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空管理者 第1章 暴雨 【火试炼规则】 【1.禁用能力】 【2.禁止杀戮】 【3.禁止作弊】 【一旦出现上述违规情况三年内不得参加神明考试,同时追加三万字检讨。如未通过本试炼,还可参加其他试炼,每次试炼内容不同,切勿作弊】 “试炼开始,考生开始作答!” 随着监考老师一声号令,端坐在教室的考生们提笔开始答题。 【主题:家庭】 洛看到自己的试炼题目后,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他是第一次参加火试炼,在这之前他就听往届考生讨论过。 十个通过火试炼的人,最后有九个疯了。 洛深吸一口气,用手抚平试卷,目光所及随指尖一同划过考题,神智渐渐变得模糊…… 下一秒,洛来到了试炼场地。 橘黄色光线透过半透明的白窗帘打进屋子,温暖而舒适的卧室环境十分安逸。 有那么一瞬间,洛怀疑自己刚从家里睡醒,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在哪,在做什么。 “洛,该起床了,上学要迟到了。” 母亲亲切的问候打消了洛心中的疑虑。 洛回应一声,便和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换衣服,吃着习惯的早餐,然后去上学。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没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洛很快就忘记了试炼。 来到学校,洛一进教室就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种孤独忧郁的气质,藏着胆怯的眼眸,无论过了多久洛都不会忘。 只是。 洛实在想不起他是谁,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洛尴尬地杵在原地,与他对视了几秒,直到他先和洛打招呼。 “洛,早上好啊。” 洛回过神,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早上好。” 打完招呼,洛在他的注视下走向自己的座位,步伐竟没有一丝慌乱。 似乎,这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很快到了上课时间。 即使他就坐在老师旁边,他也时不时地回头看洛。 洛不敢抬头和他对视,低头低得脖子发酸。 忽然一团纸被扔在洛面前,洛用错愕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此时他正站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在回答的过程中还不忘看洛。 洛不动声色地把纸团拿到桌下拆开,皱皱巴巴的纸上写着一行字。 “今夕*&%#…” 上面的每个字洛都认得,只是这些字组在一起洛竟然有些看不懂,如同在看天书。 洛悄悄抬头观察他一眼,只见他笑得十分开心,胆怯的双眼透露着期待之意。 但洛并未如他所愿站起来配合他回答问题。 那双胆怯又期待的眼眸多了几分失落,他失魂落魄地坐下来,仍不甘心地回头看洛,洛没再看他。 终于到下课时间,洛短暂地松了口气,余光中察觉到他要过来,急忙起身准备逃离现场。 这时,坐在后面的另一个男孩拉住了洛的手臂。 洛回头与男孩对视一眼,男孩的名字出乎意料地脱口而出。 “博仁?” 博仁笑眯眯地看着洛。 “洛,放学以后来我家玩啊?” “啊……” 当洛正编造理由准备拒绝时,那个忧郁男孩上前拉住了洛另一只手臂,看博仁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洛,我们不是说好去我家玩吗?” 洛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博仁,隐约闻到一股火药味儿。 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但具体什么时候发生过他又想不起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无论选择哪一方,对他来说都不是好的选择。 “不如……你们来我家玩?” 放学后,洛带两人回家。 博仁放下书包就跑到房子后的菜园摘草莓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洛,还有坐在炕沿满脸忧郁的男孩。 看着男孩不开心的模样,洛心里阵阵不安,试探着走到男孩面前。 没等洛开口,男孩冷不丁地来一句。 “洛,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洛听了一脸懵逼。 “啊?不,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我……” 看着男孩湿漉漉的眼神,洛心里很不舒服,轻叹口气。 “小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等我解开再和你说这件事,好吗?” 小圆点点头,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刹那间,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洛望了眼窗外,天空阴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暴雨。 洛急忙跑到门口,所幸博仁和洛的家人一前一后地回来,洛立即关好门。 父亲进屋后按了按电灯开关,但是电灯并没有反应,父亲转身就要出门。 洛见父亲要出去,连忙阻拦。 “下这么大就别出去了,太危险了。” 父亲不由分说地推开洛跑出屋子,洛拉紧门把手,有些绝望地望着大雨中父亲奔跑的背影。 “爸!” 眼前的一幕刺痛了洛的双眼,脑海中某个画面频繁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天也晴了,时间仿佛来到第二天。 洛始终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父亲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你爸回来了。” 洛听到声音回头看向母亲,余光瞥见后窗出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连忙跑过去查看。 父亲竟然提着一只狗的脑袋回来了。 父亲说,这只狗很不幸,被雷劈死了。 外公看到父亲手中的狗头十分兴奋,起身去准备工具。 父亲提着狗头从洛面前走过,洛抬头看了眼父亲惨白如纸的脸,又低头看了看那颗在父亲手中如同足球般被把玩的狗头。 那只狗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角毛发被泪水浸湿,脖子上的刀口十分平整,还在滴着血。 “那,那条狗……” 洛张大嘴巴,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亲狠狠瞪着洛,眼中暗藏的杀意让洛不寒而栗,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撞在一个人身上。 一只手按住洛的肩膀,在洛耳边低语。 “洛,你的爸爸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洛强装淡定地看着窗外的父亲,身体止不住地打哆嗦,话也说不利索。 “我,我当然……高兴。” 父亲深深地望了洛一眼,提着狗头离开。 洛双腿发软,无力地靠在那人身上,满脑子都是刚刚父亲充满杀意的眼神。 那人似乎十分满意洛的反应,摸了摸洛的头,语重心长道。 “去园子里帮外婆摘些葱回来吧。” ------------ 时空管理者 第2章 菜园 洛提着小篮子来到房屋后的菜园,一路上都在想着刚刚父亲的眼神。 洛从小就和父亲不太亲近,关于父亲的记忆也零零散散,他甚至连父亲是怎样的人都不清楚。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一向很严肃,对他的要求也很严格。 放眼望去,这片小菜园的果蔬和往常一样,还算丰盛,只是宁静间透露着一丝诡异。 洛摇摇头不再多想,拎起小篮子走到种有葱的那条垄。 这些葱才长到洛的膝盖那么高,有些却已经开花。 洛挑了一根没有开花的葱,右手握住葱身,用力向上拔。 这根葱坚韧得很,洛放下小篮子改用双手。 而这根葱如同长死在地里一般,洛使出全力也没有拔出,脸憋得通红。 “啊!” 一声惨叫吓得洛松了手,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垄沟里。 洛满脸惊悚地盯着那根被他抠出汁水的葱,它正缓缓摆动它的腰肢,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了洛,洛双手支撑地面,拖着身体后退,目光紧盯那根歪歪扭扭的葱。 一双忽然出现的长腿阻挡了洛的去路。 洛一抬头,看见父亲冷漠的面孔,以及父亲手中高举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镰刀。 “啊——” 洛失声尖叫,连滚带爬地又回到刚才的位置,一边回头观察父亲。 父亲一言不发地看着洛,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举着镰刀缓缓逼近。 “爸!!” 洛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抱头跪下。 父亲没有理会,直接绕过洛,揪住一把葱,轻松地用镰刀割下,拿着葱回屋。 洛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敢抬头。 那根诡异的葱此时和平常的葱没两样,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洛脑中的臆想。 【餐桌】 一家人齐聚在餐桌旁,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却在洛眼中显得异常沉重。 每个人都扯着笑脸,外婆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仿佛嘴角是被人用针线缝住的。 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家人,尽可能地避免眼神交汇。 放在餐桌中央的狗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洛,如果不是那条狗早就死了,洛真的怀疑那条狗随时会扑过来。 “洛,多吃点。” 外婆给洛夹了个大鸡腿。 洛抬起头,对上外婆充满慈爱的目光,一瞬间精神有些恍惚,不小心掉落了一根筷子。 霎时间,所有人停下了吃饭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洛,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坐在洛对面的父亲表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仿佛随时要把洛生吞活剥了。 洛强忍着恐惧将凳子往后推,准备弯腰捡筷子。 父亲也在洛动作期间站起了身,洛立刻停下,父亲也停下来。 洛每动一下,父亲也跟着动一下,其他人紧盯着洛的动作,眼中的兴奋之色毫不遮掩,盘子里的狗头大张獠牙。 但是洛记得,刚刚那条狗是闭着嘴巴的。 洛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保持弯腰的姿势僵在原地,他不敢想象自己捡起筷子后会发生什么。 很快,洛的腰就受不了了。 洛心一横,直起腰坐了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众人并未再动作,眼神中多了几分愠怒和不甘。 洛看了看桌上仅剩的一根筷子,他已经无法继续吃饭,干脆把另一根筷子也弄掉地上,起身要走。 “不许剩饭!”父亲出言拦住了洛。 洛低头看着碗中的半碗米饭和鸡腿,试探着伸出手。 就在此时洛心口猛抽了一下,洛不得不停下动作,收回手。 接下来的动作,连洛自己也没想到。 洛鬼使神差地拿起饭碗走到父亲身边,将碗中剩饭倒进了父亲的碗里,从桌上拿起勺子将米扒拉干净。 父亲诧异地盯着洛,显然没有想到洛会这么做。 “爸,我吃不完了,你帮我吃吧。” 父亲皱紧眉头瞪着洛,“你都多大了。” 洛轻笑一声,露出他不该有的狡黠笑容。 “无论过了多久,你都是我爸。” 父亲收回目光,表情变得五味杂陈,拿起碗筷大口吃饭。 洛趁机开溜,躲进了房屋边的鸡棚里。 浓烈的羽毛味与鸡粪味刺激着洛的神智,洛猛地清醒过来。 “幻象,这一切都是幻象……” 洛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生怕自己再次入了迷。 “咯咯咯……咯咯哒!” 母鸡的叫声打断了洛,洛转过头,天蓝色的眸子染了一抹猩红,怒视着母鸡,母鸡也回头看着洛。 洛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母鸡岔开鸡脚,展开翅膀防守,但架不住被洛一把掀飞。 “咯咯咯!” 母鸡扑扇着翅膀逃离,羽毛飘落了几根。 