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什么?穿成炮灰啦? “阿姐,她,她不会跑出来吧?” “不会,已经三天了,她只有死路一条!” 要不是大旱三年井都干了,那个坏女人早就淹死了! 韩玥干瘦蜡黄的小脸上透着阴毒狠戾。 “跟我去河边搬几块石头回来把井口封上,省得她的尸体发烂发臭恶心人!” “对,可不能让死人的晦气再过给大哥,大哥本来就……” “住嘴!贱女人一死大哥肯定能好起来!自打她进了老韩家的门,先是爹爹,叔父死了,后来二哥三哥也死了,大哥虽然捡回半条命却一直昏迷不醒,都是这个灾星害的!” “呸!丧门星早就该死了!阿姐咱们快去搬石头。”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了两个小女孩说话的声音,语气冰冷中透着恶毒,张芷姝刚想听清楚就传来了脚步走远的声音。 试着动了动,骨头疼得像散架全身上下没半点力气。 张芷姝很快冷静下来,用上在情报局受训时的特殊呼吸法。 几个来回,终于能慢慢撑开眼皮,借着月光检查伤势。 腿骨骨折,肋骨断了好几根,鼻梁骨也断了脸部大面积受损近乎毁容。 初步估计原身是被人背后偷袭,摔下井的时候脸着地。 看来这次穿得不咋滴。 正感慨着呢脑海里的记忆就如同潮水般涌来。 这里是历史上不曾存在过的大魏朝,原身是被抄家罚没充为军妓的罪臣之女。 大魏军营素有将军妓赏给有功将士的惯例,原身就是被韩家大郎用两个二等军功换回来的。 殊不知家道中落,从云端跌到泥潭,原身早就恨透了这世道内心黑化了,男人们战死后,她肆无忌惮地磋磨一对双生花小姑子和年仅五岁的小叔子。 为了拿回身契远走高飞,原身又将毒手伸向了瘫痪在床的丈夫,这才触了双生花小姑子的逆鳞。 姐妹俩声称井里落了只大雁将原身诱骗出去,趁她弯腰查看背对着她们时合力将人推下井。 啧,小小年纪就敢杀人…… 等等!剧情怎么这么熟悉?! 这不是她收集情报时在网上看过的一部小说里面的剧情么! 《祸国妖妃》写的是一对被双生姐妹花,从小被人豢养,长大后送入宫中,如何从末等的宫婢一步步爬上龙床,魅惑君王坑害忠良,残杀无辜,挑起战火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的故事。 原来这次是穿进了书里,正是书里祸国妖妃小时候第一次杀人,而原身在书里活不过第一集。 搞清楚了状况张芷姝有些无语,她可不想当炮灰更不想死在井里,这时候要是有新型特效药就好了。 刚想完,手里一沉! ??? 这不正是她存放在万物空间里的新型万能特效药嘛! 张芷姝二话不说倒出药丸服下,不多时四肢百骸的剧痛便逐渐弱了下去。 “当初这药刚研制出来的时候我就说该叫保命丸吧,简单粗暴又贴切!” 命是保住了,可枯井少说也得有三四十米,凭这残破的身体,怎么出去? 要是有攀云梯就好了。 意念刚动,枯井里竟然真的凭空出现了自动升降的云梯! 张芷姝欣喜若狂,赶紧爬上去按下上升开关,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升降云梯的不尊重! 刚逃出生天云梯就恰到好处地自动消失,张芷姝则火速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果不其然,小妖妃两姐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回了石头,毫不犹豫地堵死了井口。 “贱女人,就算变成鬼你也休想爬出来,下地狱去!呸!” 姐妹俩花光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丝毫没有注意到一道人影悄悄溜进了她们大哥屋里。 韩家世代军户,攒下不少家业。 原本有三间瓦房和朝廷特许不用上税的几十亩良田,后院还养了牛羊鸡鸭。 可惜这些都被原身变卖拿去倒贴相好的了。 难怪小妖妃恨她入骨,封妃后衣锦还乡还请高僧作法,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张芷姝收回思绪,怔怔地看着躺在床上散发着腐肉腥臭,脸颊凹陷苍白的男人。 他就是韩家大郎韩琰。 天生神力勇猛过人,十三岁就徒手打死为祸多年的白额大虫为民除害,十五岁初上战场便勇冠三军,超越他爹做到了千户长。 人人都说老韩家祖坟冒青烟了,韩家大郎是天生的将才,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这样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却陨落在了权贵内斗的阴谋诡计里,张芷姝都替他可惜。 韩家大郎使原身免于千人枕万人尝的不堪,而她如今得了这幅身体。 “怎么说也算欠你一个人情,就当还人情了。” 张芷姝用特效药保住了韩琰的命,可瞧见他伤口处的腐肉却又犯了难。 “要是能回一趟万物空间就好了,啥都有,手术刀碘酒消炎药……” 喃喃自语还没结束周围环境就变了。 “太好了!” 张芷姝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不过她没时间仔细查看,匆匆拿了做手术需要的药品和工具就赶忙回到现实中。 韩珍端着碗进屋的时候张芷姝正在给手术刀消毒,窗外的月光照得她手中小刀寒光闪闪。 “鬼,鬼!阿姐,坏女人的鬼魂来索命啦!”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韩珍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手里的碗也摔碎了,传来阵阵血腥气,地上一滩可疑血迹。 张芷姝皱了皱眉,眼角余光撇到闻声而来的韩玥手腕处绑着的破布条子也渗出了血迹。 这丫头竟然在用自己的血喂大哥? “张芷姝你要索命就来索我的命好了,放开我大哥!” 韩玥双目赤红,脸上却因为失血过多苍白得像鬼一样,她尖叫着,拼尽全力扑过去试图夺走张芷姝手中的刀,可还没挨着边呢就被直接放倒。 张芷姝一手拿刀,单膝跪压,压得韩玥不能动弹。 “我是要给他治伤,腐肉不挖去只会越烂越多,到最后全身溃烂,大罗神仙都难救。” 言罢凝息静心,用上在情报局做特工时她最擅长的催眠术,转身面向韩珍。 ------------ 第2章 ,极品上门?能动手绝不吵吵 “小阿珍,把你姐绑起来别让她坏事。” 韩珍怔住了,像是被人摄了魂。 好像有无数道细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话,她乖乖听话照做,直到把韩玥绑了个结结实实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呜呜呜……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别管我了快去救大哥!”韩玥哭声凄厉,慌得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别杀我大哥,要杀就杀我!杀了我还能吃肉,我大哥身上都烂了不能吃……” 韩珍虽没有韩玥城府深,但她心细,已经发现张芷姝脚下是有影子的,知道了她不是鬼。 “呜,呜,呜……” 又一个脏兮兮的小豆芽菜冲了进来,竟然还扛着把看起来比他还重的破斧头。 是老韩家最小的孩子韩瑜,四岁了还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小哑巴。 张芷姝记得书里写过,韩瑜是韩琰他爹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 貌似身份不简单,不过张芷姝还没看到韩瑜身世揭秘的剧情,但她知道眼前的小豆芽菜长大后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反派! 遗臭万年的酷吏,发明了几百种能折磨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为小妖妃姐妹俩铲除异己,屈打成招,制造了牵扯数万人的冤狱,受牵连者家破人亡。 挥舞着破斧头冲过来想跟她归于尽的小屁孩,张芷姝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劈晕,还顺带捎上了韩珍。 见弟弟妹妹都被制裁,韩玥不由得尖叫起来:“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闭嘴!”随手撕下衣角塞进韩玥嘴里,张芷姝眼底满是警告。 “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大哥治伤,记住,前线有无数如同你大哥这般的将士,是他们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敌人的刀枪剑戟,才有了百姓的安宁。” 在书里,成为宠妃的韩玥曾下旨坑杀前线十万将士,读到这个情节张芷姝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情报局所有特工都接受过专业的急救技能训练,韩琰的伤集中在胸前,可见他是正面迎敌,即使身受重伤也不曾退缩半步。 无论哪朝哪代,保家卫国的将士都是最值得人尊敬的,张芷姝由衷升起了敬佩之情。 “左膝被利剑刺穿,贯穿身体的箭伤离心脏位置不到两指头。” “肩上这两处刀伤深可见骨,若不是他天生神力,恐怕当场就被卸掉两条臂膀。” …… 韩琰伤口上的腐肉被一点点剜掉,散发着恶臭的脓血也被张芷姝逐一清理。 韩玥从刚开始的目眦欲裂到最后呜咽抽泣着,全身瘫软如同烂泥。 消炎、止血、包扎,张芷姝还背着韩玥偷偷打了一针抗生素。 韩琰的伤只是在战场上被简单处理过,能扛到现在全靠强大的求生意志。 “最难的时候已经熬过来了,不要放弃!” 张芷姝俯身靠在韩琰耳边,声音很轻。 你爹他们没死,只有你活下来才能去救他们。 床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可眉心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拧成了川字型。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张芷姝就起来了。 新型特效药就是强,休养一晚上,除了毁容的脸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其他伤基本好得差不多了。 但眼下张芷姝必须先解决两个大难题:缺水、断粮。 她忽然想起:“村里老人是不是说过猫儿岭有一处不会干枯的甘泉?” “多少人去寻过都一无所获,凭你个下作的小娼妇也想找到甘泉?” 王婆子一进门就嘲讽,紧接着又像跟土匪似的翻箱倒柜。 “你们家还有没有吃的?军营给的抚恤粮呢?” “居然还敢再来?上次就是你抢走了我们家最后的粮食,我跟你拼了!” 韩玥抄起破斧头就砍,可惜力气太小,不仅斧头被夺去还挨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吓得另外两个孩子惊慌逃窜。 王婆子上次来抢粮差点没他仨打死,原身只顾自己躲起来根本不管他们。 饥荒前王婆子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悍妇,她勒住了韩玥的喉咙。 “小娼妇,快把粮食拿出来,不然我杀了他们一样能吃肉!” “你用她来威胁我?看来是真饿疯了。”张芷姝冷笑连连。 王婆子一愣,确实,小贱人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韩家大郎对她多好都没用,等他走了照样糟践他弟弟妹妹。 韩玥的心都寒成了冰,只求速死不受折磨。 可就在王婆子愣神之际,张芷姝飞快地上去一脚就踹在她心窝上,扑上去夺了斧头扔到一边,左右开弓,朝恶妇脸上狠狠砸了几十个拳头。 “饶命……”王婆子被打得满嘴满脸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服?那就打到你服!” 噼里啪啦雨点般密集的拳头又往王婆子身上狠狠砸。 “服服服,姑奶奶,求求你别打了……” “滚!”张芷姝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眼睛,“再敢来直接送你下去见阎王!” “不敢了,不敢了。”王婆子屁滚尿流地逃出了韩家。 坏女人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韩玥的眼睛犹如豺狼虎豹般凶戾警惕。 “王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韩玥毫不掩饰对张芷姝的恨,她也听话顺从过,换来的结果就是坏女人败光了韩家! “不怕死让他们来。” 张芷姝扛起破斧头大不朝外迈去,临出门前又回过头叮嘱。 “把门锁好,守着你们大哥哪儿都不要去,我很快回来。” “你去哪儿?” “找灵泉。” 韩珍呆呆地看着张芷姝消失的背影。 “阿姐,山里有白额大虫,她会不会被吃掉?” “吃了更好,省得咱们再动手。” “可是她给大哥治伤,阿姐,你说她会不会变好了?” 大哥昏迷不醒,韩珍还是打从心底里希望有人能护住他们姐弟仨。 韩玥却早早认清了现实,“哼!不定又憋着什么坏呢,大灾星一日不死咱家就没好日子过。” “阿嚏!” 路上,张芷姝打了好几个喷嚏,快入冬了山里气温低,她凭借着记忆小心翼翼穿梭在深山老林里,不多时就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动静。 ------------ 第3章万物空间有灵泉 “虎啸?” 猫儿岭之所以叫猫儿岭,是因为山里常有猛虎出没,百姓深受其害才改了这么个名。 但再怎么将猛虎比作弱小的猫咪也改变不了它们会吃人的事实。 “不会这么倒霉吧?” 张芷姝心里咯噔一声。 书里提到过,韩琰打死的那头母老虎吃了好几个上山打柴的樵夫和捡野果的孩童,以致十里八乡谈虎色变。 听说跟韩琰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小妹就是葬身虎口,他打虎也是为了给青梅竹马报仇。 不知怎么地,想到这儿,张芷姝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过那家人事后没多久就搬走了,村里人说他家好像发了一大笔横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芷姝收回思绪,微微躬着腰,以近乎匍匐的姿势,调整步调,悄无声息地在山涧前行。 猛虎的威胁,纵然是她有丰富的特种野外作战经验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行至山林深处,张芷姝就地取材,找了根手腕粗的木棍,两头削尖,握在手里试了试力。 她赶紧屏住呼吸,心中默念,果然,一睁眼就来到了万物空间里的灵泉池旁。 看着白烟袅袅宛若仙境的灵泉池,张芷姝欣喜若狂, “太好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有灵泉在,辽西百姓有救了。” 猫儿岭的甘泉就算还没枯竭最多也就供给附近,但一整个辽西大旱三年,十余万百姓受灾,饿殍遍地。 张芷姝报效祖国整整十年,血液里也同样流淌着家国大义,要她袖手旁观,根本做不到! “先安置灵泉,书里这时候差不多是小妖妃跟昏君第一次见面了,太子带着赈灾粮亲临辽西……” 张芷姝仔细回忆了下,昏君也不是上来就昏的。 大魏国土分一都四城三十六郡。 象征皇权的锦都地处中原,真真是富贵迷人眼,其次就是素有鱼米之乡的江东和拥有十万深山物产丰饶的南境。 辽西草原虽然地处偏僻,却是抵御西夷叛军的第一道防线,朝廷不可能放任灾情不管不问。 但征集赈灾粮也不容易,尤其是连年征战,国库空虚。 小妖妃未来要祸害的昏君就是如今的太子魏宴,他自及冠起便开始辅佐当今皇帝治理国家,呕心沥血。 登基后又励精图治,书里小妖妃姐妹俩入宫正是大魏最繁荣昌盛的时期。 不得不说长大后的小妖妃姐妹很有手段,短短数年就让英明的皇帝成日沉迷享乐追求长生,从而变得荒淫无道。 “只要小妖妃跟昏君见面,说不定就会产生蝴蝶效应,后面祸国殃民的剧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张芷姝拿定了主意,又进粮仓装了一小袋面粉,几个鸡蛋,还拿了一大桶纯牛奶。 收拾好之后也不急着带出去,而是给刚才做的武器喷上足以麻翻一头大象的麻醉剂。 等回到现实中,张芷姝就雄赳赳气昂昂,找大老虎单挑去! “啊这……” 张芷姝做梦也没想到刚才在林子里听到的那声虎啸原来是濒死的哀嚎。 她找到了甘泉,可是眼已经干枯。 “这次旱灾果真是百年难遇,唉,太可怜了……” 甘泉前的巨石上卧着一只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吊睛白额大老虎。 从欣长的骨架上看,如果不是因为长期饥饿,这绝对是只体型骇人的猛虎。 “没有水,山里的飞禽走兽也差不多死绝了,难怪老虎都饿成这样。” 张芷姝忍不住叹息,很快她就发现大虎后腿处的毛发沾染着血迹。 她握紧木棍往前靠近了仔细看了看,果然看到被圈在腹部护起来,刚出生的两只小老虎。 大虎十分警惕地将小虎崽子保护起来,耗尽全身力气,昂起头冲张芷姝凶猛地呲着牙,发出低沉的怒吼声。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它们的。” 张芷姝连忙丢了手里的木棍,目光诚恳地望进大虎眼睛里,保证。 大虎似乎是听懂了,只见它昂起的头轰然倒地,即使奄奄一息目光也没离开过小虎。 张芷姝看着大虎流着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埋葬,又把两只小虎崽子抱在怀里。 “以后就跟着我吧,野外的环境暂时还不适合你们生存。” 可能是刚出生不久的原因,小老虎对温暖的怀抱格外依赖。 张芷姝的心瞬间就被萌化了,又是回空间里给小老虎冲奶,又是给它拿小毛毯包起来。 等两只小老虎咕噜咕噜喝完奶睡着后,她才认真勘察起周边地形。 甘泉在猫儿岭山凹最深处,常有毒蛇猛兽出没,因此附近村民都不敢来。 张芷姝从灵泉池里将泉水引出来,看着泉水从泉眼里潺潺流出,又开始伐竹,一劈两半,长的宽的做成竹笕用来将泉水引下山,短的细的做成底下的支撑。 这活一干就从清晨干到了傍晚,中途垫了两口压缩饼干,想着三小只还在家里饿肚子,不由地又加快了速度。 当泉水被引到韩家后院,月亮已经高高挂在枝头上了。 “太好了成功了!” 张芷姝这厢欢呼雀跃,那厢却听到前边堂屋传来撕心裂肺哭喊的声音。 “畜生!快从我姐姐身上滚开!” “放开她!放开她……” 任凭韩珍怎么拼命,伏在韩玥身上撕碎她衣裳的男人依旧纹丝不动。 乌黑油腻的双手在瘦小的身躯上游走,一会满嘴不满嫌弃的咒骂,一会发出阵阵淫荡猥琐的笑声。 张芷姝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韩玥显然已经不堪受辱昏死过去,韩瑜被绑在柱子上,拼命挣扎,双目怒红,发了疯似的想去救姐姐。 韩珍对着行凶者又踢又咬,行凶者吃痛反手就是一巴掌将她甩飞了出去,布满麻子的脸上满是凶残的狠劲。 “畜生!受死吧!” 一声爆喝伴随着“嗖”一声木棍飞出,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同时,山道上星夜兼程的军队突遭埋伏,马儿受惊掀了蹄子,为首的年轻将领连人带马滚下了山崖…… ------------ 第4章 屎盆子想扣她头上? 山脚下,王麻子脸色惨白。 尖锐的木棍穿透肩胛将他整个人都钉在墙上,伤口血流如注,顿时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可奇怪的是剧痛很快感觉不到,全身麻痹。 “啊!臭婆娘,你敢伤我!” 王婆子娘家五兄弟逃荒也来了猫儿岭,仗着男壮多,粮食不够吃就去别人家抢。 久而久之便有不少泼皮无赖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这伙人横行霸道惯了。 见王婆子受欺负,几兄弟都叫嚣着要来灭了老韩家。 王麻子主动出头也是因为早就惦记上了韩玥韩珍这对双生花。 “哼!韩家男人全都死光了,你们姑嫂子几个守着个活死人能熬到几时?识时务的,给爷伺候爽了,爷赏你们一条活路。” “畜生不配和我说话!” 张芷姝根本不理那些污言秽语,直接一个回旋腿直接踢断了王麻子的子孙根。 也不知道是抹在木棍上的麻醉药上了劲还是失血过多,王麻子两眼一翻白直接晕死过去。 收拾完人渣,转身对吓呆了的韩珍说,“这里交给我处理,你带弟弟去里正家,告诉他我把猫儿岭的甘泉引到咱家后院了。” “有,有水喝了?” “嗯,三口大缸都快接满了,去请里正吧。” “真的吗?真的有水了?” “你上后院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张芷姝话音刚落地,韩珍便迫不及待解开韩瑜,拉着他朝后院飞奔去。 不多时,死一般沉寂的猫儿岭好像突然间活了过来。 原本在家等死的村民们在里正带领下,全都举着火把聚到老韩家,火光汇聚,在黑夜中格外惹眼。 张芷姝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在村民们来之前,她先是将前院篱笆挪到了后院,绕着三口大水缸围了一圈。 过程中发现大缸里的水瓢不见了还愣了一下,随即唇边勾起一抹满意的浅笑。 扎好篱笆,张芷姝搬了把板凳,摸了把菜刀藏在背后,四稳八方地坐在水缸前。 “快看呐真的有水!” “得救了!终于有水我们得救了!” “天爷保佑……” …… 众人欢呼雀跃,争相恐后地奔到水缸边,也顾不上手脏不脏了捧起水就喝。 清甜的泉水浸润了干裂的嘴唇,经过干冒烟的嗓子眼,人们死气沉沉的脸上瞬间焕发光彩。 有人甚至喝到肚皮圆滚滚还不肯停下来! 张芷姝忙出声阻止,“泉水还多着呢,大伙悠着点,别一不小心把肚子撑炸了。” “都慢慢喝,别乱,别挤。” 里正费了老大力气才一瘸一拐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多亏了韩珍韩瑜这俩孩子去找他的时候特意舀了一瓢水,要不做梦他都不敢相信。 梁猛到了跟前张芷姝才发现他右边袖管子是空的,于是尊了声:“梁叔父。” 梁猛脸色古怪,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想当初他在战场上丢了条胳膊又伤了腿,还是韩家老爷子把他从死人堆里背了回来,韩家大郎当初在战场上又三番五次救他家小儿性命…… 可惜原身从前劣迹斑斑,所以梁猛看张芷姝的眼神也充满了戒备和怀疑。 “泉水真是你从山上引下来的?” “是。” “你是怎么找到灵泉的?” 果然会被追问和质疑,幸亏张芷姝早有准备。 “我夫君说过,甘泉就在当年他打死的那只白大虫老巢边。” 里正闻言恍然大悟,“大虫是守着甘泉没错,以前村里老人说过!” “天杀的,这不是我五哥吗?咋回事啊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人群中突然爆发一声杀猪般的尖叫,赶来喝水的王家人终于发现了浑身是血的王麻子。 “大郎媳妇,这怎么回事?” “他冲进我家要抢粮食还想侮辱我嫂嫂!” 不等张芷姝回答,韩珍已经冲到了人前,只见她双目含泪,扑通一声跪在了梁猛面前。 “他们欺我韩家无人,上次王婆子来抢粮食就差点把我们姐弟仨打死,这回王麻子更是直接闯到家里来了!求叔父为我们做主!” 话音未落,瘦弱的小小人儿便重重地磕下去头,匍匐在地上抽噎着不肯起来。 周围人满脸震惊,望向张芷姝的眼神有鄙夷、有愤恨。 张芷姝也很震惊,想不到小妖妃居然把脏水泼到她头上,那她干脆就做壁上观,且看小妖妃怎么演戏。 “你是说王麻子对你嫂子图谋不轨?”梁猛有些不敢相信。 “胡说!我五哥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家这个千人枕万人尝的小娼妇!” 仗着娘家几兄弟都在身边,又是在乡亲们面前,心道张芷姝必定不敢再对她动手。 王婆子瞬间又有了底气,她指着自己肿得跟猪头似的老脸,扯起破锣嗓门大声嚎叫。 “大伙儿都来看呐!韩家狐狸精先是无缘无故将我打成重伤,现在又来害我五哥, 若不是她平时就举止放荡,是个男的都想勾引,我五哥断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现而今我们王家人伤成这样,大伙要为我们做主啊!里正,我知道你跟老韩家关系好, 但是你不要忘了,老韩家自打娶了这个小娼妇男人就全都被她克死了,她还磋磨虐待小姑子小叔子, 像她这种不知廉耻、黑心烂肝的下贱胚子,留她在猫儿岭,就是十里八乡的祸害! 依我说给她赶出去都是轻的,就该把她绑起来活活烧死,她绝对是狐狸精托生的!” 书里提过,原身生母是西夷人。 张芷姝如今得到的这幅皮囊也遗传了西夷人深邃的轮廓,比温婉内敛的大魏女子多了几分张扬明媚的美。 说她是狐狸精,村里没人不同意。 韩珍本以为坏女人会反驳,可她左等右等,王婆子都骂完好久,空气都仿佛尴尬得一度凝结了,张芷姝还是没有反应。 太反常了! 不得已,韩珍只能偷偷抬起头。 就在那一瞬间,对上张芷姝那双清亮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强烈的不安伴随着恐惧席卷而来。 韩珍深知姐姐性情刚烈,若是醒来得知差点被王麻子玷污的事传了出去,姐姐绝对活不下去。 可坏女人也不是好惹的,韩珍骑虎难下…… ------------ 第5章,虐渣不留情,自家小孩慢慢教。 张芷姝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众人以为她要像往常一样对韩珍狠狠打骂了,却见她一步上前面,掏出菜刀,干脆利落地砍向王麻子两胯之间。 “咔嚓”一声,白刃落红刃起。 不待众人从震惊呆滞中反应过来,又起身飞快扑向吓傻眼的王婆子,手起刀落,将长舌妇的三寸不烂之舌当场割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骇人的血腥气,张芷姝冷着脸擦拭菜刀上的血迹。 “杀人了,杀人了!” “她,她居然,把王麻子阉了?” “王婆子晕过去了,血,好多血! …… 周围人从震惊不敢置信到惶恐不安作惊鸟状逃窜,看张芷姝的眼神也变成了恐惧。 当事人情绪却丝毫没受到波及,张芷姝转向王家几兄弟。 “我要是你们就赶快把人抬回去,说不定还能捡回两条烂命。” 王家老大胡子拉碴,只一双如毒蛇般的眼神死死盯住了张芷姝。 寻常女子在这样阴沉狠毒的眼神震慑下早就吓得腿软。 可换了副芯片的张芷姝早就见识过各种穷凶极恶的坏人,又怎么会把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韩家的,这笔账我王大记下了。” 终究还是犟不过,王家几兄弟撂下狠话便急冲冲抬了自家伤患离去。 张芷姝也下了逐客令,“明个开始,谁家没水了就来我家抬,我分文不取。 唯一要求,每日不可过早来敲门,取水也不可在黄昏日落后。今日是特例,诸位没什么事儿就请回吧,我还有些家事要处理。” 说罢幽深的目光落在了韩珍身上。 原本她以为韩珍要比韩玥好调教得多,看来还是想错了。 “大郎媳妇,孩子还小,看在大郎待你不薄的情份上,无论如何不要为难他的亲妹妹。” 梁猛是个精明人,虽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看韩珍的脸色,再想到一贯比她更伶牙俐齿的韩玥久久未曾露面,也就猜了个大概。 “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放心,往后村里有谁敢胡乱嚼舌根,我肯定不会放过他!而且你也亲手料理了王家人……” “谁愿意嚼舌根就叫他嚼去,只愿他去求菩萨保佑,千万别叫我知道了,否则王婆子的今日,便是那人的来日!” 张芷姝嗤了一声,重重拉上了篱笆,泄愤的同时提醒所有人,水源在她手里,想活着撑过旱灾就最好别得罪她。 梁猛碰了个软钉子,老脸上有些挂不住,讷讷站了站,终是叹气摇头地离去。 “人都走了,说说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做吧。” 张芷姝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 因为恐惧,韩珍眼眶里蓄满泪水,眼角余光瞥见韩瑜正在门后面偷偷张望,连忙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回去。 就算是死,她也不会拖累阿姐和弟弟。 “横竖你已经是韩家媳,可我阿姐还是女儿身,如果被人知道她被王麻子压在身下……”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张芷姝语气平平,既没有背黑锅的气愤,也没有被背叛的愤怒。 韩珍想不到她居然会这么问…… 怎么跟她商量? 以往她除了打就是骂,何曾在意过他们姐弟?又有谁敢在她面前多说半句话? “我错了,以后不敢了,请嫂嫂原谅,别打我,也别赶我出去……” 韩珍是真的害怕,却不是真心认错。 如果有机会,韩珍肯定恨不得王家人能把张芷姝杀了。 这都是原身之前造下的孽呀!算了,小孩慢慢教吧! 看着那张得惨白的小脸,张芷姝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清了清嗓子走进灶房。 “擅自做主还陷害我,罚你过来烧锅。” “什,什么?” 韩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不打她不骂她,只是要她去烧锅而已? 想到昨天晚上那顿三年来唯一的饱饭,韩珍又不由自主地乖乖走到灶台边去。 张芷姝用牛奶和面揉成光滑的面团,醒发一会后再揪成小剂子做成了白白胖胖的奶香馒头,又用磕了几个鸡蛋打了一大盆蛋花汤。 虽然她的万物空间里储存了不少食物,可眼下还需要低调,只能做些简单还耐饿的吃食。 “别看这次旱灾这么严重,深山里还是能拾到几枚野鸡蛋的。” 张芷姝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是说给偷偷站在门口的小小人儿听。 韩瑜虽然年纪最小,可心思却比眼睛早就飘到锅里的韩珍还要深。 “咳咳,你看着锅吧,记住,蒸馒头中途不可以掀锅盖,实在饿了就先盛碗蛋花汤喝,我去看看你大哥。” “嗯,嗯……” 太香了,白白胖胖的圆馒头飘着淡淡奶香味,就像她在梦里梦到过的一样,韩珍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盯着锅里。 张芷姝见状有些无奈地勾起了唇角,心道其实也就是个小孩,可当她来到屋里,韩玥已经醒来,看着她满脸戒备。 “王麻子已经断子绝孙了,我要是你就绝对不会想不开,还要过得比谁都好,比谁都光鲜亮丽。” “什么王麻子?” 韩玥一脸茫然,不过也仅仅是片刻,很快就又用仇视、戒备的眼神盯紧了张芷姝。 “哼!别以为你东拉西扯的我就会放松警惕,大灾星,只要你敢害我大哥,我就跟你拼命!” “你不记得王麻子的事情了?” “你少扯些有的没的,不许伤害我大哥,好好给他治伤,听见没!” 韩玥似乎是真的失去那段记忆,张芷姝想到了应激反应。 这孩子心高气傲,失忆了说不定就不会让这件事儿成为童年阴影,继而影响到长大以后的性格。 “嗯,治伤就治伤,你不要对我趾高气昂。” 张芷姝顺着韩玥的话应了一句便上前检查韩琰的恢复情况。 “伤口正在慢慢恢复,额头也不烫,你大哥性命无忧了……” “可惜小娘子你却性命堪忧了。” 张芷姝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当她看清剑上涂了见血封吼的剧毒,瞬间一动不敢动。 “小郎君劫财还是劫色?好商量,好商量……” ------------ 第6章 劫色好商量?果然不一般 劫色好商量? 寻常人,即便是男子被刀架在脖子上也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更何况区区弱女子。 魏铉阴郁的眉眼挑了挑,唇边冷笑意味未明。 张芷姝忙又道:“小郎君远道而来想必渴了吧,我家后院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我去舀一瓢来给小郎君解解渴?” “你从哪儿看出远道而来?” “猫儿岭这穷山沟从前就很少有生人进来,何况眼下饥荒闹得紧。 再者小郎君脚上穿着祥云绣金锦靴,周围方圆百里也没人穿得起,可不就是远道而来么” 张芷姝有问必答,虽然那人是背后偷袭,她看不到来人相貌,但从来人极力压制的紊乱气息,不难推断来人有伤在身。 “哼!”魏铉冷睨了抱着头缩在墙角,脏兮兮的小女娃一眼,接下腰间的水囊扔了过去。 “走,去装水,敢耍花招我要她命!” “别别别,我跟你一起到后院亲眼看着她装水就是了,小郎君手下留情,杀我这种无知的山野村妇,只会脏了你名贵的弯刀。” 张芷姝连连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态,心中却叫苦连天。 就在方才!韩玥捡起水囊的时候眼睛分明亮了亮,真是巴不得她死啊! 若不是刚见过这村妇手起刀落的模样,魏铉只怕也要被她狗腿子似的谄媚骗了去。 一行人来到后院,正巧碰上刚准备把烧好的洗澡水抬进屋的韩珍。 “啊!” 一见架在张芷姝脖子上的弯刀,韩珍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被木桶里的热水烫得连连惨叫。 张芷姝瞬间变了脸色,反手一个擒拿夺过弯刀将来人创飞了出去。 “别动,别挠,我有烫伤膏。” 张芷姝沉着脸,从万物空间里拿出特效烫伤膏,给韩珍涂抹时也是小心翼翼地藏在袖子里掩人耳目。 “还有心情关心区区烫伤?刀上有毒,你命休矣。” “休你娘的狗臭屁,再说话一榔头楔死你!” 张芷姝暴怒,冲来人怒吼了几句便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帮韩珍处理腿上,胳膊上的烫伤。 红了,都红了,还起了一大片水泡。 “遇事莫慌张,他拿刀挟持的是我又不是你阿姐或者瑜儿,你慌什么?” 是啊,她为什么惊慌失措? 韩珍也忍不住在心里自己问自己,难道就是因为她给自己吃了两顿饱饭? 可若不是她拿韩家的家业去倒贴外面野男人,他们姐弟仨再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先前那副惨景。 韩珍拼命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我才不是担心你,坏人把你杀了更好,省得我动手……嘶,啊!疼疼疼……” “疼就老实点,闭上嘴,别说我不爱听的。” 仔细给每一个被烫红的地方都涂上冰冰凉凉的药膏,张芷姝故意在最后包扎的时候下手重了些,勒得韩珍嗷嗷叫。 韩珍这丫头就是心细嘴硬,估计是方才烧锅时听到她无意间说了句好久没洗澡感觉身上都臭了,这才去烧了洗澡水。 “他,他说刀上有毒。” “嗯,我知道,不过我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死不了。” 她体内有解毒剂,大部分毒药在她身上都会失效。 张芷姝一开始配合并不是怕,而是看出来人身份不简单。 在大魏只有世家贵族才可熏香,来人身上散发着气味清冽,经久不散的龙涎香…… 不过张芷姝可不会傻乎乎地说出来,她现在的身份是村妇,见识不凡容易让人起疑心,于是她随口瞎编了个借口。 “我的夫君你的大哥告诉过我,白额吊晴大老虎守着甘泉,是因为甘泉边长着灵草,灵草可解百毒。 我找到甘泉的时候也找到灵草了,肚子饿就把灵草吃了,所以他刀上的毒对我没用。” “什么?你找到灵草居然自己吃了不带回来给我大哥用?好啊!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坏女人,果然一点也没变!” 韩玥当场就跑了出来指着张芷姝的鼻子破口大骂,张芷姝也不惯着她,手一伸就拧住了她的小脑袋瓜。 “你最好少叽歪多办事儿,把弟弟妹妹带回屋里去,我这会心情不好,可没什么耐心。” 韩玥枯瘦的小脸白了白,略微挣扎,咽下不甘,和韩瑜一起扶了韩玥回去。 张芷姝这才腾出精力对付来人。 “后山上有官道,瞧阁下衣裳刮得破破烂烂,想必是从某处山崖摔下来的吧?你我远日无怨,今日也犯不上结仇。 阁下若是渴了饿了,我提供饭食,若是想借个落脚处歇息一晚,喏,那间堂屋可以收拾出来给你住,不过明日一早你就得走。”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虽说她现在还不是寡妇,一动不动的丈夫还在屋里躺着,但张芷姝也不想跟来历不明的人过多牵扯。 魏铉今夜算是开了眼了,他见过无数女子,才华横溢的,美貌无双的,什么样的都有,唯独面前脸上包着布,看不清容貌的村妇,频频令他感到震惊。 穷山僻壤,怎会有此等谜一般的奇女子? 身手不凡,性情……更是不凡!!! 她究竟是什么人? “小娘子是个爽快人,先前是在下多有得罪了。” 魏铉决定住下观察,他朝张芷姝扔了几片金叶子。 “在下是行商之人,天黑赶路失足坠下山崖与家丁伙计失散了,今夜叨扰了,小小酬金,还请收下。” 收下就收下!不要白不要! 面对飞来的横财,张芷姝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瞬间换了副巴结有钱人的嘴脸。 “乡下地方也没啥好吃的,缸里还有点米,是先前军营发的抚恤粮,我给小郎君熬点稀饭喝,马上就好!” 说着风风火火冲进灶房里,唯恐慢一步对方反悔将金叶子要回去。 魏铉忍俊不禁,一贯阴郁的眉眼也变得生动起来,直至黑暗中两道幽冥般的人影悄然靠近,才敛去了琥珀色眸子里的笑意。 “如何?” “刺客身上挂着东宫令牌。” “东宫?” 魏铉语气寒得像冰,“一切照原计划进行,还有,日出前我要知道这妇人的来历。” ------------ 第7章 死局?那怎么办? 张芷姝抓了一小把糙米淘洗干净放进土陶锅里,嫌费柴火,另支起了小灶没用大锅。 “方才听娘子提起了抚恤粮,家中有人从军?” 君子远庖厨,魏铉在灶房廊下站定。 张芷姝忙着生火连头都没抬。 “世代军户,韩家两代人齐赴边关,回来的只有我那至今还在床上躺着的夫君。” “满门英烈,府衙当替朝廷好好抚恤。” “辽西尚武,军户在当地地位崇高,奈何老天不给人活路,大旱三年,府衙粮仓早就空了。 我们这一带离辽西城又远,城主得知这一片的惨况,倒是也派兵押送过几次救济粮,可惜还没到我们这儿,中途就被抢了。” “竟如此无法无天?” 邬氏是如何治理辽西的? 年年向朝廷索要大笔救济金,军饷军粮更是翻了又翻,治下刁民竟连赈灾粮都敢抢! 张芷姝一抬头就看见来人脸色阴沉无比,眸中更是盛满了睥睨众生,当权者高高在上的鄙夷。 她冷笑着勾起了唇角,“肚子都填不饱怎么遵纪守法?普通老百姓终其一生勤勤恳恳,不过是想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头上有片瓦…… 大旱三年死了多少人阁下知道吗?连年征战多少人家破人亡,阁下又知道吗?” “妇人之见,为大局计,区区贱民何足挂齿。” 贱民? 张芷姝顿住了,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表面上却只是平静地低下头,往小炉里又填了把火。 道不同不相为谋,直至烧好稀饭,收拾出堂屋,再没跟来人多说半句话。 魏铉望着张芷姝风骨傲然的背影,眼神变得越发幽深。 山下一夜无话,山上官道却是人仰马翻。 “杀退刺客!保护太子!” 黑暗中无数身着黑衣劲装的锦羽卫从天而降,很快便将半路伏击的死士绞杀殆尽。 被暗卫层层保护住的大魏太子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不顾阻拦冲向了山崖边。 “救人!快下去救人!方才摔下去的年轻将领是靖王!” 崖下冷风呼啸扑面而来,刮得当朝太子魏宴的脸色极度难看。 靖王是先皇当今太后唯一的嫡子! 先皇在位数十年后位空悬,直至暮年遇到了当时还是渔家女的当今太后。 先皇不顾满朝文武反对,亦不顾一世英明遭天下人非议,执意立方才及笄的渔家女为后。 之后渔家女诞下了先皇遗腹子,也就是还在太后腹中便被受封九珠,掌十万兵权,赐封地千里的当今靖王。 靖王年纪虽比太子还小上好几岁,太子见了他却还需毕恭毕敬地称上一句“皇叔”,只因靖王身份尊贵无比,稍有闪失,势必引起朝野动荡…… 张芷姝可不知家里来了尊大佛。 清早起来她就将后院篱笆打开,不过许是昨夜她的行为太过彪悍了,村民们都想取水,可谁也不敢头一个来,纷纷在离老韩家不远的榆钱树下停下了脚步。 “你们说韩家的咋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厉害?生生割下了王婆的舌,还有王麻子……男人那处,她一个小妇人竟也下得去手。” “我看她手起刀落,连眼皮都不眨,王麻子招惹她,找死啊!” “可是从前这韩家小媳妇除了走道儿扭个腰,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赶集卖俏,何时有了这等胆色魄力?” …… 眼见妇人们的议论声四起,梁猛忙厉声制止。 “还真想当下一个王婆子不成?” 妇人们纷纷缩起脖子噤声,梁猛的儿子铁柱从榆钱树后走了出来。 “爹,光有水也不行,附近野菜早就挖光了,山里也打不到猎物,没有粮食大伙儿只怕还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作为里正,梁猛何尝不知村里灾情严峻,但他没吱声,而是有意等着儿子往下说。 铁柱受到了鼓励,心下越发坚定。 “爹,我想去辽西城求粮,城主仁慈,不会不管百姓死活的。到时候我跟着运粮队一起回来,人在粮在,这回保证绝不让人半道劫了去。” 铁柱早有计划,话音刚落,村里仅剩的几名后生全都走到了他身后,显然是商量好的。 “我儿有志气!” 梁猛重重地握住了自家儿子饿得骨瘦如柴的肩膀,浑浊的老眼里泪光闪烁。 刚想叮嘱两句就被披头散发扑出来的儿媳妇打断了。 “不许去!你走了我跟妞妞怎么办?孩子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爹!” 铁柱媳妇不懂什么大义,她只知道出去求粮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你答应过我的,咱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爹您让别人去,铁柱不能去,我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丈夫,他不能去……” 铁柱媳妇哭声凄厉,她的一子一女因为年纪太小吃了观音土肚子涨,活活胀死了,家里只剩下八岁的大女儿了。 “起来,你快起来,我不去谁去?村里哪儿还有几个壮劳力!” 铁柱用力去拽,可他媳妇跟发了疯似的,不管怎么说就是哭天抢地不同意。 “行了,别哭了,我去。” 张芷姝被惊动了,只见她站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嫂子,咱村又不是没人了,于公,叫你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去求粮,即便是最后大伙儿都活下来了,脸往哪儿摆? 于私,我这条命本就是韩大哥几次三番从阎王爷那抢回来的,如今韩大哥身受重伤,离不开嫂子的照顾,韩家弟弟妹妹们年幼,只有嫂子可以依靠了。” 新婚当夜红盖头还没掀,韩琰就被一纸军令召了去,梁铁柱也是在那次随军出征的,他并不知道这三年原身做下的坏事儿,因此对张芷姝十分尊重。 可她却道:“此地距辽西城少说也得一个半月路程,你们一行人既没有马也没有干粮,能不能活着走进城还是未知数。 更何况半个月后就入冬了,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你确定大伙儿能活着等到你带赈灾粮回来吗?” “那怎么办?” 人们慌了,绝望地哭出声来…… ------------ 第8章 饥荒年景,人命如蝼蚁 “可嫂子也同样没有干粮马匹,如果我们都走不到辽西城,嫂子去更是白白送死。” 饥荒年景,人命如蝼蚁,听说外边已经有不少地方易子而食了,老人妇人孩童,在失去理智的饥民眼里就是一堆能活命的肉而已。 铁柱心急,不由地加重了语气。 张芷姝却道:“谁说我要去辽西城了?” “什么?不去城里哪儿还有粮!” 众人只觉得韩家小媳妇狗改不了吃屎,都这节骨眼了竟还有心思耍着大家伙儿玩儿。 张芷姝也不看别人的表情,只办自个的事儿。 “后山官道是朝廷运粮的必经之地,我夫君昏迷的这段时间曾醒来过一次,他告诉我朝廷一定会派人来咱们辽西赈灾的。只要到官道上等着,拦下运粮队伍,就有戏。” 啧啧啧,有个昏迷不醒的丈夫当借口真好,张芷姝现在拿韩琰当挡箭牌真是张嘴就来。 梁猛闻言略微沉吟,当即便道:“既然如此还是让铁柱他们几个上山等着吧,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不要抛头露面。” “嗤,饭都吃不上了还管什么抛不抛头,露不露面,里正迂腐!” 太子就在赈灾队伍里,想改变韩家姐弟仨的命运,这一趟张芷姝非去不可,她没有在和任何人商量,而是强硬通知的语气。 “正因我是妇人,运粮官兵见了我才会放松警惕,倘若换了他们几个,你们猜会不会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乱箭射死?” 赈灾粮频频被劫,官兵见到来历不明的人肯定第一时间放箭,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梁家父子俩不得不承认张芷姝说得有道理。 “可是嫂子……” “别可是了,我不在家这几天帮我好好照看家里人就行。” 张芷姝心意已决,摆了摆手就转身回家去。 回到家里才发现灶台上还摆着那碗稀稀拉拉的糙米粥,堂屋里的床铺也是整齐得不像昨晚有人睡过的样子。 “也是,贵人嘛,哪儿吃得惯乡下人的粗茶淡饭,哪儿会睡乡下人的小破床?” 张芷姝虽然嘴上这么念叨着,心里却狠狠淬道:呸!还是不饿,饿急了茅坑里那玩意都吃!还是不困,困急眼了猪圈都睡! “阿嚏,阿嚏!” 猫儿岭山中深处甘泉前,魏铉连续打了两个喷嚏,身畔娇俏的婢女立刻送上蜀锦披风。 “殿下还是吃一颗回春丹吧,深山露寒,您身上有伤,若再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司剑是自幼就养在魏铉身边的贴身婢女,出入随行,贴身照料。 魏铉似乎没听见任何话,深邃的目光全都停留在面前泉眼里,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 司剑立刻会意,收起药瓶退到一边,不敢再多说半句。 靖王性情反复,阴晴不定,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更是知道在他冷漠的外表下有着怎样的雷霆手段。 “回殿下,泉水确实是从泉眼里涌出,并无异样。” 两名侍卫在甘泉里搜寻检查了半天,来到魏铉面前复命。 魏铉俊美无双的眉头却锁得更深了,不知正在深思什么,就听另一名侍卫回来禀报道:“殿下,甘泉南边发现一处新坟,掘开发现里面是一头成年白虎的尸体,像是饿死的。 白虎后腿处有血迹,身上并无外伤,属下推断死前可能生下过小老虎,未见小老虎尸体,可能是被人带走了,也可能是被山里其他野兽吃了。” “有意思,泉眼里有水,周围草木却全都枯竭,守着甘泉的老虎都活活饿死了。” 魏铉一针见血,他知道谜底就在山下那村妇身上。 可昨晚收集回来的情报,那妇人不过也就出身小小五品文官之家,生父还是个庸碌无为的,数年前被党争之祸连坐,男丁充军流放,女眷沦为军妓。 身世并无可疑之处,可偏偏嫁进韩家后的所作所为,与他昨夜所见大相庭径。 “殿下,暗哨来报,韩家媳要上后山官道上拦赈灾粮。” “哦,倒是好胆色,运粮队走到哪儿了?” “停在了芳草地驿站,东宫正命人四处搜寻殿下的下落。” “我的这位好皇侄儿啊,倒还真关心我这位皇叔的安危,走吧,让东宫太子久等可是大不敬之罪。” 魏铉唇边挂着一抹凉薄的浅笑,随手将刻有张芷姝家世背景的竹简向后一抛。 司剑毫无误差,稳稳接住,只是夹在竹简里的一张小像意外掉了出来。 司剑弯下腰准备捡起却被小像中女子惊若天人的美貌震住了。 世上竟有如此绝色! 所以殿下方才将竹简久久握在掌中摩挲,是在观赏这女子的美貌吗? 司剑不敢往深处想,强压下心中不安,收好竹简忙快步跟上,山林深处恢复了宁静,只留下泉水潺潺的声音。 隔夜的糙米稀饭也不能浪费,村民们来取水时,正巧碰上了韩家几个小豆芽菜正捧着大海碗在喝。 虽然稀得见不着米粒,但村民们还是一个个没出息地伸长了脖子猛吸气,仿佛闻一闻也能管饱。 张芷姝看在眼里,心头堵得慌。 不是她不舍得将万物空间里的存粮拿出来分给村民,只是无法解释来源,容易被当成异类。 “再等一等吧,只要找到赈灾的队伍,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张芷姝收回目光,坐到床边替韩琰换药。 “你得赶快好起来,战事瞬息万变,再耽搁下去,到了达尓草原滴水成冰的冬季,只怕再难有生机。” 韩家人所在的先锋营悉数被叛军赶到了草原深处,只有他一人突围回来搬救兵。 可惜前线胶着,大军被困在了土木堡,根本无力驰援仅剩区区数十人的先锋营。 弃车保帅,韩琰跟他那帮为国家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都成了弃子。 似乎是能听见她的话,张芷姝瞧见韩琰的手指动了动,立刻喜上眉梢地握住。 “我知道你肯定能熬过来,韩琰,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英雄不该英年早逝,英雄就要建功立业名震天下!” 韩琰,我等着你醒过来…… ------------ 第9章 这尼玛什么狗血剧情? “收好,这些玉米饼子应该够你们吃两三天了,没人的时候再拿出来吃。” 张芷姝将贴好的小饼子挨个从锅边铲下来,贴锅的那一面烤得焦焦的,朝上那面金黄金黄的,散发着玉米面独有的香气。 玉米小饼子耐饿,还好保存,白面做的太软和太好吃,怕几个小豆芽菜忍不住一顿就给嚯嚯完了撑不到她回来。 “为啥非得等没人的时候再吃?” 韩珍直勾勾的盯着锅里,渴望的眼神不由自主移到了张芷姝脸上,见她轻轻点了点头,立即喜笑颜开的抓起一个小饼子,顾不到烫手烫嘴,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张芷姝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没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进来送柴火的韩玥。 韩玥冷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妹妹。 “王婆子抢粮你都忘啦?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你还吃上了小饼子,别人又来抢怎么办?蠢货!世道这么不好你还不长半点心,哪天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阿姐……”韩珍被吓到了,手里捏着小饼子也不吃了,红着眼睛低下了头,像做了错事一般。 拿了个干净的布袋将上一锅已经冷凉了的小饼子装起,口袋扎紧,一把塞进韩珍手里。 韩珍一愣,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张芷姝说道:“全家人的口粮就交给你保管了,记住,你的伤口不能沾水,烫伤膏每天都要擦。 你大哥现在能喝进去药汤了,先前郎中开的药还有几贴,熬给他喝,一日三次。” “你,你……你信任我?” 韩珍问得小心翼翼,她打小就没姐姐聪明能干,家里人也都知道姐姐比她更可靠。 张芷姝却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小阿珍心细周到,口粮交给你我当然放心。” “我,我,我一定会保管好的!”韩玥太激动了,蜡黄的笑脸涨得黑红。 “哼!少在那假惺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粮食和我大哥的药都是原先被你偷偷藏起来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就是想饿死我们,害死我大哥!” 韩玥怒气冲冲地瞪着张芷姝,眼底的戒备几乎深入骨髓,见张芷姝根本不理会她,拿了包袱就往外走,韩玥又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包袱皮。 “坏女人!你是不是又要去找你那个相好的?又想拿我们家东西去倒贴他了是吧?不许走,你给我还回来!” “放手。” “不放,我就不放!别以为你们干的那些烂事没人知道,一大早我就看见你那个野男人在院子外头鬼鬼祟祟,你们肯定是要去私奔! 贱女人坏女人!你辱我韩家门楣,韩玥韩瑜快过来帮我,不能让她走!她的身契还在大哥手里,咱们找个人伢子把她卖了换粮食,不能轻易便宜了外头野男人!” 韩玥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惜一直找不到被大哥藏起来的身契。 原身也一直在找,三年里把老韩家每块砖头里的缝隙都翻遍了也没找着。 起先还怀疑是被韩琰带到前线去了,可后来在韩琰身上也没找着。 小丫头挺横啊,杀不死她就想卖她……不过,韩玥刚说的鬼鬼祟祟的野男人是怎么回事? 张芷姝正疑惑着呢忽然一道人影蹿了进来,一把就把韩玥推得摔出去老远。 “芷娘,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孙继才身量矮小,张芷姝打眼一瞧还没看着他,得生生低下头才看清这货长得什么样。 尖嘴猴腮! 这一刻,张芷姝才发现老祖宗们发明的形容词有多么贴切! 真真是尖嘴猴腮一脸刻薄相,原身是瞎了眼吗怎么会跟这种货色扯上关系? 张芷姝捋了捋。 饥荒前,孙继才在镇上府衙里喂马,是个不入流的杂役。 原身巴结他,不过是想拿到身契后托孙继才的关系,到契籍官那儿消了自己贱籍。 “拿开你的脏手。” 张芷姝语气很平,孙继才却不知死活地以为她只是在使小性子。 “我知道我来晚了,可这不是没办法嘛,家里那只母老虎管得紧,芷娘,我的心是在你这的,你要相信我。” 张芷姝:??? 我尼玛这剧情还能再恶心人些吗? 苍了个天大了个地!!! 居然给她安排个已婚丑矮挫老渣男!!! 张芷姝一整个大无语,再三调整心情,才在挥拳砸向挫男面中的时候忍住没把他一拳打死。 不过挫男捂着鼻子惨叫着接连倒退的时候,张芷姝没忍住补了一记回旋踢,直接把人踢飞出去。 “在屋里待着,接下来的画面少儿不宜。” 张芷姝大步迈出,反手带上了灶房的门还关得严丝合缝。 听着院子里不间断传来杀猪般的哀嚎,从刚开始的刺破天际到后来渐渐弱下去,前后不到三刻钟,韩家姐弟呆若木鸡。 人打残打废,拖出院子扔出去,张芷姝这才回来重新打开灶房的门,她没为以前原身的行为狡辩,只是十分坦然地说道:“不管以前怎么样,我现在已经决定留下来了。 在你们大哥好起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不过我以后也不会再干从前那样的糊涂事儿,不管你们信不信,现在的我是真心希望老韩家好。” 忠勇门第,这样的人家日子如果过得不好,多让人心酸。 张芷姝自顾自地说完,也不管韩家姐弟什么反应,拎起包袱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那一刻,她愣住了,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定在那里。 韩琰醒了! 堂屋廊下,那人临风而立,毫无血色的脸庞依旧难掩往日的英气,威武的身量透着武将的霸气,剑眉星目,灼灼目光就像一把小钩子似的落在她身上。 张芷姝脸上染上了薄晕,竟被那目光瞧得情不自禁露出几分女儿态,羞涩地低下头去。 “大哥!大哥你醒了!” “大哥,你终于醒了!” “呜呜呜……” 三个小豆芽菜全都冲了出去,就连不曾开口说过话的韩瑜也呜咽着痛哭了起来。 ------------ 第10章 十两金啊十两金。 这几个孩子无依无靠太久太久了,韩琰就是他们的天,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大哥你醒了太好了,这个坏女人肯定偷走了身契,她要远走高飞,大哥你快拦下她!” 韩玥边哭边告状。 张芷姝都不得不佩服,在情绪如此激动的情况下还不忘坑害她,果然不愧是未来祸国殃民的小妖妃! “咳咳,我说我没拿,你信吗?” “信。” 嗯?! 张芷姝震惊的神情落在了韩琰眸子里,男人薄唇微抿,幽深的目光藏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韩玥歇斯底里,“大哥你听我说,这个女人不检点,老韩家的家业都被她败光了!保不齐包袱里就藏着咱家地契! 既然我大哥醒了你就休想再拿我们家的东西出去倒贴野男人,呸,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你跟姓孙的野男人,你们这对狗男女是在做戏!” 说话还未落地,韩玥已经扑上来扯掉了她手中的包袱。 一身粗布衣,旧油纸包着的两三块玉米小饼散落在地,除此之后包袱里再没任何值钱东西。 “瞧清楚了吧。” 张芷姝眸色冷清,语气依旧很平,眼角余光注意到了韩瑜眼睛里的不解,看来这孩子也是认为她会偷韩家的地契。 “身上!一定是被你藏在身上!” “很有可能啊,够胆子你就过来搜。” “别,别,阿姐别冲动……” 韩玥被张芷姝挑衅似的漠视激得丧失理智,还是韩珍急忙拉住了她。 韩珍毫不怀疑她阿姐如果这个时候敢上去双手就废了! 眼前的女人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是坏,如今虽然似乎变得通情达理,手段却绝对是比以前更狠的。 被拦下的韩玥依旧不肯罢休,“就算没偷地契她也绝对偷走了身契!” “我没拿。”张芷姝还是那句话。 “那夜军令来得急,仓促间来不及告诉你,将你从军营带回那日父亲便已托人为你脱籍,你早就是自由身。” 韩琰望进了张芷姝的眼睛,韩父曾说这是他送给长媳的见面礼…… “什,什么?” 韩琰的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得韩玥暴跳如雷。 “糊涂啊!爹爹怎地如此糊涂?这个坏女人是大哥拿军功换的,二等军功五两金,换她可是足足花了十两金,十两金哪! 如今算是打水漂了,只有把她卖进窑子里才能回本了,大哥才刚好不宜动手,五妹六弟你们去找麻绳和棍子来,咱仨合力将她绑了!” 窑子?这孩子心思竟已至此…… 张芷姝亮如夜空星辰的漆黑眸子一点点暗了下去,张了张嘴未曾说话,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男人。 男人眸中难掩痛色,定定看着韩玥,神情复杂不知想到了什么。 “可是阿姐,她,她还要去求粮呢……” “蠢货!” 韩珍弱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玥狠狠推了一把,韩玥怒红了眼大吼大叫。 “你居然真信了她的鬼话!大灾星满口谎言,我看你是失心疯了才会相信她能带粮食回来! 大哥,你相信我,她就是个丧门星大灾星,只有把她卖进窑子里咱家才能安生!”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镇住了所有人。 韩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哥。 “大哥,你,你打我?为,为了大灾星?” 张芷姝同样也不敢相信,印象里韩琰将家人视若性命,对弟弟妹妹更是一贯宠溺。 “长这么大,爹爹从来舍不得碰我一根手指头,大哥居然为了她打我,呜呜呜……” 韩玥受到了太大冲击,失力跌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抑,连急忙上前想要安慰她的韩珍,都被她好赖不分地推到了一边。 韩琰的眉心拧得更深了,眸底有化不开的忧虑。 “你是女子,窑子岂是你能提的?” 眸底痛色被迅速敛去,韩琰神色凝重,语气里透着可疑的冷漠。 “五妹六弟,将你们阿姐带到后院柴房反省,韩玥,你何时知错识礼数,何时再出来。” “大哥你要为大灾星罚我?” 韩玥简直快要疯了,她双目赤红泪如雨下,刚要说话嘴巴就被年幼的韩瑜紧紧捂住。 小小的韩瑜拼命朝韩珍使眼色,最后姐弟俩合力才将不甘心的韩玥拉走。 反常!实在太反常了! 原文里描述韩琰的篇幅并不多,他跟原身相处时间很短,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他怎会维护她至此? 张芷姝看韩琰的眼神越来越疑惑。 韩琰却拿出了军中令牌:“这是大魏冥焰军令牌,你拿着,关键时刻表明身份可保命。” 冥焰!他竟然是冥焰!!! 大魏立国之初始帝亲自创立的一支奇兵! 有传言入冥焰者皆是军中万里挑一的精英,平素与寻常士兵无异,若有诏令,可奔赴千里奇袭敌后,可解围城之困,可于万人之中绞杀敌军首领…… 关于冥焰军的传奇在大魏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三岁小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魏军人,以入冥焰为荣。 张芷姝半信半疑地接过令牌在掌心摊开,正面刻着持令者姓名,背面刻着官职以及入营时间。 建文一十八年,也就是三年前,韩琰十六岁就入选,怕是冥焰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领了吧! 张芷姝的心怦怦直跳,对强者欣赏珍惜从血脉里觉醒。 “如此贵重之物,交给我,你真的放心吗?” “你救了韩家。” 韩琰言简意赅,对张芷姝的态度既谈不上热络也不算冷漠,只是眸底透着淡淡疏离。 昏迷时亢长的梦境不知是否会成真,但既然死里逃生,韩琰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弟弟妹妹祸国殃民。 “我没有救韩家,只是稍微替你处理了一下伤口,举手之劳而已。” 张芷姝面色平静地撇清关系,“至于那句韩家人还活着的话也只是想激发你求生欲的善意谎言而已。” 言下之意:我可不知道你们所在的先锋营是遭了内奸算计才死伤惨重。 所幸韩琰没有细究,重伤久病,他的身体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 第11章 姓韩的都是恨她不死啊! “无论如何都要谢你愿为大伙儿冒险求粮,家中诸事有我,你走北路上山,直奔荒草地驿馆,那是大军运粮必经的休整之地,一切小心。” “好,我定不负众望。”张芷姝珍而又重地收下令牌,又嘱咐道:“原先郎中留下的药有助于你身体的恢复,按时吃药,身体恢复前切莫心急。” 那几幅药都被她偷偷用疗效更好的名贵药材替换了。 韩琰虽不知,幽深的眸子里依旧盛满发自肺腑的谢意。 张芷姝颔首转身,在离开的前一刻轻声说道:“韩琰,他日我必百金还你赎身恩情。” 语毕大步流星决然离去。 她说现在的她是真心希望韩家好。 她说在他好起来之前不会离开…… 韩琰似乎明白了什么,灼灼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倩影。 “呜!呜呜!呜!” 张芷姝刚来到后山脚下就听见身后急促,含糊不清的声音,一转身果然看见了年幼的韩瑜。 韩瑜跑得气喘吁吁,怀里还抱着她方才落下的包袱。 “是大哥让你送过来的?” 接过包袱颠了颠,张芷姝摸到里面多了不少口粮,还多了两个装满的水囊。 “嗯!嗯!” 韩瑜重重点了点头,见张芷姝对他伸出手以为又要打他下意识就抱住了头。 看着小豆芽菜惊慌失措的模样,张芷姝讪讪然地收回了手。 “行了我走了,你回去吧,记得去通知里正你大哥醒了。” 王家人可是被她狠狠得罪了,若是韩琰醒来,张芷姝还真放心不下这几个豆芽菜。 后山通往官道的小路十分崎岖,张芷姝又不敢耽误,中途只停下来喝了点水吃了两个玉米小饼子就一直在赶路,终于在次日晌午赶到了芳草地驿馆。 所谓芳草实则是牛羊马匹都不吃某种辽西特有的荒草,这玩意儿见风就长,时常大片大片侵蚀水草肥美的草原。 芳草的危害性还不止如此,它的根系发达深入地下数十米,是以植株几乎不用存储任何水分也能随风摇曳,沾上半点火星子就会成大火燎原之势。 不过辽西草原的百姓已经用世代累积的经验智慧将荒草灭绝了,因此附近一带也从荒草地改名为芳草地。 “没人?太子的队伍呢?”张芷姝在驿馆前喃喃自语,时而探出身子往里头瞧,时而来回踱步。 这一幕悉数落在驿馆二楼雅阁一主一仆的眼里。 “殿下,要不要奴婢请她上来?” “且等着,看她有何打算。” 太子的队伍清晨已经开拔,以大军的行进速度,楼下那乡间妇人是绝对追不上的。 魏铉也说不清究竟为何费心说服太子先走,只是打从心底不想让那乡间妇人有机会面见东宫。 “殿下,殿下!” 司剑的声音有些着急,魏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贯无波无澜的琥珀色眸子里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她竟然敢点狼烟!就为那帮贱民求粮?” 不知死活! 狼烟报信即代表在附近发现西夷叛军细作,府衙必定会将报信者带去问话,届时她再坚持要见运粮大军…… “倒是个快速有效的办法,只是届时若是交不出细作下落,烧狼烟报假信可是就地格杀之罪,殿下要不要帮她?” 司剑话一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当即重重跪下:“奴婢失言,殿下恕罪。” 魏铉没有理会,只睨着眸子,冷漠地看着张芷姝被驿馆内冲出来的两名官兵带走。 两个时辰后,张芷姝如愿以偿地进了东宫太子的军帐。 魏宴埋首案上专心致志地处理军情。 张芷姝被官兵戴上了十几斤重的枷锁,一入账就被押着叩首,只能从案下窥见那双黑底绣金盘龙锦靴,龙眼睛绣得栩栩如生,用的是一寸百金的江东苏绣技艺。 坊间太子贤明克己,吃穿用度素来节俭,东宫从无骄奢之风。 太子脚上一只鞋就够普通百姓一大家子花用一年了,看来传言也不尽然。 “帐下妇人报上名来。” “民妇张芷姝,乃陇西郡猫儿岭军户韩家长媳,我夫韩琰乃是陇西军先锋营千户长。” “军户人家?” 太子似乎停下了笔,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 张芷姝立马感觉到官兵押着她的力道变小了。 随即似乎是受到了授意,官兵将张芷姝扶起跪正,并示意她低着头不可直视太子,冒犯天家威严。 “根据前线战报,陇西军贪功冒进以至全军覆没,你夫婿所在先锋营穷追敌寇,深入草原腹地被叛军反攻,乃此次战败祸首。” 卧槽,咋是这么个情况,怪不得韩琰给她冥焰军令牌还告诉她关键时刻能保命! 死男人臭男人,就不能说清楚些吗?这一家子姓韩的是不坑死她不罢休啊! 原文里提过先锋营是遭奸人算计却没详细写明原因。 张芷姝能感觉到周遭刀枪剑戟般的目光。看样子所有人都将战败算到了陇西军头上。 “贪功冒进置同袍惨死,你夫虽只是小小千夫长亦难辞其咎!你这妇人竟还敢点狼烟,还非要面见太子,说,你究竟是如何得知太子亲自押送赈灾粮途经此地的?” 魏宴身侧一名魁梧的黑面武将拔刀就劈在了张芷姝头顶,虽在距离头皮半指处就已及时收住,但张芷姝还是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气。 太子竟然默许!是,太子不默许谁敢在帐中拔刀?那武将能持刀站在太子身侧足以说明身份不一般,绝不可能是一般鲁莽武夫。 意识到这一点,张芷姝忙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结合已知的情况来为自己辩解。 “前线战事如何民妇不知,但我韩家六口男丁上了战场,我夫被抬回来时身上有贯穿胸膛的箭伤,有深可见骨的刀伤…… 我夫必定是勇猛地将扑向他的敌人纷纷斩落,否则为何重伤全在正面,背后无一处?” 言及此,张芷姝哽咽,她心中有悲愤,更有不平。 “世人只知江东夜夜哭天明,谁知我陇西户户挂白绫?” 好厉害的女子! 太子魏宴眯起了眼睛。 ------------ 第12章 论便宜夫君有多牛批。 几句话就扭转了帐中局势。 征战多年,军中人皆知夷叛军对江东边境只是小范围的滋扰偷袭,对陇西乃至整个辽西大草原却是宣泄着亡国灭种之恨。 帐中有不少人都曾被朝廷调派辽西前线与陇西军一起并肩作战,不少人更是听闻过韩琰勇冠三军的威名。 “殿下,微臣愿为韩千户作证,其人勇猛无敌,对我大魏忠心耿耿,微臣相信此番贪功冒进只是一时糊涂,绝不是有意延误军机。” “微臣也与韩千户有过数面之缘,殿下,此人心胸坦荡磊落忠勇无双,许是年轻,作战经验不够老道才中了叛军的诡计,请殿下看在此人是个将才的份上,饶恕他的过失。” 几名年轻的将领出列为韩琰求情。 太子贯有爱才之名,当即对那魁梧武将示意。 武将愤恨地收起了武器,张芷姝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当朝太子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既是可造之材,本宫便许他伤愈后将功补过,继续为朝廷效命。” 太子短短几句话当即收复了人心,就连一直低眉顺眼的张芷姝都感受到了武将们的爱戴。 太子压下嘴角满意的浅笑,看向张芷姝,似是不甚在意却又透着隐隐压迫力地问道:“张氏,方才程将军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姓程?江东名门程氏?太子母族的旁支,难怪可以在帐中如此大胆放肆。 “回殿下,程将军,民妇并不知太子殿下亲临此地,民妇要求见的是运粮队伍的首领。”张芷姝回答得滴水不漏。 太子却只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朝廷运粮的队伍会经过此地?” “民妇亦不知。” “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点燃狼烟?当朝廷律法是儿戏?” 程彪厉声疾色,脸上横肉狰狞,他为人霸道粗狂,素来不懂什么怜香惜玉。 好在张芷姝并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很淡定地说道:“我是说朝廷不会放任辽西灾情不管,必定会派人赈灾,而芳草地驿馆是运粮必经之地,便叫我来碰碰运气。 能等到运粮的队伍最好,等不到便是时也命也,我等小民身份卑微,生与死全看上天肯不肯垂怜。” 她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示弱,想到此次灾情,在场不少人心底已经升起了同情。 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哪会让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 太子却未见同情,只是转过了身。 程彪立刻又上前喝道:“面见太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难不成是西夷叛军奸细?” 我可去你尼玛的!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还一天到晚奸细奸细,果然在上位者眼里人命如蝼蚁! 张芷姝快要被逼疯了,拼了命压下心中怒火,才用看傻大个的眼神看着程彪说道:“将军好生奇怪,我若是细作,我烧狼烟岂不是自寻死路? 民妇虽然身在乡野,却也不至于蠢到自投罗网的地步吧?不过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想来求诸位贵人发发善心,给我等小老百姓一条活路罢了。” “啧啧啧,太子辅政数年天下颂扬,殊不知就在我大魏境内,百姓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一介弱女子,为求活命竟不惜冒险点燃狼烟,最后还要被当成细作盘问。” 魏铉人未到,讥笑声便先传了进来。 张芷姝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背都绷直了,直到账内除太子以外的众人纷纷口称“参见靖王”,她才反应过来。 先皇嫡子什么概念! 今上生母在世时虽然统领后宫多年却也只是位至皇贵妃,是今上登基后才追封的懿德太后。 而靖王的生母却是一入宫就封后,虽尚且不足一年先皇便驾崩了,但靖王依旧是代表着大魏正统的帝后嫡出。 听闻朝中有不少老臣上书今上,请求今上遵循祖制,百年后禅位靖王。 所以这厮跟东宫太子是死对头?怪不得针尖对麦芒。 虽然话题围绕在她身上,但自靖王入账,张芷姝便低眉顺眼跪到了一边,心中默念靖王千万别再提到她,最好让她顺顺利利带了粮食回去。 可是偏偏魏铉不想让她如愿。 “日前本宫遇刺流落乡间,是帐中跪着的这名村妇救了本宫一命,本宫愿为她所言担保,不知太子殿下是否能网开一面,饶恕这村妇点燃狼烟之罪。” 魏铉此举歹毒啊! 私点狼烟按律当斩,太子若是网开一面,将来传出去难免被人诟病。 可若铁面无私按律处置了张芷姝,遵了法却不容情,亦是落人话柄。 然狼烟之事太子原不想再继续追究了,魏铉不又刻意提到明面上来最后也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张芷姝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压下恨不得将魏铉千刀万剐的目光,不得已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回禀殿下,民妇有一物,临行前我夫交予我,说若得以面见贵人,便将此物呈上,求贵人法外容情。” “冥焰军令牌!” 张芷姝掌心方才摊开,帐中最年轻的将领当即激动得失态。 “韩琰竟已是中郎将,在冥焰军中与微臣平级了。” 程彪将令牌拿在手中反复辨认,然而最后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寒门少年,年纪轻轻便已坐到了他半生奋斗的位置。 “冥焰军的中郎将,非百战全胜不能升任!据微臣所知韩千户年不满二十,如此年轻将来必定会为我大魏建立旷古烁金的丰功伟业,太子殿下饶恕这妇人吧她本就情有可缘。” 江髯是太子伴读亦是太子心腹,事无巨细为太子考虑。 今日得知小小的陇西军中竟还有韩琰这等人才,当下真恨不得长出双翼,飞奔到老韩家去,三顾茅庐也要为太子将韩琰招揽至麾下。 百战全胜……非有谋不能得矣! 一个有勇有谋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年将军又怎会轻易贪功冒进?难道陇西军大败另有隐情? 帐中数人略微思索,面色便逐渐凝重起来,太子跟靖王同时凝眸看向她,张芷姝顿觉压力山大。 ------------ 第13章 好嘛极限拉扯 装傻,对!没错,装傻! 张芷姝迅速切换一副不明所以的无知村妇表情。 方才挪动中包扎在脸上的纱布已经散开,只见她脸上除了大大小小的擦伤,还遍布着地时摔肿了的青紫。 太子多瞧了她两眼,终是了然无趣地收回目光去。 倒是魏铉透过惨不忍睹的皮相看到了比小像上更令人惊艳的美人骨。 世间罕见,堪称绝色,饶是他阅美无数也不知不觉看痴了片刻。 张芷姝却不知道,只觉得魏铉那厮口味重,对着她这张猪头脸眼底竟然闪过了惊艳。 “冥焰军丹心可昭日月,本宫相信韩千户乃是忠勇之士,今日破例开恩,特赦张氏私点狼烟之罪。” 太子起身缓缓走向张芷姝,示意手下人去掉她身上枷锁,殷切道:“本宫盼韩千户早日痊愈帐前效命,与本宫携手歼灭西夷叛军,还边境百姓安宁。” “民妇谢太子殿下隆恩!”张芷姝不敢怠慢,即刻感激涕零地跪下叩首。 魏铉却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太子句句不离韩琰张芷姝却只字不提,只替自己谢恩。 有意思,这乡野村妇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之后太子又亲自过问了猫儿岭附近村子所余人口,视情况拨下了赈灾粮,并命江髯带领一小队人马护送张芷姝回去。 临行前,靖王前来送行,并且大张旗鼓地命人抬来了两箱金银珠宝,两箱名贵药材,当着所有人的面赏赐张芷姝。 “张氏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亦久闻韩千户勇冠三军之名,心中钦佩不已,小小薄礼,望你们夫妇莫要嫌弃。” 嫌弃?她敢吗?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对方身份无比尊贵。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这穷得都快人吃人的山沟沟里,张芷姝带着这么些金银珠宝回去,不是摆明了叫方圆百里的流寇盗匪都来抢她抢她! 心中气结无语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柔顺表情。 张芷姝福身叩谢道:“靖王盛情民妇愧不敢受,所谓救命之恩不过一碗糙米粥而已,民妇实在受之有愧。” 若只是这么说魏铉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张芷姝又深明大义地补充道:“辽西四处缺粮已久,殿下不如将这些金银珠宝换成粮食救济百姓,百姓必定感激涕零。” 言下之意你给我我不但不感激还要在背后骂你。 魏铉读懂了张芷姝目光中的深意,一时间忍俊不禁,笑意竟直达眼底。 仅是片刻就足以令随侍的司剑感到天旋地转的震惊。 殿下笑了,睥睨众生,心冷如冰的靖王殿下竟然笑了…… “好。”魏铉难得好脾气地说道:“金银珠宝便依你的换成粮食,本王会命人以你的名义在各地开粥棚救济百姓。” “我的名义?殿下不用……”话还没说完张芷姝就已经明白过来。 靖王此举看似施恩于她,实际上却是他不方便出面广施善举,若是万一不小心百姓对他的爱戴盖过东宫太子去,局势就会便得很微妙。 “如此,民妇便替百姓谢殿下隆恩了。” 果真是很有灵性,一点就透的女子。 魏铉十分满意,又指了指两箱名贵药材说道:“这些便带回去给韩千户疗伤吧,算是本王的一点诚意,日后韩千户要与本王多多来往才好,本王素来敬仰韩千户这般的英雄人物。” 这厮果然就是不能消停!太子方才在帐中明晃晃的招揽,靖王又要多来往,这不是把韩琰架在火上烤吗? “民妇见识浅薄,不敢擅自做主,但待民妇归家后必定会向我夫言明太子殿下与靖王殿下的隆恩盛情,待我夫伤愈,必为大魏奋勇杀敌。” 张芷姝滑得像泥鳅,直至离开魏铉也没能从她身上讨得半分便宜,倒是真真切切贴进两箱珠宝两箱药材去。 目视随军离去的那抹身影,魏铉自言自语道:“早知便尝尝那瓢山泉水了。” 不知是否真如她所说那般清甜? 多年后,落日城头,叛军如潮水般涌入,满身是血的靖王倒在身披银甲的女将军怀里,只听女将军急急喊道:“魏铉别睡,还欠你一瓢山泉水,且等我去取来……” —————— 书接上回,话说张芷姝满载而归,当她带着江髯的队伍回到猫儿岭,十里八乡全都炸开了锅,百姓们奔走相告,很快人们便都知道府衙在发赈灾粮。 有了江髯的队伍镇守,前来领粮的百姓无不循规蹈矩,就连一向横行霸道的王大等人也都安分守己地排在队伍里,谁也不敢闹事。 张芷姝领了自家的口粮就要回去,江髯却将她拦下了。 “府衙距张娘子家还有不少路程,靖王殿下赐下的这两箱药材很重,江某用马车送娘子回去吧。” “不,不用了……” 张芷姝看了看已经放在马车上的两口大箱子,她其实是想趁人不备收进万物空间里。 江髯却坚持道:“张娘子孤身拦截大军为百姓求粮,韩千户又素有勇武之名,江某在心中对你夫妇钦佩不已,只盼能有机会结交一二,还望张娘子给个机会。” 对方可是太子心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芷姝也不好再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将人往家领。 谁知前脚刚走,人群中就响起了窃窃私语。 “那不是韩军户家的儿媳么?听说从前是军妓。” “怪不得认识上头的贵人能求回来粮食,保不齐是使了什么手段。” …… 说话间王大等人脸上已满是不堪入目的下流表情。 人群中终于有人听不下去。 “呸!你们几个还要不要脸,张娘子一介弱女子冒险为大伙儿求来了赈灾粮,你们还在这儿排队等着粮食救命就干污言秽语中伤他,你们还是人吗?” 顾长恒气愤难平,只见他指着王大的鼻子朝前面的官兵大声喊道:“官爷,这有人闹事儿,他们污蔑当今太子赈灾别有用心,还说太子爷是被人使了什么手段才给百姓发粮的。” 一顶足以诛灭九族的大帽子扣下来,王大等人吓得肝胆俱寒,在官兵赶到之前就已惊慌四蹿。 “ ------------ 第14章 天降竹马小白莲 “将军,前面便是民妇家了,家中小儿不识礼数,亦有未出阁的女眷不便,待民妇先回去叫他们回避。” 张芷姝瞧过了太子,虽只是短暂接触,但根据原文中后来的剧情也推断了个大概。 只要把韩家姐妹照太子不会喜欢的方向去养就行。 有了盘算,张芷姝回到家便直奔韩琰那屋,却见他躺在床上满头大汗,面色潮红神情痛苦。 “怎么回事?” 她走那日分明见好了。 韩玥去镇上请郎中了韩珍也跑去里正家求救,家中只剩口不能言的韩瑜。 小豆芽菜急坏了,两只小手不停地比划,张芷姝瞧了半天也没瞧明白。 “算了,你快去打盆冷水来,再找条干净的汗巾。” 张芷姝迅速掀开被子解开衣裳检查那几处最重的伤。 “伤口果然又撕裂了难怪会发烧,这是又跟人拼命了吗?” 