户部的几个仓库都被堆满了,不过这种收益不可持续。 面对着运来的第一批金、银、铜钱,朝野上下已经相信日本矿产极为丰富了。 因为日本的采矿、冶炼技术非常落后,用落后的技术挖矿、冶炼,都能有这么多金、银、铜钱流通。 如果把大明先进的冶炼技术传过去,并在日本全境开展大规模探矿,那将来的收益不敢想象。 最重要的是,这些收益都是可持续的。 与五万两黄金一起抵京的,还有三百万两白银,以及足够铸两百万贯的铜。 为了存放这些银钱,皇城西北角,挨着承运、广积等库,又新建了六个大库房。分别是天字号银库、铜库,地字号银库、铜库,人字号银库、铜库。 沈翼对另外两位尚书笑道:“从江西德兴铜矿运来的铜,已经铸钱两百余万贯。虽然和圣上说的今年用德兴铜铸五百万贯有些差距,但已经大出所料了。” 萧镃回道:“真是邪性了,竟然还真有这么多铜。我查了查史料,虽然德兴以前确实也有铜矿开采纪录,但远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规模啊。” 耿九畴笑道:“这就是天意,注定圣上要中兴大明,重开盛世。” 萧镃笑着感叹道:“难怪圣上一直在减免税赋呢,开矿铸币实在来钱太快了,别说圣上了,就是我这负责干活的户部尚书都有点懒得收那些杂七杂八的赋税了。” 沈翼笑道:“这个很正常,就连太祖、太宗,对商税、杂税也不大在意。 缺什么东西了,直接印宝钞,然后拿着宝钞去买任何想要的东西,比苦哈哈地收税可简单多了。” 萧镃、耿九畴闻言,都苦笑着摇摇头。没人敢说太祖、太宗的坏话,但是这个宝钞制度,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宋朝也印纸钱,可宋朝能勉强维持住纸钱的信用。但是在大明,宝钞贬值之快,骇人听闻。 今年攒两千贯宝钞,比如它能买两石米。攒上一年,再把两千贯宝钞拿出来,可能就只够买一石米了。 这还是乐观的估计,弄不好只够买个七八斗米了。 沈翼自己估计,如果没有景泰废钞,最多再过五十年,宝钞就会彻底变为废纸。 到时候朝廷将被迫以白银取代宝钞,而大明缺少银矿的情况下,会彻底丧失铸币权。 光这一点,就足够后世君臣头痛欲裂了。 好在,当今景泰皇帝本着为后世君臣百姓负责的态度,既废了宝钞,也搞到了金、银、铜矿。 今年来不及了,明年有一整年时间,用来验证开矿、铸币的体量和效果。 …… 安南,河内。 徐有贞、王来、杨信民、白圭、项忠、黎叔林、黄松、刘祥等人聚集于总督府,商量着对满者伯夷的安排。 因为安南河内距北京五千里,满者伯夷距北京更是达到了八九千里。 所以朱祁钰放权了,太远了,没办法指挥,就让几个总督、巡抚商量着办吧。 徐有贞一开口,非常简洁的指出了现在的问题:“今年进攻满者伯夷,已经不太可能了。 日本的战事持续的太久,水师主力一直耗在那里。 导致的结果就是我们有足够强大的步兵,但没有足够的水师战船,运不了兵,登不了陆。” 总督王来,和另外三个巡抚都点点头,今年开战,确实有点太赶了。而且安南、占城的粮食,都被户部收购走,运去日本转卖了。军粮都不够,还打什么。 徐有贞又望向刘祥,征询他的意见。 这位监军是皇帝的心腹,替皇帝监督着南方数省和那十几万大军。 缅甸、麓川等地有宁国公陈懋率领的三万老京营,这些人怕皇帝清算,留在了南方。 暹罗等地有信义王韦同烈率领的数万苗军。再加上徐有贞、王来、杨信民、白圭统领的十万狼兵。 这十万狼兵逐渐被徐有贞等人改造成了完全服从朝廷的正规卫军,用于制衡陈懋、韦同烈等人,并且震慑这几省的地方土官。 刘祥已经多次密奏,盛赞过徐有贞等几位督抚对十万狼兵的改造之功了。 十万狼兵都改造好了,南京京营的重建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刘祥比较佛系,对徐有贞暂缓征伐满者伯夷的提议表示了认可。 朱祁钰交待给刘祥的任务就是这个,督抚们做什么决定都先答应下来,然后写密奏如实上报。 徐有贞又向众人问道:“明年,我们是打下巨港,把海峡的航线占住即可,还是彻底把满者伯夷打下来?”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经过这一年来派出船只的侦察,满者伯夷占据的那几个狭长的大岛,东西横跨数千里,说句实话,没人想完全占领满者伯夷。 日本从南端到北端也有三四千里,能顺利把日本打下来,已经是烧高香了。天时、地利、人和,全在大明这边,才勉勉强强成功。 想短时间内在满者伯夷身上重现这一成功,难,难于登天。 但皇帝一直极力扩张国土,保守的战略没人敢提。 王来、白圭等人都不敢接徐有贞的话茬。 徐有贞再度望向刘祥。 刘祥善解人意地笑了一笑:“那就由我写信,请示一下皇爷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众人达成了共识,便再次明确了一下各自职事,有的负责筹集粮草,有的负责建造战船,有的负责练兵。准备明年大战一场。 …… 时间转眼来到十一月十一日。 天很冷,朱祁钰也不出门了,睡到快中午才起。 坐在榻上,信手翻弄着奏本。 忽的,朱祁钰抬起头问道:“今天好像是我哥哥生日,今年肯定没做屏风,你们有给他准备礼物吗?” 凝香笑道:“爹爹太看不起我们的人情世故了,今年的屏风也做了,这叫做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哦,那倒是朕小看爱妃了,今年做的什么?” “城山港水师海战图,把大明二百艘巨舰千炮齐发的场面复现了出来。” “好好好,回头把屏风搬来,我和大臣们一起看看千炮齐发是何等场面。” 凝香问道:“那不行吧,您哥哥死后,他的财物都得传给见深吧。” 朱祁钰点点头:“也是。” 拿过一份奏本看了一眼,朱祁钰便惊叹道:“这个南京的户部尚书张凤上书说,洪武年间,天下征纳粮草田地山塘共八百四十万顷有余,现在却只剩下了四百二十八万顷多点,有这么夸张吗?” (本章完) ------------ 753 以史为鉴秘传心法 洪武旧事诈死欺君 四百二十八,对八百四十,几乎正好打了个对折。 要是张凤这位南京户部尚书不写奏本,朱祁钰还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大明立国不到百年,应征纳钱粮的土地少了一半。 当然了,这指的是传统的两京一十三省耕地,并不包含新占领的疆域。 四百万顷土地啊,到哪里去了? 朱祁钰作为皇帝,思想亦有局限性。之前光想着打仗了,还真没注意土地被侵占、隐匿,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 少个几十万顷,还能忍一忍,四百万顷啊,打五个日本都弄不回这么多耕地,这就有点挑战皇帝的底线了。 彻底清丈土地,这个得罪人至极的事情,看来还是不得不做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连吃饭都不香了。 又熬了两天,朱祁钰便收到了另一位南京户部尚书罗亨信的奏本,这位老臣言辞恳切,请求致仕。 朱祁钰握着奏本重重叹了口气,罗亨信今年刚过完八十大寿,也该致仕了。 也先入侵山西时,他已经在山西当了一回接盘背锅侠;如今南京改革将起,可怜的罗亨信不想第二次接盘背锅了。 南京户部尚书这个烫手的山芋,谁爱接谁接吧。 朱祁钰罕见地亲自提笔,回复罗亨信的奏请,允其原官致仕,特准驰驿乘传归。 有了皇帝的背书,免得到了后世,野史去抹黑罗亨信,强行让他为土木堡之变背黑锅。 吃过早饭,朱祁钰穿戴整齐,带上朱文芳,前往九成宫亲自巡察《实录》编纂进展。 从永乐朝,一直到景泰朝,这几朝的《实录》最近都在编纂或修改。 编书的主要人员,是从景泰朝的进士中选拔而来的翰林院编修。 朱祁钰命编修们将最新修订的史书搬到大明阁三楼,然后便命众人退下,只留下裴当、黄七、阮竹在二楼候着。 朱文芳拿起一卷《元狩实录》,一边翻弄,一边好奇地问道:“大冷的天,爹爹为何要亲自来看这些实录?” 朱祁钰幽幽笑道:“我的儿啊,你要牢牢记着,在修史这个问题上,唐太宗李世民才是对的。 做皇帝,就是要直接干预修史,尤其是自己本朝的史书。 你自己死了之后,再任由文臣去盖棺定论,那叫傻,又傻又蠢。 我自己做了什么,我自己说了什么,我自己想了什么,全都由我自己书写。 我详详细细写明白,而且公布于世,任由当世之人验证,而不是让文臣随意歪曲、修饰。” 朱文芳笑道:“如何歪曲历史,请爹爹给举个例证。” 朱祁钰回道:“回头吧,我给你讲个营阳侯杨璟诈死,将太祖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故事。 靖难之役中,这个杨璟又复活了,并为太宗立下大功。 杨璟还有个儿子,叫做杨洪。 土木堡之变发生时,杨洪任宣府总兵,又把我哥哥,也就是伱大伯玩弄于股掌之中。 咱们老朱家的皇帝,成了他们父子的玩物了。真他妈缺德,后来我一气之下把杨洪凌迟了,他们全家都被我杀干净了。 经过我这些年翻阅史料,证据已经差不多快齐备了。回头我给你以杨璟、杨洪为例,好好讲讲史书记载是怎么通过瞎忽悠把真事隐去的。” 朱文芳惊讶地问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朱祁钰点点头:“这种事情,不要跟旁人讲起,这是咱们父子之间的秘传心法。等以后,你有了嫡长子,再把这些交给他,一代传一代。 还有,关于皇位传承,你的脑子里千万不要沾上汉武帝的那些奇思妙想。 如果皇位传承中,不幸出现幼主继位的话,有一个强大的太后,是皇权稳固的最有力保障。 就比如说,我今天晚上睡过去,明天醒不过来了。你还不到十岁,根本就没办法亲政,那你怎么办? 这时候只有你娘是靠得住的,她帮你代掌皇权五六年,然后你就可以顺利亲政了。你娘就你一个儿子,她再怎么样,就算真学吕后、武则天,权力也必然交回到你手上。 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娘再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把自己的独子弄死啊。 但如果你爹、你娘今晚睡过去,明天都醒不过来了,那你就等着吧。 勋贵、文臣、武将,他们会做些什么,可就没办法预计了。 我活着,你看着满朝文武都挺忠心,都对你很恭敬。我要是死了呢,那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至于例证,你看看汉昭帝、汉宣帝、昌邑王、许皇后就知道了。 尤其是汉昭帝,摊上个二百五的父亲,搞什么留子去母的行为艺术。 结果呢,汉昭帝没爹没娘,亲政前夜,二十岁暴毙于未央宫。 然后大臣们给你讲史书时,一定会言之凿凿地告诉你,这里面绝对没有阴谋,没有暗算,一切都是光明的,美好的。 汉昭帝只是睡觉的时候吧,突然心脏不跳了而已,然后就过去了。这个太正常了,虽然大臣们不会在二十岁时突然睡着睡着觉就心脏不跳了,但皇帝嘛,与众不同,过去了就过去了呗。 这绝对不是有人下毒或者用其它手段暗害。 对对对,他们说的都对,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先信了,而且是深信不疑。” 朱文芳被说急了:“爹爹你可不能真睡过去啊。” 朱祁钰摆摆手:“我就是说说,我身体好的很,哪那么容易睡过去。我再教你一个真理,一个皇帝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就要使用最蠢最笨的极端方法。 比如我每天晚上把灵玉宫大门一关,上千亲兵把城墙一围,一个宫女太监都别想靠近我。 就这么极端,要想让我睡过去醒不了,除非你五位娘亲动手。 这就已经将变数控制到最小了,若是你娘亲也要送我上路,那我只能认了。 当皇帝若是谁都不信,那日子就没法过了,但是要让有机会害你的人数尽量尽量的少,少到极致。 凡是认为自己王霸之气无与伦比,宫女太监全都折服膜拜、忠心耿耿的,一般活个三十多也就差不多了。 哦,我没说你祖父、曾祖父是被人暗害。他们是老朱家代代遗传的疾患,突然就发病了,突然就没了。 上不豫、上不视朝、上大渐、上崩,就是这么个流程。 你大伯前两天刚过完三十岁大寿,老朱家的遗传病也快在他身上发作了。哎,我的好哥哥啊,也快上路了。” (本章完) ------------ 754 三司制定大明法典 统一律令天下大同 朱文芳问道:“皇帝莫名其妙地暴毙,没人追究死因吗?” 朱祁钰笑道:“你曾祖父仁庙,还有你曾祖母,好像都不大乐意让你祖父、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继位。 喜欢伱祖父,把你祖父称作好圣孙的,是太宗皇帝,这叫隔辈亲。 仁庙一继位,就把宣庙赶到南京监国去了。给的名义是挺好听,让宣庙去南京筹划迁都事宜,反正我是有点不大信。 仁庙当了不到一年皇帝,暴毙了。 我要是宣庙,我也不去追查什么死因啊,那不是闲得嘛。死了死了呗,死了才好,原因就是老朱家有遗传病啊,还查什么,相信就完事了。 当了皇帝吧,他就不是正常人了,而是政治生物。天家无父子、无亲情,说穿了就这么回事。” 朱文芳答道:“爹爹,我不一样,我是至情至孝的。” 朱祁钰点点头:“我知道,天家也不全是无亲情,只是少而已。比如太祖和懿文太子,那就是真的亲生父子。 他们父子俩共用一套班底,太祖本人就是最大的太子党。 而咱们父子,比太祖与懿文太子的关系还好。我现在就盼着赶紧退位当太上皇了,巴不得你明天就继位。” 朱文芳笑道:“那可不行,我看得罪人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呢,爹爹您可不能退缩啊。 好歹把这荆棘权杖上的刺都拔干净了,再交给儿臣啊。” 朱祁钰闻言,咬牙切齿地称赞道:“好好好,我的好大儿可真孝顺,真会给我找脏活累活干,把这些得罪死人不偿命的差事都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爹爹不要每日都这么严肃,活泼一点嘛。” 听到这话,朱祁钰诉起了大苦:“哎,其实吧,我并不是个严肃的人,我本来也是很活泼很可爱的。 只不过登基以来,各种军政事务太让人压抑了。你祖父,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给我和你大伯留下的那是什么烂摊子。 哎呀,擦不完的屁股啊。你大伯直接被坑完蛋了,我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每天醒来,一睁眼,就是数不尽的心事。你那最小的两位小娘,还特别勤劳,一大早就把奏本堆到软榻的茶几上了。 我从被窝里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堆奏本、军报,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整个帝国,到处都是问题,你让我怎么活泼。” 朱文芳深表同情,出言安慰道:“要不正月十五之前,爹爹就歇了吧。反正北方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大事,我替爹爹看管两个月。” 朱祁钰摇摇头:“那不对,你的孝心我领了,但我总感觉最近不会平静的。不要以为天寒地冻,人们就会老老实实待着。 我总预感,北方的鞑靼和瓦剌要出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大冬天的,鞑靼和瓦剌部有能力调动大军作战?” 朱祁钰摇摇头:“看看吧,也许是我多心了。” …… 转眼到了冬至这天,朱祁钰极为罕见地赐宴群臣。 青云殿中,在京的藩王、勋贵、重臣齐聚一堂,其乐融融。 不管暗中有何矛盾,但是在这重大场合,所有人都维持着应有的体面。 以前有内忧有外患,大家还算比较团结。在朱祁镇、朱见深的正统地位没被彻底废除之前,朱祁钰一系的亲信们是没有心情搞内斗的。 没内斗的情况下,应对内外局势都很吃力,这要是再搞搞内斗,弄不好船沉了,大家一起淹死吧。 如今呢,整个青云殿中,没有一个人是忠于朱瞻基、朱祁镇、朱见深这一脉的。 朝鲜、日本、安南、缅甸、暹罗、乌斯藏等地也全都打下来了,瓦剌和鞑靼也被压制得默默无闻、不敢犯边。 此时不争权夺利、瓜分胜利果实,更待何时。 朱祁钰高居御座,将众人细微神态尽收眼底,虽心知肚明,但也并不在意。 酒过三巡,讲了一大段总结陈词之后,君臣之间就随意了一些。 朱祁钰向平原王黎思诚问道:“平原王,征讨朝鲜、日本,你都有随军参赞。如今战事已定,这一路走来,你有何感想?” 黎思诚原是安南国王黎浚的弟弟,安南被灭之后,黎思诚被朱祁钰派去跟随大军灭朝鲜、日本。 让亡国贵族再去随从明军灭他人之国,怎么说呢,有点指着和尚骂秃驴的意思了。至少黎思诚是这么理解的,以为皇帝在敲打自己,以此震慑原来的安南王室。 这就拧巴了,朱祁钰实际是想重用黎思诚,树立一个皇帝善待亡国贵族的标杆。 不管怎样,皇帝发问了,就不能不答。黎思诚起身离座,深深一躬,然后答道:“启禀圣上,以微臣耳闻目睹,明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军纪严整,真王师也。 朝鲜、日本两国百姓,久受压榨盘剥,如今并入大明,受朝廷直接管辖,真如久旱逢甘霖。百姓得沐圣上天恩,实乃天大幸事。” 朱祁钰心中暗笑,这位平原王年仅十六,就已经把马屁拍得如此纯熟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微微一笑,朱祁钰继续问道:“打江山易,坐江山难,如何保境安民,使朝鲜、日本尽快融入大明,爱卿有何建议?” 听到这个问题,黎思诚倒不讲假大空的套话了:“启禀圣上,微臣管中窥豹,得一浅见。” “爱卿请讲。” “微臣以为,朝廷应该制定、颁布一套通用法典。对刑律、诉讼、民事、婚姻等涉及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做出统一规定。 大明本来的两京一十三省,还有新近纳入的朝鲜、日本、安南、缅甸、暹罗、占城等地全部依据同一套法典行事。 这样,既可以让百姓明是非,依法度,也可以让九州万方趋于大同。” 朱祁钰点点头,这不就是秦始皇的书同文,车同轨嘛。只不过秦始皇同化的是传统的中国,而如今要同化的,是方圆超过万里的新大明帝国。 黎思诚的意思是这样,但在表达上,他不敢提秦始皇。 在如今这个时代,劝皇帝学秦始皇,或者说皇帝像秦始皇,那都属于对皇帝的人身攻击,后果是很严重的。 但天下大同这个意思是对的,朱祁钰点点头,深表赞许:“我之前,已经命刑部主持制定《民法典》了。 但是这个比较复杂,到现在还没有完成。 这样吧,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共同主导,集中全力,明年一定要将其完成。平原王也去参与吧。 众爱卿以为这部法典该如何命名?” 王文闻言答道:“微臣以为,就叫《大明法典》最为恰当。” (本章完) ------------ 755 摒弃大诰君臣妥协 释放质子回归北元 王文作为内阁首辅、刑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对皇帝的支持非常积极。 这还在朱祁钰的预期之内,但有了王文带头,文武大臣纷纷踊跃支持,这倒是让人有点惊讶。 大明立国之初,太祖就已经先后发布了《大明律》、《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大诰武臣》、《教民榜文》。 按照朱祁钰事前的预期,多数大臣应该是主张以《大明律》作为刑法依据才是。最多是君臣之间一番拉扯之下,达成妥协,对《大明律》进行一定的修改完善。 现在是所有人都支持王文、黎思诚的提议,要编制具有景泰朝风格的《大明法典》,好怪异啊。 朱祁钰暗暗飞快思索了一番,多少有点理解了:太祖制定的《大诰》和《教民榜文》,到现在早已经被荒废了。 而文武百官都害怕我把《大诰》、《教民榜文》重新翻出来。《大诰》中的部分刑罚,可比《大明律》要严酷多了。 《大诰》中的刑法有族诛、凌迟、枭首、刖足、斩趾、去膝、阉割、断手、剁指、挑筋等等。 其残酷程度,太祖自观之,毫发为之竦然。即便如此,太祖还是要将严刑峻法施之于天下臣民。 所以如果谁敢在这时候刺激皇帝,导致《大诰》重现于景泰朝,必然会被其他大臣活活咬死的。 大臣们心里明白,一旦自己反对制定《大明法典》,阻了当今的名垂青史之路,那皇帝很可能会破罐子破摔。 这又回到原来的道理了:如果大家不同意皇帝开一扇窗,那皇帝恼了,很可能直接把屋顶掀掉。 两权相害取其轻,还是同意皇帝开扇窗户吧。 见自己一呼百应,朱祁钰还是有点小欣喜的,但却想不到,自己捅了马蜂窝,会因此头疼个大半年,这是后话。 因为今天是在赐宴,也不便详谈政务,于是朱祁钰又环视众人,看有没有新的话题。 再次出乎预料,鞑靼大汗脱脱不花的幼子马儿古儿吉思站了出来,深深地躬身施礼: “启奏圣上,臣想回去探亲,还望圣上允准。” 朱祁钰闻言一愣,这家伙才十岁,从小就被脱脱不花送来北京,既是学习,也是充当质子。 如今他提出回去探亲,显然是脱脱不花派人送来消息,准备做大事了。 略一思索之后,朱祁钰出于对这位质子负责的态度,劝了一句:“如今北方时局不稳,我劝你暂时不要回去,过两年再说。” 马儿古儿吉思闻言,面露难色。 朱祁钰笑道:“你若执意要走,随时可以离开,我也不会强留。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北边并不安全。” 马儿古儿吉思再躬身一礼:“多谢圣上关怀,但微臣离家多年,还是想回去看看父母双亲。” 朱祁钰点点头:“那鸿胪寺派人护送小王子出关去吧。” 见马儿古儿吉思的要求得到了皇帝许可,瓦剌大汗阿剌的幼孙也站出来,提出回家探亲。朱祁钰也没多问,便点头许可了。 文武百官闻言,都欲言又止,鞑靼、瓦剌部的人质,就这样放走了? 百官不理解皇帝的心情,即使双方开战,朱祁钰也不会拿人质要挟敌人,更不会杀害人质。 天子有天子的行事之道,像撕票、诱杀这种事情,那是万万不能做的。 反面例子,比如历史上的成化帝朱见深,为了犁庭扫穴,在建州左卫都督董山朝贡归途,设计把他杀害于广宁。 朱祁钰不是很认同这个做法,伱觉得董山该死,可以出动大军,堂堂正正杀了他。 人家来朝贡了,还设计把他杀了,这就有点下作了。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当时并没有正式宣战。 开了这个坏头,后面几代大明君臣有样学样,竟然习惯成自然了。 所以朱祁钰虽然不认同满清,但却承认努尔哈赤起兵是有一定的道义基础的。 努尔哈赤的五世祖董山、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都是莫名其妙被明军以不光彩手段弄死的。这都成累世之仇了,还不许人家反抗反抗啊。 朱祁钰作为方圆万里内唯一的皇帝,此时国力已经碾压周边任何国家和部落了。这时候就要堂堂正正,以王师诛无道。投机取巧有损天子威仪,也着实没有必要。 朱祁钰坐在那里想东想西,受马儿古儿吉思成功获准回乡的鼓舞,室町郡王足利义政也站了出来,请求仍旧住在日本京都。 绝大部分归降大明的王室贵胄,要么想留在故土,要么想待在北京。 琼州府此时尚属蛮荒之地,没人想被发配过去。 前朝鲜国王李弘暐,就是给了个右佥都御史兼中书舍人的虚职,留在北京观政议政。 允不允许足利义政留在故土,朱祁钰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如今无上权威在手,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更是需要谨言慎行了。 见皇帝犹疑不定,足利义政给出了更多保证:“圣上,回到故土之后,臣愿意助朝廷安抚日本的权贵、百姓,同时,臣的妻子也可以留在北京。” 足利义政从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变成了臣下,一时还不能适应,讲话也颇为生硬。 朱祁钰不以为意,笑呵呵地回道:“既然爱卿愿意为国效力,那就回去吧。至于你的王妃,也可以带走。 我又不是昏君,留你的王妃在这里做什么。” 接下来,工部侍郎翁世资站出来请示:“圣上,如今府库充盈、国力强盛,要不要重修奉天殿? 咱大明万邦来朝,奉天殿却烧成了白地,一直空在那里,也着实有损国威。” 朱祁钰环顾百官,百官都站起来表态,请求重修奉天殿。 如今紫禁城确实需要一个大殿,不然让这些朝鲜、日本、安南的降臣看了是怎么回事呢,知道的说皇帝节俭,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明穷得修不起宫殿呢。 朱祁钰又看向朱文芳:“太子,修不修你自己决定吧,反正我是再也不会去紫禁城了。” (本章完) ------------ 756 正式确认退位之期 蒙元诸部聚会密谋 众人闻言一惊,什么叫再也不会去紫禁城了?以前皇帝虽然懒散不拘礼法,但好歹没有公开说出口。 现在好了,当着满朝文武,皇帝非常肯定地说自己再也不去紫禁城了。那是不是紧挨着紫禁城的社稷坛和太庙也不去了? 大臣们可不可以理解为,以后凡是涉及礼仪之事,皇帝统统不露面了? 朱祁钰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笑着解释道:“当了八年皇帝,我累了,太心累了。我打算让太子在十二岁时,正式开始监国。 最多再干十五年,我就退位了,这皇帝我是真不想当了。” 这真是语出惊人,所有大臣都跪了下来,苦苦相劝。 虽然大臣们未必不想换个年轻一些、威望低点的皇帝上来,但场面得做足了,都得表现出极力反对皇帝退位的态度来。 朱祁钰摆摆手,出言止住众人:“好了好了,太子是我的嫡长子,也是毫无争议的下任皇帝。 这皇位早晚由他来坐,晚坐早坐都一样。以后众爱卿要实心用事,好好辅佐太子。要想开创盛世,需要两三代人努力才行,卿等勉之。” 皇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臣们只得俯首领命。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君臣名分就正式确定了,皇帝是宣庙与胡皇后的嫡子,太子是皇帝的嫡长子。 大明的皇权正统已经完成了转移。 皇帝、太子二君并立,共掌朝政。 这就是当初太祖和懿文太子的翻版。只不过当今天子更激进,急于交接权力,根本不想当皇帝当到死。 从现在算,以朱祁钰的重视养生,怎么也得再活个三四十年。 到了晚年,一直不死,若不是朱文芳这样的孝顺儿子,换了某某人,非得来句名言: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老而不死是为贼,那不是讨人嫌嘛。 大臣们还清楚一件事:眼前这对父子,跟太祖与懿文太子比起来,相处氛围更轻松愉快。皇帝对太子的要求很宽松,也不死磕礼法,绝大部分事情都能变通。 而懿文太子压力太大,甚至还有投水自尽的传闻。 现在朱祁钰的意思明白无误地传达给了大臣们:太子的话就是我的话,太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照着执行就是了。 接下来又回到了翁世资之前的问题,要不要重修奉天殿。 朱文芳答道:“我的意思是先不修了,重建奉天殿太过劳民伤财。从元狩到景泰,这二十多年一直战事不断,几乎就没停过。 再说了,我以后也不去奉天殿上朝,就别再折腾百姓了吧。” 大臣们听到这话,便知又是一个不肯上朝的荒唐皇帝。 好在大臣们也想开了,原来的正式大朝会,除了折腾人,也没太大意义。 用皇帝的话说,就是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朝廷中枢的重要决定都是小朝会决定的,大朝会除了天不亮就得起来折腾,没有别的意义。 东拉西扯聊半天,宴会方散。 朱祁钰回到自己合欢殿,往榻上一躺,就不想动了。 本来招呼这些大臣们就很累人,合欢殿中又极暖和,朱祁钰一回到家便昏昏欲睡。 几位爱妃侍候着更衣解带,劝着去温泉里泡了泡。 梳洗干净,回到榻上,朱祁钰倚着靠背问道:“有没有奏报送来?” 浅雪劝道:“有是有,但今天夫君喝了酒,要不就歇一天吧。” 朱祁钰摇摇头:“没办法啊,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蒙元那边有密报吗?” 浅雪答道:“有,脱脱不花召集了蒙元诸部的大小首领,说是要开什么大会,商讨决定蒙元命运的大事。” “嗯,这就对了,这就比较符合我的预期了。脱脱不花、阿剌肯定要找点事干。尤其是在得知我灭掉日本、朝鲜之后,他们一定会坐不住的。 估计啊,是要重新排座次,推举出个领头羊来。然后带着蒙元诸部,共同对抗大明。 你别说,他们若真能团结一致,凑出二十万骑兵来也不成问题。” 浅雪笑道:“夫君册封脱脱不花为鞑靼大汗,阿剌为瓦剌大汗,他们两个谁也不服谁,肯定互不相让、分庭抗礼,选不出唯一说了算的人来。” 朱祁钰闻言,又跳起了大神:“那可不一定哦,正常方法选不出来,还可以使用非常手段嘛。” “那就更不会了,脱脱不花与阿剌之间相互防范,都盯得死死的,谁也不会给对方机会的。” “可不一定哦,我预言一下,鞑靼会爆发内乱。鞑靼内部,可粗略划分为两派势力,一派是退回草原的北元宫廷贵族,一派是成吉思汗诸弟的后裔。 成吉思汗诸弟后裔这一派,会趁着蒙元权贵云集之时,把脱脱不花、阿剌一锅端掉。然后统一鞑靼和瓦剌,立脱脱不花的儿子为傀儡蒙古大汗。 这样整个蒙古的实力就可以集中起来,共同对抗大明了。” 几位爱妃听了,都有点不信。把两位大汗干掉有这么简单?统一蒙古有这么简单? 林香玉在一旁称赞道:“夫君还真有想象力,您都可以去写了。来,给您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看,您先找找灵感。” 朱祁钰哑然失笑,其实相对来说,我更愿意看《石头记》和《西游释厄传》,可惜现在还未成书。 “如果我能回到三国那个时代,你们猜我最希望成为谁?” 问出这么个新奇的问题,几位小宠妃都精神了,林香玉试探道:“反正您肯定不会选孙权。” 朱祁钰点点头:“那是,有谁会想做孙十万呢,伱再猜。” 林香玉又猜道:“诸葛亮?也不会,夫君肯定会选择当一方霸主,而不是给人做臣子。” 浅雪试探道:“莫非是刘备?” 朱祁钰摇摇头。 玲珑猜道:“不会是袁绍吧?” “可以考虑袁绍,但不是我的第一选择。” 凝香揶揄道:“你们几个傻丫头,最显眼的那个你们不猜,其实夫君是想当曹孟德。” 朱祁钰搂着凝香笑道:“还是正宫娘娘知我,人人都恨曹贼,人人又都想成为曹贼。我要是在东汉末年,生为曹操,就要挑战挑战生前一统天下。” (本章完) ------------ 757 群臣推动弹劾风潮 争相收集法典判例 朱祁钰环视一周,自己现在这五个女人,可不就是曹贼最喜欢的绝美人妻嘛。一个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女人味,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林香玉在一旁揶揄道:“爹爹又想到什么了,就在那里坏笑,莫非是想到了‘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朱祁钰摇摇头:“那倒没有,大乔、小乔虽是亲姐妹,但长得也不完全一样。而我已经在灵玉宫中锁了一对双生小尤物了,这长得一模一样,玩起来肯定比大乔、小乔体验更好,曹贼应该羡慕我才是。” 浅雪问道:“如果夫君生在东汉,成为曹操,您能一统天下,顺利得到大乔、小乔吗?” 朱祁钰很诚实地答道:“那肯定不行,我也就是胡乱吹吹。之所以你们看着我这皇帝当得还成,是因为大明的皇权已经达到了巅峰。 很多时候,真的是你往那里一站,无数英雄豪杰就会纳头便拜。 所以当大明的皇帝,只要多少会点权谋,防着点别人暗杀就够了。 我若是生为曹操,也就是当个太守吧,这还是靠着贵族出身,给袁绍当小弟混上的。” 虽然已经当了八年皇帝,但朱祁钰的自我认知还是挺清醒的。 几位宠妃闻言都震惊了,没想到自己夫君被文武百官吹捧了这么久,竟然一点没飘,真是人间清醒啊。 凝香安慰道:“不管怎么样,爹爹作为大明皇帝,打下了这么多疆土,成就也不小了。将来如果小文芳够孝顺的话,给您封个世祖问题不大。” 朱祁钰点点头:“剩下这十五年,别飘,别作,别学李世民,踏踏实实干完了就退位。 那时候你们才三十多,如果有武则天那个身体条件的话,我们至少还可以舒舒服服在一起玩上二十年呢。” “武则天可是七十多还养男宠呢,天天被数个男人滋润着。等我们五十多了,夫君都六十了,您还应付得了我们吗?” 朱祁钰笑道:“到时候我也让伱们养男宠,我睡过十五个女人,那就也让你们每人睡十五个男人,够公平公正吧?” 几位宠妃闻言,都拍手称快。 朱祁钰观察着谁拍手拍的最欢快,稍后就给予了谁最猛烈的撞击。 …… 过了几天自由自在的日子,到了十二月二十一日,应群臣要求,在青云殿召集了景泰八年最后一次朝会。 朱祁钰以为的朝会,是做个年终总结,再展望一下明年的发展,然后等正旦那天,该祭祀祭祀,该朝贺朝贺,完事之后就是长达半月的假期。 但是没想到,自己低估了群臣的敬业程度。 朱祁钰先总结和展望了一下:“去年朝廷耗费了无数钱粮,终于将日本拿了下来。但是通过向日本卖粮,花出去的钱基本上都收回来了,还有不少赚头。 明年,再把旧港宣慰司收回来,然后全面解除海禁,开放东洋、西洋、南洋贸易。 在北方,则全面开放互市。蒙古已经好几年没有犯边了,但是我们不能懈怠。 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蒙古诸部的实力又恢复了过来,随时可能再次犯边。” 本来大臣们都很高兴,结果一瓢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自也先被彻底消灭之后,大明朝堂已经好几年没操心蒙古这些破事了。 蒙古的难缠之处在于,太祖也打了,太宗也打了,后面陆陆续续也打了不少仗,但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仗打得再好,最多管个十年二十年。等一代人成长起来,就又是一个新的轮回了。 这比朝鲜、日本、安南可难打多了。 朱祁钰见气氛差不多了,然后对众人笑道:“等明年开春,我把东宫属官和三师三少补齐,然后赈济一下灾荒,兴修一下水利。 对于蒙古的动向,先静观其变吧。 众位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无事退朝吧。” 众人连忙劝止,皇帝说完了,大家却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要不你们跟太子慢慢说吧,我有点累,我想回家躺一躺。” 众人依旧不肯相让,非要皇帝留下来。 朱祁钰无奈地坐在龙椅上,大明的整个官僚体系设计的极为精密,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极端成万历那样,都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户部尚书萧镃第一个站出来奏曰:“圣上,近有驸马都尉薛桓纵容家奴,招诱流民、占种民田数十顷,且唆使牧民毁伤禾稼,微臣请下法司,劾其罪状。” 朱祁钰闻言一愣,怎么一上来干这个呢。马上要过年了,你们想让我处置驸马都尉薛桓? 虽然常德公主不是我亲姐姐,但薛桓可是我亲姐夫啊。在很多事情上,薛桓是积极踊跃地站在我这一方的,没重赏他也就算了,上来就给他治罪,多少有些不尽人情。 萧镃知皇帝心意,继续劝道:“圣上,既是要制定《大明法典》,那勋戚犯法,是不是要与庶民同罪?还是说《大明法典》只针对普通百姓,而不涉及权贵?” 朱祁钰听明白了,《大诰》就是主要由训诫、峻令和案例这三大部分组成。判例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依判例定罪,可是从大明就有的。 萧镃的问题,等于是在为《大明法典》收集判例,同时也是奠定基调。以皇帝对权贵的态度,决定法典的公平程度。 如果不处置薛桓,天下臣民就会明白,制定《大明法典》只是为了表面政绩过家家而已。 琢磨了半晌之后,朱祁钰回道:“把抢占民田的家奴,还有踩伤庄稼的牧民抓起来审讯吧。” 萧镃又问道:“敢问圣上,如果罪状查实,该如何处置?” “将家奴处斩,所占民田全部归还原主,另外罚驸马府拿出所占民田的三倍充公。薛桓罚俸一年,在家闭门思过,反省一年。” 这个处罚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占一罚三,也算能给权贵以警醒了。 刑部尚书姚夔紧接着奏曰:“圣上,辽东参将、都督同知胡源诱夷人来降,擅杀之,致夷人报仇,惊扰边方。如今已械源至京,法司鞫之应斩。 事涉边事,还请圣裁。” (本章完) ------------ 758 青云殿三英战吕布 朱祁钰奋力决刑狱 一听这话,朱祁钰可算精神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还真有边将搞诱降这一套。 恶狠狠地一拍御案,朱祁钰怒斥道:“既然法司已经审理,那就斩吧。另外将这事诏告天下,以后就是定例,谁敢拿朝廷的信誉开玩笑,全部斩首,绝不姑息。 藩夷有罪,可奏明朝廷,公开擒拿惩治。但诈诱、坑骗之事,绝不可为。” 这可不是弄着玩,北方的那些夷人脾气多少还好一点。尤其是西南,终大明一朝,云南、贵州、四川的大部分土司叛乱,都是大明的官员这么搞出来的。 没事就逼着人家造反,毫无意义地消耗了大明多少国力。 像石砫土司马千乘那样被人构陷,不明不白惨死狱中,他的妻子秦良玉依旧对大明忠心耿耿的,属于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换成其他人,直接就反了。 明末那坑得朝廷两线作战、甚至三线作战的奢安之乱、沙普之乱,才是西南土司的正常反应。 朱祁钰能为后人做的,就是尽量制止边疆的文武官员瞎搞乱搞。 朱祁钰以为这就完了,不料姚夔却进入状态了:“启禀圣上,辽东总兵官、都督曹义,买妓为妾,殴死人命,臣请究治之。”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三法司会审吧,如果确是曹义殴死人命,那就秋后问斩。” 我当皇帝的,都没有无缘无故殴死人命,更别说你们这些武将了。 姚夔又问道:“敢问圣上,如果是官员单只买妓为妾,该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倒着实把朱祁钰问住了,愣了半晌方才回道:“买了买了吧,买一个主动向朝廷捐钱一千两,可免于处罚。” 众人闻言,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大明有卖官的习俗,遇到赈灾或筹集军饷的时候,如果士绅捐输钱粮,朝廷就给赏赐个虚衔。 如今倒好,皇帝活学活用,稍作变化,官员捐一千两,得一个买妓为妾的名额。 这就是故意吊着官员玩呢,如果官员真敢公开买妓,并上报朝廷,缴纳捐款,肯定会上了吏部名册,被重点关注,基本上仕途就得大受影响了。 买个妓女,绝不仅仅是付出一千两白银的代价就能完事的。 此法一经实行,户部增加了收入,同时,吏部考察官员,也多了个具体的衡量标准。 姚夔没完了,还继续问:“贵州都指挥使常智奸取故都指挥侯礼妻为妾,且悉占其赀产。敢问圣上,当如何处置?” 朱祁钰被问懵了,太难答了,自己一句回答,影响得就可能是千千万万的人。因为很明显,今年朝臣们摆出这么多案件,弹劾这么多官员,是要将皇帝回答引为判例,写入《大明法典》的。 以后的同类案件,都是要依判例行事的,就算皇帝也不能轻易出尔反尔,推翻之前的判罚。 支支吾吾了半天,朱祁钰才回道:“将常智械送京师,由三法司会审。如若查实,斩首吧。 这么恶劣的行径,不杀不足以震慑后来之人。” 姚夔又问道:“山西右参议郑原,已致仕归福建。有人告发其在偏头关巡察期间,曾奸军妻,敢问圣上如何处置?” 朱祁钰回道:“郑原是进士吧?读了几十年圣贤书,还要奸军卒之妻,真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三司会审吧,一旦查实,午门斩首,抄没家产,子孙三代人不许科举。 以后凡是有奸淫军人妻女者,全部照此办理。 军人保家卫国,浴血拼杀,这些狗官却淫人妻女,要不要点脸啊。 难怪山西的卫军在也先入侵时无动于衷呢,朝廷这么对待军人,你还指望他们能给朝廷卖命吗。” 姚夔满意了,得到了这几个判例,够自己回去忙活一阵子了。 另一位刑部尚书王文站了出来:”圣上,山西巡抚李秉奏右参政柳芳,借委掌边储之机,设计额外多征余货,因而转借侵欺,累及百姓。 百姓不堪压榨,逃亡殆半。臣请下法司治之。“ 今天这是三英战吕布吗,还成了你方唱罢我登场了。 朱祁钰愤怒地回道:“山西就是被这帮‘大贤臣’搞到崩坏的,不但坑了百姓,也坑了大兄,坑了国家。 我不仅要为百姓伸张,也要为哥哥报仇。三法司一旦查实,杀!” 不知不觉间,朱祁钰就在往太祖的《大诰》上靠拢了。知易行难,真到了自己头上,也是控制不住就想搞严刑峻法。 王文又弹劾了好几人,朱祁钰集中精神,一一应答之。 好容易王文讲完,工部侍郎翁世资又奏曰:“圣上,工部曾请旨度僧,您谕示工部,一定要审勘明白,选通晓佛书者,从僧录司造册送部,给度牒。 但是奉旨以来,已过大半年,天下僧流,无一赴僧录司者,盖其畏避查考。 各行童多有来历不明,及不通经典之人,希求给度,因为云集京师,闻知考勘,则星散逃躲。 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审勘之法,请圣上示下。” 僧录司从礼部划给了工部,朱祁钰想要把僧人从剥削者变成被剥削者,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帮人还是光想占便宜,啥都不愿意付出,连好好读几本经书都不肯。 朱祁钰笑道:“我原还想让这些释迦牟尼的虔诚信徒去天竺侍奉佛祖呢,没想到,他们连个审勘都接受不了。 那就算了,以后审勘制度必须继续。有真的僧人就给发度牒,没真的僧人就不发人。 连经书都念不明白的假和尚,要来做什么。” 这些假和尚只能说命不好,历史上景泰皇后汪氏,那可是个虔诚至极的信徒,当了皇后之后,一张口就是度僧三万。 度牒随便领,只要伱声称自己是和尚,几乎可以人手一张,零门槛。 可惜可惜,在朱祁钰善解人意地体贴之下,汪氏早早被送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侍奉佛祖,没机会当皇后、发度牒了。 接下来,众人像早就准备好了一般,轮流上阵,又请示了好几十个问题。 最后,朱祁钰实在扛不住了,强行打断众人,宣布退朝。 寝殿之中,几位宠妃正聚在一起欣赏画作,朱祁钰捂着脑袋,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五女连忙围过来侍候,林香玉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不还高高兴兴的吗?” 朱祁钰哀嚎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帮大臣真是缺了大德了。 我的亲娘啊,不是朝廷要制定《大明法典》嘛,大臣们逮住我不放,一口气问了几十个判罚案例。 每个回答我都要集中全部精神,脑筋飞速地运转,生怕跳进大臣给挖的坑里。 我现在这个头啊,里面都是嗡嗡的,一动脑袋里面就晃晃荡荡直响。” 林香玉赶紧指挥姐妹们扶着朱祁钰坐下:“真是新鲜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大臣们把夫君治住呢。” 朱祁钰叹道:“我这叫作茧自缚、请君入瓮,可算捅了马蜂窝了。《大明法典》需要的判例,没有大几百个根本下不来。 也就是说,我还得召集朝会,再受十几次折磨。 天呐,我现在想到大臣们的嘴脸,就瑟瑟发抖。他们个个一脸严肃恭谨,诚恳无比地向我虚心请教。 就我这个资质天赋,真对付不了那帮文臣的围攻啊。” (本章完) ------------ 759 体恤宗亲广施恩惠 蒙元旧都诸王大会 过了打仗这个阶段,就该内卷了。 朱祁钰很有自知之明,卷不过这帮文臣。这些文臣能做到尚书、大学士的,都是集实力和运气于一身,达到了几百万人里挑一的程度。 皇帝一个人,和他们一群人比智力,那就是不自量力。 还是万寿帝君活得比较明白,搞一个严嵩出来在前面顶着,自己躲在深宫里修道。 勉强泡了泡温泉,朱祁钰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醒来之后,朱祁钰便直摇头:“造孽啊,我做了一晚上梦,梦里全在审案,难怪仁庙做太子的时候,就整天奉太宗之命监国呢。 看来太宗也怕累,所以老让仁庙干活,最后把仁庙身体累垮了。” 林香玉闻言劝道:“夫君可别是好的不学坏的学,您别把小芳累垮了。” “放心吧,那小子比我会保养多了。我这一下娶了十五个女人,哭着喊着好不容易才打发出去十个,人家朱文芳从小就立志要用情专一,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凝香笑道:“长孙皇后嫁给唐太宗,在一起二十四年,生了三子四女。 除去唐太宗还是秦王时在外征战的时间,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日子里,长孙皇后大概不到两年就生一个孩子。 可见两人之恩爱,估计长孙皇后最后都急眼了,巴不得其他后宫妃嫔分宠呢。 小文芳和小晴儿不出意外也是这种情况,小晴生着生着生急了,就要哭着喊着要纳妾分宠了。” “哎,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反正我生了不少儿子了,朱文芳不着急生,我就把好王号全给占了。 香儿抓点紧,你的儿子只要一出生,我立即就封他为楚王。” 凝香赞道:“真是好爹爹,走自己的路,让长子无路可走。过几天山东那四位姐妹都回来过年了,夫君要不要再让她们生几个?” “她们肯吗?我们都好几年没做过了,多尴尬,算了吧。她们在山东,应该也有自己的心上人了吧,我干嘛要自讨没趣。” 浅雪问道:“应该也有自己的心上人了?什么意思,夫君就这样想我们姐妹?” 朱祁钰笑道:“无所谓了,我就随口一说,怎么样都行吧,我也不在意。不说她们了,还是处理奏本吧。” 几位宠妃闻言,止住了刚才的话题,浅雪取过一封奏本:“直隶通州右卫中所百户林海妻白氏一产三子,请求朝廷赏赐。” “一产三子?” “对,就是一胎生了三个儿子,按例,朝廷要给赏赐的。” 朱祁钰点点头,以前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原来在大明朝,生三胞胎就已经能获得官家奖赏了。 “估计文官们又是在征集案例了,以后生了三胎及以上的,不论男女,每个婴儿赏赐十两白银,其母赏赐二十两。” 浅雪又念道:“肃王奏曰:臣第三妹狄道县主自幼喑哑,难以婚嫁,乞与禄米养赡。” 浅雪已经尽量挑一些比较平和的奏本念了,但朱祁钰听完,还是有所触动:“这个狄道县主是太祖的孙女吧,得有四十多岁了吧,怎么就没人管没人问呢。 自幼喑哑就无法嫁人了?就是农村里的哑巴还都能嫁人呢,县主哑巴就不能嫁人了? 而且这位姑姑应该是郡主吧,为何还是县主?狄道县主,这是个什么封号,什么是狄道? 这都是谁干的,也太凉薄了。” 浅雪摇摇头:“是我们平日里疏忽了,这位姑姑封县主、议亲,应该都发生在宣德年间。”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查,立即去查。当年从中作梗的太监、宫女,直接杖毙;从中作梗的文臣,就地免职,让他们回家抱孩子去。 改封狄道县主为永昌郡主,由内帑每年拨银一千两,米一千石奉养。 你们另备礼物,写信替我向姑姑道歉,以后逢年过节,多关注一下。 这也太欺负人了,知道的说是小人作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么凉薄呢。 我自己吃的脑满肠肥,我这位姑姑、太祖的孙女,就因为自幼喑哑,就无依无靠地任人欺凌。 宣庙和大兄不要脸,是他们父子的事情,我不能跟着有样学样啊。” 浅雪点点头:“夫君莫着急,我们马上去查。还有,乐成郡王上奏,说他染了风疾,乞赐犀角、生玳帽、腽肭脐等药,以为治疗之资。” “风疾?” 朱祁钰叹口气,自己的老对头、亲叔叔、原襄王朱瞻墡染了风疾。 这可是遗传啊,按某些许多人的说法,朱高炽、朱瞻基父子也是类似的疾病暴毙的。 “缺什么药,让太医院备齐,派个太医亲自去诊病。另外从咱们府里派个人去慰问,送上黄金百两,让王叔自己买些补品吧,也是一个心意。” 仇怨已经了结,不管当年朱瞻墡多看不起自己,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浅雪继续问道:“岷王上奏,说他四季所有用衮服俱缺,请求给他配给。” “这是怎么了,今天这么多亲戚的事情?” 浅雪笑道:“年底了嘛,各处亲藩肯定要和夫君交流交流感情啊。” 朱祁钰点点头:“给岷王紵丝、纱罗衮服各一袭,另外给他一百匹蜀绵做家常衣服吧。” 毕竟要看当年出了大力的老岷王的面子,还是得厚待现在的岷藩。 这一天,朱祁钰便待在合欢殿中,处理亲藩这些家常里短的琐事。 与此同时,在阔迭额阿剌勒,也即成吉思汗最初的统治中心,蒙古诸部的贵族们云集于此。 之所以选在这里,而不是去蒙古第一个正式都城哈拉和林,是因为众多贵族需要就近决定呼伦贝尔草原的归属问题。 这片水草肥美的牧场,东、西、北三面被群山环绕,中间是呼伦、贝尔两湖,一条乌尔逊河将两湖联通起来。 随着局势的变化,这片草原显得愈发重要。 脱脱不花作为蒙古第二十七代大汗,近日来一直忙着说服诸部贵族重新归于一统,然后齐心协力对抗大明。 阿噶巴尔济,作为脱脱不花的弟弟,蒙元内部的晋王,相当于副汗,连日来也在代表脱脱不花,往来游说于诸部贵族之间。 但脱脱不花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好弟弟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本章完) ------------ 760 晋王奇袭蒙古内讧 两位大汗同日殒命 蒙古大汗,一向都是从成吉思汗的后裔中选出。唯一挑战过这一秩序的,是也先。 如今也先的坟头草,已经超过三尺高了。 以前只有一个蒙古大汗,后来被朱祁钰挟战胜之威,强行分成了鞑靼大汗与瓦剌大汗。 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脱脱不花又觉得自己很行了,想恢复蒙古大汗的名号。 阿剌,代表瓦剌的残余势力,如今却在这次诸王大会搞得极为被动。 大部分部族都愿意蒙古重新一统,但阿剌不是成吉思汗后裔,战功和威望又不足,肯定是做不了蒙古大汗的。 但是阿剌已经做了数年瓦剌大汗,瓦剌大汗也是大汗,还是大明天子亲封的。一旦退位,下场可想而知。 而且阿剌麾下还有五万骑兵,就算阿剌自己不想活了,这五万精锐也不能答应啊。 阿剌连日来也在不断地往来游说,但是渐渐便开始认清了形势:合并一统成了这次诸王大会的共识。 到了最后,阿剌待在自己营帐里,不再出去活动,变成了部将们围着阿剌劝说其借故离开,返回瓦剌。 阿剌一直举棋不定。 十二月二十七日,脱脱不花宣布于明日一早,诸王、贵戚正式推举蒙古大汗。 阿剌的部将们彻底无法忍耐,到了晚上,半劝半挟持地架着阿剌离开了营地,率三千亲军一路西去。 哈剌苦出睡不着,便来到阿噶巴尔济的营帐里,想找自己父亲谈一谈。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进营帐,就见里面坐着鞑靼部的大权贵毛里孩、孛来。 三人一脸严肃,像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事,见哈剌苦出进来,全都闭口不言。 哈剌苦出行过礼,然后问道:“父亲,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阿噶巴尔济十分平静地答道:“今晚要发生兵变了。” “兵变?谁兵变?” 阿噶巴尔济指指毛里孩,指指孛来,再指指自己。 哈剌苦出又问道:“是对阿剌发动兵变?” 阿噶巴尔济摇摇头:“是对阿剌和脱脱不花两人同时发动兵变。兵变之后,由我继承蒙古大汗之位。” “父亲疯了吗?这可是叛逆!” 阿噶巴尔济笑道:“你清醒一点,蒙古大汗之位,从来都是强者居之,何来叛逆之说。 不论是阿剌,还是脱脱不花,都对大明天子屡屡妥协,陷我们于不利境地。 若是当年他们两个全力攻击大明,说不定咱们的大元故都已经拿回来了。 他们倒好,吃里扒外,背刺也先。 就是在他们的帮扶之下,大明景泰皇帝才坐稳了皇位,然后一步一步把局面搞成了现在这样。 阿剌和脱脱不花就是蒙古的叛徒,我们诛杀叛逆,有什么不对。” 毛里孩与孛来也连连点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哈剌苦出看到此情此景,就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事发太仓促,事前毫无征兆,就算自己想出卖自己父亲,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多时,亲兵进来禀报,脱脱不花撤去了大部分防卫,让亲兵回去睡觉了。 脱脱不花一直在谨慎地提防着阿剌,现在阿剌被部将们趁着夜色架走了,上上下下便都松懈了。 脱脱不花知道在阿剌的归途中,自己弟弟已经预先设下了伏兵,所以感觉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便回去安安稳稳睡觉了。 不料到了下半夜,阿噶巴尔济里应,毛里孩、孛来外合,三人一共五千亲兵,对汗帐发起了突袭。 以有心算无心,灾难来的猝不及防。 脱脱不花,倒在了一统蒙古、掌握实权的前夜。 他身边的儿子、妻妾全部同死。 可怜脱脱不花,至死都以为是阿剌杀了个回马枪。 脱脱不花一家被乱军杀死之后,阿噶巴尔济、毛里孩、孛来共同宣布是阿剌回军突袭,杀死了大汗。 阿噶巴尔济以晋王之尊,暂行大汗之权,命其他贵族原地待命,自己则和毛里孩、孛来率领兵马,向西急追。 等到天大亮,好容易追到一处山坳中,终于赶上了阿剌。 原来阿剌已经被阿噶巴尔济事先安排好的伏兵截住。 阿剌来参加诸王大会,并未统帅大军,只带了三千亲兵。 被数倍敌军前后夹击,难以逃脱,最终全军覆灭。 脱脱不花最后还被利用了一把,是他自己同意伏击阿剌,结果却为阿噶巴尔济做了嫁衣。 到了下午,阿噶巴尔济带着阿剌的尸体回到阔迭额阿剌勒。 就在脱脱不花的灵前,选出了新的蒙古大汗。 阿噶巴尔济就任第二十八代大汗;毛里孩被封为太师、淮王;孛来被封为知院、齐王。 三个人加起来,实力超过了其他人之和。如今脱脱不花及其子全部遇害,不选阿噶巴尔济也没别的办法了。 即便众人都有所怀疑,但木已成舟,又能怎么样呢。 搞政变、兵变,最重要的就是快。只要够快,很多政变仅仅几百人就能取得成功。 汗位已定,阿噶巴尔济带着全部贵族及其兵马,赶往阿剌的老营,去接手他的兵马。 阿剌部群龙无首,竟然就这样被收编了。 …… 景泰九年,正月初一。 朱祁钰还不知道蒙古的亲明派全完了,高高兴兴地带着皇妃、皇子、公主去给吴太后磕头。 今年十五位宠妃,所有皇子、公主都到齐了。 吴太后也很高兴,这一大帮子人挤得满满当当,整个寝殿中乌泱乌泱的。 众人磕完头,吴太后挨个给了赏赐,然后问道:“儿啊,这孩子们都大了,你有在为他们就藩做准备了吗?” 朱祁钰点点头:“母后勿忧,他们几个年纪大的,都在给准备着了。 西安城里的地,已经腾挪出来了,先给老二建汉王府,打个样,后面都照着他的规格建藩。 咱们也不偏不倚,每个儿子就藩,给的都差不多。” 吴太后又问道:“这些丫头们呢?” 朱祁钰回道:“丫头们也一样,给的钱和地与亲王是一般多的。” 吴太后笑道:“那得花不少钱吧?” 朱祁钰笑道:“不然怎么办,咱们家跟前朝又不一样,咱并不苛待公主。都是我的孩子,一样对待,不偏心。” (本章完) ------------ 761 大元上都修建新城 军报抵京烽烟再起 朱祁钰讲起话来义正辞严,但心里却明白,生的孩子多了,很难一碗水端平。 物质上还能尽量做到表面公平,但感情上肯定不可避免地有所偏向。 俗话说,有亲娘才有亲爹,有后娘必有后爹。 朱祁钰还是喜欢自己五个小女人的孩子,另外十个大女人,感情上就差很多了。 吴太后今天对就藩之事极感兴趣,继续问道:“听说开平的王府也已经在修了?” 朱祁钰点点头:“开平是元上都,虽然当年被红巾军攻陷,城池宫阙毁于战火,但底子还在。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派工部、兵部征调兵丁、劳役,对原来的上都进行重修。 外城已经修好了,原来的皇城、内宫修复了一半。 当然,内城是按亲王府规制进行了改建,就跟当年太宗做燕王时,占据北京的大元皇宫一样,也让老八这么安置吧。 开平每面城墙都有四里多长,城内驻扎平王三护卫,加开平三卫,一共三万精兵,足够守城了。” 吴太后又问道:“开平现在是不是很荒凉,塞外苦寒,你可得好好补偿补偿老八。” 朱祁钰笑道:“母后别因为开平被您那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弃如敝屣,就觉得开平很荒凉。 开平还是元上都的时候,驿路四通八达,商旅络绎不绝。最繁荣时,城中常住十余万人,是连接元大都与漠北、统御蒙古诸部的名城。 最重要的是,开平城会在我手中重现繁荣。成为京师以北,最繁华的城池之一。” 吴太后点点头:“那就行,给我这些孙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别让他们在外面受委屈。” 一家人说说笑笑,到中午一起吃了饭。然后吴太后嘱咐道:“儿啊,媳妇们难得聚的这样整齐,你带她们回家去,单独聚一聚吧。我这里,有孙子孙女们陪着就好了。” 安和夫人连忙接话:“大臣们都来了,已经在甘泉宫等候多时了。还有在京命妇也全到了,要朝贺娘娘呢。” 朱祁钰问道:“不是早说了不用朝贺吗,他们为何又来?” 安和夫人笑道:“肯定是因为咱们皇爷威望高呗,大臣们都要来瞻仰瞻仰,也好沾沾喜气。” “姐姐别拿我开玩笑了,有什么可瞻仰的,我现在听到这个‘瞻’字就觉得头皮发麻,我都应激了。” 安和夫人问道:“什么是应激?” 朱祁钰摆摆手:“没啥,没啥,我回去睡午觉了,让老大去打发那些大臣吧。” 说罢,朱祁钰一溜烟就跑了,吴太后无奈地摇摇头,对林香玉等人吩咐道:“那你们姐妹看看谁去把那些命妇打发了,然后就回去团聚吧,晚上不用过来请安了。” 林香玉带着姐妹们出了长乐宫,就见朱祁钰正站在宫门口的雪地里,来回踢雪玩呢。 走到近前,林香玉笑道:“夫君和妹妹们先回去,臣妾和凝香去把那些命妇打发了。然后还要带着定国公的妹妹去相亲,您不用等我们了。” 朱祁钰点点头,浅雪也笑道:“妾身要跟汐儿一起去给府里的人,外面铺子的管事发赏钱,夫君也不用等我们了。” 四个小女人都跑了,朱祁钰已经有点依依不舍了。 玲珑凑到近前,也要说话,岂料还未开口,朱祁钰便呵斥道:“伱给我闭嘴吧,你也敢跑,我回家拿皮鞭抽你。” “为什么她们四个跑就可以?” 朱祁钰笑道:“因为她们鬼精鬼精的,我有点治不住她们。你是个好人,你不能再跑了,得留下来侍候我。” 玲珑被整笑了:“合着好人就活该挨皮鞭?光天化日之下,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朱祁钰暗暗朝玲珑使个眼色,意思是你不能走,只留下我和十个大女人在一起,多尴尬啊,和她们相处我不自在。 玲珑会意,揽着朱祁钰,引领着其他姐妹进入了灵玉宫。 也不知道这些女子背地里是怎么商量的,一进入寝殿,就全都要去泡温泉。朱祁钰想拦着她们,没有拦住,反而被拉着一起进入了温泉殿。 三个女人一台戏,众女在殿中环视一圈,里面果然又增添了新的器具。 妙月指着温泉池边两尊玉马问道:“这是什么?像是小孩子玩的木马,坐上去摇摇晃晃,荡来荡去。只不过这两个比较大,像是给大人坐的。 可是玉马马背上为何各有两个凸起?” 暮雨也好奇地附和道:“对啊,我怎么也没见过,是最近新做的吧。这是怎么用的?” 玲珑红着脸笑道:“这是司苑监下属的匠作局新造的,是我们几个不听话时,夫君用来惩罚我们的刑具。 至于用法,女子偷情,被发现之后,有一种惩罚叫骑木驴你们听说过吧。 我们骑玉马,就跟她们骑木驴是一个意思,只不过木驴的凸起太长,就把人戳坏了。 我们这个凸起是照着夫君的,然后稍微缩短了一点。” 朱祁钰使劲摆摆手:“你这丫头,哪是什么好人,净吓唬自己姐妹做什么。你们别听她瞎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妙月笑道:“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那皮鞭又是怎么回事?” 朱祁钰哀叹道:“冤啊,我就是窦娥,窦娥就是我。就是随口说说,又不是真的拿皮鞭抽。” 数日无话。 …… 正月初六。 朱祁钰好容易从榻上爬起来,刚要欣赏欣赏最近几天的画作,浅雪、素汐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浅雪直入正题:“夫君,出大事了,蒙元大火并,阿剌和脱脱不花都死了。” 朱祁钰闻言一愣:“都死了?都死了是什么意思?” “脱脱不花的弟弟阿噶巴尔济,伙同毛里孩、孛来发动了兵变。趁诸王大会之际,杀死了脱脱不花、阿剌,其妻妾、子女,全部被杀。” 朱祁钰点点头:“那不挺好嘛,脱脱不花和阿剌都死了,我之前和他们定立的盟约,自然也就全部作废了。 他们举行的诸王大会,用蒙古话,叫做忽里台。 选大汗,或者决定重大军事行动,都要召开忽里台。 比如蒙哥暴毙于钓鱼城,所有在外征战的蒙古权贵,都跑回去参加忽里台。 权贵们推举阿里不哥为蒙古大汗,忽必烈不服,双方内战五年,蒙古分裂。 忽里台搞出乱子来,也就很正常了,这都是老传统,见怪不怪吧。 这次兵变之后,他们是怎么分配权力的?” 浅雪回道:“夫君的天可汗被推翻了,您封的瓦剌大汗、鞑靼大汗都被废除。阿噶巴尔济成为第二十八代蒙古大汗,毛里孩做了太师、淮王,孛来做了知院、齐王。 阿噶巴尔济的儿子哈剌苦出被封为晋王。” 朱祁钰闻言,一拍桌子:“天下怎么可以有两个齐王,这不是悍然挑战我大明天子的权威嘛。” (本章完) ------------ 762 新汗约为兄弟之国 明皇愤而烧毁元史 朱祁钰的关注点,好像有些偏了。 蒙元的晋王相当于副汗,太师、淮王相当于丞相。 现在这位晋王哈剌苦出,就是历史上那位大名鼎鼎的达延汗的祖父。 达延汗,统一东蒙古的中兴之主,也就是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在应州之役,疑似干掉的那位小王子。 朱祁钰叹了口气,我都如此扶持脱脱不花了,最终他还是没能坐住汗位。 “脱脱不花的儿子,马儿古儿吉思也死了吗?” 浅雪摇摇头:“应该是没有,他和阿剌的幼孙,应该都没来及走到家,兵变就已经发生了。 运气好的说,他们有希望逃到开平。开平有王越坐镇,会保护住他们的。” “那还好,再封他们两个为大汗,招揽旧部吧。这个马儿古儿吉思,我劝他不要回去,非不听。 想着回到他父亲身边,从此就再无顾忌。脱脱不花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跟我翻脸了。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终究还是天不遂人愿。” 浅雪赞道:“夫君真是神机妙算,您怎么知道蒙元会发生内讧的?” “很正常啊,内讧是蒙元的老传统了,没内讧才是奇怪的呢。调兵遣将吧,派一万神机营、一万骁骑营去驻守开平。 再命许通加强大宁的防守,随时准备支援开平。” 东胜、开平、大宁、广宁,依托这四大坚城,组成了北方东西绵延两千里的防线。 接下来的大战,双方各有优劣。 大明的优势是国力强盛、军械粮草充足,而且有已经建好的防线可守。 劣势是防线实在太长了,不可能做到无懈可击。蒙古骑兵若是找准防线薄弱处,打开缺口,然后十几万人一涌而入,那可要了命了。 朱祁钰打开地图,仔细端详了起来。 东胜至广宁这一段,一直被重点经营,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前年大旱、去年也大旱,如果今年还大旱,从西北找黄河水浅处偷渡,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黄河是一个‘几’字形的,‘几’字的东北角是东胜城,有重兵把守,不好突破。 还是从‘几’字的西北方向,突破宁夏防线,冲进内河套比较好。 河套水草丰美,足够支持十万骑兵的草料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重重叹了口气,自己早就看懂了,便封了老九为夏王,将来就藩于宁夏。然后给他布置重兵,守住黄河西北角。 可惜啊,明白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自己的几个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成年啊,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啊。 没有亲王拱卫,这皇帝当着真的很累。光靠武将,还真不敢放权放的太过,那可是太祖都不敢干的事情。 养出一群骄兵悍将,如蓝玉之流,可就麻烦大了。 太祖都挠头的事情,我就不去尝试了。不能因为大明的制衡严谨,就觉得怎么作武将都不会失控。 朱祁钰振作精神,下午召集文武重臣,商议对策,做出了布署。 好在,新大汗阿噶巴尔济也需要至少几个月的准备时间,得等水草肥美,把战马养得膘肥体壮,才能大举用兵。 又过了两日,阿噶巴尔济遣使送达国书。 这位大汗单方面将大蒙古国与大明定为兄弟之国。大蒙古国为兄,大明为弟,以后大明需要向大蒙古国缴纳岁贡。 至于脱脱不花和阿剌拥立的天可汗,那自然是作废了。二人进献的大元传国玉玺,大明也必须归还回去。 看完国书,朱祁钰都气笑了。 浅雪问道:“要怎么回复这位新大汗?” 朱祁钰摆摆手:“回复啥啊,这个阿噶巴尔济都得失心疯了,我跟他还说得着吗。” “那就这样呆愣愣地挨骂?” “那肯定不行,我又不像你们,天天被压在身下,逆来顺受惯了。 这样吧,让内阁把太祖修的元史搬出来,就在大明门外,一把火全部烧掉。” “啊?” 烧史书这可有点新鲜。 “以后没有大元了,只有蒙古诸部。与大元相关的所有人物、事件,都要从汉人历史上抹去。” “那这段历史不就成空白了?将近一百年啊可是。” 朱祁钰答道:“空白就空白吧,被异族统治,很光荣吗。我相信后世子孙对大元的皇帝吃了啥、干了啥、说了啥不会有什么兴趣吧。 我早就不承认大元是正统中原王朝了,还留着他们的史书做什么。 蒙古人也没有记录历史的习惯,我把涉及元朝的史书烧得烧,删的删。 到时候阿噶巴尔济都分不清他的十八辈祖宗姓甚名谁,看我不气死他。 毁其历史、断其根脉,然后用佛法感化他们,每一户留一个儿子继承家业,其他儿子全给我出家,不许成亲、不许生育。 我就不信,根除不掉这心腹大患。” 第二天,皇帝的诏命一出,王诚带着司礼监诸秉笔,会同阁臣,指挥着将元史统统搬到大明门外,当着官员与百姓,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也是朱祁钰一向荒唐惯了,竟然没人敢拦。 大臣们长记性了,都知道阻拦的后果是什么:谁敢阻拦,皇帝也不打,也不骂,而是会再设个奉天靖难署,让忠于大元的文臣武将们聚在一起,拥戴阿噶巴尔济,奉天靖难,诛除无道昏君。 谁被扣上大元忠臣的帽子,基本上就连带着子孙一起玩完了。 这把火一放,等于彻底否定了太祖的‘乐生于有元之世’。 太祖的观点是:元虽夷狄,入主中国。百年之内,生齿浩繁,家给人足,朕之祖父亦预享其太平。 我中国宋君奢纵怠荒,奸臣乱政,天监否德,于是命元世祖肇基朔漠,入统华夏,生民赖以安静,七十余年。 朕本农家,乐生于有元之世。 太祖的原话就摆在这里,但是百官也不敢拿来攻击当今天子。 朱祁钰的脾气,大家都了解了,谁敢把这些话抬出来当金科玉律,那必然要大开杀戒了。 围观的百姓,倒是俱都拍手称快。好好的汉人王朝,天天把大元当主子供着,百姓早就看不惯了。 蒙古人都打到北京城下了,都把大明天子俘虏了,还讲究大元、大明一家亲呢,这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正月十三,帖木儿帝国使臣至,请求皇帝召见。 朱祁钰一早醒来,茶几上整整齐齐摆着数份军报:云南、贵州多位土司发动叛乱,西南再度陷入动荡。 (本章完) ------------ 763 皇帝狂妄怒骂使臣 宣而不战蒙蔽内外 一大清早,朱祁钰坐在榻上,咒骂着帝国各个方向上的乱臣贼子。 帝国大了,就显得到处都是敌人,还是把边疆全部放弃掉省心。 骂累之后,朱祁钰发下了豪言壮志:“我要派出十万大军进入云南、贵州,把两省的土官彻底诛灭。 一劳永逸地完成改土归流,并且震慑住缅甸、暹罗等地的土官。 同时,再派二十万大军直捣蒙古汗廷,毁其巢穴,把成吉思汗的子孙全部发配伊犁,让他们去做苦力。 陕西、甘肃的边军精锐出伊犁向西,趁帖木儿帝国内乱,一举灭之。然后继续蒙古人未完成的西征,打到埃及,打到君士坦丁堡。 把大明从东西一万里的帝国,变成东西两万里的帝国。 也别继承这个继承那个的了,我自己就是法统。” 旁边几位帝妃听的一愣一愣的,林香玉满脸崇拜地问道:“夫君离千古帝王又近了一步,您这次准备派谁挂帅?” 朱祁钰好奇地反问道:“挂帅?挂什么帅?” “夫君不是要派十万大军剿灭云南、贵州的叛逆吗?还要派二十万大军直捣蒙古大汗的巢穴,还有甘肃、陕西边军去征讨帖木儿帝国啊。” 朱祁钰笑着:“我这是坐在家里自己口嗨呢,怎么可能真这么打,我还没有狂妄到愚笨的程度呢。” “云南、贵州的土司们叛乱,难道不去派大军围剿?” 朱祁钰摊摊手:“围剿啥啊,我怂了。别浪费时间瞎折腾了,还是直接招安吧。” 几位宠妃闻言,都愣住了,自己这夫君也太反差了,刚刚还壮怀激烈、气吞万里如虎呢,转眼就变成了大送的画风。 朱祁钰解释道:“我的敌人们,心有灵犀,形成了默契。我登基八年以来,打的胜仗不少了,战场上几乎没有受过挫折。 所以我的敌人们在等一个机会,等我飘飘然,等我狂妄自大,等我多线作战,等我露出破绽。 可惜,我并不会遂他们心愿,我怂了,我不打,我要防守了。” 林香玉叹道:“您这也太奸滑了,比鬼还精。敌人碰上您这样的对手,真是挺心累的。” 朱祁钰笑道:“再怎么精明,不还是给你们姐妹几个卖命的嘛。打下多少家业,也全都是你们的儿子、女儿的。 你们管我吃管我喝就行了,我就像驴一样干活。伱们这买卖做的多划算,以前还有人不满意,整天给我脸色看。” “夫君大人不记小人过,后天过节,我们给您磕头谢恩,行三跪九叩大礼。” “哎,把不爱我的女人全部送走吧,她们愿意养男宠就养,我也不在意。留不喜欢我的女人在身边,好压抑好不自在啊。” 林香玉有些惊讶:“夫君这么想的开,肯把自己的女人给别的男人睡?” 朱祁钰淡然一笑:“无所谓了,玩物而已。” “那我们五个也可以给别的男人睡吗?” “那不行,你们五个是禁脔,是我的专属性奴,不能给别人用。” 林香玉闻言不说话了,人各有志,只要自己不给别人用就行。 吃过早饭,朱祁钰出来接见来自帖木儿帝国的使者,朱文芳也被拉来旁听。 大过年的,朱祁钰对着使臣破口大骂,极尽羞辱之能事。 使臣被骂懵了,这次被派到大明的本意,是来探探虚实。却没想到当今天子与历代大明皇帝风格迥异。 以前的大明皇帝都是以天朝上国自居,只要外藩来进贡,都给丰厚赏赐,好言好语把使者高高兴兴地打发走。 这次倒好,皇帝直接叫嚣要把帖木儿的后人全部杀光,无论男女老幼,谁都别想幸免。 虽说洪武朝派去帖木儿帝国的使团,一千五百多人,只有十几个人最终回到大明。 但这都过去六十多年了,大明都换了五个皇帝了,当今天子竟然还记着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仇恨,死活就是不肯向前看。 朱祁钰是个认死理的人,仇恨就是仇恨,为什么要向前看呢。 在拿使臣撒完气之后,朱祁钰非常狂妄地许下誓言:“鸿胪寺明天就会将正式的战书送达,你们回去赶紧备战吧,以后帖木儿帝国就是大明的行省之一。 帖木儿所有后人的头颅,都会挂到大明门去的。” 说罢,朱祁钰挥挥手,亲卫毫不客气地架着帖木儿帝国的使臣,扔出了青云大殿。 等使臣被赶走,朱文芳好奇地问道:“爹爹,您今天怎么这么暴躁呢?” 朱祁钰笑道:“人家远道而来,想要刺探大明虚实。我表现得暴躁狂妄,别人就可能产生错误的判断。 我狠狠骂了使臣一顿,使臣回去跟他们的皇帝添油加醋一转述,敌人就会产生误判,以为我打的胜仗太多,已经飘了。 我要给所有人一个已经飘飘然的印象。 做皇帝嘛,要虚虚实实,不能让别人把你看透了。” “爹爹真要攻打帖木儿帝国?” 朱祁钰点点头:“对,现在帖木儿帝国还处于内讧之中,并未完全统一。另外他们在西边,还有白羊帝国、黑羊帝国,奥斯曼帝国这些强劲对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日子过的也不容易。” 朱文芳又问道:“爹爹要向当年的蒙古帝国一样,向西征伐?” 朱祁钰点点头:“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蒙古人有能力西征,我们的粮草、兵器都比他们多的多,那我们为什么不能西征呢? 凭什么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做不到。 我打算战胜蒙古之后,驱使着这些蒙古人去西征,我们出军械钱粮。 这样正好可以消耗蒙古的人口,根除北方的边患。 让蒙古人去西征,我们迁移汉人去草原放牧。 放牛牧马也不是多大的技术活,凭什么汉人不能占据草原呢。” 朱文芳笑道:“爹爹又开始异想天开了,以前那么多英雄豪杰都没做成的事情,咱们父子能成功吗?” “试试吧,闲着也是闲着。宣德朝已经有前车之鉴了,你不维持战争,军队的战斗力很快就堕落了。 你大伯就是被这么坑死的,山西二十多年不打仗,都以为山西被名君贤臣经营得多么好呢,结果也先一来,全露馅了。” (本章完) ------------ 764 元狩实录刊行天下 永乐大典公诸于众 要想保持军队战斗力,就得一直打仗。 要想保持皇帝的权威和震慑力,就得一直打胜仗。 正月十六,满朝文武过完年,朝政恢复了正常。 自打攻下RB之后,大臣们恭敬了许多,皇帝则狂妄了不少。 普通文官在各自衙门处理最近半个月积压的政务,重臣们则来到甘泉宫参加朝会。 不等众人奏事,朱祁钰率先发难了:“我自登基以来,对云南、贵州两省,又是免税,又是免徭役。 我还将苗人迁走了大半,云南的铜矿开采也停了。 他们为什么还要作乱呢?当地官员最近又做了什么事情?” 罗通回道:“西南那些土司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对朝廷也是阳奉阴违。这些年来。云南没有黔国公镇守,朝廷的主力大军也都集中在其它方向。 所以那些土司势力膨胀,心怀不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罗通轻描淡写的分析,朱祁钰不大认可,但也没多说什么:“那就派大军征剿吧。” “敢问圣上,当以何人为统帅?抽调哪些军队征剿?” “以云南总兵官沐璘为统帅,除了云南、贵州、四川三省军队,另外再从南京京营征调。” 这里玩了个文字游戏,南京京营如今还是个空架子,王骥致仕了,曹国公奉命接替王骥。 等把南京京营初步组建好,再调到云贵,至少两年过去了。那时候早就完成招安了。 至于云南沐家,现在暂时掌管黔国公府的沐璘,跟当地那些土司关系都不错,也不会真的打生打死。 再过个六七年,等黔国公沐琮回到云南再说。 沐琮要想接手黔国公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十几年时间,人心是会变的。等沐琮回到黔国公府时,早就物是人非了。 好在有朱祁钰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也得给这小老弟安排妥当了。 其中的关键一步,就是让沐璘多立些战功,然后给他封个侯,让他去镇守缅甸的部分州府。 体体面面地将沐璘从黔国公府分出去,事情便容易多了。 当年打下缅甸,沐璘率军偷袭立了大功,正好以后便让沐璘和缅甸那帮人相爱相杀去吧,顺便还给可以制衡同样封在缅甸的宁国公陈懋。 可谓是一举三得。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问道:“浙江、福建的银矿已经全部停了,当地的矿工没有再闹事了吧?” 如果不是朱祁镇在浙江、福建开银矿,就没有矿工闹事。没有这个导火索,就没有东南民变。 没有东南民变,当时的宁阳侯陈懋就不会率京营精锐去平叛。 如果有陈懋和那几万精锐在北京,土木堡的惨剧很可能就不会发生。 当时有能力指挥十万大军的,定西侯蒋贵正好在年初去世,靖远伯王骥在西南、宁阳侯陈懋在东南。 只有英国公张辅在京城,偏偏与朱祁镇关系极差。 如果陈懋在京城,朱祁镇就不需要亲征了。 朱祁钰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当初笼络住了有统率十万大军能力的兴安侯徐亨,如今该开发王越的潜力了。 景泰一朝,得有自己原生的名臣名将才行。 像王越这样的正牌天子门生,再合适不过了。 见自己父皇走神了,朱文芳偷着拽了拽朱祁钰的衣角。 朱祁钰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元狩实录》已经修好了,颁行天下吧。首先京师的学堂、书馆中,都要把《元狩实录》摆上书架。 史书,就是要给天下臣民看的,不要藏着掖着。 另外,洪熙、宣德两朝的实录也做了修补,一起刊发吧。” 众人闻言,都小声议论了起来。洪熙朝时间太短,没太多可说的。但宣德一朝的实录中,皇帝增加了许多内容,朝野对此早有耳闻。 尤其是丰富了三杨的种种事迹,并对其做出了公正评价。 像三杨那种以放弃安南为美德,主动将广西、云南的州府进献给安南国主黎利,而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实录》中都给出了直截了当的批判。 判词都是朱祁钰亲自写,亲自署名的。 我就直接表达观点了,让后世评说去吧。 朱祁钰又补充道:“我要专门组建一个新的机构,用来掌管图书的刊印、保存、传播。 第一步,《永乐大典》要誊抄至少十份,两部存在北京,两部存在北京,其余的存到朝鲜、RB、安南等地。 第二步,挑选《永乐大典》中的经典书目,刊印发行,让天下臣民查阅。 像现在这样只有一部,不定哪天《永乐大典》毁于战火,就全没了。” 这属于是替后人着想了,大明亡后,好不容易修成的《永乐大典》也跟着消亡了。 可怜的后世子孙,再也不知道《永乐大典》都写了什么,只能去读《四库全书》了。 朱祁钰的举动,有些与世俗不能相容了。不论是史书,还是《永乐大典》这样的典籍,一向都是珍藏密敛,别说普通人看不到,就是官员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查阅的。 皇帝讲完,该大臣们奏事了。 新任的吏科都给事中李赞率先站了出来奏曰:“圣上、殿下,各处巡抚、镇守等官,及都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主官,按治所属,往往恣肆妄为。 凡出入,必要官吏迎送或三五十里,远至百里。 凡有咨禀,务行跪礼,间有稍持正者,輙生事嗔辱之。 以考试生员为尽职,以赓赋诗词为有才,其军民利病,曾不询及。 乞申大明律及宪纲,严禁约之。” 朱祁钰闻言,大为好奇:“真的假的,这有些过分了吧。 我作为皇帝,出入都没有官吏迎送三五十里,那些巡抚和三司主官怎么摆这么大谱?竟然比我还威风。 至于下属拜见,还要行跪礼,那就更夸张了。 我平时召见大臣,都没让行跪礼啊。 这都是什么风气啊。” 李赞回道:“微臣不敢欺君,上述皆为事实,稍加查访,便可确认。” 朱祁钰摇摇头,好多人不都吹大明平时不用下跪吗,可见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地方上,那些封疆大吏们没少摆谱。 (本章完) ------------ 765 朝觐制度全面废除 增设监察长驻各省 怎么限制大明的地方官员,可不是一个小问题。 朱祁钰暗暗挠头,弄不好云南、贵州的土司造反,就是那帮文臣武官一顿瞎搞整出来的。 八成是他们过于强势,把土司老爷们的心态搞炸了。 中枢还没飘呢,地方上的官员先飘上了。 朱祁钰向李赞问道:“要不禁止任何文臣武将跪拜上官吧,违者重处。” 李赞被问懵了,堂堂大明天子,竟然和一个小小都给事中有商有量地说话。 这次朝会,六科都给事中罕见地被叫了过来,也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赞壮着胆子回道:“微臣以为,还应禁止官员之间迎来送往,并增加巡按御史的人数与权利,以增强对地方的监督。” 朱祁钰闻言,陷入了沉思。这话有道理,地方的权力需要制衡。光是总督、巡抚与三司主官,还不够。大清就是因为废除了巡按御史制度,导致总督、巡抚权势坐大、能以制约。 于是朱祁钰又问道:“爱卿以为每省设多少巡按御史为宜?” 这话李赞不敢答了,再这么喧宾夺主,回头吏部堂官该给自己穿小鞋了:“启禀圣上,微臣以为,此事应由阁臣与吏部合议,非微臣所能妄言。” 朱祁钰点点头:“就依爱卿所言,内阁与吏部议一议,然后再陈奏。 另外,以后小朝会,六科都给事中也可以来参加,不用我每次都特意召唤了。” 在这个问题上,朱祁钰和李赞恰巧所见略同了,李赞的着眼点是地方,而朱祁钰则盯着中枢,想要稍稍限制一下六部的权力。 具体办法,就是提升六科都给事中的地位,以此加强对六部的监督。 这要形成永久制度,以免将来出现幼主,被权臣夺走权力。 别看大明朝廷有多方制衡,设计的非常严密,但只要一出现幼主、弱主,就总有些大臣跳出来搞事情。 前面的大奸佞三杨就不用说了,做的事情令人发指。 后面还出了个张居正,趁着万历年幼,与李太后、冯保组成了铁三角。 这位张大首辅,借用考成法,将六科言官纳入了内阁直接控制。他当时倒是痛快了,但皇权被狠狠地踩了一头。 可怜万历,本来在收回皇权的过程中就受到了极大阻力,张居正一顿疾风骤雨般的改革,美名他全部自己担了,改革的弊病则统统扔给万历去擦屁股了。 有了李赞抛砖引玉,户部尚书沈翼也站出来奏曰:“圣上,按例,各处巡抚官每岁八月赴京议事,今饥民俱待赈济,及钱粮未完、盗贼未息,请暂免赴京应议之事,令具奏本以闻。” 朱祁钰摆摆手:“我知道这事,以后改一改,巡抚派出去,就在地方踏踏实实好好干,不要每年回京议事了。 山东、山西的巡抚还好一些,你说云南、贵州的巡抚,年年颠簸五千里来京师,再颠簸五千里回地方,这不是有毛病嘛。 如果巡抚赴京议事期间,地方发生了叛乱怎么办? 而且我们的疆域越来越大,文官到安南、缅甸这些地方去,本就容易水土不服,还来回地折腾人家,除了让人少活两年,毫无意义。 免了吧,这个制度废除了,有什么事情,写奏本就好,这世上没那么多在纸上写不明白的事情。” 吏部尚书何文渊问道:“圣上,那地方官员的朝觐考察呢?” 朱祁钰大手一挥:“也免了。” 从洪武朝,朝觐考察制度就已经确立,外官三年一朝,轮流进京述职,接受吏部考课,最后以皇帝名义给予奖惩。 太祖规定的是朝觐官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到京,但实际执行起来,没那么严格。 还有不少官员会提前出发,一路上游山玩水、走亲访友。 这其实是对行政资源的极大浪费,朱祁钰早就想废除朝觐考察制度了。 而且对地方官员的考察,由巡抚、巡按负责即可。 非得进京考察,也只是流于形式而已。 比如一个知府,他进京了,到吏部了。吏部问,你三年政绩如何,你都做什么了。 就对着一张桌子,伱问我答,能了解到啥。一番问话,就能评价出这知府在地方的政绩好坏? 而且吏部面对的是天下朝觐官,乌泱乌泱一大堆人,吏部官员怕是连人都认不全,哪有能力一一甄别地方官员的政绩。 同时,还是那个弊端,在朝觐制度下,很容易出现一个地方数月没有主官的情况。 何文渊被皇帝吓了一大跳,皇帝一句‘也免了’,吏部的权力就消失了一小半,这可真是祸从口出。 朱祁钰知道何文渊在想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吏部文选司下面,每省对应三名主事,派驻地方,专门负责考察官员。 都察院下面,对应每省增设三名监察御史。 这样每个省派去三名监察御史、三名吏部主事,随时对地方官员进行监督,也省得官员每年朝觐,奔波劳碌了。” 这话一出,何文渊立即就安心了,只要不削减吏部的权力就行。 聪明的重臣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皇帝一口气又为自己的门生们增加了一百多个职位。 被皇帝突然的改革一搅和,众人也没心思再跟皇帝掰扯其他东西了,双方又敷衍了一些琐事,就各自散了。 朱祁钰回到家中,梳洗一番,换了轻便衣服,悠哉悠哉倚着靠背,欣赏窗外的风景。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今天怎么不头疼了,大臣们没拿《大明法典》的判例难为夫君?” 朱祁钰笑道:“我提了两项改革内容,他们懵了,都急着回去研究呢,哪还顾得上难为我。” “哦?什么改革这么厉害?” “不让巡抚每年进京议事了,也不让地方官员每三年朝觐述职了。” “这样会不会减弱对地方官员的控制呢?” 朱祁钰摇摇头:“那怎么会呢,文官,都是流动的。在这个地方干几年,然后调到另外一个地方干几年,又不是扎在边镇的武将,文官是不可能尾大不掉的。 你动不动把他们召回京师,除了折腾,没什么大作用。 还有朝廷花大把银子设立的驿站,正事不干,全接待这些朝觐官了,这不是纯纯浪费民脂民膏嘛。” 有句话,朱祁钰没敢直说,到了明末,崇祯被这些消耗折磨得扛不住了,裁驿站裁出个李自成来。 (本章完) ------------ 766 蒙古联络西域强援 新汗策划偷袭大明 今年的第一场小朝会结束了,朱祁钰如释重负,接下来就可以学嘉靖、学万历了。 朱祁钰自认为比嘉靖、万历强的地方,就是没有储位之争。 嘉靖朝,有裕王、景王之争;万历朝,有太子、福王之争。 如今的景泰朝比较安静,没什么可争的。君臣名分都已经定了,再过个三五年,太子就可以监国了。 再过七八年,皇子们便可以就藩了。 景泰系亲藩建立起来,那皇帝当着就又舒心了一大截。 想到这里,朱祁钰将凝香拉进怀里问道:“最近没什么大事了,爱妃要不要生娃?” 凝香回道:“今年不是山东的四个姐妹回心转意,要给夫君再生两胎嘛,那臣妾明年再生吧,后年生也行,不着急。” 朱祁钰点点头:“我在新建的广宁城里,划了那么一大块地,留着给你儿子建楚王府。你这也不生,楚王府也动不了工。” 凝香笑道:“您得先把蒙古灭了啊,要不蒙古骑兵一个冲锋,就到广宁城下了。那可是您的亲儿子啊,您得保障好他的安全。” “好好好,我至少要把左翼蒙古给你灭得干干净净,让咱儿子舒舒服服当他的亲王。” 玲珑闻言,调侃道:“夫君,臣妾的宁王不是跟野男人偷生的吧?” 朱祁钰笑道:“都是亲生的,我给老四把大宁周边也全部清理干净,一个大宁,一个广宁,伱们的儿子当邻居,正好相互扶持。” 凝香又问道:“那臣妾若是生个女儿怎么办?” “这还用问,自然是要溺爱着啊。我可喜欢女儿了,只不过你们五个还没人生女儿,所以看不出来。 现在我就能把你女儿的封号定了,鲁元公主、馆陶公主,你喜欢哪个?” 凝香摇摇头:“这两个封号确实足够高贵了,但是不好听,臣妾不喜欢。” “那你自己说一个吧。” 凝香笑道:“咱们的国号是大明,宋朝有段时间将公主改称帝姬,臣妾从中各取一字,就叫明姬公主如何?” “行吧,你喜欢就好。” 林香玉在一旁都惊呆了:“夫君,你也太溺爱凝香了吧,从太祖到现在,一百年时间里,您见谁的封号里带‘明’字了。” 朱祁钰笑道:“那你也给我生个女儿呗,到时候我给你个更大胆的封号。” 林香玉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谁爱生谁生,臣妾打死不生了。明姬公主就明姬公主吧,臣妾不嫉妒。” …… 正月二十一日,工部宝源局。 工部侍郎翁世资亲自视察工匠铸币。刚过完年,大明水师又从RB运来了五万两黄金、三百五十万两白银。 翁世资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是见钱眼开,从见到这批金银开始,脸上就一直挂着笑容。 以前户部呼天抢地地折腾一整年,也收不了这么多金银啊。 工部两位尚书、一位左侍郎都不在京城,翁世资这位右侍郎当起了家。 翁世资算了笔账,五万黄金铸成金币,封入储备金库,加上之前的五万两,一共是十万两了。 按这个速度,二十年就能存下一百多万两黄金,折合成白银一千多万两。有了这些储备金,应对天灾人祸,心里就有底了。 至于三百五十万两白银,这是一笔额外收入,怎么花,还得请示皇帝。 总之从今年开始,户部与工部都变得更加富裕了。 视察完宝源局,翁世资又去了外城的火器厂。要想当上工部尚书,只是按部就班可不行。 还得建立奇功才是,翁世资能做的,就是从武器上下手。 工部研制对付蒙古骑兵的武器好久了,恰好最近蒙古蠢蠢欲动,秘密武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 与此同时,新任蒙古大汗阿噶巴尔济派出了特使,前往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帖木儿帝国,游说其组成联军,从多个方向入侵大明。 上至阿噶巴尔济,毛里孩、孛来,下至普通的蒙古勇士,都踊跃异常,想要再度攻入大明腹地,讨回之前失去的颜面。 虽然也先的瓦剌势力,与现在阿噶巴尔济等人貌合神离,但毕竟大家都是蒙古人。 也先父子被大明天子打得满地找牙,丢的是所有蒙古人的脸。 如今,再度统一的大蒙古国,要发动四五十万铁骑,一举击溃大明边军。 阿噶巴尔济认为的四五十万铁骑,包含了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帖木儿帝国的联军。即使最终凑不到这么多人,那也得号称五十万才行。 只有哈剌苦出,保持了最基本的理智,抓住机会,不依不挠地向阿噶巴尔济劝谏: “父汗,您这样太冒险了。我大蒙古国的精壮,全被您动员起来了。 若是打赢了,那还好说。若是打输了呢,我们就彻底完了,依大明天子的脾气,恐怕不会给我们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阿噶巴尔济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当初也先为何失败?就是因为他没有动员整个蒙古的力量。 明军消灭他几万人,他再派上去几万,然后再被消灭。一遍一遍的,最终都被消耗完了。 我们现在的策略完全不同,一口气将所有青壮压上,全力进攻宁夏。 只要从明军防御的薄弱处打开一个缺口,我们几十万大军涌入河套。到时明军拿什么抵抗?” “河套?我们为什么不进攻广宁,趁明军兵力空虚,占据辽东,威胁朝鲜,那样更稳妥一些。” 阿噶巴尔济摇摇头:“还是河套更好一些,如今有十几万明军在RB,南方还有许多明军。 北方的明军主力,又都集中在北京,及东胜、开平、大宁、广宁、宣府等地。 宁夏方向,兵力空虚,一旦我们攻入河套,方圆几百里的平原,任我们纵横驰骋。 也先当初吃的亏,就是非要到山西的群山之中乱窜,偷袭成功还好,一旦被明军堵住归路、断其粮草,那就是瓮中捉鳖了。 跟当今天子打仗,最重要的是吸引教训,然后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本章完) ------------ 767 北境互市蒙民受惠 新汗忧惧急于决战 在阿剌、脱脱不花这两个庸才被干掉之后,蒙古总算换上来一个有些长远眼光的大汗。 阿噶巴尔济在战略方向上,选择了尽快与明军决战。 八年一轮回,如今又是北方明军相对虚弱的时期。这时候不进行决战,一旦明军精锐陆续返回京师,卫所改革取得成效,再想攻入大明腹地,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那直接不打了行不行?向大明称臣纳贡,就老老实实在草原放羊算了。 这样听上去很美好,实际上却是缓慢地自杀。 北境的互市一开,蒙古人的生活就会变得十分安逸。 对于蒙古人来说,艰苦不可怕,安逸才要命。 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大元入主中国才几十年,蒙古铁骑的战力就被腐化的差不多了。 如今皇帝放开互市,却不收税,这不纯粹就是故意的嘛。 蒙古人可以牵着牛羊马匹进入开平、大宁、广宁,直接与商人交易,换取生活所需的粮食、茶叶、布匹、细盐等物,你情我愿、公平买卖、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如果换完必须物资仍有富余,还可以换些瓷器、工具、玩物;或者兑换成银币、铜钱,储存起来,随时用就可以随时花。 景泰朝铸制的银币、铜钱质量好,信誉高,只要太阳能够照到的地方,都可以使用大明朝廷铸制的银币、铜钱买东西。 以前大明禁止银、铜作为货币流通,只让使用宝钞。就算蒙古人,也不会傻到囤积宝钞。 宝钞这种东西,囤积一年,价值腰斩;囤积三年,砍到膝盖,谁囤谁傻叉。 但是银币就不一样了。 从一个普通蒙古人的角度看,自己养一大群牛羊、马匹,以前也没地方去兑换物资。冬天那么冷,还得伺候着这些牲口。再下几场大雪,那真是要多遭罪有多遭罪。 但现在有了互市,就完全不一样了。等到秋天,牛羊、马匹养的膘肥体壮了,把大部分都卖出去,除了交易必要物资,剩下换成银币。 冬天雪下的再大,银币也是不会像牲口一样感觉冷的。如果晚上搂着一大堆银币睡觉,还会使人心里暖暖的。 每次做完美梦,这些人都得竖着大拇指称赞一句:“当今天子,真仁德圣主也。” 阿噶巴尔济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今年是开平、大宁、广宁互市开放的第一年,还只是有一部分蒙古人被吸引过去,试探性交易。 但是这部分蒙古人尝到了甜头,回去一传十,十传百,过不了两三年,谁还有心思跟着大汗去劫掠大明。 也先父子的下场就摆在那里,入侵大明是会死人的。能公平公正做生意,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劫掠,舒舒服服地放放羊牧牧马不好吗? 阿噶巴尔济苦口婆心地给自己儿子解释了一遍,然后叹道:“不是我非要冒险,你今年不打,过几年咱们的手下就没人愿意跟你去打仗了。 阳谋,这都是大明天子的阳谋。他看着是不声不响的,其实我们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哈剌苦出问道:“北京传来的消息,不都是说大明天子在攻下朝鲜、日本之后,变得越发狂妄自大了吗。” 阿噶巴尔济苦笑一声:“若是大明天子真的骄傲自满、狂妄自大了,那就是长生天保佑了。 如果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再对我们进行分化瓦解,再对西域那些汗国进行拉拢和牵制,那就麻烦了。” 哈剌苦出闻言,重重地叹起了气:“生不逢时啊,哎,都怪也先,他好好的俘虏正统皇帝做什么。 正统皇帝可是确定的会骄傲自满、狂妄自大的,而且对地方上的虚实,也是毫无了解,蒙骗起来容易得很。 您看现在这个皇帝,时时刻刻都在走极端,他没有哪怕一天是信任山西那帮文臣武将的,也没有一天信任大明的皇城防卫。天天防人就跟防贼一样。” 阿噶巴尔济跟着叹了口气:“等天气暖和一点了,伱率领三万大军,去进攻广宁吧,要让大明误以为我们想占领辽东。 等他们上当之后,我们再将主力去进攻宁夏,占领河套。 我要迁都去哈拉和林,以后你负责镇守旧汗廷阔迭额阿剌勒,并率领咱们的部众经营呼伦贝尔草原。 若是我打败了,咱们也有个退路。 另外辽东方向的佯攻,也由你全权负责,从此你就独当一面了。” 哈剌苦出欣然领命。 这对父子相互之间倒也不怎么猜忌。 …… 正月二十五日。 大地回春,天气转暖,又到了蠢蠢欲动的季节。 但朱祁钰最近比较安静,今天早上起来,便乖乖坐在茶几旁,喝着小爱妃给熬的人参鸡汤。 玲珑坐在一旁,罕见地抱怨了起来:“臣妾去年临近年底,挖空心思地做补品,给夫君补了快两个月。 本来是想到了春天,我们五个好好接受夫君蹂躏的。 结果那几个姐妹突然之间,非要闹着生孩子,才大半个月,就把夫君掏空了,想起来臣妾就委屈。” 朱祁钰搂着佳人温柔抚慰:“我也很无奈啊,跟她们做好没意思,我光做动作,却不敢说话。 生怕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几句污秽之言,又平白无故挨一顿教训。 好在她们都是容易有孕的体质,应付过去就完事了。 主要我实在是太需要儿子了,现在还没封王的四个皇子都要封去日本。 北方那一大片,蒙古、伊犁、贝加尔湖、奴儿干都司,随便封封,七八个儿子都不大够用。 好容易赶上她们主动生育,我含着眼泪也得配合她们啊。 爱妃忍忍吧,过了这段时间,我给你十天专宠,那十天里,就单用你的身子。” 见有了补偿,有了体谅,玲珑这才转忧为喜。 浅雪在一旁问道:“这几天王越、余子俊、马文升分别写了奏本送来,臣妾汇总了一下,从去年十月到现在,开平、大宁、广宁一共收了三万五千匹马,牛羊不下十万只。 他们问,这些牛羊马匹怎么处理?” “你说呢?” (本章完) ------------ 768 两淮转运使大逃亡 南京老尚书续变法 浅雪一脸无辜地摊摊手:“您问臣妾,臣妾怎么知道。” 朱祁钰笑道:“我开玩笑的,马匹送到甘肃去吧,甘肃的边军精锐需要马匹。从其中挑一万匹好马,分给肃王的三护卫,别让人说咱们刻薄亲藩。 再派人送些礼物去,并且邀请永昌郡主入京住些日子。 此外,我还得派两个监军去甘肃,让谁去好呢?” 浅雪笑道:“夫君一共就这么些心腹太监,明显该轮到福安去了。另外臣妾推荐一下银作局掌印于经,不知道合不合适。” 朱祁钰闻言笑了起来:“我还记着这个于经呢,他从小被父亲强制送入宫中。等于经发达之后,他父亲又来攀附。 他就隔着帘子,命小太监抽打其父,边打边骂曰:尔何忍阉儿? 打完了,再上堂称父,抱持而泣。 也算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的,就让他去吧。我对监军的要求也不高,老老实实监督诸将,踏踏实实别招惹是非、别侵扰百姓,这就是好监军了。” 朱祁钰也明白,内廷中自己的人太多了,二十四监局,所有实权肥差,都是自己心腹在担任。 也该给其他人一些出头的机会,否则不利于稳定和团结。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问道:“最近阎礼怎么样了?” 浅雪试探性地询问道:“阎礼想今年年底回北京述职,夫君您看?” 朱祁钰闻言叹了口气:“哎,算了吧,让他在南京多呆几年吧。协助着曹国公把南京京营重建完成,然后再说然后的。” 阎礼问的很隐讳,朱祁钰答的也隐讳。 这就好比病人的家人问郎中,郎中回答:若是到了春天,情况稳定,那就肯定能好了。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病人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同理,阎礼问能不能年底回京述职,翻译成大白话,要不要今年年底把北狩的那位送去见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 朱祁钰让阎礼在南京多待两年,就意味着暂时不想动手。 在没了皇位争端之后,朱祁钰还是愿意顾念些亲情的。 浅雪又笑道:“跟您说个有趣的事情,您的两淮都转运使苏肄,被巡盐御史按察其贪赃不法事。 他先逃亡回京师,然后复又逃亡回原籍。都察院请遣锦衣卫官校执法,送御史剖理。” 朱祁钰一听也乐了,两淮巡盐御史,不就是林黛玉他爹的官职嘛。 老有人嫌弃两淮巡盐御史官位低,看看眼前,从三品的两淮都转运使,被两淮巡盐御史撵得像丧家狗一样四处乱蹿。 至于两淮那些富甲天下的盐商老爷们,应该不比都转运使更强势吧。在巡盐御史面前,他们不都得跟小绵羊似的啊。 浅雪问道:“陛下何故发笑?” “我笑这位都转运使,第一时间先往京城跑。从这里,我就知道官员为什么喜欢进京朝觐了。 主要是,借进京的机会,可以疏通关系。 就比如这个都转运使苏肄,我若所猜不差,他是先来京城找找座师、同年、同乡,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疏通完关系,再跑回原籍去。” “他就算跑到原籍,肯定也会被逮回来啊,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朱祁钰拍拍浅雪的小脑袋:“人家得回去转移家产,交待后事啊,小呆瓜。” “哦,原来如此,是臣妾愚昧了。” 朱祁钰又补充道:“我让周忱去南京,就是为了改革盐政,改革田税的。 这个都转运使之所以跑路,应该是因为周忱在南方雷厉风行,导致他扛不住了。 宣德朝的时候,周忱任工部右侍郎,巡抚江南诸府,总督税粮。这期间他就管过盐课,改革过盐法。 他的经验很丰富,熟知盐课中的弯弯绕绕。我一把他派去南方,那些官员就招架不住了。” “夫君又盯上盐课了?” “那是,按照大宋的盐课收入推算,咱们大明现在快一万万子民了,每年盐税,至少至少得三千万两吧。” “有这么多?” 朱祁钰笑道:“我按大宋的盐税及与大明的人口比例推算的,但大宋的货币,好像是交子吧。那玩意跟咱们的银币、铜钱,可能购买力有差别。” 听到这话,浅雪高兴了:“今年咱们往日本卖瓷器,能赚不少钱呢。只可惜咱们山东不产茶叶。” 朱祁钰补充道:“山东是产茶的,崂山上能种茶,只不过就是产的太少了。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以后让崂山进贡些茶叶。 也别说进贡了,咱们买几个茶园,自家产茶自家喝。” 浅雪回道:“这得让您长驻山东的那四位大皇妃去办,让颦儿去跟她们说吧,臣妾指挥不动她们。” 朱祁钰转头看向凝香,不料凝香也只是微笑着连连摆手。 这下朱祁钰琢磨过味来了,于是吩咐道:“再给我切一斤驴肉,我午饭吃驴肉。多吃肉,好好补一补,不然爱妃们该对我有意见了。” …… 在家好好歇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来到青云阁处理政务。 朱祁钰坐在三楼软榻上,朱文芳坐在旁边。何宜、乔凤、裴当、黄七坐在下首。 主要目的,还是带着朱文芳批阅奏本,处理政务,让下任皇帝早日能够独当一面。 何宜率先问了个问题:“圣上,最近有许多官员在询问,该如何避太子、皇子的名讳。” 朱祁钰闻言一愣,自己平日里倒没关注过这个问题,因为懿文太子一系已经人丁凋零了,所以整个皇族,除了东吴郡王朱文圭,也就是自己的儿子们叫朱文某了。 首先,自己的儿子们,与皇族宗室重名是不可能了。 其次,按大明的规矩,不避单字的。 不像大清那样,还得胤祥改允祥。 在大明,比如朱祁钰,臣民只要不是将‘祁钰’二字连用,就不用避讳。当独使用‘祁’字、‘钰’字,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大明皇子的名字都那么拗口,就是为了避免出现常用词。 想到这里,朱祁钰有点不好意思了,就自己犯忌讳了,文芳、文颖这些名字,天下臣民很容易在书写中出现。给自己孩子取名文芳的,估计也少不了。 (本章完) ------------ 769 贵州官员相互攀咬 大明景泰版小作文 朱祁钰看向朱文芳:“要不把咱们这一脉的避讳都免了吧?” 朱文芳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免了好,还是建立日不落帝国的大业最重要,别天天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 朱祁钰笑道:“日本为何叫做日本,《旧唐书·东夷传》中记载:以其国在日边,故以日本为名。 《隋书·倭国传》中也有记载,日本派遣使臣至大隋,国书中有‘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之语。 咱们就暂且把日本看作日出之处好了。 如今日出之处,已归入大明领土。 但大明却不是日落之处,向西依次还有东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帖木儿帝国、黑羊王朝、白羊王朝、奥斯曼帝国、克里木汗国、莫斯科大公国。 我们至少要像蒙古西征一样,打到埃及,才能勉强称作日不落帝国。 要实现这个目标,又要再向西开疆拓土一万里。” 朱文芳问道:“若我们祖孙三代明君,能实现这个愿望吗?” 朱祁钰摇摇头:“不知道,也许能行吧。人家成吉思汗祖孙三代人就打过去了,凭什么我们就打不过去,我们哪里比他们差了,何况大明还有强大水师。 咱们借助水师投送军队和粮草辎重,比蒙古只从陆上进攻,补给压力要小的多。 大军直接从海上攻入白羊王朝,然后向西面对奥斯曼帝国,向东面对帖木儿帝国。 不过我也就是说说,我在位期间是打不了这场仗了。说来容易,但只有提前准备几十年,一点点蚕食、一点点布局,最终才能厚积薄发。 如今奥斯曼帝国和莫斯科大公国,就和我们差不多,也是处在快速扩张阶段,也得需要几十年才能扩张成型。 我给你们预言一下吧,再过五十年,天下格局将有大变。” 朱文芳又问道:“那我们要把这奥斯曼帝国和莫斯科大公国灭掉吗?” “没必要与奥斯曼帝国较劲,把蒙古人那些汗国灭掉就够了。 我现在给你讲的太长远了也没有用,太远的地方,想完全由朝廷统治,真的办不到。 我的意思,就是把咱们一脉的亲王分封过去,让他们自己经营去吧。” 朱文芳点点头,不再言语。 朱祁钰又向何宜问道:“行义,处理最近的奏报吧。” 何宜回道:“巡抚贵州左副都御史蒋琳奏报,贵州都指挥赵信擅杀苗夷数十人,强夺其妻妾,横征暴敛无算,激夷人反叛。 且以其部军妻送都指挥李鉴。 今赵信已死,蒋琳请求将赵信斩首枭示,全家流放,并将都指挥李鉴拘拿治罪。” 朱祁钰对朱文芳苦笑道:“看到了吧,云南、贵州的百姓为什么老造反呢,还有把部下的妻子送给同僚的,这都什么人啊。” 何宜补充道:“圣上,还没完。之前,蒋琳曾奏报贵州布政使司,参议陈恕、佥事李叔义收受贿赂,替人脱罪免死,朝廷命巡按御史治之。 如今,李叔义反告蒋琳,声称其擅捕都指挥赵信,赵信暴毙狱中。蒋琳籍没其家产,杖杀指挥、千户、百户、军丁共计数十人。 另外,蒋琳受指挥吴升等贿赂,荐举之。又占属下幼女,贪淫酷暴不可胜计。” 听到这话,朱祁钰、朱文芳父子俩动作同步地捂住了脑袋。 这也太让人头疼了,大明地方官场的老毛病了,经常出现你告我,我就反过来告伱的尴尬场面。 不管是真的也好,诬告也罢,反正先告了再说。看谁嗓门够大,谁就能先声夺人,博取关注和同情。 朱祁钰猛然醒悟,这不就是大明版的小作文嘛。 面对小作文,第一,不能盲目站队,对涉事双方都要持怀疑态度。 第二,看双方列举的证据。 第三,逻辑推理,发起头脑风暴。 第四,看官方正式公告。 