洛微掩口鼻,挥手打散了空中的灰尘,发现鸡窝里有几枚鸡蛋。 洛弯腰捡起两枚鸡蛋,鸡蛋是刚下的尚有余温。 洛将鸡蛋磕破个小口准备生吞,余光瞥见一对渴望的目光。 洛歪头看向旁边的铁笼,慢悠悠走过去,蹲下来看着里面的黑兔。 黑兔趴在铁笼上打量着洛,不断抽动小鼻子。 洛打破两枚鸡蛋,顺着铁笼缝隙将蛋液倒入了食盆。 黑兔闻到蛋腥味,快速将食盆里的蛋液吃个精光,粉嫩的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着食盆。 “洛,你在做什么?”母亲忽然出现在鸡棚门口。 洛慌忙将手中的蛋壳藏到身后。 “我来看看兔子。” 母亲拿出一筐草递给洛。 “顺便把兔子喂了吧。对了,喂兔子的时候要小心,别让兔子跑了。” 洛犹豫着接过那筐草,再抬头时母亲已经出了鸡棚。 洛看看手中的筐,又看看铁笼里的黑兔,把铁笼上方盖着的木板打开一条缝隙,抓起一把草扔进去。 草叶哗啦哗啦地掉了下去,有一些掉在了黑兔的脑袋上,黑兔甩了甩脑袋,抬起两只前爪,仰头望着上方缝隙。 洛将筐里的草全部扔进铁笼,扒开挂在铁笼边缘的草叶,对上黑兔向往自由的目光。 洛呆滞片刻,想起母亲的叮嘱,赶紧盖好木板。 黑兔放下前爪重新站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紧盯着洛。 洛避开黑兔的目光,拿着筐走出鸡棚,刚出鸡棚又撞见了母亲。 “妈。” 母亲平静地看了洛一眼,拿出一筐烂菜叶塞给洛。 “去把兔子喂了。” 洛一脸懵逼地看着母亲。 “不是刚喂完吗?” 母亲似乎没有听到洛的话,转身就走了。 洛低头翻了翻筐里的烂菜叶,若有所思。 ------------ 时空管理者 第3章 逃 洛将烂菜叶一股脑全倒进了铁笼。 黑兔在草与烂菜叶间拱来拱去,却一口没有吃。 洛随手把筐扔在铁笼上,直接离开鸡棚。 此时天已经开始变黑,院子里的垃圾残骸被风吹得到处跑。 大门还开着。 洛想去关大门,但刚迈出一步就被一阵凉风激了回去。 洛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看距离自己十三米的大门,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暗,诡异的气息在冷空气中蔓延。 洛心里清楚,大门必须要关。 洛咬咬牙,一口气跑到了大门那,用0.1秒换了气,以最快的速度将两扇大门合起来。 而天也在洛关上大门的那一刻黑到了极致,整片天空被可怕的阴云笼罩,仿佛掐着脖子一般令人窒息。 还差最后一步,插上插销。 洛左手扶着大门,右手握住插销柄,强忍着手抖插插销。 但是因为两扇大门高度略有偏差,洛很难完成这个操作。 与此同时,空气中产生强烈的波动,方位是从大门之下的小路传来的,一股由下而上的冲击。 洛不敢抬头,身体抖成筛子,反复地插插销,将门环撞的铛铛响,波动也越来越近。 终于,洛在奇怪波动到来的前一秒插好了插销。 “啊。” 洛后退两步,短暂地庆幸了一会儿,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大门之外。 门外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除了黑,什么都没有。 恐惧如同一条水蛇缓缓缠住了洛,洛想要退回到房子里,双腿像灌了铅无法挪动。 “妈……妈!” 洛拼尽全力呼喊着,声音哑得像个生锈的破风箱,晦涩难听。 但是母亲并没有出现。 恐惧感将洛完全包裹,洛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哼哧哼哧地呵着气。 “哈……来……救……” 洛逐渐放弃抵抗,闭紧双眼,任由名叫“恐惧”的猛兽撕咬自己。 洛感觉胸前又疼又痒,像被空气打了一拳闷闷的,又像被人按着抓痒,说不出的难受。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只手把洛拉出来。 洛睁开眼睛,视线慢慢恢复清明,看清了院子里的环境,但唯独没看见那只手的主人。 天空依然阴沉,门外依然黑得压抑。 洛淡定地看着门外的黑,如同在与黑色的巨人对视。 刚刚的事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切又如平常。 洛转身回了屋子,将门锁好,靠在门上叹气。 叹气过后,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叹气。 主屋电视机的光亮透过门缝打在洛的侧脸,洛听见电视里的打斗声。 那是一个很老的电影,外公经常看。 洛虽然没认真看过,但有些声音已经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中。 如果外公在这个时候看电视,说明现在很晚了。 洛打了个哈欠,身体不由自主地走向侧屋,躺在他所熟悉的床上,倒头就睡。 身边传来重重的喘息声,洛迷迷糊糊地握住身边人的手,在触碰到冰冷的温度时猛然清醒,下意识握紧。 “外婆,您的手……” “洛,怎么了?” 外婆抽回手,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洛再次伸手,却只摸到了外婆身上盖的被子。 “您的手好凉啊。” “这没什么。” “但是真的好凉……”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洛缩回手,再也没有困意,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主屋的电视声越来越大,光亮也强了许多。 洛通过电视光看清了房间的布局,也看清了躺在自己身边的人。 外婆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蒙着脑袋背对洛,背影看起来比往日更宽阔。 “咔吧,咔吧……” 外婆盖的被子抖了抖。 “外婆,您在做什么?” 奇怪的咔吧声停止,外婆发出一阵低沉又诡异的笑声。 “我在吃胡萝卜。” 洛听到这话呼吸一滞,紧盯着被子鼓起的大包,悄悄下床。 外婆每晚睡觉前都会摘假牙,又怎么吃胡萝卜呢? “咔吧,咔吧……” 奇怪的咔吧声又继续了,洛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声。 就好像…… “咔吧……” 洛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画面——“小黑”啃骨头。 想到这,洛再看床上的外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外婆又发出一阵笑。 “洛,你要吃胡萝卜吗?” 洛此时已经退到门口,右手握住了门把手。 “洛?” 下一秒,外婆以常人无法做到的方式三百六十度回头,满嘴鲜血,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光。 洛一刻也不想多待,砰地撞开房门光脚冲了出去,连滚带爬地跑进主屋。 主屋的电视机屏幕满是雪花,棚顶的电灯光芒十分暗淡,整个屋子看起来灰蒙蒙的,和没开灯没什么两样。 洛再回头看侧屋时,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立在门口。 “外公!外公!” 洛蹭地蹿上炕,用力摇晃外公的身体。 无论洛怎么摇怎么喊,外公都没有一点反应。 外婆已经来到主屋门口。 洛拉起外公手臂准备强行唤醒,却只摸到了光秃秃的小臂。 洛低头一看,发现外公的双手不翼而飞。 联想到刚才外婆说的“胡萝卜”,还有奇怪的“咔吧”声……大脑宕机。 吃胡萝卜怎么会弄一嘴血,那分明是在啃食人手! 外婆弯下腰做出准备猎食的动作,洛一个激灵回过神,拉开窗户跑了出去。即使脚底被石子磨破也没有停歇片刻,一路向北,从黑夜跑到白天。 天亮了,洛也停了下来。洛跑了很远的路但一点疲惫感都没有。 洛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抬头看到了外婆家四敞大开的大铁门。 一家人在院子里忙碌,看起来其乐融融。 外婆和母亲在择菜,外公在磨刀,父亲在杀鸡,一条大黑狗趴在狗窝边死死盯着父亲手中的鸡,口水流到地面。 洛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目光呆滞地倒退两步,转身往回跑。 时间开始倒流,太阳从东边落下,天再次黑下来。 洛跑回到房屋后的那片林子,刚跑一半看到前方有个黑影正向这边移动,又调头往回跑。 太阳再次从东边升起,驱散了黑暗与寒冷,却无法驱散洛心里的恐惧。 一家人仍在忙碌,择菜磨刀杀鸡,只是那条大黑狗不见了。 ------------ 时空管理者 第4章 反击 洛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进入院子,原本忙碌的一家人在洛迈入大门那一刻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的活儿,齐齐看向洛。 “洛,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母亲带有责怪地问。 “我……” 不等洛解释,母亲打断了洛的话。 “去把壁橱里的碗洗干净。” 洛哦了一声快步进入厨房,打开壁橱数出六只碗,拿到洗手池边冲洗,心思早已飘出十里外。 昨晚被黑影追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但是洛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关于黑影为什么追杀他,黑影从哪来,黑影到底是什么…… “看来记忆又断片了。” 洗完碗,洛把洗干净的碗放在桌子上,不经意间瞥见了菜板边的菜刀架。 菜刀架像被赋予了魔力一般,不断引诱召唤着洛,吸引洛走过去。 洛目露痴迷地望着菜刀架,思考片刻,从中挑选一把锋利趁手的菜刀藏进袖子里。 当洛回到院子,他的家人早已不在了,只留下一筐烂菜叶还有一地鸡毛,他们的突然消失就如同他们的突然出现一样。 洛不敢放松警惕,下意识地用左手按了按右臂袖子里藏的刀。 “呜……” 那条大黑狗不知何时又趴在了狗窝里,发出难听的哀嚎。 洛望了眼黑漆漆的狗窝,并不打算多管闲事,拾起地上的小筐,鬼使神差地走进鸡棚。 鸡棚里一只鸡都没有,甚至地上连一颗鸡屎都看不见,就好像这里并不是鸡棚,他家也从来没有养过鸡。 洛开始怀疑自己记忆里的家。 黑兔看到洛来了,在铁笼里兴奋地直扑腾,上蹿下跳。 洛被黑兔闹出的动静吸引,回头看到了一窝黑兔。 洛不敢置信地走过去,蹲下身子数黑兔。 “一,二……” 总共五只,个个毛色黑得发亮,但洛记得他家没有这么多兔子。 洛打开铁笼前方的小门,抓起一把烂菜叶扔进去,故意扔在黑兔脸上。 黑兔摇了摇头甩掉烂菜叶,咬住烂菜叶一角大快朵颐。 其中一只黑兔把脑袋探到铁笼外好奇地看着洛,洛抬手拍了下黑兔的脑袋,黑兔被吓得一缩,过不大一会儿又探出脑袋。 洛把剩下的烂菜叶一股脑扔进铁笼里,黑兔抬起前爪躲开烂菜叶,趁洛不注意腾地跳出铁笼。 洛心里一惊,赶忙伸手去抓,先反应过来的黑兔如同发出去的箭矢,弹射起步窜出了鸡棚。 洛刚起身要追,又想起铁笼里还有四只黑兔,猛地回头。 铁笼里一只黑兔都没有了,只有一地的烂菜叶。 洛顿时吓得脸色飒白,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震惊过后开始自我安慰。 “没事没事,他玩够了就会自己回来了,大不了当作放生了。” 洛说着说着被自己的说辞逗笑,半释然地离开鸡棚。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云霞泛着诡异的暗绿色,凉风习习,空中漂浮着土块与碎石。 洛一脸淡定地看着此景,似乎早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 土块与碎石随风浮动,拼成剪头的形状,洛跟随剪头指引来到菜园。 菜园里一片狼藉,庄稼成片地倒在地上,青菜乱七八糟地斜在垄里,仿佛刚遭受过动物的入侵。 洛环视一圈但没发现可疑的动物,弯下腰检查垄里的白菜,菜叶上有许多大小的孔洞和撕咬痕迹,明显是被啃烂的,白菜的残骸东一块西一块但未缺少什么。 似乎破坏者只是单纯地想破坏这里。 “野猪?鬣狗?” 洛猜测着,忽然有种被凝视的感觉,后背发凉。 洛稍稍偏过头,猛地转过身,瞳孔瞬间缩小聚焦在那物上。 他刚才的猜测都是错的,那既不是野猪也不是鬣狗,而是那条日夜看家护院的大黑狗。 大黑狗死死盯着洛,口水顺着下巴和尖锐獠牙流了一地,浑身毛发如同刺猬般全部炸开,鼻子皱成一团,迫不及待地摇着尾巴,喉咙里发出阵阵可怕的低吼。 洛从未见过大黑狗这样,出于原始本能恐惧后退一步,表面故作镇定,试图唤醒大黑狗。 “小黑,是我,我们以前经常一起玩,我们还一起吃香肠,你忘了吗?小黑。” 大黑狗步步紧逼,显然并没有因为洛的话动摇,无限放大的瞳孔中流露出的贪婪将洛的身影淹没。 “小黑,你清醒一点,我是——” 一只黑影嗖地从洛身后窜出去与大黑狗扭打成一团,不断在地上翻滚。 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越狱”,不,向往自由的黑兔。 大黑狗张着大嘴乱咬,恶臭的口水四处横飞。 黑兔虽然一直被养在铁笼里,但身段十分灵巧,凭借灵活的走位躲开攻击,原地跳起一米高,腰肢一扭,两只后腿冲大黑狗脑壳一蹬,直接将大黑狗蹬翻在地。 黑兔得意地扭了扭屁股,舔湿爪子整理毛发,没等洛感谢黑兔,黑兔屁股一扭又跑走了。 “这小家伙。” 大黑狗倒在地上晕眩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瞳孔重新聚焦在洛身上。 