说话间手中动作未停,余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却未见打斗痕迹,心下正起疑,就见床尾那双军靴沾满山上才有的红土,疑似还沾上了血迹。 想必是追出去厮杀了…… 韩琰不是鲁莽冲动之人,这条命捡回来有多不容易他自己知道,且他还要去解救家人,轻易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与人拼命。 能激得他不顾重伤拼命厮杀的,怕是与家人或者与陇西军有关。 张芷姝擅长收集情报更擅长分析,可当她掀开被子时却整个人如同置身冰窖。 “怪不得靴子上有血迹……” 张芷姝红了眼眶伸向韩琰脚踝处的手更是止不住颤抖。 那帮人竟挑断了他双脚脚筋! 韩琰可是百战全胜的少年将军啊双腿被废不能行走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张芷姝咬牙切齿,“有朝一日若被我查出来是谁下的黑手,我必将他千刀万剐!” 救韩琰花了她多少心血多少特效药! 那帮狗东西居然又把他伤成这样! 这又得多长时间才能治好! 张芷姝快气吐血了,一边拿出断续膏替韩琰处理伤口一边骂骂咧咧,丝毫没注意到床上面无血色的男人,眼皮似乎动了动。 韩瑜端来了冷水,张芷姝打湿了汗巾又拧干盖在韩琰额上,回身嘱咐道:“一会儿有军中之人来看望你大哥,不管来人说什么,你只听,无需表态,懂?” “呜。” 韩瑜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永远也忘不了昨天半夜大哥浑身是血,持剑倒在院中的模样。 张芷姝起身出去很快便将江髯领了进来。 “将军恕罪,我夫伤情反复,这又高烧昏迷了……” 说着,张芷姝哽咽着掩面背过身去。 江髯满脸痛惜,行至床前弯腰抬起了韩琰的左手腕,道:“江某略通医术,待我为韩千户诊一诊脉。” 说罢也不等家眷同不同意,径直就把起脉来,期间时而叹气时而眉心紧蹙,看得韩瑜差点哭出来。 “靖王殿下赏赐的珍稀药材多给韩千户用上吧,愿天佑大魏,愿大魏军魂庇佑韩千户,助他早日康复。” 江髯垂头丧气,来时眼底的光都没了,起身对张芷姝作揖道:“张娘子好生照料韩千户吧,军情紧急不敢耽搁,江某还要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 “将军慢走,瑜儿,送送将军。” 张芷姝也懒得跟江髯虚与委蛇了,反正对方也没办法从韩瑜口中套出什么话。 她关上房门又给韩琰打了一针抗生素,才收好针便见韩玥带着郎中着急忙慌一把推开房门进来。 “让开!你快让开,大夫您快看看我大哥,他,他……” 老大夫被抢拉到跟前,把了把脉叹气叹得比方才江髯还长。 “小姑娘,准备后事吧,这么重的伤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不!不可能,我大哥明明快好了,一定是你医术不行,还是你担心我们给不起诊金才不肯替我大哥好好医治……” 韩玥无法接受老大夫的诊断,她回过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另一名女子面前。 “娇娇姐,我求求你了,先替我大哥付诊金吧,算我们韩家借你的,等我大哥好起来,必定十倍,哦不,百倍还你,呜呜呜……娇娇姐求求你救救我大哥……” “起来,快起来,大夫您开药吧,不管什么名贵药材都可以,诊金我来付。” 马莲娇一把扶不起韩玥干脆连同她一起半跪在地上,看似同样伤心欲绝地抱住了韩玥在安抚,实际上刺探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张芷姝身上。 马什么来着?马蹄莲? 韩琰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不是说她被吊晴白额大老虎吃了吗咋还囫囵个站在这? 张芷姝略微皱起了眉头,静静地看着老大夫在韩玥与马莲娇的再三要求下,摇头叹气地开出了中规中矩的药方,既救不活人吃了也没什么坏处。 通常大夫开出这种临终关怀般的药方,更多是在给病人家眷一个心理安慰。 不过那方子可不便宜,张芷姝也没言语,反正那朵马蹄莲愿意花冤枉钱。 “娇娇姐,真是谢谢你了,今日若不是遇到你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你先在家里歇歇脚,我跟大夫去抓药,很快就回来。” 得了药方又重新燃起希望,韩玥擦干眼泪,感激涕零地握着马莲娇的手,看向张芷姝又瞬间换了副厌恶至极的嘴脸。 “娇娇姐是我韩家的贵客,亦是我大哥心尖尖上的人,当初误传她丧身虎口,我大哥还为她打死了吊晴白额大老虎,你若敢怠慢她,我跟你没完!” “哦噢。”张芷姝似笑非笑,“不知马姑娘是怎么从虎口底下逃生的呢?瞧你也不像是身手敏捷的样子。” “自然是上苍庇佑,祖宗显灵!” 韩玥抢答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注意到今日与马莲娇重逢时,马莲娇给她的这个答案有多么荒谬。 祖宗是怎么显灵的? 上苍又是如何庇佑的? 瞧着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深邃眼眸,马莲娇知道这种鬼话在张芷姝那糊弄不过去,她吸了吸鼻子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泣…… ------------ 第15章不爱腹肌爱细狗?疯了么! “那年爹爹病重,听老人说猫儿岭深处有灵草,想着如果能采回来说不定能治好我爹的病,我就去了……” 马莲娇是瓜子脸杏仁眼,本就是一副娇滴滴的长相,再加上说话时有意夹着嗓音,听得张芷姝真是瞬间起鸡皮疙瘩。 可韩玥还真就吃这一套,听着马莲娇的话,一会子气愤得恶狠狠瞪着张芷姝,一会子又对她的娇娇姐柔声宽慰。 张芷姝也知道那朵马蹄莲究竟在哭啥,反正她也不接话。 马莲娇哭了一会哭不下去了就又自顾自解释道:“后来我失足跌下山崖失去了记忆,被路过的好心商人救走,又跟着恩人一家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 多年来恩人遍寻明医为我医治失忆之症,终于在不久前将我治好,我想起了所有事情,急忙回来寻亲,哪知全家人都搬走了就剩我孤苦伶仃……” 说到伤心处,那朵莲又掩面哭了起来。 张芷姝看得甚至厌烦,接下来又要上演什么戏码她都猜到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韩玥便接话道:“娇娇姐你别哭了,以后老韩家就是你的家,你且安心住下,等我大哥好了,我大哥一定有办法帮你找到家人。” 看吧,毫无新意。 “得,你俩慢慢聊吧,来回赶路赶得我快累死了,回去睡觉了。”张芷姝摆摆手就要走。 韩玥却大声咋呼起来:“大哥病情复发这么严重你不照顾他居然还有脸去睡觉?” “死妮子你搞搞清楚好吧,我走的时候你大哥都能站起来说话了,结果我刚出去两天你大哥就成这副模样了。 你在家是干啥吃的?一天到晚就会叽歪乱叫,屁用没有!” 张芷姝可不是窝火自个憋着的主,谁惹她不痛快了照怼不误。 骂完痛快了就径直去了那天收拾出来的堂屋补觉,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才被院子里嘈杂的声音吵醒。 “我嫂嫂说了,取水不可过早也不可在日落后,你先回吧明日请早。” 是韩珍的声音,不知在面对什么人听着没什么底气,不过那句“我嫂嫂”真是让张芷姝通体舒畅,一扫连日奔波的疲倦。 “五姑娘,你别认死理呀,再说了日头这不是还没下山么,我就是挑一担水,一担就够了,你放我进去吧。” 孟秀才是隔壁村的,这几日也常来取水。 他是个白面书生,从前家里也颇有些家底,是以这次饥荒虽然饿瘦了不少显得身子骨有些单薄,但眉眼间还是有股子文人的风流,尤其是看着女眷时眼神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韩珍不敢与他对视,只低头咬着牙挡在院门口。 这时马莲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五妹妹就行行好放他进来吧,邻村离咱这儿也不近呢人家孟秀才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 “就是就是,五姑娘生得这般可怜可亲,必定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就让我进去吧,我拿秀才功名保证,只挑水,挑了就走,绝不会有任何逾礼之举。” 孟秀才笑得一口整齐的白牙全都露了出来,他的斯文做派与文人长相在这遍地莽夫的乡野间显得分外惹眼。 听说从前镇上不少大户人家都托媒想将家中女儿嫁给他当个秀才夫人,不过正好赶上孟秀才父母相继逝世,守孝期间不能谈婚论嫁,亲事才被耽搁了。 如今朝廷拨下了赈灾粮,只需撑到来年春天,三年的饥荒就算彻底过去了。 等日子好起来,孟秀才绝对又是十里八乡的香饽饽。 张芷姝脑海里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记忆,不过听他言语轻佻就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鸟。 她起身来到窗边打开一小条缝隙,就见软磨硬泡后终于进来的孟秀才。 孟秀才来到水缸边并不着急打水而是开始吟诗作对。 张芷姝听了一耳朵酸腐的打油诗便不耐烦地放下了窗户。 外头的孟秀才显然连站姿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明明背对着张芷姝的方向取水才更顺手更方便,可孟秀才偏偏面对着她,念诗的同时还不忘撩拨那几缕鬓发,那姿态与倚楼卖笑的妓子无异。 是冲她来的。 原身本是出身官宦人家,从小也爱琴棋书画,如果不是换了副内芯,肯定会喜欢孟秀才那样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多过喜欢韩琰这样出身寒门的武夫。 可惜幕后黑手打错算盘了。 她是疯了才会喜欢后院里那条细狗!韩琰可是八块腹肌还有人鱼线啊!给他打针的时候还发现他的臀,又圆又翘又紧致,摸起来,啧啧啧…… 那条细狗连韩琰的下颌线都比不上好嘛! 张芷姝鄙夷得直翻白眼,但同时心底忧虑四溢。 看韩琰的伤口,搏杀应当是在昨夜。 今日家里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马莲娇、孟秀才。 “看来是有人千方百计不想让韩琰再回前线,多事之秋啊……” 张芷姝看问题总是能很快透过表象看到本质,她在屋里一直待到那条细狗走了才出来,不是不敢跟他打照面,而是没必要跟这种路人甲乙丙丁浪费表情。 “喂,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不起来做饭!” 韩玥一进灶房发现什么也没有立刻冲到张芷姝门口大喊大叫。 “我去做我去做,嫂……她,她去求粮来回奔波也不容易,阿姐就让她多睡会吧。” “死丫头你是记吃不记打啊,忘了她以前是怎么对我们的吗?现在居然还帮她说话!” 韩玥一看韩珍不争气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她推到边上去,才想拍门,门就被张芷姝从里面打开。 张芷姝连眼角余光都不扫她,只对韩玥招了招手:“过来帮我烧锅。” “哼!娇娇姐看见了吧,我就说现在这个家我说了算,就连大灾星也不敢惹我。” 韩玥掐着腰站在院子里得意洋洋,可等到饭好了见桌上只摆了三幅碗筷,她就笑不出来了。 “大灾星你什么意思?” “哦,打今个起我做的饭没有你的份,想吃自己做去。” ------------ 第16章 大风刮走孟秀才 张芷姝连眼皮子都没抬,朝廷发的赈灾粮只有几袋粟米和粗面。 不过府衙里的人见她是同太子的亲卫一同回来的,为了巴结她,县太爷拿出了家中珍藏的腊肉腊鱼还有一马篮子鸡蛋送给她。 张芷姝用小火熬了一锅浓稠的,飘着米油的粟米粥,又在粗面里偷偷掺了几勺精面,揉成团再擀成大片,抹上她用海椒面花椒油刚做好的油泼辣子,卷起来切成一段段小剂子,头尾一拉一扭,拧成油泼辣子花卷。 上锅蒸好以后红通通油汪汪的,能一层层撕下来十分松软。 她还把腊鱼整条剁成断,放油放蒜爆香都给炒了,盛出来满满一盘,就是不闹饥荒,一般乡里人整条腊鱼最少也得分成两三顿吃。 张芷姝还蒸了三小碗鸡蛋羹,韩珍面前摆着一碗,韩瑜一碗,她自个面前一碗。 就是没韩玥和马莲娇的份。 韩玥气得脸都绿了,拿手指着张芷姝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过门就是客,就算你跟我有过节不给我做饭,娇娇姐呢?她是韩家的贵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她是你的客人又不是我的客人。” 张芷姝塞了个大大的油泼辣子花卷进韩珍手里,用眼神示意。 韩珍小馋猫禁不住诱惑啊呜一口咬下去,脸上即刻露出吃到人间美味的满足表情。 做饭的人就喜欢韩珍这种爱吃饭的小孩,看她吃得香比什么都高兴。 “还不快去给你的贵客做饭?难道让她站在这里看我们吃能看饱?” 张芷姝很诚恳地发问。 韩玥气得都快呕血了,但又拿她没办法,只能赌气地拉起马莲娇,自己跑到灶房做饭去了。 老说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灶房里就那点东西,就算韩玥有再好的厨艺也做不出朵花来。 最后她和马莲娇只能一人一碗咯牙的粟米粥果腹,因为时间不够熬得不怎么烂吃了不消化,她和马莲娇后半夜跑了好几趟茅房。 第二天一大早,孟秀才又来了。 “你,你怎么又破坏规矩!我嫂嫂都说了不可过早!” 这回就连韩珍这样的小孩都觉察出孟秀才分明别有用心,她羞红了脸急忙想要关上院门。 孟秀才却恬不知耻地伸了一只脚进门里。 “好姑娘,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以前从没干过粗活,昨天来得太晚了回去时天都黑了,挑的水在半路上全都撒了,这不是没办法了才又来取水嘛!” 理由倒是挺天衣无缝的,只是又换了一身比昨日更光鲜的新衣,鬓发还抹了头油,油光水亮的像只迫不及待开屏的花孔雀。 看情形韩珍快要被软话磨得招架不住了。 张芷姝信步走了出去,纱布已经被她拆掉不过擦伤跟青紫瘀痕还没好,这张脸落在孟秀才眼里可真是吓了他一大跳。 惊吓过后,孟秀才眼里又闪过大大的失望,踌躇片刻,他似乎咬牙下定了重大决心,堆起满脸柔情蜜意,对张芷姝拱手作揖。 “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清早叨扰是小生的不是,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姑娘? 她自来猫儿岭便是韩家媳,有人叫她大郎媳妇有人喊她张娘子,将她看作未嫁之身的,还真只有门口那条细狗。 张芷姝不置可否,只神不在鬼不觉地将养在万物空间里的小老虎召了出来。 怎么说呢,两只小家伙的馋嘴程度和韩珍那丫头有得一比,趁她在外边忙没时间顾管就在空间里拆家,喝灵泉里的水就算了还把存放药品的货架撞翻了。 所幸毒药都是单独存放且上了锁的,不然被两只小家伙误食可不得了。 但两只小家伙也误食了别的东西,就是用来治疗侏儒症的新型生长激素,副作用嘛除了食量变大每日拉的便便如山一般多,倒也没啥。 正面作用嘛,就像吃了膨大剂,力量与速度都是普通老虎的几十倍。 原本还能抱在怀里的两小只现在已经长得比它们的妈妈还要大,而且非常通人性,不仅能听懂张芷姝的话还能看懂她的眼神和手势。 去。 张芷姝只使了个眼神,就见两道疾如闪电般的巨大白影一跃而起,从院墙上蹿了出去。 守着门的韩珍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只觉得从身后刮过来一股强风,刮得她差点东倒西歪差点站立不住,然后突然间,孟秀才就消失不见了! “啊,啊,刚,刚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好,好像把孟秀才刮,刮走了。” 韩珍揉了揉眼睛,磕磕巴巴吓傻了的模样逗得张芷姝忍不住捧腹大笑。 “大风刮的呗,你见他身无三两肉,被风刮走不很正常么。” “可是……”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那么大的风? 而且她刚才虽然没看清,只觉得一闪而过两道巨大的白影,可是好像听见了低沉的虎啸啊! 韩珍不敢说出口,怕别人以为她疯了。 “行了,别可是了,烧锅做早饭吧。” “还是不做阿姐和娇娇姐的吗?” 韩珍有些难为情,刚说了一句就又胆怯地低下头害怕被责怪。 “看在小阿珍的份上多煮把米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帮我个小忙。” 小孩子是需要鼓励的,一味严苛管教只会适得其反。 张芷姝温柔中又带着几分宠溺的语气令韩珍受宠若惊。 “什么忙你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做。” “不是什么难事儿,咱们边做饭边说吧,一会还得给你大哥沐浴呢。” “可是我大哥身上的伤口还没好,不是不能沾水吗?” 外伤伤口确实不好沾水,但如果是泡灵泉而且还加入了各种名贵药材呢? 张芷姝没同韩玥细说,只是笑了笑拉她走进灶房里。 这一幕落在西厢房韩玥眼里,韩玥捂着肚子的手不由自主加重了力气,直到吃痛才愤恨不平地松开。 “呸!胳膊肘往外拐!走着瞧吧,迟早撕开大灾星的伪善面具,叫韩珍那傻丫头和大哥都看看大灾星内里有多坏!” “玥玥,我觉得你对你嫂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瞧她也不像是坏人啊,要不你跟我说说她以前什么样儿吧。” 马莲娇顺理成章地打开了韩玥的话匣子…… ------------ 第17章 韩家的祖坟一天到晚冒青烟 灶房里张芷姝能从韩珍口中得到的消息却不多。 “算一算出事到现在也差不多快六年了,娇娇姐的变化可真大,老人常说女大十八变果然没错。” 韩珍满脸羡慕,在她眼中马莲娇就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彻底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嗯,她身上的穿戴虽也只是寻常,不过已经比普通人好上许多。” “何止呢,娇娇姐还说救她的商人家财万贯,家中没有女儿已经认了她当义女,还说将来如果她出嫁,会给她好多好多嫁妆!将来谁娶了娇娇姐才是有福哩!” 家财万贯又备受疼爱?那她怎么还穿得那么普通…… 如果是担心世道不太平特意在穿着打扮上低调倒也情有可原。 但家财万贯的商人既然那么疼爱马莲娇这位义女又怎么会让她只身回来寻亲,连个奴仆随从都没安排…… 张芷姝不由得想到原文中这个时期韩琰已经病逝,韩家姐弟真正变得孤苦无依。 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了就离开了村子想要逃荒去,谁知半道上被神秘组织掳走,豢养了起来。 此后姐弟仨受了十年人间炼狱般的非人训练,神秘组织培养了他们杀人不眨眼的铁石心肠和残忍杀戮的各自手段。 韩珍韩玥被送入宫成为宠妃后野心膨胀,不满神秘组织的操控,姐弟仨联手借朝廷的刀剿灭了神秘组织。 原文中只提过寥寥数笔的神秘组织倒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会不会…… 张芷姝有个大胆的猜想,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决定接下来那朵马蹄莲只要挖坑她就跳,看到最后她究竟要作什么妖! “早饭好了,去叫他们来吃吧。” 张芷姝盛了五碗稀饭,昨晚蒸的油泼辣子花卷也多馏了几个,还把腊肉切成薄片蒸了一小碟。 韩玥来时故意牵着马莲娇的手显得比亲生姐妹还亲,身上还换了套崭新的浅粉黛石榴裙,脚上还穿了双新的绣花鞋,头上也簪了支嵌有花生粒大小普通珍珠的银钗,倒也值个十几文钱。 女孩子果然是天生爱美,韩珍从刚才视线就没从韩玥身上移开,羡慕得眼睛都看不过来。 “阿姐真好看!”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穿过新衣裳了,上一次穿新衣还是过年的时候,爹爹叔父,大哥二哥三哥都在,一家人其乐融融。 韩玥十分享受韩珍的羡慕,张芷姝心道这丫头幸亏是没长尾巴,不然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衣裳首饰都是娇娇姐送我的,娇娇姐长得又美心地又善良,还是跟大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娇娇姐早就是我们的嫂嫂了!” “玥玥你别这么说,你大哥已经成亲了……” 马莲娇虽然拉住了韩玥可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难过,眼波流转里更是藏着心酸和委屈。 韩玥当即替她打抱不平起来,“娇娇姐你放心,等我大哥醒了我一定会让他给你个交代的,你这么好,如今又是这么高贵的身份,愿意来我家是我们老韩家祖坟冒青烟了!” 张芷姝:? 玩区别对待啊狠起来都能替自家祖坟做主了!老韩家的祖坟也是够累的,一天到晚冒青烟。 “阿姐,别说了坐下来吃饭吧。” 韩珍小傻瓜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顿时担心得不停偷偷看向已经过门的大嫂。 张芷姝倒是没什么表情,横竖她也不是非要赖着韩琰不可,欣赏和爱是两码事儿。 不过在马莲娇面前她不能表现得丝毫不在意,于是张芷姝拉下脸重重地朝桌上拍了一下筷子。 “还吃不吃了,那么多废话。” “吃吃吃,大家坐下吃饭吧,阿姐你要不吃完饭带娇娇姐去找梁叔父吧,梁叔父可能知道娇娇姐家人的下落。” 韩珍是真怕张芷姝一言不合掀桌子再把马莲娇打个半死。 不过这小丫头说得没错,梁猛是里正,还真有可能知道点马家的情况。 张芷姝朝韩珍投去了赞许的眼神,还往她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腊肉。 吃完饭后,韩玥跟那朵马蹄莲把碗一撂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韩珍见张芷姝额角的青筋蹭一下就爆出来了,吓得连忙拾起那两只碗说道:“我刷我刷,嫂嫂要不去看一下大哥的药熬好没。” “你别动,那两只碗就放那。” 张芷姝指了指桌面,语气沉得韩珍大气都不敢喘,收碗的手也悻悻然缩了回去。 “谁吃的碗谁刷,不刷有本事中午吃饭拿手抓。” 按了按额角青筋,张芷姝又对韩珍说道:“你也去里正家听听吧,我总疑心马莲娇这个时候出现的动机,不早不晚的,偏偏你大哥遇袭后她就出现了。” 韩珍实际上是个心思玲珑很聪明的女孩,只是胆子小,习惯了做任何事情都听她阿姐指挥。 此时张芷姝对她开诚布公,涉及的又是她大哥的安危,韩珍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你就跟着去看看,不用紧张,兴许只是我多疑了呢。” “嗯,我听你的。”韩珍知道张芷姝是怕她被吓到在安慰她。 瞧着小姑娘乖巧柔顺的模样,张芷姝又忍不住逗她:“你?你是谁?这两天明明是叫我什么来着?刚才支使我去给你大哥熬药,是叫我什么来着?” “嫂嫂,嫂嫂……” 韩珍是打从心底里认她了。 大哥遇袭被她们姐弟仨抬回床上时,许是怕自己撑不过去了,大哥当着他们仨的面说张芷姝就是他心目中认定的妻子,是他们的嫂嫂,是老韩家明媒正娶的长媳。 韩珍不懂为什么大哥为何突然就认定了张芷姝,可她知道大哥是顶顶聪明的人,听大哥的话准没错。 她不在家时发生的这些事情张芷姝自然是无从得知,但当她见到炉子上熬的居然不是原先她替换过的那副方子,而是昨日老大夫开的安慰方,顿时拉下了脸。 “韩玥可真是韩琰的好妹妹,小姑娘自以为是,别人要害死她哥她还帮忙递刀,也不知道将来后悔时是什么模样。” ------------ 第18章 小妖妃要学医,教还是不教? 张芷姝也没动那药,而是关上了门。 韩家的屋舍是在老宅基础上又重盖的,灶房隔壁就是自家用的澡堂。 原本是一间的,随着韩玥韩珍年岁渐长,韩父便又加盖了一间,专门给家里的女眷用。 韩父并不像寻常父亲那般重男轻女,韩玥韩珍在家就是掌上明珠…… 张芷姝不由自主想到那个远在天边的渣爹,靠着发妻带来的嫁妆发迹,大难临头时却对发妻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不管不问。 如果不是继母庶妹算计和渣爹的纵容,原身本不至于沦为军妓。 张芷姝深吸了一口气,照时间算,等太子此次赈灾回朝后,皇帝就该为太子大婚而大赦天下了,届时渣爹必在其列。 “失而复得尤为可贵,得而又失想必更有滋味,不急,走着瞧。” 张芷姝冷笑着收回思绪,又从万物空间里引灵泉的水进锅里,烧开了再舀进沐浴用的大木桶里,加入包裹着几十种续骨生肌疗伤的珍稀药材做成的药包浸泡。 等浸泡够时间了再将药包取出塞进灶膛里猛火烧成灰,张芷姝习惯了做事不留任何蛛丝马迹,都处理干净了才去将韩琰背了过来。 不得不说,这男人虽然瘦得皮包骨头了,但个子高骨架子大,从堂屋穿过院子短短几步路,张芷姝背得大汗淋漓,最后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把韩琰剥光了塞进木桶里。 过程中一只手还不小心按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地方!偏生那地方还十分敏感,竟瞬间神气了起来,真真要人命! 张芷姝羞红了脸,白雾热气迷人眼,好端端的治疗过程忽然间变得十分旖旎。 “寒门贵子,世人只道你勇猛无双,谁又知道你在战场上是如何九死一生……” 张芷姝不是一般的后宅妇人,她懂韩琰精忠报国的赤胆忠心,更懂他蹚过尸山血海的不易,对待他就像对待曾经跟自己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放心吧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等你好了,一定要好好教导家里这三个小家伙,其实他们本性不坏。” 女子低声的呢喃就在耳畔,仿佛有人拿着针扎在了他身上各处要穴,韩琰奋力想睁开眼睛可意识却越来越游离,最终快要撑不住时隐约看见了半张绯红的脸。 “嫂嫂,嫂嫂……” “来了。” 落下最后一针张芷姝匆忙起身,出去时不仅随手带上了门还用一把小锁锁上了。 见韩珍满脸疑惑,便解释道:“我给你大哥弄的药浴,浸泡时不宜有人打扰,来,钥匙给你,没我同意不能打开,知道吗?” “好的嫂嫂。” “里正那边什么情况?” “梁叔父说马伯伯一家是连夜搬走的,当时没告诉任何人,不过铁柱哥跟娇娇姐的哥哥,也就是马学武,他俩打小就好得跟穿同一条裤子似的。” 韩珍悄悄先跑了回来就是及时跟张芷姝汇报,此时正小嘴吧嗒吧嗒的把她打听到的事情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铁柱哥说学武大哥临走前还去了镇上的花楼喝花酒,一掷千金买了两个西夷舞娘,说是要带回家当婢女。 可是嫂嫂你想啊,马家人丁单薄,马伯伯同学武大哥又都一贯好吃懒做,他家哪来的银子喝花酒买舞娘?” “确实可疑,这都是那朵马蹄莲失踪以后才发生的事情么?” “嗯!”小韩珍头点得又重又认真。 “我特地问清楚了,马蹄莲是腊月二十失踪的,隔了两日,腊月二十二马学武就去了镇上最大的花楼。” “噗……” 小韩珍太认真,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对马莲娇的称呼不知不觉被张芷姝带跑偏了,反而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张芷姝,像在等她接下来的指示。 “我们小阿珍就是可靠,真棒!” 张芷姝毫不吝啬地夸奖,不仅蹲下来视线与韩珍平齐,还宠溺地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小脸蛋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不用担心,有我在,保你大哥无虞。” 韩琰必须活下去,韩家人也必须救回来,只有这样三个小豆芽菜才不容易变坏。 “我出去一趟办点事儿,你在家好好看门,别让任何人打扰你大哥疗伤,知道吗?” “好,我听嫂嫂的。” “哟,咋忽然跟转性似的变得这般乖巧听话?” 张芷姝笑着打趣,本是句玩笑话,小韩珍却很认真地回答。 “大哥说长嫂如母,从今往后我都会好好听嫂嫂的话,望嫂嫂教我本领。” 说着,小小的人儿扑通一声跪下,咚一声磕了个重重的头。 “哎!你干啥,脑袋都磕红了。” 张芷姝心疼得忙想给韩珍揉揉头,小人儿却固执地不肯起来。 “那日当着乡亲们的面我不该把脏水泼到嫂嫂头上,无论过去如何,只要嫂嫂愿意真心对我大哥好,我韩珍发誓,从今往后什么都听嫂嫂的,就算嫂嫂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大哥是韩家的顶梁柱。 韩珍知道,只要大哥在,韩家就在。 这回韩珍是真的在认错,小人儿的脸上不仅有诚意,还有深深的悔意。 “我要你的命作甚?” 张芷姝被韩珍这郑重其事满脸严肃的小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这小丫头到底有多聪明。 “你要我教你本领,可我教你什么呢?学做饭吗?”张芷姝故意打趣。 韩珍又重重磕了一下才直起腰板,望着张芷姝温柔含笑的眼睛,她的心跳得很快,紧握成拳头双手更是忍不住颤抖。 “教我医术,我希望能像嫂嫂一样有本领,将来大哥或者家中其他人再受伤,我能救他们……” 若她会医术,大哥是不是早就好起来了? 若她会医术,是不是就能跟爹爹大哥他们一起上战场保护他们了? 韩珍以前从不敢有这样的妄想,直到她看见张芷姝替韩琰处理伤口。 小妖妃要学医,这究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要知道医者擅毒啊一旦路走偏了…… 张芷姝陷入了两难,一时很难抉择。 ------------ 第19章 你大哥那屋怎么还关着门? “我可以教你,但你必须通过三轮考验。” “真的吗那太好啦!嫂嫂,考验什么时候开始?” “别急,等我想好了再来考你。” 张芷姝笑着摸了摸韩珍的小脑袋,又问道:“瑜儿呢?我想带他一起出去。” “他后山练功了,爹爹说老韩家的规矩,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都是会走路就开始习武。” “不愧是军户世家,家风就是正!” 韩珍被表扬得都有些脸红了,她发现嫂嫂最近特别喜欢夸她,好像在嫂嫂眼里,她真的特别能干。 “可是嫂嫂要带瑜儿去哪儿?他不会说话。” “昨个回来时,郡守大人说今日会请郎中来开义诊,我想带瑜儿去看看。” “原来如此,嫂嫂你等着,我去叫瑜儿。” “不用了还是我去吧,叫上他就顺便一块出发了。” 张芷姝真是越看小阿珍就越喜欢,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 韩玥和马莲娇一同回来时就看见韩珍在院子里一边扫地一边笑,脸上的笑容仿佛像是捡着了金元宝。 “珍珍什么事儿这么开心?你嫂嫂呢,怎么不见她的踪影。” “娇娇姐,阿姐,你们回来了。嫂嫂有事儿出去了。” “她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躲懒不想干活罢了,也就你这个傻丫头才会信大灾星的鬼话,我才不信。” 韩玥双手环抱在胸前,看妹妹在扫地不仅不帮忙,还懒洋洋地依着门数落她。 韩珍似乎习惯了被姐姐言语奚落,但还是忍不住为张芷姝辩解几句。 “阿姐,嫂嫂真的变好了,她不是躲懒,是要到镇上去办事儿,顺便带瑜儿去看大夫,听说郡守大人请了有名的郎中来开义诊。” “什么!你再说一遍!”韩玥闻言立刻尖叫起来,连脸色都瞬间变得铁青。 “你居然让大灾星带走瑜儿,她能有什么事儿要办?分明就是借口!我看她就是想把瑜儿卖了,难道你忘了她连瑜儿那张狐狸皮都想拿去卖吗?” 韩瑜是韩父从南边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捡到他的时候身上并没有什么信物,只是盖着一张灰不溜秋的狐狸皮。 “不,不会的,嫂嫂已经变好了。” 韩珍握紧了手里的笤帚,咬着下唇,紧张地看着韩玥。 韩玥气不打一处来,急得直在院子里来打转。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有半个时辰了,估摸着差不多该到镇上了,阿姐,我真的觉得嫂嫂变好了,她不会伤害瑜儿的。” “呸!我看你是被大灾星灌迷魂汤了!还不快走,跟我一块去找瑜儿,去晚了万一瑜儿被她卖掉了,我看你怎么跟大哥还有爹爹交代!” “可是……” 韩珍下意识想朝后头望去,但见马莲娇还在跟前,她又生生忍住了,干脆把心一横,咬牙说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相信嫂嫂是不会伤害瑜儿的。” “你!好啊你,现在跟我不一点都亲,什么都听大灾星的!” 韩玥气得脸都绿了,但心中又实在担心瑜儿,于是立马转向打从刚才回来就魂不守舍的马莲娇说道:“娇娇姐,我这个糊涂妹妹是指望不上了。 能不能麻烦你陪我跑一趟?大灾星人品不可信,万一她真的要卖瑜儿,娇娇姐你可得帮帮我。” “大白天的,你大哥那屋怎么还关着门?” 马莲娇没理会韩玥,而是满眼狐疑地转向了韩珍。 韩珍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低着头看着自个的脚尖说道:“嫂嫂说大哥伤情严重不能见风。” “早上熬的药喝了吗?没有的话我去伺候你大哥喝药。” “喝了喝了。” 见马莲娇说话间就要动身去灶房,韩珍连忙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为了娇娇姐的名声着想,照顾大哥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虽然前两家大人笑着打趣说要结亲的时候,马莲娇可是老大不乐意的,一直说她将来要嫁去大户人家享清福。 从前两家大人笑着打趣说要结亲的时候,马莲娇可是老大不乐意的,一直说她将来要嫁去大户人家享清福。 怎地这次回来对大哥的态度转变这么大? “韩珍!看你说的什么狗屁话!” 韩玥是巴不得马莲娇跟大哥有点什么才好,这样才能顺理成章把大灾星赶出韩家去,韩家也好靠着马莲娇那位富商义父东山再起。 如果有机会,韩玥是片刻也不想再待在猫儿岭这穷山沟里了,不过她也是真的很担心韩瑜,于是又上前拉住了马莲娇的胳膊。 “既然大哥已经吃过药了娇娇姐就别忙了,瑜儿这边的情况比较紧急。” 方才韩珍说那女人要到镇上去办什么事儿,该不会是去查她吧? 马莲娇拍了拍韩玥的手背说道:“放心吧我陪你去。” “珍珍在家里好好照顾你大哥,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离开时马莲娇说话的口吻宛如这个家的女主人,韩珍听在耳里不由得直皱眉。 镇上府衙前,张芷姝也同样在皱眉。 韩瑜还不够信任她,不肯让她近身检查,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能说话,只能来找大夫。 可在府衙前坐诊的,就是昨个被强拉到韩家的老大夫。 老大夫态度温和,来看诊的多数是脑疾患这段时日闹出的肠胃病,并没有什么重疾恶疾。 老大夫态度温和,来看诊的多数是脑疾患这段时日闹出的肠胃病,并没有什么重疾恶疾。 小孩有的说话晚,六七岁甚至八九岁才张嘴的都有,可韩瑜的情况绝对不是。 张芷姝可以很肯定,因为前几日夜里,她亲眼看见韩瑜的咽喉处分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像某种虫子,看不真切。 那东西仿佛能感知外界的一切,张芷姝只要试图靠近,那东西便立刻不再动弹。 老大夫方才望闻问切,也让韩瑜张开了嘴巴检查,居然没发现异样? 张芷姝有些想不通,刚想再问,但身后排队等着看诊的队伍里已经有人不耐烦起来。 “瞎嚷嚷什么等一会就是了。” “瞎嚷嚷什么,等一会就是了。” 有人出面制止了人群里的骚动,张芷姝扭头望过去,只见一名笑容和气的年轻男子正在朝她走来。 ------------ 第20章 嫂嫂不该私下去见外男 “你是张娘子吧昨日我见过你!” 面前男子皮肤黝黑五官端正,打眼一瞧倒还算正派。 张芷姝微微颔首算作回应,哪知对方竟扑通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朝她跪了下来。 “张娘子大义,请受我顾长恒一拜!” “言重了,我求粮也是为自家活命而已,你要谢应该谢太子仁慈,天恩浩荡福泽万民,我什么都没做,你快快请起。” 大魏重礼仪,男女八岁不同席,张芷姝不好当着周围众人的面儿伸出手将顾长恒拉起,只能侧身让礼。 顾长恒常年跑南来北往运送货物,眼界和胸襟早就非一般人能比。 听了张芷姝的话忙又朝锦都方向叩首,“张娘子说得没错,草民叩谢天恩。” 此话一出周围人噼里啪啦跪倒一片,全都是跪谢天恩的。 张芷姝忍不住扶额,她给韩瑜偷偷使了个眼神,叔嫂二人本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开溜,顾长恒却跟冤魂似的紧追不舍。 “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张芷姝没了耐性,干脆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站定。 街上都是来领赈灾粮的老百姓,顾长恒左顾右盼,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 “张娘子莫要害怕,我,我并非歹人,只是以前便十分仰慕韩千户,有心结交,一直苦无人引荐。” “观阁下穿着以及言谈,该是买卖人?” “张娘子好眼光,猜得一点没错,饥荒前,顾某曾有过一支十余人的骆驼队,专门在辽西雀北之间运送货物。” 提及从前,顾长恒黝黑的脸上神采奕奕。 张芷姝也来了几分兴趣,“后来呢,驼队也受饥荒影响了吗?” “本来不会的,都怪东家傻,饥荒头一年把家业都换成粮食分给乡亲们吃了!” 角落里蹿出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仔细一看,是个长着一口白牙,皮肤同顾长恒一般黝黑的小子。 “八方!莫要在张娘子面前乱说!” 顾长恒伸手就想捂住家丁的嘴,顾八方却早有准备,猫着腰飞快闪到一边,还冲自家主子扮起了鬼脸。 “东家不让说我偏要说,张娘子,你可不知道我东家有多傻,他不仅把家产全都换成粮食分给村里人吃了,村里人还不领情,到后面再也拿不出粮食的时候,他们居然把东家的房子给拆了! 不仅如此,那帮恶人还恩将仇报,把东家赶出村子了,我们在外边熬了两年,要不是赈灾粮下来了,我们就要饿死了!” 小家丁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忍不住当街破口大骂。 顾长恒脸色窘迫,急忙捂了家丁的嘴,连声朝张芷姝致歉。 “原是有心来与张娘子结识的,顾某钦佩张娘子孤身求粮的胆色,更想托韩千户的关系谋求生计,不想家人无礼,冲撞了张娘子。 是顾某约束无力,今日就暂且如此,改日备上薄礼再登门拜访,还望张娘子海涵,顾某先告辞了。” 说着,顾长恒就拽着家丁要走。 张芷姝略微思索便问道:“顾东家是想跑茶马道?” 闻言顾长恒立刻停住脚步,转过身欣喜若狂地朝张芷姝点头,可张芷姝却在他开口前摆了摆手。 “此事关系重大,还是如顾东家所说的,改日再谈吧。” 说着,张芷姝牵起了韩瑜的手就往前走,路过顾长恒身边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三日后,西市口。” “西市口不是伢行吗?张娘子怎会约在西市,难不成是要买卖奴仆?”顾八方心直口快,嘴巴从来不把门。 顾长恒没有理会他,而是目光深深地望着长街尽头,一大一小消失的身影。 嫂嫂为何要理那人?还约了三日后相见,男女授受不亲,嫂嫂不该私下见外男…… 一路上,韩瑜就差把这几句话全都刻在脑门上了! 张芷姝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脑袋,“顾长恒那事儿是真的。” 什么事儿? 韩瑜虽口不能语却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一个灵动的眼神就能清晰表达他想说的话。 以前是太害怕挨打了,从没在张芷姝面前流露过这样灵动的眼神。 张芷姝报以温柔的微笑鼓励,“昨个在派赈灾粮的时候我听府衙的官兵提起过,言语间很替顾长恒感到惋惜。” 何止是惋惜,张芷姝都说轻了。 府衙里的人瞧见排队等着领粮食的队伍里有顾长恒他们村的人,当时就十分鄙夷地窃窃私语起来。 张芷姝把听来的八卦总结了一下说给韩瑜听,听得韩瑜频频皱眉,似是不解。 看他那样,张芷姝便又细细解释道:“斗米养恩,担米养仇。顾长恒接济乡亲的心是好的,可惜用错了方法。 首先不应该一开始就掏空家底把所有粮食都拿出来分。 因为他给得太多给得太轻易了,所以到后面再说他家没有粮食了就没人信。” 人性都是贪婪的,府衙的人说顾长恒他们村的人不仅把他赶出了家门,还把他家宅子掘地三尺全都给拆了,就为了找粮食。 小韩瑜皱紧了眉头,忍不住拽住了张芷姝的衣角,停下了脚步。 “你肯定是想问我为什么答应他三日后相见是吧。” 韩瑜点了点头,张芷姝便蹲下来同他说道:“饥荒虽然勉强算是撑过去了可日子还得过,家里少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再挣回来。这是个机会,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拖你大哥后腿的。” 顾长恒方才不止一次提到了韩琰,看来韩琰在军中的关系真是被不少人惦记。 “瑜儿,姐姐可算找到你了,你没事儿吧!” 张芷姝这边话音刚落,韩玥鬼叫的声音就从大老远传来,紧接着就是她风风火火的身影。 “大灾星!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你是不是要把韩瑜偷偷卖掉!” 冲过来的韩玥不由分说地将韩瑜搂在怀里,见街上不少人来来往往,干脆扯起嗓子喊道:“救命啊乡亲们快救救我跟我弟弟,这个坏女人要卖掉我弟弟。 我大哥是韩琰韩千户,如今他重伤在床,这个不检点的女人就勾搭外头的野男人一起来祸害我们韩家!” 韩玥是铁了心要把张芷姝扫地出门去 ------------ 第21章 人性都是贪婪的 “玥玥,家丑不可外扬,咱们有事儿还是回家说吧。” 不等张芷姝回应,马莲娇就出来当了老好人。 可惜韩玥这次说什么都不肯听她的,“娇娇姐你别管,今天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大灾星的真面目! 乡亲们呐,可怜我大哥,我韩家所有男丁都在前线浴血奋战,这个女人却败光了我们老韩家的家业,不仅如此,她还整天变着法地毒打折磨我们三姐弟。” 韩玥当众拉开袖子露出了胳膊上青紫交错的伤痕,连张芷姝一看都忍不住在心中大骂原身作恶,可惜现在好大一口锅甩在她头上。 “别嚷嚷了。”眼看周围人渐渐都在往这边靠拢,张芷姝叹气道:“韩玥,若想让我离开韩家,除非让你大哥 写下放妻书,你觉得以你大哥现在的情况,能写吗?” “哼!何须大哥?我可以代替他写!” “小姑娘,放妻书不是谁都能写的,必须得家中男丁才行。” 人群中有人给韩玥提了个醒,这些人多数见过原身从前在镇上逛胭脂铺成衣铺时有多招摇,因此都站在了韩玥那边。 张芷姝倒是不怕孤立无援,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 方才分明看见个形迹可疑的身影,是个男子,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男丁?我弟弟可以,瑜儿,瑜儿你快替大哥写一封放妻书把这个女人赶出咱们家。” 韩玥激动地抓住了韩瑜的瘦小的肩膀,因为激动用力过猛,捏得韩瑜脸上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情。 “你怎么了?快点头啊!替大哥写一封放妻书把大灾星扫地出门去!” 韩玥心急无比,韩瑜却只是望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接着挣脱她的束缚,径直走到张芷姝身边。 “什么意思?连你也比大灾星灌迷魂汤了吗?” 韩玥只觉天旋地转,从前弟弟妹妹最听她的话,他们姐弟仨相依为命,而如今,弟弟妹妹都与她离心。 “玥玥,快别说了,有啥事儿等回家再说,在外边就给你嫂嫂一点面子,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进了韩家的门。” 马莲娇见韩玥讨不着好便赶紧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一边柔声安抚,一边朝张芷姝说道:“玥玥还是个孩子,说话没个轻重,我替她赔个不是,妹妹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 “谁是你妹妹?我娘只生了我一个闺女。” 张芷姝挑了挑眉,讽刺道:“倒是听说马姑娘的大哥几年前在镇上最大的花楼里豪掷千金买了两个西夷舞娘,如果不是马姑娘恰好失踪了,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跟这两个舞娘亲如姐妹。” 怎么她也知道? 马莲娇心里咯噔一声,很快就想到肯定是韩珍那小蹄子通风报信。 她爹她哥都不是人,把她卖到魔窟里受尽折磨,自个却在外头逍遥快活。 不过马莲娇已经替自己报仇了,她爹她哥的尸骨就是她亲自拖去喂野狗的。 “妹妹真会说笑……” 马莲娇悻悻然地收起了脸上虚伪的笑容,换上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我不过多说了两句,可也是为这个家好,韩大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也将我视若亲生女儿般对待,他遭遇不测了,我自是要替他好生照顾玥玥他们姐弟仨的。” 马莲娇也有那么一丁点脑子,她是未嫁之身,在人前不便跟韩琰显得关系太亲密。 可惜她有韩玥这个猪队友! 韩瑜一听马莲娇的话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娇娇姐你别这么说,我爹他可是一直都当你是我们韩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当初是我大哥鬼迷心窍了才会娶这个女人进门,娇娇姐你放心,总有一天我大哥会清醒的,他会知道你才是他的良配!” 马莲娇如果不愿意嫁来韩家,韩玥可就没有机会见识她说的那些荣华富贵。 小丫头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瑜儿,快答应,只要你今天答应我,阿姐保证往后咱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韩玥很心急,恨不得现在手边立刻就有纸和笔。 可韩瑜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他虽年纪小但却心志坚定,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对张芷姝的依赖。 “难道韩军户家的小媳妇转性了?” “瞧她方才还领着孩子去看病,是真的变好了吧?” “韩家大郎打小就仁义,兴许是受了他的影响。” “没错没错,听说就是韩家大郎让她去求粮的。” “是啊,如果不是她咱们说不定就活不成了。” …… 对于韩家的事情,周围人议论纷纷。 听着风向有所改变,马莲娇差点没把手帕搅碎。 张芷姝却只是眸色冷清,只对周围人说道:“都散了吧,这还看不出来吗?无非就是我的这位小姑子对我不满意,想替她大哥做主,让这位姑娘进门给她当嫂子而已。 清官难断家务事,各位莫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还不快去领赈灾粮,去晚了没有了可就又得饿肚子了。” 饥肠辘辘的滋味可不好受,张芷姝这话一出,周围人瞬间走了大半,极个别已经领过赈灾粮不着急走的,也在她不好惹的眼神下,纷纷缩着脖子离开。 眼看好不容易闹起来的场面被张芷姝三言两语就给散了,韩玥是又气又急。 “别以为你可以一直赖在我们家,大灾星我告诉你,一日不把你赶出家门,我便一日不罢休!” “随便,尽管放马过来。” 张芷姝根本没把韩玥放在眼里,冷冷地甩下两句话就带着韩瑜转身离开,叔嫂二人在镇上逛了一大圈才将身后的尾巴甩开。 “瞧见没,方才有两拨人一直跟踪我们,一伙来历不明,但另外一伙,我敢肯定,绝对跟马莲娇有关系。” 韩瑜早慧,小小的年纪就已经生了七窍玲珑心,张芷姝对他既不隐瞒也不避讳。 是他们! 另一伙是那夜伤了大哥的人! 韩瑜眼睛里燃起了骇人的戾气,这一刻,他恨不能毁天灭地,叫伤了他大哥的人付出惨重代价! ------------ 第22章背锅归背锅,脏水别想往她头上泼 “是不是说笑你心里清楚,马莲娇,你若安分守己别总挑唆韩玥无事生非,你我倒也能相安无事。” 张芷姝冰冷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感情,刚说没两句马莲娇便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不过多说了两句,可也是为这个家好,韩大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也将我视若亲生女儿般对待,他遭遇不测了,我自是要替韩大叔好生照顾玥玥他们姐弟仨的,妹妹又何必如此针对我一个苦命人呢?” 马莲娇也是有那么一丁点脑子的,她是未嫁之身,在人前不便跟韩琰显得关系太亲密,于是便拿韩父出来当挡箭牌。 可惜有韩玥这个猪队友在! “娇娇姐你别这么说,我爹他可是一直都当你是我们韩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当初是我大哥鬼迷心窍了才会娶这个女人进门。 娇娇姐你放心,总有一天我大哥会明白你才是他的良配,到时定会把这个大灾星扫地出门的!” 马莲娇如果不愿意嫁来韩家,韩玥可就没有机会享受她说的那些荣华富贵了,只见她十分紧张十分不耐烦地催促韩瑜:“瑜儿,快答应,只要你今天答应我,阿姐保证往后咱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韩玥恨不得现在手边立刻就有纸和笔。 可韩瑜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他虽年纪小但却心志坚定,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对张芷姝的依赖,不由地疑惑起来。 “难道韩军户家的小媳妇转性了?” “瞧她方才还领着孩子去看病,是真的变好了吧?” “韩家大郎打小就仁义,兴许是受了他的影响。” “没错没错,听说就是韩家大郎让她去求粮的。” “是啊,如果不是她咱们说不定都活不成了。” “都说宁拆一座庙莫毁一桩姻,甭管她从前咋样吧如今能改了不就是好事情么。” …… 周围人议论纷纷,不过张芷姝随太子亲卫一同在府衙前给百姓发赈灾粮是人人有目共睹的,百姓们如今看她的眼神既有几分敬畏又十分复杂,总之所有人轻易都不想开罪她。 看着风向转变,马莲娇心中又气又怕。 管事只给她十日,若不能按时完成任务,下一个被扔去乱葬岗喂野狗的可就是她了。 想到这儿,马莲娇背在身后的手急急做了几个手势。 暗处立刻有人会意,紧接着一名身材矮小脸色黑黄的妇人便拨开人群,一路嚷嚷着冲了过来。 “让开让开,今个我非撕了韩家臭不要的贱皮子不可!韩家的,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竟敢勾引我男人!” 来人正是孙继才家的母老虎,她目不识丁,神情举止都异常粗鲁。 张芷姝额角的青筋直跳,看来今日是有人非要她当众难堪不可了。 “大伙儿听好了哈!” 母老虎双手叉腰,拉开架势刚准备扯起嗓门脖子就被狠狠砍了一记手刀,剧烈的疼痛瞬间呛得她喘不上来气,只能犹如濒死的鱼,拼命张大嘴巴呼吸。 背锅归背锅,张芷姝可不会眼睁睁看着脏水往自己脑袋上泼。 桀骜清冷的眸子从周围人面上一一扫过,张芷姝毫不避讳地说道:“我承认从前是想贿赂在府衙当差的孙继才,不过也仅仅是想托关系走后门,为自己脱去贱籍而已。 我夫君韩琰可是万夫莫当的大英雄,试问珠玉在前,谁还能看上孙继才那样獐头鼠目的货色?” “她说得有道理啊,韩千户为人仗义又勇猛无敌,可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孙继才根本不能跟韩千户相提并论。” “就是,张娘子又不瞎,怎么可能放着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不要,偏偏看上一个打杂喂马的老帮菜。” 亏得韩琰美名在外,张芷姝轻而易举地扭转了局势。 孙继才家的憋得满脸通红却根本说不出来话,只能痛苦地捂住喉咙在地上打滚。 张芷姝上前冷冷地说道:“我下手可没轻重,怕死的话就赶紧去瞧大夫,给你指条,府衙前有大夫在开义诊。” 那记手刀砍的位置和力道都很微妙,是前世情报局审问间谍时常用的手段。 受伤的人会感觉越来越呼吸不过来,随时有生命危险。 孙继才家的现在就感觉自己喘不上来气快要死了,再被张芷姝一唬,当场吓得尿了档也顾不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朝府衙方向,发了疯地跑去。 韩玥见状急了,刚想出面便被韩瑜拖住了。 韩瑜虽然年纪小却异常固执,韩玥被他拖住了一时半会也脱不了身只能干着急。 马莲娇做梦也没想到孙继才家的母老虎竟然是只纸老虎,亏她为了这步棋还浪费不少银子。 张芷姝眸色冷清,只对周围人说道:“都散了吧,这还看不出来吗?无非就是我的这位小姑子对我不满意,想替她大哥做主,让这位姑娘进门给她当嫂子而已。 清官难断家务事,各位莫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还不快去领赈灾粮,去晚了没有了可就又得饿肚子了。” 饥肠辘辘的滋味可不好受,张芷姝这话一出,周围人瞬间走了大半,极个别已经领过赈灾粮不着急走的,也在她冰冷的眼神下,纷纷缩着脖子离开。 眼看好不容易闹起来的场面被张芷姝三两下就解决了,韩玥又气又急。 “别以为你可以一直赖在我们家,大灾星我告诉你,一日不把你赶出家门,我便一日不罢休!” “随便,尽管放马过来。” 张芷姝根本没把韩玥放在眼里,冷冷地甩下两句话就带着韩瑜转身离开,叔嫂二人在镇上逛了一大圈才将身后的尾巴甩开。 “瞧见没,方才有两拨人一直跟踪我们,一伙来历不明,但另外一伙,我敢肯定,绝对跟马莲娇有关系。” 韩瑜早慧,张芷姝对他既不隐瞒也不避讳。 是他们! 另一伙是那夜伤了大哥的人! 韩瑜眼睛里燃起了骇人的戾气,这一刻,他恨不能毁天灭地,叫伤了他大哥的人统统付出惨重代价! ------------ 第23章 到底是谁老是在背后骂我? “殿下,韩千户确实伤得很重,但不知张娘子使了什么法子,竟接上了他被废了的脚筋,属下前去查看时,韩千户正浸泡在药缸里,快要恢复意识了。” 魏铉背手站在清澈的小溪旁边,寒冬将临,司剑上前,妥帖地为他披上华丽的狐裘披风。 “属下在屋中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只在灶膛里发现了少许烧过的药渣。” 暗卫将情报禀明后便悄然退下。 “看样子张娘子并不想让人知道她会医术。” 司剑垂首立在一旁,目光不敢追随靖王的身影,只偷偷地将他衣袍的衣角敛入眼底。 靖王殿下风华无双,俊美得犹如谪仙降临,司剑虽然从小就跟在靖王身边长大,但只要多看靖王一眼,心里就好似有一头小鹿,砰砰乱撞。 “韩琰倒是个可用之材,只是不知他日是否能为我所用。” 脚筋被废了都要替他接上,看样子那村妇是整颗心都扑在韩琰身上了,若是能收服韩琰,村妇必然也能为他效命,届时可就有意思了。 “奴婢听闻太子命江髯登门拜访过,不过江髯似乎认为韩琰再无站起来的可能,只仓促安抚了几句便离开了,殿下若是在此时示好,无异于雪中送炭,韩琰夫妇必定会对殿下感激涕零。” “司剑,你近来是不是没事做了?” “奴婢,奴婢僭越了……” 只一个冰冷的背影便让司剑犹如置身地狱,她双膝跪地不敢为自己辩解半句,身子匍匐着瑟瑟发抖。 “皇叔是何故对自己的贴身婢女发这么大脾气?” 魏铉冷漠的态度并未因太子驾临而有任何改变。 只见他转过身,象征性地颔首算是同太子打过招呼了,紧接着便倨傲地说道:“靖王府有靖王府的规矩,说错话就要罚,还望太子不要插手本王府里的事情。” “靖王!你虽然身份尊贵,可东宫是国之储君,你怎可对储君这般态度?” 太子太傅是三朝元老了最是迂腐,天家威严在他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 “大魏储君不日便要成为高氏一族的乘龙快婿了,高太傅多护着点也是应该的。” 魏铉少时也蒙高太傅启蒙之恩,只是他性情桀骜不驯,在高太傅心中全然比不上太子品行端庄。 “看来老夫当年教给殿下的礼法规矩,殿下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高太傅虽迂腐却是忠正耿直之人,相比靖王的嘲讽,更令他痛惜的是大魏帝后正统的嫡出皇子,竟视国之根本的礼法为无物。 “倒也不是忘,本王只不过是原封不动地,全都还给太傅了。” 魏铉最喜欢看老太傅气得翘胡子,果不其然,每次跟他说话,不到三句,高太傅就要气得吹胡子瞪眼。 太子忙出来打圆场,“太傅莫气,千万注意身体,曦瑶还在家中盼望您回去呢。” 魏宴担忧地皱紧了眉头,年轻的太子脸上写满惆怅。 “来辽西赈灾路途遥远,您老这身子骨一到冬天便不大好,何必来受这奔波之苦?” “太子首次出巡,虽说是赈灾,事急从权,不必过多讲究礼数,但老臣还是跟在殿下身边,时时刻刻帮殿下留意着是否有疏漏之处,方才能安心。” “果真君臣情深,太傅对太子殿下可真是不遗余力地支持,连最疼爱的亲孙女都舍得送进东宫去。” 魏铉冷冷睨着琥珀色的眸子,话锋一转,对跪在地上的司剑冷声道:“既知僭越便跪到溪水中去,跪足三个时辰。” “皇叔,天寒地冻的,在溪水中跪三个时辰是不是罚得太重了,看在本宫的薄面上,就免了吧。” 太子一向仁慈,从不苛待下人。 靖王在外的名声可就相反了,任谁都知道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隔三差五就换,不是丢了性命就是成了废人。 司剑丝毫不敢反抗,只道了声“喏”便顺从地跪到刺骨的溪水中去。 魏铉见状才满意地离开。 高太傅看得直摇头叹气,“靖王殿下身上哪有先帝半点影子啊?要知道先帝可是最仁慈不过的了,当初宫女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将先帝手上燎了一大圈水泡。 宫女吓得当场昏死了过去,可醒来后发现先帝不仅没责罚她,还命御医替她诊治,宫女感激涕零,随后才有西夷细作刺杀时,宫女奋不顾身为先帝挡下致命一剑。” 此事在民间已然传为佳话。 “太傅说起此事倒勾起本宫对先帝的思念了。” 魏铉目光沉沉,他自幼是养在先帝膝下由先帝亲自教养的,那宫女打翻茶盏时他正在御书房内玩耍呢。 “老臣糊涂了,论起先帝的仁慈再没人比殿下更清楚了,殿下也不负先帝期待,秉性高洁,英明睿智。” 老太傅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得意门生,高氏本就位极人臣根本无须攀龙附凤,若不是对太子真心信得过,高老太傅也不会放心托福亲孙女的终身。 “是太傅对本宫的敦敦教导才让本宫不会走上歧路,往后还望太傅继续教导本宫。” 魏宴眸中盛满真挚,直叫老太傅感动得老泪纵横,君臣二人又殷切交谈了几句,魏宴一抬眸,江髯便立刻找了个借口送老太傅回去休息。 江髯与高老太傅走后,站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魏铉又冷眼看着堂堂东宫太子步入冰冷的溪水中,亲手将他的贴身婢女扶起。 “殿下,太子良娣已经顺利产下东宫的庶长子了。” “肚皮倒是争气,可惜家世比不上太子太傅的亲孙女。” 司剑已经被太子打横抱在怀里,魏铉收回了目光,毫无征兆地对身边暗卫下达指令:“命赤影暗中保护那村妇,本王要她毫发无伤地入锦都。” 赤影是靖王身边最高阶的死士,向来只负责保护靖王的安全。 暗卫不敢质疑靖王的命令更不敢多想,只快速地领命下去。 “张芷姝啊张芷姝,你可要来锦都才好,不然本王的日子过得实在无趣……” “阿嚏!”刚进家门张芷姝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一想二骂……总是打两个喷嚏,到底是谁老是在背后骂我?” ------------ 第24章 能一辈子吃嫂嫂做的饭就不嫁人 郁闷归郁闷,不能耽误干饭。 一到家,张芷姝便带着两个小的合力将韩琰弄回了屋里,还给他重新换了身干净衣裳,安置妥当,照旧韩珍负责烧锅,韩瑜打下手。 “嫂嫂晌午打算做什么好吃的呀?闻着好香啊!” 韩珍小馋猫直勾勾地盯着刚发好的一大盆白面。 张芷姝把面拿出来又揉了一遍,做肉夹馍的面不能揉得太硬,揉好以后还得再醒发一会,这样做出来的馍才会又松软又有嚼劲。 揉面前大锅里已经熬上了老南瓜小米粥,土陶锅里小火慢炖上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不一会儿香味就飘出来了。 “好久没吃肉了,正好郡守大人给了一小块五花肉,给你们做个肉夹馍解解馋。” 朝廷赈灾,分到老百姓手里是能管饱能活命的粗粮,给各郡官差嘛又稍微好些,能见见荤。 安郡守分到几块肉,特意匀出一小块,用来巴结张芷姝这个“太子面前的大红人”。 西原郡实在太穷了,安郡守连去辽西城觐见城主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张芷姝的关系,好不容易见到了太子身边的人,自然是拼了老命巴结。 “嫂嫂,我听梁叔父说,咱们这位郡守大人官运不好,刚到咱们郡上任就赶上了天灾,朝廷的赈灾粮食又在他的辖区内三番五次被流寇劫走。 一边是朝廷问责,一边是百姓怨声载道,当时安郡守的乌纱帽都差点保不住。” “哦,还有这种事,那后来是怎么保住的?” 爱八卦是女孩子的天性,张芷姝边将二次醒发好的面团切分成两半,揉成长条再下剂子,边竖起耳朵听。 韩珍见她感兴趣,说起来就更加眉飞色舞了。 “是城主大人向朝廷上了请罪书,将赈灾粮频频被劫的罪责全都揽到了自个头上,因为除了咱们这,其他各郡也都有赈灾粮被劫。 俗话说法不责众,安郡守算是逃过了一劫。至于百姓们的怨言,当时陇西军还没在前线吃败仗,大将军跟安郡守是表亲,安郡守一封信,大将军就派兵前来镇压了。” 说到陇西军,韩珍脸上兴奋的表情渐渐暗了下去。 所有人都以为韩琰会在陇西军中出人头地,不想曾经威名赫赫的陇西军如今却成了大魏的耻辱。 “前线溃败后,大将军自刎于阵前,安郡守又差点被牵连,所以梁叔父说安郡守这辈子是升迁无望了。” 韩珍心头沉甸甸的,安郡守只是大将军的远方表亲而已,大哥可是大将军一手提拔栽培的,安郡守尚且无望升迁了,大哥呢? “小丫头片子不要想那么多。”伸手刮了刮小韩珍的鼻子,张芷姝故意用面粉把她鼻子蹭白了,打趣道:“想太多容易掉头发,小阿珍不会想长大以后变成秃子吧?” “嫂嫂!” 到底还是年纪小,正是本应活泼天真的年纪,张芷姝几句话就把韩珍逗得娇嗔着直跺脚。 韩瑜看着看着不由地湿了眼眶,心底渐渐生出期冀,希望这个家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充满欢声笑语。 张芷姝把揪下来的小剂子揉成团,再用擀面杖擀成巴掌大的小饼子放到锅上炕,炕得两面焦香揭下来,再用刀从饼中间割开。 将提前捞出来细细剁碎的红烧肉夹在直冒热气的小饼子中间,塞得满满的肉管够,最后再撒上一把芝麻盐,来上一口,美味直达天灵盖。 “好吃,太好吃了,嫂嫂太厉害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叫什么来着?” 韩珍一边迫不及待地吃起来,一边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张芷姝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肉夹馍,刚才就告诉你了,真是个小馋猫,除了吃,啥也不记得。” “嫂嫂!”韩珍红着脸害羞地拉住张芷姝的胳膊摇晃起来,“你就别再取笑我了好嫂嫂,娘亲走得早,爹爹跟书叔父还有大哥他们又不大会做饭。 从前我们家虽然不愁吃穿,但一日三餐的饭菜绝对算不上好吃,更比不上嫂嫂做的。真喜欢吃嫂嫂做的菜,要是能吃一辈子就好了。” “吃一辈子?”张芷姝没好气地白了韩珍一眼,“难不成将来你嫁人了要把我当陪嫁丫鬟带到婆家去啊?” “我可以不嫁人啊,只要能一辈子吃嫂嫂做的饭,我就不嫁了!” “噗,说你是小馋猫还不服气,为了吃都可以不嫁人,不知你将来的夫君作何感想。” 张芷姝又把盛好的小米粥往韩珍面前推了推,“喝口稀的吧别噎着了,肉夹馍还多着呢,慢慢吃不着急。” 她是按一人两个馍的份量做的,当然了,安郡守给的那点五花肉还不够塞牙缝的,其余的都是张芷姝从万物空间里拿出来的。 “再过些时日镇上的商贩就该陆续开门做买卖了,到时候物资就不会这么匮乏了。等来年开春在后院种上一小片青辣椒。 做肉夹馍啊光用肉还是欠缺点味道,剁肉的时候要是再加入青椒一起剁碎,味道才叫绝。” “嫂嫂说得我都快流口水了。” 韩珍满眼向往,抱着碗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小米粥,因为加入了老南瓜的关系,小米粥甜滋滋的,黄橙橙的色泽看着十分喜人。 “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人家用一点吃的就把你给收买了,我没你这样的妹妹!” 马莲娇走了,从镇上回来的路上韩玥生了一肚子气。 “就因为大灾星硬赖在咱家不走,娇娇姐都回去找她义父了,如果她不回来了大哥怎么办?” “可是之前娇娇姐没来的时候嫂嫂不也把大哥照顾得好好的吗?” 韩珍弱弱地反驳了一句,说完又感觉自己对姐姐的态度不太好,忙起身捧着肉夹馍,眼巴眼望地韩玥说道:“阿姐快别生气了,嫂嫂做的肉夹馍可好吃了,我专门给你留的,快吃吧。” 这是第二个馍,确实一口没动,韩珍知道张芷姝是故意不做韩玥那份的,所以把她的那份留给韩玥了。 可惜韩玥并不领情…… ------------ 第25章 受罚 “谁稀罕吃大灾星做的东西!” 一个反手韩玥便将肉夹馍拍落在地上。 韩珍心疼得立刻弯下腰要去捡却被张芷姝厉声喝止。 “别动!让她捡。” 张芷姝脸若寒冰,冷冷的目光几乎要刺穿韩玥的心。 “我劝你最好在我没生气前快点捡起来吃掉,不要浪费粮食。” “凭啥捡凭啥要听你的?难不成你还敢打死我吗?” 韩玥想到马莲娇同她说的,张芷姝是沦为军妓的罪臣之女,离开老韩家她根本无处可去,所以根本不用怕她,只要不怕她,她就不敢再猖狂。 从前就是他们姐弟仨太懦弱了才会被磋磨,如今无论如何她也要硬气起来,跟大灾星斗到底。 “韩玥,数日前你还吃不上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这么浪费粮食?” 张芷姝敛去了眼底最后一丝温情,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冷漠。 “谁知道你的粮食来路干不干净?” 触及到张芷姝的眼神,韩玥有些害怕了,明明是十分嚣张的话,却叫她说得毫无底气。 “色厉内荏,欺软怕硬,没用的怂货,韩玥,我可真是瞧不上你。” 张芷姝缓慢地走上前,语气很平静,众人都以为她是气消了不想跟韩玥一般计较了,谁知下一秒张芷姝竟直接救揪住了韩玥的头发,拽着她的头就往地上压,脸直接按在肉夹馍上。 “我再最后跟你说一遍,不许浪费粮食,捡起来吃掉。” “我不……” “啪!” 韩玥的防抗与嘹亮的巴掌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张芷姝下手毫不留情,一瞬间,韩玥脸上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这一巴掌是打你没记性,这么快就忘了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外头多少人吃不上肉,你呢,给你送到嘴边还打掉。 韩玥,你在镇上跟马莲娇沆瀣一气,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回到家还浪费粮食,我绝不允许!现下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把肉夹馍捡起来吃了,要么我把你脸扇成猪头!” 说着张芷姝扬起了巴掌。 韩珍有心想劝,可刚迈开脚步就被她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阿姐确实不应该浪费粮食。 韩珍心里很清楚嫂嫂不是在为阿姐忤逆她而生气,而是对她浪费粮食这个行为感到愤怒。 前有饿死骨,今人便不惜粮,实在太不应该了。 韩瑜不忍再看,干脆拉了韩珍出去。 见弟弟妹妹都走了再没人能帮她,韩玥无奈之下只能流着眼泪将沾满泥土灰尘的肉夹馍捡起来,一口一口咬着吃了。 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亮了起来。 好吃,实在太好吃了! 夹在外头的馍馍又软又香,里头的肉沫就更不用说了,肥瘦刚刚好肉香四溢,咬一下鲜得满口流油,韩玥都快被想香晕过去。 除了沾上沙子了有点咯牙…… 韩玥一开始还吃得满脸愤怒屈辱,可吃着吃着已经彻底在美味里沉沦,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满足的神情来。 张芷姝就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瞧着,心道,小样,还没有她的厨艺拿不下的。 死丫头,鬼迷心窍了天天跟她作对,看来得尽快除掉马蹄莲了不然没有安生日子过。 韩玥“受罚”的同时,镇外十里坡破败的土地庙内,马莲娇也同样受着责罚,只不过她遭受的是万蚁噬骨之痛。 “管事的,求您了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会让完成人物。” 马莲娇身上冰火两重天不停地交替,她疼得弯曲着身子蜷缩在地上,毫无尊严地朝带着青铜鬼面具居高临下审视着她的人摇尾乞怜。 “解药,给我一点解药,疼,好疼,救救我……” “火寒之毒乃天下奇毒之首,毒发时生不如死,马姑娘入十方楼时日也不短了,当知办事不利者是没资格得到解药的。” 鬼面具后是一道年迈老妪黯哑渗人的声音,只见她身着宽大的黑袍,腰间佩戴着一串核桃般大小,被雕刻得惟妙惟肖,十分骇人的骷髅头骨。 “你既不想受苦就该为十方楼尽心办事。” 鬼面老妪的声音落在马莲娇耳里仿若催命符。 “姑姑,管事姑姑,我真的只差一点点而已,再给我一次机会。姑姑,你们想再找一个韩家熟悉的人也不容易,韩琰对我有情,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我上山打老虎。 如今是他还没醒我才落了下风,等他醒了必定会对我念旧情,姑姑不就是想知道韩琰将血书藏在哪儿么?我保证,我以性命保证,一定帮姑姑找到血书,求您给我一颗解药吧……” 马莲娇实则并不知道所谓的血书上写了啥,她在十方楼属于最末等的暗桩,所受的训练也不过是些下三滥勾搭男人的手段。 这几年她多数是被送到军中一些大字不识的武夫床上,使劲浑身解数,从他们口中探听出十方楼想要收集的情报。 被召回西原郡是马莲娇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十方楼对韩琰的忌惮,仿佛韩琰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你倒是很清楚自己的价值。” 鬼面老妪发出几声怪叫冷笑,随后便缓慢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拧开盖子,倒出一粒解药仍在地上,。 马莲娇立刻像疯狗一样扑过去,也顾不得地上的土了,甚至心急到来不及用手去捡,而是直接扑在地上,张嘴就含住了解药。 片刻之后,疼得汗流浃背的马莲娇终于虚脱般停止了挣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 “记住你说的话,下一次的解药,用血书来换。” 鬼面老妪并不多作停留,临走前还给马莲娇指了条明路。 “有个叫王麻子的被韩家小媳妇废了子孙根,想必对她恨之入骨。” 王麻子?好像是王婆子她哥吧? 马莲娇略有耳闻,不过从前王婆子不待见她,听说好像她也被张芷姝割了舌头? 虽没亲眼所见,但这两件事还是让马莲娇对张芷姝十分忌惮,可十方楼绝不会留一个废物,所以她无路可走。 破败的土地庙四面八方都漏风,冷风刺骨,神明不佑…… ------------ 第26章没有谈不成的买卖,端看筹码够不够 凌冽的西北风穿堂而过,晌午饭过后,张芷姝又关起房门给韩琰输液,心道,若是没有她带来的这些新型特效药,韩琰后半生还真就只能不良于行。 既然都关起了门,干脆把两只小老虎放出来遛遛。 万物空间虽然无边无际,但除了灵泉池宛若仙境,其他地方根本没什么景色。 而且两只小家伙实在太能拉了,张芷姝每天半夜回空间里铲屎铲到崩溃,所以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把它们放出来解决人生大事。 “玉虎二虎,你俩可以从窗户偷偷溜出去,到后山撒撒欢拉臭臭,不过咱可说好了,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你们,你们太大只了,会把人吓死的。” 两只老虎崽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必须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来大虎额头上的“王”字多了一小撮白毛,看起来更像个“玉”字,而且大虎还是个女孩子,所以张芷姝叫她玉虎。 二虎就是个莽撞的小毛头了,拆家最厉害的就是他! 两只老虎都乖乖听话地从窗户跃出去,张芷姝又守着韩琰输液输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收拾好才出来。 “小阿珍,咱家梯子放哪儿了?屋顶漏风得补一补。” 天气越来越冷了,要不了多久该下大雪了,主屋的屋顶应该是那帮人来刺杀韩琰时踩踏坏了,有好几处了漏风。 “梯子在后院,可是嫂嫂会补屋顶吗?原先都是爹爹跟叔父干的,我大哥都不一定会。” 韩珍面露担忧,张芷姝却撸起袖管子豪气万丈地说道:“这有何难?山脚下现成的黄泥,后院柴房里也有工具,今天我就叫你看看什么叫做女子能顶半边天!” “好!我给嫂嫂打下手!等我长大了,也要当能顶半边天的女子!” 受张芷姝满满的干劲感染,韩珍直接噔噔噔地跑去后院搬梯子了。 姑嫂俩分工合作,张芷姝挎了两个马篮子扛了把锄头就往山脚下去,她手脚麻利干活速度贼拉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取够了黄泥。 “行,回去掺点稻草,屋顶再上几片瓦,撑过这个冬天没问题。等开了春,万物复苏,一切就都是崭新的开始了。” 张芷姝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到哪儿都会好好生活善待自己。 “你就甘愿一生碌碌无为,留在这穷乡僻壤里?” 一道熟悉的嗓音打断了张芷姝的自言自语,她第一反应,转过身去,掐着腰板着脸冲那人嚷道:“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走路能不能有点动静!” 作为一名顶尖的情报局特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必备的生存技能,张芷姝也早就习惯了时刻保持警惕。 但刚才她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可魏铉已经近在咫尺了。 不敢想象他若是存了心想要她的命…… 张芷姝一阵阵后怕,看向魏铉的眼神也不由地变复杂,身体也悄然转变成了防御时的站姿。 似乎是察觉到她表里不一的戒备与警惕,魏铉矜贵冷漠的眸子里燃起了嘲讽的笑意。 “你一介乡野村妇还不配死在本王刀下,放心,本王不会动你。” “靖王殿下大驾光临,民妇有失远迎,还望殿下不要怪罪,不过殿下又来我们这穷乡僻壤了,难不成我们这有殿下需要的东西?” “靖王殿下大驾光临,民妇有失远迎,还望殿下不要怪罪,不过殿下怎么又来我们这穷乡僻壤了,难不成我们这有殿下需要的东西?” 开门见山,没半句废话。 魏铉眼底的嘲讽瞬间转换成了满意的表情。 “你这村妇倒是直接,本王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韩琰手上有陇西大将军邢仲自刎前留下的亲笔血书,你若能将那封血书交给本王,千金以酬。若不满足于金银,本王可保韩琰平步青云。” 什么血书?竟然这么重要……非置韩琰于死地的那帮人是不是也在找血书? 陇西邢老将军,听说邢氏满门如今只剩下少将军邢参了。 “殿下是不是找错了地方,少将军尚在人间,邢老将军若是留有临终遗言,应该托付给自己的儿子才对呀。” “呵呵……”魏铉笑了,笑声刻骨冰凉。 “你我都不是蠢货,又何必装傻呢?日前韩琰方才遇袭,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早就猜到韩琰所遭遇的种种危险皆因那封血书了吧。邢仲戎马半生老来得子,自是不会将自己唯一的血脉置于险境。” 闻言张芷姝心底一片冰凉,老将军对韩琰有提拔栽培之恩,韩琰自是愿为他赴汤蹈火。 “我没有见过什么血书,从始至终,我同韩琰都没说上几句话,他伤得太重了,一直昏迷。” 张芷姝说的是实情,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擅自替韩琰做任何决定。 “哦?世上没有谈不成的买卖,端看筹码够不够。”魏铉又道:“千金不够便万金,平步青云不满意便封侯。” “嗤……” 拿钱砸人啊? 张芷姝嗤之以鼻,“靖王殿下就没别的新鲜招数了吗?收买人心不是这样干的,嗯,这方面靖王殿下就得跟太子爷虚心请教了。 瞧人家太子殿下将身边人笼络得多好,个个对他充满崇拜,恨不得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妄议当朝储君,死罪。” “切,我有哪句话不是在盛赞太子爷?殿下少给我扣莫须有的罪名。” 张芷姝头铁,在她的世界里尊卑观念薄弱,靖王不过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大活人罢了,她根本不怕得罪他。 一个小小的乡野村妇竟对富贵荣华毫不动心? “若是对本王给的条件不满意你可以提。”魏铉不死心。 “殿下,且不说民妇确实不知血书在哪里,即便真是在韩琰手里,要不要交给殿下,也应当是他拿主意。” 张芷姝云淡风轻地放下了袖子,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对魏铉福身道:“民妇还要回家修屋顶,就先告辞了,靖王殿下。” 说把她当真毫不留恋,挑起两担黄泥就走。 魏铉再一次望着她的身影,“守宫砂,她竟还是清白之身……” ------------ 第27章 晌午打她那巴掌是不是太用力了? 张芷姝倒是没在意过胳膊上的小红点点,古代女子将贞洁看得比命重要,她可是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怎么可能为了清白就去死。 不过原身先前被庶妹出卖差点失去贞洁还真上吊过一次,这笔账迟早找庶妹算! “我回来了,小珍珍,稻草准备好了吗?” 张芷姝声音清甜中气十足,话音刚落,韩珍便从堂屋欢快地跑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梁家父子俩。 “嫂子,听说你要修屋顶,我来帮忙。” 梁铁柱三步并做二步,连忙上前抢过了张芷姝手里的挑子。 梁猛也说道:“大郎媳妇,这种粗活哪能叫你一个妇道人家干,往后有什么粗活重活打声招呼就行,我跟铁柱都会过来帮忙的。” 梁猛断了一条胳膊伤了一条腿,干活根本不方便,但他很热心。 韩珍开心地望着张芷姝说道:“刚才铁柱哥还说要去帮嫂嫂抬黄泥,要不是我说嫂嫂快要回来了,铁柱哥早就过去了。嫂嫂,叔父说得对,你上屋顶去我不放心,还是请铁柱哥帮忙吧。” 说着,韩珍又转过身朝梁家父子鞠躬道:“有劳叔父和铁柱哥哥了。” “哟,几日不见,珍珍小妹这般有礼啊!看来还是嫂子教得好。” 梁铁柱笑着打趣了几句,很快便提着和好的黄泥,攀着梯子上了屋顶。 “既然叔父跟铁柱兄弟来帮忙,我去给你们烧壶粗茶解解渴吧!” “说起来还真是很长时间没喝过你家的茶。” 梁猛沧桑老迈的脸上忽然焕发出几分神采,只听他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叔父韩磊最小气了,以往我每次来串门子,他都舍不得拿好茶出来招待。 