具体到眼前这件事情,朱祁钰稍作推理。首先,赵信死了,无疑。 至于是不是被蒋琳擅自逮捕,暴毙狱中,有待查证。但朱祁钰倾向于相信这也是真的。 蒋琳杖杀了赵信属下的千户、百户、军丁数十人,也有可能。 现任闽浙总督年富,在山西为官时,因为过于刚正,见不得贪赃枉法,就干过这种事情。 至于蒋琳收受贿赂,欺占幼女,这个就没办法推理了。 何宜问道:“圣上,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朱祁钰回道:“按之前商定的改革举措,由都察院派三名监察御史,由吏部派三名主事,前往贵州。 让他们会同贵州的巡按御史,一共七人,对此案进行彻查。” 吏治改革第一枪,算是让贵州打响了。 朱祁钰又补充道:“这件案子我亲自过问,给各省的官员打个样。以后,每省由一名巡按御史、三名监督御史、三名吏部主事共同监察文武官员,形成正式制度。 再出了牵涉文武官员的诉讼,由这七人初步审定,收集证据,报于京师。” 这样能在一定程度上,制衡总督、巡抚的执法权。 也增加了地方官员犯奸作科、欺上瞒下的难度。要想把这七位御史、主事全部买通,难度不是一般二般的大。 几人又讲了一大堆,方才各自散了。 朱祁钰回到家中,泡了温泉、换了便服,方才半躺半靠地歪在榻上,享受起了安静时光。 这个心啊,怎么操都操不完,朱祁钰又问了一句:“瑞雪兆丰年,冬天下了两场大雪,今年直隶应该会风调雨顺的吧。 上林苑监最近怎么样?我给了他们那么多地,如今够用不?” 浅雪笑道:“上林苑监挺好的啊,自从划转给京兆尹,并增加了典察左、右、前、后署之后,定量供给,严格监督,光禄寺、尚膳监的浪费都大大减少了。 就是吧,内廷那些女官、太监不大乐意。他们没办法从上林苑监的供应中捞油水了,就又盯上了司苑监,想着染指染指。” “谁这么大胆,连司苑监都敢染指,送他们上路了吗?” 浅雪笑道:“尚食局的李尚食、王司膳最跳。不过她们毕竟只是嘴上说说,没什么实际行动,我们也不好直接杀了她们,那样会让朝云、暮雨两位姐姐脸上挂不住的。” (本章完) ------------ 770 皇帝建设伊犁直道 闽浙督抚争议夺岛 朱祁钰闻言,也不说话了。让别人干活,就要尊重别人劳动。既然把皇城交给了两位帝妃分管,只要不出大毛病,就由她们去吧。 对皇城的治理,朱祁钰也不感兴趣。经过几轮兵变、政变,大部分太监都裁撤得差不多了。 能让朱祁钰在意的,也就皇城里那些仓库和藏书了,其它的都无所谓。 浅雪又补充道:“最近工部又招募了三千工匠,说是要增加火器制造规模。上林苑监在外城新建了几处堂馆,专为工匠提供饭食。 有些原本属于光禄寺的事务,让上林苑监取代了。” 朱祁钰笑道:“也就是说上林苑监、光禄寺在打擂台呗。这没有问题,有竞争是好事。 京城有十可笑:光禄寺的茶汤,太医院药方,神乐观的祈禳、武库司的刀枪,管缮司的作场,养济院的衣粮,教坊司的婆娘,都察院的宪纲,国子监的学堂,翰林院的文章。 光禄寺做的饭菜之难吃,那可是大名鼎鼎、首屈一指的。 所以就得推动上林苑监与其竞争,这才是我将上林苑监划给京兆尹的本意。 京城的工匠越来越多了,必须得有一个强力机构保障这些工匠的衣食住行,以后我还会酌情扩大上林苑监的职权。” 浅雪又问道:“礼部奏闻,哈密使臣入贡,已将马匹、骆驼进献。其余玉石一千二百斤,使臣乞令自卖之。” “一千二百斤玉石?哈密盛产玉石是吗。” “那些玉石,花花绿绿、五颜六色,还挺好看的。我们想把它们全买下来,在花房的鱼池中铺满玉石,做成个五彩鱼池。” 朱祁钰点点头:“行行行,你们越来越有情调了。” 凝香在一旁问道:“夫君会把哈密打下来吗?” 朱祁钰摇摇头:“哈密就算了吧,小小地方,那里也没多少人,打他干什么。我不能把周边的国家全打了啊,全打了就没人来朝贡了。 作为一个强盛帝国,终究还是需要万邦来朝的啊。 我要效仿秦始皇,搞个大工程,修一条从甘州,经哈密、吐鲁番,沿天山北麓进入伊犁的直道。 这既是丝绸之路,也是投送兵马钱粮的战略要道。 将来让子孙们依靠这条直道经略西域。” “如此浩大的工程,百姓岂不是又要受苦了?” 朱祁钰笑道:“我这个大明天子,有点反动和落后,我要开始与奥斯曼帝国、克里木汗国搞奴隶贸易了。” “奴隶贸易?” 朱祁钰点点头:“反动是反动了一些,但我也是在解救他们。他们被别人买走,过得更惨。而他们只要给大明奉献三十年,我就让他们恢复自由身。” “然后呢,让他们留在大明生活?” “那怎么行,除非是特别厉害的能工巧匠,一般人送去天竺喝恒河水去吧。 提到这个了,我的佛教改革进行了这么久,有没有僧人申请过前往天竺侍奉佛祖?” 浅雪与素汐一起摇摇头。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娘子,用一模一样的动作,有节奏地摇晃着小脑袋,看上去还挺奇妙的。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雪儿、汐儿,你们姐妹两个见过王八摇头吗?” 浅雪、素汐被这个突然冒出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愣,然后便继续摇头回应。 朱祁钰笑道:“但是为夫见过。” 二女这才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扑上来撕扯了一番。 朱祁钰被收拾得衣衫零落、满身唇印,二女方才罢休,然后继续回答问题:“大明的僧人们,没有任何人申请去天竺。 好好的,谁疯了才会去侍奉佛祖呢。 据说,天竺被异族入侵,佛教已经被灭了。 佛祖连自己家都看不住,这不是闹了大笑话了嘛。 大明的僧人也不傻,都知道夫君是抓住了他们的软肋,在疯狂地埋汰他们、嘲讽他们。” 朱祁钰摊摊手:“那能怪我吗,佛祖连自己老窝都让人端了,大明的善男信女们还在寺庙里梆梆梆磕头呢,嘴里念叨着要让佛祖显灵,救苦救难。 佛祖连自己家乡的入侵者都不管,会管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异族信徒?真是痴愚可笑。 我还以为大明的僧人们会跟我抬杠,再来个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啥的呢。” …… 二月二,龙抬头。 福建,总督衙门中,总督年富、浙江巡抚轩輗、福建巡抚薛希琏聚在一起,吵翻了天。 福建对面,隔海相望的‘小琉球’,那么大的一个岛,大明历代君臣都熟视无睹,假装看不到。 从到任至今,年富忙着抑制地方豪强,改善民生,也没有关注过‘小琉球’。 而且一向布局深远、执着于开疆拓土的皇帝,也从来没给过提示。 但是福建巡抚薛希琏,率水师从日本返回之后,就像着迷中邪了一般,非要拿下‘小琉球’。 而且在薛希琏口中,‘小琉球’和琉球没有任何关联。以前的大明君臣,除了太宗,都对开拓海外,毫无兴趣。大臣们凭着臆测,将福建对面那个大岛称为‘小琉球’。 年富与薛希琏的争执在于,年富想先搞改革,而薛希琏要进攻‘小琉球’。 年富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周老尚书被圣上派到南京,主持改革。说是改革,实际上就是变法。 周老尚书本意是在南直隶及浙江实行变法,我是想顺带着将福建也加进去,浙江、福建同时变法。 这样,我们可以走在其余各省前面。 你们想想,山东也在做改革,若不是这两年洪涝不断,山东早就把我们甩下了。 还有山西,也早就在进行改革。我们得尽快做出政绩来,才能对得起圣上的信重啊。” 薛希琏反驳道:“圣上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开放海禁,搞好海外贸易。我们得把‘小琉球’、吕宋岛都拿下来。 一来,可以保护贸易航道;二来,可以增加福建下辖的港口。 三来,可以增加福建的耕地、农田。 尤其是第三点,咱们福建多山,本来农田极少。 若是拿下小琉球和吕宋,农田将大大增加,比改革见效快多了。” 年富刚要反驳,薛希琏又补充道:“而且咱们福建对面的所谓‘小琉球’,圣上已经给赐名了,叫做台湾岛。 圣上虽然不说,但他关注得很。 而且琉球国也可以并入大明,圣上说琉球可以作为一府,划给浙江。” (本章完) ------------ 771 兄终弟及另立新汗 招募女真抗衡蒙古 随着薛希琏提出将琉球纳入浙江管理,轩輗的内心立即向薛希琏倾斜了。 如今的巡抚,与朱瞻基、朱祁镇时期完全不同。以前巡抚的主要任务是维持稳定,稳定大于一切。 但在当今天子这里,更看重政绩。 屁股决定脑袋,轩輗作为浙江巡抚,自然为浙江谋取利益。拿下琉球之后,浙江既有大港宁波,又有东洋贸易的中转地琉球,如此一来,便在海贸之中占据了极为有利的位置。 但轩輗还是有所疑虑:“琉球可是圣上确立的不征之国,没有足够的理由,是不能向琉球用兵的。” 薛希琏对海外事务极为了解,非常自信地回道:“琉球国必反,他们的中转贸易,都控制在朝廷手中,琉球上至权贵,下至百姓,早就极为不满了。 权贵们说不定还能惧怕大明、保持理智。但百姓们,稍受人挑唆蛊惑,就容易冲动。 就比如当初的东南民变,大家也都看到了。虽然都知道民变必然被镇压,但百姓还是依旧奋起反抗,规模达百万之巨。” 提到民变,那就令人信服了。东南民变,朝廷派宁阳侯率京营精锐前来,只一年便彻底镇压。 但明知大明还有京营精锐,东南百姓依旧不怕,该反抗还是反抗,没有丝毫退缩。 所以琉球的百姓受权贵们欺压,奋起反抗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于是两个巡抚达成一致,要联手向外扩张。 年富这位闽浙总督,显得有些独木难支。闽浙两省的武将比两位巡抚还着急,尤其是信国公汤杰,急于立下大功,以巩固自己好不容易求回来的国公之位。 迫于压力,年富也松口了。 达成一致之后,后面仗就好打了。琉球、吕宋、台湾岛上都没有像样的敌人,福建水师参与过攻打日本了,现在打琉球这样的小国,难度降低了很多。 浙江出钱粮,福建出军队,现成的水师,几个月时间就能完成战争准备。 …… 二月初四,青云阁。 朱祁钰呆呆地坐在软榻上,望着远处的万寿山、昆明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朱文芳坐在一旁,翻着军报。 呆坐半晌,朱祁钰才重重叹口气:“我也被蒙古这些权贵那乱七八糟的关系搞懵了,本来扶持马儿古儿吉思为鞑靼大汗就可以了,怎么又突然蹦出来个满都鲁。 这位脱脱不花的异母弟也想做鞑靼大汗,我们选择谁比较好?” 在场几人都不敢抢先答话。 朱祁钰只得点名问道:“廷仪,说说你的见解。” 自从乔凤与定国公妹妹的亲事定下来之后,朱祁钰就在拿乔凤当关门弟子栽培着。 好在乔凤比朱祁钰小了十二岁,收个徒弟也不算特别离谱。 对于这个问题,乔凤早有思考,当即便回道:“微臣以为,应该立马儿古儿吉思为新汗。 马儿古儿吉思在京多年,懂汉话,学经义,对大明的认同感要强的多。 扶持马儿古儿吉思,更有利于大明对蒙古的控制。而且他是脱脱不花的亲子,更能受到蒙古诸部的拥戴。”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然后耐心地回道:“此时他们的处境,和当年土木堡之变后的大明是很相似的。 你年纪小不知道,当时朝堂也有十分大的分歧,一方支持立皇长子见深为帝,一方认为国赖长君,支持立我为皇帝。 因为瓦剌很快便要兵临城下,朝野无奈之下,选择了拥戴我即位。 所以我得拥护‘危急存亡之秋,国家依赖长君’这套理论,这也是我的法理所在。 如今的鞑靼也是面临同样的选择,要讲父子传承,就得立脱脱不花的幼子;要请国赖长君,就得立脱脱不花的弟弟。 我受限于自己的法理,还是应该坚持国赖长君为宜。” 听到这话,乔凤冷汗都下来了。自己一时疏忽,没往深处想。 果然,身为天子近臣,一言一行都得极为谨慎,稍不注意就会出错。 朱祁钰笑着安抚:“无妨,你也不用多心,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没必要顾忌那么多。 既然这个满都鲁死里逃生,又是脱脱不花的弟弟,就让他当大汗试试吧。 阿剌那个孙子也很小,索性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就立满都鲁为蒙古大汗吧。原来的瓦剌大汗、鞑靼大汗暂时取消了。 这样咱们扶持的蒙古大汗满都鲁,与他们自立的蒙古大汗阿噶巴尔济打擂台,我们坐山观虎斗。 满都鲁已经逃到北京了,就命礼部赶紧举办仪式,正式册封吧。” 何宜问道:“圣上,由谁主持册封?” “让太子去吧,定国公、武安侯陪同。” “册封之后,朝廷要给满都鲁提供军队吗?” 朱祁钰被问住了,满都鲁手下就只剩几千残部,不给他提供军队,那不是让他送死嘛。 但拿啥给他提供军队呢?如今皇帝手中实控的蒙古军队,只有朵颜三卫,这个肯定不能交给满都鲁。 想了半天,朱祁钰才反问道:“以前俘虏的瓦剌部众,我划了十几万给朵颜三卫为奴,要不从这些人中征调些青壮?” 何宜回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些俘虏已经成了朵颜三卫的奴隶私产,吃进去的人家怎么会乐意吐出来呢。” 乔凤也补充道:“听说蒙古伪汗阿噶巴尔济的儿子哈剌苦出,娶的是也先之女齐齐格,还生下了长子巴彦蒙克。 朵颜三卫就算肯把瓦剌俘虏交出来,那些人肯去卖命进攻也先的女婿吗?” 朱祁钰点点头:“那伱们说怎么办?” 乔凤回道:“呼伦贝尔草原是阿噶巴尔济的大本营,再往东是兴安岭。 我们可以把兴安岭以东,暂时划给满都鲁容身,并提供军械钱粮,让其招募野人女真、海西女真为部属。 这样可以使蒙古人与女真人相互消耗,反正哪一方死了我们都不心疼。” “可以,先试试看吧。广宁有范广的三万大军,大宁有许通统领朵颜三卫,开平即将调去京营精锐。 我们主守,静观其变,让阿噶巴尔济先出招,等看明白他的虚实再说。” (本章完) ------------ 772 战略转型趋向保守 传承隐密忆苦思甜 朱祁钰如今的作战风格愈发偏向保守了,大明景泰皇帝不可战胜的神话必须维持住。 一场战争,可以有局部战役的失败,但全局层面最终必须得是成功的。 朱祁钰之所以现在牢牢压制住了反对声音,对朝廷的掌控到了说一不二的程度,就是因为从来没有败过。 一个皇帝,如果连续多场战争取得胜利,那就会逐渐凝聚起神格了。 皇帝,就是得具有神圣性,才能够保持绝对统治。 最反面的例子,就是唐玄宗。开元之治,让大唐国力到达了颠峰。如果唐玄宗能在天宝十年之前死去,以其文治武功,肯定能有个千古明君的位置。 但是一场安史之乱,唐玄宗的神格完全破碎,从天上跌落尘埃。 想到这里,朱祁钰不禁感叹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众人被皇帝突然咏诵出的词句惊得面面相觑。 见到众人的表情,朱祁钰才醒悟,现在还没有这首词呢,于是连忙打圆场:“我偶然翻到的词作,随口念念罢了。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去吧。” 何宜、乔凤行礼告退,阁中只剩下裴当、黄七、阮竹三人伺候。 虽然何宜、乔凤都是心腹,但到底都是文臣。如今只剩下三个心腹太监,朱祁钰父子讲话更随意了。 朱文芳问道:“爹爹,我比较好奇当初的皇位之争,您能给我细讲讲吗?” 朱祁钰点点头:“当年你伯父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战争过程你早知道了,我就不再赘述了,总之就是在土木堡被一锅端了。 孙太后想立朱见深为帝,但大臣们不从,在奉天殿前广场打死了锦衣卫指挥使马顺。 因此,孙太后被震慑住,做了让步:朱见深被立为太子,然后我被拥立为帝。 孙太后这么做,还有情可原,她为了自己儿子、孙子的利益出发,人之常情。 那帮大臣才叫一个可恶,我当皇帝,我的大侄子当太子。 他们的意思是,这皇帝我做了也就做了,可以一直当到死。但我死后,皇位必须传回到伱大伯一脉。 这就是典型的管杀不管埋。你想想,我死后,把皇位还回去,我的儿子们,也就是你和你兄弟们,能活下去吗? 而且那帮大臣早就想好了,等也先被打退,迎回你大伯,再过个几年意思意思,就把我弄死,让你大伯复辟。 这就是我不断对前朝重臣下手的原因,经过这八九年,三品以上的,基本都收拾干净了。 不愿意退的弄死,主动致仕的,就这么算了。 以后你要记住,只要重臣愿意致仕,能不杀就不杀。政治要有底线,一旦打破了,容易人人自危,还是很麻烦的。” 朱文芳点点头:“要不别让爹爹做皇帝,要不做上就别还。这种您看似当了皇帝,但又没当完全的情况,不是从一开始就要把我们一家往死里整吗。” “对呀,当时我是郕王,皇宫里全是孙氏和你大伯的人,郕王府里也全是他们安插的人,上至王妃,下至宫女,全都是吃里扒外的。 后来郕王府遭遇不幸,王妃、侧妃、姬妾、王子、郡主都被人害死了。 孙氏给我使绊子,在我登基之前先立了太子。我也给她使了个金蝉脱壳,在登基前,先把自己从郕王这个劣等王升格成了齐王这个一等王。 紫禁城、郕王府则被彻底放弃,永绝祸患,孙氏和你大伯也找不着机会给我下毒了。 然后我另建齐王府,纳了你娘她们一共十五个姐妹,给我开枝散叶,形成了现在的大家族。 后来,我打了几场大胜仗,权力稳固之后,就把你大伯的皇位给废了,然后朱见深自请辞去太子之位,格局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所以说,要想让皇位在咱们这一脉稳固下来,你就得倚重你的兄弟们。 只有景泰系宗藩足够强大,才能彻底断了朝野上下的幻想。 你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如果你是宣德系的大臣、元狩系的大臣,而我只有一个儿子的话,你会服气吗,你会放弃吗,你不会动手脚把我唯一的儿子弄死吗? 不要以为弄不死,紫禁城到处都是漏洞,只要把人骗进去,一定是能弄死的。 只有像我这样才安全,就是把寝宫封闭起来,无诏不许宫女、太监进入,只吃几位爱妃做的饮食。 唯一的漏洞就在你几位小娘身上,如果她们想要我死,那我就认了。” 朱文芳称赞道:“别的不敢说,爹爹的持家之道真是高明,娶了十五个小娘,还能让她们和谐相处,从无争斗。 尤其是跟着爹爹在灵玉宫常住的五位小娘,我都看得出来,她们真心喜欢您,尤其是十娘,每次提到爹爹时,眼里都有光。” 朱祁钰笑问道:“那你亲娘呢?” 朱文芳揶揄道:“哪有什么亲娘,天天躲在灵玉宫中,极少有露面的时候,也不知在干什么,我就是后娘养的。” 朱祁钰笑道:“这里面说来话长,你娘也很不容易。尤其是姐妹关系,需要非常小心地维护。 我的后宫这样安稳,从无内斗,也是苦心经营出来的。也不是随便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一觉,就天下太平了。 等你再长几岁,我再教你御女之道。 散了吧,你今天不用读书理政了,回去玩吧。我也回家陪你娘去了。” 于是众人各自散了,朱祁钰悠哉悠哉回到家里。 房中静悄悄,只有浅雪坐在茶几边整理着奏本。 朱祁钰问道:“人呢?” “有去花房侍弄花草的,有去下厨给守门儿大人做饭的。” 朱祁钰坐到榻上,搂着佳人笑道:“既然四下无人,那雪儿背着皇帝陛下,跟齐王殿下偷偷情吧。” 浅雪笑道:“第一,您现在不是齐王殿下了;第二,奴家是汐儿,不是雪儿,您老人家认错人了。” 朱祁钰瞪起眼睛,仔仔细细将佳人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阵,旋即败下阵来,摇头叹息道:“朕的正宫娘娘不在,没了倚仗,连做贼都是心虚的。算了,还是不偷情了,一会雪儿回来把我逮住就遭殃了。” 浅雪笑道:“什么一会雪儿回来,奴家就是雪儿啊。” 朱祁钰拱手作揖:“爱妃饶了我吧,我错了。虚虚实实的,我实在认不明白。” 浅雪问道:“夫君还是赶紧处理政务吧,镇守宁夏太监王清送来奏报,说宁夏等卫极临虏境,严备全仗马力。 最近各营马队关支豆粮数少,喂马不敷,马匹瘦损,乞照甘肃例,每年九月十六日起,至次年四月十五日止,每匹日支料豆三升。” (本章完) ------------ 773 太子初次独立朝会 君臣携手扶持蒙汗 宁夏,朱祁钰一听这个地方就头疼。 这是北方防线里最薄弱的点,大明历代皇帝,都不怎么重视河套及其周边。 景泰朝前面八年,朝廷也腾不出手来经营河套、宁夏。 好在,万幸朱祁镇没有复辟成功,历史上朱祁镇将河套拱手送给蒙古人的惨剧没有发生。 朱祁钰叹了口气:“唉,好烦啊,我想喝奶了。” 浅雪低头看看自己胸口,又环顾一下四周:“这个要求有点难啊,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找。” “那算了,你把衣服脱了,坐我腿上来吧。” “咱们政务还没处理完呢。” 朱祁钰笑道:“我先坐在茶几前,然后你坐在我腿上。你伏在茶几上写字,我上下其手,岂不两便?” 浅雪揶揄道:“夫君真是雪儿命里的魔星,别人养瘦马都没您这么多要求。” 佳人嘴有点硬,但身体却很诚实,不多时,朱祁钰从背后揽着佳人,头枕香肩、挨挨贴贴、混然一体。 放松了片刻,还得继续处理政务:“刚才的奏本批了吧,宁夏诸卫要增加豆粮,准了。 另外告诉他们,如果蒙古大军压境,不必死拼,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 同时命户部调运粮草过去,敌人来了,就据城固守即可。” 这个需要特意强调一下,有了山西和辽东的前车之鉴,一般武将轻易不敢固守不出,怕被皇帝追责。 但朱祁钰也不是不肯变通,如果蒙古集结十几万大军过来,让宁夏诸卫出战,那确实是强人所难。 至于蒙古大军真的冲进内河套怎么办,朱祁钰也很佛系。内河套别看方圆几百里,但就没什么人,不然历代皇帝也不至于不重视。 朱祁钰又补充了一句:“让户部拨款,在开平、大宁、广宁三城购买三到五万马匹,送到东胜卫去。 另外在东胜卫囤积粮草辎重,要达到足够支持十五万大军远征的条件。” 浅雪一边低声哀吟,一边断断续续地回道:“奴家懂了,夫君是要,啊,是要待蒙古大军进入河套后,来个……来个瓮中捉鳖。” 朱祁钰笑道:“伱个小瘦马懂啥啊,方圆几百里的河套平原,进去十几万蒙古骑兵四处乱蹿,怎么瓮中捉鳖。 就算十几万头猪,茫茫草原上也没办法捉啊。 放心吧,我另有狠招对付那帮王八蛋。” 两人正说着,凝香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取过纸笔,与两人相对而坐:“夫君和汐儿别动,你们现在既唯美又温馨,等臣妾给画下来。” 朱祁钰被这话搞不自信了,再度细细端详一番怀中的佳人:“她到底是雪儿还是汐儿,凝香一回来,我就更懵了。” 凝香劝慰道:“为人处世,难得糊涂。反正不论雪儿还是汐儿,都是您的小性奴,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哎,也是,那就画吧。” …… 二月初六,朱文芳亲至文华殿,在礼部的导引下,正式册封满都鲁为第二十八任蒙古大汗。 至此,满都鲁与阿噶巴尔济都宣称自己是第二十八代蒙古大汗。 一方有大明的认可,一方有忽里台大会的推举。 册封完,朱文芳顺便就在文华殿组织了一场小朝会,帮自己扶持的新大汗跟户、工、兵三部要援助。 参加小朝会的大臣很齐全,除了六部尚书、侍郎外,六科的都给事中也全部到齐。 众人行过礼,抬头往上一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文芳就直楞楞地坐在龙椅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礼部尚书王一宁都有点懵,这样坐可以吗?仁庙做监国太子时也是这样大咧咧坐在龙椅上的? 太子跟皇帝一起坐龙椅倒是有先例,以前朱瞻基极为宠爱太子朱祁镇,曾经搂着朱祁镇坐在龙椅上,和三杨大力吹嘘太子将来必是明君圣主。 王一宁最终选择了忽略这个问题,其他大臣也是同样的选择。皇帝自己非常明确地表示愿意与太子分享权力,大臣们还管那闲事做什么。而且上次朝会皇帝还明确说了,以后太子的话就是皇帝的话,太子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见众人无话,朱文芳直接开门见山:“父皇说了,要给大汗组建三万大军,在兴安岭以东、乌龙江以西集结。 人嘛,由大汗去蒙古诸部、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中招募。 钱粮,由户部提供;兵器、铠甲、火器,由工部、兵部负责。 马匹,由太仆寺负责。” 太仆寺卿立即奏请:“殿下,一下拿出几万匹战马有些困难,能不能让御马监帮着出一些?” 朱文芳闻言,瞪着太仆寺卿看了半晌。你们还有完没完了,皇家没从国库中取用过分毫,还不住地往里补贴。 金花银、三大织造,全都从内帑划转给朝廷了,皇帝还动不动就拨几十万两、几千顷地给朝廷。你们不念皇家的好也就算了,还张口就从御马监要马,看来不给个上万匹是过不了关了。 考虑到这几年御马监改革有成,手中马匹膘肥体壮,而且数量过剩,朱文芳最终还是从了:“御马监可以拿出一万匹骏马,剩下的太仆寺出。 我有言在先,你们太仆寺不要拿劣马、瘦马糊弄人。” 太仆寺卿满意地领命退下,几句话就从太子手里要了一万匹骏马出来,回头也可以跟同僚们去吹嘘一番了。 兵部尚书罗通站出来请示:“敢问殿下,给大汗的火器具体包含哪些种类?火炮要给吗?” 朱文芳点点头:“给轻便易于运输的火炮三百门,火铳五千支,其他火器就不用给了。 步兵重甲给五千套,骑兵轻甲给三万套。另外给战车五百辆、床弩五百架。 这都是父皇早就定好的,你们照着执行即可。” 朱祁钰的意思是,阿噶巴尔济大军出动后,大本营最多也就留个五万军队驻守,其中精兵应该不会超过三万。 所以帮满都鲁组建的军队,控制在刚刚够和阿噶巴尔济留守大军同归于尽的实力上。 最好是阿噶巴尔济的留守军先将满都鲁干掉,明军再上去将留守军干掉,从而占据阿噶巴尔济的大本营。 满都鲁很清楚大明皇帝的想法,这都是阳谋。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500点币 (本章完) ------------ 774 制衡新汗严防反叛 援引前鉴再拒经筵 脱脱不花、阿噶巴尔济、满都鲁是兄弟三个。 先是脱脱不花给也先当傀儡,如今满都鲁又给大明当了傀儡。 阿噶巴尔济倒是有志气,脱离了傀儡的范畴。 满都鲁也是没办法,蒙古的传统就是兄弟内斗,所以佩服阿噶巴尔济是一回事,兄弟争权是另一回事,互不耽误。 满都鲁也心知肚明,大明的皇帝和太子如此大方给自己组建军队,就是为了欣赏蒙古内战。 至于自己拿到军队与粮草辎重之后,立即反叛,与阿噶巴尔济结盟,共同进攻大明,到时大明又当如何应对? 满都鲁正想着美事,高居龙椅之上的朱文芳便补充道:“马儿古儿吉思说是前任大汗的幼子,实际上比我还要大一点。 如今他在开平,以后就让他跟在大汗帐下效力吧。以他前任大汗唯一在世之子的身份,更容易招揽到旧部。还有阿剌的幼孙,也让他跟着大汗军前效力吧。” 满都鲁刚想到的漏洞,立即就被朱文芳堵死了。脱脱不花的幼子、阿剌的幼孙,以两人的号召力,怎么也能有万八千的旧部来投。 耗子还有三个朋友呢,脱脱不花与阿剌身居高位这么多年,怎么也得有一批忠诚旧部。 如果满都鲁想与阿噶巴尔济结盟的话,要不要把脱脱不花的幼子、阿剌的幼孙,及其支持者杀掉? 如果不杀掉,那就是没完没了的内耗,很快队伍就散了。如果杀掉,更麻烦。 先背叛扶持自己的大明,然后无缘无故杀掉自己侄子,满都鲁在道义上就整个崩掉了,以后谁还敢相信你说的话。 即使大明天子实力强大成这样,说出的话,做出的承诺,还必须要严格遵守呢,以满都鲁的实力,自然还没有胡乱搞事的本钱。 聊完军事,礼部尚书王一宁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微臣奏请殿下指示,经筵当由哪些官员参与,时间与流程如何。” 没等王一宁说完,朱文芳就已经开始摆手了:“父皇说过,懿文太子早早驾崩,就是因为负担过重,损伤了身体。 又是要监国理政,又是参加经筵请读,又是要侍奉君父、教养兄弟,还要处置那些大案要案,懿文太子的身体能不被累垮吗。 父皇说了,要吸收懿文太子的教训,我当以保养身体为第一要务。 至于经筵,不必专门举行。你们有什么要教导我的,在朝会中穿插着讲解就可以了,我也没说不听,你们不用着急,慢慢讲。” 众人闻言,小声嘀咕起来。 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能注意到,对于懿文太子,刚刚太子用了‘驾崩’一词。 但‘驾崩’一词是太子说的?还是皇帝说的,太子转述了? 懿文太子是先被建文追谥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后来又被太宗改回了懿文太子。 如果认他是兴宗康皇帝,那说驾崩就没有问题了。 所以大臣们也很迷茫,到底是刚才太子口误了呢,还是皇帝对前朝之事有什么想法呢。 不过太子刚刚反对经筵的话,确实有说服力。谁敢出言反对,立即就会被扣上一顶意图累死太子的帽子。 这个指控就非常严肃了。如果哪个大臣敢执意逼迫太子参加经筵,没事还好,如果太子真出什么问题,就等着秋后算账吧。 以皇帝和太子的感情,灭九族、夷三族,都是值得认真考虑的选项。 见王一宁碰了一鼻子灰,站在那里尴尬不已,户部尚书沈翼忙站出来转移话题: “启奏殿下,襄垣王妃张氏奏曰:王卒,府中艰难,无力治葬。 乞量给财物,助买丧具,以全送终之礼。 并乞今岁禄米一千石给赐养赡。” 朱文芳闻言,皱起了眉头,一个郡王府,能穷到这个程度吗,还府中艰难,无力治葬。 疑问归疑问,但毕竟人死为大,不管真穷假穷,作为亲戚,钱粮还是要给的,于是朱文芳答道:“给银五百两,今年禄米一千石也全额发放给襄垣王府吧。” 这一笔,确实是要户部花钱了。 王一宁被沈翼一语点醒,感激地看了看沈翼,然后连忙补充道:“殿下,襄垣王薨之日,其妾王氏,悲痛欲绝,自缢以从葬。 朝廷是否需要嘉奖,请殿下指示。” 听到这个问题,朱文芳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了。 朱文芳有些理解自己父皇的痛苦了,别看这都是些小事,回答起来还真让人头疼。 “父皇已经三令五申,彻底禁绝殉葬。襄垣王之妾王氏,确实贞烈可嘉。但是嘉奖了她,后面殉葬之风又起,有损父皇好生之德。 所以我不同意嘉奖,以前我就是这个想法,父皇也是同样的想法。 伱们觉得有问题,再去跟父皇奏报一遍吧。” 王一宁领命,站回一旁不说话了。这种事情也没人真敢再去问一遍皇帝,否则就是离间皇帝与太子的关系了。 朱文芳站起身来,也要跑路:“散了吧,有什么事情,奏请父皇批示吧。我去广寒殿给母妃请个安,然后就回家了。” 临了,朱文芳还得向群臣展示一下自己很孝顺,群臣一帮老狐狸们自然也领会到了。 出了文华殿,朱文芳对乔凤吩咐道:“廷仪,你回家去陪陪令尊吧,你明天快中午时再来文渊阁找我好了。 我今天可能就住在广寒殿了,明天去文渊阁看看书,下午再回家。” 乔凤领命,回家做饭去了。 乔毅、乔凤父子已经不住外城了,皇妃给赐了个宅子,就在太仆寺街。 乔凤自己买肉买菜,回家亲自下厨。君子远庖厨这一条,在乔氏父子这里不是很适用。 傍晚,乔毅到家之后,见爱子回来,不禁大喜。父子摆好酒菜,相对而坐。 酒过三巡,乔毅问道:“凤儿,最近怎么样,跟在圣上和太子身边,可还适应?” 乔凤点头称赞道:“我那位媒人十娘娘可当真厉害极了,虽然她答应让圣上亲自教我的时候轻描淡写,但是没过几天,圣上真就开始手把手地教我了。 我都受宠若惊,惶恐莫名了。” 乔毅点点头:“圣上的统御后宫之道,那可是高深大了。你只要稍稍学到些精髓,就能家和万事兴了。 等你与国公之妹完婚之后,将来多半也要纳妾。如何处理妻妾之间的关系,让她们和睦相处,可是个千古难题。” 乔凤笑道:“什么小妾敢跟国公府出身的正妻打擂的啊?” 乔毅叹口气:“儿啊,你还是见识太少了。正面挑衅,那肯定是不敢。但背地里,下个药、堕个胎什么的,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啊。 国公之妹怎么了,皇帝之女、大明公主又怎么样,你忘了驸马都尉石璟因为毒害顺德公主,让圣上给他凌迟了,整个石家都被杀光了。” “父亲这么一说,还真是。重臣里都有不少宠妾灭妻的,比如大奸佞杨士奇,圣上就经常拿他宠妾灭妻的例子警示众人。” (本章完) ------------ 775 京城祥和百姓归心 蒙古前锋抵近开平 大明很多重臣都做过宠妾灭妻的事情。尤其是在宣德朝,皇帝跟重臣一起玩宠妾灭妻。 比如当时的少师、吏部尚书蹇义,资历地位比杨士奇还高,做的也是最过分。原配一死,便把妾室扶正,为其争取到诰命。 而且在嫡长子尚在的情况下,把自己的荫封给妾室生的幼子。 宣庙的辅臣都是这种人,废起皇后来能不容易吗。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一般妾都比妻漂亮得多,而且放得开,不像妻有那么多道德礼法束缚。 一个是只允许男上女下,依礼行事;一个是无所不可、极力邀宠。男人更喜欢哪个,不言自明。 乔凤笑道:“圣上这么多宠妃,为什么没有任何冲突呢,今天太子都直接坐到龙椅上,独自主持朝会了。” 乔毅回道:“因为那位大娘娘明显强过其他娘娘啊,但是大娘娘怕自己过于耀眼,引得其他娘娘不满,以致生出嫌隙。 所以在生下太子之后,大娘娘就避居深宫,极少露面,极少管事了。 后面的风头都让其他娘娘出了,管家权力也都给了其他娘娘,这样自然就没有矛盾了。 而且圣上一开始,给的诸位娘娘都是妻的名分,也没说过任何人是妾。这虽然荒唐了点,但就是做成了。如今所有娘娘都是皇贵妃,一样的待遇,也没什么可争可斗的。” 乔凤好奇地问道:“大臣们当时没有反对吗?” 乔毅摇头笑道:“反对啥啊,当时土木堡之变,大明天子被俘,朝野上下都被惊呆了。 也先随时打到北京城下,一堆大臣提议扔下北京跑路,有不少人都已经把家人送出城,连夜南下了。 这时候北京只有一个亲王,那就是郕王殿下。 因为国赖长君嘛,大臣们便尊天子为太上皇,推举郕王殿下为新君。 咱们关起门来说,那不就是想让郕王背黑锅嘛。 你让人家背黑锅,还不许人家捞点好处补偿补偿? 所以只要不是实在接受不了的,当时大臣们几乎是郕王要什么给什么,都懒得讨价还价了。 郕王要升为齐王,给了;要王振家产,给了;要娶妻十五人,给了;要拒住紫禁城,也同意了;拒绝立原郕王妃为后,也同意了。 大臣们可能是想先敷衍过去,等打退也先,秋后再慢慢算账。 只是没料到,圣上直接把也先打崩了,从而获得了巨大的威望,导致大臣们根本就没能力秋后算账了。” 乔凤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这就是圣上常说的历史遗留问题呗,所以圣上有十五位皇贵妃,朝野上下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供养十五位皇妃,又不花朝廷一个子儿,他们管得着吗。 再说你看看朝廷这些文臣武将,宣德系和元狩系的重臣是不是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你不惹事,都会被清理;伱再主动往上撞,那不是找死吗。 伴君如伴虎,你不要看圣上脾气好,真被惹毛了,那杀伐决断,狠着呢。 你是赶上好时候了,朝中异己都清除完了,所以圣上总是一副非常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样子。” 乔凤点点头:“今天我去西市买酒菜,特意来回转了好几圈,京师百姓的生活真是变了不少。 市面上使用宝钞的彻底绝迹了,大部分都是拿铜钱交易,偶尔会有人使用银币。 随便抓几个人问问,都是对圣上感恩戴德的。 以前都攒不下钱,攒钱也没用。因为朝廷禁止金银交易,铜钱大部分时间都是禁止的,而且铸造量少。 宝钞则贬值飞快,攒了也没用,谁家攒一堆宝钞,晚上连觉都睡不塌实。 现在好了,银币、铜钱彻底取代了宝钞,而且购买力非常稳定,百姓们都安心了。 再加上这几年京师不断地减税、免税,几乎每家每户都攒下了不少银钱。” 乔毅对此感同身受:“孟子有言,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要想夜不避户、路不拾遗,靠的不是严刑峻法。而是人人富足,自然安静守礼,盗贼敛迹。 我任顺天府治中,对京城情况更加了解。京城的诉讼、纠纷、刑狱,都比几年前少了许多许多。 圣上苦心经营八年,终于有了成效。京师百姓如今是乐不思蜀,谁敢再拥戴元狩一脉,百姓肯定得急眼。” …… 二月初七,一早。 朱祁钰坐在茶几旁,守着个铁锅,愉快地哼着小曲。 听说昨天朱文芳能独立主持朝会了,朱祁钰很高兴。 明朝皇帝,也是爱吃大乱炖的。比如我们的天启大帝,就喜欢把蛤蜊、鲜虾、田鸡腿、猪筋等食材加一起,来个大乱炖。 朱祁钰现在改进了改进,做成了火锅。御用的红罗香炭本来是取暖用的,如今被朱祁钰用来做饭了。 火锅冒着热气,朱祁钰也不慌,也不忙,悠哉悠哉地挑拣鸡腿吃。 林香玉在一旁问道:“这鸡好吃吧,整天养鸡养鸭的皇贵妃,历朝历代应该都比较少见吧。” “好吃,好吃,爱妃再给我剥个咸鸡蛋吃。” 朱祁钰最爱的就是把山鸡蛋腌个十几二十天,等入味了,再煮熟了吃。 林香玉一边剥鸡蛋一边笑道:“摸着良心说,夫君也真是好伺候。我估计江南的盐商老爷们,吃的都比夫君好多了。” 凝香笑道:“颦儿终于也有没见识的时候了,人家盐商老爷们,都是拿着金叶子,从山上迎风往江里撒,就只为了看个金光闪闪。 你想想就知道了,人家会和咱们的傻夫君一样,吃个腌鸡蛋就满足了?” 林香玉梗着脖子答道:“虽然夫君吃的不如他们,但夫君比他们会玩女人。” 凝香笑道:“快算了吧,虽然他们养瘦马,夫君也养瘦马。单论千奇百怪的手段,肯定是夫君厉害。 但那些盐商老爷们可以交流共享,可以多男多女,那玩法可就比夫君的手段更激动人心多了。 夫君虽然懂的比他们多,心思比他们灵巧,但终究不舍得把我们分享给别人玩啊。” 正说着,浅雪从外面走了进来,对两人揶揄道:“你们两个小妓女,真不要脸。头一次见瘦马替主人操心怎么玩女人的,竟然还在这里出谋划策,评头论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朱祁钰见浅雪、素汐又各自抱着一大摞奏本,忙颤颤巍巍地问道:“先说今天有折磨人的军报没有?” 浅雪笑道:“有,王越奏报,有三万蒙古骑兵进驻到了答儿海子周边,并且放出哨探四处侦察,甚至有哨探接近了开平城。” 听到这话,朱祁钰嘴里的鸡腿顿时就不香了。 (本章完) ------------ 776 吸取徐达北伐教训 皇帝保守拒绝分兵 朱祁钰忙翻开地图看了一眼,京师周边的地图,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准确的。 这些年朱祁钰也没闲着,催促兵部、工部将京师周边的地图按自己要求重绘了一遍。 答儿海子,在开平城北二百五十里左右。 阿噶巴尔济还真有点刁钻,往这里放三万骑兵,着实有点难对付。 你派个几千人过去,人家骑兵直接给你全歼了。你派个十万大军上去,人家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游击战啊这是。 朱祁钰强装出一副指点江山、气吞万里的豪迈来:“雪儿,去把我前几天做的笔记拿来。” “哪个笔记?” “就是关于咱们中山王徐达第二次北伐,狠狠挨揍的记录。” 浅雪闻言大悟,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夫君一眼,才过去书架上将笔记翻找出来。 朱祁钰接过笔记,也不在意众女的目光。反正我就是脸皮厚,通过徐达被痛扁的经历,为自己减轻心理压力。 连大明第一功臣、太傅、中书省右丞相、魏国公、征虏大将军都吃了瘪,我打输了也很正常。 林香玉赖在朱祁钰怀里问道:“听说第二次北伐,明军败得很惨?” 朱祁钰点点头:“嗯呢,对面有被咱们太祖称为奇男子的王保保。而且当时大明分兵三路,中路徐达亲领、东路李文忠、西路冯胜。 中路和东路的目标都是北元都城哈拉和林。 事前想的挺好,中路直奔哈拉和林,东路辅助,西路为疑兵。 一旦元军阻击中路军,东路军就截断其后路,两面夹击。 但大军真的出动时,三路缺少配合,各自为政。 王保保多次战败,使出一招诱敌深入。徐达可能是飘了吧,就真的孤军深入,被王保保重创。 之后,偏将军汤和又被元军击败。中路军前后一共损失数万。 所以说,骄兵必败。只要飘了,任何人都可能吃败仗的。” 林香玉又问道:“那夫君呢,这一仗有把握吗?” 朱祁钰很诚实地摇摇头:“没有,去草原上打仗,就算卫青、徐达也没把握是必胜的。 这种动不动千里迂回的运动战,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不像打日本似的,全是山。足利义政不肯往山里钻,咱的明军也不肯往山里钻。就在那俩小平原里来回折腾,仗就好打多了。 但蒙古这种无边无际的大平原就完全不一样了,太祖、太宗打了多少年,都还是这么一副死样子。” 抱怨完,朱祁钰又从火锅里扒拉出一只大虾仁,放在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吃完之后,朱祁钰继续念叨:“所以我故意在宁夏留了个口子,想引诱蒙古主力南下,冲进河套。 然后我在东胜调集重兵十余万,佯装是要玩个瓮中捉鳖。 实际上呢,我是放下蒙古主力不管,去抄阿噶巴尔济的大本营。 现在的疑问是,阿噶巴尔济是更看重哈拉和林,还是更看重呼伦贝尔大草原。 哈拉和林从成吉思汗时期,就被定为国都。哈拉和林以北那块草原,水草丰美,又数百河流,汇入贝加尔湖。 两个地方都很重要,但我不会像徐达第二次北伐那样,来个分兵三路,让敌人逐个击破。 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这就是我的战略。” 不知不觉间,朱祁钰已经学上努尔哈赤了。不管伱们有多少路,我就集中主力,一路出击。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自己的主力是学徐达北伐,去攻击哈拉和林;还是开创性地抢占呼伦贝尔。 想到这里,朱祁钰吩咐道:“给王越写个信,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说罢,朱祁钰又吃了起来,最近因为又要频繁在皇妃身体里播种,所以有点虚了,得多多进补。 浅雪直愣愣在那里等着,朱祁钰好奇地问道:“爱妃,现在就写信吧,六百里加急立刻发出。” “不是,夫君已经说完了?臣妾还以为您有别的话吩咐王越呢。” “别的话?” “不调集朵颜三卫,去袭扰一下进驻答儿海子的三万蒙古骑兵?” 朱祁钰摇摇头:“算了吧,我怂了。答儿海子那里本就是蒙古的地盘,三万蒙古骑兵爱做什么做什么吧。 在摸清阿噶巴尔济的真实水平之前,尽量少做多看。 阿噶巴尔济到底是王保保,还是王宝宝,我得多观察观察才能确定。 朝野上下都看着呢,我可不想步徐达的后尘。 攻下日本、朝鲜、安南、缅甸等地,朝野上下都觉得难度不是很大。 但如果能攻下哈拉和林,然后给他彻底占住,那说服力就比较大了。 太祖、太宗虽然能打,但也没占住北元的都城。 好容易占住了元上都,设置了开平卫,还让咱们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给弃了。 开平卫没了,东胜卫也没了,朝廷就跟瞎子聋子一样。 也先率大军冲进山西,到处设伏,明军就直愣愣地往包围圈里乱撞,想想都心疼。” 浅雪准备好笔墨,然后问道:“夫君要亲笔手书吗?” 朱祁钰摆摆手:“你写吧,王越应该算我的嫡系门生吧,小师娘给他写信,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二月初九,一早。 开平城。 王越刚吃完早饭,坐在那里发愁。亲兵便来禀报,朝廷刚册封的蒙古大汗满都鲁率数千人赶到。 王越之前已得到消息,朝廷又扶持了一位蒙古大汗。本来大汗会落到马儿古儿吉思头上,幼主好控制,突然又杀出来个脱脱不花的异母弟,还是比较让人吃惊的。 如今忽里台大会推举的蒙古大汗是脱脱不花的弟弟,朝廷扶持的大汗也是脱脱不花的弟弟。 王越亲自迎接,只与满都鲁略聊了聊。满都鲁也不多作停留,接上马儿古儿吉思,还有阿剌的幼孙,便率军继续北上了。 由于北边的答儿海子已经有蒙古骑兵驻守,满都鲁便率军向西,先去大宁,然后经朵颜三卫防区,再转而向北,往兴安岭方向而去。 送走满都鲁一行,王越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满都鲁此去,招募脱脱不花旧部也就算了,但连海西女真、野人女真都要招募,也不怕养虎为患。” 没等王越多想,又有亲兵将皇帝的密信送了过来。 王越摒退众人,打开密信,一手极为娟秀工整的隶书映入眼帘。至于内容,倒是简洁,就问对进攻蒙古的想法。 (本章完) ------------ 777 王越追忆最惨北伐 大宁打造最强防线 王越是强硬主战派,但皇帝写信来询问意见,却也得仔细斟酌一下再回答。 提到北伐,王越最先想到的,不是徐达,而是丘福。 这位靖难功臣之首,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淇国公丘福,率十万大军北征蒙古。 结果轻敌冒进,陷入重围,全军覆灭。 总兵官、淇国公丘福,被俘虏; 右副将、同安侯火真,被俘虏; 左参将、靖安侯王忠,被俘虏; 右参将、安平侯李远,被俘虏。 一国三侯,竟被蒙古人处决。 左副将、武城侯王聪,战死。 太宗一共封了四个靖难公爵,十三个靖难侯爵。 这一仗打下来,死了一个靖难公爵,四个靖难侯爵。 简直就是骇人听闻,损失之惨烈,大明立国百年来,也就只有土木堡之变能与其相提并论。 对于这场惨败,大明朝堂讳莫如深,轻易不会提起。 真要细究起来,大明对北元的战绩,十分不堪。太祖朝,徐达第二次北伐失败;太宗朝,丘福全军覆灭;再加上最近的土木堡之败。 是一次比一次惨烈。 最关键是,耗了这么多年,蒙古人还是那么回事。 人口依然在,草原依然在,统治区域也没什么大变化。 甚至经过宣德皇帝伟大而博爱的弃地献城,蒙古的地盘一度还扩大了呢。 经过这么一番考量,王越变得保守起来,字斟句酌之后,才给皇帝回了信。 其中给出的近期战略,就是固守城池,以待战机。 远期战略,则是攻占草原上各大湖区。蒙古人可以骑着马四处跑,但湖区跑不了。 蒙古人终究还是集中在湖区周边的草原上放牧的。 明军可以改变太祖、太宗朝的策略,冲过去,占住水源就不走了。然后将蒙古人从劫掠者改造成老老实实的牧民。 在大宁城,负责守城的文臣武将们又是另外一个风格。 傍晚时分,许通带着余子俊、秦民悦回到定北侯府。 定北侯夫人王云梦看着泥球似的三个人,都快无语了:“我的三位青天大老爷,你们天天去身先士卒地挖壕沟、垒边墙,这都折腾了大半年了。 每天都是好好的人一早出去,傍晚三个大泥球回来,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许通梗着脖子犟嘴:“当初土木堡之变后,也先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我就是这样跟着圣上在城外挖壕沟的。 连圣上都是挖成个泥球回去,怎么了,有问题吗。” 王云梦揶揄道:“你不要拿圣上压我,要不咱去圣上面前掰扯掰扯,看看圣上到底偏帮谁。” 许通闻言,别过头去不说话了。快算了吧,这些疯女人,皇帝都不敢轻易招惹。 秦民悦是许通的妹夫,被皇帝派来大宁参赞军务,所以一直住在定北侯府。 余子俊孤身一人在大宁,许通也总是将他拉来家里住。王云梦虽然性格强势,但把定北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余子俊在定北侯府蹭吃蹭喝,也比在衙门里孤零零地没人管强。 大宁的文武主官倒是十分和谐,余子俊要在城外修筑防线,许通就天天跟着去挖壕沟、垒石头。 王云梦命丫环们去服侍三人梳洗罢,换了干净衣服回到厅中吃饭。 吃了几杯酒,众人又谈起了最近的形势。 余子俊向王云梦解释道:“我给圣上禀报的拒敌方略,就是沿边筑墙置堡,设多道防线阻挡敌人的骑兵。 大宁周边多山,我们依山形、随地势,或铲削、或垒筑、或挑堑,绵引相接,以成边墙,于计为便。 这大半年来,我们共筑城堡七座,边墩十二,小墩三十六,崖寨一百五十七。 并且在空旷处筑短墙,横一斜二如箕状,以避敌骑射。 如今防线大体已经完成,蒙古骑兵来犯,受防线所阻,无法冲锋。 我们只要依托地利,火器辅助,以朵颜三卫骑兵反攻,必可取胜。” 王云梦点头笑道:“我一妇道人家,哪里听得懂军旅之事。只要大宁平平安安的,你们平平安安的,百姓平平安安的,就是莫大之福了。” 余子俊表面连声附和,心里却一点都不当真。什么妇道人家,这位定北侯夫人明明就是皇帝的眼线和监军。 平安无事还好,一旦出了问题,人家是能直达天听的。 好在,防线基本建成了,依托山地防守,出不了大问题。 接下来就是利用互市,为朝廷从蒙古牧民手中收购马匹。 二月十一,上午。许通、余子俊照例领着将士们在城外挖壕沟,蒙古大汗满都鲁率着部众赶到。 众人见礼毕,满都鲁请许通为其补充些干粮,然后立即就要继续北上。 许通、余子俊已经提前得到了朝廷通知,早给满都鲁准备好了补给。 大家都很热情,毕竟有了满都鲁对蒙古本部的袭扰,可以大大减轻明军的防守压力。 满都鲁也没想到一个侯爵亲自在这里挖壕沟,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参观一下明军的防线吧。 许通和余子俊也没藏着掖着,带满都鲁四处转了转,还耐心细致地讲解。 参观完防线,满都鲁闭上眼睛,自己在脑海里推演了一番。 如果自己带五万骑兵,来冲击明军的大宁防线。 骑兵还没冲起来,前面是一丈有余的壕沟,这怎么才能冲过去呢? 冲过壕沟,不到几十步,又是数道石头垒成的矮墙。而且那些石头都有尖尖的凸起,直接拿马撞它也不合适。 数道矮墙之间,还有斜着的墙体,跟迷宫似的,明军可以借着掩护,以火器攻击蒙古骑兵。 就算突破了这道防线,往前冲不了几里,又是同样的壕沟矮墙再来一遍,这谁受得了啊。 平地上还有堡垒,山峰上还有崖寨,都是易守难攻的阻碍。 骑兵要畅快冲锋,那是想也别想了,只能慢慢磨阵地。 一旦蒙古骑兵的机动优势发挥不出来,那还打什么呢。 不冲起来,蒙古轻骑兵,无论如何都抗不住明军的重骑兵与重步兵的联手攻击。 在大宁的所谓明军重骑兵,是朵颜三卫。说白了,还蒙古人,大家骑射水平是一样的。 但朵颜三卫作为天子亲军,大明皇帝不计消耗,给装备了最精良的铠甲和兵器,远非蒙古骑兵可比。 正月十四,一早。 朱祁钰起了床,开始处理军报。 (本章完) ------------ 778 皇帝尝试文官北伐 帝妃笑谈特制火箭 朱祁钰看到王越的回信,见他在信中讲起了丘福的胪朐河之战故事,也不禁唏嘘感叹起来: “本来我还好好的,结果一会讲徐达,一会讲丘福,我是越来越没底了。 徐达分兵三路,败了;丘福没分兵,也败了。 一个大明第一功臣,一个靖难第一功臣,怎么一到了漠北,就都情不自禁地轻敌冒进呢。 这是什么奇妙地心理状态,怎么才能让主帅别轻敌冒进呢?” 凝香在一旁笑道:“要不换文官统兵试试吧。” 朱祁钰摇头苦笑:“你别说,这说不定还真是个好招儿。武将跟蒙元打了这么多年,拉拉扯扯的也就这么回事。 太祖、太宗辛辛苦苦打那么久,让我们爱好和平的宣庙大皇帝一松劲一懈气,全废了。 十几年不打仗,蒙古的年轻一代又长起来了,草原还是那么大,河湖还是那么多,一切又回归原样了,太祖、太宗白打了。 武将再打一百年也还是这样,尝试尝试文官统兵,说不定有效果呢。” 凝香劝道:“奴家刚刚开玩笑的,夫君您别当真啊。” 朱祁钰摇摇头:“当初太祖、太宗明明能击败蒙古,他们为什么不把最重要、最肥美的几块草原占了呢? 我主要是好奇,他们到底是不想占呢,还是想占占不住呢? 我都被他们搞得不自信了,如果真是死活占不住,我也就不尝试占领了。 如果他们从来没尝试过占领,我倒是可以试试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什么叫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朱祁钰笑道:“因为螃蟹夹手啊,最开始没人想去吃它。有了第一个尝试的人,发现螃蟹肉好吃,后面才流行起吃螃蟹。 类比一下,以前没人尝试过占领蒙古的草原,我要做勇敢无畏的第一人。 也就是为了子孙后代啊,不然我怂了算了。” 凝香笑道:“明天是我们生日,咱们放松一下吧,要不我们去骑马踏青?” “骑马踏青?也行啊,带着娃娃们玩玩吧。” 凝香神秘兮兮地笑道:“司苑监下属匠作局造了个火箭,想放给夫君看看。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您一定没听说过火箭。” 朱祁钰一头雾水地问道:“火箭?我要是听说过怎么办?” “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你夫君无所不知。” 凝香倔强地昂起头,摆出一副傲娇模样。 “那要不咱们打赌?” 凝香笑道:“打就打,若是奴家输了,明天任夫君为所欲为;若是夫君输了,明天得百依百顺地听奴家安排。” 林香玉在一旁笑道:“算奴家一个,我们两个和夫君对赌。夫君输了,要任我们两个摆弄。” 朱祁钰笑道:“好好好,行行行,我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棺材,什么是眼泪。 太祖洪武朝有个叫陶广义的,他有一个梦想就是飞到天上去。 于是,他根据另一个大师的《火箭书》,做出了鸟状飞车,将四十七个自制火箭绑到飞车上。 他先把鸟状飞车移到山顶上,自己坐上去,双手举着两只大风筝。 然后随从点燃引线,火箭喷火,飞车被推动着离开山头,向前飞去。 引线继续燃烧,把鸟状飞车脚上的纵向火箭点燃,带动飞车冲向半空。 挺好,确实飞起来了。片刻之后,火光消失,飞鸟翻滚着摔在山脚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就是有记载的第一个坐火箭的人,比我这第一个吃螃蟹的还厉害。” 凝香闻言,眼睛都瞪直了:“夫君从来没有看过这些书,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事,您是什么时候偷偷摸摸背着我们知道的?” 朱祁钰一脸无辜地摊摊手:“我也很无奈啊,但我就是知道。我前知两千年,后知五百年,一共知道二千五百年,就问伱服了没有?” 林香玉拧着凝香的俏脸呵斥道:“你个缺德败家玩意儿,非要摆出一副神机妙算、成竹在胸、高深莫测的模样来,我脑袋一热,被你坑进去了。 好好的,非要同你一起跟夫君打赌,本想顺带着沾个便宜来着。 这下完了,等着明天夫君变着法折辱咱们两个吧。” 凝香也摊摊手:“无所谓啊,折辱就折辱呗,反正我就是夫君家养的妓女,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装过大尾巴狼,硬说我是什么正经高贵女人。 你是武定侯之女,太子生母。维护人前形象,是你这个大明第一反差婊需要考虑的问题。” 林香玉傻眼了:“合着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又达成了?” 朱祁钰和凝香搂在一起,默契地同时摊摊手。凝香笑道:“活该,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谁让你这个贱妾乱掺和了。” 林香玉闻言,又扑上去跟凝香打了起来。 浅雪拉拉朱祁钰:“两个小妓女争风吃醋,夫君别理他们,还是处理政务吧。安国公给您写信了,您看看。” “有什么事情吗?” “安国公想要在堺港以北,新建一座巨城,作为明军在日本的大本营。 您若是同意的话,还请您给新城赐个名。” 朱祁钰点点头:“要不就叫大阪吧。” 说罢,朱祁钰接过笔,在纸上写了大阪二字。 “为什么要叫大阪呢?” 朱祁钰信口胡扯道:“就是谁反大明,立即斩之的意思。” 浅雪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安国公派兴汉侯陈明德,将第三批金银珠宝运回来了。 这次东西比较多,除了二万两黄金,三百万两白银,还有从前皇室、幕府、诸寺庙搜刮来的奇珍异宝、古籍字画。 夫君要不要亲自检视检视?另外,足利义政还务色了二十名美女给夫君送来,您要不要笑纳?” “字画、玉器之类的,拿来我看看吧。至于美女,送给非嫡系的文臣吧。” “为何是非嫡系的文臣?” “这些女子肯定肩负着刺探情报的使命,给咱们的嫡系,被策反了怎么办。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定要居安思危。” “安国公还问,此时日本已经稳定,是不是可以在进行大规模地灭佛了?” 朱祁钰点点头:“不过以后别叫灭佛了,叫复兴佛教。我要让他们的思想,重新回到释迦牟尼佛的本意上去。” (本章完) ------------ 779 以夷制夷离漠平衡 白银代粮田税改革 朱祁钰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畅想着即将收获的巨大财富。要想快速崛起,还是得发战争财最有效果。 忽然,朱祁钰福至心灵,好奇地问道:“也先的小儿子阿玛桑赤,最近在做什么?” “您把他封为敬顺王,驻沙州。其部族全部编为沙洲卫,负责防范东察台的侵袭。 他最近老老实实的,纳了几个西域女子,整日歌舞升平,还生了个儿子叫亦不剌。过年的时候,他还派人来进贡了呢。 您怎么忽然想起他来了?” 朱祁钰笑道:“猪养肥了,就该宰杀了。他休养生息了这些年,其部众实力也该上来了。 他到底是也先的儿子,而我又不是大善人,怎么可能放纵他逐渐坐大呢。 我要把他调到开平去,让他跟他亲姐夫哈剌苦出相亲相爱去。” 浅雪笑道:“蒙古人怎么到处都是亲戚啊。” 朱祁钰解释道:“事情都是有来龙去脉的。当年也先为了分化鞑靼部,把女儿齐齐格嫁给了阿噶巴尔济的儿子哈剌苦出。 脱脱不花想摆脱也先的控制,阿噶巴尔济却被也先极力拉拢,兄弟间决裂的种子很早就种下了。 也先以前埋下的暗手,如今终于开花结果了。 只是也先应该做梦都算不到,我会把他儿子阿玛桑赤派去进攻他的女婿哈剌苦出。 我琢磨了好几个晚上,想来想去,挑动蒙古人自相残杀才是正招。” 朱祁钰给自己的新国策起了个名字,叫做离漠平衡手。 “哦,对了,让阿玛桑赤把儿子送来京师做人质。蒙古权贵的子女,尽量都放在京师学习成长,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浅雪点点头,又问道:“周王写信来,要求夫君增加兵力,以保障沈阳、辽阳的安全。 他那意思,如果朝廷分不出精力保卫沈阳,那给他组建三护卫也行。他愿意像肃王一样,保家卫国,为朝廷分忧。” 朱祁钰一听就连连摆手:“快得了吧,还给他组建三护卫,以为我脑子有毛病吗。当年连太宗都对周藩忌惮不已,我可不敢放他们一脉掌兵。 前脚给他们三护卫,后脚他们起兵靖难,我不就傻眼了嘛。 到时候结局只能比建文还惨。建文那时候还有不少亲朝廷的藩王拱卫,再看现在,除了肃王,其他宗藩就不大可能勤王。 只能熬啊熬,再熬七八年,熬到我儿子们陆续就藩,景泰系藩王才算真正扎下根来。 然后开枝散叶,形成宗族。” 凝香接过话茬:“爹爹这么一说,女儿想起来了,前两天您的老王叔又派人来求药了,说是他的风疾越来越严重了。 他自己说快命不久矣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可怜呢。” 朱祁钰点点头:“要什么药都给,再多送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该讲的亲情还是要讲,面子上的事一定要做到位。 不过他们洪熙系的藩王,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我非把他们彻底削干净不可。 宣德一系,也削到只剩下个怡王朱见深了,这个不能再动了。 最后达到的效果,就是太宗的后代亲王中,除了赵王、怡王,就剩咱们景泰系的亲王。这样朝野上下就老实多了。” 凝香又问道:“阮昔派人送了一大批独山玉进京,我们做个大玉雕送给怡王吧?” 朱祁钰点点头:“阮昔怎么又跑河南去了?” “道教的大天师张元吉不是被人告了嘛,您派阮昔、高平就近查案。这案子太棘手,阮昔就跑去河南挖玉石去了。 挖玉石是我们早就给他定好的任务,所以也没办法说他。” 说罢,凝香取过一方玉匣:“夫君您看,这是咱们的能工巧匠用独山玉石雕刻的,一共十枚。” 朱祁钰将玉匣中的势物取出细看,只见这玉雕白里透红,跟小祁钰造型极为相似,只是缩小缩短了一点。 底部还刻着两行小字:凝前、。 再翻弄其它几个,只见底部各自刻着颦前、雪后等字。 朱祁钰赞道:“你们可真会玩,让工匠雕刻的时候不尴尬吗?” 凝香笑道:“爹爹不是常说嘛,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你和颦儿打赌打输了,明天就戴着它们去骑马踏青,作为对你们的惩诫。” 二女闻言,立时羞得俏脸通红。浅雪、素汐两人则乐呵呵地看笑话。 几乎从不出门的玲珑也来了精神:“爹爹,明天女儿也跟着一起去骑马踏青。” “去吧,都去。行了,早点睡觉,明天好狠狠地玩。” 浅雪连忙阻止:“别睡别睡,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完呢。” 朱祁钰无奈地望望天:“接着讲吧。” “南直隶徽州府奏请,说他们山多田少,岁收不足。自景泰元年开始,摊派的京粮,都是设法收银,再差人到苏州、湖州等地买米,买了米再转运至京。 最近这两年,徽州府实在扛不住了,虽然买粮的银子能收齐,但是米价大涨。 这下手里银子买不到足够的粮食,再多征收银子,本地百姓又受不了。” 朱祁钰笑道:“徽州府不会是想直接把银子运到京师来,以抵充税粮吧?” “夫君真是神机妙算,他们想把本府收的粮食运到京师,不足的部分,直接用银子补齐。”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这是改革前奏啊,周忱他们要开始折腾了。 地方官们心里有想法,但他们不跟我直说,非这么弯弯绕绕地提出来。 就比如徽州这事,他们就是想用交银取代征粮,直说要就好了嘛。” “那同意吗?” “同意,这就是我那哥哥发明的金花银的延伸。开个小朝会吧,我跟重臣们商量商量,以后田税,不论是交粮,还是交金、银、铜,都可以。” 田税改革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也只能是让周忱先在南直隶搞搞试验。 有些话一直没敢说,朱祁钰真正害怕的,是江南自发地搞改稻为桑。 尤其是海禁完全放开之后,在丝绸的巨额利润诱惑下,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本章完) ------------ 780 江南诸省蠢蠢欲动 内阁重臣调整战略 虽然大明朝廷好像没有搞过改稻为桑,但民间可真没少干。 据说到了明末,在没有天灾的情况下,南直隶、浙江等地还需要跟江西、湖广借粮食。 因为很多地都拿去种桑树了。 一旦放开海禁,必然迎来手工业的大发展。 全新的形势,没有成熟的经验可以参考。反正生产力发展太快了,必然出事。 浅雪又问道:“还有个类似的,巡按福建监察御史奏报,近日与布按二司会议,福建地方依山滨海,产粮数少。 原设粮长有损于民,无益于事,应合革罢,以后税粮令各属里甲催征为便。” 朱祁钰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改革春风是吹遍江南了,南直隶、浙江、福建都抢着要推行新政。 从先小处试探,后面就要玩大的了。 但是福建说缺地我就不爱听,小琉球那么多耕地,你们倒是去抢去占啊。 大明文武官员对开疆拓土的保守态度真是把我整不自信了。 让他们去抢块地,跟要杀他们父母似的。 要说土地太远,他们不愿意去,我就不怪他们了。但是小琉球啊,最近的地方离福建二百多里,以大明水师的能力,一天就到了。 就算说出大天来,这帮爷爷也是非得守着他们的两京十三省,关起门来老婆孩子热炕头。 刚才的奏本准了,睡觉吧,不看了,烦了。” 天还大亮,朱祁钰就左搂一个、右搂一个,腿上两个,睡起了大觉。 内阁之中,阁臣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军政大事。 如今军政事务的处理流程可长了,收到奏本或者军报之后,内阁给一次意见,凤阁给一次意见。 然后皇帝或者太子批复一次,再让司礼监最终批红用印。 好在,皇帝只挑着批复一小部分,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内阁做决定了。 内阁的提议,皇帝轻易不驳回。 如今内阁又面对着新的问题:大明再次出现南北同时开启战事。 云南、贵州土司造反,这个方向上皇帝怂了,要以招抚为主。 再往南,原来的旧港宣慰司,那是必须拿回来的。不把那片区域占住,就没办法保证西洋航线的安全。 在福建、浙江,两省要集中水师兵力,去攻占海岛了。 在某本,朝廷的十余万大军一时半会调不回来。 在蒙古,敌人蠢蠢欲动,多个边镇受到了威胁。 兵部尚书罗通压力最大,连连感叹:“圣上登基,这是第十个年头了。当时就是四处在打仗,十年都快过去了,还是在到处打仗。 我老了,做不动了,我这个兵部尚书要退了。” 何文渊笑道:“我也做不动了,最多一两年,也必须致仕了。不过你们兵部可以跟圣上商量商量,收缩一下战事嘛。” 罗通摇摇头:“就福建的战事可以暂缓,但一提出来,圣上肯定骂人,还是算了吧。” 何文渊又问道:“那停止向东胜卫囤积物资,在北方全面防守行不行?” 罗通又摇摇头:“别说圣上不能同意,就算兵部自己也不能同意啊。 咱们北方防线的漏洞,一个宁夏,一个是沈阳、辽阳。 你只是被动防守的话,蒙古骑兵肯定会从宁夏攻进来,入侵河套。或者攻下辽阳、沈阳,切断我们对奴儿干都司、女真诸部、以及再往南那两省的控制。” 阁臣们都愁眉不展,只有三位户部尚书老神在在,悠悠然喝着茶。 沈翼还显摆了一下:“今年户部光铸币收入,就能得到银八百万两、铜钱六百万贯。伱们使劲打吧,我们户部提供支持,绝不会掉链子。” 何文渊问道:“哪来的这么多钱?” 沈翼笑道:“水师刚从某本运来了第三批金银珠宝,光白银就三百万两。珠宝字画在京师变卖变卖,又能换到许多银子。 还有江西的德兴铜矿,今年产量已经上来了。光这一个矿,今年就得铸铜钱四百万贯。 你们以前总是不相信圣上对矿产的估计,但现在事实证明了,就这些矿的产出,每年折算成白银至少在一千万两往上。” 何文渊闻言,啧啧称奇。以前大明每年收现银达到四百万两,都要烧高香了。 如今矿产收入一年超过一千万两,这也太夸张了。 众人商量了半天,对现状唯一的改动,就是增兵沈阳、辽阳。 文臣们也不想看到周藩遭遇什么不测,虽然文臣与藩王一向不对付,但之前已经出了个北狩皇帝了,若再出个北狩亲王,朝野上下不得把阁臣们喷死啊。 …… 二月十五,一早。 朱祁钰从好梦中醒来,坐在榻上,还没来得及穿衣服,五位宠妃就已跪于榻下。 朱祁钰笑道:“免了吧,今天是你们生辰,哪有让你们磕头的道理。” 林香玉摇摇头:“那不行,若不是遇到了夫君,现在我们姐妹还不知道正躺哪里任人欺凌呢。 能给做夫君的女人,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福分。 我们得感恩,这个头必须得磕,不磕不行。” 朱祁钰闻言,也不再推让,而是下了榻,直直站好。 林香玉匍匐在朱祁钰脚下,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其他宠妃也有样学样。 行礼完毕,朱祁钰感叹道:“看这么倾国倾城的女子,匍匐在我脚下的感觉真好。说实在的,我真喜欢你们给我磕头。” 林香玉、凝香闻言,双双跪下,张着手笑道:“请主人打赏。” 朱祁钰取过玉匣,将势物放在佳人手中:“每人两个,你们自己放进去,就别让我动手了,我很粗鲁的。” 林香玉捧着势物哭笑不得,凝香却磕了个头:“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妾谢陛下赏赐。” 一个时辰之后,几人好容易收拾整齐,乘辇车来到了营州左卫大营。 因为要骑马踏青、顺便观看放火箭,所以这次众人来到了百望山附近的营州左卫大营校场。 朱祁钰高居正座,浅雪、素汐一左一右陪在身边。 凝香坐在左侧下首,同朱文芳、徐晴坐在同一长椅上,聊东聊西谈得十分热烈。 林香玉则同黔国公沐琮坐在右侧下首。虽然沐琮还小,但林香玉依旧跟他聊起了正事: “一会骑完马,还要检阅军阵。你哥哥给你从云南旧部中挑选了五千余人,组成一卫。 趁着今天的机会,你跟他们见一见,讲几句。过几年,你便带着这一支卫军回云南,这样接管黔国公府更容易一些。” 沐琮一听这话便慌了:“嫂嫂,跟五千将士训话,我哪里会啊,他们能听我的吗。” (本章完) ------------ 781 享受战前闲逸时光 陪伴爱妃骑马取乐 朱祁钰听到沐琮在那里扭扭捏捏,笑着安慰道:“兄弟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有哥嫂在你怕什么。 一会让你嫂嫂、你弟弟陪伱见见将士们,又不是让你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 都是你祖父、父亲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你表达一下感谢就行了。” 沐琮颇好读书,性格内向,都快成小书呆子了。 但对朱祁钰来说,不论如何,都要扶持沐琮接手黔国公府,继续镇守云南。 这涉及到了勋贵的传承稳定性,作为皇帝,必须维持勋贵的传承有序,给勋贵们稳定的安全感。 反面例子,就是明仁宗洪熙大帝,一登基就各种搞多家勋贵的心态。凡事都有因果,才当了不到十个月皇帝就暴毙,不是没有原因的。 底下营州卫的将官们把皇帝的举动尽收眼底,皇帝对小黔国公的重视和爱护,众人还是十分认可的。 今天皇帝护着黔国公府的幼子,以后也会护着其他勋贵的幼子。 这就给众人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毕竟没有哪家勋贵敢保证自己家族传承中,不会出现幼子继承的情况。 而且营州系将官是土木堡之变的最大受益者,在这次皇权更替中,因为最早全力押注当今天子,所以出了一大批新晋勋贵。 再通过迎娶皇妃的姐妹们,与皇家建立了稳定的感情联系。 太子一天天成长,亲王们越来越多,营州卫将士是最高兴的了。 等到太子成年,大家的利益就彻底固若金汤了。 朱祁钰舒舒服服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皇子、公主和将领们也很高兴。 当年太宗一登基,便立即放弃大宁,将大宁都司内迁保定。从此大宁都司寂寞无闻,可谓大明最惨淡都司。 所以现在崛起的这批大宁都司、营州卫将官,跟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镇、朱见深都没什么瓜葛,是实打实的景泰嫡系军事集团。 最重要的是,大家有患难与共的感情基础。 朱祁钰正胡思乱想之际,小汉王跑了过来,拉住就往外拽:“爹爹,陪我们去骑马吧,干坐在这里有什么趣儿。” 朱祁钰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高情商的说法是陪你们去骑马,低情商一点地说,我就是被拉去给你们牵马坠蹬的。 等带着宠妃和皇子公主们走到校场上,汉王等大点的皇子自己飞身上马,在锐士的保护下开始策马小跑。 今天两位皇妃也要被迫骑马,朱祁钰挑了匹最温顺的宝马,把林香玉抱上,就要拉着跑。 凝香站在另一匹马前连声呼唤:“爹爹,求求您先别跑,好歹把奴家抱上马去啊。” 朱祁钰明知故问:“爱妃,让太子扶你上去不就得了。” 凝香满脸幽怨地狠狠瞪了朱祁钰一眼:你给我乱塞东西,还得了便宜卖乖,我若是能迈开腿,还用得着开口求你。 朱祁钰只得将手中缰绳交给身旁的太监刘茂,然后笑盈盈地走过去,将凝香高高抱起,放在马上,然后问道: “这匹马不错啊,像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的,谁骑过来着?” 一旁的刘昌答道:“圣上,这是末将的坐骑,他温驯安静,颇通人性,与末将感情极好。娘娘骑着他,会更安全一些。” 刘昌想的很明白,自己好不容易凭着从龙之功当上侯爵,万一娘娘骑马时出点问题,自己不就死定了嘛,所以还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坐骑靠得住。 朱祁钰点点头:“你和太子一起牵着缰绳,带着娘娘小跑个十圈八圈的。” 朱文芳和刘昌也是实心眼,真牵着马在校场上小跑,凝香坐在马上,一惊一乍的娇呼不止。 朱祁钰也牵着马小跑了六七圈,累得满头大汗。林香玉也是被折磨得香汗淋漓,伏在马背上娇呼不止:“爹爹别跑了,奴家受不了了。” “那你以后还敢跟我抬杠不?老实了不?你这匹小瘦马被朕彻底驯服了不?” 林香玉红着脸答道:“驯服了,驯服了,奴家彻底被主人驯服了。” 朱祁钰一脸得意得点点头,岂知自己小爱妃口服心不服,此时已经在策划着下次怎么找回场子了。 牵着马回到出发点,朱祁钰把林香玉抱下来放在地上,佳人双腿颤颤巍巍半天才走回座位上。旁人只以为皇妃初次骑马胆子小,倒也没说什么。 等朱祁钰再把凝香也抱下来的时候,这位佳人已经双腿打颤,蹲在地上半晌起不来了。 朱祁钰只得把佳人抱回座位上,凝香就把头扎进自己夫君怀里,再也不肯见人了。 皇子、公主们还在校场上骑马取乐,这时专管为皇室驯马的太监刘茂过来磕头请罪: “奴婢驯马不利,让两位娘娘受惊了,请圣上和娘娘治罪。” 林香玉摆摆手:“你驯马驯得不错,我看皇子、公主们骑得都很好。是圣上不会驯马,更不会驾驭,不是你的问题。 不过注意以后不要在圣上面前自称奴婢,我们几位娘娘才是圣上的奴婢,你跟我们并称是什么意思。 你现任何职?” 刘茂回道:“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现任御马监拿马。” 拿马是个什么官职?林香玉尴尬地笑笑:“你驯马有功,改天去找十娘娘吧,让她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兼差。” 养马养的好,也是能有出息的,比如大秦的祖先,就是给周王室养马的。 刘茂得了提拔重用,连忙谢恩退下,接下来就是检阅将士、演练军阵。 检阅完军阵,就到了提问题环节。 平王问曰:“爹爹,开平城居塞外,三面皆草原、大漠,如何才能抵御蒙古人的侵扰,保证开平的安全? 比如现在有三万蒙古骑兵驻扎在答儿海子,随时侵袭开平,当如何应对?” 朱祁钰反问道:“老八,谁教你这么问的,你师傅吗?” 平王摇摇头:“不是,孩儿自己想的。” 朱祁钰尴尬了,这个问题从军事上是无解的,草原大漠数千里,蒙古骑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上哪里抓他们去啊。 (本章完) ------------ 782 塞王三卫恢复旧制 秘密武器百虎齐奔 略愣了愣,朱祁钰方才回道:“老八,你关心自己封国安危,这很好。 我将老开平城,也就是元上都旧址,重新修建加固了。又在周边修建了两座新城,一座新城与主城呈掎角之势,起到拱卫作用。另一座新城用来与蒙古人互市之用。 不要让蒙古人进入主城,以免蒙古人里应外合,伺机作乱。 等你就藩时,我会给你挑选精锐,组建三护卫。 伱把城门一关,至少蒙古人是打不进开平城的。 至于彻底消除蒙古人的威胁,那就说来话长了。总之,我要去彻底占领蒙古人的老巢,把他们全部纳入大明的统治,让他们踏踏实实做个牧民即可。” 听到这话,平王满意了,自己父皇明确了给组建三护卫,这是最重要的。 没有三护卫,就说明是在把藩王当猪养。 在有前车之鉴靖难之役的前提下,还敢给亲王三护卫,这皇帝做的也算是有魄力了。 魏王立即开口询问道:“爹爹,孩儿将来就藩呢,也和八弟一样吗?” 朱祁钰点点头:“对,你们这些边镇亲王都给三护卫。” 经过反复衡量,朱祁钰认为,太宗的靖难之役能够成功,是极小概率事件,一个王朝发生一次就够离谱了,哪那么容易成功第二次。 还是继续太祖亲藩拱卫边疆的策略比较好。 把藩王当猪养,确实是不用怕藩王造反了,但带来了许多副作用。 土木堡之变就是明证,但只边塞有几个洪武朝那样的实权亲藩,都不至于被也先杀成那个鬼模样。 把边塞全部交给文臣武将,他们真有可能什么都不在乎,比如宣府节度使杨洪。 有实权藩王封在边塞,与当地文臣武将相互制衡。虽然也有一部分很不堪的藩王,但大部分藩王还是在乎江山社稷的。 还有明末的后金崛起,跟辽东没有实权藩王,也有很大关系。 天下没有不灭的王朝,哪种选择都有利有弊,朱祁钰的观念,就是封建实权藩王,比把藩王当猪养,能让大明多活个几十年,就算成功了。 一个王朝能支撑三百多年,就算寿终正寝了。 如果明末,藩王里出个厉害人物,重新统一天下,建立个东明,总比搞成南明强吧。 把藩王当猪养,最后必然是南明。 不论怎么搞,再烂也烂不过南明了。 听到每个藩王都有三护卫,皇子们都高兴了。 朱祁钰又补充了一句:“你们那些封在南方,缅甸、暹罗、孟加拉等地的,只要自己愿意,可以去进攻天竺。 我也不管了,谁打下来就是谁的。 再从天竺往西打,帖木儿帝国、白羊王朝、黑羊王朝,有的是地。 朝廷没办法直接控制这么多土地,你们谁有冒险精神,谁就去打吧。” 众皇子闻言,都踊跃起来。自己父皇是在暗示,蒙古同时存在大元帝国、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伊尔汗国、窝阔台汗国。 大明嘛,也不是不能有这种形式。 汉王问道:“爹爹,我们北方的亲王可以去开疆拓土吗?”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往西打,什么哈萨克汗国、克里木汗国、莫斯科大公国,再往西还有好多小国。 愿意冒险就去打吧,你们不仅能名垂青史,打下的土地也会分封给你们的子孙。” 朱祁钰也想开了,要调动朝野上下的积极性,不给好处,谁给你开疆拓土去啊。 朝廷只要直接掌控最重要的海上战略要地就行了,西边那一大片土地,朝廷明显直接掌控不过来,与其让外人占着,不如分封给景泰系藩王们。 再接下来,就到了展示火箭的环节。 当营州卫兵士将火箭推到校场上,朱祁钰惊讶地站了起来,走近细看。 原来大明不仅有火箭,竟然还有火箭炮。 刘昌兴冲冲地为朱祁钰解说:“圣上,这个是‘一窝蜂’,可以同时发射三十二支箭,太宗靖难时的白沟河之战,‘一窝蜂’就曾在战场上大显神威。 更早之前,在蒙古人西征时,就曾使用从南宋缴获的汉人工匠,制造了能够多箭齐发的火箭。 这一个是‘百虎齐奔箭’,从‘一窝蜂’改进而来,最多可发射一百支箭。” “这个射程有多远?” 刘昌答道:“一窝蜂可达三百步,百虎齐奔箭可达五百步。” 朱祁钰挠了挠头,有点懵啊:“原来早有这些东西,那打蒙古骑兵不就容易多了。” 刘昌笑道:“还需要控制蒙古人获取铠甲和火器。我们有火器优势,而他们没有重盔重甲,对付起来自然容易得多。” 朱祁钰连连点头:“终结游牧民族的威胁,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火器的。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跟奥斯曼帝国结盟,共同消灭掉蒙古这些汗国。” 刘昌有些不解,怎么突然又跳到奥斯曼帝国了。 朱祁钰解释道:“当今之世,火器技术过得去的,也就咱们跟奥斯曼帝国了。 所以咱得跟他们结盟,这样一来,他们不仅不能卖给蒙古火器,同时还可以跟咱们去夹击帖木儿帝国、东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这些叛逆。 最近西边的情况很不好,金帐汗国分裂出了好几个汗国,帖木儿帝国在和东察合汗国眉来眼去,有联合的趋势。 本来蒙古人就要大举犯边,他们再掺和进来,也够我们喝一壶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看看放火箭吧。” 刘昌指挥着将士在远处立好多个靶子,朱祁钰带着众人退回到座位上。 待将士点火,百虎齐奔箭嗖嗖嗖地射向五百步外的靶子。 十组箭车,一共发了一千支火箭。密集的箭雨之下,还真有靶子被击中击倒。 朱祁钰搂着凝香笑道:“别说,还挺厉害,我还真是低估你们了,难怪你们敢跟我打赌呢。” 凝香笑道:“奴家也是第一次见,在今天之前也不知道火箭是这样的。只不过刘昌跟奴家赌咒发誓,奴家就帮他把夫君骗来了。” “行行行,没白骗,朕还确实是大开眼界了。咱大明的工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重重赏赐他们吧。” 凝香笑道:“光给银子也没意思,工匠们所愿,一是青史留名,二是也想讨个官儿做。” (本章完) ------------ 783 烽火狼烟四方敌袭 召回将帅大战再起 朱祁钰一想,这不又绕回到吏制改革了嘛。 吏员要当官,工匠也想当官,一旦给吏员、工匠打开升迁之路,就将获得一大批支持者。 问题是这么一改革,必然触动现有文官的利益。 而且这事也有经验可以借鉴,那就是成化朝的传奉官制度:不用考试、不用铨选、皇帝直接任用,说让谁当官就让谁当官。 好处是皇帝能破格提拔一批亲信,坏处那就很多了。 成化朝传奉官最多时人数高达四千有余,囊括了工匠、医士、术士、僧、道、书法家、画家、太监亲属等等。 这个传奉官制度,受到了文官的极大抵制。 朱祁钰选择了先敷衍一下:“等新式火器在战场上大显神威之后,我再给工匠们嘉奖,再让他们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吧。” 好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朱祁钰回到家中,此处应有一万字番外。 …… 二月十七日,春雨连绵,一刻不停。 经过数日耕耘,朱祁钰与爱妃们都累够呛。所以这雨下得及时,朱祁钰捂着一床被子,不肯下榻。 浅雪最自律,冒着雨把奏本和军报抱了回来。 朱祁钰看着军报都傻眼了:“东察合台汗国、哈萨克汗国、帖木儿帝国联手入侵哈密;云南、贵州土司叛变愈演愈烈; 蒙古太师毛里孩率骑兵十万,从东面夹击哈密;孛来知院,率军五万,攻入辽东。 帖木儿帝国与东察合台汗国的联军,入侵乌思藏。 辽东女真诸部,有与阿噶巴尔济勾结迹象。 徐有贞率安南、广东水师主力,对旧港发起进攻。 闽浙总督年富派遣福建水师探查吕宋岛。 这是怎么搞的呢,怎么突然之间,就遍地烽火狼烟了。” 浅雪笑道:“知道为什么大明历代君臣,非要守着两京一十三省过日子了吧。万里帝国不好统治,疆域拓展过快,这是遭到反噬了。” 朱祁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确实是扩张过快了,导致把蒙古那几个汗国都吓着了。 成吉思汗的后人们,全部团结起来了。在巨大的威胁面前,他们暂时放下成见,停止了内讧。 我现在算看明白了,以前那都是小打小闹,跟蒙古人的决战,才是真正考验。 一不小心,就步朱祁镇后尘了,在南方高歌猛进,在北方一败涂地。” 这次朱祁钰是真挠头了:“北元如果玩孤注一掷,真能凑二十万骑兵出来。帖木儿帝国、东察合台汗国、哈萨克汗国再支持个十几万骑兵。 一共三十多万骑兵,诈称五十万,那不要命了嘛。 这个时机选的真好,我刚发动了灭佛,此时若从日本撤军,必然会有无穷无尽的叛乱。所以十几万大军只能长驻日本,也撤不回来。 我南京京营还没建好,即使重新组建几万人,也得优先去平定云南、贵州的叛乱。 我还在南直隶、浙江、福建搞着改革呢,这又是一个动乱源头。 坏了,立完太子之后,我确实是有点飘了,怎么突然之间成这样了。” 浅雪补充道:“还有呢,您与山西的官吏军民势同水火,那些屯卫差不多全被您迁到海外去了,而新的守军还没有补充到位。 山东这两年遭受天灾,一时半会也恢复不过来。” 听到这话,朱祁钰更蔫了,往窗边一靠,望着外面的玉泉湖发呆。 浅雪又追问一句:“夫君,周藩又来信催促了,请求您增兵沈阳、辽阳。” 朱祁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神枢营三万人,其中有两万人是幼军,把那一万战兵派去沈阳、辽阳吧。 让山东水师从山东运两万备倭兵、再从天津接上一万神枢营,运到盖州登陆,然后让他们北上去沈阳、辽阳。 另外,京畿还有营州卫两万多人,天策卫两万多人,神机营三万人,骁骑营两万多人。再加上朵颜三卫,一共三万多骑兵。 大概十五万亲军,就是我在京畿周边的全部家底了。 陕西、甘肃还能凑十万边军精锐。 全加一起,与蒙古联军兵力相当,这是一次真正公平的大战啊。 我是头一回打不富裕的仗,这次得精打细算了。” 林香玉担忧地问道:“这么严重吗?” 朱祁钰点点头:“赢者通吃,胜利者拿走一切。这一次若是蒙古赢了,就可以重新崛起,阿噶巴尔济将成为最伟大的蒙古大汗之一。 若是我们赢了,蒙古就要一蹶不振了,至少几十年内,就要任我为所欲为了。 这也是我遇到的最大挑战了,熬过去,就能真正掌控住这万里帝国了;熬不过去,我的事业就将迎来大倒退了。” “要不要把安国公召回来?” 朱祁钰连连点头:“要要要,我本来说让安国公打完日本,就退下来颐养天年呢。没想到啊没想到,还得让他再打一仗。 他在陕西镇守多年,这次让他执掌陕西诸镇吧。 然后将曹国公也召回,让他继续去守甘肃吧。 还有,让徐有贞打下旧港之后,把军事交接给王来,立即返京。 再催一催陶瑾,让他尽快率一万神机营、一万骁骑营进驻开平。 另外,命张英率保定中卫、左卫、右卫驻防宣府。 到了这个地步,就狠狠地大战一场吧。” 琢磨了琢磨,朱祁钰又补充了一句:“从朝鲜、高丽两省征兵两万,给他们最好的铠甲和火器,让他们去牵制女真诸部。 先这样部署吧,战争大概两个月后全面爆发。蒙古人只能打半年,到了年底,他们就只能退回去过冬了。 半年时间,关键之战。 另外,不要再执着于天朝上国的脸面了,我直接放下架子,主动派使臣前往奥斯曼帝国、白羊王朝,跟他们商谈结盟事宜。 让他们分别帮我背刺帖木儿帝国和金帐汗国。” 一口气做完这么多布置,朱祁钰倚着靠背,感叹道:“这一天天的,太费脑筋了,要是有口奶吃就好了。” 浅雪闻言,一拍朱祁钰脑门儿:“都是被这些军报整懵了,夫君这么一说,妾身才想起来,早上在长乐宫听说,妙月娘娘好像有喜了。 等新一批皇子、公主降生,夫君又有奶吃了。” (本章完) ------------ 784 户部提议银钱代饷 皇帝太子拒绝忽悠 朱祁钰一脸无辜:“是你自己把事情忘脑后了,拍我脑门儿干什么。妙月娘娘的奶,我可不敢吃。 我是个窝里横,只敢玩你们五个小妓女;稍微正派点的女人,我都不敢侵扰和亵渎。 像妙月娘娘那样一身正气凛然的,快得了吧,我对她的敬仰和爱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还是远观就好了。” 林香玉问道:“夫君对几位妹妹的恶意怎么这样大了?” 朱祁钰笑道:“明知故问,我都是被你们惯的呗。现在女人稍微给我点委屈和脸色,我就受不了。 我喜欢的是没有尊严、绝对驯服的奴隶,不是什么自尊自爱的清纯佳丽。 不过我就是随口说说,她们愿意给我生孩子,我已经感恩戴德,就差给她们磕头了。 伱们看看,现在边境上没有景泰系藩王,朝廷连个帮手都没有,真是窝囊和憋屈。 算了,不说她们了。还是听着雨声睡觉吧,养养精神,过几天文武百官肯定又要整幺蛾子。”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春雨依旧,有资格上朝的大臣们,全都冒雨来到甘泉宫, 可惜大臣们进入青云殿,就见太子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龙椅上,皇帝则不见踪影。 大臣们都急了,朱文芳却对众人笑道:“父皇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要在家里歇几天。 有什么事情,你们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众人心中不禁腹诽,皇帝动不动就好几天不露面,也就是皇帝与太子关系极好,不然大家还以为发生政变了呢。 众人不知道的是,终大明一朝,都没有皇子造反谋逆的。 不过西至哈密、东到辽阳,五六千里的北方边境上,烽火狼烟,到处都是敌人。 平时太子视朝也没什么,到了这种危急存亡之秋,还是皇帝主持朝局比较稳妥。 朱文芳继续劝道:“父皇今天肯定出不来,你们要是愿意奏事,那就奏事。不愿奏事,那就散朝吧。 正好我还急着回去钓鱼呢,如今春回大地、天气转暖,炖个鱼汤补一补,对身体极好。” 罗通回道:“殿下,蒙古大军寇边,我们没有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为今之计,还是要速速调兵遣将、整军备战啊。” “父皇昨天不是已经做了布署了嘛,内阁按照父皇的意思执行就可以了。 也别说朝廷没有准备,父皇早就将甘肃拆分出来,设为一省。甘肃如今有数万边军精锐,还有肃藩的甘州三护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敌人轻易打得动甘肃吗? 京畿和山西更不用说了,东胜、开平、大宁、广宁全部建了新城,重置卫军。 敌人想从山西攻入京城,外长城是一道防线,再往里是重镇宣府,再往里是父皇特意修建的宣怀长城,再往里是居庸关长城。 敌人还要被东胜、开平守军威胁侧翼。你们觉得这么多道防线,蒙古骑兵攻的进来吗? 还有大同、太原方向,只要山西巡抚不是吃里爬外的乱臣贼子,只要山西总兵不是拥兵自重的节度使,蒙古人拿啥攻破山西。表里山河,你们以为是说着玩的啊。” 罗通闻言,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耿九畴站出来问道:“殿下,朝廷的铸币数量大幅增加,以后边镇的军饷,可不可以用银币、铜钱取代发粮?” 朱文芳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父皇没跟你们提过吗,父皇早就说过,将士的粮饷,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五成。 再额外发放与将士五成粮饷等价的铜钱。 发粮为主,铜钱为辅。 边境本来产粮就少,你光发铜钱,会导致将士们拿着铜钱,却无处买粮的窘境。 发饷时只发银币、铜钱,是祸国之政;收税时只收银币、铜钱,也是祸国之政。这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吗?” 朱文芳有点怀疑,耿九畴这位户部尚书问出个如此奇怪的问题,纯粹是为了考试自己的理政能力。 本太子虽然年轻,但不至于在这种问题上被文官牵着鼻子走。 众人见忽悠不住太子,就明白皇帝和太子还没有飘。虽然朝廷手中的银币和铜钱大幅增加,但皇帝绝对不会执行看上去非常优雅的货币政策。 沈翼也站出来问道:“殿下,今年山东的税赋要不要减免?” 朱文芳大手一挥:“山东今年的税赋都免了吧,这两年受灾如此严重,还收什么,再收又弄出民变了。” 如今东宫属官在逐渐完善,山东就是交给太子和东宫班底练手用的。 而且朱文芳还兼着齐王呢,要先治理好一省,然后再接掌天下。 要管好山东,首先要做的是收拢人心。收拢人心见效最快的办法,就是免税赋徭役、大赦、清理冤狱。 殿中大臣们对此都心知肚明,但太子大手一挥的霸气,还是将众人吓了一跳。 众人又东拉西扯地聊了半晌,才各自散了。 又过了两日,朱祁钰趁天气晴朗,来到青云阁理政。 朱文芳先将小朝会上的事情讲述一遍。 朱祁钰听得连连点头,让百姓只能用银子缴税,这事可是有人干过。我们的大权臣张居正,就是用这一招把底层百姓坑得死去活来。 交田税不收粮,收银子。问题是底层老百姓上哪里弄银子去? 自己拿粮食兑银,然后再把银子交给官府?兑银时就等着被豪强士绅狠狠扒一层皮吧。 大名鼎鼎的‘一条鞭法’,底层百姓还真未必有多么受益。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嘱咐了一句:“开中法绝不可废,让商人把粮食运到边境,交给军卫。 商人因此可以得到相应数量的盐引,他们拿着盐引回去领盐贩卖。 一旦开中法被废,边疆必然缺粮。 朝廷为图省事,再给边军以发银取代发粮,整个边镇就全废了。那时候大明就离灭亡不远了。” 这些事情,历史上大明朝廷都干过,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然后明末边军各种欠饷缺粮,很迅速就快进到‘金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了。 朱文芳点点头,然后问道:“又要打大仗了,那爹爹的南方税法、盐法改革,是不是要暂时搁置了?” 朱祁钰笑道:“不必搁置,继续以改革之名,行变法之实吧。仗是打不完的,打完这仗,还有那仗。 非要等打完仗再变法,到我退位时都改不利索。 这个变法实在太得罪人了,我替你做了吧。坏人我来当,你做个温文尔雅的好皇帝就行。” (本章完) ------------ 785 指挥马云出使西域 蒙古骑兵围困沈阳 朱祁钰同朱文芳讲了一大堆,何宜忽然从旁问道: “圣上,礼部选了指挥使马云出使帖木儿帝国与白羊王朝、黑羊王朝,他已经在甘泉宫候着了,您要不要见见?” 朱祁钰闻言一愣,这有点突兀啊,怎么也没有铺垫,平地里就碰出个马云来呢,让人有点措不及防。 何宜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还以为是对人选不满意,于是补充道:“马云精通西洋诸国语言、文字,曾多次出使瓦剌,也曾去过帖木儿帝国。 而且马云年富力强、忠通有谋,是合适的使臣人选。” “那就见见吧,跟马云聊聊。” 黄七闻言,便出去叫人。 朱祁钰对朱文芳笑道:“西域这些乱七八糟的帝国、汗国,一般人还真折腾不清楚。咱进去一掺和,人家得从春秋变战国了。” 朱文芳问道:“爹爹,当今之世,谁称英雄?” “奥斯曼帝国的皇帝,穆罕默德二世可称英雄。他灭亡了东罗马帝国,占据了君士坦丁堡,最近又在南征北战,扩大疆域。 太西边的地方鞭长莫及,咱们还得靠他替咱们东征西讨、搅起浑水呢。 这位皇帝比我还小四岁呢,有前途,至少能帮我们牵制住那几个蒙古汗国。” 朱文芳好奇地问道:“蒙古人西征过去,真把那些领土占住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朱祁钰轻微摇摇头:“屠城呗,蒙古人的成功经验就摆在那里,要统治成功,就必须得屠城。 马云即将出使的帖木儿帝国,它原来的首都撒马儿罕就曾被反复屠城。 人都杀干净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旧人没了,再把本族百姓迁过去,最多两代人就彻底占住了。 我不是教你学坏啊,将来你的部将屠了城,可别说是我教你的。” 好的不学,坏的学,朱文芳点点头,将这记狠招牢牢放在了心底。 不多时,马云进入青云阁,行礼完毕。 能被派去出使的,倒都长得仪表堂堂。朱祁钰问道:“马指挥,伱以前去过帖木儿帝国,他们的旧都撒马儿罕如何?他们的新都赫拉特如何?” 马云一听,就知道眼前的皇帝是懂行的。对于藩国,大明多以其国都称呼。 帖木儿帝国迁都都五十年了,大明还将其称为撒马儿罕呢,实际上叫该叫赫拉特了。 可惜,大明君臣都是无比傲慢的态度,不屑于了解藩国的情况。谁来朝贡,给他们点财货就算完事了。 马云见皇帝愿意倾听藩国的情况,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朱文芳也颇有兴趣,时不时问上几句。 末了,朱祁钰做了总结:“这次派你出使,说好听点是去拉盟友的,说难听点,就是当搅屎棍的。 咱们合纵连横,把他们搞得越乱越好。 等消灭北元,我们再慢慢去收拾他们。” 何宜、乔凤带着马云出去,嘱咐具体事务去了。 朱祁钰对朱文芳笑道:“我们把撒马儿罕、赫拉特都打下来,把汉人迁过去。只有占住那一片,才能彻底护住西北。 一定要认识到,后世之君,早晚出庸主。所以我们把战略要地、险要之地全部占住,而且秩序搞好,弄得特别容易统治。 只有这样才行,不然的话,后世庸主稍微遇到点困难,立即就会弃地献城,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而且文臣们还会将弃地庸主,歌颂成英明神武大皇帝。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玄幻!” 朱文芳无奈笑笑,一听就知道自己父皇在埋汰哪一位。 朱祁钰摆摆手:“我不只是在埋汰英明神武的宣庙大皇帝,就连太宗我都理解不了。 太宗那套操作,也是整得我都不自信了。 太宗登基之后,把东胜卫内迁了,把开平卫也内迁了,大宁都司更是整个内迁了。 内迁东胜、开平、大宁的卫军之后,太宗活着的时候,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但我就纳闷,太宗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后世出了庸主之后怎么办吗? 太宗就是一副完全不担忧的样子,整的我就不自信了,是我见识太低,看不懂太宗的高妙战略吗? 问题是东胜、开平、大宁诸卫内迁之后,不到五十年,只过了四十多年,咱们大明的庸主就搞出了土木堡之变。 咱们父子后面出了庸主,还不一定整啥大活儿呢。” 爷俩又聊了半晌,方才各自散了。 数日无话,很快到了三月初。 沈阳城中,忧心忡忡的周王,终于等来了靴子落地。 孛来知院率骑兵三万,诈称五万,兵临沈阳城下。 沈阳是辽东重镇,在太祖立国之后,就在沈阳构建了一王五卫的格局。 朱祁钰做了调整,将原来的沈王南迁去了盖州,将周藩迁至沈阳。 沈阳原来的五卫,重新整编成沈阳前、后、左、右、中五卫。 五卫人数不少,但辽东边军,远远比不上西北边军,守城可以,进取不足。 周王困居王府,只能长吁短叹、唉声叹气。 这位周王才三十六岁,庶长子朱同鏕,才十一岁,好奇地问道:“父王何故如此忧虑,沈阳有五卫,近三万兵马,敌人如何能攻的进来。” 周王摇摇头:“辽东边军与皇帝的关系极为极为糟糕,我真怕辽东这些边军为了给皇帝难堪,把咱们周藩全卖了。 反正他们肯定是绝对不会出城迎战的,如果敌军不退,咱们在城外的土地、收山货的买卖,就全都完了。 这是多大的损失,我们的银钱,全用在买地收山货上了,这要是赔干净了,以后日子也不用过了,全家都一起吃土吧。” 朱同鏕虽然有点早慧,但毕竟跟朱文芳那么天赋异禀没法比,自己父王的话,听的也是半懂半不懂。 周王的庶长子才十一岁,其他儿子更小,也没个能分担的,周王就这样一个人干瞪眼,把王府命运寄托在了着三不着两的辽东边军身上。 三月十日,朱祁钰早早便被摇醒。 朱祁钰美梦被打断,刚欲呵斥,浅雪连忙报喜:“恭喜夫君,咱们家的老医官给诊过平安脉,又有两位姐妹怀了身孕。” 听到这话,朱祁钰立即由嗔转喜:“好好好,辛苦几位爱妃了,她们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吧。” (本章完) ------------ 786 大军压境权贵异动 集体敲诈皇帝太子 朱祁钰已经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曾几何时,朱祁钰是坚定的独生派,信奉只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好好宠爱着就完事了。 现在好了,生完一批又一批,子女多的都快认不出来了。 也是无可奈何,没办法,自己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林香玉在一旁揶揄道:“夫君可真有种,将每个妹妹只临御二十几次,就又给种上了。您这可以称得上是优质种马了。” 朱祁钰回怼道:“那倒是,我是优质种马,你们是极品瘦马,倒也真是天作之合。” 凝香接话道:“瘦马怎么了,昨天奴在长乐宫,就见到一堆诰命,串通好了来跟母后闹,哭着喊着要把自家的女儿、孙女送来给夫君骑。 母后真是好婆婆,好说歹说把她们劝走了,没让她们成功抢夺到我们姐妹的男人。 所以说别看不起我们这些瘦马,就算权贵家的女子,哭着喊着要给夫君骑,还如不了愿呢。” 朱祁钰点点头:“那倒是,这灵玉宫的门槛高的很,普通马可跨不进来。 而且你们姐妹已经生了十六个皇子,后面还会生更多。每个皇子成年后都会给配三支护卫,一万五千正丁。有这么强的倚仗,外头那些女人拿什么跟你们斗啊。” 凝香搂着朱祁钰的脖子又腻歪起来:“别的都可以分享,唯有夫君是我们姐妹的禁脔,不能给别的女人染指。” 浅雪笑道:“凝香别得瑟了,辽东的军报来了,沈阳被蒙古骑兵给围起来了。广宁离沈阳也就三百里,将来伱的楚王在广宁也安生不了。” 凝香闻言,立即就蔫了:“当初是谁忽悠着本宫给儿子选了这么块封地,蒙古骑兵一溜达就能到广宁城下了。” 朱祁钰主动自首:“我,是我干的。大宁、广宁这两个地方战略位置太重要,我必须放两个受宠的儿子在这里。 一来,需要他们坚定不移地镇守边疆;二来,若京城有变,他们可以迅速勤王。 京畿之地不能封王,大宁、广宁也已经是能封王的离京城最近的地方了。 将来,也方便召他们近京来看你们。” 凝香摇着朱祁钰的胳膊撒娇:“好爹爹,等咱儿子的儿子成年了,就让他作为楚王世子镇守广宁,让咱儿子回来守在我们身边,好不好嘛?” 朱祁钰连连点头:“别摇了,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那时候朱文芳已经登基了。 至于朱文芳答不答应,得你自己去摆平他。” 凝香一脸傲娇地仰起头:“好说,不论是哄男人,还是哄男孩,都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 朱祁钰摇头一笑:“不把你送去教坊司,真是埋没人才了。” 凝香问道:“您这一说教坊司,奴家倒想起来一事。” “怎么,你还真要去教坊司接客啊?家妓当腻了,想去当官妓?” “不是,土木堡之变后,时任教坊司左司乐晋荣,负责给您的战神哥哥挑选秀女前去敌营侍奉,出力很是不少。 如今大战将起,他想讨个立功的机会。” 朱祁钰点点头:“原来如此,旧情必须要念,只要是最早跟着咱们出力的人,机会都还是要给的。 让他去甘肃做个副监军吧。 至于正监军,我本想让陈林去。可是陈林之前就去甘肃做过监军了,我也已经答应不再让他去偏远地方受罪了。 跟自己心腹出尔反尔,好像不大合适。” 凝香哼了一声,伸出小指:“爹爹真是坏男人,还跟奴家讨价还价做上交易了。 好好好,奴家去说服陈林主动请缨,让他高高兴兴地去甘肃监军。夫君任命晋荣为甘肃副监军。 交易达成,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好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朱祁钰开心地哄着爱妃过家家,五个小女子被溺爱的,越来越像小孩儿了。 与此同时,朱文芳却气呼呼地回了碧玉舫,本来想摔摔打打解解气,但屋里全是玉器、瓷器,没一件皮实耐摔的。 朱文芳只能坐在窗边,望着昆明湖、万寿山发呆。 徐晴走上前,一边帮朱文芳捏着肩膀,一边问道:“哪个不开眼的惹千岁爷爷生气了,说出来,妹妹替您开解开解。” 朱文芳冷哼了一声:“难怪爹爹当皇帝当腻了,着急忙慌地想退位呢。 那帮大臣,一个个训我就跟训孙子一样,我他娘的也不想干了。” 徐晴好奇地问道:“以前哥哥也主持朝会啊,大臣们不都挺好的吗?” “以前小朝会,是将六部尚书、侍郎们叫到一起商量政务。如今战事开启,这次敌人攻到我们本土了,朝廷的压力很大。 所以除了以往的小朝会,我还会分别单独召见兵部、户部、工部的官员。 比如我把工部、工科的官员召集来,那帮什么郎中、员外郎、主事、给事中,可没有尚书、侍郎温柔。 一个个都是直言不讳的骨鲠忠良,说话是一个比一个冲。 爹爹说的对,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尚书、侍郎们还有个畏惧,那帮主事、给事中真是什么都不怕啊。 我算是见识着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哎,当皇帝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那怎么办?” 朱文芳冷哼了一声:“忍着呗,朝野上下总是埋汰爹爹,说爹爹就知道在家里玩女人。 而且只顾取悦自己,一味偏私宠妃,不肯广纳高雅贤淑之女,依圣人礼法行夫妻之道。 我现在理解爹爹了,当皇帝压力本来就特别大,还要整天侍候这些不省事的大臣们,再不多玩玩女人舒缓一下,不得被折磨疯了啊。 那些所谓的高雅贤淑之女,一个个连在皇妃、太子面前都端着架子,还真把自己当个大人物了。 这种贱女人,谁爱要谁要,反正爹爹不要,我也不要。” 徐晴一听这话,立即警惕起来:“哪个女人招惹哥哥了?” “昨天我不是去长乐宫请安了嘛,正好撞上一帮诰命,带着家里的女儿来长乐宫胡搅蛮缠。 有的呢,想把女儿献给爹爹,有的想把女儿或者孙女献给我。 现在蒙古五十万骑兵大军压境,有头有脸的非嫡系权贵们,都想跑过来趁机敲诈我们父子一把。” (本章完) ------------ 787 朝野纠缠再议选秀 西南土司执意反叛 一个主要矛盾被解决之后,就会逐渐产生另一个主要矛盾。 如今皇统之争结束了,新的矛盾在酝酿之中。 已经时不时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了,再加上蒙古人要发起殊死一搏,所以朱祁钰、朱文芳最近都很烦闷。 朱祁钰还好一点,反正就躺在家里不出来了。皇帝本就荒唐,再耍耍滚刀肉,大臣们也是无可奈何。 但太子,在没登基之前,多少还是要维护一下形象的。 徐晴还是替权贵家的女儿们讲了两句好话:“其实这些累世富贵之家,他们的女儿大多才貌双全,有很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绝色佳人。” 朱文芳点点头:“那等我十五岁了,就选秀吧。按大明的规矩,皇帝、太子选后选妃,都是选一陪二。 比如皇帝选后,初选五千秀女,一轮轮裁汰下来,到最后剩下五十人,这是百里挑一。 这五十人都会被收入后宫,而其中最优秀的三个人进入最后一轮,由太后选出一人为后,两人为妃。 我已经有太子妃了,等将来选秀时,再选两个次妃,四十七个侍妾,就可以了。 多给权贵之女些名额,到时候你这正宫娘娘就领着她们慢慢玩吧。” 听到这话,徐晴简直就被惊呆了:一次选秀就多出四十九个女人跟自己分享夫君,而且里面大部分都是权贵之女,那岂不是四面皆敌,这太子妃还怎么当啊。 朱文芳又补充道:“按规矩,初一、十五,太子是必须跟太子妃住在一起的,剩下时间,就随太子自己心意了。 为君者,雨露均沾是必须的,我就算再宠你,每月有五天和你宿在一起就很不少了。 当然了,如果伱能像娘亲们似的,接受五妃同床、一起侍寝,那咱们共宿的时间就多了。” 徐晴吓得连连摇头:“我才不要和别的女人一起侍寝呢,五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天天睡在一张床上,真的能和谐相处吗? 若是我和四个从权贵之女中选出的妃子睡一张床,她们不得趁机使手段弄死我啊,至少也得让我不能有孕,然后她们的孩子就有机会当皇帝了。 想的倒是挺美好,我只是年纪小,但不是缺心眼儿。 若哥哥真的选那么多妃子,别说同床共枕了,我一定将她们死死隔绝开,不让她们靠近我的寝宫半步。 谁进入我的寝宫,我就杀了谁。” 