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1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四月,春夜。 凤鸣寨张灯结彩,庆祝寨主娶亲。 聚义堂内,宴席大摆,众匪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大当家的,多喝点,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悠着。” “是啊是啊,大伙儿难得这么高兴,今夜必须得喝痛快了!” 主桌上,众匪簇拥着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劝酒。 这人名叫窦三,年纪三十有二,正是凤鸣寨的寨主,也就是今晚的新郎官。据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娶亲了,前两任夫人都没得善终,第三任夫人今日刚过门, “大当家的不愿意多喝,是怕一会儿没法洞房吧?” “胡说?咱们大当家的那可是千杯不醉,区区几杯酒哪会堕了他的雄风?” 劝酒的人一唱一和,像是生怕对方少喝似的。 这窦三果然不经激将,喝道:“来呀,都满上!” 他话音一落,一旁伺候着的小喽啰忙抱着酒壶过来给众人斟酒。 窦三一把揪住那小喽啰的胳膊,大着舌头道:“你……去弄点酒菜送到新房,看着夫人让他吃饱喝足,免得一会儿上了榻没劲儿,影响了老子的雅兴。” “哈哈哈,还是大当家知道心疼人。咱们这新嫂子,看着白白嫩嫩,要是不吃饱了,还真是怕经不起折腾。”旁人一人面带猥琐地笑道。 窦三也不生气,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他没有留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眼底闪过了一丝杀意。 青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席间不少人登时会意,纷纷收敛了神色,厅内一时间杀机四起…… 方才被打发给新任压寨夫人送酒菜的小喽啰,前脚刚出了聚义堂,就听到了一阵杯盘落地的声音,像是有人把桌子掀了。 他忍不住腹诽,这帮人肯定又是喝多了胡闹,摔了盘子碗弄得满地狼藉,最后还得他们这些人收拾。 小喽啰做事挺利索,小跑着去厨房弄了些酒菜,亲自送到了寨主的新房。 这一路上他都在替这位新任寨主夫人惋惜,暗道一个漂亮白净的小公子,就这么让他们大当家的掳了来,当真是命苦。 他们这位大当家可不是好相与的,烧杀淫掠就没有不沾的。平日里对外颐指气使,对内拳脚相加,前头的两位夫人都是被他活活折腾死的。 如今又娶了第三个…… 小喽啰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他一个虾兵蟹将,别说是救人于水火,就是一个不字也是决计不敢说的。 “干什么呢?”守在新房门口的两个人开口喝问道。 “是大当家让我来给夫人送饭的,说是怕夫人饿着。” 小喽啰擅自将窦三那番不堪入耳的话给换了,但守门的两人并未为难他,检查了一下饭菜,就让他进去了。 他端着饭菜进门放下,往床上一看却没见人影。 待他往里一走,才发现那被捆了手脚的少年,竟是滚到了地上。 “哎呀……这是怎么了?”小喽啰忙上前查看,就见少年脑门上有一点发红的印记,像是撞到了哪里。他忙伸手一探人鼻息发觉人还有气,这才稍稍放心。 想来是这新过门的夫人不愿受辱,想要撞柱一了百了。 但是没想到力气不够,只把自己撞晕了,人还有口气。 小喽啰把人拖到了床上,没敢找人帮忙。他知道那窦三的脾气,若是对方得知新过门的夫人竟要寻死,定会将人打骂一番。 这小公子命够苦了,他不愿让对方苦上加苦。 当务之急得想法子把人弄醒,好言相劝一番。 季浮沉只觉面上一凉,像是被人用凉毛巾擦了把脸。 随后,他长睫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一时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但很快,他脑海中便涌现出了许多信息…… 不久前他刚被高空坠物砸了脑袋,当场死亡。 没想到因为这个契机,他发现自己竟然是一本书里的炮灰。 在他完成剧情惨死后,系统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让他和另外一本书里同名同姓的炮灰互换了人生。 这本书里的原主本是个读书人,却被家人出卖给了一个地主老爷当男妾。没想到地主老爷纳妾当日,被窦三带着凤鸣寨的人洗劫了。窦三一见原主长得好看,二话不说把人掳来了凤鸣寨。 原主性情刚烈,被卖给地主老爷时就存了死志,如今得知要嫁给窦三这无恶不作的土匪头子,自然是心灰意冷,毅然选择了撞柱而死。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寻死之时,窦三已经在婚宴上被人砍了。 取代窦三的新任寨主名叫周岸,年纪刚过二十,为人比窦三讲规矩。 若原主不死的话,说不定能在对方手下讨一条活路。 不过他们既是书里的炮灰,生死又岂能由得了自己? 好在如今系统给了他们重活一次的机会。 他们可以拿着各自的剧本,去试试另一种活法。 “小公子,你没事吧?”方才那小喽啰手里拿着打湿的布巾帮他擦了擦脸,劝道:“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想着寻死呢?幸亏是我来给你送饭,要是让大当家的知道你寻死,还指不定怎么折腾你呢。” “你救了我?”季浮沉问他。 “幸亏你没力气,只是撞晕了。” 季浮沉知道,这应该是系统动了手脚。 否则以原主撞柱的力道,他此时早就脑袋开花了。 “我刚才一时冲动,现在不想死了,你帮我解开吧。”季浮沉道。 “我……”小喽啰似是有些为难,他胆小如豆,只敢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若是没经过大当家的同意把人放了,万一人跑了,他可怎么交代? 季浮沉看出了他的顾虑,循循善诱道:“你看我长得这么文文弱弱,想跑也没那么容易啊。就算你不拦我,外头还有守着的人呢,再说了大半夜我人生地不熟,离开这里也是喂狼。” 小喽啰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我朝你保证肯定不跑,若你不放心,只放开我的手。一旦发现我有逃跑的迹象,你就喊人。” “好吧。”他怕季浮沉再撞柱,将人弄到了桌边坐下,这才替对方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反正他就在这里看着,等对方吃饱了,再把人绑上便是。 “这是给我吃的?”季浮沉看着桌上的饭菜,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窦三那厮将他绑来后,一顿饭都没给他吃,这会儿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些都是给你的,你慢慢吃。”小喽啰道。 “多谢了。”季浮沉拿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高兴地两眼直放光。 小喽啰:…… 难以置信,这小公子前一刻还在寻死呢。 就在季浮沉大吃大喝时,原本还喜气洋洋的聚义堂内,一片血光。 窦三那颗丑陋的脑袋,此刻已经和脖子分了家,正被扔在桌子中央。 血和酒混在一起,顺着桌边流下,淌得满地都是。 “凤鸣寨,不抢劫穷苦,不残杀无辜,不掳掠妇孺,这是前任风寨主开门立派时定下的规矩。”一个青年手持着染血的长刀立在厅内,字字铿锵地道:“窦三,身为凤鸣寨寨主,欺师灭祖,无恶不作。今日,周某人便替风寨主清理门户,哪个不服,站出来便是。” 他言罢手中长刀一挑,削落了厅内挂着的红绸。 在场的众匪,无论是他的亲信,还是窦三的旧部,竟无一人敢挑衅他的权威。 此人名叫周岸。 曾是凤鸣寨的三当家,年纪轻轻便武艺超群。 据说整个州县从山匪路霸到官府兵差,无人能与他匹敌。 “既无人不服,今日起,周岸便是凤鸣寨的大当家。”一旁周岸的手下单膝跪地,朝着他一拱手,带头喊道:“恭请大当家上座!” 他话音一落,众匪纷纷行礼,口中齐呼: “恭请大当家上座!” 周岸走到厅中央的交椅前坐下,神色从容自若。 