说到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梁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惜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坐在一起喝茶了,他们在前线下落不明。” 说到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梁猛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惜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坐在一起喝茶了,他们在前线下落不明。” 梁猛跟铁柱都托军中旧人去打听过,但至今杳无音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难免令人生疑。 “好人有好报,韩家世代忠君报国,韩家人必定会得上苍庇佑,平安归来。” 张芷姝见气氛太伤感了忙安慰了两句。 梁猛收回思绪,打起精神来指了指灶房里的粮柜说道:“你叔父藏的好茶就在那柜子顶上,他还以为没人知道呢,其实老韩头早就告诉我了,还说想喝随时来,随便喝。 好酒也是,你家后院枣树下有两坛女儿红,是韩珍她们姐俩出生那年,老韩头亲手酿的,要等她们两姐妹将来嫁人时再取出来,我可一直惦记着这酒呢!” 张芷姝在梁猛毫不知情的爽朗笑声里渐渐脸红,韩父埋的女儿红早就被不做人的原身起出来白送给孙继才了,记得当时韩玥拼命阻拦还被原身绑起来,倒吊在房梁上打得皮开肉绽。 想想又觉得韩玥恨她是情有可原。 晌午打她那巴掌是不是太用力了?造孽呀! 张芷姝悻悻然走进灶房里烧水去。 辽西一带地域广阔,草原牧民喜欢用马奶冲茶喝。与南境接壤的几个郡县气候暖和,那里的人有以鲜花入茶的习惯。 再往北,大户人家喝的可就是从江东运来的好茶叶了,不过猫儿岭这种穷苦的地方自然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了。 当地人喝的多数是土茶,又叫苦茶,茶汤微苦但胜在茶味浓郁,经得住反复冲泡,经济实惠,比较适合收入微薄的底层老百姓。 其实南境的十万深山里也生长着许多好茶,只不过山高路远,运输不便。 可若能成立一支接受过野外生存技能训练的小队伍,专门负责南下进山从山民手中收购茶叶…… 张芷姝反复琢磨事情落实下来的可能性。 这支队伍前期她可以自己教自己带,就是人选不好碰,需得找几个人品好,信得过的人才行。 “唉,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还是想做点小买卖挣点小本钱吧。” 张芷姝现在最缺得的就是人手,她往炉子里又填了一把火,等锅里的水烧开便拿出柜子顶拿下了装茶叶的土陶罐子,抓了一小把出来冲泡。 因为干活也没时间细品,主要是解渴,张芷姝就给铁柱冲了一大海碗茶,冷凉了七八分才叫韩瑜送过去。 “大郎媳妇,你家的茶叶保存得还真不错,一点都没受潮。” 梁猛饮了一口便不住地夸奖起来,目光无意间扫到锅台边的土陶罐子又说道:“要我说呀,你们老韩家个个都是能人,你叔父可是烧得一手好窑。” “叔父会烧窑?” 见张芷姝面露诧异似是不信,梁猛立刻又说道:“你叔父年轻时可是江东官窑叫得上名号的窑匠,那烧的瓷器可都是送去宫里的贡品!” “这么厉害!”张芷姝着实惊到了,忙又问:“叔父既然有这样的手艺,当免除兵役才对啊!” “你家原先还有个大姑母,你没见过,可能不知道。” 见张芷姝疑惑地蹙眉,梁猛忙又细细地解释道:“也就是你公爹老韩头的亲妹子,韩磊的姐姐。” “嗯,大姑母怎么了?” “说起你的这位大姑母啊可真气人,她就嫁在离镇上不远的顾家村里,你大姑父呢身子骨弱了些,所以当年你大姑母就回家逼着你叔父将免除兵役的名额,让给了你大姑父。 这要是让就让了也就算了,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嘛,关键是你的这位大姑母啊心胸狭隘还喜欢无事生非,当年不仅要走了你叔父的名额,还搅黄了他的亲事,令你叔父大受刺激,一度陷入癫狂。” 从那以后老韩头就不管去到哪儿都带着韩磊了,一来是生怕他发狂时伤着别人,二来是怕他想不开自寻短见。 “怎么搅黄的,是女方直接不跟叔父成亲了吗?”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你大姑母是害得你叔父心仪的女子跳了河。” 说起陈年往事,梁猛便不胜唏嘘,张芷姝却从中得到一个惊人的讯息。 ------------ 第28章马莲娇拉拢人心 老韩家竟然还有这么一位极品,将来该不会要和韩玥还有那朵莲联合起来对付她吧? 那可真是不要太狗血了,张芷姝想想就兴奋,她不是怕事的人,素来遇强则强。 “嫂嫂,我怎么看你好像对大姑母一点也不害怕?” 韩珍对这位大姑母只有年幼时的零星记忆,但她对大姑母的女儿,也就是大表姐顾莺莺可是印象深刻!小时候每次来她家都欺负她,还抢她东西! “为什么要怕?怕有用吗?”张芷姝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道:“用不着在事情没发生的时候就开始忧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没错,你嫂嫂说得没错,往后这个家里,你们就多听她的,叔父觉得她一定会带着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梁猛如今对张芷姝是彻底改变了看法,她一个南方女子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地的,还要操持一大家子,也不容易。 韩珍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大哥说了,家里一切都听嫂嫂的!不过我小时候听爹爹说叔父对死去的柳氏情深,听闻噩耗后一夜之间白了头,这辈子是断然不会再娶妻了。 爹爹还说等我们以后长大了要好好孝敬叔父,嫂嫂你放心,若是这次叔父能活着回来,我替叔父养老,绝不给你和大哥添麻烦。” 小丫头生怕张芷姝嫌弃韩家累赘多,急忙下保证。 张芷姝只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真是遗憾。” 众人正情绪低落着呢,梁铁柱已经把屋顶修补好,正顺着梯子爬下来。 “叔父,铁柱兄弟,晚上留在我们家吃饭吧。” “不了不了,邻里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大郎媳妇用不着同我们见外。” 梁家父子哪能留下来,赈灾粮是按每家每户人口发的,谁家也没有余粮。 张芷姝也没有强留,送梁家父子出去时赶巧碰上迎面而来的马莲娇。 梁猛见她穿戴艳丽,不禁皱了眉,“这几日你一直都住在老韩家?” “嗯,我家没人了我一个人待着害怕,幸亏芷姝妹妹心肠好愿意收留我。” 马莲娇深知梁猛的言外之意是她一直住在韩家不合适,是以抢先拍了拍手,指了指身后的两名奴仆装扮的家丁说道:“我义父为了感激韩家收留我,特备了薄礼。” 说着便走过去掀开家丁挑着的担子,一副施恩的语气:“三斗米,三斗白面,这边还有腊肉腊鸭子和一大筐白菜,加起来足够韩家撑过这个冬天了。” “娇娇姐你义父也太阔气了吧!大灾年的竟然给我们这么多好东西!” 韩玥方才一直在屋里生闷气,刚听见马莲娇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从屋里冲出来,再一见那么多好东西,顿时眼睛都直了。 马莲娇明明心里已经嘚瑟了起来嘴上却还装作十分谦虚地说道:“不过是些寻常玩意儿,哪算得上好东西。我义父经商多年,虽不敢说富可敌国,却也有不少积蓄。” 寻常玩意儿? 张芷姝只能说马莲娇装杯装过头了,这次的灾情实属百年不遇,就连安郡守这样的朝廷命官都不一定能弄来眼前这堆东西。 她这么大手笔,无非是想拉拢人心。 果不其然,就连梁家父子看马莲娇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莲娇妹妹如今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哈哈哈……你哥哥若是知道了,恐怕在千里之外都要跑回来投靠你。” 梁铁柱以前经常跟马学武在一起喝酒,提起他不免有几分想念和担忧。 “说起来你哥也真是混账,走的时候都不打声招呼,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一次,不知道在外边过得怎么样了。” “吉人自有天相,他们肯定没事的。” 马莲娇明显不想过多提到家人,说起她哥时表情微妙,这一切都尽落张芷姝眼底。 不过难得的是张芷姝注意到站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韩瑜,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小小的人儿眉头深锁,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行啦别担心,有我在呢出不了什么幺蛾子。”张芷姝伸手牵住了韩瑜的小手。 韩瑜怔怔地顺着自己被牵住的手,目光一点点往上看,身畔的女子仿佛在发光。 嫂嫂…… 韩瑜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句。 似乎能感应到,张芷姝低头朝他露出一抹安心的温柔笑容,接着便松开他的手,走过去从担子里拿了些米拿了些肉塞进梁猛手里。 “梁叔父平素对韩家照拂有加,又是看着你长大的,拿点东西孝敬他老人家,你不会不愿意吧?” “愿意!我正要说呢,叔父你快拿些粮食回去,吃完了回头再让我义父送,有我在,保证大家饿不着肚子。” 马莲娇是打肿脸充胖子,这些东西都是十方楼给她的。 荒年粮价高,若不是为了拿到血书,这些东西随便拿到外边都能换不少银子回来。 再者她要了这么多东西若是还拿不回血书,只怕管事姑姑会把她直接剁碎了喂狗。 但箭已经在弦上了,马莲娇只能一边心头滴血,一边装阔。 “得,有米有肉还有菜,晚上吃顿好的。” 好东西不要白不要,张芷姝坦然地看着马莲娇带来的仆人将东西全都抬进了屋,又见马莲娇在院外装模作样地向仆人告别。 “那俩人步履稳健体格健硕,八成是个练家子,瞧仔细他们的面孔了吗?万一以后再碰到,直接跑,拼命跑,千万别跟他们硬碰硬。” 小家伙哪有韩琰那样的身手,张芷姝不放心地叮嘱韩珍和韩瑜。 至于韩玥,她都快高兴疯了哪还听得进去? “瑜儿,你快来看,娇娇姐还给咱们准备了几床新棉被呢太好了这个冬天终于不用再挨饿受冻了!” 家里的棉被去年冬天就被原身拿去典当了,一家人是穿着又脏又硬的破棉衣睡觉的。 唉,理亏啊忍忍吧! 张芷姝自个给自个做了做思想工作,紧接着目光就被韩玥手里的棉被瞬间吸引。 不是错觉,韩珍也瞧见了,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 ------------ 第29章 罪名越扣越大 张芷姝眯起了眼睛。 “别声张,先看看。” 很快马莲娇就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走进来。 “快挑挑,箱子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都是刚从马车上搬下来的。幸亏里正他们父子俩走得早,要不瞧见这么多好东西,还能走得动道儿?” 马莲娇掏出帕子捂着嘴偷笑,眼底分明就是瞧不起。 韩玥竟也跟着尖酸刻薄讥讽起来:“就是,瞧铁柱哥刚才巴结娇娇姐那样儿,真是可笑!” “唉,也不怪他,好东西谁不眼馋呢,毕竟在这穷乡僻壤里,好东西可不多见。” 马莲娇得意洋洋地摆弄着箱子里的东西,拿起其中一个缎面绣花的汤婆子显摆了起来。 “这样好看的花色没见过吧?这可是锦都最时兴的了,下雪天烧一壶热水灌在里面,外出可以抱在怀里,夜里睡觉可以放在被窝里,很暖和,甭管天气再冷都冻不着。” “原来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用的汤婆子啊!” 韩玥堪称马莲娇的捧场王,不管马莲娇说话她都准保流露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声惊叹。 张芷姝看得直摇头,那花色是好几年前的了,锦都富贵迷人眼,春天时兴的花色到了秋天还有人在用都要被人耻笑,更何况几年前。 看来马莲娇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在背后操纵她的人,也不舍得在她身上投资多少。 难道她也是冲着血书来的? “玥玥你瞧,这可是新打的被褥,里头棉花蓬松着呢盖上可暖和了,你大哥身体虚弱受不得寒,这床新被子就送到他屋里吧。” 果不其然,马莲娇露出了马脚,张芷姝与韩珍韩瑜相视一眼,当即心里有了数。 只有韩玥还在傻傻地拍马屁:“嘻嘻,新不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娇娇姐对大哥的一片心意。” “快别胡说了!这里面还有给你准备的新被子呢,拿去吧别打趣我了。” 马莲娇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跟韩玥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起劲儿。 张芷姝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看韩珍和韩瑜,这俩小家伙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怵在一旁就像两根木头。 马莲娇也发现了被忽略的俩人,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容,朝他俩招手道:“快过来,姐姐给你们一人准备了一身过冬的新棉衣。” 韩玥一瞧,立刻翻起了旧账,“哼!原先爹爹给我们置办下的几套新衣裳都叫她拿去变卖了,银子到了哪去也不知道,八成倒贴奸夫了!” “阿姐,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爹爹常教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嫂嫂已经变好了,咱们应该给她一次机会……” “她是装的!”韩珍的话就被暴跳如雷的韩玥打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就你这个蠢货会受她蒙蔽,我才不相信她能在咱们这儿过得住,人家可是一门心思想回锦都,想继续当她的千金大小姐! 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大灾星,在娘家害得娘家全家充军流放,嫁到婆家又克得婆家家破人亡!我看连辽西的旱灾都是这个大灾星带来的!” “阿姐……” 眼看罪名越扣越大,韩珍焦急地想为张芷姝分辨两句,却被她一把拉住。 只见张芷姝转过身去背对着马莲娇与韩玥,一边抽搐着肩膀假装哭泣,一边冲韩珍眨眼睛,小丫头立马会意。 “嫂嫂,你别难过了,我阿姐不是有心的……” “怎么不是有心?她分明就是不喜欢我也不可能接受我,在这个家我就是多余的,怎么做都是错。” “嫂嫂……”韩玥无力安慰,难过地垂下手。 张芷姝趁机又说道:“以后你们大哥你们就自己照顾吧我不插手了。” 韩珍一听这话都忘了是在演戏了,当场就急了,“别呀嫂嫂,大哥还没好很需要你的照顾。” “呸!谁稀罕了,有郎中开的药又有娇娇姐在,大哥很快就会好起来,让这个大灾星有多远滚多远吧!” 韩玥明知是张芷姝治好了韩琰,但为了巴结马莲娇,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过河拆桥。 张芷姝干脆就入她们的套,“既然这么不待见我,那我走就是了!” “嫂嫂,嫂嫂……” “韩珍你给我站住,今天你要是敢追出去,韩家就没你这个女儿了!” 韩珍果然被喝住,韩玥见这招有效,立刻冲上前,一只手抓住韩珍,一直手拉住韩瑜,恨铁不成钢地吼道:“都快醒醒吧别再被她蒙蔽了,她是大灾星,赶走了她咱们家才能有好日子过!” “你们大哥昏迷不醒,长姐如母,你们要听姐姐的话。” 马莲娇也过来劝,还一个劲儿地将箱子里的好东西翻腾出来,塞进韩珍韩玥手里。 张芷姝从老韩家出来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出村,立刻就引起三姑六婆的热议。 “刚刚跑过去的是大郎媳妇没错吧?咋啦出啥事啦?” “瞧着像是吵架了,哭着跑的。” “不会吧,她在韩家都是横着走的,谁敢跟她吵架?” “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马莲娇住进韩家好几天了,她如今可是有了个富商干爹当靠山,怎么会怕大郎媳妇。” “你们说马莲娇到底咋想的,难不成真想给韩大郎做妾?韩大郎如今半死不活的,不是我咒他哈,那日官府的人将他抬回来时我可是亲眼瞧见了,血肉模糊的,一身的伤啊就算活下来恐怕也会变成废人吧!” “唉,可惜了,韩大郎实在太可惜了,原本前途一片光明。” “先不说他了,听说马莲娇带回来很多好东西呢全都抬进了韩家,看样子是真的对韩大郎一片痴心。” …… 铁柱媳妇挤在人群里听得分明,刚才铁柱往家带了不少好东西,就说是马莲娇给的,一开始她还不怎么相信,如今算是彻底相信了。 “这鬼地方不能待,又穷又苦,要是能让妞妞也跟着马莲娇的富商义父去外头见见世面就好了。” 铁柱媳妇痴痴地低喃,目光呆滞地凝望着韩家的方向…… ------------ 第30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梁家嫂子?” 马莲娇刚将锦被送进韩琰屋里,亲眼看着韩玥将被子盖到了她哥身上,一出来就看见铁柱媳妇在院子外头东张西望。 铁柱媳妇堆起满脸讨好的笑,“娇娇,我,我来看看你。” “哦,那嫂子进来屋里坐会吧。”马莲娇态度敷衍不甚欢迎。 若是换了从前,铁柱媳妇必然是不会这么没眼力劲儿还非要往里进的,但有求于人,只能厚着脸皮假装听不懂话外音。 堂屋里,韩玥不情不愿地提着茶壶出来,铁柱媳妇还没开口,她就噼里啪啦地埋怨了起来。 “嫂子,你可得好好说说铁柱哥,他怎么分不清好赖人,站到大灾星那边去了呢?” “啊?有这回事吗?不应该呀……”铁柱媳妇诚惶诚恐,村里谁不知道,马莲娇对韩琰一片痴心。 “我说他,回去就说他!”铁柱媳妇连忙拍着胸脯堂保证,接着又急忙解释道:“铁柱他是不了解那女人这几年干了多少坏事儿,但乡亲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说她这次求粮有功,但还不都是大郎告诉她的,实则乡亲们都该念大郎的恩,真不知那个女人怎么有脸把功劳拦在自个身上的。” 说实话,早知道求粮也没有那么凶险,还能在太子面前露脸,她当初就不会死活拦着铁柱了,说不定铁柱还能得太子赏识飞黄腾达呢! 铁柱媳妇肠子都悔青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韩玥这才满意地给她倒了一杯水:“就是嘛,乡里乡亲的,铁柱哥应该站在我们这边才对,大灾星一个外来人,帮她就是在害我们老韩家!” “不会的,你铁柱哥绝对不会害韩家的,他的命都是你大哥捡回来的,韩家对我们梁家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铁柱媳妇哽咽着,眼底泛起了泪花。 马莲娇瞧她这幅模样,眼珠子一转,态度立马变得热情起来。 “嫂子言重了,什么恩不恩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往后铁柱哥同梁叔父多多帮衬我们就好了。” 说着,马莲娇给韩玥使了个眼色。 韩玥便如狗腿子似的,双手环抱在胸前,态度傲慢。 “娇娇姐心地善良,晌午已经给过你们家不少好东西了,嫂子,咱们做人可要知足才好。” “不不不,我不是来打秋风的。”铁柱媳妇连声解释,当下臊红了脸却不敢离去。 韩玥听她这么说倒有几分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可不是好糊弄的,嫂子还是直说吧,今天过来找我们什么事?” 铁柱媳妇从前也是眼高于顶,公爹当着里正在乡里又素有名望,她自个肚皮争气,过门没几年就生了两女一子,铁柱娘又是个和气好相处的,村里人都说再没有比铁柱媳妇福气更好的小媳妇了。 可惜三年旱灾下来,铁柱娘走了,三个孩子也夭折了俩。 “也,也没什么大事儿……”铁柱媳妇紧张地喝了一口水,最终还是咬着牙,下了决心。 只见她放下茶杯起身来到马莲娇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哎!嫂子这是干嘛?快起来快起来……”马莲娇着实被唬了一大跳,慌忙伸手去拉。 “不,娇娇妹子,嫂子有事儿求你,就让嫂子跪着说吧。” 铁柱媳妇白着脸,眼睛里却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她紧紧地握住了马莲娇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咱这个穷乡僻壤是没法待了,嫂子想求你把妞妞带出去,到锦都,到江东,到大户人家去为奴为婢也好过继续留在咱们这儿。 我不指望妞妞将来能提携家里,只求她有个温饱,再也不用担心有一天闹起了天灾会被饿死。” 两个孩子都是在她怀里咽气的,那小小的,冰冷僵硬的尸体,不管她怎么捂都捂不热。 铁柱媳妇永远也忘不了孩子临死前因为肚子胀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声音至今还在梦里一次次让她心碎。 锦都是天子脚下,江东是鱼米之乡……只要到了那边,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铁柱媳妇泪流满面。 “可是妞妞才八岁,这么小就离开娘,不太好吧。”马莲娇皱起了柳叶眉,露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铁柱媳妇见状便赶紧擦干净眼泪,回头朝外头喊道:“妞妞,你快进来,进来跟娘一起求求你娇娇姐。” “娘,娘……” 怯生生的小姑娘哭着走了进来,被她娘拉着一起跪到了马莲娇面前。 “妞妞,快告诉娇娇姐,说你已经长大了,离开娘离开家都不怕。” “娘,我怕……” 小孩哪有不恋家?妞妞比韩玥还要小上一岁。 “不许怕!你难道想跟弟弟妹妹一样活活饿死吗?” 铁柱媳妇又生气又激动,忍不住用了拽了一把女儿的胳膊,接着又忙转向马莲娇。 “娇娇,嫂子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必定是有门路的,再不然就让妞妞到你义父家里当个婢女也行。你义父不是富商吗?家里肯定需要下人的。 去伢行买还不如咱这一个村的知根知底,嫂子不要银子,只要是个好人家,能让妞妞衣食无忧就行。” 有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离开猫儿岭,到大户人家去,已经是铁柱媳妇能为女儿谋求的最好出路了。 梁妞妞原本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子,将母亲哭得厉害,尽管心里不情愿,但还是顺从地,任由母亲拉着她一遍遍给马莲娇磕头。 韩玥倒是没想到原先村里人人羡慕的铁柱媳妇,有一天会在她家卑微成这样样子,她心里莫名滋生出某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觉。 有钱有权真好…… 韩玥深深地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马莲娇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十方楼只把她当成供人取乐的玩物,她在外边从未得到过一丝尊重。 如今,里正的儿媳妇,里正的亲孙女都跪在她面前! 马莲娇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说:“其实倒也不必卖身为奴,我义父家里是开布庄的,正急需一批绣娘,可以让妞妞去学些手艺……” ------------ 第31章 终于迎来了甘霖 “还能学手艺?” 铁柱媳妇仿佛在濒临死亡的人又重新看到了生机,顿时激动得痛哭流涕。 “妞妞,你听见了吗?当绣娘能学手艺,学好了一辈子受用不尽,快,快给你娇娇姐磕头,大恩大德,你将来可一定要好好报答!” “可是……”妞妞年纪还小,她最在乎的是:“到哪儿去学手艺?离家远不远?我还能回家看望爹娘和爷爷吗?” “当然能呀,我义父的布庄对绣娘是很优待的,手艺好的绣娘,不仅每个月都有工钱,还有回家探亲的假期。” 马莲娇把伢婆哄骗她爹卖闺女的那套说辞全都照搬了出来。 十方楼买入新面孔是舍得花大价钱的,要不当年她哥怎么能拿着她的卖身钱去花天酒地? 要不是她哥把银子都花光了又欠下一屁股赌债,何至于举家搬走躲债? 爹娘偏心,亲哥不争气,马莲娇是靠自己在十方楼挣了一条活路。 听说前阵楼里送出去的不少姑娘都被玩死了,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马莲娇怎么也没想到铁柱媳妇还能把亲生女儿送上门来,让她卖了赚一笔! 有了这笔银子,说不定她就能赎身出去!管事姑姑说过的,只要给楼里好好办事儿,将来就会放她们出去…… “娘,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离开我爹跟我爷。”妞妞哭成了泪人,“我爹说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求娘不要把我送走。” “不是娘狠心,娘是为你着想!” 活了大半辈子,铁柱媳妇感觉自个从没像现在这般清醒过:“妞妞,听娘说,你必须走出这穷山沟,到外头去,以后就留在外头再也不要回来了,好日子都在外头,知道吗?” “呜呜呜,娘,我舍不得你……” 眼见母女俩抱头痛哭,马莲娇嫌弃地撇了撇嘴,不耐烦地侧过身去,又给韩玥使了个眼色。 韩玥立马上去拉着妞妞的胳膊说道:“看看你,都哭成大花猫了,我带你去后院舀点水洗把脸吧,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在我家受了欺负呢! 嫂子,你跟娇娇姐再坐坐,一会儿我跟妞妞去玩儿去!” “别跑远哈,免得嫂子担心。”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都是自家人,妞妞交给你们,我是最放心不过了。” 唯恐马莲娇有顾虑,铁柱媳妇连忙表态。 韩玥将人带走后,马莲娇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嫂子,既然是自家人,我也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铁柱媳妇离开韩家时,脸上没了来时的愁苦,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坚定的决心。 话说另一边,出了村的张芷姝直奔山中小木屋。 木屋是韩家人从前上山砍柴打猎时盖的,虽然简陋,但能遮风挡雨。 家里全都找遍了,东西也没藏在韩琰身上,张芷姝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地方了。 “咳咳,咳咳……” 来到地方,一推开门差点没被灰尘呛死。 “多久没人来过了脏成这样。” 张芷姝快速地在木屋里过了一遍,果然没有找到血书。 “也是,韩家人随陇西军赴边关三年,家里就剩三个小豆丁,就算进山也不敢到这附近,原身好吃懒做,更不可能来,小木屋也就荒废了……韩琰到底能把血书藏哪儿去呢?” 张芷姝皱紧了眉头,刚准备离开,忽然发现窗户下似乎有半个脚印。 “谁来过这里?” 山脚下的村民,几乎每家都会在山里搭一处小木屋,方便上山砍柴打猎时歇歇脚。 对方既然能找到这里,要么是对韩家十分了解,要么就是派出了大量人力进山搜寻。 不管是哪一样,张芷姝只觉重重迷雾之后是万丈深渊。 “邢老将究竟是将韩琰拖入何种危险境地……” 既然木屋处无所获,张芷姝干脆带着两只虎宝宝赶往甘泉。 “果然有人动你们妈妈的坟。” 埋葬虎妈妈时,她特意做了记号,坟堆虽然被复原,但记号却破坏了。 “是靖王吗?” 对她起疑,所以不相信她引泉水下山的说法,特意派人来查看。 张芷姝摸了摸在虎妈妈坟前好奇地嗅来嗅去的两只老虎,柔声对他们说道:“这里埋葬着你们的妈妈,以后进山记得常来看看她,你们的妈妈天上有灵,看见你们现在长得白白胖胖的,会很高兴的。” 玉虎不愧是小姑娘,比二虎早开窍,听了张芷姝的话又低头嗅了嗅虎妈妈的坟头,似乎是想记住这个地方的味道。 “到边上解决人生大事去吧,一会咱还得找灵草去呢。” 世世代代口口相传的传说绝不会是空穴来风,既然都说猫儿岭的老虎是守着甘泉守着灵草的,张芷姝正好趁这个机会碰碰运气。 “甘泉未枯草木不生确实不合理,看来靖王殿下并不是传说中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 看着玉虎二虎欢快地跑出去,张芷姝也扫了一眼周围,很快便发现破绽,不过只要她咬死了甘泉没枯竭,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靖王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山涧忽然吹来一股潮湿的冷风,抬头一看,天上忽然飘过来一大朵乌云。 “要下雨了。” 说话间大雨倾盆,干旱三年的辽西大草原终于迎来了甘霖。 “下吧下吧,辽西赤地千里,但愿这场雨过后能恢复生机。” 老天爷终于开恩下雨是好事情,可雨势急,张芷姝跟两只大老虎很快被淋成了落汤鸡。 “嗷呜……” 一声刚劲的呼啸冲破云霄,似乎天生就熟悉山中地形的玉虎在前边领路,很快一人两虎就进了一处狭小的岩壁。 起初岩壁狭小,玉虎二虎体型庞大,往里行进有些勉强,但行至后半段四周豁然开朗,细风拂面。 “看来这地方有另外一个出口。”张芷姝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瞬间被眼前一幕震撼到。 “赤铁矿!” 怔愣了许久的张芷姝惊呼出声,她弯腰捡起岩壁底下散落的几块小石子,赤铁矿密度高又重又硬,含铁量高达百分之七十且可以大量产出! ------------ 第32章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张芷姝又抓了一把地上的小石块起来查看。 赤铁矿有好几种形状,亮闪闪呈钢灰色的提炼出来是精铁,可冶炼锻造锋利无比的上等兵器。 鳞片状,其色暗红的,提炼出来是赤铁,赤铁稀少,经过冶炼后削铁如泥,通常会被打造成方便随身携带的短兵器或者暗器。 松软土状的叫赭石,研磨成粉可入药。平肝息风药便是取净赭石,砸碎,用煅淬法煅至红透,醋淬,再碾磨成粉末。以醋淬三次或七次再研磨,水飞过用,取其相制,并为肝经血分引用。 可以说赤铁矿的价值丝毫不输金矿! “辽西是邬氏的封地,开采铁矿需拿到邬城主亲笔批文……” 张芷姝在想怎么才能将这座无意间发现的宝矿变成真金白银?她所熟知的现代冶炼技术,真正实行下来又能落实几成? “三成,但凡又三成把握提炼出精纯的赤铁,打造兵器可强兵,制造农具可富国,大魏从此不必再怕四面强敌了!” 张芷姝眸色如星,眼前仿佛徐徐展开了一幅宏图霸业波澜壮阔的画卷。 强压下了心头的激动,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就见玉虎顺着风吹过来的方向出去探路回来了。 “前面有路吗?” “嗷呜!”玉虎昂起头讨好地在张芷姝大腿蹭呀蹭,直到张芷姝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才欢快地跳跃着原地打了个圈,紧接着做了个要在前边带路的动作。 “好,咱出去看看这山洞究竟通向哪儿。” 闻言玉虎快速地向前奔去,张芷姝原本落在最后,但她发现二虎总是停下来等她,似乎是刻意走在她身后。 略微思索便明白了,这只看似淘气只会拆家的小老虎,实际上很有男子汉的担当。 二虎是在断后。 两头猛虎一前一后护着她,张芷姝觉得即便千军万马也别想近她的身,一时间无比安心。 中间张芷姝停下来找了把趁手的工具,挖了不少矿石囤积在万物空间里。 “行了,差不多够做兵器和农具了,回去就去试试去!”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张芷姝就在万物空间里囤了两大堆矿石。 挖完矿后又急速前行了大概三炷香时间终于靠近洞口,光线也亮了起来,张芷姝收起火折子。 “雨还在下呢。” 一人两虎站在山洞口眺望,天地之间像是披上了雨帘,他们所处的位置地势极高,洞口隐秘非常,且…… 张芷姝向下望去,只见在山洞的下方赫然是一处处老坟头。 “竟然是乱葬岗……” 据说当年西夷叛军大败逃至此地,为防当地百姓通风报信,便将十里八乡手无寸铁的无辜村民,不分男女老幼,悉数赶到此处屠杀。 传言枉死之人怨气重,是以几十年来乱葬岗周围毒草丛生,就连飞禽走兽都不敢靠近。 “难怪一直没人发现这里的赤铁矿,一头需得经过猛虎的老巢,一头又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乱葬岗。” 张芷姝凝眸,将来如果真的要大规模开采,势必要动底下的乱葬岗,死者为大,搅扰先人安息是最大的忌讳。迁坟只怕十里八乡都不愿意。 “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张芷姝想了想,决定等韩琰醒来后,告诉他,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冥焰军也真是的,竟没人管韩琰的死活吗?还不如太子跟靖王惜才。” 张芷姝抱怨了两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带着玉虎二虎从原路返回,准备回家看看那朵马蹄莲掀起什么浪。 山脚下,村民们都沉浸在天降甘露的喜悦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暴雨中,许久不曾露面的王麻子扛了个麻袋走过去。 “小珍珍,我回来了!” 张芷姝刚到门口就开始喊,可是却久久没听到她最喜欢的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 韩瑜从屋里走了出来,拿手比划着,意思是韩珍看见下雨,韩珍也跑出去庆祝了。 “傻丫头,冬雨凛冽,冻着了害了风寒可不得了,她往哪儿去的,我出去找找她。” 韩瑜指了指村口的方向。 “不对呀,我刚从那边回来,怎么没瞧见小珍珍呢?” 闻言,韩瑜顿时紧张了起来,张芷姝瞧他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忙安慰道:“别急,跑不远,我去找,你在家看着,万一你大哥醒了……” 提到韩琰,张芷姝又忙俯在韩瑜耳边低声问道:“我给你的药粉,偷偷洒在你大哥身上没?” “呜!呜!”韩瑜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那我就放心了,你在家吧,我去找小珍珍。”说着,张芷姝又转身跑进了雨里。 韩瑜反应过来飞快跑去拿了斗笠,可惜已经来不及,张芷姝的身影早就已经完全消失在雨里。 她说冬雨伤身却还是愿意冒雨去找韩珍…… “小珍珍,小珍珍……”张芷姝边跑边喊,见了村里人立马抓着问,“看见我们家韩珍了吗?” “大娘,你瞧没瞧见韩珍?” “你们有谁见过韩珍吗?” …… 问了一圈,张芷姝已经从开始的一点点担心变成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所谓关心则乱,此刻她脑海里全都是浆糊,只一门心思想快点找到韩珍。 “大郎媳妇,怎么回事?” “梁叔父,你来得太好了,韩珍不见了!” “不见了?是不是跑哪儿躲雨了?咱这偏僻路又不好走,不至于有花拐子进村啊!” 梁猛也皱紧了眉头,灾情最严重的时候村里都没丢过孩子,现在更不应该啊。 “花拐子?” 张芷姝失魂落魄般重复了一遍梁猛的话,很快她就逼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首先梁猛说得对,这个时候村里不可能来外人。 其次,刚才她已经把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嗓子也喊哑了,就差把整个村子掘地三尺了依旧不见韩珍踪影,所以排除她在哪儿躲雨的可能性。 剩下最后的可能就是被村子里的人带走了。 “谁会带走她?为什么要带走她?”张芷姝自言自语还没完就已经恍然大悟,脸上也瞬间失了血色。 ------------ 第33章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王麻子!” “大郎媳妇,你是怀疑王麻子带走了韩珍?”梁猛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张芷姝凝眸问道:“叔父可知王家人平时都在哪儿落脚?我说的不是王婆子家,是王大那一伙子人。” “后山腰往南去有个人迹罕至的土堡,原是前朝屯兵用的,后来荒废了,王大一伙便占了去。” 先前闹饥荒顾不上,如今再看王大那帮人俨然已有占山为王的趋势,梁猛心道还得尽快上报府衙,请府衙派兵前来解散这伙人。 “大郎媳妇,你先不要急,我回去叫上铁柱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和你一块去,王大等人不是善茬,多叫几个人安全。” “哼,只怕不安全的是他们。” 既知去处,张芷姝片刻也不肯耽搁,嫌身上钗裙宽大的下摆被雨淋湿了碍事,她干脆快速撕下一大块缠绕在左手上,转身飞奔进雨里。 “大郎媳妇!大郎媳妇!” 梁猛焦急地冲张芷姝的背影大喊,他腿脚不方便,根本追不上那抹狂奔的背影。 “坏了坏了,她一个妇道去土堡岂不是羊入虎口?不行,得赶紧让铁柱跟过去!” 梁猛拄着拐拼了命往家赶,谁知一进门就被儿媳妇拦住。 “爹,您怎么全身都淋湿透?别动别动,我去给您拿汗巾擦擦。” “妞妞娘,别忙了,铁柱呢?出大事儿了快让他出来。” “铁柱在后院呢,老天爷终于开眼下大雨了,这下好了,以后再也不用去韩家取水再也不用看那大灾星脸色了。” “妞妞娘,你……” 梁猛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不过他担心张芷姝和韩珍的安危,没时间往深处想去。 “先不说这个了,我腿不方便,你快去叫铁柱出来。” “爹,啥事也没您的身体要紧呀,娘已经不在了,儿媳得替娘好好照顾您,我还是先去烧热水吧,万大事儿您老 先洗个热水澡,洗好了换身干净衣裳再说,冬雨刺骨,您这把年纪了再着了风寒可不得了。” 铁柱媳妇心里清楚自家公爹这十万火急是为了什么,所以她刻意拖延时间。 梁猛急得一头汗又不好去推搡儿媳妇,只能任由儿媳强拉着他不让他去后院,正心急如焚呢就见妞妞从门后面露出个脑袋,梁猛立刻大叫起来。 “妞妞,快去告诉你爹韩家出事了!你韩珍姐姐被王麻子抓走了,大郎媳妇一个人上土堡找她去了!” 她居然真敢一个人去土堡! 铁柱媳妇心里咯噔一声,眼神游离左躲右闪。 梁猛心急也没注意,等铁柱出来后父子俩把事情一说又心急如焚出了门,赶紧去喊村里其他人帮忙。 “傻丫头,谁让你喊你爹的!”等人走后,铁柱媳妇不由地忧心忡忡地数落起闺女来。 妞妞委屈地低着头。 铁柱媳妇心想她答应马莲娇的事情已经办成了,接下来就等马莲娇实现承诺了。 想到女儿很快就要离开自己,铁柱媳妇便不忍心再生气,而是走上前,温柔地将女儿揽进怀里。 “妞妞,你听娘说,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记住,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娘,妞妞会听话,等妞妞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娘。” “乖孩子,你弟弟妹妹已经没机会再长大了,娘只有你了,娘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屋外雨越下越大,即使三年未见一滴雨的村民也扛不住大雨打在眼皮上的疼,起初庆祝的热情过后,纷纷跑回家里躲雨。 韩玥也终于回了家。 “呜,呜,呜呜呜!” “慢着点慢着点,你比划太快了我看不过来。” 韩玥被韩瑜一把抓住,“什么?小五不见了?” “呜!” “大灾星出去找去了?” 见韩瑜点头,韩玥眉头拧得更深了,“会不会就是她把小五骗出去卖了然后再贼喊捉贼?” “咦,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怕里正会被她蒙蔽,找人找错了方向。” 马莲娇刚刚想去里屋查探韩琰的情况,奈何韩瑜这个臭小子跟个门神似的,守在门口根本不让她进。 得像个办法将这姐弟俩全都支开才好去屋里查看。 马莲娇看韩玥的神情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于是赶紧趁热打铁道:“玥玥,我觉得你最好带瑜儿一起去趟里正家,跟里正说清楚。” “走,瑜儿,快跟我去,去晚了说不定你五姐姐就被大灾星给卖了!” 大灾星以前就打过将他们姐弟仨统统卖掉的主意,韩玥真的不敢想象此时此刻小五的处境。 马蹄莲究竟想干嘛? 韩瑜绞尽脑汁也猜不透,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很快他就决定将计就计。 韩玥见韩瑜听话地点了点头,忙向马莲娇叮嘱道:“劳烦娇娇姐在家好好照顾我大哥,我们去找小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家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大哥的。” 眼看胜利在望,马莲娇差点儿掩盖不住内心狂喜,直压抑着,等到亲眼看着韩家姐弟的身影消失在雨里才迫不及待转身回屋。 推开韩琰的房门前,马莲娇先点了迷烟从门缝里扔了进去,等了片刻才放心地开门进去。 “血书究竟会藏在哪儿?” 马莲娇在屋里翻箱倒柜,脸色也从起先的兴奋到逐渐失落。 “怎么可能会没有呢?韩琰!你究竟把血书藏在哪儿了!” 马莲娇发狂扑向床上的韩琰,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生得倒是十分俊俏,只可惜出身寒门,纵使才华盖世又有何用?还不是成了权贵手中的弃子!” 陇西军战败后,马莲娇在那些只会恨不得死女人身上的老兵痞子嘴里套出过不少讯息,她深知韩琰的处境。 “要不你就醒过来,直接告诉我血书藏在哪里,省得我将你家掘地三尺。” 说着,马莲娇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通体乌黑的瓷瓶。 “这是十方楼的秘药,听说是楼主亲自调制,一个人哪怕就剩半口气,喝下去后都能回魂三刻,三刻之后七窍流血,大罗神仙都难救。 韩琰,你要不要试试?” ------------ 第34章想活命就说实话 马莲娇脸上笑容阴森,面容更是因为咬牙切齿而狰狞。 “村里人多少人都说你对我有意,就连两家长辈也商议着给你我定亲,但其实你压根就没正眼瞧过我!” 情窦初开时,韩琰可是十里八乡多少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马莲娇近水楼台,怎么可能没动过心? 可韩家给不了她大户人家少奶奶的生活。 虽如此,当初她也是从心底里决定了的,只要韩琰能求着她嫁过来,且成亲之后立马分家,他的军饷不用再拿来养活家里这群拖油瓶。 马莲娇倒也是愿意放弃荣华富贵,陪他过苦日子的,毕竟韩琰刚到军中便得陇西大将军赏识,人人都说他前途无量。 “韩琰,你当初眼高于顶瞧不上我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马莲娇至今也忘不掉当年无意之间偷听到韩琰与韩家二郎的谈话。 “大哥,咱爹是不是要让你娶娇娇姐?” “小孩子别乱说话,关乎马姑娘名声。” “可是村里人都说娇娇姐将来会嫁给你。” “二郎,大哥希望将来共度余生的人能与我携手并肩,马姑娘太娇气,不是大哥属意之人。” …… 娇气?她没嫌韩家家世低微还愿意屈尊下嫁,陪韩琰过苦日子等他飞黄腾达,韩琰竟然嫌她娇气! 马莲娇的指尖恋恋不舍地拂过韩琰丰神俊朗的眉眼,眼底恨意尽显。 “你赤手空拳便能打死吊睛白额虎,世间女子哪有人能与你比并肩?韩琰啊韩琰,若不是你抛弃我,我又怎么会轻易委身他人?若不是那混账跟我哥丧良心,我又怎么会被卖进十方楼?” 当年马学武在镇上结识了开赌坊的好兄弟,又将那人领回了家,马莲娇见那人穿金戴银出手又阔气,便在一次醉酒后委身与他。 谁知事后那混账翻脸不认人,马莲娇珠胎暗结,爹娘觉得她丢人现眼才听了伢婆的话将她卖去所谓的绣坊。 马莲娇腹中的孩子是被十方楼送出去接客时被活生生折腾掉的,她这辈子也忘不了。 “如今便老老实实告诉我血书的下落,算是弥补当年对我的亏欠吧!” 说着,马莲娇便拧开瓷瓶作势要朝韩琰嘴里喂去,说时迟那时快,去而复返,早就偷偷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韩瑜迅速拉开弹弓,一枚鸡蛋大的石子透过窗户,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马莲娇的后脑勺。 马莲娇当场两眼一翻白昏死过去,手中瓷瓶掉落,毒液尽数倾洒在被子上。 韩瑜冲进屋时就看见诡异骇人的一幕,被子里不断拱起拇指大小的,蠕虫般的东西,起先像是受到了毒液刺激,蠕虫如潮水般激烈地不断涌动,片刻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韩瑜见状一阵阵后怕,真不知道毒药要是真进了大哥嘴里,大哥此刻只怕就如被子里那蠕虫一般没了气息。 该死!该死的马莲娇!等嫂嫂回来一定要告诉她! 韩瑜又气又急,看向马莲娇的眼神逐渐动了杀心。 “人命可贵,可打残打废,但轻易不要伤人性命,因为一旦养成了杀戮的习惯,便会逐渐丧失人性,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韩瑜猛然想起张芷姝说过的话,那日他正往王家人的水桶里偷偷撒了一把剧毒的乌草籽。 乌草籽无色无味,外形与其他草籽无异,除非是从植株上看,否者根本无法辨别。 但是嫂嫂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是在投毒,还对他说了那番话。 韩瑜眼底盛起的杀意渐渐敛去,但叫他就这样饶了马莲娇又实在不解气,于是干脆跑到院子里捡了块趁手的石头,照着坏女人的后脑勺砸下去,韩瑜狠狠砸了几下才算稍微解气。 可在土堡里的张芷姝瞧着被她打翻昏死在地上的一句句“尸体”却怎么也不解气,于是她见目光投向了唯一清醒的王大。 “呸!别指望我会告诉你,韩家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王大必将你千刀万剐!” 王大冲张芷姝恶狠狠地呲着牙,他是做梦也没想到,韩家不只是男子勇猛过人,竟然连一个小媳妇都这么能大! 堡里的兄弟连他在内一共十七人,张芷姝刚开始进来的时候,兄弟们还以为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给大伙儿开荤的呢,谁承想她一拳一个,一拳一个,眨眼功夫就撂倒一大片。 更可怕的是这个女人什么话都没说,进来就开打,王大至今也不知道为啥挨打。 “当日的过节,我王家一个废了一个哑了,你已经占尽了上风,如今竟然还打上门,韩家的,我王大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嗯?” 听这话,难道王麻子的所作所为,王大不知情? 张芷姝擅长观察人的微表情,对方是不是在撒谎,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大没说话,看样子是真不知情。 “我只问你一句话,想活命就说实话,王麻子在哪儿?” “在屋里躺着啊,他被你废了子孙根,下半辈子就是个废人了还能去哪儿?”王大气急败坏。 “后院没人。” 根本无需亲自查看,玉虎已经替她去了,且此时就站在王大身后的屋檐下,正对着他的脑袋流哈喇子。 张芷姝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玉虎咽了咽哈喇子,乖乖地躲到一边去。 “没人?”见张芷姝脸色铁青,王大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难道是他又干了什么事?” “韩珍不见了。” “你家人口走失,凭什么就认定是我王家人干的?”王大叫嚷得满脸络腮胡子都不断抖动。 张芷姝也不跟他再废话,直接上前咔嚓两声拗断了他两条胳膊,顿时惨叫声响彻整个土堡。 “想活命的话最好带我找到王麻子,否者我不介意再断你两条腿。” 说着,张芷姝捡起了地上的大刀。 “粮仓!土堡外有前朝专门囤放军粮的地方,就离这儿不远!” 继十根手指头尽数被折断之后肩膀又被直接拽脱臼,王大真的是再也扛不住了。 ------------ 第35章不幸中的万幸 王大再也也扛不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彪悍的女子! 张芷姝先是折断了他十根手指,如今又是臂膀,王大不想死,乖乖拖着伤惨的身体在前边领路。 “最近可有人来找过王麻子?” “你,你!”王大下意识想说你怎么知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张芷姝不耐烦地推着他往前走,“是马莲娇?” 王大本能摇了摇头,身上的剧痛已经让他很难维持头脑清醒,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张芷姝的问题。 除了马莲娇还能有谁? 既然有人来过土堡,说明掳走韩珍并不是王麻子一个人的主意。 张芷姝心里清楚,即便不是马莲娇亲自来,也必然跟她脱不了干系。 “来人是男是女?” “是个妇人,应该就是你们村的,身影瞧着眼熟。” 王大见大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立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村里妇人跟马莲娇走得比较近的,张芷姝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不过既然有蛛丝马迹,她就能顺藤摸瓜,迟早将所有参与者悉数揪出来! 大雨过后山路泥泞,张芷姝担心韩珍受到伤害,干脆问清楚路线扔下王大这个累赘,拼命加快速度。 “啊!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粮仓里,韩珍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形。 “你叫啊小骚货,等老子弄完了你就轮到你嫂嫂那个小贱人了!歹毒的贱人,竟对老子下那样的毒手,老子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小骚货,你要恨就恨她吧!谁让她疼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呢!老子就是要把你玩死,只有这样张芷姝那个毒妇才会心痛!” 王麻子满口污言秽语,他断了子孙根不能行事,于是更加变着法儿折磨韩珍。 年幼的女孩儿被扒得一丝不挂,周身遍布渗着血珠儿的齿痕…… 韩珍绝望地闭上眼睛,忽地又愤怒地睁大,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得浑圆,她要在临死前牢牢记住仇人的长相! “王麻子你不得好死,我要变成厉鬼来找你索命!” 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未落地,韩珍已经决绝地咬舌自尽。 张芷姝赶到时听到那绝望的喊声,一颗心直沉到谷底,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当场命令二虎破门。 只见二虎先是掉头向后飞奔数丈,接着便对准粮仓紧闭的大门,毫不犹豫地飞奔着撞进去。 坚固的大门瞬间碎裂轰塌,掀起一阵浓浓白烟。 王麻子还来不及提上裤子,下一秒就惊得当场屎尿横流。 一头巨大的猛虎,呲着骇人的獠牙,赫然出现在眼前。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猛虎身后飞快闪出,直奔韩珍而去。 张芷姝迅速脱下衣裙盖在韩珍身上,见她口角撕裂口中不断溢血,急忙查看。 她沉着冷静,快速地为韩珍进行着各项急救处理,即使内心恨不得立刻将王麻子千刀万剐,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张芷姝撬开了韩珍的嘴巴,只见口腔里舌苔已经断了一半,她当下立刻进行手术,先是麻醉处理,紧接着将断了的舌苔接上,又注射了能帮助舌苔神经恢复的特效药。 接着检查下半身确认韩珍受到伤害的程度。 “还是完璧……” 不幸中的万幸,张芷姝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地。 韩珍尚未及笄,若是失了清白,满说将来谈婚论嫁了,便是她自己,救活她以后,只怕她也不愿意再活下去。 小姑娘浑身大大小小的齿痕让张芷姝忍不住红了眼眶,“该死的王八蛋!” 她回眸一个凌厉的眼神,二虎当即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下王麻子左边整个手臂,喷射出的血液夹杂着刺破天际的痛苦惨叫,王麻子如烂泥昏死在地上。 张芷姝可不会轻易饶了他,她先将韩珍抱到一旁安置好,就取了肾上腺素给王麻子注射上,不消片刻,王麻子悠悠转醒。 “说,是谁和你一起密谋伤害韩珍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麻子发狂,疯癫地大笑起来,“韩家的,你不是能耐大得很吗?自个找去啊,问我?哈哈哈,哈哈哈……我永远不会告诉你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连死都不怕,我便奈何不了你。” “呵,一个男人,一个断了子孙根的男人,他活着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想报仇!” 王麻子恨毒了张芷姝。 “你以为我为什么偏偏要挑韩珍?因为你宠她,疼她,喜欢她!只有韩珍受到伤害才能算是在你心头扎上一把刀! 韩家的,就算杀了我,从今往后你每看韩珍一眼都会对她充满愧疚!是因为你,我才报复她的!” 杀人诛心,手段如此阴险毒辣。 张芷姝不得不承认王麻子说得没错,此刻她无比后悔当初没直接要了王麻子的狗命! “既然你一心想死,我们活人的事情就用不着你一个死人操心,不过王麻子我告诉你,杀你,并不能泄我心头之恨!” 张芷姝居高临下的睨着眼睛,冰冷的面容宛如从黑暗中降临世间的阎罗。 “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你今日犯下的罪孽便是你父母当初教养不当之过。” “哈哈哈,我爹娘早就去世了,有本事,你到地底下找他们去啊!” 王麻子有恃无恐,然而张芷姝下一句话却让他呆若木鸡。 “没错,是得找到地底下,所以我决定撅了你爹娘的坟,做个架子,将他们的尸骨挂上去暴尸三日,再弃尸荒野,让野狗啃食。 且做这些事之前我亲自将你的罪行写下来,烧给你的爹娘,让他们在地底下也不能安心……” “你,你……毒妇!你这个毒妇就不怕遭天谴吗?” “呵呵,既然老天不长眼让你这种人渣活在世上,我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说到这儿,张芷姝眸子里嗜血的疯狂比王麻子更盛,王麻子清楚地意识到她不是在红口白牙吓唬人。 “毒妇!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冲我来,你要是敢动我爹娘的坟……” “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此一时彼一时,王麻子再没有能要挟张芷姝的筹码。 ------------ 第36章 重要的是大哥对马莲娇的心意 “铁……” “嗖!” 几乎是同一时间,王麻子刚吐出一个字,不知道打哪儿射来的冷箭便射穿他的眉心。 “铁什么?” 张芷姝不顾危险继续追问,然而箭上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王麻子已然断气。 “小心,闪开!” “铮”地一声被砍成两半的箭矢落地,韩琰持剑闯入迅速地将张芷姝拽到墙根底下,不待她反应,接下来便是一阵密集的箭雨。 “王八蛋,搞偷袭?我去宰了他们!” “敌在暗我在明,勿轻举妄动。” 韩琰一身布衣,脸色沉得可怕,眉眼间像是染上了山涧云雾的湿润寒气,低沉声音里透着如山威严。 张芷姝暗自咬牙,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护在怀里,韩琰用身体给她做了一张肉盾。 “雨势大,他们无法用火,除去射穿王麻子眉心那一箭乃神箭手所射,其余箭雨皆出自弩箭,射程在十丈开外,可见对方并不想正面交兵。” 韩琰喘着粗气,张芷姝本能地将目光投向他的脚踝处,果然看见布靴已经渗出血来。 张芷姝不悦地皱起了眉头,韩琰捕捉到她的目光便抬眸看去。 “得知小五被王麻子掳去,我放心不下。” 更令韩琰惊出一身冷汗的是梁铁柱告诉他张芷姝孤身去了土堡! 土堡里藏的可不只是王大那群乌合之众! 张芷姝不再多言,只猫低了身体,不着痕迹地离开了男人的怀抱。 韩琰的目光朝角落里的妹妹望去,张芷姝安置她的位置很巧妙,面前有掩体,即使是此刻漫天的箭雨也伤不到韩珍分毫。 箭雨持续了片刻,随着外头的雨势加急,对方最终偃旗息鼓。 张芷姝摸了刀就想追出去,却被韩琰一把拉住。 “穷寇莫追,况且对方人多势众。” “究竟什么来路?和伤你的是同一帮人吗?” 张芷姝压抑不住耐心的烦躁脱口而出,说完便见韩琰眉心紧蹙,面露难色。 她赶忙说道:“算了,当我没问,抓紧时间回去吧,小珍珍伤得不轻。” 手中盈满的触感转瞬即逝,韩琰僵硬地收回落空的手,他本不善言辞,如今身负重任更不忍将她牵扯进如自己这般的危险境地。 大雨还在持续,只是雨势转弱了不少,涧里溪流已经被重新注入了生机。 王大好不容易忍着身上的剧痛一路折返,刚穿过树林便见土堡方向火光冲天,他大喊一句:“不好!”便急忙奔了过去。 张芷姝确实下了狠手,但也只是把他的人全都揍趴下了并没有要人命,她还放过了躲在后院的王家家眷。 可当王大赶到土堡时却只见遍地烧得焦黑扭曲的尸体,除去他的兄弟,就连躲在后院的家眷都被驱赶到前厅一同活活烧死了! “是谁?究竟是谁痛下杀手?” 王大想不明白,他是在乡里横行霸道,跟他有过节的人也不少,可他并不曾与人结下血海深仇,怎地就被人灭了满门? “前边好像有动静!” 后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吓得王大立刻拉起几具烧焦的尸体挡住自己。 只见两名身着银色甲胄,手持长矛的官兵正在四处查看。 半晌,其中一人埋怨道:“整日疑神疑鬼,泼上火油烧的,都快烧成灰了哪儿还有动静!” “小心驶得万年船,将军说了,不留活口。” “韩家的当时还带走了一个人。” “放心,有神弩营在,他们都活不成。” “那咱们赶快回去复命吧,这个鬼地方,渗人得慌。” 连老人小孩妇人都烧了能不渗人么,战场上本有不成文的规矩,不杀低于马背的孩童,不杀年迈的老者,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两名官兵自知坏了规矩恐遭天谴,是以离开时慌张得并没有留意到死尸下那双恨意滔天的眼睛。 山脚下,老韩家。 “瑜儿,快提两桶热水过来!” 韩琰重伤在身,是张芷姝背着韩珍一路急行,回到家时见韩珍正在渐渐恢复意识,又赶紧抱她去了澡堂里。 等把人缓缓放进盛满热水的木桶里,张芷姝又将两个小桶提了出来,对守在门口的韩瑜说道:“再去烧点热水,多烧点,这次你五姐姐洗澡的时间可能会长些,别让人过来打扰她,知道吗?” 闻言,韩瑜焦急地往前冲了一步,但也仅仅是一步,很快他便僵硬地收回了脚,低下头时已经泪流满面。 看着那抽噎着的瘦弱肩膀,张芷姝心痛如绞,她按下沉痛,伸手搭在韩瑜肩头说道:“我绝不会再让你五姐姐出事的,放心去吧。” 屋内,韩琰刚将染血的靴子脱下韩玥便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大哥,大哥你醒了就好,不知道谁把娇娇姐给打伤了她到现在都还没醒,对了,小五呢?小五找回来没?” 竟是先关心外人再关心自己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 韩琰面上虽不动如山,心中却悲愤万分。 想到那个逼真的梦境…… 梦境里成为宠妃后,是韩玥一直为首作恶,甚至后来韩珍幡然悔悟想要放走一家忠良,却被韩玥用她腹中皇子逼着亲口下令赶尽杀绝…… 从小到大,韩玥事事争先处处拔尖,原本家里人也都以为小五生性文静,此时想来,从前小五确实受了不少委屈。 “小五在后院洗澡,你不要过去打扰,等雨停了去给马姑娘找个郎中吧。” 马莲娇既知十方楼便还不能死! 韩琰解下腰间悬着的短刃,“这把匕首拿到当铺应该能换点诊金。” 能不能换诊金重要吗?重要的是大哥对马莲娇的心意啊! 大哥果然是喜欢娇娇姐的!等大哥再好点就让大哥休妻,那个大灾星爱滚哪儿去滚哪儿去! 等以后大哥和娇娇姐成亲了,娇娇姐肯定会带她这个小姑子去她的富商义父家的,如果她能在富商家娇养着长大,再学些琴棋书画,将来议婚的时候就能许配给高门大户了! 想到好日子终于有了盼头,韩玥差点高兴得将亲妹妹抛之脑后了。 ------------ 第37章 西市口赴约 张芷姝寸步不离地守着韩珍。 “人生百年,无论遭遇怎样可怕的事情,只要人还活着,一切便还都有希望,从今往后我一定好会保护好你的,不要怕。” “脏……” 舌苔刚接上,韩珍吐字含糊不清。 但从她痛苦的神情,张芷姝能清楚地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心顿时痛得无法呼吸。 “不许乱说!你清清白白。”张芷姝起身拿了条汗巾把手伸进木桶里,拉起韩珍的胳膊就开始搓洗。 “我帮你洗,洗了就干净了,我们小珍珍最坚强了,一定要挺过来,小珍珍是不会被打倒,对吗!” 会……韩珍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之后接连数日,韩珍都躲在屋内,不分白天黑夜,每日只躺在床上,眼神空洞,任谁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张芷姝一步也不敢离开,就连夜里都放出玉虎二虎轮流守夜,只要床上的小人儿有任何动静,立马惊醒。 韩珍很安静,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哭闹,只是乖巧地像个扯线木偶,叫吃饭就吃饭,喝水就喝水。 “再这样下去不行,郁结于心,身体受不了的。” 张芷姝眼下一片淡青,连日来既要照顾韩珍又要顾及韩琰的伤势,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我来吧,连日来你也辛苦了,去睡一会。” 韩琰从张芷姝手中接过了药碗,他自幼习武,手上布满茧子,双掌指骨甚至有些扭曲变形,掌心接触到她皮肤时,竟像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流经全身。 张芷姝心头莫名,很快将手藏到背后。 “不了,既然你照顾珍珍,我去趟西市吧,前几日跟人约好的。” “嗯。”韩琰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嘱咐了句:“西市云龙混杂,一切小心。” 张芷姝颔首正准备离去,韩瑜却不知打哪儿跳出来,固执地牵住了她的衣角。 “想和我一起去?” 韩瑜点了点头,眼里的意图很明显。 “行吧,那就一起。” 不就不放心她去见顾长恒么!张芷姝身正不怕影子邪,根本没把韩瑜那点小心思当回事儿。 叔嫂二人来到集市上时,顾长恒与家丁已经在西市口等候多时了。 “张娘子您终于来了,小人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顾众心直口快,等的时间长了难免心浮气躁,灾后刚恢复商贸,来西市口卖儿卖女的穷苦人家特别多,看了心里难受。 “既定下约期,必风雨无阻前来赴约。” 清冷淡漠的目光扫过周围苦求着不想被父母卖掉的孩子,心头的不忍并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张芷姝冷艳的眉眼波澜不惊。 顾众瞧着直在心里大喊冷血。 顾长恒见状忙将他挡下,殷切地将张芷姝引向一旁茶楼。 “家人口无遮拦,张娘子莫怪,这边请。” “镇上恢复往来贸易了?” “前日官府便颁发了批文,镇上商铺多数已经开门做起了买卖,在外逃荒的也都陆续回来了,直至明年开春,府衙每日都会定量派发赈灾粮,据说还有一批过冬的棉被棉衣在路上,大雪封山前应该能赶到。” 西原地理条件特殊,四面被猫儿岭群山环绕,以往大雪封了山路便再无往来贸易。 但今年,张芷姝想在险中求一把富贵。 茶楼小二是个十二三岁的瘦弱少年,顾长恒瞧着面生,但他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衣袍,像是之前的店小二穿过的。 从前顾长恒的骆驼队时常光顾茶楼,一进门,店掌柜就热络地迎上来打招呼,一阵寒暄后,新来的店小二便引了张芷姝等人上楼。 顾众留下同曹掌柜闲谈了起来,他努努嘴指了指新来的店小二。 “掌柜的,怎么不用先前的小哥了,他多伶俐呀,又会招呼人,还泡得一手好茶,这个瞧着手生得很,茶炉都端不稳。” “没啦,年初带着全家逃荒,结果全都死在半道上了,连尸骨都是路过的同乡瞧见了,好心帮着挖了个坑,埋在路边了。” 曹掌柜不禁唏嘘落泪,又指了指新来的店小二说:“世道不好人命贱,这孩子是从北边逃荒来的,家里人死绝了,他是自个将自己卖到我这儿来的,只求温饱求个落脚处。” 顾众闻言不由地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由衷地对曹掌柜说道:“您老也是个善心人,他来您这茶楼也算安稳了,这样,照旧还给我东家上他最喜欢的三样点心,茶来一壶,能凑齐不?” “能,能,不过如今这物价涨了不少……” “没事,物资紧张都能理解。”顾众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 他跟东家求爹爹告奶奶地在府衙谋了份短工的差事,没日没夜地搬运赈灾粮,就换来这几枚铜钱。 顾众一把塞进曹掌柜手里,呵着热气陪着笑脸说道:“掌柜的,不够的你先赊着,等我们东家再把商队支起来,到时必定十倍还你!” 曹掌柜颠了颠手里少得可怜的几个铜板,顾家村的他也听说过,心中对顾长恒亦有几分同情几分敬佩。 “众小哥说的哪里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顾东家只是暂时落魄,来日必能东山再起!今日这顿茶便算是我请的又如何!” 曹掌柜话说得敞亮,手上却快速地将铜板揣进怀里。 片刻后,二楼雅间里,新来的店小二捧着茶壶,曹掌柜亲自端着点心。 “怎么让曹掌柜亲自来了,顾众,还不快接着。” 顾长恒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买卖人,不仅场面话说得漂亮,脸上笑容更是热络。 士农工商,在大魏,行商之人本是末流,曹掌柜对顾长恒,除了欣赏更有抱团取暖之意。 他舒展开亲切的笑容,一边推开顾众亲自往摆上点心,一边玩笑道:“顾东家该不会是嫌我粗手粗脚伺候不好吧?赶明儿待我买几个女奴来,到时再让女奴来伺候,今日就暂且用我这把老骨头吧!” “那最好别买西夷的,众所周知西夷女性子烈,不好调教。” 顾众的语气让张芷姝不禁皱起了眉头。 ------------ 第38章 另辟蹊径 同样为奴为婢,如顾众这般的是可以赎身的,赎身后子孙便可成为平民,有志气的可通过科举或者从军出人头地。 再不济,就是如同原身那般受家中牵连沦为贱籍的,亦可脱籍重获自由身。 但身为亡国奴的西夷人一旦入籍便世代为奴,子孙不受教化,亦不能从军,只能世世代代沦为最低贱的奴隶 正是这样森严分明的尊卑等级令顾众在提及西夷奴隶时油然而生高他们一等的感觉。 张芷姝不予评论,只是暗自想道,难怪无数西夷人宁愿终身逃亡亦不肯归顺。 不过大魏明令禁止百姓与西夷人通婚,原身生母能隐瞒身份嫁入官宦人家,来头必定不简单啊! 她身上流着一半西夷人的血,将来会不会暴雷? 张芷姝只是略微失神,很快便收回了思绪,抬眸正巧对上曹掌柜探究的目光,她淡淡笑了笑,以视友好。 “老可瞧娘子眼熟,娘家可是韩千户家的?” “正是,张娘子求粮的义举救了咱们全郡的百姓,让我们举杯,以茶代酒,敬张娘子一杯。” 顾长恒率先起身,张芷姝忙端着茶杯跟着站起来。 一盏过后,曹掌柜忙带着店小二退下,不再打扰。 雅间里,顾长恒迫不及待地直入主题。 “张娘子既知茶马道,顾某便不啰嗦了,不知道您认为重开茶马道可行不可行?” “人从哪儿来?仅凭我们在场三人吗?” 张芷姝说话也直接,不待顾长恒眼中的失落扩大便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简单地画了副地形图。 “猫儿岭主峰险峻,然而只要翻过这座山头,那边可就属于南境了。” “南境?南境盛产铜铁矿,可那不是咱们这种平民能沾手的营生啊。” “不,南境的十万深山里可藏着不少好茶叶,之所以不如江东茶出名,是因为山路闭塞,运输不便,高山上的茶根本下不来。” “从南境贩茶?这可没听说过啊!” 见顾长恒眼睛里已经燃起了小火苗,顾众急忙出言提醒。 张芷姝却只淡然问了句:“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后人便不能做了吗?南边这条路可足足比茶马道少了将近一半的路程。” “嗯,茶马道途径之地比较多,不瞒张娘子,在下如今囊中羞涩,若真上路,还得容我先典当了家中宅院。” “什么!东家要把房子卖了?那我们以后住哪儿?”顾众闻言当场激动得坐不住。 顾长恒板着脸瞪了他一眼才说道:“房子卖了以后还能再买,商机稍纵即逝,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如今老百姓都穷得卖儿卖女了,东家好好想想吧,就算当真能弄回来茶叶,卖给谁?” “这事儿就不需要你发愁了,你个榆木脑袋就是想破头了也想不明白,张娘子既然提了,必然是已经想好销路了。”顾长恒说着便将目光转向张芷姝。 要不怎么说跟聪明人说话省心。 张芷姝嘴角勾起了满意的弧度,她没立刻回答,而是拿了块红豆酥递给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韩瑜,回过身又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也不喝茶,似是在沉思。 顾长恒是个人精,当即朗声道:“此番若是南下贩茶,途中一切开销在下出,所得利润,在下与张娘子五五分?” 是试探的语气。 见张芷姝仍旧没有反应,顾长恒又说道:“三七,张娘子占七成,顾某三成。” “不是,凭啥呀,花销都叫咱出了,凭啥她占七成啊!” 顾众这一声怪叫差点把韩瑜吓得手里的红豆酥都掉了,张芷姝不悦,抬眸望去,只一个凌厉的眼神便吓得顾众悻悻然闭上嘴。 “心直口快虽然不是什么坏事儿,但动不动大呼小叫,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顾众,你出去!”顾长恒黑着脸将顾众推了出去,回过身又毕恭毕敬地朝张芷姝作了个揖。 “往后我会好好管教他的,他其实本性善良也没什么坏心眼,不过是见我先前将家业都败空了,替我着急,所以才处处为我警惕,张娘子恕罪,多多包涵。” “顾东家不必如此客气,南下贩茶若是能成行,往后你我便是合作伙伴了。” 张芷姝站起身,做了个抬手的动作将顾长恒扶起。 “不过生意归生意,南下贩茶的利润,最多只能跟你二八开。” 说着,张芷姝掏出一片金叶子。 “这是本金,此番南下,我看中的是顾东家人品和能力,你我若是能长久合作,我保你东山再起。” 那是世家大族专门用来打赏的金叶子! 顾长恒接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心道应该是上回求粮时太子赏赐的,这条路他果然没选错! “张娘子信得过在下,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别那么激动,先想办法将金叶子换成碎银吧,山路南行,得多准备些干粮。” “这,这……”顾长恒不敢相信:“您的意思是这金叶子就交由我去兑换碎银?” “当然,顾东家比较是西原有名的商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手里还有片金叶子不奇怪,若是我出去换,还得解释来路解释半天,浪费时间。” “可是娘子不怕我卷了金叶子跑路吗?这可是足金,至少能换三百两白银!” “跑路你也就撑死得三百两,不跑,将来能赚更多。” 张芷姝就是有这个自信,何况她兜里还有两片金叶子呢。 不得不说,富人手指头缝里掉出来的一点有时候真的可以改变穷人的一生。 顾长恒心头激荡万分,被赏识,被信任的感觉令他周身气血上涌。 “娘子放心稍候,顾某去去就来。”说着,顾长恒快步奔了出去。 韩瑜的眼睛都瞪直了,焦急地趴在窗台查看,直到见顾长恒跑进长街尽头的钱庄,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放下来。 然而楼下一幕很快吸引韩瑜的注意力,他先是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紧接着发了疯似的,焦急地冲下楼去在,嘴里还呜咽着像是在喊什么…… 张芷姝隐约听见:叔父? ------------ 第39章 叔父怎么会沦落在伢婆手里? “呜呜,呜呜!” 张芷姝赶到时,韩瑜正拼命在拉一个披头散发满身污秽的奴隶,他一边拉,一边拼命朝她投来求救的眼神。 “哎,谁家的小孩,怎么回事啊?让开,快让开,别耽误老娘做生意!”牙婆子是从锦都来的,长得虎背熊腰,说话时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的。 “别动他,这个奴隶我们买下了。” “哟,原来小娘子是想买奴仆呀!这个不好,年纪大了还疯疯癫癫的,小娘子看这边,这边都是壮劳力,下地干活一人能顶一头牛!” 要不怎么说买卖人一张嘴骗死鬼呢? 张芷姝顺着伢婆指的方向望过去,七八名奴隶站成一排,年纪大的瞧着也就和刚刚茶楼店小二差不多大,年纪小的估计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这也叫壮劳力? 可能是瞧出张芷姝眼中的诧异,伢婆忙又殷勤地笑着说道:“这几个身体都是没问题的,娘子买回去给口饭吃,不要二年就能长得牛高马大,到时为娘子当牛做马,娘子想怎么使唤都行!” “小孩儿就喜欢这个,你没看都急哭了吗?我们就买这个。” 任凭伢婆子如何舌灿莲花,张芷姝就是指定了被韩瑜紧紧抱住胳膊的人。 伢婆子见状只好不情不愿地说道:“那便五十个铜板吧,便宜卖你了。” “混账!你刚才明明说这个奴隶年纪大还疯疯癫癫,就这样的还敢要三十个铜板?你怎么不去抢!” 顾众是当真改不掉大呼小叫的毛病,刚被东家数落完,这会子又忘得一干二净。 他冲过来,掐着腰气势汹汹地冲伢婆子喊道:“你这伢婆做买卖不实诚,信不信我找吴行头来评理!” 每个集市都由行头管理,西市的吴行头从前经常托顾长恒的驼队带东西,是以顾众在他面前也能说得上话。 伢婆初来乍到,来之前又听说这边人全都饿疯了穷疯了,心下便道,不值当为个老疯子伤了和气,本来就是半道上捡的,不是她花钱买回来的。 “这点小事就不必惊动吴行头了,就二十个铜板吧,再少了不卖!” 顾众见状还想再讲价却被张芷姝拦下,“二十个就二十个,不过你得先等一会。” 说着,她将顾众拉到一旁,“去找你东家帮我借二十个铜板回来。” “你真要买这个疯子?看起来一把年纪了,买回去活不活得了还两说呢!” 顾众知道有些伢婆惯会将病得不行的奴隶底价卖出去,买卖双方敲定,奴隶买回去死在家里了,主家也能吃下哑巴亏。 张芷姝并不解释,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便一直停留在那奴隶身上。 顾众只觉得韩家人都不可理喻,但他也不敢擅自做主,于是急忙向钱庄跑去。 “别哭,咱们很快就能带他回家了。” 张芷姝将死死抱住奴隶的韩瑜带到一边,轻声问出心中的猜测:“是叔父吗?” “呜!呜!”韩瑜泪流满面,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已经完全不认识他的叔父。 韩家叔父不是被困在草原上吗?怎么会沦落在伢婆手里? 张芷姝无从得知,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西市鱼龙混杂,除了人伢子跟打手,最多的便是被贩卖的奴隶了。 有的如畜生一般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有的被装在麻袋里,有的被绑住手脚…… 等待得心急如焚,顾长恒便急匆匆赶了回来,二话不说交了银子就将人带到张芷姝面前。 “是他没错吧?张娘子收好了,这是卖身契。” 韩瑜已经抱着叔父泪水决堤。 张芷姝接过身契一看,差点撸起袖管去把伢婆子打一顿。 “上当了,上头没有官府户籍处的盖章,就一个手印。” “那人肯定不是通过正途买来了,估计是半路从哪儿捡的,这种情况现在很多,多数是在外逃难的。” 顾长恒说着便递给了张芷姝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袱。 “金叶子换成了三百五十两白银,这里头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另外一百五十两兑成了碎银和铜板,除去方才那二十个铜板,剩余的都在这里头了。” “嗯。” 张芷姝颔首,避着人从包袱里掏出几块碎银,四五十两的样子,其余的又递给顾长恒。 “我拿走零头当花用,剩下的交给你,置办干粮,拿到通城文书和手令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从辽西入南境,没有文书寸步难行。 顾长恒熟悉这里边的门道,办起事情来事半功倍。 “不是,东家,张娘子把所有银子都交给你了?” 那可是足足三百两啊!即便是顾长恒从前鼎盛时期,也不敢轻易就将这么多银子交给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啊! 何止顾众觉得不可思议? 若是手上沉甸甸的包袱时刻在提醒,顾长恒也不敢相信这世间当人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张娘子的魄力非一般人能比。” 魄力非凡的张娘子正带着一老一少办大事儿。 “东家,这驴车怎么卖?” “娘子好眼光,这可是刚从江东来的好驴子,力气大着哩脚程还快,连驴子带车,只要二两银子。” “什么?” 驴子二两,而人才值五十枚铜板。 卖驴的见张芷姝神色复杂,以为是价格开高了,急忙又解释道:“大旱三年,辽西的牛羊驴马都死绝了,我这驴可是走水路,千里迢迢从江东运过来的,二两银子真不贵。 娘子买回去能拉磨,能拉车,这还是头母驴,等开春了水草肥美,吃得好了,再找头公驴一配,生下的小驴少说也得卖个二三两,到时候娘子可就赚了!” “一两,就一两,我不要母驴,要那边那头公的。” 歪着嘴鼻子里正哼热气的公驴,见张芷姝指向它,立马暴躁地撅起前蹄,哼哼着别过脑袋去。 “那头啊?价格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那头脾气大,小娘子怕是降不住。” 卖驴的倒是个实在人,可他的话刚说完,就见方才还一脸不服气的倔驴,扑通一声给跪了! ------------ 第40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无他,张芷姝手里握了撮老虎毛靠近了那头倔驴而已。 买卖很快达成,倔驴拉车除了驴腿子有点发抖,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 “瑜儿,咱们不能直接回家,得先去府衙一趟。” 见韩瑜满脸不解,张芷姝便解释道:“不仅得去府衙告知安郡守叔父回来了,最好是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叔父回来了。” 可是只有凯旋之师才能得昭告天下之幸,战败的陇西军招摇过市只会遭人唾弃。 