朱文芳笑道:“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哦,我想起来了,昨天十娘在灵玉宫门口跟王林说的,哪个亲卫敢纵放权贵之女靠近宫门十步之内,立即枭首示众。 也是搞笑,那些权贵家的诰命们,还真领着女儿从灵玉宫门口过,大胆点的甚至堵在门口四处张望。 晴儿你得跟十娘学,别看十娘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就算面对最普通的亲卫都一脸和善,但若真有女人敢打爹爹的主意,十娘是真杀人不开玩笑的。” 徐晴好奇地问道:“还真能杀人啊?” 朱文芳一脸自信地点点头:“昨天在长乐宫,我去给太后请安,正好十娘也在。那些诰命们对十娘一顿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 十娘没有搭理她们,自始至终未反击一言。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以十娘的骄傲,自然是不屑于去跟爹爹告状的。 不过咱们的长乐宫阮大总管肯定是要把整个经过一五一十告知爹爹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死一大批权贵了。” “真的吗?父皇会只为了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就杀一大批权贵?” 朱文芳笑道:“你不知道,爹爹就是这种性格。如果有人直接去骂爹爹一顿,绝大部分时候爹爹就忍了,也不会太当回事。但如果有人去骂他的女人,必死,爹爹一定会凶狠报复的。 他的理论就是,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怎么玩弄和凌辱都可以,但别人想来欺负欺负,那就赶紧送他们去见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 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信奉的是,谁敢反对我,哪怕是亲王,直接把他,连同妻妾、子女全部杀光就是了,简洁明快、一了百了。 在这个问题上,爹爹有时是认同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的。 这几年爹爹与朝臣们和谐相处,好多人已经忘记敬畏了。 你最近多去卖卖好吧,爹爹杀完权贵之后,咱们顺势推些人上位。” 朱文芳把算盘珠子打的山响,而且自己手里好多人可备提拔。自己岳家安国公府,自己母家武定侯府,这都是在军中树大根深的顶级勋贵。 还有魏国公、定国公、曹国公、黔国公、信国公,都是明确效忠皇帝和太子的。 果然如朱文芳所言,几天之后,朱祁钰召集小朝会,于青云殿听政。 罗通一上来就给出了一个坏消息:“圣上,云南、贵州的土司们都拒绝了朝廷招安。” 朱祁钰有些好奇了,这都是为什么呢。我不断地给云南、贵州减免赋税徭役,还把最扰民害民的采木之役给彻底废除了。云贵的百姓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啊。 想来想去,唯一可能的,就是地方官员觉得大明国力强盛,有所倚仗了,就又折腾起改土归流了。 改土归流,最重要的手段,就是各种挑衅,逼迫土司造反。 比如盘踞播州七百余年的土司杨氏,最后一任土司杨应龙在万历年间造反。 万历三大征,其中之一,就是平定播州土司杨应龙。 这就是现实的案例,朱祁钰心中暗骂:大明的文官们吃相那是真难看,我要是杨应龙,我他娘的也造反。 杨应龙可惜的就是造反造早了,若是杨氏再熬二十年,就能等来萨尔浒之战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云南、贵州的将军们,想搞些什么事情。比如云南总兵沐璘,可能并不愿交接权力给黔国公沐琮,所以想把云贵搞乱,以增加自己的权力和地位。 西南的军队盘根错节,在北方大战将起之际,不可轻动。那就先更换西南的巡抚吧。 但朱祁钰把自己这帮二三品的大臣从头捋了一遍,发现自己无人可换、无人可遣。 朱瞻基、朱祁镇留下的重臣们死的死,退的退。景泰朝的进士们又暂时当不了巡抚。 强行提拔他们吧,以他们的威望和资历肯定镇不住。 朱祁钰叹了口气,我都把朱瞻基和朱祁镇的嫡系清理掉了,又打掉了好几个藩国立威,怎么还有这么多困难呢。 (本章完) ------------ 788 监生吏员矛盾突显 首批海港正式解禁 现在的问题是,困难总比办法多。 朱祁钰略过了西南的问题,表示要回去研究研究,再同兵部商议对策。 见皇帝连连叹气,吏部尚书何文渊给出了个简单的题目舒缓舒缓: “圣上,最近,有很多生员相继犯居丧娶妻及挟妓饮酒之罪,例应允吏。 但吏部、刑部会商之后,认为究其原由,是这些生员无志读书,往往故意犯罪,以求脱免。 吏部、刑部提议,自今起,生员轻罪充吏、免追廪米。 若犯受赃奸盗、冒籍科举、挟妓饮酒、居丧娶妻纳妾等罪者,南北直隶发充两京国子监膳夫,各布政使司发充邻近儒学斋夫。 满日原籍为民,所领廪米追回。” 朱祁钰、朱文芳坐在龙椅上,双双怔住了。 朱祁钰多少听懂了,有许多生员自觉在科举上更进一步已然无望,就故意犯罪,然后被吏部发配去做吏员。 在地方官府当个小吏,未必就比生员过得差。 朱文芳见自己父皇也很迷惑,便开口向何文渊问道:“生员为何故意犯罪,我还是没大听懂,请太傅再详细解释解释。” 朱文芳口中的太傅,指的是他的太子太傅,不是皇帝的太傅。 一般致仕的,或者去世的,才会给三公衔。 如今朝中站着的,没有太师、太傅、太保。 少傅、少保也没有,只有王文,是少师兼太子太师,并出任詹事府詹事。 对于第一个从龙的文官重臣,朱祁钰给了王文极大的体面。 王文现在身兼多职,领着华盖殿大学士、太子太师、刑部尚书的三份俸禄。 何文渊答道:“按照朝廷制度,生员入学十年,学无所成及有过者,送部充吏。所犯过重者,发充附近儒学膳夫斋夫,满日为民,俱追廪米。 故大明待士最优,教士亦最严。 有些生员不想再苦读十年,便故意犯些轻罪,然后吏部就安排他们到地方做个小吏。” 朱文芳连连点头,这下听懂了,生员们这不就是钻律法漏洞嘛,可真会玩儿。难怪自己父皇一直强调,制定律法政策一定要够简单、够蠢直。 你这个政策稍微复杂一点,表达的稍微高雅一点,这些让人不省心的文臣士人就能给你找出漏洞来,然后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地钻空子。 为了不读书,为了早点去当个小吏,居丧娶妻,挟妓饮酒。 尤其是这个挟妓饮酒,既无伤大雅,又实现了轻微犯罪的目的。 朱祁钰呆愣愣地坐在龙椅上,心中却在感叹:大明管得可真够宽的,官员就发那么几个破俸禄,还不许出入青楼,不许与妓交游。 这也就算了,连生员都管得如此严,挟妓饮酒都算犯罪,那还真不如当个小吏呢。 当个黑白通吃的宋押司,岂不比做生员自在快活多了。 朱祁钰已经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最多就是管到知府、知州这一级,再往下,县令一级就完全管不过来了。 朱文芳见自己父皇还在发呆,便向何文渊答道:“就按吏部说的办吧。” 何文渊领命退下,王文继续启奏:“圣上,殿下,福建巡海按察佥事董应轸言,旧例: 濒海居民私通外夷、贸易番货、漏泄事情及引海贼劫掠边地者,正犯极刑,家人戍边。 知情故纵者,罪同。 近年以来,百姓往往嗜利忘禁。 是应由刑部申明重处,还是彻底开放海禁,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无奈地摇了摇头:“彻底解除海禁已经嚷了好几年,以前是因为日本迟迟打不下来,旧港也拿不回来,所以海禁迟迟未开。 都耗了十年了,要我说现在就正式开放海禁吧。 福建的话,先开泉州,允许自由贸易。试试效果,然后再说。 还有啊,之前历次下西洋,弄回来的胡椒、苏木等香料,是不是还没卖完呢?” 沈翼回道:“是,下西洋弄回来的胡椒苏木特别多。以前宣德朝,还在用胡椒苏木折俸。 咱们景泰朝府库充盈、钱粮满溢。所以百官俸禄只发粮米、银币、铜钱,不再以胡椒苏木折俸。 到现在,还有许多胡椒苏木堆积在仓库中。” “推到市面上,全卖了吧。好好的东西,都藏着它们做什么,也给百姓用用嘛。 咱们景泰朝的下西洋,是要让百姓都用上洋货,都得到实惠和便利。 别光想着囤积居奇,赚高额差价。 朝廷最近又不缺钱,别什么都要攥在手里。” 沈翼欣然领命,皇帝都无所谓了,那户部自然也无所谓。按皇帝的开放海禁方式,很快就会有大量洋货进入大明流通,再囤着那么多胡椒苏木意义不大。 君臣都不大想谈蒙古战事,于是何文渊站出来继续奏道:“圣上,国子监生丘恩等二十一人,奏其年俱五十以上,坐监年深。 若候次用,愈加年迈、不能办事、虚费作养。 是以乞求出仕,量授一职,以图补报。” 朱祁钰不知道说些啥,按理说,监生在国子监读书读到五十多,也很不容易。 从人情世故的角度看,该给个小小官职,也算安抚一下了。 但国子监人太多了,开了这个头,只要过了五十的人,都跑来要官,也是挺麻烦的。 迟疑了半晌,朱祁钰正要说话,礼科都给事中杨穟站了出来:“圣上,臣有话说。 朝廷设国子监,所以作养天下英才、以备任用。非特为缙绅之家、膏梁子弟而设也。 近年以来,多有以祖父尝任在京官员,令势去财乏、无所容身,既无科举之才,又无岁贡之路,輙便陈情乞恩,送监读书者。 及至进监,义理之不知,句读之不明,坐堂未久,又复夤缘请托,写本历事受官。 其罔知稼穑之艰、政治之当务,卒以取败者多矣。 玷辱儒风,莫此为甚。 臣乞敕所司,令有大臣果有功德于民,出身特恩,遣其子弟入监者勿论。 其余但有陈情乞恩入监者,治之以罪。 如此则人才有进用之实,国学无虚育之名。” 朱祁钰吃了一惊,一个礼科都给事中,当廷把吏部尚书硬顶回去了。 朱祁钰看了朱文芳一眼,朱文芳的眼神特别无辜,心说:看到了吧,就这帮都给事中、还有那帮都御史,最近可没少喷我。 这帮言官爷爷们,是谁都敢喷,一点也不留情面。 以前的时候,因为说着说着,一个不小心,就会牵涉到皇统之争,所以言官们还是非常谨小慎微的。 但现在没了皇统之争的嫌疑,言官们又变的无所畏惧了。 就是吃准了皇帝和太子不会轻易去动言官。 这次言官们猜对了,只要是正常讨论军政事务,朱祁钰是不会把言官们怎样的。 (本章完) ------------ 789 裁汰监生重兴教坊 君臣合议灭元之策 朱祁钰感觉皇帝真是越来越难当了,如何掌控言官,也是个大难题。 明末的党争,就是以言官冲锋陷阵的。可怜的崇祯大帝,被舆论玩的团团转,既不敢迁都,也不敢跑路,更不敢讲和,最后只能一根绳吊死。 朱祁钰摇了摇头,心中暗笑,我若是穿越成崇祯,无论如何,宁可最后同样落个上吊的结局,也得先把辽东那些将门全给做了。 这世上最可恶的,就是拿钱不办事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山西那些卫军都可以原谅。毕竟山西的巡抚、总兵在兵事上长期瞎搞,山西卫军拿不到足够的钱粮,得不到足够的善待,他们不肯为朝廷卖命,也有情可原。 朱文芳戳了戳自己父皇,示意不要发呆。 朱祁钰回过神来,对众人笑道:“对于国子监,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我说说,你们听听。 首先,所有恩荫读书的,全部划在南京国子监。 其次,对北京在监读书的生员,进行考核。也不求他们文采多好,学识多高,至少要熟读经史、字迹漂亮吧。 国子监生员平时也没什么具体要求,这不好。我给他们提一个吧,最近朝廷要誊抄《永乐大典》。 生员们字迹优美的,每天拿出半日来抄书,朝廷给予一定的补贴。 字迹不行的,打发回家去吧。国子监名义上是大明的最高学府,结果里面生员连字都写不好,给朝廷丢人。 众爱卿以为如何?” 礼科都给事中杨穟第一个高喊:“圣上仁德,此举最当。” 其他人也只能跟着附和。 如此一来,北京国子监就整治干净了,谁也别想充当东郭先生。但也留了一个口子,大臣权贵家的子弟,想滥竽充数也可以,去南京国子监吧。 南京的许多机构,都被朱祁钰当成了垃圾埇使用。一些不好安置的臣子,就扔到南京去了事。 大臣们也是哭笑不得,国子监那么多人,皇帝用来指使他们誊抄《永乐大典》,倒是真会给他们找活干。 用不了多久,吃不了苦的东郭先生们自己就跑了。 朱文芳在心里暗暗盘算自己父皇的施政之道,刚刚这条小改革,就完全符合够简单、够蠢直的原则。 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就是以字迹优美与否,作为考核标准。要求不是太高,不至于把生员们逼急了,又可以把实在不堪的人排除掉。 留下的让他们誊抄《永乐大典》,又可以把一批吃不了苦的赶走。 这就清净多了,反正《永乐大典》本来也需要一大批人誊抄,只要给国子监生员们发点补贴,就可以获得一大批廉价劳动力。 在抄书的过程中,生员们也有机会博览群书、增长见闻,说不定就有三五个人才因此脱颖而出了呢。 真是一举多得,而且不大好钻空子。 杨穟继续奏道:“圣上,两京教坊司乐工过多,虚费月粮,无益于事。臣以为当择其堪承应者,量留应用。凡老病及不堪者,悉发为民。” 朱祁钰点点头:“可以,当初山西那些弃城而逃的将领,他们的女眷都充入了教坊司,这些人一个不能放。 老病及不堪者,悉发为民。 剩下的乐工也许其自由选择,愿意留下的留下,愿意离开的离开。 裁汰吧,咱们景泰朝搞小政府,不是关键衙门,能精简尽量精简。” 杨穟又问道:“敢问圣上,有官员入教坊司及青楼宴饮者,当如何处置?” 朱祁钰有些懵,反问道:“爱卿说该如何处置?” 刚刚众人提起过,生员挟妓饮酒,算是轻罪,取消生员资格,由吏部分配到地方上做小吏。 但在职官员挟妓饮酒怎么处置?太祖时是禁止文武官吏及舍人进入官营院子的,而且处罚极重,其罪只亚杀人一等,遇赦要赦,永不叙用。 杨穟解释道:“在宣德朝,宣庙在全国废除了官营院子,而且令御史纠察官员,胆敢挟妓饮酒者,罢职,永不叙用。 太祖设立的规模庞大的官营因此全部荒废,但官员士绅蓄养女乐家妓之风大起,查无可查、禁无可禁。 此时距宣德朝已二十余年,京中奢靡享乐之风再兴,更甚于从前。 《大明律》中禁止官员之例,亦名存实亡。” 朱祁钰皱了皱眉头:“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呗。以后不用再禁了,恢复官营吧。 所谓堵不如疏,把官营废了奢靡之风就不存在了吗,这不就是纯粹折腾人嘛。 至于官员,御史若是撞到,将其记录在案,上交吏部备查即可。” 朱祁钰自己也干了,不好意思硬说别人。亲军三卫之中,设置了规模相当大的营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又要将士遵纪守法、秋毫无犯,又不许开设营妓,那是逼着将士们当圣人还是当贤者呢。 君臣之间东拉西扯,实在没的说了,只得回到蒙古的问题上。 朱祁钰问道:“你们说咱们出动大军,围魏救赵,直击哈拉和林,需要多少将士,多少马匹?” 沈翼回道:“按《资治通鉴》所载,汉武帝元狩四年,汉军备粟马十万,令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将五万骑,私负从马复四万匹,步兵转者踵军后又数十万人。 大概就是十万骑兵,需要二十万匹战马,十万匹运粮马,另外四万匹马用来运载将士的个人财物。 为骑兵提供支持的,需要步兵数十万。” 朱祁钰摇摇头:难怪太宗五征漠北,把自己朝野上下都惹毛了呢。骑兵和战马本身还好接受,负责转运的步兵需要几十万。 我上哪弄这几十万人去啊,太劳民伤财了。运粮、运送将士私人财物的骡马,还得需要至少十几万匹。 难怪蒙古一直灭不掉呢。 朱祁钰忽略了刚才的问题,又问道:“沈阳被围,当如何解救?敌人有火炮吗?” 罗通回道:“有,有火炮,是圣上您当初给他们的。好在路途遥远,敌人骑兵疾进,火炮都落在后面了。” 朱祁钰被噎了个倒仰,当初为了拉拢脱脱不花对抗也先,好像是给了他一批火炮。 好在这些火炮威力不大,应该轰不开坚固的沈阳城墙。 (本章完) ------------ 790 再议法统君臣僵持 冰冻葡萄房中妙用 当初脱脱不花将大元的传国玉玺,进献给了大明。 前一阵子,朱祁钰将大元传国玉玺给了新册封的蒙古大汗满都鲁。 朱祁钰想逼蒙古恢复大元国号,然后再灭掉他们,从而实现自己景泰一脉法统的关键一环。 在太祖的描述中,大明可没有灭亡大元。而是大元亡于汉人反贼之手,太祖无奈之下,率兵诛除反贼叛逆,统一天下。 此时大元已经被赶回了草原,太祖只得继承大元法统,成为中国天子。 而朱祁钰的思路,是要彻底否定大元法统,为当初的义军平反。给蒙元立好靶子,然后再灭他们一次。 至于老是有人想承接大元的法统,以求继承其疆土,我是实在有点理解不了的。 这是听’自古以来‘听多了,自己入戏了吧。 真理从来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疆域也是同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要太阳能够照到的地方,都是汉天子的疆土。什么大元法统、大宋法统,去球吧。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众人吩咐道:“凡是与蒙元有关的的官档、书籍,都给我烧掉、涂抹掉。 中原只能由汉人王朝合法统治,所有胡虏全是夷狄,不得视为正统王朝。 我们景泰朝君臣一心,彻底灭了蒙元,我们青史留名。 还有,宋朝那套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内涵要改一改。 做人要多要求自己,少苛求别人。宋朝男人把疆土都丢没了,整天嚷嚷着要女人去守节。 那首诗怎么说来着,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不等众人说话,朱祁钰立即又打了个补丁:“不过宋朝的’归正人‘说法是错误的。 朱熹等人将归正界定为,原系本朝州军人,因陷蕃,后来归本朝。 这种言论都是不对的,宋朝那几个烂皇帝、烂大臣丢了北方江山,怪那些将士做什么。 都是无能狂怒、委过于人而已。 拿咱们本朝来说,虽然我不认元朝正统,但曾经被迫仕元的,咱们不作任何歧视。是宋朝君臣太烂,蒙古人才侵占了中原。 要怪就怪宋朝君臣,怪别人做什么呢。 不过,世修降表的,不是我大明之臣。你们谁不服我这句话,现在就可以去准备起兵靖难了。 我给开路引,礼送至草原。愿意去投阿噶巴尔济,还是投满都鲁,抑或是另有他人,随意。” 朱祁钰直接把话堵住了,别跟我扯什么世修降表的衍圣公。那是大元的忠臣,我大明不需要这种人。 谁若不服,尽管带着孔家人一起去投蒙古。人各有志,我绝不挽留,也绝不阻拦。 朝野上下早就想册封新的衍圣公了,朱祁钰死活不同意,这也是双方的一个巨大矛盾。 皇帝当了十年,朱祁钰与儒、释、道三家的关系都极为紧张。 朱祁钰自己预测,跟这三家的冲突,也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了。 只不过他们还没抓到明显的破绽,而且慑于天子亲军之威,不敢轻举妄动。 见话题越来越严肃,罗通主动缓和气氛:“圣上,听说包围沈阳的蒙古军队,最近在附近山中砍伐木材,要造投石车等攻城器械。” 朱祁钰摇摇头:“我已经调去了三万援军,让沈阳再固守几天吧。行了,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散了朝,朱祁钰带着黄七、裴当一边聊一边往家走。 这时候阮竹从后面追了上来:“皇爷,皇爷,等等,奴婢有话说。” “是和太子有关的事情吗?” 阮竹摇摇头:“是昨天在长乐宫,有些诰命带着自家女儿来给太后请安。正好十娘娘和小爷也在,那些诰命阴阳怪气,对各位娘娘的出身和行事冷嘲热讽。 尤其是十娘娘,平时又不拘小节,那些诰命更是极尽嘲讽。” 朱祁钰问道:“你说说,她们具体都讲什么了?” 阮竹记性非常好,原原本本给学了一遍。 朱祁钰听完,脸都被气绿了,连说十几个好字:“好好好好好……,这些诰命,还有她们背后的男人都很好,非常好。 好好好,我尊重他们的选择。 名单呢,回头写个名单给我。” 用老话说,这叫做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阮竹刷地一下掏出名单,递了过来。 见阮竹早有准备,朱祁钰都被气笑了,没好气地拍了拍阮竹的脑袋,才一把抓过名单,独自走回灵玉宫去了。 见自家皇爷走了,黄七笑道:“小阮,你这黑状告的也太明显了。也就咱们是皇爷的心腹嫡系,换成别人不就摊上事儿了嘛。” 阮竹脖子一梗:“我受娘娘大恩,就算皇爷把我杀了,我也要说,不能让娘娘白受这个委屈。” 黄七、裴当都同仇敌忾:“好好好,就算出了问题,咱们哥儿几个一起扛。” 朱祁钰从宫门口走到合欢殿外,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作为几个小尤物的男人,朱祁钰向来不把很负面的情绪从外面带回家里。 刚走入殿中,凝香就迎了上来:“夫君怎么去了这大半日,大臣们又怎么折腾您了?” 朱祁钰摇摇头:“哎,他们恨我,我恨他们,有些矛盾根本调和不了,凑合着过吧。 这就跟夫妻之道是一个原理,好多夫妻吧,也只是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相互之间有什么感情吗,没有,或者有但是不多。 不出变故,也就凑合着,意思意思得了。 若出了变故,那就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凝香笑道:“不管别的夫妻怎么样,奴家肯定是要与夫君同生同死的,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 朱祁钰点点头:“这话从娘子口中讲出来,我信。” 林香玉从旁揶揄道:“哼,就圣上的中宫娘娘高尚,我们四个姐妹都是无情无义养不熟的妓女。” 朱祁钰回怼道:”差不多,朕就是这个意思,伱不服吗?还想给朕来个奴隶起义看看吗?“ 林香玉笑道:“奴隶起义倒是不敢,我们当初都跟您签押了卖身奴契,肯定不能违背契约。 不过我们在冰窖里冻了一碗葡萄,等奴取来,给主人体验体验。”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好好的,为什么要冻葡萄?葡萄不是拿来吃吗,要体验什么?” 林香玉红着脸笑道:“自然是要给主人点新奇的体验。之前的灵舌百转用的次数太多了,这招新的叫做灵舌戏珠,您试试就知道了。” 朱祁钰目送着佳人远去,半晌没有琢磨明白。 凝香揽着朱祁钰的胳膊摇晃着:“爹爹别琢磨了,一会您就知道了。肯定会让您满意的,否则若是服侍不好,很快就有新人来取代我们了。” (本章完) ------------ 792 沈阳间谍泄露机密 灵玉宫中设宴谢媒 791章废了,被逮进去了。我也不知怎么弄了,今天只能看到一章了。 副将笑道:“还需要一个月,才能造好投石车,和攻城楼台。云梯倒是十日之内就能全部造好。” 孛来问道:“我们晚上偷偷摸过去,架上云梯,爬入城中,可不可行?” 副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孛来,迷茫地摇摇头,心中暗道:都是齐王,怎 “晕死过去之前,将明天配备给我的人手送过来。”叶素缦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伊丽莎白也是被这股力量牵扯的心头剧痛,力量大损!一旦见功,连忙撤掉了术法,巫杖往地上一顿,藤蔓再起,涌现罗森父子。 ?这是一片荒土原地,冷风吹袭,一片荒芜,一个面容阴柔的中年正迈着不徐不缓的步伐向前走着,手里提着一把特别的铁鞭,说它特别是因为这铁鞭上刻着几十个原点,密密麻麻,看上去颇为吓人。 阿忆真心笑了。她看到,整个天界上,还有如此多的正道神仙,愿意为了和平和秩序出一份力!打倒那些魔神,指日可待。 她又直接从半空中直直的往下摔,这可吓坏了逍遥,直接飞过去将她接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六长老忽然面色苍白地冲上来,抓住了颜秋的手机,勉强地笑了笑。 “那就好,我们现在先去将羲和灵冠弄上来。”如果没有他们两人帮忙的话,相信就算他们找到了真正的炼妖师,恐怕也不容易对付。 林星辰吓的冷汗都凝固了,他瞠目结舌的张大了嘴,看着一片片的人山人海,渐渐被黑暗吞噬,渐渐的,失去了希望的色彩。 “没事别在哪里瞎想,传送阵就在这里,找人来挖开”君无涯指着罗绍裘曾经躺过的泥人坑,冷冷地警告着。 这次的任务完成,人物属性没有直接的增加,也没有新的技能进项,但是演员技能却终于升级道高级。另外可分配点数满满的5个点,让纪容羽差点激动的泪流满面。毫不犹豫地,她可分配点数全部加在了精神上。 远处的黄亿隆面色放松了许多,目光闪烁不已,忽地抬起右手,立掌如刀,劈斩在自己的左手之上,一片殷红的鲜血洒落下来,浸入下方的黄土地内,如雨水没入干裂的大地一般,那些鲜血瞬间消失无踪。 “对了,让建儿也去,好好的和那个赵家忠搞好关系,以后得他照抚一二也够建儿受用一辈子了!”郝定临睡前还郑重的交待了一句话。 看出了她鬼鬼祟祟的眼神,冷亦寒只有冷笑,连看兄长都这般偷偷摸摸,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么? 暗室里的朱信,难得的没人监视,难得的获得了所谓的自由,所以,他肯定会在这里留下控诉老护国侯的证据。 就算依旧被认为是作假,那么,那一手字呢,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能练就出来的吗?别人会误会,参与拦轿的人会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作假吗? “这个问题,谁也帮不了你,唯有你自己悟了,才能有那个感觉。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天地既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也是囚禁你的所在,你若想破开樊笼,就得先破除心中障碍,否则谁也帮不了你。”符妖妖淡然解释道。 每每邦交碰上,总会被他耍玩一顿。若是千夜冥,必定以他为敌,但冷伯谕成熟宽容,所以从来不与计较。 ------------ 793 敌犯宁夏增兵东胜 少年国公独当一面 朱文芳能想象出自己爹爹当年多么可怜,刚掌权的时候,身边一个才十岁的定国公徐永宁,一个身有残疾的英国公张忠,一个从犄角旮旯找来的曹国公李璇。 还有谁?剩下的勋贵们几乎全在朝新君翻白眼。 辛苦经营了十年,好容易掌握住了皇权,竟还有一帮人蠢蠢欲动,想借蒙古入侵之际,再来一个土木堡之变。 想到这里,朱文芳很郑重地对凝香说道:“娘亲放心,就算是我掌权,那些给娘亲脸色看的权贵,我也会全部杀掉的。” 凝香笑道:“好孩子,戾气不要这么大嘛。你爹爹是想将那些权贵的女眷,全部送到教坊司新设的花月楼去,回头你去劝劝爹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朱文芳点头称赞道:“还是爹爹这个主意更好,我看行,就按爹爹的意思办吧,好好给娘亲出口气。” 凝香笑道:“我也没有气,也不在乎这个。我就想以后给你生个弟弟妹妹,能不能让他们一直陪在我身边,给我养老送终呢?” 朱文芳闻言一愣,旋即点了点头:“行,让弟弟妹妹们待在京城也行,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朱文芳的地位实在太稳,比懿文太子权力还大,所以也无所谓了。而且根据历朝历代的经验,就算自己突然死了,最多也是前面的兄弟得皇位。等楚王出生的时候,应该都至少排行二十几了,这说什么也轮不到他当皇帝啊。 所以留个对皇位没有任何威胁的皇子在京城,就是顺水人情而已。不像宣庙,只有两个儿子,这个儿子被拉下宝座,那个儿子就被推上皇位。 而景泰朝的皇子,奔着三十个去了。一旦皇子们陆续建立封国,皇位传承反而会变得更有秩序。 如果太子死了,有儿子的话,儿子继位,如建文故事。如果太子无后,则由排行第二的汉王继位。 这叫传承有序,后面排行十几、二十几的兄弟想要插队,不论是在京师兵变也好,还是在封地起兵靖难,都必然会被其他兄弟群起而攻之。 所有景泰系亲王都有一到三支护卫,想插队的兄弟即使白起韩信附体,也扛不住几十个兄弟围殴啊。 至于亲王兵权过重,会不会发生西晋八王之乱,这个可能同样极小。 因为太祖当初既然敢将皇子们分封出去,让他们统兵护卫边疆,自然是反复衡量过其间利弊的。 至于后面的靖难之役,建文是纯属活该。 当时可真没有藩王打算造反,还不是建文硬那么作死。 藩王以一隅之地,对抗整个朝廷,最后还取得成功,本来就是一件极为玄幻的事情,比魏延的子午谷奇谋都要抽象得多。 两人聊了许久,才各自回家。 凝香回到合欢殿中,就见内室静悄悄,朱祁钰伏在案上,紧皱眉头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四位宠妃有的歪在窗边做针线,有的静静地翻着奏本,有的一边看书,一边吃葡萄。 凝香也来到榻上,轻轻揽着朱祁钰的胳膊坐在旁边。 闻到独特而迷人的香气,朱祁钰叹了口气:“唉,短短八年时间没有进攻蒙古,哪来的三十万大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蒙古没有这么多骑兵。 爱妃去哪了,在外面这么半天。” 凝香笑道:“爹爹,芳哥儿答应让我们的儿子留在京城了。” 朱祁钰闻言喜悦:“好事好事,他们兄弟之间不猜忌,朕心甚慰。伱又给他什么好处了,以至徐大太子答应得这么痛快。” 正在绣着肚兜的林香玉出言纠正道:“爹爹,按着大汉的习俗,您应该称呼小芳为郭太子,而不是徐太子,前个您岳母大人可是已经抗议过一次了。” “好好好,岳母大人我惹不起,就郭太子吧。那郭太子为何答应得如此痛快?” 凝香笑道:“爹爹还以为奴家跟人做交易上瘾了呢,奴家只是提了一下,郭太子就简简单单地答应了。 倒是徐婷,要设宴谢媒。郭太子提议就在东坡雪堂,咱们聚一聚,自己做饭自己吃好了。 既热闹,又亲近,还不用我们车马劳顿去京城定国公府了。” 朱祁钰点点头:“没想到郭大太子这么孝顺和体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让定国公来一趟也好,我亲自托付托付,然后把他派去镇守东胜。历练了这么久,该让他独当一面了。 而且山西巡抚李秉,我对他也是有点不放心。” “李秉又怎么了?” “李秉理政能力还不错,也愿意去得罪权贵,就是军事才能有点着急。真打起仗来,他能把粮草补给给我搞明白,就算烧高香了。” “那就把李秉换掉呗。” 朱祁钰摇摇头:“我找不着人,有资历的老人就那么些,换个人可能还不如李秉呢。让他继续干吧,就跟于谦似的,当十九年山西巡抚。” 林香玉问道:“夫君在山西还搞不搞吏制改革了?” “我想搞啊,这不又打仗了嘛。有问题吗,怎么忽然说这个?” “就因为起战事了,王善来信说,想向朝廷捐粮三万石,捐银三万两,看能不能捐个官儿当当?”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他怎么还有这么多钱?” 林香玉反问道:“您说呢?” “你们可真是心念旧主!” “不然怎么办,全天下的女人里,我们都做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处事太凉薄了也不好看吧。” 朱祁钰点点头:“山西有个永和县,让他去当县令吧。永和县虽然历史悠久,但境内全是山,还有些黄河支流。 田基本都是梯田,全县加一起都未必有一千顷,人口也就两三万。 先让他干几年看看成效吧,毕竟直接给他个大县,朝野上下肯定多有非议。” 浅雪问道:“阿噶巴尔济带着主力大军已经直扑宁夏,夫君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朱祁钰摇摇头:“忍着吧,我怂了。阿噶巴尔济手下真的有十万大军,这谁弄得了他。 若是出动大军迎击,万一丘福故事重演,咱景泰朝也战死个一国公四侯爵,那我积累了十年的名望,就一朝丧尽了。 如此一来,我和我那搞出了土木堡之变的哥哥有何区别?” (本章完) ------------ 794 户部展开官营汇兑 山东商贾代运军粮 要想皇位稳固,就得极力维持皇权的神圣性。 朱祁钰没有朱瞻基那么好命,早早就以‘好圣孙’确立了无可动摇的法统。 鉴于自己的皇位再怎么美化,其得来方式都有争议。 所以朱祁钰走的是以力证道的成圣之路,可以有战术上的失利,但绝不允许出现战略层面的失败。 只有战无不胜,才能维持住自己的神圣光环。 有了神圣光环,宵小之辈才能敛迹潜踪,天下臣民才能产生敬畏之心。 具体到现在的战略,就是依托大明百年来兴建的防线,以及景泰朝特别修整的防线,来拖住敌人。 蒙古骑兵的优势是机动性强,在几千里的战线上,防不胜防,追无可追。 但蒙古的劣势是战争潜力不强,无法支撑长期作战。 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这句话特别适合蒙元。 …… 登州府蓬莱城。 山东左布政使崔恭,正在与大商贾田惠卿谈买卖:“三十万石粮食,两个月内运抵盖州,朝廷出价十五万两。” 田惠卿闻言,面露难色:“十五万两,三十万石粮食,实在有点少了吧。即使不考虑运输成本,我这也是赔本买卖啊。” 崔恭呵呵一笑,虽然田惠卿是名副其实的皇商,背后站着的都是手眼通天之人,但作为备受山东百姓爱戴的父母官、简在帝心的重点栽培对象,崔恭还是要极力为朝廷省钱。 收取日本之后,山东巡抚岳正升了总督,原左布政使陆瑜接任山东巡抚。 崔恭也水涨船高,从右布政使转为左布政使。最近陆瑜在日本、朝鲜、济州岛之间往来忙碌,山东本土之事,都是由崔恭说了算。 崔恭早知道田惠卿不满意这个价码,于是补充道:“你可以借去南方筹粮之机,顺便带着瓷器、棉帛。将粮运到盖州之后,可以顺带收购辽东的山参,然后去日本贩卖。 东洋贸易,朝廷还没有正式向民间开放。我山东布政使司给你作保,你一路上可以畅行无阻。 光是倒买倒卖,伱赚的钱就不比三十万石军粮少。” 田惠卿闻言,立即就表示同意了。因为让商人赔本给朝廷运送军粮,朝廷允许商人顺路倒卖货物,赚取差价,这是皇帝想出的主意。田惠卿早就知道这事了,运一次粮,起码能赚个五万八万的。 双方达成一致,定立文书。然后崔恭取出一张汇票、一封密函:“这是十万两汇票,你可以在北京、南京、以及蓬莱城内的户部官仓支取。 等运完粮,再给你剩下的五万两。 这密函里有八位数字的口令,是户部尚书亲笔书写,除了户部尚书,没人知道具体数字。 你确定密函封口无误,回家后记熟数字口令,把密函妥善保管或者烧掉。 户部官仓的主事在拿到你手中的汇票后,凭汇票上的特殊标记,配合他手中的密本,推算出口令。 汇票无误,同时主事推算出的口令与你说出的口令完全对上,才能支领。” “这就是汇票?” 田惠卿接过细看,早听说户部要搞汇兑,没想到终于见着了。 崔恭笑道:“这就是户部签发的第一张汇票,凭票兑银。你知道的,太子本就兼任齐王,而且圣上把山东交给太子带着东宫班底练手。 所以户部这个汇兑业务,率先在咱们山东展开了。 圣上和太子的意思是,要由户部官营,汇通天下。 等户部把业务在全国铺开之后,经商时就不用拉着银车到处跑了。” 田惠卿握着汇票,心中感慨:官营汇兑,这要是搞成了,那就厉害了。 汇通天下,需要的本钱和信誉保证,真不是普通商人能够支撑的,只能依靠朝廷之力,方能长久。 等真正实现了,以后再做生意,只要揣上一张汇票,就可以去浙江、福建、广东做生意了。 甚至是去安南、旧港做生意,都有可能凭票汇兑。 以前做生意,在船上装运十几万两银子,那真是提心吊胆啊。晚上都睡不着觉,又要防海盗,又要防自己手下谋财害命。 以后真能汇通天下,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送走田惠卿之后,崔恭继续忙着筹划向盖州运兵之事。 这两年山东遭灾,搞得元气大伤。所以崔恭也非常认同皇帝制定的雇佣商人运粮的策略。 从山东百姓手里筹集三十万石军粮,得给百姓造成多大的负担。 现在好了,给田惠卿十五万两,至于他去哪里弄粮食,随意。偷也好,抢也好,只要两个月内他把粮食运到盖州就可以了。 而且汇票是户部给开的,银子也是朝廷给拨的,用不着崔恭操心。 崔恭付出的成本,就只是从山东水师调五艘战船,给田惠卿护航。 以目前东洋贸易线上海盗的实力,五艘新式战船,光撞也把他们撞得稀巴烂了。 …… 四月初二。 灵玉宫,东坡雪堂。 朱文芳带着太子妃,定国公带着定国公夫人,何宜带着徐婉,乔凤带着徐婷,另有汉王朱文靖、黔国公沐琮、武定侯世子郭良。 另外还有裴当、黄七、阮竹,以及太后家的安和夫人,朱文芳家的四位二品夫人。 灵玉宫一下进来十九个人,真是破天荒了。 朱祁钰一边带着爱妃们往东坡走,一边心疼哀叹:“我们好不容易养的鸡鸭鹅啊,还有鱼和螃蟹,全完了,等着被他们霍霍吧。” 林香玉安慰道:“有人霍霍就不错了,比咱们刚开始的时候强多了,就那么几个人,大猫小猫三两只,想热闹都热闹不起来。” 朱祁钰翻起了旧账:“就因为这,我想把不愿意侍寝的女人们都送走,你们还死活非得拦着。 现在明白了吧,是不是我身边的女人应该越少越好。” 素汐附和道:“早知道侍寝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当初无论如何也要把其他姐妹送出去,剩我们五个就够了。 那时候傻,除了凝香迷恋夫君、乐在其中,剩下的都以为给夫君侍寝特别卑微特别没有尊严呢。 现在看,真是追悔莫及。” 其余四女都不说话,表示了默认。五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比十五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几人有说有笑来到东坡雪堂,徐婷老远便迎了上来,飞快地行了礼,便直奔玲珑怀里而去。 玲珑只得把怀中抱着的白狐让了出去。 徐婷抱着白狐,连声赞道:“哎呀,好软好乖好可爱,哥哥从哪里弄来的,若有多的,也赏给妹妹一只呗。” 朱祁钰一脸宠溺地笑道:“下面人前几天才进献上来的,我硬拦着,他们还非要送。 你若喜欢,回头我再让他们弄两只进献上来。” 凝香问道:“太子呢,汉王呢,国舅爷他们去哪了?” 徐婷笑道:“抓鸡摸鱼去了,我指使的,让他们把哥哥养的鸡鸭鹅鱼好好祸害一下。” 始作俑者大摇大摆就承认了。 对这位定国公府的小妹妹,朱祁钰可疼爱了,只是一笑了之。 (本章完) ------------ 795 兄友弟恭放松藩禁 国公何宜统兵东胜 今天的聚会只论亲谊,不论君臣。女人们在厨房中做饭,男人们在外面烤鱼烤肉,孩子们在河边摸鱼抓虾。 朱祁钰一边亲自动手烤肉,一边对徐永宁笑道:“小弟,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该试着独当一面了。我想把你派出任东胜总兵,领十万大军、伺机而动,你意如何?” 徐永宁谦让道:“哥哥,我还不到二十岁呢,就出任大军主帅?” “这有什么,霍去病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获封冠军侯了。而且东胜卫城防坚固、军械粮草充足,实已立于不败之地。 有战机伱就打,没战机你就守着不动。 我也不要求你必须有功,只要无过就行。” 徐永宁回道:“要不让行义兄给我去总督军务吧,这我心里还能踏实些。” 朱祁钰点点头,这位定国公还是挺懂人情世故的,在徐婷的婚事上,何宜也出了大力。这么快徐永宁就要投桃报李了。 朱祁钰看向何宜:“行义,你想去吗?” 何宜点点头:“臣愿意辅助定国公前去迎敌。” “行,去吧。你打算如何御敌?” 何宜摇了摇头:“不好说,敌人骑兵来去如风,战场形势又瞬息万变。除非阿噶巴尔济再像也先一样,傻到将自己陷在山西的群山之中,否则很难重创敌人。 臣觉得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祁钰笑道:“没事,平常心吧。就连太祖、太宗都根除不了蒙古,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几人正聊着,太子、汉王与郭良拎着两条鱼跑了过来。汉王问道:“爹爹,将来孩儿就藩之后,能不能也学爹爹在西安城外,有山有水之处建一座别墅啊?” 朱祁钰解释道:“按咱们太祖的规定,亲王只能住在城中王府,不可另建别院。” 朱文靖闻言,一脸失望。 朱祁钰于心不忍,便笑道:“你问你哥哥吧,看他有什么想法。” 不等朱文靖开口,朱文芳便摆摆手:“建吧,不论是学王摩诘建辋川别业,还是学爹爹建灵玉宫,都可以。 没道理把亲王全堵在城里不让外出,比富商豪强还不如,那不憋屈死了。 只不过采木之役爹爹已经停了,不可再恢复,不可劳民伤财。” “多谢哥哥。” 朱文靖这下高兴了。 朱祁钰也很高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情深、举案齐眉,家和万事兴。 而且朱文芳小小年纪,就能认识到兄弟亲藩的重要性,尤为难能可贵。 在靖难之后,朝廷矫枉过正,对藩王的防备过重。 以至于藩王几乎失去正面作用,完全成为了朝廷的负担。 朝廷每年付出那么多钱粮,也只是把藩王当猪养。 真要当猪养,学大清,把王爷们全部圈在京城,然后搞降爵袭封也行啊。 问题是,大明的皇帝们又特别心疼儿子,除了不让亲王参与军政,别的方面都不肯让他们受委屈。 当年西汉功臣诸灭吕氏,杀惠帝四子。但最终还是不得不立刘邦之子为帝,而且汉文帝一继位,很快就抓住了权利。 汉文帝没有成为功臣集团的傀儡,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大汉藩王势力强大,功臣们不敢造次。 反面例子就是曹魏,宗室实力被打压成那个样子,最后司马氏篡权时,曹家只能干瞪眼。 但只封几个实权藩王在外面,司马氏都不可能如此为所欲为。 两个时辰之后,众人酒足饭饱,就要散场。 徐婷拉着林香玉和凝香笑道:“我好容易来一次,你们不请我去家里坐坐?” “这里不就是我们家吗?” “这里是东坡,你们平时肯定不住这里。带我去你们平日起居的地方逛逛呗,我也能显摆显摆是逛过灵玉宫的人了。” 林香玉笑道:“不是不愿意让你去,我们屋子里太多不堪入目的东西了,实在没办法让你进去。” “你们平日里都玩些什么,收起来不就是了?” 凝香解释道:“墙上挂的画像、屏风上的绣像、书籍画册、玉雕玉像、刺绣衣饰、木架锁扣,等等等等,实在太多了,有些还是大件玩器,根本没办法全部收藏起来。” 徐婷好奇地问道:“我又不进你们寝殿,只在正厅坐坐也不行?” 凝香笑道:“我们又不接待客人,哪里来的正厅。再说连殿外都有不少不能给人看的,何况殿内的。 妹妹就不要好奇了,你嫁了个好夫君,回去守着他好好过日子吧。” 徐婷笑道:“那我更想观摩观摩了,我想跟嫂嫂们学学,然后把夫君哄得团团转,让他生不出纳妾的心思。” 林香玉感叹道:“你们老徐家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这么抗拒给自己夫君纳妾?” 徐婷反问道:“那嫂嫂肯给我哥哥纳妾吗?” 林香玉摇摇头:“我们就是妾,还纳什么。贤妻、美妾、侍婢、情人、歌女、舞女、家妓、瘦马,你哥哥想要什么,我们就是什么。他天天累得只想躺在榻上睡大觉,哪有心思纳别的女人。” 几人还要再说,朱祁钰走过来催促道:“走了走了,回家。小婷你回去帮你哥收拾收拾,三天内出发去东胜。” 徐婷点点头:“几位嫂嫂,我们还没讲完呢,回头再聊,你们要紧得教教我如何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好容易把人都送走了,林香玉便开始撒娇:“奴喝多了,头晕、腿软,走不动路。” “那怎么办?” “奴要骑着爹爹脖子回去。” 朱祁钰无奈地蹲了下来:“这到底谁是奴隶,谁是奴隶主。我花那么多银子买回来的瘦马,怎么养着养着都成女儿了呢。” 林香玉身姿轻盈灵巧,不等朱祁钰抱怨完,就已经骑在脖子上了。 朱祁钰哀叹一声,只能被骑着回家了。 …… 大宁城,定北侯府。 许通坐在内书房中,捏着一张汇票,已经仔细端详了半晌。 这时候定北侯夫人王云梦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夫君怎么到家了也不回屋,一头扎进书房里做什么?是不是厌烦我了,要不给您纳个妾尝尝鲜?” 许通将汇票递给王云梦:“快得了吧,夫人的妹妹们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贵妃,我哪还有胆子纳妾。 夫人看看,这张汇票,能从户部官仓领二十万白银呢。” 王云梦接过来端详了一番:“这倒是个新鲜东西,咱家那位荒唐皇帝,好好的给你二十万两做什么?” 许通连忙比个噤声的手势:“我的亲姑奶奶啊,您怎么能这么说圣上呢,那叫荒唐吗,那叫高瞻远瞩,高深莫测。” 王云梦笑道:“夫君别这么严肃嘛,你不知道,咱们这位圣上又温和又大度,脾气可好了,我那香玉妹妹、凝香妹妹经常骑着他跑。 哪像夫君,天天如此严肃,都开不起玩笑。别说骑你了,让你在我脚下跪坐一回都不行。” (本章完) ------------ 796 大宁汇票购买良马 沈阳蒙军设伏以待 许通听到这话就不服气了:“圣上肯跪坐在娘娘脚下?” 王云梦摇摇头:“圣上他不是跪坐,而是直接就跪在妹妹们脚下了,关起门来之后,闺房情趣,圣上什么都肯做,并不拿男人的穷架子。 不然香玉、凝香那些妹妹为何死心塌地地跟着圣上,你真以为她们喜欢被虐啊。 圣上对她们那个宠溺啊,哪个女人看了都会嫉妒的。哎呀,你都想象不到,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那份上。” 许通点点头:“那倒也是,你看看咱们大宁新城预留的王府用地有多大,就知道圣上多么疼人了。 除了与其他亲王府一样的规制,还额外带了一个巨大的花园。紧挨王府,东南西北四面各设置一座兵营,至少可以容纳五万人。 这些兵营除了宁王三护卫平时驻扎外,一旦遇到敌袭,朝廷还可以立即增兵过来。 户部在大宁建立第二个京外汇兑官仓,也是沾了宁王的光。 这还是灵玉宫排名最末的十一娘娘,她的儿子宁王就如此受宠。 将来十娘娘生了楚王,不敢想象圣上得宠到何种地步。” 王云梦笑道:“那几位妹妹可会撒娇了,把圣上迷得团团乱转。夫君还没说圣上给伱二十万两汇票,让您做些什么呢?” 许通回道:“买马,开平那边,那蒙古三万骑兵堵在了家门口,已经没办法维持互市了。 广宁那边,离着二百多里外,蒙古骑兵在围困沈阳,也不安全。 就咱们大宁没事,可以继续买马。 而且即使其他蒙古人不敢来大宁,咱这里还有朵颜三卫呢。 他们投靠圣上比较早,圣上赏赐了他们十几万瓦剌俘虏做奴隶,以及牛羊马匹无数。 实在不行,咱就跟他们买马,三万匹左右,就够了。买完送到东胜去,任务便完成了。” “朵颜三卫不会受阿噶巴尔济鼓动,倒戈一击吧。” “那怎么会呢,圣上说了,一顿饱和顿顿饱,朵颜三卫还是分得清的。 三卫正丁可是天子亲军,有高额军饷的,而且按时发放,从无拖欠。 这些年,朵颜三卫生活安逸得很,天暖时去草原放牧,天冷时回大宁旧城居住。 圣上拨给房屋,给赐棉衣棉被、生活用具,还开办学堂,教他们的子女读书。 如今互市开放,他们也可以很方便地卖牛羊马匹,换取银币、铜钱。 家里储藏些银币、铜钱,随时都可以拿来购买所需物资。 这么好的生活,蒙古其他部族羡慕、嫉妒、恨,都快发疯了。 朵颜三卫的脑子进水了,才会去造圣上的反。” 王云梦点头称赞道:“圣上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货币改革,确实厉害。孟子说,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银币、铜钱推广开来,彻底取代了宝钞,蒙古人也有了便携易存储的积蓄。 手里的牛羊马匹能很方便地换成银钱,银钱又能存在家里,用来购买各种物品。 如果正经放牧就能维持安逸的生活,谁愿意天天去抢劫啊。 这些年我也看出了,很多蒙古人也不是天性凶恶,就喜欢烧杀抢掠。如果能安安稳稳生活,大部人都是善良的。” 许通感叹道:“咱们景泰朝以前,朝廷与蒙古执行的都是茶贵马贱的不平等贸易。 茶叶由朝廷专营,然后抬高茶叶价值,压低马匹价值。用少量茶叶,就能换到蒙古人大量的马匹。 蒙古人备受压榨,很窝囊的。 圣上就大度多了,虽然茶叶还是在由朝廷专营,但茶马兑换比例,已经公平很多了。” …… 四月初四,山东水师运送五千备倭兵、三万石粮食、三千马匹,以及十万束豆粮,成功抵达盖州。 孛来的三万骑兵,在盖州以北三百里的沈阳城外。 明军的先头部队在盖州城外修筑工事,建立防线,等待着主力的到来。 孛来已经得到了明军登陆盖州的情报,沈阳城中,有人故意泄露机密。 孛来佯作不知,暗暗调整布署,准备等盖州明军出发支援沈阳时,半道伏击。 坐在中军帐中,孛来也是感叹不已:“沈阳和广宁之间隔着辽泽。天气一暖,坚冰开化,辽河下游全部变成了泥泞难行的沼泽。 本来,有辽泽阻隔,广宁方向无法支援沈阳,我们可以放心地围攻。 偏偏,明军水师强大,在盖州登陆,然后从盖州支援沈阳,真是给人添堵。 若是运来三五万援军还好,怕就怕天子把驻扎在日本的明军精锐运过来,那我们就得跑了。” 现在是两头害怕,皇帝怕蒙古骑兵乱蹿,蒙古怕明军孤注一掷地较真。 部将劝道:“我们已将两万精锐调到沈阳城南,只要盖州明军一出动,我们就在半道截杀。 大明没有那么多可以调动的军队,尤其是日本的局面极不稳定,一旦大批明军精锐被调走,肯定会有此起彼伏的叛乱。 皇帝自己也害怕,所以才迟迟没有精锐调来辽东。 还有女真野人都督长安奴,也已集结好部众,要与我们共同对抗大明。 咱们大汗命长安奴占据兴安岭,替我们去消灭大明册封的伪汗满都鲁。 满都鲁没有根基,恐怕要被追的满地跑了。” 听到这话,孛来开心地笑了:“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让满都鲁去收买女真野人、海西各部,然后从兴安岭攻入呼伦贝尔草原。 想的倒是挺好,只不过全是异想天开。女真各部早就恨大明恨得不行了。” 孛来越想越高兴,不论是辽东军,还是女真各部,全都跟大明天子非常不对付。以至于自己三万骑兵入侵多日,完全没人管,根本没人出战。 然后等盖州明军挥师北上,肯定会被蒙古骑兵、辽东军、女真各部联手阴掉。 天子不得不派出更多精锐来辽东,牵制明军的战略目的就达到了。 …… 合欢殿中,朱祁钰坐在榻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终,朱祁钰一拍桌案:“决定了,再苦再难,我也不调日本的明军精锐回援。 我景泰新政,最核心的东西就是挖矿铸币。什么都能丢,唯独金、银、铜矿不行。 有了矿,才能拥有一切,才能拥有美好未来。” 林香玉不着寸缕,跪在朱祁钰身侧。 凝香将葡萄酒倒在美人肩窝里。 林香玉劝道:“夫君喝杯酒消消愁吧。” 朱祁钰俯身倚在佳人香肩上将酒饮尽,然后赞道:“古人有玉屏风、美人盂,朕有香玉杯,也算不枉为帝一场。 在家里都挺好,就是外面这局势有点窝囊。 南方有没有军报,我的徐大总督啊,旧港的仗打完了没有? 快点回来吧,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年富力强的兵部尚书。” (本章完) ------------ 797 京中官员匿名讽谏 东厂锦衣限时破案 景泰初年,因为土木堡之变和京师保卫战的特殊原因,出现了具有景泰特色的一部二尚书。 最近这两年,虽然朱祁钰不再诛杀文臣,但多名尚书致仕,朝中的尚书明显变少了。 朱祁钰重重叹了口气,也是很无奈,朱瞻基、朱祁镇的重臣们死的死、退的退,还有很多人心念旧主。 现在这帮心念旧主的才叫一个难对付,他们嘴上也不说,面上也不显露。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也很难把他们找出来了。 导致的结果,就是朱祁钰现在很少提拔尚书、侍郎,以防再出现一批心中不服,暗地使绊子的大臣。 而景泰朝的进士们,为官时间还太短,给提拔到知府、郎中这种层次,就算很重用了。 若直接提拔到侍郎、布政使这个层级,朱祁钰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朱祁钰站起身,走到内室西北角的一架屏风前,对着上面的地图端详起来。 忘了是跟哪个皇帝学的了,朱祁钰把天下地方要员的名字,按照就职省份,写在屏风上,闲了就看看。 朱祁钰嘴里念念叨叨,愣是端详了小半个时辰才坐回榻上去。 凝香担心地问道:“夫君您还好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朱祁钰摇摇头:“心里不舒服,当皇帝太烦了。已故尚书金濂,虽然他是我哥哥的人,但还颇有些识人之明。 我要把他当年推荐的曾翚,由广西右参政升至山东右布政使。” “去年才提拔上来的顺天府尹陈俊,好像也是金濂重点推荐的人才吧。” “是啊,我的天子门生还顶不上来,只能用这些人了。” 浅雪突然接话道:“夫君,都察院收到两份匿名奏书,在朝中都传开了。王文不敢擅专,将奏本原封不动地送了过来。” 朱祁钰接过奏本,打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其中一份,是汉武帝轮台诏的原文;另一份,是对当今劳民伤财的嘲讽。 朱祁钰问道:“这是谁写的,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把他家全部女眷送到教坊司去。” 浅雪回道:“匿名,都察院主官们仔细检查过,根据笔迹,看不出何人所写。” 朱祁钰冷哼一声:“你看看汉武帝轮台诏里这话: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今朕不忍闻。 这不就是公然影射,说我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嘛。 去,让东厂和锦衣卫去查。我倒要看看,如今东厂、锦衣卫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言官想对朝政提出意见,这没问题。但是匿名泄愤,此例不可开。 一旦形成习惯,文武聚集密谋,就要成为常态了。” …… 到了下午,舒良正在东厂慢悠悠地喝茶,旨意便到了。 虽然作为东厂提督,舒良早上就知晓了匿名讽谏之事。但灵玉宫大总管黄七亲自来传旨,还是让舒良大感意外。 有了王振的前车之鉴,景泰朝的太监权力比较分散,没有一个明确的魁首。 京城之中,王诚、舒良、张永、王勤这些郕邸太监与王瑾系太监比较平衡。西山齐王府,则完全掌控在王瑾系太监手中。 舒良他们和黄七这帮人没什么矛盾,但关系只属一般。 黄七来传旨,舒良就能感受到皇帝的重视了。 黄七传完旨,转身就要走。舒良连忙拉住:“黄兄别走,别走,喝杯茶,聊几句。最近我也没去过齐王府,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动向没有?” “皇爷最近心情一直不大好,到处打仗,暗中又有许多人等着看笑话。外敌剿不灭,内敌又看不见、摸不着。 哎呀,愁啊。跟你实话说吧,如果东厂、锦衣卫不能很快把这次匿名讽谏案查明白,皇爷怕是会再搞一次大清洗。” “大清洗?” “我是说对锦衣卫的大清洗,这都是我自己猜测的。不必当真,你随便一听就是了。出了这个门,我可不承认说过这个话。” 有了这么明确的提点,舒良送走黄七,立即召来锦衣卫刘敬、门达、逯杲等人,很强硬地吩咐道: “我不管伱们用什么手段,十日内必须破案。不然的话,就全都回家抱孩子去吧。” 门达立时提出了疑问:“督公,这毫无线索的,十天之内,如何能破案?” 舒良摊摊手:“那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十天查不出来,连我都要遭殃。但是我在倒霉之前,一定拉足了垫背的,要不要破案,你们自己斟酌去吧。” 门达闻言,不再说话。这几人垂头丧气地出了东厂。 几人心思各异,门达心中充满了怨怼。刘敬则是对门达最近的所言所行,极为担忧。 刘敬与门达是姻亲,平时接触非常多。门达数次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朱祁镇、朱见深父子的同情。 这就很危险了,刘敬真怕被自己这个姻亲牵连到。 刘敬的立场,是愿意忠于景泰的。 至于逯杲,完全相反,虽然也有所警觉,但却希望门达败落,自己才好上位。 如今的锦衣卫,是武定侯郭昌实管,其他几位郭、胡、吴氏外戚辅助。 但这几人最主要的职责是监督,对于侦察、刺探、审案、缉拿等具体事务,不怎么太管。 刘敬、门达、逯杲、卢忠这是实际干活的。 很快,整个东厂、锦衣卫全都动了起来,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暗流汹涌。 四月初十,朱文芳早早醒来,躺在床上不想起。 白荷笑盈盈地走进来,将早饭直接送到了床边。 徐晴笑道:“哥哥别的没学会,把父皇的赖床学了个十足十。” 朱文芳反驳道:“爹爹才是对的,像太祖、太宗那样,那是在当皇帝吗。一天天起早贪黑,累得跟狗似的,驴拉磨都比他们轻松些。 像我和爹爹这种太平天子,就得学会偷懒。躬逢盛世,活得久才是胜利。 白荷姐姐,今天有什么要紧政务吗?” 朱文芳还跟自己父皇学会了一招,就是让自己的保姆帮着整理政务。 (本章完) ------------ 798 西域联军入侵哈密 皇帝震怒公开战略 如今朱文芳身边,有四位二品内命妇:分别是自己的两个奶娘、一个保姆,再加上徐晴的奶娘。 其中白荷最年轻,才十六岁,是从司苑监出来的,嫁给了阮竹为妻。 司苑监名义上是种花种草,种瓜果蔬菜的,实际上却是隐在暗处的西厂,同时还负责为皇帝、皇妃、太子、太子妃处理各种私事。 所以白荷一开口,就先讲情报:“小爷,根据我们的线报,锦衣卫中有一批人在混淆视听、图谋不轨。” 朱文芳问道:“他们在阻挠查案?” 白荷摇摇头:“也不是阻挠查案,更像是要将案情引到别的方向上。据司苑监的人推测,就不定官员的匿名讽谏,就有锦衣卫的人配合引导。” 朱文芳冷哼一声:“难怪父皇郁闷呢,这换谁谁不郁闷呢。还不如把我那大伯、堂兄留在京城呢。 把他们弄走之后,敌人没了倚恃,反而化整为零,全部隐蔽起来了。 敌暗我明,还真是防不胜防。” 等白荷将全部事情禀报完,徐晴问道:“姐姐,父皇分配给你们的庄田,归置好了吗?” 聊到了轻松的话题,白荷笑道:“我们在延庆分到了三百顷良田,还建了个农庄,就在龙庆峡在东端。 那庄子西边靠山,东边是良田,南面是龙庆峡之水流入平原形成的大片河滩。 那里风景可好了,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还有峡谷。 虽然比不上咱们王府,但也算得上风景优美、别有意趣了。” 徐晴点点头,最近怀来、延庆的屯卫被调走了不少,大部分土地收归京兆尹掌管,还有一部分土地,被分给了亲信太监们。 这些土地给了太监们,算作民田,一样是要足额交税的。 朱祁钰在试验一种新的方式,就是京城周边的土地,尽量收归皇家,尽量多的设置官田,以抑制士绅豪强的兼并。 太监本来也是兼并京畿土地的主力军,但老一批太监的田地,在之前的政局大清洗中,都被朱祁钰收走了。 新崛起的太监,尽量引导他们把田产设在怀来、宣府一带。 增加太监在怀来、宣府的存在感,可以加强对这两府的监控。 以免再出现皇帝两眼一抹黑,也先几万骑兵、几万马匹,就可以轻松设伏。 大几万人马啊,他要是在草原设伏成功,那也无话可说。问题是他在山西连续设伏成功三次,完全没人管、没人问、没人看见,这就有点玄幻了。 朱文芳一边聊,一边吃完早饭,刚要再躺一会,阮竹便来催促:“小爷,大臣们又来甘泉宫朝会了,皇爷叫您一起去呢。” 朱文芳只得起身,穿戴整齐,来到青云殿中。 只见满满当当都是人,朱文芳坐到龙椅上,大臣们行过礼,朝会开始。 首先是兵部尚书罗通奏事:“圣上,殿下,据甘肃军报,东察合台大汗也密力火者率领人马来劫哈密。 哈密与甘肃为邻,敌虏恐怕会得寸进尺,继续袭扰甘肃。 臣以为朝廷应早做准备。” 朱祁钰闻言,眉头紧皱,向众人强调道:“东察合台大汗,叫做也先不花。 另外也先不花的兄长羽思奴,在帖木儿帝国的支持下,将东察台合汗国一分为二,与也先不花分庭抗礼。 刚刚提到的也密力火者,是吐鲁番汗国的君主。” 连敌人是谁都分不清,真愁人。 朱祁钰又补充道:“以后外藩不再以其都城命名,我给他们定国名,说他们叫什么,他们就叫什么。 甘肃往西,是哈密,是忠于大明的小邦。 哈密往西,是吐鲁番汗国。再往西,那是东察合台汗国。 再往西,那是帖木儿帝国,也就是原来的西察合台汗国。” 大臣们又被皇帝说得面面相觑。以前大明根本就没兴趣了解外邦藩国,随便记录个藩国都城,就用以代称其国。 至于藩国的国王是谁,大臣是谁,国内有什么变动,根本就没兴趣知道。 也就朱祁钰开始较真了。 朱祁钰也知道大臣们对西域完全没有兴趣,以至于连汉武帝的轮台诏都翻出来了。 后世一直将其称为轮台罪己诏,其实看看原文,根本就不是啥罪己诏。 汉武帝在李广利大败之后,要在轮台屯田戍守,引发朝野上下心态大崩溃。 本来人们就已经达到承受极限了,屯田轮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汉武帝迫于无奈,发布轮台诏,澄清没有决定轮台屯田,要休养生息,爱惜百姓。 汉武帝对匈奴的征伐,至此彻底结束。 见大臣们不说话,朱祁钰只能自己继续说:“甘肃方向,会有很多敌军入侵。除了蒙元,还有东察合台汗国、帖木儿帝国。 但是朝廷有数万边军精锐镇守,又有肃藩拱卫,问题不大,不用过于担忧。 曹国公已经被调回甘肃。再过几年,我还会将汉王、夏王等皇子派去西北坐镇。 至于东察合台、吐鲁番这些汗国,几年之内都是要灭掉的。” 罗通只得硬着头皮补充道:“可是蒙元伪汗阿噶巴尔济也在率领主力逼近宁夏。若几支人马汇合一处,攻入河套,当如何应对?” 朱祁钰不说话了,敌人几乎必进河套。若是被他们占住河套不走,那不就成了朱祁镇的天顺故事了嘛。 历史上朱祁镇复辟后,把蒙古人放入河套,给朱见深坑得死去活来。 但在朝堂之上,不能示弱,一旦示弱,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就会受损。 朱祁钰故作镇定地回道:“我要诱敌深入,以口袋阵围歼敌人。等阿噶巴尔济率联军进入河套,我派甘肃边军围住堵在固原。 再命东胜卫的十万大军绕到宁夏,堵住敌人的退路。 然后调全部京畿精锐进驻榆林,在河套与蒙古人决一死战。 我就不信了,汉武帝有卫青、霍去病。我大明有万万人口,难道就没有名将吗?” 殿中一帮老狐狸,都从皇帝刚才的话中找到了关键词:京畿精锐尽出。 这不就是土木堡之变前,那位北狩皇帝的老路吗。 众人不确定皇帝是真的飘了,还是一时口不择言。 也没人敢出言劝谏,毕竟皇帝最近的情绪有些奇怪,而且匿名讽谏案正闹的满城风雨呢。 (本章完) ------------ 799 类比太宗精神胜利 刑部重囚阴谋越狱 就在众臣对皇帝的慷慨激昂、莫名乐观感到无所适从之时,朱祁钰高居御座,突然发笑。 众人都以为皇帝在畅想剿灭蒙古、成就千古帝业的美好前景。 其实朱祁钰是突然想起了太宗皇帝。 太宗起兵靖难,登基为帝。当皇帝十八年后,北京紫禁城基本建成。 永乐十九年正旦,太宗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四个月后,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被‘天降雷火’烧得干干净净。 此事引发全国震动,太宗极为狼狈,只得下诏‘求直言’。 太宗这么厉害,而且都当了十八年皇帝了,朝野上下还是有一大帮不服的。 以至于太宗连自己的皇宫都看不住,那可是三大殿啊,皇城的门面,连一年都熬不过,便烧成了白地。 人患寡而患不均。朱祁钰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了:今年是景泰九年,我满打满算,才当了十年皇帝。 太宗当皇帝十八年都不能完全消除反对者,所以我当了十年皇帝,还有人反对我,给我暗中使绊子,也就很正常了。 这不是我能力不行,这只是正常现象。 最起码,我的宫殿还没有着火呢。 果然,精神胜利法最能让人获得快乐。 所以朱祁钰乐了,太宗除了看不住皇宫,还被‘好圣孙’忽悠几十年。 结果好圣孙一登基,就把太宗的那套治国之道改得一塌糊涂、南辕北辙。 朱祁钰看看身旁的朱文芳,起码自己的太子从小就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潜移默化地熏陶。 而且朱祁钰吸取了前人的教训,不会有事没事就去给太子施加压力,以免把人弄得心理不正常了。 朱祁钰正走神之际,罗通站出来继续奏请:“圣上,微臣年老力衰,已无法应对兵部如此繁重的军务。 还请圣上召回在外领兵的尚书,或是再选拔一位尚书。” 朱祁钰点点头:“爱卿再扛些时日吧,我已经命徐有贞回京了。” 刑部尚书姚夔站出来奏道:“圣上,刑部重囚二十余人,在狱内秘密谋反。其中二人自首,揭发异谋。 今刑部在押重囚共一百六十余人,恐变出不测,宜即刻会官审决。 自首二人,既知畏法悔过,宜量加宽恤。” 朱祁钰问道:“秘密谋反?什么意思,爱卿是说他们想越狱吧?” 姚夔点点头:“这些阴谋作乱的重囚,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一旦他们越狱成功,恐怕会流窜于京城之中,挟持无辜百姓,妄加杀戮。” 此言一出,朱祁钰也紧张起来:把太阳所能照到的地方全部计算在内,大明京师那都是首善之区,必须排第一的。 若是二十多个重囚从刑部越狱,在京城中乱窜,杀伤些无辜百姓,甚至是有头有脸的权贵之家也遭了殃,再死个伯爵、侯爵或者尚书、侍郎啥的,那我景泰皇帝的脸可就丢大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称赞道:“爱卿能防患于未然,朕心甚慰。这批重囚,由三法司会审速速审结,赶紧报上来,罪大恶极者,朕亲自勾决。那两个自首的,发配辽东充军吧。 你们三法司合议合议,咱们建个专门关押重犯的监狱。” 姚夔领命,君臣之间,又议十余事,方才散朝。 朱祁钰带着朱文芳出了青云殿,慢悠悠往回走。 朱祁钰回头看了一眼青云殿,然后对朱文芳嘱咐道:“木头盖的宫殿,经常容易‘天降雷火’,给烧成白地。皇城内诸宫殿遭灾尤多。 你要记着,只有石头和砖是可靠的,这两样材料人们点不着。 别睡着睡着觉,宫殿着了,那就闹笑话了。” 朱文芳从小就住在石头房子里,平时用的都是玉器、瓷器,对木头同样不怎么感兴趣。 朱祁钰又补充道:“漆、铅、汞,这些都是最害人的东西,一定不能沾染。 否则,最轻的,头疼腰酸,生不出孩子来,或者孩子早夭;重则自己短命,才过三十就一命呜呼。 为君之道,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自己活得长久,二是多子多女。” 朱文芳郑重地点点头,然后便开起了玩笑:“爹爹可真能生,我这已经十五个弟弟了,今年又陆陆续续有多个娘亲怀了身孕,您这是照着五十个生呢啊!” 朱祁钰摊摊手:“没办法啊,我的女人数量就牢牢限制在十五个了。若是能大开后宫,我的儿子比现在还能多好几倍。 你那些娘亲态度很明确,我只要纳了别的女人,立时就是大宫斗的开端。 而且伱死我活,就算我新纳的女人生下儿子,她们也要下死手的。” “我那些娘亲有这么凶吗?” “男人嘛,做了承诺,就必须得守信。是我先答应了你的娘亲们不再纳别的女人,然后她们才如此温驯,任我为所欲为的。 结果你娘亲们把身心都完全交给我了,我调头就违背承诺,跑去大开后宫,那不是耍人玩嘛。 到时候宫斗都是轻的,弄不好还得喂我喝药呢。 所以你要记住我这句至理名言:作为皇帝,你可以玩女人,但不能玩女人。” 朱文芳迷茫地挠挠头:“为什么可以玩女人,又不能玩女人?” “你就记着吧,等你大了就懂了。总之,很多皇帝都是死在女人手里的。 给你举个例子,唐中宗李显,最后被韦皇后与安乐公主毒杀。这里面大有文章,你回去翻出史书来慢慢读吧。” 朱文芳点点头,又问道:“爹爹刚刚在朝会上讲的平蒙之策是认真的吗?” 朱祁钰摇头笑道:“那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你要记住另一个真理:咬狗不叫,叫狗不咬。 我在朝会上叫唤的那么凶,恰恰说明我不会真的扑上去咬啊。 蒙元,跟别的敌人不一样。比如当年进攻日本,我们在朝会上商量出什么策略了,几乎不可能传到日本耳朵里。 但蒙元就不一样了,太祖立国之后,有大量蒙古人归化。 他们大多编入军伍,不少人都身居要职,还有些人甚至因为军功得到了侯爵、伯爵。 这些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你在朝堂上讲的话,很可能会原原本本地泄露出去,传到阿噶巴尔济那里。” “那也就是这些归化蒙古人吃着大明的饭,却要砸大明的锅?” “不不不不,这样说不准确。大部分归化蒙古人对大明都很忠诚,他们现在想砸的,是咱们父子的锅。 你爷爷、大伯在别的事情上不好说,但是在笼络蒙古人上倒有一套,有一大批归化蒙古人忠诚于你爷爷和你大伯。 他们宣德系、元狩系,就是咱们景泰系的死敌。我们要把他们找出来,然后斩尽杀绝。 大明皇统,只剩下我们景泰一系就够了。我做世祖,你做中宗,咱们另开炉灶自己玩。” “都十年了,咱们还有这么多敌人?” 感谢诛邪道人打赏5000点币 (本章完) ------------ 800 西厂收权监控京师 询问遗孤酝酿大案 “你回去看看你爷爷的爷爷,咱们的太宗皇帝。他在登基第十九年的时候,紫禁城的三大殿刚刚启用,连里面有几间房室,几个隔间都没弄明白呢,就被一把火全部烧成了白地。 这就是敌人的顽强,即使英明神武如太宗皇帝,一二十年内,朝野上下的敌人也是消灭不完的。 当然了,这事你不要去问文臣,因为文臣肯定会告诉伱,三大殿被烧,全都是因为‘皇帝失德、民怨沸腾;天降雷火、以示警诫’。 总之一切都是老天爷干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先信了。” 朱文芳呵呵一笑,告别了父皇,回家翻看史书去了。 朱祁钰走回到合欢殿中,心情立时便放松下来了。家里有娇妻美妾时刻盼着自己回来,只有到了家里,才不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果然,自己脚步声刚刚在内室之外响起,就有香风袭来,一具酥酥软软的玉体投怀送抱、揽腰倚肩、扭扭捏捏地撒起娇来。 朱祁钰低头一看,却是林香玉,不禁揶揄道:“太子都成半大孩子了,太子生母却越来越像小丫头了。 天天就会粘我身上撒娇,是真想让我把你当女儿养啊。” 林香玉笑道:“奴奴本来就是爹爹的女儿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以后就叫林三岁得了,好了,先给我弄口水喝。我躺着歇会,然后今天先临御你。” 朱祁钰往榻上一躺就不动了,几位爱妃轮流嘴对嘴投喂蜂蜜水。 又香又软,朱祁钰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就要睡一会。 浅雪摇晃着朱祁钰问道:“爹爹,明天永昌郡主就到了,咱们谁去接,怎么安排?” “多派两个人,以表重视,凝香和颦儿去吧,以公主礼待之,替我跟永昌郡主诚恳地表达一下歉意。” 浅雪点点头:“西北大战将起,这个时候把永昌郡主接进京来,肃王会不会误以为咱们拿永昌郡主做人质,从而制约防范他啊。” 朱祁钰摆摆手:“不可能,肃王对我这点理解还是有的。他这妹妹永昌郡主自幼喑哑,到现在都没有婚配,已经够可怜了。 我的人性是得有多次啊,才能想的出拿永昌郡主当人质的鬼点子。 当初那些在永昌郡主婚配问题上使绊子的太监们,弄死了没?” 浅雪回道:“涉事太监有些已经在历次宫变中死掉了,还有几个关到锦衣卫诏狱去了。 这些人,如果下面宗亲不给钱财打点,就在宗亲的赐名、婚配、袭爵等问题上百般刁难。 就比如最简单的宗亲取名,如果不给钱财打点,就给赐个非常不好的名字。想得到好名字,就得给钱,就得送礼。 好在夫君登基之后,已经把取名的权力,还给了宗亲。让各藩自由取名即可。” 朱祁钰大手一挥:“还在锦衣卫诏狱关着做什么,拉到奉天门前,杖毙,让宫女太监全部去观刑。” 浅雪继续禀报:“凤阳守备太监来信,说您叔叔乐成郡王风疾加重,快要不行了。” 朱祁钰仰着脑袋想了想:风疾,中风?脑血栓? “我那叔叔有什么说法吗?” “他想在自己死后,让儿子们回长沙去。” “难不成他还想让自己的儿子恢复襄王之位?我好容易削掉他们,怎么可能把亲王之位再给回去呢。 朱瞻墡这位老王叔,还一直都特别看不起我,掩饰都不掩饰,我想跟他讲感情都实在讲不出来啊。 再说长沙襄王府已经给了见深了,就回复他,说等战事过去,朝廷富裕了,我再在长沙建个郡王府,让他的儿子回去住。” 浅雪又问道:“南京户部尚书罗亨信上书请辞,他年纪太大,实在干不了。” 朱祁钰捂着脑袋叹道:“我的亲娘啊,怎么又少一个重臣,我上哪再找个人接任南京户部尚书啊。 算了算了,还是说说匿名讽谏案吧,有进展了吗?” 凝香摇摇头:“据司苑监禀报,京城中很多文臣武将、归化蒙古达官、锦衣卫,都是搞事情。 虽然没人明显地相互勾结,但是他们,怎么说呢,就是做事有默契,形成了合力的感觉。” “舒良的东厂都在做什么?他们是不是不想干了?还有咱们的内厂呢?” “东厂啊,人手不足,锦衣卫里又搞内斗呢,人心不齐。至于内厂,内官监提督太监阮昔、监督太监福安都派去京外了。 内官监掌印太监张永平日里也不怎么管内厂的事情,所以内厂就跟放羊似的,没人认真干活了。” 朱祁钰点点头:“我之前有点太激动了,把福安、陈林、于经三个人先后派去甘肃监军。 下旨让阮昔赶紧回来吧,我这身边都快没人了。 真到了吃劲的时候,还是我这些心腹太监靠的住。 指望文臣,被卖了都搞不清楚是替谁数的钱。 最近那个蓝昌建在做什么?” “蓝昌建是谁?” 朱祁钰笑道:“就是蓝玉的遗腹子。” 林香玉、凝香、浅雪、素汐四位绝色尤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话。 朱祁钰刚要开口嘲讽,却听玲珑笑道:“四个丫头这个傻样真是少见,但是蓝昌建的近况,本宫却是知晓。” 浅雪不服气地问道:“南宫娘娘知道?说来听听,若是敢胡诌,看我们不撕烂你的嘴。” 玲珑笑道:“蓝昌建三年前入京,住在定国公府上。他是从蜀王府过来的,当时还给我们带了四川的特产,只是你们没人理会而已,我把他送的食材给夫君做着吃了,然后我还送了回礼呢。” 朱祁钰称赞道:“真是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你们奻姦凑在一起,就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这定国公府,交游可真广泛。” 玲珑笑道:“徐家一门两国公,再加上与黔国公家的姻亲,这就涉及了三个公府。 当初蓝玉怀着身孕的小妾,被当年还是西平侯的沐家藏匿。 如今黔国公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定国公府,蓝昌建投奔定国公府,也是可以理解的。” 朱祁钰把玲珑拉进怀里笑道:“你这丫头深藏不露,懂得一点也不少。弄不好,也是跟凝香一样的反差心机婊。” 玲珑笑道:“奴家可不反差,自始至终,都是乖乖待在灵玉宫中给夫君当性奴的。谁像凝香这个心机婊,口口声声要做夫君的专属性奴,结果现在反而成了大明最强特务机构的掌舵人了。” 凝香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最初掌管司苑监,就是为了在西山天香园种花种草,用来配制香料。 一来二去,等我回过味来,就已经成特务头子了。 也不知道夫君从哪里想出来的词语,非叫奴家特务头子,也不给弄个好听点的名字。” 朱祁钰揶揄道:“好了好了,我没给你起名叫不良帅,已经够给面子了。” 凝香问道:“夫君提起蓝昌建,是有什么想法吗?” 朱祁钰点点头:“我在考虑兴起蓝玉案级别的大清洗,所以就想到了蓝玉和他的遗腹子。” “蓝玉案,大清洗,杀几万人?” “我就是随便想想,别当真。而且就算真的大清洗,也会在灭掉蒙古之后进行。” (本章完) ------------ 801 蒙古大军入受降城 前后河套主力对峙 既然想做祖,朱祁钰越来越有学太祖兴起大案的想法了。借一起大案,把全国的贪官污吏狠狠诛杀一批,顺便给宣德系、元狩系的余孽们来个大清洗。 前面的官员清洗掉,就有理由把景泰朝的进士们越级提拔上来了。 不过想归想,按照洪武朝的经验来说,得需要有李善长、胡惟庸、蓝玉这样的重臣做引子才行。 就在朱祁钰安安生生在家中昍奻晶姦的同时,阿噶巴尔济已率大军来到阴山南麓。 阴山与黄河之间这片草原,大致属于后河套。 明军未作抵抗,直接放弃了这片区域。 阿噶巴尔济率三万精锐亲军,不情不愿地入驻了受降城。 黄河以北的河套之地,共有三座受降城。 阿噶巴尔济入驻的这座最西端的受降城,是西汉为了接受匈奴左大都尉投降而筑,也是唯一一座真正用于受降的‘受降城’。 蒙元虽然不是匈奴,但也是大明口中的蛮夷,他们能喜欢受降城这个名字就怪了。 在景泰朝,西受降城得到了重建,但是现在明军不守,扔下城就跑,让阿噶巴尔济很迷茫。 这个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不正常。 当年也先入侵山西,杨洪的儿子杨俊,带着其他部将,一口气扔了独石、马营等十余城,而且不向朝廷上报。 结果导致正统皇帝变成了元狩皇帝。 照这样类比,明军直接扔下后河套跑路,也属正常。 阿噶巴尔济带着少师呼图克图,兀灵哈等人讨论着要不要渡过黄河。 兀灵哈,在脱脱不花任大汗时,曾作为特使,多次前往北京,与大明景泰皇帝定立秘约。也先兵败后,脱脱不花又多次派其入贡,所以兀灵哈是对大明了解最深的蒙古人之一。 阿噶巴尔济忍下了斩草除根的冲动,反而对兀灵哈委以重任。 兀灵哈也是投桃报李,积极为新大汗出谋划策。阿噶巴尔济本意是去进攻宁夏,但在兀灵哈的劝说下,稍稍改变了战略方向。 只因流经后河套的这段黄河,水势极缓,又在此分散出多条河流。 从这里造船渡河,最合适不过。 兀灵哈提出的战略,是以受降城为大本营,派主力渡过黄河袭扰。能建功最好,若是受挫,就迅速退回来。 阿噶巴尔济对此十分忧虑:“我们可进可退,安全倒是安全,但来来回回就在东西河套打转。 我们好容易从几大汗国请来的联军,可不是来看我们过家家的。 如果大明天子破罐子破摔,直接龟缩不出,那我们不就被吊在半空中了。 反正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往山西腹地里冲,那里面绝对有圈套。” 兀灵哈执着地劝说着阿噶巴尔济:“北京传来消息,皇帝最近一直在增兵东胜,运送大批粮草辎重、火炮战马过来,想要至少维持十余万大军一年作战所需。 而且还派了一位国公、一位大学士来东胜统兵。 以我对皇帝的了解,他从来不会做无用之功,必然是要与我军决战的。” 旁边的少师呼图克图提出了不同看法:“大明天子在东胜集结重兵,也可能是为了学他们的太祖、太宗,要直捣我们的老巢呢。” 兀灵哈立即否定了这个说法:“我们在西线集结了二三十万联军,明军敢从东胜千里奔袭哈拉和林,当年明太宗的阵亡一国公、四侯爵就是前车之鉴。 也先太师的山西之战,阳和口、鹞儿岭共绞杀明军接近十万,明军因此战力大损,而后有土木堡之变。 如果明军东胜城这十万大军葬送掉,不就又走上当初山西之战的老路了吗。 若是再被围上京师,景泰皇帝也就同样威望扫地了。” 呼图克图又问道:“若是明军去攻占呼伦贝尔两湖及周边草场呢?” “那他们应该就近从开平发兵才是,为何在东胜集结重兵?” 呼图克图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兀灵哈补充道:“只有主力渡过黄河,才能引得明军前来包围我军、组织决战。 我们让西边诸汗国的援军拿下哈密之后,佯攻甘肃、宁夏,实则来此会合。 我们合兵一处,以二十万骑兵,围猎明军主力,一战定乾坤。” 其他将领都听得心潮澎湃,但阿噶巴尔济、呼图克图都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总感觉战事不可能如此简单。 黄河是一个‘几’形,如今‘几’字西北角,是阿噶巴尔济的十万蒙元铁骑;东北角,是徐永宁、何宜统领的十万明军。 大战的主力已经有了,只是战场选在哪里,还需要双方进行反复试探。 …… 四月十一,早上。 武安侯刘昌,带着自己夫人,在齐王府门口一边来回溜达,一边聊天。 一千余名营州卫将士,也陪着在大门口站着。 王颖笑道:“咱们圣上对几位娘娘真是宠溺得无以复加了。她们只是到大门口来一趟,就得一千多亲兵护卫着。这还不算,咱们堂堂武安侯,还得亲自充当侍卫。” “你懂什么,最近京师这么乱,几位娘娘就是奸佞小人最可能的下手目标。万一出点问题,我们就都不用活了。 再说了,你不要看不起护卫,其他人想给娘娘当护卫,人家还不要呢。 只有我这种老齐王府出身,参加过奉天门杖毙文臣的从龙功臣,才有资格给娘娘当护卫。” 两人正聊着,王林率一百亲卫,簇拥着林香玉、凝香走出了大门。 几人见礼毕,又闲聊了一会,一队亲卫护卫着永昌群主的马车缓缓驶近。 马车在齐王府大门口停下,车上走出一位秀丽恬静的中年女子。 林香玉、凝香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 恭恭敬敬行过礼之后,林香玉便开口向永昌郡主道歉:“这些年让姑姑受苦了,都是我等罪过。母后和夫君这些天也难受得很,怎么竟能让姑姑委屈至此。” 永昌郡主微笑着摆摆手,指指自己的嘴,又拉着林香玉的手拍了拍,示意自己喑哑,也怪不得别人。 (本章完) ------------ 802 三营三卫全军动员 连续调兵充实东胜 永昌虽然幼年便遭不幸,但却非常乐观,从不怨天尤人。 郡主拉着林香玉和凝香左看看、右看看,止不住地点头赞叹,一边发出呜呜咽咽、含混不清地声音,一边拿手指比比划划。 郡主的侍女解释道:“两位娘娘,郡主是说,圣上娶了好娘子,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既温柔美丽,又心地善良。” 林香玉、凝香两姐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永昌郡主是多好的女子啊,如此不幸,自幼喑哑,还饱受冷落,偏偏却还能坚强而温柔地面对自己的人生。 两女感叹一番,又忙请郡主上车,同入王爷。 郡主又比划比划,表示想步行进去,逛逛这座闻名天下的齐王府。 见郡主有如此兴致,林香玉忙命大开王府中门,与凝香一左一右挽着郡主走了进去。 进入府内,几人沿着昆明湖上白玉堤,一路点看湖光山色,赏玩大半个时辰,才行至长乐宫中。 吴太后见了这位小姑子,也是难过得垂泪感叹一番。 哭完之后,吴太后就开始批判上了:“我就是小门小户出身,小民百姓的生计,我都经过见过。 就算乡下农人,女子喑哑也不至于嫁不出去。 当年宣庙纵得孙戾妃无法无天,伦理纲常全部败坏,手下宫女太监也跟着有样学样,无恶不作。 媳妇,那些在婚嫁之事上,给永昌妹妹使绊子的太监,都处死了没有?” 凝香起身回道:“母后放心,当年镇守甘肃的几个太监,还有宣德朝司礼监的几个随堂太监,都拉到奉天门前,当着皇城众多太监宫女的面杖毙了。” 吴太后点点头:“这都是从仁庙那里传下来的臭毛病,宣庙、元狩,都是一个比着一个、一个赛过一个地刻薄亲藩。 咱们自己家就没少受委屈,祁钰作为宣庙唯二的皇子、唯一的亲王,从小养在宫外也就算了,末了还给封个破郕王。 还有肃王、岷王,封到边陲镇守,本来就很苦,与秦王、晋王、蜀王这些富贵亲王相比是受了大委屈的。 结果呢,人家只是想让朝廷给增加些岁禄,宣庙、元狩还回信,阴阳怪气地骂人家。 还有武定侯家,仁庙为了自己的郭贵妃,抢了大房的爵位给二房。 永嘉大长公主上书正当讨回大房爵位,好家伙,仁庙骂完宣庙骂,宣庙骂完元狩骂,搞得好像永嘉大长公主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都什么玩意儿,老实人就活该被他们欺负吗!” 吴太后直接埋汰起了三代帝王,永昌郡主都听愣了。 林香玉连忙从旁解释道:“母后一向清静修道、行善积德,从不口出恶言。只是姑姑的遭遇,这次真是把母后气到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最近母后因为此事,可没少骂人。洪熙、宣德、元狩三朝的旧账,都被母后翻了个遍。” 永昌郡主闻言大受感动,比比划划表示感谢。 吴太后又问道:“永昌妹妹,以后就住在京城吧。让媳妇们给你挑选郡主府,置办庄田。” 吴太后又指指凝香:“我这媳妇最擅长与人作媒,妹妹虽然被耽误多年,但俗话说,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让她为妹妹务色个合适的夫君,也好有人作伴。” 永昌郡主低下头,露出了羞赧之色。 吴太后见状催促道:“凝香你可要快点干活,不许偷懒,我要随时问询进展的。” 凝香回道:“母后放心吧,包在儿臣身上。都怪夫君当初给儿臣安排的任务,现在儿臣成了十里八乡最出名的媒婆了。” 林香玉笑道:“岂止十里八乡,如今整个大明谁不知道,灵玉宫十娘娘那是最喜欢给人做媒了,做媒不算,还要手把把教人家小夫妻和睦相处之道。 所以做成的几对,日子过得都和和美美的。那真是有口皆碑,童叟无欺。” 几人说笑半晌,一起吃过饭。永昌郡主暂时被安置在了万寿山下、昆明湖畔的邀月轩。 朱祁钰则花了一整天时间,接见神机营、骁骑营的将官。 两万神机营、一万骁骑营被增派到东胜城。 至此,神机营、骁骑营、神枢营这北京三大营的可战之兵,全部被派出去了。 京畿之地,就剩下营州卫、天策卫看家了。大致分工是,天策卫看守京城内外,营州卫看守西山齐王府周边。 朵颜卫也在紧急动员,随时准备投入战场。 三营三卫,作为朱祁钰执政根基的亲军,全部动员了起来。 青云阁中,送走了最后一批将官,朱祁钰歪在榻上,望着万寿山、昆明湖出神。 如今何宜也走了,近侍文臣中,只剩下了乔凤与山水三人组。 曹泰、徐观、谢省这三个景泰五年进士,二甲前三名,不争不抢,处理完公务之后,就爱游山玩水,吟诗作对。 偏偏朱祁钰就愿意用这三个人,把他们留在身边,当主力幕僚使用。 至于从景泰二年进士、元狩十四年进士中选拔的中书舍人,都被放出去历练了。 朱祁钰问乔凤:“廷仪,你觉得我的战略布署有什么问题吗?” 乔凤回道:“微臣浅见,东胜城兵力似乎还是薄弱了些,虽然总兵力接近十万,但其中精兵不足五万。” 朱祁钰回道:“我之前调到宣府的保定左、中、右三卫,都是精兵,有一万五千人。朵颜卫还能调出两万精锐骑兵支援。 适当的时候,我会把这些精兵全部投入东胜。” 乔凤继续补充道:“沈阳的战事,应该迅速结束了。只有消灭了孛来的威胁,才能将精力全部投入到西线战场上去。 孛来有三万骑兵,开平城北还有三万蒙古骑兵。 六万大军压在那里,总是让人分心。” 朱祁钰摇摇头:“我也想速战速决啊,但运兵运粮,这都需要时间。 这又不是过家家,也没办法指哪打哪。 不过我早就在密令高丽、朝鲜两省组建新军了。 三万新军,分一万去牵制女真各部,分两万人秘密进军至抚顺关。 我要在辽东实践一下三路围剿战术。” 说罢,朱祁钰暗暗祈祷,我亲爱的辽东军啊,千万别给我打个景泰版萨尔浒出来。 (本章完) ------------ 803 郡王掌兵本籍回避 自刻新玺受命于天 想到萨尔浒的四路大军,朱祁钰就有些无语。 庙堂谋败,安能战场取胜。 万历有内帑而不出,使得明军只能速战速决,最终战败。 朱祁钰吸取了教训,这次与蒙元的决战,朝廷要多少内帑就出多少都出,一点都不心疼。 还有山海关总兵官杜松劝谏杨镐的那句话,朱祁钰也记在心上了:王师出当万全,宜并兵一路,鼓行而前,执取罪人,倾其巢穴。 大规模作战,想完全并兵一路,有点不现实。但尽量组建一支具有全面优势的主力大军,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朱祁钰对众人讲起了从高丽、朝鲜组建的新军:“我在高丽、朝鲜各封了一个亲王,分别是韩王、陈王。 每个亲王有三护卫,每支护卫下辖五个千户所。 也就是,一共三十个千户所。 我又根据建文朝高巍提出的本籍回避制度,从周藩调了十个郡王,划入韩藩、陈藩。 这次组建新军,我给十个郡王每人一个千户所。 也就韩藩、陈藩一共三十个千户所,其中十个千户所由外藉来的十郡王统领。 这样既对两藩内部进行了制衡,也提升了郡王们建功立业的积极性。” 朱文芳、乔凤等人听得面面相觑,本籍回避制度,还来真的啊。 朱祁钰挠挠头,没办法啊,从一开始就要以制度限制藩王作乱。既让藩王有建功立业、为国效力的机会;又要尽量消除藩王作乱的可能。 尽最大可能不要给后世子孙添麻烦,以后即使庸主当政,也能凑合着过下去。 几人东拉西扯大半天,方才散了,各自回家。 朱文芳回到自己的碧玉舫,屋里静悄悄。来到二楼书房,被吓一跳,自己亲娘竟然正坐在书桌旁一脸认真地写写画画呢。 朱文芳悄悄进来,静静站在一旁,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娘亲。 曾经惊艳众生的齐王妃,此时怎么看,都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颦一笑间,却又顾盼生姿、艳压桃李。 林香玉画好了最后一笔,抬头朝朱文芳笑道:“徐大太子傻愣着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给姐姐捏捏肩。” 朱文芳连跑带颠来到林香玉身后,一边这边捏捏,那边按按,一边奉承道:“刚刚我细细旁观,只觉母妃气质越发超逸了,怎么说呢,我也见过许多美女了,但无一人能在容貌气质上与母妃相提并论。” 林香玉笑道:“好殿下,请再说详细些,好好夸夸姐姐。” 朱文芳只得回道:“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苦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林香玉笑道:“太子殿下将姐姐比作洛神,怪让人不好意思的。你平日里不好好替爹爹分担政务,倒是把曹子建的《洛神赋》背明白了。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将来也和爹爹一样,是个会玩女人的。” “我可不像爹爹那样。” “不要觉得你爹爹只是爱玩。一个女人做了伱的妃子,不意味着她就绝对不会干掉你了。 名分和礼法,有时候能限制一下别人的行为,但它们不是万能的。 一个皇帝想要活得久,必须得到身边所有亲近女人的心才行。否则,你的枕边人中只要有一个起异心,防不胜防,你就可以上路了。” 朱文芳笑道:“爹爹确实厉害,母妃越活越年轻,都要当我姐姐了。” “你师父没教你吗,北宋的时候,皇子平日里不都是称呼自己生母为姐姐嘛。咱也跟着他们学吧。 反正不能叫娘,必须把我往年轻里叫。谁把我往老里叫,我就打谁的板子。” 朱文芳在心中暗暗感叹: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成小孩,果不余欺。 心里敢这么想,嘴上不敢这么说,朱文芳问道:“姐姐今天怎么不粘着爹爹了,竟有空到我这里坐坐?” “我来给你送东西,你爹说你执掌东宫,又全权治理山东,也该有个自己的印玺了。 正好前一阵子得了块独山玉,你拿去刻个印玺吧。” 朱文芳又问道:“爹爹的意思是怎么刻?” “你爹想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你也知道,大元的传国玉玺,你爹爹又还给蒙古大汗满都鲁了。 咱们大明那些地方官绅,又时不时一惊一乍地献个玉玺,硬说是从哪里钻山打洞发现了那枚正统的传国玉玺。 你爹爹已经被折腾烦了,索性咱们就再刻一个得了。” 朱文芳又问道:“我们做的,也要砸一角去,做成金镶玉吗?” 林香玉笑道:“何必刻舟求剑呢,大大方方,咱们做个又新又漂亮的。一千年后,咱这也就是真正的传国玉玺了。 大明立国之后,太祖扩充了宝玺的数量,现在共有十七枚宝玺。分别是‘皇帝奉天之宝’、‘天子之宝’、‘制诰之宝’、‘敕命之宝’、‘皇帝亲亲之宝’等等。 咱增加一枚,你拿着用吧。再过个两三年,就正式让你监国。” 朱文芳笑道:“皇帝亲亲之宝?皇帝要亲谁啊?” “好了,别没正形了。我亲自跑来,主要是为了跟你讲讲如何治理山东。军政我不懂,但是咱们山东齐王府涉及的东西也非常复杂,不给你从头讲一遍,你很难理清其中的门道。” 北方的大战,并不耽误改革的进行。从此,山东正式交给朱文芳带着东宫属官练手。 南京则除了军事,剩下的都交给了周忱掌管。 南直隶,盐业和田税改革,是整个景泰改革中最难的部分。 朱祁钰回到家,往榻上一歪,瞪着窗外的玉泉湖发呆。 浅雪笑道:“夫君且莫发呆,得打断您一下。陈荆来报,咱们魏王殿下今天当堂发表了一堆异论,将教四书的师傅怼了一顿,然后逃学了。” (本章完) ------------ 804 三万明军盖州出击 精锐蒙骑围点打援 浅雪递过来一封奏书,上面记录着魏王发表的那些奇谈怪论。 朱祁钰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笑道:“挺有想法的啊,明里不要赏他什么,暗里赏他点什么吧。” 浅雪闻言一惊:“夫君不仅不罚他,竟然还要赏赐?” 朱祁钰点头确认:“小孩子嘛,淘淘气,想着吸引一下父母的关注,很正常。 我没有精力去给每个孩子足够的关注,已经挺亏欠他们了,何苦还要去打压他们。 惹得老老小小都不高兴,有什么意义呢。” 浅雪又补充道:“听说,他们几位小殿下在一起商量着,想去各自封地看看。比如汉王想去西安、魏王想去东胜,宁王想去大宁。” 这下轮到朱祁钰吃惊了:“才几岁啊他们,就想着去前线了?好好好,也算有志气了。” “夫君让他们去吗?” 朱祁钰点点头:“去见见世面,也不是不行。等安国公回来,让他把汉王、夏王带在身边,一起去西安。 大宁比较安全,让宁王去转转也可以。 这个东胜嘛,只要呆在城里不出去,也还算安稳,魏王若是非要去,也不是不行。” 朱祁钰非常心动,实在是太想让自己的皇子们露个脸,刷刷存在感了。 要让朝野上下看到,景泰一系不仅人丁兴旺,而且都是勇武坚毅、可堪大任的栋梁之才。 说到这些皇子,朱祁钰又向爱妃们问道:“雪儿、汐儿,你们今年要不要生娃?” 浅雪、素汐一起摇摇头:“我们两个年纪小,让凝香先生吧。” 凝香也在一旁摇摇头:“奴家今年也不想生,再等两年不打仗了吧。” “行行行,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们不用有压力,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吧。” 朱祁钰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别的皇帝都是后宫争宠、夺嫡,一群女人哭着喊着要生孩子争皇位。 自家这几个倒好,连孩子都不想生,更别说争皇位了。 朱祁钰叹道:“给我整杯葡萄酒,再弄碗蜂蜜水,我喝了就睡觉了。累,心累。” 葡萄酒,就蜂蜜水,这么奇怪的要求,几位宠妃也只能含笑满足了。 …… 数日过去,四月二十。 朱祁钰早上醒来,往窗外一看,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 “下雨好,今天有大事吗。若是无事,咱们就可以在家里玩了。” 浅雪将一份密函军报递了过来:“夫君看看吧,神武侯范广的密奏。” 朱祁钰摆摆手:“拆念吧。” 浅雪拆开看了一遍,然后回道:“范广提出从广宁率军进驻开原,理由是开原乃辽东重镇。 占据开原之后,可以从开原、广宁、盖州、抚顺四个方向围堵孛来大军。 同时,还可以支援满都鲁。 据范广说,哈剌苦出亲率一万骑兵,与野人女真都督长安奴,东西夹击满都鲁。 满都鲁根本就无法立足,更别说招兵买马了。” 朱祁钰将军报接过来,自己看了一遍:“我以前还是太乐观了,还想让满都鲁去招揽两三万人,替我去跟哈剌苦出火并呢。 结果呢,满都鲁被追的满世界乱跑。 而且我还说了对付蒙元,不能分兵。前脚说完,后脚范广就要四面反包围孛来。” “那您同不同意范广的方略?” “同意,我也没有好办法。孛来那三万骑兵来去如风,我就算组织十万大军,也追不上他啊。 就按范广说的吧,让他进驻开原。 孛来在沈阳城外,四个方向都受威胁,我看他待不待得住。” 朱祁钰最近老叹气,这个仗太不好打了。 这是真正的大兵团作战,从辽东到甘肃,六七千里的战线上,敌我军队纠缠在一起,变数实在太多了。 今天你还在以优势兵力包围别人,明天一觉醒来,对方援军赶到,伱可能就被反包围了。 而且这么长的战线,想要协调配合,难啊。 只能把防线拆成一段一段的,让每个战区的主帅们自行其是吧。 …… 四月二十一日,一万神枢营将士被海运至盖州。 四月二十四日,一万五千备倭军被海运至盖州。 至此,盖州总共集结了一万神枢营将士,两万备倭军。 主帅山东总兵官谷忠,也是营州卫出身的从龙功臣。 到了盖州,谷忠也不着急出战,而是待在城中,接见将士,鼓舞士气。 备倭兵,战意高昂。 在拿下日本后,倭寇的威胁,几乎不存在了。 备倭兵也没必要再延续下去了。 谷忠代表皇帝许诺,只要这次备倭兵立下大功,便对备倭兵进行整编,提高待遇。 将备倭兵与山东水师相结合,使其成为既能海战,又能陆战,可以快速投送,快速布署的精锐之师。 甚至于,可以将备倭兵纳入京营。 现在的京营,有擅长火器作战的神机营,有骑兵精锐骁骑营。南京还在组建擅长山地作战的新京营。 大明需要能够海陆作战的新兵种。 这是个机会,就看山东备倭兵能不能把握住了。 如果让机会从手上溜走,那这好事就要落到浙江、福建的军队头上了。 数日之后,谷忠大张旗鼓地放出消息,要全军出动,北上解除沈阳之围。 消息很快传入沈阳城中,沈阳城中居心叵测、吃里扒外的某些将官,又将消息转送到了孛来军中。 孛来大喜过望,对副将笑道:“终于来了,哈哈。等的我都昏昏欲睡了,好无聊啊。 把大明这三万援军全歼,让沈阳城中将士百姓震恐,我们再与城中的叛逆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沈阳。 这样,整个局面就打开了。 咱们拿下沈阳、盖州,再去占据开原。 大明天子的脸就丢大了,到时候他不派十万大军前来,怕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副将也面露喜色,这次盖州的援军,是一万京营,两万山东备倭兵。 按照明军的作战风格,经常一败就是全军覆灭,好几万人被全歼。 倒不是敌人打歼灭战的能力强,只因这就是明军刻在骨子里的风格。 也很难讲这风格是怎么来的。 孛来一挥手:“战机已到,留下一万人,虚张声势,继续围攻沈阳。 选精锐骑兵两万,由我亲自率领,去伏击盖州援军。” (本章完) ------------ 805 匿名揭帖以古讽今 类比汉武帝妃震怒 四月二十九日,以盖州城为中心,二十里范围内全面戒严。 五月初三,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抵达盖州,为城中明军运来了二十万石军粮、三十万束豆粮,以及火炮、弓弩、铠甲、战车、战马无数。 到了晚间,船上又有五千骁骑营将士偷偷入城。 虽然朱祁钰明确反对抽调日本驻军回援,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在接到召还旨意后,安国公徐亨经过反复权衡,还是决定抽调一万天子亲军一同返回 其中五千骁骑营,连同着从驻日明军手中分出来的大批粮草军械,一起运到盖州。 另外五千人,返回山东登州,稍作休整,便赶往西安。 徐亨本人,回京面圣。 与此同时,阿噶巴尔济的蒙军也在陆续渡过黄河。 令人吃惊的是,明军对此熟视无睹,任由蒙古骑兵在广阔的河套之地纵横驰骋。 蒙军的机动能力,比明军强多了。蒙军是纯粹的游牧骑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阿噶巴尔济已经率大军压境,明军主力的集结还没有完成呢。 于是阿噶巴尔济率主力进攻榆林,偏师去西河套扫荡,顺带接应其他汗国的联军。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今日天气阴沉,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 朱祁钰也不出门,就歪在榻上,闭目养神。两位宠妃跪在身侧,温柔侍奉。其灵动香软,妙不可言。 伴着雨打芭蕉之声,朱祁钰又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这时候浅雪、素汐垂头丧气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玲珑连忙迎上去,帮着更衣:“两位娘娘辛苦,真是太尽职尽责了,奴婢熬了姜汤,娘娘赶紧喝了驱驱寒气。” 本来玲珑是在开玩笑,浅雪却冷哼一声:“瞧这低眉顺眼的小模样,你就是钩弋夫人没错了。” 玲珑被说懵了:“好好的,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不争权、也不夺利,乖乖给夫君做性奴,怎么突然就成钩弋夫人了?那你们两个是什么夫人?” 浅雪摊摊手:“我们两个大概是邢夫人、尹婕妤之类的啊。” 朱祁钰好奇地睁开眼,林香玉和凝香停止口舌之争,抬起头来。 浅雪拿着一张揭帖递了过来:“你们三个别发呆了,夫君是汉武帝,凝香不是老闹着要当正宫吗,那伱就是卫子夫。 颦儿红颜祸水、姿色最美,你就是李夫人。” 这是忽然闹哪样,朱祁钰接过揭帖细看,看完也恼羞成怒了。 这是哪个王八蛋写的匿名揭帖,把我比作汉武帝,把我的宠妃比作汉武帝的妃子们。 汉武帝上上下下全是争议,汉武帝的妃子们也是一脑门的官司。 再过五百年,汉武帝才会成为受万万人推崇膜拜的大英雄大豪杰呢。 在明朝,说一个皇帝是汉武帝,那不是纯纯的骂人嘛。 说一个皇帝是秦始皇,那就是纯粹的人身攻击了。汉武帝口碑多少比秦始皇强点,也强得十分有限。 朱祁钰问道:“这揭帖是从哪里来的?” 浅雪回道:“哪里都有,多处街坊之间,甚至宫墙外、衙门口都有张贴。京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全拿咱们一家当笑话看。” 朱祁钰摇摇头:“怎么越来越过火了,是蒙元的间谍做的吧,毕竟心向大元的人,在京城也是一抓一大把的。 上次有官员匿名讽谏,我让东厂、锦衣卫彻查。到现在都没有查明白,我还没追究他们呢,这又闹出了匿名揭帖。 老虎不发威,还真拿我当病猫了啊。” 凝香附和道:“确实过分了些,您看揭帖上边写的:李夫人早卒,其兄李延年以音幸,号协律。协律者,故倡也。 及李夫人卒,则有尹婕妤之属,更有宠。然皆以倡见,非王侯有土之士女,不可以配人主也。 还有卫子夫,也是歌女出身。 这里面的嘲讽影射之意,随便识几个字的人都看得出来吧,也难怪妹妹生气了。 还有这句:‘帝曰:往古国家所以乱也,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汝不闻吕后邪? 故诸为武帝生子者,无男女,其母无不谴死,岂可谓非贤圣哉! 昭然远见,为后世计虑,固非浅闻愚儒之所及也。谥为武,岂虚哉!’ 真是把我们嘲讽到家了,说我们出身低贱,我们也就认了。关键他们还鼓动夫君效汉武帝之例,把我们都赐死拉倒。” 浅雪补充道:“气人就气人在,他们没有一句话是自己的,全是引用的《史记·外戚世家》。 司马迁在《史记·外戚世家》中,把汉武帝的后妃从头到脚埋汰了一遍:陈皇后是‘挟妇人媚道,其事颇觉’,于是被废。 卫子夫是‘天下歌之曰: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李夫人、尹婕妤、邢夫人都是倡,钓弋夫人来路不明。 汉武帝的后妃中,就没好人。” 朱祁钰心中暗叹:这个李夫人还是很厉害的,她一个人拥有三个成语:倾国倾城、绝世佳人、姗姗来迟。都能跟貂蝉、西施、杨玉环掰掰手腕了。 想归想,话不能说,自家的宠妃们这次都被惹生气了,尤其是这匿名揭帖拿留子去母说事,影射皇位之争及后宫干政,这不是纯纯的挑拨离间嘛。 “还是让东厂和锦衣卫去查吧,再限他们十日之内破案。这次再敷衍搪塞,与前罪并罚,重重惩治。” 浅雪回道:“奴家今天不想出去了,外面太冷了。” 林香玉对凝香笑道:“卫子夫,那你出去应付差事吧。舒良他们肯定会来请罪的,你看着敲打他们吧。” 凝香捏捏林香玉的俏脸:“好吧,李夫人在家陪伴大王吧。你们别生闷气,那就正好如了小人的意了。” 凝香倒是乐观,出了灵玉宫,带上值守宫禁的王林、黄七,一起来到青云阁。坐在窗边欣赏了一会湖光山色,果然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四人一起来请罪。 四人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梆梆磕头。 凝香笑道:“都起来吧,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本章完) ------------ 806 郕邸四监遭受敲打 孛来盖州侧翼设伏 王诚、舒良一路上都在忧虑如何挨骂,如何申辩。 但到了之后,眼前这位娘娘和颜悦色,丝毫没有要发怒的迹象。 黄七拿个托盘,端着四碗姜汤过来。王诚等人告了罪,起身接过姜汤。 凝香摆摆手:“坐坐坐,大家都坐下喝,别拘束,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双方拉了一会家常,舒良主动对东厂的办事不力做起了检讨。 凝香笑道:“我这人心态好,人们怎么骂我,我都不生气。但是你们十四、十五娘娘被气够呛。 她们两个虽然在人前冷冰冰的,但接人待物,也很得体啊。对咱们自家的心腹亲信,也都不薄。 而且起早贪黑,忙前忙后,结果却落了一顿埋汰,你们说让人寒心不寒心?” 舒良回道:“娘娘给奴婢十天时间,奴婢一定将这些奸佞绳之以法。” 凝香问道:“北疆即将展开大战,你们想不想去前线监军,积累些军功资历?” 王诚、舒良等人面面相觑,去前线监军?这可都是脏活累活啊,其实没多少人愿意去。而且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这样的大权宦,没事往前线跑干什么。 都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了,已经升无可升了,还需要积累啥军功。 但又没办法反驳,因为派去前线监军,是自家皇爷和娘娘们对心腹太监们表达恩宠的一种最常用方式。 很快王诚、舒良就琢磨明白了,十娘娘刚才的话,转换成大白话就是:伱们再办不好差事,我就以向你们施加恩宠的名义,送你们去前线监军。 监军时限,可长可短。蒙古人是杀不完的,只要我不高兴,天长日久,你们就慢慢在外面呆着吧。 这就是用最温柔的话语,表达最强硬的态度。 之前官员匿名讽谏的时候,舒良压力最大。现在又出了匿名揭帖,王诚也被波及。 因为王诚除了掌司礼监印外,还负责提督五城兵马司。 四人好容易从青云阁中出来,都已经冒了不少冷汗,风一吹雨一打,冻得直哆嗦。 舒良叹道:“这几年京中无事,我和我的手下们都逍遥自在惯了。这人一懈怠,冷不丁就会出问题。” 王诚也跟着叹气:“以前成先生在北京的时候,还能给我们把把关,出出主意。 可惜,成先生被调去了南京,看样子皇爷也不打算把成先生调回来了。 