他手里依旧持着那把长刀,衣袍上沾了血迹,看上去就像个嗜杀的修罗。 尽管他年纪轻轻,资历尚浅,但身上的威压却非同小可。 哪怕窦三还活着,见到他估计也要怂上三分。 “把该埋的埋了,凡触犯过风寨主规矩的,一律不得立碑祭拜。聚义堂内打扫干净,天亮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血迹。”周岸道。 众人闻言纷纷开始干活,埋人的埋人,洗地的洗地。 “大当家的,那个……窦三新娶的那个小公子,怎么处置?”旁边的手下问道。 周岸一挑眉,这才想起来新房里还有个人…… 片刻后,新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周岸手里拎着他那把长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屋内的少年,原本吃得正欢,一手攥着鸡腿,另一手拿着酒壶,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就像只囤了满嘴食物的松鼠。周岸的到来显然把人吓着了,少年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嚼。 “好吃吗?”周岸问。 “唔……”季浮沉嘴里塞得太满,下意识就想把食物咽了回话,没想到那坨东西太大了,险些将他噎死。待他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吞下之后,眼泪都憋出来了。 少年本就长得白净漂亮,一双眼睛灵动又无辜,这会儿噙了泪,看上去越发可怜。 “好吃。”季浮沉人都这样了,竟还没忘了乖乖回话。 周岸心道,今晚整个寨子里,就属这少年胃口好。 季浮沉偷偷看了一眼周岸手里的刀,见上头的血迹还是新鲜的,想来刚杀完人。他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怎么光顾着吃饭,倒是把这个杀神给忘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他,原书里原主撞柱而死,并没有周岸来新房的剧情。季浮沉刚刚来到这地方,又饿得头昏眼花,哪里有心思想得这么周全? 这人不会来斩草除根的吧? 一想到这个,季浮沉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怕我?”周岸略一倾身,盯着少年泪汪汪的眼睛问道。 季浮沉身体一僵,下意识将手往身后挪了挪。 他这动作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可他忘了,自己手里还捏着半只鸡腿呢。所以周岸看在眼里,便觉他是把鸡腿往后藏了藏,像是怕人抢了去似的。 周岸:…… 他堂堂凤鸣寨的寨主,难道会抢人半只鸡腿不成? “你……”周岸抬起刀指了指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喽啰。 小喽啰约莫也猜到发生了什么,见状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三当家的饶命……” “什么三当家?现在叫大当家。”周岸那手下凶巴巴地道。 “大当家饶命,大当家饶命。”小喽啰不住磕头。 “你……”周岸一抬刀背。 季浮沉只当他真要杀人,脱口而出道:“别杀他!” “嗯?”周岸看向季浮沉。 “我……”季浮沉往后挪了一小步,小声道:“他不是窦三的走狗……” “有意思。”周岸将长刀一收,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这少年明明自己怕得要死,竟还有胆子替旁人求情。 “大当家的,这人留着吗?”手下问道:“他可是和窦三拜过堂的。” “拜过堂又没洞房,不算夫妻。”周岸目光在季浮沉手里的鸡腿上一扫,“能吃能喝,长得还行,留着吧……” “留着干什么?”手下问。 “镇宅。” 季浮沉:…… 手下:…… ------------ 2 2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周岸这人倒是说一不二。 他说了将人留着,当真没再为难,带着自己的人便离开了新房。 “亲娘嘞,吓死我了。”小喽啰瘫坐在地,显然吓得够呛。 季浮沉把手里的鸡腿放下,拿过布巾擦了擦手,忙把人扶起来安慰道:“周……大当家讲规矩,他既然没杀你,往后肯定也不会为难你的。” “小公子,今日多亏了你替我求情,不然我肯定活不过今晚了。”小喽啰说着就要给季浮沉磕头,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了。 “他或许原本也没想杀你,这算不得我的人情。”季浮沉说。 “怎么算不得?他刀都举起来了……” 虽然原书里说周岸从不滥杀无辜,不过当时那种情况,季浮沉也拿不准对方会不会真的动手,所以才会下意识出言劝阻。 “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暑往后就跟着公子伺候了。” “你叫小暑?” “嗯,我是在小暑那天生的,我爹就给我取了名叫小暑,说贱名好养活。”小暑说着蹲下身把季浮沉腿上绑着的绳子都解了。 其实那绳子早已被季浮沉抖落开了大半,如今只松松垮垮地垂在脚边。 “公子,窦三死了,你将来怎么打算啊?”小暑问季浮沉。 “我也不知道。”季浮沉叹了口气,“可能暂时会留在凤鸣寨吧。” 原主早已被家人卖给了地主老爷,他若是回家投奔,定然会被家人绑了再送回那地主家。可是不回家在外闯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依着原书里的描述,这是个乱世,普通人别说是谋生了,活着都不易。 思来想去,季浮沉最好的选择,还是留在这山寨中…… 如今窦三已死,周岸当家,且对方已经说了不杀他。 他只要老老实实别惹事,保住性命混口饭吃应该不是难事。 等诸事安定以后,一切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公子放心,我在这寨子里虽没什么地位,但毕竟比公子来得早一些。将来公子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便是。”小暑说。 季浮沉闻言心中一暖,开口道:“那往后我就要仰仗你了。” “公子你这说的哪里话?”小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道:“你先把饭吃完,我去打听一下寨子里的情况。” “不可,今晚你回去后待在屋里锁好门,千万别乱走动,免得外头有什么冲突牵连了你。”季浮沉道:“一切都待明日天亮了再说。” 小暑虽是这寨子里的喽啰,可年纪看着也不过十五六,没经过什么事情,不知道该如何趋利避害。季浮沉年纪也不大,但他在现代社会长大,人生阅历丰富些,知道“篡.位”这种事情少不得要死人,还是先躲着点好。 “对对对,还是公子想得周到。”小暑闻言连连点头。 季浮沉走到窗外往外看了看,发现门口的守卫已经撤走了,这才让小暑离开。 当晚,凤鸣寨天翻地覆。 季浮沉则待在新房中,始终没露过面。 这新房是窦三死前让人新打扫出来的,他这人虽然不是第一次成婚,却喜欢穷讲究,屋里的家具、被褥等都是新置办的。可惜他命短,无福消受,倒是便宜了季浮沉。 季浮沉锁好房门后,才得以稍稍放松。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有一个系统。 这是天道为了弥补他在原书里的炮灰命运,特意给他配置的。 他比原主每多活一天,就能获得相应的积分,这些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城里兑换各类药品和物资,还能解锁一些其他的辅助功能。 只是他今天才穿过来,系统积分依旧是0. 季浮沉在系统赠送的原始道具中,找到了一张“庇护卡”,点击了使用按钮。 这“庇护卡”可以保证他在未来的四个时辰里免遭任何伤害,保护范围是他周围三丈之内。 虽说周岸已经答应了不杀他,但他还是设置点防护才能睡得更踏实。 有了这张“庇护卡”,季浮沉后半夜睡得特别香。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 不多时,小暑给他端了水来让他洗漱,还带来了一些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窦三被周大当家砍了脑袋,从前经常跟着他作恶的那几个亲信,也都让大当家的人给杀了,我听负责挖坑的弟兄说,昨晚一共死了一十六人,都是窦三的狗腿子。” 