洛收回目光与大黑狗对视,此时的大黑狗已经不如刚刚强势,戾气收敛了许多,尾巴半夹着。 “小黑,我是洛,我们曾经是好朋友。” 大黑狗发出一声低吼,龇牙咧嘴地盯着洛。 “小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我会陪着你,只要你还愿意。” 洛弯下腰,试探着伸出手要摸摸大黑狗的脸。 大黑狗眼中充满了警惕,不断发出低吼警告,在快被洛触碰时忽然张开大嘴咬。 洛迅速抽回手,大黑狗转而去扑咬洛。 洛抬起左臂阻拦被一口咬住手臂,锋利的牙齿刺破皮肤,血液浸透衣服将衣袖染得殷红。 疼痛瞬间麻痹了洛的神经,眼泪汹涌而出。 “呜呜,小黑……” 洛哭的用不上力,右手握拳捶打大黑狗脑袋,力度轻得像与大黑狗嬉戏打闹一般。 大黑狗死咬着不放,不断撕扯。 洛疼得快要窒息,身体更加无力,几次挣扎无果后放弃反抗,静静地看着大黑狗啃食自己的手臂。 钻心的疼痛化为一滴滴泪水,从洛眼角流出。 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谁?” 一句话从洛脑子里一闪而过,洛瞬间清醒过来。 “我是谁?” “我当然是……” “我啊。” 洛眼神一凛,居高临下地看着黏在自己手臂上的“狗皮膏药”,眼眸泛着红光,右手甩出袖子里藏的刀,猛地刺过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大黑狗咬合力明显减弱但仍未松口,也没吭一声。 洛面无表情,反复地刺入拔出,带出几串血珠,直到大黑狗因为失血过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才停手。 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大黑狗,仿佛在盯着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东西,半晌回过神,蹲下身用大黑狗的毛皮擦干净刀刃的血迹,小声嘀咕着什么,像是在与死去的大黑狗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也想活下去。” ------------ 时空管理者 第5章 梦魇 洛重新把刀藏进袖子里,一步一步走回前院。 阴云散去,阳光再次照射在这片净土上,却照射不到洛心里的那层阴霾,时间仿佛回到那个暴雨后的晴天,一家人在屋里屋外忙碌。 洛停留在门前重新审视这家人,在心里问自己。 “谁是那个隐匿者?” 这时,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父亲提着狗头出现在后窗,同样的说辞,外公还是第一时间去准备工具。 洛定定地看着父亲,这次父亲却避开洛的目光从后窗走开了,洛有些奇怪。 这到底是重新开始,还是故事的续章呢? “不是……” 外婆走到洛面前打断了洛的思绪。 “洛,去园子里帮外婆摘些香菜回来吧。” “香菜?您要做什么啊?” 外婆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当然是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香菜丸子。” 洛闻言一愣,因为他从来不喜欢吃香菜,而且这件事除了父亲其他人都知道。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不是真的外婆。 但是洛并不急着拆穿她,一是不确定她的危险程度,二是不想破坏现在的短暂和谐氛围。 “啊,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 洛扯着假笑快步走向菜园,心里盘算着怎么试探其他人,恰巧看见父亲和外公正在菜园边处理狗头。 洛悄悄靠近,躲在墙后偷听。 “昨晚我被梦魇住了,我一直听洛着急地喊我,但我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干着急。” 父亲勾唇笑了笑并未回应,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 外公忽然侧身靠近父亲,小声说。 “后来我梦见一个妖怪假扮你。” 父亲听完脸色唰地变了,握紧了手中的刀。 外公是个大嗓门,即使再小声说话隔老远也能听见。 洛敏锐捕捉到父亲的小动作,在父亲动手前冲上去,一脚踢在父亲肘部。 父亲手臂一麻松开手,刀当啷落地。 外公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洛,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斜眼瞪洛,面目逐渐狰狞,洛没有丝毫恐惧地瞪了回去。 外公疑惑地看了看父子俩,开始教育洛。 “洛,你怎么能跟你爸动手呢?” “他不是我爸。”洛一字一句道。 外公顿时懵了,洛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眼里洛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不可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洛,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眼前这位“父亲”身上,没有一刻移开视线,他根本就不敢疏忽。 “因为,他根本就是个假冒的!” “什么?” 外公越听越懵,但身体还是诚实地远离了“父亲”一些。 “我爸那晚走后就没再回来过,当时那么危险又怎么可能回来……我倒希望他真的是我爸,但他真的不是。” 洛死死盯着“父亲”,眼尾泛了红。 外公看着洛一脸笃定的样子,看向洛的“父亲”,恍然大悟。 “我说今天你怎么这么沉默寡言,原来你是个冒牌货。” “父亲”见自己已经暴露便不再继续伪装,站起身与洛对视,脸上笑容十分狰狞。 “洛,你知道你爹临死前都说了什么吗?” 洛皱紧眉头,等着他继续说。 “他说他还有妻儿老小,这个家不能没有他,还有啊……” 洛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有些着急。 “还有什么,别卖关子。” “父亲”发出一阵奸笑,故意压低声音。 “他说他最担心的是你,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陪伴过你,他希望你不要怪他。” 洛低下头,原本暗淡的蓝色眸子变得波光粼粼,声音小了许多。 “你一定在骗人。” “父亲”侧耳听清了洛的话,他知道洛已经开始崩溃了,伸出双手搭在洛肩膀上,装出真诚的模样。 “我承认是我假扮了你爹,但我可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你不是很不满意你之前的爹吗,以后我可以当你爹,我们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洛目光呆滞,一句话也没说。 “父亲”摇了摇洛的肩膀,继续劝说。 “洛,你要向前看,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洛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妥协。 “父亲”很满意洛的回应,把洛拉进怀里,用粗糙的大手抚摸洛雪白的头发,低声安慰。 “洛,我的儿子,你永远是爸爸的骄傲。” 洛闭上眼睛享受“父亲”的拥抱,缓缓抬起双手回抱。 “你!” “父亲”猛地把洛推开,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血洞,捂住血洞后退两步,鲜红的血液从指缝溢出。 洛冷漠地看着“父亲”,手中握着滴血的刀。 “洛,你好狠心……” “父亲”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双眼满是洛决绝的身影。 洛仰起头望着渐渐阴沉的天空,长呼一口气。 “试炼马上就要结束了,师父,等我的好消息吧。” “洛。” 洛回头看了眼外公,外公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正面带笑容望着洛。 洛冷漠的神情缓和了一点,薄唇微启。 “师父……” 下一秒,外公在洛眼前消失。 洛握紧手中的刀,目光越发坚定,气势汹汹地回到前院。 母亲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对背后拿着菜刀鬼鬼祟祟的“外婆”一无所知。 洛看到此景瞳孔一缩,迅速上前抓住“外婆”手腕大声质问。 “你想干嘛?!” “外婆”被吓得跌坐在地,菜刀也掉在地上。 母亲听到声音回头看二人,在看到地上的菜刀后脸色变了又变。 洛看着坐在地上的“外婆”心里一慌,他没有想到“外婆”这么好对付。 难道是因为老年的身躯所以更加脆弱?还是说,是因为对付“外婆”的人是他,所以才…… 洛心里感到愧疚,缓缓跪下来,眼前“外婆”布满皱纹的脸庞逐渐变得模糊。 在洛的记忆中,外婆是个很温柔的人,外婆把他抚养成人,无条件地支持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在他自暴自弃时给予他无穷无尽的勇气,从不计较他的成败。 只有在外婆身边,洛才真正感觉自己是个孩子,是个活生生的人。 洛抹掉眼角泪珠,认真地看着外婆,努力记住外婆的模样。 “在这个试炼中,你是我的至亲,也是我的梦魇,我知道自己不能入戏太深,这里的所有不过是我的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这个家虽然会消失,但我心里的家永远不会消失。”洛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泪水成串地落了下来。 “外婆”也红了眼眶,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抹欣慰笑容。 天空开始明亮,一束温暖的阳光照在洛身上,洛知道自己要醒了,但他舍不得“外婆”。 “咚咚咚咚!” 四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鼓声,像是在催促洛快点动手。 【考场】 “试炼结束,请考生有序离场!” 随着监考老师宣布试炼结束,考生相继提交试卷离开考场。 只有洛还坐在座位上,双眼紧闭。 ------------ 时空管理者 第6章 家 【学院外】 五个服装各异的男女在大门对面的街边左等右等,翘首以盼。 “怎么还没出来?” “往常他都提前交卷啊。” “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天空没有征兆地下起了小雨,五人撑起油纸伞继续等待,潮湿的空气让原本焦躁的心情更加焦躁。 五人紧盯从大门出来的每个考生,满怀期待地扫视过一批又一批人,一次又一次失落地移开视线,再次对下一批人抱有期待。 “不会是真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要去通知大师父吗?”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大师父早来了。” 直到最后几位考生走出校门,他们也没看到洛,门卫大爷也准备关门了。 “等等!”五人赶忙上前拦住门卫。 门卫停下动作,抬起白眉打量五人,五人高矮胖瘦都有,分别穿着黑、白、灰、粉、黄五种颜色的衣服。 “你们是监护人?” “没错,我们是洛的监护人,但是我们家小洛现在还没有出来。”穿金色牡丹刺绣花纹桃粉色旗袍,披着白毛绒披肩的年轻女子说。 门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原来是洛的监护人啊,不过我刚才确实没看见他。” 五人面面相觑,“惊慌”二字在彼此眼中相互传递。 门卫回头看了看通往教学楼的甬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的胡茬。 “试炼已经结束了,就算他不出来监考也会赶他出来。” 【教学楼】 洛呆呆地立在屋檐下,一脸惆怅地仰望虹光中心的太阳,淅淅沥沥的雨滴泛着七彩的光芒沙沙落下。 洛伸手接住雨滴,喃喃自语。 “虹光雨,劫后重生……” 洛缓缓攥紧手中雨滴,闭目冥思。 大门外的五人急得团团转,已经准备联手闯进去捞人了。 “看,他出来了。”穿黑风衣戴简约米色围巾的高个男子喊。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洛一袭白衣穿梭在雨中,头顶的白发在阳光下明晃晃的,被雨水打湿的布料黏在身上变得半透明,长长的衣摆随风飘摇,步伐端正而干练,逐渐与他们记忆里那个幼年版的洛身影重叠。 众人还未回过神,洛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洛微微颔首表示歉意。 五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眼神就会意,团团把洛围住。 “出来了就好。” “辛苦了。” “还好。”洛露出微笑掩饰自己的心事重重。 “走吧,回去吃大餐,大家就等你了。”黑衣监护拍拍洛的肩膀。 洛点了点头,跟着五人回家。 【家】 宽敞空旷的院子摆了六桌酒席,年老的一桌,年轻的五桌,几个穿白围裙的年轻人端着餐盘在六张桌子间走来走去。 坐了年轻人的那五桌很是热闹,嬉笑声嗑瓜子声不断。