咱又不能和别的文臣走太近,几位娘娘虽然对我们很好,但毕竟平日接触少,到底比那些天天见面的差着一层。” 舒良问道:“这案子怎么查啊?” 王诚笑道:“先抓蒙古间谍吧,抓他几百人,就算十天内破不了案,好歹有个说法。别到时候啥都没有,那咱们就真得出去监军了。” 舒良点点头,几人商量了一路,回到京师,把城门一关,开始调动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全城抓蒙古间谍。 五月初六,广宁城。 经过多日的准备,范广带着自己的三万本部兵马,武忠、张宁带着广宁左、中、右三卫,向东北方向进军,前往开原。 十日之后,大军行至巨流河畔扎营。 孛来得到了沈阳方向传来的军报。在知道广宁守军出动,前往占据开原之后,孛来有点懵了。 毕竟在也先太师之后,蒙古这帮人都没跟明军打过仗。 所以大家都是凭着感觉在打仗。比如辽东军,出了名的怯战。一提辽东军,蒙古将帅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怂、软,爱躲进城堡、龟缩不出。 现在广宁的辽东军出城了,前往五百里外的开原,真是新鲜事。 孛来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去截杀广宁军,二是继续埋伏盖州军。 盖州军是大明朝廷从外地调来的,战力未知。 孛来一向行事迟疑,不擅决断,当下便又召集众将合议。 吵了半日,最终孛来还是决定继续伏击盖州军。 根据沈阳城内奸细传来的情报,盖州军由一万神枢营、两万备倭兵组成。 神枢营,是北京京营中新组建的一支,成军之后,未有战绩。 两万备倭兵,也极少参加实战,战力未知,反正强不到哪里去。 伏击地点,选在了塔山铺。 谷忠带着十万大军,从盖州出发,慢慢悠悠地向沈阳进发。 这十万大军里,有一万神枢营、五千骁骑营、两万备倭兵,还有六万多辅兵。 孛罗怕惊动明军,不敢再放出大批哨骑侦察。所以蒙军窝在水泉沟附近,只看到明军连绵不绝,向北开进。 根据也先在山西偷袭明军的成功经验,孛罗将大军埋伏在了盖州东北方向的群山山谷中。 明军出盖州城向北进发,蒙军完全不管,不作任何袭扰,绝不打草惊蛇。 这就是灯下黑。 明军的侦骑,都在往大军前方巡视。 前方的山谷都会巡视一遍,避免伏兵。但是对于侧后方的山谷,本能地就给忽略了。 这都是明军的老毛病了,顾头不顾腚。 正面作战,明军倒也还行。但就是侧翼空虚,容易被敌人捅腰子。 五百年后,有一位校长,手下的军队也总是喜欢顾头不顾腚。 反正明军的作战风格,已经刻到骨子里了。 孛来非常有耐心,明军离开盖州,行军三日,蒙军伏兵依旧不动。 就等明军接近海州卫,行军阵形拉长,防御最松懈的时候,给其致命一击。 …… 五月十八日。 朱祁钰早早起来,开始收作业了。十日之期已到,是时候看看王诚、舒良的破案成果了。 等了半晌,浅雪、素汐从外面进来。 浅雪对上朱祁钰的目光,无奈一笑。 朱祁钰心里咯噔一下,心知又出幺蛾子了。 浅雪笑道:“好教英明神武景泰大皇帝陛下知道,皇城又着火了。” “哪里被烧了?” “太庙有几个宫殿,被天降雷火给点着了。这就对上了,陛下是汉武帝,我们是汉武帝的后妃,都没有德行。 上天降下责罚,祖宗也不安宁,这下是真真正正的天怒人怨了。” 朱祁钰叹口气:“真会玩,连太庙都点着了,可是越来越没底线了。” “没办法啊,咱们在京城的亲军越来越少了。而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逐渐暴露了,他们还是不愿意忠于咱们。” (本章完) ------------ 807 追忆古今寻得榜样 振奋精神恢复冷静 朱祁钰也感受到自己亲军不够用了。果然皇帝的权力都是建立在军队之上的。 这些年对军队的清洗太过了,新人又还没有完全顶上来,青黄不接,敌人的进攻时机选的非常好。 此情此景有些熟悉,朱祁钰想到了若干年后,在遥远的西北方向,有一位慈祥的父亲,也搞了一个大清洗,结果被一位热爱艺术的落榜美术生半渡而击之。 若不是北方的冬天稍稍有一点点冷,慈祥的父亲可就把一世英名完全葬送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如今在日本有十几万驻军;在占领的南方诸省,还有近二十万军队,其中还包括三万身经百战的老京营,以及十万悍不畏死的广西狼兵。 几十万军队,全陷在外面了。把人调回来,占领区就会反叛不断,整个帝国肯定得彻底乱成一锅粥。 凝香察颜观色,在一旁劝慰道:“看把夫君愁的,皱纹都出来了。其实只要您把蒙元彻底灭掉,就算整个皇城都被烧光,也动摇不了您的地位。 这是您从明君蜕变为大帝的一战,艰难无比也是很正常的,方方面面的势力都会极力阻止夫君。 赢了,就是破茧成蝶,从此进入化境,随心所欲、出口成宪。 一年时间,最多两年,夫君再坚持坚持。” 这话开导的好,朱祁钰福至心灵,想到了慈父那句颇具哲理的名言:‘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这是一般公理’。 大战之初,慈父有一系列重大失误,再加上大清洗导致军队战力下降,以致敌人势如破竹,连都城都差点打下来。 但最后赢了,不仅没人再去追究慈父当初的战略失误,反而有几万万人奉其为慈爱且威严的‘生身之父’。 根据这个经验,只要灭了蒙元,那天下臣民就会‘忘记’以前的种种不愉快了。 想明白之后,朱祁钰高兴了起来,搂着凝香,抚着佳人俏脸笑道:“还是爱妃心疼朕,哎,这么好看的脸,你跪下,我要颜你。” “好啊,能被主人颜,是奴的荣幸。” 朱祁钰站起身来,凝香双膝并拢,乖乖跪在脚下。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伏低做小,场面极为不和谐。 林香玉在旁边冷哼了一声:“唉,一个没注意,又被这小贱人把宠争去了。走,玲珑妹妹,咱们去做好吃的,让这对狗男女自己玩吧。” 四位宠妃商量明白,都走了,留下朱祁钰和凝香过二人世界。 浅雪、素汐两人出了灵玉宫,便安排乔凤、黄七两人去京城探查情况。 没等到中午,乔凤、黄七便骑着马来到了城中。 两人经承天门、太庙街门,来到太庙门口。 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大臣,正翘首围观。大火已经扑灭,但还有滚滚黑烟冒出,远远可见。 黄七率先来到太监队伍里,这次不止王诚、舒良焦急,就连张永也傻眼了。 张永是内官监、直殿监掌印,皇城内着了火,张永是直接责任人之一。 王勤则暗暗盘算着自己的一大头衔:司礼监秉笔太监、尚膳监提督太监,提督神机营,兼掌钟鼓司、针工局、内织染局印。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勤本来就是个不大起眼的王府小太监,结果皇帝一掌权,好家伙,一堆差事安在身上。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王勤很庆幸,自己职权范围内,还没有出问题。 舒良则拉着黄七,颤颤巍巍地问道:“黄兄,我们这罪过大了,皇爷有没有训斥我们?” 黄七摇摇头:“没有没有,皇爷什么都没说,娘娘们也没有任何怨言。” 王诚、舒良、张永三人闻言,更加害怕。大家都懂的人情事故,上面的主子还愿意骂你,说明还把伱当自己人看。若是骂都不骂,什么都无所谓了,那只能说明是放弃你了。 现在就有这个趋势,皇帝和娘娘都不怎么说重话了,给人一种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感觉。 舒良又对黄七试探道:“黄兄,匿名讽谏案和匿名揭帖案,还未将书写传播之人抓获,但是这些日子,我们东厂和锦衣卫抓获了数百蒙元间谍。 而且已将名单报了上去,皇爷有没有说如何处置?” 黄七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皇爷没说,可能皇爷还没来得及看奏报吧。” “那太庙着火,皇爷有没有说如何责罚?” 黄七继续摇头:“皇爷什么都没说。” 王诚、舒良、张永真急了,这自家皇爷什么都不说了,既不表态,也不责罚任何人,这可不是皇爷素日的性情,太吓人了。 黄七笑道:“火情我已经看了,再去内阁转转,就回去向皇爷复命了。” 王文、何文渊等阁臣知道皇帝有旨意,便簇拥着黄七去了内阁。 其他官员也都散了,乔凤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父亲。两人凑在一起,出了承天门,一起回到家中。 乔毅回到家,四脚朝天往床上一躺,一边叹气,一边诉苦。 见此情景,乔凤笑道:“父亲这个样子,跟圣上有点像啊。上次圣上在青云阁理政的时候,也是往榻上一躺,唉声叹气不止。” 乔毅叹道:“我也不想失态,但我这把老骨头是真受不了了。这一个月来,最累的不是东厂,不是锦衣卫,也不是五城兵马司,而是我们顺天府。 既受累,又受气,上面好几家管着我们的,谁也惹不起。” 乔凤笑道:“儿子倒听说过锦衣卫总被东厂压着,各种受气。” “那是以前,现在锦衣卫并不怎么怕东厂。以前锦衣卫的主官看见东厂提督,就跟耗子见着猫一样。 如今不同了,武定侯掌着锦衣卫,这又是顶级勋贵,又是皇帝的岳父,哪个太监提督东厂,也不敢去惹武定侯啊。 你别看大娘娘待在灵玉宫中,极少露面;也别看是给武定侯认的女儿,并非亲生。 谁把武定侯得罪了,你就知道哪位娘娘最厉害了。” “这次案子迟迟查不明白,是不是因为东厂和锦衣卫不能配合一致啊?” (本章完) ------------ 808 安国公顺利返京师 君臣相见互诉军政 乔毅点点头:“可不就是嘛,锦衣卫怪得很,有很多人消极怠工,还有许多暗中使绊子的。 至少有一多半的人,压根就不想把案子查明白。 武定侯他们几个勋戚不擅长查案,门达等人又不愿出力,就刘敬、卢忠等有限的几个人卖力干活。 查不出来,很正常。 而且匿名揭帖这种东西,本来就特别不好查。” 乔凤又问道:“那我要怎么禀报圣上?”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混糊弄过去吧。其实圣上都明白,他自己也不想点破。 我是顺天府治中,对京中的状况体察入微。据我观察,在东厂、锦衣卫之外,京中还存在一支非常庞大的秘密情报组织。 朝廷从来不管,意味着它就是隶属于圣上的情报利器。 也就是说,京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圣上都能及时知道。 像门达等锦衣卫消极怠工,圣上恐怕早已洞若观火,只不过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乔凤又问道:“圣上这样静悄悄的,是为了什么呢?” “能为了啥,又想杀人了呗。圣上信道家,讲究的是将欲取之,必姑与之;将欲弱之,必姑强之。 你没亲眼见过,我是圣上登基之前中的进士,那些事情我都经历过,当初圣上杀伐决断,那叫一个狠。 等你中了进士的时候,圣上已经变成了和和气气、温温柔柔、整天在家玩女人的形象。 你们新科进士,都不知当初的皇统之争,有多么血腥。 就拿后宫来说,伱掰着手指头数数就知道了,从孙戾妃,到元狩皇帝的皇后、嫔妃,再到郕王府的王妃、姬妾,几乎全都死光了。 我说着很容易,其实真要让那么多女人全都‘合情合理’地死掉,可费劲了。” 乔凤压低声音问道:“都是圣上自己下的手?” 乔毅摇摇头:“我可没这么说,你从结果倒推就是了。现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圣上生母吴太后。 仅在吴太后一人之下,处于万万人之上的,是圣上的十五位宠妃。 再后面,是太子妃。 场面干干净净,笑到最后的,全是利益高度一致的一群女人。 你自己从结果倒推回去,如果没有人为干预,怎么可能把后宫权利摆弄得如此整整齐齐。 你再想想,如果郕王妃、郕王姬妾都还活着,那将是一个怎么的场面。她们不得在宣德系、元狩系文臣武将们的扶持下,和现在这十五位娘娘斗翻天啊。 那夺嫡大战,得精彩到什么程度。” 乔凤虽然天资聪颖,但很少在女人身上用心,听自己父亲一讲,方才惊觉:“父亲是说,圣上铲除异己,从而终结了后宫之争?” 乔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话不能乱讲,心里明白就行。” 乔凤又低声问道:“那现在的几位娘娘知道这些吗,还是她们也有参与?” 乔毅摇摇头:“那几位娘娘心地还算十分良善了,参与铲除郕王府旧人倒不至于。但至少灵玉宫那五位娘娘都是知道内幕的,纯粹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乔凤叹了口气,果然天家无亲情,别看表面一片祥和,实际上暗地里的皇家争斗还是很血腥的。 乔毅又补充道:“你是皇帝的近侍之臣,见了娘娘们要极尽尊崇。多赔笑,多跪下磕头,礼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要因为你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就恃才傲物。 想把官做好,心性比能力更重要。 就比如灵玉宫那五位娘娘,论心性那都是绝顶人物,一个比一个厉害。 你想,大娘娘先是做了齐王妃,又认给武定侯为女,得到了景泰系勋贵的鼎力支持,再之后生下太子。 这位置稳固得不能再稳固了,换成绝大部分女人,就该作威作福了。 但你看大娘娘,既不争皇后,也不弄权柄,反而跟隐居了一样,连面都极少露,管家的权力也统统分给了其他姐妹。 这是何等心性,大娘娘是这世上我最佩服的女人。” 乔凤点头附和道:“父亲这话极是,跟大娘娘、十娘娘相处,都是如沐春风的感觉,两位娘娘是半点不拿架子。” 乔毅叹口气:“你明白就好,你去定国公府接媳妇吧,我睡一会,下午还要带着衙役,挨家挨户搜间谍去。” 乔凤点点头,出了自己家门,去定国府蹭饭去了。 …… 却说朱祁钰搂着小娘子睡完午觉,磨磨蹭蹭起来,穿戴整齐来到青云阁,与太子一起接见安国公。 时隔两年,君臣再相见,也是感慨万千。双方寒暄半晌,都感慨于世道艰难。 寒暄过后,说到正事。 朱祁钰笑道:“也是我经验不足,局面被我搞成这样了。蒙古诸部有感于大明国力蒸蒸日上,极有可能中兴盛世,成为一个比前朝更强大的帝国。 所以他们变得空前团结,真是有人的出人,有马的出马,几乎动员了蒙元诸部的所有壮丁骏马,要跟我们决一死战了。 这是说什么也要打断帝国的崛起。 还有成吉思汗子孙们建立的几大汗国,也全都鼎力相助。 尤其是帖木儿帝国,真是要出死力了。 因为凡是杀过明使的国家,我都要尽诛其皇室。有了日本这个前车之鉴,帖木儿帝国自然再无心存侥幸,只能与我们不死不休了。 阿噶巴尔济已经率主力渡过黄河,冲进内河套了。其他几个汗国的联军,很快也会到来。 敌人这么多骑兵,我也不知道怎么打了。” 徐亨笑道:“圣上勿忧,敌人虽强,但也并非不可战胜。我们可以先扫荡东线的蒙军,然后直扑蒙元的老巢,先让他们没有侧翼、没有退路再说。 臣自作主张,将驻日本的五千骁骑营,及大批军械粮草调去了盖州。 兵贵神速,来不及奏报,还请圣上降罪。” 朱祁钰摆摆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自己随机应变,何罪之有。只是调走了精兵,日本会不会叛乱?” 说到这个,徐亨笑意更浓:“圣上没亲身去过日本,您是不知道。稳妥起见,臣只调走了一万精兵,其实再多调走两万精兵,日本也不会乱。” “这是为何?” “日本人的性格,怎么说呢。” 朱祁钰笑道:“安国公是想说他们都非常‘慕强’吧?就是仰慕尊敬强者的意思。” 徐亨连连点头:“对对对,圣上描述得为何如此精妙,就是‘慕强’。不论是日本,还是朝鲜,其上至权贵,下至庶民,都非常慕强。 别说造反了,他们甚至争着抢着为我军奉献了大批的营妓。甚至还有良善之家也主动奉献的,说是什么借种之类的,臣也不懂,总之怪怪的。” 朱祁钰也被逗乐了:“这个慕强啊,咱们北边这几国都比较明显,南边那些安南、缅甸之类的,反而没大有这种毛病。 至于借种,听说唐朝的时候,日本就已经在做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种事,你情我愿,也不好阻止人家。” (本章完) ------------ 809 功高震主惨遭弹劾 国公被比司马仲达 在目前打下的地盘中,属朝鲜是最好统治的,日本其次。 谁的拳头硬,他们就崇拜谁。 只要大明的架子不倒,就不会有大的叛乱。 反之,如果这次蒙军战胜,明军战败,到时候满世界都是野心家,一夜从天堂回归地狱。 朱祁钰对徐亨表示很抱歉:“安国公,无论如何,你还得替我再打一仗。这也是最后的决战了,赢了真正实现天下归心,输了以后也就这么着了。” “圣上放心,我们一定能赢的。” 徐亨心中暗道:那怎么能输呢,我曾外孙可是还得当皇帝呢。 两家绑定得实在太紧密了,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且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再过个五六年,太子就能独当一面了。 太子和亲王们都长大了,人心就会彻底稳定下来。如果前任皇帝和前任太子能够赶紧死掉就更好了。 但饶是徐亨,也不敢问前任皇帝什么时候归天,只能接着谈军事:“圣上,您的战略是什么,臣去了西北要如何行事?” 朱祁钰摇摇头:“我的战略就是防守反击。把蒙军主力牵制在西北,他们要进攻,我就死命防守。 然后全力筹集军械粮草,只要熬到冬天,就是胜利。 到时候蒙古人的马没有草吃,而我给咱们的战马吃豆粮。 西边那几个汗国能向蒙元支援骑兵和战马,但粮草辎重他们支援不了啊。 所以我就是拿国力硬熬他们,像熬鹰一样,等他们又累又饿的时候就老实了。” 徐亨点点头,表示了认同。明军与骑兵打运动战,太容易出事了,动不动就是全军倾覆。 这个也很好理解,一旦阵形被冲散了,面对敌人的骑兵,就只能被一面倒的屠杀了。 就连大明第一战神徐达都这么败过,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朱祁钰继续说道:“阿噶巴尔济将主力调到了榆林附近,我也看不懂他要干什么。 陕西、山西交界处的黄河,南北绵延千里,都贯穿于群山深谷之中,水流湍急。 他渡黄河进山西,那不就是自寻死路吗。一旦战场变成了山西,我整治他的手段就多了去了。” 徐亨也有些好奇:“那阿噶巴尔济为何要冲进陕西呢?” 朱祁钰笑道:“他以为我会在宁夏或者后河套地区奋力阻击,但是我抵抗都没抵抗,直接跑了。 他可能是有点无所适从了吧。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我跟他在河套决战啊。 京城北面的东胜、开平、大宁、广宁防守过于严密,又都是山,他根本就不可能打得动。 所以要么打河套,要么打辽东,换我是阿噶巴尔济,也想不出什么新鲜招式来。 你去了陕西,把西安、固原守好就行了。 若敌人十一月之前退兵,不追。若敌人十一月后退兵,则汇集大军,衔尾追杀。” 徐亨继续点头,也行,怎么稳妥怎么来。 几人又聊了一会,朱祁钰便放徐亨回家跟亲人好好团聚去了。 徐亨回来之后,朱祁钰省心很多,最起码徐亨能牢牢掌控住陕西的军队,下面人不至于闹什么幺蛾子。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抬眼往茶几上一扫,顿时一惊,上面又摆满了奏本和军报。 浅雪主动解释道:“夫君别发愣了,全是弹劾。” “弹劾谁的?” “有替上天和祖宗弹劾皇帝的,还有弹劾安国公的。” 朱祁钰冷哼一声:“太庙烧了就烧了呗,不就损失了几间偏殿嘛,祖宗至于这么小气。 那些不省心的大臣们弹劾安国公什么啊?” “多了,弹劾安国公功高震主,恃宠而骄,不请王命,擅自调兵。说安国公这是想做司马懿。” 朱祁钰闻言一怔:“这些人也太歹毒了,历朝重臣,只要被称为司马懿的,几乎就没善终的。 让他们打仗不行,搞人心态可是真有一手。” 司马懿算是把后面的所有老臣都坑苦了。 就连真正英明神武的唐太宗李世民都不能免俗,亲征高句丽时,执意要把已经七十四岁的李靖带上。 李世民还要亲自到李靖府第相请。 靖谢曰:“老臣宜从,但犬马之疾,日月增甚,恐死于道路,仰累陛下。” 帝抚其背曰:“勉之,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魏室。” 李世民相对来说还算大度的,到了明朝,朱元璋左等李善长不死,右等李善长不死,最后不得已,狗急跳墙了。 但凡活得长久一点的大臣,就没有不痛恨司马懿的。 本来人家七老八十,都准备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了,结果别人参上一本,说你要做司马仲达。 正经人谁会闲得没事七八十岁去造反,关键是别人敢参,皇帝就敢信。如此荒谬的事情,全都是司马懿造成的。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伱就说冤屈不冤屈。 朱祁钰摆摆手:“把所有这些弹劾奏本全都留中不发,真是闲得没事干。把这些上奏的大臣拉个名单,交给司苑监重点监察。 不服我的人,多半都在里面呢。” 浅雪又问道:“那个张天师已经逮至京城了,他的种种不法之事,多已核实。朝中有不少言官上书,要求彻底废除天师府。” 朱祁钰点点头:“这个提议挺好,一个道士,不好好地在深山中清修,整天就是卖符箓、做法事。 还要论资排辈,加各种乱七八糟的头衔,整得比我这个皇帝都世俗。 我早就烦死他们了,等打完蒙元,我一个一个收拾他们。” …… 五月二十一日,辽东。 从盖州出发的明军,已经陆陆续续进入海州城。 辎重先进城休整,战兵主力依旧滞留在海州城南的塔山铺。 谷忠的中军大营,设在一座名叫唐王山的小山包上。唐王山东南,紧挨着一个叫做三皇山的小山包,山上有古庙,名为大悲寺。 相传唐太宗李世民亲征高句丽时,曾与薛仁贵在山顶下过棋,由此得名唐王山。 周围方圆七八里,皆是平原,视野开阔,适合排兵列阵,更适合骑兵奔袭。 (本章完) ------------ 810 孛来骑兵拂晓袭营 车城方阵惨烈厮杀 因为一边行军,一边保持阵形,严防偷袭,十万大军磨磨蹭蹭好几天,才到达海州。 围绕唐王山、三皇山,明军以车阵围住两山之间的空地,空地里驻扎着骁骑营五千精锐。 一万神枢营将士在山上,还有两万备倭兵扎营于山南,以为掎角之势。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蒙元骑兵来偷袭了。 与时同时,范广、武忠已经率五万大军渡过辽河,杀到了沈阳城下。 留下来围攻沈阳的一万蒙军可是傻眼了。 由于北边是强大的明军,西面是泥泞的辽泽,东面是山,所以蒙军选择了南撤,尽量去和孛来的主力会合。 范广、武忠、张宁在中军大帐中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武忠赞道:“张大探花这招真歹毒,一旦侦察到沈阳敌军分兵,立即便挥军转向沈阳。 突然蹦出来五万大军,敌人被搞得狼狈不堪,他们现在肯定正一边跑一边咒骂咱们呢。” 张宁笑道:“这也不能怪咱们,若他们没有分兵,三万大军全力围攻沈阳,那咱们就老老实实去开原。 他们非要露出个破绽来,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听说盖州军有三万精锐,咱们这里不止三万精锐,打上一场,我们赢面要大得多了。 我的想法是,咱们从军中挑选两万精锐骑兵,跟在南撤的一万蒙军后面,穷追不舍。 从沈阳到海州也就二百里,两天就汇合在一起了。咱们打一个大会战,把蒙军赶进辽泽去。” 范广点点头:“好久没有打过硬仗了,这次我亲率两万骑兵,去追杀敌人。” 张宁回道:“那行,神武侯尽力咬住敌人,我们率三万大军随后,争取全歼敌人。” 五月二十二日,孛来与众将商议之后,决定发动奇袭。 从蒙军隐蔽驻军之地,到海州,也就一百里。 蒙军都是轻骑兵,立即动身,于明天凌晨,天刚亮时发动偷袭。 凌晨时分,明军朦朦胧胧,正半梦半醒之际,防备最是懈怠,是发起偷袭的好时机。 以前京师保卫战的时候,明军喜欢在凌晨时分发起偷袭,这次孛来准备玩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五月二十三日凌晨,天刚蒙蒙亮,蒙军如期发动了偷袭。 听得喊杀声起,谷忠立即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连日来,明军将士不解甲胄,和衣而睡,等的就是这一刻。 首当其冲的,是山脚下的两座备倭兵大营。 由于是临时扎营,壕沟肯定是没有的,只有大营南面挡了两排拒马。 再就是拱卫着营地的车城方阵。 进入景泰朝,赵括的车城圆阵算是被朱祁钰发扬光大了。 把战车首尾相连,围成一圈,然后躲在车后射箭,或者拿长矛捅刺,敌人本来就很难攻得破。 何况现在还有火器呢。 战车上搭载着明军的连发火箭‘一窝蜂’。 ‘一窝蜂’可同时发射三十二支火箭,射程最远可达三百步。 等蒙元骑兵进入两百步内,明军进行了一轮齐射。 可怜最前排的蒙军,连人带马俱被射倒,后面的骑兵收不住势,不断踩踏前排人马。 蒙军也是有点发懵,说好的偷袭呢,为什么明军反应这么快。 他们不是应该先穿铠甲,再列阵形,然后将弓上弦,准备火器。等他们做好这一切,大元铁骑已经冲到近前,开始砍瓜切菜了。 但是眼前的状况,明显跟说好的有点不一样啊。 蒙军心神动摇,冲锋之势便有所迟滞。 明军发完一轮之火箭,又开始了炮击。 明军带的火炮并不多,威力也不够大。但是它响啊,人不害怕,但是战马听了害怕。 一边放炮,明军一边发射床弩攻击蒙军。 都已经开始冲锋了,肯定不能冲一半停下来。 蒙军生挨了一波床弩,又折损了许多人马,才冲到战车跟前。 这时候,就是明军持弓弩、火器,与蒙军对射了。 另有长枪兵,躲在战车后面,朝蒙军捅刺。 孛罗在远处观战,见一轮冲锋,就损失了至少大几百人,心疼得眼泪差点没下来。 自己攒啊攒,攒啊攒,攒了十几年,避过了山西和北京的消耗战,才攒下了这么一副家当。 每个战士都是辛辛苦苦训练出来了,却被明军像割草一样收割了。 仗一开打,就不能停,不然前面的人就白死了。 孛罗派出第二批骑兵,从东西两面,攻击明军营垒的侧翼。 刚刚的场景重复了一遍,然后便又进入了隔着战车相互射击的局面。 两个山头上的明军开始擂鼓助威,摇旗呐喊,但是谁都不往下冲。 孛罗不敢往中间冲,怕被夹击。所以重心全部放在了冲击明军侧翼上。 隔着战车,双方都是一批批倒下,一批批顶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 经过一上午的激战,蒙军终于攻破了明军的车阵。 明军弃阵后撤,蒙军将士如释重负,纷纷下马,搬移战车。准备挪开这些阻碍,然后对这两营明军发起最后的收割。 一旦车阵被破,胜券在握矣。 蒙军心里也感叹,山上的明军也太不争气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友军被消灭,竟然也不支援。 不过支援也没用,蒙军这次攻势只出动了一万人,后面还有一万生力军压阵的。 可惜啊,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等蒙军移开明军的车阵,却惊奇地发现,里面还有一圈车阵。 这是大阵套小阵,外面一圈大车阵,里面还有一圈小车阵。 坑人啊,合着明军守株待兔,早就算准了会被偷袭。 以有心算无心,不等蒙军反应,明军依托小车阵,又开始了一轮‘一窝蜂’齐射。 幸而好多蒙军刚才下了马,这次可以顺势躲在马后,让战马承受了这一轮攻击。 ‘一窝蜂’过后,又是床弩的洗礼。 景泰朝的明军,偏爱床弩,这玩意比火器攻击距离远,而且不受天气影响,下多大的雨都能照样使用。 孛来杀红了眼,还要进攻,想把另外一万人派上去,就算用人命堆也要拿下明军这两个营垒。 以这些明军的战力来看,肯定是精锐了。消灭了他们,山上的明军也跑不了。 如果现在撤了,前面的人就全都白死了。 但是,前面的蒙军受不住弩箭洗礼,开始了全面溃退。 (本章完) ------------ 811 韩藩三王夜袭建功 皇叔瞻墡含笑归西 一旦溃散开始,就很难止的住了。数千幸存的蒙军一路向南,转进如风。 孛来也不管了,反正管也管不了,拦也拦不住。 还有一万蒙军埋伏在离战场不远处的山坳里,孛来成竹在胸,就等着明军追杀溃军,然后自己的伏兵从刺斜里杀出,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岂料,这支明军和以前的明军有些不一样,敌人一退,将士们就立即开始打扫战场了。 至于追击,那是绝对不可能追击的。 孛来在远处催了明军半天,明军也是纹丝不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收束溃兵,返回营地。 袭营失败,诱敌失败,孛来大失所望,一上午,四千多骑兵就这么没了。 接下来,双方休整。 蒙军回营之后,也是人心惶惶。明军如此狡猾,又防着袭营,又防着伏兵,着实难以对付。 关键人家是重步兵方阵。 古往今来,在提前列好阵势的情况下,什么骑兵都冲不动重步兵。 蒙军是又心累又疲惫,于是放出数百骑做哨探,紧紧监视着唐王山周边明军的动向。剩下的人,就全部休息了。 到了晚上,蒙军大营东南方向的连绵群山之中,有三千人悄悄地摸了过来。 领军的,是楚山王朱子塈,永兴王朱子堰,博川王朱子墟。 这哥仨儿都是已故周简王的儿子,是太祖的曾孙,被划入韩藩,徒封高丽省永兴、楚山、博川三地。 三兄弟带着各自的千户所卫军,携带干粮,翻山越岭而来,想找找杀敌立功的机会。 让他们正面冲杀蒙古骑兵,那肯定是不干的。但找几个落单的收拾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白天远远遥观了明军的英勇杀敌之后,楚山王心思活泛了起来,向两位兄弟游说道: “六弟,八弟,我们今晚去袭营吧。敌人打了半天仗,早已身心俱疲,咱们趁他们睡得正香,冲进去斩首千级。 那咱们三兄弟可就露了大脸了,回头上奏朝廷,让皇帝每只首级奖赏咱们十两银子。” 听到这话,永兴王、博川王的眼睛都亮了。 这么多年以来,朝廷都是把藩王当猪养。不让掌军,不让干政,甚至连城都不让出。 周藩这些亲王、郡王们,只能研究医术、研究草药,养生为业,聊以度日。 至于施展抱负、展示才华,那是想都不用想,门也没有。 好容易到了景泰朝,天恩浩荡,竟然放开了禁制,真是三生有幸。 所以兄弟三人都争着杀敌立功,既然机会出来了,就算趁乱袭一下敌营,也无不可。 说干就干,楚山王命手下的千户传下命令,深夜袭营,烧其毡帐,斩其首级。 每斩首一级,赏银五两。 到了战场上,三王也不忘做买卖。每斩首一级,跟皇帝要十两银子。 拿到赏银之后,五两赏给将士,五两揣进自己口袋。 孛来做梦也想不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的如此之快。 凌晨时分,营中喧嚷之声大起,孛来的美梦被打断,唰地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两个亲兵随即慌慌张张冲了进来:“大帅,不好了,明军袭营。” “敌人有多少?” “不知道,喊杀声震天,敌人火器、弓弩都极为精良,大约有万余人。” 孛来闻言也慌了:“我派出数百哨探,一直盯着明军大营,他们哪里又来的伏兵?” 亲兵摇摇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明军就仿佛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就摸进营里了。 孛来闻言也是无奈,白天厮杀了大半天,双方都很累,明军为何就不能好好休息一下呢。 想这些已经晚了,孛来匆匆忙忙披上铠甲,出帐迎敌。 三位郡王也很有胆识,从南侧杀入,从北侧杀出,将蒙军大营杀了个对穿。 斩首数百级,将蒙军大营搅乱之后,三人领着亲兵,往北直奔明军大营。 到了后半夜,谷忠睡得正香,就听到营外吵吵嚷嚷,立时便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谷忠第一反应,是认为蒙军来劫营了呢。但这就有点怪怪的了,白天蒙军被打得抱头鼠窜,晚上还能有心情劫营? 明军跟蒙军不一样,明军晚上是三班轮流警戒。时刻有三成的将士披坚执锐,处于随时投入战场的状态。 蒙军来劫营,意义真的不大。 岂料不多时,亲兵就来禀报,竟是三位郡王领着卫军偷袭了蒙军大营。 谷忠连忙出来拜见,将郡王迎入,热情招待。 到了第二天天明,点查人头,竟然有八百二十一级之多。喜的谷忠立即具表,直达天听。 …… 是日,朱祁钰早早起床,翻阅战报。 浅雪第一时间送上一个不好的消息:“夫君,您的亲叔叔薨了。” “薨了?乐成郡王?” “是啊,十七日一睡不起,就给过去了,昨天晚上消息才传过来。” 朱祁钰摇头叹道:“那我这叔父可就没机会乐观其成了。没来得及看到阿噶巴尔济名动天下,他应该走的很遗憾吧。” 浅雪笑道:“他儿子送来一份他提前写好的遗书,内容是提醒您善待前任皇帝,善待前任太子,善待天下臣民。 还希望您在打完蒙古这一仗后,刀兵入库,马放南山,与百姓休养生息吧。” “死了就死了,哪那么多话。我已经够善待哥哥和侄子了,换成其他人,早就把这父子俩全弄死了。” “对对对,无情最是帝王家嘛。” “你看李世民杀兄弟、杀侄子时多么直白,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依然是大英雄大豪杰。 我这瞻前顾后的,已经够讲究体面了。” 浅雪回道:“阎礼从南京传来消息,您哥哥最近病病歪歪的,要不就是腰酸背痛,要不就是头痛欲裂。 就算不对他下手,也就今、明这两年的事情了。” 朱祁钰闻言有些吃惊:“才三十出头,他的身体怎么能垮的这么快呢?” “您想想啊,这十年来,他要么是在颠沛流离,要么是在担惊受怕,大部分人都扛不住如此折腾啊。 而且阎礼自作主张,允许他将几个日本女人带在了身边。有时心中烦闷,难免就要多排解几次。” 我打算再写二十万字就收尾了。刚开始时信心满满,想着写三百万字。 但是越到后面越难写,目标一降再降。写到一百五十万字之后,再往上每写十万字都好艰辛啊。 我实在扛不住了,再说想写的内容大部分都写完了,后面也没什么可写的,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吧。 节奏大概是在一百二十万字左右开始崩坏的,作为新人第一本书,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我本来下一本书想写崇祯,但是查资料查的我都崩溃了,明末的人物、事件太复杂了。 我暂时打算写个崇祯十七年后的种田争霸文看看 (本章完) ------------ 812 蒙骑援兵夹击明军 残酷厮杀放手一搏 朱祁钰点点头:“自作主张好啊,阎礼是个有主见有担当的,值得提拔栽培。” 凝香笑道:“咱们当年从朝鲜买的那一批,也已经能堪使用了。回头爹爹要不要过过目?” “不用了,你们看着安排吧。等灭掉蒙元,再把我哥哥熬死,我就算退休了。累了,不想再当这个破皇帝了。 人生就是这样戏剧性,我哥哥不愿意安安生生当太上皇,没完没了地闹腾着要复辟,最终也不能如愿。 我是心心念念想当太上皇,结果熬来熬去,就是没办法退休。” 凝香笑道:“古往今来,主动想当太上皇的,夫君应该是第一人吧。” 朱祁钰点点头,九成九应该是第一人没跑了。你就想想,十全老人当了六十年皇帝都没当够,不情不愿地做了太上皇,还是牢牢抓着权柄不肯放松。 至于李渊、李隆基,就更不用说了。 最可笑是宋徽宗,金人打过来了,便禅位给儿子,自己作为太上皇逃出京师。 把锅留给了儿子来背。 然而尴尬的是,金军退去,徽宗又回到了京师。 京师还在,皇位却没了,从此徽宗要在儿子钦宗面前自称老拙,却要称钦宗为陛下,真是莫大的悲哀。 林香玉跟朱祁钰想一起去了,便在一旁故意气人:“爹爹,根据《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宋徽宗禅让皇位给钦宗之后,有一次徽宗过寿: 至是天宁节,诣龙德宫上寿。上皇满饮,乃复斟一杯以劝上。 而大臣有蹑上之足者,上坚辞,不敢饮而退,上皇号哭入宫。 爹爹将来退了位,也是这样的待遇。” 朱祁钰笑道:“将来我那么多皇子在封地镇守,朱文芳敢这样对我,不怕被清君侧吗? 再说了,他要是敢不孝,我不会号哭入宫的,我只会把你绑起来,拿小皮鞭狠狠抽伱。” 林香玉双手并拢:“来,爹爹快把奴家绑起来,好好地教训教训。” 凝香拉拉朱祁钰的胳膊:“爹爹别理这小贱人,您越侮辱和虐待她,她就越喜欢。” “那算了,先不骑她了。给我弄点葡萄酒,我喝了继续睡觉。” “晴天白日的,为什么又睡?” “不睡干什么呢,北京城里,王诚、舒良他们不干活;锦衣卫一大堆人不听话;文官们也各怀心思,开始捣乱了。 杀又不能杀,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我不睡觉还等什么呢。” 凝香又问道:“咱们从朝鲜买的那批人里,除了太监,还培养了一批水灵灵的小丫头,夫君要不要看看? 看上哪个了,直接抱上床榻尝尝鲜。” “算了吧,我不想睡处女,该送人就送人吧,安插到文臣武将家里去,给我好好盯着他们。” 浅雪笑道:“被你们一搅和,把正事给忘了。满都鲁送来密信,请求退到开原去。” 朱祁钰一脸好奇地问道:“开原?开原都到哪里去了,从开原再往南走上二百里,都到沈阳了。 他要是这么没志气,干脆回北京算了。我养着他得了,我养着他一大家子。” 浅雪就在那里静静听着,朱祁钰埋汰满都鲁半天,然后才正经回复:“行了,他愿意去开原就去吧。 他在兴安岭那里,西边是哈剌苦出,东边是长安奴,他只有那区区几千人,就算是游击战大师附体,也受不了别人漫山遍野地追着跑啊。 让范广给他提供点军械粮草,帮着他招募点兵马。 野人女真跟咱们作对,建州女真是我们的死敌,那不是还有海西女真嘛,去拉拢拉拢他们也行啊。” 朱祁钰此时还不知道,范广也跑了,而且是半路跑的。大军走着走着,就拐弯去打沈阳了。 现在领兵的主帅们,已经养成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习惯。 五月二十五日,一早。 原来围攻沈阳的一万蒙骑顺风南逃,已经抵达海州城与明军唐王山大营之间。 对于生力军的到来,孛来大感振奋,与援军联络,准备南北夹击唐王山明军。 但是孛来作了一些调整,南边只留五千骑兵,牵制着唐王山南侧的两座山脚车阵。 北边则聚焦了两万骑兵,准备向唐王山、三皇山之间的明军营地发动冲锋。 谷忠站在山顶,望着蒙军的排兵布阵,有点无奈,敌人真敢从北面冲锋啊。也不怕海州城内的明军从背后攻击。 没想到啊没想到,孛来是真不怕,因为已经得知援军后面还跟着范广的精锐骑兵,所以无所谓了,兵贵神速,放手一搏吧。 赢了,占据明军营垒,夺得明军辎重粮草,就可以打持久战了。 输了,那就这样了,骑着马往东进入连绵群山,沿着谷地,去找女真人。 列好阵形之后,北侧蒙军发起了第一轮冲锋。 两山之间的明军,在北侧设置了三道战车防线。每道防线上布置了一千备倭兵。 谷忠临机决断,从南侧又调了三千备倭兵到北侧。 一共六千人,依托三层战车来阻挡蒙古骑兵的冲击。 这次稍稍有些不同,蒙古骑兵冲到距最北侧战车五百步时,首先是唐王山、三皇山上火炮齐发,无数炮弹飞向前排蒙骑,只要挨到,人马俱碎。 蒙古骑兵咬着牙硬扛了下来,冲进三百步之内。 接下来不出意外,明军的火箭‘一窝蜂’,一轮齐射,又是数百骑人仰马翻。 再扛下来,是一波床弩射击。 又付出数百鲜活的生命,蒙骑终于撞上了明军的战车。 接下来就是依托战车,弓弩互射。 明军的优势,在于除了弓弩,还有火器。明军躲在战车之后,各式神枪,轮流开火。而且还有长枪兵,对着蒙古人马乱捅。 双方激战了一个时辰,明军第一层战车防线被攻破,退至第二层继续攻防大战。 蒙军虽然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付出的代价不小,而且战场上全是人马尸体,和东倒西歪的战车。 这下让后队的蒙军冲锋,他们自己都不会往前冲了。因为这么多阻碍,骑兵的速度根本就起不来了。冲到近前,不用明军反击,绊也都绊倒了。 感谢一笑开怀打赏2000点币 (本章完) ------------ 813 蒙军突破三道车阵 五千骁骑压轴登场 明军越打越有自信,蒙军越打越心虚。 虽说战场瞬息万变,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是明军只要咬牙扛住,援兵一至,尘埃落定。 蒙军已无后援,所以越攻越急。 孛罗居于中军,望着胶着的战场,差点把钢牙咬碎,感叹着自己为何如此倒霉。河套的蒙军主力无所事事,明军依托山河之险,城堡之固,躲起来拒不出战。 辽东本是次要战场,我就想老老实实牵制一下明军,达到战略目标即可。 结果沈阳、海州一线反而聚集了十几万大军,厮杀作一团,颇有不死不休之势,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支已经十年没参与过大战的蒙军十分给力,仅用一个时辰,就冲破了明军第二道战车防线。 眼前就剩最后一道防线了,把第三道战车防线也冲破,明军的阵地便被从中间打穿了。 孛来咬咬牙,又从后队派了三千生力军上去,力图一举克之。 三千骑兵顶着山顶明军的一轮炮击,在损失了数百人马后,也杀入了战场。 从山东调来的备倭兵,表现出了无比的悍勇。 谷忠默默注视着战场,并没有继续投入精锐的意思。楚山王在一旁主动请缨:“谷总兵,我们兄弟三人,愿意率护卫加入战场,为国建功。” 谷忠:“不可,刀枪无眼,若三位殿下有什么闪失,末将如何承担得了后果。” 楚山王固请:“为国效命,死且无悔。我们是太祖的子孙,岂有避而怯战之理。” 谷忠依旧不肯,三王及其亲卫是翻山越岭而来,根本就没披挂重甲,到了战场上,还不是一射一个准啊。 楚山王不依不饶,跟谷忠来回纠缠了一翻,最后坚决地请求:“谷总兵发给我们铠甲,我们披挂了再上阵,这样总行了吧。” 谷忠被纠缠不过,只得回道:“那请三位殿下务必当心,只辅助防守即可,不必出击。” 说罢,谷忠让副将去带楚山王领铠甲。 依谷忠看来,战事已经接近突破僵局,披挂铠甲也需要不短的时间,等楚山王带着卫军准备好,自家步兵与敌方骑兵围绕车阵的抵近厮杀也该到尾声了。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孛罗再次投入了三千生力军。谷忠又抽调了两千备倭兵顶上去。 又厮杀了一阵,楚山王三兄弟,带着麾下三千卫军也投入了战斗。 果如谷忠所料,这时候蒙军也如强弩之末了。 孛来在明军北侧还有八千生力军,南侧有六千人,都未投入战斗。 但孛来不敢和谷忠继续这个‘添油战术’了,因为明军同样也有接近两万人还没投入战斗。 一旦双方斗起气来,层层加码,把所有生力军全部投入战场,那自己最好的结局也是惨胜若败。 关键要是真这么打,就算打到惨胜,紧接着范广的大军又赶到了。 若是自己没有生力军了,拿什么和范广打。 于是等楚山王三兄弟率亲卫顶上去后,就发现果然不是很吃力。 有战车和战马尸体做阻碍,蒙军又冲不起来。发挥不出骑兵的冲锋优势,那就只能对着射箭了。 这时候明军普遍都是重甲,蒙军至少一半都是轻甲。差距一下就出来了,明军身上挨两箭,问题不大。 很多蒙军若是身上挨两箭,不死也得落马。而且蒙军还要防着自己的战马中箭,明军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景泰朝持续了十年的铁器管制,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打着打着,就到了下午。两方厮杀良久,都已经没了力气。 谷忠传下将令,命接战的明军全部撤回南侧的备倭兵大营,第三道车营防线不守了。 蒙军见状大喜,连忙去挪移战车,清除障碍,准备彻底打穿明军的阵形。 但当战车被挪开后,蒙军惊奇地发现,这道防线后面,还有数千明军骑兵在以逸待劳。 这是什么情况?在沈阳城内的奸佞传递来的情报中,只说明军由一万神枢营、两万备倭兵组成,可没说还有数千精锐重甲骑兵啊。 谷忠站在山顶,微微一笑,要的就是蒙军这不知所措的表情。安国公调来的五千骁骑营,就在专等着对你们进行最后的屠杀。 骁骑营跟备倭兵可不一样,备倭兵没有经历过多少实战,而骁骑营本就是陕甘边军精锐,又参加过景泰朝的数次大战,可谓是经验丰富,战力强盛,非普通骑兵可比。 眼前的骁骑营,不仅将士各个身披重甲,就连战马,也以铁甲包裹脆弱部位。 长途奔袭,骁骑营肯定跑不过蒙军,但现在是狭路相逢,蒙军要吃大亏了。 谷忠大手一挥,鼓声震天响起。 之前谷忠只启用了三成的战鼓,如今到了关键时刻,再命全部鼓手奋力敲打起来。 明军的声威和气势一下便暴涨开来。 打仗,最关键的就是气势不能弱,心气不能散。 心气散了,就要雪崩。十个人跑,就会带动百个人跑。百个人跑就会带动千个人跑。 一旦出现千人跑路,整个就被带崩了,只能是大家跟着一起跑了。 孛来的军队表现出了极强的军事素养,仓促之间,相互鼓舞,准备集结阵形,与明军骑兵拼死一战。 可惜可惜,等蒙军稍稍集结,唐王山、三皇山上的明军便果断开炮,又给蒙军把阵形轰散了。 之前明军不开炮,是因为蒙军和明军纠缠在一起,近战厮杀,要避免误伤自己人。 现在步兵都已经撤了,双方骑兵泾渭分明,还没有开始互相冲锋,正是开炮的好时机。 一轮炮击结束,五千骁骑营精锐,便开始朝蒙军冲杀而来。 接下来的战斗,说砍瓜切菜有点过分了,但骁骑营也是肉眼可见地占据了优势。 一轮冲锋下来,轻甲蒙军就被砍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数千重甲蒙军,与骁骑营厮杀混战在了一起。 正常情况下,应该有的一打。但蒙军拼杀了半日,实在是有些累了。 此情此景,令孛罗悲愤无比,连连朝着身边副将下令:“全军压上,全军压上,所有人全部给我冲上去,与明军决一死战。” (本章完) ------------ 814 斩首万余孛来流窜 笑谈帝妃自称女儿 孛来在北侧还有八千生力军,也是手下最精锐最嫡系的骑兵了。 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孛来上头了:“明军就隐藏了五六千重甲骑兵,这是他们最后的手段了。 我们全军压上,拿下他们,胜负可定。 去传令,把南侧的六千骑兵也调过来,一次冲锋不行,那就再来一次。” 众将闻言,低头不应,默然无语。 孛来怒斥道:“你们没听到我说话,是想抗命吗?” 副将劝道:“大帅,不能再打下去了。您看,两山之上的明军在往内侧移动。 就算我们这八千人全部冲过去,还要经历一轮炮击、一轮弩箭的洗礼。然后两山之上的明军万余重步兵会依靠地利阻击我们。 我们就算能灭掉这一万五千明军步骑,也会彻底到达强弩之末。 到时候明军的神武侯率精锐骑兵赶到,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孛罗带着哭腔怒吼道:“我不甘心,不甘心啊,一半的骑兵啊,就这样平白葬送掉了。” 说罢,孛罗拔出腰刀,高声喝道:“最多不过是马革裹尸而已,又何惧一死。有血性的,跟我冲杀。 借苍天之力,一举荡平明军。” 见自己的主将都快发狂了,几位将军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纷纷上来将其死死拦住。 即使是一支强军,战损超过三成,也就该接近溃败了。 主要是有范广那必然会赶到战场的生力军,这仗打着没有希望了。 就在几个将军来回纠缠之际,哨探突然来报:“大帅,大明援军,已到北面二十里外。 大约再有一个时辰,援军前锋就到了。” 众将闻言一惊,孛来则有气无力地坐到了地上。 胜负已定,就连孛来都不得不冷静下来了。 副将问道:“大帅,鸣金收兵吧。” 孛来怔怔地没有说话。 不反对就是默认了,副将急命收兵。 南面是明军,北面是明军,西面是辽泽,那自然是要往东边群山里跑了。 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山里多跑跑,说不定就遇到女真人了呢。 正与骁骑营厮杀的蒙军还剩下三千余人,在收到撤军的信号后,且战且退,渐渐远离了两山间的战场。 骁骑营也不穷追猛打,而是与蒙军拉开了距离,让山上明军用一轮炮击,又送走了三两百蒙军。 一场大战,这就样结束了。 休整一日,第二天清点战况。 与孛来两次正面交战,再加上一次袭营,共斩首一万两千余级,至于敌人伤残者,应该至少还有两三千人。 明军即使依托战车和弓弩,作为防守一方拥有优势,也死伤五六千人。 统计好战果,谷忠便将军报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 六月初一,天阴雨湿,风声甚急。 朱祁钰早上醒来,便直喊饿。叫唤了快一柱香的时间,玲珑、浅雪、素汐三人才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玲珑刚将一碗疙瘩汤摆在茶几上,朱祁钰便拿起勺子自己吃了起来。 以前都是要几位爱妃含了,一口一口地喂,今天却顾不得那优雅温柔的吃相了。 林香玉揶揄道:“爹爹怎么一夜之间突然长大,竟然不用喂饭了。” 朱祁钰拍拍凝香的脸,再拍拍林香玉的脸:“你竟然还好意思问,凝香这一个小王八蛋昨晚要了两次,你这小王八蛋要了三次。 我又不是铁打的,我能不饿吗。 伱倒是被喂饱了,就在这里说风凉话。” 林香玉故意气人:“好爹爹,奴奴只被喂了个半饱,还想要爹爹继续宠幸。” “好啊,我还治不了你这小小瘦马了,等我吃饱了,看我是怎么教你做女人的。” 林香玉缠在朱祁钰身上笑道:“好啊,主人用心教,奴家用心学,女儿一定乖乖的。” 凝香问道:“爹爹,一般都是江南的士绅豪强,才会要求自己养的瘦马自称女儿。 古往今来,有像我们这样甘愿给皇帝自称女儿的后妃吗?” 朱祁钰摇了摇头,对这个问题只感觉到很憋闷。 我还真知道成例,而且不用往远里找,咱大明就有,只是不能跟爱妃们讲。 大明十六帝,让一般人从中找,绝大多数都想不到是哪位皇帝这么会玩。 一般人应该做梦想不到,此君竟是明思宗。 你没有看错,就是我们那位立了不近女色人设的崇祯大帝。 明末李清在《三垣笔记》中有这样一段令人难以置信的记载: ‘田妃之宠,周后颇不能容。一日,妃疏列后过,上曰:“妃可无礼于后耶!”,命罚处某宫半年。 其实妃不能文,上故命为之,以讽止后,又量示罚处,以存大体耳。 此亦十库内官为予言者。 又云:凡东西宫对上言,皆自称女儿。” 崇祯一生好面子,为了邀得美名,已经走上极端了:自己‘指使’田妃上书列举周后的过失,然后再处罚田妃,以示自己的治家严谨。 甄嬛传里的大胖橘都没这么会玩儿。 让东宫田妃和西宫袁妃自称女儿,更是令人大开眼界的玩法。 依田妃和袁妃的性格来说,她俩应该不是主动自称女儿的。 一般来说,崇祯应该也是不懂这个的。那有资格能命令田妃、袁妃自称女儿的,也就剩下周皇后了。 朱祁钰心中暗暗感叹,首先李清蒙着头瞎写的可能性不大,李清是隆庆朝内阁首辅李春芳的五世孙,是天启朝礼部尚书李思诚之孙。 李清自己是崇祯朝进士,所以他作为真正的名门世家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凭空编造这种事情的动机不大。 再者,崇祯朝后妃之间的宫斗,那已经到了连明史都遮掩不住的程度。 《明史·列传·后妃》中,几乎不明写历代皇帝后宫之间的争斗,唯独崇祯朝,明确而具体地绘声绘色描述了后妃矛盾。 ‘帝尝在交泰殿与后语不合,推后仆地,后愤不食。’ 这种话都在《明史》中直白写出来了,就能想象崇祯朝后宫是如何鸡飞狗跳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看看自己的爱妃们,十年了,五姐妹连小矛盾都没有闹过,自己这后宫也算是独一份了。 浅雪拉拉朱祁钰:“爹爹乐啥呢?” 朱祁钰清清嗓子:“没乐啥,没乐啥。” 浅雪笑道:“奴家一回来,就见两个小贱人围着爹爹争宠,被她们一闹,都没来得及跟爹爹报喜。” “哦,何喜之有?” “谷大总兵在海州附近的唐王山,与孛来大战两场,斩首一万两千余级。沈阳之围已解,敌人窜逃至东部深山之中。” 上一章又被逮进去了,天地良心,上一章我都没有提到任何女性角色。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词有问题,不到一秒就进去了。 这个明天应该能放出来,咱这次是清白的 (本章完) ------------ 815 帝妃讨论缠足之妙 户部预估采矿收益 朱祁钰听说辽东杀敌一万二,自损六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浅雪问道:“打了胜仗,爹爹不开心吗?” 朱祁钰摇了摇头:“才杀了一万人,有什么可开心的呢。敌人一共二三十万骑兵,这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也是当皇帝没经验,之前真是想不到,从东面的女真到西面的帖木儿帝国,北方这一圈胡虏已经达成了共识,就非要灭了我不可。 想成就大帝,真心有点不容易啊。 如果再给我几年准备时间,会比现在从容许多。” 想到这里,朱祁钰叹了口气:“这时候哈密应该早被攻破了,蒙元太师毛里孩也应该已经和几个汗国的援兵汇合一处,奔宁夏去了。 然后渡黄河,进西河套。整个河套内聚焦二十多万敌人骑兵,你说这怎么打? 弄不好,阿噶巴尔济这帮孙子还想着在河套过年呢。” 浅雪笑道:“那不能,我们把盐茶彻底切断,他们拿什么熬一年啊。” “也是啊,我们不让他们吃盐,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老实了。 但是我有一个预感,阿噶巴尔济那个儿子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弄不好,他要给我整个大活看看。” “呸呸呸,乌鸦嘴,夫君您可别说了,这十年来,您是一说就中,想什么来什么。” 朱祁钰摩挲摩挲自己胳膊:“哎呀,我觉得自己好冷啊。都说帝王多么多么坚忍,其实我现在的心态也很脆弱。” 凝香笑道:“阴天下雨,自然就冷。别想这些烦心事了,夫君来吃点今年新产的蜂蜜吧。” “怎么个吃法?” 凝香笑盈盈地将玉足伸了过来。 朱祁钰将玉足揽在怀里:“不会是抹在脚上吧?我懂,这样可以滋润肌肤,完了之后,我再给你舔干净。” “那有劳爹爹了。请您用舌头挑一点蜂蜜,往奴脚上抹吧。” “行行行,爱妃怎么喜欢,我就怎么做,保准把中宫娘娘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林香玉笑道:“爹爹,西宫娘娘也需要伺候。” 朱祁钰露出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好好好,都伺候,我就是东、南、西、北、中,五宫娘娘的御用舔狗。 把皇帝当成我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朱祁钰捉着十只小脚,都涂完蜂蜜之后,累的舌头都麻了。 浅雪问道:“谁的脚最好看?” 朱祁钰回道:“颦儿的脚最好看,粉里透红,又嫩又香,而且瘦瘦小小的,纤细优美,真好。 天足能长成这样,真是极品。” 林香玉笑道:“爹爹学富五车,号称无所不知,也有不懂的了吧。奴这不是天足,小时候也有缠足的啊。” “哎,哪里缠了?” 朱祁钰细细端详了起来。 林香玉解释道:“小时候侧缠的,会让脚变得纤细,大了就不缠了,所以您看不出来。 那些养瘦马的士绅,对美的认识并不是都一样的。有的喜欢给折骨缠,弄成三寸金莲。还有一些是侧缠,并不会伤到骨头,这种缠法反而更有利跳舞、骑马。 咱们大明的女子,凡是缠足的,绝大多数都是侧缠。您看到有折骨缠的,几乎就是瘦马或者家妓无疑了。正经人家,谁这么祸害自己的女儿啊。” “折骨缠也不好看啊,折出来的三寸金莲那样丑陋可怕,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喜欢这种东西?” 林香玉拍拍自己的那里,比划道:“折骨缠足的女人,走路是用踵部走路,然后这里就会特别有力,能极大地取悦男人,而且也会使女人特别能生育。” 朱祁钰笑道:“你懂的倒多,不过无论有多少妙处,我也不会给自己的女人折骨的。” 几人闲聊半日,外面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 朱祁钰靠在窗边,与几位爱妃同被而卧。 第二天,阴雨依旧。 朱祁钰呆在家里不肯出门,朱文芳被迫来到青云殿上朝。 大臣们一大清早出门,好容易进入青云殿中,却只见太子坐在龙椅上。 行过礼之后,朱文芳勉强笑道:“父皇近日身体不适,伱们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若有大事,可具本上奏父皇。” 沈翼奏道:“殿下,南直隶、浙江今年想推广自主选用金、银、铜、粮食交田税。” 朱文芳笑道:“应该没人用金子交税吧,行,试试混合交税吧。但还是要鼓励百姓以缴纳实物为主。 国力终究是由实物决定的,弄一堆银、铜又不能当饭吃。 哎,济国经邦之道,真是太复杂了。” 沈翼回道:“今年的金银铜矿开采,日本预估能得黄金三万两,白银三百万两,铜五百万贯。 江西德兴铜矿,大约能得铜九百万贯。”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 大臣们交头接耳起来,皇帝之前吹了好多天,没想到如今户部真给出了如此高的预估。 沈翼又补充道:“这还是对今年的预估,日本还在大力探查新矿。后面每年的采矿数量会越来越大。 五年后,咱们一年的银、铜铸币量,会达到等值二千五百万两白银的程度。 银其实还好,铜矿的产量着实不小,远远超出了户部和工部的预期。” 得到这个消息,殿中大臣们彻底不淡定了。 皇帝陛下所期望的岁入翻番,看来真的要实现了。这还没算打下的数省的粮食收入呢。 在之前,谁都想不到安南、缅甸、日本、朝鲜的权贵和百姓,竟然都安安生生做起了顺民。 谁也不闹腾,意味着这几个省能为朝廷提供大量的田税。随便算算,这又是一笔价值几百万两白银的额外收入。 皇帝已经把财富搞定了,若是眼前的明元决战再取得完胜,那千古帝业真就成了。 朱文芳提醒道:“明年是景泰十年,该正式清查田亩,更新黄册了。 洪武年间,天下征纳粮草的田地山塘一共八百四十余万顷。到最近只剩下了四百二十八万余顷。 我不知道这些田地都去哪里了,我父皇也搞不明白。 这次清查田地,必须把消失的田地,重新造册纳税。” (本章完) ------------ 816 哈剌苦出主力南下 蒙古援军兵临海州 太祖已经厘定了两京一十三省的田亩总数。 农田又没长脚,它又不能跑,一百年少了一半,着实有点过分了。 这不像女人缠足,把骨头弄折了,长度立即少一半,原来六寸天足瞬间变成三寸金莲。 农田不能打骨折,以前是仁宣盛世,皇帝不跟户部较真,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如今到了景泰朝,皇帝和太子都想把隐匿的田地弄回来。 这就要触及到士绅豪强官宦家的利益了。 在场的大臣们小心应承着,心里却越发担忧起来。 朱文芳不在乎这个,反正现在也不捣鼓这些。如果灭了蒙古,就挟大胜之威,清查隐匿的田地、丁户。 到时候谁都无法阻挡。 若是败了,那就另说。 现在只是预热和试探。 君臣之间,又聊了许多琐事,才各自散了。 朱文芳回到碧玉舫,就见徐晴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个小罐子摆弄着。 朱文芳脱了外袍,往榻上一躺:“哎呀,冷啊,下了两天雨,还真是挺冷的。河套那边风更凉,蒙元的骑兵在草原上,凄风苦雨,比咱们还遭罪。” “哥哥可真博爱,我爹爹跟着去了陕西,汉王、夏王、魏王、平王、宁王也都送去封地了。你也不说担心一下,还有空关心蒙元骑兵的冷暖。” 朱文芳无奈地回道:“不然怎么办呢,我这几个弟弟,自己主动要求到封地去,为前线大军鼓舞士气,拉都拉不住,谁都有办法。 爹爹也是,真敢让他们去。” 徐晴又抱怨道:“他们是亲王,去也就算了。也不知道我爹爹怎么就想不开了,也非要去。” 朱文芳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打完这仗,积累些资历,岳父大人就要继承安国公爵位了。 这也是岳父大人最后一次亲临战阵了,以后就安安稳稳当国丈,做个富贵国公。 否则的话,徐家战功过高,不是长久之计。” “好家伙,哥哥还没做皇帝呢,就想着打压外戚了啊。” 朱文芳摆摆手:“我可没想打压外戚,只不过功成身退、谨慎处事,是勋贵之家的长久之道。 正所谓过犹不及,只要是有长远眼光的勋贵,都会选择谦退保守。” 徐晴笑道:“那倒也是。只是母妃真的不做皇后了吗?再过十几年,就直接由我来母仪天下了?” 朱文芳坚定地摇摇头:“母妃肯定不会做皇后啊,做了皇后,就成靶子了,到时候前朝斗你,后宫也斗你,何苦呢。 尤其是后宫,几位母妃谁也不做皇后,大家地位是平等,相处起来也各睦。 真要是母妃非要高人一等,那一样会生出嫌隙的。 伱想想,等你以后做了皇后,其他嫔妃天天向你问安,得在你身边立规矩、受教训,遇到年节典礼,还要跪下给你磕头,哪个女人心里能乐意啊。 到时候就等着没完没了地宫斗吧,弄不好夺嫡大战都出来了。” “不纳嫔妃行不行?” “怕是不好说,就算父皇、母妃不管,言官们也会没完没了地叽叽喳喳的。你现在管着司苑监,不如趁早挑选一批女子从小培养,等她们长大了,收入后宫,也能跟你一条心。” 徐晴闻言,将手中的小罐往朱文芳手里一塞,然后将纤纤玉足伸过来:“别说这些烦心的事情了,哥哥先吃些蜂蜜吧,司苑监在西山新采的百花蜜,可甜了,你尝尝。” 朱文芳一头雾水:“让我吃蜂蜜,你为何伸脚,这是个什么吃法?” 徐晴小声讲了一遍,朱文芳瞪大了眼睛:“这是哪个混蛋发明的吃法?” 徐晴笑道:“君无戏言,既然哥哥这样问,那明天我替您去问问母妃,就说您想知道是哪个混蛋发明的吃法。” “这是母妃发明的?” “大娘娘说是十娘娘发明的,实际上也可能是她俩一起发明的,谁说的定呢。” 朱文芳叹了口气,自己这些姐姐是一个赛一个的会玩。 跟朱瞻基的两个儿子都极为不肖相反,朱文芳非常像自己父亲,当下便照着徐晴讲的方法吃起了蜂蜜。 …… 六月六日,辽东。 范广、谷忠合兵一处,追击孛来多日,颇有杀伤。孛来已经完全逃入深山,进入了建州女真的领地。 建州女真,经过明军多次洗礼,人丁已不足万。因为反抗大明是死,不反抗大明也是死,建州女真毫无选择地与蒙古人走到了一起,结盟共同对抗大明。 建州女真的上上下下都想不明白,为何景泰皇帝对自己部族有如此大的恶意,非要赶尽杀绝方才罢休。 不过范广、谷忠也出现了指挥失误,两人都认为沈阳、海州附近,也就只有孛来的军队了,于是对北方有所松懈。 岂料,哈剌苦出与长安奴,率蒙古与野人女真的联军,追着满都鲁一路南下,直接抢占了开原。 双方依旧不停,满都鲁往海州跑,哈剌苦出往海州追。 等范广、谷忠接到奏报,两拨人都已过了辽阳,真奔海州而来。 明军的辎重都在海州城里,另有武忠、张宁率步骑精锐两万驻守海州。 范广把武忠、张宁叫到中军大帐一起商量对策。 范广素来勇猛,倒不怎么惧怕蒙军:“哈剌苦出有大军三万,长安奴一万人左右,再加上孛来的一万多残兵败将,一共也就五万多人。 而咱们加起来有八万战兵,八万对五万,优势在我。 依我看,在唐王山布阵,与哈剌苦出打上一场,再来一次攻防战。” 张宁作为文官,看问题更注重全局,当即提醒道:“神武侯少算了一支大军,开平以北的答儿海子,驻扎有三万蒙元骑兵。 若是下官所料不错,哈剌苦出肯定把这支骑兵也调来了。加在一起,哈剌苦出也有八万大军。 也就是说,咱们是八万对八万,公平一战,万万不可轻敌冒进。” 范广笑道:“那朵颜三卫还有三万骑兵呢,我们立即请旨,把这三万精锐骑兵调过来,就又形成兵力优势了。” 张宁摇摇头:“圣上肯定还打算将大部分朵颜精锐调往东胜呢,怎么肯将其拨给辽东。 西线的蒙古主力极为强大,而东胜兵少,圣上必然是要优先增兵东胜的。” (本章完) ------------ 817 明军示弱全线固守 皇子高烧疑似中毒 范广、谷忠、武忠都面色严肃,八万对八万,自土木堡之变以来,这还是明军第一次凭对等兵力进行大规模作战。 更重要的是,这次输不起。 万一来个大明常常出现的全军覆灭,从沈阳到山海关之间,将无兵可守。 若是山海关失守,敌人铁骑长驱直入京畿,那商纣王故事可就要重演了。 张宁继续讲起了自己的提议:“下官以为,我们应该彻底放弃进取之心,将大军布置在海城与盖州一线固守。 任凭敌军如何,咱们就只是小股袭扰,避免主力决战。这样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从而耐心等待最佳战机的出现。” 谷忠问道:“那敌人围攻沈阳怎么办?” 张宁回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把孛来打造的攻城器械顺便全给烧了,哈剌苦出要进攻沈阳,还需要重新打造攻城器械。 那也不是说造就能造的,没两个月时间,他摆弄不明白。 我们还分了许多粮草军械给沈阳城中的守军,足够他们支撑到年底了。” 范广闻言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辽东军,野外作战是真不行。守城吧,也就马马虎虎。 好在,现在的蒙古人不擅攻城,沈阳应该是安全的。周藩还在城里,若是出了问题,咱们全都得偿命。” 范广已经说的很严谨了,当年成吉思汗、忽必烈时代的蒙古人是能攻城的,但是现在嘛,一言难尽。 至于辽东军,同样一言难尽。 范广就是从辽东军出来的,所以提到这帮老爷兵时,有点羞于启齿。 几人聚在一起,确立了保守稳妥的战略之后,便开始调兵遣将,重新分配兵力。 海州城中的辅兵被调出来三万,加紧修筑唐王山大营。 明军要围绕唐王山、三皇山,修筑一座坚不可摧的营寨,作为主力所在。 唐王山大营北、南、西三面平原,百里之内都属明军骑兵的攻击范围。 东部的群山,由于高丽、朝鲜编练的三万新军负责。 当初朝鲜最大的外敌就是女真人,所以山地作战,朝鲜人是有经验的。 张宁负责将全部布署写成军报,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 六月十二,一早。 红云宫,寿康殿。 皇十子、韩王朱文惠静静地睡在自己的小小床榻上。 朱祁钰坐在地上,正抱着被子,倚着床榻打瞌睡。 凝香悄悄地走了进来。 朱祁钰听到声响,立即便睁开了眼睛。 凝香轻声劝道:“玲珑妹妹做好早饭了,夫君去外间出吃吧,奴家来看着惠哥儿。然后您在外面床上好好睡一会,您看您眼睛里都是血丝,已经熬了三天了,再熬下去身子就吃不消了。” 朱祁钰点点头,伸手让凝香拉自己一把,起身来到外间。 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早饭,朱祁钰一点胃口都没有。三天之前,好好的儿子突然上吐下泻,高烧昏迷。 朱祁钰既心疼又愤怒,命裴当将十皇子身边所有侍候的人全部关押了起来。 据齐王府的医官们诊断,疑似中毒。可能是吃东西吃坏了,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投毒。 三日来,朱祁钰衣不解带,亲自看着十皇子。凡是饮食汤药,自己都要亲自尝了,再喂给十皇子喝。 虽然朱祁钰平时淡淡的,不怎么和皇子们在一起。但真出了事的时候,也是心疼的不行。 更是亲自来到红云宫监督,绝不允许有人二次投毒。 这是吸取了崇祯朝的经验。 崇祯与田皇贵妃所生的五皇子,崇祯绝爱之。结果被后宫宵小所害,染上重疾。 崇祯怕染上病气与邪祟,竟然一次都不去探视,就由着宵小随意摆弄。 就因为崇祯要勋贵们‘捐资助饷’,将外戚武清侯李国瑞下狱,结果九莲菩萨,也就是万历生母李太后在五皇子面前显圣,对五皇子说:‘帝待外戚薄,将尽殇诸子’。 作为大明最迷信鬼神的皇帝之一,崇祯听到这话,再也没往宵小暗害方面想,放任五皇子‘听天由命’了。 亲爹不管,亲娘卧病不起,后宫宵小自然是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最终让五皇子一命归西。 朱祁钰从中吸取了教训,真出了事情,我的儿子我亲自守着。在身体康复之前,宫女太监谁也别想碰他。 朱祁钰严重怀疑,大明历代夭折的皇子,都是被人耍手段弄死的。至少宫斗极为剧烈的天启、崇祯两朝,就八九不离十了。 最可怜是天启三皇子,死于小型核弹爆炸,木匠皇帝失去了最后的皇子,又落水受惊,一病不起,导致帝党一下就人心散了。 这就是无后的可悲之处。景泰帝、天启帝,一对难兄难弟。 朱祁钰胡乱吃完早饭,也没再补觉,直接便进内室继续守着。 不多时,医官来看过,表示十皇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朱祁钰这才松了一口气。 朱祁钰对凝香吩咐道:“等惠哥儿好些之后,抱到长乐宫,在太后身边养着。他身边这些人全部换掉,一个不留。 以后定下一条家规,一旦谁生了重病,立即抛弃所有旧物旧人,换到全新的环境中。以此来避开别人设下的手段。” 凝香点点头:“好了,夫君出去歇歇,然后处理处理政务。不然大臣们又该说您是袁绍了。” 朱祁钰冷哼一声:“袁绍怎么了,人家是四世三公。袁绍是过继的,我也是过继的,我们都是嫡长子。 谁敢叽叽歪歪,我就认定谁是下毒的人,我把他们全家送去教坊司。” 说罢,朱祁钰走到外间榻边,仰头一倒,就再也不动了。 刚迷迷糊糊快睡着,浅雪走了过来,又给把人摇晃醒:“夫君,辽东的军报来了。哈剌苦出全军出动,兵临海州。 这是范广、谷忠等人的军事布署,您看一眼吧。” 朱祁钰伸手接过军报,既是军事布署,那必须是得细看的。军报分好多种,最刺激的那种,是诸葛亮拿到的刘备夷陵之战军事布置图。 怀着忐忑的心情,朱祁钰打开军报,细看一遍,然后又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我派去参赞辽东军务的这个探花郎张宁很给力。 做事稳妥点好,只要不败,就是胜利。” (本章完) ------------ 818 皇帝出血大发内帑 群山之中明军围猎 文官参与军事,也并不是一点优势也没有。 相对来说,文官带兵更稳妥一些,很少有特别激进的。 洪承畴、孙传庭都是好督师,就是被逼迫得有点紧。 吸取了经验教训之后,朱祁钰极少给前线将帅们施加压力。 朱祁钰将军报递回到浅雪手中:“没什么问题,把军报送回兵部吧。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何宜要求朝廷再往东胜调一百万石军粮。沈翼哭穷,要咱们家出这批粮食。” 朱祁钰气得噌一下就坐了起来:“何宜疯了吗,张口就要一百万石粮食,他不会是想让战马都改吃粮食吧。” 浅雪摊摊手:“那谁能知道呢,他说东胜有被敌人围困的风险,所以要囤积足够的粮草。” “好了好了,给他吧。反正我也看透了,咱家的粮食全都得给他们掏光。 就算不被何宜要走,王越也会来要,许通也会来要,张宁也会来要。 你再另外派人运三十万石粮食去天津,让山东水师转运到盖州去。咱们主动点,省得他们写信来要了。” 浅雪又问道:“何宜还要求您将天策卫全部调到东胜去。” 朱祁钰无奈地回道:“我最多就给他一万天策卫,朵颜卫调给他两万人。让他不要再逼我了,再调兵,京城就没人了。” 说罢,朱祁钰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就开始睡大觉了。 六月十三日,盖州城。 张宁在盖州码头,又接收了一批来自京师的火器。主要是弩箭,这是对付蒙古人最实用的武器。 正忙碌之时,就见一支商队赶着数十辆马车进入了码头。 为首之人,张宁竟然认识。待众人走近,张宁主动拱手致意:“田兄,你这好大的阵仗啊。” 田惠卿一边回礼,一边笑道:“恭喜张兄又立新功啊,听说蒙古人最近又打了个大败仗。” 张宁摆摆手:“惭愧惭愧,我们赶到时,仗早打完了。田兄这是收购了些什么?” 田惠卿笑道:“我不是替朝廷运了三十万石军粮来盖州嘛,崔巡抚只给我十五万两,连成本都抵不了。 所以就允许我在辽东收购山参之类的奇货,然后转到南方贩卖掉。” “这一来一去,收益不小吧?” 田惠卿聊起收益,更高兴了:“这船上,来的时候,除了粮食,还装了茶叶、瓷器等物。 等把现在这些山珍装上,我再到日本去转一圈。” 张宁闻言赞道:“这生意做的,只需一趟,可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田惠卿谦虚道:“小本小利而已,再说这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等朝廷彻底放开对东洋贸易航线的管制,大家都能在东洋跑船了,我也就没什么优势了。” 张宁一笑置之,不拿这话当真。当初进攻日本时,张宁就已经和田惠卿打过交道了,清楚明白地知道田惠卿是名副其实的皇商。 有皇帝在后面撑腰,怎么可能会丧失优势呢。 田惠卿又笑道:“听说户部要在盖州设置官仓,开展银钱汇兑。下次再来盖州,我只用携带汇票就可以了。” 张宁倒是头一次接触到户部的官方汇兑,立时来了兴趣,拉着田惠卿细细聊了半晌,方才放其离开。 等张宁回到城中,朝鲜巡抚韩明浍早就来此等候了。 本来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反而是韩明浍极尽客气。 因为韩明浍是当初从朝鲜投降过来的,在面对朝廷中枢派来的官员时,总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客套完之后,张宁问道:“韩巡抚,您这支新军,战力如何?” 新军嘛,战力肯定强不到哪里去,张宁是想了解一下韩明浍这支新军的人员组成。 韩明浍也非常知情识趣:“我选了四千原来的本地百姓,他们大多由猎户组成,还有些以前就在军中。 另外,从朝廷迁来的百姓中,选汉人两千,苗人四千。 苗人以前生活在深山之中,因为此擅长山地作战。 因为事起仓促,我就训练了两个多月。 主要是训练弓弩,您也知道,到了深山老林里,都是小股偷袭,面对面砍杀不是那么重要。” 张宁点点头:“孛来被击溃后,他的部下都向东逃进了群山之中。这人跑的漫山遍野,一时之间,也很难再完全聚拢起来。 韩巡抚就先派新军去山中搜寻落单的蒙军吧。 圣上刚刚传来的旨意,砍一个鞑子人头,赏十两。活抓一个鞑子,赏二十两。 俘获一匹战马,赏五两。” 韩明浍一听,眼睛就亮了,这可是笔好买卖。自己在朝鲜生活了这么多年,可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赚的买卖。 大明一贯都是欺软怕硬的。在朝贡贸易中,大多数时候,朝廷都是吃亏的。 赏赐给藩邦的财物,其价值要远远超过贡品的价值。 偏偏朝鲜是个例外,大明的皇帝们不断地向朝鲜讨要各种特产和女人。 跟打秋风似的,都是白要。而且想来就来,让人不胜其扰。 韩明浍在心中感叹:还是当今天子好啊,当年竟然到朝鲜买人回去使唤。是真的买人,而且给的价钱极为丰厚。 当时买人,首选孤儿,其次是穷苦人家子女。几年时间过去,买回去这些人应该都已经分配职位,开始服侍皇家了吧。 也不知道有没有朝鲜女子被皇帝看中,收入后宫。若是再有个皇子出生,那就更好了。 韩明浍不知道皇帝后宫的严谨,还存在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很快,韩明浍带来的一万新军,还有三位郡王的护卫,全部投入了群山之中。 这是一场大型狩猎活动,只不过猎的是鞑子人头。 偏偏最近雨水甚多,深山中动不动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明军十人一伍,在深山中快速穿梭。落单蒙军本就不擅山林作战,再被大雨一淋,缺吃少穿的,战斗力极速下降。 基本上只要被明军发现踪迹,那就没跑了,逃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明军士气大盛,像寻宝探险一样,在群山之中乱窜。 哈剌苦出的中军,驻扎在海州城西北五十里处。很快,哈剌苦出就从侥幸逃回的兵丁口中,得知了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消息,堂堂蒙古铁骑,竟然被明军当狍子逮。 (本章完) ------------ 819 控制海峡再下西洋 皇帝享受漫游秘技 六月十四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朱祁钰早早来到青云阁,接待了从南方返回京城的徐有贞。 时隔多年,君臣相见,各述思念之意。 寒喧过后,徐有贞细看太子,果是丰神秀逸、神采飞扬。自己走的时候,太子还是小娃娃呢,一晃数年,太子都开始辅助皇帝处理国政了。 朱祁钰笑道:“北京詹事府少詹事之位,我还给爱卿留着呢。以后太子还要倚重你们这些重臣扶保。” 徐有贞闻言大喜,便欲起身行礼谢恩。 朱祁钰摆摆手:“在南方打仗这么多年,太苦了。获得优待,是爱卿应得的。 以后去经营边疆的大臣,都要受到优待和超擢,以作为鼓励。” 徐有贞问道:“圣上,北方的战事如何了?” 朱祁钰摇摇头:“仗被我打的一塌糊涂。历朝历代,北方最重要的边境,无外乎辽东、河西走廊至河套一带。 现在这两个区域,集结了蒙古数十万骑兵。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是没办法了,就只能这么守着,慢慢耗。 你回来之后,接任兵部尚书,战争期间,工部尚书伱也先兼着吧。” 徐有贞好奇地问道:“臣一直想不明白,敌人为什么要主力渡过黄河,进入内河套。若是我们固守不出,他们如何能够持久?” 朱祁钰无奈地笑道:“谁知道呢,现在大家都已经失去理性了。用老话说,就是上头了。 你现在再分析什么动机目标、长远谋划、高深战略,都已经没什么用了。 蒙元那帮人要决一死战,若是不战,他们就会被咱钝刀子割肉,活生生割死。 我要是蒙古大汗,我也病急乱投医了。” 喝了口茶,朱祁钰继续说道:“蒙古也不是没有机会,他们赌我也像大兄一样,骄傲自满,轻敌冒进,作为天子,忍受不了外敌在自己土地上肆虐。 可惜啊,我不上当。河套和辽东给他们了,让他们霍霍吧。” 徐有贞闻言,大感敬佩。当今天子一向主张开疆拓土,强硬消灭外敌。 任谁也想不到,皇帝在已经获到了极大成就与威望之时,还能忍让至此,真有耐心啊。 朱祁钰问道:“南方如何了?” 这次轮到徐有贞摇头了:“臣只是水陆并进,拿下了满加剌。淡马锡作为大明水师的主力军港,扼守整个马六甲海峡。 至于旧港,臣还没去打就回京了。 旧港,及满者伯夷在旧港以东的疆域,由后面的总督、巡抚慢慢攻伐吧。 依臣之见,需要一点点蚕食,没个三五十年,无法完全掌控。” 朱祁钰点点头,淡马锡,不就是新加坡嘛。徐有贞做的没毛病,将淡马锡作为主力军港,控扼马六甲海峡。 再以安南、暹罗、缅甸的沿海港口作为辅助,南洋、西洋的贸易航线就成形了。 朱祁钰拍拍朱文芳的肩膀,对徐有贞笑道:“太子聪明睿智,进取心强,他怎么也能当个四五十年的皇帝。 只要再把太子的儿子培养好,我们三代人经营个大几十年,这些新占的领土也就都消化了。” 这个都有后世经验了,大某清将某湾割让给某本,五十年时间就被消化了。 所以消化一个地方,就是五十年,两代人。 比如安南,其实朱瞻基再坚持坚持,也就拿下来了。 非把安南敬献给黎利,导致现在又得从头再来。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彻底开放海禁了啊?” 徐有贞摇摇头:“不能,满者伯夷未灭,他们的水师随时都可能劫掠过往船只。 至少今年,我们只能采用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方式,朝廷组织船队,一路由水师护航。 从大明装载财宝货物,经南洋、西洋诸国,一路贸易。 朱祁钰闻言,自嘲地笑笑。都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 自己也差不多,嚷了十年下西洋,这才终于真正开始了。 太宗派太监郑和下西洋,那我也派个太监统帅舰队。太宗怎么弄,我也怎么弄,不自作聪明。 君臣之间又闲聊了一番,朱祁钰便以需要休息为由,回家了。 朱文芳则留下来,继续听徐有贞讲南方的奇闻异事、风土人情,并负责中午赐宴,为徐有贞接风洗尘。 朱祁钰回到自己的合欢殿,往榻上一躺,便再也不动了。 林香玉一边服侍着脱去衣衫,一边禀告道:“医官来报,惠哥儿醒了,已无大碍。凝香负责照看,他喝了两碗米粥,吃了些清爽小菜,再休养几天就大好了。” 朱祁钰长叹一口气:“好了就好,这几天给我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 “夫君要不要去泡泡温泉?” 朱祁钰摇摇头:“不想动了,爱妃给我来几套全身漫游吧。” 林香玉问道:“用哪里做?” 朱祁钰笑道:“先用纤纤玉指,再用前凸后翘,再用香唇与灵舌。一共五种漫游,每样来三遍。 最好是取来一盆冰凉的清泉过来,然后你懂的。” 林香玉称赞道:“皇帝陛下真是磨人,您要求的这些玩法,教坊司的女子都未必会。也就是我们这些贱女人,天天跟着您研究这些道道。” 浅雪问道:“夫君,周瑄写奏本来,想将南京刑部关押着的犯人,除重犯外,都暂时放回家去。 因为今年夏天疫病横行,监牢中阴暗潮湿,犯人更是病倒无数。” 朱祁钰点点头:“行行行行,我懂,学李世民呗。放他们回家去吧,凉快了再回来继续服刑。” “夫君不怕犯人跑路啊?” “不怕,怕什么。李世民不是已经做过试验了嘛。人性嘛,就是如此,你敢真心信任他们,他们也敢以诚待你,这叫做真心换真心。 这就好比我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完全全交给你们五个了,你们若想杀我,随时都可以,动动手指的事情而已。 面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们不仅不会害我,还会极力爱护。这就是御女之道。” 浅雪揶揄道:“夫君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教育教育我们。用您的话,女人只有被喂饱了时候才会保持忠诚,但是奴家现在痒了,很痒。” (本章完) ------------ 820 派遣心腹弘扬国威 东胜将帅设饵诱敌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悠悠转醒,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了小雨。 “下雨好,今天又不出门了,咱们在家里好好团聚团聚。” 浅雪笑道:“外面有五个大花瓶,夫君去把它们搬进来。” “什么大花瓶?” 浅雪笑道:“阮昔从江西景德镇带回来的,那些瓷器商人特意命能工巧匠烧制,进上来孝敬我们十五位皇妃的。 臣妾早让监督着小太监搬到合欢殿外的,您去把它们搬进来,就摆在内室。” 朱祁钰称赞道:“这些商人真会做买卖,分得清巴结谁是最合算的。” 堂堂皇帝,亲自动手,将五个大花瓶搬进内室,除去固定在外面的木架。 花瓶是一尺长的方底,有三尺高。四个面都是方方正正的长方形。 每个瓶上,都有一位皇妃的四张画像。每一面一幅画像。 朱祁钰细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赞不绝口:“没想到啊,没想到,现在的瓷器烧制工艺这么厉害吗。 每位爱妃的玉像都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我以为他们烧制瓷器,只能弄些花花草草的图案呢。” 林香玉笑道:“夫君以前是狗眼看人低了吧?” “嗯嗯,还真是,以前是我小看他们了。看来大明的工匠们,只要被逼急了,那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林香玉也称赞道:“这五件瓷器真是不错,可见是下了大功夫的。但是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得给人家点好处才是。” “咱选个太监统帅舰队下西洋,让这些瓷器商人提供一批瓷器吧。只是选谁去下西洋,你们都说一说。” 朱祁钰本来是想民主推举一下,不料浅雪直接给提出了人选:“您那郕邸四大太监肯定不愿意去。 黄七、裴当、阮竹这些走不开,还有几个出去监军了。 所以最合适的,莫过于陈荆。他是夫君的心腹,平日里就酷爱摆弄些珍奇小玩意儿。 西洋诸国,到处都是新鲜特产,让他转转,正合适。 再说他作为红云宫大总管,最近出了这样的事情,心情也很压抑。让他出去松快松快吧,就当是游山玩水了。” 朱祁钰点点头:“那行吧,爱妃说啥就是啥,我组建一个由五百艘战船、五百艘宝船的超级舰队,去向列国展现展现我大明的威仪。 那些小邦,全是畏威而不怀德。只有让他们知道厉害,他们才能老老实实臣服。 另外遥远的西方也有人才,借着下西洋,给我捉一批回来。” 浅雪笑道:“告诉夫君一个新鲜事,今年没有外藩来大明朝贡了。就问您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没人来朝贡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忠诚于大明的哈密,被西边来的汗国联军给灭了。朝鲜、日本、缅甸、安南是夫君自己灭的。 这次夺取马六甲海峡,又把满者伯夷得罪惨了。 乌思藏被您灭干净了,琉球在内讧,顾不上朝贡。 所以外藩都被折腾得差不多了,还有谁来朝贡。” 朱祁钰自己又盘算了一遍:“好像还真是,那算了,我也不指着朝贡发财。本就是赔钱买卖,没人朝贡还省心了呢。 以后边境开放互市,沿海开放港口,自由贸易吧,省得贡来贡去的了。” “那怎么收税?朝廷是不是又要发大财了?” 朱祁钰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改革嘛,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先圈几个地方做试验,试验完了再推广。 我想开了已经,花几十年时间慢慢磨吧,不是我一代人能操心完的事情。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打掉蒙元就算对得起他们了。更何况日本还有那么多金银铜矿,都是我给他们打下来的。” 六月十九。 阿噶巴尔济主动挥师北上,从榆林退至鄂尔多斯。将老营扎在这里之后,阿噶巴尔济亲率五万精锐,渡过黄河,至东胜城外扎营。 蒙军南北转进,一路畅行无阻。 大明的策略很明确,蒙军骑兵爱去哪里去哪里,明军不出击,不追赶。 阿噶巴尔济也不敢深入山区,所以只能在河套及其周边瞎蹦达。 东胜城内,何宜、徐永宁带着魏王朱文颖一起处理军报。 别看魏王年幼,但是有个亲王坐镇,感觉还真不一样。 没有魏王,将士们有弃城跑路这个选择。但是有魏王在,就只能守着魏王,与东胜城共存亡了。 谁敢扔下魏王跑路,那就等着全家被朝廷处决吧,上至将军,下至士卒,一个逃不掉。 何宜对徐永宁笑道:“咱们这仗打的有意思,阿噶巴尔济空有几十万骑兵,一座城都攻不下来。 咱们有十万大军,则是收缩在城中,也不出战。 一场元明之间的决战,打得是真够诡异的。 不出意外,阿噶巴尔济坐在营帐中,肯定觉得有点冷。” 徐永宁同情地叹了口气:“我站在阿噶巴尔济的位置上,推演了几十次,我也想不出来如何攻破圣上布下的刺猬阵。 当初也先能攻进山西,是因为东胜卫、开平卫被放弃掉了。使得也先毫无顾忌,不用担心侧翼和后路。 如今东胜、开平都驻扎了大军,山西的长城防线又都经过了重新修整。 我觉得就算韩信复生,也没办法从山西方向打到京师。” 何宜笑道:“我是替咱们自己发愁,不露出破绽来,让敌人怎么跟咱们决战啊。” 徐永宁好奇地问道:“你跟圣上要一百万石军粮,不会就是为了引诱蒙军劫粮的吧?” 这一章又被逮进去了,所以我直接删了几百字,重发了 (本章完) ------------ 821 挖掘壕沟困扼东胜 决战之地围点打援 脱脱不花与阿剌这两支蒙古势力休养生息十多年了,其积累的人力物力足够支撑大半年的战事。 但蒙古毕竟物力有限,等临近年底,其给养一定会出问题的。 尤其是进入冬季,天寒地冻、水草枯槁,就算人受得住,战马也是受不住的。 所以阿噶巴尔济一定会对在东胜城围点打援感兴趣的。 何宜向徐永宁提出了自己的战略:“跟圣上索要巨量的粮草、盐茶、军械,先将其运到大同,然后再分批送入东胜城中。 这样蒙元的主力便会被牢牢地吸引在东胜城周边,东胜就成了决战之地。 攻下东胜,阿噶巴尔济就获得了持久作战的物资,进可以破阳和口,进入山西腹地劫掠,退可以据东胜控扼河套。 河套水草丰美,可以供养数十万骑兵,而且一马平川,最适合骑兵驰骋。 阿噶巴尔济只要能长期占据住河套,那咱们大明也要长期维持二十多万军队时刻战备,长此以往,朝廷一样耗不起。 最后就变成朝廷主动找蒙元决战了。” 徐永宁点点头:“阿噶巴尔济想要速战速决,但整个防线上的明军却全都固守不出。 他没得选择,只得进入持久作战。而若想持久作战,就必须攻下一个重镇作为根基之地。 西安肯定攻不下,大宁、广宁即使攻下来,也会遭到朝廷的禁运封锁。 只有东胜与开平,有进攻的价值。 尤其是东胜,攻下之后,可以与山西的豪强士绅、富商巨贾偷偷走私贸易。” 何宜笑道:“这话大体是没错,但山西的豪强未必会走私物资给蒙元。 这个问题圣上给我讲过,小规模的走私无所谓,但若是足以支撑几十万蒙古人生存的大规模走私,需要一整套流程。 要先杀入腹地大肆劫掠,抢到金银珠宝无数。 然后销赃,将抢到的金银珠宝给山西的商人们,换回粮食、盐茶、铁器等战略物资。 这其中最关键的,是要抢到金银珠宝。你手里没有金银,哪个山西商人傻了,才会跟你走私贸易。 现在阿噶巴尔济面临的难题,就是手中没有银子。你拿牛羊马匹换粮食,目标太大,一下就被人发现了。” 徐永宁点点头:“阿噶巴尔济就是太心急了,圣上已经开放了互市,他可以先用牛羊马匹换金银,同时再囤积一大批盐茶,积累个五六年。 然后再伺机入侵大明,与我们决战啊。” 何宜笑道:“他倒是想,但他等不起啊。圣上的货币改革,这一招太狠了。 开始时还好,毕竟大明既缺铜,也缺银。 但是拿下日本之后,凭借其丰富的金银铜矿,大规模铸币成为了可能。 这下蒙古权贵们彻底坐不住了,互市一开,用不了三年,人心就散了。 蒙古下层这些人养马放牧,然后互市换钱。有银钱赚,银钱又可以买到各种生活物资,那谁会还会把脑袋别腰上,跟着权贵们苦哈哈地到处抢掠。 伱就想想,战国时,大秦身背残暴之名,秦军被称作虎狼之师,但实际上秦国百姓也不想打仗。 到了秦末,关中的老秦人根本就没有怎么反抗,直接就投了。 蒙古人过不了几年,也就和当年的老秦人一样了。所以阿噶巴尔济的担忧,完全是未雨绸缪、高瞻远瞩。” 魏王问道:“咱们能守得住东胜吗?” 何宜笑道:“能,就是有点难。若是我所料不差,阿噶巴尔济已经派人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去了。 另外,他还会再围着咱们东胜城,挖数道壕沟,把我们围在里面,让我们彻底出不去。 然后就是挖隧道、架云梯、拿投石车攻击城墙、城门。” 东胜城以北,阿噶巴尔济就像受何宜指挥一样,开始命部下去山中伐木,打造攻城器械,并且在城北挖掘壕沟,准备挖完城北,再挖城东,彻底把东胜城隔绝开。 …… 六月二十一日,阴雨连绵。 朱祁钰连日来休养好了,坐在榻上乐呵呵地看着军报。 挨了毒打之后,这次正经了。就因为对女人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这个月已经关了两次小黑屋了。 凝香笑盈盈地禀报道:“夫君,您之前要的教坊司花月楼,已经建好了。” 朱祁钰点点头:“挺好,谁犯事,我就把谁全家送到花月楼去。人们对我重新开放教坊司有什么反响?” 凝香笑道:“朝野上下,无不称颂,大家难得有达成共识的时候。”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正所谓堵不如疏,男女之事本是非常美好的,而且按照小隐者的说法,男女之事还可以起到稳定人心、巩固王朝统治的作用。 总有那么些人,非要畏之如虎狼,视之为肮脏。 自己心是肮脏的,就看什么都是肮脏的。 凝香继续笑道:“今年夫君有六位爱妃大了肚子,根据计划,明年还有六位爱妃生育。 母后已经有点急眼了,问您到底生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朱祁钰摊摊手:“咱家的女人,最多每人生五胎,差不多就得了。 我八月初三生日,再有一个多月,就整整三十岁了。 老朱家的性命大坎到了,我不干了,我要在家修道养生了。 我争取要活到九十九。” “整生日,总要大办的吧。礼部已经在问怎么办了。” 朱祁钰摆摆手:“不用大办了,我烦,他们也烦,何苦呢。再说现在是战时,折腾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浅雪问道:“周忱又来了奏本,说近年来私盐盛行,贩盐者极多。同时官盐价格低,导致开中法越发难以施行。 再者,扬州狼山了角觜等处道路正当要冲,有土豪在权贵的勾结扶持下,募私兵,携弓矢,占据要津,夤夜贸易,动辄以万计,如同强贼。 周忱希望出兵剿杀这些贼人,并且不避权贵,清查到底。 另外贩卖私盐者,全家发往辽东充军;有司受贿故纵者,亦发往辽东充军。 有举报及捕获走私之人,酌情给予奖赏。” (本章完) ------------ 822 明军战略重大调整 十万大军北上捣巢 明朝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盐价过低。 盐价过低,一来影响开中法的实施。商人们辛辛苦苦将粮食运到边境卫所,换回盐引。 但盐价太低,导致利润有限,影响商人的积极性。 那何苦费半天劲将粮食运到边境换盐引呢,直接贩卖私盐来钱多快,还省时省力。 还有个大问题,就是因为盐价低,所以大明的盐课收入,远远比不上大宋的盐课收入。 朝廷穷,很多事情便做不了。 好在大明的皇帝们,绝大多数都对扩张不感兴趣。 不开疆拓土,花钱就少,盐课少点倒也无所谓。 朱祁钰思考了一阵,然后回道:“至少今年,我没有军队给周忱清剿盐贩。让魏国公调动南直隶的卫所兵,配合周忱吧。 咱也理解周忱,他也就再干个两三年了。我等得起,他等不起。 但是像周忱这样的内政人才,好几届科举,都未必能出一个人。” 浅雪又问道:“王越上奏,想出兵突袭蒙元的大本营。” 朱祁钰闻言一愣:“啊,你说什么?” “王越想率军五万,去袭击呼伦贝尔草原。” “我的爷爷嘞,这个主战派是真会想。陶瑾怎么说,也想跟王越一起疯吗?” “陶瑾也觉得可行,哈剌苦出已经将自己麾下大军全部调到了辽东。辽东集结了蒙古、女真联军八万,而蒙元的大本营已经极为空虚了。 他们赌我们不敢劳师远征,我们偏偏出其不意,真捣其老巢,断其后路。” 朱祁钰闭上眼睛,不说话了。王越、陶瑾的意思,自己已经理解了。 辽东的战事已经陷入了僵局,谁都收拾不了谁。 所以要把水搅浑,王越、陶瑾率军把呼伦贝尔草原清洗一遍,哈剌苦出率军回救,范广率军尾随哈剌苦出。 最终,两军在茫茫草原上进行运动战,乱中取胜。 至于是谁取胜,那就要看实力与运气了。 朱祁钰愣了半晌,竟不敢回话。 “哎,交付部议吧,让兵部给出个意见,然后我再裁决。” 兵部现在有徐有贞了,让他们也多动动脑筋,不能把什么担子都压到皇帝肩上。 雨越下越大,朱祁钰倚着靠背,在窗边看风景。 凝香窝在朱祁钰怀里笑道:“爹爹,等过两天雨停了,您带我们去摘桑椹吧。” “行,桑椹有乌发明目、生津润燥、养颜美容的功效,我们一起去摘。” 林香玉笑道:“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帝是像咱家这样过日子的,夫君都快成陶渊明了。” “其实我喜欢的是王维,辋川闲居,卧听风雨。人心啊,争斗啊,累。 快点把蒙元灭掉吧,再以后的战争,就是朱文芳的事情了。” 很快,军报就送到了兵部,让兵部官员一起商议。 拿到军报,两位尚书罗通、徐有贞各有心思。 罗通是强硬主战派,但是已经年老体衰了。 徐有贞年富力强,心思机敏,正是进取心最强盛之时。 罗通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交给部议。这么多官员议论出的结果,圣上也不怕走露风声,泄露机密?” 徐有贞笑道:“敌人知道就知道吧,现在都是明的了。有些事情,就算哈剌苦出想明白了,他也只能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那元玉的意思呢,要不要接受王越的提议?” 徐有贞回道:“我觉得可以,在草原大战虽然冒险了一些,但未必不是破局之道。 若是我们赢了,哈剌苦出被击破,呼伦贝尔草原为我所占,阿噶巴尔济率领的主力必然人心大乱。 陕西、甘肃、山西的防卫压力才能大大降低。尤其是东胜,我们若不赶紧来个围魏救赵,他们被蒙元主力围困,实在太难了。 万一东胜被攻破,不说满盘皆输吧,也是影响恶劣。 尤其是京师之中,许多人蠢蠢欲动,万一战事不利,怕是有墙倒众人推之嫌。” 罗通点点头:“元玉言之有理,老夫也就这样了,最多最多到明年秋天,无论如何都要致仕了。 天天在家里含饴弄孙,什么都不操心,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以后朝政大事,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说罢,罗通命人召来兵部的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大家一起商议。 不出意外,在经过大半个时辰的争论之后,兵部还是达成了共识,将自己的提议上奏。 晚饭时分,雨越下越大。朱祁钰吃起了火锅涮羊肉。 朱祁钰一边吃,一边称赞:“肃王进献的滩羊,吃起来真好。也不腥,也不柴,嫩嫩滑滑的,吃完之后,搂着佳人钻被窝,简直赛过活神仙。 我想王维的辋川闲居,过得也远没有我潇洒自在。” 浅雪走进来禀报道:“兵部的奏本送来了,内阁也给出了票拟。兵部和内阁都同意这围魏救赵之计。 有点不同的是,徐有贞提出将朵颜卫三万骑兵也交给王越、陶瑾统领。 这样三万朵颜卫、一万骁骑营、一万神机营,组成一支强大的机动力量,要稳妥的多。 即使战事不利,也可以迅速脱离战场。” 朱祁钰再次陷入了沉思。经过景泰朝近十年时间的编练,神机营虽然以火器为主,但将士也都擅长骑射。 这样五万骑兵出动,每人双马。带上五万辅兵负责运送粮草物资。 一旦抵达草原,战机出现,五万骑兵可以脱离辅兵,携带干粮快速机动。打完仗,再回去与辅兵汇合。 最终,朱祁钰下定了决心:“不仅把朵颜卫三万骑兵交给王越,再让许通从大宁抽调一万精锐步兵、两万辅兵支援王越。 加上开平的兵马,这样王越出征时,一共带上五万骑兵、三万精锐步兵、五万辅兵。 三万精锐步兵,追杀敌人有点吃力,但保护五万辅兵,应该是够用了。 然后再命令范广、谷忠做好准备,一旦哈剌苦出撤军,要死死咬住他们,绝对不能让哈剌苦出的大军脱离掌控、失去踪迹。” 这个是关键,只要范广咬住哈剌苦出的大军,他就没办法就偷袭王越。一个不好,反而会被王越、范广前后夹击。 明军就怕偷袭。反过来说,只要不被偷袭,明军还是给力的。 (本章完) ------------ 823 蒙古匈奴古今对比 朝会动员最终一战 在战略重新议定之后,接下来就是整个朝廷上下一心,全面启动战争机器的时刻了。 景泰朝能不能追比前朝,还要看对蒙古作战的最终成效。 朱祁钰歪在榻上,忍不住感叹:“我的军事生涯,起于对抗蒙古,终于对抗蒙古,打着打着,又回到起点了。” 凝香安慰道:“没事的,您看看汉武帝,在位五十四年,来来回回不也就是打匈奴嘛。 而且只是前面打的好,后面汉武帝被匈奴打的不说满地找牙吧,那也是灰头土脸、颜面扫地。 您只要灭掉了蒙古,那就是比汉武帝还厉害。” 朱祁钰摆摆手:“比不了,比不了。汉武帝加强集权、抑制豪强那个狠劲,我是无论如何做不来的。 他当了五十四年皇帝,依旧津津有味、不忘初心,这点我真是佩服他,要换我,早躺平了。 不过我比他强的地方是,我没有挥霍无度、穷奢极欲,也没有卖官鬻爵;更没有搞出‘巫蛊之祸’。 还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真是个管杀不埋、顾头不顾腚的狗屎国策。” 凝香补充道:“汉武帝还有个金屋藏娇的典故呢,也是千古美谈。夫君也有玉房藏妓,也不多让。” 朱祁钰笑道:“玉房一词用的好,唐朝时人们就已经写出了《玉房秘诀》和《玉房指要》,可见玉房是老早就有的。 说到这个,去把这两本书拿来,我再好好揣摩揣摩。” 凝香去拿书,朱祁钰话锋一转,又开始自己盘点起来:“当初匈奴帝国,由单于、左贤王、右贤王分别统属部众。 单于王庭,和蒙古的汗庭哈拉和林位置差不多。 右贤王,势力范围跟之前的瓦剌差不多。 左贤王,在呼伦贝尔这片草原上。 入侵汉地时,单于占据前河套,也就是阴山与黄河之间,东胜卫周边的那片草原。 同时,右贤王占据后河套。然后再以河套为基地,向东攻略中原。 东胜城再往东一点,就是白登,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四十万大军团团围住的地方。 当年汉高祖没有实力在白登与匈奴决战,但我现在有实力在东胜与蒙古决战。 这次敌人也号称有四五十万,我是不是要创造历史了。” 浅雪在一旁总结道:“您这是要先灭‘左贤王’,以此来破局了。” 朱祁钰笑道:“左贤王哈剌苦出,考验他的时候到了。希望他能吸取也先的教训,不要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浅雪笑道:“夫君,咱们玩兵棋推演吧,您做哈剌苦出,看看您怎么破局。” 朱祁钰很肯定地答道:“我若是哈剌苦出,我就沿着松花江一路北奔,跑到明军够不着的地方去。然后老婆孩子热坑头,管他以后怎么样呢。 要是有进取心一点,就一路向西,万里转进,去抢占帖木儿帝国。 总之,在东蒙古当左贤王是没有前途的。去野人女真的地盘学着当野人,是不错的选择。” 几个人闲散玩闹了一天,第二天一早,重臣们冒雨前来朝会。 朱祁钰带着朱文芳来到青云殿,接受重臣朝见。 见大臣们行完礼,朱祁钰笑道:“天阴雨湿,寒风萧瑟,还带累你们大老远跑来。 来,赐座,大家都坐下说吧。先喝碗姜茶,咱们再聊国事。” 朱祁钰现在也怕了,重臣里有好几个年纪挺大的,这风一吹雨一打,又冷又累的,若还让他们站着奏事,弄不好再过去一两个,就特别不合适了。 太监们搬凳子的搬凳子,端姜茶的端姜茶。 大臣们谢过皇帝,依次落座喝茶。 朱祁钰轻声向朱文芳问道:“最近两天你都做什么呢?” 朱文芳不好意思地回道:“躺在榻上,欣赏窗外山水如画,粉荷连天。看看闲书,和晴儿聊聊天。” “怎么比我还会享受,你要多关心关心军政大事。” 朱文芳无奈地叹口气:“难怪十娘她们几个不着急生孩子,难怪几位娘娘都对皇位继承没有任何想法呢。 这个破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 我才当了两年太子,就已经想天天躺在榻上不动了。 这等我当了皇帝,得比爹爹还不爱上朝。” “知道我苦了吧,当皇帝特别费精神,最主要是心理压力太大。 一旦心理压力大了,就算在榻上躺着不动,都会觉得累。” 两人小声嘀咕了一番,大臣们开始奏事。 沈翼最着急,第一个站出来提出了奏请:“圣上,臣以为从现在起,应该全国动员,将与蒙古的对决,上升到国战。 各省的粮草物资,全部调往前线。 我大明的全部国力,都要毫无保留地投入到战争中去。” 朱祁钰皱皱眉:“我登基十年,无恩义于百姓。这也就算了,没想到最终还全国动员,把所有人都拖进了战争泥潭。 十年了,收复安南、征讨缅甸、暹罗、朝鲜、日本,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 我真是愧对天下臣民。” 何文渊回道:“辛苦十年,是为了百年基业。只要再坚持两年,便可竟其全功。大明中兴指日可待,天下臣民会理解的。” 朱祁钰点点头:“打完蒙古,就真的休兵了。下一份明诏,传谕天下,这就是景泰朝最后一次大战了。 同时,再强调一下,这次是蒙古人主动大举入侵,与上次的也先入侵是一样的,并非朝廷主动挑起的战事。 这次,我要集全国之力,彻底消除蒙古的威胁,为中兴大明赢得五十年太平时光。” 大臣闻言,纷纷拜服。 这是皇帝第一次公开宣称要结束景泰朝的战事,全面休养生息。 皇帝刚登基时,许诺带着文武群臣中兴大明,名垂青史。 大臣们想要见好就收了,只要灭掉蒙古,君臣取得的这些成就,足够青史留名了。 后世必将称颂景泰中兴盛世。 徐有贞站出来启奏:“圣上,宁夏总兵官张泰进言,永乐年间打造的大铳,重三四十斤,内装石子一个。 每次遇到追贼之时,重大不便,难于携带,只可用于守城。 所以希望能改铸小铜铳,内装铁弹子。大弹子一次装十三个,小弹子一次装二十个。 一发多弹子,杀伤大,便于携带。” (本章完) ------------ 824 王越军团完成整编 明军北上蒙军北返 宁夏边军使用的大铳,朱祁钰倒真没怎么了解过。 听徐有贞对大铳的描述,朱祁钰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后世的‘没良心炮’。 ‘没良心炮’经过不断地实践和改造,衍生出了许多玩法,其中之一,就是用抛射筒抛射几十斤重的石头。 也没及细想,朱祁钰问道:“宁夏边军的火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更新换代是吗?” 徐有贞回道:“宁夏边军以骑兵为主,以前朝廷确实没有重视为其装备轻便火器。” 边军都没有大规模装备火器,内地的官军卫所就更不用说了。朱祁钰自己也承认,十年来,确实没怎么重视过宁夏边军。 大部分优待,除了天子亲军的三营三卫,都给予了陕西和甘肃的边军。 “他们要什么,就让工部给他们造吧。打造火器,必须根据使用需求来做,闭门造车要不得。 可以派一些能工巧匠去前线,了解火器的使用情况。” 徐有贞回京之后,统管兵、工两部,两部的办事效率明显提高了。 之前,兵部尚书罗通过于老迈,疲于应付;工部右侍郎翁世资掌管部事,经验与威望不足。 现在有了徐有贞,方方面面都从容多了。 另一位户部尚书耿九畴问道:“圣上,现在都六月了,朝廷又都忙着战事。是今年下西洋,还是再准备一年,等明年战事结束了再继续?” “今年就下西洋吧,都准备了快十年了,也没有太多可准备的了。 再说南方天气暖和,冬天反而适合船队出行。 八月让舰队出发,在沿途港口装载货物,到安南、淡马锡,也就年底了。 年底好,夏天热死个人,再引发疫病,反而不美。” 朱祁钰也不知道郑和下西洋具体是如何做的,所以先忽悠着舰队出发,走一趟有了经验,以后就好说了。“ 讲完军政事务,朱祁钰给重臣们大谈特谈战胜之后的美好愿景,说是鼓动也好,说是洗脑也好,反正忽悠得群情振奋,才宣布散朝。 众人走后,朱文芳一脸崇敬地称赞道:“爹爹真是能说会道,一席话讲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群臣都极为振奋。” 朱祁钰摆摆手:“能站到这青云大殿的,有谁不是绝顶聪明之辈。 作为文臣,最需要掌握的基本功,就是表演。 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得表现得极为诚恳,极为忠心。 皇帝要会表演,大臣也要会表演,都是逢场作戏而已,谁真信了,谁就是大傻子。” 朱文芳一脸错愕:“刚刚大臣们的振奋表情都是演的?” “至少八成八都是演的,你就记着吧,大部分时候,你作为皇帝谁都感动不了。 后宫嫔妃,是最难感动的。别看她们天天对你笑,温柔至极,但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天知道。宫女同理。 其次,是文臣。