这寨子里跟窦三混过的肯定不止一十六人,但周岸只杀了对方最亲近的人,可见原书里说周岸“不爱滥杀无辜”应该是真的。 否则他和小暑,焉能活到今日? “现在寨子里状况如何?”季浮沉问。 “井井有条,一大早连聚义堂里的地都洗干净了,半点血迹都看不到。”小暑说:“不仅如此,大当家今早还亲自带了人早训,据说除了杂役,所有人都去了。” 看来这个周岸确实是有几分领导才能。 不一会儿,小暑出去了一趟,将季浮沉的早饭端了过来。 季浮沉打眼一看,发觉是两个野菜团子和一碗稀粥,并一小盘咸菜。 “昨日婚宴,窦三让人去抓了汇云楼的大厨,今日一早大当家就把人放了,只能吃这个了。” “大当家还定了什么规矩不曾?”季浮沉问。 “很多,不过我一时也没记住,回头打听清楚了慢慢告诉你。”小暑说着压低了声音,又道:“大伙儿都说跟着周大当家肯定比跟着窦三强,公子您说呢?” “这就看大伙儿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了。”季浮沉道。 周岸杀伐果决,做事讲章法,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 但并非人人都喜欢约束,这凤鸣寨必然还有不少想和窦三一样肆意作恶的人。对这些人来说,跟着周岸可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季浮沉…… 他觉得周岸虽有些吓人,却比窦三好对付多了。 起码周岸不会强迫他成亲。 “对了小暑,我住的房间在寨子里的什么位置啊?”季浮沉被掳来之后一直关在新房里,还没四处看过呢。将来他既然要在这里生活,自然得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免得出门撞上周岸就不好了。 “公子住的这地方在寨子的正中线上,是整个寨子里最气派的,比大当家住的屋子都好。不久前窦三特意找人修了这地方,就等着娶新的压寨夫人呢,没想到被公子给赶上了。”小暑道。 “你是说,我住的地方比周岸住的地方还好?”季浮沉问。 “对啊,毕竟这可是窦三张罗的新房,是给他自己预备的啊。” 季浮沉:…… 这就不太妙了。 他暂时决定留在这寨子里,是想苟命,可不是想摆谱。 他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就算周岸大人大量,寨子里其他人能没有闲话吗? “小暑,你帮我个忙行吗?” “公子请说。” 季浮沉附耳朝着小暑叮嘱了几句什么。 另一边,周岸刚带着众人在演武场早训完,就看到小暑颠颠地凑了过来。 “大当家的,那个……季公子想见您。” “季公子?哪个季公子?”周岸问。 一旁的手下提醒道:“窦三的压寨夫人。” “哦!”周岸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 “让他来吧。” “这……” 小暑往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有些犹豫。 周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墙角处,少年悄悄探出了一颗脑袋,那模样像极了胆小又好奇的小松鼠,令人见了便忍不住想逗一逗。 “他想见大当家的,让他过来呗。”不等周岸开口,他旁边那手下便道。 小暑不敢反驳,只能转身朝着墙角的方向跑去,朝那处躲着的人说了几句什么。 这边,演武场内原本要散去的人,听说“压寨夫人”来了,都顿住了脚步,齐刷刷朝着墙角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墙后,慢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季浮沉。 他身量略有些瘦削,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袍子,被风一吹袍角翻飞,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被风卷跑。 待他走近后,人群中便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长得确实好看,难怪窦三要把人掳了来。” “大当家叫他来作甚?就地正法?” “我记得大当家最讨厌好男色的人,估计对这小鳏夫没准备啥好果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多都在瞧热闹。 也有个别好男色的,暗自琢磨着想接窦三的“班”。 周岸刚训练完,打着赤膊,一手正拿着布巾在擦身上的汗。 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浅麦色的皮肤包裹着劲实的肌肉,看上去充满了力量和野性。 虽然知道他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但季浮沉依旧很怕他。 只因周岸身上那种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说吧,什么事?”周岸随口问道。 “大当家……我想着窦三既已死了,我与他再无瓜葛,那新房自是不应继续住了。”季浮沉半垂着脑袋,没敢抬头和周岸对视。 “想换房子?” “嗯……大当家让人给我随便安排个住处便是。” 周岸转头看向身边的手下,对方会意忙道:“昨晚处置了不少人,空的住处肯定是有的。” 这话虽不假,但那些人从前都是窦三的亲信,他们住着的小院中剩下的那些人,也都是和窦三走得近的,品性可想而知。 若是让季浮沉搬过去,那还不跟兔子进了狼窝似的? “此事……”周岸视线在围观的众人身上一扫,“容后再说吧。” “大当家……” “你毕竟和窦三拜过堂,咱们大当家的规矩是清理门户不波及妻儿,若是这个时候让你搬出去,岂不落人话柄?”周岸身边那人开口道。 “我和窦三没洞房,不算夫妻。”季浮沉忙道。 他可不想和窦三扯上关系,更何况这话可是周岸昨晚亲口说的。 “这么想换?”周岸问他。 “那屋子本就是给大当家住的,我不好一直占着。” 周岸将手里的布巾扔给一旁的属下,而后走到了季浮沉身边。 季浮沉垂着脑袋,视线正好落在他赤.裸的腰腹上,那画面相当有冲击力。 “不如这样吧……”周岸略一倾身,凑到他耳边道:“你先替我镇着宅,等我什么时候寻觅到了压寨夫人,再搬过去也不迟。” 季浮沉:…… 原书里周岸根本没娶老婆,这意思是让他一直住下去? ------------ 3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季浮沉没想到周岸这么大方。 他今日都主动来递话了,对方竟也没趁势把那屋子收回去。 倒是围观的众人有些失望。 他们还盼着能看出好戏呢,没想到大当家的竟是丝毫没为难这少年。 “大当家的刚立了规矩,总要做做姿态吧。”有人小声道。 “你这意思大当家是想等诸事平定,再收拾那个小白脸?” “肯定的啊,凤鸣寨岂会养闲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还没歇了心思,都想看看季浮沉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在他们看来,窦三都人首分离了,这少年作为对方过了门的压寨夫人,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周岸旁边那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昨晚大当家的说要把人留下,他就颇为不解,目睹了方才那一出之后,他更想不通了。他们大当家又不好男色,留着那样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漂亮废物,不就是浪费粮食吗? 所以待季浮沉带着小暑一走,他就按捺不住了。 “大当家的,依我看那小子不是个安分的,窦三才死了不到一天,他就巴巴跑来讨好,恐怕是有所图谋。”这手下名叫赵路,当年是跟着周岸一起投的凤鸣寨,十分忠心。 昨夜周岸从三当家一跃成了寨主,赵路则成了新的三当家。 “那你倒是说说,他图谋什么呢?”周岸问。 “他……”赵路想了想,“要替窦三报仇吧?” 周岸冷笑道:“他被掳来凤鸣寨,话都没和窦三说上两句,复哪门子的仇啊?” “不是复仇,那他想干什么?不会是图谋大当家的吧?” “他?”周岸失笑,“你说他想当凤鸣寨的寨主?” “哎呀不是!”赵路道:“图谋大当家的人啊!” “图谋我?” “听说这小子当初是被家里卖了,要给了县城那户姓王的地主家当男妾,那王老爷都六十多了,且不是个好相与的。窦三就更不必说了,肥头大耳,还喜欢折腾屋里的人。”赵路煞有介事地道:“大当家就不一样了,年纪轻轻,仪表堂堂,如今还是一寨之主。若换了我是他,定然也要图谋大当家的。” “嘶……”周岸抹了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还是算了,我消受不起。” “那小子呢?大当家可别让他那张脸迷惑了,他生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将来还不能生养。” 周岸懒得听他再啰嗦,拎起搭在木栏上的衣服便大步走了。 赵路见状还不死心,只能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另一边。 季浮沉离开演武场,回了自己的住处。 “公子,你别气馁,不行明日咱们再去找一趟大当家,就说这房子你住不惯。”小暑出主意道。 “不用了,大当家既然让我住这里,那我就继续住。”季浮沉道。 他早已听小暑说了,这凤鸣寨只有能排上号的几个当家的才有自己单独的住处,匪众和杂役都要与人合住。身份略高一些的,有两人间,四人间,身份低一些的还有大通铺。 若周岸真答应了让他搬出去,怎么给他安排住处还是个难题。 让他单独住,其他头领只怕会不满意,让他与人合住,说不定也会有麻烦。 “那你这房子……不换了?”小暑问。 “我去找大当家,一是想表明个态度,让他知道我尊他的寨主身份。二是想试探一下他对我的看法,心里也好有个底。” “那公子试探出什么来了?” “大当家不让我挪窝,应该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我。” “那等他想好了以后呢?” “我想只要我不惹麻烦,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动我。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寨子里的其他人,今天在演武场你也看到了,那些人看我的目光都不善,像是巴不得大当家能一刀砍了我似的。”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大家都是来做山匪的,凭什么窦三就能娶压寨夫人,还一个接一个,旁人却只能独守空房?如今窦三一死,这些人的怨气无处发泄,便都转移到了季浮沉身上。 日子久了,这种怨气就会越积越深。 到时候周岸是什么态度都不重要了,这些人隔三差五吹个风,就能让季浮沉毫无立足之地。 “那怎么办?”小暑一脸担心。 “也不难,我只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众人自然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证明价值?”小暑有些茫然,“什么是价值,怎么证明?” “就是……”季浮沉思忖了半晌,解释道:“做一些事情,别让人觉得你是吃闲饭的。” 小暑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 可小公子长得白白净净,身量也瘦削,要力气没力气,要武艺没武艺,他能干点什么呢? 季浮沉倒不是特别犯愁,他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况且他还有个系统呢,只要肯努力,在这山寨中找到一席之地应该不难。 他没想到的是,当日就找到了突破口。 这天中午,他没让小暑给他送饭,而是去了饭厅和众匪一起用饭。 大伙儿在厅内看到他时都有些惊讶,但并没有人为难他,顶多只是忍不住打量,外加低声议论。 但是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 “这做的什么破玩意?把人当兔子养吗?” 一个男人忽然将碗往桌上一拍,看起来极为不悦。 被他这么一带动,众人纷纷抱怨起了菜色。 季浮沉一看,今日桌上摆着的是一盆大锅菜,还有菜团子。 他没记错的话,今天的早饭好像也是菜团子…… “你们以前也天天吃这些?”季浮沉小声问小暑。 “窦三没死的时候,寨子里油水还大一些,毕竟他经常带着人到处打家劫舍。”小暑道:“如今周大当家不许人随便抢掠,给厨房拨的银子少了,往后吃食上自然不如从前。” 季浮沉拿筷子在大锅菜里翻看了一下,见里头有肉有菜,其实算不上太寒酸。 只是这厨子的手艺有限,再加上比较偷懒,把所有食材都放到了一起煮,那味道和卖相便都差了点意思。 说到底,这饭菜不好还是出在厨子身上。 “你们这没有厨子吗?”季浮沉小声问他。 “婚宴之前窦三掳了汇云楼那个大厨,就把原来的厨子撵走了。今日大当家又把汇云楼的大厨放了,没人做饭,就让负责砍柴的李叔掌了勺。” “那为何不再找个厨子?”季浮沉问。 “正经厨子没人愿意来,如今的大当家又不让随便抢人。至于寨子里的人,哪怕有会做饭的,也没人愿意揽这个差事啊。” 当厨子每天守着个锅台,哪有当山匪快活? “老李呢?让他看看这做的什么东西?”先前发飙那人又开始发难。 不一会儿新任厨子李叔就被人叫了过来,这李叔约有五十来岁,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菜,喂猪都嫌没滋味。”男人将菜团子往他手里一扔,“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如果干不了这个差事趁早朝大当家请辞。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的厨艺若是没有长进,再让弟兄们吃这种东西,老子就连人带锅把你扔下山。” 男人说罢拂袖而去,在场好几个人也一并起身跟着离开了。 李叔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起来有些无奈。 “小暑,一会儿吃完饭,你带我去厨房看一眼。”季浮沉道。 “公子去那儿做什么?”小暑不解。 “我会一点厨艺,我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季浮沉道。 小暑闻言忙点了点头,他年纪小,平时在寨子里都是干杂活,和老李关系还不错。 今日看老李被为难,他心里也挺难受的。 若是公子真能帮上忙,那就太好了。 用过饭之后,小暑就带着季浮沉去了厨房。 老李正蹲在门口抽烟袋,见了他们帮起身将烟袋熄了。 小暑朝他说明了季浮沉的来意,但老李打量了一眼季浮沉,显然没抱什么希望。这样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干过活的。 “李叔,我能去厨房看看吗?”季浮沉问。 “当然,公子随意。”老李也没拦他。 季浮沉在厨房里看了看,发觉这厨房里几乎没什么佐料,不知道是不是被前任厨子给带走了,也难怪李叔做饭不好吃。不过就算有了佐料,对于一个没做过饭的人来说,短时间内只怕也很难在厨艺上有精进。 “公子,有办法吗?”小暑问。 “我可以试试,不过不敢打包票。” 季浮沉以前是喜欢下厨,也会做不少菜,可骤然换了个世界,他也不确定能发挥成什么样,毕竟厨具和佐料甚至食材都和他原来生活的世界有很大差异。 “咱们寨子里一般什么时候去采买?” “以前窦三在的时候,缺了什么都会让人直接去抢,倒是没怎么采买过。不过如今周大当家主事,一切都不同了,定的是每个月逢二逢七的日子去采买。”小暑说。 明天四月十二,正好就是采买的日子。 “明天我能跟着吗?”季浮沉问。 他得去集市上看看,买点做菜用的佐料之类的。 “负责采买的是老张头,不过公子若想下山,得朝大当家请示一下,毕竟……”毕竟季浮沉是被窦三掳来寨子里的,如今窦三死了,他的身份着实有点尴尬。 季浮沉虽然有点犯怵,但还是去见了周岸一面。 “你想下山?”周岸问道。 “是。”季浮沉瞥见一旁摆着的那把长刀,不禁又想起了初见那晚的情形。 彼时的周岸手里拎着染血的长刀,着实令人胆寒。 大概是因为那一面冲击力太大,导致他每次见到对方都忍不住害怕。 周岸半晌没出声,季浮沉等得急了,便忍不住抬眼往对方身上瞥。