相反年老那桌十分安静,有人用筷子一粒接一粒地夹花生米吃,有人坐着发呆,有人时不时看看那几桌年轻人隔老远看热闹。 坐在主位的老者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一切,似是有些心烦,低垂下眼眸冥思。 洛等人已经快到家门口,忽然被一群孩子拦住。 “洛,你终于回来了!” “考得怎么样,题难吗?” “家里做可多好吃的了!” …… 孩子们围着洛叽叽喳喳地说着,洛一句都没听清。 穿墨绿祥云花边白色长马褂的男子看着被孩子们包围正一脸懵的洛忍不住笑出声,对孩子们挥挥手。 “好了,他现在很累需要休息,要开饭了,你们快回屋吧。” 孩子们很懂事地散开了,一蹦一跳地跑回家,嘴里嚷着。 “洛回来啦!开饭喽!” 看到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样子,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 “洛回来啦!洛回来啦!” 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跑进院子,原本哄闹的院子短暂安静了几秒。 “终于回来了。”年轻人们纷纷起身准备迎接洛。 老者们回过神,看向大门。 坐在主位的老者终于有了反应,抬眼注视着走在五位监护人前面的洛,面无表情。 年轻人们立刻迎上去祝贺。 “恭喜啊通过试炼!” “可喜可贺!” “你现在可是大功臣了!” 洛微笑着一一应回应,一步一步走向老者,老者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随着洛接近老者,年轻人们陆续落座保持安静。 洛站定在老者身侧,微微低头看着老者。 “师父,我回来了。” 师父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甚至都不看洛一眼,淡淡地回了句。 “坐吧。” 洛拉开凳子坐在师父右侧,抬头看见自己面前放着一碗盛好的米饭,自己能够到的范围内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洛嘴角微勾,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桌边坐的老者们并没有因为洛先动筷责怪洛,而是静静地看着洛吃饭,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吃饭吃饭,都吃好喝好!” 一位光头老者用筷子敲敲碗,吆喝一声,众人开始动筷。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氛围再次活跃起来,吃饭声,闲聊声,嬉笑声,酒杯碰撞声……这次不只年轻人们那里热闹,老者们这边也热闹得很。 洛专心地吃着饭,时不时抬头看看这些正推杯换盏的老者。他们有的是他师父的朋友,有的是朋友的朋友,其中有几位洛小时候就见过,虽然没怎么打交道但会有点印象,就比如刚刚那位光头老者,每次聚餐洛都能看见他。 洛从小就没有父母,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五位监护人轮流照顾他把他带大,虽然谁也没有提过“家”与“亲人”的字样,但洛心里早就默认了这个“家”。 洛吃完饭放下碗筷,抬头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心中默默感慨:人再多一点院子要装不下了吧。 洛悄悄挪了挪凳子,趁老者们不注意溜走,快步跑到房子后的池塘,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洛现在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出现火试炼的场景,洛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让人恶心的试炼。 那些血腥暴力的画面对于洛来说是家常便饭,真正让洛无法接受的是亲情间的猜疑和利益驱使下的阴谋。 想到这,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膝盖开始干呕。 “呕……” 一只手轻拍洛的后背,帮洛往下顺。 洛大口呼吸调整状态,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回头看那只手的主人。 “你怎么来了?” 黑衣监护收回手,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漫不经心地看向池塘水面。 “你没事吧。” 洛双手环胸,“我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黑衣监护冷笑一声,“别逞强了,你参加完试炼以后看起来像个死人一样,把大家担心坏了。” “哼~”洛傲娇地偏过头。“你要是真担心,现在就不会来取笑我。” 黑衣监护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明天还有金试炼,如果你实在不舒服可以去最晚的那一场,到时候别睡过头了。” 黑衣监护说完悠哉悠哉地走了,洛皱眉瞪着他的背影。 “喂,你什么意思!” ------------ 时空管理者 第7章 判决 金试炼刚开始十五分钟,学院门口的广播开始播报。 “现有考生出现违纪情况,请监护人速来谈话室。考生学号1801020309。” 不久后,公告栏也贴出了通报批评。 【18级3班,学号1801020309。该学生在金试炼中出现严重违纪情况,现给予处分记大过】 黑衣监护将洛从谈话室带出来,关好门,低头看着洛。 洛扭头避开黑衣监护的目光,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耳朵尖通红。 黑衣监护盯着洛看了一会儿,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抬起洛的下巴让洛与自己对视。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两人离开神明学院,来到一处湖泊。 黑衣监护熟练地解开绑在木桩上的绳子上了船,拿起船桨划船,船桨划过水面掀起一层层涟漪。 洛抱着胳膊坐在对面,像个受气包一样一言不发。 黑衣监护不断调整小船的方向,时不时看洛一眼。 “你现在的样子好像谁欠你钱了似的。” 洛哼了一声别过头,没好气地说。 “划你的船得了。” 黑衣监护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放下船桨,直直地看着洛。 小船在湖面自由飘荡,慢悠悠地飘到了湖心。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年轻人,说话要注意分寸。” 洛回头瞪黑衣监护,梗着脖子。 “怎么,你还要把我扔下去啊?” 黑衣监护眯了眯眼睛,瞳孔逐渐变成狭窄的椭圆形。 “洛,我把你带到这里不是为了吵架的,你先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凭什么要我控制情绪?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最后受到惩罚的是我?” 黑衣监护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洛,大衣下的尾巴在船板上轻扫。 洛与黑衣监护对视一会儿,忽然开口。 “你也认为是我的错,对吗?” 黑衣监护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大衣下的尾巴摆动幅度更大。 洛自嘲地笑了笑,侧过脸,望向远处湖岸。 “我认输行了吧?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不是合格的神明,我也做不了时空管理者,你们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空气短暂安静片刻,黑衣监护终于开口。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已经把沉默说给我听了。” 洛看向黑衣监护,只见一条巨大蛇尾猛地拍了过来。洛躲闪不及被扫到船下,落进了湖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洛包裹,洛屏住呼吸挣扎了两下,调整平衡准备向上游,忽然又想起什么,慢慢放弃挣扎,任由身体向湖底坠落,耳边只有咕噜咕噜的水声。 【金试炼】 “彼岸宇宙曾是一方乐土,也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杰作,但也避免不了经历盛衰轮回的命运。现在开庭对彼岸宇宙的审判!” “咚!”法槌落下,座上诸神争相发言。 “我建议重置彼岸宇宙!” “同上!” “同上!” 上方法官敲了敲法槌,“肃静!” 观众席立即安静下来,静得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接下来,由正反律师宣读彼岸宇宙的功与过。” 正方律师与反方律师一同起身,各自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 正:“彼岸宇宙至今已经存在132.86亿年,分别经历了冰川时代、海洋时代与海陆时代,由自然文明到社会文明,土著居民的血脉由单一分裂成多个,彼此联系正无限接近于零,也就是说他们正在从原来的大家庭逐渐变成陌生人,土著居民可以有更多时间关注自己提升自己,这符合《宇宙法则》中的主体本位思想。” 反:“虽然文明在发展但未必是进步,无论土著居民的生活水平提高或降低,他们总会因为不必要的事情产生矛盾,小则损害彼此利益,大则挑起战争,现在他们已经忘记他们本是一家人,只顾自己的利益不惜伤害同胞,触犯了《宇宙法则》中的第9474条。” 正:“《宇宙法则》中的平衡条律写道‘得与失是一种平衡,有得必有失’,如果牺牲是必要的,牺牲便是最好的选择,战争虽然时常发生,但时代在更迭,文明也在进步,没有过去的牺牲,就没有现在。” 反:“但是现在最晚出现的那些土著居民已经忘记根本,大肆屠杀同胞,侵犯集体权益。森林,海洋,冰川,每一寸土地都流淌着他们肮脏的血液,这违背了《宇宙法则》中的天人合一思想。” 正:“现实虽然残酷但温情尚存,事实上土著居民可以互帮互助达成共存,现在有许多保护协会和救助站,即使他们血脉相隔甚远也会出手相助,这不正是《宇宙法则》中最重要的第一条关于“爱”的解释吗。” 反:“即使爱存在也是极少数,那点岌岌可危的爱并不能阻止罪恶的肆意生长,他们的爱太脆弱,很容易被摧毁然后成为新的罪恶。” 正:“彼岸宇宙能发展至今是因为有一些天赋型灵魂觉醒,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解决了温饱问题,改善了生活水平,提高了集体思想,可见这些灵魂是有多么伟大,他们为彼岸宇宙的付出是不能用任何事情衡量的。” 反:“这些所谓的天赋型灵魂其实也是催动战争的导火索,如果没有那些危险的东西,彼岸宇宙也不会变得千疮百孔民不聊生,而且很少有人记住他们曾经的贡献。事实上,过错比功绩更深入人心。” 正方律师停顿了一会儿,唰唰地翻阅笔记。 观众席的诸神已经因为反方律师刚刚的话开始变得亢奋,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 因为正方律师没有立刻发言,发言权再次轮到了反方律师。 反方律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手翻了几页,将彼岸宇宙中典型的罪行一一罗列出来。 “其一,他们有些进化出手足却忘记了自己是谁,以自身为主宰;其二,不只是在自然界,他们在他们的社会里也总是分出三六九等,自认为高人一等;其三,他们将伤害别人视为理所当然,被伤害时却要大声质问;其四,他们一点都不爱彼此甚至不爱自己,将宝贵的身体作为交易对象;其五,他们毁坏神像和别人的信仰,妄想自己是至尊存在;其六,对于失去价值的东西,无论之前他们从中获取了多少利益与精神支撑,一旦失去价值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其七……” 正方律师忽然将笔记合上,“啪”的一声,整个法庭都寂静了几秒,所有人呆呆地看着正方律师。 片刻后,正方律师缓过神来,满脸疲惫地摇摇头。 “法官大人,时间差不多了,该开始判决了。” 法官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钟,敲下法槌。 “现在开始公开投票处决,请大家根据自己的想法决定是否要放弃彼岸宇宙。” 正反律师重新坐下,观众席再次躁动起来,法庭闹哄哄一片。 “肃静!肃静!” 法官“咚咚”地敲着法槌,过了半天才安静下来。 “现在开始公布投票结果。” 荧幕上出现投票结果,观众席议论纷纷。 “怎么会这样?” “是谁投的反票?” “这怎么办?” “肃静!” 法官更加用力地敲着法槌,观众席再次安静下来,但还是有一两句窃窃私语。 法官略显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忽然举起法槌指着站在观众席最后面的人。 “你刚刚为什么弃票?” ------------ 时空管理者 第8章 牢笼 观众们齐齐回头看向那人,眼神中带有审视和批判的色彩。 