刚入官场的,说不定还有一腔热血,伱可能感动到他。这些为官几十年的老狐狸,就省省吧。 再次,是勋贵、外戚。 比较容易感动的,是底层将士、太监。” 朱文芳问道:“那爹爹的十五爱妃,是真情还是假意?” 朱祁钰笑道:“我灵玉宫那五位,真情占大部分。剩下那十位,不清不楚地凑合过吧。 有些东西吧,不能细究。 就算夫妻之间,最好的相处之道,也是遮遮掩掩过一生。” 朱文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父子分开,各回各家去了。 接下来一个月,太平无事,双方都在各自调兵遣将、积极备战。 转眼来到七月二十二日。 许通已经将三万朵颜卫、一万精锐步兵、两万辅兵调到了答儿海子。 因为大宁明军本就时刻处于战备状态,所以兵力调遣极快,仅比朱祁镇当年亲征时的五天发兵慢一点点。 大宁军也不去开平,就直奔答儿海子扎营,在那里等待开平军到来。 王越根据大宁军的行军进度,晚些出发。 在大宁军赶到答儿海子两天之后,王越、陶瑾率开平军赶到。 两军汇合一处,重新整编,组成了一支强大远征军。 其中朵颜卫三万、骁骑营一万、神机营一万,全部至少一人两骑,是快速突击的主力。 另外,还有三万精锐步兵,五万辅兵,负责为骑兵提供保障。 与此同时,海州城西的蒙军大营之中,哈剌苦出与孛来召众将议事。 大明朝堂之上,总有人是不希望明军取胜的。吃里扒外之人,哪朝哪代都有。 比如说秦桧、司马光。 反正军报辗转送达辽东蒙军手中。 仗打到今天,孛来已经彻底懵了。由于蒙军没有攻城能力,沈阳打不下来,海州城打不下来,盖州城打不下来。 就连明军的唐王山大营,也已经被打造的固若金汤。 哈剌苦出倒还好,本来也没打算攻城略地。 按哈剌苦出的初衷,战略目标有二,一是击溃明朝册封的大汗满都鲁,让他无暇召集脱脱不花旧部。二是造成大本营空虚,引诱明军出击,从而在草原上与明军打运动战。 所以说是召集众将议事,其实哈剌苦出直接就提出了撤军。 众将没有异议,毕竟部族中的老幼病弱都在看家呢。若不回去救援,这要是家被偷了,那还打什么。 孛来也提不出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于是哈剌苦出获得了整支大军的主导权。 大军待下午天黑,拔营北上。 哈剌苦出极为大胆地选择了夜间行军。 明军没有办法,当得知蒙军连夜跑路时,也不敢立即追赶。 直到第二天中午,明军才紧急拔营北上。 几天下来,蒙军昼夜行军,极少休息,终于与明军拉开了二百里的距离。 八月初一,王越的北征军团完成整编,启程北上。 向北直行千里,就是贝尔湖。 这仗打着打着,东线反而快成主战场了。明军、蒙军加一起,都接近三十万了。 蒙军还好,明军的补给受到了极大的考验。 王越与陶瑾统帅中军,边走边聊。 陶瑾性情恬淡,军中之事,倒大多由王越作主了。 王越笑道:“这么大的阵仗,十年没见了吧。” 陶瑾摇摇头:“其实十年前的山西之战,也没这么大的阵仗。那时候京城没剩多少精兵,全调到南方去了。” (本章完) ------------ 825 哈剌分兵东西夹击 君臣立志胜天半子 陶瑾,那也是参与过京师保卫战的老资历了,讲起往事,头头是道。 王越认真倾听,时不时还吹捧几句,把陶瑾哄得极为开心。 陶瑾已经得到了侯爵,至于晋升公爵,那已经不奢望了。所以陶瑾十分佛系,只要别打出惨败来,别的怎么样都行。 聊到战事,王越问道:“我们走慢一点,哈剌苦出大概要半个月才能追上我们。 咱们在呼伦、贝尔两湖之间,乌尔逊西岸,背水扎营,以示有进无退。” 陶瑾问道:“该如何对待蒙古的留守部众?” 王越回道:“挟持他们,交战之时,将其赶到阵前,以乱敌军心志。” “那样岂不有损圣德?” 王越笑了:“下官以为,打胜仗才能弘扬圣德。圣上在信中对下官讲过,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 再说了,以后也没有蒙古了,就如同世上早已没有匈奴一般。 就算几百年后草原上崛起新的游牧部族,那也是另外的名字了。” 陶瑾闻言咋舌,这帮文臣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狂野了,直接想让蒙古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真是有其君、必有其臣。 上行下效,皇帝敢白日做梦,大臣就敢逆天叫嚣。 想到这里,陶瑾调侃道:“蒙古人有长生天保佑,可不是那么好灭的。” 王越幽幽回道:“长生天又如何,圣上说了,不论天有多高,咱们君臣都要胜天半子。” “好一个胜天半子,有气魄!” 皇帝讲的话,陶瑾不敢不夸。 一千五百里外,哈剌苦出正率大军辛苦赶路。 哈剌苦出不想跑这么快,但奈何将士们归心似箭。 在赶到答儿海子之后,哈剌苦出做了一个分兵决定。 哈剌苦出自己率精锐骑兵五万,绕到呼伦、贝尔两湖西侧。孛来与长安奴率蒙古、女真联军三万多,绕到呼伦、贝尔湖东侧。 然后给正在蒙古大本营劫掠的明军来个东西夹击,若能配合北面的呼伦湖、南面的贝尔湖,那就是四面围困,再现淇国公丘福故事。 …… 八月初八,小雨淅淅沥沥,点点滴滴拍打着玉泉湖中的清荷。 朱祁钰坐在窗边,一边看雨,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 连朱祁钰自己都察觉出不对了,今年雨水明显有点多啊,于是吩咐道:“哪位爱妃去召钦天监的官员问问,今年咱们北方是个什么情况。 尤其是东蒙古那片草原,今年会不会有什么洪涝。” 林香玉好奇地问道:“难道大草原上也会发洪水吗?” 朱祁钰也有点不自信:“我感觉会吧,草原就不能发洪水了?兴安岭山深林密,如果下几场大暴雨的话,也能形成洪流,然后流入地势低洼的呼伦湖。 呼伦湖的水再经乌尔逊河流入贝尔湖。 两湖及乌尔逊河水位暴涨是很有可能的。 可能不对,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若真是这样,善用地势水利,说不定会改写战局呢。” 林香玉点点头:“夫君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那您要不要给王越写封信提醒下。” “算了,一个当皇帝的,整天给前线将帅写信做什么。微操要不得,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仗还没打呢,先把人家指挥迷茫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由他们去吧。” “王越、范广两支人马,加一起超过二十万,夫君倒也真放得下心。” “没事,只要不过于分兵,也出不了大问题。在草原上打仗,我琢磨着,最忌讳的就是分兵。 古往今来,最经典的就是李广的孙子李陵,多么骁勇的将军,非要领着五千步兵去‘横扫单于王庭’。 结果让人围住了吧。 现在王越可以兵分一次,将大军分成五万骑兵和八万步兵。 范广就不要分兵了,带着大军在后面追击吧。” 浅雪笑道:“北边可得抓点紧了,东胜卫那边,何宜跟徐永宁已经急了。 东胜城外蒙军已经增加到了六万,城北、城西都在挖战壕。 再过个把月,蒙军就要超过十万了。”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那可怪了,阿噶巴尔济应该先在城东挖战壕啊,可以阻隔宣府、大同方向的援军和补给。” 浅雪答道:“这还用问,肯定是围点打援啊。故意放援军带着粮草辎重过来,然后一举围困。 这种把戏,连小女子都看的出来,夫君又何必明知故问。” 朱祁钰点点头:“将京师两万天策卫、宣府的保定三卫,全部调往大同,随时准备支援东胜。 命肃王、安国公、曹国公尽起陕西、甘肃边军精锐,攻占后河套,去截断阿噶巴尔济的退路。 还有浙江、湖广、河南、江西的精兵,也全部调往西安,山东的备倭兵也倾巢而出。 都交给安国公指挥,一定要死死堵住后河套。 我要在河套打一场‘长平之战’,我要把阿噶巴尔济打成廉颇。” “夫君不会学秦昭襄王亲征吧?” 朱祁钰笑道:“我确实特别想亲征,但是大臣们肯定打死不能同意。要是没有朱祁镇的前车之鉴,亲征问题不大。 有了他的土木堡之变,往后的大明皇帝,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亲征了。” 素汐举着一份奏本问道:“有个好玩的事情,夫君要不要听?” 朱祁钰点点头:“能让咱们高冷小帝妃称其为好玩,肯定不是一般事情,快快讲来。” 素汐坐到朱祁钰腿上,笑盈盈地念道:“交城王王妃曹氏,妒而悍,宫人生子,辄加棰楚,有至死者。 王母瞿氏训戒之,为其所诟,不能堪,因避居晋定王坟园。 王惧得罪,召仪宾张瑛诈为母具本称固疾,愿守坟园,以终天年。 已而王母恐其侍女为曹氏所杀,因尽纵遣之,王乃迎母归置别馆。” 朱祁钰闻言惊呆了,连旁边的林香玉和凝香都愣住了。 天下竟有如此悍妇! 杀自己夫君的其他女人和孩子,大家还听说过。 但是把自己婆母吓成这个样子的,真是闻所未闻。 愣了半晌,林香玉摇着头叹道:“天下竟有如此奇女子,臣妾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本章完) ------------ 826 王妃妒悍被赐自尽 沈翼劫掠内帑财富 朱祁钰笑道:“这个交城王妃曹氏,虽然行为有点过于激进,但人家只是不想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其情可悯。” 是谁说古代女人都对男人纳妾习以为常、个个都心甘情愿接受的。 看看这位郡王妃都反抗到什么程度了。 交城王的母亲,被王妃吓得,直接跑去晋定王坟园居住,还遣散了身边侍女,生怕她们为王妃所害。 虽说老朱家不像司马家天天叫唤着以孝治天下,但在程朱理学的统治下,大明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要受孝道约束啊。 像交城王妃曹氏这样为所欲为的,竟然真的存在于现实之中,这是让人始料未及的。 朱祁钰又问道:“这个王妃曹氏是从哪里来的?” 素汐笑道:“中书舍人给在奏本下面备注出来了,交城王妃曹氏是太原前卫千户曹英孙女。” “一个千户就能这么凶吗,她爷爷叫曹英就了不起啊。” “夫君说怎么处置呢?刑部和都察院给的说法,是当处极刑。” 朱祁钰反问道:“你说呢?涉及女人之事,你们这几个母仪天下的帝妃决定吧。” 素汐答道:“毕竟是王妃,处以极刑,推到菜市口斩首肯定不行。 一个女人,想独占自己的夫君也没有什么错,但伤生害命就不对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夫君念及亲亲之谊,派内监去交城王府,监督王妃曹氏自尽,以留体面吧。” “行吧,你们说了算。” 凝香在一旁摇头叹息:“交城王肯定还是挺爱曹氏的,不然不可能纵容她至此。 但是还不够爱,若是真爱,就会愿意为了曹氏放弃其他女人的。” “对,凝香说的是对的。” 凝香又问道:“若是让夫君退回去重新选,夫君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愿意,我愿意。” “那我们五个只能留一个,夫君选谁?” 朱祁钰摇摇头:“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这比我娘和我娘子同时掉进水里,先救哪个还难回答。 我对伱们五个都是真心的,就是小猫小狗,处十年也处出感情来了。” 林香玉笑道:“这是句好话,夫君放心吧,我们姐妹五个一点都不善妒,更不会像曹氏一样妒而悍。” 朱祁钰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心中却揶揄道:快给我得了吧,我今天纳个妾,你们明天就给我弄死她了,绝对比曹氏还利索。 你们要么已经有儿子了,要么以后也肯定会生,一个儿子至少三护卫,光正丁精卒就一万五千人。 我惹不起你们,你们就虚情假意,跟我装的这么大度。 把话题从军事上岔开之后,气氛总算轻松愉快一些了。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就见玲珑提着两只玉匣,笑盈盈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朱祁钰问道:“没到吃饭的时候呢吧,爱妃这是拿的什么?酸梅汤?冰镇参茶?” 玲珑来到榻上,打开玉匣。一方玉匣中是浸着冰块的清泉,一方玉匣中是热水,另外还有蜂蜜一罐。 “爱妃这是要做什么?” 玲珑解释道:“凝香这丫头发明的,先将蜂蜜涂在夫君上面,然后含一口冰水,替夫君清理,再含一口热水替夫君清理。 冷热交替,其妙无穷。” 朱祁钰闻言,诧异地望向凝香,这不就是‘冰与火之歌’嘛,难为这丫头能提前几百年发明出这般好东西,真是天赋异禀、绝世尤物。 一念及此,朱祁钰认命似的往榻上一躺,任爱妃们做起了试验。 …… 皇帝在家中逍遥自在,文武官员却早已经忙疯了。 沈翼一边翻看着各色账目,一边自嘲道:“难怪圣上要在户部设置三个尚书呢,这要是只有一个尚书,非得被活活累死不可。” 另外两位尚书耿九畴、萧镃都笑了起来。 耿九畴揶揄道:“连咱们算无遗策、剖决如流的沈大尚书都扛不住了,可见这战事规模得有多么巨大。” 沈翼闻言,连连摇头感叹:“我觉得当年的秦赵长平之战,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那时候秦国的壮丁,几乎全调上去了。咱这也差不多,除了日本和安南还有些精锐,剩下的全都投入到北方战场了。” 耿九畴回道:“这十年来,虽然战事不断,但咱大明还是积累了相当的国力。如果把全国的物资都调动过来,至少在补给上,咱们远远胜于蒙元。” 沈翼点点头:“我打算跟圣上把御马监的马匹、草料、豆粮全部要来,还有内帑这些年积攒下的粮食,全都要。 银子和铜钱就算了,朝廷有这么多矿产,每年铸币超千万,暂时不缺钱。” 萧镃好奇地问道:“就从内帑白要吗?还是战后要补回给内帑?” 沈翼理直气壮地答道:“家国一体,自然是白要。” 萧镃被噎了个倒仰,这话也就沈翼敢说。 沈翼的能力实在太强了,户部之事,千头万绪。 各省府州县,人口多少、土地多少、税赋多少。如何运输粮草,如何应付开支,如何保障军需,一般二般的人,是真弄不明白。 但沈翼就是能梳理得明明白白,一本囊括大明二十余省的明细账目,就印在沈翼脑袋里。 连皇帝都承认沈翼是不可或缺的干才。 所以沈翼跟皇帝要东要西,皇帝也就一笑置之而已。 人精神紧绷的时间长了,就得放松放松,耿九畴与萧镃一同起哄,催着沈翼速速写奏本。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刚睡醒,就从茶几上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了沈翼的奏本。 光凭直觉,景泰皇帝陛下就知道要出事了。 等打开奏本细看,朱祁钰眼睛都看直了:“以前只见过狮子大张口,现在我终于见到饕餮大张口了。 我的御马监啊,积累了十年,才养了这么些战马、骡马,沈翼个王八蛋,一开口就要全牵走。 御马监那些地啊,都是我让郝义他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好容易种点豆粮,这帮打家劫舍的也要全部收走。 还有咱们家种的粮食,沈翼一粒都不想给我剩。 哎呀,我亲爱的户部尚书啊,这是要抄我的家啊。 哎呀,我库房里还有几百万两白银,也统统交给他算了。” (本章完) ------------ 827 呼伦贝尔老巢沦陷 明军建造草原大营 朱祁钰不开玩笑,真的从自家库房拿了二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给沈翼,用来犒赏兵将、激励士气。 至于御马监的马匹、豆粮,内帑的粮食、布匹等物,亦随便户部取用,要多少给多少,绝对不带一丝犹豫。 历史已经证明了,打这种事关国运的战争,就应该毫无保留地倾其所有,用那种话说,叫做梭哈。 十年了,等的就是今天。要么证道,成就大帝之位;要么走下神坛,做个普普通通的中庸天子。 反例就是我们的万历皇帝,死活不肯拿内帑出来支持辽东大战。 若是万历肯拿出五六百万两内帑,明军的布署会从容的多,萨尔浒之战就未必会那么惨烈了。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有时候身在局中,是看不清形势的。 朱祁钰摇摇头,自己也就是个普通人,开始的时候也没琢磨明白。但是现在越来越回过味来了,这次就是应该把所有的一切全部压上去,不能存在任何侥幸心理。 想到这里,朱祁钰感叹一声:“还是安国公有先见之明,擅自作主从日本调了一万精兵回来。 多一万人,就多了很大的力量。李陵凭五千步兵就能硬撼匈奴数万骑兵。我多出一万骑兵来,很可能会起到关键作用。 老成谋国,寡人之幸。” 林香玉问道:“夫君不怕安国公功高盖主吗?” 朱祁钰摇摇头:“无所谓了,安国公能活得过我吗。你别听人们瞎说什么司马懿之类的混话,司马懿哪是那么好当的。 安国公在军中的威望只限于他自己,国公能传给儿子,威望是没办法传给儿子的。 非要找威胁的话,宁国公陈懋明显更值得忌讳。我哥哥那一朝传下来的三万老京营,留在了缅甸等地。 有点拿他们没办法啊。” “那接下来怎么打?” 朱祁钰笑道:“西线增兵,东线,指望王越不负重托吧。 让新锐文官统兵,本来就有些冒险。王越本身还没有资历做主帅,我是让陶瑾统兵,让王越给他参赞军务。 陶瑾这人,在京师保卫战的时候,就已经统领神机营了。到现在,他已经很佛系了。 所以名义上,陶瑾主帅,实际上,王越谋划更多一些。 范广那一路,范广、武忠、谷忠勇武有余,至于智谋,还要看我的探花门生张宁。 我很好奇他们会给我打成什么样子,这仗打着打着,最终变成拆盲盒了。” 朱祁钰默默祈祷,但愿历史惯性有作用,但愿王越不负所托。 聊着聊着军事,荒诞不经的皇帝陛下突然问道:“哎呀,我什么时候能吃上奶啊?” 林香玉一本正经地答道:“下下个月,夫君差不多就能吃上奶了。” “我已经三十整了,还吃奶,我的儿子、女儿们有没有笑话过我?” 林香玉安慰道:“没事,就连朱文芳都不知道爹爹爱吃奶,在儿女心中,爹爹的形象可高大伟岸了。” 朱祁钰闻言,越发不好意思了,便将林香玉搂进怀里,揭露香肩,重温一下当年的幸福时光。 之后情况,不可言说。 接下来的十日,各方都在紧张布署,大批的明军已经从内地出发,前往西安整编。 曹国公与肃王率精兵六万,辅兵八万,从甘肃向宁夏进发。 八月二十日,陶瑾、王越率大军进入贝尔湖南面的草原。 蒙元留守部众开始四散奔逃。 但是全是老弱病残,还要赶着牛羊马匹,根本就跑不快。 明军骑兵像老鹰捉小鸡一般,一群一群地抓回大营。 中军大帐之中,王越止不住地感叹:“不愧是天子亲军,令行禁止,不让他们烧杀抢掠,他们竟然真的恪守军令、秋毫无犯。” 陶瑾笑道:“那是因为圣上给的实在太多了,一旦将士不守军令,被逐出亲军,那一下影响好几代人。 谁会为了些蝇头小利,放弃这铁打的饭碗呢。” “那倒也是,咱们抢了这么多牛牛马匹,都没地安置了。一旦蒙军主力杀到,这些都成累赘了。” 陶瑾闻言,心知王越已有成算,连忙问计。 王越笑道:“咱们在乌尔逊河以西二里外扎下大营,大营以西,建一战俘营,安置捉来的蒙人。 再往西,以木栏将牲口围起来,用以阻隔敌人。 敌人往前一冲,围栏被破开,成千上万的牲口四处乱撞,也挺恶心人的。 冲破了这道阻隔之后,是战俘营,蒙元骑兵的父母妻小都在里面,他们依然是投鼠忌器,不敢冲撞践踏。 咱们巩固住大营,列火炮弓弩以待之。” 此计稳妥,陶瑾甚善之。 由于皇帝没派太监来监军,此时陶瑾更像是在充当监军,而王越则是在出谋划策,制定战略。 明军三万精锐步兵负责建造大营,调配火炮、床弩,设置各种防御手段。 五万辅兵负责建造战俘营和牲口营,并设置拒马。 骑兵只派出小股部队去抓俘虏,主力则原地休整,静待蒙元骑兵的到来。 八月二十三日,哈剌苦出率五万精锐骑兵绕到明军大营西侧二十里处扎营。 探知蒙军赶到之后,明军小股骑兵全部撤回大营,坚守不出。 明军不急,这次运来的粮食,配合宰食蒙古人的牲口,足够支撑三月有余。 同时,明军还费了极大力气,运了一大批豆粮,足够支持马匹一月食用。 有草时,先让马吃草;等入了冬,再让马吃豆粮。这样入了冬,明军战马必然强于蒙军。 也就是说,明军完全不怕哈剌苦出打持久战。 明军据营垒固守,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哈剌苦出很快就发现情势跟预想的大不相同,本来是想着在草原上机动作战,偷袭明军。 谁能想到明军呆在原地不肯动弹了呢。 孛来已经在辽东打了一场攻坚战,如今蒙军上上下下,明显很抗拒攻坚作战。 哈剌苦出召来众将,问了一遍。 没人肯强攻明军大营,但被俘虏的男女老幼,还有牲口马匹,又急需解救。 这时候,已经有很多将领在表达不满了。 毕竟哈剌苦出的麾下,充斥着大量脱脱不花跟阿剌的旧部。 (本章完) ------------ 828 哈剌苦出夜袭明营 声东击西成功杀入 哈剌苦出想起了自己父汗那句话:“不要看不起赵括,一个主帅能拉着五十万大军,在陷入重围、断粮四十多天的情况下坚守住,大军没有崩溃,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最开始的时候,哈剌苦出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现在自己带着大军转了一圈,总算能理解统兵的不易了。 当年的赵军里面,有好多派系,好多山头。 乐毅、赵奢,是参与过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一派。 而乐毅可能是不受赵王信任,也可能是不愿与白起交手,返回赵国多年,一直是高官厚禄荣养,并不带兵出战。 赵括继承了马服君爵位,长平之战时,已经成为赵武灵王一脉武将的代表人物。 而廉颇明显是保守派的,具体证明就是其极为厌恶与秦军交战。 领着大军来回跑了三四千里,哈剌苦出也琢磨明白了:自己手下,也是分很多派系的。 自己父子的嫡系,大多主战;其他部族,顺风时还好,逆风时就都生出了怯战之心。 脱脱不花与阿剌的旧部,不仅不想与明军交战,而且还心存怨恨,有给脱脱不花与阿剌报仇的意愿。 他们在背地里,还不一定怎么串联勾结呢。 除此之外,军中还有也先的旧部。因为哈剌苦出是也先的女婿,这部分反而较为忠诚。 总之,哈剌苦出的军队错综复杂,一点都不好统领。临阵投敌、哗变炸营,这都是极有可能出现的。 明军就舒服多了,骁骑营、神机营、朵颜卫这都是天子亲军,大家在一个锅里吃饭,人人有份,所以没什么利益冲突。 白天的时候,陶瑾、王越及诸将都在各自营帐中睡大觉。到了晚上,众人齐聚中军,等着蒙军袭营。 果然,到了深夜,北面喊杀声大起,似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陶瑾看向王越,以眼神询问对策。 王越都被逗笑了:“圣上经常说,咬狗不叫,叫狗不咬。这喊杀声惊天动地的,明显就是声东击西。 我们西面防御工事固若金汤,东面是乌尔逊河。 既然北面是虚张声势,那敌人自然是要从南面袭营了。 我们可点齐精锐,往南面拒敌。” 众将闻言,皆心生敬佩。眼前这位文臣,竟然能经常跟圣上谈天说地,闲聊调侃。 谁不想跟圣上一起畅饮美酒、指点江山啊。 不过现在不是闲话的时候,一小半的将领继续留在中军镇守,另一半指挥着精锐去南侧大营守株待兔了。 还有几位将军,指挥着部下,到北侧大张旗鼓地抵御蒙军的佯攻去了。 哈剌苦出想要在军中立威,所以亲自率军袭营。 听到北方炮声大作,明军喊杀声不绝于耳,哈剌苦出极为得意:明军肯定想不到,自己赶回来的第一晚不安安生生休整,反而跑来劫营。 就算他们误打误撞想到了,也猜不到自己会先在北侧虚张声势,而率精锐从南侧攻入。 又耐心地等了一刻,估摸着明军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北侧,哈剌苦出方才率亲军杀出。 等从南侧杀入营中,蒙军见已然得手,方才大声呼喊,一边焚烧明军营帐,一边奋勇砍杀。 只是不多时,意外便出现了。 地势稍高处,有座营帐,明显比周围其他营帐高大。 蒙军本想杀上高处,观察一下形势,然后决定冲杀方向。 但冲上去才发现,这座高大营帐里堆满了金银珠宝,闪闪亮亮,差点晃瞎众人的眼睛。 见了财富,一时之间,众将士已经忘记了杀敌,纷纷拥上去争抢了起来。 哈剌苦出见状,心生诧异。好好的,怎么就这么巧,自己带着亲兵蒙着头一顿冲杀,就正好杀到了明军存放财宝的地方。 沉吟片刻,哈剌苦出终于查觉出哪里不对了:如果这是明军将士自己的财物,应该分开装箱存储才对,怎么会这样胡乱堆在一起。 若说是刚刚抢来的战利品,还未来得及分配,但蒙古部族手中,也没有这么多金银珠宝啊。 蒙古贵族的财富,倒是不少,但大部分都随着主力,一起带在军中到河套去了。 也就是说,明军故意把财宝堆放在显眼的营帐中,就等着袭营的蒙军争抢了。 哈剌苦出也是服了,不禁怒骂道:“这帮天杀的汉人,恨不能有八百个心眼。所有人都住手,赶紧撤,退出明军大营。” 蒙军抢夺财宝已经抢红了眼,哪里顾得上将令。 好容易等抢宝被抢夺一空,已经晚了。 数千明军步兵已经拉着弩车堵住了营寨的缺口,另有三千多骑兵,列于步兵之后,保护其侧翼与后方。 蒙军这下知道心慌了,哈剌苦出连声大喝:“快抛掉金银财宝,奋力冲杀出去。” 连喊二十多声,蒙军却不为所动,反正法不责众,而且此时混乱不堪,主将也管不到自己头上。 哈剌苦出心中感叹,现在的蒙军,跟成吉思汗时代令行禁止的铁军真是没办法比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现在的蒙军贪财,而是在景泰朝,金银的购买力实在太诱人了。 互市一开,拿着金银,几乎能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商人逐利,只要一件事物有需求,有利润,便都可以想方设法地提供出来。 正当蒙军对着营垒缺口处的弩车发懵时,自己身后,又有上万明军,拥着弩车渐渐逼近。 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哈剌苦出连忙指示身边的心腹:“快发射号箭,呼唤援军。” 心腹点燃号箭,全力投向空中,如流星般闪过天际。 哈剌苦出认为远处蒙军骑兵收到讯号,应该会立即赶来接应。 南侧的明军见状,放弃固守营垒缺口,推着弩车向前。不多时,营内蒙军就进了弩箭射程。 蒙军也没办法后退,因为后面也是明军的弩车。 哈剌苦出长叹一声,指挥将士奋力前冲。 与此同时,明军弓弩齐发。 一轮齐射,便夺走了数百蒙军的性命。 接下来,便是混战厮杀。 明军皆身披重甲,就算不能伤敌,自保是绰绰有余。 过了足足一刻钟,蒙军援兵方才杀至。数千蒙军骑兵不可小觑,明军也不恋战,放任哈剌苦出杀出了重围。 (本章完) ------------ 829 蒙军伏兵无功而返 气运天数大雨连绵 黑夜之中,蒙古援军约有三四千人。 有些悍勇的明军将士,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虽然没人说过捉住哈剌苦出,赏千金,封万户侯,但若是真擒住了他,奖赏一定少不了,这是常识。 而且被蒙军夜袭,很多人都憋了一肚子火。于是约莫万余明军追了出去。 哈剌苦出带着蒙军且战且退,明军紧追不舍,不断地有蒙军士卒倒下。 很快便追出了一里有余,明军还要再追,王越急令鸣金收兵。 明军迫于军令,退回了营中。 为首的几位将军,纷纷找到王越,表达自己的不满。 王越只是笑笑,命众人该回去巡逻的巡逻,该休息的休息。 众人虽不满,但也不敢不依不饶。 却说哈剌苦出又跑去五六里,方才收拢队伍。 哈剌苦出还等了一会,不住地向明营方向眺望。在确定明军彻底停止追击之后,方才命伏兵现身,众人一起回营。 一边走,哈剌苦出一边咒骂:“这些汉人,心眼多的,都没办法说他们了。 我将袭营兵马分成了三支,一支奇兵,一支援军、一支伏兵,结果除了援军,全没派上用场。 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当年也先只是简简单单设个埋伏,连诈败诱敌都没有,就三战三捷,轻松歼灭明军数十万。 我又是夜袭,又是以援军迷惑敌人,又是设伏兵以逸待劳。 结果不仅毫无收获,还损失了一千多勇士。 这都是什么世道,我要是早生二十年就好了。” 旁边的亲信们也开始跟着咒骂也先了,好好的正统皇帝,你非俘虏他做什么。 就算一不小心,迫不得已地俘虏了他,收下赎金,赶紧给人家送回去不就得了。 非要作死,现在好了,搞出个景泰皇帝,处处给你吃瘪。 这也就算了,问题是现在蒙明双方搞成了大决战,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肯定是大明的赢面更多些。 大明国力强,输的起。 蒙元上至权贵,下至士卒,都很有自知之明。也知道真玩命,凶多吉少。 哈剌苦出带着一大群人,灰头丧气地回了大营。 天气能影响人的心情,人心也能影响天气。 到了第二天一早,便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这雨下起来便不停,越愁越下,越下越愁。 王越与陶瑾则乐呵呵地在中军大帐下棋聊天,明军一座大营,粮草充沛、衣食无忧。 很快,明军哨探发现了昨晚蒙古人在营外六七里外设伏的痕迹,连忙回报。 众将闻听,尽皆叹服,幸亏听了王督军之言,不然的话,对上敌人埋伏的骑兵,肯定要吃个大亏。 如此一来,众将对王越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接下来的十数日,雨水断断续续,明蒙两军对峙,都不再相互挑衅。 对于明军手中的人质,蒙军也不着急去救了。 果如哈剌苦出所料,王越、陶瑾还是选择了给劫掠来的老幼妇孺足够的饮食。 战场杀敌是一回事,饿死老幼妇孺是另一回事。 王越等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叫人道主义,但堂堂天子之师,肯定不屑于染上杀俘嫌疑。 …… 转眼来到九月初一。 最近这段日子,朱祁钰一睁开眼,第一时间就是往窗外看。 先观察一下有没有下雨。 这雨啊,下的越久越好,下的越大越好。 大雨利好明军,利空蒙军。 除了远征的范广、陶瑾两军,剩下的明军都能依托城池固守。城内粮草充足,日子过起来,无忧无虑。 把窗外推开,往外一探手,雨点便打在手心上。 果然又下雨,朱祁钰大喜:“好雨知时节,甚善甚善。由此可见,天命在我。” 林香玉腻在自己夫君身上笑道:“真是奇了,当年征讨日本,日本全境大旱。咱大明水师封锁住航线,不让外面的粮食运进日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至日本没怎么抵抗就崩溃了。 这次与蒙古决战,又赶上大雨。 蒙古人还不怎么怕旱,就怕大雨。先别说人,光那么多牲口天天淋雨,想想都替他们愁的慌。 而且只要连日暴雨,黄河涨水。蒙军没有船只,黄河北面的军队必然会与南面的军队分隔开。 有被逐个击破的风险啊。” 朱祁钰点点头,有些时候,气数这个东西,还真不能不信。 比如崇祯十六年,孙传庭与李自成决战于汝州。结果关键时刻,天降大雨,七日夜不止。 暴雨山洪切断了孙传庭的粮道,最终明军大溃,崇祯最后一副家当丧尽,又过了半年,吊死煤山。 所以吧,不能不信邪,陕西、河南连年大旱,民不聊生。结果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孙传庭发兵决战了,来个暴雨七昼夜。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所以气数这种东西,太玄妙了。 所以老子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朱祁钰舒了口气:“今天心情好,给我炒个鸡蛋吃。再烙个饼,饼裹鸡蛋,饼裹大葱。” 玲珑闻言,皱起了眉头。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怎么了爱妃,我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是不配吃饼裹鸡蛋,还是不配吃饼裹大葱?” 玲珑笑道:“夫君想吃什么都没问题,吃奶都不在话下,何况饼裹大葱呢。 可是奴家怎么感觉夫君的饮食习惯越来越接近山东人了呢?” 朱祁钰闻言一怔,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偏向山东的饮食风格了。 凝香见自己夫君发愣,忙调侃着解围:“夫君这是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齐王了。” 朱祁钰连忙就坡下驴:“是啊,最近关注山东有点多。虽说将山东交给了东宫练手,我也得多替他把把关不是。” 玲珑笑道:“夫君没必要这么一愣一愣的,奴这就给您做去,您还想吃什么?” “我还要吃酱牛肉,还要带蹄筋。再给我来条鱼,要红烧的。 我还要吃小葱拌豆腐。汤嘛,给我来一小碗人参乌鸡汤吧。” 玲珑笑道:“咱们这男人,说好侍候也好侍候,这一顿饭,都吃不了十两银子。谁跟我去做饭,我需要一个打下手的。” 林香玉跟凝香闻言,把被子往上一撩,齐齐往朱祁钰怀里钻。 玲珑微微一笑,揭开被子另一端,两手抓住一只玉足,就卯足力气往外生拉硬拽。 (本章完) ------------ 830 阴雨连绵帝妃情趣 重兵出击东胜小捷 林香玉和凝香都生得小小一双玉足,玩闹纠缠之间,也分不清谁是谁。 玲珑只是需要一个打下手的,也无所谓谁是谁,有手有脚就行。 一番拉扯之后,林香玉被从锦被中拽了出来。 林香玉一脸无辜:“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呢?” 凝香笑道:“这就是气运和天数,我就是做正宫娘娘享福的命。哦,你们别忘了给本宫做一碗青菜豆腐瘦肉粥。 今天又是亲香的好天气,吃完了,本宫再好好陪爹爹躺在被窝里看闲书。” 林香玉笑盈盈地朝凝香福身行礼:“谨遵娘娘懿旨,奴家一定往您的青菜豆腐瘦肉粥中多吐些口水。 娘娘莫心急,不出半个时辰就能享用到了。” 凝香笑道:“无所谓,颦儿的口水都是甜甜的,吃就吃,本宫爱吃,你多吐些。” 林香玉气得拿起软枕,往凝香身上一砸,便拉着玲珑去做饭了。 凝香顺势搂住朱祁钰的脖子,开始了撒娇:“哎呀,爹爹,颦儿把奴奴砸疼了。” “哪里疼,我给你揉揉。是脖子吗?” “再下面一点。” “是香肩吗?” “还要再下面一点。” 朱祁钰的手不断下移,直到遇上阻碍。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爹爹好好给奴奴揉揉。” 朱祁钰连连点头:“好好好,爱妃放心,朕最擅推拿,保准侍候得爱妃心满意足。” 浅雪一边翻着军报,一边无奈地撇撇嘴:“夫君知不知道,凝香已经门生遍天下了。” 朱祁钰闻言好奇:“什么叫门生遍天下?” 浅雪冷哼一声:“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如今谁不知道十娘娘受尽皇帝恩宠,十年来皇帝不仅没有丝毫倦怠,反而日甚一日地越发宠溺。 至少京城中的贵妇们,都把凝香当成榜样,都在研习凝香的固宠之道。” “为什么没人学颦儿呢,她也受宠啊。” 浅雪解释道:“颦儿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人们觉得学习她意义不大。” 朱祁钰点头赞道:“这些女人,吃饱喝足之后,就要找事情做了。不过她们但只能把凝香的柔情学到两三成,她们的男人就能日日舒心,赛过活神仙了。” 浅雪揶揄道:“对对对,我们姐妹都是草木之人,就您的凝香娘娘温暖人心。” 朱祁钰连忙奉承:“雪儿、汐儿是国色天香的双生姐妹,大明就找不出第二对来,导致别人更没办法学习伱们啊。 我敢说天下男人都因为娶不到双生姐妹,正急的抓耳挠腮呢。” 浅雪被逗笑了:“夫君贫嘴,什么抓耳挠腮,人家哪能如此不顾及形象。” 朱祁钰问道:“有什么正事吗今天?” “有有有,何宜、徐永宁已经在东胜城外,跟蒙军打了一仗。杀敌三千余,自损五六百,小胜一场。” 朱祁钰闻言有些不解:“何宜跟徐永宁统率的是什么军队,怎么能做到杀敌三千余,自损五六百呢。” 浅雪笑道:“混编重甲步骑,对上了轻甲骑兵呗。蒙古几十万大军,不可能人人都披重甲。 一旦某支骑兵落单,很容易被我军绞杀。” 朱祁钰闻言更加不解:“他打不过可以跑啊,重骑兵一定是追不上轻骑兵的,这不是常识嘛。 莫非是夜袭得手?那也不对,夜袭没那么容易的,一不小心,没袭了别人,反而把自己送进去了。” 浅雪解释道:“夫君玩女人玩傻了吧,最近太原以北全在下暴雨。尤其是东胜周边,暴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到处泥泞不堪。 重骑兵跑不动,轻骑兵一样跑不动。一旦打上照面,虽不是狭路相逢,但也就只能不死不休地砍杀了。” 朱祁钰眼睛都瞪圆了:“还有这种好事?轻骑兵发挥不出机动优势,重甲杀轻甲,那还不是随便虐嘛。” “也就是因为何宜、徐永宁手下的天子亲军不多,否则敌我损失对比更加悬殊。 等雨势稍减,可以命驻扎在大同的天策卫、保定卫进入东胜了吧?” “不知道,先让兵部议议吧。如今兵部有徐有贞主持,我不会动不动就凭空发号施令了。 还是一群人汇总情报,集思广益,才是稳妥的用兵之道。 要防止回到我哥哥的老路上去,不能打了几场胜仗,就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哥哥连英国公张辅的话都不听,这就有点过分了。” 浅雪问道:“咱大明战神和老英国公有什么过节吗?” 朱祁钰摇摇头:“要说我哥哥跟老英国公有多大的私人恩怨,倒真不见得,九成九他们之间没什么过节。 问题是他们仁宣一脉,跟老英国公有过节。 据说,当年老英国公是支持汉王上位的。 后来汉王败了,仁宣一脉就记仇了呗,这件事情就死活过不去了。 安南黎利兴起义兵,老英国公主动请缨,前去镇压,宣庙不肯。土木堡之役,老英国公屡屡进言,我哥哥又不肯听。 这明显就是还记恨着老英国公当年支持汉王争夺储位呢。” 凝香笑道:“夫君倒是胸怀远大,不计前嫌。” 朱祁钰摆摆手:“我并非不计前嫌,而是仁宣一脉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老英国公看不上仁宣,我也打心眼里看不上仁宣。 如果我处在老英国公的位置上,我也支持汉王继位。 最起码汉王能打啊,如果是汉王继位,安南啥的很可能就不会丢,下西洋也不会被废止。 他若是能加强一下东胜、开平、大宁的防御体系,一代明君是跑不了的。 可惜啊,可惜啊,哎,万般都是命,一点不由人。” 四个人东拉西扯一大堆,朱祁钰说是懈怠政务,但也看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军报。 直到林香玉和玲珑提着食盒进来,方才停住。 朱祁钰饿够呛,先抓起酱牛肉和牛蹄筋吃了起来。 林香玉笑盈盈地将一碗青菜豆腐瘦肉粥端给凝香:“娘娘请用,奴无比用心地给您做的。” 凝香问道:“真吐口水了?” “这个自然,奴婢不敢违背娘娘懿旨。” 凝香揽着佳人香肩笑道:“那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破罐子破摔,你就嘴对嘴,一口一口喂本宫吃吧。” 朱祁钰闻言,转过头来,两对樱唇咬合在一起,还是很唯美的。此等风景,绝不可错过。 (本章完) ------------ 831 辽东将官通敌被察 锦衣指挥暗中包庇 经过这些日子在家中休养,朱祁钰心态好多了。女人和美酒最能治愈人心。 虽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但朱祁钰当了十年皇帝,却越来越厌倦权力了。 只盼这场大雨多坚持十几天,好让明军毕其功于一役。 朱祁钰从爱妃手中接过饼裹大葱,吃之前还感叹一句:“今天是九月初一,算是深秋了。再过一个月,入冬之后,我们就大占优势了。 那时候我天天上朝,亲自监督决战。” 浅雪问道:“大元终于要灭了吗?” 朱祁钰点点头:“这次大元是真要灭了。蒙古人也挺聪明的,丢掉大都、逃回漠北之后,就主动取消了大元国号,放弃了帝位。 如果他们坚持称帝,早被大明以倾国之力覆灭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放弃帝位,能少吸引很多火力。 当年胡亥被杀之后,子婴继位,只称秦王,这也是很高明的做法。命不好,碰上项羽这种虎子也是没办法。” 依朱祁钰暗暗想来,到了明末,我若是崇祯的皇子,比如‘朱三太子’永王朱慈炤,我肯定跑到西北做汉王去。 然后让什么福王、唐王、桂王称帝,来吸引火力。 明末若要翻盘,必须得占西北、西南。就冲江南那帮复社、东林,再有能力的亲王,占了江南也是孔夫子搬家。 虽说崇祯自己不跑,也不让自己的儿子跑,但太子、定王、永王都完全有机会逃出去。 活着就有机会,就大元后期那么烂,数十年后,也先不也差点翻盘了嘛。 南明啊,能把人气出脑溢血来。为了一己之私,非要内斗,最终被逐个击破,使得大清奴役汉人近四百年。 好好的两万万汉人,怎么能轻易沦陷于蛮夷之手呢,肯定是要抗争一下的。 将目光移回眼下,埋葬大元的机会,竟然在大明开国一百年后,落在了我这景泰皇帝头上,当浮一大白。 想到这里,朱祁钰笑道:“来人,喂朕喝口鸡汤。” 浅雪闻言,含了一大口人参乌鸡汤,将樱唇送了过来。 做帝王啊,就得喝鸡汤、打鸡血。朱祁钰笑纳之,然后吃的饱饱的,歪在窗边听雨。 雨越下越大,京城上下,却紧张而忙碌。 现在整个京师只有一个主旨,那就是全力打赢灭元之战。 司礼监中,四大太监聚在一起,共同商讨着辽东的情报。 东厂和锦衣卫在辽东有大量的眼线,舒良将情报分享给了王诚、张永、王勤。 面对巨大的内外压力,四人同进同退、越发紧密。 舒良取出一份名单,递给王诚:“看看吧,全是勾结蒙元跟女真的辽东将官。 这其中官阶最高的,是都指挥使夏霖。 夏霖在辽东十数年,受部属馈遗无算,盗官木以建私居、时与妓女淫亵,这都是锦衣卫的密报。 最关键他还与蒙元、女真交通,收受贿赂以出卖机密。 他还以重金贿赂锦衣卫指挥佥事郭瑛替其遮掩。” 王诚摇摇头:“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那我们赶紧上报给皇爷吧。” 舒良也摇摇头:“这名单里将官太多了,一旦报上去,真怕皇爷会大开杀戒。 如今正是与蒙元决战的紧要关头,朝局不能乱。 而且这名单向上一递,要得罪太多人了。 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事压一压。” 王诚沉吟片刻,果断回道:“我觉得还是得如实报上去,至于怎么处理,自有皇爷斟酌。 上次匿名讽谏案,皇爷已经有些不满了;这次再办事不力,哎,彼可取而代之也。 咱们四个能力本就不出众,全靠是郕邸出身,才有今日的地位。 而且我们还没有过硬的靠山,与皇爷感情不深,与皇妃们羁绊也有限。 虽说咱们四个权位更高一些,但黄七、裴当这些人明显更受信任。” 舒良点点头,又问道:“据东厂番子侦知,锦衣卫指挥门达与辽东的将官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辽东收受贿赂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郭瑛,也是门达的亲信,八成也是受门达指使。” 张永问道:“门达为何要这样做?” 舒良冷笑道:“这个门达,藏的太深了。很有可能,他自始至终都是忠于孝陵那位的。” 张永问道:“那还不赶紧报知皇爷?” 舒良笑道:“急什么,你以为皇爷不知道吗,你以为皇爷只靠东厂和锦衣卫做耳目吗。 阮昔从南方回来,现在有人掌管内厂了,再加上裴当掌管的西厂,皇爷的耳目,已经渗透到了京师的每个角落。 东厂和锦衣卫最大的作用,就是被皇爷推到前台唱戏的。功夫在戏外,内厂和西厂才是真正的情报中枢。” 王诚听懂了,舒良这是要求大家同进同退,不能光让他一个人承受压力,于是回道:“那咱们明天一起去齐王府奏事吧,好歹多去皇爷跟前转悠转悠,也混个脸熟。” 如此一来,舒良便满意了。 商量好之后,四人便在司礼监一起批阅奏本。最近两个月,奏本实在太多了。 到了第二天,王诚、舒良他们四个早早来到齐王府请见。 黄七乐呵呵地陪着四人在甘泉宫东花厅喝茶:“这是司苑监新采制的菊花茶,最是去火,你们尝尝看。” 王诚笑道:“老黄,赶紧给我们通报皇爷去啊,我们有要紧事禀报。” 黄七无奈地摊摊手:“不是我懒惰,是我压根就进不去灵玉宫,怎么通报?” 王诚揶揄道:“这可奇了,灵玉宫大总管都进不去灵玉宫,那伱平日里都总管些什么呢?” 黄七自嘲道:“我这个灵玉宫大总管,如今相当于司苑监提督太监。每天就是把司苑监进上来的花啊、草啊的,还有新鲜食材送到灵玉宫大门口。 然后皇爷和娘娘们自己搬回合欢殿去。 想要奏事,得等着十四娘娘、十五娘娘每天早上来凤阁取奏本和军报。 你们稍等吧,再有半个时辰,两位娘娘就出来了。” 听说连黄七都进不去灵玉宫,王诚、舒良他们四个都心里平衡了。 闲聊半晌,便有小太监来报,说两位娘娘已经进了甘泉宫,往凤阁走来。 众人连忙出了东花厅,在半道上截住了两位娘娘。 浅雪见四个人一起来到齐王府,也吃了一惊,连忙摆摆手:“地上凉,不必跪了。大冷的天,又时不时下雨,你们怎么都跑来了?” (本章完) ------------ 832 汗国援军萌生退意 破局在即皇帝振奋 王诚回道:“我们好久没见到皇爷了,想当面请个安。” 浅雪点点头:“可以,你们皇爷虽然在灵玉宫中乐不思蜀,但也经常念叨你们呢。中午留下来,我们给你们做好吃的。伱们等一会,我们取了奏本和军报,咱们一起回灵玉宫。” 王诚连忙回道:“那奴婢们帮娘娘捧着奏本。” “行,那我们一起去凤阁吧。” 别看浅雪、素汐在外人面前都是冷冰冰的,但两人都非常懂人情世故。对于王诚、舒良他们四个,一向都是极为给面子的,以免他们认为皇爷和娘娘们偏心。 就算内心真的有所偏向,但绝对不可以表现出来。 进入凤阁,一众中书舍人连忙行礼,恭问圣安。 浅雪笑道:“圣上大安,今天有什么要紧军报吗?” 乔凤回道:“有,都整理好了,全在这里。” 桌案上早已码放好了一大堆奏本和军报,王诚、舒良很主动地上前捧起奏本、军报。 浅雪向乔凤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很累的样子。是不是最近军政事务太多了,身体才是本钱,要不你回去歇两天吧。” 乔凤还想坚持,浅雪很强硬地让他回家了。 取完奏本,浅雪带着众人往灵玉宫东门而来,今日值守宫门的王林见娘娘带着一小群人回来,颇有些吃惊。 浅雪笑道:“今天请他们几个吃饭,一会大指挥使也来吧,有十娘娘新酿的葡萄美酒,中午你们尝尝看。” 王林闻言,连忙谢恩。能入灵玉宫吃饭,那可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进入灵玉宫,浅雪命王诚、舒良、黄七众人在东坡雪堂休息,自己姐妹则回到合欢殿中。 朱祁钰正歪在榻上,倚着靠背,由林香玉、凝香两人一口一口地喂饭。 浅雪开门见山地禀报道:“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四个人一起来了,要当面给夫君请安奏事。奴家把他们安置在东坡雪堂了,中午做饭给他们吃。” 朱祁钰点点头:“好久没见他们了,行,吃吧那就。中午整几个硬菜,我陪他们喝几杯。跟着我从潜邸出来的小老弟们,也得好好安抚安抚他们才好。” 浅雪又回道:“先跟夫君禀报下最重要的军情,山东备倭兵三万、民夫两万;浙江卫所兵两万、民夫两万,已经抵达西安。 其他几个省的援兵,也已经出发前往西安了。” “嗯,挺好。我们提前有让山东、浙江做好准备,所以他们动作能如此之快。其余几省的援兵,能在一个月内赶到西安也行。” “还有哦,据我们在蒙元的内线密报,察合台等汗国的援军,已有意抛下元军,自行撤退至哈密过冬。”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打一半就撤回去,他们也不怕我灭掉大元之后,再去一一报复他们?” 浅雪笑道:“无利可图吧,眼看就到冬天了,再不撤,今年就走不掉了。察合台离着北京五六千里,中间还隔着大片荒漠,他们到大明逛了一圈,也都想明白了,其实大明并没有能力远征察合台。 就算把大军派过去,劳师远征,也未必能取胜,更未必能灭国。 所以经过大半年的拉锯,我们一直被动防御,这些蒙古西方汗国的将军权贵们,已经没有了最初对大明的恐惧和忌惮。” 朱祁钰有些发懵,不由自主地称赞道:“真是奇妙而有趣的心理状态。没想到我的被动防御,还把西方汗国的援军防御走了。 这可就好玩了,一旦他们撤走,让安国公、曹国公、肃王率陕甘边军精锐卡住后河套,跟何宜、徐永宁东西夹击阿噶巴尔济,那可就真成长平之战了。” “谁说不是呢,这连绵的大雨,把一切都搞乱了。若没这场大雨,人家正猛攻东胜城呢。” 朱祁钰因此而振奋了起来,被动挨打了大半年,终于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接下来,几条战线上,只要来一场大胜,气势就起来了。 “今天朕心情好,要亲自下厨,给你们露一手。” 几人收拾好食材饮品,说说笑笑来到东坡雪堂。 王诚等人终于见到了自家皇爷,感动得眼泪差点下来。 朱祁钰心中暗叹,这四人的感情,也跟文官一样丰富了。 寒喧过后,朱祁钰笑道:“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今天你们都松松快快地歇着,我和娘娘给你们做饭。” 王诚连忙回道:“皇爷折煞奴婢了,怎么能让皇爷和娘娘反过来伺候奴婢呢。” 林香玉纠正道:“不是奴婢,是臣。你们实在不习惯称臣,自称为‘我’也行。咱在自己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就你你我我的算了。” 众人闻言,也很无奈,心中暗暗揶揄:还好意思说呢,就你们这些娘娘规矩多。我们都是奴婢,好好的非让我们称臣,那多生分啊。 吃饭喝酒是其次,还是得先奏事。 舒良将名单递了上去:“皇爷,这是辽东与蒙元、女真勾结交通的将官名单,您看应该如何处置?” 朱祁钰接过名单,细看一遍,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哎呀,怎么这么多人啊,官阶还这么高。” 舒良补充道:“这只是发现了的,肯定还有一大批人隐藏的更深。” “行吧,全部抓起来,送诏狱。” “皇爷,锦衣卫指挥门达与辽东将官多有勾连,很多机密消息都是门达指使亲信透露出去的。” 朱祁钰闻言,沉吟不语。 门达这人还有用,暂时不想处理他。但怎么跟王诚、舒良解释呢。 这时候林香玉拉拉朱祁钰的衣袖:“夫君陪奴一起去捡鸡蛋吧,让玲珑和雪儿、汐儿进厨房准备食材去。” 有人解围,朱祁钰立即点头。 在北面山边围了一大片栅栏,散养了一大群鸡鸭在里面。 里面铺设了许多小窝,让鸡鸭在里面下蛋。到吃鸡蛋、鸭蛋时,林香玉她们便四处搜捡,也颇有些捉迷藏的趣味。 凝香笑道:“爹爹等等奴家,奴也要去。” 王诚、舒良等人心中暗叹:真是说一套做一套,你们怎么不称臣妾呢。 还没等细想,林香玉便吩咐道:“你们几个若是闲不住,就去摘柿子吧。” 王诚、舒良闻言,差点给急眼了。这灵玉宫中,怎么什么都有呢,一会鸡鸭鹅,一会葡萄、柿子、枣树、桑椹。这是当皇帝呢,还是归园田居呢。 (本章完) ------------ 833 皇帝娘娘做私房菜 大汗太师打退堂鼓 朱祁钰罕见地亲自下厨,一顿煎炒烹炸,整治出一大桌子饭菜。 皇帝给做菜、娘娘给倒酒,王诚、舒良他们四人捞够了面子。酒足饭饱之后,朱祁钰指派一队亲卫送他们回京。 因为喝了不少酒,朱祁钰晃晃悠悠就要沿着汉白玉大道往回走。 浅雪一把拉住:“爹爹慢点走,奴家要骑大马。” 朱祁钰摆摆手:“今天真骑不了了,我现在路都走不稳了,只觉得脚下的汉白玉石有点发飘。” “爹爹好久都没这么喝酒了,今天真是给面子。” 朱祁钰叹道:“这叫亲者疏,疏者亲,对待王诚、舒良他们这些人,就应该格外给面子一些。不然他们觉得我偏爱裴当、黄七等人,心里该有芥蒂了。” “做皇帝还要顾忌这么多?” “做皇帝治天下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各方各面的感受都得照顾到。” 浅雪掫揄道:“既然做皇帝要不偏不倚,那为什么每次在东坡雪堂请完客,颦儿和凝香都能骑着爹爹脖子回家,偏偏今天到奴家就不行了?” “今天实在走不动了,我用别的补偿你吧。” 浅雪立即提出了条件:“今天晚上,小天子要在奴家里面温养。” “那我晚上翻身怎么办?” 浅雪才思敏捷,不假思索地答道:“让汐儿睡在另一边,反正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爹爹每次翻身,都是在同样的身体里。” 朱祁钰点点头:“酒后一对双胞胎,给个皇位都不换。今天就由你们两姐妹侍寝了。” 三日无话。 转眼来到九月初六,朱祁钰一早睁开眼,就看到了北方传来的军报。 盯着看了半天之后,朱祁钰点点头:“还好还好,哈剌苦出夜袭我军大营,吃了瘪。然后他就犯了战略错误,开始固守不出。 这大雨一下,乌尔逊河怕是要涨水了吧。 听说哈剌苦出选择了与孛来分兵,想东西夹击我军。 但暴雨一下,哈剌苦出和孛来一时之间怕是难以会师了。” 凝香取过一份奏本:“爹爹看看这个,陶瑾的密奏,着实将王越大大地夸赞了一番。” 朱祁钰接过奏本,好奇地问道:“今天怎么是你去拿奏本的?” 凝香轻哼一声:“不然谁去,爹爹一直都在雪儿、汐儿里面,她俩下不了床,奴家不去谁去,总得有人把奏本和军报拿回来吧。” 朱祁钰左手搂着浅雪、右手揽着素汐,心满意足地笑道:“最近这对小姐妹是越来越会伺候男人了,节奏对了,难免就多玩了几次,爱妃多担待些吧。” 凝香点点头,将另一份军报递了过来:“张宁上奏,范广与谷忠的联军已经跟在哈剌苦出后面,与陶瑾、王越形成了东西来夹击之势。” 朱祁钰被逗乐了:“这两方都学会了,来来回回就只一招东西夹击。” 凝香笑道:“爹爹不是常说大道至简嘛,尤其是咱们军力占优,有把局面简化一点是好事。再说军报滞后十天左右,现在说不定已经打得昏天黑地了呢。” “行吧行吧,离得这么远,我也管不了人家,随他们怎么打吧。” 凝香又嘱咐道:“奴家取完奏本回来的时候,听长乐宫的女官说,妙月姑娘快生了,意思是让您多去照看照看。” “行吧行吧,今年好几个要生的。生儿育女都有大功,我去伺候,去。正好今年打败蒙元,我给新生的皇子们把草原分封分封。” …… 却说东胜城北,蒙军大营,阿噶巴尔济与毛里孩正愁容满面,坐在中军大帐喝闷酒。 毛里孩重重叹了口气:“唉,我们将士们辛辛苦苦挖的壕沟,全被大雨冲坏了。想重新挖是再不可能了,因为将士们全都泄气了。 这连日来的大雨啊,将士们都在传言,说这是天佑大明之象。 现在军无战心,都想退回草原算了。” 阿噶巴尔济也长叹一声:“咱们南边是黄河,北边是阴山。汉人古诗有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现在大明倒是没有飞将了,但是却有连绵大雨,可见是上天不让我们在阴山之南长久立足啊。” 毛里孩又补充道:“这两天雨又下大了,不然西边那几个汗国的援军早就撤了。我听手下密报,只要雨一停,他们就要拔营后撤了,至少要先退到哈密观望一下。” 阿噶巴尔济真的无奈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天越来越冷,再过一个多月就完全入冬了,到时候去哪里找吃的呢? 人没吃的,马也没吃的。 这仗还怎么打。 明军不需要出击,蒙军就自乱阵脚了。 所以阿噶巴尔济也不自信了,向毛里孩问道:“太师伱说,大明景泰皇帝真的有天命在身吗? 以前我不信邪,但现在我真吃不准了。 这位皇帝征日本,日本大旱,地里打死种不出粮食来。 我们发动决战,又赶上大雨连绵。咱那些战马淋得瑟瑟发抖,跑都跑不利索了,更别说打仗了。” 毛里孩摇摇头:“我又没见过大明皇帝,还是兀灵哈说说吧。” 兀灵哈回道:“当年我做为特使,见过景泰皇帝几次。怎么说呢,这位天子很年轻,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 说话算数,讲信义。 我们当时也没想到景泰皇帝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岱总汗只想着如何摆脱也先太师的控制了,就跟皇帝合作,默许皇帝干掉了也先太师。 谁能预见到,景泰皇帝竟然以亲王继承大统,彻底掌控住了军权,又南征北讨,最终走到了彻底灭元这一步。” “灭元?” 兀灵哈点点头:“据臣在北京的‘朋友’传来密信,景泰皇帝已经正式提出了‘灭元’战略。 不管我们还使不使用‘大元’的旗号,反正皇帝认为咱们是大元。 他要强迫我们举起大元的旗帜,然后再将我们打倒,彻底踩在脚底下,以成就他的千古功业。 天子还说什么要通过彻底灭亡大元,成为景泰大帝。” 阿噶巴尔济和毛里孩一起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皇帝啊,也太狠毒了。我们明明是蒙古的大汗和太师,你怎么非说我们是大元呢。 (本章完) ------------ 834 明军将帅谈笑风生 东西夹击蒙军受困 兀灵哈再次补上扎心的一刀:“明太祖修的《元史》,已经被景泰皇帝全部给烧了。大明已经不再承认大元是中原正统王朝,也不再承认大明的法理继承自大元。” 毛里孩闻言恼怒:“这人怎么比明太祖还狠毒,他的法统不是继承自大元,那是继承自哪里,大宋?” 兀灵哈果断摇摇头:“当今天子最鄙视的还不是大元,而是大宋。他怎么可能去继承大宋法统呢。” “那他到底继承谁的法统?” 兀灵哈无奈地回道:“他自己说,他继承的是大汉的法统,叫什么驱逐鞑虏,兴复汉室。对于大明的疆域,景泰皇帝主张,只要太阳能照到的地方,都是汉天子的土地。不需要继承什么大元、大宋。 还主张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人对前朝的认知,跟明太祖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倒跟当年的‘大汉皇帝’陈友谅有点像。” 阿噶巴尔济与毛里孩感叹连连,大明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个奇葩,好怀念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当政的日子啊。 毛里孩问道:“要不等雨停了,咱们也撤吧,反正咱们军力也没受什么损失,撤回去,把范广、陶瑾那两支明军灭掉,今年就算功绩不小了。” 阿噶巴尔济摇摇头:“我也想退啊,但今年退了,以后就再也打不回来了。 这个道理,中行说早就讲得很清楚了。 《史记》里是这么写的:初,匈奴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也。 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 也就是,根据中行说的估算,只要匈奴人在生活中使用的汉人器物开始超过两成,其民风民俗就会渐渐尽皆汉化。 当今天子用的一样的招术,这互市一开,汉人器物在咱们蒙人生活中岂止超过两成,就等着全被同化吧。” 毛里孩闻言不说话了,中行说,那可是古往今来,北方游牧政权中最出名的军师。他讲的道理,是十分权威的,一般二般的人不敢轻易反驳。 而阿噶巴尔济也是如今蒙元贵族中习汉字、读汉书,最通晓汉人历史的人之一。 所以毛里孩相信阿噶巴尔济的判断,更相信中行说的论断。只要大明坚持与蒙古人平等互市,不出三年,还有蒙古人愿意打仗吗。 毛里孩摇着头感叹道:“咱们当初真应该在景泰征讨日本时发难。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好了,有了日本的银铜矿产支持,明朝可以大规模铸币了。 银币、铜钱实在太可怕了,互市一开,咱们的部众根本就禁不住诱惑,纷纷将牛羊马匹换成银币。 手里存着银币,想什么时候花就能什么时候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生活富足起来了,为什么还要刀口舔血,天天玩命呢。” 阿噶巴尔济都被气笑了:“当初皇帝说打下日本,能得到许多金银矿产,别说我们不相信了,就是他自己朝堂上的大臣都嗤之以鼻,觉得皇帝脑筋有问题。 而且咱们的世祖当年攻打日本,落了个全军覆灭。 所以我们觉得打日本又难又没收益,便没有趁他征讨日本时发难,光等着看他的笑话了。 如今看来,悔之晚矣。” 越想越灰心,众人抱怨了一番,毛里孩终于将思绪拉回到现实中:“大汗,那东胜城我们还打不打了?” 阿噶巴尔济摇摇头:“怎么打,东胜城中粮食充足,又有十万大军,我们最多又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拿什么去攻下东胜城。 等雨停了,咱们就撤。 秋天雨多,我也就认了,进入冬天,总不能再没完没了地下雨了吧。” 大雨误事,晚撤几天,可能会决定整支大军的命运。 东胜城中,何宜跟徐永宁还小酌上了,炭火烧得旺旺的,房中温暖如春,与正在挨冻的蒙古大汗、太师的处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魏王负责在一旁斟酒,同时听着两位长辈谈天说地。 徐永宁笑道:“当年我跟着圣上打京师保卫战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比魏王大不了两岁。 那时候圣上刚刚娶妻,还没生子。 这一晃而过,魏王都快和当年的我一般大了。” 魏王问道:“当年叔父也上战场了吗?” 徐永宁点点头:“土木堡之变,勋贵死了一大片,京城里就剩下了老猫小猫三两只。其中大部分还不肯效忠圣上,我被赶鸭子上架,小小年纪就上战场了。 阵前砍杀肯定是不行的,但守守城门、挖挖战壕、巡视军营、鼓舞将士、筹划对策,这些我都跟着圣上一起做过。” 魏王瞪大了眼睛:“叔父竟然这么厉害!” 徐永宁一脸自豪地笑道:“你别看我还不到二十,那我可是老资历了。最早跟着圣上的勋贵是谁?那第一个不就是我嘛。” 何宜补充道:“你也别看着我年轻,我也是老资历。最早跟着圣上的文臣,我虽然不是第一个,但也差不太多。 圣上最开始提拔的几位青年才俊里,有那么些人心向旧主的,自己放弃前程退出了。 剩下的人里,比我资历老的不多了。” 魏王眼中流露出了更多的敬仰之情。 何宜又补充道:“你想想,我和定国公加一起都不大到五十岁,却能被圣上派来担当方面之任,掌控十万大军,不是资历极高的老嫡系,怎么能有这样的机会呢。 还赶上这么久的大雨,蒙军就是被雨水整垮的,我俩算是白捡了个大功劳。 这就叫有福之人不用忙。” 魏王感叹道:“真没想到,单单只是连绵大雨,就能改变整个战局。那打赢之后,我有没有功劳?父皇会不会夸奖我?” 何宜笑道:“有有有,自然有。魏王在东胜,有凝聚人心、团结将士之大功。回京之后,圣上自然少不了对殿下的奖赏。” 这倒是实话,皇帝敢把魏王放在东胜,意味着对守住东胜城有绝对的信心。将士们自然就没了顾虑,皇帝的儿子都不怕死,那大家还怕什么。 …… 在呼伦贝尔草原上,雨下的更大。 蒙军营帐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人和马匹,全遭了大罪。 哈剌苦出更是急得上火,嘴里长满了泡。 蒙军东边,是陶瑾、王越率领的明军,西面是范广、谷忠率领的明军。 而孛来、长安奴率领的蒙古、女真联军,被洪水隔在了乌尔逊河以东。 两军无法会师,更无法夹击明军,眼看要被逐个击破了。 (本章完) ------------ 835 皇帝阳谋放归俘虏 蒙军欢悦战意瓦解 陶瑾军八万,范广军八万,就这样一东一西夹着哈剌苦出的五万骑兵。 两军约好了,也不出战,就守定大营,安稳度日。 哈剌苦出则天天困在营帐中,度日如年。 渐渐地,哈剌苦出学起了景泰皇帝,每天就呆在营帐里玩女人,而且隔两天换一批。美其名曰,要给自己这一脉多留几个种。 伴着风雨之声行房,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上梁不正下梁歪,渐渐的,蒙军营中,人心浮动。有许多人,已经开始跟明军暗通款曲了。 尤其是陶瑾、王越带着的朵颜三卫,跟蒙军那边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不管怎么样,明军都是极为保守,死活不肯主动出击。 陶瑾、王越倒不敢带女人入营,每天只能靠喝酒驱逐寒气。 中军大帐之中,陶瑾捶着自己的腿笑道:“哎,一到阴天下雨,这腿就疼,年轻时落下的病根。 那时候条件艰苦,在边疆戍守时冻坏了。不像现在,咱们的物资是真充足。 唯一缺点,就是潮。这雨下的太久了,咱也快受不住了。” 王越劝道:“那也不能打,这个天气,火器受潮,全都没办法使了。好在圣上喜欢复古,登基之后大力发展弓弩。 咱们依托弓弩,守着大营。再怎么苦,处境也比蒙军好十倍不止。 慢慢熬,等敌人想撤军了,咱们再打。当初京师保卫战,圣上不就是这样的策略嘛。” 陶瑾点点头:“我活的越久,就越得战略真是不可捉磨。当年也先在北京城下,死赖着不走,的确是大大的失策。 如果土木堡之变结束后,立即把正统皇帝送回来,蒙元肯定走不到今天这个局面。 或者等圣上登基之后,龙椅都未坐热,便立即把太上皇送回来,与此同时瓦剌立即撤军。 那大明的政局可就好看了。” 王越连连点头,这一招可真是太损了。当今天子之所以能坐住皇位,就是因为保卫京城、重创也先之功。 如果也先把太上皇送回来,然后直接撤军,那当今天子就没这场大功劳了,也就没有巨大的威望了。 而且当今天子刚登基,还没来得及培植亲信,太上皇就回来了,那这个皇位还能坐稳吗? 那时大臣们要怎么做?如何抉择? 从感情上,是应该忠于旧主太上皇才对;从儒家礼法来说,应该忠于皇帝才对。 最大的可能,是当今天子全家被绞杀至死,也就吃里扒外的郕王妃汪氏及其两个女儿,或者还能有活路。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副将送来了皇帝的书信。 陶瑾示意王越拆阅。 王越接过来,拆开一看,顿时就笑了起来。 陶瑾好奇地问道:“世昌,圣上说什么了,很好笑吗?” 王越答道:“圣上有一个想法,咱们把之前捉来的蒙古老弱妇孺,全部给哈剌苦出放回去。 圣上说,我们要行仁恕之道,要以博爱之心,去体恤蒙古之民。” 陶瑾闻言,嘴里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 咳嗽了十几声,陶瑾才称赞道:“圣上也太会折磨人了,满口仁义道德,其实蒙军本来就缺粮,还把老幼妇孺都塞给他们。 这么逼迫他们,弄不好狗急跳墙了。” 王越笑道:“咱们要按圣上说的做吧,立即放人。” 陶瑾点点头,示意副将按王越说的去办。 接近中午,蒙军营帐之中。 哈剌苦出正在两个蒙女身上轮流耕耘,却忽听得外面喧喧嚷嚷,不禁大为惊异。 不知道的,还以为出现哗变了呢。 哈剌苦出还没来得及起身,齐齐格就很开心地走了进来。 但往床榻间一看,齐齐格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哈剌苦出正在别的女子身上,虽说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亲眼见到自己夫君跟别的女人行事,还是挺伤人的。 哈剌苦出倒没在意这么多,急切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齐齐格很快收拾好心情,隐去不悦的表情,轻声回道:“明军将之前掳掠的咱们的部众都放回来了。 将士们正纷纷跟自己的家眷们团聚呢。” 哈剌苦出听到这话,吓得差点从床榻上掉下来。 愣了半晌,哈剌苦出恨恨地问道:“这么狠的招术,是谁想出来的?” 齐齐格回道:“是大明天子亲自下令放人的,这是天子写给夫君的亲笔信,您看一看吧。” 哈剌苦出接过来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可恶的景泰,在信中把他自己几乎册封为圣人了,又是仁恕、又是博爱、又是以德报怨,出于伟大的博爱情怀,把之前掳掠的老弱妇孺全给放了回来。 真够虚伪的,这些人被放回来,要吃多少粮食啊。 蒙古人既不产粮,也不种菜,那能吃啥?要么现杀牛羊,要么做成肉干储存起来慢慢吃。 本来,大军的吃食就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景泰皇帝陛下又宽仁大度地给送回来这么多张嘴。 这还是其次,关键这些人回来之前,蒙军虽然人心浮动,但还都有共同的目标,要将自己的家人救回来。这样军心还能勉强维持着。 现在好了,家人都被送回来了,将士们的心态一下就放松了。 一放松下来,再想紧张起来,难。 而且没有这些家人,大军随时可以转进。 现在拖家带口,跑起路来大受影响。 阳谋,这都是阳谋。阿噶巴尔济、哈剌苦出这一脉推崇汉学,所以《三国演义》哈剌苦出也是熟读过的。 曹操进取荆州,刘备大仁大义,南逃之时,还带着十余万百姓,不离不弃。 结果呢,跑不快,被虎豹骑追上了。 然后才有了当阳长坂坡,赵子龙在万军之中,七进七出。 哈剌苦出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办法像赵云一样杀他个七进七出。 尤其是雨下的这么大,到处泥泞不堪,一个弄不好,就是一进无出了。 听着外面的欢呼声,哈剌苦出也没办法拒收这些家眷啊。 长叹一口气,哈剌苦出挥挥手,示意齐齐格出去,自己要继续播种。 齐齐格是也先之女,如今已经没有靠山和倚仗了,只能悻悻而退。 (本章完) ------------ 836 汗国联军回撤哈密 召集朝会调整战略 九月十七,天朗气清。 虽已是深秋,合欢殿中还甚是温暖。 朱祁钰坐在茶几旁,一笔一划,饱含深情地给蒙军将领们写着书信。 林香玉本来是偎依在朱祁钰身边起腻的,却突然站起来身来,躲到床榻里侧去了。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颦儿怎么了,今个为何突然不粘我了?” 林香玉一脸惆怅地答道:“爹爹写的那些东西太肉麻了,奴实在看不下去了。” 朱祁钰则是一脸无辜:“我要劝他们投降,用高官厚禄诱惑他们,挑拨他们与大汗、太师之间的关系,自然得写的情深意切一点啊。 不这样写,怎么能感动到他们呢。 尤其是那个兀灵哈,也算是老熟人了,又是脱脱不花的旧臣。等他归顺反正,我一定得给他安排个好差事。” “安排啥好差事,就您这一套挑拨离间下来,直接把兀灵哈就给害死了。” 朱祁钰轻轻一笑:“无所谓了,反正他们这帮人全部都得死。我把这帮权贵都杀掉,然后把下一代人安置京师,让他们习汉字,说汉语,读汉书。 把他们同化和洗脑之后,再送回北边放羊去。 再赐给他们一大堆金银珠宝、巧物玩器,让他们腐化堕落。 再开互市,倾销商品给整个蒙古诸部。 根据中行说的论断来推测,最多五年,整个蒙古上上下下就都被腐蚀掉了。” 浅雪问道:“夫君早先提出的在蒙古推行佛教,以出家苦修,来为蒙古减丁的策略还搞不搞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八成还是要搞的,佛教拿来对付蒙古人,实在太好用了。咱们本土的道教真不适合做这种缺德事情。 我就不懂,信佛就信佛,出家就出家,为何就不能近女色呢? 佛祖管的啊,可是真宽。比朱大圣人的存天理、灭人欲还没事找事。” “佛教香火太旺,佛祖吃的太饱。要能多饿他一饿,就没这么多穷讲究了。还是道家好,躬逢盛世,在深山里盖个小院,喝喝茶,写写诗,舞舞剑,就得了。 到了乱世,再下山扶危济困。 佛教正好相反,盛世收钱收到手抽筋;到了乱世,也不见有谁出来拯救千万信徒于水火。” 朱祁钰轻蔑一笑:“所以别看我不喜欢收税,但对于这些野和尚,我要狠狠收他们的税。做法事要收税、盖寺庙要收税、接受信待捐赠要收税。 大明所有和尚,都要接受我的剥削;谁想剥削我,我就杀了谁。 在我治下,没有一个和尚可以吃的脑满肠肥。” 想到这里,朱祁钰又补充道:“你们看紧些,有任何僧人妄图接近咱们家的下一代人,直接处死,决不姑息。” 凝香点点头:“夫君放心吧,您的西厂看的可紧了,就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咱们府里。” 浅雪问道:“说到这事,这两天内廷正闹腾呢,说是他们的紫禁城大大小小的宫殿楼阁都需要修缮了。” “他们想要多少修缮使费?” 浅雪比出两根手指。 “二十万两?” 浅雪摇摇头。 “二百万两?” 浅雪点点头。 朱祁钰顿时就被逗乐了:“快得了吧,真是张口就来。紫禁城我们又不住,凭什么让我们拿两百万两出来,修一堆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的破房子呢。” “紫禁城的主要宫殿,本来就已经烧得差不多了。遥想当年,夫君与战神互相点火。那火光冲天的壮观景象,真是让人怀念。” 朱祁钰摆摆手:“什么战神,我哥哥他不算。只有像阵图爱好者那样,能够坐着驴车杀出重围,那才叫战神。 土木堡离着居庸关都那么近了,都跑不出去,也好意思叫战神。” 浅雪又问道:“大臣们要求夫君明天参加朝会,您去吗?” “不去,让朱文芳去吧,朝会讲来讲去,无非就是那么回事,我已经听烦了。” “可是他们指名点姓要您去啊,说是要将近期的军报汇总一下,然后确定接下来的战略。” 朱祁钰叹口气:“要是朱文芳早生几年就好了,我真不想出去了,我想在家里泡温泉,在家玩女人。” 抱怨是徒劳的,朱祁钰又关心起了北面战场:“哈剌苦出应该已经收到我的信好几天了,那些老弱妇孺应该也已经送回去了。 现在,蒙军大营里恐怕正闹饥荒呢吧。” 浅雪好奇地问道:“蒙古人没有粮食,没有菜蔬,没有瓜果,光吃肉,光喝奶,他们受得了吗?” “受不了啊,所以他们需要茶叶。但是我禁运了,不卖给他们。 至于他们吃了肉不消化怎么办,不是我仁爱无双景泰大皇帝陛下需要考虑的问题。 你要知道,这次大战,是他们主动挑起的,我可没去招惹他们。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要吃奶。 雪儿、汐儿过来,跪在我脚下。” 素汐闻言,掩口轻笑:“夫君真是气糊涂了,我们两个跪在您脚下,您怎么吃奶呢?” 朱祁钰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口误口误,总是让你们跪在我脚下,我都说顺嘴了。伱们倚在靠背上,我先给你们揉揉,然后再吃。” ……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来到青云殿,带着朱文芳一起视朝。 环视一周,朱祁钰就发现来的人真齐全,而且人人面露笑容,看来最近战事对大明颇为有利啊。 徐有贞首先报喜:“圣上,殿下,蒙古联军已经瓦解,西边那几个汗国的军队已经脱离阿噶巴尔济的主力,开始向哈密撤退了。 而曹国公、肃王已率大军抵达了宁夏。他们没有阻截,将其放了过去。 曹国公、肃王的目标是收复后河套,堵住阿噶巴尔济的归路。” 朱祁钰点点头,这个决定可以,没问题。因为宁夏的军情报到朝廷,一来一回少说就要一个月,事事等皇帝决断,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前线主帅们自作主张,想怎么打怎么打吧。 想到这里,朱祁钰问道:“阿噶巴尔济的大军还有吃的吗?有没有山西商贾士绅偷偷给他提供粮食?有没有人私贩盐茶?” (本章完) ------------ 837 君臣确定最终战略 明元决战正式上演 听到皇帝的问话,徐有贞闭口不言了。 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整肃,山西的水还是有点深。因为当初皇帝杀的不够彻底,着实是放过了太多的权贵士绅。 漏网之鱼们的势力盘根错节,也不是好招惹的。 朱祁钰淡然一笑,也不再追问了。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山西的事情,留给后人慢慢折腾吧。 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把仗打完,徐有贞又问道:“圣上,陕甘边军进入后河套之后,是不是立即与东胜守军东西夹击蒙军主力? 一旦蒙军主力撤回草原,要不要全军追击?” 朱祁钰反问道:“你们说呢?” 徐有贞回道:“兵部的想法是一劳永逸,斩草除根。但我们怕的是蒙军主力直接西逃,跑去哈密。 那我们就没办法追上他们了,到了哈密,蒙军主力可以选择继续西逃,去东察合台汗国、帖木儿帝国的地盘,也可以选择北上,去占据原来瓦剌的地盘。 以我们的补给能力,只要蒙军主力逃入帖木儿帝国的疆域,就算安全了,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追的上他们。” 朱祁钰点点头,自己以前还真的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金帐汗国如今已经四分五裂,从中分裂出的哈萨克汗国与东察台汗国紧邻。 以阿噶巴尔济麾下蒙军的实力,一旦进入哈萨克汗国,那就是猛龙过江,完全可以强龙压过地头蛇,将哈萨克汗国收为己有。 朱祁钰已经认识到了,只要阿噶巴尔济、哈剌苦出父子果断地断尾求生,一路西逃,那还真是让人挠头。 想到这里,朱祁钰真是越来越佩服汉唐之人了,隔着几千里,他们是怎么经营西域的。能把军队派过去,还能压服西域诸王,还能维持影响力许多年,真心不容易。 朱文芳拉拉自己父皇,示意大臣们还都等着呢。 朱祁钰这才回过神来,要求沈翼发言。 如今战事主要倚重两个人,一个是徐有贞,一个是沈翼。 沈翼答道:“如果阿噶巴尔济选择北逃,不论是去呼伦贝尔,还是哈拉和林,大概两千多里,我军的补给勉强能够支撑。 若是阿噶巴尔济选择西逃,那就没办法了。 在圣上提出的修建从甘肃到哈密的直道建成前,我们的补给支撑不了如此远征。 而且这次明元决战,虽然仗打的不多,但是双方都纠集了数十万军队,大明也已经是‘转饷半天下’了。 若不能在今年结束战事,恐怕又会影响民生。” 朱祁钰郑重地点点头,沈翼连‘转饷半天下’这五个字都用出来了,可见百姓已经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转饷半天下’是大臣们用来形容朱祁镇征伐麓川的劳民伤财的。 麓川之役,引发的连锁反应,就是西南苗乱、东南民变。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朱祁镇不在意百姓能不能活下去。 朱祁钰还是很在意的,虽然没有当明朝版‘大救星’的想法,但还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体恤百姓吧。 接下来,群臣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朱祁钰认真倾听了众人的想法,并做出了最后的决断:“命安国公、曹国公同肃王进驻后河套,并时刻紧盯阿噶巴尔济的动向。 一旦阿噶巴尔济撤军,他们的任务就是时刻保持在蒙军主力西侧,防止其西逃。 户部、工部调集一切能够调集的物资,全力保障陕甘边军。 东胜、大同已经囤积了相当多的物资,一旦蒙军撤退,便全力追击。 我再调一万营州卫亲军去大同,加强东胜、大同方向的战力。 呼伦贝尔的战事,应该也快结束了。只要那边的大军腾出手来,就可以南北夹击阿噶巴尔济的蒙军主力了。” 这次大战看着容易,实际上也真是倾其所有了。 再调出一万营州卫后,整个京师,也就剩下不到两万营州卫,几千天策卫。 剩下的天子亲军,几乎全部派出去了。 这要是有人造反,局面比当年的京师保卫战还差。 好在,朱祁钰当初的决绝布局起了作用。 忠于朱祁镇的京营,要么被送上了战场,要么远远地安置到了缅甸。 北京上直卫,全部调往南京。忠于朱瞻基的府军前卫等上直亲卫,统统送上了战场。 还有锦衣卫,被削减了大半。剩下的,也大部分派到了南京、各省。 如今京城周边,没有忠于朱瞻基、朱祁镇的军队,也没有战力够强、又有造反之心的卫军。 只要京畿之地没有外敌入侵,两万多亲军勉强也能看住京师了。 为了毕全功于一役,能派上去的精兵,都毫无保留地派上去了。 虽说不干预前线将帅的具体指挥,但大的战略方向,还是要由朝廷把控的。 君臣之间有了大方向,便开始讨论具体细节。 足足两个时辰,到了午后方才散朝。 甘泉宫有东、南、西、北四个饭厅,朱祁钰命大臣们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再走。 特殊时期,由亲卫护送着大臣们往返。 目送大臣们出了青云殿,朱祁钰长叹一口气:“这上个朝真不容易,难怪大明的皇帝跟大臣都不喜欢开疆拓土呢。帝国太大了,是真心不好统治。 太子你记着,咱们景泰朝打下的这些领土里,日本绝对不能放弃,台湾、吕宋、琉球这条岛链也不能放弃。 淡马锡、马六甲绝对不能放弃,安南绝对不能放弃。 现在还不显,但以后航海技术有了大发展,海洋就会变得无比重要。 得海权者得天下,咱们大明要未雨绸缪,做一个陆地、海洋双霸主的真正日不落帝国。 只要汉人再坚持个三百年不垮,陆上这些外患就会被渐渐消除。 等火器有了更大发展,蒙古这些骑兵就啥都不是了。” 朱文芳听的连连点头。 朱祁钰有些不自信地问道:“儿啊,你真听懂了吗?” “嗯嗯,我真听懂了啊。” “刚才朝会上讲了两个多时辰,伱也都听明白了吗?” 朱文芳又点点头:“听明白了啊。” 朱祁钰也点点头:“果然是遗传了你娘的聪慧。” 朱文芳纠正道:“不是我娘,是我姐姐。爹爹把我姐姐往老里叫,看她回去怎么收拾您。” 朱祁钰笑道:“行吧行吧,姐姐就姐姐吧。但是你姐姐敢收拾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是没见到她在家里是什么样子的。” (本章完) ------------ 838 凄风苦雨难休难止 帝妃闲逸感恩天赐 朱文芳言之凿凿地答道:“我没有误解啊,我看我师娘和师父就是这么相处的啊。 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在外面女人要给足男人面子,回到家中,关起门来,家事大多还是听女人安排。”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男女相处的本事都是师娘教的啊,那还能有前途吗?这种事情,你得跟我学才能有出息啊。” 朱文芳反驳道:“我觉得师娘讲的挺好的啊,而且师父与师娘相敬如宾,情投意合,平日里也是幽默诙谐、妙趣横生,把小日子过的也是有滋有味的啊。” 朱祁钰拿手指指朱文芳:“算了,你这孩子,已经废了。伱的本事是师娘教的,徐晴的本事是你凝香姐姐教的,前途暗淡无光了,你就等着被徐晴辖制一辈子吧。” 朱文芳笑道:“辖制就辖制呗,反正夫妻一体,也无所谓了。” 朱祁钰哑口无言,匆匆忙忙回家去了。 外面的人心太纷杂,还是灵玉宫中修仙去也。 只有在灵玉宫中,边吃奶边喝酒,朱祁钰才会有赛过活神仙之感。 走进合欢殿,朱祁钰还没细看,一道粉色的倩影就扑到了自己怀里。也没看出来是谁,只觉得温润的身子搂在怀里软绵绵的。 低头一看,朱祁钰便笑了:“颦儿怎么连衣服都没穿?这是要去哪里勾引男人?” 林香玉娇嗔责怪:“爹爹为何去了这么久,奴泡完温泉,又在全身涂满了新制的香膏,就等着爹爹回来细细品尝呢。 结果左等不回,右等不回,等的花儿都谢了。” 朱祁钰凑近佳人颈间闻了闻:“好像是桃花的香气,但与以前的香味有所不同。初闻是温馨甜蜜的香气,细细品味一下,又有清香怡人之气。 这香膏配的好,朕很喜欢。” 林香玉扭头对凝香笑道:“爹爹可真是你这丫头的知己,一下就把这新制香膏的妙处说出来了。” 凝香一边坐在内室在书桌前摆弄着香膏,一边笑道:“颦儿你自己跟爹爹好好卖弄吧,你身材最好,又长的又最好看,好好自荐枕席一下,看看客官觉得你值一枚银币不?” 朱祁钰笑道:“如此佳人,送去神女阁,一晚上一百银币都是值的。不过我就出一银币一晚,你接不接?” 林香玉笑道:“接,当然接了,客官请入内室,今晚您就是奴的入幕之宾,奴先为您吹拉弹唱一番,然后再服侍客官安寝。” 朱祁钰心中暗笑,看吧,在家里我就是这样挨‘收拾’的。除了非常耗费精力这个缺点外,其余那都是帝王般的享受。 五日无话。 第二天一早,朱祁钰幽幽转醒,将头从软玉温香之上移开,首先看向窗外。 白日有如暗夜,外面阴沉得很,一看就是要下大暴雨。 见到此情此景,朱祁钰真恨不得对着老天爷磕一个,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再下上两三场大暴雨,我估计阿噶巴尔济的精神也就崩溃了。 这雨季持续了一个多月,人受的了,牲口也受不了啊。 朱祁钰试图从自然规律的角度来解释这个现象:去年日本大旱,死活不下雨。日本东临广阔的太平洋,水汽却过不来。 根据守衡定律,今年超额补偿,不仅日本雨水多,就连京畿和山西都跟着受了益。 朱祁钰摇摇头,这个倒纯粹是自己臆断了,论天文、地理之学,自己的水平都未必比得过徐有贞。 果然术业有专攻,朱祁钰打定主意,等灭了蒙元以后,就躲的家里当道士算了。 每天写写字,作作画,读几卷话本。然后再种种花草,养养鸡鸭、钓钓鱼,这日子过的,其乐无穷。 人心太险恶,太难把控,朱文芳不是觉得自己聪明嘛,这罪让他去遭就好了。 根据儒家制定的礼法纲常,生儿子嘛,就是为了让他们替父亲遭罪受累的。 再过五年,等他们都十二三岁了,就可以大规模地坑儿子了。 凝香问道:“阴雨天不好好睡觉,夫君想啥呢这么高兴?” 朱祁钰回道:“我在对哈剌苦出幸灾乐祸呢,据军报说,他最近也是天天窝在营里玩女人,再下两场大雨,他怕是不得不跑路了。” “他不是娶了也先的女儿齐齐格嘛,齐齐格也不说劝劝他。” “劝他干嘛,劝他往瓦剌的地盘跑?你别说,还真是个好主意。把也先的女儿握在手里,就能号令瓦剌旧部了。” 凝香提醒道:“那也不对啊,也先的小儿子阿玛桑赤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呢。阿玛桑赤今年还把自己儿子送来了京师当人质。就算比号召力,瓦剌旧部肯定更认也先的儿子吧。” “那可未必,我彻底击败也先后,阿玛桑赤被擒,便留在京师做人质。那时候开始,阿玛桑赤就跟也先、他的两个哥哥生出了嫌隙。 之后,阿玛桑赤选择了向我靠拢,再没有过反复,瓦剌旧部们肯定心存芥蒂,哪还会认他。” 凝香继续提醒道:“说到这里,脱脱不花的幼子马儿古儿吉思还在辽东。辽东的都指挥使夏霖等人又在与海西女真勾结,您不怕满都鲁与马儿古儿吉思出什么意外吗?” 朱祁钰幽幽叹道:“出点意外也好,我要彻底灭亡蒙元,废除大汗称号。但我又不能去杀满都鲁与马儿古儿吉思,所以真出了什么意外,倒是种解脱。” 凝香闻言一愣。 朱祁钰笑道:“人心是不是很险恶,爱妃有没有被朕吓到?” 凝香摇摇头:“夫君对别人怎么样无所谓的,只要对奴家好就可以了。皇帝本就应该是世上最无情冷血之人,夫君已经够有人情味了。 一点手段都不让使,这皇帝就没办法当了。 就连汉文帝那样的圣主,都要来个‘郑伯克段于鄢’,而且汉文帝在登基之前,还处死了自己的元配和四个儿子;登基之后,又处死了汉惠帝的四个儿子。 但后世依然将汉文帝称作圣主,许多后世君王都将其当作楷模。” 朱祁钰点头笑道:“是这个话,我也是将汉文帝当作楷模的皇帝之一。” (本章完) ------------ 839 引诱决战卖出破绽 北线明军主动出击 朱祁钰奉行的也是汉文帝的帝王之术:前面把该杀的都杀干净了,后面就可以踏踏实实做个好人了。 当然了,还是学得不够彻底,终于还是没有走到杀兄弟、杀侄子那一步。 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到底不肯沾上兄弟子侄的鲜血。 想到这里,朱祁钰感叹一声:“还得是李世民那样的人才能成为千古帝王,我终究还是差得远了。” 林香玉揶揄道:“口是心非的男人,您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啊。您实际上正洋洋得意于自己比汉文帝、唐太宗多少高尚一点点呢。”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揭穿,朱祁钰讪讪一笑:“什么诛兄杀侄,千百年后没人记得这些。再说李白有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我虽然没办法靠喝酒留名,我也不会写诗,但我会写书。” “哦?夫君竟然还会写书?要著书立说,以文载道吗?” 朱祁钰一脸自信地答道:“我会写话本,等我给你们写一本风靡大明的出来。” 林香玉好奇的问道:“书名和内容夫君想好了吗?” 朱祁钰问道:“我想以咱们一夫五女为原型,写一本情爱之书,就叫做《北齐神女录》如何?” 林香玉笑道:“李商隐有诗云: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北齐后主宠妃冯小怜得一绝句,也算名留千古、不虚此生了。” 朱祁钰顿时就被问住了,想有一句绝句,一个成语,那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甚至野史中出现了宋之问为了把外甥刘希夷的一首诗占为己有,竟将其残忍杀害的传闻。 诗中有绝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这桩野史流传甚广,真假未知,但足见一绝句之难得了。 朱祁钰又想到自己最喜爱的古大师,写了那么多佳作,不过也就出了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几人正胡乱扯着闲篇,浅雪、素汐两人急勿勿跑了进来。 二女一进来,放下奏本、脱去外衣,便往朱祁钰怀里钻。 朱祁钰搂着自己最宠爱的双生小姐妹,可心疼坏了:“外面雨下大了吧,这样的天气,还得让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奔波,为夫真是惭愧。” 浅雪笑道:“既如此,那夫君先给奴里面烫一烫,然后再看奏本。” “今天没要紧的军报吧?” “没有。” 朱祁钰闻言,将浅雪放倒,压在身下,尽情地亲近起来。 大半个时辰之后,外面雨势渐歇,浅雪、素汐这对小姐妹花却已哭的梨花带雨。 朱祁钰心满意足地倚着靠背,将两个小女子搂在怀里,开始处理奏本。 第一件事,先看军报。 朱祁钰惊喜的发现,根据陶瑾、范广的两份奏报,北线明军准备于月底发起总攻了。 这個时间选的不错,若是再拖下去,一旦入冬,天寒地冻,草原上不再像如今这样泥泞了,那蒙军跑起来可就快了。 那时候只要哈剌苦出肯狠下心,没命地往西域跑,就是真正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了。 还是一劳永逸地为子孙除掉这些祸害的好。 这些游牧部族,那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明末清初,蒙古人都被收拾成那个死样子了,不还是出了个准噶尔汗国来与大清对抗嘛。 朱祁钰摇摇头,继续细看军报,在仔仔细细地确认出陶瑾、范广都没有多路分兵的想法后,才总算松了口气。 只要不分兵,那就有的打。 朱祁钰不怕别的,就怕分兵,真怕军报里出现分兵这两个字。 至于百里连营啥的,那倒肯定不会出现。茫茫草原,可不适合什么百里连营。 林香玉在一旁笑道:“奴家真敬佩蒙古人的坚毅,这场仗打了大半年,他们硬是坚持了这么久。 他们要粮食没粮食,要铁矿没铁矿,茶盐也都匮乏,火器就更不用说了。 换我是阿噶巴尔济、哈剌苦出父子,根本就生不出反抗之心,乖乖臣服于夫君算了。” 朱祁钰点点头:“这倒也是,若让他们处在也先的位置上,未必不能成为一世枭雄。 这就是时势造英雄,朱瞻基和朱祁镇父子,再加上三杨,爱瓦剌爱的死去活来,一步步把瓦剌养成了庞然大物。 若阿噶巴尔济父子处在那个位置上,一样会把自己的势力经营成庞然大物的。 可惜,他们倒霉,碰上了我。 我是要踩着他们证道成圣的。” “他们若是投降了怎么办?” 朱祁钰挠挠头:“不会吧,我不认为他们父子会投降,也没想过他们会投降。 再说,就算他们真投了降,脱脱不花和阿剌的旧部也不会放过他们的的。 在我看来,他们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浅雪补充道:“咱们的一万营州卫将士已经出发了,东胜的大战也要正式开始了。” 朱祁钰点点头,自己的一万亲卫早就做好了准备,命令一下,立即便可出发,奔赴山西前线。 这次真是,所有能派的精兵都派出去了。 朱祁钰又取出何宜、徐永宁送来的军报,细看一遍,然后连连点头:“也是月底,大同的两万天策卫、一万五千保定卫,再加上新赶到的一万营州卫,运送着粮草补给前往东胜城。 这是阿噶巴尔济最后的机会了,他应该必然会出动主力截击的。 两军决战,将在东胜与大同之间展开。 具体地点,别最后搞成在白登,那可就历史轮回了。” 朱祁钰也没想到,凡事都不禁念叨,很可能就要一语成谶。 …… 九月二十三日,呼伦贝尔大草原。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山上的积水依旧向呼伦湖汇聚,然后流入乌尔逊河。 孛来与长安奴的蒙古、女真联军被挡在乌尔逊河以东这些日子,一直无所作为。 甚至于,女真军后撤进了兴安岭中。 女真是渔猎部落,在山里还能找着点吃的,在草原上就只能吃草了。 只是山里雨更大,女真部也是被折腾得苦不堪言,早没心情去按照最初的计划东西夹击明军了。 (本章完) ------------ 840 明军布阵东西夹击 实力悬殊张宁劝降 明军得利就得利在,女真各部都没有特别强烈的决战意志。 就女真各部所在的那些深山密林,明军还真杀不进去。就算杀进去,能不能找得到人也是个大问题。 关键是没必要,明军下死命地剿灭女真各部,也没什么收益。 建州女真因为离大明更近,受到了监控还多一点。像野人女真、海西女真,那就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了。 所以女真各部有退路,不愿意跟明军玩命,尤其是不愿意在草原上跟明军玩命。 再加上这连绵的雨季,彻底消磨了女真人的斗志。 孛来彻底无奈了,女真人出工不出力,自己的一万多骑兵被洪水泛滥的乌尔逊河挡住。 这大雨断断续续下个没完,导致自己的骑兵也向东移动,靠近兴安岭扎营。 也得时不时进山打点野物,再加上求助女真接济些食物,才总算熬了过来。 最近几日,连续出现晴天。孛来派出信使,前往哈剌苦出大营联络。 明军大营之中,各部都在正在紧张有序地调动。 由于火药早就受潮,火炮、神枪肯定是不能用了。 好在还有轻型战车、床弩和弓箭。就凭这些,明军对上蒙军依然有不小的优势。 而且明军的精神、体力也明显强于蒙军。 将要决战,明军杀牛宰羊,把抢掠来的牛羊宰杀大半,好好的大快朵颐一番。 中军大帐之中,陶瑾和王越在斟酌着写战书。 明军作为正义之师,自然是要把战书写好,送到敌营,与哈剌苦出约好日期。 然后到了日子,两军布阵完毕,再行冲杀。 反正明军实力大大占优,自然要堂堂正正行事。 当然了东西夹击肯定还是要搞的,陶瑾、范广两军一东一西,要同时发起进攻。 至于哈剌苦出兵少,那就爱莫能助了。 毕竟东胜战场,明军兵少,蒙军兵多,阿噶巴尔济也没让着何宜跟徐永宁啊。 才到中午,战书就送到了哈剌苦出营中。 哈剌苦出正在新一批女子身上探索,齐齐格轻手轻脚地走入帐中,在床榻前停下:“夫君,明军送来了两份战书,您看一下。” 哈剌苦出接过战书,看了一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两份战书,一份是以陶瑾的名义写的,一份是以范广的名义写的,但两份战书笔迹一模一样。 这是个什么情况呢? 哈剌苦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哪个文臣代笔,一個人把两支明军的战报都给写了。 愣了片刻之后,哈剌苦出向齐齐格吩咐道:“你带上我的所有女人,我派亲兵保护你们离开。 如果我能在大战中脱身,便去哈拉和林同你们会合。 若我不幸战死,你们继续西逃。东察合台汗国都不保险,至少要逃到哈萨克汗国。 这些女子里肯定有怀上身孕的,生下孩子你把他们拉扯大。 不要急着报仇,而是经营自己的势力,几十年内,能占据东察合台汗国就算成功了。 等熬死了景泰皇帝,等大明国力衰弱,再回来报仇也不晚。 汉人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依我看,百年都不晚。” 齐齐格没有多说什么,转头便回自己营帐收拾行装去了。 当初本就是政治联姻,到了今天这一步,再多说也是无益。 哈剌苦出也离了床榻,命士卒杀掉仅剩不多的牲口。 哈剌苦出也很迷茫,硬碰硬地决战,自己五万疲敝不堪的骑兵,对战十五万以上明军的东西夹击。 估计韩白再世,也没办法正面取胜。 至于智取,哈剌苦出自嘲似地摇摇头,或者韩白有能力想出破局妙计,反正我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 所以选择就两个:要么英勇地战死,要么趁乱逃往西域。 是战死,还是逃跑,真能抉择啊。 果然千古艰难唯一死。 三日之后,约定之期已到。 明军几乎全部出动,陶瑾军在蒙军大营以东五里处列阵,范广军在蒙军大营以西五里处列阵。 范广军中,谷忠率领五千骁骑营列于阵后,作为追击蒙元溃军之用。 一万备倭军结成方阵,位于前方正中,以轻型战车围护,最前方,是三排床弩。 范广、武忠各率骑兵守住两翼,随时准备与蒙军骑兵正面冲杀。 至于东面的陶瑾军,那就明显财大气粗多了。 三万精锐步兵,组成了三个万人方阵。床弩各摆了三排。 三万朵颜卫列于步兵之后,一万骁骑营在左翼,一万神机营在右翼。 蒙军将全部五万骑兵布置在了范广军一侧。 哈剌苦出在地势稍高处,观望着明军的阵型,一边看,一边摇头。 五万轻骑兵,怎么可能冲得动这样的精兵。 合着明军早就能打赢决战了,非这么拖了一个月。 从明军的利益出发,这样也好,晚打一个月,蒙军的意志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此时决战,明军可以少受许多损失。 而且风险极小,几乎必胜。 哈剌苦出正想着,明军信使再次送来书信。这次是明军主帅请哈剌苦出阵前交谈。 哈剌苦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还要劝降一下。虽然肯定不会投降,但与明军主帅见见面也好,至少听听皇帝是如何安排的。 于是哈剌苦出跃马而出,来到两军军阵中间。 对方比较奇怪,出来两个年轻人,一个身披重甲,威风凛凛;另一个身披轻甲,看上去也就勉勉强强会骑马而已。 披轻甲的这位朝哈剌苦出拱拱手,自报家门:“下官张宁,在神武侯处参赞军务。” 哈剌苦出点点头:“我听说过你,打朝鲜的时候,你挺活跃的。旁边这位将军是武忠吧,我也听说过。 据说这位将军能连续拉断两张硬弓,而且箭术极佳,骑在马上驰骋,依然有百步穿杨之能。” 武忠拱手施礼:“正是末将。” 哈剌苦出问道:“大明皇帝有何话说?” 张宁答道:“圣上说了,只要您归顺大明,许您郡王之位。可率部众迁居河套。” “迁居河套?” 哈剌苦出闻言吃了一惊,竟然还允许自己部族迁入河套。 张宁补充道:“不过您的部众要全部打散,与汉人杂居。而且蒙人要从小习汉字、说汉语,实行全面汉化。” (本章完) ------------ 841 银币攻势击溃人心 蒙军精锐弃营西逃 哈剌苦出一听就想明白了,中行说早就讲的清清楚楚,汉化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几年就全完了。 不过从底层部众的利益考虑,做大明子民,丰衣足食也是不错的。 当然了,哈剌苦出肯定是不会投降的,要投早投了,没必要列完阵了再投降。 张宁略劝几句,也不再多说,而是问了一个很直白的问题:“敢问王子将何往?” 大明不承认阿噶巴尔济为蒙古大汗,更不承认哈剌苦出是蒙元晋王。所以张宁选择称呼阿剌苦出为王子。 这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讲话,阿剌苦出也没有顾左右而言它,而是直截了当地回道:“我要回哈拉和林去了,如果不能与大明和解的话,便继续向西,先占瓦剌故地,再图谋哈萨克汗国,以及帖木儿帝国的东部领土。” 张宁点点称赞道:“这是个好主意,西边的诸多汗国都不依赖大明的物资,所以不惧大明的封锁,也不怕大明的互市侵蚀。王子若能占据某个汗国,将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哈剌苦出又问道:“你方大阵,我也不冲击。我若直接撤退,你将如何追击?” 张宁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追还是要追的,我们放了五千骁骑营精锐在后阵,是追击的主力。您可以带着骑兵走,我们也没能力全歼。但是老幼部众,您恐怕是带不走了。 而且我们还会进行劝降,您的大部分骑兵恐怕不会抛弃家人跟您走的。” 哈剌苦出长叹一声,满脸懊悔:“我们就不该打这一仗,直接带着部众西迁,也不至落到今天的地步。当初父汗进行兵变,我不知情,事后也是极力反对的。” 张宁回道:“往事已矣,再追悔也是无益。圣上有言,若是王子回心转意,可随时来归。只要大明还是圣上和太子殿下掌权,您必不失郡王之位。” “圣上真仁君也,可惜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是不会投降的,那就战吧。” 张宁躬身一礼,便调转马头,同武忠一起回归本阵。 范广与张宁略说几句,便命敲响战鼓。 不多时,鼓声大起,响彻云霄。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范广大军根本就没有动作。 陶瑾军中,听得远处鼓响,便开始依计行事。八万大军保持阵形,缓缓前进。 王越谨守皇帝的嘱托,不分兵、不冒进、不贪功,就是将大军聚在一起,稳扎稳打。 阿噶巴尔济、哈剌苦出父子期待的明军分兵冒进、逐个击破,始终都没有出现。 陶瑾大军跟蒙军大营五里,一個时辰就能攻到眼前。 说是大营,但草原上难找木材,蒙军更多的还是挖壕沟来设置障碍。 明军只需派辅兵将壕沟填上一段,便可以冲进去了。 而且明军有床弩,射程远强于蒙军的弓弩。 在行进至距蒙军大营一百左右里,三万朵颜卫开始齐声高喊:“投降者,皆为大明良民。将士赏银币十枚,老幼妇孺赏银币三枚,当场投降、当场发放银币,圣上英明神武、信义无双、绝无虚言。” 会蒙语成了朵颜卫最大的作用。 因为已经排练了十几天,朵颜卫将士们的喊声整齐划一,声传十里。 蒙军大营里,顿时沸腾起来。 本来蒙人便早已人心浮动,如今听说投降还有银币,那还坚持什么。 尤其是底层的将士、老幼,反正到哪里都是底层人,被蒙元贵族统治、还是被大明天子统治,都是被统治。 而且被大明天子统治,明显生活会好一些。 因为朱祁钰十年来对自己信用的苦心经营,蒙人听到朵颜三卫的喊话,都深信不疑。大明天子的信用毋庸置疑,大明银币的信用也毋庸置疑。 哈剌苦出的五万骑兵也躁动起来,领十枚银币,至少今年能够过冬了。 大明天子手里物资充足,肯定不会干出杀降的事情来。所以投降了,就安逸了。不投降,就等着四处颠沛流离吧。 最重要的是,如果跟着哈剌苦出跑路,将士们必然要抛下家人。家人啊,是蒙军骑兵的软肋。 果然,打仗打的就是补给和后勤。 哈剌苦出叹了口气,得快点跑了。若是晚一些,部下就得把自己绑了就邀功了。 哈剌苦出也不是完全没有留后手,五万骑兵中,有约莫一万三千嫡系亲军,他们的家人多安置在哈拉和林,或者随行在阿噶巴尔济军中。 这部分人是不会投降的,其他三万多人,本就有相当部分是脱脱不花跟阿剌的旧部,带着他们一起跑反而很危险。 断臂求生,也不失为枭雄。 哈剌苦出命这三万多骑兵散落在范广军北侧投降,搞得乱哄哄一片,自己则率一万余亲军沿克鲁伦河西逃。 范广、谷忠、武忠、张宁急急忙忙到后阵汇合,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没想到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哈剌苦出看来是蓄谋已久,说要跑路,果断行动,半点没有拖泥带水。 最后张宁的战略说服了众人:“咱们出五千骁骑营,配合三万朵颜卫去追击哈剌苦出。大军随后跟进,消灭哈剌苦出不是目的,但必须占据哈拉和林。 如果阿噶巴尔济战败之后,向北撤往哈拉和林,我们便可以南北夹击他了。 这样有希望将其重创,他若是往西逃窜,那还就真的没办法了。” 范广点点头,做了最终决定,由谷忠率五千骁骑营先行追击,剩下的人受降善后。 不多时,亲兵将范广的决定传达给陶瑾、王越。 陶瑾问计于王越。 王越笑道:“就按神武侯他们说的办吧,把三万朵颜卫全部派上去。哈拉和林是蒙古象征意义最大的旧都之一,把它拿下并长期占据,也就意味着蒙元彻底亡了。” 陶瑾点点头,便要下令。 王越补充道:“阿剌苦出带走的一万多人,都是真正的嫡系精锐。重赏之下,才有勇夫。告诉朵颜卫将士们,俘虏一人,赏银币五十;斩首一人,赏银币三十。” 陶瑾吃了一惊,这赏额会不会太高了一些。 (本章完) ------------ 842 捷报传来上下振奋 百官朝会歌功颂德 王越是半点不替皇帝心疼钱。 陶瑾叹口气,这也算好事,说明大明的国力,比北京保卫战时强得多了。 当年还有所顾忌,如今是真正的兵精粮足了。 陶瑾受王越感染,也破罐子破摔了:“咱们的将士栉风沐雨,备尝艰辛,如今不战而屈人之兵,当重赏以振士气。连蒙古降卒都每人赏十银币,咱们的将士也不能苛待,不如每人也赏十银币吧。” 王越点头赞同,于是军令传下,欢声雷动。 陶瑾军正丁八万、辅兵五万,这一口气就发了一百三十万两。 投降的蒙人还要给发五六十万两。 范广军被这么一带动,估计也得按同样的标准发银子。 反正明军行事效率极高,将一车一车的银币拉到蒙军大营外,投降者立发银币,老幼妇孺都给,哪怕是襁褓中的婴儿都有份。 本来肃穆的战场,竟然充满了欢声笑语。 哈剌苦出的断尾求生极为果决,而且也不愿意再让部众白白牺牲了。 …… 十月初六,一早。 已经入冬,雨倒是不下了,初冬寒风萧瑟,甚是凄冷。 朱祁钰从美梦中醒来,依旧赖在被窝里,闭着眼抚弄软玉温香。 不多时,浅雪、素汐两姐妹手拉手,蹦蹦跳跳走了进来。 朱祁钰睁开眼,一脸期待地看过去。 浅雪乐呵呵地比了个‘三’的手势。 朱祁钰连忙问道:“斩首三万?” 浅雪摇摇头:“不是,奴家意思是外面很冷,我们出去拿军报很辛苦,夫君得奖励我们三次。” “有喜事我就奖励你。” 浅雪拉着素汐跪了下来:“恭喜夫君,贺喜夫君,阿剌苦出率一万余亲军逃往哈拉和林,剩下的全部不战而降。东线只剩下孛来、长安奴的联军不到三万人了。” 朱祁钰兴奋地一拍手:“善,大善,终于解决了东线,现在可以集中全力覆灭阿噶巴尔济的蒙军主力了。来,把军报给我看看。” 浅雪脱鞋上榻,将军报递了过来。 朱祁钰细看一遍,笑呵呵地称赞道:“这些人可是真会给我花钱,又是安抚降人,又是犒赏将士,一转眼就给我花出去二百多万两。 也就是我执意把日本打下来了,不然就凭这个花钱法,就算灭了蒙元,我也变成个穷皇帝了。” 浅雪问道:“那我们的三次呢?” “好好好,赏赏赏,朕今日舍命陪爱妃,把你们玩到求饶。” 浅雪对林香玉、凝香命令道:“你们没听到主人的话吗,还不赶紧从被窝里出来,上一边待着去。” 林香玉、凝香从被窝里爬出来,另取过一床棉被,拥在一起取暖。 浅雪、素汐两人钻进朱祁钰的被窝里磨蹭了起来。 