他不敢和周岸对视,目光便只在对方腰.腹上打转,鼓足了勇气也只敢再往上一点点…… 周岸常年习武,身形极好。 劲实的腰腹裹在修身的武服里若隐若现,令季浮沉有些羡慕。 他忍不住想,自己若是像周岸这么厉害,也不至于一会儿被家里人卖给人当男妾,一会儿又被人掳走做压寨夫人。在这种乱世里,只有周岸这样的人,才没人敢欺负。 “好看吗?” “……” 季浮沉吓了一跳,抬眼看向周岸,这才发觉对方正盯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周岸问他。 “回大当家的,我叫季浮沉。” “季浮沉……”周岸一字一句地咂摸了一番这个名字,而后开口道:“下山做什么?” “买点东西。”帮李叔做饭一事他尚且没有把握,便没朝周岸提。 “有钱吗?” “没……没有。” 周岸看了他一眼,伸手从一旁的赵路身上拽下一个钱袋扔给了他。 赵路一脸无辜,但被周岸一瞪,只能忍住了没吱声。 “去吧。”周岸说。 “多谢大当家。” 季浮沉拿着钱袋,朝周岸和这钱袋的主人赵路分别一揖,这才离开。 “给我的钱做什么?”赵路委屈道。 “谁让你天天揣着钱袋子晃悠?听着烦。” “真让他下山啊?不怕他跑了?” 周岸一笑:“你不是一直想撵他走吗?他跑了不是正合你意?” 赵路:…… 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少年除了长得还行别的一无是处,跑了正好给他们省粮食了。 ------------ 4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次日,便是下山采买的日子。 一大早,季浮沉特意找小暑借了一身灰布袍子换上,免得到了集市上太显眼,买东西时不好砍价。 “公子,我知道你身上没有银钱,我这攒的也不多,给你拿了二十文钱,你先用着。”小暑说着将一个钱袋放到了季浮沉手里。 季浮沉一笑,将荷包又还给了他:“放心吧,今天用不到你的钱。” “老张头那个人平时很抠门,他又不是很喜欢你,今天肯定不会给你钱的。” “他会给的。” 季浮沉在小暑肩膀上一拍,示意他不必担心。 就算老张头不给钱,他还有赵路的钱袋呢,也不愁买不到东西。 用过早饭之后,两人便跟着老张头,还有另外一个杂役下了山。 凤鸣寨的大本营在凤鸣山上,但山下还设了联络点,几人步行到了联络点之后,便坐上了驴车。 从凤鸣山到附近村镇的市集约有二十里地。 因为路不太好走,所以坐驴车也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 众人一路无话。 待到了市集上之后,老张头将驴车找了个地方停下,朝季浮沉和小暑道:“你俩在这里看着车,我们去采买。” “那怎么好意思呢?”季浮沉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有从纸包里拿出一块碳条,一脸真诚地道:“我们难得出来一趟,想跟着您学学如何采买。”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老张头问。 “账本,一会儿咱们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银子,我都记下,回去备个账。” “你……”老张头闻言面色极其难看:“胡闹。” “这怎么胡闹了?咱们采买不用记账吗?” 老张头有些语塞,看了一眼另外一个杂役,表情十分复杂。 “或者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可以交给我去办,我这账也不是非得记。” “用不着。”老张头刚开口拒绝,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道:“你若是不想看车也没事,有什么想买的,可以带着小暑去转转,不必跟着我。” “我确实有想买的,不过我没钱。”季浮沉讪讪一笑,表情看起来十分无辜。 老张头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略一犹豫后,从钱袋里数出了二十文钱给他。 “够了吧?” “这……” 季浮沉看着手里的二十文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老张头见状,只能又给他加了十文,如此便有三十文了。 “多谢啦!”季浮沉朝老张头一笑,带着小暑便没入了人群中。 “老张,咱们不用跟着他吗?万一他跑了怎么办?”同行的杂役问道。 “寨子里又不缺他一张嘴,跑了拉倒。” 他来之前,赵路就特意叮嘱过,若是这小白脸想跑,千万别拦着。 现在,他对这小白脸也烦得够呛,巴不得对方别再回来。 “公子,你怎么知道他会给钱?”两人走出一段路后,小暑问道。 “昨天我说要跟着采买时,老张头就一直对我横眉冷对,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后来还是李叔提点了我,说历来做采买的都是个肥差,因为能从中捞不少油水。可咱们若是跟着他一起,他动起手脚来肯定不方便,所以才不愿让我跟着。” “我知道了,您故意拿了个小本子说要记账,就是为了吓唬他。他担心这一趟真的没机会捞钱,只能出点钱打发了咱们,是吧?” 季浮沉点了点头。 “那咱们要制止他吗?” “老张头之所以会这样,多半也和寨子里从前的风气有关,如今换了周大当家管事,往后这种事情应该会慢慢解决的,暂时轮不到我操心。” 毕竟,他这个“压寨夫人”只是个空名头,论地位,他在凤鸣寨里连个杂役都不如。 两人在市集上逛了一圈。 随后就季浮沉就带着小暑去了卖佐料的地方。 不过他并没有买,而是一一闻过那些佐料,又询问了卖家它们各自的用途,将其一一记到了小本子上。 随后,他又带着小暑去卖种子的地方转了转,挑了几样种子各买了一些。 虽说这些种子看着没多少,但加起来也花了十好几文钱。 季浮沉见卖种子的老农胡子都花白了,也没好意思砍价。 倒是老农心眼好,主动送了他几颗瓜苗,说是黄瓜和丝瓜。 “公子,为什么前头那些东西不买只记着,后头这些却要花钱买?”小暑问他。 “那些东西花钱多,一会儿让老张头他们去买,这些零碎的就不用麻烦他了。” “早知道我就带着钱袋来了,三十文钱好像也不是很够花。”小暑说。 “够,怎么不够?”季浮沉一笑,拉着他去路边一个馄饨摊,要了两小碗馄饨。 付完了馄饨钱,季浮沉手里还剩好几文。 “公子,你买一碗你吃就行,我不吃。”小暑说。 “反正也是老张给的钱,不吃白不吃。”季浮沉笑道。 小暑一想也是,这才坦然接受了。 两人吃完了馄饨,又去书铺逛了逛。 小暑没念过书,不识几个大字,看了什么都觉得新鲜。 季浮沉看着他心中暗道,将来若是自己真能安稳地留在凤鸣寨,可以找机会教小暑识字。 估摸着老张那边也该采买完了,两人便回到了存放驴车的地方。 途中遇到卖包子的,季浮沉又取出两文钱,买了两个包子。 小暑只当他是馄饨没吃饱,可到了地方之后,却发现他把包子给了老张头和另一个同来的杂役。 “用剩的钱买的,我俩都吃过了。”季浮沉道。 少年长得本就漂亮,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令人看了实在很难生出恶感。 老张头先前对他有敌意,是担心他耽误了自己“捞油水”。如今东西已经采买完了,季浮沉除了那三十文钱也没捣乱,还给他们带了包子,老张头的态度不觉间便缓和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今日他担心季浮沉捣乱,采买的时候格外着急,饭都没顾上吃一口。这会儿突然吃上了热腾腾的包子,自然觉得熨帖。 “想买的都买齐了?”老张头闷声问道。 “也没有,还差一点东西,但是钱不够了。” 老张头听到这话差点咬了舌头,心道自己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可话都到了这里,他又是个要脸面的,总不好再收回去。 “差什么?”他问。 “想买个擀面杖,寨子里原来应该是有的,但现在找不到了,还想买点肉……” “擀面杖回去我给你弄一根,肉有买的,想吃你找李叔说。” “好。”季浮沉打量了老张头一眼,心道这人中饱私囊是真的,但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倒也愿意伸手。 “还有点东西,是厨房里要用的佐料。”季浮沉说着将自己记着的那张纸递给了他。 老张头不识字,便示意那杂役道:“你跟着他去买,快去快回。” 