韩瑜眼底的不解更盛。 这次张芷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目光深深,等他自己想通,果然不一会韩瑜便恍然大悟。 嫂嫂是怕叔父会像大哥那样遇险! 越是闹得人尽皆知越是备受瞩目,如此一来,幕后之人再想下黑手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我听嫂嫂的!” 韩瑜眼中意志坚定,大哥果然说得没错,嫂嫂聪敏善察,成算于心,方事多听她的路子就不会走岔。。 叔嫂俩驾着驴车一路赶往府衙,刚来到便见门前有人击鼓鸣冤,仔细一看,竟是前阵在她家后院念酸诗句,后来被老虎吓疯了的孟秀才,另外一个好像是他族中堂叔。 孟老汉原是指着就孟秀才有朝一日平步青云了能多多提携同族子弟,是以灾情期间对他多有照拂,自家吃不上了都不没让孟秀才饿死!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孟家好不容易出了秀才,结果去邻村韩家取了一趟水,回来就吓疯了,必定是韩家妇人使了什么妖法,郡守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孟老汉可听说了,韩家的在太子跟前得了脸,如今可是不得了的人物! 太子赏赐了好几车的宝贝,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太子身边的人亲自送到韩家去的! 如今孟秀才是彻底指望不上了,孟老汉就想着从韩家索要些赔偿。 张芷姝一听竟然是在状告自己,眼睛都亮了! 她正愁没由头借题发挥呢,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见张芷姝纵身一跃,跳下驴车后就扯开嗓子泼妇骂街。 “还有没有王法呀,先前缺水的时候,是我冒着葬身虎口的危险,千辛万苦从山上引了甘泉下来,分文不取让大伙儿都能来取。 哦,我一片好心反倒还做错了?如今竟有人过河拆桥来府衙告我!还辱骂我是妖妇,孟老汉,我就问你丧不丧良心!” 这招就叫做走极品的路让极品无路可走! 孟老汉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妇人会会这么难缠,一时间竟被呛得答不上话,只觉得陈年老痰从心口直往上涌,堵得他老脸通红。 既然拉开了架势,张芷姝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骂街的第二招:拍大腿哭天抢地。 “丧良心啊没天理,这年头做好事还要吃官司,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世风日下呀!” 她的嗓音扯得老长了又使出浑身气力哭声震天动地。 很快府衙前便围满了人,安郡守火急火燎地从内院一阵小跑过来,急得连鞋都是边跑边穿的。 “咋又出乱子了,你们这群饭桶是干什么吃的?围了这么多人不知道赶吗?本官迟早被你们害死!” “咦,这不是张娘子吗咋坐在地上了,张娘子来了怎么没人通报一声?还一个个杵着干啥,快扶张娘子起来!” 安郡守是个圆滑的小老头,对上阿谀奉承,对下耀武扬威,两幅面孔。 张芷姝早就习惯了,见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一点也不吃惊,反倒是有条不紊地继续撒泼。 “不起!郡守大人今日不给说法,我就不起来,呜呜呜……我知道,陇西军在前线吃了败战,你们个个都瞧不起我们。可世上哪有常胜将军? 吃了败战男人们丢了命,留下家里的孤儿寡母受尽欺凌,呜呜呜……天爷啊你睁开眼吧!看看我们如今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呜呜呜……” 张芷姝哭得七分假三分真,演技可谓炉火纯青。 西原郡十户有九户的男丁是入了陇西军,如今户户挂白绫,可因吃了败战,无人敢悲鸣。 如今一听张芷姝的哭诉,谁还能忍得住? “我男人刚被抬到家门口就咽气了,天爷呀,全身上下刀伤箭伤……几十道!血肉模糊得我至今做梦都想不起他从前未受伤时的模样,他才二十一啊去年刚当了爹,我孩子没有爹了……” 一妇人跌坐在地,哭声比张芷姝更凄厉,引得周围哭声渐渐四起。 妇人悲愤,老人无助,孩童无措……哭泣声汇聚成海。 韩瑜见状悄悄解开绑在叔父腰间的麻绳,失了神智的叔父果然疯疯癫癫地闯入人群里。 茫茫瀚海,青青草原。 滚滚尘烟,悠悠我穴…… 众人的啼哭显然触动了叔父内心深处不可磨灭的记忆,他跌跌撞撞地环视着四周,张开双臂,唱起了那首耳熟能详的歌谣。 朗朗乾坤,男儿热血。 浩浩苍穹,佑我陇西! 驱除蛮夷,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叔父唱至末句已便得铿锵有力,眼神里亦散去了浊气,恢复了片刻清明。 张芷姝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军人守土卫国,誓死不退的决心。 “陇,陇西军,他是陇西军!” “呜呜呜,陇西军还有人活着,那我哥是不是也没死?呜呜呜……” “对对对,陇西军还有人幸存,说不定我男人也还活着!天可怜见……” “大伯,大伯你从哪儿回来的?” “大伯你认识先锋营的秦汉吗他是我男人……” 人们纷纷扑上来将韩家叔父围住,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大受刺激,眼底的神智又散尽,开始发狂大喊大叫着抓挠身边的人。 人们吓得又纷纷避让,张芷姝忙上前制住叔父将他拉至身后,又向众人解释道:“想必大伙儿也听说过,我叔父年轻时因婚事受挫落下了偶尔发狂的毛病, 这回也不知是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儿,人彻底疯了,想必可能是战况太惨烈,受刺激了导致的。” 韩磊神志不清了。 张芷姝清楚地将信息传达给幕后黑手…… ------------ 第41章 安郡守命好苦 “张誉这个老东西倒是生了个好闺女……” 府衙内院,隐于一旁的老者摸着花白的胡须,周身仙风道骨的气质与眼底的阴险格格不入。 “小小年纪,蛊惑人心的手段竟然如此高明。经她这么一闹,再动手可就扎眼了。” 老疯子究竟是从哪儿跑回来的? 自从韩琰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来后吗,达尔草原早就被大火烧成灰烬,韩家人应该早就葬身火海了怎么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见尊师脸色阴晴不定,随侍身旁的小童胆战心惊地低声请示道:“是否需要派人将韩家,张家灭口?” “不必打草惊蛇,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李天机此番来辽西是有大事儿要办,区区一名疯癫的陇西军逃兵,不足为患。 至于张家那群窝囊废,李天机有预感,来日必定能派上用场。 “走吧,算算时间,太子应该已经向辽西城主辞行了,我们必须赶在太子返回锦都前,否者一切前功尽弃。” “谨遵天师法旨。” 李天机修的是长生道,门下信男信女众多,能跟在他身边修行的童男童女更是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次,挑的都是最忠实的门徒。 李天机转身大步离去,小童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 张芷姝凭着直觉投来目光时就只看见半截玄青色的道袍衣角,心下疑惑正想前去查看就被孟老头缠住了。 “韩家的,你休要东拉西扯,人是去了你家才疯的,他十七岁就中秀才,半仙都说了,他是宰相根苗,将来肯定能当大官的!现在我们家的大官没有了,荣华富贵也没有了,你不赔偿,老朽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哟,还真讹上我了?”张芷姝冷笑着朝孟老汉逼近。 “你你你……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孟老汉活到这把年纪,第一次感受到真切的杀气。 张芷姝这回可没直接动手,她的莽是建立在聪明之上的。 孟老汉六旬有多,老骨头可不扛揍。 “杀人犯法,我可是文明人,只会讲道理,不会动粗。” 这话要是被王婆子听到,恐怕已经变成哑巴的王婆子要气得当场开口说话! 张芷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将凉凉的目光投向安郡守。 “郡守大人不打算管管吗?” “张娘子消消气,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他这种人啊,无非就是要点好处,嘿嘿,要不你们各让一步,我让他给你道歉,张娘子也拿出几个钱,就当破财消灾了,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郡守大人想息事宁人,却要我破财,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张芷姝做出一副夸张到打死不敢相信的表情,臊得安郡守目光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孟老头,你一把年纪了不给子孙做个好的表率,大嘴一张就想索要好处不劳而获,暂且不说我们家压根就没人跟孟秀才打过交道。 即便是有也只是他来取水时客套问候过几句,私底下从无来往,他疯了,兴许是你们孟家村的风水不好呢?” 张芷姝起身来到孟秀才跟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揪住孟秀才的衣襟。 “看着我,你认识我吗?” “老虎,有大老虎!” 被高举着双脚离地的孟秀才开始来来回回地坚持说自己看到了比山还高的大老虎,还说老虎把他叼走了。 “孟老头,听见了吗?你家秀才是被老虎吓傻的,你有本事就去找老虎算账去,讹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怕被人戳断脊梁骨!” 心术不正的人就该遭报应,张芷姝一点也不同情,还转过身对安郡守说道:“无凭无据状告他人就是污蔑,郡守大人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做主做主,本官即刻就查明案情,还张娘子清白。” 安郡守即刻命人将孟老汉押进了府衙内,三两下的功夫,孟老汉就交代了事情。 “人心不足蛇吞象,呸!你个鬼迷心窍的混账,耽误了本官的大事儿!” 他日夜祷告烧香拜佛,好不容易盼到李天师路过西原郡求得一卦,结果还没算完就被打断了。 安郡守心急如焚,当场下令打了孟老汉十板子,“若不是看你年龄大,把你打死在公堂上玷污了本官这块宝地,不狠狠打你一百板都难解本官心头之气! 呸!来人啊,将这腌臜老泼皮连同那个疯秀才,都送回他们村去,让他们村里正看好,再跑出来闹事,本官饶不了他们!” 处置完孟老汉,安郡守又火急火燎地命人将张芷姝等人请进后堂,一番阿谀奉承巴结讨好,最后拿出自家库房里攒着过冬的两身棉衣倒贴进去。 好不容易把张芷姝安抚好了,高高兴兴送走,回到内衙,李天师已不见踪影。 “天爷呀,我的命咋这么苦?”安郡守如遭晴天霹雳,懊恼痛惜得趴在桌上直捶案。 “难道本官这辈子就升迁无望了吗?想我同年同窗,多数已是二品高官……本官呢?本官至今还是个小小的六品,还被困在西原这个穷得吃不上喝不上的鬼地方!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真真一点也不假!这群刁民,饥荒的时候就天天给本官惹事儿,如今有粮食了还不让本官过安生日子!本官究竟为何命这么苦?” 安郡守越骂越伤心,越伤心越想不通,最后竟难过得自个抱住自个脑袋,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韩家厢房内,马莲娇也在嘤嘤嘤。 “娇娇姐,你别哭了,我大哥也是为姐姐的名节着想,姐姐毕竟还没过门,一直住在我家,却是不太合适。” 韩琰方才毫无征兆地冷着脸对马莲娇下了逐客令。 听了韩玥的话,马莲娇心想,贱皮子你这会子倒是会说不合适了,先前收我那么多好东西的时候,咋不说不合适? 韩琰居然真的醒了,他怎么能醒呢?难道十方楼的吸血虫没奏效?不可能呀,马莲娇可是亲眼见过那虫子将一个肥肥胖胖的大活人全身血都吸干,最后吸成了一具干尸。 ------------ 第42章 就是不能让看她不爽的人称心如意 她已经在韩家住了好几天,这时候被赶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韩琰对她根本没有情谊么! 马莲娇哭得昏天暗地,委屈地趴在床上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韩玥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安慰道:“娇娇姐你别哭了,我大哥只是一时受了大灾星的蒙蔽,等以后他知道你的好了,必定会回心转意的。” “你大哥好狠的心,丝毫不顾及我们自小的一起长大的情谊,他心里必定是只有你嫂嫂,我再上赶着,不是作践自个么? 玥玥,不瞒你说,其实我义父早就替我觅了好人家,人家家里奴仆成群良田万顷,只要我点点头,嫁过去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我对你大哥情根深种,早就发誓非他不嫁,如今他却要赶我走,呜呜呜,我不活了,我还不如死了去……” 说着,马莲娇又作势翻箱倒柜,闹着要找条白绫吊死自己。 韩玥吓得魂不附体,拼了命拦下她,“娇娇姐你别做傻事,我知道你对大哥情深意重,我也知道娇娇姐受委屈了,大哥那我去说,我一定让大哥回心转意!” “呜呜呜,就知道在这个家里,玥玥对我最好,若是真能促成我跟你大哥的缘分,将来,我一定让义父帮你找个大户人家高嫁,让你下半辈子锦衣玉食,走到哪儿都有人伺候!” 马莲娇开始给韩玥画饼,偏偏韩玥还听得满脸憧憬。 张芷姝一行人回来时就见韩玥跪在院子里控诉着她的罪行。 “大哥,你根本不知道这几年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大灾星对我们姐弟仨非打即骂,动辄就把我们关进柴房里不给饭吃。 饥荒前她就大手大脚地花光了咱家所有钱,饥荒后更是不停地典当咱家的东西,咱好好一个家,就叫她个丧门星给败空了! 大哥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阖村去问问,自从你们离开家以后,我们姐弟仨可在她手底下过过一天好日子?大哥不能是非不明,只一味地被大灾星迷惑! 爹爹从小就教我们凡事都要学会分辨,大灾星根本不是个能过日子的好女人,娇娇姐才是,娇娇姐才是最适合大哥,适合咱老韩家的好女人! 大哥,大哥你听见我说话吗?把门开开呀!” “屋里没人。” 张芷姝冷不丁地走过去,轻飘飘一句吓得韩玥慌张得手脚并用,朝前爬了出去老远。 “你,你!” “我什么我,你大哥不在屋里。” 张芷姝没察觉到屋里有任何动静,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想到离开前韩琰去见了韩珍…… “想必是带着小珍珍出去了,真不好意思啊,你刚才白白浪费口舌了。” “那又如何!” 韩玥像做了亏心事被抓包似的一蹦三丈高,站起来掐着腰指着张芷姝的鼻子吼道:“终有一天我会让大哥认清你的真面目的!” “你当我真是没地方去了非要赖在你们韩家?”张芷姝想也不想就反手拍掉了韩玥指着她的手,力道之大,韩玥手背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手指印。 韩玥明明痛得呲牙咧嘴,却倔强地捂着手不肯在张芷姝面前露出一分怯弱。 记忆里原身每次打骂她时也是如此,可韩玥越是倔,原身就越是往死里下狠手。 张芷姝瞬间想到院外那头倔驴,顿时忍不住失笑摇头。 “如今你大哥醒了,我还真就不愁没地方去,不过看你那么想我走,我倒不想走了。” 对,没错,主打就是不能看她不爽的人称心如意。 张芷姝摊了摊手,十分无赖地说道:“说不定哪天你哭着喊着求我不要走,我真就走了呢,要不你现在跪下来哭着求我试试?” 说完张芷姝还冲韩玥挑了挑眉,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容轻佻得犹如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 “你,你!你个女泼皮,二皮脸子耍无赖!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求你留下!” “嘻,世间的事千变万化,难说的很呐,比如马上我就能让你大吃一惊信不信?” “呸!有什么好吃惊的,大灾星你不要故弄玄虚……” “你叔父回来了,此刻就在院子外头。” 话音还未落地,韩玥已经瞪圆了眼睛,只见她下意识急急往前跑了几步,紧接着又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脸上已然布满泪水。 “不可能,叔父不可能回来的,大灾星你不得好死,竟拿这种事情扯谎,叔父他们根本不可能回来了……” 韩玥的声音哽咽得犹如泣血,张芷姝便只是淡淡地指着院外说道:“是真的,不过叔父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行为有些古怪。” 为什么说古怪呢,到了院门外,一路上都很安静的韩磊忽然露出无比惊恐的神情,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踏入家门半步。 不得已,张芷姝只能将驴车赶到离韩家不远的老槐树下,用了些安神散才让韩磊的稍稍平复下来。 韩玥死死地盯住张芷姝的眼睛,似乎想从她脸上分辨出真假,可看了一会她就再也忍不住狂奔出去。 待她走远,张芷姝立马闪身进了屋里,顺手将门反锁起。 回来的路上,韩瑜比比划划,已经将如何打伤马莲娇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 马莲娇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描眉,听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韩玥,于是头也不回便欢喜地问道:“怎么样,你大哥改变主意了吗?我是不是不用走了?” “不交代清楚,你确实不用走。” 张芷姝冷冰冰的声音给马莲娇吓了个激灵,描眉的手一抖,从眉尾到鬓角划成了一道滑稽的线。 “你你你,你进来作甚?这是我的屋。” “这是老韩家,我是韩琰明媒正娶的娘子,老韩家的长媳!” 对付韩玥,碍于韩琰以及从前原身对她的亏欠不好下狠手,对付马莲娇,张芷姝可就什么耐性了。 她拉了张板凳背靠着房门坐下来,屋外的光线照得马莲娇睁不开眼睛,她分明看见像是有个满身杀气的活阎王出现在自己面前。 “说吧,谁派你来找血书的,十方楼怎么回事?” ------------ 第43章擅诱 她怎么知道! 马莲娇肝胆俱寒,脸上顷刻间便没了血色。 “什,什么楼不楼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抵死不认?马莲娇,你可想清楚了,我既然问出口,必定不会无凭无据。” 张芷姝也不打算用酷刑逼供,她施施然地坐在那里,冷冷睨着眸子,马莲娇便感觉到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没办法喘气。 “我,我真不知道……” 想起十方楼的万千种酷刑,马莲娇情愿死在张芷姝手里。 “这世上没有谈不拢的买卖,端看筹码够不够。” 咦,这话咋那么耳熟?好像魏铉那厮说过……十方楼该不会和那家伙有关吧? 张芷姝神游了片刻便赶紧收回思绪,笑盈盈地看着马莲娇的眼睛。 “看你怕成这个样子,想必十方楼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你肯将实情据实以告,我以韩琰的名义向你保证,他不仅可以娶你,还能保住你这条命。” “你,你要让韩琰娶我?” 马莲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张芷姝满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反正你们是青梅竹马,韩玥又那么喜欢你,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就让韩琰写一封放妻书,然后再迎你进门做正头大娘子。 要知道陇西军虽然战败了,但韩琰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太子跟靖王都想拉拢他,他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到时候你可就是侯爵夫人了,说不准还能沾着他的光封个诰命。 谁说只有马莲娇会画饼?张芷姝要是画起来,饼还香还软还真的似的! 马莲娇心动了,可一想到身上的毒定时需要十方楼的解药…… “他们是不是在你身上下毒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找他们要解药的那种。” “你,你怎么……” “我怎么什么都知道对吧?嘻嘻,因为我是半仙,能掐会算!” 张芷姝一贯清冷的眸子里升起了几分孩子气,还挂着淡淡擦伤的脸上笑容天真浪漫,仿佛一直以来她都会这么好说话。 马莲娇有片刻恍惚。 张芷姝心道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么,再说了,当年她在情报局当特工的时候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非法组织为了更好地控制手底下的人,都会他们用毒。 原著剧情里培养小妖妃姐妹俩的神秘组织难道就是十方楼? 张芷姝明明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面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还在徐徐放松马莲娇的警惕。 “我原先在家中可是学过医的。” 这话可不是瞎编的,原身的渣爹原本是打算将她送进宫当医女的,为此花了不少银子让她拜入太医署的女医官门下,只可惜原身天赋太差又肯下苦功夫,学了三年连个喜脉都诊不出来。 不过这些细节的事情除非碰到以前的老熟人,否则还不是张芷姝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 所以她说:“我师从宫中太医署医术最高明的女医官,韩琰好几次都到鬼门关了我都能硬生生给他拽回来,你看他如今活蹦乱跳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医术高超啊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我!” 马莲娇闻言将信将疑,不过先前的郎中私下里确实和她说过韩琰伤得太重,再好的药也救不下他。 偏偏张芷姝做到了,想必吸血虫没能吸干韩琰的血也是她从中作梗! 果不其然,张芷姝继续洋洋得意地自夸道:“当日你拿出锦被的时候我就知道被子里肯定有猫腻,所以提前让韩瑜洒了些能驱百虫的药粉在韩琰身上。 韩琰果然没事吧,反倒是锦被里的吸血虫都被毒死了,这种事情以前在十方楼没有发生过吧?” 确实从来没发生过! 马莲娇早就受够了性命被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从前她只觉得十方楼就像压在她身上的一座大山,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推翻她,只能任人鱼肉。 可韩琰确实前途无量,若能脱离十方楼嫁给韩琰…… 马莲娇想到这儿不由得心跳加速。 张芷姝见她神色松动又赶紧说道:“不管你中的是什么毒我都能为你调制解药,保证你以后不会再受人牵制。所以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是继续活得猪狗不如还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还是博一把,替自己谋个出路? 张芷姝没有说完的话全都在眼神里。 马莲娇也不是吃素的,咬了咬牙,沉声道:“你让韩琰立一份字据来,写明与你和离后即可迎我进门,且永远不能将我休弃!” “笑话,若是成婚后你给韩琰戴绿帽子呢?难道他也要忍下来不能休你?” 张芷姝认认真真地讲条件,倒让马莲娇越发感觉到这件事有戏。 马莲娇连忙保证道:“真能得韩琰这样的好夫婿,我必定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你若不放心,可在字据上写明,如果我对不起韩琰,他可以休我。 不过将来如果我不能生养或者没能生下男孩,韩琰也不能休我,我可以帮他纳妾延续韩家香火。” 马莲娇是真的陷进去了,竟然连生孩子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张芷姝直在心里冷笑。 “可以,你提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又怎么保证你跟我说的都是真话呢?” “我不会说假话的,十方楼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所有被骗进去的姑娘没有一天不想逃出来!” 马莲娇着急自证,恰好就落入了张芷姝的圈套,只听她循循诱导道:“先说说你是怎么被骗进去的,当年在山上失踪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你家当时发了一笔横财么? “那可是我的卖身钱!”一提这事儿马莲娇就来气,双目也因愤怒而赤红。 张芷姝听完了她被拐卖的首尾,当然了,马莲娇隐瞒了当初她与赌坊那人的一段情。 “你的意思是,十方楼四处拐卖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都是为了送到各地军营收集情报?那你都去过哪几个军营?” “没……我没去过,我,我的容貌在楼里算是下下乘,管事姑姑根本看不上我。” 马莲娇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她早就被人破了身,且伺候过形形色色的男人。 ------------ 第44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脏了身子,又服用过虎狼之药,恐怕此后再难有孕…… 如果韩琰知道这些事情,马莲娇觉得就算张芷姝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韩琰也不会娶她。 “行,那我换个问法。” 张芷姝瞬间就明白马莲娇的难言之隐,又问道:“你在十方楼也待了好几年,想必有不少朋友,那就说说你朋友都打听到哪些情报。” 一听张芷姝帮她无中生友,马莲娇咂舌,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姑娘们刚开始被骗进去就会被分成三六九等。 容貌身段才情出众的,每隔一段时间,上头就会来人将她们带走,据说是带到别的地方去调教,以后是要送到达官贵人床上。 容貌一般的会被安排到各地花柳巷学些拈花唱曲儿,供人取乐的技艺,至于如何在床第之间趁着男人色令智昏时套取情报,则由楼里的管事姑姑逐一调教。” 马莲娇说的跟张芷姝猜得差不多。 “陇西军大败前,我去过,哦不,我有个朋友去过土木堡……” “嗯?彼时大战在前,土木堡应当戒备心眼,十方楼竟然还能把姑娘送进去!” 这是何等的手眼通天! 张芷姝似乎看见一双无形的大手黑暗中操纵一切,她面前有重重迷雾,而迷雾后是万丈深渊。 提及土木堡,马莲娇涂满口脂的双唇,血色一点点褪去,身子也犹如狂风卷残叶,不禁瑟瑟发抖。 “那次十方楼从各地的花柳巷召集了许多姑娘,也不拘着什么容貌身段了,挑选时只要身体强健,久经人事的…… 战打了三年,那帮人早就憋坏了,见了姑娘一个个跟饿狼似的,去了两百个姑娘都不够分,那帮人毫无人性,都是畜生,禽兽!姑娘们大多数都是被活活糟蹋致死的,死状惨不忍睹……” 若不是上头临时派人将她带走,马莲娇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而她之所以能够另受优待,完全是因为幼时与韩琰相识的情谊! “你去土木堡,哦不,你朋友去土木堡的具体时间你可还记得了?” “立春!是今年立春!” 那一夜的经历令马莲娇恐惧至今,她就算到死也不会忘记! 张芷姝不是铁石心肠,同为女子,难免会对马莲娇心生同情。 叹了口气,拍了拍马莲娇一直颤抖的肩膀,“都过去了,不过在那样的情况下,你的那位朋友恐怕也打听不到什么情报吧?” “打听不到……”马莲娇白着脸说道:“她们一开始也以为同往常一样是去打探情报的,殊不知那只是个幌子。” “她们是去拖延时间的。”张芷姝沉下了眸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韩言所在的先锋营千里奇袭敌后被困,正向后方求救。” “大军本该去救援的,可他们却都在营中寻欢作乐!” 亲身经历了人间炼狱,马莲娇至今都不敢相信那夜的歌舞升平。 起初姑娘们翩翩起舞,将士们享受着美酒佳肴,热烈的篝火映照出一张张笑脸…… 可彼时,韩琰所在的先锋营正惨遭叛军围困屠戮,而后陇西军又被叛军引入草原腹地前后夹击,最终溃不成军。 “事后辽西城主呈给锦都的八百里加急,只言前线战事胶着,无力回援,却不想是这么个“胶着”法!” 张芷姝冷笑连连,她替韩琰不值,更替战死的陇西将士感到不公! “今日既然以为你说到这般田地了,我便索性豁出去了,横竖你得保住我这条命!” 马莲娇深知想活下去就必须不折手段离开十方楼,投靠张芷姝是她唯一的出路。 “管事姑姑是让我到韩家来找血书的,管事姑姑还说不能留活口,这是毒药,姑姑让我伺机投入水源里。” “鹤顶红,见血封喉。” 张芷姝接过马莲娇手中玉瓶,只打开瞧了瞧便一眼认出这是剧毒。 “血书不在韩家,想必你也清楚。” “嗯。”马莲娇白着脸哆嗦着嘴唇,惊恐的神色间透着几分贪婪的执拗。 “你答应过会让韩琰娶我的,说到做到。” “当然!只要你好好的,不要再作妖,更不要总是怂恿韩钥跟我作对,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张芷姝心想反正他们也是青梅竹马,反正她也不打算按照剧本安排留下来做韩琰的娘子,既然如此,撮合他跟马莲娇不也是成就一桩美谈吗?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男人也有偷听墙角的习惯。 张芷姝与马莲娇的对话一字不差落进了韩琰耳朵里,此刻他的脸黑的像锅底。 一旁的韩珍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哥,嫂嫂确实变好了,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她对我们很好很照顾,但她好像不喜欢你?” 她好像不喜欢你…… 这句话在韩琰脑海里不断回响,万千次,无数次,令他的心犹如被人丢进油锅里。 韩琰是家中长子,少年老成,面对千军万马都能从容不迫运筹帷幄。 可是当下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沉着脸奋力一推,直接去让门板碎成两半,轰然倒地。 “你既不打算留下,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张芷姝吓了一大跳,有种小孩儿干了坏事被大人抓包的慌乱,她眼神躲闪,不敢与韩琰直视。 韩琰此时眼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他只一步一步朝张芷姝逼近。 无声,额上青筋暴起,藏在袖中的双手,十指紧紧扣入掌心,渗出鲜血都浑然不觉。 “成为我韩琰的妻子便如此令你不齿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张芷姝心慌意乱,下意识便解释道:“我也是好心想成全你们啊!” “究竟是好心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啊!不是,他怎么不讲理啊! 张芷姝一个头两个大,急忙给韩珍投去求救的目光。 “大哥……” “你别管,让她回答!” 韩琰一把钳住张芷姝的手腕,力气大到直接给张芷姝疼出痛苦面具。 “韩琰!你疯了吗?快放开我!啊……” 张芷姝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腾空离地,韩琰拦腰将她扛起,像扛麻袋一样,黑着脸大步流星离去。 ------------ 第45章他究竟在生哪门子气? 张芷姝奋力反击,可她的那些招数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变得不堪一击。不管是用近身格还是擒拿,柔术,韩琰只需单手压在她腰支上就能彻底将她制住! “松开!再不松开我咬人了!” “韩琰,快放开我!” “你个混帐!再不放我下来,我跟你拼了!” …… 张芷姝喊得嗓子都快哑了,韩琰也没有理会,一路上遇到村里人,竟然还面色如常地同别人打招呼。 “三婶子,五婶子。” “哎,大郎你这是?” 同村妇人面面相觑。 一方面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偷看张芷姝,另一方面又碍于韩琰不苟言笑的威严,不敢多看,忍得好苦。 “没事,我们夫妇俩需要找个地方说说体己话。” 韩琰依旧面色如常,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臊得两位老婶子老脸通红,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张芷姝气得快要吐血,刚想发作,腰上就收到了某人加重力道的警告! “三婶子五婶子,你们忙,我们先告辞了。”韩琰确实是丝毫不顾他人有什么看法。 张芷姝都看到他俩还没走远,三婶子五婶子就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用想都知道要不了半天时间糗事就会被添油加醋,阖村传遍! 她以后还怎么能威风得起来? “姓韩的!你到底在发哪门子脾气?我就看不懂了,你不是跟马莲娇自幼青梅竹马吗?人人都说你们是郎有情妾有意,你还为了她上山打虎,怎的我贤惠大度地成全你们,我还有错了?” 张芷姝想破脑壳也想不明白,怎就惹怒了韩琰,被他如此对待。 可一路上不管她如何拳打脚踢,除了制住她的手脚,防止她急怒之下误伤自己,韩琰始终一言不发。 张芷姝喊累了,激烈挣扎花光所有力气,最后竟然趴在某人肩膀上昏昏沉沉睡着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被带到了甘泉池旁。 夜幕降临,天地间所有一切都被黑暗吞噬,韩琰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之上烤着几个香甜的地瓜,其中有两个皮已经被篝火炙烤的裂开了,正散发着烤地瓜独有的甜滋滋的味道。 韩琰就坐在篝火旁,见她醒了立刻投来灼灼目光。 那眸如星,深邃,明净。 张芷姝心头漏了一拍,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整个心田。 “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干嘛?” 见她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韩琰立刻奉上刚才她撇了一眼的那颗皮已经裂开的烤地瓜,以及盛在竹筒里的热水。 “喝点热水润润嗓子,再吃点地瓜垫垫肚子,然后我们再说其他事情。” “谁要跟你墨迹,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更不要藏着掖着,我最烦那样不痛快的人。” 张芷姝本来是想骂他几句解解气的,但看韩琰神色凝重,便猜到他先前那么做是故意在避人而目。 可韩琰很固执,“行军尚且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何况这段时日你那么辛苦,我的伤既然好了,从今往后便不能再让你过分操劳,更加不会让你饿肚子。” 嗯?这话怎么听着好像哪里不对劲? 前世,张芷姝母胎单身从没谈过恋爱,所以她实在看不懂韩琰是在闹哪出。 本还想反驳,但经验教训告诉她,在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还是不要逞强了吧。 张芷姝满脸不高兴地接过烤地瓜,原本以为会很烫,结果到手温度刚刚好,她狐疑地朝篝火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自从她刚才无意间撇了一眼之后,韩琰便将那两个裂开皮的地瓜移出一边冷凉了,所以到她手里才会刚好可以吃。 心细如发,观察入微。 还真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像韩琰这么有眼力劲。 张芷姝是个很务实的人,从来不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迅速炫完两个烤地瓜,又喝完了竹筒的水,吃饱喝足,四肢百骸被一股暖流流过,舒服得她忍不住伸了伸懒腰,站起来活动活动。 “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从前的张芷姝。” 冷不丁的,韩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吓得张芷姝反应不过来,脸上笑容有片刻僵住。 不过很快她就故作轻松地说笑了起来。 “你们男子可以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女子难道就不能幡然悔悟,改过自新?” “不,虽然你的容貌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你的心已经截然不同了。你是她,却又不是她,你是现在的张芷姝。” 韩琰知道他说的话听起来像一个疯子,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不是被美色迷惑才娶了她,而是有人将她送到了我面前,我顺水推舟不过是想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想在我身上图谋什么。” 韩琰终于道出了当初用军功换军妓的隐情。 这可是张芷姝万万没有想到的! 原著里韩琰跟原身在开头就挂了,是以后文也没有这方面的描述。 “难道是与你冥焰军中郎将的身份有关?” 韩琰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目光沉沉地望向燃烧着的篝火,火光照得他俊朗刚毅的脸庞忽明忽暗。 “冥焰军身份隐秘,除非持令者主动亮明身份,否则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也是,太子身边一位姓程的将军知道你也是冥焰军中郎将时就十分惊讶。” 张芷姝忍不住去分析,一时倒忘了生气。 韩琰继续说道:“过去三年无论怎样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得了她的身体,并不代表你需要替她赎罪。” “你……”张芷姝惊诧不已,她直勾勾地看着韩琰,想从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分辨出他口中说的话可不可信。 “我虽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何事,究竟又是何种机缘让你替代了她。 但你是自由的,来去自由,只是我想恳请你留下。” 说着,韩琰起身拍干净了衣袍上的尘土,拱手作揖,腰弯得很低很低。 “我想请你留下继续做我的妻,韩琰此生若能得你青眼,愿托付身家性命,从此以后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你说上天我绝不入地……” ------------ 第46章 我想与你并肩同行 张芷姝很震惊,不只是这副身子换了副内芯没能瞒过韩琰的眼睛,我是他在明知有蹊跷的情况下,依旧请求她留下…… 他还说她无需替原身赎罪,还说她是自由的,来去自由…… “人常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难道九不怕我是什么妖魔鬼怪,附身在这具躯壳之上吗?” “异不异类的,很难说。若你亲眼见过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你就会明白,人性往往比妖魔鬼怪更可怕。” 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刻骨的悲凉,那双本该璨若星辰的眸子一点点沉了下去,韩琰身上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你为我疗伤的那段时日,我并非完全没有意识,我能听见你同我说的话,亦能感受到你的内心。 你不是坏人,相反,你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寻常女子只道相夫教子,家长里短。而你的见识、胸襟、魄力,聪敏,皆不输男子,甚者寻常男子根本比不上你。 芷姝,我知道这样的你必然不会轻易屈服于命运,我与你的婚约,可能在你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更加不可能成为困住你的囚笼。” 韩琰说到这儿便直勾勾的望进张芷姝的眼睛。 张芷姝被他看得心头小鹿乱撞,该怎么形容那双漆黑,犹如深渊般的眼眸呢? 复杂,深沉,隐忍克制,可在极力隐忍之下,又透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渴望,近乎哀求的渴望…… “我亦不想困住你,芷姝,我想与你并肩同行去看这世间的大好河山,去尝遍人间美味。寒来暑往,朝朝暮暮,只要你我能在一处,韩琰此生便无憾了。” 韩琰相信自己的判断,张芷姝绝对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他必须要为自己争取,他也确信自己能赢!正因有这样足够自信的底气,他才能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决策千里。 张芷姝一颗心怦怦直跳,双颊也染上了绯红,在男人炙热的目光下,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连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柔。 “可是……可是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一句话将韩琰打入了谷底,面前的女子将他从地狱中拽了上来,让他犹如死灰般心又重新燃起了生机。 即便她对自己无意,他亦不愿轻易放弃! “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接纳我,在此之前,若是你介意我们之间的夫妻身份,我可以如你所愿,写一封放妻书,还你婚嫁自由,但只求你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韩琰眼底的渴求更盛了。 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竟为她卑微到如此地步,张芷姝如何能不心动? 她与韩琰本就该是一对…… “放妻书倒也不用,不过在我没有接纳你之前,你不能强迫我。” 张芷姝羞红了脸,此时夜黑风高,又是在小树林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韩琰天生神力,他若是霸王硬上弓谁能搞得过他呀!她可不想自第一次留下不愉快的经历。 “那是自然,我心悦与你,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怎么可能会强迫你?” 韩言急切地为自己辩解,情急之下竟将心中隐藏许的心意脱口而出。 一时间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眼睛都下意识转移到别处,不敢再朝对方望去。 “噫,谁把虎妈妈的坟挖开了?”张芷姝慌忙跑过去。 此时距离下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老虎的尸骨腐化,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 张芷姝被熏得踉跄,本能捂住口鼻。 “你先到一旁歇息,我马上就把坟墓恢复原状。”韩琰说干就干,很快又把虎妈妈埋了回去。 “这只应该是我打死的雌虎的幼崽,当年我见过它。” “啊!”张芷姝吃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 也就是说,韩言打死了玉虎二虎它奶,还撅了他们娘亲的坟! 血海深仇啊不共戴天! 韩琰心细如发,见张芷姝似乎面露不忍急忙解释道:“当年猛虎频频伤人,除了马莲娇以外,另外还有两名樵夫葬身虎口,孟家村孟秀才他爹就是上山祭祖路上遇到了猛虎,被吓得一命呜呼。” “我知道,你打虎是为民除害,也不单单是为了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孩。” 张芷姝揶揄笑道:“可人家马莲娇已经对你情根深重,这可怎么办好?” “我听到你与她谈判了。”韩琰当时是被惨烈的真相和张芷姝对他毫不在意的态度,激得丧失了理智。 此刻已经恢复了心性。 他道:“我既心悦与你便不会与她再有纠葛,别说娶她进门做正头娘子,便是做妾,为奴为婢,我都不会答应。” 我擦!可是她已经答应了呀!张芷姝顿时垮下半张脸来。 韩琰定定地望着她,她竟然,竟然真的打算兑现承诺! 难道是他想错了,她真的对他一点也不在意? 意识到确实很有这种可能,韩琰心头就像被扎人扎了一刀似的难受。 可他依旧坚持说道:“补偿马莲娇的办法有很多,日后我会给她足够的金钱,甚至亲自帮她寻觅一位好郎君,只要我韩琰活着一日,便保她一日锦衣玉食。但我绝对不可能娶她。”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张芷姝抑制不住心头窃喜,随之嘴角也轻轻扬起。 看样子韩琰不是个拎不清的糊涂蛋,可以处啊! “行吧,既然你这么说,那马莲娇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大不了就被她骂几句言而无信,反正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张芷姝故意摆出一副耍无赖的模样,笑了笑,又敛去散漫,很认真地看着韩琰的眼睛。 “马莲娇既然对我们说出了十方楼的事情,十方楼必不能容她,我们必须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嗯,我会给她一份血书回去交差。” “假的是吧?那恐怕不太行吧,若被十方楼的人发现血书是伪造的,他们肯定会杀了马莲娇。” “不,我会给他们真的。” “什么!” 韩琰竟要把真的血书送到十方楼手里! ------------ 第47章这么会撩不要命了吗? 张芷姝掩下心头的震惊,看着韩琰缓缓将无数人争抢的血书拿了出来。 “我知道,一旦我活着回乡的消息传出必会引来无数人寻找刑老将军临终托付与我的绝笔信。 是以,当日军中同袍冒死将我送回后,我吞了从前老将军赏赐的千年人参,吊着一口气,上山引猛虎将血书吞了进去。 这外头包裹着的是水淹不透火烧不化的牛筋皮油纸,即使被老虎吞进肚子里也不会损坏里面的血书。” 韩琰可真是算无遗漏,试问谁能想到血书会藏在老虎肚子里呢? 可怜的虎妈妈,估计韩琰当时是用食物引诱的。 所以说!贪吃没有好下场,以后可得好好教玉虎二虎不要乱吃外面的东西! “陇西军战败,没有援兵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此之前,你们已经弹尽粮绝且行军路线,边防布局皆被内奸败露!” 张芷姝看着邢老将军自刎前字字泣血的控诉,打了一辈子战,临了被自己人出卖,以致全军覆没…… “是谁将你们卖给了叛军?看老将军字里行间的意思,老将军是猜到了幕后黑手是谁且手中还握有那人叛国的证据,为何没在信中写明?” 张芷姝大为不解。 韩琰眼中掠过一抹痛色,他转身凝望着西南方向,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拽入了无间地狱里,在他的周围有数不清的恶鬼,叫嚣着,嘶吼着,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韩琰心中游移不定,“我本不该求你留下,让你置身危险之中,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局面如此艰难,要她留下是何其自私,韩琰明知自己不应该这么做,理智无数次地告诉他,放她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也说了,我与寻常女子不同。”张芷姝上前一步与韩琰并肩,这个男人承担了太多太多责任,多到让她忍不住心疼。 “韩琰,你尽可以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我虽不敢说与你势均力敌,但自问不会差到哪儿去。” “不!你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女子,强留你属实太我贪心了,可放你离开,我真的做不到……” 韩琰的声音又急有压抑,他似乎在痴心妄想稀世罕见的珍宝独属他一人,内心因渴望而颤抖得激烈。 “芷姝,这世间的男子从军多半是为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而我拔剑只为守护大魏疆土。 功名利禄与我而言都是浮云,我并不甚在意。直到你说我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应该去建功立业……我才又重新找回了目标。 以杀戮制杀戮太过残暴,很多时候我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叛军,人死之后并无甚区别,尸体都是一样回遭野狗与乌鸦啃食。 这三年里,我有许多同僚尸骨无存,前一刻明明还有说有笑,下一刻便阴阳永隔。可战总是必须有人去打,我们这一代人把战都打完了,后世子孙才能生长在太平盛世里,再不会有妻盼夫不归,父望子不回……” 韩琰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他是将真心掏出来赤裸裸的摆在张芷姝面前。 大魏受西夷叛军滋扰多年,刑老将军一生都在驱逐西夷,韩琰奇袭敌后那一战本该将替大魏彻底除去这颗毒瘤,可惜功败垂成。 张芷姝太能理解那种感受了,她忽然转过身,轻轻地揽住了韩琰。 “你安心去做你的事情,家里一切交给我,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家人,你无需担心。” 韩琰的伤已经见好,它肯定是要回到前线去的,别的不说,韩家人还在达尔草原。 “是我和韩家拖累你了。” “不必如此,你我如今还是名义上的夫妻,替你照顾家人是应该的。不过近期我打算南下,需要出去一段时间,估摸着大雪封山前应该能赶回来。” 张芷姝松开了韩琰,不得不说男人的身子真的就像火炉啊,刚抱那一会好暖和,猛一离开还不习惯。 张芷姝忍不住嘲笑自己没出息,再抱下去可能手就要不老实了。 可韩琰倒是十分守礼,不仅如此,被她一抱还整个后背都绷直了,仿佛演武场上站得笔直,等待将军检阅的士兵。 “南下你若想翻越猫儿岭,下山后第一站便是乔南城,城守与我相识,我修书一封你带着去,届时他必定会对你多些照拂,希望你南下行事。” “你不问我去干嘛就直接替我写信吗?不怕我打着你的名号在外为非作歹,闯出祸事来吗?” “无妨,大不了我挣多多的军功将功补过,总之你在外无需太多顾忌,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有我顶着!” 韩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向来律己甚严,可此刻眸中认真纵容的神色却令人心醉神迷。 “放心吧,我不会把天捅个窟窿的,虽然我这个人有时候很任性,但是办事儿还是很靠谱的,你说是不是,嗯?” “当然!你很可靠!非常可靠!” “噗嗤,韩琰,你夸奖女孩子的方式也太别致了吧,见过夸人家貌美如花夸人家聪明绝顶的,没见过有人夸女孩子非常可靠的!” 张芷姝忍俊不禁,揶揄了一番才认真地对韩琰说道:“我南下是想去贩茶,如果真的能走通这条路,以后就不愁没银子花。不过我一个女子行商多有不便,所以又找了个伙伴,是顾家村的顾长恒,你介意吗?” “他是否对你有意?你喜欢他吗?” 韩言只问了这么一句便沉着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张子书生怕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当然没有!生意上的伙伴在我心中没有男女之别!” 顾长恒看她的眼神有欣赏,有敬佩,就是没有韩琰这么痴汉。 这一点张芷姝还是能分得清的。 随即韩琰松了一口气,“既然你不喜欢他,我便没有什么好介意的。芷姝,在我这里,只要你说,我就信。” 哎哟喂,这男人,真是的,这么会撩不要命了吗? ------------ 第48章 默契 “言归正传,当务之急是如何让那帮觊觎血书的人知道你已经将东西送了出去。” 张芷姝收回了被撩拨得心荡神驰的思绪,刚才她就已经想通了韩琰的意图。 “十方楼行事诡异,血书落在他们手里,即便不被销毁也不会将真相公诸于众。” 张芷姝略微思索便与韩琰同时脱口而出:“靖王!” 二人相识一笑,默契在眼波中流转。 “太子大婚后,太傅一脉以及朝中所有老氏族便彻底倒向了东宫,靖王断然不会坐视东宫势力日益壮大。 老将军在信中提及大军开拔前,罔顾军令私自出营的明斋,便是太子的表兄,江东容氏长房嫡长孙。 明斋一出生便被当时的容德妃接进宫,不久后容德妃便怀上了当今太子,德妃便认为是明斋为她带来了好运,于是越发宠爱,令他受教于宫中名师,自幼与太子一同长大。” 韩琰凝眸眺望着远方,刚毅的面容略显沉重。 “容氏府兵见陇西军落于下风,当时便带着明斋突围,世家贵族子弟的命,比普通人矜贵。”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芷姝不服,“所谓的尊卑贵贱还不都是人定的?仅凭一个姓氏一个出身就比别人高贵?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世道如此,不公如斯。”韩琰又何尝不是满腔悲愤? “刑老将军战功赫赫,然也仅位至陇西大将军,一生守着锦都那些世家贵族子弟便是下派历练也不愿意来的贫瘠疆土,仅因出身寒门便再无晋升之机。” 英雄无用武之地,庸才却身居高位! 张芷姝心头压抑,她知道仅凭一腔热血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改变眼下的时局。 见她面色黯然,韩琰宽大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膀,“靖王兴许不是明君,但太子与老氏族牵扯太深,东宫若是一手遮天,寒门子弟便更加永无出头之日了。” “嗯,我信你,血书交给我吧,我会让马莲娇毫无破绽可言发现它。” 张芷姝已经想好了怎么做,韩琰也没有多问,而是信任地将血书交给她。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交代。” “不,我不是不放心,芷姝说道:“面见靖王,请让我同去。” “好,”张芷姝想也不想就答应。 两日后,西市口。 马莲娇穿着披风带着斗笠,手里牵了个花袄子洗得发白的小姑娘,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处不起眼的老宅院。 “姑姑,姑姑!我给你带新人来了!” 入了后院马莲娇便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 妞妞被她拉着一路疾行来到内堂,小姑娘还没看清眼前什么情况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本能反应吸吸鼻子嗅了嗅,当场不省人事地昏了过去。 “楼里的迷香还是这么厉害,迷翻一头牛都不在话下!” 马莲娇今天是来领功求赏的,是以情绪高涨,红光满面。 梅姑掌管十方楼下专司情报的宴月阁,多年经营,如今宴月阁已遍布大魏各地,所有人提及这块金字招牌,无不竖起大拇指道一句温柔乡! 销金窟里英雄冢,梅姑要做就是不断替十方楼调教风情万种的姑娘,然而马莲娇真是她见过过最蠢笨无脑的女子! 梅姑不愿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更不愿与她多言,只冷冷地睨着眼,“血书拿到了?” “姑姑真是明察秋毫料事如神!” 马莲娇逮着机会就使劲拍马屁,虽然明知道不管再怎么拍马屁,管事姑姑罚她的时候一点也不会手软,马莲娇还是堆起了满脸笑容。 “嘿嘿,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血书,姑姑,你猜韩琰将血书藏哪儿了?” 梅姑弯下腰,如玉般纤细的手指抬起妞妞的下巴,像检查货物一般,仔细端详着妞妞的五官,并不理会马莲娇。 “眼睛有泪痣,一生命运多舛,是个可怜人,不过这世间男子多数都爱垂怜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子,瞧这眉眼,将来长开一盒倒也勉强算个中等姿色,能派上用场。” “嘻嘻,我帮姑姑物色的人选必定不差,别看猫儿岭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水土还是狠养人的!如今有粮食吃了,再过过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方面黄肌瘦的鬼模样,到时我再帮姑姑多物色几个美人胚子。” 马莲娇殷切讨好,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谁能想到韩琰竟然将血书偷偷藏在老虎肚子里了!怪不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那你又是如何得手的?”梅姑生性警惕。 马莲娇便绘声绘色地说道:“韩琰将血书取回来后交给了张芷姝,打算让张芷姝呈给安郡守,再由安郡守转呈太子殿下,可惜中间出了岔子。” “什么岔子?说仔细。” “先前为了对付张芷姝,我让铁柱媳妇去找了王麻子,王麻子掳走了韩珍还差点将她玷污,这事儿原本瞒得神不知鬼不觉,可铁柱媳妇偏偏在来韩家找我时遇上了张芷姝,三两句话就被她炸出来了。” 马莲娇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铁柱媳妇真是个蠢货,不过也算她为了闺女的前程做了件好事,她把罪名全都揽在自己头上了没把我供出来。 之后张芷姝便和韩家人一起带着铁柱媳妇去着里😄讨回公道了。 他们将血书带回家后我亲眼看见张芷姝把它埋在了后院老槐树下,于是便趁他们都不在家偷偷挖了出来。 姑姑你说找到血书是不是大功一件,楼主会给我多少赏金?” 这才是马莲娇最关心的。 梅姑横眉冷冷瞧了她一眼,马莲娇立刻吓得闭上嘴巴不敢再唠叨,连忙将血书双手奉上。 “是真迹。”梅姑花了半晌时间仔细辨别真伪,事关重大,她丝毫不敢马虎。 “姑姑,既然是真的,可以向楼主请赏了吧?” 马莲娇本就不识几个字,陇西本是前朝西夷王都,是以当地使用的文字与中原以及其余三城略有不同。 刑老将军的临终绝笔,用的是中原文字,马莲娇就算看了也不认识,梅姑根本不担心她会泄露出去。 “这是半年的解药。” ------------ 第49章怎么顷刻间就成了弃子? “什么!没有其他奖赏了吗?”马莲娇很不甘心,她可是知道的,十方楼派了好几拨人都没找到血书,其中还有不少人折在韩琰手里! 她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竟只给她半年解药! “我看你是活腻了!”梅姑着急将血书送出去,对马莲娇便立刻再没了耐性。 眼看解药快要被收走,马莲娇急忙伸手去接:“我要我要,谢姑姑赏赐,楼主万寿无疆。” “拿了药,回去继续替楼主留意韩家人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像立刻来报。” “是,姑姑。” 梅姑神情肃穆,其实青铜鬼面具下明明是一张风华正盛的脸,眉眼间依旧可见昔日绝色,脸上却总是一副令人望而生畏的表情。 马莲娇犹豫再三任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领了解药都走出去了还折返回来指着昏迷不醒的妞妞说:“姑姑,她呢?” “你知道规矩,桌上有死契,让她爹娘签字画押,来银子就是你的了。”梅姑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八仙桌。 马莲娇立刻喜笑颜开地拿走了桌上的身契,“姑姑稍等我片刻,这丫头的娘被婆家给赶了出来,刚才一直跟在我们后头呢,我现在就去找她,让她签了卖身契。” 语落,马莲娇着急忙慌跑出去,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梅姑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死到临头浑然不知的蠢货,竟被人跟踪暴露了踪迹!”梅姑恨不得一刀劈了马莲娇,她沉着脸下令:“通知所有人,立刻销毁所有踪迹,撤出西原郡。” “是!”黑暗中有数道声音应下,更有两名玲珑曼妙的女子面无表情地上前,将昏迷在地的妞妞带走。 从始至终,无一人说过第二句话,更无人敢质疑梅姑的命令。 “马莲娇这个蠢货能将血书取回,也算没平白栽培她一场。可惜太蠢不堪大用,看来韩家那边还得物色新的人选。” 梅姑握紧了血书,“楼主果然神机妙算,有了这东西,江东容氏不死也得脱层皮!容皇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宅院里正在悄然人去楼空,浑然不知的马莲娇正在苦口婆心地哄骗铁柱媳妇签下卖身契。 “可是这绣坊怎么叫个宴月阁,听起来像花楼……” “呸!嫂子你这是什么话!我马莲娇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我怎么可能去那种肮脏地方?” 马莲娇闻言恼羞成怒地怪叫起来,只见她又气又急地掐着腰,面目狰狞地冲铁柱媳妇吼道:“我可真是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都多余帮你!就应该让妞妞一辈子留在穷山沟里! 将来跟你一样再找个薄情寡义的泥腿子嫁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伺候庄稼,能不能吃上饱饭全看老天爷给不给人活路! 要不是你来求我,我会去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哦,如今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替妞妞某了份好差事,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怀疑起我来了?” “不不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铁柱媳妇脸都急白了,被梁家赶出来后她也无颜回娘家气,只能无依无靠地流落街头,但只要女儿过得好,她这个当母亲的做什么都愿意。 铁柱媳妇心中悲苦,哽咽着拉住马莲娇的手殷切恳求道:“带我去见一见绣坊的东家吧!只要见一见,我立刻签了这身契,安心将妞妞交给你们。” “哼!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弯弯绕!”马莲娇刻薄地指着铁柱媳妇的鼻子骂道:“你肯定是想趁机留下来!我呸!人家要你一个啥也不会的下堂妇做甚?” “我,我会洗衣做饭洒扫庭院,什么脏活累活粗活都能做,我不要工钱,东家给口饭吃就行!” 铁柱媳妇确实打算厚着脸皮找机会留下,只见她双洗一软,伤心地跪倒在马莲娇脚边,抱着她的大腿苦苦哀求。 “娇娇,你是知道的,我现在根本地方可去,妞妞一个人孤身在外我也不放心,求你了行行好仔帮我和东家说说吧!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能跟在闺女身边看着她长大。” 儿行千里母担忧,铁柱媳妇虽然一心想让女儿逃离穷山沟,但对于马莲娇口中的富商义父以及所谓的绣坊,没有亲眼见过她又如何放心得下? 当日任凭梁铁柱如何逼问,她咬死了没将马莲娇供出来,就是打定主意要随女儿一起去。 马莲娇有片刻恍惚,突然间竟打从心底对妞妞羡慕不已,当初她被卖的时候可没有娘亲挂心,她死得早,她爹眼里只有儿子,根本看不见她这个女儿。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马莲娇咬着后槽牙,装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说道:“行吧行吧,既然你如此不放心,那我便带你过去,不过你得先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绣坊有规定闲杂人等是不能随便进出的,你在身契上按下手印就算是绣坊学徒的家眷了,我勉强还能带你进去。” “行!我按,我按!” 铁柱媳妇唯恐马莲娇反悔,当场咬破了指头按下血印。 马莲娇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心道:可是你自个非要往火坑里跳的,怨不得我!老娘皮自然不如她闺女值钱,不过换几个铜板应该没问题。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来到方才的小院,马莲娇熟门熟路地往里进,照旧刚到内院就喊了起来。 “姑姑,我拿来了梁妞妞的身契,还有她老子娘也说没地方去,求着要来咱们楼里做事儿。我瞧她身强体健手脚麻利,姑姑就发发善心收下她吧让她干什么脏活累活都行。” 院子里一片死寂,马莲娇喊了一路,来到内室才察觉到不对劲。 “娇娇,怎么没人呀?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怎么可能来错? 这院子就是原先的赌坊,马莲娇来过很多次,后来不知怎地又变成了十方楼在西原郡的藏身处,马莲娇被人从土木堡带回来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难道都走了?” 不,不可能,她刚替楼里立了大功,怎么顷刻间就成了弃子? ------------ 第50章 芷姝,我想求你一件事 马莲娇慌了,白着脸满趟地找。 她手里可是只有半年的解药,虽然张芷姝答应替她解毒,可马莲娇还是想给自己多留条后路,何况妞妞的卖身钱她还没拿到呢! 铁柱媳妇慌乱地跟在马莲娇身后,每推开一扇门里头都空空如也,丝毫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眼见马莲娇从最后一间屋子冲出来,铁柱媳妇顿时吓得哭出声来:“怎么会没人?妞妞呢?他们把妞妞带哪儿去了?” “闭嘴!吵死了!”马莲娇转身恶狠狠推了铁柱媳妇一把。 铁柱媳妇措不及防摔得双掌擦破鲜血淋漓,可她根本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又扑到了马莲娇脚边。 “妞妞呢?妞妞去哪里了?你把她还给我,我们不学什么手艺了,不学了,你把女儿还给我!” “现在想起来要女儿了?”马莲娇面目狰狞,冷漠地嘲讽道:“贪图荣华富贵的时候轻易就把女儿给出去,如今卖身契都签了又想往回要?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什么卖身契!我不卖女儿,你把妞妞还给我!”铁柱媳妇发了疯似的爬起来抓住了马莲娇。 “撒开!你抓疼我了!” 马莲娇吃痛用力一甩,顿时就把铁柱媳妇再次甩了出去,只是这一次是后脑勺直接磕在了廊下的青石台阶上,顿时鲜血喷涌而出染了满地。 “你,你没事吧!”马莲娇下意识扑上去,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又想到若是让铁柱媳妇活着回去,必然会在所有人面前告她的状,那她在韩家可就待不下去了! “张芷姝还没替我解毒,梅姑答应的卖身钱也还没给我……”马莲娇喃喃自语;“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再度转向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铁柱媳妇时,马莲娇已然起了杀心。 “我不能死,所以你死吧!” 嗷嚎一嗓子,马莲娇奋力扑上去死死掐住了铁柱媳妇的喉咙,双目赤红。 “你安心去吧!梅姑还欠着我买身银呢所以我一定会找到妞妞的!你猜的没错,宴月阁就是窑子!你的宝贝女儿将来也是和我一样吃皮肉饭的! 梅姑亲口说了,妞妞可是勾引男人的好苗子,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为宴月阁头牌呢!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啊你该欢喜才对!” “你!你……” 铁柱媳妇死死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她拼了命想反抗可手脚却没有一丝反应,意识上清醒的此时已经后悔得撕心裂肺。 马莲娇见状越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并猖狂地仰天长笑起来。 “什么富商义父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你们这帮蠢货竟还真的相信这些年我流落在外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呸!怎么不蠢死你们?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 实话告诉你,当年我根本没上山,所谓葬身虎口根本就是我爹和我哥把我卖给花楼后找的借口!现而今妞妞也要步我的后尘,哈哈哈……” 伴随着近乎癫狂的笑声,马莲娇活生生掐死了毫无反抗之力的铁柱媳妇。 她力竭瘫坐在地上,一边看着铁柱媳妇的尸体,一边摇头自言自语道:“我不想杀她的,是她逼我的,怪不得我……” 马连娇呆滞了许久,直到外头天色渐晚,她才慌张地起身夺门而出。 夜幕降临,韩家后院里,张芷姝正站在柴房门口瞠目结舌。 “这些……都是你劈的?” 韩琰点了点头。 “就用了半天?” “嗯。”韩琰又点了点头。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少了,于是又连忙补充道:“我力气比旁人大些,像这种粗一点的树干,截成段,一般人一趟能从山上背三四根下来,我一趟能背三四十根。 砍柴是粗活,我在家我就都干了,不要你动手。我会争取在这一屋子柴火用完之前赶回来的。” 韩琰说完便直勾勾地望着张芷姝,眼睛里像藏了小勾子似的,看得张芷姝心头火热。 不过很快她就稳住了心绪,问道:“你要走了?何时启程?” “今夜。” “这么急!”张芷姝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又十分赞同。 “确实,你越快返回达尔草原希望就越大,陇西军在天上的英灵一定会保佑你将公爹、二弟、三弟救回来的!你等着,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去做些干粮给你带在路上吃!” “我帮你烧锅!” “还是别了吧让小珍珍过来给我搭把手,你烧锅全程都用猛火,昨个贴饼子都糊了!” “不,我帮你烧,五妹在屋里抄写你给她的医术呢!” 自从那日韩琰将韩珍带了出去,回来以后她整个都变了,虽然还是受那事儿影响人没有以前活泼开朗,但也重新打起了精神,认真嫡跟着张芷姝学习医术。 时间是治愈心疾的良药,张芷姝相信韩珍总有一天会克服心魔,不过她有一件事情实在是很好奇。 “哎,你究竟和小珍珍说了什么?道理我也苦口婆心对跟她讲了不少,但她完全听不进去。” “不,你的话五妹全都听进去了,她只是当时还没渡过那个坎。” 韩琰跟在张芷姝身后进了灶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锅台边,随手拿起火折子九开始置火。 “我也没和她说什么大道理,只不过是求她坚持到我将爹爹他们全都带回来。 我同五妹说无论如何留着命爹爹一面,不要让爹爹死里逃生后还要承受丧女之痛。五妹是个懂事儿的孩子,她同意了。”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父尚在,如何敢损? 张芷姝忽然就有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她觉得韩琰的做法治标不治本,但眼下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芷姝,我想求你一件事。” “嗯?” “南下贩茶,你能不能带上五妹?她很乖巧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可将她作男童打扮,路上也方便。” 确实,多见见外面的大千世界心胸会变得更加开阔,不过韩琰这家伙难道不是动了其他小心思? ------------ 第51章 天赋与努力 “你是不是不放心我跟其他男子单独出远门,所以才让小珍珍看着我。” “不!我绝没有那个意思!” 张芷姝一句玩笑话,韩言腾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焦急地拉住她的手解释道:“我信你,完全相信你!芷姝,我以一名军人的名义起誓,这辈子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韩琰恨不得剖开自己的心,天知道他有多么希望眼前的女子能够看见他的心! 从前老将军教过他,人这一生能遇见完全合心意的女子很不易,真遇上了就跟攻打阵地似的,必须死死咬住,不拿下绝不能撒手! “无论置身何种境地,只要我说,你便信吗?” 对上那双诚挚坚定的眼眸,张芷姝深知这誓言的份量,当下抑制不住内心的颤栗,说话间也情不自禁带了颤音。 “信!”韩琰毫不犹疑:“哪怕世人皆不信你,我依旧会站在你身边。” “好,韩琰,为你今日此誓,我愿待来日。”张芷姝落落大方地回应了韩琰的心意。 可韩琰一见她脸上温柔的笑容却顿时跟愣头青似的,闹了个大红脸高兴得找不着背了,只一个劲儿地握紧张芷姝的手,嘴咧到耳朵后头。 “行啦,再不往炉里添把柴火就灭啦!叫你烧个锅一会猛火一会没火。” 张芷姝嫌弃地抽回手,洋装镇定地干起了活。 韩琰“嘿嘿嘿”地笑着挠了挠头赶忙去烧锅。 商贸恢复后集市上也能买到肉和一些大葱白菜土豆子了,当然,价格比往年高出四五倍,寻常人家根本看都不敢看,只能靠赈灾粮度日。 张芷姝买了半个羊头一条羊腿,羊腿上的肉剔出来切成小块。 羊头羊腿骨焯过一遍水放进大锅里猛火烧开小火慢炖,熬出鲜美的汤底。 熬汤的功夫她又想到了个好主意! 张芷姝指挥着韩琰去山上挖了黏性比较强的红泥回来,在后院建了个简易的土窑。 先用以前加盖老宅剩下的砖头围城一圈垒了个半人高的底基。 想到冬日里还能围炉烤茶取暖等其他用途,张芷姝又让韩琰在另一面加了一圈,除去添柴火的炉口,整个土窑的底基呈H形。 一头顶上砌砖封上了,另一头正好在柿子树下的,顶上的砖砌成了镂空的圆形。 不得不说家里有个男人干活就是快,张芷姝只动了动嘴,晚饭还没做好韩琰就把土窑砌好了,还兴冲冲地跑来找她邀功。 “芷姝,你过来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样子,如果不是我再推到了重新垒一个!” “好。”张芷姝莞尔,擦干净手跟在韩琰身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不到他胸口! 她在女子里身量算是中等偏高的了,没想到韩琰居然这么高! 难不成那日靖王久久不令韩琰起身,便是因为韩琰站起来后得高出他半个头,靖王同他说话就得仰着脖子? “噗嗤……”一想到还真是有这种可能,张芷姝就忍不住想笑。 魏炫那厮向来自命不凡,竟也有吃瘪的时候! “是,是我做的不好,垒成以后的样子很可笑吗?”韩琰忐忑不安,在心仪女子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哪有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气概! 张芷姝急忙收回神游的思绪,“不,好得很哩完全超出我的预期!” 韩琰动手能力很强又很用心听张芷姝的话,是以土窑砌得比张芷姝想象中还要好! 张芷姝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干得漂亮!你先置火把这头的砖面烧烫,我去和面,一会就在这里面给你烤带在路上吃的干粮。” “好!” 韩琰得了一句夸奖简直比拿了军功还开心,当下浑身干劲又开始忙前忙后。 躲在角落里的韩玥见状忍不住恨恨淬道:“瞧大哥那副不值钱的模样,真是鬼迷心窍!” “阿姐……”韩珍无奈地从医书里抬起头。 “看着我干嘛?你们一个个被她迷惑了我可还清醒着呢!看你的书去,麦冬是补阴药不是补阳药!照着抄都能抄错,两只眼睛是干嘛用的?” 韩玥性子傲,跟谁说话都没有好腔调,韩珍早就习惯了,倒是低头查看了一遍自己的手抄和张芷姝给的医书,顿时又羞愧又惊讶。 “阿姐,你刚才只扫了一眼就记住了?” “这有什么难的?麦冬有润燥作用,滋养心阴,可以缓解心阴不足引起的烦躁、失眠、心悸、多梦等症状。 另具滋养胃阴功效,能治疗由于胃阴不足引起的胃痛、胃灼热、消渴、不饥等症状。 除此之外,麦冬亦滋补肺阴,适用于心阴不足者,肺阴虚者。不可与款冬、苦瓠、苦参、青腾、鲫鱼、木耳同食……” 韩玥将医书上的记载一字不漏嫡背了下来,又敲了敲自家妹妹的脑袋嫌弃地说道:“她给你写的都是大白话,总比那些晦涩难懂的太医署医书好背多了吧!你都抄三遍了怎么就记不住呢?” 韩玥又指着其中一处道:“麦冬药性与款冬苦瓠相恶,与苦参青腾相畏,用食功效会受到抑制。也不宜与鲫鱼木耳共食,不仅会降低药效,还有可能会引起胸闷、恶心。 她连为什么相克都给你写出来了,结果你刚才背的时候还背错了,笨不笨!” 说到最后一句就有些恨不能替她背下来的意思了。 韩珍拿起医书懊恼地捂着脸,半晌才有气无力地说道:“阿姐,你的天赋比我高,不学医太可惜了。” “嘁,我才不跟她学呢!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想学医的话等娇娇姐回来,让她帮我买几本医书不就好了!” “阿姐……”韩珍实在太不知道怎么劝了,只好叹着气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总之阿姐还是小心着点吧,上次梁家嫂子来的时候一直在偷看马莲娇,我感觉她们之间似乎有什么隐情。”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早晨娇娇姐还带妞妞去赶集哩!” 韩玥言语间羡慕不已,不过娇娇姐走的时候怎么看起来好像鬼鬼祟祟的? 第一次,韩玥心里起了疑。 ------------ 第52章 与君别离 盼归期1 先前大雨连下了数日,才将放晴了两天,原本刚砌好的土窑最好是先风干两天再用,但韩琰夜里就要走,所以晚饭过后,张芷姝便将做好的馕饼挨排地放进炉子里。 “嫂嫂,嗝~这是做的什么呀?” 韩珍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晚上这一顿羊汤可叫她喝美了,半个羊头被她啃得干干净净。 晚上张芷姝拢共做了两锅羊汤,一锅是连汤带肉的,一锅是单独盛出了下手擀面的,面条里还加了甜滋滋的白菜。 