洛一脸懵地看着两边的观众,他刚进入金试炼就看到面前的电视机里播放着开庭审判的画面,但是现在依据这些人的反应,他似乎已经进入电视中,从旁观者变成了当事人。 洛抬头看向法官,刚要回答又被法官打断。 “到前面来。” 洛低垂下眼眸,尽可能地去无视那些让他不舒服的目光,快步走上去。 法官打量了洛一会儿,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弃票?” “我……” 洛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认为这不公平。” 洛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法庭,他甚至在这寂静的三秒钟里听到自己的回声在墙壁之间回荡。 法官微微皱眉,嘴角扬起一抹带有嘲讽意味的冷笑。 “公平?难道你的老师没有告诉过你公平根本就不存在吗。” 洛转过身看着观众席上的众人,视线扫过那些模糊又陌生的面孔,留给法官一个侧脸。 “但是,这是彼岸宇宙的命运,我认为他们的命运应该由他们自己掌握,而不是被别人三言两语就决定。” 观众席传来一阵唏嘘声,洛紧了紧拳头,目光紧盯着这些观众。 他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其实他们也无法理解他。 法官放下法槌,双手叠放在一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洛,似乎是要把洛看穿。 “彼岸宇宙在时空堡垒管辖之内,没有时空堡垒就没有彼岸宇宙的今天,彼岸宇宙的命运早就被时空堡垒掌握,时空堡垒当然有权利决定彼岸宇宙的去与留。” 洛转身与法官对视,眉宇间凝着一股怨气。 “可他还只是个孩子,也会犯错,我们不能因为他做的错事就否定他的一切。” 法官攥拳重重地敲了下桌子,十分沉闷的一声“咚”。 “彼岸宇宙已经无药可救!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他们的命运由他们自己来决定,现在的彼岸宇宙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这怨不得别人。既然他们已经选择了这种结局,时空堡垒也有权选择放弃彼岸宇宙!” 洛目瞪口呆地看着法官,半晌没说出一句话。他从法官脸上看到了愤怒,那愤怒中掺杂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无奈与悲伤,也许法官也不想看到如今的结局。 「结局是不可逆的。」 洛深深地吸了口气,耷拉下脑袋,反复摇着头,嘴里不断重复。 “不,不该这样,这不公平,不公平……” 洛的声音越来越小,说话的底气也变得不足。 观众席的诸神都在底下嘲笑洛。 法官重新拿起法槌,定定地看着洛。 “鉴于双方平票,我院决定再给你一次投票机会,放弃或重置彼岸宇宙,做选择吧。” 观众席灯光熄灭,所有灯光汇聚在洛身上,洛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左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服,泪水不受控地流了出来。 “不,这不公平,不公平!” 洛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他的声音却如同岸上搁浅的鱼儿般嘶哑无力。 灯光越来越刺眼,无数根无形的尖刺狠狠扎在洛身上,洛发出一声尖锐到无声的哀鸣,“扑通”跪了下来。 “咚!” 法槌落下的声音击碎了幻象,洛大口喘息,拼命地呼吸新鲜空气。 “现在,做出选择。” 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好像一只刚学会直立的人猿,十分随意地抬手抹掉眼角泪珠,将那滴没有任何价值的眼泪甩在地上,刘海下一双血红的眸子扫过法庭里的每个人,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座上诸神不约而同地露出惊恐表情。 法官看着法庭中央发了疯般狂笑的洛皱了皱眉,手中半举的法槌却没有落下。 洛抬手指着自己四周的人,像是用尽全力憋笑道:“哈哈,噗哈哈,你们这群人啊,总喜欢掌控别人的命运,满口的仁义道德与《宇宙法则》,所谓的仁义道德不过是用来套住他人的绳索!法则也不过是你们建立起来的无形牢笼!哈哈,你们这群人……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洛的笑声逐渐癫狂,诸神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由惊惧转为愤怒,甚至眼中带了几分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笑得浑身直抽抽,眼泪狂飙。 “咚——”整个法庭随着法槌敲落一震。 洛的笑声戛然而止,半收敛起笑容看向法官。 法官黑着脸,举起法槌指洛。 “你,给我出去!” 洛冲法官吐了吐舌头,扬起脸用鼻孔看着法官,模样十分欠揍。 “凭什么,啊?凭什么。你说让来我就来,你说让走我就走,呸!” 洛在地上吐了口口水,跺跺脚。 “小爷我压根儿就不稀罕来,也不稀罕管你们这帮破烂糟叽的事儿,要不是你们这些厚脸皮求着我投票,我才懒得理你们!” “你!” 法官脸色黑成了锅底,拿着法槌的手抖得厉害。 “你竟然敢公然蔑视法庭!甚至违背《宇宙法则》,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代价留给以后的我,现在。”洛回头看了看座上的诸神以及法官,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我只想痛扁你们这群虚伪的家伙,” 只一瞬,洛闪身到法官身边,一脚将法官踹下审判台,夺过法槌站在桌子上俯视诸神。 诸神紧盯着洛的身影,心提到嗓子眼。 只听轻微的“咔嚓”一声,洛折断了那把象征神威的法槌。 法官被洛踹倒在地,听到声音顿感不妙,再抬头时发现法槌已经被洛毁了,跪在法槌边一遍一遍叩拜哭诉。 “你这简直是胡闹!神罚很快就会降临!” 洛不屑一笑,“神?你指的是你自己,还是这群家伙?” 洛举起法槌仅剩的小木棍指了指诸神。诸神见到小木棍指到自己纷纷躲闪,生怕自己和法槌一样遭殃。 “疯了,你真是疯了!” 洛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的确是疯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疯,这个世界就会疯。” 洛随手将小木棍扔在法官身上,法官被打到脑袋疼得一颤,差点晕倒。 “砰……砰……” 法庭大门外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地面跟着一颤一颤,棚顶的大吊灯晃来晃去,仿佛随时要掉下来。 ------------ 时空管理者 第9章 打破 “砰!” 法庭大门被撞开,大吊灯也在此时掉了下来。 诸神哗地散开,抱头鼠窜。 洛手一指,吊灯便停在半空。 门外走进一个大家伙,两米多高上身赤裸的巨人。 洛定睛观察巨人,巨人两臂佩戴的金色护腕尤为显眼。 “搬救兵?” 洛不屑地笑一声,手指轻轻一弹,吊灯嗖地飞了出去。 巨人抬起手臂防御,吊灯在碰撞金护腕的一瞬间碎成了渣子四处飞溅,诸神在混乱中猫腰抱头跑出了法庭。 洛眯了眯眼睛活动起手腕,把关节掰得咔吧咔吧响。 巨人死死盯着洛,迈着沉重的步伐慢吞吞走来。 洛举起双手,猛地向中间一挥,两侧桌椅唰地扑向巨人,巨人将两只手臂合在一起,周身形成金色屏障,桌椅撞到屏障尽数碎成粉末。 洛惊讶地看着那对金护腕,大脑飞速运转。 眼看着巨人越靠越近,但是洛还没有想到对策,唯一确定的一点是不能和巨人硬碰硬。 洛微微转动手腕让身体悬浮在半空,继续琢磨着金护腕。 巨人缓缓走到洛面前,抡起拳头狠狠挥向洛。 洛虽然心里清楚不能硬打,但还是不信邪地用双手反抗。 下一秒,洛被巨人的拳头打进了墙里。 洛头脑一阵晕眩,撑起墙面从墙里爬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底下的双手阵阵发麻。 巨人再次挥拳,这次洛敏捷地躲开了,巨人的拳头打在墙上,墙体瞬间四分五裂。 洛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墙,趁巨人抬手从巨人胳肢窝下窜了出去,停在观众席中央,与巨人拉开距离。 巨人四下里寻找洛的身影,转过身看着洛,再次向洛走来。 洛瞥了眼巨人身后的审判台,手一勾,审判台原地起飞。 毫无防备的巨人被砸倒在地,“砰”灰尘四起。 “哈哈哈哈哈!” 洛发出一阵得意笑声,闪身到巨人身边,落在巨人背上,一脚一脚地踩着巨人。 巨人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双手支撑起身体慢慢爬起。 洛向下一滑骑在了巨人脖颈上,用双手抓扯巨人的耳朵。 “大傻瓜,这就是与我为敌的下场!” 巨人疼得龇牙咧嘴,抬手去抓洛。 洛向后跃起,蹬了巨人一个趔趄。 巨人稳住身形,转过身,瞪大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喘息声呼哧呼哧的。 洛一挥手,地上的小木棍迅速飞向巨人,打在了巨人脸上。 巨人彻底被激怒,怒吼一声冲了过去。 洛定定地看着巨人,将全身气力汇聚在右手,举起拳头窜了出去。 “啊!” 两只大小不一的拳头碰撞在一起,冲击力将四周墙壁震裂。 洛用力向前推,借巨人的力退回去,喘息了一会。 巨人摸了摸护腕,深深地看洛一眼,再次冲去。 洛嘴角咧起灿烂的笑容,眼神变得痴迷疯狂,喃喃道。 “打破……规则……” 下一秒,洛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巨人扑了空,茫然地环顾四周寻找洛。 洛出现在巨人身后,刹那间身体化作一束光芒,咻地穿过巨人身体。 巨人后退一步,光芒接二连三地闪烁,尽是咻咻声,打得巨人措手不及。 最后,洛闪身到地面。巨人缓缓倒下,身体碎裂多块滚落在地变成石头,那对金护腕也应声而碎。 “哈哈哈哈!”洛仰头大笑,有些得意忘形。 “洛。” 洛听到声音瞳孔一缩,停止大笑,缓缓转过身,眼中的血红渐渐褪了色,倒映出一位白发老人的身影。 “师父……” 洛不敢相信地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想要与师父亲近,忽然又想起什么放下了手,低着头不敢对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师父,我……” 一句话还未说完,一只手拍在洛脑袋上,洛感觉头顶像被扎了一把钢针,整个头皮都是麻的。 洛惊讶地抬起头,眼前熟悉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 “噗通——” 水声咕噜咕噜地响。 一条冰凉柔软的东西缠住洛的腰,将洛裹成了粽子。 洛迷迷糊糊地抓住腰上缠着的软物,想要扯开却被缠得更紧。又一条细小柔软的东西在洛下巴轻轻摩擦,洛慢慢放松身体,软物也松了松,拖着洛向上游。 【家】 洛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家,以及守在床边的五位监护人。 “终于醒了。”粉衣监护呼了口气,“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洛爬坐起来,摇摇头。 “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呢?” 洛闻言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偷偷瞟了一眼坐在床尾的黑衣监护,黑衣监护恰好也在看洛,两人对视一眼,黑衣监护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轻咳两声转移话题。 “洛,你这次闯了大祸了。” 洛深吸一口气没有说什么,靠着床头发起呆。 五位监护人知道洛的脾气,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离开房间。 粉衣监护见白衣监护已经关好门,直接看向黑衣监护,斩钉截铁地问。 “说,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黑衣监护装傻道。 “装傻?”粉衣监护抱起胳膊,一对娇媚的狐狸眼紧盯着黑衣监护。“洛的身上虽然是干燥的,但他的体温很低,还有,你们两个的鞋底都有泥,很明显是刚从河边回来。” 黑衣监护并未否认,双手插兜看向一边,云淡风轻地说。 “是,我带他去水域了,散心而已。” “散心?”粉衣监护微微蹙眉,“我看不止散心了,魂儿也丢了。” 黑衣监护没再说话,对粉衣监护接下来的指责也充耳不闻。 五位监护人离开房间后,洛再也绷不住,一拳打在墙上,墙面并未发生变化,只是洛的关节泛白。 洛一拳接一拳地捶打墙壁,双目无神。 他不明白,为什么曾经能够理解他的大家如今变得这么陌生,不再理解他。 明明昨天还是“一家人”。 三日后,洛带着检讨书去谈话室,路上碰见了几个同年级同学,恰好听见他们在谈论自己,于是故意走得慢些。 “这不是洛吗?” “他不是年级前三吗,怎么违纪了?” “听说他在试炼中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然后……” “挑衅神威?这相当于死罪啊!” “嘘——你小声点,小心他听到。” 洛停下脚步回头看几人,皮笑肉不笑,笑容十分瘆得慌。 “已经听见了。” 几人面面相觑,肉眼可见的慌张。