杂役闻言忙点了点头,季浮沉便带着他去将那些佐料都备齐了。 回去的路上,驴车载了不少东西,因此速度更慢了。 众人回到那联络站时,已经是下午了。 杂役上山报了信,不多时便有一小队人下山,将一车东西都搬到了寨子里。 季浮沉因为拿了周岸的钱,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对方复命。 周岸原本正立在桌边翻看几张图纸,见他进来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饶有兴味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赵路。 赵路沉着个脸也不做声,看上去情绪不高。 “大当家的,我采买完回来了……”季浮沉将赵路那个钱袋原封不动地放到了桌上。 周岸瞥了一眼那钱袋,问他:“花了多少?” “回大当家的,一文都没花,今日采买都是老张头付的钱。” “哦?”周岸一挑眉,心道那个老张头那么油滑,竟会为这少年掏钱? 念及此,他便忍不住多打量了少年几眼。 对方今天穿了那身灰布袍子,扮做了小厮模样。 不过因为天生气质好,扮作这副模样非但不让人觉得卑微,反倒显得比平日里更乖顺了几分,让人觉得他哪怕是去做小厮,肯定也是那种又听话又讨主人喜欢的。 但周岸觉得,这少年内里肯定不止看起来这么简单。 “说说吧,你今天下山都做了什么?” “买了些种子……”季浮沉不敢隐瞒,将自己做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就连吃馄饨的事情也没落下。 “嗯……不错。”周岸道。 季浮沉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 “我与赵路打赌,赌你下山后会吃点好的,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季浮沉皱了皱眉头,感觉对方说的不像是好话。 为什么要赌他千方百计下山就为了吃点好的? 他长得像是那种只知道吃的家伙吗? “赵路输了,赌注是接下来的三日,他要做你的小厮,任你使唤。你有什么活计,都可以让他干,实在无事让他戳在你门口守夜也成。”周岸道。 季浮沉:…… 这样的门神,他怎么敢用? “不必麻烦了……我没什么需要支使人的事情。” “少看不起人,我愿赌服输,往后这三日跟定你了!” 赵路说罢往季浮沉身后一站,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周岸忍着笑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出去了。 一个赌,既能逗逗那少年,又能看赵路吃瘪,可太划算了! 事已至此,季浮沉也无法再推脱,只能带着赵路回去了。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他就想开了,反正自己和赵路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也没必要再客气,倒不如成全对方这“愿赌服输”的勇气,让他帮忙干点什么。 正好……他缺个苦力。 “三当家,我不敢将你当成小厮使唤……”季浮沉一脸惶恐地道。 “我输了赌约,这都是应该的,你不使唤我就是看不起我。” “好吧。”季浮沉就等他这句话呢。 像赵路这样的性情,完全不必担心他耍阴招。 你越是跟他明着来,他越是说不出不是来。 “我想去弄几个大酒坛子来,摆在这里。”季浮沉在自己住的屋子前面圈出了一块地,“这么大一块地方,应该能摆上十来个吧?酒坛子搬过来之前最好能涮一下,免得酒味太大了。” “好!”赵路一脸不情愿地应了声,“我这就去给你弄。” 他觉得这小子就是故意整他呢,没事搞十个大酒坛子做什么? 但他话已经放出去了,自然不会食言。 反正也不过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他就咬着牙过吧。 随后,赵路便去存放废酒坛子的地方,挑了十个没有破损的酒坛子。 正好前不久那场婚礼,寨子里喝了不少酒,剩下了不少空酒坛。 就在赵路涮洗酒坛子和搬酒坛子的时候,季浮沉带着小暑在厨房后头的空地上找了块有土的地方,将那老农送的黄瓜苗和丝瓜苗移栽到了地上。 凤鸣寨坐落在凤鸣山的山腰上,寨子里大都是石砖地,有土的地方很少。厨房这边正好有几棵树,所以周围勉强能找到一些可以栽植瓜苗的土地。 但是再多的作物,就种不下了。 等两人回去的时候,赵路已经将十个大酒坛子都涮干净搬到了季浮沉的房门外。 “三当家的,劳烦你把这些酒坛子的口都敲掉,注意从脖口往下的地方敲,尽量敲平整一些,别弄裂了。然后再在坛底凿一个小孔。”季浮沉道。 “你……”赵路一脸怒意,他现在越发觉得季浮沉是在故意整他了。 但他可以忍,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 只是这酒坛子都是陶罐,季浮沉让他把罐口敲掉,他一不小心就容易把罐子敲碎,最后不得不又去找了几个罐子来,忙活到天黑才算把十个罐子弄完。 “三当家,辛苦了。”季浮沉手里拎着个食盒走了过来。 “现在你该满意了吧?天黑了,我该回去了。”赵路道。 “三当家留步,这会儿厨房里的饭菜都没了,我怕你饿着,特意给你开了个小灶,若是不嫌弃的话,还请将就一下。” “不必了。” “三当家不敢吃,是怕我下毒不成?” 赵路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季浮沉,见少年神色坦然,倒是看不出恶意。 他今天忙活了一下午,确实也饿了,再加上鼻息间一直传来一股香味,便忍不住妥协了。 谅这小子也不敢暗算他! 赵路拎着食盒回了自己的住处,打开以后才发现里头是一碗馄饨。 这馄饨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他今天实在饿得狠了,吃起来只觉香味扑鼻。 尤其这馄饨包的皮薄肉嫩,也不觉油腻,口感极佳。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碗太小,他几口吃完不仅没觉得饱腹,反倒更饿了。 这小子也太小气了点! 自己给他干了一下午的活,竟然只混到了一小碗馄饨。 给个大点的碗能如何? 与此同时,季浮沉的房中,桌上摆着两大碗馄饨。 季浮沉和小暑一人拿着一把勺子,正吃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公子还会包馄饨。”小暑一边吃一边道。 “先前在街上吃了一碗,没吃够,就想着回来自己做了试试。” “这东西包起来麻烦,寨子里人又多,平时可没人做过。” “确实很麻烦,我也是许久没动手了,今天想先试试手。” 季浮沉这馄饨只包了两锅。 给赵路盛了一小碗,给李叔和老张头一人匀了一碗,剩下的两大碗就归他和小暑了。 “公子,之前说的帮李叔的事情,现在有把握了吗?”小暑问他。 季浮沉一笑,指了指他碗里的馄饨,“你觉得呢?” 小暑呵呵一笑,心道这回李叔可算是有救了。 周岸听说赵路回来了,便想着去瞧瞧热闹。 可他进门后却没见着赵路的人影。 不多时,赵路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摆着一个菜团子。 “大当家,你怎么来了?” “没吃饭?”周岸问他。 “昂……”赵路不太想承认自己吃了季浮沉给他的东西。 而且他压根没吃饱,不得不去厨房又找了个菜团子。 周岸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心道不对劲啊,太不对劲了。 赵路去给季浮沉当了一个下午的小厮,回来怎么会是这幅表现? “季浮沉为难你了?”周岸问。 “他……”赵路支吾了半晌,含糊道:“没有。” 周岸与赵路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吞吞吐吐,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但这会儿夜已经深了,他并未多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 只是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他便安排了身边一个叫薛承举的手下,让对方明天暗中盯着点赵路和季浮沉。 