朱祁钰抚着佳人秀发,果然女人食髓知味,就会越来越主动。最小的两个小丫头,如今也已经二十出头,被内过上千次了。 林香玉问道:“若是阿噶巴尔济的部众也投降了,您连降人、加自己的将士,不得赏五六百万两啊。” 朱祁钰笑道:“无所谓了,要多少银子,我就给他们多少银子。爷家里有矿,只要日本掌控在我手中,要多少银币,我就给他们铸多少银币。 我不仅铸银币,我还铸铜钱。 把银币、铜钱发给蒙古人,再让他们来买咱们的汉人器物。 只用两代人的时间,我就把他们汉化的明明白白的。 以后蒙语不存在了,蒙文也不存在了。 大明帝国之内,只有汉字与汉语。 我要搞出大明版的‘书同文’。 天下大同,天下归一,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我是继承了汉祚的真正天子,什么继承大元、继承大宋的,都是狗屁。我好好的汉天子,为什么要继承那破玩意儿。” 林香玉称赞道:“真是一顺百顺,夫君力排众议,收朝鲜、攻日本,才是最关键的战略布局。 有了取之不尽的金、银、铜矿,完成了货币改革,后面做什么都底气十足。 太祖、太宗的大明宝钞制度,虽然收一时之效,却是以透支大明国运为代价的。 而夫君以银币、铜钱为通行货币,可使后世受益无穷。 光这一项善政,就足以流芳百世了。” 朱祁钰摇摇头:“善战者无功,都不知道现在的大明百姓会不会拥戴我,也不知道朝野上下有没有真心将我视作他们的皇帝。 眼前都顾不好,还流芳百世呢。 我就腆着脸给自己弄個明世祖,也就拉倒了。后面爱怎么的怎么的,随意吧。” 凝香安慰道:“据司苑监探察,至少在京畿之地,夫君是越来越得人心了。这才景泰九年,再过个十年,整个大明,也就人心归附了。 就算十年不行,反正郭太子也能当几十年皇帝,那时候洪熙、宣德、元狩三朝的忠臣们早死绝了。 而且按照建文的经验来看,世上也没有那么多忠臣。” 朱祁钰点头笑道:“我有点像篡位的,仁庙、宣庙的忠臣,都是我的对手盘。 他们恨我,我也恨他们,大家实在不是一路人。” “他们受仁庙、宣庙提携之恩,肯定还是要拥戴他们认为的嫡子朱祁镇啊,也无所谓了,谁敢出来跳,杀掉就是了。 反正万幸,这次与蒙元决战,咱们的亲军还没有受什么损失。” “对,只要我们的三营三卫共计十余万天子亲军还在,谁能奈我何!大元在我手里彻底覆灭,就凭这威望,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香玉笑道:“等一会起了床,我们姐妹一起给夫君磕头贺喜。” 朱祁钰闻言大悦:“行行行,不过我得给雪儿、汐儿三次,咱们吃晚饭时再起床吧。” 林香玉提醒道:“奴家倒是无所谓,怕是一会大臣们会来朝会。” “上什么朝,现在谁在床榻之下呢,玲珑去做饭了吧,一会让她去通知一下,由朱文芳主持朝会就行了。接受歌功颂德这些差事,让咱大太子代劳吧。 让他提前体验体验,看他会不会飘飘然。” 果然,京中重臣在收到军报之后,齐齐来到甘泉宫朝贺。 青云殿中,朱文芳高居御座之上,代皇帝接受百官跪拜朝贺。 大臣们行完礼,便是歌功颂德、赞扬圣明。 朱文芳耐着性子听了一顿饭的功夫,然后摆摆手打断了众人:“战事还未结束,众爱卿不要高兴的太早。阿噶巴尔济手中还有十余万骑兵,反败为胜,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不要有轻敌之心,众爱卿再坚持坚持。打败了阿噶巴尔济,明年正旦大朝会,父皇会亲自主持,大封群臣。” (本章完) ------------ 843 皇家添丁百官无奈 明军分兵东征西讨 大臣们也不想光站在下面歌功颂德啊,本来计划的是先把皇帝拍高兴了,再哄着皇帝好好处理一下接下来的战略走向。 但是没想到,皇帝压根就不露面了。 太子吧,虽然极为聪慧,但年纪实在太小了一些。 小事上由太子做主,倒是无伤大雅。 但涉及到军国大事,还是由皇帝金口玉言比较稳妥。 朱文芳很有自知之明,劝众臣曰:“父皇圣躬违和,无法主持朝会,若有要紧大事,可具本上奏,父皇自会亲笔披阅。 至于接下来的军事战略,父皇有言,朝廷当尽一切努力,经陕西、山西,将粮草军械运抵河套、东胜两支大军。 这是第一要务,其余事情,各部有司可按部就班、各司其职。” 百官闻言,面面相觑。两军即将决战,皇帝就这样轻飘飘几句话就完了? 朱祁钰之所以不上朝,让太子转述的话也如此简略,实在是战场瞬息万变,与其瞎操心、瞎指挥,还不如放权给前方将帅呢。 这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校长。 沈翼站出来请示:“殿下,今年购买粮食、打造军械、奖赏士卒、发放军饷,户部的存银已经花去了接近一半。 另外,户部委托商人购买粮草、棉花等战略物资,发放出去了三百多万两的汇票,年底之前就要陆续给他们兑换现银,这又需要三百多万两。” 朱文芳点点头:“不要怕花钱,这是景泰朝最后一场大仗了。为了打赢,不惜任何代价。内帑会再拿出三百万两来,明天便拨付给户部。 不过你们可省着点花,皇太后省吃俭用、厉行节约,母妃们辛辛苦苦勤俭持家,十年来也就攒下了这些银钱,如今一股脑都拨给户部了。 也不求你们对皇太后及母妃们歌功颂德,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众爱卿好歹念着些她们的好才是。” 殿中一帮老狐狸们立即就听明白了,这是太子为皇妃们表功呢。刚刚这话里的重点是皇妃们,皇太后只是附带的。因为皇太后的地位无可置疑,生下皇帝就是对朝廷最大的功绩。就算太子不提,哪个大臣敢不尊重皇太后呢。 但是对待皇妃们,大臣们的心态就不一样了。皇妃们的上位太突兀、掌控的后宫权力太绝对,皇帝的郕王府妻妾又死的过于干净利索,导致皇帝的后宫成了一言堂,连个能与现有皇妃抗衡的人都没有。 文官们希望通过选秀,再安插些女人进去,却始终不能如愿。 众人相互示意,礼部的官员们搜肠刮肚,准备再引经据典,做最后一次挣扎。 等蒙元被灭,皇帝的威望如日中天,那时候皇帝说东,谁敢说西。 然后不等众人开口,黄七急匆匆走了进来,附在太子耳边轻语几句。 朱文芳立时喜笑颜开,对百官笑道:“众爱卿,告诉你们个好消息,真是双喜临门,我母妃十三娘娘又为父皇诞下一子。” 百官顿时齐齐怔住,唉,怎么说呢,皇帝的后宫真是团结得匪夷所思。 一般的皇帝后宫,那都要暗流汹涌、刀光剑影。 比如宣庙的后宫,成亲十九年,只有胡皇后与孙氏生下孩子。 宣庙生育能力正常,又年轻力壮,但是完婚后接近二十年里,其他后宫嫔妃就是死活生不出孩子来。 当今圣上还是宣庙出宫外偷偷生育的。 硬是这么偷着摸着,才结束了只有独生子朱祁镇的窘境。 你要说宣庙的后宫嫔妃没被做手脚,那鬼都不信。 所以大臣们就不服了,当今圣上已经生了快二十个皇子了,一個不夭折,这就摆明了后宫极为和谐,是半点都没搞内斗。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内斗,皇子不可能一个都不夭折。 这都跟太祖有一比了,因为高皇后威望过盛,地位无人可以动摇,所以太祖后宫也没有内斗。 太祖生子二十六,仅夭折二人。 而且其中最小的皇子是太祖六十六岁里所生,夭折了也很正常。 想归想,说归说,百官还是硬着头皮恭贺。 朱文芳站起身:“好了,散朝吧,我去长乐宫看看弟弟,众爱卿回去各司其职吧。” 说罢,朱文芳乐呵呵地去了长乐宫。 百官更是面面相觑,弟弟越来越多,做太子的还能这么真心高兴的,也算少见。 不过往好里想想,这也说明太子地位稳固,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却说朱文芳来到长乐宫,一走进十三娘娘的寝殿,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不断。 林香玉正抱着新生的小皇子晃悠着,一见朱文芳进来,连忙招呼:“小芳快进来,看看你这弟弟,这是你们十几个兄弟里生的最壮实的一个。” 朱文芳走到近前,要接过来抱抱。 凝香从旁指导:“一只胳膊揽着他的脖子,一只胳膊揽着他的脚,把他揽怀里,再晃悠着点,他就睡的安稳了。” 朱文芳依言将弟弟抱起,细细端详一番:“壮实倒挺壮实,怎么看着皱巴巴的,说实话有点丑啊。” 凝香笑道:“傻儿子,这已经很漂亮了,你刚生下来时,也是这么皱巴巴的。你生下来,我是第一个抱伱的,而且也是这么说你的,就跟你说你弟弟一模一样,还让母后把我数落了一顿呢。” 林香玉止住众人:“好了好了,把孩子交给奶娘,带他下去安安生生睡觉吧。既然母子平安,咱们先出去吧,不要吵到你母妃。” 几人出了长乐宫,朱文芳笑问道:“爹爹要把这个弟弟封在哪里?” 朱祁钰答道:“呼伦湖周边那片草原封给他,然后贝尔湖及兴安岭再封一个亲王。” 朱文芳点点头,心中暗笑:封吧封吧,多生多封,反正我也不会纳这么多嫔妃、生这么多儿子,爹爹你就好好给咱们一脉皇室当生育工具吧。 朱祁钰倒没想这么多,带着几位爱妃回去休息了。 …… 乌尔逊河以西,明军大营。 陶瑾军已与范广军会师,并重新整编。 连日来,整编已接近完成。 明军有战兵近十万,辅兵亦近十万。另有投降的蒙古骑兵,经过裁汰整编,得到三万人。 陶瑾、范广、王越等人还算比较体面,并没有要把三万蒙军骑兵放在前面当炮灰的意思。 但这些蒙军降卒竟然主动请缨,要求作为先锋,大有一副你不让我冲锋陷阵就是不拿我当自己人的架式,搞得明军将帅有些哭笑不得。 没办法,在王越的提议下,三万蒙军被派去进攻孛来与长安奴的联军。 于是明军再次一分为二,一万骁骑营,三万步兵、五万步兵往西接应正追击哈剌苦出的骑兵。 剩下的明军先向南进发,到贝尔湖南端后,再转而向东,这样就绕开了洪水泛滥的乌尔逊河,北上进攻孛来与长安奴的联军。 (本章完) ------------ 844 女真撤军辽东生事 大汗遗孤全部遇刺 等大军行至兴安岭西麓,另一件让明军将帅大开眼界的事情发生了。 野人女真都督长安奴,带着自己的部众跑路回家了。 跑路回家了?! 范广、武忠、张宁去带兵追哈剌苦出了。 又剩下陶瑾与王越面面相觑了。 王越也服了:“还有这样打仗的,打着打着全跑了。这我们可怎么办啊?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陶瑾连连摆手:“千万别追了,由他们去吧。野人女真的老家,又远又冷,又全是深山密林,我们犯不着跟他们较劲。还是专心对付孛来军吧。” 两人还没商量好,亲兵便来禀报,孛来率一万多骑兵已经向北逃窜。 孛来是要往北,从呼伦湖北端绕开乌尔逊河,然后再转而往西,也往哈拉和林跑。 陶瑾笑道:“谢天谢地,幸亏咱们有三万蒙军骑兵做先锋,孛来在前面跑,让这三万骑兵在后面追,咱们的十万大军慢慢跟在后面。” 王越点点头:“生擒一人赏三十银币,劝降一人赏二十银币,斩首一人赏十银币,让三万骑兵放开了去追吧。” “善,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圣上的银币真心好用,若还是用大明宝钞,这些蒙军骑兵恐怕根本不会搭理我们。” “哎呀,大明宝钞,忽悠忽悠咱们自己的百姓还凑合,蒙古人又不傻,怎么可能认这种破玩意儿。” 现在天高皇帝远,陶瑾、王越也就说说实话了。从一开始,所有人都知道大明宝钞是用来压榨、剥削百姓的,只不过为尊者讳,没人敢说,怕被扣上诋毁太祖、太宗的帽子。 王越又补充道:“还要让三万蒙军一边追一边喊,孛来部下只要主动投降的,每人赏十枚银币。以前用炮弹攻击敌人,现在是用银币攻击敌人,比炮弹还好使。” 陶瑾微笑着点点头,现在火药都受潮了,暂时用不了。但没想到银币就是最好的炮弹,一炸一个准。 大炮还要瞄准,银币只要整箱整箱地往外一摆,蒙军自己就主动来投降了。 …… 东胜方向,仗打的就没有如此轻松了。 两万天策卫、一万五千保定卫、一万营州卫将士,带着五万辅兵,运送着粮草辎重,从大同出发,前往东胜城。 阿噶巴尔济自然不愿意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一旦这批援军和补给进入东胜城,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如果能半路截杀这批援军,收获其粮草辎重,那蒙军又有能力熬上大半年了。 阿噶巴尔济召集众将合议,商量是战是走。 大部分将领都不想再打了,但是又都不愿意主动开口。 万一自家大汗为了激励士气,把最先提出撤退的将军砍了祭旗,那就不值当了。 气氛尴尬了半晌,兀灵哈站了出来:“大汗,明军也不傻,如此大张旗鼓的派出援兵运送粮草辎重,必然是有备而来,早早算到我们会中途拦截。 这就是个圈套,故意要引我们上钩。 而且我们西边,大明的陕甘边军也已经开始围攻受降城。 趁明军还未对我们形成合围,我们还是速速西撤,才是上策。” 阿噶巴尔济等的就是这个,当即拍拍手,亲兵就拿着几封信走了进来。 接过信往桌子上一拍,阿噶巴尔济怒斥道:“兀灵哈,你自己说说大明天子已经给你写过几次亲笔信了,你与大明天子暗通款曲,想要出卖掉我们,为你的旧主报仇。 证据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兀灵哈回道:“如此粗劣的离间计,大汗也信?” 阿噶巴尔济闻言不答。 离间计,确实有可能。但兀灵哈是脱脱不花的亲信,阿噶巴尔济一直就心存芥蒂。 在形势好的时候,还能有所包容。如今大军岌岌可危,猜忌之心便如星火燎原了。 太师毛里孩劝道:“战前斩将,恐怕动摇军心。大汗还是先将兀灵哈关押起来吧。” 阿噶巴尔济一拍桌案:“推出去,立斩不赦。以其鲜血祭旗,将其人头送去大明给皇帝看看。然后宰杀牛羊,饱餐一日。明日全军出动,截击大明援军。” 其他将领无人敢于求情,兀灵哈就被如此草率地砍了头。 实际上阿噶巴尔济也知道兀灵哈很可能是冤枉的,但是没办法,大战在即,就是需要斩杀一个脱脱不花的亲信嫡系,以震慑其旧部,免得他们在战时突然反叛。 果然,本来已经蠢蠢欲动的脱脱不花、阿剌的旧部们,都安定了下来。 之前数日的暗中串联,暂时都中止了。 上上下下达成了共识:先截击明军打打看吧,赢了就老老实实的,输了再另寻出路。 …… 灵玉宫、合欢殿。 朱祁钰又得一子,心情极佳,歪在窗边,被爱妃嘴对嘴投喂蜂蜜水。 凝香问道:“夫君为何如此高兴?” 朱祁钰笑道:“因为以后有奶吃了,你是想让我这么回答不?” 凝香笑道:“知本宫者,景泰皇帝陛下是也。” 林香玉拉开越凑越近的一对男女:“好了好了,你们两個别在这里卿卿我我了。谁不知道你们是一对知己,就别在这里没完没了地显摆恩爱了。” 朱祁钰嘱咐道:“伱们最近要多注意点,文官们可是越来越不满意了。咱这后宫如此和谐,皇子又越生越多,真怕他们羡慕、嫉妒、恨,再给我们使点手段。” 林香玉还没回话,浅雪、素汐两人就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朱祁钰急切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浅雪回道:“夫君,辽东出事了,满都鲁他们全部遭到刺杀,不幸身亡。” 朱祁钰皱皱眉头:“满都鲁,还有脱脱不花的儿子、阿剌的孙子都死了?” 浅雪肯定地点点头:“他们都死了,因为有内奸,敌人派出数十杀手,在晚上摸进他们的住处,弩箭一通乱射,人就全没了。” 朱祁钰有些恼怒:“辽东这些将官也太疯狂了,勾结女真是勾结女真,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到这个程度啊。行了,让锦衣卫开始抓人吧。之前都指挥使夏霖那帮人,全抓进诏狱。” (本章完) ------------ 845 皇商海贸白银回流 陕甘边军封堵阴山 满都鲁等人都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以后大明不会再扶持新的大汗了,而是以皇子封藩建国,统治草原。 朱祁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北方草原这一线,至少需要封十个亲王才够用。我这下半辈子够呛能生十个皇子了。” 凝香揶揄道:“真是笑死人了,夫君最初的计划是拿朱文芳当生育工具,让他广纳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结果呢,他潇洒的很,您却在这里苦苦地做生育工具。 而且翻来覆去就是十五个女人,还不许纳新,十年了,估计夫君已经很腻歪了吧?” 林香玉闻言提出了建设性意见:“要不纳几个蒙古女人?比如哈剌苦出的妻子齐齐格不就是也先的女儿嘛,听说她在哈剌苦出那里不是很受宠,夫君可以把她接过来安慰安慰。” 朱祁钰摇摇头:“我就算要学曹贼,我也不要这种啊,哈剌苦出和齐齐格的儿子都十岁了。 你别看哈剌苦出一度沉迷女色,嚷叫着留种什么的。 其实他长子巴彥蒙克一直被阿噶巴尔济带在身边,听说最近少师呼图克图带着他回乌梁海了,这才是真正的留個种。” 朱祁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住,然后叹了口气。历史上被我们明武宗正德大帝朱厚照干掉的达延汗,也就是再度统一蒙古、被大明称为小王子的那位,便是巴彥蒙克的儿子、哈剌苦出的孙子。 蒙古几大汗国的疆域太辽阔,想要把人杀绝,着实有点困难。 真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要不咱们也搞暗杀吧?” 朱祁钰摇摇头:“那可不行,咱们是天朝上国,要保持政治正确。暗杀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以去做的。 一旦破坏了规矩,大家做事就都失去底线了,那就全乱套了。 就算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啊,你今天暗杀别人,明天也可以去暗杀大臣们啊。 咱们现在实际拥有东厂、西厂、内厂三大特务机构,朝野上下已经渐渐有所警觉了。 这些官员也不是傻子,他们天然就是反对厂卫的。” 凝香稍稍反驳:“咱们景泰朝的厂卫已经够温和了吧,最近几年悄无声息,可是一点脸都没露过。” 朱祁钰笑道:“大佛不放手中刀,我以前就没怎么太过重用厂卫。但与蒙古战后,我要大幅加强厂卫了。越是和平时期,越要加强对整个帝国的监控。” 凝香换了个话题:“今年日本最后一批货船到了,储备库中又添了三万两金子。另外还有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入账,再加上咱们内帑拨出去的三百万两白银,暂时又够支撑一两个月了。” 朱祁钰闻言咋舌,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四百多万两白银,这还没算铜钱呢,你跟我说就够支撑一两个月。 明元大战,花钱如流水。 别看战争过程看着不大凶险,若不是十年来攒下了相当的国力,熬到今年秋天后勤补给应该也就崩了。 那样一来,阿噶巴尔济还真有可能赢。 凝香安慰道:“夫君也别太心疼银子,咱们是能见着回头钱的。田惠卿去安南买了一百万石粮食,已经通过海运,辗转运到了通州交割。 户部给开了五十万两的汇票,咱们齐王府是背后的东家,这笔钱的大部分都留在登莱,用来扩大咱们自己的海贸生意了。” 朱祁钰问道:“一百万石粮食,走海运从安南到京师,户部才给五十万两银子,也太抠了吧?” “咱主要是靠借运粮之机,沿途搞贸易啊。比如把辽东的山珍、江西的瓷器、浙江的丝绸运去安南、缅甸等地贩卖,然后收购粮草再运回来。顺带收一批海外的香料、珍宝,回内地倒卖。 走这一趟,能净赚四五十万两。” 朱祁钰会心一笑:“咱这算不算官商勾结呢?” 凝香反问道:“爹爹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田惠卿是皇商,是为国筹粮、为国效力的。” “是是是,朕说错话了。” “田惠卿来北京了,爹爹要不要见见他,慰劳一下,再安排安排以后的策略。” 朱祁钰摇摇头:“我只想跟你们在一起,见了别的人就怪腻了。你们去见吧,该说什么说什么,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想操心。” …… 十月初十,东胜城以东二十里之外。 支援东胜的明军开始紧急扎营。 粮草辎重被一圈战车围在中间,两万辅兵躲在战车后,随时准备操纵弓弩火炮击杀敌军。 在外围四周,是两万天策卫、一万五千保定卫、一万营州卫将士,以及三万辅兵。 这次保定卫主要作为重步兵使用。每卫五千人,组成一个方阵,依托弓弩火炮,为骑兵提供支持。 统兵的,是武安侯刘昌、御马监掌印郝义、以及保定卫的都指挥使张英。 三人压力极大,这些军队,想护住四面都不太够。 东胜城中,何宜与徐永宁,果断调出了三万步兵、三万辅兵,列阵推进,与援军汇合,承担了援军西侧的防务。 与此同时,陕甘边军已经拿下了受降城,安国公徐亨留下主持大军,曹国公李璇与肃王率五万精锐骑兵,绕行北侧草原,直扑阴山北麓。 阿噶巴尔济的大营在阴山南麓。 这也算围魏救赵。 明军打算从阴山北麓、西河套、东胜城,再加上黄河,四面围困住蒙军主力。 蒙军大营之中,阿噶巴尔济与太师毛里孩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毛里孩已经泄气了:“若是哨探所报无误,大明的边军精锐再有两天,最多最多三天,就能到达阴山北麓,到时候我们就会被彻底封锁在黄河与阴山之间,进不去山西、也退不回草原。 十几万大军,就只全部覆灭这一条路了。 我们现在立即拔营,全面北撤,或者还有一条生路。” 阿噶巴尔济摇头不语。明军选的时机太恼人了:蒙军肯定不会进入山区伏击明军,因为怕被反伏击。这次的明军跟原来的土木堡明军完全不一样。 山区里骑兵的机动优势发挥不出来,撞上早有防备的重甲强弩明军,根本就讨不到便宜,弄不好还把自己送进去了。 所以只能等明军进入东胜城以东那片平原开阔地,再进行截击。 (本章完) ------------ 846 大汗太师终生嫌隙 蒙军主力进入战场 现在好了,大明援军确实进入了平原开阔地,粮草辎重也都摆在中军,只要站得高一点,肉眼便能望见。 援军,加上出城接应的东胜军,战兵一共有步骑七八万左右。 鉴于明军立足未稳,若以蒙军十余万骑兵奋力冲杀,阿噶巴尔济估计,自己一方至少有六成胜算。 战事持续了接近一年,这是唯一一次决战之机。 阿噶巴尔济自然不愿错过,想放手一搏。 毛里孩不同意,是因为实在太冒险了。明军的战略配合极为精妙,蒙军想决战取胜,必须在一天之内,彻底击败这批援军,然后带着粮草辎重在陕甘边军封堵住阴山之前,彻底跳出包围圈。 陕甘边军这个时机选的太好了,让蒙元贵族陷入了孤注一掷与求稳撤退的两难抉择。 也就是大明援军就是一个诱饵,若是被蒙军一天之内吃掉,蒙军胜;若是蒙军不能在一天之内吃掉,蒙军覆灭。 富贵险中求,胜者拿走一切。双方都有极大风险,这也太考验明、元的主帅们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毛里孩却非常明白,这个陕甘边军实在太吓人了。 尤其是肃王手里的甘州三护卫,那是全天下首屈一指的精兵。 没想到景泰皇帝如此有气魄,本来甘州三护卫已经被仁、宣二帝拆分、兼并掉了。然后随着朝廷卫所制的崩坏,甘州三护卫的将士应该也就慢慢泯然众人了。 任谁也想不到,景泰皇帝竟敢反叛太宗的削藩国策,不仅把甘州三护卫重新还给了肃王,还给予了最好的军械铠甲。 再加上曹国公统领的甘肃边军精锐,蒙军根本就没能力先在第一天歼灭大明援军,第二天再硬撼肃王和曹国公的陕甘精锐。 时间上的限制太严苛了,毛里孩觉得就算成吉思汗来,也是创造不了奇迹的。 阿噶巴尔济却真的想打一打:“明军没有这么多精锐,北边有十万精锐去进攻哈拉和林了,在西河套还有十万陕甘边军精锐。再加上还有数万精锐在日本,数万精锐在南方,我不相信从山西来的这批援军还是精锐。 他们到底有多少精锐。所以这批援军就是虚张声势,看上去威武雄壮,实际上我们只要全军压上,四面奋力冲击,必可一举击溃之。” 毛里孩反驳道:“京城里早就传来了消息,这批援军由天策卫、营州卫、保定卫组成,都是忠于皇帝的亲军。有四万多人,虽然他们肯定打不过我们十几万人,但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彻底击溃他们呢。 再说之前的大雨虽然已经过去,但土地依旧泥泞。平原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河沟,着实不利于骑兵冲锋。 就算打赢了,拉着粮草辎重经过这些河沟泥泞,穿过阴山,怎么也得需要两天多时间。 那时候我们一定会同陕甘边军撞上的,我们拖家带口、疲惫不堪,如何打的赢。 用汉人的话说,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阿噶巴尔济依旧摇头:“那我们也得打上半天,看看情况。万一明军一触即溃呢?” 毛里孩心道:完了完了,一旦主帅开始心存侥幸,那大军便要吃大亏了。 堂堂大明景泰皇帝,这些年南征北讨、武功大盛,怎么可能派支一触即溃的援军来呢。 有一个想法涌上毛里孩心头:也先是太师,我也是太师。也先可以挟脱脱不花以令诸部,我为何不能挟巴彥蒙克以令诸部呢? 至于眼前的大汗阿噶巴尔济,让他去死好了。 然后我接管这十余万骑兵,带去西域,足够占据东察合台汗国或者哈萨克汗国,然后与帖木儿帝国结盟,根本就不再需要依赖大明的物资供应了。 毛里孩暗中失神,阿噶巴尔济猛然回过头来。 毛里孩急忙掩饰目光中的杀意。 这位太师不知道的是,大汗刚才背对自己,眼中也流露出了凶狠的杀意。 营帐中气氛极为冰冷。 毛里孩长叹一口气,选择了示弱退让:“大汗,您看要不这样,我们分兵三路,留两万人挡在东胜城外。 然后我率一部来冲击大明援军西侧,您率主力冲击另一侧,我们东西夹击,打上半日。 若是能击溃明军,则大功告成。 若是击不溃明军,我们则立即北撤,先越过阴山,返回漠北再说。” 阿噶巴尔济闻言,面色缓和:“好,那就立即聚将点兵,速战速决。” 很快,众多蒙元贵族、将军齐聚中军大帐,做最后的布署。 阿噶巴尔济带在身边的嫡系,也就不到三万人左右。其余诸部,要么各怀心思,要么干脆就是脱脱不花、阿剌的旧部,他们是不怎么愿意在战场上卖命的。 一旦把自己的部众拼光了,那以后可就什么都不是了。自己的家人、女人,怕也保不住,会被其他部族兼并。 阿噶巴尔济也知道这一点,那就只能是自己的嫡系上去拼命。打赢了,其他人冲上去锦上添花。打输了,就等着被落井下石吧。 这個时候,指望有别的傻子冲上去当炮灰,那就是痴人说梦。 太师毛里孩的态度更明确:我上去进攻明军西侧,那是出城与援军汇合的东胜军五六万人,自己只要拖住东胜军,就算对得起大汗了。指望我用轻骑兵去冲重步兵方阵,纯属白日做梦。 阿噶巴尔济也不讲究那么多了,做好布置后,大军迅速集结出营,分批进入战场。 明军大营之中,刘昌与郝义坐镇中军,也是有些焦头烂额。 因为没时间修建营寨,所以明军防御能力不够啊。 如果十几万蒙军团结一心,四面同时冲锋,明军将帅都承认,自己肯定是扛不住的。 或许能扛住一天,但第二天绝对扛不下来。 所以这就是皇帝的豪赌,也考验明军的战略配合。 只要蒙军跟这支明军死磕到底,即使赢了,也会被彻底封锁在山西,再也退不回草原。那之后就是将哈拉和林的十余万明军调回,对阿噶巴尔济的主力进行围猎了。 刘昌与郝义也产生了分歧:两万天策卫、一万营州卫,加起来一共是三万骑兵。是要把他们分开使用,驻守三个方向呢,还是集中起来,与蒙军正面交战呢? (本章完) ------------ 847 明军阵形露出破绽 太师振奋主动求战 就在刘昌、郝义无法下定决断之时,亲兵来报,何宜陪着魏王来到军营。 两人吓了一跳,连忙迎出来拜见。 礼毕,众人回到中军大帐,请魏王在上首坐了,然后继续议事。 刘昌率先埋怨起了何宜:“行义兄,你怎么把魏王带到军营里来了,刀剑无眼,这若是有个好歹,我们拿什么跟圣上交待?” 何宜回道:“这就是圣上的意思,也是魏王自己的意思。一会魏王会亲自巡阅将士、激励士气。这次决战,魏王会与我军大阵共存亡,阵在人在、阵亡人亡。” 刘昌闻言,面色一凛,这个态度摆出来,那就是真真正正的拼命了。 谁敢扔下魏王跑路,那肯定是个死啊,而且全家都要死。 刘昌再看向魏王,只见魏王一脸泰然自若,不禁心中纳罕。 不论是太子,还是年岁靠前的几位亲王,都不是平庸之辈。 郝义问道:“我们要如何布置防御?” 何宜回道:“南面、北面都有河流沟渠,敌人不方便冲锋,我们在南、北各放三个万人步兵方阵。然后把精锐全部布置在东侧,正面迎击敌人。” 三人又密议了半晌,方才由刘昌调兵布阵,何宜与郝义陪着魏王去巡视军营。 都指挥使张英将自己的保定左、中、右三卫在大营东侧布成三個方阵,每个方阵五千多精锐步兵、配一万辅兵,以战车和床弩围绕。阵前再设置两层拒马。 三个方阵之间相距八百步,以为呼应。 待明军堪堪列好阵势,阿噶巴尔济也率十余万蒙军主力赶到战场。 首先是分出两万骑兵,堵在东胜城下,以防止城内守军袭扰。 然后阿噶巴尔济、毛里孩率众将来到地势稍高处,观察明军阵形。 其他权贵和将领已经没什么心情了,就等着大汗指哪打哪,不论胜负,打完赶紧跑路。 只有大汗与太师皱着眉头观望了一番,毛里孩最先提出了疑问:“明军主帅是何人,怎么会摆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阵势? 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就连当年也先太师进攻北京,我也跟着参与过,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列阵的。” 阿噶巴尔济面露微笑,示意毛里孩继续说。 毛里孩得意一笑,继续对大明军阵指指点点:“明军的粮草辎重安置在中间,以战车围护,这个倒没什么问题。 但是他的骑兵全部集中在了东侧,列于三个步兵方阵之后,这就让人费解了。 西面三个步兵大阵,应该是出来接应的东胜军。 这东面、西面的明军一时恐怕难以击溃。 但他这北面和南面,各有三个万人阵,一看就不是精锐。 我们若是集中兵力,分成三批,从北面轮流冲击,明军将如何应对?” 阿噶巴尔济自然也看出了明军的破绽,心中暗喜,这下毛里孩应该不会急着跑路了,只要指挥得当,说不定明军一个时辰就崩溃了。 于是阿噶巴尔济笑道:“我也不知道明军主帅是谁,但明显是有点太年轻了。弄不好又是个景泰皇帝派来的文官,战场的凶险,他还不太了解。 别看明军也有十几万大军,但一处薄弱军阵被击破,很可能便会引起大溃败。到时候兵败如山倒,只会相互践踏冲撞,根本收不住。 一旦大军土崩瓦解,人越多败得就越惨。 远的例子,韩信说自己带兵,多多益善,而刘邦只能带十万兵马。刘邦与项羽的彭城之战,被项羽三万精兵击溃五十六万大军。汉军自相践踏,死伤二十余万。 近的例子,大明正统皇帝在土木堡被击溃,全军覆灭。 我看明军摆的这个阵势,土木堡之变要重演了。” 毛里孩调侃道:“好在这次明军阵中没有皇帝了,最多就是全军覆灭嘛,没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毛里孩话音刚落,明军东侧步兵方阵中,升起了三面大旗。 “那是什么字?” 阿噶巴尔济回道:“是‘魏’字?” 毛里孩点点头:“是了,早听说大明魏王就在东胜城中,莫非他出城来了?可是他还是个小孩子啊,皇帝的嫡长子、当朝太子勉勉强强也只能算九岁吧? 魏王是太子的弟弟,肯定更小一点啊。” 阿噶巴尔济笑道:“那正好,活捉魏王,虽比不上活捉正统皇帝,但也足够让敌人军心崩溃了。” 毛里孩大受鼓舞,当即提议:“不如由大汗率五万精锐骑兵牵制住敌人的骑兵,由我率六万大军,分成三批,轮流猛攻北面的三个万人阵。 待将其击溃后,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我占据中心,您绕到东侧,咱们东西夹击,吃掉东侧的明军骑兵和精锐步兵。 只要我们赢下这一战,便可以依托俘获的粮草辎重,渡过黄河,跳出明军的包围,到鄂尔多斯过冬去。” 阿噶巴尔济点点头,接受了毛里孩的提议。 虽然毛里孩提出的方略有摘果子的嫌疑,这仗打赢了他的威望会大大增强,但好歹他愿意率自己部众奋勇当先了。 接下来,阿噶巴尔济与毛里孩调兵遣将,准备分头出击。 …… 合欢殿中,朱祁钰正歪在窗边,望着玉泉湖发呆。 今天破例,朱祁钰拒绝处理奏本,就这样呆呆地静坐。 林香玉在旁边捧着一碗小米粥可怜巴巴地等了半晌,朱祁钰才长叹一口气,将粥接了过来。 林香玉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何故忧虑至此?” 朱祁钰摇摇头:“算算日子,东胜的决战恐怕已经开打了。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草率了,那边统军的是徐永宁、刘昌、何宜、郝义他们这些小年轻,再配上一个才八九岁的小魏王。 这也过于冒险了,当初若是换一换,让安国公坐镇东胜就好了。” 林香玉安慰道:“总要给机会让年轻将帅们成长嘛,安国公都多老了,也不能每仗都指望他吧。 再说以后大仗也不多了,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多锻炼锻炼年轻人,也好给朱文芳留下些能挑大梁的辅臣。 不然他以后连哪个大臣、将军有统军之才都搞不明白,可怎么执掌这偌大的帝国啊。” 朱祁钰叹口气:“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就麻烦了。我还是怀疑我做错了,就该稳扎稳打,用国力活活耗死蒙军,而不该给他们决战的机会。” (本章完) ------------ 848 皇帝宠妃围棋灭国 三十万人城外混战 林香玉笑问道:“夫君是不相信徐永宁还是不相信何宜,还有您也不要太看低您的小魏王了,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他有出息的很。” 朱祁钰摇摇头:“我现在有点理解高梁河驴车战神了,难怪这家伙喜欢画阵图,然后逼着前线将领依阵图行事呢。一国之君坐镇后方,想忍住对前线指手画脚的冲动,真的很难很难。” “夫君已经是很好很好的皇帝了,就算这次输了也无所谓,我们重新组织大军,明年再打过就是了。” “都是忠勇的大明将士,我得对他们的生命负责,而不是让他们成为冷冰冰的伤亡数字。 算了,决战已经开始,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了,安安静静等结果吧。 把围棋拿来,咱们下盘棋吧。” 几位小爱妃闻言,取来棋盘放在茶几上,然后围在一起。 朱祁钰笑道:“今天咱们下一盘‘大盘灭国棋’,我执黑,代表大明;颦儿执白,代表大元。以明元的国运做这棋局之争。” 林香玉闻言撒起了娇:“虽说执黑为先,但是大元先立国、大明后立国,所以应该让奴家先落子才对。” “好好好,朕让你一先。” 朱祁钰不擅长围棋,只是通过下棋来转移下注意力。凝香坐在朱祁钰怀里,替自己夫君飞快地落子布局。 最后,朱祁钰反而变成了旁观者,专注地看着两个小女子在棋局中搏杀。 一局棋下到了快中午,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最后林香玉输了半目,认罚为全家做午饭。 朱祁钰心中暗暗赞叹:这些小女人可是真厉害,我要是哪天突然挂了,这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当太后的料。 这控制着输半目,可是个刁钻的技术活儿,比赢棋还难。 朱祁钰又想起个典故来,崇祯的皇贵妃田氏,按《明史》后妃列传所记,是历代后妃中最漂亮的之一,而且多才多艺、琴棋书画、刺绣、骑马、蹴鞠等等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田妃与崇祯下棋,可以将局面控制到每次都输两目。 朱祁钰看看眼前的林香玉,这不是一個路子嘛。而且那位田妃‘虽酷暑热食、或行烈日中,肌无纤汗,枕席间皆有香气’,这种优点,不会和我家这宠妃一样,也是白虎吧。 凝香摆晃摇晃朱祁钰:“爹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朱祁钰笑道:“在想咱们大明的历代皇后嫔妃中,有谁比得上你们五个?” 凝香闻言,立时来了兴趣:“夫君想到了吗?” 朱祁钰点点头;“有一位田妃,跟你们很像。她也是在皇帝面前自称女儿,不过你们是自愿的,她是被某个人逼的。” “哦,还有这么一个女子,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秘史、秘史,回头我跟你们细讲。今天的奏本、军报拿过来吧,我还是得略看看。” 浅雪笑道:“夫君还记得伯颜帖木儿跟阿玛桑赤吗?” “记得啊,一个是也先的弟弟,一个是也先的小儿子。他们俩又折腾啥了?” “他们带着本部兵马,偷偷冲到哈拉和林去了。他们俩应该是比哈剌苦出提前到的,弄不好能以逸待劳,给哈剌苦出来个大伏击呢。” 朱祁钰笑道:“那不至于吧,哈剌苦出是也先的女婿,他们不是一家子嘛。可不能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说不定他们会把齐齐格与哈剌苦出的女人们劫持住呢?” “那还真是东方不亮西方亮了,当初指望着满都鲁能替我牵制下哈剌苦出,结果一点作用都没有。而我对伯颜帖木儿、阿玛桑赤没有任何期望,他们反而能建立奇功。 若真如此,我得好好赏他们。” 想到这里,朱祁钰心情更好了,说不定哈剌苦出无意间就被截住了呢,那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秧了。 “去做饭吧,我又有点胃口了,中午给我炖鸡,吃饱喝足,朕好好陪陪你们。” …… 却说东胜战场,蒙军已经发动了攻击。 阿噶巴尔济亲率五万精锐骑兵,堵住东侧的明军主力。 毛里孩率六万骑兵,分成三批,轮流冲击北侧的明军步兵。 战场上鼓声雷动、杀声震天。 北侧都是临时拼凑出的步兵,战力不高,唯一的倚仗,就是战车、弓弩、火器组成的防御阵形。 之前在辽东已经打了一场阵地战,蒙军得到了足够多的情报,所以有充分的准备。 一万骑兵分成三队,散得极开,慢慢冲向明军三个万人阵。 在进入三百步之内,明军首先发射‘一窝蜂’,每一组火箭有三十二支连发。 由于蒙军骑兵极为分散,所以杀伤并不大。 接下来是床弩,再然后是轻型火炮与火铳。 蒙军付出了数百人马的伤亡,便杀到了明军步兵阵前。 毛里孩在高处观之,连忙命挥动令旗,再压上两万骑兵冲杀而来。 刘昌、何宜、郝义带着魏王,立于战车之上,由营州卫骑兵拱卫。 刘昌见战场形势如此,有些心急:“咱们的精锐都集中在东面,没人进攻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北面都是临时拼凑的步兵方阵,恐怕扛不住五六万蒙古铁骑的冲锋。要不我们调两个方阵过去支援吧?” 何宜摇摇头:“保定左、中、右三卫的精锐步兵都布好阵形了,一旦这样调动,阵形若是散了,被敌人的骑兵乘虚突破,弄不好可就崩溃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北面的三万步兵只是起个阻击作用,若是扛不住了,就让他们退出战场,往东胜城下去。 还是发出信号吧,让定国公将东胜城中的三万骑兵开出城外。一边牵制城下的蒙军,一边准备接应咱们的溃军。” 刘昌闻言,便命传令兵挥动令旗、发出信号。 蒙军很多,明军也很多,打着打着,就要彻底变成军团大混战了。 徐永宁早已等候多时,收到信号,立即开北面城门,将三万骑兵开出来,转到东面城下列阵。 于是东胜城下,三万明军骑兵与两万蒙军骑兵面对面,对峙起来。 东胜城里,只剩下了万余守军。这也是破釜沉舟了,若是城外明军打输了,东胜城基本也就守不住了。 (本章完) ------------ 849 明蒙双方布阵完成 对等兵力殊死一战 东胜城下的两万蒙军并不想跟明军拼命,只要从城中出来的这三万骑兵不加入战场,蒙军也不想主动出击。 阿噶巴尔济与毛里孩双双选择了隐瞒陕甘边军前往封堵阴山北麓的消息,所以普通的蒙军将士并没有什么紧迫感。 其实徐永宁指挥的这些骑兵,是皇帝最初调来的一万骁骑营、两万神机营。 两万神机营将士虽然也能骑射,但马上战力只能算二流。 好在对峙的蒙军也是二流骑兵,二流对二流,有利于双方暂时和平相处。 神机营将士在外,显得懒懒散散,把身披重甲的骁骑营精锐围在里侧,隐藏实力以麻痹敌人。这张底牌,要留到最后再使。 对峙了小半个时辰,徐永宁突然下令,命大军向战场缓慢前进。负责牵制的两万蒙军终究还是不愿意主动冲击比自己人数更多、装备更好的明军骑兵。 主要原因,这支蒙军既不是大汗的嫡系,也不是太师的亲兵,爹不疼、娘不爱,所以也不愿意一上来就卖命。用自己性命替友军做了嫁衣,非智者所为。 …… 在北侧战场,毛里孩指挥三万蒙军骑兵冲击三万明军步兵, 这是二流蒙军骑兵与三流明军步兵的对决。 双方激战了一个多时辰,敌人在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伤亡后,明军终于扛不住了。 何宜远远观望着战局,见北面步兵已经再也无力抵抗,便让刘昌下令撤退。 毛里孩与阿噶巴尔济也都在紧密关注着战局,见北侧明军开始南撤,不禁大为惊异: 这仗怎么打成了这样呢?北侧明军一撤,中军的粮草辎重就暴露在蒙军铁骑面前了。一个弄不好,明军要大崩溃。 三万骑兵没有去追明军北侧溃兵,而是将囤满了粮草辎重的中军围了起来, 毛里孩大手一挥,将最后的三万骑兵派了出去,隔在大明中军与东军之间。 阿噶巴尔济默契配合,将五万精锐骑兵开到大明东军的东面。 至此,东西夹击之势已成,阿噶巴尔济五万主力骑兵在东,毛里孩三万骑兵在西。 明军主力被夹在中间,三万骑兵面对毛里孩三万骑兵,四万五千步兵面对阿噶巴尔济五万骑兵。 这仗打着打着,变成了人数相若的主力对决。 阿噶巴尔济与毛里孩都高兴坏了,等了快一年,终于等来了决战的机会。 而且这一仗人数相当、战力也相当,很公平,赢的一方,将得到巨大的战略优势,以后便可进可退、游刃有余了。 何宜对刘昌嘱咐道:“排兵布阵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决战了。我带魏王去保定中卫的步兵方阵,你带骑兵放手冲杀吧。虽说有些小冒险,但敌人九成九的可能是会上钩的。” 刘昌点点头。 魏王也嘱咐道:“武安侯,你告诉将士们,只管放手杀敌,不必顾及我的安危。我在步兵阵中硬扛蒙军主力的冲击,就算遇险,你的骑兵也不必来救。” 这怎么能行,刘昌刚要反驳,何宜也劝道:“军心不能乱,听殿下的吧。我们咬牙再扛一个多时辰,大局可定。” 刘昌咬咬牙,朝魏王郑重一礼,然后便调转马头,指挥骑兵准备迎战。 何宜、郝义护着魏王进入保定中卫阵中,仗打到这份上,确实也很吓人。 好在魏王并不慌乱,何宜也很镇定。 待来到军阵中间,立于魏王的大旗之下,何宜又发出了一道军令,命炮兵连发二十一炮,作为信号。 阿噶巴尔济对明军奇怪的做法感到有些迷茫。放完炮也没人冲杀,那你们放这炮有什么用呢? 今天的战场上,奇怪的事情太多,阿噶巴尔济也来不及细想了,若今天不能击溃明军,那后续的麻烦简直比天还大。 灭顶之灾,莫过于此。 但是阿噶巴尔济早就观察出了明军阵形的破绽,这也是其坚持决战的原因所在。 因为明军三個步兵大阵一字排开,两两相隔八百步,也不知道是哪个二愣子从哪里学来的兵法,竟然敢这么布阵。 明军的利器‘一窝蜂’,一轮可以齐射三十二枚火箭,射程三百步。 在辽东,蒙军已经尝到过‘一窝蜂’的厉害了。 但是因为明军步兵大阵之间相隔八百步,所以阿噶巴尔济认为自己的精锐骑兵可以从中间穿过去,最中间有两百步是‘一窝蜂’的射击盲区。 阿噶巴尔济心中暗笑:明军主帅的布阵都不能叫纸上谈兵了,简直就是蠢货猪头。 当然了,‘一窝蜂’有射击盲区,明军的火炮可没有。就算蒙军骑兵从最中间穿过,也得挨一轮火炮洗礼。 但火炮不能连射,骑兵咬牙硬冲过去就好了。肯定会死伤一些人马,但是影响不大。 话不多说,阿噶巴尔济命三万骑兵开始冲击。 只要从明军步兵的空隙中冲过去,就可以与毛里孩对明军骑兵进行东西夹攻了。 明军骑兵虽然也都是重甲精锐,但也架不住两倍的精锐骑兵夹击啊。 什么是名将,名将就要在战场上创造出局部优势,然后一鼓作气,击溃敌人。 …… 合欢殿中,朱祁钰已经吃过了午饭,却睡不着觉,便问道:“有谁想陪我出去走走吗?” 凝香笑道:“臣妾去吧,让她们四个在家睡美颜觉。” 林香玉嘱咐:“外面冷,你们小夫妻俩穿暖和点。要是看到朱文芳,可督促他多读书,少瞎逛。” 两人穿好衣裳,携手走出了灵玉宫。 到了东门口,凝香好奇地对亲卫问道:“王大指挥使呢,怎么不见,今天谁当值?” 亲卫好奇地反问道:“王指挥使去山西前线打仗了,娘娘不知道?” “啊?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朱祁钰拉着凝香的手笑道:“我知道,咱们一边溜达我一边给你细讲。” 两人晃晃悠悠,朝碧玉舫走去。 凝香依旧不解:“王林一直跟刘昌轮流负责值守灵玉宫,夫君怎么把他派到战场上去了呢?” 朱祁钰笑道:“岂止是王林,名义上我派了一万营州卫将士去支援东胜,其实整个营州卫能派的我都秘密派遣出去了,就留了不到五千人看家。” (本章完) ------------ 850 京师亲卫不满万数 空城豪赌蒙军上钩 听说齐王府及周围只剩下了不到五千亲卫,凝香被吓了一大跳:“这是在唱空城计吗,要是有人趁机叛变,那我们不就麻烦了嘛。” 朱祁钰摇摇头:“做人嘛,有时候总得冒冒险才行。这场仗其实打得我很狼狈啊,到这个份上,我实在调不出精兵来了。 派去讨伐哈剌苦出的军队太多了,当初要是留下两万就好了。 不过战略布置,都是事后诸葛亮,很多东西在事前是想不明白的。 京城里的天策卫也已被抽调一空,所以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让城内的锦衣卫知道咱们的底细。” 凝香好奇地问道:“都十年了,夫君还是如此防备锦衣卫?” “任何时候都要防备锦衣卫,这个话你们要牢牢记在心里,然后跟我一起灌输给朱文芳。 当皇帝需要保护的时候,锦衣卫任何正面作用都不会有。 这句话适用于任何时代,不论是明初、明中,还是明末。 你指望感动他们,让他们给你卖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查查案子、审审犯人,还不一定在审讯时会不会暗中做点手脚。 你要是信了别人吹的那些皇家忠犬之类的鬼话,那就是纯纯的傻老帽儿。” 朱祁钰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崇祯十七年,北京破城之际,太监还殉难了上千人呢,锦衣卫死了几个?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也适用于锦衣卫。 所以还是嘉靖他老人家看的透彻,锦衣卫就是查查案子抓抓人,别的什么都不要指望他们。 两人聊着聊着便来到了碧玉舫,凝香进去叫人,朱祁钰在外面喝西北风。 碧玉舫是自己儿子和儿媳的爱巢,朱祁钰从来不往里进,以免给人家造成困扰。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凝香走进一楼,白荷连忙行礼。 “小芳呢?晴儿呢?” 白荷笑道:“回娘娘,在二楼书房画山水呢。” “去通报吧,就说他老子正在外面呢,叫着他一起去处理政务,顺便考察考察他的功课有没有落下。” 白荷麻利地上楼通报,不一会,朱文芳和徐晴手拉手小跑着下了楼。 两人行了礼,朱文芳笑道:“好几天没见着姐姐了,今天怎么想起出来逛逛了?” 凝香笑道:“哎,我都没注意,确实已经快十天没出灵玉宫了。爹爹睡不着觉,想找你聊聊军政。” 朱文芳继续问道:“你们都在宫中做什么,怎么几天没见,姐姐气色越来越好了?” 凝香摸摸自己的脸颊,又看向徐晴和白荷:“有吗?我气色很好吗?” 徐晴、白荷连连点头:“真的,姐姐顾盼多情、艳压桃李,远远看去,都是光彩照人,令人移不开眼。” “你们可真会说话,行了,小芳跟我走吧。” 不多时,朱文芳穿好衣服,出来见到自己父皇,然后三人一起朝甘泉宫走去。 朱文芳问道:“爹爹,大战要结束了吗?” 朱祁钰叹口气:“若是东胜的决战打赢了,那就结束了。若是没打赢,咱们父子的麻烦就大了。” “那我们能打赢吗?” “有七成胜算吧,我觉得。打仗这种事,一念之差,可能结局就完全不同了。 而且战场上有各种意外,比如太宗死后,安南的黎利造反,大明派大军征讨。结果几天之内,排名靠前的明军将帅全死了,你说意外不意外? 更夸张的,就是东汉光武帝的天降大陨石,这都进入玄幻的范畴了。” 朱文芳笑道:“爹爹心神不宁,是因为东胜的决战已经开始了?” 朱祁钰郑重地点点头:“我是头一次这么坐立难安啊,咱们吃晚饭之前,结果就出来了。只可惜加急军报四天后才能送到我们手里。” 朱文芳十分肯定:“我对两位师父有信心,他们一定可以打赢的。” “说的好,我对他们也有信心。何宜是我第一个着重扶持的年轻文臣,刘昌是第一個跟着我卖命的年轻武将。 当初去奉天门杖毙文臣时,刘昌他们几个是真敢干啊。我敢下命令,他们就敢执行。 最初跟着我的这几个人,我都得给他们封侯封伯。” 朱文芳称赞道:“爹爹是真重感情,真念旧。” “哎,做皇帝,这都是应该的。” 三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甘泉宫。 …… 却说阿噶巴尔济命三万骑兵加快速度,试图从明军步兵方阵中间穿过。 明军丝毫不慌,待前锋刚好冲过去,方才发炮。 一轮齐射下来,蒙军人马一片片倒下。 不愧是最精锐的大汗亲军,蒙军前仆后继,咬着牙迅速前冲。 但蒙军将士和马匹的尸体,还是起到了延阻作用,局部有些地方挤作一团。 明军趁机发射床弩,巨大的弩箭,只要挨上,人挡穿人,马挡穿马。 蒙军的阵形终于还是乱了,也顾不上忌惮‘一窝蜂’的射程了,开始四散纵马奔突,只求速速从三个步兵方阵之间的空隙通过。 何宜见状,下令擂鼓。 鼓声大作,同时数百架‘一窝蜂’齐齐发射,蒙军躲闪不及,又被射倒一片。 两万多蒙军骑兵被迫退了回去,但还是有五六千骑冲了过去,与明军厮杀在一起。 一万营州卫骑兵,对战五六千蒙军。重甲对重甲,精锐对精锐,一时间杀的难舍难分。 阿噶巴尔济心里咯噔一声:这可坏了,三万骑兵一起冲锋,竟然只冲过去了五六千人。 而且就这五六千人,为火炮弓弩所阻,速度还没来得及冲起来,就跟对面的万余骑兵纠缠上了。 发挥不出冲击力,那五千重甲精锐对一万重甲精锐,能打赢就有鬼了。 无奈之下,阿噶巴尔济连忙整顿大军,准备发起第二次冲击。 副将在一旁小声嘟囔:“明军这个步兵还真是难缠,他们这么一拦,我们根本冲不起来。冲不起来,只能和敌人的重骑面对面搅作一团,互相杀砍。 可是咱们骑兵人数虽多于对方,但重甲骑兵统共不足一万五千。真要纠缠在一起互相砍杀,反而不占优势。” 阿噶巴尔济冷哼一声:“两军阵前,说这种丧气话,小心我砍了伱祭旗。” 副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请罪。 好在这是大汗的心腹,便也没有深究。 蒙军在重整队形,明军步兵却将发射完‘一窝蜂’的轻战车推了出来,堵塞在方阵之间的空隙中。 阿噶巴尔济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把发完火箭的战车都堆到我们的冲锋路线上,我们战马撞上去,不就人仰马翻了嘛,缺不缺德啊你们。 于是阿噶巴尔济赶紧挥手示意传令兵,速速让骑兵发起冲锋,别再管什么队形了。 (本章完) ------------ 851 百虎齐奔射程五百 情报有误蒙军重创 见阿噶巴尔济终于急了,何宜心情大好,开始跟魏王谈笑风生: “打仗就是这样,急了就会乱,乱了就会出错。 阿噶巴尔济已经很厉害了,指挥着十几万大军,不说如臂使指吧,也算是杂而不乱了。 只可惜咱们火器、弓弩、铠甲都大占优势,怪就怪他生不逢时。” 魏王问道:“咱们的步兵大阵,敌人真的攻不破?” 何宜笑道:“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若是重甲步兵严阵以待,骑兵是冲不动的。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对面的蒙军也不例外。 不过如果让阿噶巴尔济把三万最精锐骑兵拿来攻咱们一个方阵的话,而且不计代价,或许有机会成功吧。 可惜咱们也有精锐骑兵辅助,他根本没办法专心进攻步兵。” 魏王又问:“阿噶巴尔济比之也先如何?” 何宜略一斟酌:“我自己认为阿噶巴尔济这一支更强,他们父子都厉害。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占着大义名分。 若没有圣上,他们早晚会再度统一蒙古。 可惜啊,蒙古大元要彻底成为历史了。” 何宜已经连道好几个可惜,两人正说着,蒙军已经再次发起冲锋。 蒙军照例选择明军步兵方阵中间冲击,两侧则已被明军抛弃的‘一窝蜂’发射车所堵塞。 明军也照例等敌人重甲骑兵组成的前锋冲过去,再进行炮击、发射床弩。 一轮射击,蒙军又损失数百。 但阿噶巴尔济却很高兴,因为蒙军阵形没有乱,而且明军的火炮、床弩没有持续性。 于是阿噶巴尔济大手一挥,只留五千重甲骑兵在身边,剩下的全军压上,准备先一鼓作气击溃明军骑兵,然后再来破步兵阵、生擒魏王。 那可是魏王啊,景泰皇帝的第三子,若是把他擒住,那得给大明造成多大的震慑,那得给大汗带来多高的威望。 阿噶巴尔济明白这一点,手下的将士们也明白这一点,于是数万蒙元骑兵舍生忘死地冲锋,为尊严和荣誉而战。 何宜见状大喜,忙命明军发射新一轮火箭。 当年‘一窝蜂’曾在靖难之役的白沟河一战中大显神威,如今大明的能工巧匠加以改进,有了威力更大的‘百虎齐奔’。 明军忍了一年多,一直没有把’百虎齐奔箭’拿到战场上使用。 不仅如此,还故意拿‘一窝蜂’混淆视听,让蒙军误以为明军火箭的最大射程是三百步。 明军三个方阵相隔八百步,等蒙军挤满了方阵中间的通道、争相向前冲锋之际,明军两百多架‘百虎齐奔’同时点火。 一时之间,明军阵中硝烟弥漫,嗖嗖嗖嗖……,火箭破空之声响成一片。 紧接着,明军火炮也进行了一轮齐射。 可怜的蒙军将士,只听得各种声响不绝于耳。转头看时,绝大部分人都有片刻失神。 因为扭头一看,便见数千支弩箭,尾部冒着火焰,呼啸着朝自己冲来,箭雨中还夹杂着许多炮弹。对任何人来说,这都绝对不是一种良好的体验。 立时死了还好,若是活下去,不得天天做噩梦。 蒙军发呆,多半是因为还没意识到这轮火箭的射程更远。 等回过神来,火箭已经从头顶上倾泄而下。 很多蒙军勇士来不及反应,便被像穿糖葫芦一般,连人带马钉倒在地。 紧接着炮弹落下,命不好者,人马俱碎、魂归长生天。 命不好的人有很多,明军阵营爆发出了阵阵欢呼。 何宜见状,心中大定,命鼓手助威。 俄而鼓声大起,雄浑壮烈的鼓声将明军的气势推上了最高点。 此消彼涨、彼涨此消,蒙军士气大泄,后军溃退。 先锋有三千余重甲、四千余轻骑穿过了步兵方阵,与营州卫骑兵厮杀在一起。 剩下的,则争相退却。 阿噶巴尔济也看傻眼了,本来自己都占了上风,为什么战场突变?为什么明军‘一窝蜂’的射程突然就增加了两百步?为什么一轮齐射就夺走了数千将士鲜活的生命? 这位蒙古大汗脑袋里有十万个为什么。 只是不及细想,溃军已经朝自家大汗冲了过来。 阿噶巴尔济气得浑身颤抖,向副将命令道:“让溃兵到侧翼重新列阵,再度冲杀明军最中间的步兵方阵,定要活捉魏王。有不听将令者,杀无赦。” 好在阿噶巴尔济还在身边留了五千重甲骑兵,这是精锐中的精锐、嫡系中的嫡系,也是阿噶巴尔济压箱底的王牌。 以这五千精锐为‘矛’,攻破明军重甲步兵方阵这张大‘盾’,是阿噶巴尔济留的神之一手。 阿噶巴尔济深吸几口气,平复下心情,然后依旧紧密地注视着战场变化。 副将则指挥着一千重甲骑兵,奋勇砍杀着自己一方溃退回来的将士们。 以杀止乱,颇有奇效。 在副将无情的‘屠杀’下,带头跑的被砍掉了,剩下的只能乖乖停下来,在大汗嫡系精锐的指挥下,重新列阵于侧翼,准备再继续做当先冲杀的炮灰。 此情此景,落入魏王与何宜眼中,何宜乐了,魏王则看呆了。 虽说魏王少年英锐、果敢坚毅,但战场之上,自己人玩命砍杀自己人的怪象,还是令其大开眼界。 何宜笑着指点:“这就叫慈不掌兵,兵书上有这话的。” 魏王点点头:“果然父皇说的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兵书上确实有慈不掌兵一语,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今日亲眼见到,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何宜继续提点:“咱们的保定中卫方阵,东西两面未动,南北两面已经放了两轮火箭。 南北两面再各放一轮‘百虎齐奔’,火箭就算用完了。 蒙军只要用炮灰扛下这轮火箭,再以最后的精锐冲击我们的方阵薄弱处,那接下来就是残酷的近身战了。 近身混战,火炮也就没用了,床弩也不好使。 只能凭借火铳兵与长枪兵、刀盾兵相互配合,与敌人纠缠厮杀了。 我们需要抗住大半個时辰,方能彻底掌控住战局。 决战的最关键时刻到了。 请魏王殿下用心观察吧,这种大战,一辈子没有几次机会见到的。” ‘ (本章完) ------------ 852 蒙军精锐尽数投入 大战胜负即将分出 魏王闻言,更加振奋,这次真的没有白来,军不军功的再另说,只说亲临战阵得到的实战经验,便令人终身受用。 另一方向的骑兵战场上,毛里孩亲自率精锐冲阵,四五万蒙军骑兵与两万天策卫混战在一起。 重甲杀轻甲,明军占优;五万对两万,蒙军占优。 而且战场极为拥挤,双方都冲不起来,所以一时之间,很难分出胜负。 营州卫一万骑兵,则要面对阿噶巴尔济的八千余重甲精锐,四千余轻甲骑兵,打的也是极为吃力。 也就是说,骑兵战场势均力敌,没有生力军加入,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蒙军还有一个困扰,就是明军囤放粮草辎重的中军也是用战车围起来的,明军可以躲的战车里面、战车后面发射各种弓弩、火器。 中军南侧还有三个步兵方阵,一样有床弩、火炮、‘一窝蜂’等各色利器围护。 蒙军不进入这些步兵的射程还好,或者与明军骑兵混战一起进入步兵射程,也没有问题。 一旦蒙军单独进入步兵射程,那就对不起了。 所以蒙军骑兵老是分心旁顾,要时刻注意着步兵的零敲碎打,否则一不小心就被收割了人头。 南侧三个明军步兵方阵再往南三里处,徐永宁率领一万骁骑营、两万神机营已经慢慢移动了过来。 很多大战,战局都是被猪队友破坏的。 不只明军会出猪队友,蒙古骑兵之中同样会有猪队友。 负责牵制东胜城援军的两万蒙古骑兵,就这样跟着徐永宁的三万骑兵,晃晃悠悠过来了。 既然大汗与太师交待的任务是牵制,那就牵制到底,主动进攻?绝对不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阿噶巴尔济兼并了脱脱不花与阿剌的部众,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其消化。 所以总有些将士消极懈怠,也总有些将士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甚至于,还有相当多的人盼着阿噶巴尔济赶紧战败呢。 毛里孩忙着督战,也没能及时察觉到战场上的变化。 过了不到两刻钟,阿噶巴尔济见副将已经重整溃兵,便下令再次冲锋。 这次的攻击非常有针对性,就是直指保定中卫步兵方阵的南北两侧,每一侧由一万两千余骑兵做殊死一搏。 等这两万多骑兵扛下明军最后一轮火箭、火炮,阿噶巴尔济要率五千重骑兵进行最后的突击。 从而以神之一手毕其全功、生擒魏王。 就只可怜这两万多蒙军炮灰,在五千重骑兵的屠刀威慑下,硬着头皮发起了冲锋。 何宜下令,蒙军相距五百步之时,火炮齐射,蒙军相距三百步时,再发射‘百虎齐奔’,以此来增加杀伤力。 蒙军已经无所谓了,冲是死,不冲也是死。埋着头往前冲,活下来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些。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蒙军也不是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所以明军这一轮齐射,效果最好,杀伤以数千计。 但是,明军赢了战术,蒙军赢了战略。 南北两侧,各有数千骑兵撞上了保定中卫的步兵方阵。 方阵内有五千保定中卫将士,及一万辅兵。 何宜命所有保定中卫将士集中到南北两侧防御,东西两侧则交给辅兵。 保定卫属于营州卫的后备军,装备极为精良,平时训练也十分严格。 五千保定卫身披重甲,手执各式武器,依托战车抵御在第一线。 双方进行了半个时辰的近战,保定中卫挡住了蒙军的攻势。 在远处密切观察着战场形势的阿噶巴尔济果断下令吹响号角,命已经颇为疲惫的蒙军退出战场休整。 何宜见招拆招,命保定左卫、保定右卫离开本阵,其配属的辅兵则推着‘百虎齐奔’火箭车一同移动,向保定中卫的方阵靠拢。 阿噶巴尔济抽出腰刀,亲自率领着自己的五千精锐,向保定中卫方阵最为薄弱的北侧发起了冲锋。 何宜见状,便保定右卫加快速度,从保定中卫方阵南侧进入阵中。 阿噶巴尔济的精锐亲军势不可挡,不到一刻钟,就从北侧冲开了战车组成的防线。 保定中卫以长枪兵拒敌,而保定右卫的将士也及时赶到,源源不断地填充到北侧防线上。 蒙军死命冲击,明军拼死抵抗。 虽然明军英勇异常,但还是被蒙军逼得节节后退。 阿噶巴尔济咬咬牙,命副将分出一千铁骑,驱赶着刚刚退出战场的蒙军骑兵再杀向保定中卫步兵方阵的南侧。 这一招够毒辣,南侧方阵又成了明军的薄弱处,何宜只得从北侧分出兵力去堵缺口。 见已经距离活抓魏王只一步之遥,蒙军气势大振,悍不畏死地冲杀起来。 保定左卫则拼命攻击阿噶巴尔济嫡系精锐的后背,试图为保定中卫解围。 整個战场乱作一团。 这时候就到了比拼战斗意志的时刻。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默默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何宜指挥大军的郝义终于急眼了。 别的都可以由着何宜胡来,但如今魏王真有被俘的风险,郝义彻底按捺不住了。 何宜向魏王问道:“殿下以为如何,怕不怕?” 魏王神态自若,微微一笑:“若我军战败,吾唯殉国而已。活下来的人回去告诉父皇,就说魏王不是孬种。” 郝义闻言,面色一凛,心中却暗暗赞叹:自家小爷选女人的眼光真是极好极好,娘娘们生出来的儿子个个人品优异、资质上佳。 保定左卫朝阿噶巴尔济的亲军发射‘百虎齐奔’火箭,蒙军虽有不少死伤,但依旧无动于衷,就认准了魏王的大旗,死命冲杀。 无奈之下,保定左卫的将士们还想将火炮也推过来,却被都指挥使张英拒绝。 因为火炮的射程,不是很稳定。而战场太混乱了,一炮没放好,没打到敌人,却不小心炸到了魏王,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战后大家一起等着诛九族好了。 张英也不管那么多了,下令长枪兵在前开路,整个保定左卫结成雁行阵,死命往里冲就是了。 打到这里,明军的形势也很危急了。 魏王皱紧了眉头,静静注视着战场。 久之,魏王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 何宜却往东一指:“魏王请看东面。” 魏王举目望去,五里之后,烟尘大起,不知何军铁骑,赶到了战场。 (本章完) ------------ 853 生力之军突然加入 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生力军至矣! 小魏王也松了一口气,局面如此紧张的战场,心中怎会一点波澜都没有呢。 何宜对郝义笑道:“放烟花的时候到了。” 郝义如蒙大赦,连忙去指挥兵卒燃放烟花。明军准备了数百桶名叫‘三级浪’的烟花,如今全部点燃。 一时之间,花焰星散、光彩四溢。 连蒙军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人们也好奇,好好地放烟花做什么。 原来明军战前早有约定,只要烟花一起,所以尚未参战的明军务必全部向烟花起处聚集围拢。 阿噶巴尔济见烟花过后,明军的战鼓声更加急促高昂,一想便认定这是明军的救援信号。 当即催动将士,死命突击,务求在明军合围前斩帅、夺旗、擒王。 收到讯号,徐永宁率一万骁骑营将士朝魏王所在快速冲杀而来。 又混战了两刻,蒙军杀开一条血路,距离魏王接近一射之地。 阿噶巴尔济张弓搭箭,朝魏王所在疾射而出。 数名亲卫手持盾牌,紧紧将魏王护在中间,弓箭被盾牌挡下。 郝义急的汗如雨下,好险好险,幸亏敌人没有床弩,不然就这十几个盾牌兵,撞也被弩箭撞散架了。 阿噶巴尔济却高声呼喊:“魏王已被本汗射中,勇士们跟本汗一起冲上去,活捉魏王。” 蒙军闻言,齐声欢呼,一时之间声威大震,更加奋勇。 保定中卫、右卫守的极为吃力,无奈之下,连辅兵都派了上来。 明军形成了一堵人墙,用血肉之躯进行顽强的抗争。 只一柱香的功夫,袭击蒙军背后的保定左卫,在都指挥使张英的号令下,开始迅速后撤,退出战场。 一时之间,蒙军压力大减,保定中卫、右卫压力大增。 这种变化有些太过突兀,就连阿噶巴尔济都好奇地将注意力转向后方。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不知何时,阿噶巴尔济指挥的亲军后方,出现了一支骑兵。 这是重甲骑兵,而且是生力军,走走有万余人。 阿噶巴尔济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仗打成这样,谁有生力军,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赢家得到一切,输家失去一切,这就是决战。 可是阿噶巴尔济心中不服,据北京城中的锦衣卫指挥门达、归化大明的达官们密报,明军的动员早就到达了极限,真是一点精锐都凑不出来了。 大明所有精锐,能抽调的,早就已经全部投入了战场。 精锐军队需要多年的培养,临时拼凑可是拼凑不出来的。 最最令人遗憾的是,西域那几个汗国的援军如果没撤,多了那几万精锐骑兵,那蒙军现在已经赢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切无法重来。 战场之上,没有过多时间给阿噶巴尔济悔恨往事。 默默赶到战场的生力军此时已经打起了战旗:营州中、营州右。 其他明军远远望见,顿时士气大振。 营州卫是皇帝的嫡系亲军,装备最精良、训练最严苛、待遇最优厚。 而在营州卫内部,又以镇守齐王府的营州中卫、营州右卫最为精锐。 这两支皇家近卫军出现在战场上,也体现了皇帝追求胜利的坚定意志。 保定右卫已经让开了位置,以便营州卫可以无所顾忌地冲锋。 指挥使王林并不多言,也无需多言,兵锋所指、踏平胡虏,如是而已。 一万营州卫重甲骑兵,如潮水般涌向蒙军。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皆。 蒙军离冲破保定中卫的防线就差一口气,胜利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般不可捉摸。 这就是咫尺天涯。 机会就在眼前,随着营州卫这支生力军发起冲锋,这支蒙军再也没有机会了。 随着喊杀声大起,何宜长舒一口气,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阿噶巴尔济则如丧考妣、失魂落魄。功败于垂成,这个结果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身边的将领都劝着阿噶巴尔济撤退,阿噶巴尔济狂怒:“我不相信,不相信就这样输了。再冲一次,魏王就在眼前了。” 话音刚落,远处喊杀声再起,一万骁骑营从南侧杀入。 南侧的一千蒙古重骑和两万余轻骑早已疲惫不堪,大明生力军一到,顿时溃散。 至此胜负已分,再不跑就要被围歼了,蒙军将领们连拉带拖,硬架着阿噶巴尔济逃离战场。 营州卫对阿噶巴尔济紧追不舍。 骁骑营一部分打扫战场,一部分攻击毛里孩的骑兵。 原来负责牵制东胜城内的两万蒙军见情况不对,立即脚底抹油,退出了战场,向北逃窜。 毛里孩很快便发现了不对,明军越聚越多,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 略一思考毛里孩就明白了:自家大汗已经败了,如今自己这几万兵马在明军眼里,就是军功与白银。 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明军要争相收割人头了。 见事不谐,毛里孩也带着嫡系亲兵向北逃窜。 很快,蒙军群龙无首,发生了雪崩似的大溃败。 接下来就是明军将士的狂欢盛宴了。 何宜、郝义陪着魏王又坚持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日已西斜,大战已经尘埃落定,只剩下扫尾,两人这才率亲兵保护着魏王返回东胜城。 徐永宁、刘昌、张英等人留下来指挥消灭残存的敌军。 何宜写了军报,魏王给自己父皇写了书信,六百里加急发往北京。 写完信,魏王回到自己的住处,累得倒头就睡。 …… 青云阁中,朱祁钰正带着朱文芳处置近期的军政事务。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凝香摇摆着朱祁钰的胳膊笑道:“爹爹,这里好冷,我们回去吧。” “香儿好不容易跟我来一次甘泉宫,多待会吧。今天我跟咱们太子爷多讲点,明天、后天、大后天我就不出来了。” 朱文芳笑道:“姐姐有些‘六宫粉黛无颜色,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了。” 凝香反驳道:“妖媚惑主这种事,我和你亲娘都干了。你不知道,颦儿最粘人,天天跟我抢爹爹,我还总是抢不过她。” 朱祁钰连忙出言劝阻:“好了好了,不要带坏了小孩子。如果这场决战打赢了,我就真不上朝了。 以后你就监国理政吧,我实在太想当太上皇了。” (本章完) ------------ 854 穷途末路无力抗争 肃王摘桃俘获大汗 朱文芳也算读过不少史书了,抢着当皇帝的人层出不穷,但抢着当太上皇的,真是闻所未闻。 自从刘老太公成为第一任太上皇,到今天快两千年了,也没听说过哪个皇帝如此急着退位当太上皇的。 朱文芳问道:“决战现在应该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朱祁钰点点头:“这种单一战场上涉及二十多万人的会战,一天就打完了,因为肯定不可能打到一半,大家鸣金收兵,第二天再接着打。 那这一天的阵形不就白布置了嘛。 我估计,咱们大明已经赢了。” “爹爹做了什么特别的布置吗?” 朱祁钰摇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布置,只是派了两万营州卫、两万天策卫前去支援。 但在对外消息上,却隐去了一万营州卫的存在。 在接近东胜战场时,这一万营州卫将士隐匿行踪,藏在了山谷之中。 等战事进入胶着,再让何宜发出信号,召唤这支生力军加入战团。 我仔细盘算过,到了关键时刻,我军应该会比蒙军多出一万精锐骑兵,这就足够改变战局了。 等吧,两天后,陕甘边军就会封堵住阴山北麓。 三天后,前方的战报也就到了。” 朱文芳继续追问:“若是生擒了阿噶巴尔济,当如何处置?” 朱祁钰拉拉凝香:“小爱妃你说如何处置?” 凝香笑道:“当年也先俘虏了咱们的正统皇帝陛下,便带着他四处狩猎。如今咱们俘虏了蒙元的大汗,也就有样学样,带着他在蒙古诸部四处打猎。” “看吧,你姐姐说的太好了,擒住阿噶巴尔济,我们也去敲诈蒙古诸部,让他们打开毡帐,乖乖投降,把女人和财物都交出来。 就跟当年也先带着你大伯四处叫门一样。” 朱文芳无奈地摇摇头:“您这样弄,阿噶巴尔济羞愤自裁了怎么办?” 凝香笑道:“那正好,让阎礼把阿噶巴尔济不甘受辱、羞愤自裁的故事讲给你大伯听听。 我想你大伯听完故事,应该是有所感悟的。” 朱文芳听完,久久无语,这不是逼着我大伯去死吗? 朱祁钰想到拿上一辈的恩怨说事,容易给下一代起到不好的示范作用,于是连忙往回找补: “你们兄弟可不要学我们,你大伯是国家罪人,有大过于社稷。 我受命于危难之际,当时若不登基为帝,大明就要亡了。 后来,你大伯不安于太上皇之位,起兵谋反,要杀掉咱们全家。我被逼无奈,才把他废了。 然后关在孝陵,好吃好喝供着,让他在太祖灵前反省。 如今天下太平,伱们要兄友弟恭,不要和我们学。” 朱文芳点点头,表示理解。 经过朱祁钰这么多年手把手地熏陶,以致于朱文芳对仁宗、宣宗、堡宗这爷孙三代的所作所为,都不是特别认同。 朱祁钰是生怕自己的儿子们跟他们去学。 那几位皇帝,要么被文官牵着鼻子跑,看着都无语;要么倒是敢于抗衡文官,但又过于志大才疏。 又聊了半晌,直到天黑,几人才起身各自回家。 朱祁钰拿披风把凝香裹严实,然后用‘公主抱’抱着往回走。 朱文芳走在旁边,忍不住揶揄道:“爹爹有必要把姐姐宠成这样吗?” “我这一辈子,就喜欢五个女人,愿意宠溺着点,也没什么。” 朱文芳无语了,目送两人进入灵玉宫,才溜溜达达回自己家去了。 …… 两日之后,营州中卫、营州右卫咬在阿噶巴尔济的残兵败将后面,穿越了阴山。 由于蒙军丢盔弃甲、变成了轻装逃命,所以营州卫一时还真追不上他们。 双方追追停停,直到这天下午,阿噶巴尔济回望来时的路,营州卫已经被甩得没了影子。 但由于阿噶巴尔济的两三千残兵,没带干粮,也没的可吃,就这样饿着肚子,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将士们下马休整,个个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分毫。 阿噶巴尔济倚靠在一块青石上,已经没有心情去激励士气了。 因为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大家逃不掉了。此地离着哈拉和林还有一千多里,只要陕甘边军如期出现于此,那蒙军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 如果阿噶巴尔济读过《三国演义》之曹操赤壁败走,就会知道,凡事不禁想,不禁念叨。 当人走霉运的时候,喝凉水都能塞牙。 想什么来什么,念叨什么来什么。 曹国公与肃王率领五万边军精锐,已经按时赶到了阴山北麓,并张开大网,静候蒙军。 阿噶巴尔济的两三千残兵,很快就被陕甘边军盯上了。 最先发现这些猎物的,是肃王的甘州左护卫。 阿噶巴尔济早就得到了情报,知道来抓自己的是最精锐的陕甘边军,便倚靠在青石上,心灰意冷,也懒得反抗了。 自己军力全盛时期,都未必打的过肃王的甘州三护卫,如今这個鬼样子,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其他蒙军将士干脆也就不动了,经过一场大战,又没日没夜地跑了两天,实在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当今天子登基之后,明军倒还没有杀降的先例。 事情果如蒙人所料,甘州左护卫的指挥使只是命部下收缴了众人的兵器和战马,然后分给了蒙人很少一点点食水。 不让他们饿死、渴死就行,但也不能使他们恢复体力。 对于蒙古大汗阿噶巴尔济,明军倒是献上了足够的食物和水,以示尊重。 傍晚时分,阿噶巴尔济被带去了甘州中护卫的大营,这里是肃王驻跸之所在。 肃王觉得也很好笑,看蒙军的狼狈模样,说明东胜的明军这仗打的也是极为艰苦。 而自己呢,轻轻松松摘了桃子。 这事办的,有点不合人情世故啊。 肃王坐在中军大帐中,阿噶巴尔济被请了进来。 按照礼仪来说,蒙古大汗,在大明这里,约莫等于亲王。 虽然阿噶巴尔济是俘虏,但肃王还是起身相迎、拱手施礼。 阿噶巴尔济也没被捆绑、没被推搡,见肃王以礼相迎,当即有气无力地回礼。 肃王笑道:“大汗莫忧,便在我的甘州中护卫大营暂住几天吧,等圣上的旨意到了,再做区处。” 阿噶巴尔济木然地点点头,然后问道:“敢问肃王殿下,我的儿子哈剌苦出如何了?” 肃王摇摇头:“没有最近的消息,但哈拉和林恐怕已经失守了。” 阿噶巴尔济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肃王温言宽慰一番,亲自送其到偏帐休息。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王林带着营州卫将士也赶到了。 (本章完) ------------ 855 一战灭元帝业终成 京师震动秋后算账 王林等人拜过肃王,入中军大帐叙话。 肃王一脸随和、略带歉意地笑道:“仗是你们辛辛苦苦打的,我们倒意外捉住了阿噶巴尔济,抢了你们的功劳,我已经写奏本给圣上详细说明了。” 王林笑道:“其实仗也不是我们打的,我们刚一加入战场,蒙军就崩溃了。最开始生扛蒙军重甲骑兵的保定等卫将士才是居功至伟。 再说了,若不是殿下率陕甘精锐围堵阴山北麓,给阿噶巴尔济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大战恐怕不会如此顺利。” 肃王连连颔首,对此话颇为认同。凭心而论,阿噶巴尔济父子很不容易,最起码他们已经尽全力抗争了。 这绝对算得上有担当有抱负的有识之士,如果不抗争,用不了十年八年,蒙人就得被汉化侵蚀,从而失去独立性,沦为大明附庸。 王林的心境与肃王差不多,所以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就将阿噶巴尔济暂留甘州中护卫军营,等待旨意到来。 然后甘州三护卫与营州卫联手,追亡逐北、缉拿蒙军残兵。 阿噶巴尔济已经落网,毛里孩及数万蒙军还在四散奔逃。 俗话说,就算十万头猪往野外一放,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是抓不完的。 另外战马也是重点抓捕对象。 明军需要蒙军的战马来弥补这场大仗造成的损失。 肃王很大度地表示,捕获的战马自己一匹都不要,全部分配给其他各军。 一来甘州三护卫几乎没有受到损失,二来肃藩现在一共有五个群牧千户所,战马相当充足。 …… 十月十五日,朱祁钰早早就醒了,眼巴巴地望着浅雪、素汐两人。 浅雪被逗笑了:“哎呀,看把夫君可怜的,奴家这就起身穿衣,给您取军报去。” “别别别,不要着急,先穿好衣服在屋里活动活动,然后再出去。 刚从被窝出来,立时便到外面去,被凉风一激,很容易染上风寒。 反正大战早已尘埃落定,现在不过是早点知道和晚点知道的区别罢了。” 浅雪缠在朱祁钰身上,笑盈盈地问道:“是这个话,夫君可真会心疼人。要不夫君先在被窝里为奴做个早操,然后奴再穿上衣服在屋里活动活动?” 朱祁钰点点头:“行吧,朕舍命陪爱妃。不过一会你俩出去,得顺道弄点奶回来,给我补补。” 浅雪问道:“要一手奶还是进口奶?”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答道:“最好是进口奶,进口奶品质更高。” 浅雪笑盈盈地点点头:“好好好,别人家都是难缠的刁奴,就咱家是难伺候的刁主。” 凝香插言道:“反正也是做早操,给我们几個都做两套呗?” 朱祁钰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行行行,两个是伺候,五个也是伺候,刁主精心侍弄美奴,传到外人耳中也算茶余饭后一大谈资。” 半个时辰之后,浅雪、素汐两人的早课结束了,又起身活动了两刻钟,才出宫去取军报。 等两人取了军报回来,朱祁钰正在林香玉身上做早课。 浅雪一回来,便举着军报笑道:“夫君今天可真久啊,我们都回来了,你们还没完事。”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朱祁钰接过军报,撕开封口,急急忙忙地取出里面的奏本和书信。 先看何宜的奏本,粗略地扫了一遍,朱祁钰顿时龙颜大悦:“终于战胜了,阿噶巴尔济完蛋了。 这一年过的好压抑,如今总算结束了。” 浅雪、素汐闻言,立即双双跪倒在地毯上,一边磕头,一边高呼:“臣妾拜见景泰大帝陛下。” 朱祁钰大手一挥:“好好好,你们姐妹报喜有功,赏,重重打赏。” 说罢,朱祁钰把军报又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没有遗漏细节,然后再拆看魏王的书信。 看完之后,朱祁钰更加喜悦,将书信递给凝香,极尽赞美之能事:“咱家小魏王真有出息,我都从来没有在战场上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他小小年纪就能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难能可贵。 真给朕长脸,看这下大臣们还敢不敢欺负咱家壮丁稀少。 等他回家,我亲自出府迎接他去。” 凝香笑道:“夫君的帝业终于成了,从此言出法随、出口成宪,大臣们哪里还敢再跟咱们作对。” “给前方谕旨,一旦抓到阿噶巴尔济,让营州中卫、右卫立即保护着魏王一起回京,咱们在京师搞个献俘仪式。 好好让天下臣民看看咱们景泰一脉的文治武功。” 说罢,朱祁钰便继续在林香玉身上耕耘起来。 积存许久的压力,尽情释放了出来。 不到中午,军报与皇帝的谕旨都传到了内阁,然后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便传遍了京师。 像王文、何文渊等铁杆帝党都如释重负。 尤其是王文,情绪最为激烈,一瞬间便老泪纵横,难以抑制。 从当今天子刚监国的时候,王文就已经把身家性命、阖族老小的命运全部压上了。 这是多么高的风险,多么大的魄力,如今才算是完全彻底地赌赢了。 到了这个地步,仁、宣、堡一系不可能再有机会翻盘了吧。如果这样景泰一系还能被翻盘,那也太超越认知了。 内阁还没把这道军报消化完,甘泉宫又传来另一喜事:今天上午某皇妃又诞下一子。 这下人们是真服了。 大决战赢了,今年皇帝又已经添了两个儿子,真是让反对者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司礼监中,掌印太监、秉笔太监、随堂太监,全都兴高采烈,弹冠相庆。 正高兴着,黄七亲自来到司礼监传旨。 虽然黄七也是秉笔太监,但平时极少出现在司礼监。 作为皇帝的亲随近侍,只要出现,必有大事。 黄七请王诚、舒良摒退他人,单独密议。 三人还到偏房静室,黄七掏出一份名单:“这是京中与阿噶巴尔济传递军情的文臣武将名目,皇爷命东厂与锦衣卫照名单抓人、抄家。” 王诚接过名单,与舒良一起细看。 舒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虽然东厂也整理了一份名单,但明显黄七提供的这份名单更全面、涉及的官员更多,有相当一部分是之前东厂真的没注意到的。 (本章完) ------------ 856 卖国贼照单全抄捕 锦衣卫再遭大清洗 这份名单最奇怪的地方在于,锦衣卫负责抓人,而名单上有几十名锦衣卫的将官。 锦衣卫抓锦衣卫,这叫什么事呢。 比如抓捕名单中官位最高的锦衣卫指挥门达,是另一位锦衣卫指挥刘敬的姻亲。 舒良内心严重怀疑,刘敬会不会给门达通风报信,会不会故意将其放出京师。 甚至于抓这么多,锦衣卫会不会趁机作乱? 舒良长叹口气,再次向黄七确认:“这名单上的人,不仅要关入诏狱,还要全都抄家?” 黄七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全部抄家,一个不能少。” 王诚、舒良闻言,大大地咋舌。这是多么大的恨意,才会一口气抄一百多家。 舒良又问道:“这名单上人数太多了,我们东厂人手不够,能不能让内官监与司苑监与我们一起行动?” 黄七心知其意:“皇爷有命,内官监可以配合东厂抓人,司苑监就算了,他们还有别的事情。” 实际上的内厂以内官监作掩护,而司苑监就是名副其实的西厂。 内厂可以跟着做点得罪人的活,但西厂却被保护的很好。 得到自家皇爷的旨意,王诚、舒良立即行动。 王诚还提督着五城兵马司,要抓这么多人,需要五城兵马司戒严整个京师。 至于天子亲军,在京师只剩下不足万人,肯定不会再参与这些事情了。 锦衣卫之中,刘敬、门达、逯杲、卢忠等人都得到了前线取胜的消息。 其他人还好,但门达及其亲信可都慌了神。若是阿噶巴尔济及其嫡系被活捉,把为其提供情报的文武官员全部供出来,那大家可就彻底完了。 门达心不在焉地听着其他人热烈庆祝,头脑中飞速地思考自己的出路。 可惜啊,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有一小校进来向众人通报,整个锦衣卫衙门,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团团围住。 门达闻言大惊,示意亲信们聚集一起,反抗乱命。 然而兵贵神速,亲信们正惊魂未定之际,阮昔已经带着内官监的净军冲了进来。 这批人,就是原来的内厂净军。 虽说都是太监,但也是精挑细选、严格训练出来的。 其战力跟陕甘边军之类的精锐肯定没法比,但对付些锦衣卫还是不在话下的。 阮昔身后跟的两個小太监一路齐声高呼:“奉圣上旨意,擒拿门达及其党羽,无关人等不得阻碍。 有敢阻挡者,以抗旨谋逆论,诛灭九族。” 以大明皇权之盛,以当今天子威望之高,谁人敢于反抗。 就连门达的党羽,都乖乖地束手就擒了。毕竟一个人死,好过九族结伴共赴黄泉。 这样抓人倒是方便,就近关到诏狱即可。 但将门达及其党羽关入诏狱后,阮昔并没有撤走净军,而是命其接管了诏狱的守卫。 刘敬、逯杲、卢忠也都跟在阮昔身边,不敢随意走动。 在大明朝的大部分时间里,锦衣卫都是惧怕内廷权宦的。 虽说如今掌管锦衣卫的武定侯郭昌肯定不惧怕太监,但他今天没来,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了。 阮昔对几人嘱咐道:“皇爷有命,对他们用刑,严审,让他们老老实实交待自己的罪行。 但是一个不能死,一个不能跑。 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就用你们的命来抵。” 几人连忙表忠心,再不敢生出包庇之心。 这招也够狠的,让锦衣卫审锦衣卫,还要大刑侍候。 还不能杀人灭口,谁审死了人,谁拿自己的命抵偿。 还不能通融放纵,谁放走了人,谁就被绑进诏狱替他受刑。 这下好了,审吧。刚刚门达还是高高在上的锦衣指挥,还是刘敬、逯杲等人的同僚。 转眼之间,门达成了阶下囚,而刘敬、逯杲则要对门达动刑。 门达被绑上刑架,刘敬与逯杲对视一眼,不禁暗暗感叹这人生真是奇妙。 逯杲在景泰元年就已经给皇帝交了投名状,忠心自然没的说。 刘敬动起刑来,比逯杲还要卖力。正因为门达是刘敬的姻亲,所以刘敬才要更加卖力地审讯门达,以此与其撇清关系。 与此同时,京师上下,一百多文武官员被擒拿、抄家。 还有许多归化大明的达官、达军,也都被抓了起来。 一时之间,锦衣卫诏狱人满为患。 …… 到了晚饭时分,朱祁钰坐在榻上,看着摆满美食的茶几,心情大好。 浅雪刚刚从外面回来,笑盈盈地禀报道:“夫君可以放心了,一百多家文武官员,全部抓了起来。 那些蒙古归化过来的达官、达军,只要有与蒙军通传机密的,已经全部抓了起来。 东厂、内官监、锦衣卫抓人,司苑监负责提供情报,一气呵成,没遇到任何反抗。” 朱祁钰点点头:“在正常情况下,倒确实没人敢公开反抗皇帝。偏远地方可能有民变之类的,但京师嘛,皇权还是能完全掌控的。” 浅雪继续禀报:“战胜的消息,已经六百里加急,送往南京去了。奴家在信中特别嘱咐过阎礼,让他跟元狩郡王详细通报一下战况。” 朱祁钰挠挠头:“这样不把人气死了,嗯,就算气不死,也得气个半死。” 浅雪笑道:“他身体已经很差了,气性再大点的话,撑死撑死也就活个半年八个月的了。” 朱祁钰摇摇脑袋,不再说话。 凝香打开白玉盖碗,端到嘴边:“这是雪儿、汐儿刚从妙月那里给夫君取来的进口奶,夫君尝尝鲜不鲜。” 说罢,凝香轻轻含住一口,将鲜艳欲滴的樱唇递到朱祁钰眼前。 这是二次进口奶了吧?朱祁钰凑了上去,四唇咬合,鲜奶出口转内销。 浅雪又问道:“大臣们的贺表已经送来了,在凤阁堆满了一大桌子,夫君要不要看一看?” 朱祁钰摇摇头:“让中书舍人们看去吧,我不看那些歌功颂德的破玩意儿。” “那大臣们想要朝会呢?” “这个倒是可以,明天青云殿朝会吧,我要当众宣布,以后由正式太子监国。” “不是,不是,大臣们是要求召集百官都参加的大朝会。” 朱祁钰冷哼一声:“算了吧,我皇位坐稳了,他们想着锦上添花了。懒得理他们,这样吧,魏王押着阿噶巴尔济回京时,百官同我一起去迎接。 然后到奉天门搞个大朝会,也算是个交待吧。” (本章完) ------------ 857 军报通传土木战神 皇帝太子亲迎魏王 十月十九日,军报传至南京御马监。 阎礼收到军报与皇妃们的书信,大感振奋。 于是阎礼拿着军报找到南京正守备太监袁诚。到什么时候,阎礼都忘不了替自家皇爷测试一下南京守备们的忠诚。 袁诚也没有办法,看到军报的那一刻,就知道仁、宣、堡三代已经彻底输没了。 仁、宣的国策,会被全盘否定。 堡宗的国策倒没怎么动摇,依旧会继续下去。只是堡宗八成要被肉体消灭了。 袁诚弱弱地看向阎礼,等待进一步指示,哪怕是给个暗示也行啊。 阎礼也是一脸无辜,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搞得好像我要弑君一样。 朱祁镇虽然被废为了元狩郡王,但毕竟当过皇帝、当过太上皇,直接弄死他也得算弑君。 出乎袁诚意料的是,阎礼并没有让他纳投名状的意思,只是通报完最新的战况,阎礼便孤身一人去孝陵了。 袁诚张了几次嘴,想叫住阎礼再谈一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多时,阎礼出了南京城,来到孝陵。 一路畅通无阻,阎礼走进孝陵明楼,内殿之中,满是草药香味,呛的阎礼打了好几个喷嚏。 朱祁镇病殃殃地躺在床上,看上去有气无力。 阎礼还是依礼拜见,然后高声禀报道:“启禀郡王,北京有军报传来,圣上命奴婢向郡王通报一声。” 朱祁镇闻言,强撑着坐了起来:“军政大事,这些年来从没有人跟我透露,今天为何要跟朕说?” 阎礼皱皱眉,也没有纠正。朕就朕吧,反正眼前这位也没有多久好活了。 把军报递了过去,阎礼解释道:“最新的战报,蒙元的主力已经被彻底消灭,当初郡王受辱于蒙元太师也先。 如今圣上灭大元主力,生擒蒙古大汗阿噶巴尔济,特意命奴婢向郡王通报一声,当年郡王的仇恨,圣上已经为您报了。” 朱祁镇闻言大惊,颤抖的双手拆开军报,捧着几张纸哆哆嗦嗦看了半晌。 看完之后,几张纸便无声滑落,散在地上。 阎礼也不去捡,静静地等着朱祁镇问话。 朱祁镇的第一个问题是:“总共二十多万蒙元骑兵,就这样败了?” 阎礼点点头:“胜败乃兵家常事。” 朱祁镇又问道:“我的大限到了?” 阎礼摇摇头:“圣上说,兄友则弟恭,圣上要好好奉养郡王,来为下一代做好表率。” “真的不杀我?” “郡王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大明的郡王,谁敢杀您?” 朱祁镇久久无语,虽然弟弟根本没有下手的打算,但自己这样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思呢。 阎礼问道:“郡王有什么话要奴婢带给圣上吗?” “哎,他要成就千古帝业了,覆灭蒙元确实很厉害,朕无话可说。希望他能善待百姓,创建中兴盛世吧。” 阎礼深深一拜,退出了明楼。 待阎礼走远,朱祁镇挥退小太监,然后恼怒愤恨地一通打砸,把内殿的瓷器、桌椅狠狠摔打一顿。 阎礼才走到孝陵门口,就得到了消息。几个小太监满脸笑意地围着阎礼献媚。 阎礼摆摆手,止住众人:“你们好好服侍郡王,不可怠慢。郡王需要什么,只要是合理的要求,都满足他。 若是出了纰漏,小心你们的性命。” 小太监们吓得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但等阎礼一离开,小太监们又变得趾高气昂。 欺软怕硬、拜高踩低,才是人性的常态。 曾经高高在上的正统皇帝,如今成了仰小太监鼻息的‘囚徒’。将这位曾经的至尊踩在脚下,也能获得极大的快感。 朱祁钰知道这种情况,阎礼也心知肚明,但已经没人愿意去深究了。 又过了十日,十月二十九。 朱祁钰一大早便起了床,吃过早饭、穿戴整齐。 今天是景泰皇帝极罕见的一次回京。 带上了朱文芳,及其他年长的皇子,皇家车队沿着齐国大道来到西直门外。 文武百官早已在城门外等候多时。 今天是魏王回京献俘的日子,也是举行大朝会,宣布太子正式监国的日子。 朱祁钰兴致很高,自己好几個儿子都有出息了。 景泰嫡系们都兴高采烈,而面上不大高兴的,很简单就可以判断为仁、宣、堡三朝的捍卫者。 朱祁钰倒懒得去关注百官的脸色,事到如今,他们想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裴当带着司苑监的众多内官,却对百官的一举一动极为关注。 监察百官,这是司苑监的秘密差事。 这好几年来,百官一直没有明确感知到司苑监无孔不入的监视。 即使个别人有所察觉,也只是认为东厂和锦衣卫多事。知道内官监的人都不多,就更不用说司苑监了。 司苑监在普通人眼中,就是种花种菜、养猪养鸡的。 朱祁钰将阁臣叫过来,略微聊了聊。王文、何文渊、罗通、沈翼等人都变得极为恭谨和拘束。 朱祁钰对王文笑道:“只是灭了蒙元主力而已,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以前怎么样,今后还怎么样。 我可不会摆什么千古帝王的架子。” 王文闻言,会心一笑,嘴上却恭维不止:“圣上的成就,已经完全不输那些名垂青史的帝王。 在大明臣民的心中,您也是大明最伟大的帝王之一。” “过誉了,过誉了,这皇帝当的越久,我就越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等太子再大一点,我就不干了,累了。 心累,身体也累,我想趁年轻,过几年逍遥自在的日子。 以后众爱卿要妥善辅佐太子,与其共创盛世。” 面对王文,朱祁钰讲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个皇帝,是真心不想再当下去了。 这满朝文武,除了王文、何宜等少数几人,也没什么能理解皇帝心意的了。 王文只是略劝了劝,便适可而止了。 不多时,远处出现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百官停止了交谈,排好班序,准备迎接魏王。 朱祁钰带着朱文芳及几位亲王迎了上去。 魏王离着老远,便下了马,小跑着来到自己父皇近前。 (本章完) ------------ 858 伪汗全家落网生擒 太子正式受命监国 朱祁钰一把便将小魏王抱住,搂着转了好几圈,然后连声称赞:“颖儿真是出息了,临大事有静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魏王笑道:“父皇要怎么奖赏儿臣?” “回家再谈,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好说。” “父皇先看看将士们辛辛苦苦俘虏的伪蒙元大汗吧。” “好好好,看看也好,颖儿发号施令吧。” 魏王转头对王林吩咐道:“请王指挥将阿噶巴尔济押上来吧。” 王林便命亲卫将阿噶巴尔济押了过来。 朱祁钰将阿噶巴尔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问道:“脱脱不花是我册封的鞑靼大汗,阿剌是我册封的瓦剌大汗。 你无缘无故发动兵变,杀了他们二人,视我的权威为无物。 如今你成了阶下之囚,可知罪否?” 阿噶巴尔济摇摇头:“成者王侯败者贼,仗打输了,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吧,没必要折辱于我。” 朱祁钰笑道:“你是想说士可杀不可辱吧,那我给你判个凌迟,你没有意见吧?” “随便,我叫一声,便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朱祁钰又问道:“你不愿屈服,没问题。但你儿子呢?你儿媳呢?伱孙子呢?他们也都不怕凌迟是吗?” 阿噶巴尔济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不是素来以汉天子自居吗,怎么能行事如此歹毒下作,竟然连女人和幼子都不肯放过。 便是杀了他们也就罢了,又何苦将其凌迟?” 王文闻言立即怒斥道:“逆徒请慎言,圣上英明神武、仁义无双,岂是你可以置喙的! 你们一家给大明与蒙古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为了一己之私,破坏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把你们全家凌迟一点都不过分。” 朱祁钰摆摆手:“我不杀降,但我也不会饶过你一家的性命,所以你不用投降,我也不劝你投降。 现在咱们之间的争议,就是你们一家的死法问题。 你若肯亡羊补牢,通过劝降蒙元诸部归顺大明,以弥补你的过失,我可以给你家人一个痛快。” 阿噶巴尔济一路上已经深思熟虑,当即便开始讨价还价:“我们父子也不奢求活命,但若我答应你的条件,可不可以放我儿媳与幼孙一条生路?” 朱祁钰摇摇头,又点点头:“齐齐格可以活,你孙子不能活。女眷都可以活,但男丁嘛,我要斩草除根。” 阿噶巴尔济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朱祁钰转头朝王诚下了命令:“这几日押着阿噶巴尔济在京师的大街小巷巡游,将他被俘的消息广而告之。” 王诚连忙领命。 献俘仪式就这样草草结束,让百官看到伪蒙古大汗被擒就够了,接下来便是大朝会了。 朱祁钰带着百官回到紫禁城,在奉天门举行大朝会。 在京五品及以上文官,三品及以上武将全部参加。 朱祁钰坐在奉天门的台阶上,百官在阶下依次序站好,先是行三拜九叩大礼,歌颂皇帝的文治武功。 等一套流程下来,朱祁钰直接进入正题:“这一年来,上上下下都极为不易。好在仗打完了,也打赢了。 接下来几年,朝廷要将重心转到内政上来,与民休息、积蓄国力,不再主动对外征伐、开疆拓土。” “吾皇圣明!” 话还没讲完,百官便开始高呼圣明。 朱祁钰继续说道:“从今天起,太子正式监国。希望众爱卿好好辅佐太子,共创盛世。 我这几年要做的,就是扶上马、送一程,再帮着太子对朝政把把关。 等太子十五之后,国家便完全交给他了。” 百官闻言,面面相觑。 别的皇帝要是有了这么大的军功,都是想着如何作威作福、奢侈享受,而眼前这位天子,竟然要主动让渡权力给太子。 虽然皇帝之前已经说过,但百官也想不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更想不到皇帝放权如此彻底。 但是没办法了,如今皇帝威望之高,已经到了言出法随的程度。皇帝执意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反对。 而且太子监国也好,面对太子,比面对皇帝压力小了许多,大家又何乐而不为呢。 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确定完太子监国,也便没了别的事情。 君臣之间又讲了些芝麻谷子的琐事,然后便散了。 朱祁钰带着太子与诸王,以及刚刚回归的营州中卫、右卫回了齐王府。 回到合欢殿,朱祁钰往榻上一倒,长长舒了口气:“哎呀,解脱了,解脱了,以后国政扔给太子了。 朕可以踏踏实实在家里玩女人,再也不用起早贪黑、提心吊胆了。” 林香玉问道:“要不要新纳一批妃子?” “不要了,你们五个我还没有玩腻呢。再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弄些新人来,要调弄成完美性奴,又需要劳心劳力折腾好几年。 算了,我还是直接吃现成的吧。” “那也行,是夫君不要新鲜女人,可不是我们拦着不让您要。那我们先去泡温泉吧,奴给您玩‘一根救命稻草’。然后再玩‘蛇漫金山’。 最后,我们两個一起服侍着夫君上榻。” 朱祁钰连连点头,被连哄带骗地洗香香去了。 温泉池中事,不让描述。 三人正行事之际,浅雪、素汐二人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朱祁钰满是期待地问道:“怎么了,又有什么好事?” 浅雪答道:“伯颜帖木儿、阿玛桑赤率本部兵马截住了向西逃窜的哈剌苦出。 而咱们明军主力跟在后面围堵,以致哈剌苦出无处可逃,竟被生擒。 他全家都被逮住,已经统统送来京师了。” 朱祁钰一拍手:“好好好,我当年留了阿玛桑赤一命,没想到他还真管用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置这帮人了,还挺麻烦的。” 浅雪问道:“阿噶巴尔济一家要杀掉吗?” 朱祁钰摇摇头:“能不杀就不杀吧,以后我要跟蒙古人全面开放互市,大家安安稳稳做生意,以和为贵。 把阿噶巴尔济父子杀掉,影响不好,不利于团结。 弄不好,以后整个蒙古所有人也都会成为我大明的百姓,所以还是安抚为主吧。” (本章完) ------------ 859 户部计算战争收益 倒赔千万君臣喜笑 虽然在今天的献俘仪式上,朱祁钰面对阿噶巴尔济,极为嚣张地叫唤了半天,但实际上却一点都不想杀人。 别管阿噶巴尔济一家投不投降,都不会轻易杀他们的,最多也就是像对待也先他家一样,软禁起来了事。 越是局面占优,对待敌人就越是要怀柔。 朱祁钰自己盘点了盘点:“今年还剩两个月,还来得及恢复互市。让蒙古人买买用品、办办年货,今年安安生生过冬。 至于几万俘虏,不能放,让他们去做苦工,修建从甘州到哈密的直道。 等直道修好,十年之后,我再发动一场灭国大战,把东察合台,以及帖木儿帝国的一部分收入囊中。 就算彻底完成了我的文治武功。 那时候功成身退,我的皇帝生涯就正式结束了。” 浅雪调侃道:“夫君是不是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心想着退位让贤的皇帝,古往今来您可是独一份。” 朱祁钰摇摇头:“没办法,像仁庙、宣庙那样的,都是大大咧咧,从不认为别人敢对他们下手的。 所以他们这皇帝当的没有心理压力。 我是天天怕的要死,生怕有人对我下毒手。 我又对玩弄权柄、作威作福没有兴趣,这皇帝当的实在没什么乐趣。 早退早好,让朱文芳遭这个大罪去吧。” “您这是还要玩个祸水东引啊?” 朱祁钰换了个话题:“我们差不多也该生娃了吧,你们三個谁先生?” 浅雪、凝香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指向素汐。 朱祁钰都愣了,不禁衷心称赞:“你们两个好团结、好果断,这是合起伙来欺负老实人吗?” 凝香笑道:“汐儿明年生,雪儿后年生,奴家给姐妹们收尾,生完最后一胎,以后就拉倒了。 夫君以为如何?一个女人生三四胎就可以了,再多生该损伤身体了。” 朱祁钰连连点头:“这话倒是真的,咱家孩子也够多了。明年、后年、大后年,这是最后三年了。 等大后年凝香生完,你们姐妹谁也不要再生了,就彻底结束吧。 那时候你们姐妹都是二十六七岁,咱们还能舒舒服服在一起享受二十年。 等我干不动了,咱就在灵玉宫种种菜、养养花,也挺逍遥自在。” 凝香也吃惊了:“夫君还要再干二十年,那时候我们姐妹都四十多了,夫君就不想换一批新鲜的女人吗?” “四十多怎么了,人家武则天七十多了,还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再说你们保养的这么好,现在还跟十四五岁时一模一样。等二十年后,你们依旧像二十七八的小姑娘。” 林香玉揶揄道:“那时候还像二十七八的小姑娘,那我们成徐晴的妹妹了是吗?她该骂我们老不死的了。” 朱祁钰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温泉已经泡好了,走,咱们一主五奴上床去。 今天要好好庆祝庆祝,一人一次,雨露均沾。” 合欢殿中,温润如春。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重臣们来到甘泉宫,请求朝会。 朱祁钰从床上爬起来,晃晃悠悠来到青云殿。 太子与众臣早已等候多时。 众人行完礼,朱祁钰跟朱文芳一起坐在龙椅上,大手一挥:“开始奏事吧。” 按朱祁钰的打算,把十一月、十二月的军政大事布署一下,自己今年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具体的事情,让太子带着百官去捣鼓吧。 哪知,上来第一件事,就是重臣请求致仕。 首先是兵部尚书罗通,年纪太大了,真干不下去了。 朱祁钰还想开口挽留,罗通却极为坚决地恳请:“圣上,臣真的是垂垂老矣,没有几年可活了。 兵部事务繁剧,臣老眼昏花、风烛残年,再待在这个位置上,只会耽误朝廷正事了。” “那要不爱卿就改任礼部尚书?” 罗通摇摇头:“臣就想在家中闲散几年,还请圣上恩准。” 朱祁钰叹了口气:“既然爱卿执意告老还乡,也罢。就升爱卿为谨身殿大学士、少师,以原官致仕、驰驿乘传归。” 如此一来,兵部尚书就只剩下徐有贞与江渊了,而且江渊在日本主持大局,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好在徐有贞年富力强,一个人就把兵部顶住了。 户、刑两部尚书充足,礼部只有一个尚书,但是无所谓,礼部也没什么事情可干。 但是工部还非常缺尚书呢,目前是让徐有贞暂时兼任工部尚书,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吏部,尚书何文渊年纪也不小了,用不了几年,他也要退。 具体什么时候退,朱祁钰不知道,也不敢问。 到底是打一开始就跟着自己的从龙功臣,如果问他,那不成了逼着他致仕了嘛。 朱祁钰只好向沈翼问道:“沈爱卿,咱们打这一年仗,赔了多少钱?” 沈翼回道:“户部现银花出去了五百六十三万两有余,动用的粮草、棉帛等物资,又价值四百万两有余。 战事结束后,奖赏参战人员、抚恤阵亡将士,又需要至少四五百万两。 动员民夫运送粮草辎重,耽误了耕种。明年还要给他们减免税赋,这也是一大笔钱。 但这场大战,我们没什么收益。也就抓了几万匹战马,还值些钱。 十余万俘虏,杀又不能杀,放也不好放。 今年蒙古人也被耽误了放牧,让他们赔偿我们牛羊马匹,恐怕他们也没多少可赔的。” 朱祁钰和大臣们都听明白了,一场大决战下来,等于净赔了上千万两。 至于收益,暂时是看不到的。 故作思索之状,片刻之后,朱祁钰问道:“我打算彻底废除蒙古大汗之位,分封亲王以占据蒙古。 然后将蒙古人全部编入大明户籍,让他们成为大明的百姓。 百姓种地,要交税,交粮食。 以后蒙古人成为大明百姓,也要交税,他们拿牛羊马匹交税。 这样咱们赔的那一千多万,好歹还能收回来一些。” 大臣们闻言,都笑了起来。 虽然赔了一千多万,但景泰一系的朝臣们都很高兴。 只要能彻底消除蒙古人的威胁,这钱花的就很值。 (本章完) ------------ 860 蒙古俘虏集中修路 皇帝谋划亲王就藩 朱文芳静静坐在龙椅上,心中都无语了。赔了一千多万两,皇帝和大臣都喜笑颜开,比过年了还高兴。 景泰朝这帮君臣们呐,可能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对金钱的认知都已经麻木了。 笑过之后,借着愉快的气氛,朱祁钰开始跟大臣们拉起了家常。 这一唠就唠了小半个时辰,朱文芳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偷偷拽了拽自己父皇。 