洛的实力全学院都清楚,一个人对付三个教授都不在话下。 其中较为机智的一人赶忙出来解释:“洛,我们没有说你什么,我们只是在讨论这件事,其实我们挺佩服你的勇气,全学院你是第一个。” “你是说,你们佩服我?” 洛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其他人见到他都直躲,像躲瘟神一样。 那人点点头,“不只是我们,我不敢说所有人,但目前大多数人都很佩服你,不过……” “不过什么?” 那人压低声音,认真地看着洛。 “不过这件事你闹得有点大,听说都传到考试负责人那了,你还是小心为妙。” 洛听到这眉毛微挑,随意地扬了扬手中的检讨书转身离开,也不知刚刚的话他听没听进去。 ------------ 时空管理者 第10章 堕魔 【谈话室】 谈话室的主任拿着检讨书前后翻看,眉毛皱得掉了几根,“啪”地把检讨书拍在桌上。 “这就是你的反省?” 洛幽幽地看了眼主任,不紧不慢道。 “首先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其次我这三天一直在认真反省。” 主任闻言更加生气。 “那天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洛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跟你保证的人又不是我。” 主任气得不行,“你这是什么态度!叫你监护人来!” 洛扯了扯嘴角,发出压抑低沉的苦笑。 “呵呵,你除了找监护人还会做什么?” 主任看着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怒不可遏,抓起检讨书扔在洛脸上,纸张锋利的边角在洛清冷的面庞留下一道痕迹。 洛微微皱眉偏过头,空白的纸张唰啦啦地落下,掉在洛脚边。 “你就这么和老师说话,不懂得要尊敬师长吗?你的老师是怎么教你的?!” 听到这,洛冰冷的蓝眸闯入一抹鲜艳的红,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你不是我的老师,没有权利来指责我,更没有权利指责我的老师。” “注意你的态度!”主任拍案而起,更加严厉地批评洛。 洛再看向主任时那对眸子已经红得要滴血,他听不清主任在说什么,周围的事物在他眼里都是扭曲的,就好像那才是世界本来样貌。 洛死死盯着主任,两只手已经攥成了拳头,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主任仍然滔滔不绝地说着不带一个脏字的“刻薄话”,就好像他不知道这些话正反复摧残洛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许他也并不认为洛会对自己动手。 毕竟他是这所学院的资深教师,位高权重,就算洛真的动手最后被开除的也只是洛。就算洛不动手他也会在这件事后向学校上报,随便给洛安插一个顶撞老师或者屡教不改的罪名,无论怎样到最后吃亏的都是洛。 洛眼中的岩浆不断翻涌,随时要溢出来。他太想动手教训眼前之人了,想得快要疯掉。 但名为理智的弦始终紧绷着,阻止洛去行动,洛也深知如果现在自己爆发出来,有极大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那又怎样呢? 难道他就要一直隐忍,让别人指鼻子骂吗? 对错早已变得不重要,最根本的事情是——不能让自己受伤。 一股邪火憋在胸腔里随时要爆发出来,洛浑身抖得厉害,汗如雨下。 “去做吧。” 三个字在洛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那一刻,弦断了。 “啊啊啊!”洛仰天长啸,室内的玻璃接连被震碎。 主任捂住耳朵退后,惊讶地看着洛。 他之前也听说过关于洛的传闻,只因洛在课上得罪了政治学教授,课后政治学教授找来经济学教授和法学教授把洛堵在杂物间,三位教授联合起来为难洛,如果是一般的学生早就服软。 谁也不知道那天在杂物间里都发生了什么,最后结果是洛一人吊打三位教授,当时那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但后来被学院压下来了。 他不敢相信洛有这么强的爆发力,如今一见传闻确实是真的。 乌黑的戾气从洛脚底生长,像毒蛇般围绕洛的身体蜿蜒而上,逐渐将洛包裹。 主任退到窗边,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你,你竟然堕魔了。” 洛闭起眼睛将戾气全部吸收,披肩的长发从头顶开始变红,身上的洁白衣衫被熏染成黑色。 “是神是魔,轮不到你来判定!” 洛猛地扑过去,从主任身体穿过,主任扑通跪在地上,七窍开始流血。 “你……” 主任一句话还没说完,慢慢倒下。 洛不屑地冷笑一声,打开窗户向下望,底下的学生都在抬头向这里看。 洛跨上窗台,翻身跳了下去,下面的人一阵惊呼。 在即将到达地面时,洛抬起双手飞了出去。 教室里的学生也跑出来观望。 “那是洛吗?” “他成魔了?” 【星湖】 洛在空中盘旋了半天,最终落在湖岸边。 此时,一个穿得一身黑的高大身影正背对洛站在那里。 洛一眼就认出那人。 “你怎么在这?” 那人嗤笑一声,“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洛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又问。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这?” 那人缓缓转过身,洛瞪大眼睛看着那人,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啊,你不是他。” 那人挑了挑眉,笑得邪魅。 “是谁?” 洛紧盯着那人,眉毛逐渐皱紧。 “我虽然没见过你,但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人解开木桩上的绳子,将小船往岸边拉了拉。 “要一起游湖吗?” 洛狐疑地看了眼那人,最后还是上了船。 那人上船后坐在洛对面,拿起船桨划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事先排练过。 洛反复打量那人,越看越觉得像黑衣监护,但那张脸确实不是黑衣监护的。 那人与洛对视一眼,低头轻笑。 “我脸上有东西吗?” 洛撇过头,余光却不受控地继续打量。 小船在湖面轻轻摇曳,慢慢飘向湖心。 那人放下船桨,靠在船尾小憩起来,嘴角挂着一抹笑,好似做了什么香甜的梦似的。 洛回头看了眼那人,又盯着湖面看,波光粼粼的湖面逐渐倒映出洛的影子,洛通过湖面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头发火烧似的红,原本清冷俊秀的脸如今妖媚勾人,那对红眸仿佛随时会夺人命一般,整个人看起来和曾经判若两人。 “这不是我。” 洛不敢相信地抬手摸自己的脸。 “不。” 洛翻身跳进湖里,身子在水里如鱼一般灵活地绕船游了一圈,冰冷的湖水刺激着洛的感官。 洛感觉自己已经冷静下来,这才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爬上船,再次趴在船边看自己的倒影。 仍然是那副模样,没有一点变化。 “不,这不是我,不是我!” 洛用手揪扯着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头发,变出一把剪刀,将它们全部剪断。 大把的红发飘落下来,落地的瞬间化为乌有。 洛失神地坐下,抱紧自己,越来越想哭。他如今这副模样还怎么回家。 那人睁开眼睛看着如同丧家犬蹲坐船头的洛,伸脚踢了踢洛的屁股。 “喂,又怎么了。” 洛眼泪汪汪地转过头,声音带了哭腔。 “我,我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了。” “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洛呆滞片刻,如梦初醒般地点点头。 “没错,是我自己选的。” “那你现在难过什么,后悔吗?你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肯定不后悔吧。” 洛再次点头,目光越发坚定。 “那时不后悔,现在……也不会。” 那人听完发出爽朗笑声,伸出尾巴把洛卷到自己身边。 洛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还是乖乖地趴在那人腹部,感受着他呼吸时腹部的上下起伏。 一只大手在洛头顶轻轻抚摸,声音低沉沙哑,语重心长道。 “不要在意表象,那些都是虚假的,只有内在才是真。” 洛伸出手,以同样的力度抚摸着那人腰下的尾巴。 “内在是指灵魂吗?就像你变成别的模样,我依然感觉那是你。” 那人并未回应,只是将洛抱得更紧。 洛深深吸一口气,翻个身,放松地躺在那人怀里,闭上眼睛。 “船靠岸后叫醒我,我已经准备好面对了。” ------------ 时空管理者 第11章 神罚 【家】 洛在黑衣监护的护送下回到了家。 屋里屋外站满了人,四位监护人守在房屋门口,见到洛回来全都直勾勾地盯着洛。 孩子们看到洛想上前和洛玩,但被大人们拦住。 洛紧张地吞咽下口水,放慢脚步打算找黑衣监护打掩护,一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黑衣监护不见了。 洛深呼吸调整好状态,和往常一样进入家门。 四位监护人待洛进门后陆续进门。 屋内,老者们围成一圈,师父站在正中央,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洛哪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转身就想逃跑。 他们就好像提前预料到洛会逃跑似的,四位监护人早就堵在了门口。洛这下算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在门口站着了。 洛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希望监护们能够放自己走。 监护们十分默契地扭头装瞎。 见逃跑不成,洛准备迎接“暴风雨”。 “师父。” 洛小心翼翼地看着师父,低眉顺眼的模样像个犯了错的小狗。 师父一脸严肃,开门见山地说。 “洛,你闯祸了!” 洛微微低头,小声嘟囔。 “是他先说我的,他还说了你。” 师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点了点洛。 “他说你你就是那样了吗?他愿意说说他的去,你老是在意别人的看法干嘛?” “我……” 师父打断洛的话,“你跟他对骂也就算了,你怎么先动手了?” 洛辩解道:“主要是……主要是他说的话太过分了,他都把我骂成孙子了。” “这点委屈你都忍受不了,你还怎么当时空管理者?” 洛沉默着,想起自己游湖时说的话。 “我认输行了吧?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不是合格的神明,我也做不了时空管理者,你们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想到这,洛似乎已经认命般木讷地点点头。 “师父,是我心胸狭隘,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也当不好时空管理者。” 师父一言不发地盯着洛,表情更加严肃。 洛抽了抽鼻子,偏过头看向一边,沙哑着声音开口。 “我注定是个失败者,注定要让你们失望,就这样吧。”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时间仿佛被定格一般。 洛说完这些话心里开始后悔,这一大家人在他身上投入了很多很多,是他五百年都还不完的。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在他说出的那一刻,这些话注定要伤人心。 师父沉默了半晌,从洛身上移开视线,却是红着眼眶走出房门,也许真的是快被洛气晕了吧。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洛一人。 洛对着空气开始抽噎,沙哑无力地嘶喊,声音嗬嗬带喘很是难听。 “废物!废物!” 洛哭得腿软,慢慢跪下来,边哭边捶打地面,直到哭晕才停下。 【执行台】 “神明学院18级学生洛,因其大放厥词亵渎神明,言论不当,打伤老师,但考虑其天赋异禀品学兼优,现执行流放处罚。” 洛目光呆滞地站在刑台中央,脸色惨白如纸,看起来十分沧桑。 刑台外的群众议论纷纷,因为距离太远洛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洛唯一清楚的是其中没有他的家人就对了。 洛为了不连累他们,主动向他们提出了解除契约,但是他和师父的契约还没有解开,他找了师父整整两天都没有找到。 直到今天师父也没出现,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其他人也没有关于师父的消息。 “开始行刑!”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阴云中间的空隙出现一道七色彩虹,洛的身体不受控地缓缓上浮,怎么挣扎也下不来,上升到一定高度后洛被定在空中。 洛抬头看着那道彩虹,并未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理说彩虹是祥兆才对。 