他倒要看看,这“主仆”二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次日一早,赵路用过早饭后就去了季浮沉的住处。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碗馄饨的缘故,他今日待季浮沉的态度不像昨日那般“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今天让我干啥?”赵路问。 “今天劳烦三当家,把这几个酒坛里都装满土。” “装土?” “对,一会儿让小暑带你去挖,他知道哪里有适合的土。” 赵路:…… 这小子哪儿来这么多折腾人的招? “我可以去弄土……不过昨天那个碗太小了。” “三当家放心,今日定然给你换个大碗。” 赵路闻言这才满意。 他心想,自己可不是贪嘴,纯粹是因为昨晚没吃饱,一直惦记着。 今日若是不能补上一大碗馄饨,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小暑带着赵路去挖土去了。 季浮沉则径直去了厨房。 他昨日做的馄饨效果不错,今日想再试试,顺便教李叔几手。 “季公子会做不少菜吧?”李叔问他。 “我从前是比较爱吃,所以会做一些,不过都是家常的口味。”季浮沉道。 他这话倒也不全是谦虚,他确实更擅长做一些家常菜,不怎么会处理山珍海味。 但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烹饪的食物能达到可口的水准,就已经非常难得了。而季浮沉的烹饪水平,比可口要更好一些。 “大部分食物在烹制的时候都不用太复杂,只要掌握方法,适当地调味就能做出很好的口感。”季浮沉朝李叔道:“比如说这馄饨,肉馅胜在鲜香。在肉沫里稍微加一点点葱姜去腥,再加点酱油入味,别的佐料可有可无。出锅的时候,撒上香菜,放点虾皮,再点上一点点香油,味道也就出来了。” 李叔被他说得直咽口水。 他从前觉得做菜难,所以从来没尝试过,手艺自然差。 如今听季浮沉这么一说,又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放心吧李叔,这两日我不做别的,就在厨房帮你,明天三日期满之时,保准让寨子里的人再说不出什么来。”季浮沉道。 李叔听他这么说,顿时放下了一颗心。 当天中午,赵路在辛辛苦苦挖土填满了十个大酒坛子之后,总算如愿以偿吃上了一大碗馄饨。 而周岸派去的人,也很快传回了消息。 “三当家挖了一上午的土,把季公子门前的十个大酒坛都填满了。季公子给他开了小灶,煮了馄饨……” 周岸:…… 原来是偷吃独食啊,怪不得昨天吞吞吐吐的。 想不到赵路这小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要不是他派人盯着,只怕还要被蒙在鼓里。 “三当家可真有出息,人家一碗馄饨就把他打发了。”周岸阴阳怪气道。 “大当家,季公子做的馄饨,确实挺好吃的,比李叔炖的大锅菜好吃了不知道多少。” “你怎么知道?”周岸拧眉。 “属下今天碰巧遇上了,季公子也给了属下一碗,嘿嘿。” 周岸:…… 怎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吃到了季浮沉的馄饨? 那少年挺有手段啊! 从前倒是小看了他。 ------------ 5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当日午后,季浮沉去院中查看了赵路辛辛苦苦弄好的十个大酒坛。 “劳烦三当家再帮我挑一缸水成吗?”季浮沉问赵路。 赵路中午吃了一大碗馄饨,这会儿正饱着呢,听了这话利利索索就去了。 他本就是个武人,对于干力气活并没有太大的负担,先前不高兴,纯粹是不想“伺候”季浮沉罢了,如今有了好吃好喝哄着,也就没什么消极情绪了。 待赵路挑满了一缸水后,季浮沉便取了水瓢,在每个大酒坛子里都浇了水。 “你这是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挑的水,你这不是浪费吗?”赵路心疼道。 “这怎么能算浪费呢?”季浮沉道:“我要在这酒坛子里种东西,所以要先浇水,把地弄湿,这样种子种下去才好发芽。” “你要在这酒坛子里种菜?” “嗯。” “这么点地方,能种什么菜啊?就算种了也不够吃啊!” “我那日下山,特意买了小葱和香菜……就是芫荽种子。”季浮沉道:“这酒坛子里种别的菜肯定是不经吃,但是芫荽和小葱都是用来调味的,平日里吃得很少,每次炒菜用上一棵两棵就够了。” 他只要把这十个大酒坛子里种满,估计且能吃一阵子呢。 而且这种调味菜,采买时买多了不宜存放太久,买少了又费工夫,自己种是最方便的,新鲜又实惠。 “有道理,李叔做菜没滋没味,就是因为从来不放这些东西。就说你做的馄饨吧,那汤里放了点芫荽,味道别提多鲜了。”赵路道。 季浮沉一边浇水一边问道:“现在你不觉得我浪费水了吧?” “嘿嘿。”赵路得知季浮沉折腾了自己这两天竟是为了种菜,心中仅剩不多的怨气也散了。 原来这小子支使他干这干那,不是为了故意折腾自己啊!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弄这大酒坛子啊,直接在地上用砖砌一块地方,然后把土运来填上不就行了?”赵路又问。 “这地不是很平,砌了石砖也很容易有缝隙,到时候浇水下雨都会有土被冲走,用不了多久土就冲没了。” 这个时代倒是也有专门烧制的砖,但寨子里常用的都是石砖,边缘不像烧制的砖那么整齐,季浮沉总不好为了种菜让赵路下山去给他买砖吧?思前想后,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用酒坛子种菜,这法子若是放到现代,就跟用花盆在阳台种菜的思路差不多,图个方便。 “而且这酒坛个头不大不小,搬运方便。回头天冷了,还能搬到屋里呢。”季浮沉又道。 赵路一想也是,他本想说让季浮沉去后山有土的地方种菜。但转念一想,这些菜若是需要打理,对方每日来回要走不少路,确实不怎么方便。况且季浮沉种的东西也不多,还是守在自己门口更省事。 “什么时候种啊?”赵路问他。 “你挖的土挺干的,先浇点水润一润。种子我已经提前泡上了,催一催芽就能种了。” “多久能长出来?” “不好说,快的话四五天,慢的话八九天,十来天也有可能,这要看它们的心情。” 种子还能有心情? 赵路一脸狐疑地盯着季浮沉,显然没听出这话中的玩笑之意。 “三当家,这两天多亏了你,我这边暂时没有事情要你帮忙了。”季浮沉说着朝他一揖。 “这个……三日之期还没满呢!”他要是走了,晚上不就没有馄饨吃了? 若是换了以前,赵路肯定不会为了两碗馄饨这么没出息。可他连吃了几日李叔烧得清汤寡水的饭菜,骤然吃到了季浮沉那小馄饨,自然是念念不忘。 “要不我再给你挑点水吧?你这种了菜,肯定要天天浇水吧,我把缸里再给你挑满。”赵路说着又取了水桶,去挑水把院中那口大缸给季浮沉灌满了。 不过可惜,他刚把水挑完,那个中午来混了一碗馄饨的人便匆匆来了。 这人名叫薛承举,是除了赵路之外,周岸最信任的人。 “怎么了?大当家又让你来偷窥?”赵路问。 “大当家好像和二当家吵起来了,我怕他们动手……” 赵路闻言连招呼都没顾上和季浮沉打,拔腿便跑了。 “三当家怎么跑那么快?出什么事了?” 小暑从外头进来,刚好在门口和飞奔而去的赵路、薛承举两人擦肩而过。 “说是二当家和大当家吵架呢。” “二当家啊……他本来就跟大当家不和,从前一直和窦三走得近。”小暑道。 “他是二当家,周大当家原来排在他之后的。结果窦三一死,他还是二当家,反倒让本来排位不如他的周大当家坐上了寨主之位,他心中有怨气,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人家周岸当上寨主是凭自己的本事,他不高兴也没用。 小暑:“这倒是,不过我听李叔说,二当家这人从前看着还行,骨子里比窦三还缺德呢。 只不过从前窦三做寨主时,他没什么出头的机会,如今原形毕露了。那日在饭厅里骂李叔的人就是他。“ “那个人竟然就是二当家?”季浮沉淡淡一笑:“不过有大当家坐镇,他蹦跶不了太久的。” 根据原书里的描述,这位二当家确实闹腾了一阵子,甚至还试图造周岸的反。不过周岸连窦三都能砍了,自然不会怕他。不久后,这人就因为勾结外头的山匪想吞并凤鸣山,被周岸处置了。 不过按照时间线,这应该是半年后的事情。 所以今日两人之间应该不至于闹得太厉害。 另一边。 赵路匆匆去了周岸的住处,却没见到二当家的身影,只看到周岸正坐在桌边擦他那把长刀。 “大当家的,你不会把殷齐清也砍了吧?”