朱祁钰清清嗓子:“咱继续聊正事,正事说到哪里了?” 徐有贞答道:“东胜一战,俘虏了八九万人。与哈剌苦出的大战,又投降了四万左右、俘虏了两万多人。 这些战俘和降卒如何处理,还请圣上示下。” “嗯,把俘虏组织起来,让他们去修建联通甘州与哈密的直道。俘虏的这些壮丁,连同他们的家眷,都派去修路。 当然了,给吃给喝给报酬,不要虐待他们。 你们工部、户部、兵部一起拿个预算出来。 从甘州到哈密,要穿越绿洲、戈壁,还有许多无人区。 我们要修建一条能够容纳大军及粮草辎重快速投送的直道,沿途设置驿站、城镇、村庄。 咱们大明跟汉、唐一样,也要经营西域。” 其余大臣想说,与西方诸国的贸易已经转到海上了,原来的丝绸之路,重要性已经大大下降了。 但是皇帝如今威望高绝,没有大臣愿意当出头鸟,主动找不痛快了。 最最重要的是,这十年来,皇帝的战略规划都实现了。 就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神圣感。 再加上打日本时遇到大旱,打蒙古时又遇上大雨,老天爷都在帮忙,真真是天命所归。 朱祁钰心中倒还很清醒,运气这种东西,有顺的时候,就会有不顺的时候。 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 可不能总是指望运气。 朱祁钰又补充道:“对待俘虏,可以让他们干些脏活累活,但是对于降兵降将,把他们整编为正式的卫军,放在西北吧。 将来攻打东察合台汗国,让他们打头阵。立了功,我大加升赏,绝不吝啬。” 如此一来,蒙古的壮丁,有一小半都迁去了西北。 剩下的人,编入大明户籍,然后分配给几个亲王做部属。 今年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再生三四個,就够分封蒙古的地盘了。 美丽丰饶的大草原啊,全给它封上亲王。 亲王再生郡王,郡王再生镇国将军,有个四五代人,也就扎下根了。 沈翼继续问道:“圣上,明年是不是可以重新统计人口、土地,更新黄册了?” 朱祁钰点点头:“对,尤其是土地,我也不奢求恢复到洪武朝的八百多万顷税田。 这次统计之后,只要原来的两京一十三省,税田达到六百万顷,我就能接受了。 我们打下了日本、朝鲜、安南、缅甸等地,收获了那么多良田,我也不想跟原来的两京一十三省硬较劲抬杠了。 但是必须大体上过得去才行。 还有人口,不许隐匿、瞒报。 有愿意迁移到海外开荒的,给予优待。” 徐有贞问了个敏锐的问题:“圣上,蒙元被灭,咱们这些军队,如何安置?” 朱祁钰叹了口气,以后就没什么大仗了,两京中枢留太多常备军,养起来费钱。 所以朱祁钰又重申了一遍:“北京,驻扎骁骑营、神机营、神枢营,以及营州卫、天策卫。 把军队总规模保持在十五万人左右。 大宁、广宁、开平一线,由朵颜卫等精锐驻守。 西北,有陕甘各镇精锐边军。 再就是重建南京京营,将这次大战的有功将士,如保定卫、山东备倭兵抽调一部分编入南京京营,大概五万人左右。 这样南、北两京维持二十万禁军即可。” 君臣又聊了很久,方才散朝。 大臣们都走了,朱祁钰、朱文芳出了甘泉宫,在花园一边溜达,一边闲聊。 朱祁钰最先开口:“这一年我压力好大,如今仗打完了,我要好好松快松快。 离过年还有两个月,你好好执掌朝政,我不出门了,就在灵玉宫中逍遥快活。 朱文芳有些心里没底:“儿臣才十岁,如何掌控的住朝局?” “怕什么,你大伯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登基为帝了。那时候三杨当政,都没能彻底把他架空。 现在有我为你保驾护航,你怕什么呢。 再说到年底,何宜、刘昌就都回来了。让你这师父们辅佐你,实在不行伱也垂拱而治算了。” 朱文芳又问道:“爹爹打算让二弟与三弟何时就藩?” 朱祁钰点点头:“西北啊,很重要。是得让咱家这汉王、魏王早点就藩。 回头我牵头动员动员,开始给他们建造王府、配置护卫,等他们满十二岁,便就藩去吧。” 汉王、魏王作为老二、老三,理论上也是有皇位继承权的。 长期留在京城,就算他们兄弟两个不动心思,总会有文臣武将想要投机的。 安排他们去就藩,一是绝了宵小之辈的歪心思,二是绝了后面其他皇子的念想。 就算自己和朱文芳有什么不测,也是远在西安的汉王继位。汉王再不测,是东胜的魏王继位。 如果大臣们敢拥立在京皇子为帝,汉王、魏王便可以起兵清君侧了。 有这种震慑在,文武百官也就不敢轻易乱搞了。 虽然靖难之役后,清君侧已经不是什么好词了,但相互制衡就是有用。 藩王是拱卫皇权的重要保障,绝对不能因噎废食。 秦始皇就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走极端,一个藩王没封,结果李斯与赵高可以毫无顾忌地尽情屠戮秦始皇的子女。 根本不需要害怕秦朝宗室的反弹和报复。 汉朝也是一样的毛病,明明是合法性最强的正统王朝,为什么王莽可以轻松写易地取代大汉? 还不是因为藩王的兵权都没了。 正面的例子,周勃、陈平代表的功臣集团在灭了吕氏之后,为什么不敢废黜刘氏,还要任由权力被汉文帝收回。 因为功臣集团只要敢采取废黜刘氏的行动,齐王、吴王、楚王等宗藩就会教他们重新做人。 这就是亲王宗藩存在的价值。 所以朱祁钰打定了主意要放松对宗藩的限制,反正大明已经建立一百年了。 只要再支撑二百年,就算胜利了。 至于到了王朝末年怎么办,随意吧。 这世上没有永存的王朝,能维持三百年就算寿终正寝了。 就算把宗藩彻底限制了,又能怎样,王朝不亡于宗藩,也会亡于外戚。 不亡于外戚,也会亡于太监;不亡于太监,也会亡于文官,比如东林党。 反正总是要亡的,非要选一个,还不如亡于宗藩的。 万一宗室里出个刘秀,不又能再造大明二百年嘛。 (本章完) ------------ 861 亲迎汉王代祭宣庙 成敬致仕阎礼问安 十一月初二,汉王返京,带回了伪蒙古太师毛里孩。 朱祁钰虽然不想离开温柔乡,但还是恋恋不舍地从美人玉榻上爬了下来。 为了把儿子们都哄好,尽量就得一碗水端平。 之前亲自迎接了魏王,这次也得亲自迎接汉王。 寒风萧瑟,朱祁钰、朱文芳领着众皇子与文武百官,站在西直门外等着汉王。 朱祁钰对朱文芳笑道:“冷吧,当皇帝不容易吧?等过完这两年,这些大罪就该你一个人遭了。” 朱文芳无奈一笑:“爹爹该多干几年,儿臣正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在家里玩。” 朱祁钰耍起了滚刀肉:“我不管了,就是这样,你要是不服,就去跟你那五位姐姐说去吧。 只要有一个肯站在你这边的,我就继续替你干活。” 朱文芳闻言,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了另一边:那五个姐姐被你迷得像着了魔似的,我疯了吗我去试图说服她们。 一个男人能让五個女人死心塌地地粘在身上,朱文芳每念及此,都对自己父皇佩服的五体投地,充满了高山仰止之情。 等了两刻钟,汉王车驾缓缓驶来。 皇帝扶持、百官跪迎,好不热闹。 然后朱祁钰带着太子、汉王、魏王、众皇子、文武百官入太庙献俘。 君臣父子任礼部官员摆弄来摆弄去,经过一整套繁琐的仪式,总算完成了太庙献俘仪式。 百官散去,朱祁钰与皇子们同乘辇车回家。 舒舒服服靠着车中软榻,朱祁钰向汉王问道:“怎么样老二,看着西安还行吗?” 汉王点点头:“西安不愧是汉唐故都,不论是风土人情,还是古物遗迹,都让人印象极为深刻。 是个好地方,就是西安城中的水啊,那可是真心难喝。” 朱祁钰呵呵一笑:“这就对了,居民们吃喝拉撒,那些污水随便一倒,全渗入地下去了。 西安建城太久了,地下的水流早就被污染的不成样子了。 北京不也一样嘛,城里共有一千多口井,也就紫禁城里的大庖井,还有王府井等少数几口,勉强算是甜水井。 所以紫禁城那个破地方,求我去住我都不去。” 这话可算引起共鸣了,汉王连声附和,并向朱文芳恳求道:“哥哥,我高低得学父皇在城外修个别院,不然我是真受不了。” 朱文芳笑道:“修吧修吧,咱们兄弟有几个想窝在城里的。都在城外找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别院吧,让母妃们给我们出钱。” 汉王大喜,连声谢恩,然后又问道:“爹爹,儿臣是不是可以休息休息,好好玩一阵子了?最近还用再跟着师傅读书吗?” “不用了,歇着吧,在外面那么辛苦,你们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 但是,过几天你和老三得替我去天寿山走一趟。 蒙元彻底被灭,这是大事,伱们两个替我去跟太宗、仁宗禀报禀报,然后再替我去向宣庙告罪。 宣庙最爱的瓦剌被我灭了,鞑靼也顺道灭了,整个蒙古都灭了。再加上我之前灭了他最最喜爱的安南。 我违背了他的意愿,桩桩件件我都对不起他。 我有罪,你们替我请请罪,让宣庙泉下有知,不要责怪我。 然后好好地祭拜一下我的嫡母上圣皇后。 做完这些,你们一直玩到明年正月十六再恢复功课吧。” 汉王、魏王闻言,都大为喜悦。还是自己爹爹通情达理。 朱祁钰也很想的开,把儿子们哄高兴了就好。天下已经大定,没必要再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了。 回到齐王府,一家人凑在一起,为汉王接风洗尘。 折腾到天黑,朱祁钰才回到合欢殿。 沐浴梳洗罢,朱祁钰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浅雪问道:“南京有消息来,夫君要不要听?” “什么消息?” “成敬先生上书请求致仕。” 朱祁钰点点头:“准了吧。” 浅雪闻言吃了一惊:“夫君也不慰留一下吗?” “随便吧,你们要愿意走形式,那就走一走,慰留两次,然后让他以礼部尚书致仕。 虽说他是潜邸旧臣,我自问已经够对的起他了。 要跟朱祁镇一脉以死相斗的时候,他们这些潜邸旧臣谁都不肯冲上去替我拼命。 我自己打的天下,还得拿尚书、侍郎供着他们这些旧臣,我够着有情有义了,还要我怎么样。 对我忠心耿耿的黄溥、何宜等人还都没混到侍郎呢。 哦,还有,让周忱接替成敬的守备之职。” 浅雪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阎礼上表向您问安,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您要不要自己看看?” 朱祁钰接过奏本看了一遍,全是些家长里短和南京的风土人情。 里面的关键就两个字:问安。 思索了好久之后,朱祁钰才回复道:“回信给阎礼,就说胡虏已灭,令其祭奠孝陵,向太祖讲讲我的功过是非。 还有,告诉他,朕恭不安,最近偶感风寒,又心中对百姓多有歉疚。 登基十年、未歇刀兵,劳民伤财、愧对祖宗。” 听到这话,浅雪愣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悟:“哦哦,知道了,奴家这就回信。” 朱祁钰又嘱咐道:“接下来没有战事了,但要抓紧给汉王、魏王、平王、宁王、夏王他们五兄弟修建王府,准备安排他们第一批就藩。 先在北方布置好咱们的景泰系宗藩,就牢靠多了。 另外,从咱们内帑拨发三十万两给肃王,让他用来赏赐甘州三护卫的将士们。” “给肃王三十万两,这么多?” “嗯嗯,人家辛辛苦苦领着兵马跑东跑西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俘获的战马物资,人家一点都没要,全补充给朝廷了。 人家都这样知情识趣了,咱们也得有所表示啊。 再说,咱们得将肃藩立为表率,做给大明宗室看。 让他们知道,咱们一家是有善待和倚重亲藩的胸怀的。” 浅雪又问道:“王越也写奏本来,请示要不要进攻野人女真?” 朱祁钰摆摆手:“不必了,把哈剌苦出和孛来逮住,大战就算结束了。 别折腾武力进攻什么野人女真了,还是玩经济封锁吧。 很快,野人女真那些人就会受不了,主动把长安奴的人头送来。 还有,把阿噶巴尔济与毛里孩送回草原,让安国公、曹国公派兵押着他俩去招降蒙古诸部。” (本章完) ------------ 862 元狩郡王驾鹤西去 帝系转移尘埃落定 十一月初九,皇帝的批复传至南京守备衙门。 几位守备正聚在一起闲谈,蒙元被彻底消灭,这事可太有话题性了。 阎礼有出息了,堂而皇之地与几位重量级人物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人生就是这样奇妙,如今阎礼反而是南京城里军权最重的人物。 作为南京御马监掌印太监,直接提督孝陵左、中、右三卫。 南京京营还没影呢,所以南京战力最强的军队,就是皇帝新组建的孝陵三卫。 成敬拿到皇帝的回复,就知道自己的致仕请求实际上被批准了。虽然有慰留,但南京守备之职,已经被周忱所取代。 只略一失神,成敬便释然了。自己没给皇帝卖过命,当初被派到郕王府,也是被当时的皇帝指派去监视郕王的。能安安稳稳当到侍郎,皇帝待自己绝对算是不薄了。 阎礼也收到皇帝的回信,细看一遍,阎礼脸上神色数度变化。 一旁的袁诚出言相询。 阎礼大大方方把回信递了过去。 袁诚、孙原贞等人都凑近看了看,里面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还有要求阎礼去代皇帝祭告太祖,历数其功过。 很正常的一封回信,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众人又闲聊了一番,才各自散了。 阎礼回了自己御马监,往床上一倒,就开始叹气。 今天十一月初九,后天是十一月十一日,也是元狩郡王的生辰。 以前郡王与蒙古诸部北狩于草原,如今蒙古诸部即将被扫入历史尘埃,那还要一个元狩郡王做什么。 阎礼已经下定了要替圣上行万难之事的决心,只是不知道自己将来结局如何? 毕竟是曾经的君王,这种事情牵扯太大,阎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没有睡着。 第二天,阎礼顶着两个黑眼圈,晃晃悠悠来到前厅视事。 杨埙来到御马监求见阎礼,阎礼命人将其召入。 杨埙行过礼,然后开门见山:“阎公,今年献给元狩郡王的漆金屏风已经做好,您看小人是送来御马监,还是直接送去孝陵?” 听到这话,阎礼就心疼,每架漆金屏风都要耗费几百上千两金子,还年年都要送,这不是糟蹋钱嘛。 好在啊,这是最后一架漆金屏风了。 阎礼长叹一口气:“十一日一早,直接送到孝陵去吧。我一早也去孝陵贺寿,你直接在门口等着我就行。” 杨埙得到了明确的答复,便没再多说什么,告辞离开了。 阎礼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天去向太祖祭告,得把元狩郡王带上,能羞死他是最好的。 若是他没脸没皮、不肯体面,那就只能送他一程了。 …… 两日无话,到了十一月十一日。 阎礼早早来到孝陵,没想到杨埙来的更早。 阎礼查看漆金屏风没有瑕疵,便命小太监们接手,抬了进去。杨埙如释重负,交接完便匆匆离去。 来到明堂,朱祁镇病殃殃地躺在床上,依旧未醒。 阎礼向小太监问道:“这是怎么了,郡王可是身子不舒服?” 领头的小太监回道:“启禀干爹,郡王前几日着了凉,染上了风寒。 从大前天夜里开始,又发起了烧,还直呼头疼。 这三天来,我们每日都给郡王喂服几碗安神汤。 今天郡王已经好多了,也不喊头疼了,烧也退了,只是身体酸痛,赖在床上不肯起。” 阎礼闻言,大为无语。是他不肯起呢,还是起不来了? 还一天喂好几碗安神汤,太医们把铅制成铅白霜,作为安神汤的重要材料。 喝了安神汤,确实是会变安静,但是安神汤本身就损伤身体,更何况元狩郡王本就体弱。 阎礼又问道:“郡王的姬妾们近日可有侍寝?” 小太监迟疑了一下,然后回道:“有,王妃和几个姬妾都有侍寝,最近这三五日,她们一共要了有七八次。” 阎礼闻言,被惊得差点一个趔趄,就算自己是太监,也知道七八次有多吃力。更何况郡王已经病病歪歪,不说奄奄一息吧,也是风烛残年了。 更何况染了风寒,又是头疼,又是发烧。还喝了那么多碗安神汤,本就该禁绝房事才对。 阎礼指了指这些小太监:“若是郡王的身体出了问题,你们全都逃不了干系。” 小太监们吓得跪了一地,满脸无辜地辩解:“那些王妃、姬妾,都是日本进献的女人。 她们耐不住寂寞,一個劲地要要要,儿子们也拦不住啊。” 阎礼冷哼一声:“你们想死,非要把我带上。去把郡王叫起来,今天是他的生辰,应该先去太祖灵前祭告祈福。” 小太监们本以为自己干爹要刨根问底,拿自己这些人开刀。没想到,竟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众人顿时如蒙大赦,为了好好表现,都跑过去催促元狩郡王起床。 朱祁镇迷迷乎乎被众人推搡起来,草草套上郡王服饰,然后被簇拥至太祖牌位前跪好。 阎礼挥挥手:“你们都没吃早饭吧,我在这里服侍郡王向太祖忏悔,你们先去吃饭吧。” 小太监们赔笑道:“干爹在这里,哪有儿子们先吃的道理?” “行了,少废话,我早就吃过了,让你们去吃,你们就去。赶紧吃完赶紧回来。” 小太监们千恩万谢地去了。 四下无人,阎礼在朱祁镇身后跪下,恭恭敬敬向太祖灵位行完礼,然后劝道:“郡王,蒙元终于被灭了。 当年土木堡兵败被俘的耻辱、在城下叫门的耻辱,圣上都为您报了。 若您心中还有什么不平之事,可以说出来,由奴婢转告圣上,圣上一定会替您做主的。” 朱祁镇闻言大怒,使出全身力气喝斥道:“朕没有叫门,大明的文臣武将营救朕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朕率六师亲征,也是为了保卫宗庙社稷,何错之有? 若是弟弟处在我的位置上,难道会坐视也先的瓦剌大军在山西肆虐?” 阎礼幽幽一笑,平静地答道:“若是圣上当政,压根就不会让三杨的亲信长期治理山西。 山西有许多豪强士绅,勾结瓦剌、鞑靼,专干走私的勾当。地方官吏还配合着侵吞军屯田地,破坏山西的卫所,让大半军卒被迫逃亡。 您被三杨和山西那帮人忽悠瘸了,还好意思怪别人。 在三杨和山西的官员眼中,您就是个十足的大傻子。 所以也先一而再,再而三地设伏,直到您全军覆灭,山西都没提供给您任何准确情报。 都十年过去了,您还没琢磨明白到底谁忠谁奸? 这一切能怪到圣上头上?是圣上站出来收拾残局,才反败为胜,彻底灭了蒙古。 从此,世上再无大元,史书上也再无大元。 也再没有人乐生于有元之世了。 天下,重新归汉了。” 朱祁镇既恼怒,又震惊,自己的弟弟疯了,连太祖的‘乐生于有元之世’,都敢彻底否定,这已经是丧心病狂了。 否定了大元,那大明的法统何在? 阎礼可不管这个,把各种扎心的话语,讲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待小太监们回来,朱祁镇已经气得面红耳赤,脸大脖粗。 为首的小太监还称赞道:“还是太祖灵验,郡王祭拜过太祖之后,气色好多了。 干爹,如此喜事,儿子要不要去告知王妃娘娘?” “可以,去吧。” 郡王妃与几位姬妾听说郡王身体好转,个个大喜。 一群女人热热闹闹为朱祁镇贺寿,很快,阎礼便识趣地告退而出。 郎有意,妾有情。 朱祁镇心中不快,需要发泄;姬妾们欲求不满,需要体贴。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五日无话,至晚方散。 是夜,朱祁镇突然头脑刺痛,多次清醒,又多次晕厥,但是想喊却喊不出来。 饱受痛楚,在床上辗转反侧近两个时辰,朱祁镇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当众姬妾过来请安时,发现元狩郡王身体冰凉,已经驾鹤西游。 (本章完) ------------ 863 加急密信京师报丧 斟酌谥号盖棺定论 阎礼得到通报,急匆匆赶到孝陵。 一走进明楼,便听到哭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见自己干爹进来,小太监们跪了满地,如丧考妣一般,抱着干爹的大腿嚎丧。 阎礼的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了,这是干什么呢,你们亲爹死了都没这么激动过吧,至于哭成这样吗? 然而不等阎礼说话,那郡王妃和姬妾们也都膝行至阎礼脚下,围着哭求。 阎礼见状更懵了,到底是郡王妃,给自己一个太监跪算怎么回事。 旁边的心腹周忠拉拉阎礼,悄悄提醒道:“干爹,她们是怕被追责,一旦追责,就算不砍头,恐怕也得殉葬了。” 殉葬?殉葬早就被废止了啊。 阎礼思索片刻,琢磨明白了,殉葬确实废止了,但这些王妃姬妾害死了郡王,是极有可能‘被殉葬’的。 有女人‘情深意切’,非要自杀殉夫,那谁能拦的住呢。 至于这满地嚎丧的小太监也是同理,他们怕背锅。想杀郡王姬妾,还需要找个过的去的理由,要杀一群小太监,那还需要理由吗? 阎礼被嚷叫的心烦,怒喝一声:“够了,礼部和司礼监会来人,给郡王收殓了。你们守在这里,看好房中财物,一件不能少,都要登记造册的。 至于你们自己,放心吧,死不了的。有我在,你们怕什么。 好好当差,不要瞎想瞎闹。” 说罢,阎礼扭头便出了明楼,找个凉快地方看风景去了。 小太监周忠紧紧跟随,向阎礼提醒道:“干爹,出了这样的事,要不要全城戒严?” 阎礼没好气地摆摆手:“戒严做什么,乱了才好呢。若是有人敢趁机作乱,那咱们就算立了大功,彻底发达了。 你是不知道,皇爷早想对那帮不听话的动手了,只是苦于一直找不着理由。 南京若乱,北京的亲军沿运河南下,不到一个月就杀过来了。 到时候杀他個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内患便彻底消除了。 行了,笔墨伺候,我要给皇爷写信。” 阎礼写完密信,动用了六百里加急,立即送往北京。 十一月十七日,接近中午。 朱祁钰还在被窝里搂着软玉温香,一边相互抚慰,一边闲聊。 林香玉、凝香、浅雪靠在窗边做针线。 凝香拿脚踹踹浅雪:“雪丫头,咱们都两天没出门了,你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事情没有。” 浅雪回道:“我不去,外面太冷了,要去你去。” “你以前不是挺积极的吗,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去拿奏本,怎么忽然这么懒了?” 浅雪笑道:“以前那是给我心爱的男人干活,自然有动力。 现在夫君都退休了,朱文芳不给我钱不给我地的,我起早贪黑的遭那罪干什么。 以后我也要学伱们,天天粘在夫君身上撒娇争宠,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谁爱管谁管。 我都快十八岁了,我也要开始享福了。” 凝香笑道:“你不出去,我也不出去,颦儿也不出去,咱们就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吧。” 朱祁钰看了看几人,都无语了。别的皇帝后宫打生打死,斗到昏天黑地。自己这后宫,个个都才二十多岁就全躺平了。 又看了看怀里的佳人,朱祁钰问道:“汐儿,这几天感觉如何?” 素汐俏脸一红:“每天都被夫君灌的满满的,感觉好幸福。” “好,那你躺平,身体放松,咱们开始新一天的浇灌。” 朱祁钰总说是对自己的十五个女人一视同仁,但其实在感情上还是有明显偏向的。 外面那十个女人备孕时,只是算着时间,到了易孕的日子再同房。 对于灵玉宫的五位小爱妃,就宠溺多了。到需要备孕时,就是不分青红皂白,每天都灌得满满的了事。 快则一个月,慢则半年,肯定能怀上。 等朱祁钰压在素汐身上,正倾情投入之际,林仙儿急匆匆走了进来。隔着屏风便揶揄起来: “你们这群懒丫头,谁也不出去,外面人都急死了。” 凝香笑道:“有什么大事,跟咱们郭太子说不就好了。夫君好容易能待在家里玩玩女人,大臣们还不让肯他安生。” 说话间,林仙儿已经转过屏风,来到榻边,就见朱祁钰正在辛勤耕耘着:“哎,你们大白天的就这样吗,好歹也等到晚上啊。 两个人做事,四个女人就这样在一边看着,你们也不觉得尴尬吗?” 朱祁钰扭头问道:“有什么事,快说吧。” 林仙儿递过密报:“南京传来的,六百里加急,要求您立即拆看。” “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就看,你先去吧。” 林仙儿点点头,放下密报,转身出了合欢殿。 凝香起身拿过密报,确认过封口无误,一边拆启,一边揶揄:“这个阎礼,办事倒还牢靠,唯一的缺点:整天就知道一惊一乍的。 南京能有什么大事,也值得发个六里百加急,还得夫君立即拆看。” 朱祁钰冷哼一声:“弄不好,是我哥哥死了。” 凝香闻言,加快了速度,拆开后立即扫了一遍:“夫君真是神了,您哥哥过生辰时特别高兴,白天与姬妾们多交流了几次,一直到晚间方止。 第二天醒来,姬妾们再来请安,他就已经凉了。” 朱祁钰闻言,接过密报,细细看过,然后感叹道:“身体不好,就不能玩太多女人了。 我这哥哥本来就病病歪歪的,结果他比我还勇猛,一次玩七八个,那身体能受的了吗。 而且小太监们还苛待他,不像你们,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地给我补充营养。 话又说回来,这个阎礼啊,办事真有效率,我哥哥这么快就死了。” “那现在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吧,埋了就得了。” 林香玉问道:“夫君打算给他个什么谥号?” 朱祁钰略一思索,便回道:“英武吧,元狩英武王,你们说怎么样?” 林香玉笑道:“会说话的鹦鹉?夫君是嘲讽他说人话不办人事吗?” 朱祁钰摇摇头:“冤枉,我可不是这种人。我说的英武,是英明神武的意思。 宣庙大皇帝最是英明神武,我是想表达虎父无犬子的意思。 他们父子俩都英明神武,就咱们一家没出息。 你这么说我还想起来了呢,元狩英武王的英年早逝,也是我的罪过。 就劳烦汉王再跑一趟,代我再去向宣庙请一回罪吧。” (本章完) ------------ 864 君臣商谈治丧事宜 三朝忠良烟消云散 凝香替朱文靖叹了口气:“咱们家汉王真倒霉,这是招谁惹谁了,动不动就要去景陵磕头赔罪。 明明是夫君南征北讨,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域,结果还有罪了。”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仁、宣、堡三代的思想,跟咱们一家南辕北辙。与他们交流,完全就是鸡同鸭讲。 我看他们像傻叉,他们看我像傻叉,根本就不是一家人。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了,我要接着干了。 凝香出去转一圈,把密信交给咱家大太子,让他召集群臣商量治丧事宜吧。” 说罢,朱祁钰又卖力地干了起来。 凝香穿戴整齐,一身素净打扮,出了灵玉宫,来到碧玉舫。 朱文芳正在二楼书房,听着阮竹、黄七、裴当三人奏事。 见凝香进来,朱文芳连忙起身行礼让坐:“姐姐怎么来了?” 凝香拉着朱文芳一起在主位上坐了,然后将密信递了过来:“南京阎礼派人六百里加急送信,你大伯于十一月十一日薨了。” “薨了?什么意思?” 凝香凑到朱文芳耳边,小声嘀咕道:“日御八女,过劳而亡。” 日御八女?确定不是夜御八女? 朱文芳张大了嘴巴,接过密信反复看了三遍。 虽然朱文芳也知道,自己大伯之死,肯定还有别的因素,绝不只是因为女人。但日御八女还是让朱文芳大受震撼,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节制女色。 要当种马,让爹爹当去,这差事我可不接。 朱文芳叹了口气,询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何治丧?” 凝香答道:“先派个人,去长沙向怡王报丧,让怡王去南京为你大伯料理后事。 然后你召集朝会,让大臣们商议丧礼规格、流程,以及谥号。 谥号你爹爹给出了参考,他想用‘英武’二字,元狩英武王,也算给你大伯一生盖棺定论了。” “英武?” 朱文芳愣了愣,旋即明白了过来。这个谥号,明褒暗贬,尤其是跟元狩二字连在一起。 都成第一个到北元狩猎的皇帝了,英武确实是英武,只不过是也先太师英武。 朱文芳又问道:“大臣们能同意这个谥号吗?” 凝香笑道:“大臣们同意或者不同意,很重要吗?再说你想多了,大臣们不会反对的。 元狩英武王一死,宣德、元狩两系的大臣心态都崩了,这些大臣会争着站队的,踩起英武王来,只会比咱们景泰一脉的大臣还狠。” “那丧礼规格呢?” “按亲王规格来,埋在孝陵边上吧。” 朱文芳点点头。 “好了,那你换身素净衣服,咱们去母后那里报丧。黄七去向大臣们报丧,让他们明天来甘泉宫参加朝会。” 几人分头行动,到了下午,整個京师,人尽皆知。 朝野上下,多是唏嘘感叹。 但总算,这下所有人都彻底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跟景泰父子走下去了。 没了‘正统皇帝’,想扶持废太子朱见深继位,简直就是天方夜谈,任何脑筋正常的人都不会往那里想。 更何况,再有个三年左右,汉王、魏王、宁王、平王、夏王这第一批景泰系藩王便要就藩了。 之前人们还存有幻想,一是因为旧主‘正统皇帝’还活着,二是因为没有景泰系亲藩拱卫皇帝。 现在‘正统皇帝’已死,一旦景泰系藩王开始就藩,那就半分念想都没有了。 当年太祖分封诸王,彻底断了勋贵功臣集团那帮骄兵悍将的念想。 如今景泰系藩王,也不遑多让。比如魏王,才不到十岁,就能在千军万马之中,面不改色、应对自如了。 看这架式,再过个五六年,很多景泰系藩王就能独当一面了。 大臣们议论纷纷,折腾了半日。 第二天一早,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大臣们迫不及待地来到甘泉宫青云殿。 出乎众人意料,今天又是朱文芳独自视朝。 大臣们行过礼,朱文芳一脸肃穆地率先开口:“父皇闻伯父薨逝,哀痛不能自已,哭了一晚上,如今浑浑噩噩,情绪消沉,无法视朝了。 伯父的丧礼如何置办,谥号如何拟定,众爱卿可有计议?” 礼部尚书王一宁回道:“丧仪办理,朝廷有制度在,只要规格确定了,一切按制度办就是。 所以还请殿下指示,元狩郡王丧仪当按何种规格办理?” 朱文芳答道:“便按亲王规格办理吧,父皇指示,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不得简慢。” “那元狩郡王生前的物品,该如何处置?” “礼部会同司礼监整理好,登记造册,然后全部送到长沙怡王府去吧。” 王一宁又问道:“殿下,那元狩郡王妃和其他姬妾该如何安置?” 朱文芳略一思索,然后答道:“都送到长沙怡王府安置,郡王俸禄照发,都交到郡王妃手中,朝廷将郡王妃终身奉养。” “敢问殿下,郡王将葬于何处?” “在孝陵边上选块墓地吧。” 这些都还好谈,王一宁最后问道:“那郡王的谥号呢?” 朱文芳点点头:“爱卿们都说说吧,该给元狩郡王定什么谥号?” 谥号是对一生功业的总结,这是最重要也最关键的。 大臣们畅所欲言,给出十几个选项。 朱文芳都摇头不语。 王文最后站出来请示道:“就请太子殿下为郡王拟定一个谥号吧。” 朱文芳答道:“父皇常言:伯父北拒蒙古,南征麓川,少年睿智、英明神武。你们看‘英武’二字为谥如何?” 王文很明显地愣了下,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个谥号是皇帝想的,还是太子想的。 反正一般老百姓分不清好赖,但在读书人看来,英武二字,明褒暗讽,还是挺膈应人的。 王文是景泰嫡系,倒是没有反对的动机和意愿。 其他人交头接耳,嘀咕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人站出来。 谁站出来反对,谁就会被皇帝和太子记恨上。 政治就是这么现实,曾经的正统皇帝已死,人心顿时就散了。 那些铁杆忠良,都已经在之前在历次清洗中被迫退出了朝堂。 讲完治丧事宜,朱文芳又聊起了军事:“战事已经结束,哈拉和林附近的明军要不要班师了?” (本章完) ------------ 865 君臣商议绝灭蒙古 孛来残军明营请降 朱文芳不想再聊治丧的话题了,就没话找话,提起了蒙元大战的收尾事宜。 大臣也不再纠缠,元狩英武王的名号,就这样定了下来。 朱文芳有点想明白自己父皇为什么不想干了,这上朝实在没有意思,大臣们什么都不反对,皇帝说啥是啥,太子说啥是啥。 皇帝、太子与大臣之间的政斗,至少表面上是完全看不到的。 尤其是灭了蒙元之后,皇帝的威望,当世已无人可与争锋,君臣之间,想不和谐都不行了。 徐有贞站出来回答太子的问题:“殿下,按照兵部的想法,等把孛来抓住,便押着阿噶巴尔济、哈剌苦出、毛里孩、孛来四人,招降蒙古各部。 然后编定户籍、划分牧区,让他们成为大明顺民。 以后蒙古、大元便再也不存在了。” 朱文芳问道:“要烧书吗?要毁灭蒙古的语言和文字吗?要改变蒙古人的习俗吗?” 徐有贞被问愣了,这种事情,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讨论吧。 灭人家的语言和文字,烧其书籍、变其风俗,确实很有用,但有点不符合儒家的教义。 徐有贞看向礼部尚书王一宁,王一宁心想这是你们兵部的事情,前线的将士又不归我管,看我有什么用。 朱文芳见状摆摆手:“好了,我不问了,散朝吧。等什么时候把孛来逮住了,咱们再召开下一次朝会。” 大臣们闻言,只得恋恋不舍地告退了。 从京城跑了几十里到甘泉宫,没有见到皇帝,还挺遗憾的。 朱文芳出了青云殿,还没走几步路就碰到了自己的二弟朱文靖。 朱文芳问道:“怎么了汉王殿下,看上去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朱文靖叹了口气:“我得替咱那倒霉爹去景陵跟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请罪去,大冷的天,我真是不想接这苦差事。 我说让老三替我去吧,他非说汉王这个王号好听,宣庙一定更会喜欢汉王。 所以没办法,我得找找人,看谁能替我做做主,给点跑腿费用也行啊。” 朱文芳点点头:“藩王之中,肯定是以汉王最为尊贵啊。太祖分封诸子的时候,因为忌讳汉王陈友谅,所以皇子们没人受封汉王。 不然按照正理,汉王才应该是藩王第一。 我这个齐王还要排在后面呢,还有魏王、晋王,应该都在我前面。” 朱文靖听到这话又高兴了:“咱们景泰系藩王里,确实该我这汉王排第一了。哥哥这齐王,是不是也得往后靠靠?” “对对对,确实得往后靠靠。你是咱们景泰系藩王的表率和领头羊,能者多劳,去景陵请罪这差事,你是当仁不让,就别去到处讨要跑腿费用了。” 朱文靖笑道:“行行行,那我先去给嫂嫂请个安,这总可以吧?” 朱文芳心道:完了完了,那不还是一样嘛。自家小娘子耳根软,汉王殿下讲两句好听的,她还不是汉王要什么就给什么啊。 无可奈何之下,朱文芳只得陪着弟弟回了自家碧玉舫。 …… 凝香回到合欢殿中,就见自己夫君还在素汐身上辛勤耕耘,小小佳人早已经眼神迷离、泣不成声。 凝香笑道:“夫君换换人吧,虽说是在备孕,但也没必要这么狠用吧。要不奴家替汐儿挨几百下?” 朱祁钰笑道:“我就喜欢看汐儿在我身下抽泣求饶的样子,汐儿自己也喜欢,不信你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被你替换?” 素汐红着脸摇了摇头,然后闭上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凝香也摇了摇头:“真是贱骨头,算了,我还是继续绣花吧。” 朱祁钰一边继续蹂躏佳人,一边问道:“丧仪的事情整明白了?顺利吗?” “夫君如今这个威望,实在太高了。您只顾躲在家里玩女人,外面的大臣面对太子都不敢有丝毫违拗。” 朱祁钰笑道:“我也过了三十了,再往后,活一年就老一岁。 也就剩十几年的精神旺盛了,我要好好珍惜,多把心思放在玩女人上。” 凝香躺到朱祁钰身边:“夫君分给奴家几百次,奴家告诉您一個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您先上,然后奴家再说。” “好,要是这个消息不够好,看我怎么揍你。” 朱祁钰从素汐身上抽离,转而压到凝香身上。 凝香笑道:“日本传来消息,菱刈又发现大金矿。金兴亲自带着工匠去勘察的,据工匠们一致判断,这个金矿一年大概能产金三万两左右。” 朱祁钰闻言大喜:“看来派金兴去日本监军是个挺正确的决定,金兴、金兴,这名字听着就跟黄金有缘。 这真是好消息,我多赏你三百下,很大力的三百下。” 朱祁钰伸出两根手指,放在了素汐身上,一时之间,两个小女人一起哽呶起来。 …… 与此同时,贝尔湖畔,明军大营。 王越正与陶瑾在一起聊天。 两人领着大军,负责围剿孛来残部。 孛来手下还有一万多人,王越和陶瑾都不太想主动进攻。 还是那句话,一旦这一万多人作鸟兽散,在草原和山林里四外乱窜,那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越和陶瑾没办法,只得整天窝在中军大帐下棋。 好在粮食还够吃,先把冬天熬过去再说。 不料,亲兵突然进来禀报,说孛来派使者前来谈判。 陶瑾命将使者请入,使者一进来直入主题:要投降。 陶瑾很吃惊,王越也很吃惊。 王越忍不住出言确认:“是孛来的部将们商议之后决定投降,还是孛来本人要投降?” 王越严重怀疑是不是吕布的部将把吕布绑了的那种投降。 使者回道:“是我们孛来知院与众将商议之后,共同决定投降。” “这是为何?你们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吧?” 使者无奈答道:“我们一万多孤军,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不过,我们还是要先问清,投降之后,朝廷将如何安置我等?” 王越与陶瑾对视一眼,陶瑾示意王越来回答。 王越略一思索,然后答道:“伱们投降之后,不愿再打仗的,可放归与亲人团聚。然后登记户籍,成为大明的子民,并分配牛羊马匹,在规定的草场放牧。 若愿意继续从军,则经过整编,成为卫所兵,划归都司管辖。” (本章完) ------------ 866 孛来投降负荆请罪 蒙元军队全部覆灭 王越说完之后,使者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等着王越继续说。 王越被使者看的有些不自信了:“我好像已经说完了吧,贵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圣上有言,对于投降的将领军卒,尽量优待。 只要你们以后谨守大明律法,便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使者问道:“我们的孛来知院,朝廷打算如何安置?” 王越答道:“圣上前几天来信说过,若孛来知院投降,便前往京师,任都指挥同知。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是就不要继续独掌重兵了。” 使者点点头,双方又确定了许多细节,然后使者便回去复命了。 待使者走后,陶瑾问道:“这样就谈完了?他们会投降吗?给孛来的待遇是不是低了些?” 王越摇摇头:“下官以为,孛来现在恐怕已经说了不算了。只要咱们给出的条件符合大部分蒙军残部的利益,他们就能满足了。 至于孛来的利益,其实不是很重要。 如果孛来不识抬举,他的部下就主动把他剁了。” 陶瑾叹了口气:“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输的一方好惨啊。” “咱们圣上就够宽容的了,没让蒙军降卒们去当前锋进攻女真或者西域,真是够仁善的了。” 既然孛来要投降,王越与陶瑾等的更安心了。 五日之后,孛来按照约定,率残部前来归降。 王越与陶瑾在营中登高而望,只见营外密密麻麻全是人马。 所谓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孛来还有一万多残兵,以及两万多匹战马,这乌泱乌泱的,倒叫明军不敢贸然出营受降。 不仅如此,明军反正紧张起来,直到做好充分的开战准备,才打开营门,放孛来及其部将共二十余人入营。 大冷的天,孛来光着膀子,不知从哪里弄来根荆条,背在身后。 进入明军营寨,远远望见王越、陶瑾走来,孛来便跪在地上,膝行而前。 王越与陶瑾对视一眼,没想到这孛来也真够拼的,能屈能伸,倒也是位大丈夫。 亲兵们确认孛来及其部将被绑得很紧后,王越与陶瑾才放心来到众人面前。 王越帮孛来解下荆条,放开束缚,然后笑道:“将军不必如此,以后咱们就同朝为臣了。” 孛来答道:“惭愧惭愧,以前是末将糊涂,竟然与天子相对抗,如今真是追悔莫及。” 王越安抚道:“以前也是各为其主,这没什么,圣上非常理解。只要将军以后对大明忠贞不二,便可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不管孛来信不信这话,反正气氛已经到这里了,只能接着演下去了。 然后出动五千明军,收缴蒙军的兵器和战马。 整个受降仪式,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终于尘埃落定。 陶瑾站在高处,大手一挥:“将士们,去好好吃一顿。肉食饭菜管够,敞开了吃。” 好在大部分蒙古人听不懂汉话,也没学过长平之战的故事,不然这句话还怪吓人的。 对于军械,明军没什么兴趣,但蒙军投降带来的两万多匹战马,却有极大价值。 王越检视着这些战马,不禁揶揄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瘦马。” 孛来没听懂,还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先是下雨,后是入冬,战马没有足够的草料,可不就成瘦马了。 其实即使不打仗,每年冬天战马都会瘦下来,得等来年春暖花开、水草丰美了,让战马使劲吃上几个月,才能重新变的膘肥体壮。” 王越呵呵一笑:“将军说的是,那我就写奏本了。然后将军明天就启程进京吧,还能赶得上在北京过年。 将军贡献了两万多匹战马,到了京师,圣上肯定少不了赏赐。” 孛来闻言,心中大定。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早点进京吧。 ……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 十二月十七日,怡王朱见深抵达南京,魏国公徐承宗率南京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在魏国公及文武百官的陪同下,朱见深哭临孝陵,为元狩英武王披麻戴孝。 南京这帮大臣的立场也很难讲。反正朱见深哭,大臣们也跟着哭。 朱见深还想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可惜已经盖棺,人都已经臭了,又如何能再见。 出于最起码的尊重,阎礼带着在孝陵明楼伺候的小太监们向朱见深跪地请罪。 朱见深又能说什么呢,阎礼是皇帝的亲信,总不能杀了他吧。 既然给了台阶,那就顺着下吧。 朱见深扶起阎礼:“这不怪你们,是父王没有小心保养身体,怪不得别人。父王的陵寝选在哪里了?” “就在孝陵附近。” “父王有留下什么话吗?” 阎礼脸皮也是够厚,不假思索地答道:“郡王薨逝前几日一直在说,圣上收复安南,将朝鲜、日本、缅甸等地纳入大明的直接统治。 如今又彻底灭亡了蒙古,其功业远远超过了郡王。 圣上继承大统,是大明之幸,万民之幸。 土木之败,郡王自觉丧师辱国,愧对天下,所以不愿意回北京,自愿葬于孝陵之侧,九泉之下,亲自去向太祖请罪。” 朱见深闻言,皱起了眉头。 以朱见深对自己父皇的了解,他根本就不可能说这个话。 但是没办法,当众拆穿阎礼,大家都下不来台。 如今景泰一脉是强势方,完成了小宗取代大宗。 洪熙、宣德、元狩这一脉处于极度弱势的地位。 原来的大宗快被打压没了,就连洪熙系的藩王们,死的死、残的残,都被收拾的差不多了。 宣德系的藩王已经没了。 元狩系的藩王只剩下怡王朱见深了。 朱见深深知,叔父已经对自己非常讲亲情了,婶娘们也还是很念旧情的。 自己若是不肯体面,那阎礼这样忠心耿耿的太监们,肯定不介意替他们的皇爷帮自己这怡王体面上路。 于是朱见深只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高声回道:“父王的遗言十分中肯,父王确实有大罪于国家。 就按父王的遗愿来办,葬于孝陵之侧,时时忏悔,甚为妥当。” (本章完) ------------ 867 景泰十年气象一新 皇帝正式隐居幕后 阎礼很希望怡王朱见深能够摔杯为号,带着文武百官大闹一场。 可惜,事与愿为,怡王殿下面沉如水,文武百官安静如鸡。 阎礼叹了口气,看来景泰朝九年时间,立大功的机会都被瓜分完了,后面就慢慢熬资历吧。 至晚间,阎礼将今日见闻写成奏报,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十二月二十五日,京师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今年终于可以安安稳稳过个好年了。 朱祁钰志得意满,左拥右抱,躺在温柔乡中听奏报。 听完了南京的治丧流程,朱祁钰也不胜唏嘘:“这文武百官是真现实,朱祁镇死的如此突然,而且还是死于生日当天,竟然也没人站出来怼一怼皇帝,申一申冤屈。 人走茶凉,人死如灯灭啊。” 浅雪问道:“礼部还建议,以夫君的功绩,应该去封禅泰山了。” 朱祁钰摇摇头:“封啥泰山啊,自从宋真宗那个傻狗封禅泰山之后,还有哪个正经皇帝会去泰山封禅。 王一宁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坐的太久了,我看他是快了,竟然还敢给我挖坑。” “夫君要下旨申斥礼部吗?” 朱祁钰摇摇头:“咱们什么都不做,让朱文芳操心去吧。这个破皇位,赶紧让出去吧。 前天我翻阅史料,这世上不仅有太上皇,而且太上皇还可以继续升级呢。” 林香玉闻言来了兴趣:“还可以继续升级?太上皇之上是什么?” 朱祁钰笑道:“无上皇。” “啊?无上皇?这名号不会是夫君杜撰的吧?” 朱祁钰非常肯定地答道:“不不不,还真不是,北齐的高纬,先做了太上皇,后又升级做了无上皇。 全称‘大齐无上皇’,两千年来,仅此一例。 等把皇位传给朱文芳,我就是太上皇。如果朱文芳当個三四十年皇帝,也传位给儿子,那时候我还活着的话,就要升级为史上第二位无上皇了。” 林香玉连声称赞:“竟然还有如此一说,夫君读书还真不少,连这都知道。那到时候我们是什么?” 凝香抢答道:“那还用说,我们是‘无上皇贵妃’,这名号听着都霸气非常。” 林香玉哼了一声:“你们夫妻俩一唱一和,倒真是夫唱妇随。” 朱祁钰笑道:“今年过年真是最轻松的,大臣们也不惹事了,蒙古人也不惹事了,天下传檄可定,寡人垂拱而治。 可惜啊,毕竟我哥哥刚刚死了,咱过年不能太热闹了。 百官与命妇的朝贺,全都免了吧。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过年。” 林香玉点点头:“关起门来,咱们自己乐呵吧。家里人也不全,魏王去南京给元狩郡王吊丧了,平王、宁王、夏王都没有回来。 安国公、曹国公、定国公、何宜、王越、刘昌他们全在外面喝西北风呢。 咱给他们送点东西吧。” 浅雪回道:“早就送去了,不仅如此,给前线将士备足了酒肉,让他们过个好年。” 朱祁钰一拍手:“家里人丁兴旺就是好,刚登基的时候,咱家里就我一个男丁,什么都得我去干。 那时候真惨,我亲自上门,拉拢这个,拉拢那个,那些勋贵根本就不搭理我。以致我天天带着个才十岁的定国公瞎溜达。 现在咱们太子、汉王、魏王、宁王等等一大群皇子,都能开始干活扛事了。 男丁兴旺了,朝野上下就不敢欺负咱们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 …… 很快就到了景泰十年正月初一。 正旦大朝,朱文芳在青云殿主持,没想到,只要是够品级的在京文武官员全来了。 朱文芳也是服了,好好的,这么热情做什么。小小青云殿,根本盛不下这么多人。 朱文芳心中暗道:难怪前面几代皇帝非要花大几百万两银子,来修建规模宏大的奉天殿呢。 没个超大宫殿,还真不够用的。 文武百官分别在内阁首辅王文、英国公张忠的带领下,向太子叩拜,口中称颂:“恭祝圣上万寿无疆,恭祝殿下千秋如意。” 朱文芳点点头:“今天怪冷的,众爱卿的祝福,我会转达给父皇。行了,散了,众爱卿都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从正月十七开始,朝廷主要有三件事:一是对蒙古战事的收尾和善后,二是修建从甘肃到哈密的直道,三是更新黄册,统计全国的田亩、人口。 这些事情,内阁牵头,六部九卿协同。 有疑难,再上奏请示。实在难以决断的,我再去禀报父皇。” 文武百官连忙应承,心里却都嘀咕开了:这个太子也真不见外,刚才的意思是太子监国说了算,实在不能决断的,再去找皇帝。 历朝历代,有几个太子敢如此当仁不让的。 朱文芳可不管这么多,放下句话,起身就走了。 文武百官大老远跑到甘泉宫来,就只是磕头颂圣一下,便散朝了。 接下来的时日,太平无事。 转眼来到正月十八。 新年新气象,朝廷动用资源,开始修建从甘肃通往哈密的直道。 这时候,抓获的十余万俘虏就起了作用。 如此行事,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消耗蒙古的壮丁,避免他们生事;二是可以省惜民力。 如果没这十余万俘虏,就得让大明的子民们服徭役,劳民伤财、疲敝百姓。 不论是皇帝还是太子,对发动大规模徭役都极为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变成了残忍暴虐的秦始皇。 都到景泰十年了,烧掉了一半的紫禁城还扔在那里,丝毫没有重建的意思。皇陵也拖着没建,甚至还没有进行选址。 却说对修建直道的费用进行反复预算之后,沈翼、萧镃、耿九畴三人来到甘泉宫,要求面见皇帝和太子。 朱祁钰过了个好年,天天无忧无虑地在家中读书写字、侍弄花草。 听到三位户部尚书的召唤,朱祁钰极不情愿地穿上衣服,出来青云阁视政。 青云阁三楼有软榻,朱祁钰歪在榻上,悠哉悠哉地欣赏着窗外雪景。 沈翼率先禀报:“圣上,这是户部做的预算,一条直道修成,至少需要六百五十余万两。” (本章完) ------------ 868 甘肃哈密修建直道 皇帝纵论建文削藩 六百多万两,也无所谓了,毕竟还在朱祁钰的预期之内。 而且有日本的金银铜矿支持,还有德兴的超级铜矿,用不了几年,朝廷就会消除明元决战的影响,彻底恢复元气。 但是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嘴上怎么说是另一回事。 讨价还价是必须的,不能让官员们觉得皇帝太好说话了。 朱祁钰给朱文芳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才对沈翼说道:“六百多万两银子,修建紫禁城三大殿都够了,或者可以拿来修建一座帝陵。 我不过是要求修建一条从甘肃直过哈密的大道通途,就需要六百多万两? 你们要知道,从甘肃到哈密,只是一段。 将来还要从哈密修到东察台汗国、帖木儿汗国中心区域的直道。 我要掌握向西域快速投放军队和粮草辎重的能力,从而达到长久经营西域的战略目标。 汉、唐对于经略西域,都有极大建树。 而咱们大明,要超过他们的成就,将西域永久纳入汉人统治。” 听到这话,沈翼、萧镃、耿九畴心中都不大认同。 在汉、唐之时,西域很重要,因为要经营丝绸之路。 但到了如今这个时代,海上贸易兴起,丝绸之路不是那么重要了。 朝野上下没人敢直说,再说这种情况,皇帝比谁都清楚。 皇帝是一边展开远洋贸易,一边经略西域,海运和陆路哪个都不肯放松。 战略方向无法改变,只能从预算入手。沈翼向皇帝解释道:“圣上,我们不能只是单纯修路,还要在沿途建筑堡垒、烽火台、驿站、客店、村庄。 圣上想通过这条直道投送大军,还需要在沿途建建几座城池,在城池驻扎卫军,并在城中建造粮仓、军械库,这又是一大笔钱。 整个建造过程,需要给工匠发工钱,还是一大笔钱。 户部经过了反复核算,至少需要六百五十万两,实在是减不下去了。” 朱祁钰问道:“我们抓了十几万蒙古俘虏,把这些人送上去做苦力,只要管吃管住就够了,先不必发工钱。 这样是不是能节省一大笔钱?” “这些臣等也想到了。只是怕不发工钱,会有损圣德。” 朱祁钰摆摆手:“俘虏嘛,管吃管住,就算对他们够好了。以前我哥哥在位的时候,抓的那些俘虏,年幼的就直接阉掉,送进宫当太监了。 蒙古人主动与我作对,做些苦力,是我给他们赎罪的机会,他们应该感恩戴德才是,还要工钱就没意思了。 这样吧,每個俘虏做苦力满十年,统一发放十银币,并让他们恢复自由身,成为大明良民。” 沈翼答道:“如此一来,一共预算五百四十万两,便可以将直道修好。” “嗯,那就这样吧。哈密本是忠诚于大明的属国,去年落入了东察合台汗国、帖木儿帝国的联军手里。 话说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直道修好,立即把大军派过去,收复哈密。” 这样君臣就达成初步一致了,双方又讨论了诸多细节,沈翼等人便告退了。 外臣走了,朱祁钰四仰八叉往榻上一躺,嘴里直喊累。 朱文芳笑道:“哈密被人拿下了,是不是没有藩国来咱们大明朝贡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真是这么回事,蒙古、朝鲜、日本、安南、缅甸等地都不需要再朝贡了。 女真跟咱们反目成仇了,哈密倒是忠诚,跟咱们关系也好,但是却被人打了下来。 按照宗主与藩属国的权利和义务来说,我们必须得帮哈密国王赶走入侵者。 但是哈密实在太远了,又驻扎了几万精锐骑兵,在直道修好之前,我不愿派大军去讨伐。 这件事情你来搞吧,顺便立立威。” 朱文芳笑道:“提到这个,儿臣想起一事,九弟写信回来,想要插队,在汉王之前建造王府,组建三护卫。 尤其是从这次参与明元决战的陕甘边军中挑选精锐,组成灵州三护卫。 您看要不要同意?” “灵州?那不就是灵武嘛。当年安史之乱发生后,唐肃宗不就是在灵武继位的吗。 灵武有唐朝最精锐的朔方军,朔方节度使,是最强力的节度使之一。 你九弟这个夏王啊,掌管宁夏,驻守灵州,这个责任也很重大啊。 他想插队,行吧,他离肃王近。 让老九赶紧就藩,与肃王相配合。 虽说肃王是贤王,但还是要有咱们景泰系的藩王在周边,与其相互制衡,不能一家独大。 等再过个二三十年,用‘本籍回避’制度,把夏藩的子孙封到肃藩做郡王,把肃藩的子孙封到夏藩做郡王。 这么搞,哪个藩王都很难造反的。” “太宗的靖难之役不会再发生了吧?” 朱祁钰很肯定地摇摇头:“不会了,至少咱们大明是不会再发生了。 我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经验越来越丰富,见识的千奇百怪的事情越来越多。 现在我有一个猜想,太祖是被建文联合某些人做手脚害死的。 建文帝的削藩手段实在太蠢太没有下限了,说建文是猪都有点污辱猪了。 你细看一下当年的历史就知道了,咱太宗确实是有想当皇帝的心,但他并不想造反。 但是建文一登基,就跟脑子有什么大病一样,在削藩的道路上狂奔不止。 建文在削藩这个问题上,拥有出众的胆识、强力的执行能力,以及低到不可思议的智力。 周王、齐王、代王、岷王先后被他废为庶人,湘王不堪受辱,举家自焚而死、惨烈至极。 但是实力最强的燕王、宁王,建文却偏偏把他们放在最后再去削藩。” 朱文芳点点头:“确实如此,建文好歹也得给藩王们做富贵闲王的机会啊,最多削掉兵权也就是了。 他是动不动把亲王废为庶人,直接不给人活路了。” 朱祁钰恨铁不成钢似地摇摇头:“即使周、齐、代、岷四王被废为庶人,湘王举家自焚,咱太宗也没想起兵造反。 不仅不想造反,还把三个儿子送到南京做人质。 这时候削掉燕王的兵权,多给财宝土地,事情也就了了。 结果,建文不知足,还是步步紧逼,非要把太宗弄死才甘心,你说这不是找抽嘛。” (本章完) ------------ 869 藩王抢人组建护卫 更新黄册降低税额 朱祁钰想到的限制朱文芳削藩欲望的办法之一,就是让朱文芳也兼任藩王。 屁股决定脑袋,是永远都正确的理论。 于是朱祁钰嘱咐道:“山东是咱们的基本盘,一定要把山东的军心、民心笼络住。 齐王的位置要始终握在皇帝或者太子手中,咱们借亲王名义,可以做好多皇帝和太子不方便做的事情。” 朱文芳笑道:“最关键的,父皇是想借助齐王之名,掌握三支精锐护卫吧。” “对,三支护卫,正丁一万五千人。到了急眼的时候,把军余也武装起来,三支护卫至少能组织起三万大军。 到了末年,朝廷统治力下降,国内出现动乱的时候,若是南方有变,我们要靠山东来阻挡叛军或者农民军。 让鲁藩先给我们挡一下,然后再用齐藩的三护卫配合京军御敌。 若是北方有变,咱们齐藩控制着山东东部和海上通道,也算是有个退路。 就算是太宗发动靖难之役,山东也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战场。” 朱文芳点点头:“那儿臣就趁这次大战有很多将士崭露头角的机会,开始组建青州三护卫了?” “可以,不止是咱们大明的将士,就算是蒙古降兵降将,你也可以酌情吸纳进来。 总之,你们年长的兄弟几个一起组建护卫,怎么分配人手,你们兄弟之间商量着来吧。 哦,顺便给沐琮再挑一支卫军,加上我之前已经给他组建的一卫,再过个三四年,就让他回云南镇守去。 也就我的儿子不够用了,等你们以后如果生的皇子多的话,在贵州、广西、四川、缅甸、暹罗等南方偏远诸省多封几个亲王,这样才牢靠。” 朱文芳闻言皱了皱眉头,也不是谁都能生出二十多個亲王的。 正常的后宫,斗争惨烈、你死我活,像宣庙那样,一辈子生两个儿子才是常态。 太宗好点,生了仨,最后还被宣庙弄死一个。 朱文芳不想自己后宫出现无休无止的宫斗,又自忖没有能力让几个女人和谐相处、亲如姐妹,那就只能走极端,女人越少越好,少了就不斗了。 朱祁钰不管这些,安排完事情就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朱祁钰拒绝了爱妃们的亲密要求。没办法,稍微做点爱做的事情,就会被逮进去。 某个人自己不行,便也不希望别人痛快,恨不得人人都是太监,那能怎么办,还是练字吧。 练字也行,练字能陶冶情操。 接下来的时日,朱祁钰都窝在家里,练习某字的各种写法。 而朝野上下,到处充斥着激烈的抢人大战。 藩王们争抢军中精锐,用以充实自己的护卫。众人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甚至朱祁钰都亲自写信给曹国公,要求从陕甘边军中抽调精锐,优先组建夏王的灵武三护卫,然后是汉王的三护卫。 有了汉王、夏王、肃王一起拱卫西北,就牢靠多了。 历代王朝,最重要的两个用兵方向,一个是西北,一个是东北。 大明比较惨,在这两个方向是都吃了不少瘪。 朱文芳则从原来的备倭兵里选拔了不少精英。一时之间,甘泉宫门庭若市,武将们都在托关系走门路,想把子弟送到太子的麾下。 文官们也在抢人,因为景泰十年要重新统计土地和人口,更新黄册,重编户籍。 这就伴随着各府、州、县的重新划分和调整。 按照太祖立国时制定的国策,大明的田税是预算定额制,把各省每年需要交纳粮食的数额提前定好,各省就按照规定的数额交粮。 朝廷也不多收,但你也不能少交。 不多不少正正好,那就是最合适的。 朱祁钰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决定暂时不彻底推翻太祖的制度。 但是原来的两京十三省的税额普遍下降一成左右,其中比较特殊的是:南直隶、浙江、湖广的定额下降一成半;其中苏松五府的定额下降两成。 苏松五府的税赋过重,朱祁钰实在看不下去了。 都剥削压榨人家一百年了,也该放松放松了。 基于屁股决定脑袋的原理,朱祁钰在交税这个问题上,是理解南方那帮人的:我要是生在明末,我要是东林党,我他妈也不交税。 朝廷一会收辽饷,一会收剿饷,一会收练饷,全跟江南要,你北直隶怎么不交辽饷?那些吃的脑满肠肥的藩王、外戚,与国同休的勋贵,跟皇帝共命运的太监怎么不交辽饷,合着江南天生欠你们的啊? 最关键是,辽东那帮傻狗,拿钱不办事,一年花朝廷六七百万两,干不掉满清也就算了,还不住地跟满清上层眉来眼去。 这么多钱,年年打水漂,而且直接沉底,连个水花都没有,连个响都听不到。 哦,不,也能听到响,崇祯朝一共十七年,满清五次入关劫掠,折腾的还是挺热闹的。 世上最无耻的事情之一,就是拿钱不办事。 我要是东林党,我也把皇帝弄水里去。 当然了,朱祁钰现在是皇帝,就得按皇帝的思维考虑问题。 适当地降低税额,给百姓缓解一下压力。 减下来的税,由景泰朝新占领的朝鲜、日本、安南等地分摊。 如此一来,朝廷每年收的田税,总体上还是增长的。 再加上朝廷掌控的金、银、铜矿,只要不再大动兵戈,而是休养生息,朝廷的财力还是十分充裕的。 转眼来到三月份。 三月初六,春暖花开,风和日丽。 朱祁钰吃过早饭,便来青云阁理政。 虽然已经在逐步交权,但朱祁钰也不是一点都不干了。 接见的第一批大臣是京兆尹、顺天府三位主官。 这次重新勘定土地和人口,京兆尹黄溥是最累的了。京畿之地,人口不仅多,其构成还极为复杂。 勋贵、外戚、太监,哪一方都不好惹。 朱祁钰对黄溥笑道:“北直隶本来八府,我登基后把宣府、怀来从山西划入直隶,增加到十府。 如今又把宣府与开平之间的区域设立张北县,划入京畿,归京兆尹直管。 张北县的土地,放马也好,种地也好,分给三家:京兆尹、御马监、太仆寺。 这样分配,伱们都没有意见吧。” (本章完) . ------------ 870 卫所改革四类分工 言官合请废除天师 黄溥当然没有意见了,京兆尹的管辖范围越来越大,权力也越来越大。 张北县说是种地,实际上耕地不足千顷,只设置了两支屯卫,由京兆尹直管。剩下的是草场,由御马监和太仆寺均分,拿来养马。 真正获利最大的,是御马监。 御马监下辖的草场越来越多,皇家还有许多耕地也划给了御马监。 如今御马监的收益不仅能轻松养活天策卫,每年还能给朵颜卫不少补贴。 朱祁钰掌握着历史经验,京营会败坏堕落,锦衣卫也是乱七八糟,但是御马监和御马监下辖的卫军始终都能保持战斗力。 即使到了崇祯年末期,御马监四卫改编的勇卫营依旧有不俗的战力,而且忠诚于皇帝。 不像京营跟锦衣卫,就像消失了一般,毫无存在感。 朱祁钰继续补充道:“宣府设五支屯卫,怀来设五支屯卫,屯卫归兵部和都督府调动,但平时由京兆尹管理。 我要正式搞卫所制改革了,以后卫军分为四种:皇帝直属卫、藩王护卫,朝廷作战卫,朝廷屯田卫。 皇帝直属卫,就是天策卫、营州卫、朵颜卫、孝陵卫,轻易不再增加。 藩王护卫,每个亲王有一到三支护卫。边境上重要亲王领三护卫,内地亲王领一护卫,或者干脆就不设护卫。 朝廷直接管辖的卫所,原则上按照五个屯田卫,对应一个作战卫的比例。 屯田卫一般不参与战场拼杀,只负责屯田。其名册管理、升迁奖赏,归兵部与都督府。 但平日里组织生产,缴税纳粮,归地方官负责。 屯田卫所的土地受到侵占,以后直接向地方官员追责。” 朱祁钰此举,意在为卫所兵卒提供一些保障,别再像山西那样,卫所兵全被欺负跑了。尤其是屯卫的兵卒,逃亡了一大半。所以当朱祁镇兴冲冲跑到山西的时候,彻底傻眼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朱祁镇亲自到了山西,才知道山西被明君贤臣们经营成了怎样一副烂摊子。 可惜啊,等朱祁镇琢磨明白,也想跟山西卫所兵一样跑路的时候,终究还是慢了一点点。明明居庸关就在眼前,就差百里路程,便能逃出生天了。 吃一堑,长一智,为了避免悲剧重演,朱祁钰做了一些布置和调整。 宣府五支屯卫、怀来五支屯卫、张北县两支屯卫,全部用来保障开平的粮食供应。 另外朝廷再拨发给开平一部分粮食,再用政策鼓励商人往开平运粮。 只要把开平与东胜维持住,就不会再上演也先直接冲进山西的闹剧了。 而且以后宣府、怀来驻扎的都是京营和天子亲卫,每隔三四年一轮换,避免出现杨洪那样的宣府节度使。 君臣谈了半天政事,朱祁钰便与顺天府治中乔毅拉起了家常:“乔爱卿,我家十娘娘作媒,给乔凤说的亲事可还满意?” “满意,实在太满意了,娘娘的大恩大德,微臣与犬子铭感五内,无以为报。” 朱祁钰赶紧摆摆手,制止乔毅继续说下去。这也太上纲上线了,只是作个媒,哪里就上升到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的程度了。 乔毅继续称赞道:“没想到,臣的儿媳是国公之女,却丝毫没有架子,特别温柔贤惠,持家严谨。 俗话说,贤妻旺三代,娘娘给撮合了这么好的亲事,怎么就不是大恩大德了。” 朱祁钰笑道:“那行,等我那妹妹生了孩子,你再专门摆個酒谢谢媒人吧。” “一定,一定,到时候还请娘娘赏光。” 乔毅可高兴了,自己儿子娶了徐婷,她不仅是定国公的妹妹,也是皇帝的妹妹。 皇帝的亲戚不多,明显很宠爱定国公家这小妹妹。 闲聊了片刻,朱祁钰送走了众人。 下一批人,是六科都给事中。 六科都给事中,位卑权重。而且越往后,权力越大。到了明末,呼风唤雨都不在话下。 朱祁钰把这些言官叫来,听听他们对最近朝局的看法。 其他官员慑于皇帝权威,已经不太敢直言进谏了。也就这些给事中,还能说道说道。 出乎朱祁钰意料的是,吏科都给事中李赞率先提出了废除天师府的建议,其他几人纷纷出言支持。 言官们要是不说,朱祁钰差点忘了这位正一嗣教大真人张元吉。这人私设教狱、妄杀平民,被江西百姓告发。 三法司已经查实了张元吉的罪证,朱祁钰把这案子压了好久,迟迟没有进行最终的定案量刑。 现在跟蒙古的决战已经打完,是时候腾出手来处理内政了。 言官们要求对张元吉处以极刑、斩首示众,并将天师府废除。 朱祁钰还是很纠结,那可是天师府啊,真要是给人废了,那又把道教得罪死了。 不废了它吧,道教这帮人无所顾忌,也是整天作祸,什么都敢干。 虽然朱祁钰极为崇尚道家,但对道教那帮玩符箓、跳大神的,也是相当厌烦。 道家是道家,道教是道教。 思索了半晌,朱祁钰松了口:“众爱卿细细讲解下你们的理由,朕再认真听一听。” 李赞等人闻言,一下就来精神了。皇帝的意思很明白,我可以考虑处死张元吉、废除天师府,但你们要给我找到足够的理由。 只要理由够充分,我就假装被你们说服算了。 经过三司会审,张元吉罪证确凿,现在的关键问题,到底是应该张元吉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是牵连到整个天师府? 李赞相当坚定地给出了理由:“张元吉之所以能够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全是因为他天师传人的身份。 只杀张元吉一人,治标不治本。 只要天师府还在,只要天师府的特权还在,张家人就依然会行种种不法之事。 要想彻底根绝,只有彻底废除天师府。 再说了,大明的功臣们浴血奋战、杀敌无数,才能以位列公侯。 天师府为大明做过什么,历代天师的尊崇都位比公侯。甚至凌驾于律法之上,可以为所欲为,祸害百姓却不受惩罚。 圣人有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如今天师府超然于大明律法之上,皇权的神圣何在?三司的权威何在?律法的公平何在? 张元吉不杀不足以振朝纲,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视听。 微臣固请,诛杀张元吉,废除天师府。” (本章完) . ------------ 871 言官反对组建护卫 适度逼宫君臣试探 几位都给事中越说越激愤,都强烈要求诛杀张元吉,废除天师府。 朱祁钰差点被整逆反了,有那么一瞬间,都想力排众议,放过张元吉和天师府,来试验试验自己的权威。 但最终,朱祁钰还是忍住了:“这件事,交内阁主持廷议吧。文武百官想发表意见的,都可以上书进言。 我看看大家都是怎么想的,再做出决定。” 朱祁钰心里明白,自己纯粹是依靠开疆拓土的威望在硬撑。灭了大元的衍圣公府,把儒家得罪了个差不多;灭佛役僧,又把整个佛教得罪了个干干净净。 若是再杀了张元吉,废除天师府,那就整整齐齐,把儒、释、道三家都得罪干净了。 事缓则圆,先磨叽过去再说。 没想到,后面还有各不和谐的声音,几位都给事中纷纷出言反对亲王们组建三护卫。 天师府的事情本就在两可之间,但亲王组建护卫已成定论。 给事中们侃侃而谈,一直从汉武帝聊到建文帝,引经据典、以史为鉴,把朱祁钰大大教育了一番。 朱祁钰坐在榻上,听得脸都绿了。 但是朱祁钰一句话都没有回复,等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完,终于安定下来之后,才挥挥手:“你们先退下吧,朕乏了。” 众人只得退了出去。 朱祁钰又接见了几批参与对蒙决战的将官,对他们进行了嘉奖,然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走进合欢殿,就见桌子上堆了满满的奏本。打开一看,全是贺表。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上什么贺表啊。” 林香玉笑道:“这还用问吗,大元被夫君灭了,大臣们的正统皇帝也寿终正寝了。没了额外的念想,地方官员就得主动向夫君示好了。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已经没有了外患,就该以内政为主了。凭夫君的威望,要是集中精力在国内进行改革,那些滥竽充数的地方官员肯定是要遭殃的。 到了这个地步,再不锦上添花,那可就过于鹤立鸡群了。” “懂了,说来说去就是我威望太高了呗。” 林香玉闻言,笑得更娇艳了:“那可不,书上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元狩郡王死于床第之间,罪在日本进献的那几個绝色女子。 出了事情,日本那两个被封为亲王的原天皇,两个被封为郡王的原幕府将军都着急上火了。 生怕夫君把锅扣在他们背上,这么大口锅,他们可背不动。 他们生怕夫君以此为由下杀手,所以紧急派了使者入京请罪。” 朱祁钰闻言有些不解:“他们已经是大明的亲王、郡王了,就要遵守大明的制度。藩王可以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派使团进京吗?” 林香玉幽幽一笑:“人家没派官差,来的是足利义政的妻子、郡王妃日野富子,就是被称为玉美人的那位。 虽然郡王妃无诏入京也不合大明制度,但夫君应该不会跟一个小女人斤斤计较吧。” 朱祁钰冷哼一声:“小女人?日野富子是小女人?” 浅雪补充道:“这位郡王妃已经递了奏本,请求夫君亲自接见呢。” 亲自接见,朱祁钰脑袋里下意识地蹦出来三个字:潜规则。 这女人是主动献身,希望我潜规则她? 林香玉察颜观色,笑盈盈地问道:“夫君是不是心动了,想发生一些妙不可言的小故事?” 朱祁钰摇摇头:“只要不是白虎性奴,我都不感兴趣,朕不会是个女人就上的。 还有我最近要在家躺平不出门了,朝中那帮大臣啊,只要我一露面,他们就给我出难题。 我给自己的儿子们安排护卫,他们都想管一管。 亲王没有护卫,万一我和朱文芳在京中出点事,咱们一家人还不是任大臣们摆弄。 就跟秦始皇一样,儿子被大臣们杀个光光,这就不说了,连女儿大臣们都没有放过。 等于直接给秦始皇绝了后了,你就想想这些大臣有多恨秦始皇吧。” 浅雪笑道:“那不都是胡亥杀的吗?” “哼,胡亥个屁啊,胡亥从头到尾就是个傀儡,他就从来没掌握过实权。以赵高和李斯为代表的大臣们一顿瞎搞,等秦国快亡了,就把所有的黑锅一股脑扣在胡亥身上。 还弄出个指鹿为马的典故,竟然还有一大堆人拿它当真事说。但只还残存哪怕一丝丝理智的人,都不该相信这种漏洞百出的小作文吧。 还有什么秦始皇的儿子、女儿都是胡亥杀的,竟然真有好多人相信。 总有那么一些虎子,真是别人敢说,他就敢信。 你要说为了皇位,兄弟之间你死我活,打出狗脑子来了,我还能相信。 你要说为了皇位,杀红了眼,连姐姐都杀,连妹妹都杀,我是真不相信。 这已经超出正常人行为逻辑的范畴了。” 看待历史悬疑问题的一个最基本原则,就是要始终坚信‘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真理。 康熙的儿子们搞出了大名鼎鼎的九子夺嫡,斗的就够激烈了吧。雍正最终获胜,继位之后也没有一股脑把兄弟们都杀光吧,更没有去杀姐姐和妹妹吧? 女人默认就是没有政治威胁的,比如满清占据北京,崇祯的女儿坤兴公主还活着呢,满清也是给予宅第田产,奉养起来。 崇祯的儿子,只要逮住立即杀掉,但女儿是不杀掉的。 就满清这帮人的残暴程度,都能将儿子和女儿区别对待。 还有人非说秦始皇的儿子、女儿被杀掉,是胡亥的意愿,这都完全不讲行为逻辑了。 话又说回来,谁摊上秦始皇这种爹,谁就倒了八辈子亲霉了。胡亥一个二世皇帝,处境比汉献帝这末代皇帝都不如。 秦始皇但只别那么走极端,封上哪怕两三个实权亲王,也不可能出现二世而亡的奇葩景象。 朱祁钰也怕出现这种情况,万一自己这皇帝和太子被政变或者刺客一锅端了,然后大臣们扶持个年幼皇子当傀儡,那自己这景泰一脉弄不好也要二世而亡。 所以,不管你们怎么骂,我都要建置强力亲藩,要让大臣们知道,谁敢发动政变,百分百会被景泰系的藩王们清君侧。 (本章完) . ------------ 872 太子任命工部尚书 直道向东延至西安 对朱祁钰来说,汉王是自己一脉的宗王之首,其次是魏王、夏王、宁王这些塞王。 只有先把这些亲王武装起来,才能彻底断绝敌对势力的念想。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虽然自己的实力远远强过了敌对一方,但是阴沟里翻盘这种事情,并非绝无可能发生的。 现在正是自己威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越是这种时刻,越要小心乐极生悲。 殷鉴不远啊,仁宗不就是乐极生悲了嘛,一个那么多年的实权太子,只当了几个月皇帝就暴毙而亡。 当然了,肯定没人害他,大明政坛肯定不存在阴谋诡计,都是遗传病,都是脑溢血。 谁敢说不是遗传的脑溢血,谁就是阴谋论者。 想到脑溢血,朱祁钰立即倒身躺在榻上不动了。 做皇帝,得少操心,少苦思冥想,不然早晚真得得脑溢血。 林香玉躺在朱祁钰身边,安安静静陪着睡了一会。 睡了大半个时辰,朱祁钰翻个身,刚要再嘟囔几句,素汐就突然捂住嘴跑了出去。 房中几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朱祁钰和林香玉噌噌两下就坐了起来。 朱祁钰问道:“恶心想吐,这是怀上了吗?” 林香玉反驳道:“也不对吧,她这最多怀了一個月,怎么会这么快就恶心想吐呢?” 朱祁钰摇摇头:“一般人受孕一个半月左右会开始孕吐,但人跟人体质不一样,有些人不到一个月就恶心想吐,也是很正常的。” “若是真怀上了,夫君要亲自伺候她吗?” “那是必须的,这俩小姑娘是我的心尖尖,得溺爱着,不能单纯当成生育工具。”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凝香和浅雪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着素汐回来了。 朱祁钰和林香玉连忙满脸堆笑地往榻上让。 现在最多才一个月,号脉也号不太准确,众人只能当是已经有孕对待。 朱祁钰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了,搂着素汐宝贝长宝贝短地嘘寒问暖。 合欢殿中,气氛变得更加轻松愉悦。 接下来的日子里,朱祁钰有了正当理由,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在灵玉宫中伺候自己的小爱妃。 朝政,完全交给了朱文芳主持。 何宜、刘昌都从前线回来了,一文一武辅佐着太子。 朱文芳这监国当的有模有样,已经能处理绝大部分事务了。 就只是可怜那十余万蒙古俘虏,被迫拖家带口,到甘肃去修建通往哈密的大道了。 朱文芳对此非常上心,每半个月就要召集户部、工部、兵部,令其汇报直道的修建进度。 五月初五,朱文芳又把户、工、兵三部的主官叫到了青云阁,催问进度。 户部和兵部还好,工部是真急眼了,右侍郎翁世资连声叫苦:“殿下,我们工部现在没有尚书。 没有尚书,好多事情就没办法协调。 今年的工程还特别多,不仅要修建联通哈密的直道,还要再疏浚运河,还要在山东大修水利,福建跟安南还在建造海船,以备下西洋之用。 德兴铜矿要加大开采、冶炼的力度;日本要展开全面探矿。 辽东要修建、加固边墙;蒙古的哈拉和林要重新建城,顺带着还要把王府建好。 呼伦湖、贝尔湖要各建一座坚城,也要同时建好王府。 还有汉王、魏王、夏王的王府都要新建,平王的王府要改建。” 一诉起苦来,这位侍郎滔滔不绝,看的出来,早就憋了一肚子苦水。 朱文芳连忙摆手打断,示意自己知道提拔一两个工部尚书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了。 但是面对的问题就是翁世资、黎叔林都有资格做尚书了。 黎叔林现在是左侍郎,但他出身安南王室,是胡朝皇帝黎季犛之孙。 翁世资虽是右侍郎,但他是工部尚书周忱重点推荐和栽培的。 虽然周忱现在还挂着工部尚书的职衔,但他很显明待在南京不会再回来了。 翁世资见太子不说话,继续催促:“殿下,要不还是赶紧廷推工部尚书吧。有了尚书,才能总揽部事,协调推进这么多工程。” 朱文芳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了,你们两个侍郎都晋升工部尚书,黎爱卿掌工部印信,赶紧让整个工部都动员起来,加紧干活。” 翁世资和黎叔林都愣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谢恩。 太子殿下一句话就提拔两个尚书,既没有向皇帝请示,也没有经过廷推,这样真的可以吗? 真要是可以这么干,太子和皇帝还有实际差别吗? 对于翁世资和黎叔林在想什么,朱文芳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就是静静看着两人的反应。 翁世资与黎叔林对视了好几眼,虽是面面相觑,却也找不出好的应对办法。 末了,翁世资先跪下了,毕竟他跟着周忱历练了好几年。有周忱的耳提面命,翁世资在政治上相对黎叔林更加成熟。 反正是皇帝让太子监国的,那太子说啥就是啥吧。就算皇帝不认同太子的官员升迁任免,那也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 还有啊,朱文芳现在以太子身份,掌控着神枢营;又以齐王身份,掌握着青州三护卫。 也就是说,名义上隶属于太子管辖的军队,接近五万人。 这军权简直比卫太子刘据还强大,更是远超懿文太子朱标。 九成九九的皇帝,都没有这么给太子放权的。 这就旗帜鲜明地表明了皇帝的态度,皇帝是真心实意地想将权力快速移交给太子。 所以翁世资、黎叔林最终还是磕头谢恩,接受了太子的提拔。 尤其是黎叔林,比翁世资更加感恩戴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安南胡朝皇帝的孙子,竟然能在大明做到尚书,而且是实权尚书。 而且两人从此就打上太子的烙印了。 太子的监国令旨下到内阁,内阁当即就拟定了正式的任命,第二天翁世资与黎叔林便上任工部尚书。 接下来就是大搞工程了。 修建甘肃到哈密的直道是最优先的工程。 实际建设中,先开始了最好修的一段:嘉峪关至甘州段。 在翁世资的坚持下,甘州至陕西固原段也随后开工。 朱文芳咬咬牙,也想开了,反正哈密至甘州都已经修了,索性再从甘州往东延伸,把直道经固原通到西安算了。 这些事情都是朱文芳决定的,朱祁钰躲在灵玉宫中,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改动。 (本章完) . ------------ 873 两人尚书两人侍郎 皇帝太子提拔重臣 十天之后,朱祁钰终于抽时间关注了一下朝局。 一般人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朱祁钰现在是一天视事,半月休息。 对于朱文芳一口气提拔了两个尚书,朱祁钰也只是微微一笑。 如今景泰朝的重臣选拔依旧不是很正常,朱祁钰对选拔尚书、侍郎级别的重臣一向提不起兴趣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个文官从高中进士到升为侍郎,怎么也得二三十年吧,这还得是在仕途顺利,没遭遇挫折的情况下。 景泰朝最早的一批进士到现在还不足十年,这么快就把他们升为侍郎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现在提拔的尚书和侍郎,要么是宣德进士,要么是正统进士。 朱祁钰太有自知之明了,可不会愚蠢到认为这些宣德、正统的天子门生会被自己的王霸之气所折服。 那朱祁钰的消极态度就很好理解了,提拔一堆同情宣德、正统的文官重臣上来图什么呢,就为了让他们给我添堵使绊子? 提拔的重臣越多,自己就越不顺,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这就跟崇祯困境是一样的,干的越多,结果越糟,死的越快,干着干着就把自己干成大清第一巴图鲁了。 如果崇祯什么都不做,反而还能多撑几年。 崇祯的另一个大毛病就是沽名钓誉,被东林文官们捧成了圣主,戴上高帽、架上高台,彻底下不来了。直到吊在歪脖树上,依旧还放不下圣主情节。 朱祁钰吸取了这个教训,大臣们平日里叫我圣上,我也答应着。但真到了我要做事的时候,就是荒诞不经,就是与众不同,你们就算喊破喉咙也阻止不了我。 对于朱文芳直接任命两個尚书,朱祁钰也无所谓,毕竟工部确实已经到了不任命两个尚书不行的程度了。 直接任命,强于廷推,更强于抓阄和抽签。 大明朝就是这么玄幻和抽象,到了崇祯朝,还真有靠抓阄抽签决定内阁辅臣的。 至于朱文芳要求将哈密到甘州的直道继续东延,那就更无所谓了,本来这条直道修好后,就要继续向东、向西延伸。 东到西安,西到撒马儿罕,把陕西、甘肃、哈密、吐鲁番、伊犁全部连接起来。 然后将大明的国力源源不断地向西方延伸。 这个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效,是给子孙后代打基础的。 朱祁钰把最近的重要事情都看了一遍,然后只下了一道诏命,升李秉为兵部添设侍郎,继续巡抚山西;升马昂为兵部添设侍郎,继续巡抚甘肃。 完事之后,朱祁钰继续和爱妃们在家摆弄花花草草,依旧不出门。 第二日,青云阁中,朱文芳看到自己父皇的批示,颇为不解,便向何宜笑道:“师父,父皇这是何意? 我提拔两个尚书,他就提拔两个侍郎,这是要跟我打擂台吗?” 何宜回道:“打什么擂台,马昂、李秉早就该升迁了,却一直被按在巡抚任上。圣上给出侍郎头衔,这是为了安抚安抚他们。 而且接下来,他们可是要做脏活累活了。 甘肃要修建直道,山西要搞土地、人口清查,这两事情做起来相当不容易。 你没看天策卫将士一个都没回来,全部驻扎在大同。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万骁骑营,一万神机营。 另外张永、王勤都被派过去监军了,两人身上还揣着密旨。 若是山西的豪强士绅胆敢违抗法度,那接下来就是大屠杀了。” “大屠杀?不至于吧!” 何宜摇摇头:“咱们关起门来偷着说啊,山西的豪强士绅恨圣上恨的牙痒痒,圣上也恨他们恨的牙痒痒。 这次清查土地、人口,弄不好就撕破脸了。” 朱文芳到底年轻,经验还少,有些不理解,明明山西那帮人坑的是自己伯父,爹爹这么苦大仇深的做什么。 何宜明白朱文芳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土木堡之变死了那么多人,不幸遭难的将士多么无辜。 还有那些勋贵、文臣、武将,尤其是老英国公,战功赫赫、威望高绝,却以一种憋屈至极的方式死在战场上。 想想都令人扼腕叹息。” 朱文芳连连点头,表示十分认同:“确实是很憋屈,只是父皇在大同派驻五万亲军,也实在太多了吧,这是打算杀多少人?” 何宜答道:“谁敢违抗圣旨,就把谁全家都杀掉,上不封顶,杀到没人反抗为止。 现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必须彻底消除元狩郡王带来的负面影响,重塑大明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 而且大元还有很多遗留影响,圣上准备彻底根除它们。” 朱文芳闻言更加不解:“大元的遗留影响,父皇指的是?” “大元统治中国时,实行的是包税制,也就是每年从各地收取定额税赋。 对大元皇帝和权贵们来说,你地方官只要与当地豪强士绅沟通好,把额定的税赋交足交够就行了。 剩下的,你们在地方上怎么搞,怎么折腾,大元朝廷不管。 只要税交够了,你们在地方上是打滚也好,翻跟头也好,无所谓,皇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大元的‘宽’,文官、士绅爱大元爱的死去活来。 举个例子,元末殉国的进士比例,远远高过宋末殉国的进士比例。 那些汉人进士争相为大元效死,比宋朝的进士们对大宋朝廷要忠诚的多得多。 汉人爱异族爱的死去活来,你就想想那都是什么世道。” 朱文芳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元末汉人都是怎么为蒙古人效死的,有相关的史书吗,我想看看。” 何宜笑道:“咱们大明编著的元史,还有相关史料,都被圣上一把火烧没了。 以后蒙古除了成吉思汗、忽必烈、王保保、也先等极少数人,剩下的都要化为尘埃,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包括大元的汉人忠臣们,也将彻底消失,在史书中毫无痕迹,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以后让蒙古人习汉文、写汉字、说汉话,只要几代人,就全都同化了。 还有朝鲜、日本、安南、缅甸等省全是如此,圣上要打造一个疆域纵横万里,书同文、车同轨的日不落帝国。” (本章完) . ------------ 874 土地清查山西承压 皇帝酝酿秋后算账 书同文、车同轨?朱文芳听着这话,感觉有些耳熟。 朱文芳问道:“师父,咱们景泰一脉不会像秦那样二世而亡吧?” 何宜答道:“不会,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圣上征讨日本、安南,就如同秦始皇进军岭南、攻打百越。 蒙古人趁我们大军分散在日本和安南、缅甸等地的时候,发起决战。 这是我们最危险的时候,仗打输了,那就真的麻烦了。 好在,天佑圣上,这场考验已经平安度过了。 只要再过几年,亲王们陆续就藩,景泰一脉就无懈可击了。 建立亲藩可太重要了,就以太祖开国之威望,也得靠皇子们建立藩国,统军在外,才彻底坐稳了江山。 如果没有强力亲藩,那皇帝和太子若有个不测,就全完了。秦始皇与胡亥的故事就是最惨烈的教训。” 朱文芳点点头,经过朱祁钰跟何宜的反复洗脑,如今太子殿下也极为认同亲藩不可或缺的观念了。 “那我就命工部抓紧为弟弟们建造王府了,王府有了,护卫有了,就随时可以就藩了。” 何宜笑道:“我从东胜回京之前,先去了一趟开平。平王那个王府啊,占地那是真大。 改建、翻新平王府,可是要花好多钱的。” 朱文芳问道:“平王府有多大?” “东西宽一里,南北长一里多点。” 朱文芳吃了一惊:“这么大,那不是抵得上大半个紫禁城了嘛!” “岂止,那只是王府区域,旁边还有数个花园、兵营,也归王府使用。 平王府用的是元上都皇宫,就跟当年燕王府用元大都皇宫是一样的。” 朱文芳连连感叹,翻修这么個大王府,那可真是得花不少钱。 …… 五月十五,身在太原的山西巡抚李秉,收到了新的任命。 虽说升了官,但李秉却更加忧愁,一脸阴郁地向幕僚们问道:“周先生、刘先生,你们说说这该怎么办?” 周师爷也很为难地答道:“圣上的旨意,是要把土豪、士绅侵占的土地全部清理出来。 洪武年间,天下征纳粮草的田地山塘共八百四十万顷有余,现在只剩下了四百二十八万顷有余。 少了一半,这些田地都去哪了? 这次清查土地,圣上对其它省要求还不是特别严苛,但唯独对山西,要求土豪、士绅把侵占的土地全部吐出来,一亩都不能少。 洪武年山西有多少土地征纳粮草,景泰朝也得有同样多的土地。 若是少了一亩,便从上往下开始杀,杀到够为止。 这个兵部侍郎,不好当啊。” 李秉重重地叹了口气,本来山西巡抚就不好当,如今又给个兵部侍郎。 这个兵部侍郎可太吓人了。自己的前前任于谦,当了十九年山西巡抚,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兼任巡抚。 这期间,山西卫所崩坏,士卒不堪将官与士绅豪强的剥削和压迫,逃亡了大半。 没逃亡的那些,本来想咬咬牙,凑合着硬过。结果山西又出了个宣府节度使杨洪,导致皇帝把山西的所有军队都恨上了。 李秉能够极为清晰地感知到,皇帝想发起大清洗,把山西上上下下杀个干干净净,有好几次,都到了爆发的边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皇帝硬是忍住了,虽然也杀了一大批人,但到底还有所克制。 这次兵部侍郎的任命下来,李秉相信,皇帝恐怕已经做好了大清洗的准备了。 而且蒙古已灭,皇帝的威望到达了顶峰,亲军精锐已经陆续回防京畿,这可是个杀人的好时机。 李秉明白刀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了,一旦出了问题,肯定先从山西巡抚杀起。 杀他个人头滚滚,杀他个鬼哭狼嚎。 李秉叹气不止:“王先生要是还在就好了,要说对政局的把握,那还得是王先生。” 周、刘两位师爷相互对视了一眼,自己东家这话倒也没错,以前的那位王善王师爷,真的是手眼通天,能跟大太监说上话,能了解到齐王府内的最新动向。 刘师爷为了将祸水东引,连忙答道:“明公,清查田地,肯定要从最难查的大同开始。 我们巡抚衙门的属官不够用,何不从下面各州、县抽调一批官员过来? 王先生在永和县做知县,政绩颇为突出,将他抽调过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李秉连连点头,心道:这提议甚好,把王先生带在身边,他若是不肯出力,我就拉着他垫背。 此时李秉还不知道,就是这个决定救了自己一命,不过这是后话。 李秉还要与幕僚们再聊几句,便有门子来报,外面来了一大群士绅求见。 这帮士绅在朝中有人,消息极为灵通。在得知朝廷要对山西土地进行严厉至极的清查后,全坐不住了,纠集在一起来巡抚衙门请愿。 因为数年来,李秉在山西一直抵制兼并、打压豪绅,所以颇不受山西地方士绅待见。 双方也不怎么直接打交道,这次士绅们能放下面子,集体登门,可见也是被朝廷的风声吓到了。 李秉还没下定决心大开杀戒,只得出去虚与委蛇,先应付过去再说。 又过了大半个月,李秉从下面州县召集了一批能臣干吏,启程前往大同。 这种事情,也没办法保密了。 李秉刚走一半路程,大同城内的官员、士绅就得到了消息。 大同最有势力的几家豪强们聚在一起,密议之后,给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山西地面多山匪、盗贼。尤其是雁门关附近的穷乡僻壤,更是有各种土匪、强盗四处流窜。 若是巡抚被悍匪袭击,不幸殒命,那山西的士绅们也只能表达哀痛了。 六月初十,已是盛夏,天气炎热。 灵玉宫中,朱祁钰一边看着各地送来的奏报,一边陪着自己爱妃聊天。 朱祁钰笑道:“当年阿噶巴尔济大举进攻,发起决战的时候,贵州、云南的土司老爷们也正好在瞎闹腾。 如今他们怎么主动上书请罪了呢? 现在我已经腾出手来了,他们若是再坚持坚持,我正好把他们全部拿下。 再来一波改土归流,也算是又给我添加一笔小小政绩了。” (本章完) . ------------ 875 岳正升迁总督云贵 山西巡抚谷地遇袭 提到西南,朱祁钰又想起了贵州巡抚蒋琳那件案子。 蒋琳控告贵州都指挥赵信擅杀苗夷数十人,强夺其妻妾,横征暴敛无算,激夷人反叛,且以其部军妻送另一位都指挥李鉴。 贵州布政使司佥事李叔义则反告蒋琳擅自逮捕都指挥赵信,使其暴毙于狱中,又杖杀赵信属下指挥、千户、百户、军丁多达数十人。另外,蒋琳收受指挥吴升贿赂,荐举之。又占属下幼女,贪淫酷暴不可胜计。 这种事情,朱祁钰已经见怪不怪了,地方官员,经常这样相互控告,双方说的都有鼻子有眼,光看奏本,好像对方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一样。 借蒋琳这件案子,朱祁钰从都察院派了三名监察御史,由吏部派了三名主事,会同贵州巡按御史,一共七人,对此案进行彻查。 并且形成定例,以后各省牵涉文武官员的诉讼,都由派驻各省的巡按御史、监察御史、吏部主事一共七人进行初审。七人共同收集好证据、口供,将案卷提交给三法司。 朱祁钰问道:“这个案子查完了没有?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人上报?” 浅雪答道:“贵州的巡按御史以前报过几次,赵信擅杀苗夷、横征暴敛无算属实,蒋琳擅自逮捕赵信属实,杖杀赵信属下属实。 至于赵信暴毙的原因,蒋琳收受贿赂之事,尚未查实。 这都是年初的消息,后来夫君隐退之后,奴家便没再关注过政事了。” 朱祁钰点点头:“难怪地方卫所兵逃亡成风呢,这些巡抚、都指挥无法无天,换我我也跑啊。是时候对这些偏远省份进行严格的司法改革了。 我的《大明法典》应该快编完了,等清查完土地人口,就把它颁发下去。 还有景泰六年到景泰十年的实录,也该赶紧编好发布了。” 浅雪笑道:“夫君还是忍不住要操心啊。” “多少还是要操点心啊,朱文芳还太小,就算再聪明,也很容易被那帮老狐狸绕进去。所以我把他扶上马,还要再送一程。” “不是还有何宜、乔凤他们辅佐着嘛。” 朱祁钰想了想,然后一拍脑门:“这话倒提醒我了,让岳正挂兵部侍郎衔,去做云、贵两省总督,推动云、贵两省的改革,安抚两省的百姓。 等几年后出了政绩,我升他做尚书。 我的亲信里,总算有人要从底层升到尚书了。” 岳正是正统十三年的探花,因为正义感爆棚,第一个上书要求为胡皇后伸冤平反,所以备受朱祁钰青睐,如今仕途亨通,是同届进士里升迁最快的了。 做完这些小调整,朱祁钰继续在家睡觉了。 却说六月十二日一早,李秉带着下属官吏、护卫兵丁,一行人出雁门关,沿着山谷驿道行八九里,眼看再走三四里就要走出山区,进入开阔地段。 周师爷劝道:“明公,走了这么久,我们要不要停下来歇歇脚,吃点干粮喝点水再走。” 李秉笑道:“要不坚持坚持,走出山谷再说?” 周师爷回道:“这是驿路官道,明公还怕有歹人袭击不成?” 李秉点点头:“那倒也是,虽说近年来匪患猖獗,但土匪还不至于在驿道上打劫官差吧。” 对于朝廷的权威,李秉还是有信心的。土匪打劫归打劫,但不至于敢在驿道上对官员下手。真那样干,肯定是十死无生,不需要有任何侥幸心理。 于是李秉采纳了周师爷的意见,命众人停下休整。 周师爷还挺讲究,命随从埋锅造饭,非要吃口热乎的。 很快,炊烟袅袅升起,肉香四处飘散。 李秉心事重重,也不理会这些,只和王善坐在一起聊天。 李秉率先试探道:“王先生治理一个永和县,还带着一百家丁,每月开支恐怕不小吧?” 王善自嘲道:“我这也是赔本做县令,不仅有一百家丁随身侍候,还要养师爷、书吏一大堆。不过明公放心,养这些人,我一个子都没花衙门的钱,更没有贪污受贿。” “你这排场,比我这巡抚还大。我虽不通军事,但这些年负责山西卫所裁汰,也没少接触将士们。 我看你这家丁,都颇有气势,怎么看都像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王善点点头:“明公慧眼如炬,这都是保定卫退下来的老兵,大多三四十岁。卫所的军职不是可以世袭嘛,他们把军职传给儿子,自己退了下来。 早点让儿子们上位,这些年轻人有机会选入神枢营、营州卫。 有进神枢营、营州卫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尤其是神枢营组建之初,选上的可能极大。选进去了,这一辈子就有保障了。” 李秉也知道皇帝为太子组建神枢营的事情,当即也大为感叹:“此言甚是,圣上常说,选择很多时候大于努力。当年太宗皇帝为宣庙组建幼军,如今圣上也为太子殿下组建幼军。 一旦成为太子的亲军,那可不就是一辈子都有保障了。” 说着说着,李秉内心又迷茫了,这些家丁都是老兵了,他们的儿子大部分进了亲军。能养得起这么一群家丁,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厉害。 李秉作为山西巡抚,手下的卫兵都远没有这些家丁精锐。 愣了半晌,李秉又问道:“这次清查田地人口,圣上对山西的要求极严,比之洪武年间的田地,一亩都不能少。山西的豪强士绅肯定不愿轻易将隐匿、兼并的田产吐出来。 我也不知道圣上想要做到什么程度。” 王善笑道:“我斗胆劝一句,明公不要心存侥幸了。只要少了一亩地,圣上肯定是要大开杀戒的。五万亲军驻留大同,就是为杀人用的。” 听了王善的忠告,李秉内心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破灭了。 还有個办法是请辞,致仕回家,不过这条路刚刚也被堵住了。因为皇帝刚给升了兵部侍郎,你不说感恩戴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竟然还敢跑路,如此藐视皇恩,是想死了吗。 两人正说着,突的数支冷箭破空而来,射进人群。 紧接着,喊杀声大起,不知多少土匪,从两侧山谷中杀出。 (本章完) . ------------ 876 临时土匪亡命之徒 精锐家丁退役卫军 王善的家丁反应最迅速,应对也最为沉着冷静。很快,就将车马拉过来围成一圈,将李秉、王善及部分官员护在中间。然后家丁们又从自己的马车中取出弓弩箭支,分发下去。 李秉都看傻眼了,这些家丁带着弓弩也就算了,而且弓都上弦了。 要知道,在景泰朝之前,即使是大明的京军,在行军途中弓一般也是不上弦的。 因为一直上着弦,会严重影响弓弦的寿命。所以明军舍不得在行军途中随时上着弓弦,一般都是两军交战、排兵布阵之时再上弓弦。 按李秉的调查,当年也先进攻山西,明军连吃好几场败仗,包括土木堡的天子亲军大崩溃,都有被蒙军设伏突袭,来不及做好准备的原因。 将士们的重甲没披好,弓弦没拉上,蒙军骑兵已经呼啦啦一大片冲过来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就只能被砍瓜切菜了。 十数万明军,被蒙古骑兵像砍白菜、割韭菜一般,就这么残忍收割了。 对于当年山西之战的战场分析,到现在也没人敢全面复盘,更不敢上报到朝廷去讨论。 最令李秉吃惊的是,从这些家丁的表现看,皇帝貌似已经吸取了当年的教训。 因为这些家丁出身的保定卫,装备精良、训练严格,也极受重视,实则就是营州卫的后备力量。 保定卫的将士都知道在行军途中上好弓弦随时应战,那皇帝最倚仗的营州卫就更不用说了。 在景泰朝,天子亲军几乎就没有吃过被伏击的亏,这就是皇帝吸取了土木堡之战残酷教训的明证。 李秉越来越意识到皇帝很难被蒙骗了。 李秉躲在车后想着心事,敌人却已经呼啸着冲杀而至。 这帮土匪,少说有两三百人,有的拿着弓箭远射,有的手执长刀、随后掩杀。 王善的家丁头领凑过来禀报道:“家主,这些人看着可不像单纯的土匪,看他们的表现,把他们编入山西卫所,都能算一流的地方兵卒了。” 王善无奈地笑道:“你是想说,他们也是从卫所退下来的精锐?” 家丁头领点点头:“很有可能,不过家主请放心,地方军到底是地方军,他们的战力明显比不上我们。” 王善嘱咐道:“留下一点活口,告诉弟兄们,杀一人五十两,留十来个活口就行。” 家丁头领大喜,立即去给手下制定战术、分配任务去了。 李秉在一旁听得连连咋舌,敌人有二三百人,一个价值五十两。好家伙,王善一开口就是一万多两赏金。 果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王善的家丁精熟战阵、配合默契。敌人虽多,但毕竟没在一起演练过战阵,单兵战力也比不上这些精锐家丁。于是一经接战,很快便吃了大亏。 家丁们分着两队,向着两侧山谷冲来的敌人发动一波突击,便冲乱了敌人。接下来就是砍头了,一刀五十,一刀五十,挥的是刀,爆出的却是银币。 这些所谓的‘土匪’也很无奈啊,来之前可没人告诉我们巡抚的队伍里有边军精锐级别的护卫啊。 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边军精锐,而是陕甘边军精锐那一级别的。 大家平日里对付个衙役、捕快之类的,就跟砍瓜切菜一般;但对上这种边军精锐级别的,那就彻底反过来,要被对方砍瓜切菜了。 都不到半个时辰,土匪们就被肃清了。有往山谷里逃的,也都被追上砍了,毕竟一個脑袋价值五十两呢。 只有寥寥数人侥幸逃出了生天。 家丁头领指挥着家丁们,押了十三个活口来到王善面前复命。 十三个活口被绑了双手双脚,跪成一排,王善则请李秉发号施令。 李秉选了跪在中间的那名土匪,厉声问道:“晴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公然袭击朝廷命官,你们的九族都活够了是吗?你们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 那土匪还嘴硬:“我们是被朝廷逼得活不下去,才进山当了土匪。我们只想劫财,并不想害命,更没人指使。若非说受人指使,那我们也是受朝廷指使,才走上落草为寇的绝路。” 懒得听这样的废话,王善从家丁手里夺过把快刀,直接将这嘴硬的土匪抹了脖子,顿时血溅三尺。 连李秉冷不防都被吓了一跳,其他土匪更是心中骇然。 要按正常流程,已经将土匪抓住了,便不能随便杀了。就算他们罪大恶极,也要由法司审讯定罪,而后处斩。 之所以这十三个土匪被抓了活口,说明他们都是怕死的。不怕死的已经血战到底,最终被砍头了。 王善砍了一个,又将刀指向另一个土匪:“你们是亡命之徒,而我却是大善人。只要你们乖乖招供,我保你们不死。你们不招也行,口供嘛,有三四个人的就够了。 所以伱们剩下十二个人,我再砍八九个也不耽误什么。 你们自己斟酌斟酌,谁着急想死,可以向前跪行两步,我给你们个痛快。” 说罢,王善略等了等,见没人回话,便拿刀一抹,又杀一人。 李秉见状,退后五六步,免得被血溅到。至于怎么审讯,李秉也懒得管了,反正这么杀人,王善自己能摆得平就行。 这就是个心理战,王善连问都不问了,命家丁点燃一柱香,香燃一寸,便杀一人。 杀到还剩九个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瘫在地上尿了。 等杀到还剩六个,而王善再次举起快刀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口了:“住手住手,我招,我招了。” 有了人带头,另外五个人都哭着喊着招供。 这就是囚徒困境,有一个招了,剩下的就得抢着招。 如果所有人都抗着不招,王善必然不敢把人全杀掉。但若有三四个人招了,剩下的人就没有价值了,只能等死。 王善得意一笑,但很快便收敛了得意之色,转而看向李秉:“明公,他们都招了,您可以继续问话了。” 李秉上前问道:“你们是受谁指使?” 几个土匪争先抢答,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大同城里那几家豪强给卖得干干净净。 李秉命人将几个土匪分散关押在几辆马车上,然后继续赶路。 众人还未行动,远处便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本章完) . ------------ 877 天子亲军包围大同 太子令旨清洗山西 听到马蹄声,众人又都紧张了起来,立即准备迎战。 片刻之后,骑兵出现在众人眼前,原来却是前来接应的一队骁骑营将士。 危机解除,众人长舒一口气。有了骁骑营的保护,后面一路顺风,三日之后,抵达大同城南的骁骑营营寨。 李秉吃一堑长一智,也不进城了,就住在军营里。 天策卫与神机营已经控制了大同的四面城门,只要得到皇命,立即就可以诛杀反贼了。 现在基本上已经撕破脸了,皇帝对山西的士绅豪强充满了恶意,山西的士绅豪强也知道皇帝对自己充满了恶意,皇帝也知道山西士绅豪强知道自己对他们充满了恶意。 唯一的疑问,就是皇帝会杀到什么程度,山西的士绅豪强又会反抗到什么程度。 李秉写了奏本,连带人证,送往京师。 相对来说,李秉已经够有悲悯之心了,在路上磨叽了三天,一直到进了大营才动笔向皇帝上奏。 大同城里的士绅豪强们又多了三天时间来迷途知返。 …… 六月二十日,正是朝会之期。 青云殿中站满了大臣,最近天气很热,群臣大老远地从城里跑来,也很不容易。 朱文芳坐在龙椅上,左看看,右看看,有意给几位年纪大的老臣弄几个凳子坐坐。 但是又怕对大臣们太过和蔼了,引得他们登鼻子上脸。 于是朱文芳决定还是先听听大臣们讲些什么事情,再做决定。 经过这半年时间,大臣们已经逐渐习惯太子监国秉政了。皇帝除非是自己有事情要主动找大臣们商议,否则轻易是不肯露面的。 皇帝窝在家里干什么,大臣们都心知肚明,但是没人敢说,没人敢管。毕竟摸着良心说,皇帝真的很好很好了,也不大修宫室园林,也不建设皇陵;也不广采秀女,也不要四方贡献。既没有大兴徭役,也没有乱加赋税。 这样省事的皇帝,打着灯笼都难找,大臣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朱文芳催了催:“今天有什么事情奏闻?” 王文一脸为难地站出来,将山西巡抚遇刺案讲了一遍。 朱文芳听的一愣一愣的,原来还可以这么玩。那可是一省巡抚啊,还挂兵部侍郎衔,竟然说刺杀就刺杀。 王文见太子沉吟不语,又提醒了两声。 朱文芳点点头:“都到这一步了,我也不瞒你们了。父皇对山西这帮爷爷早就彻底烦透了。当年土木堡之变的时候,他们坑我伯父,后来父皇杀了一大批人,却没想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就命锦衣卫去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也知道朝中有很多他们的耳目,尽管去报信吧。 反正五万天子亲军就在大同,山西的官员、士绅、豪强、商贾,谁敢反抗,以谋逆论,立即夷灭三族,男女老幼,鸡犬不留。” 百官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听了太子这恶狠狠的言语,还是倒抽一口凉气。 可惜,没有办法,皇帝是这个风格,太子也是这个风格。 要不干掉皇帝和太子?先不说皇帝和太子防外人像防贼一样,根本就找不到机会下手。 就算真的发生奇迹,把皇帝和太子干掉了,后面的汉王、魏王看上去比皇帝与太子还要凶残得多。而且汉王、魏王、夏王的三护卫已经基本上组建完成了。 一旦三王开始清君侧,再联合上肃王与曹国公,在西北那就无敌了。 所以大家根本就没得选,只能跟着皇帝和太子一起疯。 那就死道友不死贫道吧,谁让山西那帮人总是没事找事呢。 一个不受皇权掌控的省份,在皇帝权威极盛的时代,挨削是自找的。就连新占领的日本都比山西要乖的多得多,你说皇帝不杀你杀谁。 大臣们知道太子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也不敢抬杠,便换了下一個议题,户部尚书沈翼站出来奏道:“殿下,南京周老尚书上表,请求派一批税监去督办盐政。” 朱文芳问道:“周老尚书想让派多少人?” “至少六十人,盐场、转运,都需要有人监督。” 