洛正猜测着,下一秒彩虹分裂成七道颜色不一的虹光,携带着雷电如水蛇般绕着圈袭向洛。 看到彩虹携带的雷电,洛瞳孔一震,这是很罕见的“虹光七雷杀”,神界最残酷的封印,没有之一。 每一道虹光都是一层封印,每层封印各不相同,有些是封印能力,有些是封印灵智。 封印能力意味着洛会失去让他引以为傲的神力,封印灵智意味着洛将彻底遗忘自己毕生所学变成一个普通人。 这哪是流放?对于洛来说分明是在执行死刑! “不要——” 洛拼命挣扎想重新回到地面,往日里他都嫌弃走着累每天飘着走,现在他多想重新与地面亲近,恨不得镶在地里。 一道虹光已经来到洛面前,“咻”地钻进洛体内,洛身子一缩。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到撕心裂肺,洛感觉自己像被空气打了一拳麻麻的,但这种感觉也不是很好受。 一道道虹光接连钻进洛体内,洛的身体一抽一抽,样子如同案板上弓着身体的虾米。 “师父……” 洛艰难地抬起头,迷茫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终究是没有找到。 片刻之后,洛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忽然沉了下去。 洛直接穿过刑台,不断向下坠落。 外面的星空很美丽很壮观,在这茫茫星宇中,时空堡垒如同一座闪耀的救赎灯塔巍峨前行。 洛伸手去抓,时空堡垒却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不见。 洛调整方向面对下方,在他正式着陆前他还有机会选择去哪个空间。 其实早在昨天洛就规划好了去哪里,梦湾宇宙水星西大陆,山好水好气候宜人,当地文化包容性强。 洛看准时机冲了过去,脑子里还在幻想着将要到来的美好生活。 忽然,时空通道剧烈抖动起来,洛被一阵邪风刮进了另一边的空间——彼岸宇宙。 虽然洛曾在金试炼为彼岸宇宙发声讨要公平,但洛心里对彼岸宇宙还是很抵触的,一想到那些让人恶心的人性,洛又想干呕。 洛的目标,终究是再一次失败了。 洛长叹口气展开双臂,任由身体坠落。 【彼岸宇宙–蓝星】 雪下了一天一夜,山上的路几乎快要被大雪掩埋,雪地里偶尔会出现两排小脚印。 直到一双大号的棉靴踏进雪地,在雪地里留下更大的脚印。 脚印的主人穿着一身大棉衣棉裤,头戴狗皮帽,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身后的背篓泛着一丝血腥。 老人虽然走了很远的山路,但一点都不觉着累,走路也不带大喘气,古稀的年纪身体却依然硬朗。 天渐渐放晴,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在洁白的大地上,为大地镀了层金光,放眼望去,整个大地金闪闪的。 老人哼起了山歌,步伐更加轻快。 “山里的水,故乡的情~” 老人走着走着瞥见雪地里趴着一个红色的东西,旁边似乎还有个黑袋子。 老人眯眼一瞧,提起猎枪悄悄走了过去,在心里猜测着,狐狸?野狼? 走近之后,老人才看清这是个人,还是个红毛。 妖怪?! 老人想到这心里一惊,后撤一步想走,但又有点不忍心。 冰天雪地的,这人又穿得单薄,如果老人这时候走了,他肯定冻死在这。 但老人又不敢随意把他带回去,万一他真是个妖怪,老人的儿女都不在家,到时候他出了什么意外都没人知道。 老人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先看看那人的死活。 老人走上前,用枪口戳了戳那人的脸,呼唤着:“喂,醒醒,是死是活,把眼睛睁开。” ------------ 漫漫谪仙路 第12章 谪仙 少年在老人的一声声呼唤下缓缓睁开眼,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白,世界白的发光透亮。 虽然少年的灵智已经被封印,但他依然觉得这片山林好干净,不受一丝世俗污染。 老人见少年醒了,蹲下身隔着棉手套拍拍少年的脸。 “叫什么名字,家哪的?” 少年的瞳孔渐渐对焦在老人身上,老人微微瞪大双眼,愣了愣。 “我……” 少年呵出一口冷气,声音涩得像生锈的剪刀。 老人见少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猜测少年是冻迷糊了,而且少年长得又瘦又小,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更像是逃荒的。 老人看到少年可怜巴巴的模样,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段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还有力气走吗?” 少年低垂下眼眸,无论怎么发力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就好像这具身体已经不是他的。 老人通过少年粗重的喘息判断出少年正在努力爬起来,但过去半晌仍纹丝未动。 少年终于放弃,不甘心地呼哧呼哧喘气。 看着少年努力未果的挫败模样,老人眼眶开始发红,声音也带了一丝沙哑。 “你在这躺了多久啊?” 少年看了老人一眼,似乎是觉得现在自己的样子太丢人,又闭上眼睛,蹙着眉。 老人长叹口气,起身褪下最外层的棉大衣,小心地将少年包裹,半拖半抱地带少年往家赶。 一路上老人仔细地踩断雪地里冒出的小树杈,时不时调整一下少年的身体。 少年紧贴在老人身上,因为身体早就冻得麻木,也不觉得在老人怀里待的是否舒服。 老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少年脸上。 少年呆呆地望着老人满是皱纹的面庞,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那对因喘息而一扩一缩的鼻孔,微微眯眼感受脸上的温热气息,稍微恢复了一点知觉。 老人抱着少年走了很远的路,中途把少年放下,将少年的身体扶正靠在树干上,随后自己往雪窝里一坐,边笑边大口喘气。 “小子抱着不太沉,是我老头子不行了。” 少年闻言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张了张嘴,发出简单的音节。 “谢……” 老人虽然耳朵有点背,但还是听明白少年大概在说什么,随意地摆摆手。 “甭谢。” 少年微微颔首再次表示感谢。 老人并未看见少年的颔首礼,向回家的那条山路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 “你小子命挺大啊,这山上有狼又有虎,得亏今天雪大,不然真能把你叼走。” 少年低下头,将身上的棉大衣紧了紧,思绪回到昨天。 天空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如片片羽毛轻轻飘落,他与雪一同降临人间。 自从落在那片雪地起他就没再动过,对他来说,动与不动都无所谓,那七道封印虽然封住了他的能力和灵智,但他依然与凡人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也许是他比凡人多活了许多年,也许是他坚信自己不会死。 但是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死不死或许也变得无所谓。死后下辈子做个普通人过完平凡一生,又何乐而不为? 至少比他这个被“抛弃的神明”强。 大雪很快掩盖了少年的身体,少年将身边的积雪向怀里揽了揽,竟觉得一丝暖和。 少年将雪紧紧抱在怀里喃喃自语,又像是把雪当作自己的爱人与它诉说。 “雪啊,抱抱我吧,我什么都没有了。” 雪似乎听到了少年的诉求,一片雪花恰好落到少年冻得发紫的唇上,少年微微抿唇,却不舍得让那片雪花融化,对他来说这是雪对他最好的回应。 少年把这当作晚安吻,沉沉睡去,任由这渺小身躯融入大地。 过了不知多久,少年感觉身体暖和起来,身上的雪也异常的重,触感更加绵软蓬松。 少年用自己仅有的模糊意识伸手抓了抓,下意识将它抱住。 那物长着一身厚厚的柔软的毛发,体型有半个人那么大。 “小黑……” 少年想起他在火试炼中养的那条黑狗,便把它当作了小黑。 如今听到老人说山上有狼,少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休息片刻后,老人继续抱着少年回家。 少年依偎在老人怀里,隐约嗅到老人衣服上有股特别的味道,他从未闻过这种味道,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但就是觉得很安心。 “快到了。” 老人抱着少年进了院子,顿时院里传来接二连三的狗吠。 少年听到狗吠声眼中恢复几分神采,连忙低头寻找声音来源。只见三只小狗从旁边的简陋棚子下跑出,围着两人汪汪叫。 “去去去。”老人一边驱赶着小狗,一边安慰少年。“没事,它们不咬人。” “汪汪!” 一声清脆稚嫩的狗吠吸引了少年注意。 棚子下的阴暗处传来一阵袋子摩擦的哗啦哗啦声,随后一团纯黑色毛茸茸的“小球”跑了出来。 “小球”跑到跟前还不忘吠叫。 “汪汪!” 少年紧紧盯着地上的“小球”,打量了半天没有找到“小球”的眼睛。 老人看到“小球”哈哈大笑。 “这小玩意竟然也跟来了。” 老人抱着少年进屋,把少年放在火炕上,伸手摸了摸炕面,神情变得严肃。 “我去添些柴火,你待在这别动。” 少年看着老人离开,忽然又听见老人驱赶小狗。 “去去去,出去!” 听着老人又斥责又跺脚,少年忍不住笑出声。 室内温度逐渐上升,少年感觉屁股底下越来越热,用屁股蹭着炕面往炕梢挪了挪。 一阵短促的“踏踏”声传来,少年回头看见一只小黄狗跑进屋子,后面还跟着“小球”。 “小球”围着小黄狗摇头晃脑地转圈,四只小短腿上下扑腾着,卷起的小尾巴左右摇摆,样子十分滑稽。 小黄狗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却也不再叫,少年以为它担心自己是坏人,但少年并未从它眼中读到警惕,就好像它看出了少年不是人类。 少年也一言不发地盯着小黄狗,但更多注意力在那只毛绒“小球”身上。 “咳咳。” 老人走进屋子轻轻关好门,在炕沿坐下,再次伸手摸炕面。 “这次不冷了吧?” 少年摇头,“不冷了。” 老人收回手,一双满是厚茧子的手相互摩擦,时不时打量少年一眼。 往日里习惯被万众瞩目的少年此时竟被盯得有些紧张,调整坐姿盘腿坐好,双手叠放在脚踝处,眼神无处安放。 老人打量少年半晌,抱起胳膊。 “你叫啥名,家哪的?” 被老人问起名字,少年眸光暗了暗。 “我……已经没有家了,我的名字……” 少年满脑子都是自己曾经获得的荣耀,那时他被全家人捧在手心享受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即使是神明学院的人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但是因为他做的一个“愚蠢”的决定,让他失去了所有。 少年又想起黑衣监护说的那句话,“你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肯定不后悔吧。” 老人看出少年有什么心事便不再多问,摸摸少年头顶火红的头发。 “忘记也好,不想提也好,从头儿再来。如果你没有地方去可以和我住在一起,我家就我自己一个人。” “汪汪!”小黄狗扒着炕沿站起来,一双圆溜溜的棕色大眼睛望着老人,眼中透露着几分傲娇之意。 老人看了眼小黄狗,哑然失笑。 “哦,还有这两条小狗。黄的叫多多,黑的叫黑子。” 少年深深地望了黑子一眼,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 漫漫谪仙路 第13章 隐患 “神明学院18级学生……因其大放厥词亵渎神明,言论不当,打伤老师,但考虑其天赋异禀品学兼优,现执行流放处罚。”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周围的光线十分模糊梦幻,场外围满了许多看不清面孔的观众,还有那个被定在半空中的曾经的自己。 “开始行刑!” 七道虹光陆续窜了出去。 “不!” 少年双手一挥向上跃起,身体却像被人拖拽住怎么也飞不起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自己再次被执刑。 “不要——” 少年连滚带爬地向“他”跑去,每靠近一步双腿便会增加负重。 “不,不要!” 最后少年再也无力走路被迫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正被七道虹光摧残的自己。 那道单薄的身影逐渐被虹光瓦解,化为点点星芒落下。 “砰……砰……” 少年一下又一下地用拳头捶打地面,涕泪横流,嘴角却咧着大大的笑容。 “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砰……砰……” 少年缓缓睁开眼睛,脸上的泪痕还未完全干涸,半片枕头都是湿的。但他已经记不清刚刚的梦,对于脸上的泪痕也是茫然的状态,似乎他昨晚做了一个很痛苦的梦。 少年抹掉眼泪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是早上六点,身边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常舒一早就起来去干活了。 少年从被窝里坐起来,忽然感觉后背一凉,立即又钻进被窝里,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嘶,好冷啊。” “踏踏踏……呼呼……” 少年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歪头看见多多正在闻自己的头发,吓得少年猛地坐起来。 