韩珍韩瑜就不用说了,那叫一个敞开肚皮吃得满嘴流油。叔父韩磊疯疯癫癫地更夸张,要不是小豆芽菜们拼命拦着,他都要把头直接插金锅里吃! 就连故作矜持的韩钥到最后也装不下去,手擀面吃了三大碗才肯停。 韩琰也是,刚喝第一口羊汤就忍不住问:“从前军中伙头也时常熬一大锅羊汤,可都没你做的鲜,芷姝,这汤是怎么做的?” 如果他学会了,等将来不打战了就能卸甲归田,回家天天做好吃的给她吃! 这么想着,韩琰嘴角不由得勾起甜蜜的弧度。 “大哥笑了,大哥以往从老不爱笑……”韩钥怔怔地捧着碗。 大哥年少成名,身上背负着光耀门楣的重担,韩钥自打记事以来,大哥不是一脸肃穆就是时常眉头深锁,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韩钥从没见过大哥望向哪个女子的眼神像望向张芷姝那般炽热,大哥像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凭什么?大哥对她这个亲妹子还时常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呢,凭什么对大灾星这么好! 韩钥心里极度不平衡,可她知道眼下不管说什么都不能让大哥回心转意。 哼!反正大哥今晚就要走了,等大哥走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韩钥恨恨地抓起羊腿骨咬下一大口去,不想再看自家大哥没出息的样儿,干脆抱着碗扭过头专心吃肉去,头要吃饱饱才能有力气继续跟大灾星斗下去! 张芷姝当时将熬羊汤的秘方给韩琰说得很仔细,见韩珍似乎也对做饭很感兴趣,便打趣道:“你们兄妹俩以后都去开酒楼当厨子算了,我这做的是馕饼。 这一锅先烤薄的,薄的熟得快吃起来还脆,瞧见折面没,撒满了芝麻,烤的时侯有芝麻的这面朝上,到时一出锅喷香喷香的!等薄的都烤完了再烤厚的,厚得口感扎实,耐饿。” 窑是事先烤热好的,砖面已经发红滚烫,擀得薄薄戳了无数小孔的馕饼放进去,盖上口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熟了,揭下来背面朝上整齐摆放在方桌上。 再放第二锅进去烤,反复几次,直到薄馕饼全都烤熟底下再填柴火进去烧,烧个半个时辰左右就可以把后馕饼放进去烤了。 张芷姝生怕路上不够吃,所以做了一锅又一锅,直至月上树梢仍不肯停歇。 弟弟妹妹们都被韩琰赶去睡觉了,他有很多话想说。 “芷姝,够了,已经很多了不用再做了。” “最后一锅再烤点地瓜干,地瓜我都是切成条还用糖提前腌渍过的,等烤好以后吃起来会很有嚼劲,到时候给你专门单装在一个小包袱里,万一你连夜赶路骑马累了就可以掏出来当零嘴吃,醒醒困。” 张芷姝一说完脑海里立刻就有了画面。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英姿飒爽的年轻将军星夜兼程急急奔赴边关,途中突然掏出一块地瓜干嚼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芷姝忍不住捧腹大笑。 韩琰虽不明所以但也察觉到她似乎是在笑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没有出言打扰,张芷姝脸上的笑容太灿烂了,灿烂到仿佛黑夜中最璀璨的星星。 “不好意思,失态了,对了,你想跟我说啥?” 张芷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憋住,正正经经地看着韩琰。 韩琰也按下了意动情迷的心绪,向着面前的女子拱手作揖。 “我此去尚不知归期,家中一切拖累你了,芷姝,你受累了。” “不累不累,多大点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张芷姝笑着摆了摆手,一派轻松地说道:“韩钥虽然嘴巴讨厌,但是很会照顾叔父,瑜儿就更懂事了根本累不着我。至于马莲娇,她还得求着我做解药呢!嘻嘻,谅它也不敢不听我的话!” “我知道你胸有成算,也知道你事事周全,可终究还是韩家和我拖累你了。” 如果不是想着他想着韩家,那天她就可以追随靖王而去了…… 韩琰身披战甲孑然一身立在树下,俊美坚毅的面容在月光下越发显得清冷肃然。 他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重,背负着这份沉重,想靠近她又觉得自己不配,更不应那么自私。 可离开她又如剜心之痛,韩琰只觉得战场上无论受再重的上他都能凭意志挺过来,唯独离开她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芷姝,靖王说的没错,你当配更加广阔的天地……” “靖王说这话是就没安好心,你没看他当时那副挑拨离间的小人嘴脸。” “不,你的广阔天地我会一刀一枪地替你打下里!芷姝,你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韩琰身上是陇西军与天斗与地争,从不知退缩为何物的血性,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心仪的女子。 张芷姝感受到了男人真挚的心意,眼眶湿润,她迅速地转过身拭去眼角的泪,再回头时又是一派轻松笑容满面。 “行啦,别婆婆妈妈了,你可是天生神力的韩千户啊!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上回那么危险不也挺过来了吗?往后只有好运气,不会再有厄运了!” 张芷姝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馕,“诺,都装上吧别浪费我一番心意,路上饿了一定停下来吃饱再继续,身体是打战的本钱。” “对了,如果见到公爹、二弟三弟,记得让他们先把这个药吃了。” “好。”韩琰接过药丝毫没有犹疑,他打从心底里相信张芷姝的医术。 ------------ 第53章 与君别离 盼归期2 韩家人被困在草原深处,环境恶劣缺水少粮,身体必定十分虚弱。 张芷姝特意给了韩琰几瓶补充体力的凝露,为了不穿帮,她还细心地将现代化的玻璃药瓶换成了小瓷瓶,虽然密封性就没有玻璃药瓶好了,但对药效影响不大。 “这些是上好的止血药、金创药、风寒退热散……总之能准备的常用药我都准备了,你一并带上。” “祝君此去,百战百胜,早日凯旋!”张芷姝眸色坚定,语调铿锵有力。 她的脸上没有寻常女子送夫君出征时的悲伤哀愁,而是燃烧着熊熊斗志,亮晶晶地,极其鼓舞人心! 韩琰重重点了点头,拿上行囊二人一同来到院外。 门口干枯了老榆树下赫然拴着一匹神气的枣红色骏马,与之飒爽的英资相比,后院的大驴子就略显猥琐了, 韩琰将行囊绑在了马背上,张芷姝也走过去摸了小马的脑袋。 “靖王倒是真心想拉拢你,上次是好几箱名贵药材,这次又是赠宝马转壮你行色。” 只是上位者的人情往往很难偿还,不知将来靖王会如何利用这笔雪中送炭的恩情。 想到上次见面时,魏炫对韩琰事近乎威逼利诱,虽然韩琰坚持忠君报国不问前程,但靖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帮身居高位的人,若不能为他们所用,只怕他们要动杀心! 张芷姝想得出神,蛾眉轻颦的模样令韩琰忍不住想伸出手取抚平她的眉心。 不过韩琰没有造次,而是谨守礼法,转而扯开话题说道:“这匹马还没起名字呢,我看它很喜欢你,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确实,靖王给的这匹马是辽西草原血统最纯正,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逐风驹,性子烈着呢! 来到这个家以后,除了韩琰跟张芷姝,谁靠近它都不行,掀开蹄子踢人那叫一踢一个准呐! “是匹红马,就叫火耳吧!” “火耳为耿,寓意忠心耿耿,这名字起得好,就叫火耳!” 韩琰利落地翻身上马,英姿勃发的模样让张芷姝仿佛看见了他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珍重!” “等我!我很快回来!” 没有依依不舍没有泪眼婆娑,张芷姝目送着韩琰的身影消失在村口,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一路上韩琰拼命克制自己,他不能回头,因为回头在多看她一眼恐怕就再也没有不惧死亡的勇气。 “他果然是注定要去建功立业的……” 有些男人是不能拴在裤腰带上的,人生第一次,张芷姝开始思考,她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韩琰很好,对她的心意直白而热烈,可是韩琰并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 “笑死,我做这些做什么?难不成……” 难不成真打算跟韩琰过一辈子? 张芷姝被心底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其实穿进这本书之前,作为国家情报局的秘密特工,她也穿越过其他世界。只不过以前的穿越都是在做任务,任务完成了以后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穿书还是黄花大闺女坐轿子头一回,所以张芷姝也不知道到最后会是什么样。 但她是个天性乐观开朗的人,“走一步算一步吧!横竖先过好眼下的日子……啊!真冷!” 立过冬的深夜霜气凝重,张芷姝冻得不行,赶紧关紧院门,收拾收拾回屋睡觉去。 山脚矮坡上,靖王饶有兴致地看着张芷姝送走了韩琰。见她不曾哭哭啼啼亦不见半分依依不舍,想起她在太子面前口口声声称“我夫”,魏炫眼底玩味更盛了。 “皇子哥是不是瞧上院里那娘们了?太远了看不清模样,不过看身段应该好生养,弟弟帮你抢了来替你传宗接代!” “放肆!靖王驾前,尔敢造次!” 雷镇魁瓮里翁气的声音刚落地,又圆又粗的大鼻头就被一把锋利的长剑抵住。 他也是个硬茬子货,不仅不躲闪还蹭一下往前一步。 鼻头被剑尖刺破,顿时血流如注。 司棋面若寒霜,握剑得手没有分毫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子哥,你养的这个小丫头了不得啊!她是真想杀我啊!” 雷镇魁虽出身草莽大字不识,可也不是会拿自个小命儿闹着玩的人。 见司棋不退,靖王也不发话,当下便捂着流血的鼻子退回原处去。 “乖乖,黄毛小丫头心真狠,鼻子都快被你戳穿了,啧啧啧,就你这么凶,将来还怎么说婆家?若是嫁不出去,我皇子哥岂不是得养活你一辈子?” 雷镇魁打小就好动爱说话,就连亲爹都受不了他。 可是偏偏司棋对他的话恍若未闻,见他不敢再逾矩,便收了剑,垂手退到一边,隐于黑暗中消失不见。 候镇魁瞪大了眼睛,又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见司棋在哪里,不由得大呼小叫起来:“见鬼了,皇子哥身边都是能人啊!” 魏炫此刻心中十分后悔,悔不该当初邬鋆麒亲自带兵剿匪时,他闲来无事救下了辽西草原大匪首的儿子! “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金沙寨的地下运兵道?你究竟是谁!” 被杀得无路可退的雷镇魁当时瞪大了眼睛问他,魏炫随口说了句:“我是大魏的皇子。” 从此以后便多了个“皇子哥”的不伦不类称呼。 雷镇魁去年刚及冠,只不过皮肤粗糙黝黑又胡子拉碴,长相是着急了些,说他家里儿子刚及冠都有人信! “雷镇魁,金沙寨已经被朝廷招安了,你爹可是一直都希望你弃暗投明,改一改身上的匪气。” “嘿嘿,皇子哥你别生气嘛!我改还不行嘛!”雷镇魁憨笑着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爹说了,不用怕靖王,都是豪气干云的男子汉,就拿他当自家兄弟待,靖王有权有势,凡事多听他的就行。 雷镇魁虽然觉得他爹说这些话时有点像临终遗言,不会辽西城主的招安文书都昭告天下了,听说他爹跟寨子里的兄弟们如今都被编入了辽西军中,也算是摇身一变吃上皇粮了! ------------ 第54章看来我以后可以享清福咯 雷镇魁冲魏炫笑得没心没肺。 “我爹是土匪,我娘和寨子里那些姨娘都是他抢来的。我爷爷也是土匪,我奶奶跟那些姨奶也都是为爷爷抢回来的。所以只要看上眼的女人,抢回来准没错!皇子哥你脸皮薄,镇魁帮你去抢,一句话的事儿!” 抢?他堂堂大魏帝后正统嫡出的皇子,看上一个女人还得着去抢吗?简直可笑!锦都多少千金贵女挤破头想成为靖王妃! 魏炫眸色阴郁,“雷镇魁,本王不需要你去抢女人,但需要你去抢军功。” “跟天生神力勇冠三军的韩千户抢?”雷镇魁眼睛瞪得像铜铃。 魏炫不悦,茶褐色眸子里闪烁的危险的光芒:“如何,不敢吗?” “皇子哥,还真不是敢不敢的事情,是能不能抢得过!”雷镇魁虽然出身草莽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有一件事儿他比谁都门清。 “俗话说胳膊拗不过大腿,鸡蛋也不能拿去碰石头啊!我雷镇魁就三板斧,去跟韩千户抢军功不纯纯闹笑话吗?嘿嘿,而且我现在是皇子哥的人,争不过到时候还丢皇子哥的脸,得不偿失嘛!” “既然你如此无用,本王又何须留你性命?” 魏炫眼底腾起了杀气,黑暗中司棋悄然拔剑出鞘。 雷镇魁剑玩笑开大了立马陪着笑脸说道:“虽然抢军功抢不过韩千户,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辽西所有草原的地形! 从小我就是光着脚穿梭在各个草原长大的,我爹说了,只有实实在在地用自己所脚丈量国草原上的每一寸土地,才能牢牢记住所有地貌! 皇子哥不是说韩千户要去达尔草原吗?之前他们先锋营之所以会陷在那,就是因为达西草原地形复杂,既有沙丘流沙,又有湿地沼泽,一不小心就容易迷路。 但只要有我镇魁在,就算是十万兵马,我都能给你平安带出来!” 雷家人之所以能够世代盘踞金沙寨,成为草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响马,靠的就是对于地形的了解。 雷氏不仅了解地面上的地形,相传他们在草原上许多地方的地下都偷偷挖了通道。 一方面是藏匿打家劫舍得来的金银珠宝,一方面是被朝廷围剿时能够躲到地下保存实力。 魏炫从不做无用功,之所以容忍雷镇魁的碎嘴,就是因为他确实有用。 “司棋。” “奴婢在。” “把雷镇魁交到韩千户手上,告诉他,算本王对刑老将军的敬意。” “诺!” 司棋与侍剑截然不同,她从不问缘由也从没有任何痴心妄想,只执行命令。 候镇魁被他一个小丫头再次拿剑指着,本想发怒跳脚,但看他们主仆二人一个比一个冷血无情,不禁缩着脖子,老老实实按靖王的意思去做。 “起风了,父皇……” 旷野上的风冰冷刺骨,山坡上的人影遗世而独立…… 次日晌午,睡过头的张芷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个身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起来梳洗。 等她推开房门,韩珍跟韩瑜兄妹俩已经合力将中午的饭都做好了,看样子还服侍叔父先吃了。 张芷姝着急先给叔父把脉,把脉得同时也在一点点教韩珍如何望闻问切。 “问这个环节切不可忽略,尤其是患者从前患过的疾病,必须问清楚,否则出现什么意外谁也承担不起!” 韩珍默默点头。 张芷姝又简单地问了几句,最后才放韩磊出去玩去。 堂屋内,桌上摆放着粘稠的米粥,松软的小烙饼,一盆焖土豆块,一盘炒白菜。 简简单单的一餐,但出自两个小豆芽菜之手,张芷姝久忍不住竖起大拇子夸奖:“小珍珍跟瑜儿真棒!有你们在,看来我以后可以享清福咯!” “嫂嫂当然可以享清福!”韩珍往张芷姝面前摆了一双筷子,又道:“虽然我们做的饭菜没有嫂嫂做的香,但我们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呸!你可真是劳碌的丫鬟命!凭什么让咱们做呀娶她进门是干嘛的?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她既没替老韩家延续香火,再不干活,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韩钥还没落坐就开始挑刺。 张芷姝也不惯着她,当即冷笑着范文道:“你家是有矿啊还是有皇位要继承?动不动就延续香火,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说这些也不嫌臊得慌!” “你!” “我什么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至于干活,你们家那么想找人干活有本事买几个奴仆回来呀!你哥八抬大轿娶我进门是来给你当嫂子的,不是当奴婢!” 张芷姝起身将对面那只碗连同筷子一起收了回去,凶巴巴地的瞪着韩钥说道:“别以为你哥走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没人管,只要我还在这个家一天,你就必须给我改到考你身上那些臭毛病!改不掉不给你饭吃!” “我有什么毛病?你满口胡言!” “爱慕虚荣,贪小便宜,言语刻薄,偷奸耍滑……目前暂时就发现这么多,其他的以后慢慢再说。”张芷姝指正得很认真。 韩钥当场就急了:“都是没有的事儿!十里八乡谁不夸我伶俐懂事儿!大灾星你少血口喷人!” “哦,再加一个,爱造谣,乱给别人扣罪名。” “你!” “别你呀我的了,你要是再不改,我就把你的臭德行写程告示贴得满大街都是,我看你还怎么找你伟大的娇娇姐给你介绍好人家去!” 打蛇打七寸,张芷姝算是看出来了,肚子填饱以后,韩钥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她一直想塑造出好人家好闺女的名声方便以后嫁人。 韩钥小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愣了许久才咬牙切齿道:“好会写告示难道我就不会吗?我也可以把你干的那些丑事全部写出来贴到大街上去!” “那又如何?”张芷姝无赖地耸了耸肩膀,一副滚刀肉的模样:“铁就贴呗横竖我都已经嫁人了,我又不怕。” 韩钥气结,可刚经历过饥荒,她对食物几乎视若性命! ------------ 第55章 张芷姝,你可愿随本王同去? 刚经历过饥荒,饿肚子的滋味还历历在目,韩钥衡量了又衡量,最后还是腮帮子气鼓鼓扭头找她的娇娇姐去。 张芷姝也不理她,韩珍见状只好赶忙打圆场。 “日久见人心,嫂嫂别跟我阿姐一般见识,慢慢的她会知道究竟什么是真心什么是虚情假意。对了,早起铁柱哥跟梁叔父到处着妞妞呢!” “妞妞不见了?” 想起那个眼角有泪痣怯生生的小女孩,张芷姝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韩瑜跟妞妞同岁,俩人以前经常在一块玩,听了这事儿立马焦急地比划了起来。 “嫂嫂,瑜儿是说梁家嫂嫂下堂之后一直住在村外不远的破庙里,妞妞每日都瞒着家里人去给她送饭。” “那这个消息得告诉铁柱哥和梁叔父。” 我去! 韩瑜当即放下碗筷冲了出去,韩珍起身追出去大喊道:“跑慢点别摔跤了,叔父家要是没有人的话你就直接去破庙看看什么情况!” 好! 韩瑜边跑边回头摆了摆手,韩珍扶着门框忍不住叹气:“希望妞妞平安无事吧。” “上次的事儿,你不恨妞妞吗?” 张芷姝试探性地触碰她心里的伤口,韩珍果然瞬间摇摇欲坠。 “嫂嫂……”韩珍小脸煞白可依旧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妞妞是妞妞,她娘是她娘,我永远不会原谅梁柳氏,可也不怪妞妞。” “好姑娘,你心中的这一片纯良来日必会成为你的福报。” 张芷姝感动底走上前去给了韩珍一个大大的拥抱,惊喜地发现:“小丫头,你最近好像长个了,这么快就到我胸口了!” “是嫂嫂做的饭好吃,我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韩珍心满意足趴在嫂嫂温暖的怀抱里,现在的日子是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嫂嫂说得对,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姑嫂俩腻歪了一会才继续落座,简单地吃过午饭,韩珍留在家看门,张芷姝就扛着锄头上山了。 到了深山林子里,照旧先把玉虎二虎放出来跑一跑。 “你俩往山里跑,千万别吓到人知道吗!” “嗷~” 二虎弓起后背抖了抖,欢快地仰天长啸撒欢似的蹿了出去,玉虎悠哉悠哉地走在它后头。 张芷姝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两只小老虎如今体型已经基本稳住不会再猛长了,也就是一头幼象的大小,比普通成年老虎大了一倍,说是巨虎倒也能糊弄得过去。 “等他们完全能听懂话了,哼!以后谁再敢惹我生气,直接放老虎咬他!” 张芷姝一边碎碎念一边就着枯死的野槐根挖了下去,连挖了几铲子,撅出了好几根手臂粗的野槐根。她敲落了上头结块的泥土,拍了拍干净才扔进背篓里。 挖满了一筐又背到了小溪涧去清洗,张芷姝做事儿很仔细,然而不管多全神贯注,从前养成的警惕性一分也不会少。 “阁下再往前靠就冒昧了。”张芷姝一只手摸向了腰间的短刀,侧身呈防御姿态,眼底满是警惕。 来人解下披风。 一见是魏炫那厮,周身杀气顿时散了去。 “怎么是你呀靖王殿下。”张芷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藏起刀转身继续清洗野槐根,心理却不住地犯嘀咕。 大魏的皇子都这么闲吗? 魏炫怎么天天没事干来她面前晃? 该不会是喜欢她吧?不至于啊这张脸虽然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但张芷姝每天晚上都往脸上敷厚厚一层的玉颜霜。 玉颜霜用的是霜里藏针的秘方,能直达皮肤深处滋养肌肤。 这方子还是张芷姝当初追查一股倒卖文物的外国间谍时,意外从一处汉代皇后的古墓中发现的。 前世她专门找齐了方子上的一百多种药材,给自己做了一大堆出来,平时不用出任务就涂脸,涂全身。 玉颜霜是专门针对肌肤护理的一味药,用了它其他什么昂贵的护肤品都不用,全身皮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细腻白皙光滑,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唯一的弊端就是用药期间肌肤会返黄,已经存在的问题也会在药性的刺激下全都表出来。 比如皮肤深层的痘痘,斑点,干纹细纹,毛孔粗糙等等。 所以张芷姝最近这张脸是又黄又糙皱巴还长满了斑,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黄脸婆,根本没法看。 魏炫上次见到她就皱起了眉头,这次眉头皱得更深了,眸子里更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村妇,你对你的脸动了什么手脚,怎地伤快好了反而越丑了?” “殿下有没有想过可能民妇本身就其貌不扬呢?”张芷姝头也不回,一边翻着白眼继续干活,一边默默在心里淬道:等老娘悄悄用完三个疗程的玉颜霜惊艳死你! 狗眼看人低!村妇,村妇……老娘没有名字吗?傲慢的家伙! “啊嚏!” 张芷姝心里还没骂完魏炫就重重打了个喷嚏,他立即横眉指着她:“村妇!你是不是在心里咒骂本王呢?” 心里明明想着:骂的就是你略略略! 嘴上却滴水不漏:“靖王殿下多虑了,民妇可不敢以下犯上。” “哼!”魏炫吃了憋,不由得沉下脸生起了闷气。 张芷姝见状又赶忙放低了姿态,陪着笑脸道:“靖王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民妇能力低微,亦不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着实惭愧啊!” “呵,本王还没说要你替本王办事儿,你倒是先拒绝了。”魏炫又怎么可能听不懂张芷姝的弦外之音。 “嘿嘿。”张芷姝干笑着摸了摸鼻子,单刀直入:“殿下特意寻到山上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总不能是来跟她拌嘴的吧! “张芷姝。” 靖王突然连名带姓,吓得张芷姝一个激灵,本能地站直了身体。 “本王要回都了。” “哦……” 回就回呗,专程跑来告诉她干啥?难不成还指望她给他办个欢送仪式啊! 脑海里正天马行空不受控制,忽然听得靖王用极其低沉地声音问道: 张芷姝,你可愿随本王同去? ------------ 第56章 市井中的神秘人 去干啥? 张芷姝一脸懵,下意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我要南下去做买卖发家致富,才不要跟你一起卷入权力的斗争。” “你!” 魏炫想骂该死的无知村妇不识抬举不知好歹,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地变成了毫无征兆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芷姝白眼翻到后脑勺又默默翻了回来,心道你丫可别笑抽过去再烫地上讹人,我现在可穷得想咬人! 魏炫直笑得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花,他斜斜地着眸子,谪仙般不是人间烟火的清贵面容上,此刻满是讽刺。 “本王倒要瞧瞧你所谓的发家致富能做到什么程度!” 魏炫的声音里透着噬人的冷漠与无情。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从商乃是不入流的行当,将来总有一日你会跪倒在本王脚下,后悔今日拒绝了本王的一片爱才之心。” “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真有那一日,我便是跪求殿下又如何,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丢脸啊,殿下身份尊贵民妇卑微,本来见到殿下就要跪的。” 张芷姝满嘴跑货车,厚脸皮的程度更是令魏炫气结却又那她没办法。 “油盐不进,难怪圣人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啊对对对,靖王殿下说得都对,所以麻烦您以后不要再试图招揽民妇了,毕竟民妇是女子身小人心,两者兼具更难养!” 又一次,靖王与张芷姝的会面不欢而散! 魏炫拂袖离开前想刀张芷姝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张芷姝撇了撇嘴,“切,净耽误我干活!太子到底在跟什么呀倒是跟靖王打起来呀!省得他一天到晚无事生非!” 数千里之外,繁华的锦都,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即将到来的太子大婚典礼。 “听说官家要开天坛祭告皇天后土,还要到太庙叩拜祖宗,太子妃的册立典礼更是比照着中宫皇后的规格来的呢!” “正常!” 城楼下的小茶馆,一身穿长袍作文人打扮的男子端起茶盏和一碟点心就来到了隔壁人多的那一桌。 “诸位,拼个座儿?” “快请,快请,哥几个高抬贵臀,往那边挪一挪让这位先生落座。” “哈哈哈哈……”做东的男子妙语连珠引起满堂哄笑。 长袍男子似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内幕要说,见他一脸神秘的样子大伙儿赶忙让座,等他挤进去以后,就连其客人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太子妃高氏可是出身名门啊!先祖配享太庙,四位入了名臣阁,高太傅本身更是三朝元老,既是诸位皇子公主们的授业恩师,又是连续七届科考的主考官,可谓门生故旧遍布天下。” 长袍男子像高氏一族代言人似的,对高氏满门那是夸了又夸。 只听他继续说道:“咱们这位太子妃可是高氏长房嫡女,父亲又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其母来自辽西,是邬城主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大婚后,东宫等于是同时获得了天下文人的认可以及辽西的助益。加之中宫容皇后乃是江东容氏,江东早就站在东宫这边了! 至于雀北,黄沙遍地的荒芜之地,城主尚未及冠,雀北大小事情都掌握在老城主夫人手里,而老城主夫人呢恰恰就是大魏的长公主,咱们太子爷的皇姑母。 诸位,当下局势不用我再多说了吧!瞎子都能看出来储君继位是天下大势所趋!”长袍男子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众人也纷纷赞同他的观点。 “天下四城,还有南境呢?” 有个不知道坐在角落里的显眼包贸然插了一句,众人先是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又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十万深山里那帮南蛮子跟不开化似的,除了每年的入朝述职,几乎不与外界来往。” “辽西与南境接壤尚不通商,更勿论江东跟它中间横着滔滔骊水,锦都雀北更是跟南境相隔千里。” “穷山恶水处刁民,十万深山能养出什么好鸟?听说南蛮子都食生肉身披兽皮,男女老少,时常连衣裳都不穿,粗鄙不堪,有辱斯文!” “不会吧……”人群中忽然多了一道弱弱的反驳声。 “南境流光丝可是万金难求的宝物!相传每逢巧女娘娘诞辰,南境女子不分老少全都会穿上流光丝做成的华美衣裳参加庙会,一年一度,盛况丝毫不输锦都的上元灯会。” 帮南境解释了几句的那人刚一说完便接收到周围无数人的眼刀子,那人尴尬地左看右看,最终灰溜溜地坐了回去不敢再言语。 锦都就是这么个神奇的地方,众人人云亦云时听不得任何不同的声音。 长袍男子的夸夸其谈还在继续,角落里方才站起来反驳那人见窗边独坐的少女起身,立刻撂下一锭银子跟了上去。 “少主……” “入乡随俗,来了锦都就称呼我为小姐。” “是的,小姐。” 随从打扮的男子颔首,恪守规矩,紧紧跟在少女三步之后,不管少女时而放慢脚步看看路边的摊子,还是时发现了新奇的东西加快脚步,男子始终保持着相应的距离,不敢逾矩。 “阚奚。” “小姐请吩咐。” “你觉得我阿父让咱们跑这一趟有必要吗?” “南主英明,咱们不来又如何得知天之脚下之民竟都是些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之辈呢?” “如此说来,你也认为跟锦都通商没有必要了。” “嗯,属下认为确实没有必要。”随从打扮的阚奚真实身份是安南军第一军师,更是南境第一智囊。 阚奚此时清俊的面上哪儿还有方才茶棚里的半分怯弱?取而代之的是傲视天下的睥睨。 “一来路途太过遥远,沿途不太平,想要打通商路前期必定需要耗费大量兵力消灭或者镇压沿途猖獗都匪患。 二来锦都这帮一叶障目的鼠辈,根本没资格享用我们南境十万深山里的丰饶物产!” “哈哈哈哈哈……阚奚,你这话我爱听,对,没错!锦都鼠辈不配!” 狄昭放声大笑,直笑得脸上的人皮面具差点掉下来! ------------ 第57章 狐假虎威 当街强买强卖 阳光下,狄昭身上的流光丝月牙白素色凤尾裙在行走间闪烁着斑斓的流光,灿烂却不夺目,很快便引起了一旁人的瞩目。 “小姐你快看呐,那女子身上的衣裙是什么布料,奴婢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 锦都最大的绸缎庄内,清莺只瞥了街上一眼便一个劲儿地去拉自家小姐。 “干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就不信世上还有我们高家人没见过的布料!” 高玉瑶本来就烦躁。 “该死的二房就是处处想压我风头!太子妃册立大典上我本来打算穿蜀锦,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结果二房那位定了一身比我还华丽的蜀锦,这让我还怎么穿得出去!” “可是小姐,她身上的裙子会发光耶!” “哪儿呢!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裙子会发……光!” 高玉瑶转身过来那一刹那就愣了,话都没说完下巴差点掉地上。 “真的在发光,掌柜的,掌柜的!” “来了来了,高小姐您请吩咐。” 王掌柜的一脸富态为人处事八面玲珑,面对高玉瑶这样的贵客更是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你看街上那个庶民,她身上穿的裙子能看出来是什么布料吗?” 王掌柜顺着高玉瑶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他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眼神不太好。 不过王掌柜是不会在贵客面前自曝缺点的,只见他堆起满脸和气的笑。 “隔太远了只能瞧个七八分,小姐稍候,待小人过去看仔细了再回来禀报小姐。” 高玉瑶傲慢地摆了摆手,示意王掌柜快去快回。 不多时王掌柜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兴奋激动得语无伦次。 “是流光丝!小人年轻时有幸安南城见过,那位姑娘身上穿的虽素色,行走间流光溢映不明显,但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流光丝!” “流光丝?”清莺后知后觉喊出声儿来。 “太子妃大婚的吉服用的就是宫中库房珍藏的流光丝,司衣局召集了数百绣娘,日夜赶工,花费了足足大半年才做成这么一件,据说美到让人移不开眼!” “那是什么人呀,居然也穿流光丝,流光丝不是宫中贡品嘛!”高玉瑶撅着嘴闻。 那玩意儿稀罕得紧,南蛮子小气,每年只肯进贡那么十几匹,宫中人多,根本不够分。 饶是高氏如此显赫的门第,高玉瑶也是至今只听过流光丝其名,从未见过实物如何。 王掌柜看出高玉瑶心动了,赶忙陪着笑哄道:“那姑娘来自南境,应该是普通平民,听她身边的随从说来咱们锦都是想做点小买卖的。 小姐如果喜欢,要不小人去问问那位姑娘此次有没有带流光丝来。” 王掌柜心道未来太子妃高氏一族的面子对方还能不给嘛!这事儿替高玉瑶办好了,以后太子妃娘家人可就是他呈祥绸缎庄的老熟客了! 高玉瑶点了点头又道:“我跟你一块去吧,她身上裙子的样式瞧着也蛮新颖,我去看看去。” “好的好的,小姐请!”高玉瑶亲自出马,王掌柜可是巴不得呢!旁的不说,就说高氏闺女上个街,奴仆随从乌泱泱一大群这个派头,就足够唬人了吧! 可是偏偏高玉瑶在平民打扮的一男一女面前被下了面子。 “我说不卖,请你滚开。” 狄昭刚刚正在和阚奚感慨呢,锦都人傻东西倒还挺好吃的,街上随便一个小摊卖的馄炖都好吃。 然后突然莫名其妙微上来一群人,张口就要跟她买流光丝,她说了南境明闻规定,禁止任何人将流光丝带出境售卖,她这次来没带,对方死活不信。 阚奚看出对方来头不小,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为大局计还是低调行事为好,于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狄昭不要冲动。 狄昭吐了吐舌头,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可是一直好好在跟他们沟通了,连滚开都用了请字,是他们听不懂人话,将来阿父问起来,阚奚你可得作证,这事儿可不能怨我。” “大胆贱妇,你骂谁听不懂人话呢?我们小姐可是高家二房嫡女!当朝太子妃的妹妹!” “哦,那又如何?” 狄昭依旧满不在乎,更可怕的是她眼底还含了几分赤裸裸的蔑视。 “你!贱妇你敢藐视我们家小姐!” 清莺为虎作伥惯了何时受过这等闲气啊!当场暴跳如雷,若不是当街,人来人往众多,她恨不得将狄昭拖下去乱棍打死。 王掌柜见形势不妙赶忙跳出来打圆场。 “各位各位,都被伤了和气,实是小事一桩。清莺姑娘先消消气,消消气,这位姑娘来自南境,他们那的规矩和我们不一样,言语上有所冒犯,清莺姑娘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言外之意不还是在说我们是南蛮子,不懂礼数不开化么!”狄昭行事说话向来随心所欲,她可不管什么看破不说破顺着台阶下。 “掌柜的,你这么捧一踩一,看来是相当看不起我们南境啊!” “你们那地方别说鸟不拉屎了,简直狗都不拉屎,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南蛮子就是南蛮子,真没规矩!” “哦,原来当街强买强卖就是你们锦都人的规矩。” 狄昭又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从始至终,她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高玉瑶等人嘴都快气歪了。 高玉瑶再也忍不住了,冷哼着说道:“奇货可居,你不就是仗着手里有货想吊高价了卖吗?说吧,多少钱愿意卖给我三匹流光丝,你说个数儿。” 狄昭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高玉瑶立刻转过身,对身边婢女说道:“拿张一千两的银票给她。” “不!”狄昭依旧竖着一根手指,面上皮笑肉不笑,眼神里全是不怀好意。 “难不成三匹布你要一万两?”高玉瑶满脸不敢置信。 清莺见自家小姐似是被捉弄了,立刻冲出来恶狠狠地冲狄昭脸上淬了一口唾沫,咒骂道:“呸!南蛮子你想钱想疯了吧!几匹破布张口就要一万两,怎么不去抢?” ------------ 第58章究竟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南境少主当街受辱! 狄昭面上却笑容依旧,周身更是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甚至还用亮晶晶的眼神阻止了阚奚拔剑砍下对方的脑袋。 只见她从袖中掏出同样是流光丝做成的手帕,与她身上凤尾裙同色的方形帕子,仔细一看那上头形态可掬惟妙惟肖的锦鲤竟然还是双面异色绣! 王掌柜看得昏花的老眼都直了。 可狄昭擦了擦脸上便随手将丝帕丢在了地上! 高玉瑶不惜狐假虎威,花费重金也想要得到的东西,在狄昭这里却不过是日常所用之物而已,只要她高兴,随时可以换新的。 狄昭依旧竖起了一根手指,只是这一回她好心解释了。 “我说的是一匹也不会卖给你,不仅如此,接下来我还要让锦都其他名门闺秀人手一匹流光丝,唯独你高氏女,此生休想身披我南境流光丝寸缕!”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南蛮子怕不是个疯子吧说什么胡……呃……” 清莺话还没说完,啪嗒一声,一颗脑袋便滚到了高玉瑶脚边,眼珠子瞪得老圆老圆,嘴巴似乎还动了动在喊她“小姐”…… “啊!杀人啦杀人啦!” “救命啊!” …… 周围尖叫声四起,刚才还围着看热闹的人被吓得屁滚尿流。 高家的随从迅速上前将昏死在地上的高玉瑶团团围住,为首的侍卫长额前冷汗淋漓,距离这么近,可他们干刚才谁也没有看见对方是如何出剑的! 如果不是地上正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如果不是对方细如银蛇的软剑上还有鲜血在滴,高峰打死也不敢相信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够做到出剑疾如闪电! “快将小姐带走!” 面对如此可怕的强敌,高峰丝毫不敢马虎,他既做好了战斗准备,同时也在拼命瞅准时机想撤退。 狄昭悠哉悠哉地走回了方才的馄炖摊,路过阚奚身旁时略微停下了脚步,只说了一句话:“除了那女的,一个不留!” “是。” 话音尚在原地盘旋,一道如魅般的鬼影便飞了出去。 不多时,狄昭碗底的几颗馄炖吃完,地上已经七零八落横满了尸体。 “行啊阚奚,阿父还说你多年不练剑了怀疑你退步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厉害!” 狄昭朝置身血海之中却不染一丝衣袍的男子竖起了大拇指。 阚奚有些无奈,“属下现在比较担心少主回去以后会被南主责罚。” “难道不是应该先担心大魏皇帝的责罚吗?我们可是当街杀人耶,杀的还是大魏皇帝的准亲家。” “他们不敢。” 阚奚语气平淡,眸中的坚信却带着傲然的底气。 “哈哈哈哈哈……”狄昭笑得很开心,一只手托着下巴狠狠地赞同。 “辽西正准备跟西夷叛军决一死战,大魏皇帝正望穿秋水地等着南境替他打造兵器呢!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确实不敢轻易得罪我们。” 但等皇室缓过这口气呢? 西夷叛军已逝强弩之末,由他们而起的战争延续了上百年,皇室对南境的倚重便也持续了上百年, 可一旦西夷叛军被彻底消灭,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向来偏安一隅的南境? 狄昭虽然年纪不大,却扎扎实实地帮着她逐渐年迈起来阿父搭理着南境的大小事物。 她幼时拜过一位江东先生,先生告诉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作为未来的南境之主,她必须要为百姓们未雨绸缪。 “大胆刁民,竟敢当街行凶!” 锦都护城军与京兆尹一前一后抵达。 京兆尹梁望初接到报案时,接连让报案人陈述了四五遍都不敢相信! 天子脚下,当街屠杀十余口人! 现场空气中弥漫着的冲天血腥味,呛得他责问过一句之后,就忍不住冲到旁边狂吐了起来。 阚奚并不理会京兆尹,京兆尹若想入宫还得经过层层通报。他的目光笔直看向持令可直入大内的护成军首领。 “南境少主狄昭在锦都当街受辱,请大魏皇帝给南境一个说法!” 南境少主! 护成军首领见眼前人手里拿的确是南境狄氏信物,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火速下马来到阚奚面前。 “少主玉驾亲临,微臣有失远迎。” “小程将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带我们进宫觐见吧。” “那,高家小姐呢?”程辅治试探性问道。 阚奚回首去看狄昭。 狄昭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脸上还是挂着笑:“让高家人自己来接呗难不成还要本少主亲自送她回家去?” “微臣不敢,二位请随我来。” 程辅治不再多言,火速让属下牵来了两匹良驹,一路打马疾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在他们到之前,快马已经入宫禀报过了,是以一到宫门口便有皇帝身边的人亲自来将南境少主接走。 程辅治这才有时间擦擦额头上的汗。 “将军,他们怎么这么嚣张,当街杀了那么多人,咱们真的不管吗?” “是啊小程将军,这事儿本来就该归咱们护成军跟京兆尹管呐!” “梁兆尹那个老滑头才不会给自个揽这么个要命的差事!” 程辅治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两名刚跟他没多久的新兵,也有他们这些刚入营没多久的寒门子弟才会这么一腔热血,不知死活! “愣头青,你俩当这事儿好管呢?狄氏子嗣单薄,南境可就这么一位少主,听说狄昭自小在便深受百姓爱戴,如果她在锦都出了事儿,你们猜南境会不会闹起来?” “闹就闹呗,那帮南蛮子还敢反了不成?” “就是!他们就算要杀过来还得翻山越岭,搞不好还没到锦都,南蛮子自己就先累死了。” 新兵压根就没听出来程辅治声音里暗藏的恐惧。 都说南境十万深山消息闭塞,可跟在南境少主身边的人根本无需他自报家门,便与锦都官场上的人一样,为了将他与太子身边的程彪将军区别开来,称呼他为“小程将军”! 还有那把银蛇剑! 程辅治自问习武多年也见过比少神兵利器,可如此精妙绝伦的,简直稀世罕见! 十万深山里究竟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 第59章你想将来去给人做妾? 张芷姝也很想知道,所以她这几天都在加紧准备路上要带的东西。 嫂嫂,你和五姐姐此行要去多久? 皱巴着一张苦瓜脸的韩瑜看着张芷姝不停地在收拾,忍不住上前问她。 张芷姝停下手中动作,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快则十天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放心吧,我们肯定蒙赶回来过年!” 希望韩琰到时也能将韩家其他人带回来团圆…… 嫂嫂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叔父,看着四姐姐不让她犯错。 韩瑜又比划了几句,张芷姝现在已经能完全看懂他的手语,但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总感觉韩瑜自己应该知道点什么。 于是她拉着韩瑜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夫都看过了,你的嗓子没有问题,不能说话肯定还是有别的原因,瑜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韩瑜先是焦急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又迅速低下头去,似乎是害怕被张芷姝看穿心意。 “算了,既然你现在不想说,那就等以后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也不逼你,总之你好好的就行。” “呜!”韩瑜重重地点了点头,眸子里复杂的情绪远远超越了他现在的年龄。 “对了,妞妞还是没找到吗?” 没有…… 想到妞妞,韩瑜不免更加忧心。 “铁柱哥已经报官了,府衙的人查了一圈,说梁柳氏也同时失踪了,很有可能是她江妞妞带走了。” 韩珍拿着自个的小包袱从隔壁屋走了进来,两间屋相连,方才这边的谈话她也能听清。 张芷姝见她提起梁柳氏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便赶快接过话题。 “官府的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他们查着呢瑜儿也无需太过担心,有消息他们会来通知的。小珍珍,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咱明天早上出发。” “嫂嫂,咱们就这么走了,不管娇娇姐了?” “她不是已经搬回她家去了么。” 张芷姝确实没把马莲娇放在眼里,既然她能活着回来,说明十方楼需要她继续监视韩家。 这样也好,马莲娇要是没回来的话,她还要担心十方楼不知道又要在哪儿安插眼线呢! 见韩珍还是满眼担忧,张芷姝开玩笑道:“她的目标是你大哥,你大哥不在家她自然也就消停了,放心吧不用去管她,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话音刚落,马莲娇就亲密戏挽着韩钥的胳膊朝主屋走来。 “喂,娇娇姐有话跟你说。” 任凭韩钥如何趾高气扬,张芷姝根本看都不看她。 马莲娇见状赶紧站出来装成老好人说道:“姐姐,玥玥还小有时候说话比较冲,姐姐别跟她一个小孩儿一般见识。玥玥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跟张姐姐这么说话呢,她好歹也是你嫂子。” “呸!我才不承认,在我心里,娇娇姐才是嫂子!” “有本事,你替你大哥让马莲娇替你们韩家传宗接代呀!”张芷姝想着反正行李都收拾好了闲着也没事儿,不开眼的非要送上门挨打,她也就不客气了。 “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闭上嘴滚一边去,成天不长半点脑子在身上,不知道学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就知道指着将来嫁个有钱人家享清福。 你当有钱人脑壳里长草吗?撇开门第出身不提,谁家娶妻不娶贤?单说一条,哪个高门大户院里的当家主母不会操持家务不会看账本?你会吗? 还是说你想学那套狐媚风骚,以色侍人的下作手段,将来去给人做妾?妾通买卖,可是与货物、奴仆无异。” “大灾星!” 张芷姝言辞犀利,句句直戳韩钥的心肝儿肺管子。 她也不是心狠傻缺,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韩钥渐渐也发现了,马莲娇身上的许多做派,并不像被富商骄养了好几年的千金大小姐,倒更像是勾栏里的姿态。 韩钥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看错了人,可眼下张芷姝的难听话她居然一句也没办法反驳,还不知为何字字烙进了心里! 韩钥又臊又恼,哭着捂着脸跑了出去。 剩下在场的韩珍韩瑜纷纷用同仇敌忾的目光瞪着马莲娇,似是无声地在说道,如果她敢再继续挑衅,他们就要跟她拼命! 小贱骨头!马莲娇在心里狠狠骂了句,面上却还要继续着虚伪的笑容。 “有劳弟弟妹妹们回避一下,我们大人之间有点事情要谈。” 韩珍韩钥根本不理她,回过头见张芷姝点了点头,这才听话出去。 他们一走,马莲娇立马不再端着了,火急火燎去问道:“你什么时候帮我做解药?” “等这趟回来,正好有几味重要的药材只有南境才有,这次去了顺便带回来。” 张芷姝不是在编理由糊弄马莲娇,她确实能解十方楼控制人的秘药。 “幸好我找你说的去做,还真的从梅姑手里换回了解药。” 马莲娇留了个心眼,故意没说是多长时间的解药,为的就是能在张芷姝面前卖惨博通啊。 “此毒发作时全身如遭万蚁啃噬,实在太痛苦了,你一定要尽快帮我做出解药来,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 “嗯。” 张芷姝淡然颔首,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像你这样被秘药控制的女子,在十方楼还有多少?” “宴月阁开满四城三十六郡最繁华的城池,少说也得有三四百口人。” 四城? “锦都可是富贵迷人眼的所在呀,宴月阁居然没有开到那去?”张芷姝继续套话。 马莲娇此刻还没有擦觉,于是摇了摇头如实说道:“锦都明令禁止有官身的以及世家子弟狎妓,我听姐妹们说过,宴月阁在锦都不叫宴月阁。 被选中去锦都的女子也不用夜夜接客,梅姑对她们另有安排,可是能被选中送去锦都的至今也没几个,必须是一等一的绝色才有资格。” 像梁妞妞那样的普通姿色肯定不行,她也就配和自己一样,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马莲娇如此恶毒地想着,殊不知妞妞此刻就在前往锦都的马车上! ------------ 第60章 世上再无梁妞妞 “娘,爷,爹……呜呜呜,我要我娘……” 梁妞妞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驾陌生的马车上,马车门窗紧闭,似乎是从外面封死了,无论她怎么推都推不开,她只能透过车门上的缝隙,隐约看见外边驾马车的男人身影。 可那个男人似乎又聋又哑,不管梁妞妞怎么撕心裂肺地哭喊都不会回应。 妞妞也不知道马车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她哭累了,嗓子也喊裂了,靠着漆黑的狭小空间里透进来的唯一一丝光亮沉沉睡去。 就这样周而复始,不知过了多少天,没喝过一滴水没吃口半粒米的妞妞奄奄一息。 这时马车门忽然被打开了!好得有个女人钻了进来,强烈的光线照得妞妞根本睁不开眼。 女人没说话,先是抱起她为了一口水,接着又往她嘴里喂了几口小米粥。 食物流进了身体,妞妞突然就瞪大了眼睛从女人手里连碗一块抢了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慢点别噎着,我叫梅姑,以后只要你听话,梅姑保证你天天都能吃饱。” “我听话,我听话!” 妞妞已经饿得丧失辨别是非的能力,此刻的她就像一头被人圈养起来训练的小兽。 训练她的人以食物为诱饵,而这对于刚经历过饥荒,亲眼目睹弟弟妹妹饿死惨象的梁妞妞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真乖!” 梅姑温柔地揽过小女孩的肩头,丝毫不嫌弃她这几日拉撒都在裤裆里满身难闻的气味,反而对待她像是在对待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女儿一般。 “好孩子,来,乖乖吃下这颗灵药,以后就安心跟着姑姑吧,姑姑会教你许多本领。” 梁妞妞顺从地张开了小嘴,吃下药以后猜怯生生第问道:“那我好好地学本领,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看我娘了?” “啪!你娘不要你了!”梅姑突然变得面目狰狞,狠狠煽了一巴掌之后又一把夺过妞妞手里的碗,高高举起,作势要扔到外边去。 “以后再敢提你娘就不给你饭吃!” “不提了不提了……” 妞妞呗吓傻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梅姑手里的碗,仿佛那是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 梅姑见到她眼底的软弱顺从,这才满意地恢复了笑容,“乖,以后你就叫杨柳儿吧!你娘不是姓柳么,只要你乖乖听姑姑的话,姑姑答应有一天会带你娘来见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梅姑不允许妞妞提起她娘,但又将她娘的姓氏按进她的新名字里,为的就是时时刻刻提醒她听话。 妞妞果然柔顺地点了点头,眼底甚至还升起了渴望。 “杨柳儿,杨柳儿会永远听姑姑的话……” 马车行进缓慢,离开辽西以后更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 当进入锦都时,太子的大婚典礼已过,城门口的盘查自然没有前一阵那么严格。 “姑姑,我们到了吗?” 经过一路上的改造,杨柳儿此生已经换然一新。 这阵子梅姑给她滋补了不少好东西,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寻来当地的美食给她尝一尝。 杨柳儿的嘴巴被养刁了,身子也养胖了,脸上肉嘟嘟的,皮肤也被梅姑日日用药涂抹,变得白皙细腻了不少。 她身上穿了崭新的花袄子,花色明艳俏皮,正适合她这个活泼可爱的年纪。 梅姑很满意地伸出手将自己精心打造的作品从马车上牵了下来,她敢说此时就算杨柳儿的亲生爹娘站在她身边面前也绝对认不出她了! 杨柳儿身上再无半点往日乡野丫头的土气,已然脱胎换骨成了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家碧玉!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来,跟姑姑一起进去。” 杨柳儿看着面前华丽的杨府,再回头望了眼长街的尽头,与那边的热闹喧哗相比,杨府门前门可罗雀。 “杨大人是京兆府尹,从四品,你是这家养在乡下的庶女,杨夫人开恩了,让你认祖归宗,回到杨府受教养。 往后你要好好听杨夫人的话,杨夫人单独给了你一个小院子,你不必到前头见面,直接从小门进,到属于你的院子去。” 梅姑声音轻柔,说话间已经领着杨柳儿避人耳目,悄然入了杨府后院。 “姑姑,你要走吗?” 似乎意识到不对劲儿,杨柳儿紧紧拽住了梅姑的衣袖小小一角,拽得很用力,指尖都发白。 滴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眼角泪痣处还挂了一滴,晶莹剔透,愈发承得杨柳儿柔弱不能自理。 女人就该如菟丝花搬依赖在男人身上。 杨柳儿年纪虽小,此刻表现出来的很多是黏人的模样,还没掌握勾住男人心的精髓。 不过有马莲娇那样的蠢货瓦砾在前,杨柳儿可谓是进步神速的珠玉了! 梅姑回过身如同母亲般温柔地抱住了她,耐心地安抚。 “姑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办妥了就回来陪你,放心吧,你这么听姑姑的话,姑姑是不会抛下你一个人不管的!” “杨柳儿听话,乖乖等姑姑回来。” “乖。” 梅姑又从怀中拿出一颗裹着糖衣的朱红色丹药作为奖励喂进杨柳儿嘴里。 等她吃下昏睡以后,又将院子里的人交代了一遍才去内室换了身衣裳,绕到杨府后院,从小门悄悄出去。 出了小门七拐八拐穿过四五条小巷,锦都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便出现在眼前。 梅姑注意到大街上人头涌动,唯独一处空着的馄炖摊,人们似乎都在刻意躲着那个地方走! 想必那就是几日之内传得沸沸扬扬的南境少主当街屠戮高氏子弟的地方。 当日被杀的侍卫长高峰乃是高氏旁枝,虽是庶出,可也是有祖荫傍身的世家子弟。 因护主而被杀,高氏嫡系为了嘉奖高峰的忠勇,将他的胞弟被记养在了长房名下,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妃亲弟! 梅姑路过茶棚时听见里头喝茶的一群人正在唏嘘,有到感慨高峰死得值的,也有痛骂狄昭残暴狂妄的…… ------------ 第61章 敢为天下先,小娘子好样的 更有甚者扬言朝廷应该派兵打到南境去的…… 张芷姝刚到屏南便听说了漫天的流言蜚语。 “嫂嫂,南境少主如此大胆,就不怕朝廷问罪吗?” 一路攀山越岭,赶了四五日路,韩珍反倒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张芷姝笑而不语,将目光投向了此行的伙伴:“顾东家怎么看?” “五姑娘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南境与其他三城不同。” 顾长恒给众人添上了清茶,屏南城内一处不起眼的茶棚,泡茶用的是今年的雨前龙井! 其味清冽,茶香扑鼻。 没亲自来南境之前,顾长恒真的很难相信南境有好茶。 怪只怪江东茶实在太出名了,导致其他地方的茶皆被世人忽略。 “如何不同,东家倒是快说呀别卖关子了!” 顾众比韩珍还心急,一把抢过顾长恒手里的茶壶,代替慢悠悠的他替大家迅速倒好了茶,便赶紧落座,一副等着听故事模样。 顾长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才说起了百年秘辛。 “早在前朝,西夷人统治天下的时候,南境与狄氏便已存在,他们偏安一隅,与世无争,百姓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听说当年西夷国君觊觎南境丰饶的青铜矿,也曾多次派兵攻打南境,想以武力令狄氏俯首称臣。 可南境有着十万深山的天然屏障,其民更是骁勇善战,西夷一直到被大魏灭了国也没能将南境打下来。” 这段张芷姝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她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也就是说,在还没有大魏国之前人家南境就已经存在了,狄氏与后来被分封的江东容氏,辽西邬氏,雀北云氏皆不同。 另外三姓城主都是受大魏皇帝恩赐才分封的土地城池,而南境本来就是人家狄氏的,只不过与其他三城并称时间长了,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淡忘了。” “怪不得南境少主敢在锦都撒野,感情人家不欠大魏人情,愿意俯首称臣,岁岁来贡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当年西夷怎么跟他打,南境都不肯投降哩!” 顾众一拍大腿,脸色都激动得通红起来。他虽说话没有分寸,但从前一直跟着顾长恒走南闯北还是有几分独见地的。 顾长恒有些无奈地失笑出首,见张芷姝似乎挺感兴趣的便又说起以前听过的一段野史。 “据说当年大魏的始皇帝还未发迹时喜欢云游四海,他来到过南境,且与当时的南主有过一段情,还生下了子嗣。 后来始皇帝起义跟暴政的西夷争天下,就是狄氏一直在背后支持粮草兵器。只不过狄氏一贯子嗣艰难,嫡系血脉更是单薄。 当时的南主虽是女儿身却也不能自抛下南境百姓,追随始帝建都去。所以坊间有不少传言,说如今的狄氏身上流淌着一半皇室血脉。”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韩珍听得津津有味。 顾众却道:“狄氏的祖先也是不会算帐,小小南境与泱泱大魏相比,哪个家业更大不是一目了然吗? 当年的南主要是跟随始帝到锦都去当皇后,她的孩子不就能继承整个大魏了吗?何必像现在这样还窝在十万深山里!” “外头的日子就真的比山里好吗?” 张芷姝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且不说辽西大旱三年饿殍遍野,就说连年征战。辽西跟西夷叛军打,雀北跟胡人打。 江东一面要提防西夷叛军的滋扰,一面要抵御桑东倭寇,我看哪里都不如南境太平!” “小娘子说得是,我们南境多好呀!山青水秀四季如春,不如你就留下来给我当新娘子吧别走了!” 不知打哪儿伸出来的一只手迅速捏住了张芷姝的下巴,色眯眯地摸了一把。 待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疾如闪电般旋身离开。 张芷姝心下亮了半截,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方才如果不是轻佻的手指而是封喉的刀呢? 那她岂不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小郎君好身手。” 见对方站定后依旧笑意盈盈,张芷姝由衷地赞叹。 狄昭此时是一身男子装扮,她在南境时向来是不讲自己当作女儿身的。 “小娘子好胆魄,遇到了登徒子竟还能如此镇定。” “世间的登徒子若都生得像小郎君这般好看,我想谁轻薄谁还不一定。” “哈哈哈哈哈,小娘子你真有意思!可惜今日我是偷跑出来的还得赶快回去,不然可得好好陪着佳人领略咱们南境的风土人情!” 狄昭豪爽的仰天长笑,见追她的人已经快到街角,她一扭头就跑,边跑还边解下腰间的环形玉玦,回过头扔给了张芷姝。 “拿着!有缘再见!” 唯恐玉玦摔碎,张芷姝下意识扑出去接住,那人便又冲她喊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来南境干啥?” “张芷姝,我来是想打通南下贩茶的商路。” 狄昭意外地停下了脚步,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目光犹如利箭穿过人群,直射进张芷姝眼底。 但见她神色坦然,眸中透着普通女子身上难见的坚定与毅力。 狄昭由衷地竖起来大拇指:“敢为天下先,小娘子好样的!希望下次见面你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可要请我喝酒吃肉哈,就去安南城里最好吃的醉仙居!” “好!一言为定!” 张芷姝冲那人拱手,至始至终未问对方姓名。 方才她先是按下了愤愤不平的韩珍,又示意顾长恒不要冲动,而自己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那人身上不停打量。 不同于韩琰身上武将的英气俊逸,对面男子简直美得雌雄莫辨! 他面冠如玉,头发乌黑浓密,眉眼间气宇轩昂,尤其是他唇边勾起的那抹坏笑,只是短暂的一瞬都足以令万千少女尖叫! 好看!实在太好看了!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男人! 张芷姝看着看着就看呆了,还是韩珍见势不妙,委屈巴巴瘪着嘴地拽了拽她的手臂,她才回过神来。 “嫂嫂,你怎么什么都告诉他了?不是说咱们此行的目的要保密吗?” ------------ 第62章屏南城 客似云来 是啊为什么会告诉他?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奇妙,张芷姝说不上来缘由,被韩珍问得脸热。 一旁的顾众不由得捂着嘴偷笑:“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女子也难过美男关呀!张娘子,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就不怕韩千户吃醋么!” “我不过就是在外边多看了别的男人一眼,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至于吃醋吧!” 张芷姝可不会感觉到愧疚,爱美之心人人都有,方才那男的真的长得忒好看了! 他那个长相宜男宜女,叫人看过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啧啧啧,张娘子可真特立独行,就您刚猜那句话要是被老一辈人听到,肯定得挨打!” 作为有夫君的小娘子怎么可以在外面偷看别的男人呢简直不守妇道! 顾众其实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这一路他亲眼见过张芷姝徒手从毒蛇的嘴里挤出毒液,还见她将趴在树上的蜥蜴抓下来放在自己的肩头上玩耍…… 顾众再是说话不经大脑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小命。 张芷姝闻言作势要打他。顾众吓得立刻躲到一边去。 “顾东家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玉可有什么眉目?” 对方既然是随身佩戴,说明还十分重要。 “娘子就别再叫我顾东家了,长恒实在惭愧。” 说到底张芷姝才是出钱又出点子的人,顾长恒只是个打长工的,被她一口一个东家实在喊得心虚。 “行,那就叫顾大哥吧,顾大哥也别叫我张娘子了,就叫名字,或者叫一声妹子,大家也显得更亲切。” “妹子。” 说实话,顾长恒早就想这么叫了,但同行这几日,他始终摸不清张芷姝的心意。 她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如她不愿袒露心迹,任何人也琢磨不透。 “这当是块同心珏,瞧着里头应该还有一个小的,质地不算名贵,雕工也一般,也就值个几十两的样子。” 顾长恒看好了便将玉玦双手奉还,还补充道;“方才那位小郎君行为虽然孟浪,但眼底一片清明,周身透着股贵气。 应该来头不简单,也不像是坏人。可能是听到妹子你见识不凡,与我当初一样,有心结识一下吧!” “这年头坏人还会写在脸上吗?” 不等张芷姝说话韩珍久急着反驳,还掐着腰气鼓鼓说背过身去。 “嫂嫂说话不算数,让我们保密自个却把秘密随随便便告诉了陌生人!哼!我以后再也不听嫂嫂的了!” “好了好了,这次是我错了,我色迷心窍昏了头脑,下次再也不敢了好吧!” 张芷姝见韩珍好不容易又恢复了以前的孩子气,这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这说明她心里的阴影正在一点点散去。 “不行,嫂嫂必须保证以后除了我大哥谁也不看!” “行行行,我保证,保证。” 张芷姝突然发现她居然被这个小丫头吃得死死的,不郭韩珍也很好哄,一听她保证了立马喜笑颜开,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妹子,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当然是进山找茶农啊!” “不先去见见城守吗?韩千户不是给咱们写了一封引荐信么!” 顾长恒不解,一般来说外出行商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必须先“拜码头”,即黑白两道都必须上下打点。 既然有韩千户引荐信,第一件事儿当然是拜见城守。 张芷姝却坚持道:“还是先找货吧!咱们谁也没有来过南境,谁也不知道这边的具体情况。 现在贸然找城守没有用,万一屏南的茶不是咱们想要的,咱还得继续往南走。” “妹子想找什么样的茶?雨前龙井?” “都不是,江东便因雨前龙井而闻名,我们得打个差异化才更容易异军突起。” 张芷姝脑子里是现代人的经商思维,她知道一个贫如果想在短时间内卖爆就必须新颖了再新颖! 所以她的计划是来南境找到适合的原材料回去开连锁奶茶店,店名她都想好了,就叫南茶坊。 “行,一切听妹子的。” 顾长恒拉着我顾众,很快便打听到了附近的茶园。 “妹子,咱们往东走三十几里就是屏南最大的茶山,听老乡说茶山的路很陡,驴车上不去,咱们只怕得先找个客栈放下行李,轻装简行再出发。” “三十几里……”张芷姝看了看天色,“咱们先安顿下来,明日一早再进茶山。” “太好了睡了好几天荒郊野岭,今晚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在客栈的大床上了!” 顾众高兴得原地蹦了三蹦,可当他们来到城内唯一客栈门口,顾众揉了三遍眼睛都不敢相信。 “这,这……这么小!只有一间房怎么住?” 客栈名叫“客似云来”,张芷姝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掌柜的一家子正在后园晒陈皮呢。 这几天日头好,他们将往年晒下的陈皮又翻出来晒晒,不然南境气候潮湿,容易发霉。 咋一见有远道而来的客人,赵携两口子都懵了,他们这客栈开了这么久,这么说头一回有客要来住店啊! “上房是只有一间,在二楼,不过一楼还有个大通铺,两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住通铺。” 赵携年轻的时候就在安南城里的客栈当小二,所以回乡之后才会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开了这家一直被左右四邻嘲笑的客栈。 安南是南境主城,狄氏世代居住之地,饶是如此安南城里的客栈也不过三四家。 南境世代自给自足,几乎不与外界通商,更没什么商旅来往,百姓们也习惯了踏踏实实待在自己的居住地,既不外出闯荡亦不喜四处游玩。 是以就连安南城里的客栈都经常没人住,更何况如此偏远的屏南。 “通铺也行,掌柜的领我妹子上二楼吧。” 顾长恒说着又指了指门口驴车:“后院有地方拴吧?麻烦喂些干草和水。” “有的有的……” 懵了半天的赵携终于反应了过来,遂喜笑颜开地边招呼张芷姝等人边冲后院喊道:“孩子他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家真的来客人了!” ------------ 第63章 初闻藤园赵五爷 “我就说嘛开客栈肯定能行,有了第一波客官就会有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这泼天的富贵咱可得接住了啊!” 赵携兴奋得一路大喊大叫,可直到上了二楼也不见他口中的“孩子他娘”露面。 张芷姝心下疑惑,面上不表,“掌柜的贵姓?” 客栈规模小,二楼的上房内靠墙放着一张床,一旁窗户的下面有张小方桌,摆了两条板凳。 “免贵免贵,小的姓赵,娘子是打哪儿来的啊?我们这儿可是好久没来过外地人了!” “西原郡。” “西原?难道你们是从老虎山那边过来的吗?”赵携吃惊地停下手中擦拭桌椅的动作。 “老虎山?你说的是猫儿岭吧!”韩珍满脸骄傲地接了一句:“对,我们就是一路翻越老虎山过来的!” “可是老虎山一面有猛虎,一面全是瘴气林子遍地毒物,光是毒蛇就有好几十种!你们,你们……居然能安然无恙来到屏南!” 作为当地人,赵携表示很震惊! “早些年西边的吊晴白额大老虎听说是被一位勇士给打死了,但是山里还有其他猛虎啊,就近两年还人在瘴气林子里发现老虎的尸体哩,一看就是从西边跑过来的。” 赵携深深地皱着眉头,想起点什么又接着说道:“不只是老虎的尸体,有阵子西边似乎有不少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频繁地翻越老虎山,可惜没人活着下山。” 张芷姝一行人确实见到了在瘴气林里见到了不少骸骨,都是逃荒的可怜人。 可是想不到一山之隔的地方大旱三年,屏南这边的人竟然一无所知! 张芷姝心底很震惊,消息真就如此闭塞?还是有人在刻意控制信息的传播?如果是后者,对方得是多么庞大的势力! 会是十方楼吗? 张芷姝陷入了沉思。 “我嫂嫂会医术,瘴气毒物根本伤不着我们,至于老虎,我们那边闹了饥荒,老虎早就饿死了。” 韩珍不仅三两句就把自家家底全都抖落出来,提及自家嫂嫂会医术时更是无比自豪。 赵携闻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不过很快却又暗了下去。 张芷姝暗自留心,也没多问,只是向他打听道:“赵掌柜可知三十里外的茶园?” “当然知道,藤园是我们屏南城里最大的茶山了,茶山主人还是我们姓赵的本家哩!” 论起来还算是一个门里,不过平时很少来往而已。 南境人多数性情寡淡,不喜热闹也不爱串门子。 怎么说呢,一个地方一个风俗。 辽西人就很热情,一有空就爱扎堆,喝喝酒啦啦呱,喝到兴头上便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掌柜的可有办法帮我们引荐一下,我想找茶园主人买点今年的新茶。” “可是藤园的茶都是直接送到安南城里去的,不只藤园,南境所有大茶山上收下来的茶都是直接送进安南城,由茶司衙门按市价买下。 一部分制成了贡茶供给世家贵族,顶尖的则精心炮制成御茶,进贡给大魏皇帝。像我们这种平头小老百姓,喝的则是其他零星小茶园里出来的普通茶叶。” 赵携唯恐张芷姝他们是外地人不了解,于是解释得十分详细。 张芷姝颔首表达谢意,“没事,能不能谈成买卖是其次,主要想跟茶园主人认识一下,掌柜的方便引荐吗?” “方便当然是方便,就是赵五爷脾气古怪,听说去年还把茶司衙门的人给得罪了哩!” 赵携面露难色,张芷姝便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了十几个铜板塞到他手里。 “掌柜的帮帮忙,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往后还得多仰仗您。” “嘿嘿,嘿嘿……”太久没收过打赏了赵携高兴得直咧嘴。 张芷姝便趁热打铁地追问道:“赵五爷得罪了茶司衙门是怎么回事儿?掌柜的能给我们讲讲吗?” “说起来这事儿还真不能赖茶司衙门,是赵五爷运气不好。”赵携打开了话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 “去年赵五爷生了一场大病,错过了茶司衙门收茶的时间,等他病好再送过去,茶司只说收够量了不肯再收。 可赵五爷的茶都拉过去了总不能原封不动再拉回来吧!于是他就私下里降价卖给茶楼啊茶棚饭庄等等。 但是降价就搅乱了茶司衙门一直以来辛苦维持的市场秩序,所以茶司衙门不愿意。” “最后怎么弄的?” 韩珍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她发现外边的天地实在太广阔了,每日都在上演新鲜的事情。 赵携也不卖关子,如实说道:“茶司衙门罚了赵五爷不少银子,还收走了他的令牌。” 说到这儿赵携忍不住摇头叹气。 “没有了茶司衙门的令牌,今年赵五爷茶园里的茶连安南城都进不去,到现在还在库房里搁着呢!这眼看着已经进入冬天,冬天都到了春天还远吗? 等明年的春茶下来赵五爷的库房就该存不下了,其实娘子来得正好,如果娘子能将茶买走,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算是帮了赵五爷的忙了。” 这么一想,赵携愈发将张芷姝当成了贵客:“娘子是贵客,本店的宗旨就是满足贵客的一切需求,令贵客宾至如归!放心好了,明日我便带娘子见赵五爷去!” “如此便多谢掌柜了。” “贵客先歇歇脚,晚饭很快就好,对了,我们客栈后院有女汤,我这就先去把热水烧上,一会儿娘子,姑娘可以去洗个澡解解乏!” “有劳掌柜的。” “娘子客气。”赵携躬身后退着出去,走时还细致地带上了房门。 张芷姝注意到他连下楼梯台阶的脚步都放得很轻,直到回到一楼才匆忙小跑了起来,估计是急着招呼顾长恒他们俩去了吧。 “嫂嫂,咱们能顺利买到茶吗?”韩珍有些担心。 张芷姝转过身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顺不顺利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结果,以及我们在这个过程中能够学到什么。” 韩珍似懂非懂,但这一路她已经开始意识到即使身为女子,也不应该只有嫁人生子这么一条窄窄的路。 ------------ 第64章 世外桃源 屏南气候温润,冬日的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落在街头巷口。 张芷姝倚着二楼临街的窗户往下看,街上熙熙攘攘,人们的脚步却并不仓促,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怡然自得的神情。 “狄氏一族确实让南境成为了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当真了不起……” 张芷姝忍不住感慨,只是这样的太平景象还能继续维持多久呢? 小说里,太子魏宴登基后多次宣召狄氏女入宫,想借联姻的名义蚕食南境。 可狄氏以子嗣单薄为由多次推脱,狄昭甚至亲上锦都当殿拒婚。 小妖妃姐妹们又在幕后黑手的操纵下吹了枕边风,最终朝廷对南境用了兵…… 张芷姝细想了下,也许枕边风只是个借口,什么红颜祸国,事实是朝廷早就觊觎南境! “嫂嫂,我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茶山?” 韩珍脆生生的声音拉回了张芷姝的思绪。 “你先下去看看顾大哥他们,我一会儿下去。” 张芷姝回屋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衫,还很自觉地将发髻挽成了妇人的模样,下楼时连韩珍都看呆了! “嫂嫂!你,你也太好看了吧!怎么,怎么……” 韩珍词穷了,围着张芷姝左看右看,明明没什么很大的变化,可就是感觉整个都变美了很多! 她的肌肤变得细腻光滑了许多,面色也是白里透红,越发承托得五官精致绝伦。 “嫂嫂,你今天气色好好!” 韩珍绞尽脑汁,最后只想出了这么一句,逗得张芷姝直乐,随口扯了过去。 “可能是这一路风尘仆仆太狼狈了吧,一收拾就显得精神了许多。” “娘子今日这气色确实是不错,来来来,诸位贵客请用早饭,粗茶淡饭的,莫嫌弃哈!”赵携乐呵呵地招呼众人用早饭。 “赵五爷自从生病后身体便大不如前了,估摸着咱们得快晌午头才能见到他。时间还早,要不贵客们先上街遛一圈?” “嗯,如此也好,有劳赵掌柜了。” 张芷姝颔首致谢,脸上始终挂着友好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赵携一时间都有些看呆了。 还是顾众叼了块馍馍在嘴里,拿筷子的手使劲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反应过来。 “失礼了失礼了,客官什么吩咐?” “掌柜的,客栈就你自己吗怎么不见其他人?” 赵携被问得尴尬一愣,随即又挠着头乐呵呵的笑着说道:“内人这两年身体不太好,脾气有些古怪,怕惊扰到各位贵客,就让她待在后院了。” “行了,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顾长恒阻止了顾众东问西问,但张芷姝看赵携的脸色却总感觉他似乎有所隐瞒。 简单用过早饭后一行人就上了街,刚开始还并排走,到后来顾众就领着韩珍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只留顾长恒依旧默默走在张芷姝身侧。 “一山之隔,屏南百姓过得如此富足安定,西原百姓却是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顾长恒的感慨乃是人之常情,张芷姝只是淡淡接着说道:“辽西草原战火不断,即便是没有这三年的饥荒,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 “是啊!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歼灭西夷叛军……” 顾长恒有些无望,他的父辈祖辈都在跟西夷叛军打仗,他就是战争的孤儿,等到他长大,战争依旧没有结束。 “快了……” 有韩琰呢!张芷姝相信他必定能给辽西大草原带来太平! 她眸中闪着璀璨的光芒,对韩琰有着某种坚定不移的信任。 “哎,你们知道吗?南主准备替少主招夫了!听说这次其他三城还有锦都,都会遣派年龄相当的世家名门子弟前来参加咱们少主的招夫比试!” “呸!锦都还敢派人来?打断他们的狗腿!他们哪得忍当街羞辱少主,真当我们南境好欺负吗?” “这事儿就没必要生气了吧,咱们少主又岂是会吃亏的性子?有仇当场就报,杀了他们十几口呢!” 