沈翼还要细说,朱文芳连忙止住:“好了好了,事关重大,把周老尚书的奏本送来,我呈给父皇看过之后再回复你们。” 盐政极为复杂,朱文芳生怕沈翼再提出啥要求来,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双方又掰扯了半晌其它政务,方才散朝。 朱文芳一下朝,便径直来到长乐宫。给吴太后请过安,安和夫人亲自端来一碗酸梅汤。朱文芳接过酸梅汤,一边喝,一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吴太后冷哼一声:“你那混蛋父亲也真是的,把政务全压在才十岁的儿子身上,他自己倒关起门来过起了小日子,都逍遥自在似神仙了。” 朱文芳笑道:“那祖母把父皇叫出来训一顿吧,正好孙儿有些事情要当面向父皇禀报。” 吴太后向左右问道:“谁去把咱们的荒唐皇帝叫出来呢?” 妙月站起身笑道:“儿臣去吧。” “嗯,去吧,让他们几个也出来活动活动,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算怎么回事呢。” 妙月答应了,立时出了长乐宫,快步走入灵玉宫。 待妙月走入合欢殿内室,就见朱祁钰正坐在榻上,把素汐搂在怀里,轻轻地吮吸着。 嘬了半晌,朱祁钰才抬起头来赞道:“没想到汐儿身体底子还真不错,这么快就有了。” 素汐红着脸笑道:“奴家怪痒的,夫君这吃奶的动作可真够纯熟的。” “哎,熟能生巧嘛,再过三四个月,我就可以和小皇子或者小公主抢奶吃了。” 见两人越说越不像,妙月轻轻咳嗽两声。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素汐笑道:“妙月姐姐快上榻来坐,夫君正给我们讲故事呢。一会咱们一起吃午饭,玲珑和雪儿正在厨房给我们做好吃的呢。” 妙月摆摆手:“我不坐了,母后要叫咱家的荒唐皇帝出去训话呢。” “好好的,母后不清心修道,怎么有空教训我?” “您去了就知道了。” 朱祁钰无奈回道:“那颦儿在家侍候汐儿,凝香跟我去给母后请安,然后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说罢,朱祁钰又补充道:“汐儿饿了就先吃,饿了谁都不能饿了你们娘俩。” (本章完) . ------------ 878 大出家产建造王府 分遣太监督办盐政 朱祁钰来到长乐宫,给太后请过安,便在榻边坐了。 吴太后问道:“儿啊,你动不动就半个月不出门,都在家里做些什么?” 朱祁钰笑道:“看书、作画、钓鱼、种菜、遛狗。” 凝香听到遛狗二字,俏脸嫣红,狠狠瞪了朱祁钰一眼。 太后对这个答案也不甚满意:“你这么多儿女,也抽些时间陪伴他们一下啊,关心关心他们的学业。就比如韩王,他已经连续三天逃学了,请的先生也管不了他。” 朱祁钰皱皱眉;“咱家这小韩王就是个淘气鬼,上次在山上瞎玩乱吃蘑菇把自己吃坏了,这次又折腾着逃学了。 他学不学的倒无所谓,别到处惹事把自己坑了就行。” 太后也皱起了眉头:“荒唐,你这做父亲的怎么能是这样的态度呢。” “小韩王可能就是想博取我的关注吧,过两天让他陪我去昆明湖上钓鱼、赏荷花吧,就说我顺便考考他做诗。” 妙月取过一份草图:“夫君,这是小汉王与工匠们规划的汉王府及花园、游园,以及在城外的别院,共需耗银六十万两。” “六十万两?一般亲王府,即便死命往豪华壮丽建造,二十万两就撑死了。这六十万两未免太多了吧?” 妙月回道:“夫君估计的很准确,汉王府及花园造价二十万两,贵的是城外别院。” 朱祁钰展开草图细细看了一遍,然后点点头:“行行行,六十万两就六十万两吧,别为了这么点小事,弄得父子之间不痛快。再说咱们也不缺这点钱。 汉王是咱们景泰系藩王的宗长,将来他还得当大宗正呢,多花点钱就多花点钱吧。 过几年,给他一百万两现银,三万两黄金,再加上其他珍宝,让他风风光光去西安就藩。” 太后闻言问道:“那其他儿子呢?” 朱祁钰回道:“都一样,不偏心,都给。女儿也是一样的钱,我照给不误。” 太后倒吸口凉气:“咱家哪有这么多钱?” 朱文芳接话道:“那就让朝廷出一些,日本的矿产,光白银一年就好几百万两,还没算黄金和铜呢。 日本可是父皇力排众议,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一年价值千万两的矿产,不能一点都不让咱们花吧。 按景泰朝以前的制度,皇子就藩,本来就应该是朝廷出钱的。咱现在主要从内帑出,只让朝廷出一小部分,已经够善解人意的了。” 朱祁钰笑道:“我已经说了,不用朝廷的钱。非要让朝廷出钱,得你这太子出面了,我是不会去出尔反尔的。” 朱文芳先将山西的事情讲了一遍,朱祁钰点点头:“你做的很好,虽然土木堡之变已经过去了十年,我心里还是过不去,还是觉得里面有些阴谋的味道。 反正无论如何,山西的官员、士绅、豪强、商贾必须付出代价。没有代价,就没有惧怕,他们就不会拿咱们父子当回事的。 别的不说,至少山西官员、士绅、豪强相勾结,把府库、粮仓全借空了,这一点是实锤的。 山西卫所崩坏,士卒逃亡大半,这也是实锤的。 就光凭这两点,他们就该死,我们父子就应该大开杀戒。 不过这场清洗你都推到我头上就行了,我来做这个坏人,你做好人吧。 就跟懿文太子似的,洪武四大案,他主持了三個,结果他却成了朝野上下交口称赞的仁厚太子。 你就这么学着干吧,我办的坏事太多了,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我不怕背锅,破罐子破摔了。” 朱文芳点点头,又取出了周忱的奏本。 朱祁钰看过之后,问道:“朝会上,大臣们有没有商议,周忱要求派去督办盐政的这六十人,是文臣还是太监?” 朱文芳笑道:“儿臣就知道父皇有此一问,所以大臣还没来得及讨论,我就制止住了,然后说要跟父皇禀报后再给答复。” “嗯嗯,好好好,还是伱才思敏捷。这六十人,派太监去吧。盐政这种事,你派文臣去监督,没什么用。” 凝香在一旁,从别人的视线死角里,悄悄朝朱祁钰说了两个字。 朱祁钰都无语了,这真是悄悄话,简直一点声响都没有,只能看口型猜了。 还好夫妻二人心有灵犀,朱祁钰略一琢磨就想明白了,于是向朱文芳吩咐道:“北京这帮太监,虽然最上面的头头都是咱家的心腹,但往下就很难说了。 所以从南京选吧,把这任务交给阎礼,让他选六十个得力太监,为我们监督盐政。 而且还要向江南发一道诏令,告诫上下官吏和盐商们,这六十个太监,在巡盐期间,只要死一个人,我不管他是喝凉水噎死的,还是走夜路掉阴沟里淹死的。 死一个,杀十家盐商陪葬,死两个,杀二十家盐商陪葬。以此类推,有多少盐商我就杀多少,而且是杀全家,一个不留。 要重建你伯父糟践掉的皇帝权威,盛世咱们也得用重典,谁不服,咱们就杀到他服。 这样代价反而更小,杀不了几波人,全国就都老实了。” 朱文芳点点头:“儿臣懂了。” 朱祁钰又嘱咐道:“你做皇帝啊,先凶狠,再温柔,朝野上下就会对你的温柔交口称赞。 你如果从开始就一直温柔,朝野上下只会认为你软弱可欺。 人性啊,本贱。孔子说的好,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朱文芳连连点头,直呼讲得太好了。凝香轻轻踢了朱文芳一脚,可怜的太子殿下才闭嘴噤声。 …… 六月二十五日,李秉接到了太子令旨。与太子令旨一起到来的,还有锦衣卫指挥逯杲及其率领的三千锦衣卫。 三千锦衣卫,这下谁都不用再抱有侥幸心理了。 天策卫打开南门,三千锦衣卫入城抓人,一万神机营将士随行保护。 只要有丝毫反抗,便准备大开杀戒。 这可是皇权特许,杀了白杀,死了白死。 可惜,在五万天子亲军的包围下,山西的士绅豪强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暴力抗法。 豪强们在地方上可以为所欲为、横行不法,但到了较真的时候,在皇权面前,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土木堡距离居庸关也就一百里,也先在歼灭明军、擒获堡宗之后,为何不乘胜攻破居庸关,从而直抵北京城下?这就是一大迷团。 朱祁钰想了十年也没琢磨出个准确答案来,所以对于山西的官员、士绅、豪强、商贾,始终都怀有极大的恶意。 (本章完) . ------------ 879 杀戮山西震慑全国 清查田地超越洪武 到了明末,山西商贾可以为所欲为,可以给金人当狗,可以尽情出卖汉人的利益。 但现在,皇权正盛,真到了动刀动枪的程度,山西的官员、士绅、豪强、商贾也只能束手就擒。 大同作为山西重镇,一直都是朱祁钰的眼中钉、肉中刺。十年来,锦衣卫早就收集好了名单,一进入大同城,便是照单抓人,全家送入城外专门建好的犯人营。 然后抄家,金银、珍宝、商铺、田产统统都不放过。 一时之间,大同城中,风声鹤唳、鬼哭狼嚎。 张永、王勤亲自上阵,去查抄最大的那几家。 李秉迫于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得罪了这么多人,这算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王善一边随手拿起件抄来的珍宝端详端详,一边时不时地安慰李秉几句。 李秉心里就嘀咕开了:以前大太监舒良看见你客客气气的,现在另外两位大太监张永、王勤看见你也是恭恭敬敬的,这么硬的背景,你当然不怕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想归想,李秉也明白,作为巡抚,若不替皇帝拼命往前冲,只会死的更快。 比李秉更无奈的,是山西的官员、士绅、豪强、商贾们。皇帝这个时机选的太毒辣了,如今灭了蒙元,外部危险已无。内部皇帝的权威达到极盛,无人敢与争锋。 从土木堡之变到现在正好十年,是真真正正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任谁也想不到,本来两兄弟斗的你死我活,如今弟弟却执意要为哥哥报仇。 这不是荒唐至极嘛! …… 合欢殿中,朱祁钰连打好几个喷嚏。 “哎呀,到底是谁在骂我?这要是众志成城,形成天人感应的话,晚上就该下雨了。” 林香玉笑道:“估计啊,是您的几位帝妃聚在一起埋汰您呢。您这整天又是吃奶又是舔脚的,没人骂您就怪了。” 朱祁钰冷哼了一声:“我在家关起门来,玩我自己的性奴,想怎么玩怎么玩,关她们什么事。” 林香玉又笑道:“那也可能是您的儿子在骂您?” 朱祁钰又哼了一声:“快得了吧,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儿子说过任何一句重话。见了哪个,我都是和蔼可亲、极尽温柔。 那殷勤的态度,就好像我是他们的儿子一般。 都这样了,他们若是还骂我,也太没良心了一点。” 林香玉笑道:“夫君这皇帝真够荒唐的,头一次听说有对儿女这么客气的皇帝。一般的人,早作威作福、颐指气使了。” “不做的时候,我对你们也很尊重啊。其实只要不惹我,我对谁都挺温和的。” “嗯嗯,确实如此。那就是山西人在骂您了,这次下手太狠了。” 提到山西,朱祁钰立即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这叫杀一儆百,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欺君罔上是要付出代价的,并不是换個皇帝,就拍拍屁股什么事都没有了。 否则的话,今天他们坑了朱祁镇,明天也会坑我们的子孙。 大明国力鼎盛之时,还禁得住他们坑害。到了王朝末年呢,三下两下就给坑完了。” 凝香坐在朱祁钰腿上,笑盈盈地问道:“除了报仇和立威之外,夫君还是看上那帮人的财富了吧?” “嗯嗯嗯,跟蒙元打了一年,咱们消耗巨大。光花了一大笔钱粮,收益却寥寥无几。 所以我得拿山西那帮老爷们的财富补补亏空,然后把他们的土地收归国有,再租给百姓耕种。” 朱祁钰把小算盘打的山响,朝野上下一时之间却无可奈何。 …… 六月二十七日,南京守备衙门。 如今南京守备衙门已正式成为南京的权力中心。 短暂居于南京的前太子已经去长沙就藩了,长期居于孝陵的前任皇帝也已经归天了,大臣们再也没有了顾忌。 南京的守备经过几次更替,也已经全部换成了皇帝的人。 而且南京的精兵,只剩下孝陵卫,也完全控制在皇帝手中。 所以现在南京也无人敢与皇帝相抗衡。 几个守备及六部重臣每隔三日,聚在守备衙门议政。 这日,众人闲聊,周瑄对众人说道:“天太热了,京城的监狱里发生了暑疫,病倒了一大片。我打算除了重犯,全部放回家去,等凉快了再让他们回来。” 周瑄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这种事情可是少见,大家听说过的,唐太宗李世民干过,他放的是重犯。 魏国公问道:“要不要禀报圣上,再做决断?” 周瑄摇摇头:“来不及了,奏本一来一回,至少十天。即便到时候圣上批准了,监狱里的犯人早就全部染疫了。” 魏国公闻言,便不说话了。反正魏国公就是随口问问,无论如何,后果嘛,肯定是周瑄自己承担。 若是犯人全跑了,那就好玩了。 勋贵没意见,周瑄又看向周忱,周忱则向袁诚、阎礼问道:“袁公、阎公,你们两位怎么看?” 袁诚看见阎礼:“老阎,你说吧,我听你的。” 阎礼一看,好家伙,谁也不想负责,都想让我背锅。 思索片刻之后,阎礼选择了背上这口锅。想要有威望,想要说话有力度,不能扛事怎么行。 于是阎礼把周瑄大大夸奖了一顿,什么爱惜百姓、仁德宽厚之类的,并表示愿与周瑄共同承担责任。 有了阎礼这话,其他人便一致通过了周瑄的提议,一边立即写奏本上报朝廷,一边由周瑄主持暂时遣散狱中轻犯。 几人又商议了些其他政事,然后正要散了,这时北京送来的诏命、公文到了。 众人只得聚在一起,将诏命和公文看了一遍。 当看到皇帝命自己造六十名太监督办盐政之时,阎礼心中大喜。这可是肥差中的肥差,美差中的美差。 把皇帝的诏命转换成大白话,就是由阎礼全权挑选六十个可靠的太监,把他们放到盐政上历练。只要出了成绩,后面就是对这些太监重点栽培了。 而且根据皇帝的暗示,阎礼可以认这些太监为干儿子。那阎礼这个势力一下就大了去了,几乎瞬间便跃升成了炙手可热的权宦。 阎礼也心知肚明,这是皇帝对自己看守孝陵有功的奖赏。要不是还有外人在,阎礼立即就得朝着北方磕上九个大响头。 有了明旨,肯定还有密旨。很快,阎礼便离开守备衙门,匆匆回到了御马监。 果然,密旨已经先到一步,密旨比明旨讲的更加详细全面。连应该领谁的情都说明白了,阎礼知道是十娘娘替自己说话,皇爷首肯,自己才得到了这样的肥差,连忙跪在地上,向北叩拜,把皇爷和娘娘感谢一遍。 这个就是真正的提携之恩,短短几年时间,阎礼从一个看仓库的小太监,摇身一变,成了全权掌管南直隶所有皇家事务的大内官。 跪拜完,阎礼向手下命令道:“传下令去,南直隶的内官、内使全都可以报名,选六十人督办盐政。” 众人连忙齐声应了,只要跟盐政有关的,那可都是肥差。 与此同时,周瑄来到刑部大牢,命狱卒将轻犯全部提了出来,集中在小广场上。 犯人们起初不明所以,只听周瑄对众人高声宣布:“如今暑疫横行,监牢中阴暗潮湿,伱们若继续待在牢中,恐怕会染上疫病,平白送了性命。 所以你们登记一下,便都回家去吧。待天气凉爽,疫病过去,我再命衙役去通知,召汝则至,两相便宜。” 犯人们都听懵了,还有这样办事情的吗? 周瑄还在那里挥手赶人,让犯人们赶紧登记,赶紧回家。 离家远一点的,刑部还出钱给了路费。 七月初五,朱文芳这位监国太子便得到了南京的奏报。 朱文芳对何宜笑道:“召汝则至,这个周尚书可真有意思。” 何宜回道:“周尚书确实是难得的干才。” 朱文芳问道:“他是父皇的亲信吗?” 何宜摇摇头:“不是吧,用圣上的话说,周尚书属于技术官僚。就是行政能力极强,但不怎么涉及政治斗争。朝廷要想稳定,就需要多一些这样的人才。” 朱文芳又问道:“那李秉如何?” “李秉啊,也是类似。他不是圣上的亲信,但是能力强,而且敢于得罪权贵。 其实他自己的政治倾向,也是抑制山西的豪强兼并土地、侵占卫所。 只不过圣上对山西的态度比李秉要激进得多,所以显得李秉好像有点保守。” 朱文芳点点头,旋即又叹口气,做皇帝是真难。 做了皇帝,还想做个好人,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太平无事。只有山西在不断地抓人、抓人、抓人。 朝廷里有很多同情山西的官员,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开始时,还有官员站出来或是说情,或是劝谏。 朱祁钰亲自下令,抓了一批官员、罢免了一批官员,便再没人敢站出来说话了。 两个月时间,数千人被抓到了京师。 三法司会审,朱祁钰亲自勾决,公开处决了一大批人。只要是牵涉到向蒙古走私的,必杀;还有巧取豪夺、逼死人命的;所有旧账都翻了出来,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该送到教坊司的就送去教坊司。 之前还抓了一大批向阿噶巴尔济通风报信的勋、武将、文臣、锦衣卫,也全部砍了脑袋。 尤其是部分勋贵,当初他们家的夫人还敢阴阳怪气地嘲讽皇妃,如今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他们女眷全部送进了教坊司,让京师的男人齐心协力,好好教她们做人的道理。 景泰十年的下半年,主旨就是杀人,整个京师被杀的人头滚滚。 几乎每天都有人被砍头,几乎每天都有女眷被送入教坊司。 时光匆匆,数月过去。 转眼到了年底。 十二月二十七,朱祁钰亲自出山,主持今年最后一次朝会。 这次人来的特别整齐,在京五品及以上文官、三品及以上武官,亲王、郡王、公、侯、伯全部参加。 朱祁钰和朱文芳一起坐在龙椅上,受了百官朝拜,然后便开始听六部做这一年的总结。 今年的主角是户部,朱祁钰命户部尚书沈翼先讲。 沈翼一脸轻松,从容奏道:“启禀圣上,经过一年的土地、人口清查。原两京一十三省之征纳粮草田地山塘在洪武朝共有八百四十万顷,在这次清查之前,只剩下四百二十八万顷。 经过这次全面清查,录得共计八百八十八万顷。” 沈翼此言一出,殿中便响起了议论之声。 这可真够狠的,征纳粮草的土地甚至超过了太祖的时代。 以前太祖在清查田地之后,制定了各省的缴纳赋税的定额,不少收,但也不多收。 太祖都说了永为定额,不再多收了,那自然以后新开垦的土地能瞒报就瞒报、能隐匿就隐匿。 这次是朝廷在那里清查土地,与此同时,皇帝却在孜孜不倦地杀人。 尤其是山西的遭遇,把其它各省都吓住了。 所以各省都在极力清查土地,以免被皇帝盯上。 最终各省的土地数量一加,竟然反而超过了太祖时代。 朱祁钰心里想笑,果然在这个问题上大清才是对的,就是得杀,往死里杀。扯儒家那些仁义礼智全白费,只有杀到人心服才能解决问题。 对于士绅豪强们的难处,朱祁钰也十分能理解。他们最愁的是,如今引不来外部势力。以前有也先,以后有大清,现在啥也没有。 反面例子,到了崇祯十七年,大家全都盼着闯王进京,赶紧把崇祯这个要命的皇帝换掉。 结果换掉确实是换掉了,但李自成不按剧本走,在京城大加拷掠,又把士绅官员得罪个一干二净。 这时候士绅官员们还有别的选项:引外部势力,也就是满清入关。 我自己搞不定皇权,但我可以引外部势力进来。 这也是弘光朝‘联虏平寇’的奇葩国策的由来。 凡事的产生,都是有时代背景的。 朱祁钰有足够的历史教训可以吸引,所以选择了景泰十年这个时间点搞土地大清查。 现在没有外敌,士绅们想引个也先、多尔衮之类的进来,实在找不着暗送秋波的对象。 而且朱祁钰刚刚灭了蒙元,威望极盛,再加上大明的精锐战力全部都在掌握之中,根本无惧内部反叛。 朱祁钰是希望有人造反的,光是三营三卫这十几万亲军,就足够镇压地方反叛了。 现在是想大开杀戒,却找不着借口。地方上的士绅豪强也不傻,有山西珠玉在前,谁还敢硬往皇帝手里送啊。 (本章完) . ------------ 880 人口翻番收入三倍 耕地倍增震惊百官 朱祁钰心中还是很得意的,征纳粮草的田地山塘不仅恢复到了洪武朝的水平,还略微超过了一点点。而且对两京一十三省的赋税总额还下调了一成。 这样纳税的田地多了,税收总额却减少了,普通百姓的负担应该能下降不少。 天下百姓,若稍微有点良心,多多少少也得感恩戴德一下吧。 不过朱祁钰也只是奢望一下,并不认真,民心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双方得看对眼了才行,看不对眼,那就是相看两厌。 至于如何才算是看对眼,不知道。反正仁宣才是盛世,士绅和百姓都喜欢这个调调儿,景泰朝嘛,只适合孤芳自赏。 朱祁钰越想越没趣,准备起身回家了。 沈翼刚开了个头,正在下面讲得起劲,见皇帝似欲起身离开,脸色不禁一变。 朱祁钰天天玩女人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这察颜观色的本事锻炼得极强,以至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沈翼的失落,然后立即在龙椅上端端正正坐好,示意沈翼继续讲。 沈翼继续说道:“除两京一十三省外,景泰朝新收服的省份,日本有纳粮田地一百五十六万顷,其中官田五十万顷。 朝鲜有纳粮田地八十三万顷,其中官田二十一万顷。 安南、占城共有纳粮田地三百三十万顷,其中官田六十七万顷。 缅甸纳粮田地二百四十万顷,其中官田四十万顷。 暹罗纳粮田地一百八十七万顷,其中官田三十二万顷。 其余的澜沧、吕宋、台湾等地加起来,共一百五十万顷有余,其中大部分为官田,约一百一十五万顷。像吕宋、台湾等地远未开垦完成,所以统计的不准。 景泰朝新占领土,总计有纳粮田地一千一百四十八万顷有余。” 这话一出,大殿内的秩序再也维持不住了,大臣们热烈讨论起来。怎么不声不响地,弄了这么多土地出来。 大臣们虽然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但见识毕竟不能跟朱祁钰相比。安南、占城的红河三角洲、湄公河三角洲,那可是世界级的大粮仓。区区三百多万顷田地,离着完全开发还远着呢,后面依旧有巨大的潜力。 缅甸和暹罗也有面积巨大的平原,这都需要下力气开发。 总之,景泰朝新占的南方数省,一千万顷以上的土地肯定是有的,经营好了,根本就不怕什么小冰河期。 大臣们没有这样的视野,只觉得一千多万顷有些吓人:原两京一十三省,有八百多万顷;景泰朝新占的领土有一千一百多万顷,加一起不就两千万顷了嘛。 如此一来,耕地翻番;每年征收的粮草翻番;再加上日本的矿产,朝廷的每年的收入接近原来的三倍。 这个功绩就有点过于大了,只要皇帝不像唐玄宗、隋炀帝那样晚节不保,高低得给个世宗啊。 大臣们不知道的是,皇帝想做世祖,这是后话。 沈翼继续讲道:“经过这次人口清查,原两京一十三省,共有人口六千七百四十九万有余;景泰朝新占领土里,共有人口二千六百七十万有余。 天下共计九千四百二十万人口。” 朱祁钰点点头,因为人头税已经免了,徭役也已经免了,士绅豪强们也没什么隐匿人口的动力了,所以人口就多了起来。 摊丁入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以后就是按土地收税。这里有一百亩地,我就按一百亩地收税。至于这一百亩地是归十户人家所有,还是归一户人家所有,无所谓。 反正我就收这一百亩地的税。 这样好统计,无论如何,人跑得了,地却跑不了。 至于徭役,不再强制了。朝廷现在收入这样高,需要劳力了,出钱雇佣百姓吧。 大明啥都缺,就是不缺劳动力。只要肯出钱,有的是人肯干活。 这样也可以借机把朝廷铸的钱币发到百姓手中。 等银币、铜钱流通于全国,并且供应充足之后,大明的财政就算彻底稳住了。 铸币改革,废宝钞,铸银币、发铜钱,这可是景泰朝内政第一功绩,将来必须在正史上大书特书一笔。 朱祁钰等着沈翼讲完,把内阁、六部从头夸奖一遍,并且上上下下都许诺了一遍,然后就准备走了:“明年也没什么太大事情了,打了这好几年仗,休养生息吧。 你们好好养养,让百姓也好好养养。 接下来,你们和太子讲吧,我回去还有事。” 大臣们闻言,连忙阻拦。皇帝好容易参加一次朝会,大家好容易见着一面,哪里就能这样放走了呢。 朱祁钰有点害怕,也不知道大臣们要给自己出什么难题。万幸,大臣们只是依次站出来,和皇帝聊一聊这一年来的政务,有些述职和表功的意思在里面。 朱祁钰面带微笑,一边倾听,一边点头称赞。 折腾了一個多时辰,好容易把这些官员伺候完了。 朱祁钰大手一挥,对沈翼笑道:“我当皇帝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我很不容易,你们也很不容易。以你们今年的俸禄为基准,从明年开始,文武官员全部涨俸五成。” 百官闻言喜悦,连忙跪下叩首谢恩。 朱祁钰笑道:“行了,你们和太子说吧,我回家休息去了。” 在百官的恭送声中,朱祁钰出了青云殿,回到灵玉宫。 一走进合欢殿,朱祁钰赶紧一倒,四仰八叉地倒在榻上。 林香玉也吓一跳:“大过年的,大臣们没有不开眼的吧?” 朱祁钰摇摇头:“没有,大过年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吧。我不揭大臣们的短,大臣们也不揭我的短,现在君臣之间是真和谐啊,想吵都吵不起来。” 林香玉闻言赞道:“十年前夫君刚登基的时候,可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想斗争都找不着对手了,难怪您不想当皇帝了呢,也是真没什么意思了。” 朱祁钰附和道:“确实如此。地方上谁敢反叛,我就派亲军过去屠杀,那些士绅豪强也觉得这反造着没什么意思。全国性的反抗组织不起来,一两个省的反叛根本就抵抗不住咱家的亲军。 谁敢造反,先夷三族,再诛九族,只留下年轻女子,送到教坊司。让首恶眼睁睁地看着他三族被夷、九族被灭、年轻女子被那个啥,然后再把他凌迟。 这就是震慑。 这是地方反叛的下场,在京城反叛,那就更好说了。 京城的所有军队、厂卫都牢牢控制在我手里,谁活不耐烦了,我绝对会送他一程的。” 两人正说着,浅雪和素汐手拉手,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朱祁钰极尽温柔地问道:“咱们的小晋王殿下睡了?” 素汐笑道:“小晋王刚刚吃完奶,已经睡下了,夫君要不要接着吃,他吃了左边,您吃右边?” 朱祁钰立即来精神了:“好好好,两边都吃吃,这样才不会一边大,一边小。来来来,过来躺到朕身边来。” 素汐乖乖躺到床上,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原来的太祖系晋王已废,素汐生了个儿子,按着早就说好的,朱祁钰立即封小皇子为晋王。现在就差浅雪的吴王和凝香的楚王,然后就圆满了。 心中感叹,手上却行云流水,件件轻纱层层剥落,朱祁钰又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真好啊,上上下下一丝赘肉都没有,若是不知道的,谁能看出汐儿生过孩子。 而且还是像素烧瓷器一样白,都十年了,怎么把玩都不腻。” 素汐红着脸笑道:“有了孩子,奴家现在可是妇人了。” “嗯嗯嗯,汐儿这样的小少妇,是玩起来最有韵味的了。哎,不知不觉间,我也成曹贼了。痛恨曹贼、理解曹贼、欣赏曹贼、成为曹贼,这就是我的心路历程。” 几位小女人听到这话都高兴了,喜欢小少妇是好事,最怕的就是自己夫君想尝尝新鲜小姑娘。 浅雪也主动褪去衣衫,与素汐并排躺好:“明年该奴家生养了,夫君今天得优先临御雪儿。” 朱祁钰从善如流:“行行行,没问题。你们姐妹俩一个生过,一个没生过,如今并排躺着还是一模一样的,真不好区分。一会动作多了,你们可得提醒我一下谁是谁,别灌错了。” …… 数日无话,转眼来到景泰十一年,正月初一。 正旦大朝,文武百官又早早来到青云殿,向皇帝、太子致贺。 朱祁钰本来还打算睡个懒觉,让太子一个人接受朝贺,没想到大臣们不依不饶,只能被迫出来露了个脸。 然后是命妇向太后、皇妃致贺。 虽然太后已经提前通知免了命妇朝贺,但所有在京命妇还是一个不少都来了。 拜完太后,命妇们还执意要向皇妃们拜贺。 灵玉宫五皇妃只得穿戴整齐,一同来到长乐宫。 林香玉一边走一边揶揄道:“这帮命妇,好好的非要朝贺我们做什么。都十年了,怎么就今年突然想起我们是皇贵妃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凝香笑道:“去年夫君杀的太狠了呗,上至勋贵,下至士绅,杀了个血流成河。这还不算,他们家的年轻女子,都被送进了教坊司。 这帮命妇若是再不识趣,今年就轮到她们去教坊司了。 所以她们虽然打心眼里看不上我们,但还是得乖乖来给咱们姐妹磕头。” 林香玉摇摇头:“这帮姐姐们可真够迟钝的,咱们姐妹都生了多少亲王了,地位早就稳得不能再稳了,她们竟然用了整整十年才分清楚头大眼睛小,也真是够奇葩的。” 五人说说笑笑来到长乐宫,进入正殿,向太后请过安,依次落座。 命妇们依品级站好,一起跪地叩首。 一拜还不合适,命妇们对皇妃们行了三拜礼。 林香玉、凝香五姐妹冷冷淡淡地回应了,只是略说几句话,便端起了茶杯。 促狭之心突起,林香玉跟凝香端着茶杯还相互碰了一下,一副要干杯的样子。 吴太后坐在上首,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却一言不发。 命妇见皇妃们都端起茶杯送客了,也不好多留,只能行礼退出。 等人都走了,林香玉跟凝香都站起来,为了刚刚的小任性向太后请罪。 吴太后笑着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些命妇也没少说伱们坏话,你们已经够大度了,何罪之有。 我当妃子的时候,可也真没少受委屈,所以我能理解你们。 要非说当年,我比你们被骂的可惨多了。 至少你们有个好夫君,有人敢骂你们,他是真敢为了你们大开杀戒,杀到所有人都服软为止。 我摊上宣庙那么个人,在他心里,我都未必比得上一块金疙瘩。” 众女闻言,连忙奉承。 吴太后自嘲了一番,才换了话题:“你们去年生了好几个,今年还要生吗?我真是彻底急了,这些孙子孙女我根本就认不明白了。” 凝香回道:“母后莫急,今年、明年我们姐妹再生生,就彻底结束了。现在就我和雪儿还没生过,夫君说了,今年雪儿生,明年我生。 我生完之后,就算收尾了,以后姐妹们全都不生了,安安稳稳过日子。” 吴太后长舒一口气,总算快解脱了。一般人家的老太君,都是盼着家里媳妇生的越多越好。但是自家儿子、儿媳实在太能生,吴太后这是真被整怕了。 不多时,朱祁钰、朱文芳也接受完百官朝贺,来到长乐宫。 中午,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在正殿中,将五条长桌拼成一条,接近五十口人,坐的满满当当。 此情此景,朱祁钰也是感慨万千。一个是人丁兴旺,自己也越来越硬气了。刚登基时,家里就自己一个男丁,外面的事情全靠一个人咬牙硬扛。 现在呢,人才济济,泰泰二年出生的那批亲王都能出去顶一顶了。 大臣和命妇们之所以变得一个比一个谦卑,跟这些亲王的成长有非常大的关系。 不敢想象,等这些亲王们陆续成年,自己这景泰一系会有多么强大。 再一个,一家人也是真和睦,十五个妃子,小三十号儿女,竟然谁也不内斗。这治家水平,真的跟太祖有一拼了。 朱祁钰正在心里得意,却听汉王忽的问道:“爹爹,您最近有没有做什么缺德事?” 气得朱祁钰从林香玉手中抢过一条丝帕,团吧团吧,使劲朝汉王身上一砸:“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搞得好像我整天做缺德事一样。” 汉王笑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大过年的,您不会又让我去景陵给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请罪吧?如果您又新犯了什么罪,请提前给我说,我也好有个准备,不然我可安排着和兄弟们一起玩去了。” 朱祁钰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说这个啊,是我错怪你了,你未雨绸缪是对的。颦儿、凝香,我最近没犯什么罪吧?” 林香玉故作严肃地答道:“夫君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宣庙大皇帝英明神武,三杨辅政治国之贤臣,他们把山西经营得固若金汤、政通人和。 您不仅否定了宣庙和三杨治理山西的政绩,还冲上去一顿杀戮,您还敢说您没有罪?” 不等朱祁钰说话,汉王便叹口气:“哎,母妃所言甚是,后天吧,本王就去景陵向宣庙赔罪去。” (本章完) . ------------ 881 新年设宴笼络心腹 亲迎李秉保障安全 见汉王如此知情识趣,朱祁钰便把拜陵祭祖这些事情都交给了几位亲王。 一场家宴,其乐融融。对所有皇子、公主,朱祁钰都不吝夸赞,哄得所有人都开开心心。 皇子、公主们年纪小还不让喝酒,朱祁钰带着几位宠妃小酌了几杯,也就散了。 回到家中,朱祁钰带着爱妃们泡了泡温泉,然后便躺在榻上,再不肯出门了。 借着酒意,朱祁钰问道:“今年除了雪儿,还有别人想生娃吗?” 凝香摇摇头:“没了,该生的都生了,姐妹们都有儿子了,谁也不想再生了。有几个姐妹还在问,能不能跟着儿子出去就藩?”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回道:“能能能,太能了。愿意跟着儿子就藩的,都兼任王太后。在封地帮着亲王们成家立业是好事,我非常支持。” 林香玉揶揄道:“好家伙,夫君真够凉薄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好歹挽留挽留啊。” “还挽留啥啊,男女之间在一起,全靠眼缘。这没有眼缘还硬凑在一起,就很累。 如今孩子也大了,大家也已各得其所欲,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分分家产、各奔东西才是正道。” 林香玉称赞道:“像夫君这么看得开的人真少,更多的是司马炎那样的畜生,后宫弄一万多人,自己用不了,也不肯让别人用,把一万女人的青春就这样消耗的深宫之中。” 朱祁钰点点头:“司马炎那是真畜生,不止是祸害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我记得《晋书》中记载:诏聘公卿以下子女以备六宫,采择未毕,权禁断婚姻。 这样弄了几千人仍不满足,还‘诏选孙皓妓妾五千人入宫’,这样后宫终于超过了一万人,难怪孙皓老是喷司马炎呢。抢了他的女人,他能不喷吗。” “并宠者甚众,帝莫知所适,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宫人乃取竹叶插户,以盐汁洒地,而引帝车。” 朱祁钰无奈一笑:“司马炎这种太丧良心了,我实在做不来。一万多女子,一天宠幸一个,得三十年才能宠幸一遍。我做不到完全不顾及这么多女人的幸福和感受,如此亏心的事情,我晚上都得睡不着觉。” 凝香笑道:“夫君就是太心善,其实直接把我们姐妹锁后宫里,再采取全国秀女,另建一储宫就完事了。然后每天三四个,几年不重样,管什么感受不感受的。 这样有个二三十年,夫君得生上百個儿子。” “那我不成周文王了啊,算了,不说这个了。过年咱们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阎礼回来述职了,要请他吃饭。李秉回来述职了,也得请他吃饭。还有日本、朝鲜、安南等地原来的国王也都进京了,还要请他们吃一顿。 魏国公、信国公等外地勋贵也进京了,还有咱们亲军的武将、立了功的中下级将士,都要分别请一请。 哦,还有东宫的属官们,夫君也得出面请请他们。” 朱祁钰听得都傻眼了:“这过个年,要请多少顿饭。这要是顿顿得喝酒的话,不把我累死了。” 凝香劝道:“没办法啊,都得请一请,算是做个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总结吧。大战没有了,以后的主题就是吃吃喝喝搞好关系。再说是您闹着要扶上马送一程的,可不就得好好捋一捋方方面面的关系。” 朱祁钰长叹一口气:“好烦啊,见了外人就怪烦的。你们谁给我来个冰与火之歌消消火。” 林香玉和凝香立即就精神了:“夫君稍待片刻,我们去拿冰块。” 灵舌千转之事,不可细述。 …… 正月初五,宴会开始。 今天先请内廷的大太监们,林香玉、凝香两人带着太子妃、黄七、裴当在灵玉宫东门外接人。 朱祁钰带着另外三位爱妃,还有朱文芳在东坡雪堂准备饭菜。 朱文芳称赞道:“爹爹可是越发平易近人了,大过年的竟然还亲自下厨给大内官们做饭。” 朱祁钰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虽然这些大内官跟咱们名分上是主仆,但谁也不是天生就欠咱们的。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凭什么他们就要给咱们当奴隶呢。 当奴隶也就算了,他们命不好,没得选。但给不给主君卖命,却是他们的自由。 孟子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你做皇帝,也得从方方面面去收拢人心,不能整天一副别人欠你几万两的样子。 再说了,我刚登基时,手上哪有人,也就大猫小猫三两只。今天请的这些人,都是我起家的班底。 像王诚、舒良他们这种,当时都是些稚嫩的小太监,但是人家没出卖我,能力怎么样先不说,起码忠心耿耿跟着我一路走过来了。 虽说如今咱们发达了,但感情不能不讲。 做皇帝也得有人情味才行,越是自己得势的时候,越要讲人情世故,越要谦逊温和、保持本心。” 朱文芳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道:“爹爹的厨艺有进步吗?” 朱祁钰一脸自信地答道:“那必须的,去年为了伺候你小娘,我可真没少钻研。你小娘又害喜,又头晕的,我变着方地给她做好吃的。” “哎呀,我也想学爹爹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啊。” “你还年轻,好好干吧。”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灵玉宫外,阎礼已经走到了宫门口。猛然见两位皇妃和太子妃站在门口,吓得阎礼连忙磕头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别跪了。今天不过是家宴,不必拘束。” 说罢,凝香将自己的手炉递了过去:“这手炉给你,暖暖手。你要么先进去坐会,要么跟我们在这里聊会天,顺便等等他们几个。” 阎礼连忙接过手炉:“奴婢还是跟在娘娘身边侍候吧。” 说罢,阎礼又向后面的黄七行个礼,叫声干爹。 黄七笑呵呵地称赞道:“好好好,咱们的南京御马监大掌印真是有出息了。” 阎礼虽然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宦了,但比之黄七这样的,还差上不少。 决定一个太监的人生高度的,能力、魄力只占一小部分,最主要的,还是要靠感情。 谁和皇帝感情深,谁的地位就高,权势就大,道理就这么简单。 黄七能做灵玉宫大总管这么多年,还兼任司苑监提督太监,跟皇帝自然不是一般二般的感情。 接齐了人之后,一小群人一起来到东坡雪堂。 除去在外地监军的几个人,今天一共来了十二个太监,坐了满满一屋子。 朱祁钰带着皇妃做了一大桌子菜,众人围坐在一起,好不热闹。 朱祁钰举起酒杯,对众人笑道:“十年啊,我当了整整十年皇帝了。回顾过去,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真心不容易。 伱们都是忠心耿耿跟着我起家的从龙之臣,太煽情的我也就不说了,感情都在酒里了。 我干这一杯,以后我就半退半隐了,你们好好扶保太子,咱们君臣共享无边富贵。” 说罢,朱祁钰一饮而尽。接下来主仆一边吃喝,一边追忆往事。 这顿饭吃的极为融洽,至晚方才散场。 席间众人不停地劝酒,朱祁钰今天可喝高兴了,走路都颤颤巍巍、东倒西歪,好容易走回合欢殿,往榻上一躺就不动了。 一夜美梦,到了第二天早上,朱祁钰睡得正香,就被爱妃摇晃醒了。 朱祁钰刚要抗议,林香玉便抢先劝道:“夫君,不能再睡了,今天李秉来,不是得请请他嘛。” “请就请呗,虽说他这几年在山西功绩不小,但我也不至于还得亲自迎接他去吧。” 林香玉笑道:“您不用去接,但我们得去啊。王先生不是跟着一起来了嘛,上次李秉被刺杀,王先生可是救下了巡抚和随行官吏,这是大功一件,您得给他升个知府了吧。” “升升升,不过知府就到顶了啊,不能再升了,再升除非去辽东或者蒙古开荒。你和凝香去接吧,让雪儿、汐儿再陪我睡一会。” 林香玉挽着凝香胳膊,两人蹦蹦跳跳来到灵玉宫门口。 到了门口,两人都稍稍端庄严肃了一些。今日刘昌当值,连忙迎了上来。 林香玉劝道:“武安侯管着几个指挥使就行了,天这样冷,没必要亲自值守了。” 刘昌回道:“过年了,人多眼杂,末将还是亲自盯着放心些。” 凝香笑道:“我们要去王府大门口接人,那就有劳武安侯亲自保护我们去吧。” 刘昌笑道:“末将遵命。” 三人走在中间,前后有几十名亲卫簇拥。 闲聊了几句之后,刘昌问道:“娘娘,过完年,我家那位想去安南探望探望越国公,您看行不行?” 凝香点点头:“去吧,哪能不让探亲呢。让越国公一家回来看看也行啊,圣上最近也老念叨着越国公呢。 你说人老了便爱回忆往事吧,圣上才三十出头,就整天念叨着和越国公、安国公,还有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保卫京城、抗击瓦剌的日子。 要不这样也行,让越国公带着家眷回来京师住几年,等越王就藩的时候,他们再一起回安南去。路上也有个照应,越王年幼,到了安南还需要越国公多多扶持呢。” 刘昌连忙回道:“如此甚好,越国公年事已高,也颇思故土,早就想回来看看了。” 对于安南,朱祁钰效仿沐家永镇云南之例,命越国公王通及其子孙永镇安南,再把自己儿子封为越王,建藩镇守。 如今安南已经搭建起了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以及府、道、州、县各级衙门的完整体系。 上面还有总督、巡抚、镇守太监,再加上藩王、勋贵,形成了多方相互制衡的格局。 大家相互监督,谁也不能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要不了三代人,安南也就变得和传统汉地的省份一样了。 当年因为英国公张辅支持汉王,跟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镇一脉关系极僵,不然的话,由英国公一系永镇安南,很可能就没有后面安南这一摊子烂事了,张辅也不用那么憋屈地死在土木堡了。 却说林香玉、凝香、刘昌三人来到齐王府大门外,又闲聊了半晌,李秉、王善的马车缓缓而至。 下了马车,李秉被唬得好大一跳,怎么皇帝最宠溺的两位贵妃娘娘亲自站在大门口呢,谁有这么大的脸面,反正李秉坚信自己没有这么大面子。 李秉、王善连忙近前跪拜。林香玉跟凝香都赶紧伸手虚扶,并示意黄七、裴当把人扶住。 林香玉笑道:“好好的跪什么,王先生这是打我们姐妹的脸呢是吗。李抚台也不要跪了,您是国家重臣,我们就是小小嫔妃,哪受得起如此大礼。” 客套几句之后,李秉和王善都不再坚持,王善抬头观望一眼,然后笑道:“臣已垂垂老矣,娘娘们倒是越来越年轻了。” 林香玉问道:“我们姐妹是不是还跟十六岁时一样?” 王善回道:“岂止,娘娘的长相跟十六岁时一模一样,气质却更加超逸脱俗了,远远望去,恍若九天玄女下凡尘,犹比瑶池仙娥胜三分。” 林香玉跟凝香都被逗乐了,凝香笑道:“先生也未见老,倒是多了些精致的贫嘴。圣上最近也特别爱絮叨了,咱们赶紧进去,您和圣上斗斗嘴,看看谁胜谁负。” 李秉在一旁被彻底震憾住了,自己这曾经的幕僚怎么如此大来头,以前能跟几个大太监说上话,就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让两位宠妃亲自出来迎接,甚至还可以很不见外地开开玩笑。早知如此,自己多巴结巴结就好了。 一行人进了王府,说说笑笑来到甘泉宫的南厅,朱祁钰早已在厅中等候。 君臣礼毕,朱祁钰先对李秉大大地慰劳了一番。 因为李秉在山西巡抚期间,得罪的人实在太多。恨李秉恨得咬牙切齿、想要报复的人多得数也数不清。 所以朱祁钰才要单独宴请李秉,主要就是为了给李秉撑腰,从而保障他的人身和仕途安全。 有了今天这顿饭,山西的士绅豪强们最好天天给观音菩萨烧香磕头,祈祷李秉能够长命百岁。 谁要是敢报复李秉,哪怕李秉只是自己在家里喝凉水噎死了,朱祁钰都会把账算在山西的士绅豪强头上,从而大开杀戒,再从头到尾把山西犁上一遍。 就是要天下人知道,谁跟着皇帝卖命,皇帝就能保谁富贵平安。 主打的就是一个让臣子卖命卖的安心。 (本章完) . ------------ 882 新设州县改革屯田 增派大臣监修直道 朱祁钰向朱文芳亲身示范如何笼络大臣,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要让大臣有安全感。 这也是朱祁钰通过琢磨大明的历史得到的教训,反面例子,明后期有俩二百五,加起来正好是五百:一个崇祯帝朱由检,被东林党用捧杀的方式架到明君圣主的位置上,以致走火入魔,非要杀什么魏忠贤。 得到的结果,就是下面的太监、锦衣卫全都不敢再给皇帝卖命。 另一个是正德帝朱厚照,更夸张,把刘瑾给凌迟了,据说割了四千二百刀,超过了东林大佬郑鄤的三千六百刀。 这骚操作简直令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做事这么任性,朱厚照两次落水,莫名其妙死掉,也就不是很冤枉了。 所以朱祁钰一直以来给朱文芳灌输的思想,就是自己的亲信一定要死保,哪怕朝野上下给的压力再大,都得咬牙顶住,绝对不能后退半步。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上上下下都盯着呢,你要是顶不住压力,后退妥协了,得,那就是大崩溃、全完蛋。 敌人会觉得你外强中干、软弱可欺;中立的人会觉得风向有变;自己人会认为你罩不住了。 作为老大,罩不住小弟,那老大就做到头了啊,这是多么朴素的道理。 朱厚照把自己的头马刘瑾剐了四千多刀,真是令人惊叹的脑回路。朱厚照不被后宫与文官联合起来弄死,天理都不容。 朱祁钰也生怕朱文芳被绕进去,做皇帝一定得保自己的亲信,也得保替自己卖命的大臣。 眼下的李秉,虽然不是亲信,也是被动给皇家卖了次命,但还是必须得给他安置得妥妥当当的,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跟着皇帝走是不会有错的。 酒过三巡,朱祁钰对李秉笑道:“山西还不安稳,得有劳爱卿再做三四年巡抚,之后我安排你做刑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你在外为官多年,也该回京城来了。” 李秉闻言大喜,皇帝亲自给出仕途安排,是非常少见的情况,对大臣来说是十分荣耀的事情。 朱祁钰又补充道:“通过查抄山西这些士绅豪强的家产田地,朝廷获得了大量田产。我需要你把这些土地通过置换的方式,合并成整块整块连成片的田庄。 然后把这些庄田交给屯卫耕种。” 李秉乍一听有些懵,为什么非要把地连成整片整片的? 朱祁钰不等李秉发问,主动解释道:“这是个笨办法,如果军屯的耕地,东头十亩,西头五亩的,过不了多少年,那些士绅豪强又跑来兼并侵占了。 所以咱们弄几万亩地在一起连成片,然后圈起来给屯卫耕种。 士绅豪强再来抢就没那么容易了,起码非常扎眼,没办法零敲碎打、步步蚕食了。 这就跟赤壁之战时曹操的铁锁连环似的,一艘船停在江上摇晃,把几百艘船并在一起就不摇晃了。” 李秉心中暗叹:果然好处没有白拿的,这又是个劳心劳力、极为繁琐的差事。而且这個办法又蠢又笨,一点都不高雅。 朱祁钰也知道李秉在心里正埋汰自己呢,但是无所谓了,到了今天这一步,这差事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朱祁钰又补充道:“以后宣府、大同各自新建一个户部的中转仓库,山西每年征纳的粮草,全部纳入宣府、大同的新仓库。 然后大同向东胜等卫转输粮草,宣府向开平等卫转输粮草。 我们要建立一整套制度,彻底把东胜和开平发展起来,免得后世再出现放弃东胜、开平的那个啥。” 至于‘那个啥’指的是啥,朱祁钰很想说放弃东胜、开平的皇帝、辅臣们都是二百五,但念及这事太宗也干了,便没好意思说出口。 李秉也不知道说什么,朱祁钰继续画饼:“从陕西到甘肃再到哈密,正在修建直道。我最近天天在家里思考大明的战略格局,我就想到,应该再修一条从宣府到开平,然后向北贯穿呼伦贝尔草原的直道。 沿途修建城池、堡垒、驿站。这样朝廷大军能够在宣府、开平与呼伦贝尔草原之间快速机动,粮草军械也可以迅速调配。 如此一来,可以把东蒙古牢牢控制在手中,同时还方便商贾去开平做生意。 用咱们景泰朝改良的开中法,鼓励商人运粮食去开平,咱们给他们盐引,给他们在开平城中免税交易的资格。 把民间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开平才能长久保持繁荣,减少朝廷补贴开平的负担。 避免开平成为朝廷的累赘,后世之君臣也就不会再轻易弃守了。” 朱祁钰的心病,就是生怕后世再出个朱瞻基这样的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这里扔了不心疼,那里弃了无所谓;这里不是传统汉地,那里没有统治价值,想想都要命,这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日不落帝国啊。 这一顿饭,李秉听着皇帝东拉西扯吹半天,大体上了解到皇帝的意图了。 差事虽然听起来有点难,做起来也一点都不简单,但勉强还能接受。考虑到皇帝信义无双、言出发行,三年之后便有刑部尚书与东阁大学士之位,李秉认为这买卖不亏。 聊完正事,宴席继续。李秉性格比较闷,也不怎么主动说话。君臣在聊政事,林香玉跟凝香也不插话,朱祁钰只能自己主导话题了,于是又对王善笑道: “去年山西那帮豪强失了智,竟然刺杀巡抚车队。全赖先生之力,才得以保全众官吏无恙,这是大功一件,须得重赏才是。 我打算将开平设州,隶属宣府管辖。就有劳先生去做知州,开平是与蒙古人贸易往来的重镇,希望先生好好为朝廷经营。” 王善大喜,忙要跪下谢恩。 朱祁钰连连摆手:“今天是家宴,先生不必客气了。来,说完正事了,咱们继续喝。” 王善心中可高兴坏了,知州可是从五品,而且还隶属宣府。因为进入景泰朝,宣府被皇帝划进了北直隶,所以如今开平也属直隶了。 北直隶的州,虽然在塞外,但也比普通州地位更高一些。 最关键的是,开平的生意很大。蒙古人与内地贸易,如今主要就靠开平、大宁、广宁这几个地方。 这个做好了,很容易出政绩。 交待完正事,林香玉跟凝香开始殷勤劝酒,又喝了半日才散。 走的时候,是朱文芳亲自送李秉、王善出府。两人坐上车,都已有些醉。李秉对王善的态度比原来又客气三分,刚刚太子一直送到大门口,明显不是看自己的面子。一个巡抚兼侍郎,又没什么盖世奇功,还不值得监国太子亲自相送。 在李秉心目中,王善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来的时候,最受宠的两位皇妃亲自接;走的时候,监国太子亲自送。宴会之中,皇帝频频敬酒,还给从七品县令跃升到从五品的知州。圣眷之隆,令人瞠目结舌。 却说朱祁钰也喝美了,回到合欢殿中,上了榻往床边一靠,摇头晃脑等着喝进口蜂蜜水。 凝香嗔怪道:“夫君怎么喝这么多?” 朱祁钰摊摊手:“今天我不是在给你们姐妹撑面子嘛,谁知道他们那么能喝啊。 王善以前就是做生意的,他能喝我不怪他。伱说李秉不声不响,看着跟个大清官似的,怎么也这么能喝呢。” 凝香安慰道:“他们可能是硬挺着吧,回去就该吐了。” 朱祁钰点点头:“那还行,我心里还好受点。接下来宴请勋贵、宴请咱们的亲军武将时,我就不这么喝了。知道明显喝不过这帮武将,咱就避而不战了。” 凝香揶揄道:“夫君可真狡猾,这是看人下菜、欺软怕硬、灵活应变、能屈能伸,倒省得怕有人真把您给灌醉了。” “没办法,跟大臣们不耍点心眼怎么行。” “那您老实交待,跟妃子们耍心眼了没有?” 朱祁钰又点点头:“耍了,耍了,想把女人哄住,不耍心眼更不行。不过说实话,我就只跟你和颦儿耍心眼了,雪儿、汐儿、玲珑是上赶着愿意对我百依百顺的。 剩下那十个,耍不耍心眼,她们跟我也不合拍。” 林香玉在一旁劝道:“其实夫君多用点心思,她们十个也能爱恋夫君。” 朱祁钰摆摆手:“我从来不舔女人,再说女人有三五个就足够了,多了我也不需要。” 凝香一脸诧异地问道:“您从来不舔女人?怎么睁着大眼睛说瞎话呢!” 朱祁钰笑道:“我说的是那种舔,不是你想的那种舔。你想的那种舔可以,但我说的那种舔不行。” “可见今天是喝美了,怎么还整上绕口令了。夫君想好明天做什么了吗?” “想好了,明天把马昂、王越、余子俊、马文升叫来,我跟他们聊聊。” 凝香好奇地问道:“跟他们有什么可聊的?” “马昂是甘肃巡抚,王越我打算让他巡抚东蒙古。叫他们来,是跟他们聊聊如何修建直道。 余子俊,魔怔人,特别执迷于在边境修建防御工事,让他参与修建直道,那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马文升爱好也差不多,不过没余子俊这么魔怔。 再说王越、余子俊、马文升都是我嫡亲的天子门生,得提携提携他们。 你们再把李秉彝给我叫上,这也是我的嫡亲门生啊,就因为长相丑陋,当年吏部迟迟不给他派官。 后来我虽然亲自关照了,但估计他没少受到冷遇。所以明天把他请上,我亲自给他站站台。” 凝香赞道:“夫君真心善,奴家记得,这事情是吏部迟迟不让李秉彝出任给事中,最后吏科都给事中张让实在看不下了,向夫君奏报,您才亲自关照的。 张让就提了这么一嘴,都好几年了,您还记着呢啊!” “嗯,其实好多事情我心里都记着呢,要不我总是嚷叫心累呢。你们明天准备点礼物赏给他吧,最好是你们新手做的,能穿能戴的,也是个体面。” 凝香好奇地问道:“这也可以吗,皇贵妃还可以亲手做穿戴的东西赏赐给大臣?” 朱祁钰点点头,这种事情,先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后例。崇祯朝的状元刘理顺,就收到过崇祯御赐的宫花补子,精致异常,是皇贵妃田氏亲手所绣。 由此可知,皇贵妃亲手绣的东西,是可以赐给大臣的。尤其是大臣官服上的补子,绣一块赐下去最合适,对官员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和体面。 凝香问道:“那送件披风行不行,正好去年年底我们姐妹一口气给夫君绣了五件,正好明天一人一件,赐给他们吧,也是个心意。” “嗯嗯,善。让汐儿过来,我吃口奶,喝口蜜蜂,然后睡觉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受召的五位文臣来到府中,朱祁钰先拉着他们在青云阁大谈直道工程。 对于直道的修建方式,朱祁钰又向几人重新嘱咐了一遍:“秦朝那些直道还是修的有些窄了,咱们修宽一点,能修三四丈是最好的了,实在地形不合适,也得修两丈宽。 咱不仅要行人走马,还要能让战车、重炮在上面通行。 我要的是战事一起,战车、重炮、粮草、铠甲、军械能源源不断、畅通无阻地输送到哈密、吐鲁番,甚至再往西的,延伸进帖木儿帝国的领土里。 当年帖木儿帝国杀了咱大明的使臣,这个仇我还没报呢。现在他们又攻占了哈密,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五位文臣相互对视一眼,大家本来以为皇帝最近消停了,没想到,跟帖木儿帝国这仇都隔了一百年了,皇帝还记在心里呢。 朱祁钰笑道:“你们不要这么个表情,如今帖木儿帝国那些皇帝和权贵,都是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之辈而已。咱们还是讲直道吧,你们先把表面松软的土挖开,一直挖到坚硬的土层。 然后路两边砌上大的石块,再往路面铺上一层石块。 石块之上,再铺一层碎石子。 石头、石子都铺好后,再铺一层砂浆。最后反复压实、平整。 最好是在路边种上树。咱们大明有钱,沿途多建驿站、村庄、客店。多修城池、堡垒、烽火台。 我要通过直道,源源不断地向西域和北方草原输送物资,彻底把那些地方控制住。” (本章完) . ------------ 883 最后一胎喜得龙凤 汉王魏王离京就藩 朱祁钰越来越发现,一个皇帝权威太高了之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向秦始皇靠拢。 修直道、向西域扩展、搞书同文、全面汉化,朱祁钰现在干的事情,都有点秦始皇的影子。 朱祁钰感觉大臣们也都发现了,但是谁都不开口。 君臣之间又聊了半天,便都散了。 接下来的几天,朱祁钰分别宴请勋贵、武将、东宫属官、中书舍人等等,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四。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一大家子又聚了一回,这年就算过完了。 接下来,朱祁钰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天天除了造人,就是陪着五位小爱妃风花雪月。 …… ……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四年过去。 景泰十五年。 朱祁钰三十七岁,朱文芳十四岁。 今年二月,朱祁钰和凝香卿卿我我折腾了快三年,终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这可把全家高兴坏了,十年来大家一直都是中规中矩地生育,没想到最后了,意外得了龙凤胎。 朱祁钰乐得好几天合不拢嘴,当即便将龙凤胎哥哥封为楚王,将龙凤胎妹妹封为明姬公主。 加上素汐生的晋王、浅雪生的吴王,最后得了三子一女,圆满结束了生育任务。以后爱谁生谁生,反正皇帝陛下要躺平了。 从此之后,朱祁钰宣布再也不生了,今年给汉王、魏王就藩,之后每年保持两个亲王就藩的速度,把儿子们陆续打发出去。 愿意跟着儿子就藩的皇妃们,也可以开始准备了。 到了五月初十,汉王、魏王的就藩事宜已全部准备妥当。 合欢殿中,朱祁钰一早起来,便靠在窗边看风景。两个儿子分要出去自己过日子了,也是有点五味杂陈。 林香玉躺在朱祁钰怀里安慰道:“夫君别伤心了,反正如今啥都是咱自己说了算,过一两年让汉王、魏王回来住就好了。” 朱祁钰点点头:“我就是觉得挺残忍的,才十四岁就让他们出去自立门户。吃的用的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咱们公中给汉王、魏王白银各一百万两、黄金各三万两、铜钱各一百万贯。十四个姐妹每人给汉王、魏王白银各三万两。 光是金、银、铜加起来的价值,他们兄弟两個每人都有等值三百万两白银的身家。 玉器、书画、古玩之类的珍宝,更是多到装不下。 另外山西大清洗的时候,咱们自家留下了一万顷地。如今给汉王、魏王山西田产各一千顷,让他们自行管业。 就这些东西,十辈子都吃不完,夫君无须担心他们挨饿受冻了。” 朱祁钰闻言喜悦,长舒一口气:“哎呀,外面总算有咱们景泰系的藩王坐镇了。熬了十五年了,可真不容易。内有太子、外有亲藩,这皇权终于才算完整了。” 林香玉附和道:“是啊,有了汉王、魏王他们就藩,京城里若有点什么变动,好歹终于有能勤王的了。” “要不我今年就退了当太上皇吧?” “千万不要啊,那样朱文芳压力太大了。” 朱祁钰笑道:“这几年我真是歇好了,如今咱们再也不生孩子了,更轻松。什么时候朱文芳想登基了就跟我说,咱赶紧把过程走了。” 林香玉笑道:“放心吧,他不会想登基的。只要夫君一天是皇帝,那些乱七八糟的御史、言官喷的就是您。若是朱文芳登了基,就轮到他挨喷了。”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头,这些言官真是惯的毛病。最近几年其他官员都老实了,就显得这些言官们特别活跃。作为已经掌握了绝对优势的皇帝和太子,对言官还是非常宽容的,任凭他们说什么,也不打,也不骂,由他们去,都无所谓了。 吃过早饭,朱祁钰带着两位爱妃来长乐宫给太后请安。 本打算聊几句就去昆明湖溜达溜达,不料吴太后却问道:“儿啊,你的陵寝什么时候开始修?”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我才三十多,修陵寝着什么急?” 吴太后笑道:“你不着急我着急啊,你不选好地方,将来我埋哪啊?” “母后不去景陵?” 吴太后摇摇头:“我不跟宣帝埋一块,我什么都不是,往他身边凑个什么劲呢。我要从薄太后故事,埋在你的陵寝旁边。” 朱祁钰略一思索,这话也是。自己母后的人生经历,跟薄太后是有很像的。薄太后没有跟汉高祖合葬,而是埋在了汉文帝陵寝旁边,跟儿子待在一起。 自己亲娘根本不招宣帝待见,死后葬在一起也确实没什么意思。 于是朱祁钰回道:“我打算效仿汉文帝薄葬,而且比汉文帝还激进,在山东海边找座山,挖个山洞就得了。什么陪葬都不要,也省得后人惦记,还得费劲使力地去挖坟掘墓。” 吴太后皱皱眉头:“不至于吧,反正有陵卫守墓,谁敢盗墓要诛九族的。” 朱祁钰摇摇头:“世上没有不灭的王朝,明朝早晚也会灭亡的。能撑三百多年就不错了,运气逆天的话,四百年。 真要是能延续四百年,而且是被另一个汉人政权接替的话,那咱大明的历史评价,可以与大汉相并列了。” 至于唐,朱祁钰有意略过去了。唐前期还好,但安史之乱后,有点过于落魄了。光长安就丢了多少回,比大明还不堪,大明也就最后灭亡时才丢了北京。 吴太后也思索了片刻,然后笑道:“薄葬就薄葬吧,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就得了。你们选哪处海边?” 朱祁钰回道:“崂山吧,在山上挖个洞,再建两座道家宫观,就算完事了。” 吴太后点点头。 跟太后说完话,朱祁钰带着爱妃出了长乐宫,到昆明湖上坐船玩耍去了。 …… 数日过去,五月十六,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今天是两位亲王就藩的日子,早上一大家子人整整齐齐聚在一起,设宴送行。 吃过饭,朱祁钰带着众人将汉王、魏王送至大门外。 文武百官皆在此等候,为两位亲王送行。 朱祁钰大动感情,搂着两个儿子,抱头痛哭。这真情流露,倒让众人手足无措。 汉王、魏王与家人一一拜别,方才登上车驾。魏王向北、汉王向南,赶赴封地。 汉王、魏王各自有一百多辆大车,载满了金银珠宝,场面极为壮观。 由于汉王的三护卫在西安,魏王的三护卫在东胜,并未调至京城。 所以朱祁钰从营州卫抽调一万五千人,护送汉王至西安;从天策卫抽调了一万五千人,护送魏王至东胜。 直到队伍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朱祁钰才一脸失落地往回走。 大臣们本来还想趁机让皇帝召集个朝会呢,但皇帝的情绪如此低落,也没人敢说话了。 朱文芳心里也很不好受,对大臣们吩咐道:“都散了吧,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父皇和我都很伤感,要在家休息五日,五日后再朝会吧。” 皇帝、太子、皇妃们都回去了,大臣们的精神终于松驰下来,有的乘马车离开,有的聚在一起还聊上几句。 何文渊命随从先从自家马车里拿了个小竹椅,就在齐王府大门口坐了下来。 王文、沈翼等阁臣也不好意思扔下何文渊先走,便在一旁陪着聊天。 何文渊一脸歉意地对众人笑道:“老了老了,站了这么一会就扛不住了,我得坐着歇会再走。下次朝会,我就得向太子请辞了,为官这么多年,也该致仕了。” 众人一边劝慰,一边各自起了心思。也不知道皇帝出于何种考虑,让何文渊独掌吏部这么多年。 如今何文渊年老致仕,那么朝中权力格局就要大变动了。 何文渊又念叨着:“哎,人生啊,真奇妙。十五年前,圣上才二十出头,还没有儿子。抗击也先、保卫京师的种种场景,历历在目,有如昨日。 这一晃啊,圣上的皇子都外出就藩了。岁月催人老,不服可不行。” 王文点点头::“有了藩王,感觉跟以前都不一样了,有种圆满的意境。最多再过个五六年,我也就退了。” 其他人也都连连点头,王文的话,这帮老狐狸都听懂了。景泰系亲王一旦完成就藩,相当于真正的尘埃落定了。以后就算京城有变,景泰系藩王也可以杀回来清君侧,汉初的功臣集团诛灭吕氏就是先例。 功臣集团搞出了这么大的政变,依然要让高帝的儿子上位,文帝登基后很快便可以掌控大权。 这并不是功臣们的品格有多么高尚、做人有多么真诚,以致真愿意乖乖将权力还给文帝,而是因为藩王们实力强大,功臣们不敢造次。 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有景泰系藩王在外,是巨大的震慑。边塞的藩王都有三护卫,景泰系二十几个藩王,会陆续就藩,大臣们若是敢在京师造反,无论如何都搞不定这些藩王的。 所有阁臣都认识到了这一点,以后大家都踏踏实实干活就好了。 …… 朱祁钰回家待了五天,情绪才舒缓过来。 这日早起,搂着凝香吃过奶之后,朱祁钰问道:“咱们家还有多少钱,还能支撑几年?” 这话问得很保守,因为按这种就藩花费,多有钱都抗不住。 浅雪笑道:“没多少钱了,与蒙古决战,花了我们很多很多钱。若是正常开销还好,接下来每一年两个亲王就藩,实在是有些吃力。” “那有什么开源的办法吗?” 朱祁钰就不问如何节流,只问如何开源。 浅雪答道:“日本在全面探矿,朱文芳已经跟朝臣们商量好了,以后新发现的矿山,前二十年的产出划给内帑,二十年后再收归朝廷。 这样,咱们给亲王安家的金、银、铜就都够用了。实在不行,朝廷还可以拨一点。 而且每个亲王就藩,朝廷拨一百万两用于修建王府、购置车马。 这是大臣们主动要求的,毕竟一半的天下是夫君打下来的。朝廷一年的收入是原来的快三倍,这都是夫君的功劳,一点都不给咱们花,大臣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朱祁钰点点头:“那还行。” 浅雪又补充道:“咱们只是与蒙古决战时消耗太大了,当时内帑的钱粮流水一样往外出,如今朝廷给我们补贴点,也是应有之义。 其实咱们每年收入也不少,光说田产,咱们本来有十二万顷,景泰十年的时候,清查全国土地,咱又从缅甸、占城、暹罗、吕宋、台湾等地划进来二十万顷荒地作为皇庄。 美其名曰:皇家带头垦荒。 实际上五年下来,已经形成一大笔收益了。 再加上在京城的商铺,还有山东的产业,其实每年有七八百万两的收益。 天策卫和朵颜卫由御马监供养,单独结算。 咱们每年赚的这些钱,只需要养营州卫就可以了。 七八百万两收益,减去一百多万两营州卫的军费,还剩六百多万两。” 朱祁钰一向不关心家事,不禁惊异于自家的收入怎么变得如此高了。 浅雪察颜观色,主动解释道:“别看六百万两听着很吓人,这是折算的。 其实我们每年拿在手里的,主要是大把大把的粮食。把这些粮食折算成白银,看着价值很唬人,但我们若真把这么多粮食一股脑抛出去,粮价就崩溃了,根本换不到预期数额的白银。 我们纯粹的白银、铜钱收入,一年总值也就三百万两左右。” 朱祁钰点点头:“这个我懂,但三百万两也很多了啊。” 浅雪笑道:“您不知道,如今流通中的白银、铜钱数量暴增,虽然粮价没怎么涨,但白银、铜钱的购买力比原来稍稍的降了一点点。” “这挺好啊,要的就是这种状态。粮价稳定、货币充足,如此一来百姓的收成能换成钱,再拿着钱去购买生活用品,经济不就循环流动起来了嘛。 咱现在就藩、嫁女,太花钱了。等过了这一波就藩潮,就没这么紧张了。” 浅雪又补充道:“我们说以后把管家权交给太子妃了,太子妃死活不肯接。” 朱祁钰一脸好奇地问道:“又不是什么烂摊子,这么丰厚的家业,她为什么不肯接?” 浅雪无奈地摊摊手:“她说三十岁之前,不会全盘接手的。还说什么要享受生活,要专心生孩子。至少要生三个儿子出来,并且抚养好,才会考虑把精力投入到庶务上来。” 朱祁钰听完都无语了:“以前我还真小看咱家太子妃了,她怎么这么精明呢。小小年纪她就看明白了,庶务不是根本,多生嫡子才是最大的关键。好好好,这活得真通透!” 朱祁钰知道这种事情有反面例子,那就是王熙凤嘛。王熙凤,管家能力够强,在处理庶务上也够精明,但却是小处精明,大事糊涂。管家管的,把身体累垮了,还耽误了生育。 你管家管的再好,儿子却没生出来,那你这家是替谁管的,不成了替别人白操心了。 伱这边费心费力地管家,那边自己丈夫张罗着娶二房、纳小妾,好传宗接代,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想到这里,朱祁钰都笑了,自己家这太子妃才是真精明,先身心放松,快快乐乐地生儿育女,把地位稳固了再说。至于庶务,则是支使着母妃们操心使力。免费的苦力们,不用白不用。 (本章完) ------------ 884 皇帝求退百官挽留 直道建成战事再起 朱祁钰看得很开,知道朱文芳也生了不太多儿子了。 自己前前后后生了二十多个,若是朱文芳也这么生,大臣们该被逼得造反了。 一张一弛谓之道,缓一缓,下一代再使劲生。 林香玉问道:“夫君,沐琮什么时候回云南?” “今年八月?” “也行,他早想回去看看了。” 朱祁钰点点头:“咱们也得给沐琮多置办点家产,然后让他带着我给他准备好的两支卫军回云南。 本来我是想给代镇云南的沐璘封个侯,让他去缅甸镇守的,偏偏他去年病死了,还没有儿子。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让沐琮赶紧回云南了。 有两只卫军保护他,应该能顺利接管黔国公府吧。” 林香玉称赞道:“这些年,夫君对沐琮也是真够好了,亲儿子才三支护卫,给沐琮两支护卫,已经很多了。” “那是因为他们黔国公一脉对大明足够忠诚。” 历史上,到了明末,国公少数死难,多数投降。也就末代黔国公沐天波比较露脸,一直陪永历帝转进到缅甸,最终死于咒水之难。 朱祁钰没事了就对着地图复盘,经过反复扮演,得出个结论:若是到了明末,对于一个亲王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抢先去占云、贵、川三省。 以云、贵、川为根据之地,蛰伏待机,一旦天下有变,则遣一上将攻略湖广、河南,君主亲率主力北伐,占西安、收潼关。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惜,明末的亲王们都在东南扎堆,陪文臣和武将们没完没了地相爱相杀。都南明了,东林党们还有心情搞内斗呢。不论哪個亲王去了东南,百分之百掉进泥潭。 朱祁钰的结论就是:想有活路,必须往西走。 现在力所能及可以为后世子孙做的,就是好好经营一下西南。 西南的云南、贵州、四川三省中,现在属云南最值得精耕细作。另外缅甸也是要重点经营的,不仅要派亲王建藩镇守,以后还要封几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伯爵过去。 朱祁钰正想的起劲,林香玉又问道:“夫君,一个亲王三支护卫,咱家的亲王一共得组建大几十支护卫,您不怕这些军队失控吗?” 朱祁钰笑道:“你也怕再来一次靖难之役吗,放心吧,不会的。这些护卫名义上属于亲王,但将士们的升迁,跟其他普通卫是一样的。而且军饷、物资都是由朝廷供应。 他们比普通卫,只是多了个保卫亲王的职责。 最重要的是,铠甲的打造,我严格控制在北京、南京,绝不许地方制造。而火器和大炮,更是只限北京生产。 只要控制着铠甲和火器,地方军队是很难造反的。 你没有源源不断的火器供应,光地方上几万军队,怎么造反成功。 我不相信后世皇帝里还能出一个建文那样的蠢猪。 再说了,我还有‘本籍回避’制度呢,把亲王下面的郡王打乱,分封到其他亲王那里去。 一个亲王,带着一堆来自外籍的郡王,都不是一条心,怎么造反。 放心吧,我早就设计好复杂的限制措施了,只要后世之君不去作大死,出不了问题的。” 林香玉点点头:“挺好挺好,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彻底没有心事了,可以无忧无虑在家里玩了?” 朱祁钰笑道:“去,拿绳子来,玩个捆绑。” 数日无话,到了第二天,大臣们上书,请求朝会。 朱祁钰不情不愿地来到青云殿中,与太子共同听政。 大臣们行过礼,朱祁钰笑道:“以前太子还小,我们坐在一张龙椅上,还挺和谐。现在太子都是大人了,我们俩大人坐一张龙椅,就有点局促了。” 换成一般太子,此时就该站起来,另搬把椅子坐到下首去了,但朱文芳却依旧老神在在、稳如泰山。 朱祁钰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继续说道:“我的意思,今年我就退位做太上皇了。皇帝也当了十五年了,我已经彻底烦了,以后你们好好辅佐太子吧。” 大臣们闻言,哗啦啦全跪下,极力劝阻。 人情世故还是要讲的,这时候如果那个大臣站出来回一句:“好的,皇帝陛下早该退了,做太上皇正好修身养性。” 那他就离死不太远了,就算皇帝不杀,太子也会杀。 心里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表演。 朱祁钰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群臣的反应就想笑,后世有个三将军,他的子民看到他,都是激动万分、情状莫名,比见到十八辈亲祖宗还亲。 眼前的表演,也有点那个意思了。 大臣们劝了半天,也不见皇帝松口,还是兵部尚书徐有贞深知圣意,站出来奏道:“圣上,从西安到哈密的直道快修完了,朝廷是不是该调集大军,征讨哈密了? 又一场大战在即,朝堂必须保持稳定,禅位之事,万万不可在近期举行。” 朱祁钰闻言点点头:“哈密是忠于咱们大明的藩属,被东察合台与帖木儿帝国的联军侵占了好几年,是时候派大军前去收复了,否则我朝天威何在。 好,今年就调集大军,明年开战。” 徐有贞又问道:“敢问圣上,应由何人统兵,应调集哪些军队?” “还是曹国公统兵,马昂参赞军务,调集甘肃陕西边军,再加上骁骑营、神机营、朵颜卫各两万人,神枢营一万人。另外通知肃王率护卫一同参战。” “圣上,汉王要不要率护卫参战?” 朱祁钰略一沉吟,然后答道:“通知他一下,让他自己决定吧。他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也行。毕竟刚刚就藩,他那些家当也未必能安置明白,屁股都没坐热,就让他跑一千多里外打仗去,也有点不合适。”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移了,朱祁钰兴致勃勃地跟大臣们聊了半个时辰的军事,方才渐渐打住。 这时候何文渊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圣上,老臣体弱多病,已经无法再应对繁杂的政务,请圣上准臣致仕,回乡养老。” 朱祁钰连忙出言挽留,但何文渊去意已决,身体也是真的支撑不住了。 末了,朱祁钰点点头:“既然爱卿心意已决,那就晋升为华盖殿大学士、太保,以原官致仕吧。” 大明文臣,几乎没有活着给太师的,给个太保,已经非常尊崇了。而且何文渊致仕后,可以拿华盖殿大学士、太保、吏部尚书三份俸禄,可谓是给足了体面。 何文渊的富贵体面,是‘父有天下、当传于子’这八个大字换来的。 对于最早向景泰一脉效忠的几位文臣,朱祁钰都极尽优待,算是有始有终,全了君臣之义。 由于何文渊今天刚提出致仕,肯定不能当场选出下一任吏部尚书,不然显得这人走茶凉的也太急切了。 大部分人也心知肚明,下一任吏部尚书非王文莫属。 甚至下下任都能猜出来,该轮到徐有贞了。 好容易逮着皇帝上朝,君臣又聊了许久,方才散朝。 朱祁钰回灵玉宫,朱文芳回万寿宫。 万寿宫建在万寿山上,朱文芳心知继承灵玉宫遥遥无期,只得另建寝宫。 万寿宫、留云楼,太子妃徐晴正坐在二楼竹椅上,一边观赏着窗外的昆明湖美景,一边晃悠着身前的摇篮。 一对小婴儿静静地躺在摇篮里,睡得无比香甜。 朱文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与徐晴并排坐在竹椅上。 徐晴笑道:“夫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勾引小女人了?” 朱文芳一脸无奈:“别提了,父皇小半年才上一次朝,大臣们看见父皇那叫一个亲切,拘着他聊了快两个时辰才散朝。我坐在龙椅上早听烦了,又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走。 要依我的脾气,早散朝回家了。回家看看我宝贝弟弟、宝贝妹妹。 你说把他们两个养在长乐宫不就好了,你非接过来自己养。” 徐晴笑道:“父皇不是说再也不生了嘛,那这两小只就是父皇的少子、少女了。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最小的儿子、最小的女儿,父皇肯定疼爱至极啊。太后年纪大了,养在长乐宫,也没精力照看。 而且长乐宫人来人往,父皇、十娘都特别不放心。 我说那正好了,我喜欢小孩子,把他们养在万寿宫再合适不过。” 朱文芳伸手捏捏小楚王的脸蛋:“你还别说,这两小只长得还真可爱,粉雕玉琢、灵气逼人。不过呢,父皇和十娘也真是爱其子,则为之计长久。 让你从小把他俩养在身边,那感情自然深厚。万一将来父皇、母妃都不在了,那咱们也是长嫂如母、长兄如父,他们两个也有所依恃,不会受人欺负。” 徐晴点点头:“是这个意思,可见父皇对十娘是真爱。” “那你就这样被父皇、母妃忽悠了?” “什么忽悠不忽悠的,十娘对我那么好,教了我那么多东西,我给她看几年孩子怎么了。再说我也正好学学怎么抚养儿女,等我自己生了,不就有经验了嘛。 借用父皇的话说,就是正好拿小楚王、明姬小公主当小白鼠做个试验。” 朱文芳闻言,无奈地捂住了脑袋:“伱跟十娘算计来算计去的,真是够了。让白荷姐姐来看着吧,咱们回房吃饭、睡午觉去。” 两人手拉手回到寝殿,朱文芳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过本书翻弄着。徐晴端着一碗八宝粥,笑盈盈地走过来,然后跪在朱文芳脚下,举着碗笑道: “这是奴亲手熬的八宝粥,夫君先喝一碗垫补垫补,再有两刻钟,咱们就可以开饭了。” 朱文芳吃了一惊:“哎哟,当不起当不起,你这堂堂国公府千金,喝个粥都要给我下跪,若是安国公知道了,不得把我扒皮抽筋啊。” “闺中情趣,他们怎么会知道。再说这里没有国公府千金,只有主人的女奴晴儿。” 朱文芳又捂脸了:“你这都跟谁学的?” 徐晴一脸无辜:“这都是十娘教的啊,有问题吗?十娘说这叫做举案齐眉,小女人都是这样侍候夫君的,男人也都喜欢这个调调儿。若是夫君不喜欢,那奴以后不这样了。” 朱文芳笑道:“别别别,这样就挺好,我喜欢。” 说罢,朱文芳将粥接过来,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喝了小一半,朱文芳突然问道:“十娘她们在灵玉宫中也这样吗?” 徐晴笑道:“灵玉宫中的日常细节,娘娘们也不适合跟奴家讲太多,但是听说十娘她们比奴家现在这样过分多了。 夫君想想就知道了,灵玉宫十多年没进过任何新人,以后也不会进新人,您就知道娘娘们把父皇辖制得多么服帖。” 朱文芳冷哼了一声:“懂了,那些母妃们合起伙来把父皇辖制得服服帖帖,还觉得不过瘾,便又把御夫之道传授给你,让我也受辖制。” 徐晴笑道:“夫君要反抗吗?” 朱文芳摇摇头:“算了吧,咱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小夫妻,我也就不反抗了,你随意摆弄吧。” …… 皇帝、太子的生活都平静而温馨。 时光如梭,转眼来到景泰十六年二月。 甘州城外,大军云集。 中军大帐里,西北最有权势的几人都在。 曹国公作为主帅,坐于上首。左侧,是马昂等文官;右侧,是肃王、汉王及其他武将、勋贵。 肃王、汉王都很谦让,执意拒绝了众人坐于上首的提议。 主帅居上,左文右武,在战时不讲究什么亲王之尊,一切以便宜为要务。 曹国公问道:“圣上把决策权交给了我们,打到什么地步,完全由我们决定。粮草辎重管够,打几年朝廷都能支持。今天我们商量商量,是打到哈密为止,还是继续向吐鲁番进攻。 打到吐鲁番之后,是向西进攻帖木儿帝国,还是转而向南进攻东察合台汗国?” 众人都看向肃王与汉王,谦让归谦让,但按照太祖时的规矩,一旦战事开启,受命出征的藩王是有极大话语权的。 汉王也连连推让,请肃王先讲。 肃王推脱不过,便说道:“听说东察合台汗国现在也在闹内讧,整个汗国都快一分为二了,我还认为应该趁机将东察合汗国灭掉,永除后患。” (本章完) ------------ 885 陕甘精锐奔袭哈密 汉王肃王巡视直道 东察合台汗国,是蒙古贵族统治;西察合台汗国,也就是现在的帖木儿汗国,是突厥贵族在统治。 即使没有皇帝的明确指示,前线将帅也一致倾向于先灭东察合台汗国。 东察合台汗国现任大汗,刚刚继位三年、才二十岁的笃思忒马黑麻。而汗国西部大片领地是其大伯羽奴思在统治。 东察合台汗国在事实上已经被一分为二,便于各个击破。 而且东察合台汗国现在的国都,亦力把里,也就是朱祁钰心心念念的伊犁,那是必须要拿下的,这是景泰朝文治武功的重要部分,也是阻止西域诸汗国的蒙古人东进的关键所在。 曹国公见众人都没有意见,便笑道:“那三日后我们的大军便陆续出发了,陕甘边军与神机营在前,肃王与汉王的护卫与神枢营居中;骁骑营、朵颜卫在后。 现在有了直道,我们沿着大道走就行了,也不会像飞将军李广一样迷路了。 大军各自携带足支三月的粮草,快速前往哈密。” 这场仗也没啥可以取巧的,全看能不能快速到达哈密,一举将哈密守军歼灭。拿下哈密,就有了战略支点,进一步拿下吐鲁番,则大局可定。 三日之后,曹国公率领三万陕甘边军、两万神机营出发了。这一支大军有十万辅兵,其中八万是当年蒙明决战中抓获的俘虏,用他们修完直道,就接着做运送物资的辅兵,另有两万汉人,主要作监督之用。 肃王、汉王各带一万护卫,再加一万神枢营、五万辅兵,居中行动,最为安全稳妥。 骁骑营、朵颜卫在后,起到了保护全军退路和粮道的作用。同时也作为预备队,用来打破僵局。 有了直道,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迷路,不会乱走。前、中、后三军相隔不到百里,即使遭到攻击,也有时间求援。 曹国公的意思,是由陕甘边军配合神机营来打这一仗,后面的军队打扫打扫战场就得了。 打仗也得讲人情世故,劳师远征,万一肃王、汉王出点问题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却说肃王、汉王率军三万,居中行进,倒也比较轻松。 汉王第一次进入出玉门关,看什么都很新奇。 刚刚出关,汉王还有心情念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肃王摇着头笑了笑。 汉王问道:“太叔祖何故发笑?” 肃王答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另一首诗: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咱们现在也是万里长征,若是成功,形成了新的战略纵深,以后就算没有龙城飞将,胡马也度不过阴山了。” 汉王又问道:“这次征伐意义很重大吗?虽然动用的军队多,但感觉气氛也不是很严肃啊。” 肃王解释道:“这仗说难打也难打,说好打也好打。我有一种预感,哈密这仗很可能就打不起来,弄不好东察合台汗国和帖木儿帝国的军队自己就撤走了。” 听到这话,汉王颇为吃惊:“自己撤走?” “对,自己撤走。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内政最安稳的就是咱们大明,东察合台汗国与帖木儿帝国都在闹内乱,他们有没有心情跟我们打都是个问题。 哈密的驻军,很可能会被撤回去打内战。 就算还留下些军队,他们也无心恋战。最大的证据,就是咱们修建直道的时候,人家根本就不来袭扰,就这样任由咱们修。 就只差一百多里,咱就修到哈密了。人家哈密驻军不说乐观其成吧,也算是无动于衷了。可见啊,他们上层恐怕早乱成一团了。” 汉王也摇摇头:“我父皇的运气为什么总是这么好,到他打仗的时候,敌人不是赶上大旱,就是碰上雨季,现在没有大雨大旱了,敌人又开始内讧了。” 肃王正色对曰:“可不能这么说,圣上的战略布局极为高明。就拿现在这场仗来说,蒙明决战结束时,东察合台汗国与帖木儿帝国的驻军就在哈密。 但当时他们的内讧还不严重,所以圣上没有挟灭蒙元之威一鼓作气进攻哈密,而是不紧不慢地修起了直道。 一边修一边等,终于耐心等到他们内讧越来越严重,圣上才下令出兵。 而且大部分国家都会发生内讧,只要耐心等,早晚的事情,这可不全是靠运气。 就连咱大明,也内讧了啊。只不过咱们大明挺了过来,并在圣上手中完成了中兴,再现了盛世。” 汉王点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策马前行。 汉王时不时四处观望,这条直道修了三年多,以前只闻其名,未有亲见,这次好容易有机会近距离看一看。 在开阔之处,直道甚至宽达五到十丈,道路两边建了矮墙,以阻挡风沙。矮墙外,种植胡杨等耐旱植物。胡杨林外,再建一道矮墙阻挡风沙。 直道每隔十至二十里,建一处村落。村子在道旁设酒家客栈,村民由内地迁来的犯事汉人、蒙古俘虏组成,负责维护直道。 每隔五十里,设驿站一处。在每处稍险要或水草稍丰沛之地,建城池或堡垒,驻扎卫军。 整个直道上,有城池十三座,堡垒三十六座。有很多时候驿站和城池、堡垒是紧挨在一起的。 只看了一天,汉王便赞不绝口:“有这样一条大道,大明的军队和物资能够快速向西域投送,太远的不说,至少控制东察合台汗国的疆域,完全不在话下。 难怪秦始皇要修建秦直道呢,就是好用。 不过我有些好奇,与西域的贸易已经主要转到了海路,这条道路没有收益的话,能长久维持下去吗?” 肃王笑道:“据我猜测,圣上是要用这条道路经营马匹贸易。马匹贸易可不好走海运,而且西域那些汗国,比如金帐汗国占据的草原,他们的水草之丰美,整体上比瓦剌和鞑靼都强,跟他们贸易,可以为我们提供大量马匹。 还有皮毛贸易,大明的棉花产量不够,还有好多贫民冬天是受冻的。解决办法,可以多贸易一些羊皮、羊毛之类的。把它们做成被褥,用来取暖也不错。 还有些不能言说的,比如人口贸易。 凭这几项贸易,这条直道沿线就能活跃起来。 当然了,这都是我的个人看法,圣上实际怎么想,那就非我所知了。” (本章完) ------------ 886 四海臣服天下归心 盛世中兴景泰退位 到傍晚,肃王、汉王行至一处城池安歇。此城名天武城,城东西长三里,南北宽两里,因为是出玉门关后、直道上第一座城池,而且尚在水草比较丰沛之地,未进入荒漠,所以修建得极为严整完备。 城内有兵营,有衙署,有街市。虽非大城,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汉王住在官衙中,亲自巡视一圈。在外院看到口水井,汉王亲自打了一桶水,然后蹲在地上,舀了一瓢就喝了两口,然后递给护卫指挥使:“你们尝尝,还挺甜。 我以前只以为甘肃多么荒芜呢,没想到,亲身走了一趟,倒还能过得去。” 指挥使笑道:“那是殿下能吃苦,肯身先士卒,换成其他人,早受不了了。” 汉王笑道摆摆手:“我的兄弟们都能吃苦,我父皇以前,还天天亲自去挖战壕呢,弄得跟个泥人似的。跟父皇比,我们已经算是养尊处优了。” 听到这话,指挥使们又连忙附和着把皇帝称颂一番。 接下来的三个月,太平无事。 六月初,曹国公率大军终于进入哈密。 哈密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哈密一国,本就是忠于大明的藩属,其国王被大明册封为忠顺王。 数年来,忠顺王被东察合台汗国与帖木儿帝国的联军所控制,哈密百姓被掳掠欺压,早已经对大明王师望眼欲穿。 如今曹国公率大军到了,哈密百姓如久旱逢甘霖。 在哈密百姓的带路引领下,十五万大军兵临王城,围三阙一。留下了一面给城内守军逃跑。 城中有忠顺王旧臣偷偷潜出来,至明军大营报信。曹国公这才得知,原来帖木儿帝国和东察合台汗国已经闹翻了,城内的帖木儿帝国骑兵年初就已经陆续撤走。 东察合台新大汗为了全力进攻喀什噶尔,把驻扎哈密的骑兵调走了一大半。 如今城中,只有一万多东察合台汗国的骑兵。 而且哈密百姓对这些外来入侵之敌,早就存了反抗之心。东察合台骑兵近年来,轻易不肯出去,只在城中肆意取乐。 曹国公围着城池,也不进攻。后面肃王、汉王,再后面的骁骑营、朵颜卫陆续赶到。 见明军声势如此之大,东察合台骑兵趁夜出城,逃之夭夭。就连忠顺王及其眷属都给大明留下了。 明军紧跟其后,攻下吐鲁番,并继续向西,占据了博斯腾湖,并控制了上游的开都河,下游的孔雀河。 然后明军停了下来,开始修建从哈密到吐鲁番,再到博斯腾湖的直道。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一早起来,朱祁钰得到曹国公传来的军报,不禁大喜:“哎呀,终于把哈密、吐鲁番都打下来了。而且曹国公非常稳,把博斯腾湖打下来,就停了下来。 然后花几年时间,慢慢蚕食就好了。 咱又不着急,早晚能打到伊犁。” 林香玉问道:“博斯腾湖是什么地方?” 朱祁钰笑道:“博斯腾湖是东西长百余里的超级大湖,而且是淡水湖。几条河流从天山发源,注入此湖。从湖里流出的,只有一条孔雀河。 孔雀河没有支流,直接向南注入罗布泊。 此湖盛产各种淡水鱼,资源丰富。 我打算在此建城,然后大修水利,广植树木,建起一个超级大绿洲,成为大明在西域的重要支点。” 略停顿了一下,朱祁钰又补充道:“我要在湖边建一座大城,命名为景泰城,封一个儿子为景王,镇守此地。等拿下伊犁,再封一個伊王。” 林香玉点点头:“确实,一个王朝传承三百年就算不少了,但一座大城,却有机会流传千年,长盛不衰。夫君建一座以自己年号命名的大城,能流传许久了。” 朱祁钰笑道:“咱的大军在哈密、吐鲁番、博斯腾湖占住脚了,伊犁就无论如何都守不住了,剩下的都是时间问题了。 我的战争的结束了,接下来交给朱文芳吧。” 凝香笑道:“今天中秋佳节,咱们好好团圆团圆吧。” 朱祁钰点点头:“你们商量商量,一人几次。我一天一夜可以七次,你们分吧。” 浅雪、素汐、玲珑三人闻言,也都凑了过来。 浅雪笑道:“主人还有能力七战七捷吗?” 朱祁钰一脸自信地答道:“朕保养得好,现在也还能比肩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呢。” 话音未落,林香玉抢先坐了上去:“口说无凭,奴家试试就知道了。” ………… 七日无话。 第二天中午,朱祁钰来到东坡雪堂,把小楚王、明姬公主接过来玩。 东坡的湖边建了一片沙滩,朱祁钰跪爬在柔软的细沙上,明姬公主骑在自己父皇背上,只会咿咿呀呀地叫唤:“大马,驾;大马,驾。” 朱祁钰顺着自己小公主的指挥满地乱爬,林香玉和凝香时不时上来拍两下。 朱祁钰‘怒目而视’:“反了你们两个小奴隶了,竟然敢拍朕的龙屁。” 凝香笑道:“夫君现在是大马,赶紧好好爬吧。您骑了我们姐妹这么多年,如今却被反过来被骑了,可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点不错。” 朱祁钰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还想说,世道好轮回,莫欺少年穷。总有一天翻身做主人,是吧?” 林香玉和凝香齐声笑道:“对对,女儿奴,快爬!驾,驾,驾。” 明姬公主见有人助威,也来了劲,不住喊着:“驾,驾,驾。” 朱祁钰昨天那么劳累,却依然生龙活虎、龙马精神,连拱带扭地在沙滩上爬来爬去。 生活就这样温馨快乐、无忧无虑地过着。 朱祁钰像隐居山林的道士,又如自在安乐的农人,整日跟五位小爱妃在灵玉宫琴瑟相和、卿卿我我。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数年过去,景泰二十一年,二月初八。 太子已经年满二十,朱祁钰不顾大臣们劝留,执意退位。 当二十年皇帝,可以了,勉强也能实现千古流芳了。 四海臣服,天下归心,大明已经实现中兴,进入盛世。 朱祁钰才四十出头,彻底解放了。五位小爱妃最年长的也才堪堪三十五岁,正是最好的年纪,而因为备受滋润,所以个个看起来都是刚满二十的模样。 接下来的日子,太上皇更加逍遥,更加快乐。 (本章完) ------------ 887 四海臣服皆为汉土 天下归心皇帝南巡 乾圣三年,三月初八。春回大地,万物生发。 时近中午,朱祁钰却仍是高床暖枕、左拥右抱,在温柔乡中做着无痕美梦。正梦到关键之时,不料却被两双玉手摇醒。 朱祁钰迷迷糊糊,一边伸手乱拨,一边呵斥道:“别闹别闹,马上都要进去了,你们非把我弄醒做什么。” 凝香笑道:“大王,该早朝了。” 朱祁钰顺嘴答道:“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凝香无奈地看了林香玉一眼,林香玉只得轻声劝道:“大王,真的该早朝了,百官已经在青云殿等着了。” 朱祁钰愣了愣,然后一拍脑门,恍然有所觉悟:“真是糊涂了,好好的我跟你们念诗做什么,我现在是太上皇了,上的哪门子早朝!” 凝香笑道:“大王这是梦到什么神女仙娥了,好半天还迷迷糊糊的。别忘了,您的大孝子朱文芳南巡去了,留下太上皇在京监国呢。” 朱祁钰终于清醒了,连声称赞道:“真是大孝子,哄堂大孝。我当了二十年皇帝、三年太上皇,都没好意思去南巡。他带着妻子儿女巡游全国去了,这也就算了,还得让我替他操持国事。你们怎么就给我生养了这么个大孝子呢。” 凝香笑道:“好了,夫君别抱怨了,大臣们说有好事向您禀报,您赶紧起吧。” 朱祁钰只得磨磨蹭蹭起了床,打扮得整整齐齐,来到青云殿中。 一进大殿,朱祁钰便摆摆手,示意百官免礼。 自成为太上皇之后,朱祁钰随和了许多。百官抬头仰望,只见自家太上皇一身白衣玉冠、红光满面,仙风道骨,飘飘若仙。 关键太上皇也不蓄顺,看上去依旧像个二十多岁的俊逸青年。 大臣们也不敢说,也不敢管。 朱祁钰在龙椅上坐定,笑道:“大清早就把我叫起来,有什么好事告诉我?” 徐有贞站出来答道:“圣上大喜,曹国公已经率军攻占帖木儿帝国首都哈烈,擒获其皇帝卜撒因,帖木儿帝国亡了。” 朱祁钰闻言大喜,猛得一拍御案:“好,好,好!好啊,帖木儿帝国终于亡在了我们大明手中。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犯我大明,虽远必诛。 把整个帖木儿家族全部给我押回北京,无论男女老少,统统斩决。命晋王、吴王奉敌酋首级,代皇帝祭告天地社稷。” 这一下是三喜临门。首先,朱祁钰立下的虽远必诛的豪情壮语,已经全部完成。曾经杀害过大明使臣的国家,已经全部报复回去了。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宇内藩邦,有敢轻视上朝、伤害明使者,必杀之。 得让外邦有了触之必死的心理预期,他们才能有所敬畏。 再一個,伊犁、撒儿马罕等战略要地都拿了下来。然后大迁汉民,进行全面占领,希望后世之君不要再把它们丢掉了。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隔绝了西域那些蒙古汗国的东进之路。不把东西隔绝的话,成吉思汗及其子孙建立的那些西域汗国,动不动就往东部跑,进入原来瓦剌的领地,甚至再往东进入鞑靼的地盘。 如此一来,北方这些蒙古人怎么杀都杀不绝。 现在好了,西域的蒙古人别再东迁,东方的蒙古人全面汉化,这不就好统治多了嘛。 更关键的,已经并入大明治下的蒙古人没得选了,以前还能跟东察合汗国、帖木儿帝国贸易些物资,不必完全依赖大明。 现在东察合台汗国、帖木儿帝国全部被灭,大明的西域都护府卡在东西方交通要道上,朝廷完全控制了东部蒙古的物资供应。 朱祁钰终于完成了自己当初的构想,蒙古人需要在开平、大宁、广宁等边境重镇购买生活所需,依赖于大明铸造的银币、铜钱进行贸易。 从此说汉话、写汉字,用汉人制造的各种器物。 朝廷修成了一条直道,从宣府经开平,直达呼伦贝尔草原;又修成了另一条由东胜到哈拉和林的直道。 大明的军队和物资随时可以向蒙古以前的中心区域快速投放。 百官见太上皇面露喜色,连忙继续添砖加瓦,沈翼站出来奏道:“圣上,去年一冬天,草原百姓以牛羊马匹,换取粮食、棉被、银币、铜钱。朝廷赚了三十多万两,而蒙古百姓称颂不已。” 朱祁钰笑道:“蒙古百姓如今都有饭吃,有衣穿,有钱赚,应该没人想抢掠了吧?” 沈翼笑答:“这个自然,他们称颂圣德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有心思抢掠。以前是吃不饱,没有办法。如今蒙古人不仅不再挨饿受冻了,而且家家户户手里都储存有银币、铜钱,想要什么买不到,能好好过日子,谁不想安居乐业呢。” 朱祁钰点点头,礼部尚书王一宁又奏道:“圣上,越王上书,想回京朝觐。”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可以,安南有越国公镇守,让越王回来多住些时日。安南是汉化最快最彻底的省份,让越王顺便带几名当地的文官、儒生回来,以备垂询。” 因为安南本来就有汉化基础,而且在收复安南之前,安南也是以南朝自居,称大明为北朝吴国。所以景泰朝收复安南二十多年,一代人时间,全面汉化已有小成。 朱祁钰环顾阶下百官,王文舒舒服服做了好几年首辅兼吏部尚书,已经过足瘾了,也不枉君臣知遇一场,如今正做交接,明年就准备回家养老了。徐有贞做了兵部尚书多年,静静等待明年从次辅变首辅。 黄溥、岳正、何宜三人已经升上了武英殿大学士,将来会依次接任首辅。岳正、何宜这次跟着朱文芳去南方玩了,说是游玩,也是要巡视一下南方的改革成果。 大明的皇帝,可是很久没有踏足过南方的土地了。 隔段时间,皇帝就得过去转转,这样南方的大臣们才能有个敬畏。 历史上,明末之所以南方士绅无法无天,又是东林,又是复社的,归根结底,还是天高皇帝远。 有了后车之鉴,所以朱祁钰是支持朱文芳去南巡的。 却说与此同时,朱文芳已经至南京。 这次南巡,朱文芳带了皇后、太子,以及楚王与明姬公主,这对龙凤胎兄妹,可是太上皇和皇贵太妃的心尖尖。处理政务时朱文芳说了算,游玩时明姬公主说了算。 另外还有东吴郡王、安国公、定国公、武安侯、兴汉侯、武定侯世子、岳正、何宜等文武大臣、勋贵外戚随行。 现任东吴郡王是朱文圭的儿子,建文一脉算是稳定传承了下来,日子越过越红火。安国公爵位则由徐贤继承,作为皇帝的岳父,徐贤也不掌兵事了,只管安享荣华富贵。 现在受倚重的外戚是武定侯世子,皇帝的小舅舅。 如今皇家枝繁叶茂,人才济济。 上午祭拜完孝陵,朱文芳向明姬公主请示道:“启奏公主殿下,我们下午去祭拜伯父,然后到玄武湖检视黄册好不好?” 明姬公主笑道:“这一天都安排满了,我们还有时间游玩吗?离京之前,父皇就说玄武湖建的极妙,让我们务必好好赏玩一番。到了玄武湖,我还想划船呢。” 朱文芳微微一笑:“玄武湖上有好几个小岛,我们在上面多住几日,让妹妹大人玩个痛快。” 明姬公主闻言喜悦:“好好,准奏。” 于是朱文芳便满是宠溺地拉着妹妹去用膳,然后休息一下便去祭拜元狩郡王。 如今天下归心、四海升平,随着皇权之争彻底落幕,当初的仇怨已经消散,到了该强调亲亲之谊的时候了。 ------------ 888 皇帝微服探访民生 治比文景千古流芳 到了下午,南方的藩王、勋贵、文武重臣,随皇帝共赴元狩郡王陵寝祭拜。 沂王朱见深带着王妃万氏,跟在皇帝身后。 朱文芳登基之后,向朱见深释放了更多的善意。不仅给了朱见深君前不拜的特权,而且对万氏生下的两位嫡子,长子册封沂王世子,次子封永王。 给了曾经的太子家里两个亲王之位,至少万贞儿是被哄高兴了。万贞儿高兴了,朱见深也就跟着有点高兴了。 朱文芳以皇帝之尊,向元狩郡王的灵位跪拜进香,并念了一大段祭文,并将景泰、乾圣两朝的成就向伯父详详细细禀告了一番。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把元狩末年的山西士绅豪强彻底灭绝了。这次山西真的被打造得如铁桶一般,没有上百年,山西的敌人反扑不回来。 之所以频繁释放善意,实在是因为心态变了。内外强敌已经被消灭干净,文武百官也已经完全接受了景泰一系统治大明的现实。 至于百姓,只要不是瞎了心的,都能看到大明这二十多年来的变化。 能与‘文景之治’相媲美的盛世,已经建成了大半。最重要的是,当今圣上才二十出头,还可以再当几十年皇帝,这个盛世还长着呢。 朱文芳作为盛世天子,心态自然就非常平和了。更何况坏人都被自己父皇当了,大明最荒唐怪诞的皇帝,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朱文芳唠叨完,就轮到朱见深祭拜了。望着自己父亲的灵位,朱见深心中彻底释然了。这么多年,朱见深也想明白了,当初自己这一脉丢了皇位,应该怪谁呢? 还是因为自己父亲软弱妥协啊,在明知三杨都是大奸佞的情况下,只杀了杨士奇一个儿子,然后就收手了。如果把三杨及其亲信、门生,包括山西那帮帝国蛀虫全部杀光,然后派出京营接管山西防务,就没有后来的土木堡之变了。 三杨在永乐、洪熙朝藏的比较深,没有显出原形,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但是到了宣德朝,三杨的种种弃地卖国的行为就已经很抽象了,还看不出来就已经有些说不过去了。 到了所谓的正统朝前期,三杨辅政,就成蒙蔽幼主、肆意妄为了。 这都不杀,活该被坑。 朱见深越想越觉得自己父亲不冤枉,更何况自己叔叔把内战、外战都打赢了,也确实实现了大明的中兴,那还说什么呢。 朱见深真佩服自己叔叔,这刚登基的时候就打算好做‘祖’了,当初堂弟们取名时直接使用‘文’字辈,可见一开始就想好了。 朱文芳没想这么多,祭拜仪式结束后,便去玄武湖查看黄册去了。帝国人口破了万万,按现在的架式,不用五十年,就能突破两万万。 这么多人口,如何安置?太上皇帝早就给出了方案:大航海。使劲生吧,只要太阳能够照到的地方,全都撒满汉人。 朱文芳做皇帝的中心任务,就是实现班彪给汉光武帝奏章里的那句话:‘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在玄武湖上小岛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阎礼过来请安,提出乘船游湖。 朱文芳闻言,连连摆手:“游湖就算了,来之前,父皇反复嘱咐,万不可乘船。若是落水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阎礼又提出:“那要不在岸边钓钓鱼、赏赏景。” 这时轮到明姬公主摆手了:“那也不行,父皇常念叨:劝君莫食三月鲫,万千鱼儿在腹中。这时节,就连父皇都不钓鱼的。” 这位小公主的话,有时比圣旨还管用,阎礼也不敢再提钓鱼的事了,只好静待指示。 明姬公主笑道:“哥哥,要不我们微服私访一下?顺便爬爬山看看花。” 朱文芳点点头:“那咱们走的稍微远一点,去栖霞山吧。太宗皇帝都去过的地方,咱们也去探访探访。” “那感情好,咱们在山上住几天,看看南京的山与咱们王府的山有何不同。” 朱文芳便向阮竹、阎礼吩咐道:“去传令吧,带营州卫一万人,孝陵卫五千人,把栖霞山围起来。” 即使皇权已经完全压倒了各方势力,但朱文芳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放松。 到了下午,一行人来到栖霞山,先在山脚栖霞寺略逛了逛,向僧人了解了一下他们的生计。 景泰、乾圣两朝都在极力抑佛,栖霞山香火虽旺,但僧人却瘦。绝大部分收益,都被官府收走了。 爬到半山,遇一樵夫,朱文芳命人叫过来一起喝杯茶。 樵夫见这一行人虽衣着素雅,但为首的男女几人气质超逸、容貌俊美,一看就极为不凡,只得上前小心应对。 众人席地而坐,摆些果品茶点,礼让一番之后,朱文芳率先问道:“老伯,自景泰朝以来,你们的生计如何,日子可有变好?” 樵夫答道:“这事贵人您可问着了,托老圣人的福,我们的日子跟前朝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明姬公主一时懵住了:“老圣人?” 朱文芳附在妹妹耳边,悄声揶揄道:“傻丫头,老圣人就是你爹。” 明姬公主闻言都无语了,我爹看着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什么区别,怎么就老圣人了。 樵夫继续说道:“景泰前十年,仗可没少打。但景泰十年之后,我们可是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了。我们种了地,只要交些田税就可以了。杂税不用交,还不用服徭役。 多的粮食,除了自己吃,还能卖了换钱。大前年遇上旱灾,朝廷就把税都给免了,还给发粮赈灾。 我们这些贫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以前遇上灾年,背井离乡去逃难都是好的,弄不好还得卖儿卖女。” 朱文芳点点头:“现在朝廷有安南等地的大粮仓,粮食多的吃不完。哪里受灾了,税直接就不收了,朝廷不差这些粮食。” 樵夫笑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安南一年产的粮食,比直隶都不少。” 犹豫了一下,樵夫又补充道:“其实就算朝廷不赈灾,我们也能支撑。这些年,只要不是特别懒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储存下了银钱。多的不说,用来交几年田税,再买几年的口粮,还是没问题的。” 朱文芳点头笑道:“那挺好,我父亲常说,家里有钱,心里不慌。” 樵夫找到共鸣了,连连附和:“谁说不是呢,小老儿是经历过宣德朝和元狩朝的。那时候用的还是宝钞,银子不让流通,市面上铜钱又少。 想存都存不住,宝钞就跟耍人玩一样。同样数量的宝钞,今年能买十石米,您把宝钞在家里存一年,再拿出来,能不能买三石米都很难讲。 那时候日子过的,熬一天是一天,不定什么时候就熬不下去了。” 明姬公主笑道:“这么说来,那老圣人还真是圣明仁厚了。” 樵夫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嘛,小老儿看的出来,老圣人不与民争利,是真心对百姓好的。小老儿是永乐朝出生的,到现在经历六個皇帝了。 也就老圣人和当今是真把百姓放在心上的。用说书先生的话就是:躬逢盛世,再现文景。” 这话把朱文芳可逗乐了,别的不说,在钱粮方面,真的跟文景差不多了。朝廷的粮仓都满了,铜钱堆在府库里,再过个十几年,穿铜钱的绳子也要烂了。 又聊了半晌,朱文芳赏了樵夫十枚银币,命人送其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里,朱文芳一路南巡,一路探访。偶有贪官污吏,则穷治之。整体上,大明已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 一年之后,朱文芳回京,将见闻整理成册,奏于太上皇。 朱祁钰大悦,下令大赦天下,免赋税一年。 大明进入长治久安的盛世,父传子,子传孙,三代皆明君圣主。 百年之后,朱祁钰得世祖庙号,享中兴之主的美誉。景泰一脉,开枝散叶,近百亲王,成为大明的柱石。 从景泰元年算起,又过三百年,大明才进入末世,群雄并起,烽火连城。 后有汉王,掌陕甘精锐,倚世祖遗德,重征天下,再造大明。 汉分东西,明分前后,得国之正,福泽之厚,名垂青史,千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