多多一脸嫌弃地打量少年一会,转身跑到大门那里用爪子挠门。 少年猜到多多是想出去,忍痛割爱从温暖的被窝爬出来,穿上拖鞋下地帮多多开门,多多迫不及待地从门缝钻了出去。 天已经大亮,但阳光还未完全出来,世界呈冷白色,大量的热气从门缝涌出飘向空中。 “砰……砰……” 棚子边,老人高高举起斧头对准木柴劈了下去,木柴并未一下就断裂,老人再次举起斧头劈下去,“咔嚓”一声木柴裂成两半。 少年痴迷地望着老人手中的斧头,脑海里闪过一些恶劣画面。少年摇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走,小心翼翼地走到老人身边。 “常爷爷,我可以帮你吗?” 常舒停下动作回头看少年一眼,继续劈柴。 “你回屋吧,外边冷。” “哦。” 少年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转身往屋走。 常舒瞥了眼少年背影,又叫住少年。 “常来。” 常来停下脚步,满怀期待地转过身。 “帮我看着点灶坑的火,再添两块柴,小心点儿别烫着自己。” “好。” 常来兴奋地跑进厨房,在灶坑边放着的小板凳坐下,拾起两块木柴一一塞进灶坑里,学着常舒的模样用木棍扒火。 “常来”是昨晚吃饭时常舒给他起的名字,意为从头再来,好运常来。 常来关于昨晚的记忆都是些模糊不清的片段,他只记得自己听了常舒的建议喝了一杯白酒,之后的事情就记不太清了。 想到这常来有些紧张,他担心自己醉酒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黑衣监护曾经教导过他:不要随意对别人说心里话,否则会招来许多麻烦。 跳动的火光将常来的脸烤得红扑扑的,常来呆呆地盯着灶坑里燃烧的火焰,自言自语。 “应该没什么吧……呵呵,就算我说了谁会信呢。” 下午,常来坐在厨房门口削土豆,手法十分笨拙,不是削多肉了就是皮削少了,趴在旁边的多多看了都摇头。 因为常舒家的土豆都是自己种的,土豆表面不全是光滑平整的,常来总要去用刀尖抠挖孔洞里带有泥垢的土豆皮,还要把土豆坏掉的部分削掉。 趴在门口毛垫上的多多忽然支起耳朵,蹭地从常来脚边跑出房门汪汪叫。 正专心削土豆的常来被吓得手一抖,削皮刀正好割到了手指,手指顿时裂开个口子冒出血浆。 “嘶……” 常来颤抖着手把没削完的土豆和削皮刀放下,赶忙去洗手池冲洗。 冰冷的水流如同无数根冰刺冲击着手指的伤口,疼得常来龇牙咧嘴,血虽然止住了,但伤口还是疼得钻心。 外面的狗吠声越来越强烈,常来顾不上手上的伤,快步出门查看。 一位穿着淡褐色花布衣裳的中年妇女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在看到常来的那一刻先是一愣,随后失声尖叫起来。 “啊——” 常来也被吓得一愣,原地呆滞两秒后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回屋把自己关进杂物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惶恐不安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常舒听到声音急忙从房后赶回来,看到正在尖叫的妇女。 “咋了,发生啥事儿了?” 妇女回过神,手慌脚乱地解释。 “有妖怪,红头发的妖怪!” 常舒皱了皱眉,想起常来是红头发,心里估计她是看到常来的模样被吓到了。 “你看错了,那是我孙子。” “你啥时候有孙子了?”妇女诧异道。 常舒跺掉鞋上的雪,不紧不慢地走到妇女面前。 “那啥,昨天我在山上捡到一个孩子,我看他太可怜了就把他带回来了。” 妇女一脸震惊地看着常舒,“常叔你还真是啥都敢往家带呀,那孩子来历不明长得又和咱们不一样,万一是什么妖怪变的你说出事儿了咋整?你家就你自己一个人儿。万一他是个啥邪乎的妖怪,你说你让咱全村儿咋整?” “都啥年代了,哪来那么多妖怪。” 常舒不耐烦地皱紧眉头,转身回屋,不想继续与妇女继续在院里谈论这件事,免得被附近的乡亲也知道。 妇女想要跟上去又立刻停下脚步,心有余悸地望了眼紧闭的杂物间门,左右挣扎片刻,最后还是选择跟着常舒进屋。 “常叔,虽说现在这个年代要求我们相信科学,但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就算他不是妖怪也当不住是什么邪祟,你还是把他送回去吧。” 常舒摘下帽子把帽子挂在墙上,走到炕沿边坐下,语气十分冷漠地问。 “送哪去?” “从哪捡的送哪去。” 常舒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眉头紧锁。 “他那么点儿个孩子你让他咋办,冰天雪地的,山上还有狼。” “那也总比留在这儿当隐患强啊。” 常舒哼笑一声,捏起茶杯小抿一口。 “不可能送走。” “常叔!”妇女无奈地叹口气,忽然想到什么。“你姑娘她们知道吗?” 常舒放下茶杯沉默了一会。 “我没告诉她们。” 妇女眯了眯眼睛,似乎已经抓到事件的突破口,继续说道。 “她们知道以后肯定也不同意你这么做。” 常舒偏过头看墙上贴的照片,那面墙贴满了他家人的照片,但在这将近一百张照片里唯独没有全家福。 常舒眼中的思念一闪而过,移开视线,语气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不同意再说,我暂时不会把他送走。” ------------ 漫漫谪仙路 第14章 永恒 晚饭时,餐桌边的爷俩都有些心不在焉,气氛安静压抑。 多多蹲坐在桌底下看着爷俩,时不时哼唧两声讨要吃食,黑子追着多多身后晃动的尾巴扑来扑去。 那时他们的对话常来都听到了,其实在他被常舒收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心理准备。 他真正的家在时空堡垒,那里是他唯一的家。 但家已经不存在了…… 常来吃饭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明明心里很想吃豆角炖肉里面的瘦肉,但每次筷子伸过去都像安了雷达一样自动略过瘦肉夹了一块带点皮的土豆,就连咀嚼时也跟做贼似的不敢发出声音。 常来嚼了十次才吞下早已被碾成泥的土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吃几次常舒做的饭菜。 常舒拿起酒杯喝了口酒,酝酿半晌才缓缓开口。 “常来,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常来夹菜的动作一顿,失神地摇了摇头。 “常爷爷,我没有家,更没有亲人。” 常舒再次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面色越来越凝重。 常来瞥了眼常舒,看向对面墙上贴的照片,转移话题道。 “常爷爷,照片上的人都是你的亲人吗?” 常舒顺着常来的视线看去,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温柔笑容。 “对,上面都是俺家人,我的俩姑娘俩姑爷,还有四个外孙儿。” 常来根据常舒的话快速锁定了照片上八张不同的面孔。 “为什么你们不住在一起呢?” “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再说了这房子太小也住不下。” 常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 “为什么上面没有奶奶?” 听到这,常舒有些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握着酒杯的手逐渐收紧,长叹口气。 “没了,没两年了。” 也许是常来的错觉,常来隐约感觉常舒的声音较刚才沙哑了一些。 常来并不懂什么叫“没了”,在时空堡垒没有关于“死”的说法,他们只称为“归于虚空”。 但常来从常舒脸上捕捉到了一言难尽的悲伤与孤独,大概猜到常舒刚刚那句话所表达的意思。 常来从小就不会安慰人,对于眼前最在乎的人也只能保持沉默。 常舒脸上没再有其他表情,也没继续吃饭或者喝酒,自顾自地说着。 “她还在的时候我俩总拌嘴,老用眼睛瞪我,白愣白愣的。” 常来微笑着点头回应,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常舒继续说: “我俩刚认识那天是在小卖铺买核桃酥遇见的,那会儿她就老瞅我。后来坐客车回家她和她爸一块儿上车,她坐我旁边儿,我一看是她又遇见了,她老回头瞅她爸,她爸说‘你坐那得了’,之后她就一直坐我旁边儿搁眼睛斜我。” “那会儿她家给她找对象找好几个都看不上,就说要找像我这样大个的,她家人还说上哪找那么大个的。到最后真找到我了。” 常舒说着说着笑了出来,眼中弥漫着模糊不清的水汽,似乎他又重新看见了那段美好记忆。 “别看我现在胡子拉碴,我年轻的时候老帅呆了,有老多小姑娘喜欢我了。” 常来附和地笑了笑,视线落在常舒挺翘的鹰钩鼻上,脑海里幻象常舒年轻时的模样。 “然后呢?” “因为家里穷,他们说我狗舔磨盘瞎转转。” 常舒低头看看杯中的酒,轻叹口气。 “那时候家里是真穷,穷的揭不开锅,家里还有几个兄弟要养,我小学念完开始跑山一天能抓不少兔子,装满满一水缸,自己留点儿吃然后剩下的卖,勉勉强强养活这一家人。” 常来听完露出赞佩的目光,“那现在你的那几个兄弟怎么样了?” “都有自己的家了过得挺好的,每年上坟祭祖的时候能聚一聚。” “也就是说,平常不会见面?” 常舒点了下头。 常来想起之前自己家也是只有遇到什么大事时才会全家人聚在一起,平常只有五位监护人在他身边,师父经常性消失。 “我小时候我老爹总打我,过年也打我,一嘴巴子给我扇倒了,别人都说‘大过年的打孩子干啥’,他说‘过年?我叫他过周年’。呵呵,他说让我过周年。”常舒苦笑一声,拿起酒杯喝酒。 “周……年?” “周年是用来形容死人的,死一周年。” 常来皱了皱眉,“在这种吉利的日子说这种话……” “再过一年咱家也能过年了。” “诶?”常来满头问号。 “家里有人死三年内不能过年,其实也能过年,就是不能放鞭炮。” “哦。” 常来似懂非懂地听着。虽然他活了很久很久,但人类世界的事情他还有很多要学。 常舒沉默片刻,缓缓道:“那天晚上……” 时至夜半,医院里静悄悄的,偶尔有病房里传出几声咳嗽,走廊的灯光将地板照的惨白,地面脚印十分杂乱,病房到卫生间两点一线。 常舒刚清理完便盆回到病房,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常舒悄悄放下便盆走到病床边,握住那只枯瘦且皱皱巴巴的手腕,手感与握着柴棒一般,常舒不由得皱了皱眉。 片刻后,常舒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将那只干瘦手腕小心地放进被子里。 常舒已经在医院里伺候了将近一个月,每天端屎端尿没日没夜地忙活,觉根本就没睡好过,但他从未抱怨过一句也未曾懈怠片刻,医院的医生护士也被常舒坚持不懈的精神触动。 只有常舒自己心里清楚,眼前之人有多需要他,她又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常舒正准备离开,忽然那只原本干枯无力的手抓住常舒,常舒短暂愣了几秒,弯下腰小声询问。 “雨梅,你还没睡啊。” “你别走,你老是走。” 那声音沙哑得像在沙漠里待了好几个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疼在常舒心里。 “我不走这床也睡不下咱俩啊。”常舒轻声哄着。 他知道自己拗不过她,最后还是选择躺在她身边,将她搂得紧紧地。他的每一处细节都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暴露无遗,但还是嘴硬道。 “给你挤掉了我不管噢。” 她也将常舒抱得紧紧地,贪婪地享受着那温暖怀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她对常舒的感情是无法言喻的,尽管心中千般万般不舍,嘴上也只字未提。 也许这就是夫妻二人多年来养成的默契。 这一晚,两人什么都聊了,也什么都没聊。 常舒搂着雨梅一宿没动。 要是平日里,雨梅说什么也不会和常舒睡在一起,也坚决不会让常舒像现在这样抱着自己,早就一脚把常舒踹开。 要是平日里,常舒说什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地搂着雨梅,还是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他们生活在那个贫穷保守的年代,在那个年代里牵下手都是令人脸红心跳的莫大的禁忌,如今两人却是亲密无间地抱在了一起。 夫妻俩小吵小闹一辈子,婚前相爱婚后互相嫌弃。 常舒虽然平常都故意说些惹得雨梅不开心的话,经常跟雨梅顶嘴,但他将自己一生的耐心都用在了这短短的一个月里,也将自己一生的温柔交给了最值得它的人。 常舒讲完这些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杯酒下肚。 人在回忆最难忘的经历时总是不落下任何细节,但往往容易颠倒顺序搞乱逻辑,但再次回忆时的感情还是与过去一成不变的。 常来夹起一块米饭塞进嘴里,原本香甜的米饭莫名带股粘稠浓密的苦涩,味道虽不难吃,但让常来感觉似曾相识,忍不住多加咀嚼细细品味。 常来品了半天也没品出这究竟是什么味道,直到他抬头看见常舒通红的眼眶才恍然大悟。 离别虽苦,但总有什么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