一旁挎着菜篮子的几名妇人正聊得津津有味,张芷姝跟顾长恒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便听得挑着担子路过的樵夫也痛快地接了一句:“杀得好!未来的南境之主岂容他人欺辱!” “但愿少主千万不要相中锦都的,他们那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你说的对,世家贵族盘根错节,彼此之间必定都有联系,跟锦都联姻,不好不好!” “少主最好是能挑个江东儿郎,听说江东男子仪表堂堂……” “噗哧,是少主选夫还是你个不知羞的想再找一头家嫁过去?” “呸呸呸!我也是为少主着想!都说江东文人风流倜傥,南主不还特地给咱们少主请过江东大儒当先生么!” 被调侃的妇人臊红了脸,赶紧扯开话题。 一旁人便又说道:“如果真是为少主着想的话,就该挑个雀北汉子!黄沙里翻滚的汉子身强力壮,将来定能和少主生一窝强壮的孩子!” “论强壮,草原汉子也不遑多让啊!听说山那一面的辽西少年郎还能徒手打死老虎呢!” “以咱们少主的脾性,说不定哪个都瞧不上哩!” “普天之下能配得上咱们少主的本来也没几个!” 众人讨论得越发热烈。 张芷姝侧身转向了顾长恒,“他们谈论起南境少主竟像是在说自家子侄,言语间也是毫不掩饰的袒护。” 上位者能得百姓如此爱戴,实属罕见! “南境少主狄昭年方十六,狄氏嫡系唯此一女,南境从前便有过女子掌权的先例,狄昭接任南主之位是迟早的事情,这次招夫必定会出现轰动天下的盛况。” 顾长恒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嗅到了什么商机,可一时间却又说不清,当下便急得额前满是密密麻麻的汗。 张芷姝见状立刻猜到了七八分,忍不住拍了拍顾长恒的肩膀。 “顾大哥别着急,赚钱的机会有的是,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咱们还是先做好眼下这笔买卖吧!” 顾长恒这才按下心中激荡,又按当地的风俗从街上买了几样见面礼。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却怎么也找不着韩珍跟顾众! ------------ 第65章亲家嫂嫂啊 “这俩孩子,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跑不见了!” 找了一圈没找着,张芷姝有些心急。 顾长恒赶忙说道:“不会有事的,顾众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的,他虽然平时都着调,但……” “东家!你怎么能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顾长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顾众带着韩珍跑得满头大汗,刚站定立刻抱怨了起来。 “你把五姑娘带哪儿去了,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知轻重!” 顾长恒板着脸刚训了几句韩珍便赶忙上前解释。 “不怪顾众,是我瞧着那头卖的东西稀奇,一时间不由得看入了迷,这才忘了回来的时间。” “嫂嫂,我有些不大舒服,就不陪你们去茶山了,让顾众陪我回客栈吧好吗?” 韩珍怯生生地拉住了张芷姝的衣角,神色间有些慌张焦急。 二人显然是没有说出实情。 顾长恒当然也看出来了,只不过张芷姝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便没有当场戳穿。 “你们想回去就回去吧,正好跟掌柜的说一声,我们就在这儿等他。” “好!嫂嫂,那我们先回去了!” 韩珍如蒙大赦,提起裙摆和顾众一个劲儿地往前跑,好像后头有人追他们似的。 “这俩人是闯什么祸了吓成这样……” 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在哪呢?可别让她跑了!” “快找快找!好不容易遇上生辰八字合适的,赶紧带回去给五爷冲喜!” …… 五爷?不会这么巧吧! 转过身便看见了一群家丁正在四处找人,看他们留意的都是和韩珍差不多高矮的小姑娘,张芷姝立刻跟顾长恒对了一眼,二人同时提高了警惕。 “冬青,冬青,你们干嘛呢?这么大阵仗……” 隔着大老远,赵携便冲张芷姝身后的那群家丁挥手喊了起来,这下更加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家丁口中的五爷,正是他们准备要去拜见的茶山主人。 张芷姝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赵携,你来的正好,近日有遇见什么生面孔,听起来应该是辽西那边的口音。” “哎你怎么知道我客栈……” “掌柜的!”张芷姝扬声打断了赵携,“掌柜的,我们在这呢!” “嘿嘿,娘子可真是有福气的人,来来来,我给大伙引荐一下。” 赵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直高兴地介绍道:“这位就是藤园的管事冬青。冬青,这两位是我客似云来的贵客,正是从山那边过来的!” 赵冬青闻言立马摆手召回了其他家丁,径直朝张芷姝这边走了过来。 赵携见状便立马趁热打铁道:“张娘子想买些茶叶,五爷库房里布多的是茶叶么!我正想着领他们上山拜见五爷呢!” 赵冬青的目光落在张芷姝身上打量,他是个瞧着十分精干的中年男子,高挑精瘦,一爽眼睛如鹰一般锐利。 “冬青你看要不你带我们走一趟吧,你是五爷最倚重的人,若是你肯美言几句,张娘子他们这笔买卖可就十拿九稳了,兄弟我改天请你喝酒吃肉!” 赵携依旧摸不清状况,只一门心思想着替张芷姝办事儿。 赵冬青却撇开他,急切地望着张芷姝问道:“敢问娘子这次随行的人里是否有一位申时三刻出生的姑娘?” 张芷姝被问得一愣,她还真不知道韩珍的生辰八字。 顾长恒和气的笑着上前打招呼,“这位管事何以有此一问?女眷的生成八字可不是能随便对外人透露的。” 所以主母才费尽心思请了盲相大师在街头摆摊替来往的行人免费摸骨,为的就是找一个能替五爷冲喜的新娘子! 赵冬青自然不会将这些秘密宣之于口,他只略微思索便立刻下了决定。 “二位既然是想买茶就请随我上山吧!五爷今日正好在茶园理事,可以见客。” “稍等,我们还有两个人在客栈。”张芷姝侧身对顾长恒低声嘱咐。 “看样子珍珍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把她留在客栈我不放心,劳烦顾大哥跑一趟,把她给我带过来吧!” 带在身边才能确保韩珍安然无恙,张芷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顾长恒会意,很快韩珍和顾众便被他带了过来。 赵冬青一看见韩珍立马神情就变了,只不过他倒也算是个很稳重的人。 见韩珍害怕得小脸苍白直往张芷姝身后躲,赵冬青便什么也没说,妥帖地找来马车。 一行人来到茶山脚下,早有轿夫在一旁等候。 “山里难行,女娇客请上轿吧!”赵冬青亲自上前掀开了轿帘。 赵携见状高兴得直搓手,急忙跟张芷姝解释道:“这可是茶园接待贵客的最高礼遇啊!坐着轿子上山可舒服了,张娘子,五姑娘,快上轿吧!” 舒服? 舒服个鬼! 张芷姝还算好的毕竟懂些运气调节呼吸的方法。 韩珍可就惨了,被颠一路,刚到山顶就忍不住冲下轿吐得七荤八素,吐到最后都扑在张芷姝怀里委屈得直哭! “乖乖哩受罪咯!快,快拿泡好的茉莉花茶来给姑娘漱漱口,再把我去年腌的那罐蜜饯拿给姑娘吃两颗甜甜嘴儿。” 张芷姝的两条胳膊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可是怀里已经空了! 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白发苍苍的小老太,一把就把韩珍从她怀里抢了过去。 老太太一身藏青色的流光丝锦衣,满头银法梳得一丝不苟,面色红润,脸上连皱纹都没几根。 “这是我们藤园的当家主母,也是赵五爷的外祖母。” 赵冬青上山前早就派了脚程快的家丁前来通知赵老太,是以赵老太见到韩珍才会如此热情。 韩珍简直受宠若惊,“嫂嫂,嫂嫂……” “老太太,珍珍还小,您这样容易吓着她,我是她嫂嫂,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张芷姝实在看不下去了出手想将韩珍解救出来。 谁知赵老太当场反过来,热切地拉住她的手说:“亲家嫂嫂啊你可叫老身好等啊!快快快,快请入内……” ------------ 第66章 天上掉馅饼?陷阱? 买卖还没开始谈,就这么莫名其妙跟藤园主人攀上了亲? 张芷姝都惊呆了! 赵老夫人顶着满头银发,走起路来却比年轻人还风风火火。 进了花厅立刻命婢女们奉上今年的新茶以及各式瓜果点心。 “亲家嫂嫂快请喝茶,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诸位不必客气。”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对方实在是热情得有些太过了。 张芷姝等人并没有端起茶盏,而是由她带头,起身正色拜了拜。 “老夫人盛情,着实令人惶恐,晚辈失礼了,还是情您先把事情说清楚吧!这一口一个亲家的,晚辈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申时三刻出生的女子福寿长,我家沐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后身子骨便不大好。 相士了说须得替他觅个长寿相的女子冲冲喜,方才在山下大师都摸过骨了,你家姑娘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 赵老夫人的坦率直接把顾长恒惊呆了。 韩珍也吓得不知所措,直在心中懊恼不该听顾众的怂恿,贪玩去让人摸骨算命! 张芷姝来到这儿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此时倒也不算震惊,真正令她刮目相看的是赵老夫人的直言不讳! 既然没有隐瞒,亦不曾找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真正目的,赵老夫人就这么直接了当地把本该隐晦的事情说出来。 张芷姝由衷佩服,她转过身牢牢的牵住了韩珍的小手,将她带在自己身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晚辈多谢老夫人直言相告,只不过在我们家,儿女亲事向来由儿女做主,便是我这个当嫂嫂的也不好横加干涉。” “亲家嫂嫂进门多久了?娘家是哪儿的,老身听你口音,不像辽西人。” 赵老夫人忽然打断了张芷姝的话,她只好如实答道:“晚辈张芷姝,锦都人士。” “原来是来自天子脚下,怪不得气度不凡!芷姝啊,老身就倚老卖老这么称呼你了,不介意吧?” “不介意,您随意。” “芷姝啊,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老身觉着我家沐儿和你家小姑娘肯定是有缘分的,不然老天爷也不能让你们千里迢迢出现老身面前。” 赵老夫人开始打同情牌,张芷姝只好硬下心肠说道:“我家珍珍年纪还小,脾气秉性还得多加雕琢,我们又是乡野人家,实不敢高攀,老夫人恕罪。” 守在厅外的赵冬青闻言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老夫人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瞧着稳坐上方的赵老夫人始终笑呵呵地,一派慈祥的模样,张芷姝不禁想起刚才上山时赵携同她说的话。 “老夫人本姓于,乃是乔南富绅之女,幼年时丧父,作为家中嫡女,十几岁便执掌起了诺大的家业。 后来嫁给藤园主人,也就是赵老太爷,婚后夫妇相敬如宾,还育有一子一女,本该尽享天伦的,谁知却又在一次变故中先后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 两年后老夫人唯一的女儿也死于难产,老夫人便与女婿一家商议,将孩子带了回来,也就是如今继承了外祖家业的赵五爷,但眼看着赵五爷也是体弱多病,只怕赵老夫人要再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经历如此多的磨难,皆是锥心刺骨,万劫不复之苦,寻常人只怕一样也熬不过。 可赵老夫人不仅撑过来了,饱经沧桑的眉眼间更是不见一丝苦难痕迹,豁达清明直达眼底。 张芷姝打从心底里生出佩服,望向老人家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敬畏。 赵老夫人这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张芷姝说得再怎么委婉本质也是拒婚,可赵老夫人不仅不恼,反而更加客套。 “真要论高攀也是我们家藤园高攀了你家了,你家小姑娘一看就是个福寿绵长的好孩子,而我家沐儿病恹恹的,你们嫌弃也很正常。” “不不不,老夫人误会了,我们没有嫌弃赵五爷的意思。”顾长恒赶忙解释,他心想买卖还没开始谈呢可不能先叫藤园主人给得罪了。 赵老夫人也不避讳,只摆了摆手十分豁达地说道:“嫌不嫌弃的,沐儿身体不好确是事实,这些年寻医问药,老身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想到冲喜这一步。” 这…… 对方要是来硬的,张芷姝有一百种办法对付,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如此通情达理,她一时间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老夫人是个人精,打眼一瞧便知道张芷姝是个有主意的,威逼利诱必然都不管用,还得徐徐图之,以真诚待之。 “你们放心,我藤园再不济也不会做那强娶民女之事。”赵老夫人当下便放下豪言打消了张芷姝他们的顾虑。 “老身只求几位贵客能给个机会,尤其是这位姑娘,不妨让她见见我们沐儿,说不定他们能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呢?” “珍珍还是个小丫头,谈何钟情?” 虽说大魏女子婚配得早,十三、十四嫁为人妇的比比皆是,可韩珍过了年才满十岁,在张芷姝的“老母亲”心态里,嫁人最起码十年以后! 赵五爷呢? 对!赵五爷多大?会不会已经二十好几了? 似是瞧出了她的担忧,赵老夫人赶忙说道:“沐儿是前年举行的冠礼,算起来也没比你家小姑娘大多少。其实男子大几岁好,成熟稳重会疼人。” “老夫人……”张芷姝无奈扶额,“您真的说远了,珍珍还小,我们家暂时不会考虑……” “哎,咱先别说这些了,听冬青说你们这趟来是想买茶叶是吧?走走走,老身带你们上库房看看去!” 赵老夫人是懂做生意的,她先抛出了十足的诚意:“甭管最后能不能结亲,买卖该做还得做。 不瞒你们说,我们家库房里的陈茶再不清出去,明年新茶下来根本没地方放。所以最好这趟你们能瞧上,价格好商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脱就显得虚伪了,张芷姝一行人跟在赵老夫人身后,很快便来到了藤园存茶的库房。 ------------ 第67章 初见赵沐 “藤山上主要种植的是小种茶,其优势是外形紧结匀整,色泽铁青带褐。” 大半辈子与茶为伍,说起自家茶园里的一切,赵老夫人愈发地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她指着库房内堆积成山的茶饼对张芷姝道:“藤园的大部分茶叶每年采摘时间多在六月中下旬,也就是芒种前后。另外后山还有一大片春茶。 想必上山之前你们肯定也听说了,沐儿去安南城送的就是今年的春茶。 别管是当街贱卖了还是被茶司衙门处罚了沦为天下同行的笑话,总之今年的春茶算是甩出去了。” 赵老夫人睿智豁达,口中说的明明是糟心事儿,神色间却不见一丝困顿。 张芷姝不禁由衷感慨:“老夫人心胸之宽广直叫晚辈佩服,今日有幸结识,实属三生有幸。” “哈哈哈哈哈哈……旁人是这话,老身只会当是奉承,半个字也不会相信。可偏偏从你嘴里说出了,老身便觉得,嗯,可信!” 赵老夫人十分相信眼缘,活到她这把岁数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张芷姝的不卑不亢以及她眼底深藏的聪慧机敏,都让赵老夫人打从心底里喜欢。 即便没有韩珍那小丫头,赵老夫人也很愿意跟张芷姝这样的小女娘打交道。 “你们现在面前的,便都是芒种前后收下来的茶叶,芷姝啊,你来看看吧!” 赵老夫人故意拿出一块片状的,印有龙纹的褐色茶饼递给了张芷姝,众人全都看呆了。 “这,茶叶怎么还有这样的?” 也怨顾众大惊小怪,即便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的顾长恒此时亦不敢贸然开口,因为他从未见过如同一张饼一样的茶叶! 张芷姝却整个人来了精神,双眸亮晶晶的,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星。 “团茶,八饼重一斤,这可是最奢侈的茶叶了制作工艺极其复杂繁琐,据说是起源于前朝,专供西夷皇室所用,后随着前朝覆灭,团茶的制作工艺早已失传!” 想不到藤园竟然有人能将团茶做出来! 张芷姝的双颊因心情激动而染上淡淡红晕,只见她十分爱惜地捧着茶饼就对顾长恒说道:“顾大哥你看,团茶茶饼上印有龙、凤花纹。 印盘龙者称为龙团,印凤纹者称为凤团,故又有龙凤团茶之称!” “这位娘子好眼力,前朝覆灭至今百余年,民间能识得龙凤团茶者犹如凤毛麟角……” 一道清朗的少年嗓音自外传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韩珍不由得好奇地向后望去。 赵沐坐在特定的木椅上,由家丁推着,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时赵老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韩珍,想必是想看看韩珍这个小丫头第一次见到赵沐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惜注定要失望,正如张芷姝所说,韩珍还小,根本不懂什么男女之情。 她只好奇地看了看进来的人,注意力很快就被赵沐坐着的带着轮子的椅子吸引。 赵老夫人见状大失所望,张芷姝不禁莞尔。 说实话,赵沐虽说面上有几分苍白的病容,但五官清隽,周身散发着温文尔雅的气息,倒也算得上是十分难得的俏郎君。 “公子想必就是赵五爷了,我叫张芷姝,这位是我的生意伙伴顾长恒,我们是特地从辽西过来买茶叶的。”张芷姝落落大方地上前。 赵沐含笑拱手道:“张娘子见谅,在下身子不适,无法起身见礼,贵客远道而来,藤园怠慢了。” “公子客气了,我们与老夫人相谈甚欢,老夫人,您说是不是?”张芷姝回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赵老夫人立刻明白她是有心在替自己隐瞒冲喜的事情,想不到张芷姝竟然如此洞悉人心,仅凭些细枝末节就能猜出赵沐不知情。 赵沐确实不知道相士在山下摸骨的事情,他更不知道赵老夫人花费重金,正满天下地寻人来给他冲喜! “是哩是哩,他们一行人大老远来到咱们这儿不容易,祖母便给他们看了你最得意的团茶,想不到这丫头居然真的认识!” 赵老夫人笑呵呵地来到赵沐跟前,只见赵沐无奈地看了老人家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责备,又有些无奈。 赵老夫人被亲孙子看得心虚,只好干脆把心一横,十分孩子气地对众人坦白。 “好吧,老身承认刚才是故意想给芷姝出难题的。主要是我这乖孙儿说啊,当今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识得龙凤团茶。” 坦白完就开始数落自家孙子,赵老夫人气鼓鼓地拍了下赵沐的肩膀。 “你啊你,这回不炫耀团茶有多稀罕夺宝贝了吧!瞧瞧,还是有很多人识货的,往后可别再认为世间没有人比你懂茶了!” 赵沐温润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孤傲的心,在外人面前永远和煦如春,可只有赵老夫人知道它内心的孤寂。 故意在众人面前揭穿他,也是见张芷姝一行都是年轻人,赵老夫人真心希望赵沐能结交更多的朋友知音。 “奶奶,贵客面前,莫开玩笑了。” 赵沐又怎么会不明白祖母的良苦用心,只是他一个时日无多的人,又何必牵念他人来日为他伤心难过? “张娘子瞧着这批团茶怎么样?”赵沐把目光转向了张芷姝。 “前朝时一两团茶一两金,龙凤团茶贵重无比,以我们目前的能力,实在买不起。” 俗话说人穷志短,张芷姝虽然志气不短,但也老老实实将茶饼双手奉还。 并指着其他散茶道:“我们手里的银子也就够我们买些普通茶叶回去,这边的想必都是制作团茶时剩下的茶叶吧,同样是小种,就挺适合我们的。” “散茶按照今年的行情,十文一两,库里拢共还有两千斤散茶,其余的就都被我制成龙凤团茶了。” 两千斤散茶也不过是二百两银子的小买卖,如何能与价值千金的团茶相比? 赵沐却没因此而对张芷姝等人有丝毫怠慢,而是拖着病弱的身体,亲自上阵招呼他们查看茶叶成色,开汤品茗。 ------------ 第68章  藤山龙凤团茶初成形 “唔,藤山真是出好茶,别看是散茶,但外形条索肥实,色泽乌润,品相在散茶中是极好的了!” 张芷姝满意得脸上笑容都无比甜蜜,又细细品了品杯中茶汤,笑容越发灿烂了。 “汤色红浓,香气高长带松烟香,滋味醇厚,带有桂圆汤味,简直就是我要找的梦中情茶!” “嗤……” 喝茶本就如同牛嚼牡丹的顾众听了张芷姝的话差点没被呛死,好不容易咳嗽顺气顺下去了,又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梦中情茶?张娘子这说法好新鲜,不过这茶真有你说得那么好吗我咋就喝不出来?五姑娘,你能喝出来嘛?” “啊?我,我……” 韩珍这只小馋猫打从刚才就一直在吃佐茶的点心,面前盘子都吃空了茶杯却还是满的。 顾众一问,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到了她身上。 嘴角还挂着龙须酥残渣,正在一脸满足舔嘴唇的韩珍顿时大囧,小脸羞得通红,讷讷半天,呆呆地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说不出话。 赵沐无意间瞥了一眼,只觉得小丫头胃口惊人! 那四式点心,便是分作两日,他也是吃不完的,他自幼脾胃虚弱,再好的东西也吃不了几口。 “行了,你自个品不出来好坏就别拉扯别人了,五姑娘才多大,小孩子哪儿懂得那么多!” 顾长恒给顾众使了个眼色,顾众小事不靠谱大事上却从不含糊,当下便找了个借口,要仆从领着他和韩珍到茶园四处转转去。 待他们走后,张芷姝才正式开始讨价还价,她先是笑眯眯地端起茶壶,起身要为赵老夫人赵沐斟茶。 “张娘子是贵客,哪有让客人斟茶的道理。”赵沐连忙按住了她手中的壶。 张芷姝用上巧劲儿,四两拨千斤地推开赵沐的手才继续笑着说道:“公子不喝这杯茶,我接下来要还价也不好开口闭口啊!” “散茶已是市价最低,若再降价卖给你,只怕茶司衙门又要来找我麻烦。” 赵沐说的是实情。 南境对茶叶、流光司的市场流通数量以及价格都有绝对管控权,是以多年来才能做到上下调度一致。 当然,这对商人来说有好有坏。 好的是价格管控之后不会出现低价竞争的极端事件。坏的是商人少了许多变通空间,商道本就瞬息万变,不能随机应变自然就造成了诸多不便。 张芷姝可不会想以一己之力改变人家南境施行了几百年的政令,她只是想小小地钻个空子。 “我知道散茶公子给的已经是最低价了,可龙凤团茶市场上不还没有嘛!藤园是头一份也是独一份,据我所知,这种情况下,价格多少可就是公子说了算了。” 说到这儿赵老夫人便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你这丫头不可能不要团茶吧!噫,刚才是谁说的,银子不够买不起!” “老夫人就别取笑我了,如果是一两一金的话我确实买不起呀!”张芷姝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撒娇意味。 今日来她本就特意收拾过,虽只是一身粗布裙素面朝天,可架不住近期皮肤保养得细腻透亮又有红润,加上本就深邃精致的五官底子,此时脸上无妆胜有妆。 赵老夫人被她笑得心都快化了,直感慨道:“芷姝生得这般好看,老身若是男子,再年轻个几十岁,强取豪夺也得把你娶回家才行!” “哈哈哈哈哈……”张芷姝被逗得捧腹大笑。 赵沐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祖母日日教导孙儿要端正持重,尤其在女子面前切不可轻挑孟浪,自个反倒老不正经了起来。” “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锦都那种勾心斗角的鬼地方,居然还能养出芷姝这样的美人,老身感慨几句还不行吗?” 赵老夫人孩子气地撅着嘴又开始教训赵沐。 “祖母教你持重,可没叫你整日里杞人忧天愁断肝肠啊!藤园又不需要你发扬光大,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非要给自己那么重的担子呢?” 赵老夫人只希望赵家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平安喜乐,有时她甚至恨不得赵沐是个不学无术只知玩乐的纨绔,至少那样他能过得逍遥快活。 可偏偏赵沐少年老成,这些家业不仅没能成为他的倚仗,藤园还成为了他的负担! 想到这儿,赵老夫人难免沮丧。 张芷姝见气氛不对便猜到了几分,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于是她又赶忙挽住赵老夫人的胳膊插科打诨。 “老夫人快别教训公子了,我这讲价还没讲好呢,您把公子数落得不高兴了,遭殃的可是我!” “好好好,行行行,你们年轻人谈,老身就不妨碍你们了,老身去找找珍珍去,嘻嘻,你这个大的猴精猴精,哄不住,老身就去哄那个小的去!” 赵老夫人说得十分风趣,表情还活灵活现的。 张芷姝见她真诚至此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倒是赵沐愧疚道:“祖母年迈,愈发孩子心性,张娘子莫怪。” “公子说的哪里话,自上山以来,老夫人待我等真诚无比,我若见怪,便是我不懂事了。” 赵老夫人可太对张芷姝脾气了,她都忍不住想,家里要是有这么一位老的,那可真是如有一宝啊! 不过喜欢归喜欢,她可不会昏了头拿韩珍的终身幸福做赌注。 还是那句话,韩珍的终身大事得等她长大自己做主! “张娘子说得没错,南境的规矩确是如此,谁家创的新茶,谁家便有定价的权利。只是龙凤团茶自古便不便宜,不知张娘子认为多少的价格合适?” 赵沐虽然醉心茶道,但他也是个生意人,有着生意人该有的精明才干和清醒的头脑。 张芷姝道:“我确实是想带些团茶回去,毕竟这是稀世珍品。但团茶技艺再现人间,藤园也需要有人将龙风团茶的名气打出去,不是吗?” “是。”赵沐也不含糊,今年送茶入安南同便是打算将这件事儿给办了的,奈何身子骨不争气,功败垂成。 ------------ 第69章 请两位助我! “龙凤团茶说到底是前朝之物,朝廷一向视前朝为洪水猛兽,张娘子难道不怕惹上麻烦吗?” 赵沐端起了张芷姝倒的那杯茶,只端在手里,不曾饮,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张芷姝。 “公子生来富贵,想必是没有过过苦日子的。” 张芷姝淡淡笑了笑,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我们连穷都不怕,又怎么会怕麻烦呢?不瞒公子,我是因家中获罪沦为军妓才流落到辽西。 珍珍的大哥娶了我,没多久便遇上了三年大旱,因此我也算是好日子也过过,苦日子也过过的人。” 张芷姝低头凝视着杯子茶汤,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在抬头时眼底已然是蓬勃的决心。 “眼下贩茶对我们来说是一场翻身仗,能不能打赢直接关系到后半辈子。 公子,你只说你原先打算将龙凤团茶怎么定价,如今最低多少能给我,其余的,不必顾虑。” “泱泱大魏,自然是比西夷人治下更加强盛富足,龙凤团茶在前朝尚且一两一金。” 赵沐瞧见了张芷姝眼底的决心,不,与其说是决心,他觉得应该是野心更贴切。 在南境历来有女子执政,女子掌事,女子经商的前例。 赵沐及冠前,藤园便一直是赵老夫人在经营,是以他对张芷姝不仅平等相视,甚至反倒因为她是女子而对她高看了几分。 “公子意思是如今这价格更不止了?” 一两一金她都买不起,再贵更别想了! 张芷姝和顾长恒对了一眼,顾长恒也是满脸难色,偷偷用眼神告诉她要不这次就先不要拿龙凤团茶,等散茶带回去卖一卖,赚着钱了再来想龙凤团茶的事情。 可张芷姝不甘心,咬了咬牙,横下心道:“价格究竟多少公子便直说吧!我看我能不能想办法筹够。” 赵沐眼底的笑意越发和煦了,他示意婢女端上来了两块精致的茶饼,亲自掰碎其中一角交由婢女捣碎,研磨,入汤,端上后又先请二人品了品。 “娘子可知,这龙凤花纹描金却又不改茶汤味道分毫的技艺,便是在前朝龙凤团茶盛行时,也只有贡茶司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才能掌握这门秘技。” “确实,茶汤味道不改,但这描金的花纹明显比普通花纹更彰显贵气,应该会很受世家贵族欢迎,能充分彰显身份地位!” 顾长恒到这会儿终于明白张芷姝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他们根本买不起的天价茶叶了! 贵族的钱可比普通人的钱好挣多了,尤其是锦都与江东,历来攀比之风盛行。 顾长恒眼睛都亮了,急切地偷偷拽了拽张芷姝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道:“妹子,出发前我将家里的田契屋契都带上了,你问问五爷可不可抵押给他,换点茶。” 张芷姝示意他沉住气,二人又同时看向了赵沐。 赵沐不紧不慢道:“世上聪明人很多,尤其是南境我的那些个同行,他们的手段可谓非常。 待团茶问世后,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有许多茶园也跟风,但这描龙凤团茶,寻遍天下也唯我藤园能做!” 自古手艺便是底气,赵沐如今便有这份十足的底气,他狭长的眼睛里透出前所未有的锐利。 都说商人重利,可这一次,赵沐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物力做成了龙凤团茶,所图却不是利益。 “我明白了……”张芷姝恍然大悟:“公子是想借这门技艺让藤园名扬天下,利益于公子而言倒是其次了。” 赵沐颔首,“只要能将藤山龙凤茶的名气打出去,在下愿许张娘子所得利润的一半,且前期所需资金,藤园可以垫付。” “公子是说我不用花钱就能将货先拿走?” 这么大的手笔,即使是张芷姝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依然还是感觉很震惊。 “可我与公子也只是初次见面啊,公子如此信我,不怕到最后钱货两空吗?” “做买卖哪有稳赚不赔的道理?亏了便是我赵沐识人不清,应该付出代价。” 这点赵沐看得很开,他甚至反过来安慰张芷姝。 “况且我也不会让娘子一趟就将藤园的库房搬空,就算真的看错了人,也只是小损失而已。” “公子好气魄!”张芷姝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想不到这趟如此顺利,公子和老夫人都是我命中的贵人啊!” “贵不贵人的,不过是人心里的一种寄托,又或者对他人的谬赞罢了,实则还是张娘子给我的感觉人品可靠,能力超群,我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 赵沐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随即开始自嘲起来。 “祖母原是多么不信命的奇女子,如今为了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竟也开始求神拜佛,相信所谓的冲喜之说……” 他竟然知道! 张芷姝与顾长恒面面相觑。 见二人露出诧异神色,赵沐又哭笑不得第反问道:“二位是怎么上山的?” “不是的,公子误会了,我们是本来一开始就打算来藤园拜访的,不信你可以问客似云来的掌柜赵携,就是他带我们来的。”张芷姝赶紧解释。 “张娘子心地真善良,我知道你帮祖母隐瞒冲喜之事是不希望我们祖孙间生出嫌隙。” 赵沐感激地看着张芷姝,遂强撑着身子扶着桌面,摇摇欲坠,艰难地站直了身子来。 期间两名伶俐的婢女体贴地上前想要搀扶他,都被赵沐屏退了。 待到站直身体,整理好了衣袍鬓发,赵沐才端端正正地朝张芷姝与顾长恒拱手作揖深深拜道:“我已时日无多,然苟活至今毫无建树,常感白来人间一趟……” 赵沐说的是肺腑之言,人生百年须臾之间,人死之后便在这世间毫无痕迹,除非能留下点什么叫世人代代相传! 他不求名垂青史,只想偶尔有人能提起人世间曾经有过他赵沐这么一号人物。 赵沐说:“在下有生之年只愿藤山龙凤茶之名响彻大江南北,请两位助我!” ------------ 第70章 挑山郎不好找 直至下山回到客栈,顾长恒都感觉像在做梦似的。 “妹子,你说赵五爷真就这么放心让我们把货先带走吗?南境人做买卖真不一般啊!” “其他南境人如何我不知道,但从赵老夫人的待人接物以及赵沐的行事作派来看,我想他们祖孙俩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之人。” 张芷姝看着跟顾众在前厅又不知道鼓捣什么稀罕物件的韩珍,不由得出了神。 其实如果赵沐当真算得上良配,家境富裕,家中人员简单,就一个祖母还喜欢韩珍喜欢得不得了,他自己本身瞧着也不是难相处的人。 可惜啊,张芷姝偷偷观察过。 赵沐应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疾,又加上底子差体质弱,确实难享常人之寿。 这些话张芷姝都偷偷藏在心底,不忍心,也没法开口告诉赵老夫人,想必老人家这些年也听过不少类似的话了。 “嘿嘿,看两位贵客喜气满面的,想必买卖是有着落了!怎么,五爷没留几位在藤园用饭吗?那我现在赶紧去做去。” 赵携提着水桶从后院出来,方才把他们送到藤园他就先下山了,说是着急回家照顾媳妇。 “掌柜的不用忙了,我们是吃过饭才回来的。” 张芷姝连忙阻止撸起袖管子急匆匆就要往后厨去的赵携。 “老夫人和五爷盛情款待,明后两日我们要的茶叶就可以准备好送下山来了,请问掌柜的,附近哪儿能找到挑山郎?” 挑山郎,顾名思义便是用肩膀挑着货物翻山越岭的人力运输队。 猫儿岭山道崎岖,好些小道驾着驴车都过不去,张芷姝他们这次过来绕了不少远路。 返程带上货物,又是茶叶,在露水深重的深山里极易受潮,采用马车运输势必要绕远路,风险太大。 还不如找一帮挑山郎用最直接的方式背过山那边去。 赵携一听立马犯了难:“张娘子有所不知,我们南境十万深山,挑山郎多的是,可如果是翻越老虎山,我想没人敢去。” “但我们已经安然无恙地从山那边翻了过来呀!”顾长恒起身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出高一点的价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这是找不到人愿意干!” “不是多少银子的事儿。”赵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两位贵客请随我到后院吧!你们看一看就明白为什么我们屏南人会对老虎山如此恐惧了。” 张芷姝见他神色有异,跟顾长恒对视了一眼,俩人默默跟在赵携身后。 “孩他娘,我带咱们客栈的头一波贵客进来看你啦,别怕,他们都是好人。” 后院厢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屋内潮湿闷热的味道扑面而来。 张芷姝跟顾长恒先后走了进去,只见赵携坐在床边,红着眼眶将他昏迷不醒,面色萎黄的娘子抱在怀里。 “这……”顾长恒眉头深锁,“掌柜的,贵夫人得的是什么病?” 张芷姝隐约感觉应该跟老虎山有关。 “是不是误入林子里中了瘴气?” “嗯!”赵携痛哭着点了点头,堂堂七尺男儿,哽咽着,颤抖着,泣不成声。 “我娘子变成这样快五六年了,当时她刚有孕,嘴馋了想吃林子里的野蘑菇,我说我去采我去采,可一转头就忘了。 她等不及了就跟其他几位大嫂一块上了山,我的这边的人都知道老虎山半山腰以上都不进人,有瘴气有毒物,可是山脚下是没有关系的。 寻常人家采蘑菇采药采野果砍柴打猎等等,都只会在山脚下,根本不会有人再往上走。可偏偏那天刮起了一股没来由的狂风,半山腰的瘴气都被吹了下来……” 说到这儿赵携痛哭地捂住了脸,悔恨的泪水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他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妻子,导致妻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了。 “那次死了好多人,和我娘子同行的几位大娘打造全都没了,当时在山脚下人也几乎都死了,侥幸活下来的,也都成了没有知觉的活死人。” 林子里的瘴气对一旦吸入便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毁灭性伤害。 这是张芷姝当时就勘察过的,只是她给顾长恒等人都服下了特效解毒丸,而这药,万物空间里还有很多。 “我略懂些医术,掌柜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尊夫人看一看。” 张芷姝终于明白昨天韩珍夸耀她会医术时,赵携的神色为什么那么复杂。 他大概是想请自己为他娘子医治却又不好意思张嘴吧,一来是怕非亲非故惹得她恼怒,二来可能也是害怕无端生出希望,最后再失望,太过难受。 ------------ 第71章赵携媳妇苏英 “无论如何小人都要多谢贵客肯出手相助!”赵携痛哭着说出了自己的过去。 “我娘子跟我是自幼一块长大,后来我去了安南城里当学徒,一去就是好几年,她一直在等我。 成亲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变成这样了。这些年多少人劝我放弃她另娶都被我给打了出去。 张娘子,我赵携虽然身无长物也不曾读过什么书,但只要您能治好我娘子,这间客栈,还有我赵携后半辈子都会为张娘子当牛做马!” 赵携再次以头抢地,额前都磕红了一片。 “赵掌柜的,快先起来。” 张芷姝虽然会医术,但也不是华佗再世能活死人生白骨,赵携娘子的情况并不乐观。 “贵夫人中毒时间太长了……” “苏二英,我娘子在家中排行老二,就叫苏二英,我等小民,怎么担得起张娘子这般尊贵之称!” 赵携感觉张芷姝跟他从前在安南城里见过的锦都人士太不一样了,听说锦都尊卑分明,世家贵族出身高贵,与平民可是云泥之别。 张芷姝深知赵携是怕她太生分,作为病人的家属,跟大夫拉近关系,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二英嫂子的神智必然是已经受损了,针灸药灸虽然可能使她的身体恢复几分,但神智可能没有办法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您,您是说………” 赵携紧张得忘了呼吸,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两只眼睛更是一寸也不敢离开张芷姝脸上! 张芷姝颔首,“嗯,她很有可能只会剩下如同孩童般的神志,生活依旧不能自理,离不开人照顾。” 脑损伤是不可逆,林子里的瘴气混合着特殊毒素,一路行来时间仓促,张芷姝只采集了样品,还没来得及化验。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照顾她,只要能比现在好,我就知足了!” 多年来求医问药,赵携内心其实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如今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对他来说就是神仙佛祖的恩赐。 “掌柜的准备笔墨纸砚吧,我开个方子,你先去药铺把药抓回来。” “好,好。” 赵携闻言忙不迭地起身冲到前厅,很快便取回笔墨纸砚。 张芷姝开完了方子,又问道:“掌柜的,先前你说当时跟二英嫂子一样中毒的,还有其他人活下来了是吧?” “是的,左邻香油坊的宋大嫂情况跟我娘子差不多,这么多年也一直在床上躺着呢!” 只不过香油坊掌柜已经另娶,如果不是家里几个孩子都护着他娘,只怕宋大嫂早就被那黑心的两口子扔出去了。 张芷姝并不了解情况,只是在赵沐走后,对顾长恒说道:“当地人对老虎山如此畏惧,咱们不拿出点真本事,看来是不行了。” “妹子,你准备怎么做?” “先把二英嫂子治好吧,其他的后面再说。”张芷姝心知不克服当地人对瘴气林子的恐惧,她根本没有办法将茶叶运回去。 略微思考,她道:“顾大哥,还得劳人托人给赵五爷送趟信儿,让他明后天先不要送茶叶下来了,缓几天,等咱们通知。” “行,我这就去。” 支走了顾长恒,屋里就只剩张芷姝根苏二应,她忙将房门反锁,屏息静气,意念调动,将人带进了万物空间里。 “灵泉里的温泉水能疏通经络,帮助身体更快地挥发油,再配合针灸推拿,三五天便见成效。” 张芷姝将苏二英放了进去,又叮嘱好奇跑过来的二虎。 “嘘,这有病人需要泡灵泉,你乖乖地不要吵到她,知道吗?”张芷姝做了个嘘的手势。 二虎似懂非懂,歪着大大的脑袋往池子里瞅了瞅,“啊呜”了一声扭头就跑了。 “嘿!臭小子!让你不要吵还故意叫!” 张芷姝气得都想拧它的老虎耳朵,不过有段时间没进来看它们,二虎好像又胖了一圈。 “臭小子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没时间带它们出去跑跑,马上要胖成猪了!” 张芷姝有些自责,心道还得想个办法让两只老虎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才行。 它们这样的体型,直接放归山林,张芷姝也不放心,还是带在身边比较安全。 正想着呢,就见玉虎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她立即眉笑眼开。 “哎哟这是谁的宝贝小乖乖呀,快!过来抱抱!” 说这她张开了双臂,玉虎晃了晃可爱的大脑袋,一个飞扑,把张芷姝压倒了亲密地舔着她的脸。 陪玉虎玩了一会,时间差不多了,张芷姝就把赵携媳妇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了现实中。 刚安置好,顾长恒跟赵携便前后脚回来了。 “嗯,掌柜的,这几幅是吃得药,每日早晚各一遍,头一遍药大户四碗水熬成一碗,第二遍就用三碗水熬成一碗就行。” 张芷姝将抓回来的药分开,详细地叮嘱了起来。 “这几幅是我要拿来制成膏药的,到时给她贴在几处关键穴位上的,还有接下来我会连续替她针灸几天,借厨房炉灶一用。” “娘子请,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娘子只管吩咐。” 赵携原本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但见张芷姝神色从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心中不由得又多生出了几分期翼。 “也无需特地为我做什么,只要治理的时候别打扰我就行。” 张芷姝抱着东西就进了后厨,先是起火熬药,大火熬开后就需要文火慢慢煎了,六个时辰后,外用的膏药总算大功告成。 “娘子一夜没睡……” 清早赵携起来准备去弄早饭,见后厨的灯光还亮着,又见张芷姝打着呵欠走了出来,顿时又感动又自责。 “为我家二英,辛苦娘子了……” “掌柜的不必如此,我既决定要替二英嫂子治病,当然要负责到底。” 张芷姝还真没觉得辛苦! 昨天夜里趁着所有人都睡了,她又把苏二英带进万物空间里泡了泡灵泉。 出来后还针灸了两个多时辰,今早天没亮的时候去看她,见她似乎对街上打更的声音有反应了! ------------ 第72章我愿意给赵五爷冲喜 次日,张芷姝一觉睡到了晌午头,韩珍进屋时蹑手蹑脚狄,生怕吵醒她。 “嫂嫂?” “嗯。” “是我吵醒你了吗?”韩珍悻悻然地站在那里。 张芷姝忙摇了摇头,“不是,我是自己醒的。顾大哥他们呢?” “藤园老夫人派人来东西了,顾大哥又找人给她送回去了。”说着,韩珍难为情地把头低了下去。 张芷姝起身洗簌,等好了回过头才发现小丫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米! “怎地,赵老夫人派人下山是特意给你送礼的?都有什么,说给嫂嫂听听。” “好像就是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加起来十几箱呢!” 韩珍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夸张的羡慕表情,语气更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那么多好东西肯定价值连城,我们小珍珍可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啊居然就这么让顾大哥把东西送回去了。” “啊?难道我们还可以把东西留下来吗?” 韩珍惊讶地瞪圆了滴溜溜的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咬了咬下嘴唇,一副下定决心视死如归的表情。 “要不嫂嫂就同意了吧!” “同意什么?” “我愿意给赵五爷冲喜,嫂嫂就同意了吧!” 藤园有钱,赵老夫人和赵五爷是韩珍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有钱最有钱的人了。 虽然南境离家很远,虽然她一看见赵五爷,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害怕…… 可是嫂嫂做买卖需要银子,家里也需要银子。 乡里人家活不下去就会卖儿卖女,韩珍是知道的,家里养她一场,她愿意为家人牺牲自己。 张芷姝闻言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猜到小丫头是怎么想的了。 “嫂嫂要告诉你一个道理。” 张芷姝将懵懂的小女孩揽到身边,摸了摸她乌黑柔顺的头发,语气缓而温柔。 “女子嫁人犹如第二次投胎,选错了终身错付,选对了一生幸福。 第一次投胎是出生,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我们任何人都没得选。可第二次,任何人都不应该,也没资格剥夺你选择的权利。 什么父母之言媒妁之言都是其次的,能兼顾最好,如果不能,那自然是以你自身的意愿为主,毕竟要与未来的夫婿共度余生的人是你。 嫁错了人受罪的也是你,谁也不能替你受苦去。所以你才最应该是替自己拿主意的那个人,对不对?” “对……对……” 韩珍怔怔地不敢回答得太大声,因为她打从心底觉得嫂嫂说的是对的,可是一直以来村里的老人并不是这么说的。 老人们都说小闺女在没嫁人之前要听父母的,父母不在就得听哥嫂的。 总之自古女子的亲事由父母由兄嫂甚至由亲戚长辈做主的都有,就是不由自己。 可嫂嫂却告诉她,她的意愿最重要…… 韩珍矛盾了。 “嫂嫂,我,真的能自己做主吗?” “当然能,不管是你大哥还是你父亲,我相信他们都不会逼你的,所以你当然能自己做主。” 张芷姝说得十分肯定,韩珍见状便鼓起勇气说出了内心最深处的希翼。 “那我希望一辈子不嫁人,嫂嫂,我不想嫁给任何男人。” 王麻子的阴影镌刻在心底,韩珍不管怎么努力还是摆脱不去。 原以为嫂嫂会以长辈的姿态教训她一番,再给她讲一堆的大道理。 可韩珍怎么也没想到嫂嫂竟然毫不犹豫地就说好! “好。” 张芷姝语气平静,仿佛她们在谈论的不是女子不嫁人这等离经叛道的行径。 “等你以后长大了,实在不想嫁人就不嫁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 “嫂嫂……” 韩珍只觉得心里缺失了好久的那部分在这一瞬间被填满!她哽咽着,红着眼框扑进张芷姝怀里。 “嫂嫂。你对我太好了,我一定刻苦学医,将来长大了好好报答嫂子……”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不要你报答,只要你将来闯出祸事儿,别把为师供出来就行。” 张芷姝搞怪,故意学着孙悟空师傅说孙悟空的语气小龙,逗得韩珍破涕为笑,直跺脚朝她撒娇。 “嫂嫂!看你说的,虽然我没有阿姐聪明,做不到只看过一面的医书便过目不忘,可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没有天赋就下苦工夫,不是嫂嫂说的嘛,功夫不负有心人!” 确实,功夫不负有心人,只是个人领悟能力不同。张芷姝从来不觉得世上有笨人,于是接下来每次为苏颖针剂她都特意让韩珍站在旁边看。 针灸至第三日,赵携在喂药的时候,苏英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子……” 赵携起先是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后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呼喊。 “娘子,娘子你真的醒了!” 赵携激动得一把抱住了苏英,汤药都洒了满床。 苏英呆呆地似乎反应不过来,就那么任由他抱着,嘴角的口水流了出来。 “掌柜的,你先让让开,让我替嫂子看看。” 张芷姝听见了动静赶忙过来,一番详细检查后,连日悬着的心总算能稍稍放下些了。 “苏英,苏英,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嗯……”苏英点了点头,她脸色憔悴,眼眶凹陷,枯瘦得有些像饥荒的难民。 张芷姝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指着赵携继续询问道:“他是谁你还记得吗?” “二……二狗哥。” 苏英定定地看着赵携,回答得虽然缓慢却没有迟疑,只不过长期处于昏迷状态,脸上肌肉有些僵硬,说话时口吃不清。 赵携缺似乎不介意,喜极而泣,激动得猛点头:“是是是!我小名赵二狗,赵携这个名字还是去安南当学徒后,师傅给取的! “掌柜的,你多大去安南当学徒?” “十三,说起来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赵携因为激动落泪眼眶通红。 苏英怔怔地看着他,皱着眉头,似乎对他既认识又陌生。 “苏英,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吗?” “十,十一……”苏英有些茫然,怯生生地问道:“二狗哥,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老?” ------------ 第73章香油坊 孟家静菀 失智。 苏英的智力记忆都停留在了十一二岁,身体也因多年卧床,左半边明显偏瘫。 张芷姝仔细询问了许多问题,又经过一番检查,最终得出结论。 “掌柜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左边身子腿脚僵硬,左臂弯曲不能伸直的问题得慢慢做康复训练才行。 稍后我会画一本小册子,把有助于康复的几套训练动作详细画下来,到时候你带着嫂子每天坚持做,再配合些舒筋活络的汤药,必有疗效。” “太好了,太好了……” 赵携感激涕零,流着泪就要给张芷姝跪下,幸亏她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掌柜的不必如此客气,嫂子刚醒,思绪想必乱得很,你先跟她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好好说说,弥补她缺失的记忆。” “好,好……张娘子的大恩大德,小人夫妇感激不尽。” 张芷姝只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赵携不必如此,便带了韩珍悄然退出去。 “嫂嫂,昨日你说苏英嫂子以后可能很难有孕,刚刚怎么不告诉赵掌柜的?” 韩珍十分不解,因为她记得嫂嫂说过,医者,无论诊断出的病情多糟糕,都应该据实相告。 “何必让坏消息冲淡苏英醒过来的喜悦呢!”张芷姝回身狡黠一笑。 “我们又不是明天就走,先让赵掌柜开心几天吧,等我们快要走了再告诉他。” “嫂嫂是觉得赵掌柜能这么多年一直照顾苏英嫂子,二人必是情比金坚,就算以后苏英嫂子真的生不了孩子,赵掌柜也不会嫌弃她的,对吗?” “这可说不好。”张芷姝直接戳破小姑娘天真的想法。 “人不可以只看一时的,以后的日子还长,又是涉及到延续香火的事情,赵掌柜的会怎么做,还真说不好。” 张芷姝不会把韩珍保护得像温室里的花朵,她更希望把小姑娘培养得在任何恶劣环境里,都能有滋有味地生存下去,最终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 古代女子能做的选择太少太少了,文不能参加科举武不能投军。 即便是在南境如此宽容的环境下,女子最终也逃脱不了相夫教子的命运。 不能生养,无所出,甚至是没能生下传承香火的男丁……都是女子的原罪。 韩珍闻言心里有些失落,不过小姑娘的愁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顾众在外头喊了她一嗓子,韩珍便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玩了。 苏音醒过来当日,消息不胫而走,原本门可罗雀客栈门口,这回名副其实客似云来了。 中过瘴气之毒还留有后遗症的,有其他病情一直没治好的…… 对于前来求医的人,张芷姝来者不拒,一直看诊到深夜,开方子、针灸、期间悄悄用上了不少新型特效药。 “神医,女神医,求求你救救我母亲吧!我母亲也是中了瘴气之毒昏迷不醒……” 一道人影冲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众人面前。 张芷姝定睛一看,是个面容姣好,身量高挑,皮肤白皙的年轻姑娘。 “静菀,你快起来。” 赵携认出了来人,赶忙向张芷姝解释道:“这是客栈旁边孟家香油坊掌柜的女儿孟静菀,她母亲的情况和苏英一样,不过她母亲当时中毒昏倒的地方离山下更近。” “所以我母亲的情况本来是好很多的,前两年还清醒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不行了,最近也越来越严重了……女神医,求您救命!” 孟静菀捧出了所有积蓄:“这是我母亲给我准备的嫁妆,如果不够,就算卖身为奴我也一定会凑齐的!” “好啊你个下贱坯子!原来真是被你给藏起来了!” 孟静菀的话音刚落地,众人都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一道花红柳绿的肥硕身影怒气腾腾冲了进来。 姜氏嫁到香油坊这几年可比原先在娘家享福多了,现成的家业,家里虽然没有奴仆,但原配的儿女使唤起来可半点不比奴仆差。 她成日吃香的喝辣的,又不用做活,再加上肚皮争气练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孟掌柜的越发把她当菩萨供着。 姜氏吃得那叫一个膀大腰圆,说起话来脸上肥肉一颤一颤地,那双刻薄的吊梢眼被肥肉挤成了两条细细的缝隙。 只见将使不由分说地扑上来,一把抢走了孟静菀怀里的樟木首饰盒子,还一脚踹在了她心窝里。 孟静菀被踹得鲜血当场就从嘴角溢了出来,可她胡乱擦了一把,咬着牙红着眼,艰难地爬起来就要抢回自己的嫁妆。 张芷姝立刻起身,迅速来到孟静菀身边将她拦下,第一时间查看伤势。 “怎么样,这里疼吗?” “哎!”孟静菀吃痛得瞬间白了脸,眼泪直掉,可口中却坚持道:“我没事,女神医不用管我。” “后娘!”孟静菀推开了张芷姝,甚至害怕姜氏撒起泼来不管不顾伤害到她,孟静菀还特意挡在了她面前。 “那是我的嫁妆,也是我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里面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属于孟家的,天底下没有后母霸占原配女儿嫁妆的道理,请你还给我!” 条理清晰,据理力争,不是天生受气的软包子。 张芷姝对眼前女孩多了几分好感。 “呵呵……”姜氏冷笑不止,一只手把首饰盒子往身后一藏,另一只手指着孟静菀的鼻子破口大骂。 “从老孟家拿出来的东西,你说不是就不是了?下贱坯子,连你的人都是属于老孟家的,再不给老娘滚回家去,信不信老娘找个伢婆子把你卖到娼馆里去!” “我母亲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有陪嫁的彩礼单子,箱子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有记录,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现场打开,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一一核对。 只要有一样不在单子上,你拿走,我绝无二话!但只要是有母亲的嫁妆,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会让你霸占的!” 大哥已经被后娘逼得去入赘,成了上门女婿,日日仰他人鼻息而活,母亲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她了。 ------------ 第74章 世上最无用的 “哟哟哟,你爹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急着想分家产呢?”姜氏扯开嗓子就开始胡搅蛮缠。“大伙都瞧见了吧!要不怎么说生女儿都是赔钱货呢! 看看,看看!小浪蹄子咒她爹早死呢好拿家里东西去倒贴外边的野男人!喂!你们谁是这个小浪蹄子的姘头啊!别有胆子松裤头没胆子认啊! 别做缩头乌龟了!小贱蹄子这么急着倒贴,该不会是肚子里已经有货了吧!哈哈哈……” 姜氏肆无忌惮地往孟静菀头上扣屎盆子,她知道大家伙可都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了!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放出风声去,孟静菀以后走到哪儿都会有人糟背后指指点点! 想说个好人家?呸!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 老老实实听她的话,让她那个废物娘早点见阎王爷去,别老躺在那浪费粮食,她兴许还能发发善心,以后给她找个差不多的人家,赚点彩礼就把她嫁了。 偏偏要跟她作对,叫她那个废物娘的嫁妆藏起来! 姜氏一双吊梢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 骂完了孟静菀又趾高气扬地环视着众人道:“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儿,甭管小贱蹄子说了什么,说到底这都是我们老孟家的家事儿! 我劝大伙儿千万别多管闲事儿,别回头惹了一身骚,陪这个贱货坏了名声说不清!” 言外之意,在场男的,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敢帮孟静菀说话就是她的姘头! 现场前来求医的男子谁也不想惹事,纷纷后退了几步。 那些大娘大嫂们又因姜氏刚才的话,看孟静菀的眼神怪怪的。 一时间,孟静菀孤立无援。 张芷姝看见她单薄的肩膀正在不住地颤抖。 可孟静菀没有退缩,她母亲已经快不行了,那些嫁妆,是救活她母亲唯一的希望。 “后娘,我再说一遍,把我母亲的嫁妆还给我!” 孟静菀也不为自己被泼了脏水辩解,微微颤抖的声音里满是决绝。 张芷姝心道不好,下一秒孟静菀便将头上银钗摘了下来,尖的那头用力抵住了脖子,倾刻间扎得脖子上鲜血直流。 “还给我!不还,我就死给你看!”孟静菀眼底含泪,心下悲凉之极,唇边反而勾起了一抹冷笑。 “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在意我的死活,但后娘逼司原配女儿的名声可不好听!即便你不在意,你的儿子将来总是要娶妻生子的! 有你这般恶名在外的毒妇在,我看将来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你的儿子!哪个好姑娘会往你这恶婆婆的火坑里跳!” “你!”姜氏一口黄牙咬碎,“给我来这手是吧?好啊!有本事你就死去!至于我儿能不能娶上媳妇,就不捞你个短命的费心了! 大不了老娘替他们买两个好生养的女子回来,老孟家家大业大,老娘的儿子还会愁找不着媳妇吗?” 见自己最后一搏在毒妇眼里根本无足为惧,孟静菀只觉得心中那口气仿佛瞬间就泄了下去。 她好累,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为母亲苦苦撑着,真的好累,快撑不住了。 孟静菀握着银衩的手紧了又紧…… “你死了,你娘怎么办?姜氏会不会直接把她丢到山上喂野狗?” 张芷姝的声音缓和而坚定,可说出来的话却像一把把刀子扎在孟静菀的心尖尖上。 “嫁妆被霸占了可以慢慢想办法再抢回来,我允许你赊账,我可以先替你母亲瞧病,诊金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 如此,你若还是想不开还是一心求死,不顾你死后你母亲的处境,我不拦你,世上最无用的,除了眼泪,便是以自身性命要挟他人。” “我,我……” 孟静菀泪流满面,在张芷姝温暖儿充满鼓励的眼神下,最终绷直僵硬的后背慢慢放松了下去,手里还有银衩也因失力而掉落在地。 “叮当”一声,清脆的声音激得忍浑身起鸡皮疙瘩。 “掌柜的,顾大哥,我现在要去隔壁为这位姑娘的母亲看病,请你们把不相干的人拦下,别让她妨碍我。” 张芷姝刚拎起案上的木箱,顾长恒跟赵携已经将姜氏牢牢困住,前来看诊的其他病人件状也都自动走出来挡在姜氏面前。 姜氏先是破口大骂,可是不管她骂得有多难听,就是没人放她过去,也丝毫阻止不了张芷姝的脚步。 待她从容地从隔壁香油坊回来,众人这才把姜氏放开。 姜氏气不过,刚还想撒泼,可见张芷姝已经再一次被等着看病的人团团围住,再看看自个怀里的首饰盒子……今天怎么说也落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姜氏恶毒地咒骂了几句,又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扭着腰就回去。 张芷姝一直忙碌到深夜,彼时月光皎洁,四籁寂静。 累了一整天腰酸背痛,才将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梳洗完毕,她倚在窗前,出神地眺望着漆黑夜空中的那一轮月。 “今夜无星,西南方向有风,潮湿寒冷,看来离下雪不远了……”张芷姝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韩琰那边怎么样了,韩家其他人救出来了吗? “以他的性格,只怕不会甘愿背负败军之将的耻辱。” 韩琰若想洗刷自己身上以及先锋营的污名,只有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可走,可是那条路注定九死一生…… 张芷姝轻轻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祝祷正在远方以命相博的人一切顺利…… 次日,自辽西而来的女神医,能医治老虎山瘴气之毒的事情就在屏南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连城守骆云飞都被惊动了,可当他带人来到客栈时,却被告知女神医外出了。 “掌柜的,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这个小的也说不准,张娘子走的时候只说去林子里看看瘴气,还有不少人跟着她一块去哩!” 运茶必然得经过瘴气林,赵携心里清楚,张娘子辛苦多日,为的就是扫清屏南人对瘴气林的恐惧。 “胡闹!如何能拿老百姓的性命当儿戏?就算医术再高明也不该如此鲁莽!万一出了意外,谁来负责?” ------------ 第75章 张娘子出什么事儿了? 骆云飞脸色铁青,两年前随安南大军支援过辽西前线,还在军中结交了一帮生死兄弟。 从前线调回来后骆云飞就一直驻扎在屏南城里,他习惯了以治军手段管理百姓,眼里从来容不得半点沙子。 赵携听出了他的怒气,心急地替张芷姝解释。 “是他们自己非要跟着去的,张娘子也说了不让他们去,可是他们都好奇,非要去凑热闹,不能怪张娘子!” “她没事挑头去瘴气林子做甚?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骆云飞虽然是武将出身,可粗中有细。 刚得知女神医之事,便立刻派人将张芷姝等人来到屏南以后的一举一动全都调查清楚了! 什么女神医?在他看来不过是为了贩茶打的幌子罢了! 常言道无商不奸,这帮唯利是图的商人,为达目的真是不折手段! 骆云飞心中气愤难平,大步流星冲出客栈,翻身上马,一挥鞭,气势汹汹地扬长而去。 “坏了,骆大人不会找张娘子麻烦吧?不行,我得赶紧搬救兵!” 赵携唯恐张芷姝被刁难,急忙关照邻里帮他看紧门户,自个则拼命朝藤园赶去。 刚跑到半路就远远瞧见了藤园的马车,赵携也不知道车里坐的谁,但他看见了赵冬青。 “冬青!冬青!不好了出事了,五爷呢?五爷在哪儿我得求五爷帮帮忙!” “张娘子出什么事了?”赵沐清隽的面容从车窗里露了出来。 赵携先是一愣,只觉赵五爷仿佛又比上回瘦了不少,神色间越发透露病弱与憔悴。 “掌柜的……” 赵沐再次出声才将赵携飘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忙将前因后果长话短说了一遍。 “冬青,改道去瘴气林。” “可是您的身子……” 赵冬青还没说完便被赵沐用眼神打断。 赵沐说:“张娘子可是女神医,去见她难道不比见大祭司有用?你也知道,我是一贯不信鬼神之说,不过是为了让祖母安心罢了。” 赵老夫人也不知托了多少关系使了多少银子,终于为公子求得机会见南境大祭司一面,可公子居然要为了张娘子放弃! 赵冬青既悲愤又不解,但公子心意已决,他一个下人也阻止不了,只好一边陪着公子调转方向,一边派人赶快回藤园告诉老夫人。 待他们赶止瘴气林外时正好赶上了张芷姝与骆云飞对峙,剑拔弩张的一幕。 “张娘子既来我南境贩茶,就必须遵守我南境的规矩,否则一片茶叶也别想带出南境。” 士农工商,在骆云飞眼里,商人乃世上最末流,亦是他最不愿打交道的群体。 往常城里的商贾乡绅之流挖空心思巴结他,宴请他,骆云飞都是严辞拒绝,从不给他们任何好脸色。 如今面对张芷姝,若不是看在她一介女流之辈的份上,骆云飞早就下令将她驱逐了。 张芷姝自然感受到面前人的敌意,她并没有掏出怀中韩琰的亲笔信,而是秉持着生意人和气生财的信念,对骆云飞释放最大的友好善意。 “骆城守骆大人是吧!我想大人可能误会了,小女子并没有做任何破坏南境规矩的事情。” “你将这么多人都带到瘴气林来,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大人,我一没绑他们,二没言语煽动他们,腿长在大家身上,是他们非要跟过来的,都赖在我头上未免也太牵强附会了吧!” 张芷姝无奈地耸了耸肩,虽然她是故意提前放出风声将众人全都引了过来,不过当着明显对她抱有成见的骆云飞面前,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的。 骆云飞果然被噎得无言以对,张芷姝趁他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立马先声夺人。 “想必骆大人也知道,小女子就是穿过瘴气林子来到你们屏南城的,不只是我,跟我一起来的其他人也都安然无恙,其中还有小孩。” “说不准是你们运气好,碰巧那天林子里没有瘴气。” 毒瘴虽然常年缭绕,但听老人们说过,偶尔也会莫名其妙消失不见,尤其是寒冬来临,北风呼啸,瘴气有时候也会被风刮散。 当然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当地人很多可能终其一生都遇不上一次,因此瘴气林无法穿越,是屏南人根深蒂固的认知。 “骆大人不愧是屏南城守,料事如神英明神武啊!” 张芷姝是故意诱导骆云飞说出那句话的,此时更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们来那天林子里的毒雾确实消散了,不过大人知道是为什么吗?大伙儿知道为什么吗?” “女神医,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揭晓谜底吧!” “就是!大伙儿不顾生命危险跟到这儿来,不就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能平安无事穿过瘴气林嘛!” “女神医赶快说吧!大伙儿都等不及了!” …… 众人催促不止,事先躲在林子里的顾长恒和韩珍对视一眼,暗自点了点头,很快顾长恒又解开了象征性套在玉虎脖子上的绳子,并对它摆手示意。 “去吧!按你主人说的做。” 玉虎歪着脑袋,深深地盯着顾长恒看了一会,又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在再次确认他的气味。 顾长恒被老虎盯得毛骨悚然。 要不是来屏南的路上,张芷姝把偷偷收养了两只猛虎的事情告诉提前告诉过他们,还让老虎随行,与他们同吃同住了一段时间,顾长恒此刻只怕早就吓尿了。 “玉虎,记住了,嫂嫂要你昂首挺胸,大摇大摆走出去,见了人不要乱,也不许吃人哈!” 韩珍毕竟还是小孩子,天真,畏惧没有那么深,她敢上前垫着脚要去摸老虎的脑袋。 玉虎十分通人性,仿佛人说的每一句话它都能听懂,见韩珍想摸它,甚至主动匍匐着弯下腰,用巨大无比的老虎脑袋蹭进韩珍的怀里。 韩珍张开了双臂把毛茸茸的大老虎抱了满怀,还在它脑门上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玉虎可得意了,发出“啊呜”一声响彻云霄的虎啸,随即真如韩珍所说,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朝瘴气林外的众人走去。 ------------ 第76章 神虎降世,天佑大魏 “刚,刚才是虎啸吗?” “不……不会吧?老虎都在山那面,很少往咱们这边来啊!” 众人面面相觑,大伙脸上不约而同,都有种怎么这么倒霉的心情。 有毒的瘴气林,再加猛虎出没,拿往后这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张芷姝不慌不忙,见众人愁云惨淡,便觉时机成熟了,气定神闲地上前东拉西扯。 “不瞒大伙儿说,我师从宫中女医官,自幼呢就喜欢养些小动物。 譬如毒蛇蝎子,这些寻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毒物在我眼里却是非常有药用价值的。 毒蛇的毒液能毒死人,可如果用对地方也能治病救人,毒蝎子也是……” “张娘子究竟想说什么?” 这女子该不会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吧? 骆云飞很是怀疑张芷姝的动机,殊不知她扯了一堆就是为了引出最后一段。 “骆大人莫急,先听我说完。山那边曾经有位辽西少年赤手空拳打死了吊晴白额大老虎的事情,大伙都听说过吧?” “听说过呀!” “对,据说是位姓韩的少年,好像是说老虎吃掉了他心仪的同村女子,少年是为心爱之人报仇才上山打虎。” …… 呃,张芷姝只能说果然不管到哪儿还是有关爱情的传说传播得最快,她很不是滋味地扯了扯嘴角才继续。 “没错,那位姓韩的少年正是我夫君,当年他打死了为祸乡邻的大老虎,意外发现了两只年幼的小老虎,于是就带回家给我养。” “竟还有这等奇遇,不过这又跟瘴气林子有什么关系?” “相传吊晴白额虎是喝甘泉水吃灵草长大的,是以它们能驱百毒,任何毒气在它们身边一定范围内都会自动消散,大伙儿不信我可以演示一遍给大伙儿看。” 说着张芷姝将手高举在齐眉之侧,三短一长,很有节奏地拍了拍。 “啊呜……” 林子里又响起一声虎啸,这回声音听着更近了,浓浓的瘴气后面似乎有一道巨型的身影若隐若现。 现场众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大伙也不知道是不是仗着人多,又有守城的军队在场,全都壮起来胆。 直至一头巨大的猛虎穿透薄雾般的瘴气,威风凛凛地出现在所有人视线里,这才有人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一人倒,其他人便都吓疯了,可是谁都不敢动,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大喘气,全都生怕一不小心弄出点动静引起猛虎的注意。 张芷姝见状失笑摇头,心道已经挺不错了,最起码场面没失控。 她摆手示意玉虎趴下,接着走过去,很容易便爬上了巨型猛虎的后背。 玉虎没得到指示也不起,十分乖巧顺从地趴在地上,像只小猫儿似的舔起了自己的爪子和毛发。 “它叫玉虎,是我养大的,通人性,只要别人不伤害它,绝不主动伤人。” 这点张芷姝是可以保证的,玉虎二虎如今的智力应该和八岁小孩差不多,完全能听懂她的所有命令,且服从。 “有胆子大的可睁开眼看看,玉虎所过之处,瘴气会消散。”张芷姝拍了拍虎背。 玉虎乖巧地站了起来,驮着她,刚开始下意识要撒开腿跑,不过很快又想起主人的命令,于是改为慢悠悠地,仪态优雅地迈着轻盈的步伐慢慢走了起来。 骆云飞瞠目结舌,即便是亲眼所见,他还是无法相信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体型巨大的猛虎就在他面前,所过之处,薄雾飘飘荡荡散去,骑在虎背上的女子安然无恙! “小珍珍,你带二虎出来。” 张芷姝又朝林子里喊了一声,于是另一头体型明显又大了一圈的白虎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骑在虎背上的小女孩跟猛虎一比,体型小得跟蚂蚁似的! “大家不要怕,它们很乖的,不伤人哦!” 韩珍声音里带着小女孩独有的娇嗔甜蜜,如一阵清风拂过每个紧张得快要昏厥的人。 “神虎!这是山神派来守护我们的神虎!” “对啊!寻常老虎怎么可能体型如此庞大?它们肯定是神虎!” “神虎降世,天佑大魏,天佑南境!” 随着一声声惊呼响起。 人们对巨虎有态度从恐怖害怕渐渐转变成了敬畏,甚至还有人跪倒在地,虔诚地叩拜了起来。 张芷姝见状赶忙示意韩珍随她从虎背上下来, ------------ 第77章不知韩琰兄弟可还好? 张娘子医术如此高明,为何明知老夫人为公子四处求医却袖手旁观? 赵冬青实在想不通,如果真能治好公子的病,她将是整个藤园的恩人,谈生意岂不是更有利? 张芷姝瞧见了赵冬青眼神里的不解和怨怼,稍加思索立刻明白了过来,不过她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将目光继续转回骆云飞身上。 “骆大人可曾去过辽西?” “你夫君是韩琰?” 打虎的少年英雄,当世除了陇西军韩千户还能有谁? 即便如此骆云飞语气依旧不善,在他心中,韩琰当配世家贵女,再不济也应该出身书香门第。 眼前女子美则美矣,可惜却是个行商之人,自古商贾精于算计,经商的女子如何能安于内宅相夫教子? 见骆云飞如此,张芷姝唇边的温婉笑意渐渐冷了下去。 她来屏南后一切所作所为合法合情合理,又没有什么地方非得求他骆云飞不可,不惯他臭毛病! 张芷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拿出韩琰的亲笔信。 骆云飞原以为她要攀交情,谁知等了半天张芷姝却始终没再开口,而他本就不善言辞,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后还是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的张芷姝打破了沉默。 “骆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小女子就先回客栈了,这两日看诊的病人比较多,离开前我能多帮一个是一个。” 她说得坦诚,神色间更是一派从容,倒让骆云飞觉得自己先前是错怪她了。 再一想到她方才确实没有索取任何利益就给出了屏南人人求之不得的解毒药方…… 韩琰虽然年轻,但一向目光如炬,他能娶回家的女子,虽是商人,想必品行也不至于太过恶劣。 如此一想,骆云飞不禁缓和了语气。 “你这两头巨虎打算怎么处理?” “它们会乖乖呆在瘴气林里,绝对不会出来伤人。” 老虎可不是猫,总是孤零零地待在空间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得让它们熟悉大自然的环境。 怕骆云飞不放心,张芷姝又补了句:“等我找齐了挑山郎立马就出发,不会在屏南城过多滞留,骆大人只管放心,玉虎二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伤人。” “如此猛兽……” 竟能听从一妇人之令! 骆云飞在心中暗自吃惊的同时又不由得想到,这两头巨型猛虎要是能放到战场上去,所到之处敌人必定闻风丧胆,溃不成军! 辽西与西夷人作战本就多在宽阔的草原,因没有遮挡物,是以多年来双方死伤惨重。 这两头猛虎如果能加以训练,御其杀敌,必定能为我方减少许多伤亡。 骆云飞有心提一提,可奈何先前自己态度恶劣,加之又跟张芷姝并不熟悉,这个时候提必然会被拒绝。 于是他按下了心思,只道:“如此猛兽务必要看管调教,确保不伤人,一旦伤人本官必不容情。” “明白,敢问大人,小女子可以走了吗?” 张芷姝摆了摆手让玉虎二虎都进林子里去,她牵着韩珍的手,自下而上地看着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屏南城守。 在南境,城守一职,闲时是父母官,战时便领一城之军。 不同辽西、江东、雀北已施行文治民武掌军泾渭分明的政令,南境每一城的城守都是文韬武略兼备。 骆云飞能驻守南境与辽西接壤之地,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只不过张芷姝觉得他既然带着有色眼镜看自己。就没必要用热脸去贴他屁股,所以不打算更进一步交际。 “可以。” 骆云飞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强制留人,只不过张芷姝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一别经年,不知韩琰兄弟可还好?” “不好。” 张芷姝回答得干脆,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韩琰带领先锋营奇袭反被困的事情又不是她粉饰太平就能瞒得住的,不如实话实说。 “他如今身上背负着污名,若想洗清,唯有一刀一枪用性命去拼。” “陇西军大败必有隐情,不能全部怪罪在先锋营头上,韩琰兄弟如今在哪儿?他当先投入坞城主麾下才是啊!” 骆云飞说这话时眼底透着情真意切的焦急。 这倒让张芷姝对他方才的无礼有了几分宽容,于是她也缓和了语气。 “他去营救先锋营被困的其他兄弟了,以韩琰的性格,哪怕只是去为同袍收尸他也必然会冒这次险的。” “这……”骆云飞一时语塞,胸中情绪更是复杂莫名。 身为领军之将,骆云飞深知有时为了顾全大局,弃车保帅才是明智之举。 但作为曾经与韩琰比肩作战的同袍,他又没办法说出半个不字。 韩琰重情重义,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深知他的为人。 “韩琰兄弟是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传言邬城主爱才如命,入了他麾下必定能有番大作为,来日一雪前耻不在话下,直奔辽西城才是明智之举。” 骆云飞依旧替韩琰觉得可惜。 张芷姝却道:“明智与否在于个人衡量,我相信韩琰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替我夫多谢骆大人关心了。” 提及韩琰,张芷姝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方才在众人面前的巧舌如簧,精明世故全都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内敛和庄重。 骆云飞能感受到她对韩琰的敬佩,以及那种高山流水知音般的惺惺相惜。 突然!骆云飞想起还在军中时,某次获胜回来,韩琰被一帮兄弟们围着起哄,饮了不少酒,难得袒露了心迹。 “将来我韩琰娶妻,必不会令她终身困于深宅内院,我在这世上怎么活她便怎么活,我的娘子要与我并肩同行……” 彼时,同僚们纷纷嘲笑韩琰将来肯定惧内,还笑话他没出息。 可是今日见了这能御猛虎的女子,骆云飞忽然感觉韩琰好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女神医救命!我母亲快不行了,女神医,女神医!” 带着嘶哑哭腔的女子嗓音让骆云飞拉回了思绪,定睛一看,心中顿时兵荒马乱。 ------------ 第78章 平妻不是妾 “孟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骆云飞翻身下马,一个箭步率先冲到孟静菀面前,神色间透出抑制不住的紧张和关切。 可孟静菀却越过他直奔张芷姝,直到握住了她的手,一路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下来,立时便觉得腿软到站也站不住。 张芷姝连忙用力将她托住:“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吁出去,慢慢说,你娘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柔坚定。 孟静菀惨白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只是两行泪不住往下掉,双肩颤抖个不停。 “昨天您针灸过后,母亲本来已经见好了,到了晚上都能喝进去药了,可是上午我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发现母亲不知为何突然气息全无了,女神医救命……” “莫慌,我去看看。”张芷姝朝骆云飞望去:“人命关天,不知骆大人可否借良驹一用?” “黑风脚程最快!”骆云飞毫不犹豫递出了自己坐骑的缰绳。 张芷姝接过,抱拳道:“谢了!我先赶过去,劳烦骆大人带静菀随后。” “行!” 孟静菀不会骑马,张芷姝若带上她速度必定会慢上许多。 让骆云飞带着最好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与孟静菀先前必定是相识的,且他对孟静菀必有情谊。 张芷姝利落地翻身上马,“驾”一声胯下马儿便急驰而去。 大魏皇室是马背上得的天下,是以骑射便成了锦都世家贵族乃至官宦子弟的必修课。 原身虽是女子,但她那个渣爹起先可是挖空心思想让她去攀附权贵,是以原身琴棋书画,骑射六艺,自然一样不落。 再加之张芷姝如今的身手,骑马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毫无难度。 看着她矫健的英姿,骆云飞越发觉得自己方才是先入为主看走眼了。 “骆大人可否快些送民女回家去?” 孟静菀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想开口的,毕竟她和骆云飞之间还存着从前的芥蒂。 “菀菀……” “骆大人请自重。” 孟静菀向后推了一步,躲开骆云飞想要搀扶她的手,苍白的脸庞因心中苦涩愈发显得憔悴。 “菀菀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骆云飞与孟静菀曾也两情相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惜最终有缘无份。 “大人已娶妻,静菀此生便是束了发去观里当姑子也不会给人做妾,大人见谅。” “不是妾,是平妻,同样都是正室不分大小,菀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骆云飞神情急切,虽然已经成亲两年,但他心中对孟静菀的情义半分未减。 孟静菀却只是越发泪流不止,凄苦得犹如狂风骤雨中四散飘零的落叶。 “孟姑娘若不介意,可以坐在下的马车,在下也要往城里去,顺路。” 屏南城并不大,香油坊孟姑娘差点飞上枝头成为城守夫人的事情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赵沐自然也略知一二,如今见孟静菀情绪几乎崩溃,便想帮她一帮。 此举可彻底惹恼了骆云飞。 “赵五爷身子骨是见好了?不知司茶衙门的罚金交齐了没有?” “在下虽只是一介商贾,可也是遵纪守法的良善之民,罚金早就交齐了,有劳大人费心。” 若说屏南城里有哪个商贾不曾巴结过骆云飞,那一定是赵沐了。 赵老夫人虽然随大流,会在年节时跟着其他商人一起往城守府里送礼,但这祖孙俩却从未跟骆云飞打过交道。 骆云飞脸更黑了,刚想张口说什么,孟静菀却已经逃命似的,仓促上了藤园的马车。 不得已,骆云飞只能先屏退属下,另骑了一匹马跟在急驰的马车后。 赵沐一行人赶到时,香油坊门口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人。 等他们挤进去,向来持重沉稳的赵沐叶惊得合不拢嘴。 “劳驾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赵冬青拉住了身边看热闹的人问。 那人便立刻眉飞色舞地说脸起来。“辽西来的女神医你知道吧!这两天治好了咱们这儿不少疑难杂症。 可不知怎的,孟掌柜说什么也不让女神医进去给他的原配发妻看病。 女神医急了,三两下就把孟掌柜和他这个后娶的娘们给绑了,连嘴都堵死了不让他们叽歪乱叫。” “啧啧啧,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头回见大夫上门看病,病人家里要死要活拦着不让大夫救人的。” “可不是么!静菀她娘也是命苦,这几年要不是有静菀在,只怕里头那对黑心的早就把她扔乱坟堆去了。” “孟静菀不识抬举,她要是早嫁给骆大人,有城守府罩着,她那个后娘还敢猖狂吗?” …… 听着众人的闲言碎语,孟静菀只觉得心如刀割,脚下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还是赵沐悄悄来到身边提醒了她。 “孟姑娘,进去看你母亲情况如何要紧,外头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五爷。” 孟静菀感激地朝赵沐福了福身,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紧咬着下唇,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毅然决然走了进去。 赵沐跟骆云飞紧随其后。 “女神医,我母亲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大好,你进来吧。” 病人刚被她救活,现在正处于深度昏迷中完全没有任何知觉。 张芷姝额前渗出了薄薄的汗珠儿,刚藏好手里的X光照射仪,孟静菀便推开了房门。 “母亲,母亲……” 孟静菀几乎泣不成声,目光在触及张芷姝手里血迹斑斑的几根长针后更是满眼不敢置信。 “女神医,这,这是什么?”孟静菀的声音颤栗着险些不成句。 “是有人刻意刺入你母亲体内的绣花针,都怪我昨天大意了没有发现,这五根肯定是今天上午才扎进去的,未入经脉,只是嵌在肉里能摸得到还能取得出来。 但你母亲体内至少还有几十根针,刺入身体时间太长了,已经随着血液流动,分散在体内不同的地方,很难确定具体位置,想要全部取出来,只怕不易。” 张芷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第79章 又见面了小美人 下手之人完全泯灭人性,其心之歹毒简直旷古烁今! 孟静菀白着脸盯着张芷姝手里一指长的绣花针,双腿软得整个当下便倒了下去。 得亏一旁的赵沐及时将她扶住,否则肯定摔得头破血流。 “是她,一定是后娘干的,她天天巴不得我母亲死!” 孟静菀痛苦地捂住了脸,眼泪依旧从指缝间止不住地往外流。 “都怪我,怪我没有早点发现后娘下的毒手,害母亲如此受苦……” “女神医,女神医……” 孟静菀哭着哭着又忽然使出全身力气,挣扎着朝张芷姝爬了过去,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 “救救我母亲,求您无论如何救救她,我母亲这一生太可怜了,如今我哥哥也不在她身边,母亲若是这个时候离世,等于是没有儿子送终,呜呜呜……” “救我自然是会尽力去救,你母亲目前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她体内的针却随时随地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毕竟如果随着血液刺入体内重要的脏器,譬如脾脏、心脏……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究竟是谁对你母亲下的毒手,刺了多少针,有都是从哪些部位刺入的,什么时间扎的,了解清楚有助于病情。” 张芷姝刚才扫描后也大致确定了数量以及位置,但还需要更详细地了解病人受伤的经过。 “肯定是后娘!”孟静菀恨毒了姜氏,疯了似的跑出去找她算账,骆云飞也赶忙跟了出去。 张芷姝却觉得不一定。 赵沐聪慧且心细,当下便觉得她神情有异,于是走近问道:“张娘子是否发现了什么?” “公子请往这儿看。”张芷姝指了指孟静菀母亲的发顶。 “人的头骨是非常坚硬的,一般女子很难有力气能将绣花针扎进去,而静菀母亲颅顶至少得有三四根针,这是针眼,这也是……” “简直骇人听闻,行凶者令人发指!”赵沐只瞧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张芷姝直言道:“孟掌柜是以榨油为生,众所周知,压榨香油可是力气活,长年累月下来,孟掌柜的力气足够讲绣花针扎入静菀母亲的头颅。” “结发为夫妻,若真如此,孟掌柜便不配为人。”赵沐一向温和的眼神也冷了下去。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但愿骆大人能抓到真正的凶手。” 骆云飞此刻正焦头烂额,哪儿还顾得上审问啊,孟静菀一出来便拼了命撕扯姜氏。 扭打中意外扯掉了姜氏嘴里的破布,被打惨了的姜氏一口咬在孟静菀肩膀上,生生扯下来一小口肉! 孟静菀立刻疼得昏死过去,肩膀上血流不止。 张芷姝听见惨叫声冲出来时,小小的韩珍已经跪在孟静菀身边,正用手死死压住了伤口止住了血。 “嫂嫂,嫂嫂……” 见她来了,慌乱的韩珍总算有了主心骨。 “你做得很好,接下来交给我吧。” 张芷姝立刻接手,先是撕下了大片裙摆替孟静菀包扎伤口,紧接着又掐人中将她给掐醒。 “听我说,你的情绪不能太激动,大悲伤身,容易落下病根儿,如今为了你母亲你得好好撑住了。” “好……好……” 悲痛欲绝的孟静菀几乎发不出声,嗓子哑得仿佛里头在滴血。 “吃一颗静心丸到旁边休息,有骆大人在必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张芷姝示意韩珍将孟静菀扶去休息,可她个子矮力气小,试了几次都没能将孟静菀扶起来。 闹了刚下那一通,孟静菀身上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赵沐见状便主动上前帮忙。 这一幕骆云飞看在眼里,心底很不是滋味,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城守又不能与孟静菀过多接触,否则容易留下徇私枉法的口实。 “姜氏,本官劝你老实招来,再冥顽不化,牢里有的是能让你开口的刑具!” “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作为孟静菀的后娘,姜氏去年还收到过骆云飞下的聘书,是以在她眼里骆云飞根本不足为惧。 “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什么绣花针,我根本不知道。!” “若不是你,难道是你两个儿子?” 张芷姝补了一句,但她说这话时目光却是转向了孟掌柜,果然他听见罪名被转移到别人身上,立即松了口气。 孟掌柜的始终龟缩在角落里,姜氏悍妒,这几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姜氏却疯了似的指着张芷姝破口大骂:“我的两个儿子一个才八岁一个才三岁,都是小孩他们怎么去害人?” “这可不一定,说不准是你指使他们的呢?” “呸!什么女神医,自己查不出个所以然抓不到凶手就不惜把罪名扣在小孩子身上!骆大人可是我们屏南的父母官,就这么看着不管吗?” 姜氏激动得脸上横肉连颤,再加上刚下咬掉孟静菀一块肉满嘴是血,样子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围观的小儿都被吓哭了。 骆云飞脸色极其难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姜氏你既然敢残害许氏,为何不敢承认?” “不是我做的认凭什么认!”姜氏大吼,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好你个屏南城守,是要屈打成招是吧? 怪不得呢!说不知道孟静菀跟你有一腿?是不是她吹一吹枕边风,大人就要把我杀了啊?” “大胆!姜氏,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骆云飞彻底怒了,抽出腰间配剑就抵再姜氏脖子上。 姜氏吓得肝胆俱寒。立刻老老实实闭上嘴。 可这时人群里却响起一道张芷姝似乎在哪儿听到过的声音。 “骆云飞,我阿父将屏南交给你。你就是这么治理的?” “少……少主!末将参见少主!” 骆云飞行的是军中之礼,南境少主竟然亲自掌兵?不是说南境的兵权都在大祭司手里么? 张芷姝暗自吃惊,可当她看清来人却更是震惊。 竟然是那日给她玉玦的人! “又见面了小美人。” 狄昭狡黠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多情男子的轻佻,看向张芷姝的眼神更是火辣辣的。 ------------ 第80章 老实人的真面目 南主膝下无子…… 张芷姝猛然惊觉,眼前笑起来便露出一对可爱小虎牙的俊美少年竟然是女儿身! 不能说不失望吧,多少是有些控制不住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噗嗤……” 狄昭忍俊不禁,心道韩千户家的小娘子还真有趣,于是她回头朝阚奚递了个只有他俩能看懂的眼神。 狄昭:这小娘子有意思,长得又好看,不如将她留下给你当新娘? 阚奚:少主正经些吧,百姓们都看着呢! 狄昭:那又怎么了?男欢女爱天经地义,虽说你是我阿父身边第一智囊,立志要为南境鞠躬尽瘁,可百姓也不能不让你娶妻啊! 阚奚先是一怔,复杂的情绪略过眼底,继而无奈地皱起了眉头:少主莫不是忘了她是有夫之妇? 狄昭:没事儿,只要你喜欢,本少主亲自替你去杀了她男人,等她变成寡妇你再娶她! 韩琰而已,冥焰军有什么了不起?本少主早就想会会这支所谓的大魏奇兵了! 狄昭眼底闪过蓬勃野心,虽只是一瞬,快得仿佛不曾出现过,但守卫了她十年之久的阚奚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少主请尽快处理好眼前之事,南主殷切盼归。” 阚奚一如既往地板着脸,神情肃穆得如同庙里庄严的神像。 狄昭觉得无趣便朝他板起了鬼脸吐了吐舌头,再回过头笑吟吟地看着张芷姝。 “小美人可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别怕,在南境,有本少主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民女张芷姝见过南境少主,少主万福,民女眼拙,不识少主尊驾,先前多有冒犯。” “美人莫怕,本少主向来对美人格外宽容,且不说你并不曾冒犯本少主,即便真是有所冒犯,看在你这张倾国倾城的俏脸上,本少主也舍不得生气。” 狄昭是在大祭司府长大的,自幼身边全是男子,是以她的行为举止也没有半分女儿家仪态。 张芷姝还是头回被人当众如此直白地夸赞美貌,双颊不由得热了起来。 “少主谬赞,民女愧不敢当。” “别一口一个民女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狄昭,本少主喜欢跟美人做朋友!” 狄昭自来熟地上前热切道:“芷姝啊,这件案子你怎么看?是不是姜氏下的毒手?” “回少主。”张芷姝不敢妄下定论,只是如实禀报了自己的发现。 “差点导致静菀母亲丧命的银针事从头颅骨刺入,人的颅骨非常坚硬,刺入银针并非易事。 姜氏平常并不做活,手上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反倒是常年榨油的孟掌柜十分可疑。” “你胡说!胡说……我,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她毕竟是我发妻……” 听到张芷姝提及自己,一直龟缩在角落里的孟掌柜终于开了口,只是他神色慌张,眼神躲闪,任凭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疑。 骆云飞立刻上前厉声审问:“说!是不是你要置糟糠之妻于死地?说!你为什么那么做?再不说大刑伺候!” “大人,大人饶命……” 孟掌柜的本就生性懦弱不禁吓,方才被张芷姝打得鼻青脸肿如今还全身疼痛,又哪里经得住严刑拷打? 当场被吓得半死,骆云飞刚拔出剑他立马就招了。 “是,是我……” 原来姜氏过门后每次给他气受,孟掌柜无处发泄,就会把气撒在静菀母亲身上。 起先是掐,拧,捶,拳打脚踢……可这些都会留下明显伤痕。 “所以大哥说的是真的……” 孟静菀颤巍巍地推开韩珍与赵沐的搀扶,一步一颤,来到亲爹面前。 “爹,爹……”孟静菀一开口犹如杜鹃泣血,声声泪如雨下。 “当初大哥就是发现了你在虐待母亲,你怕家丑外扬所以才会答应后娘的要求,让我大哥离乡背井,去给人当上门女婿! 赘婿的日子又何尝好过?爹可曾为大哥考虑过?不,自从后娘又帮你生了两个儿子,你根本就不在乎大哥的死活!” 孟静菀越想越心惊:“大哥自从离开屏南后便杳无音讯,该不会你对大哥也下毒手了吧!” “怎么会?虎毒尚不食子……” 孟掌柜悔恨莫及,当着众人的面声泪俱下地狂扇自个嘴巴,不停地往地上磕头。 “我错了,我不该一时糊涂伤害你母亲,女儿你原谅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女儿你帮爹向骆大人向少主求求情! 给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爹愿意用后半辈子来赎罪,从今往后爹一定善待你母亲,哪怕把姜氏那个贱人休了都可以!” “什么?你个老不死的要休我?” 不等孟静菀作出反应,姜氏就已经发狂似的扑上来撕扯孟掌柜。 “我清清白白一个好人家的闺女来给你当续弦,过门就给你生了俩大胖小子,凭啥休我? 是你自个作恶,先是嫌弃糟糠之妻身体有病不能伺候你,之后又虐待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虽嘴上巴不得你那原配早死,可这么些年了,我什么时候短过她吃短过她穿? 姓孟的,你可真是天底下最黑心最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老娘当初瞎了眼了才会嫁给你!” “呸!还不都是你串掇的!” 以前之所以忍气吞声,是为了日子能够继续过下去。这眼看着就要下大狱了哪里还有顾忌? 别看姜氏闹得厉害,正如张芷姝所说,常年干体力活,孟掌柜的手上力气大,一巴掌就扇得姜氏眼冒金星摔了个狗啃泥。 孟掌柜还不解气,扑上去揪住姜氏的衣领,当着众人面狂扇了她几十个耳光,直把姜氏扇得鼻青脸肿,鼻子里,嘴里全是血沫儿。 “妒妇!若不是你整日搓磨我,我会一肚子气没处撒吗?说来说去都怪你,老子要是不娶你,现在啥事没有!你个该死的丧门星,老子打死你!” 孟掌柜此时面目狰狞,语气更是恶毒无比,与街坊邻里印象里的本分和气判若两人。 狄昭索然无味地挑了挑眉,唇边依旧噙着玩世不恭的漠然浅笑。 可张芷姝却偏偏窥见了她藏在眸底深处的悲悯…… ------------ 第81章 有苦衷???不得已??? 南境少主并不似表面这般玩世不恭…… 可又为何要故作嚣张跋扈? 张芷姝想起狄昭在锦都当街放下的豪言,要高氏女此生不得身披南境流光丝寸缕!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进宫后竟直接向皇帝索要太子妃大婚的吉服! 世人不知当日大殿之中详情如何,可最终狄昭带着太子妃大婚的吉服,去了高氏二房位于朱雀大街的府邸。 听闻当日她孤身站在长街尽头,当着无数王公贵族的面,将那件价值连城,华美异常的流光丝吉服付诸一炬! 如此作为,跟档众打东宫太子的脸何异? 自此,南境少主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之名传遍天下。 张芷姝偷偷猜测狄昭可能是故意的,至于这么做的目的,她暂时不敢确定。 “依南境律,无故殴打虐待妻儿者,该当如何?” 狄昭敛去了眸底情绪,声音也变得冷漠了起来。 “视情节而定,轻者仗五十到一百,罚入徭役三年,重者斩首示众!” 骆云飞上前,铁面无私道:“少主明鉴,此案情节恶劣,当判斩首,以儆效尤!” “那便先问清楚他都将银针扎在了受害者身上什么位置,然后就可以直接拉出去砍了,骆云飞,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末将领命!” 孟掌柜一听,整个彻底瘫软在地。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少主饶命!” 孟掌柜拼命地磕头认错,额头磕得鲜血直流也不敢停。 “女儿,女儿你快救救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爹啊!” “你……”孟静菀虽心有不忍,可一想到母亲遭的罪,顿时又狠下心肠不理,只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姜氏见状狠狠朝地上淬了口血沫,“呸!打女人算什么男人?少主英明,他这样的人就是该死!” 杀了吧横竖已经撕破脸,姓孟的死了香油坊就是她跟两个儿子的了! 姜氏打起了如意算盘根本不顾念夫妻间这么多年的情分。 孟掌柜的见女儿也不肯帮他,妻子也不愿救他,顿时绝望了,只能一个劲地哭喊求饶。 就在他刚被士兵架起,屏风后便响起了一道虚弱的声音。 “慢着,别杀他……”周氏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母亲!母亲!”孟静菀大喊着冲了过去,抱住母亲喜极而泣,“您终于醒了,女神医果然医术高明……” “救,救你爹,快救你爹……”周氏枯瘦的脸上满是愁苦,抓住女儿的手颤抖不至。 张芷姝微微皱了眉头,可身位医者还是尽职尽责低上前为周氏把脉。 “夫人,你体内还有很多银针没取出来,不宜挪动,为免银针随着你的挪动转移位置,最好还是回去卧床静养。” “救救他,贵人,求您救救他,他毕竟是静菀的爹……”周氏虚弱得话都说不利索,却还是口口声声为孟掌柜求情。 “他害你不浅,你却还要救他?”狄昭实是不解,又从方才呈上来的证据里取出了一指长的银针。 “看见没,这都是他扎进你身体里的!你卧病在床时他巴不得你死!然后你身上还有很多银针没有取出来,随时随地有可能丧命就这样,你还要救他吗?” 这可都是他害的呀!狄昭几乎是在心里呐喊了。 “我,我……” 周氏受害前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屏南城守了,还是骆云飞带人巡查时,她隔得老远看了一眼。 而如今南境少主就站在她面前! 周氏本能地跪了下去,怯弱地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来其他话,只凄苦地哭道:“求过人高抬贵手饶他一命,他也是不得已,民妇已经原谅他了。” 说着,周氏还拉着女儿一起求,“静菀,你快和母亲一起求求少主,求少主不要杀你爹,你爹他不是故意伤害母亲的,他也是有苦衷的。” “不得已?有苦衷?” 狄昭瞪眼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在南境,在狄氏治下居然会有周氏这样的愚蠢至极的软包子! 狄昭刚想发怒,阚奚却上前一步,在她身侧低声道,“若当事人自己都选择了谅解,少主又何必再背负一条人命的杀虐?” “就这么算了?” “不,该罚还得罚,只是留他一命。” 在阚奚看来案子审到这里已然真相大白了却,他们没必要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可狄昭的小性子却上来了,说什么也不肯放过孟掌柜,气氛一下子僵持住。 张芷姝主动走了过去。 “实话说的好,烂泥扶不上壁,他们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少主不妨阻力壁上观,看看接下来要上演的是坏人改过自新,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倒也是,芷姝啊,要不我们俩打赌吧!我赌他狗改不了吃屎,你赌改过自新,好不好?” 狄昭到小性子在张芷姝靠近的时候就已经少了一大半,再跟她一拉近距离,剩下的怒火便烟消云散。 张芷姝被她这真性情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含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狄昭立即就又眉开眼笑了:“罢了罢了,既然被打的人都不追究,本少主也就懒得要你这条狗命了!不过他的所作所为既然触犯了南境律法,便不得不罚!” “骆云飞,你自己看着办吧,本少主想和小美人叙叙旧,借你的城守府一用。” “少主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这就命人先带少主过去,属下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立马回去。” “你来不来都可以,本少主主要想跟美人说说话,跟你关系不大。” 狄昭一只手握住了张芷姝的手腕,另一只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 出了香油来到外头,一眼就看见了藤园的马车。 “藤园的赵五爷在吗?” “学生赵沐,见过少主。” 赵沐执的是文人之礼,他参加过去年底恩科,虽然落榜了,可勉强用算是个读书人。 “赵沐,听说你故意放低价搅乱市场啊!” 狄昭嘴角含笑,眼底却一片冰凉。 ------------ 第82章 昭昭若日月明 赵沐执礼跪下,叩拜道:“少主明鉴,学生误了供茶期,以至今年下来的春茶全部砸在手里,当时心急便糊涂犯错,学生已按律上交了罚金。” “谁说罚过并不能再罚了?” 狄昭脸上笑意更深了,她双手环胸,故意用手肘撞了撞张芷姝。 “听说你要同他做买卖,若是我罚了他,芷姝不会生我的气吧?” “会!” 张芷姝丝毫没有犹豫,坦率直言道:“我正指望这趟南下贩茶能发家致富,摆脱穷苦困境,少主如果再处赵沐,无疑是断了民女的财路。” “啧啧啧,断人财路犹如杀人,这种缺德事情本少主可不能干!” 狄昭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赵沐起身,接着她又大大咧咧地勾住了张芷姝的肩膀,笑得越发开怀。 “小美人从辽西一路翻山越岭不容易,同她做买卖要诚信,情愿少赚些银子也不可丢了我们南境人的风骨,否则本少主新账旧账一起算。” “学生牢记少主教诲。”赵沐识相地退到一旁,嚷出道儿来。 狄昭便勾肩搭背地带着张芷姝离去。 “顾大哥,南境少主把我嫂嫂带走了,她不会有事儿吧!” 韩珍眼泪汪汪地撇着小嘴,明明快要急哭了却硬生生忍住了。 顾长恒连忙半蹲在她面前一边哄一边安慰道:“没事的,南境少主虽然跋扈却从不滥杀无辜,何况她看起来非常欣赏你嫂嫂,肯定不会为难她的。” 可上位者喜怒无常,天子之怒伏尸千里…… 狄昭既然能在锦都当街杀人,那在南境她做什么不行? 韩珍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上,“不成,顾大哥,咱们跟过去瞧瞧吧!就算出事,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嫂嫂在一块!” “好!这一路你嫂嫂待我们不薄,若真有什么事儿,我顾长恒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保护你们的!” 顾长恒也存了同生共死的心志,就连平时不靠谱的顾众也悄悄走了过来,虽没说话,却也无声地表明了立场。 赵沐见他们如此,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墙倒众人推的惨景。 “我也同你们一起吧!”赵沐虽然并不认为狄昭会为难张芷姝,可还是指了指自家马车:“几位不嫌弃的话,坐马车快些。” “多谢五爷!” 这是韩珍同赵沐说的第一句话,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些许小女孩的娇气。 赵沐怔了一下,想起祖母时常遗憾娘亲没能多给他留个妹妹…… 不知怎的,今日离近了他忽然发现韩珍的眉眼,与画像上的母亲竟有几分相似! “沐儿争点气,祖母是真的打从心底里稀罕韩珍那丫头,她生得多好哇一瞧就是有福气的孩子,你想想办法将她留下,咱们藤园金尊玉贵地娇养着她!” 难怪了…… 这几日祖母的絮叨不断在耳边响起,赵沐看韩珍的眼神变得深沉。 屏南城守府内,张芷姝被狄昭盯得老脸通红。 “少主为何一直看着我?” “你好看。” “额……” 面对狄昭的直白,张芷姝一个现代人竟然答不上来! 阚奚见状忙上前解围:“我家少主自由散漫惯了,言语间有所冒犯,还请娘子多多包涵。” “先生言重了。”张芷姝红着脸刚想站起身却被狄昭一把拉住。 “什么先生,阚奚就是个老顽固,美人你不用理他!” 说完又转向了阚奚:“你要是再敢在美看前说我坏话,可别怪我多闯几个烂摊子给你收拾啊!” 威胁果然奏效,阚奚当场气结拂袖离去。 狄昭满意滴冲他的背影做鬼脸,还笑着对张芷姝说:“你可别被外头的传闻骗了,什么南境军师足智多谋神机妙算,阚奚其实就是个大笨蛋!” 如果不笨,怎么能因点滴之恩就一直守护在她身边?他可是凌山剑圣啊! “阚先生智慧超群天下扬名,听说许多世家名门都曾试图招揽他,就连东宫太子也向阚先生伸出过橄榄枝,可他一直留在南境,可见其忠心,富贵亦不能淫。” 阚奚善谋,南境出兵驰援辽西时,便是他在大后方运筹帷幄,接连替辽西夺回了晋原、朔原两地。 韩琰知她要来南境后,曾细细地跟她说过阚奚的事情。 韩琰说他用兵如神,当世难逢敌手。 张芷姝记得当时她还开玩笑地问,如果有朝一日他跟阚奚两军对阵,谁会赢? “哦?那韩千户是怎么说的?” 张芷姝也不知怎地在狄昭面前轻易就卸下了防备,夫妻间的闲谈都说给她听。 “能入冥焰军者必是从无败绩,韩千户又是冥焰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领,他确实有足够的资格作为阚奚的对手。” 狄昭依旧笑意盈盈,那双眼睛更是因提及战争而熠熠生辉。 张芷姝在她眼里看见了摩拳擦掌的野心,有些意外,却又仿佛情理之中。 “韩琰说,再给他三年,三年后世人提及南境阚奚时必定会想起他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志气!本少主就欣赏敢与天争,与地斗的人!你们夫妻俩都是好样的!” 一个敢为天下先,一个孤身千里犯险…… 狄昭亲手为张芷姝斟上了美酒,自个则豪气干云地抱着酒坛子:“来!举杯,敬那日城门口初相见!” “好!”张芷姝也不扭捏,仰头饮尽。 狄昭见她酒量不错顿时心情更好了:“这第二杯便敬今日初相识!” “好!”张芷姝再次仰头饮尽,两杯下肚后只觉有些懵,但平素一直有意克制着天性也在烈酒的催发下慢慢展露了出来。 她一把夺过狄昭手里的酒坛子,反过来被她倒满。 “少主是我目前为止认识的最有权势的人,从今往后我要抱紧少主的金大腿!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办事儿,背靠大树好乘凉,小女子能不能发大财,就靠少主了!” “什么少主,叫狄昭啊!不然就随阿父叫我昭昭!”狄昭也豪迈地一饮而尽。 张芷姝只觉得面前人好像有两重影,她摇摇晃晃地举着酒杯痴痴地笑了起来。 “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必定是希望你有如星辰般明显的高尚情操和道德,有可与日月同样光辉耀眼的才华……” ------------ 第83章 魏帝厌西南 狄昭高举着酒杯的手先是一僵,接着便狂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可惜啊,我没能长成她心目中的样子,她希望我勤勉好学,修身养性,远离混沌,保持清醒。 可世人都骂我跋扈,就连祭司府那帮冥顽不灵的老东西都时常去祖庙焚香祭告先祖,求先祖赐个嫡子给狄氏,他们觉得我是女儿身难当重任……” “可南境又不是没有过女子执政!他们凭什么质疑你?” 张芷姝情急之下连酒都不喝了,放下酒坛子,扒拉着挽住了狄昭的胳膊,紧紧抱住,十分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别信那些老顽固的话,他们知道个屁!女子比男子差哪里了?呸!不过是男子当权惯了,他们怕女子觉醒,再也不肯一生围绕着锅碗瓢盆打转! 所以才给女子设置了那么多的规矩,目的就是让女子乖乖听话,可女子能顶半边天啊,昭昭,别听他们胡说,听我说,你可是南境少主啊! 当朝太子妃因为你一句话,大婚当日的吉服都得连夜重做,如果说连你也活的不痛快,这世上的其他女子还有指望吗? 别丧气,你得做出一番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来,叫世人都看看,咱们女子一点也不差!不!女子比男子更厉害!” 张芷姝说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尖锐却很有力量,震耳发馈。 狄昭愣在了原地,看着张芷姝吼完之后浑身卸力,东倒西歪地趴在了桌上。 阚奚上前悄悄查看了一番,“确实醉了。” 南境气候潮湿,山民多有饮酒抵御寒气侵袭的习惯,狄昭更是打小就泡在酒坛子里的,她的酒量,说千杯不醉毫不为过。 可张芷姝用了现在这副身体酒量确实是不咋滴,方才那几杯还全是她靠意志撑下来的,这会子身体是彻底醉成了烂泥,但意识是清醒的。 她能听见狄昭的叹息,也能感觉到狄昭冰凉的指尖撩起了她散落下来盖住了脸的头发。 “美人骨,英雄胆,阚奚,她很特别。” “少主……” 阚奚的声音里带着沉重而复杂的情绪,他似乎有些不忍,顿了顿,最终还是硬下了心肠。 “魏帝厌西南,西是指始终盘桓在辽西草原的西夷余部,南便是指狄氏统治的南境。五年前的祸事少主一定要吸取教训,切不可再轻信他人,祸及百姓。” 五年前…… 狄昭的心像是在顷刻间被万箭射穿,她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阚奚下意识迈出了一步,可也仅仅是一步便止住了,他不敢上前安慰那个又坠入了十八层地狱里的少女。 “罢了,着人将她送回去吧。” 狄昭收回了手,眼底没有半分情绪:“暗中跟着她的人什么来路,查清楚了吗?” “查实了,是靖王府。” “魏炫?” 狄昭眼底多了几分玩味,语气也少了些许沉重:“靖王派人监视芷姝做甚?难不成是觊觎她的美貌?” 此时醉得一塌糊涂哈喇子直流的张芷姝:…… 狄昭是真吃她的颜啊难不成是对她有什么滤镜? 魏炫那厮自己就生了一张妖孽般俊美异常的脸,身为靖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可能觊觎她的劳什子美貌! 阚奚推测道:“应该是为了韩琰,此人可用,靖王与东宫都有意招揽。” “不一样,太子爱才是做给世人看的,实则他对韩琰这般出身寒门,在朝中又毫无根基的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狄昭出神地看着张芷姝因为醉酒而绯红的脸庞。 她的睫毛很长很长,骨相是难得一见的倾城绝色,只是刚经历过饥荒,面容有些干瘦,脸颊凹陷的皮肉尚未丰满。 再补充些营养,吃胖些,不知道该美成什么样?韩琰真是好福气,十两金换了个绝世美人,好眼光! 狄昭将视线从张芷姝娇憨的脸庞上移开,望着远方。 “魏炫性情乖戾,向来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既东宫与他都抛出了橄榄枝,韩琰若不明确投入他的阵营,只怕靖王容不下他。” “少主料事如神,靖王确实暗中派人刺杀过韩琰,恰巧还和另一波杀手撞在一起了,就是张娘子去烧狼烟求粮的时候。” 两拨人! 张芷姝暗自心惊,身体上,眉头也不由得轻轻皱了起来。不过恰巧狄昭没看她,这才没察觉异样。 “在两拨人的刺杀下依旧能活下来,可见韩琰身手不凡,勇冠三军确实非徒有虚名。这样的人,可惜生在辽西。” 狄昭声音里充满遗憾,继而又想到张芷姝刚才的话,于是对阚奚道:“韩琰说再给他三年,三年后他能与你匹敌。” “无需三年,若他手上也有一支可用之师,以其人之智谋、勇武、胆识,微臣未必能敌。” 阚奚说的是实话,他已至中年方有今日这番成就,韩琰还不到二十岁,后生可畏! “先生何必长他人自己灭自己威风?以如今大魏的局势,韩琰未必能撑到三年后出人头地。” 狄昭自五年前的祸事之后便没再称阚奚为先生过,因为在她心里先生是料事如神无所不能的,是以那场祸事本不该发生。 再次听到熟悉的称呼,阚奚有些不知所措,他似是感受到了狄昭的鼓励,却又万分愧对她的信任,一贯不苟言笑的脸上,竟一会子青,一会子白。 狄昭见他半天不说话,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无论如何,今日算是清楚了,芷姝不是我们的敌人,获许,她还会为南境带来另一种可能。” “少主准备怎么做?” “给她通关文书,帮她找齐挑山郎,让她把茶叶顺利地运回去。” “要在其中安插眼线吗?” “不必,她既待我以诚,我便不会算计她。先生,是你说的,我们与魔鬼战斗,要谨防自己也沦为魔鬼。” 狄昭分明吃过了错信他人的大亏,可她依旧选择了保留一点点赤子之心。 只是魏帝厌西南,留给南境和狄氏的时间不多了…… ------------ 第84章 挑山郎 闫兴 狄昭大开方便之门,张芷姝很快便找齐了一队年轻力壮的挑山郎。 “谁是杠头?”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挑山运货的队伍里,为首的便叫杠头。 “张娘子万福,小人闫兴,屏南城里的挑山郎,多数与小人相熟,兄弟们抬举小人做了这杠头,娘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人等一定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 “是,娘子请吩咐!” 挑山郎们异口同声,一帮十八九岁的年轻汉子,浑身透着干劲。 张芷姝微笑着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方才也说了,咱们此行翻越老虎山必经瘴气林,这是我给各位兄弟准备的解毒丸。每日服用一颗,可保各位不被毒瘴侵袭。” “多谢张娘子。” 闫兴上前领了药分配给兄弟们,女神医的医术是信得过的,何况这趟的路途不算遥远,酬劳却不往常高出三倍! 年关将近,谁不想多挣点银子回家过个肥年? “大伙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预计十日后的立冬,你们便能返回到屏南,与家人团聚。” “张,张娘子……小的还有个问题。”闫兴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张芷姝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说,闫兴这才敢开口。 “娘子养的两头猛虎,不知会不会随行?” “当然,不过你们如果害怕的话,我会让玉虎二虎远远地跟着,不靠近。” 闫兴急忙两只手直摆:“娘子误会了,兄弟们那天都看见了,您养的老虎能驱散毒瘴,兄弟们是觉得老虎跟着会更安全!” 毕竟,老虎伤人他们说也没亲眼见过,可是瘴气林子毒死人却是人人有目共睹。 “跟着,我们来的时候,玉虎二虎就是跟我们同吃同住。它们非常听话,你们不用害怕。” “不怕不怕,那天我们还瞧见大老虎跟小孩玩哩!” 闫兴十分兴奋地亮着眼睛,“几个小姑娘还一同爬上了大老虎的背,大老虎带着她们在山中奔跑,孩子们可都老高兴了!” 小孩子的确更容易放下戒备,所以张芷姝有意地让韩珍带着附近的小孩去跟玉虎二虎玩耍,果然大大减轻了百姓对老虎的畏惧。 再加上玉虎二虎虽然体型庞大,可圆圆的脑袋生的十分可爱,不发怒不呲牙时,总是给人感觉软呼呼的很好撸,女子见了没有几个不被它们可爱到尖叫的! 不过这招回到西原就不一定好使了,毕竟猫儿岭周边十里八村世世代代都有人葬身虎口,上至八十岁老人至八岁小儿,就没有不怕老虎的。 “既然各位大哥不害怕,到时候也让玉虎二虎跟我们同吃同住,如此,大家穿越瘴气林便又多了一重保障。” 张芷姝事先付了一部分订金给闫兴,带过来的银子真不经花,除了付给藤园的货款,再扣除这阵子吃住的花用,她已经捉襟见肘了。 细细地算了算剩下能动的银钱,张芷姝又拿出三十两给了顾长恒。 “麻烦顾大哥去买两口锅和一些米面青菜回来,咱们这么多人,回去路上可以生火做饭,不必顿顿都吃干粮。” 说完,感觉可能不太够,张芷姝又从荷包里再拿出了十两。 “再买些肉吧,五花肉和肥肉各买一些,到时候肥肉我拿来练猪油,五花肉炒着吃。” 老虎山越往上瘴气越浓厚毒性也就越强,是以山里的植物几乎都不能吃。 像一些野菜啊蘑菇,也只有在靠近城郊的山脚下生长的才可以食用。 顾长恒带了顾众出去采购,韩珍在客栈待着无聊便跟着一起去。 张芷姝则找了个借口回房休息,实则是躲到万物空间鼓捣东西。 她在本子上画了许多设计稿,以投石器为原型改造的巨型剑弩,射程可达三千米,且连发百箭。 如果真能照出来,只需三四台这样的巨型剑弩,便可制造大面积杀伤力的箭雨,相当于一支弓弩营。 “相传南境人善于制作兵器,狄氏为此还专门设立了军器司,召集了境内所有能工巧匠……” 而由军器司锻造的兵器几乎全都送往辽西前线,可韩琰却说军中兵器盔甲常年短缺,许多士兵都是带着断刀穿着破烂不堪的旧衣上阵杀敌。 兵器盔甲只有打了胜仗,上头才会奖赏下来,然而时常还是些制作粗糙的劣质兵器,盔甲一戳就烂,根本不能护体。 张芷姝目光深深,出神地自言自语道:“究竟是狄氏善造兵器纯属徒有其名,还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五年前在狄昭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张芷姝现在所能收集到的线索少得可怜,仅凭这些零星的片段,就算是干情报工作出身的她也暂时推断不出全貌。 不过她有个奇怪的直觉,总觉得好像是有人故意不让辽西打胜仗。 又或者换个说法,在大魏朝堂内部,必定是有人一直在帮着西夷叛军,否则倾国之力,怎么可能连续百余年,依旧边境战火不断! 究竟是谁? 张芷姝预感到,未来某一天,她与韩琰必定会跟那人交手,在此之前,她必须未雨绸缪,做好充足准备。 “玉虎,过来!” 张芷姝招了招手,趴在灵泉池边舔水玩的大老虎便乖巧地朝她走了过来,见她手里拿着鞍子,玉虎开开心心地就伏下身躯。 张芷姝把鞍子扣到了老虎背上再系上,这是她专门设计的,绑好之后,她再爬上虎背坐稳。 “行了,跑吧!” “啊呜……” 得到命令的玉虎仰天长啸,随即便像闪电似的冲了出去,张芷姝稳稳地坐在它背上,玉虎的速度比骆云飞的黑风还有快上十倍,相信世界上没有一匹马,能够跑得过它! “玉虎真棒!来,听我的命令,跳!” 除了奔跑的速度,张子书还在训练玉虎的弹跳能力,现在它一跃,几乎快能纵身跃上城头了! 救下这两只小家伙是缘分,它们误食灵药更是意外,张芷姝只希望她做的这些训练,永远不要派上用场…… ------------ 第85章 璋华宫外的闹剧 锦都,璋华宫外,高玉瑶长跪不起。哭得不能自抑,直希望此刻有人能救她于水火。 路过的宫人背地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听说太后罚了高二小姐去白云观修行三年,三年后她可就错过议亲的最佳时机!” “便是不错过,如今又有谁敢与她高二小姐结亲,要知道她可是将南境少主得罪狠了!” 高氏女不得着流光丝寸缕…… 偏偏前几天宣和长公主举办的诗会上,锦都所有世家贵女全都穿了流光丝所制的华美衣裙。 高氏一族的夫人小姐在其中犹如鸡立鹤群,场面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诗会结束后高氏一族再次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 “娘娘,求您了开开恩吧,臣女真的知道错了,臣女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可以法臣女抄写经书,或者罚臣女在家闭门思过,无论如何,求您别让臣女去姑子庙……” 高玉瑶长这么大从没这么卑微过,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爹就是个三品文官而已,还是个不顶用的,在祖父面前不如长房的大伯得脸,在祖母跟前又不如三房的三叔受宠。 对外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建树,交际人脉全都泛泛。官职也比不上大伯三叔,害得他们二房的子女都比长房三房矮了一节。 高玉瑶敢来跪璋华宫,靠的还全都是她自己! “娘娘,求您看在臣女曾经帮过您的份上,就宽恕臣女这一次吧,臣女必定悔过自新,永不再犯!” 高玉瑶哭声凄厉,甚至爬跪着上前试图去敲紧闭的宫门。 门口的老宫人厉声喝斥:“大胆!娘娘正在午睡,你敢扰娘娘的清梦!” “不,不是的……” 高玉瑶哭得更加心碎了,来押她去白云观的人一大清早就去了高府,如果她不是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身上又有进宫的令牌,根本连给自己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太后是她唯一的希望了,高玉瑶死也不肯放弃,于是赶忙褪下手上的金镯子塞到了老嬷嬷手里。 “嬷嬷,劳您行个方便,进去通报一声,我是高太傅家的二小姐玉瑶。半年前,太后娘娘在御花园失足落水,就是我把娘娘救上来的。 玉瑶不敢是恃恩邀赏,只求娘娘网开一面,收回成命,饶恕臣女这一次,臣女和高家都会对太后娘娘感激涕零的。” “我们娘娘要你的感激作甚?” 老嬷嬷看也不看,直接就把金镯子扔了出去,冷着的脸丝毫不近人情。 “娘娘午睡时便是连当今陛下和靖王都不敢来打扰,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为这么点小事就来搅扰我们娘娘?来人呀,将她拖下去赐一丈红!” “什,什么……” 高玉瑶傻眼了,她是来求情的怎么求着求着还把命搭进去了? 眼看着璋华宫的宫人就要来抓她,她吓得失声尖叫:“我看你们谁敢?我可是当朝太子妃的妹妹!璋华宫是仗着靖王得势,就不把太子太子妃放在眼里了吗?” 此话一出是周围看热闹的宫人们再也站不住,一个个惊鸟状迅速逃命。 高二小姐完了! “本王是如何得势的,本王怎么不知道?” 魏炫一贯桀骜不驯的声音从高玉瑶身后响起,吓得她犹如木头般僵硬地转过头去。 “靖,靖王殿下……” “高太傅一生最是守礼,也最爱教训人,怎么自家孙女却教得一点礼数也不懂,见到本王还不跪下!” 魏炫一声喝斥,高玉瑶立刻吓得扑通一声直愣愣跪了下去,膝盖撞向地面疼得她差点晕过去。 靖王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高玉瑶连晕都不敢晕,哆哆嗦嗦地磕头认错。 “臣女一时忘了行礼,靖王殿下大人有大量,求您饶恕臣女。” “高太傅向来赏罚分明,作为他曾经的学生,本王也应当效仿才是。” 魏炫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老嬷嬷。 “郑嬷嬷,你方才要罚她什么来着?” “回殿下,高玉瑶在璋华宫外大声喧哗,老奴自作主张,替娘娘赐了她一仗红。” 郑嬷嬷如是说。 一丈红可是要打死人的啊! ------------ 第86章 嬷嬷,您怎么哭了? “我可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算是太后娘娘也不能无缘无故滥杀朝臣之女啊何况你一个区区宫人!” 高玉瑶越想越觉得对方不过是在吓唬自己,可魏炫的话就像一道催命符。 “璋华宫一向言出必行,既然赐了一仗红,为何还不把她拖下去!难不成要等本王亲自动手?” “不,不……你们不能杀我,我祖父是高太傅,姐姐是太子妃……” 高玉瑶惊恐地瞪圆了眼睛,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白着脸不停摇头。 郑嬷嬷冷漠地瞧着她,摆了摆手,立刻有身强体壮的掌刑宫人上前,死死捂住高玉瑶的嘴,迅速将她拖了下去。 “殿下是来给娘娘请安的吗?老奴这就进去通禀。”郑嬷嬷躬身立在靖王身后。 魏炫回首,深深凝望着巍峨的璋华宫。 弄璋之喜…… 璋华宫的一切无不在向世人彰显先帝对太后的万千宠爱。 世间最尊贵的身份与地位,享用不尽的权势富贵,还有夫君的敬重和宠爱…… 全天下女子最羡慕的莫过于此了吧! 可魏炫有记忆以来,从未在他母后脸上看到过笑容,他的母后整日将自己关在佛堂里抄写经书,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来请安都注意不到。 “母后午憩未醒,不必打扰她。”魏炫从袖中拿出一陇香,“此香安神,希望能解母后梦魇之症。” “冬日夜长,娘娘的梦魇之症确实愈发严重了。” 郑嬷嬷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担忧,她原是在先帝御书房贴身伺候的掌事女官,本该早就放出宫去的。 可太后性子纯良犹如一张白纸,在这诺大的后宫里没有半点心机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魏炫年幼时,整个璋华宫全靠郑嬷嬷撑着。 “殿下不必担忧,娘娘宽厚,宫内上下无不尽心,娘娘的饮食起居,老奴从不假手他人。” 郑嬷嬷奉先帝之命守护璋华宫,几十年来殚精竭虑。 “嬷嬷辛苦了。” 魏炫难得柔和了语气,眉稍的冰霜也稍稍融化。 “母后的梦魇之症本王会继续找寻名医,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本王就不信找不到一个真正的神医!” 说到神医,魏炫不由自主想起了张芷姝,当初韩琰伤得只剩下半条命,她都硬生生从阎王手里,把人抢了回来。 “嬷嬷,嬷嬷,太子和太子妃来了!”慌慌张张的小宫女跑得满头大汗。 郑嬷嬷沉声斥道:“慌什么,殿下在此,不得失礼。” “奴婢该死,殿下恕罪。”小宫女忙跪下。 魏炫一双桃花眼轻扫过去,小宫女急白了的脸立刻刷一下红透了,赶紧把头伏得更低。 “太子跟太子妃是要阻挠本王惩治冒犯太后之人吗?” “是太子妃跪求替高玉瑶受罚,已经有宫人去御书房禀报殿下了。” “哦,太子妃好一个姐妹情深。” 魏炫冷笑着准备随那小宫女去看看,谁知郑嬷嬷却逾矩将他拦下。 “殿下留步,此等小事交给老奴去处理就行了,娘娘午睡就快醒了,殿下难得进宫,还是亲手将安神香交给娘娘吧!” “嬷嬷……”魏炫剑眉微蹙,神色间似乎有一丝不忍。 郑嬷嬷抬首将靖王的神情收入眼底,浑浊的顷刻间湿润,她飞快低下头去,把腰压得极低。 “殿下不必担心,老奴沉浮深宫几十载,处理这点小事儿,难不倒老奴。” “既如此,你便去吧。” “不,老奴想最后一次恭送殿下,殿下请。” 郑嬷嬷庄重跪地行了大礼,一旁小宫女见状忙同她一样跪下伏地。 魏炫深深地看向她,决然转身,大步流星走进了璋华宫里。 郑嬷嬷颤巍巍地直起了身子,禁不住泪湿了衣襟。 白驹过隙,当年她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如今已长成大人…… “嬷嬷,您怎么哭了?” 小宫女五岁就进了璋华宫,在郑嬷嬷跟前长大,更是亲眼看着郑嬷嬷一日日衰老。 年长的宫女姐姐们说嬷嬷历经两朝又是在御前伺候的,早就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本领。 翠果儿来璋华宫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郑嬷嬷落泪。 “我是高兴。” “高兴?”翠果儿不解。 郑嬷嬷却没同她多说,只是如释重担般长长吁了一口气,沧桑的眼底分明还闪烁着泪花嘴角却勾起了灿烂的笑容。 “殿下,娘娘,老奴去了……” 郑嬷嬷三拜叩首,而后决然起身,步伐忽然快得身为年轻人的翠果儿都跟不上。 半月后,辗转来到辽西城的张芷姝一行人,刚入巍峨的城门,过望火楼亭,张芷姝深深皱起了眉头。 望火亭顾名思义,是建在高处,观察火情的阁楼。 城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设有望火亭,亭上有士兵值守,亭下亦有屯兵驻扎,一旦发生火情可立即组织灭火。 可张芷姝等人途径的这处望火亭形同虚设,亭上不见值守的士兵,亭下更是开满了酒肆茶楼。 一处酒肆门口,说书人正说得眉飞色舞,说的竟又是高氏女! “妹子,你听。” 顾长恒拉住了缰绳,指了指酒馆方向。 “赶一路了,下来歇歇脚吧。” 话音刚落,酒馆伶俐的伙计立刻上前来招呼他们。 “几位贵客住店还是打尖啊?快请进快请进,小店干净卫生饭菜可口价格实惠,每日还有说书弹唱,贵客下榻小店,保证让您宾至如归!” 店小二年纪轻轻还生得眉清目秀,嘴又甜,一番客套下来,让人很是受用。 张芷姝微笑着给了几枚赏钱,“我们不住店,来半斤烧酒,三斤牛肉,烧只鸡,再加条鱼,素菜小哥看着上两个,再要个店里拿手的汤吧。” “好嘞好嘞!本店招牌羊肉泡馍,给几位贵客来上一大份,正好不用再另外点饼子面条了。” 虽然不住店,但店小二依旧很热情,甚至还主动替客人省钱。 “小店后院有马厩,客官的马可以牵到后院,喂喂水吃吃草,小店用的都是上等草料,不收钱的!” “如此便多谢小哥了。”张芷姝此时是作男子打扮。 ------------ 第87章 从没听过南山茶 辽西尚武,城中男尊女卑非常严重,进了城,街上行走的女子都以长纱覆面。 像张芷姝这样明目张胆出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是要被指摘不守妇道的,是以进城之前她改做了男子装扮。 一行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门口靠近说书人那桌,只听他还在继续说着高氏女。 “话说太子妃在御花园为同族胞妹求情,声泪俱下,称妹妹犯错,乃她作为长姐教导无方至过,求太后法外容情,让她代替高玉瑶受罚。” “然后呢?太后娘娘准许了吗?” “必定是不许吧!太子妃刚入东宫没多久,又是高太傅最疼爱的小孙女,太后娘娘责罚她,岂不是不给太子和高太傅面子。” “可若是罚了,太后恐怕要遭人诟病,毕竟太子妃还是新妇,刚过门就受罚,高氏一族恐怕不能忍气吞声吧!” 围观者众说纷纭,众人便都伸长了脖子,等待说书人继续。 说书人折扇一拍,宫闱秘事便被一一揭开。 “众所周知,璋华宫太后礼佛多年,一向仁慈宽容,起先不过是罚高二小姐到观里清修而已。是高二小姐不遵懿旨,私自进宫,还冲撞了太后娘娘。 太后身边的嬷嬷看不下去才下令小惩大戒,谁料太子妃横插一脚,那位嬷嬷深恐太子妃与太后之间生出隔阂,于是便在御花园里自戕谢罪。” “啊!宫人自戕可是犯忌讳的!”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皇宫内院可真是人命如草芥。” …… 连远在辽西的平头老百姓都知道的事情,深宫之中的老嬷嬷又怎会不知呢? 张芷姝眸光低垂,眉心味蹙。 “唉,那位嬷嬷倒是个忠心的,情愿牺牲性命也要保护太后的清誉,否则就那么跟太子妃僵持下去,到最后说不定太后还要落个苛待晚辈的骂名。” 听书的有人这么感慨了一句,说书人立马接道:“可不是么!都说太子妃未出阁前最是知书达理,怎地进了东宫便抖落了起来? 高二小姐抗旨在先冲撞在后,且不说君臣有别,就算太后只是长辈而已,怎么就不能教训惩罚后辈了?” “就是!高氏女蛮横跋扈,先前还惹恼了南境少主,她们金娇玉贵地养锦都倒没什么,咱们就惨了! 真把南境得罪了不再给咱们供给兵器盔甲怎么办?难不成让辽西儿郎全都扛着木棍子取跟西夷叛军拼命?” “说到底还是东宫如今一手遮天了,否则怎么会太子刚过门的新妇怎么会连太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 眼看着舆论越演越烈,百姓们情绪高涨,张芷姝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太子前脚刚收拢了高氏一族,后脚高氏女跋扈之名就连辽西都传得沸沸扬扬…… 这是巧合? 张芷姝可不信,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朝说书人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 可她却注意到人群里有两个人分开东西两角站着,那两人明显相互认识,视线时不时在半空中交汇。 “来啰!天字七号桌,三位贵客您的烧鸡牛肉,红烧鸡块,清蒸鱼,羊肉泡馍,爆炒白菜,小炒青菜好咯!” 店小二高声唱菜命,铿锵有力且很有节奏,一时间吸引不少目光朝张芷姝他们这一桌看。 “客官是来咱们辽西城做买卖去吧,我看后院元马车上有不少货物,客官是做什么买卖的?” 店小二一边麻利地上菜,一边乐呵呵地笑着打听。 做小店二的就是要擅长与客人交际,既要让客人不讨厌你,又要能多打听些消息。 张芷姝正好也想向他打探消息。 “茶叶,我们是做茶叶生意的,小哥可知道城中最大的茶楼是哪一家?” “那必定是得月楼了!咱辽西城的老字号茶行,传承三代人了,在他们家什么茶叶都能买到,今年的雨前龙井都有!” “其次呢?仅次于得月楼的茶行是哪一家?” “望月楼……”店小二楞了一下,上菜的速度慢了些,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笑咪咪的解释了起来。 “这得月楼的掌柜啊,原先是望月楼的女婿,后来出来单干了,开了得月楼,没几年风头久盖过他老丈人家了。 往后又传了几代呢,得月楼的名头越来越响亮,望月楼就渐渐没有人知道了。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府上也都是从得月楼采购茶叶。” “两家价格可一样?” “不一样,望月楼比得月楼的贵。”店小二拿自家客栈举例子。 “小店原先用的也都是望月楼的茶叶,我们掌柜和望月楼掌柜还是远房亲戚哩。 可相比之下,他家茶叶的价格确实是比得月楼高出了许多,于是今年我们掌柜也换了得月楼,客官您桌上这一壶,就是得月楼今年的新茶。” 店小二说着伶俐地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双手奉给张芷姝。 张芷姝接过,含笑点头致谢。 “怎么样,得月楼的茶叶不错吧!我们店用的可是最好的!” “江东茶也就一般吧,小哥你是没喝过南山茶,不知道什么叫好。” 顾众这个永远嘴比脑子快的,说话还大声,顿时就引起了四周围侧目。 “南山茶是什么茶?怎么从来没听过?” “就是生长在南境深山,云雾缭绕之中的茶叶!” 顾众得意洋洋地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拿出牛皮纸包着的,前几天一小块喝剩下的龙凤团茶,又使唤起了店小二。 “劳烦小哥上套茶具,我来沏一壶给大伙儿品尝品尝什么叫真正的好茶叶!” “喲,这位远方来的客人口气不小,作为得月楼的掌柜,小可倒真的想见识见识。” 好巧不巧,得月楼的掌柜就在隔壁桌吃酒! 张芷姝这会儿懂了,难怪刚才店小二使劲地提高嗓门拍得月楼的马屁,敢情人家正主就在那呀! 怪不得此时店小二一脸尴尬,也不知道是去上茶具还是不去。 “既然诸位都想尝尝,劳烦小哥去拿吧,我来沏茶。” 张芷姝起身由给了店小二几枚赏钱,同时不卑不亢地目光望向了黑着脸的得月楼掌柜。 ------------ 第88章 天下初闻藤山龙凤团茶之名 “杨掌柜的,您瞧瞧这……” 店小二虽然从张芷姝手里接过了赏银,但目光却望向了得月楼掌柜,满脸讨好意味。 杨洁恼怒地翻着白眼道:“瞧老夫做甚?难不成老夫还能拦你不成?” “嘿嘿,当然不是,满城谁不知道杨掌柜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最最大方不过,怎么会跟远道而来请客人计较呢?”店小二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说好话。 杨诘很是受用,于是缓和了脸色,装作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 “你去吧,老夫也很想尝尝究竟是什么茶,竟能自诩超过天下闻名的江东茶。” “好嘞,诸位请稍等。” “小哥慢着。”张芷姝出拦住了店小二,“劳您上个红泥小炉子,我带来的茶叶得煮。” “好嘞,小的这就去办。” 片刻后,店小二带着他能找到的一应器皿,兴冲冲地来到张芷姝跟前。 “客官您看这炉子够不够大,这个是烧水的壶,这边是茶壶茶杯,您看行不行?” “可以了,多谢小哥。” 张芷姝将红泥小炉摆好,店小二伶俐地上前帮忙添上了炭火,她则转身从顾长恒手里接过了水囊。 水囊里装的是万物空间里的灵泉水,比寻常的井水更甘甜,更清冽。 “南境深山云雾缭绕,是以出产的茶叶更具天地钟灵之秀……” 张芷姝一边添水一边娓娓道来,她的声音沉稳有力,穿透人心却又带着奇异的安定。 “我所带来的是藤山龙凤团茶。” “团茶?” 围观者面露不解,可张芷姝却注意到了得月楼掌柜微妙的表情。 他先是震惊,继而眉头紧皱,慢慢地流露出一丝贪婪出来,但很快却又被他自己收住。 “团茶乃前朝之技,穷奢极欲的东西,失传已经近百年了,南境那蛮夷之地,竟能做出团茶来?” 得月楼掌柜带头质疑,因着他的身份,周围人自然是对他的话确信不移,看向张芷姝的眼神,顿时就像是在看待骗子一样。 还有人站出来大声质。 “你该不会是打量着我们这没有懂茶的人吧?哼,那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 辽西城虽然距离江东路途遥远,可每年从江东来的茶商络绎不绝,城里人都爱喝茶,我们可不是好糊弄的!” “就是,哪儿来的骗子,要我说别听他忽悠了,直接报官吧这一看就是要来坑蒙拐骗,从来没听说过南境那鬼地方还出产茶叶的。 南蛮子不开化,恐怕连茶叶都不会做吧更别说龙凤团茶了,江东做出来还有人信,南境?呵呵,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眼看周围人起哄,顾众立马就坐不住了,横眉怒气冲天地指着众人。 “你们可别狗眼看人低,南境人怎么就做不出好茶了?你们谁去过南境?我可是去过的,南境才没有你们讲的那么不堪!” 世人轻视南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狄氏锁关不出,不与外界联系。 就如同一个人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家里是吃糠咽菜还是大鱼大肉,外人根本不知情,说起这家人的时候呢就全凭猜测。 还必须是往最坏的方面猜,因为你的邻居过得太好,你心里不得劲儿。 “呸!你该不会是南蛮子派来的奸细吧?” “就是,我看他们这一小行人都很可疑!” 冒出来嚷了一句却又迅速往后退淹没在人群里的,正是方才不停打眼色的那俩人,他们先后说完又对了一眼。 各种小动作都被张芷姝尽收眼底,但她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还展露了最具说服力的亲和笑容。 “说茶呢怎么能扯到奸细上头去?辽西与南境一向和睦相处友好相亲,刚才是谁说的那话?这不故意挑拨两城之间的关系么!是何居心? 难不成跟西夷叛军的战还没打完。又要辽西儿郎去跟自己人拼命?大家可别忘了,南境虽不与外界来往,可他们早就归顺了大魏!岁岁来朝,跋涉千里。” 人心总是复杂多变的,辽西人既依赖南境制造的盔甲兵器,却又因自家连年战火不断而格外嫉妒南境的安宁。 是以老百姓的情绪最容易被有心人煽动。 “诸位扯远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说说茶吧!”顾长恒也感觉周遭气氛有些微妙,遂悄无声息地来到张芷姝身边。 “妹子,那两个人不对头啊,我看其中一个好像想溜。” “嗯,估计是想上哪儿通风报信,让顾众退出去,悄悄跟着。” “好。” 顾长恒面上笑着,不着痕迹地将顾众拉到了旁边。 张芷姝则细细介绍了团茶的饮法,“泡团茶一定要用煎茶法,而煎茶要三沸。 先用大火煮水,要仔细观察锅中水的形态,当锅子里面的水出现了很大的气泡,有鱼眼那么大,还能够听到水沸的声音的时候,就是第一沸。” 话音刚落,锅子里的水果然如张芷姝所说咕噜咕噜沸腾了起来,她挽起袖子掀开了小水锅的盖子。 “第一沸之后,不要停歇,要继续煮,当水出现了连珠般的水泡,这些水泡不断往上冒,就是第二沸。” 这时候用瓢舀一瓢水,用筷子快速搅动让它形成水涡,再将准备好的团茶投入到水涡的正中心,接着继续煮水。” 张芷姝边说边做,白皙修长的手指让质朴的土陶茶壶都显得优雅贵气了起来。 “待到锅子里面的水有波浪不断翻滚的时候,就是我们说的第三沸,这个时候,就将之前舀出来的加入了团茶的水倒回到锅子里面。” 说完她便将茶水全部倒了进去,“瞧,这么一加,锅子里面的水就会停止沸腾。马上我们会看到茶汤的表面有一层黑水膜。” 刚说完薄薄的一层黑水膜果然就呈现了出来,张芷姝又拿了个小舀子。 “要及时将它去掉,再将茶汤舀出来放入茶盏中,如此龙凤团茶便煮好啦!” 说话间清冽的茶香四溢,一时间竟盖过满屋子酒气! ------------ 第89章金可有,但藤山龙凤团茶不常有 “好香啊我尝尝!” 有人迫不及待上前,有了第一个之后,其他人也不甘落后。 “香气饱满馥郁,茶汤鲜而厚重,回味甘甜,确实是好茶!” “汤色清亮,看着就让人喜欢!” “滋味强劲厚重,回甘生津持久。唔!真是不一样,我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叶!这叫啥来着?” “藤山龙凤团茶。”张芷姝笑着回答,只要是凑上来想尝尝的,她都毫不吝啬地斟满一杯,还给店小二也倒了一杯,店小二直呼受宠若惊。 “杨掌柜尝尝?” 张芷姝亲自捧了一杯,实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诘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原本还以为是酒楼里这帮子酒鬼这辈子都没喝过好茶叶,夸张了而已。 想不到他一品却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汤感稠滑,香气入水,醇厚回甘,茶汤入喉,轻微苦涩感很快化开,咽后齿颊留香,有爽利感……” 极品好茶啊难怪能成为前朝皇室贡品! “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张。” “张公子,借一步说话。” 杨诘放下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张芷姝便随他走了过去。 “张公子这次来辽西城带了多少茶叶来,都是团茶吗?” 杨诘很久没碰见这么好的茶叶了,当下心情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张芷姝也没瞒他,“主要都是藤山龙凤团茶,还有一小部分散茶。” 从屏南回到西原郡后,她先将韩珍送回家去,接着又马不停蹄一路往辽西城赶。 一路上卖出去些散茶换成了马匹,至于龙凤团茶,途中张芷姝根本没拿出来过。 刚经历三年旱灾,百姓都穷得兜比脸干净,哪儿还有闲钱买茶叶喝? 沿途的散茶都是卖给当地官府里来人或者家底比较丰厚的乡绅富户。 连他们都来开始买散茶喝了,也从侧面反映了这次灾情有多严重! 可进了辽西城,张芷姝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果然跟她猜测的一样,城内几乎没有经历过饥荒的痕迹。 同样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可城内的百姓却依旧有酒有肉,这是为什么? 张芷姝不得而知,但她坚信答案肯定是在城主府里。 “藤山?” 杨诘默默留了个心眼,还道:这小年轻怕不是头一趟出来做买卖,竟直接将自己进货的渠道说了出来!想绕过他直接去源头拿货简直不要太容易! 张芷姝注意到了却没有放下心上,生意是人做的,即便得月楼掌柜的最后找上了赵沐,她也不在乎。各做各的买卖,谁有本事谁挣钱呗! “张公子这龙凤团茶准备怎么卖?” 杨诘刚才看见的还只是茶饼的一角,上头花纹虽然不完整可却异常精美,还是描金的,更难得的是在茶饼上作画却丝毫没有影响茶汤的味道。 作为内行人,杨诘深知这样的制茶技艺有多难得! “不瞒您说,一饼得这个数。” “五百文?” “杨掌柜,您说笑呢嘛?龙凤团茶在前朝就一两团茶一两金了,如今失传了一百多年才又面世,五百文?您怎么说得出口?” 张芷姝很惊讶,甚至是默默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杨诘顿时臊得老脸一红,尴尬打开摸了摸鼻子,菜又不死心地说道:“总不至于一饼要五两金吧?” “没错,杨掌柜好眼力。” “这……” 杨诘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寒颤他呢还是夸奖他,又一阵尴尬。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指着那边的人说道:“既然这么贵,你怎么还让他们喝?” “因为我大方啊!” 赵沐可不是不要钱白白把龙凤团茶给她的,就按赵沐给她的价格算也很贵。 龙凤团茶制作工艺实在太复杂了,它在茶叶中的地位,就相当于现代化奢侈品级别。 不过张芷姝确实舍得,来的路上一有煮茶的机会就喝,七七八八也快喝完一饼了。 人的嘴巴是要靠养的,尤其是品茶,只有好的喝多了,差的才能一口喝出来。 每次喝茶都跟牛嚼牡丹一样的顾众,最近嘴巴也叼得,沿途歇脚茶棚里的茶,他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由奢入俭难,不是没有道理。 杨诘被噎得再一次说不出来话,张芷姝却笑着对众人道:“大大伙如果是真心喜欢喝这个茶的就多喝一点,这一壶不够我再沏一壶。 虽然藤上龙凤团茶十分名贵,一饼便要卖到至少五两金,可小弟触到贵宝地,承蒙诸位盛情,诸位这盛情便值万金了,就是请诸位多喝几杯又如何!” “小兄弟大气啊!” “这藤山龙凤团茶竟然这么贵?” 有人跨完就有人不相信,张芷姝依旧很淡定。 “藤山龙凤团茶必须是在晴天,太阳还没出来之前采摘,每一个茶芽都要先去掉外两小叶,叫做去乌蒂。 接着又要去掉两片嫩叶,叫做取白合。乌蒂白合茶之大病,不去乌蒂则色黄黑,不去白合味苦涩。 如此一取,产量便极低。自古物以稀为贵,此茶首先从根源上就很名贵。加之其制作工序远比普通散茶来得复杂繁琐。 采回来拣好的茶芽,先是把它们上甑蒸熟,用忤臼捣烂,放到特制食物模型里,由经验丰富的老茶匠用手拍压成一定的形状,接着焙干。 最后穿成串再用上等的油纸精心包装起来,茶饼才可以保持干燥,经久不坏,且随着年份的不断增加,茶香会更加馥郁。” 张芷姝又重新走回了众人中间,这回她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整块完整的茶饼,将上面精美的龙纹展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看,这是龙团茶,上面的龙纹栩栩如生,极具腾飞之气,大有飞黄腾达之势,寓意吉祥。” 说完她又拿出一块描有凤纹的茶饼:“凤团茶在前朝时可是公主的陪嫁!除了公主。前朝许多王公贵族都会为女儿准备凤团茶压箱底。 诸位,金可有,但藤山龙凤团茶不常有!” 张芷姝一锤定音,没错,她就是要把藤山龙凤团茶做成大魏第一奢侈品! ------------ 第90章 邬氏三公子 赵沐给她的低价是一饼一两金,张芷姝之所以将售价抬到了五金,是因为描金的龙凤团茶产量极低,一年至多百余饼。 就按年产一百饼算,也就是五百金,折合成白银五千两,远远达不到张芷姝致富的目标,可她必须先将团茶中最好最稀缺的产品打出去! “一饼茶五两金,你卖给鬼去,谁能买得起啊!” 还是刚才带头起哄那人,语气很冲,眼神挑衅。 张芷姝便也没有客气,扬起下巴神情高傲。 “你买不起可不代表别人也买不起,货卖要家,辽西城这么大,识货的人多的是!” “嘁,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么!”那人依旧咄咄逼人。 “一分钱一分货,认为不值你可以不买,没有人强求你。至于卖多少钱,那是我这个卖家与买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张芷姝朝那人逼近,眼底耐心消失殆尽,她的声音有冷又燥,眼神嗜血凶厉,直逼得那人步步后退。 “你究竟是什么人?刚才就在那煽动群众情绪,现在又拼命针对我,是何居心?” “什么,什么煽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人矢口否认,也在张芷姝意料之中,熟话说赶狗入穷巷不可追,否则必造反扑,她现在时间宝贵耽误不起! “好了诸位,今日品茗就先到这里吧!” 张芷姝停在那人面前半丈停住脚步,亲眼看着他额头上大汗淋漓,神色亦惶恐不安,于是她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下将龙凤团茶小心翼翼地包好装进包袱里。 “都散了吧,将来有机会载情诸位喝茶!你们可是龙凤团茶重新面世以来第一波喝到的人!这好运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开怀大笑了起来,要知道他们可是连平时开一坛上等女儿红都要吹嘘半天的! 今日喝到了如此名贵的茶,还是作为头一批喝到龙凤团茶的人,这个牛皮够吹半辈子了! 众人心满意足地回到各自那桌去,席间还在不断谈论着藤山龙凤团茶。 张芷姝眸子微眯,唇边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满意笑容。 今日之后,藤山龙凤团茶之名将会被这些人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不管他们是为了彰显自己还是别的目的,总之张芷姝已经预见了她想要的效果。 眼瞅着前所未有的商机就要从自个面前溜走,杨诘怎么能甘心?他在此来到张芷姝面前。 “张公子刚才也听见了,我们得月楼辽西城要是排第二恐怕没人敢排第一,你这龙凤团茶也就只有得月楼能吃得消了,不如价格再商量商量?” “这个数。”张芷姝上前用手帕盖住了手与杨诘比价,可杨诘却直接压了一半的价。 “不行,价格太低了还不够我这一趟舟车劳顿的辛苦费。” 张芷姝直接就拒绝了,杨诘临走时脸色很不好看。 顾长恒忧心忡忡地来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咱们会不会太招摇了,要是有人眼红起了歹心?且得月楼掌柜明显就是地头蛇……” 半道劫财劫货的还少吗?顾长恒走南闯北那些年见过太多太多了,谋财还算是轻的,有些穷凶极恶之徒是谋财又害命! “地头蛇又如何,不怕,有玉虎二虎在,谁敢打我们的主意?”张芷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顾长恒又想到从屏南回西原那一路上,两只猛虎确实很乖很听话,跟挑山郎都混熟了! 二虎最淘气,每每停下来休整时总要用爪子刨坑,刨得尘土乱飞,故意扬闫兴等人一脸,惹恼他们,让他们追逐自己玩。 “嗯,玉虎二虎一出来,小毛贼胆都要吓破。不过它们也太能吃了,一顿就要吃掉两大锅肉!也就是妹子你,普通人家可养活不起!” 不仅能吃,还能拉!闫兴头一回看到巨虎的粪便时还以为是座小山丘准备翻过去呢! 顾长恒想想就觉得好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这进了城,玉虎二虎还继续跟着咱们吗?” 当然是回到万物空间里。 张芷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迅速扯开话题道:“等咱们卖完这些茶叶,回去就该快过年了,顾大哥今年可打算娶妻嘛?娶的话我一定备一份厚礼。” “妹子,你,你别听顾众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娶不娶妻的事儿!” “噫,成家立业天经地义,顾大哥不用不好意思。” 张芷姝已为人妇,是以说起男女亲事倒也不必如尚未出阁的女子那般避讳。 顾长恒可是她选定的合作伙伴,他未来的妻子当然也非常重要!要知道一个好女人能旺三代,同样也能毁三代。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如果有好消息,我一定头一个告诉妹子。” 顾长恒咧开嘴憨憨地笑了起来,眼中神采奕奕。 “既是能对顾大哥雪中送碳的,必定是极好的女子。” 只是那女子的家人一言难尽,顾众是个嘴巴把不出门的,旅途中早就把顾长恒的事情抖了个底清。 张芷姝也知道了个大概,如今再探明顾长恒先生心意,便知道后面该怎么把握了。她喜欢未雨绸缪,将所有能想到的风险都规避在前头。 说话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顾众也急冲冲赶了回来,跑得一头汗,还没坐下就咕噜咕噜仰头连喝了大半壶茶。 “就你这般牛饮,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茶!”顾长恒一脸肉疼,急忙把抢过茶壶,“行了,可以了,歇歇喘口气说正事,别糟蹋东西了!” “东家!”顾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东家真是越来越抠门了,我喝的可是人家张娘子的茶,人家都没说什么呢你看你!” “说正事!” 果然一物降一物,能制住顾众那张碎嘴子的也就只有顾长恒了。 “我一路跟着他,看见他从后门进了城西一处僻静的别院,打听后才知道,那是邬城主外室的院子。 这位外室还替邬城主生了个儿子,记在正室名下,就是最受城主宠爱的三公子。” 邬氏三公子?那位大战在即依旧在军中招妓的三公子? ------------ 第91章 水云班花玉容 西郊邬氏外宅,后花园里耗费千金建造的暖房内,香纱飘荡,急促的喘息声让路过的粗使丫鬟臊得满脸通红,飞快捂着脸跑过去。 “爷,奴真的受不住了……” 美人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被男人握在手里,任凭她如何用力抵住男人胸膛都无济于事。 邬三公子每每吃了丹药都会这么将花玉容往死里折腾,根本不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白日宣淫,且在人来人往的后花园之中…… 邬咏年根本不在意花玉容的处境,他只当她是可以随意亵玩的娼妓。 花玉容醒来时身上只盖了件被撕成碎片的里衣,抬头正对上程姨娘房内管事婆子冷漠的眼神。 程姨娘便是这处外宅的女主人了,虽然儿子为了入族谱不得不记养在正室名下,但从小却是在她跟前养大,自然与她亲厚。 婆子手里正端着味道浓重的避子汤,花玉容尽数喝下,妩媚动人的脸上是木然的神情。 “戏子就是让人摆弄的玩意儿,便三公子再抬举,你也休想恃宠而骄,更别妄想怀上公子的骨肉母凭子贵,别忘了你那同门师兄的性命还在姨娘手上!” 花玉容弯腰捡起了被撕碎得几乎不能蔽体的外袍,嘴上虽没说话,心里却想着让她怀上仇人的孩子,还不如让她去死! 程姨娘就是生了邬三公子母凭子贵,所以才格外提防她。 “三公子答应过,今日让我回水云班一趟。” “啧,真不愧是天生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不仅把我们矜贵的三公子迷得神魂颠倒,还不忘跟以前的姘头再续旧情!” 那婆子说话极其难听,可花玉容却像是早就习惯了,毕竟再难堪的场面她也经历过无数遍。 那婆子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恶狠狠地脸上淬了口唾沫。 “呸!等着吧!马上就有人来送你出去,我可警告你,还是老规矩,两个时辰内必须回来,否则,哼哼,别怪姨娘把你妹妹送到公子床上!” 提到妹妹,花玉容木然的神情终于有一丝松动,抱着外袍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指甲都扎进了肉里。 婆子满意地看着花玉容的血往下滴,张狂地笑着离去。 半个时辰后,一顶软轿悄悄从后门抬了出来。 张芷姝等人便悄悄跟了上去。 “张娘子,咱们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顾众刚才打听了一圈,邬三公子养了戏子,是行江东来的名角。 每个月的今天,那戏子都会回以前的戏班看看,想必刚才出来的软轿便是,因为随行的还有三四个带着家伙事儿的护院。 “有没有用要做了才知道,不去做永远没有机会。” 张芷姝是个行动派,在辽西城里,还有比邬氏更有实力的买家吗? “我要的不止是城主府买下咱们的茶,我要的是来自城主府的认可。”张芷姝难得和气地跟顾众解释了起来。 顾众一点就透:“哦!我知道了,如果连城主府里都喝起了龙凤团茶,其他人,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们,必定争相效仿!” “没错,邬氏其他人咱们一时半会可能不好接触,这位来自水云班的玉容姑娘,可能是咱们的突破口。” 顾众咬了一口手中的烧饼摇了摇头直皱眉 “张娘子这回你肯定看错了,据我所知,花玉容是被邬三公子强行掳来的,前头打烧饼的大哥大嫂夫妻俩不止一次看到过玉容姑娘从那院里衣衫不整地逃出来了。 听说她跟她同门师兄原本情投意合,而且她唱的花旦在江东本就小有名气,这种情况下,她肯定恨死邬三公子了,又怎么会帮我们呢?” 爱也好恨也罢,都是人性的一面,运用得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你回去帮顾大哥收拾咱们的东西吧,让顾大哥一定找间最贵的上房放东西,千万不能让茶叶受潮。” “咦,我们东家办事儿可仔细了,张娘子不用担心。” 顾众一根筋,没听懂张芷姝想支走他的画外音,她就只好明说了。 “结下来的事情我去办就行,你回去吧。” “可是东家让我跟着你,说你一个女……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咱们在辽西城人生地不熟的。” 邬氏的外宅在西郊最繁华的地方,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顾众及时改了口。 张芷姝摆了摆手潇洒往前走,“现在连你东家都要听我的,所以你也必须听我的,让你回去就回去,别废话了,回去跟顾大哥一起轮流守着货物要紧。” 顾众见状不由得嘀咕了起来:“早知道咱的货金贵就别显白呀,这下可不知道遭了多少人惦记,唉……张娘子做事情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原本顾众以为从屏南回来后,怎么也得在家休息几天再上路 谁知中途张娘子接到了一封不知打哪儿来的急信,当时他们刚从山那面翻了过来,送信人似乎等在他们下山路上很久了。 张娘子看了那封信后便决定过家门而不入继续赶路,沿途也不再像还在南境境内那样,生了火亲自掌勺做饭,而是风餐露宿。 顾众一个人回到下榻的客栈,顾长恒果然一看到他就不淡定了。 “不是让你跟着张娘子么怎么自己回来了?” “东家,你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张娘子让我回来的呀,谁能抝得过她?” 顾众坐下后又连喝了好几杯茶,才无奈地托着腮帮子说道:“张娘子让你找间最贵的上房放东西,千万不能让茶叶受潮。 哎!你说张娘子是不是花钱太大手大脚了,哪有存放货物用上房的?” 顾长恒一愣,本来已经将货物存放在了后院的库房。 “这间客栈的上房在二楼,得经过大厅……张娘子是想将动静闹得更大些,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东家以前不是经常说出门在外要低调行事不能太过招摇吗?那我们还搬不搬?” “搬,听张娘子的,她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用意。” 顾长恒虽然一时半会猜不透,但他还是无条件服从。 ------------ 第92章  两难全 “班主,班主!玉容姑娘回来了!” 刚瞥见巷子那头出现的轿子,看门的小厮立马跑进去报信。 “怎么又来了,上个月不是让她这个月别回来了吗?爹!你没跟她说吗?” 花玉音是水云班班主的亲生女儿,不像花玉容是被父母卖给戏班子后,学艺有所成又被花班主收养的。 花玉音自小就被娇惯,情窦初开时便和玉容一样喜欢上了同门大师兄梅玉龙。 “玉音,她毕竟是你大师姐,委身恶霸也是为了咱们水云班,打小爹是怎么教你的?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自打花玉容被邬三公子强抢了去,花班主的两鬓便日渐花白,任凭在邬三公子的有意关照下,戏班子场场卖座,他依旧日日愁容满面。 花玉音最见不得她爹这幅模样,总觉得她爹偏心,就因为她唱戏的天赋不如花玉容,便处处慢待她这个亲生女儿! “爹!大师兄好不容易快忘了她,她这么做,分明就是还想勾引大师兄!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把女儿的心爱之人抢走吗?” 花玉音说着说着就委屈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娘死得早,我从小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只有大师兄对我好,早就下定决心非大师兄不嫁了!爹,您要是不肯成全,女儿就死给你看!” 花玉音赌气的拗过头去,眼角余光正巧瞥见一道急匆匆的白衣书生人影。 “爹!您看!大师兄一听花玉容来了,连前头的看倌老爷都不管了就直接下台!第几次了,这都第几次了?她每回来大师兄都魂不守舍。” 花玉音气得直跺脚却又不敢跑到心上人面前去撒气,只好在亲爹面前撒泼。 花班主沟壑纵横的脸上是一双饱经世事沧桑的眼睛,他深深地凝望着外头那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花玉容的花旦,梅玉龙的武生……他俩在台上合则倾世绝唱,分则各自巅峰为王。 能教出这样的得意门生,他也算没有愧对祖师爷了。 可如今玉容已经毁了,梅玉龙如果也一头栽进去,水云班可就彻底倒了…… 跟他一路走来的这几十口子都将颠沛流离…… 作为班主,他不得不为所有人负责。 “去喊你师兄师姐过来吧,我有话同他们说。” 梅班主用袖子掩住了脸上的老泪纵横,他的女儿却高兴得快要飞起,地蹦蹦跳跳跑出去。 不一会儿,梅玉龙、花玉容双双来到。 “师傅。” “义父。” 同为得意门生,二人对梅班主的称呼却不同。 花玉容生了一副天人之姿,柳叶眉丹凤眼,眼波流转间妩媚多情,任谁都不由得想多看她两眼。 自幼唱戏练功,她的身段自然要比寻常女子婀娜许多,又肤若凝脂,秀发如同黑色丝绸般乌黑柔顺,上天仿佛把女子容貌上的所有优点都集中在了花玉容身上。 即便是把她从小养到大的梅班主,每每在她一颦一笑间,都忍不住感慨红颜薄命。 “玉龙,师傅老了,往后水云班跟玉音就交给你了,选个好日子,你们成亲吧!” 梅班主毫无征兆的炸了个晴天霹雳。 花玉音窃喜,脸上瞬间就泛起小女儿家娇羞的红晕。 梅玉龙则被身边人扯住了袖子止住了嘴边的话。 花玉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眼底泛着心如死灰的泪光,唇边却挂着一抹勾魂夺魄的浅笑。 “恭喜义父得此佳婿,恭喜师兄师妹喜结连理。” 花玉容每说一个字心都在滴血,可她失了清白,已然是残花败柳,又如何高攀得起受万千戏迷景仰的师兄? “容容,都怪义父没有能力保住你,可是到如今,义父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水云班走向没落,更不能看着你师兄因你自毁前程,你能明白吗?” “明白……” “不!师傅!你让我带容容走。天涯海角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就不信出了辽西城,他邬三公子还能一手遮天!” 梅玉龙愤恨难平,只见他不顾一切地抓住花玉容的手腕,眼神决绝而勇敢。 “师妹,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不愿……” 花玉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可天知道她说出这两个字是花了多大力气! 单薄的双肩在努力隐忍下微微颤抖,双唇也在瞬间没了血色。 “不愿?不!你在撒谎!你我早就心意相通,情定终身……” 梅玉龙怎么肯相信朝夕相伴的恋人心里没有他! “师兄……” 花玉容只喊了一句便哽咽,还是花玉音实在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扯开了难分难舍的两人。 厉声冲梅玉龙吼道:“大师兄,你醒醒吧,师姐她这辈子生是邬三公子的人,死是邬三公子的鬼,跟你再无可能! 而且众所周知,师姐现在就是邬三公子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们人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你敢打那样的主意,是不是要水云班几十口子都给你俩陪葬?” “小师妹,你!” 梅玉龙怒圆了眼睛,可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自欺欺人。 花玉容泪湿了衣襟,面上却反而笑得越发轻松了,只见她从腕上褪下了那只曾经珍爱如命的羊脂白玉镯,笑着塞进了花玉音手里。 “我今日来,本就是要将师兄的传家宝交给你,从经理以后,师兄、义父和水云班,就都交给妹妹了,愿妹妹此生顺遂,和师兄恩爱百年。” “师姐……” 即便在争风吃醋也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情谊,花玉音又何尝不为花玉容的遭遇感到同情呢? 只是她太想得到梅玉龙的爱了,于是狠下心,咬了咬牙,迅速将玉镯套进自己手腕。 “师姐你放心,我和师兄一定会恩爱,你也不要再惹梅三公子生气了,事已至此,还是想办法讨他欢心,让他给你名分才是。” 若能攀上邬氏这门亲,水云班在辽西城也算站稳脚跟了。 花玉音如是想着,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花玉容眼底已然没有半点生机。 ------------ 第93章 花玉容小产 张芷姝就守在水云班后门外的茶摊上,不多时见花玉容从水云班出来,伤心欲绝地掩面而泣。 随后又见一丰神俊朗的男子急急追出来,到了门口却被邬氏的护院便将拔剑将他拦住。 “且慢且慢!两位大哥莫冲动,我师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我师姐告个别而已……” 花玉音吓得魂飞魄散,这帮人用尽全身力气,拼了命把心上人往后拖。 “大师兄,我求你了,让师姐走吧,你们不可能的,你跟我在一起,以后水云班就是你的了!” “放开我!容容,容容……你回来……”梅玉龙痛苦地嘶吼,此刻悔得肠子都青,“我们就不该来辽西!” “大师兄这么说置我爹于何地?要不是你跟师姐非要改戏,让水云班得罪了戏迷和其他同行,在江东实在混不下去了,我们至于这么多人千里迢迢来到辽西吗?” 提起这件事,花玉音就满腔怒火,忍不住又冲外头吼。“师姐既然决定放手就快走吧!别再吊着师兄了! 改戏了那出长生殿本就是你的主意,邬三公子也是听了你改过的长生殿才对你如此痴迷的。 一切都是命,师姐认命吧别再折腾了,回去以后好好伺候邬三公子,水云班往后还得仰仗三公子提携呢!” “啪!” 花玉音的话音刚落地,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瞬间浮现出鲜红的五指印。 “大师兄,你,你打我……长这么大,我爹都没打过我,你居然为了花玉容那个残花败柳打我!” 花玉音的哭喊声尖锐刺耳,大门外默默吃瓜的张芷姝都忍不住皱着眉头掏了掏耳朵。 聒噪,两男两女的狗血爱情…… 一只纤细的玉手扣在了轿沿上,花玉容的声音如泣如诉。 “是我福薄,此生与大师兄有缘无分,只求来生能续前缘。” “不!容容,你听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邬咏年强抢民女,就算告到锦都去,我也要把你救回来!” “师兄……” 软轿内,花玉容泪流满面,邬氏控制着城防,水云班里的人根本出不了城。 半年了,花玉容知道是时候认命了,她收回了手,取出藏在袖子里的一方蜀锦香帕,这是第一次登台唱戏时,大师兄送给她的礼物。她将大师兄的传家宝给了花玉音,只留下了这方香帕。 帕子里藏着朱砂。 邬咏年喜欢附庸风雅,每每请城中的世家贵族子弟来府中吟诗作画,都会让她出来唱几曲。 花玉容趁没人注意,悄悄藏起了不少描红的朱砂,日积月累,已是足够她解脱的份量。 “妹妹,姐姐对不起你,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她也曾站在台上光芒万丈,如今却沦为权贵的玩物。心爱之人不久便要娶妻,花玉容这一生已然无望。 先前之所以苦苦支撑,一来是大师兄说过会想办法救她出来,二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也被卖进了邬氏外宅。 程姨娘不止一次用妹妹的清白要挟她乖乖听话,就连邬咏年也掐住了她这处软肋,逼迫她在床第之间做出许多难以启齿的事情…… 花玉容只求解脱,可刚咽下朱砂闭上眼睛却又被下腹剧烈的疼痛逼得大汗淋漓,不曾想连死都这般痛苦…… 张芷姝忽然闻到空气中似乎有一丝血腥味,她敏锐地朝软轿底下望去,果然看见了斑驳的血迹。 “慢着,轿子里的人情况不大好,快停下来!”她高声喊着追了上去。 轿夫本就被管事婆子交代过,不用管颠不颠簸,速速去速速回,超过两个时辰可是要受罚的! 是以轿夫跟护院什么都不管,反而加快了脚步。 张芷姝飞快地跑过去拦在轿前,厉声疾色吼道:“还不快停下!难道你们想抬一具尸体回去吗?” 说着,她指向轿底。 轿夫跟护院这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看到滴了一路的血迹。 “救我……救救我……” 染血的手从软轿里探了出来,伴随着虚弱的声音,一道娇媚的人影倒在了轿边,她脸色苍白嘴唇乌紫,目光紧紧望向张芷姝。 “姐姐,快帮我打120,我好痛……” 120!!! 穿越女!!!这特么绝对是穿越女!!! 张芷姝都快惊呆了! 某种他乡遇故知的莫名情绪促使她不顾一切解下束发,迅速表明女子身份。 可轿夫跟护院还是不让她靠近,不得已张芷姝只能当街动手解决所有人,最后直接把花玉容抱回了轿子里。 “都别进来,我正在给玉容姑娘检查身体,男女授受不亲,谁要是敢掀开轿帘,看邬三公子会不会挖了他的眼睛!” 既然要威胁,就要找准对方顾忌的。 张芷姝不用猜都知道这帮人肯定打从心底里就瞧不起花玉容,可他们绝对不敢冒犯邬咏年的女人! “姑娘,你哪儿痛,是小腹吗?” 张芷姝飞快地往花玉容嘴里塞了一颗特效解毒丸,解开了她的腰带,掀开外袍,果然看见双腿之间鲜血正在不断涌出。 “大出血,流产了。” “姐姐,我这是在哪儿?你还是快帮我打120送我去医院吧……” 女孩儿,不,魂穿花玉容的女孩还不清楚状况。 张芷姝尽量不吓着她又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这里是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大魏,你跟我都是穿进了一本名叫《祸国妖妃》的书里。 你现在的身份是江东水云班的当家花旦花玉容,半年前被辽西城城主的儿子邬咏年强占了去。我也是从现代来的,会些医术。 你现在正在大出血,十有八九是小产了,我得赶紧给你做全面检查,以防万一是宫外孕。” “这……” 秦淑昏迷前只想说,《祸国妖妃》不就是她那本全网爆火,后来又因为自己恋爱脑天天去给渣男洗衣做饭端茶递水当老妈子,顾不上更新弃坑了那本小说嘛! 读者在评论区纷纷诅咒作者穿进书里当炮灰…… 难道因为读者的怨气太重,她真的穿进自己写的小说里了? ------------ 第94章 我倒是有个正经好门路 秦淑昏迷前死死拽住了张芷姝的衣袖,所以她被人一起送进了邬氏的外宅,很快便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邬三公子。 “你是何人?” 邬咏年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轻轻眼下一片骇人的乌青,气色也比普通男子苍白许多。 常年放纵酒色早就被掏空了身体,一看就是上了马背也拉不开弓箭的软脚蟹,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将军! 张芷姝嗤之以鼻,心道再这么下午,邬氏在辽西的统治就要到头了! 传言邬城主十分英明,治军有方,治民有道,皇帝都下过好几道圣旨表彰他。 地说虎父无犬子,可看邬咏年的德行,分明就是被养歪了! 邬咏年的生母程姨娘年轻时是名满大魏的美人,是以邬三公子的容貌是邬城主五个儿子里最好看的一个。 只是邬咏年那双眼睛太过轻佻,打量人的眼神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张芷姝冷着脸,不卑不亢回道:“民妇夫婿是西原人士,姓韩,民妇略懂医术,在街上见到轿子地下在滴血,唯恐出人命,便拦了下来。” “西原郡的人怎么会跑到辽西城来?” 邬咏年的目光依旧肆无忌惮地在张芷姝身上打量,一寸一寸,恨不得将她扒光似的。 张芷姝反感得快要炸毛,脸色越发冷了,“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不足一提。” 见她神色冷漠,虽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却不如花玉容妩媚妖娆,邬咏年便兴趣缺缺地收回了目光,终于关心起了床上的美人。 “她是自戕吗?就这么不情愿跟着本公子?” “不,玉容是有了身孕又服用了虎狼之药,小产了,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张芷姝已经将花玉容体内残余的朱砂清除干净,考虑到她一时半会还逃不出邬咏年的魔爪,于是帮她隐瞒了服毒之事。 邬咏年生性多疑,当下便让府里的女医官进来诊治。 女医师一番检查,复命道:“玉容姑娘确实是小产了,得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不宜……” 不宜同房行夫妻之事。 后半句女医师可不敢说出来。 花玉容经常被邬咏年折腾得奄奄一息,周身的伤痕触目惊心,她每次来医治都觉得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小产得坐小月子,否则落下病根将来治都治不好,且小产过后恶露不尽,身子不爽利。” 张芷姝故意说得直白又恶心。 邬咏年身边一堆莺莺燕燕,虽然花玉容的身子是他用得最满意的,但这种情况下,他也提不起兴趣。 “如此,你便留下来照顾她吧,照顾好了本公子有赏。” 邬咏年径直离开,走到外间还将伺候花玉容的一名婢女肆无忌惮地拽走。 婢女不仅没有反抗,反而满脸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窃喜! 女医官见状叹了口气,摇着头退出去,这时秦淑才敢偷偷睁开眼睛。 “姐姐,谢谢你。” “你我年纪相仿又都来自共同的地方,就别姐姐妹妹的了直接叫名字吧!我叫张芷姝,你叫什么?” “以前叫秦淑,是一名爱烂尾爱断更的十八线网络作家,现在叫花玉容,是邬咏年的金丝雀……” 秦淑,不,花玉容很无奈,脑海里波涛汹涌,她接收了原主的全部记忆,顿时忍不住哀嚎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穿进自己写的小说里就算了,居然还是个薄命红颜!” 张芷姝:! “你是《祸国妖妃》这本书的作者?” “嗯。”花玉容欲哭无泪,不一会儿又惊奇地看向张芷姝。 “在我写的那个版本剧情里,你作为小妖妃的童年阴影,开篇第一章就被她们姐妹俩弄死了,所以你就是那个时候穿进来的吗?” 张芷姝点了点头,坐到床边,认真地望进花玉容眼里。“既然我已经活到现在,蝴蝶效应。剧情肯定也被改变了。 不管在原著里花玉容这个人物有多悲惨,你作为原作者应该更有能力改变命运才对!你比谁都了解这本书里的每个人物性格,搞定邬咏年不是轻而易举么!” “可不敢这么说,我写的邬三公子就是个大BT!”花玉容一脑门黑线,如今流的泪都是当初写变态情节时脑子里进的水! “怎么说?” “就是你别看他成天馋花玉容的身体,其实他对花玉容一见钟情爱到了心坎里,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花玉容说到这都想呼死自己,看张芷姝满脸不敢苟同的诧异,急忙又替自己解释了起来。 “我这么写是有原因的!邬咏年的生母就是靠宠幸上位,他从小看在眼里,当然就以为喜欢哪个女人就要跟哪个女人睡!” “既然他那么爱花玉容,刚才怎么那么冷漠?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个丫鬟。” “那是因为我现在小产了不能跟他睡觉了呀!邬咏年很偏执,而且我写的时候还写他有性瘾……” 花玉容更想呼死自己了,越说声音越低,神色也是尴尬得不行。 张芷姝见她这样,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牛!墙都不扶就服你们这帮作者,都什么脑回路啊!就不能写点正常人的剧情么?” “正常的太平淡读者不爱看呀!”花玉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张芷姝却一把将她按住。 “还是躺着吧,宫外孕流产很伤身体的,你现在这副身体,以后恐怕很难怀孕。” “生不生孩子无所谓,反正我们家也没有皇位要继承。” 在这点上,花玉容有着现代很多人都有没有的开明,不愧是写小说的,她很快就适应了当下的生存环境。 “不说生孩子了,芷姝,难得咱俩这么有缘分,你得帮帮我,我才不要一辈子困在深宅内院里!” “你想我怎么帮?” 张芷姝觉得花玉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果不其然,只听她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是利用邬咏年的宠爱,抓紧敛财,攒够了钱赶紧跑路,外边的花花世界那么精彩,我还想去看看哩!” “敛财?”张芷姝歪着脑袋,“我倒是有个正经好门路……” ------------ 第95章 能干,就用得很妙 “贩茶?” 花玉容虚弱的神情里多了几分意外之喜。 “没错没错,辽西城里人人爱茶,比之江东、锦都也不遑多让。” 贩茶确实是个好门道!且茶市常年需求量大,辽西草原各地因行路不便,非常依赖往来的茶商。 这是一门长久的生意…… “只不过你已将茶叶千里迢迢的从南境运过来,我又能帮你什么呢?” 花玉容其实是想说张芷姝这么生意明显不需要人合伙了,那她还怎么赚钱?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张芷姝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南山茶不如江东茶有名,我想用龙凤团茶来打响名号,可你也知道,一片五金的茶饼,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 “所以你是想让我说服邬咏年买你的茶?” “不只是买,最好能带到两日后城主府的冬日宴上。”张芷姝目光深深,眸子里睡商人的精明。 “两日后不只是邬咏年嫡母谢夫人的寿辰,还是邬城主小儿子的冠礼。届时,不仅城中所有世家名流会来,锦都以及其余三城必定也会派人前来贺寿观礼。” “若是宴会上所用的正是藤山龙凤团茶,来赴宴的人都是高门显贵,虽然平时也是吃管用惯好东西的,但藤山龙凤团茶绝对会让他们念念不忘!” “不过你刚经历了小产,得好好坐月子……”张芷姝刚说完,兴奋的情绪就淡了下去。 月子期间,以邬咏年刚才那德行,估计不会再来看望花玉容了,如此,又怎么才能拿下冬日宴呢? 花玉容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为情,悄悄拉起被子半遮住了脸。 过了一会才用低若蚊蝇的声音说道:“其实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不一定需要真刀真枪上阵,用手,用嘴巴都可以……” “你!”张芷姝瞪大了眼睛,“你们写小说的尺度都这么大吗?才刚小产……” “所以才只能用手用嘴呀!”花玉容理直气壮反驳道:“反正这副身体都已经跟他了,邬咏年长相又不差,不吃亏!” “噗嗤……”张芷姝扶额直摇头,“既然如此,何不留在他身边争个名分呢?” “还是算了吧,我从前是干啥的?写小说的好吧,宫斗宅斗那一套,写都写腻了,再去亲身经历,我脑子有病?” 花玉容的脑回路确实异于常人,但她身上有股无论处于何种逆境都不会放弃的韧性。 “上辈子我就是个纯纯,哦不,是蠢蠢恋爱脑的大冤种!竟然为了男人放弃搞事业。最后结局比我自己写的小说还狗血!” 提起上辈子就来气,花玉容从被子里钻出了脑袋,气鼓鼓地看着张芷姝说道:“我也不怕你笑话,其实上辈子我除了稍微有点写小说的天赋,其他根本一事无成。 读书时成绩就很一般,后来踏入社会工作了,也没干出什么像样的事业来,真可以说是到死都碌碌无为。 写这本《祸国妖妃》的时候,正赶上父母去世没多久,初恋白月光跟闺蜜结婚,现男友劈腿出轨,工作还丢了……” 花玉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样也好,上辈子她也算无牵无挂了,没有人会因为她的离开而伤心难过。 “怪不得你把韩珍韩月姐妹俩长大后的性格写得那么偏激扭曲!还在书里大开杀戒,感情不是小妖妃黑化了,是作者黑化了啊!” 张芷姝一语道破真相,嘴角抽搐,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许是同样来自现代的缘故,她和花玉容一见如故,很快就拉近了距离。 花玉容尴尬地笑了笑,多情的眼眸湿漉漉地看着张芷姝,带着满满求生欲。 “嘻嘻,你看这不是你来了么!剧情已经因你发生变化,在现在这个剧情里,你是绝对的一号女主角!以后我可要好好抱紧你的金大腿了!” “别光拍马屁,关键时刻来点剧透才实际!” 张芷姝当着花玉容的面就从万物空间的药房里,调出了一瓶灵药,递给她。 “每日一粒,有助身体恢复。” “谢谢,谢谢!我就知道能当大女主的肯定都是人美心善!” 花玉容没羞没臊地拍起了彩虹屁,吃了药又说道:“反正现在有了重新再来的机会,这辈子我肯定要活得轰轰烈烈!男人?呵呵,等姐将来富甲天下了,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啪啪,啪啪!”张芷姝都忍不住为花玉容鼓掌。 “你倒是想得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逃得开?我刚看了一下邬咏年的脸色,他身体是打从内里透出来的虚,平时是不是有服用药物的习惯?” “九霄散。”说到这,花玉容皱起了眉头,“这个情节不是我写的,是原主的记忆。我猜应该是你来了之后,这个世界已经悄悄发生改变。 有个叫李天机的道人,自称来自海外蓬莱仙境,五年前邬咏年忽然得了一场急病,药石罔灵,程姨娘到处求神拜佛,恰好遇上了云游到此的李天机。 那家伙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当时邬城主为他这个宝贝儿子请了很多名医,没有人治死死好邬咏年,偏偏李天机就把他救活了! 李天机还让邬咏年跟着他修道,说是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从那以后邬咏年就经常吃李天机给的一种名叫九霄散的丹药。” “那要你见过吗?大概什么功效?” 张芷姝一问,花玉容原本虚弱苍白的脸,瞬间就红得跟秋日枝头的红柿子似的,神情也颇为尴尬,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难道是在夫妻之事助他大展神威的功效?“ “差不多吧,反正邬咏年以前每次服用了九霄散都会把花玉蓉往死里折腾个三四回,一般男的哪有这么能干的?” “能干……” 就用得很妙! 张芷姝发现写小说的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花玉容说出来的话,放在现代都相当炸裂!何况她们正处于封建保守的古代。 言归正传,张芷姝又问道:“邬城主也放任他儿子滥用丹药吗?” ------------ 第96章 以后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这我倒不是特别清楚。”花玉容躺得腰酸背痛便想做起来。 “别动。”张芷姝在她后腰处垫了个软枕才扶着她坐直了身体,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她若隐若现的山峦。 不得不说。有的女人就是天生尤物!花玉容这身子便是她一个女的看了都口干舌燥,何况男人。 注意到张芷姝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花玉容立马会意过来,下一秒就拉开被子自己往里瞧,越看就越满意! “不错不错,姐现在也是拥有人间胸器的人了!” 想当初男朋友就是嫌弃她是太平公主才劈腿大胸妹!害她一度自卑到差点抑郁。 “好了,别得瑟了说正事。” “哦哦哦,原来的花玉容在邬咏年面前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物,无名无份,连侍妾都算不上。” 花玉容皱着眉头,这如今也是她的处境。 “程姨娘也忌惮花玉容的美貌,是以每次邬城主来外宅小住,她都会被锁在房里,程姨娘还派了老婆子严加看管,跟防贼似的!” “所以你没有见过邬霆屹。”张芷姝下了结论。 花玉容干笑着点了点手,又道:“不过,据我所知,程姨娘也一直在服用李天机提供的,保养肌肤维持美貌的丹药。” 以女人的敏锐直觉,花玉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眼下这幅情形意味着什么。 “也就是说邬咏年母子俩实则都被那个叫做李天机的道人给控制了。” “嗯。”花玉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道:“邬氏宅子里的腌臢事儿多得狠,芷姝,以我写小说的经验,咱们可最好别卷进去,赶紧敛财卷铺盖走人!” 要不是刚小产,花玉容现在就想走了,毕竟这半年里邬咏年给她的金银珠宝也不少了,放到外边普通人家,吃上半辈子绝对没问题。 “但是我还有个妹妹在程姨娘房里做婢女,最好是能带上她一起走,我们那个禽兽不如的渣爹就算了,最好是我跑以后,邬咏年迁怒他,将他乱刀砍死!” 花玉容提起原生家庭就觉得晦气,她们那个爹酗酒赌博,输了就抵押变卖妻儿,赢了钱又续弦。 这不,花玉容跟她妹妹杨秀枝的遭遇一模一样,母亲都被父亲卖到了暗娼馆里。 “那水云班呢?水云班你不管了?” “其实说实话我不太想管。”花玉容撅起了嘴巴,“原来的花玉容可替水云班挣了不少银子。 便是这半年来邬咏年赏赐的好东西,她也没少拿去典当了补贴水云班。 虽然花班主养大了花玉容,但我觉得她生前已经回报得差不多了,以后的日子我得为自己活。” “嗯,你能这么想说明不圣母心,往后就没什么能困住你的。” 张芷姝欣慰之余又对花玉容多了几分欣赏,她起身走了出去,将她们回来之前,廊下就炖着的金丝血燕端了进来。 “趁热吃了吧,金丝血燕十分难得,听看炉子的小丫鬟说,邬咏年命她们每日都替你炖上一盏,他对你倒还真舍得。” “他家有钱啊!你不知道,邬氏虽然远在辽西这样贫瘠的边境,但他们历年来从朝廷拨下来的军饷里克扣得,还有各种军资军需里炸的油水,早就富可敌国了!” 花玉容一张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张芷姝虽然很想直接问她陇西军全军覆没的原因,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不问了。 世间事如果全都提前预知了,余生还有什么意思? “有钱,跟舍不舍得花在你身上是两码事。” 张芷姝端着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给花玉容。 花玉容也不推辞,还一脸享受的模样。 “嘻嘻,芷姝不只人美心善,还温柔体贴,这么会照顾人,谁娶了你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对了,还没问你,韩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小妖妃姐妹俩呢?” 张芷姝对花玉容没有隐瞒,“这一次韩琰没死,有他在,韩珍跟韩月应该不会再被养歪了吧!” 言传身教很重要,韩琰心怀家国,坦荡磊落。韩珍韩钥又一直很崇拜他,潜移默化的自然会受他影响。 “没死啊那挺好的,挺好的……”花玉容又有些尴尬。 上辈子写那本书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恶女风盛行,为了吸引更多读者,好多情节都是为虐而虐,尤其是小妖妃姐们俩的剧情,根本经不起推敲。 “如今你也算是帮我拨乱反正了,芷姝,谢谢你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将来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花玉容决定了,等身体养好之后就外出经商,凭借她多年写小说的经验,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到时候她的钱张芷姝随便花! “你帮我想办法让藤上龙凤团茶出现在冬日宴上,就算报答我了。”张芷姝笑着打趣,“到时我从利润中抽出一成来给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何止够意思,芷姝,你也太仗义了吧!”花玉容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放心,以后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好,做一辈子好朋友。” 张芷姝说这话时并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会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当下她只觉得跟花玉容很对脾气,忍不住想要关心她。 “程姨娘一直逼你喝避子汤,导致你虽然怀上了可还是滑了胎,照理说邬咏年也应该有几分心疼和遗憾才是啊!可我看他怎么好像无动于衷似的?” “有了身孕就不方便了,邬咏年贪图的是鱼水之欢,根本没有想过让花玉容给他生孩子。 况且程姨娘早就在帮他物色正妻人选了,这次冬日宴上来的世家贵女,就是来给邬咏年相看的。” 花玉容有了一丝丝危机感,她可没有强大的娘家势力作为后盾,靠的只能是最不能长久的美貌。 “程姨娘到时会不回去?” “不会,谢夫人当初同意让邬咏年记在她名下算作嫡出,提的唯一条件就是程姨娘这辈子都不能踏入城主府半步。” 不去更好,邬咏年更容易摆布! 张芷姝跟花玉容不谋而合,默契地相视一笑。 ------------ 第97章 韩家之罪 日落之前,张芷姝便从后门悄悄离开了邬氏外宅。 当天夜里,记录着她行踪的密报便被放在了靖王桌案上。 “殿下,属下前来复命。” 司棋已从达尔草原赶回,星夜兼程,周身风尘仆仆,脑海中却不由得回忆起临走前,候镇魁说的浑话。 “等我立了大功便求靖王殿下将你许配给我!你可一定要等着我,不许看上别的男人,否则就算你嫁过门去,我侯镇魁也一定会去把你抢回来的!” 江湖草莽,数次遇险都得靠她救命,竟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司棋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是萦绕着临别前,候镇魁站再韩琰身侧憨笑着,满目深情望着她的画面…… “进。” 靖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司棋推开门才发现司剑竟也在其中,她心里咯噔了一声,面上依旧平静, “属下参见殿下。” 与自幼便在靖王跟前贴身伺候的司剑不同,司棋一直在外替靖王办事儿,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是以司棋周身凌厉杀气,拱手行礼时鹰视狼顾。 司剑身上穿着夜行衣,硕大的斗篷下是已经人事的妖娆身段,不复往日青涩。 她盈盈上前为靖王添茶,见司棋周身戒备,便看似无意地说了句:“这里是殿下的书房,府里戒备森严,妹妹不必如此警惕,不妨稍作休息,赶了一路也辛苦了。” “殿下大业未成,属下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怎么能是懈怠呢?殿下素来体恤下属,司棋妹妹,我只是见你连日辛苦,有些心疼罢了,妹妹倒也不必在殿下面前上纲上线。” 言外之意是指责司棋挑拨离间,可明明是司剑先提起的话题。 司剑一直与自己暗中较劲,早先靖王为了堵住宗亲们对他冠礼后迟迟不娶妻的非议,是属于将她收作偏房的,自那以后司剑便越发针对她。 但司棋素来只办主子吩咐的事情,其他的,既不多问,也不往深处想。 “达尔草原情况如何?” “如殿下所料,有人想将真相永远掩盖,竟不惜放火燎原,曾经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达尔草原,如今已是一片焦土。” 周围数百牧民被屠戮殆尽,达尔草原人烟断绝,三五年内很难再恢复生机。 司棋低着头看不清脸上情绪,只是亲眼见过那遍地焦尸的惨况,藏在袖中手也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韩家其他人呢?” “起先被牧民给救了,后来西夷叛军见人就杀,他们都被冲散了,除了韩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他人都已经找着了,不过……” 司棋顿住了,直到魏炫端起了桌案上那杯茶才缓过来继续回禀。 “韩家人为了不连累牧民,主动站出来表明身份,沦为战俘,在叛军手底下受尽了折磨,父子三人皆被钉穿了琵琶骨,打断胫骨挑断手脚筋,成了废人。” 往后再也看不到韩家一门五虎并肩作战的盛况了。 司棋亦是习武之人,自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挥洒了无数汗水,吃尽苦头才换来的这身武艺,有多珍贵。 且不说半生戎马,忠心耿耿的韩父,单说韩家二郎、三郎,皆是不输其兄的英勇之辈,又还那么年轻,韩家三郎甚至尚未及冠…… 他们这一生,算是废了。 “手段如此阴狠,必是有人暗中授意。” 魏炫浅尝了了一口杯中茶,俊美得异常妖冶的侧颜在烛火下忽暗忽明。 司剑也忍不住接了句:“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未听说过西夷人如此折辱凌辱战俘啊!” 叛军首领是前朝皇室遗孤,传闻当年还曾以息烽公子的名参加科举,其人文采斐然武艺高超,当年竟同时拿下了文武状元的名头! 自从他接管西夷叛军之后,虽依旧与朝廷对峙抗衡,然叛军却不再像从前似的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几年叛军变得正规多了,交战中从不伤及无辜百姓,对待战俘也是多半用他们来跟朝廷谈判,换取补给粮草而已,怎么会如此折磨韩家人?” 司剑想不明白,韩家人再英勇也不过是寒门出生,终其一生也爬不到皆由世族统治的权利中心,究竟是谁对韩家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韩家自韩琰而下,接连出了三个勇猛无敌的少年郎,且韩琰不是一般鲁莽武将,此人善谋,心细如发,可决策于千里之外亦可在战场上以一敌百。 假以时日,韩家一门必定为天下人所熟知,属下觉得,下手之人必定是惧怕这一点,却又打从心底里瞧不上出身寒门的蝼蚁,所以才用了这狠毒手段。” 司棋平时很少在靖王面前说出自己的观点,今夜是破天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魏炫扬起下巴投去了赞许的眼神。 司剑见状差点儿搅碎手中的丝帕。 “那村妇正在辽西城里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折腾呢,倘若得知了这消息,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魏炫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悠长的目光投向窗外。 “殿下,韩琰已带着伤患日夜兼程赶往辽西城,看样子很有可能是要投靠邬城主。” “邬三公子的生母程姨娘,乃是太子亲信大程将军的亲妹子,邬三公子早就投靠了太子,韩琰若是投靠了邬城主,将来势必也会顺其自然投靠太子。” 司剑越分析,脸色便月沉重。 东宫已得江东、雀北,如果再加上辽西以及韩琰这样的猛将,圣心又一惯偏向东宫…… 司剑不敢想象靖王如果没有应对之策,日后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怎地,害怕了?想另择良木?” 魏炫洞察然人心,单单从司剑眼底深处的一丝惊慌游疑,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司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是万万不敢的……” “本王如今自然是比不上太子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毕竟太子已经承诺立你为良娣,不是么?” 司剑大惊!昨夜塌上缠绵时,太子伏在她身上说的枕边话,靖王是如何得知的当时殿中并无第三人啊! ------------ 第98章 好戏要开场了 靖王的手竟能伸到东宫的床塌上! “殿下明鉴,太子不过是情迷意乱之下说出的甜言蜜语,今早起来并无半点要兑现的意思,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心存妄念。 且有袁良娣家破人亡此等惨烈的前车之鉴在先,奴婢就算再蠢笨,也绝对不会重蹈覆辙,更不会倒向太子背叛殿下的。” 司剑诚惶诚恐,世人都说太子品行高洁,可他却对曾经万般宠爱的枕边人赶尽杀绝。 司剑深知她能够依仗的只有靖王府,因为倘若太子知道她一直在暗中帮靖王做事,不管有多宠爱,也绝对不会宽恕她的。 “咱们那位温柔贤淑的太子妃,近来可有什么异常?” 魏炫嘴上虽说着调侃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情绪。 “诚如殿下所料,高氏女跋扈之名,已在江东以及辽西两方势力的有意推波助澜之下,被宣扬得天下皆知。太子也因此疏远了太子妃。” 然而对外依旧是琴瑟和鸣,太子甚至对高氏一族愈发倚重亲近,高太傅感激涕零,数次在朝堂之上公开盛赞太子贤明,大魏江山后继无忧。 “老古板一生清正廉明,临了却要因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晚节不保,当真可悲。” 魏炫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江东的人选左右不过就是容氏长房那几个,邬霆屹膝下却无女。” 司剑忙将打听到的情报如实回禀道:“奴婢瞧见从辽西送来的密函,邬城主虽只有五子,可谢夫人一直将娘家侄女养在身边。 此女年芳十五,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才情斐然,密函中还附有谢小姐的小像,太子颇为喜欢。” “陈郡谢氏……” 倒差点将这家给忘了。 “有意思,你且回去好生伺候着咱们的太子爷,下回再瞧见了什么,回来便画给侍书看,不必先知悉具体内容再来回禀。” 司剑不识字,太子试探过好几次,最终确定后才敢在她面前旁若无人地看密信,批公文。 可太子并不知道,司剑记忆超群,虽然不识字,却可以将只看过一眼的信依样画葫芦似的,一笔不差地画下来。 再请识字的人来看,如此便能知晓信中所有内容。 靖王刺激分明是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她了,司剑离开书房时,心如寒冰。 “殿下,司剑自幼爱慕您,此番……” 是否过了些?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司剑彻底推到了太子那边呢? 司棋正忧心仲仲,却听得靖王忽然毫无征兆地吩咐道:“给王夫人去封信,请她还母后当年的恩情,帮那村妇一把,本王已经等不及想在锦都见到她了。” 殿下! 司棋心惊,可大惊过后,她依旧恪守本分,领命执行。 其实不怪魏炫疏漏,张芷姝次日一大早便听到了城主府里的后宅内幕。 “话说谢夫人当年嫁到快的后便一直深入简出,虽为当家主母,可城主府里一切事宜,她全都交给与她同样来自陈郡,且在闺中便是密友的侧夫人王氏打理。” 顾众说得一脸神秘,他可说花了不少银子才挖到这些猛料的,当然要故弄玄虚慢慢爆! “陈郡王谢,屹立了数百年的真正老氏族。” 张芷姝眯起了眼睛,王谢两家可是天下文人之首,江东那些已经成名几十载的大儒,在见到这两家家主时,照样得毕恭毕敬地行大礼。 原来还有这层势力,邬霆屹很会娶媳妇嘛! 见张芷姝唇边似乎有笑意,顾众便以为是对他打听到的消息感兴趣,于是说得越发眉飞色舞。 “谢夫人过门后曾为邬城主产下过嫡长女,可惜还没满月便夭折了。谢夫人伤心过度,加上在生产时落下了病根儿,自那以后未曾再得一儿半女。 倒是侧夫人王氏的肚皮争气,一年一个,接连替邬城主生了四个儿子,全都记养在正室名下。 如此,城主府的后院倒也相安无事许多年,当然,除了外宅那位手段了得的程姨娘当年为着入府不入府的,闹过几番外,其他的也没什么。” “也就是说,除去邬咏年,邬氏其他公子都是一母同胞,真正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没错没错,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受王谢两位夫人影响太深,邬氏其他公子都擅文不擅武。且听说这两位夫人爱子心切,一直极力反对公子上战场。” “所以邬咏年那个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软脚蟹才能当上大将军,邬氏真是后继无人了。” 五个好大儿,没一个争气的,想必邬城主也有烦恼吧! 张芷姝收好了两块团茶,起身道:“今日你们继续看家,我再去一趟邬氏外宅。” “妹子,昨日已有不少人来打听团茶的真假和价格。” 见顾长恒的起身,顾众急忙替他说话:“没错没错,我们东家不仅帮娘子应付了那帮难缠的人,还顺道卖出去不少散茶,又帮娘子赚了不少银子!” 顾众就是觉得活都是他东家在干,张娘子就是动动嘴皮子,可她却要拿走大部分利润! 不公平,很不公平! 这几个字就差刻在顾众脑门上了! 如此直白,顾长恒都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张芷姝却只是莞尔一笑,便潇洒地走了。 “哎!东家你说张娘子是不是故意装傻啊!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怎么也不提给东家多分点利啊哪怕再多分一成也行啊!” “果真是我平日里太过纵容你了,纵得你不明事理!”顾长恒一直把顾众当成家人对待,是以此时尤为失望愤怒。 “合伙的买卖在一开始就已经定好了如何分配利益,中途变卦是财迷心窍的小人之举!” “不是……东家,我可是一心为你好啊!” “出去!上院子里跪着去,什么时候想明白错在哪儿了什么时候起!” 见顾众依旧冥顽不灵,顾长恒不得已搬出主人的架子教训他。 “跪就跪!好心当成驴肝肺,东家迟早有一天要后悔!” 顾众负气扭头就走到院子里,也不管客栈里人来人往,径直就跪下 这一幕都被廊下柱子后面的得月楼掌柜尽收眼底。 ------------ 第99章 邬咏年就是子弹头 “掌柜的,打听清楚了,他们把货全都搬进二楼上房日夜看管,姓顾的俩人,不管吃饭还是睡觉,都会留一个人在屋里看着货。” 得月楼的小二不复吹灰之力就打听到了货物下落,正跟主人邀功呢,却见掌柜的目光一直落在顾众身上。 “掌柜的是不是在想把那人拉拢过来?” “如能有他里应外合,事情便能做得更加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掌柜的,小人瞧着昨日那张娘子是个厉害角色,她该不会报官然后查到咱们头上来吧?” “报官又如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你别忘了咱们身后是谁!” “没想没错,还是掌柜的英明,不如小人过去跟他搭搭讪?” “去,这些钱你拿着请他喝花酒去,务必让他今天晚上醉得不省人事!” “好嘞,小人办事儿掌柜的放心!” 得月楼小儿从杨诘手中接过几块碎银,高兴得合不拢嘴,整了整衣冠,就假装路过不小心撞倒了顾众。 “谁这么不长眼,疼死小爷了!” 顾众嗷嚎一嗓子,扭过头看清来人,便知如张娘子所料,鱼儿上钩了…… 另外一边,因为昨天走的时候给门房塞了不少好处,张芷姝很顺利就被领进了花玉容房里。 “芷姝,你终于来啦!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走动啊躺得我腰酸背痛。” 张芷姝一只脚刚迈进门槛,花玉容就喊了起来,绕过紫檀雕花屏风,就看见花玉容懒洋洋地靠在床上还撅着嘴,跟没心没肺似的。 “只要你身体吃得消觉得没问题,随时可以下床,适当运动恢复得快,不过不可以长时间久站,久坐。” “行行行,知道了,东西都带了吗?” “这儿呢,你叫下人送套茶具和红泥小炉进来,我煮茶给你喝。” “好。” 花玉容很快便吩咐下去,待到一应器具全都摆好之后,又忍不住托着腮帮子歪着脑袋说道:“要是有奶茶就好了,这个天气,来杯热奶茶,不敢想象得有多舒服!” “这有何难?”张芷姝扭头望向一旁的婢女,询问道:“府里有新鲜的牛乳吗?” “有,牛乳羊乳马奶都有,不过牛乳一般都是姨娘屋里在用。” 婢女正是昨日被邬咏年拽走那个,今天照旧还是回了花玉容屋里伺候,可见邬咏年对她并不满意。 那婢女似乎自己也知道了这一点,今日脸上也就没有了昨日的得意,不过眼底还是透着蔫坏。 “取些新鲜的牛乳来吧。” 张芷姝也没细想拿婢女神色为何透着一点点古怪,只让她取了鲜牛乳来。 先在烧着银丝炭的红泥小炉上将拳头大小瓦罐烤热,再放入三四颗干红枣和一小撮已经掰开碾碎的凤团茶,小火烤出茶香,再倒入鲜牛乳。 等牛乳被炭火烤得咕噜咕噜直冒泡,再进精美的青花瓷碗里。 “喝喝看好不好喝,红枣补血,你现在正需要。” 花玉容迫不及待地接过,心急地直吹气,等稍凉些就赶紧喝了一口,喝完立刻夸张地大叫了起来! “这也太好喝了吧!芷姝,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奶茶!以前喝过那些不是太甜太腻就是一股香精味,要不就是茶味完全被奶味掩盖了。 你做的这个刚刚好,茶香依旧,还能跟浓郁的奶味相辅相成,简直太棒了!这要是拿到市面上去卖,发财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先别那么兴奋。” 看花玉容激动得快要飘起来了,张芷姝赶忙拽了拽风筝绳。 “以龙凤团茶的市场价格和其稀缺程度,用来做奶茶太过奢侈,等明年春天大量春茶下来,我再另寻几个品种专门用来制作奶茶。” “唔,好,我都听你的。” 花玉容美滋滋地又喝了几口,感觉全身都是暖洋洋的,由里到外都很舒服。 “喜鹊,去把三公子请过来,就说我哭了一夜,头疼。” “可是……” 你哪儿哭嘞?听值夜的小姐妹说,花玉容明明小产了却不见半分伤心,反比往日更能吃能喝了,今日更是直接睡到日上三竿都没去给姨娘请安。 “如果以后还想再爬上公子床,最好就是我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否责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公子把你腿打断发卖出去?” 花玉容可不是从前的软柿子了!美艳绝伦的眉眼轻轻挑起,骨子里的冷酷无情一展无遗。 喜鹊又惊又恐,终是咬了咬牙,乖乖听话出去。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就快要立刻这里了,又何必跟着她置气。” 张芷姝一边将两饼精美绝伦的龙凤团茶摆好,一边温柔劝导。 花玉容却愤愤不平地说道:“你是不知道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以前是怎么糟践人的,她们总在背后乱嚼舌根,明里暗里使坏。 花玉容之所以服毒自尽,跟她们也脱不了干系。我既然得了这幅身子,有机会自然要替原主出出气。就好比你,难道不想找原主的继母庶妹算账吗?” “自然是要找的。” 张芷姝莞尔一笑,举起盛着奶茶的青花瓷盏,“来,碰一个,祝你我都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奶茶喝出了烈酒的豪气干云。 花玉容已经想好了怎么做,于是主动拉着张芷姝的手道:“一会儿你先到园子里逛逛,贴膜半柱香时间也就够了。 去暖房赏赏花吧,别出院子,出了院子容易遇到程姨娘的人,她那个人疑心病重,手底下的人也跟着有样学样。 但凡有三分姿色的女子都不敢往这宅子里放,就怕邬城主来了会瞧上。芷姝长得这么好看,万一程姨娘的人看见了,少不得惹一屁股麻烦。” “好,我知道了,一炷香之后,等你好消息。” “半柱香。”花玉容一边嫌弃地翻着白眼,一边坚定地说道:“半柱香足够了,你还记得咱们在现代的时候用过的子弹头口红吗? 嗯,没错,邬咏碾就是子弹头,还是吃了那丹药以后,所以半柱香时间足够了。” “子弹头?” 张芷姝忍不住比划了一下,和花玉容下意识对视,同时爆笑如雷。 ------------ 第100章 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 姐妹实惨呐愣是碰上这么一个人菜瘾又大的! 张芷姝在院子里晃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笑,且鬼使神差把,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替当初替韩琰疗伤时看到的画面。 嗯,非常中肯地说,还是在疲软的状态下都感觉一只手握不过来,真不敢想象神气起来会是什么样。 她身量虽在女子中算高挑的了但骨架子小,将来要是真在一处了,恐怕遭不住。 噫!大冬天呢怎么竟然开始思春了? 张芷姝不由得嫌弃起了自己,许是上辈子母胎单身的缘故,她对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儿没有亲身经历,难免好奇。 “喲,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花玉容那个戏子的穷亲戚,呵呵,你们水云班还真是来打秋风打上瘾了啊!” 喜鹊只当张芷姝也是水云班的人,此刻心情正差到极点呢,就想把气撒在她身上。 张芷姝又岂是吃素的,当场便讽刺了回去。 “怎地,被你们公子赶出来了?也是,你的姿色连花玉容一根汗毛都比不上,你们公子又不瞎,怎么会放着珠玉在前不要,便要你这种臭鱼烂虾。” “贱人!你敢骂我!” 喜鹊仗着是在自己地盘上,撸起袖管子就喊打喊杀,奈何还没近身就被张芷姝一抬腿踹飞了。 “骂你又如何,再不滚,脸给你挖烂,啧啧啧,本来就长得很一般,脸再毁了可就彻底变成丑八怪了,到时你们公子更加瞧不上你!” 打蛇打七寸,威胁人也要掐中要害。 喜鹊闻言惊恐地捂着脸,哭着冲张芷姝喊道:“有本事你别跑,看我不找人弄死你个小贱货!” “去找,姑奶奶奉陪到底。” 花玉容说了,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合起伙来欺负她,正好她今天帮着教训教训,之后花玉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不一会喜鹊便带着七八个丫鬟婆子气势汹汹而来。 仗着人多,喜鹊挺直了腰杆掐着腰指着张芷姝破口大骂。 “水云班的死穷酸又来打秋风了,连姨娘沐浴用的牛乳都拿去煮了喝,大伙快瞧瞧啊!天底下最不要脸的就是戏子了!” 程姨娘用牛乳沐浴? 张芷姝皱了眉头,故意套话道:“你当我是傻子呢?牛乳本来就是用来喝的,哪有人拿来洗澡。”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便引得一众婆子丫鬟捧腹大笑。 喜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戏子就是戏子,骨头缝里都透着穷酸气,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哟,真是可悲至极可笑至极!” “我们姨娘五年前就开始用牛乳沐浴了,从未间断过,要不怎么能肤白胜雪细腻得如同婴儿一般呢!” 另一名长着吊梢眼的老婆子也站出来同喜鹊一块,瞧着二人还有些神似。 张芷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辽西遍地饿殍,邬城主的外室却每日都在用牛乳沐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娘,咱甭跟她废话了,她刚才扬言要划花女儿的脸,您也知道公子昨夜刚宠幸了女儿,咱家以后能不能飞黄腾达可都维系在女儿这张脸上了。” 喜鹊抱着她老子娘的胳膊撒娇,她们都是邬氏的家生子,因受城主信任,才从城主府调到外宅来伺候最得宠的程姨娘。 外宅的女主人就是以色侍人,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喜鹊有这种妄想很正常。 张芷姝粗略扫了一眼其余几个年纪跟喜鹊差不多的小丫鬟,确实都长得歪瓜裂枣的不如她周正,难怪喜鹊可以在房内伺候。 “喜鹊,你房里要是没有镜子的话真该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 张芷姝扶额苦笑,叹了口气,“行了,别耽误时间,一起上吧!玉容让我来赏花,看样子花是赏不成了,不过动动筋骨也不错。”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人,大伙儿都听见了吧!一起上,给我往死里打!” 喜鹊指挥着她老娘和其他人冲锋陷阵,期限她还待在后边,可一眨眼的功夫七八个丫鬟婆子全都被掀翻在地上! 张芷姝却毫发无伤,笑吟吟地朝她走来。 “你,你想干嘛?别,别伤我的脸!” 喜鹊依旧做着春秋大梦,张芷姝也不戳破她,只是一把揪住她后脑勺的头发,逼迫她头往上仰。 “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好好伺候玉容姑娘,往后我会常来探望,只要她过得有丝毫不顺心,姑奶奶就邹得你们满地找牙,听明白没?” “明白了,听明白了!” 喜鹊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再不敢犟嘴。 张芷姝这才满意地松开她,“现在去看看屋里完事儿没有,完事了过来通知我。” 喜鹊害怕极了,三公子是从来不管下人之间这些琐事的,惹烦了他就一律杖毙或者发卖出去。 程姨娘又一向痛恨底下人心思活络,更不允许任何婢子勾引公子。 是以就算借她十个胆,喜鹊也不敢将园子里的一切捅出去,反倒还害怕张芷姝会将事情闹大。 “今日是奴婢被猪油迷了心,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求姑娘们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将此事捅出去,奴婢认打忍罚。” 电光火石之间,喜鹊已经做出了选择,且快速表明了态度。 张芷姝到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倒还不算蠢得无药可救,放心,我只是个过客,不会在这儿久待,等我事情办完,绝对不会再来。” “哟,好大的口气,我娘的这处宅子可是比城主府还要气派的所在,张娘子究竟是瞧不上这宅子呢还是看不起住在宅子里的人?” 不等喜鹊去请,一脸餍足的邬咏年便从长廊后信不走了过来,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心情大好。 至于为什么大好,自然不言而喻。 因着花玉容那一句子弹头,张芷姝对邬咏年几乎无法直视,但被点名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 “我与玉容姑娘虽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玉容姑娘就住在这宅子里,我又怎么会看不起宅子里的人呢?三公子误会了。” “既是误会,又何须大打出手?” 邬咏年虽然纨绔,可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张芷姝正想着怎么圆回去呢就见外宅的管家神色慌张,急匆匆朝这边赶来。 ------------ 第101章请君入瓮 “公子,不好了,水云班出事了。” “那帮戏子,能掀什么波澜?” 邬咏年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管家附在他耳边低声密语了几句,他的脸色才有所变化。 “不知死活的东西,往日里看在玉容份上不与他计较,如今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邬咏年眼底腾起了阴霾,不再追究园子里的闹剧,带了一众护院离去。 张芷姝回到房里就跟花玉容说了这件事情。 花玉容略微沉吟:“早前大师兄答应过会救花玉容出去,貌似还一直托人想走王夫人的门路。” “王夫人?” “嗯,谢夫人虽然是正妻,但她成日是在念佛不问世事,城主府所有事情都是王夫人一手料理,听说王夫人心肠慈悲,便是遇上路边的小乞丐都会帮上一帮。” 城主府那边的人,原来的花玉容是一个也没见过,而这条微不足道的支线,她当时也只是一笔带过,时间长了很多事情也都想不起来了。 “这世间道听途说的事情有几分可信的?”张芷姝挑了挑眉,但见桌上的龙凤团茶没有了,眼睛里这才透出笑意。 “放心吧,事情已经办妥了。”花玉容活动了活动有些酸胀的手腕,眼波流转里尽是旖旎风情。 “邬咏年已经差人将东西给王夫人送去了,想必过了晌午就会有人去找你买茶了。” “不错不错,姐妹靠谱!”张芷姝给花玉容竖了个大拇指,又道:“水云班的事情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不用,出不了什么大事儿,原身虽然跟她那大师兄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但要真让梅玉龙抛弃一切跟她私奔,根本不可能。” 花玉容看得透彻。 “唱戏这个行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梅玉龙好不容易熬成了角儿,再加上水云班还等着他继承,两厢权衡,只是我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他迟早会想通的。” 原身就是太过优柔寡断,花玉容可不想继续纠缠。 “你想好了就行。” 见此情景,张芷姝也不好再劝,俩人又讨论了些离开辽西城以后的打算,没多久张芷姝就回到了客栈。 “妹子!你可算回来了!” 顾长恒伸长了脖子等在客栈门口,大老远瞧见张芷姝便赶忙迎了上去,眉开眼笑的,一看就是有好消息。 “城主府来人了?” “嗯!要买十饼龙凤团茶,说是明日宴会上用。” “顾大哥做主卖便是了。” “已经成交了,货都取走了,妹子你看,这是五十两金。” 顾长恒当街便把晃眼的金锭子拿了出来,客栈门口熙熙攘攘,金灿灿的光芒立刻引来周围人的注目,窃窃私语顿时四起。 “两位贵客快把金锭子藏起来吧!” 客栈伙计都快吓坏了,他就从没见过如此高调行事的商人! “别的商旅都是恨不得将钱财货物捂得死死的不叫任何人知道,怎么到了您二位这却跟故意唱反调似的?” 客栈伙计一边拉着顾长恒往里进,一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道:“辽西城可没有表面上那么太平,二位带的货物价值不菲,只怕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多谢小二哥提醒,我们自会当心。” 张芷姝只是淡笑着回应了一句,显然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店小二见状低头退下时,眼底掠过一抹精光。 是夜,月朗星稀,息了灯的客栈后院,几道黑影聚在了一起。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 杨诘手里掌着微弱的烛火,这间客栈是他死对头望月楼的产业,这两年他多次地想跟望月楼合并都遭到了拒绝,如今正好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如果外地行商之人的货物在这家客栈里丢失,好巧不巧又是茶叶,望月楼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嫌疑! “那小子几杯下肚什么都往外抖落了,他们这次带了百余饼龙凤团茶,哪怕不算上他们先前沿途出售散茶的收益,这一把怎么也得值个五千两!” “五千两?”杨诘冷笑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那姓张的小娘子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么?这把顺道帮她虏了买到青楼去,凭她的姿色,至少得值个几百两吧?” “就是,一个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全然不知廉耻,这样的女人就该买进窑子里去!” 得月楼伙计自然向着自家掌柜说话。 可客栈小二虽然收了他们不少好处却还是有些害怕,“杨掌柜,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那两位客倌可是刚和城主府搭上线做成了一笔生意。”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怕个卵!” 杨诘脸上尽是亡命之徒的狠戾,他近来在赌场输红眼了,若是再还不上钱庄的帐,得月楼可就保不住了。 “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城主府不过是为了明日的宴会从他们这买了几饼茶而已,压根没什么交情!他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死了都没人会问。” “你若是怕就把嘴巴闭紧到外头把风去,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月楼伙计一把就将客栈小二推到了旁边,自己则举着刀跟杨洁狼狈为奸。 主仆二人先是朝上房里吹了不少迷香,三刻过后便悄悄撬开了房门,哪知下一秒灯火通明,照得他们主仆二人无处遁形。 “杨掌柜,我们又见面了。” 张芷姝眉目含笑,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而她身边站着的,除了顾长恒和几名官差,竟还有望月楼的掌柜季成儒! “你,你们……你们一早就串通好了?”杨洁瞪圆了眼睛。 “哼!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先起了歹心!” 顾长恒面向几名官差作揖道:“二位官爷亲眼所见,得月楼掌柜杨诘意图劫掠我们的货物,还请官爷为我们做主!” “谁说我是来劫货的,我不过是,不过是……”饶是杨诘做惯了生意牙尖嘴利,被抓了现行人证物证具在,任凭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狡辩之词。 来的官差又都是平素跟季成儒称兄道弟的,当下再没二话,立刻将杨诘主仆拿下狱。 ------------ 第102章有条不紊进行着 “张娘子这招高明,杨诘只怕到死也想不到,早在进城前,你我便已经相识。” 季成儒今夜算是狠狠出了自祖上几代人便攒下来的恶气,顿时只觉酣畅淋漓。 “一切都是天意,季掌柜做生意诚信,往后我藤山龙凤团茶便专供你望月楼。” 除去城主府买走的那十饼,还有给花玉容拿去当样品的那两饼,其他的龙凤胎团茶,早在进城前就被季成儒买走了。 季成儒是个特别有远见的商人。 初见时他只是在茶棚蹭了一杯张芷姝煮好的茶,便立刻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藤山龙凤团茶,且愿意按照张芷姝说的价格全数买下。 “如此,季某今夜便将货全部取走,这是剩余的货款,娘子点点数。” 张芷姝接过银票却没有清点,而是直接交给了顾长恒。 季成儒还是忍不住想问出心中的疑惑。“其实娘子本没有必要进城这一趟的,毕竟辽西城里确实不算太平。 娘子尽可将货全部买给我,拿了银子便返乡,至于能不能卖上价钱,会不会亏本,那都是季某应该承担的风险。” “季掌柜多虑了,我特地进城是想为藤山龙凤团茶打响名气,而这也是我答应茶园主人要办的事情,所以季掌柜不用觉得是占了我便宜,心有不安。” 张芷姝已经将团茶市价做到了五金一饼,而她卖给季成儒时是四金。 如今季成儒手里的是今年出产的所有龙凤群茶了,随着城主府冬日宴结束,团茶的名气越来越大,价格自然会被越炒越高。 毕竟数量有限,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到哪儿都吃香。 这一单买卖,季成儒经营好了可是能赚不少,他当然对张芷姝心悦诚服。 “无论如何都要多谢娘子给了季某这个发财的机会,尤其是铲除了杨诘这等不折手段的奸商。” 季成儒心存感激,不仅帮张芷姝等人结完了客栈的账,还又额外为他们返乡添置了不少辽西城里的特产。 次日,城主府冬日宴正如期举行,张芷姝到外宅同花玉容辞别。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真的不能仔多陪我几天?我小月子还没做完呢!”花玉容委屈巴巴地撅起了嘴。 张芷姝没好气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得了吧!我给你留的可是特效药,比什么都管用。 这是城主府买茶的五十两金,分你一成,也就是五两,收好了。你好好养着,我再不走,等大雪封了山路,可就回不去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花玉容嘴上虽推辞着,手上可是十分诚实地接过了金锭子。 还不忘揶揄张芷姝:“这么着急,是想回去间韩琰吧?但是按照剧情发展,韩琰救了韩家人以后,应该来投奔邬城主才对啊!” “他不会的。” 韩家人的身体情况应该不乐观,只怕经不起长途跋涉,是以早在一开始,张芷姝便和韩琰约定好了,找到韩家人,在返乡的路上等着她。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几日土木堡的捷报就该传来了,刑老将军的儿子刑参苦守土木堡半年有余,也该是时候打一场漂亮的胜仗了。” 不止刑参需要一场胜战,壮烈牺牲的三万陇西军也需要这场胜仗! 所以韩琰一旦踏入土木堡便再也没有退路…… 张芷姝心里很清楚。 “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你回乡的话绕个几十里路可不正好能过土木堡么!” 花玉容一拍脑门,急忙拉着张芷姝的胳膊:“我本来写的刑参是因刑老将军蒙冤受难而黑化偏激,后期还帮着小妖妃姐妹俩起兵造反。 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了,总之你一切小心,尤其是邢老将军对韩琰有赏识提拔之恩,我怕韩琰会对刑参太过纵容,最终酿成大祸。” 论原著小说作者在身边的好处!!! 被剧透的张芷姝起先还有些错愕,细细询问了关于刑参的所有事情,这才稍稍安了心。 “真不知道你在路上还给我埋了多少雷!”张芷姝没好气地翻着白眼,“算了,有难度的挑战才精彩。我走了,你好好保重,明年开春,锦都见吧!” “啊?你真要去锦都啊?” “为什么不去?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富贵迷人眼的所在,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古代,不去亲眼瞧瞧,岂不可惜?” 花玉容如丧考妣的小脸在张芷姝几句话的调动下又重新恢复了神采。 “那倒也是,去看看也不能少块肉,不过我已经想好了,等看完锦都,我就去南境定居!那里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最重要的是对女子还宽容!” “说到南境,我来问你,狄昭最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还没写到大结局我就进来了。”花玉容满脸无奈地耸了耸肩。 “擦,也就是说你这家伙知道的也不一定比我多多少!” 张芷姝这回的白眼是直接翻到后脑勺去了。不耐烦地起身摆了摆手。 “行了,走了,不跟你浪费时间,这趟出来赚了不少银子,置办点东西回去好好过个肥年!” 想过肥年要买的东西可不少,张芷姝来时是一匹马一辆马车,走时却又足足多添了两辆马车! “都买了些什么?” 城主府里,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伏案翻看着账本。 堂下精干的小厮忙道:“多是些粮食布匹、御寒棉被棉衣,还有就是些风干的牛肉马肉,都是些寻常人家过年置办的年货。” “此地距西原郡路途甚远,她怎么会在城里置办年货?” 见王夫人疑惑地抬起了头,小厮连忙解释了起来“回禀夫人,虽说不久前天降甘霖缓解了我辽西大地绵延三年的旱情, 朝廷赈灾量也已经下来了,但出去咱们辽西城,其余各地依旧物资紧缺。那个姓张的小娘子在城里买的大多数东西,外面几乎是买不到的。” “这三年,外头的灾情当真如此严重么?” 王夫人有些茫然,她虽打理着偌大的城主府,却连辽西城都没有踏出去过半步,更不知外头是怎样的日月。 ------------ 第103章上卷结束 “说到置办年货,今年送往锦都的年礼都准备好了吗?” 王夫人继续翻看着桌上的账本,言语间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自从王夫人得了管家之权,府里每年往锦都送的年礼都是从前的数倍,且价值不菲。 “已经在去往锦都的路上了,夫人放心。”下人拱手回禀。 “既然靖王府传下话来了,今日宴会上,便叫叫龙凤团茶放在主位吧,到时再请谢夫人品尝,谢夫人素来爱茶,若能得她的肯定,此茶必定很快能风靡辽西。” “诺,小人这就去办。” 王夫人的心腹躬身退了出去,此时她才微微抬头,望向冷风习习的窗外。 “妹妹又何必如此营营汲汲,咱们在辽西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锦都的风波又与你我何干?” 账房内室屏风后,午睡刚醒的谢夫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打着呵欠。 “当年若不是宫里那位,我王氏一门世代清流的名声恐怕早就毁了,而我也合该死在继母手里了。” 王夫人虽出生书香门第,自小吃穿不愁,然年幼丧母,继母又是个厉害角色,她当年待字闺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虽有恩于你,但这些年咱们给宫里送去东西用够多了,再说了,宫里那位可从没说过让咱们听命于靖王。” 谢夫人与王夫人从小一起长大,自然对她当年是怎么欠下太后恩情一事一清二楚。 只是谢夫人性情淡泊冷清,连夫婿都疏于服侍子嗣都不去追求,这世间仿佛就没有她在意的了。 “靖王也没要咱们做什么过分的事,不过是一饼茶而已,我也瞧过了,茶香清冽馥郁,茶饼十分精美,姐姐会喜欢的。” 王夫人起身来到窗边关上了窗户,又回内室亲自伺候谢夫人起身,她们二人自小便是如此。 “你呀你,都怪你从小到大太过照顾我,以至于我如今活到这把年纪还什么都不会,事事都得依靠你。” “姐姐尽管依靠就是了,便是依靠一辈子又如何。” “可不就半生已过了么,咱们的孩子都多大了……” 提起孩子,谢夫人雍容的眉眼间便染上了淡淡哀伤,逝去的那个孩子是她终身难愈的心结。 “姐姐,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昨个后花园的腊梅开得格外喜气,今早果然就传来了喜讯,庆年媳妇儿怀上了,郎中看过了,说这一胎应该是女孩!” 王夫人之所以连生四子,其实是想生个女孩儿弥补谢夫人心中的遗憾。 “当真?” “千真万确,姐姐就好好养着身体,等着当祖母吧!”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你我都是要当祖母的人了……” 王谢二位夫人久久沉默,她们也曾青春年艾,也曾才名远扬,可这一生却终究是蹉跎在这高墙深院之内了。 北方萧瑟,辽西城外,天空飘起了今冬的第场初雪。 “下雪了。” 张芷姝挑开了马车帘子,出神地看着天空。 “瑞雪兆丰年!妹子,这雪下得好啊!来年春天,辽西草原必定处处生机!” 出城路上,顾长恒心情大好,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 “咱们这趟买了这么多东西,回去可得好好过个大肥年了!” 顾众也十分高兴,出来一趟挣着呢银子,他都想好回乡以后怎么收拾从前欺负他和东家的那帮人了! “不过张娘子啊,你确定咱们真的要绕道土木堡吗?听说那个地方荒凉得紧,还时常有叛军出没,咱们带着这么多好东西呢,万一遇上叛军,岂不倒霉?” “韩琰在土木堡。” “可是就算韩千户在土木堡,咱们也不一定非要去啊!”顾众一声哀嚎,满脸都写着抗拒。 “要我说还是直接回西原吧别绕道了,东家你快劝劝张娘子啊!不能因为她自己思夫心切,就让咱们跟着冒险吧!” “顾众,这趟出来,咱们都听张娘子的。” 顾长恒虽然心中也有疑惑,但他却依旧支持张芷姝的决定。 “顾大哥,不绕道土木堡,咱们恐怕很难平安回到西原。” “这是为何?” 张芷姝话音刚落地,顾众便立刻大叫了起来,“难不成是咱们这一路上太招摇了被什么贼人给惦记上了?” 顾长恒也如临大敌,神色不复方才的轻松自在。 “你们放心,咱们这趟进城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正确的,必须绕道土木堡,不过是因为我的身份。” 张芷姝据实相告:“陇西军战败一事韩琰牵扯其中,先前他返回军营也是想为陇西军洗刷污名。 是以韩琰与我约定,贩茶一事结束后,直接到土木堡汇合,到时再跟着他一起回乡。” 否则一旦土木堡有任何变故,难保张芷姝一行人的行踪会被韩琰的敌人利用。 毕竟自从离开南境,一路上盯着他们的至少就有两拨人! 张芷姝一直不动声色,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一来是敌人在暗处,她在明处,不好发作。二来是不想顾长恒和顾众被牵扯进来。 “可是张娘子,韩千户到土木堡肯定是有大事要办,咱们其实也没有必要非要去吧……” 顾众还是不想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张芷姝只好直接说破。 “如果我们不往土木堡去,恐怕半路上就得不知道被哪伙人掳了去,方才出城门的时候没发现吗?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哪儿呢?” “嘘!别回头,别东张西望!”张芷姝厉声喝止,“不能让暗处的敌人察觉出任何异样,否则我们很难顺利到达土木堡。” “危机四伏,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到土木堡找韩千户,有韩千户在才有生机!” 顾长恒很快便理清了头绪,再不让顾众胡闹,对张芷姝正色道:“妹子,咱们不要耽误时间了,赶路吧!” “顾大哥也不必如此紧张,再不济,咱们还有玉虎二虎呢!” 张芷姝出言安慰缓和了气氛,手中的马鞭却还是结结实实地挥了下去,一行人马不停蹄往土木堡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