赵路问道。 “我要是想砍他,早就让他和窦三作伴了,还会等到今日?” 赵路走到他身边坐下,试图从他面上看出点端倪,却见他面色如常,眼底丝毫看不到戾气。 “你这两日把咱们那位压寨夫人伺候得如何?” “什么压寨夫人,你如今才是寨主,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屋里人呢。” 周岸一挑眉,没接茬。 “我这两天在季浮沉那边可是没少帮他干活,又是挖土又是挑水的。你知道吗?他那日下山买了种子,竟是真的打算种菜,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会喜欢琢磨这些。” “呵呵。”周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赵路并没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什么来,依旧滔滔不绝地道:“我从前还觉得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多半也就是个吃闲饭的废物,可如今看来他可比我想象中有趣多了。” “是有趣,还会给你开小灶。” “哈……”赵路干笑一声,“大当家你都知道了啊?” “薛承举都去跟你们同吃了,我还能不知道?” “这个薛承举,我还嘱咐他别跟你多嘴呢。” 周岸将手里的抹布往他身上一扔,“行啊,撺掇我的人朝我扯谎?” “我这不是怕你馋吗?嘿嘿。”赵路帮他把抹布叠好,又道:“这季小公子做饭的手艺可比李叔强多了,那馄饨包得皮薄肉香,啧……改天让他给你弄一碗尝尝。” “我没你那么没出息,和他也没有主仆情分,不差那碗馄饨。”周岸冷着脸道。 “真的好吃,我没骗你,你尝了就知道了。” 周岸不大想搭理他,起身去将长刀挂到了木架上。 “大当家,殷齐清过来找你说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说弟兄们现在怨声载道,说自从窦三死了,吃的都没油水了。”周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嘴上说是想下山替寨子里请个好厨子,不过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孙子……”赵路骂道:“几天不下山手痒痒了吧?” “窦三死了他想做主没做成,心里憋着气儿呢。” “要收拾他吗?”赵路问:“不行我找人拿麻袋一套,揍他一顿?” 周岸一笑,“你这话说的怎么跟窦三似的?” 赵路知道,眼下寨子里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若是和二当家起冲突,必定会乱了人心,所以周岸才会这般忍让。 但他也知道周岸的脾气。 若对方适可而止也就罢了,否则把大当家惹急了,那人就是第二个窦三。 “要不花钱请个厨子?不然这寨子里伙食的问题,定然没完没了。”赵路问。 “正经厨子谁会放着正经活计不做,跑来土匪窝里刨食儿?” 当土匪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可能主动往这种地方凑。 “但李叔厨艺确实差,好好的菜经过他的手都变得没滋没味的。尤其是这两天吃了季浮沉的馄饨以后,越发觉得李叔做的饭菜难以下咽……”赵路眼睛一亮,“哎?季浮沉会做饭啊,要不让他试试?” 周岸闻言脑海中便出现了季浮沉那副白净漂亮的模样。 “他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整天围着个炉子烟熏火燎?再说寨子里这么多号人,做饭用的大锅比他个头都要大,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能拎得动大勺?” “这不是事急从权吗?总不能一直让殷齐清闹腾吧?”赵路劝道:“让他先帮帮忙,等寨子里稳定下来了,咱们再想法子。” “寨子里这么多人,不至于找不出个会做饭的,大不了明日你挨个问一问。” 周岸说罢就把人打发了,显然没打算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不过赵路并未就此死心。 他总觉得让季浮沉来帮这个忙很可行。 大当家之所以不同意,肯定是以貌取人,觉得人家长得好就不会做饭,再加上没尝到过对方做的馄饨,这才不同意。若是让他尝一尝季浮沉的手艺,他或许就答应了。 当晚,季浮沉便将十个大酒坛都种上了芫荽和小葱。 这些酒坛上的紧口都被赵路敲掉了,断口正好在酒坛大肚子的位置,所以每个酒坛可以种菜的面积都被利用到了最大。 他将一切都弄好之后,将右手的食指戳进土里片刻。 没有人知道,他的眼前现在出现了一片光幕,上面会显示当前土壤的湿度等指标,并为土壤做出综合评估,以确认在种植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诸如缺水、缺养分之类的情况,系统都会做出提示。 随着季浮沉在这个世界存活天数的增加,他随身系统中的积分也一直在稳步增长,商城中的物品和功能也在逐渐解锁。像他现在使用的“土壤评估”,就是系统新开启的功能。 就在他忙着尝试新功能时,赵路又巴巴来了。 “三当家,我今日可是真没事情要让你做了。” “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赵路一脸神秘地道:“因为李叔做菜太难吃,咱们寨子里不少人都有怨言,二当家更是借机想重操旧业,下山抓厨子。” 季浮沉:…… “我想着你做饭的手艺肯定比李叔好,所以想让你帮着李叔,稍微改善一下大伙儿的伙食,至少别再让人吃了想造反。”赵路道。 “让我做厨子啊?” “你教教他就行,只要你能替寨子里解了燃眉之急,将来大伙儿见了谁不服你?定然会对你刮目相看。” 季浮沉心中暗笑,面上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是大当家让你来找我的吗?”他问。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赵路道:“大当家没吃过你做的馄饨,不知道你的手艺。” “那我想帮忙也帮不上吧?” “我有办法……”赵路忙道:“你给他做一碗,让他尝尝不就行了?” 赵路坚信,只要周岸尝了馄饨,肯定能被自己说服。 而季浮沉做了临时厨子,就能暂时堵上二当家的嘴,也能稳住人心。 至于往后,等周岸腾出手来,二当家估计就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季浮沉只作势为难了一番,很快就同意了。 毕竟赵路这主意与他此前的目的不谋而合。 他本来就打算帮李叔,不介意再多做一个人情。 讨好了周岸,对他将来留在这寨里肯定有好处。 次日一早,季浮沉便做好了馄饨放在食盒里拎着,去找了一趟周岸。 他进门之后才发现,那位二当家殷齐清竟然也在。 “哟,这不是咱们凤鸣山的压寨夫人吗?夫人怎么得闲来这里啊?”殷齐清站起身来,将目光在季浮沉身上扫了一圈,夹枪带棒地道::“差点忘了,如今咱们的寨主就是大当家啊,这压寨夫人正好别浪费了。” 他用了“浪费”这个词,无形中将季浮沉比作了一件人人可用的物品似的。 周岸皱了皱眉,看向二当家的目光闪过一丝凌厉。 但二当家却还没过瘾,又道:“这大白天夫人就找过来了?殷某在这里是不是打搅了二位雅兴啊?” “殷齐清……”周岸冷冷道。 但他刚一开口,就见季浮沉突然朝着二当家走了几步。 这少年身形瘦削,站在殷齐清面前毫无气势可言,乍一看像只朝着恶犬挥爪子的小奶猫。 因此殷齐清并未被震慑到,反倒故意朝前走了一步,扬起了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夫人有何指教?”殷齐清问。 “二当家……”季浮沉一脸无辜地看着殷齐清,开口道:“你牙上有菜。” “噗嗤……”周岸没忍住笑出了声。 殷齐清则瞬间黑了脸,那表情就跟吞了苍蝇似的,别提多难看了。 ------------ 6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殷齐清本就气得够呛。 偏偏季浮沉还一脸认真,面上丝毫没有讥笑之意。 仿佛他这话不是为了让人难堪,当真是好心提醒对方“牙上有菜”。若非殷齐清早饭根本就没吃菜,他都快信了对方的鬼话。 可眼下这情形,他又不能当着周岸的面动手打人。 哪怕仅仅是发火,都只会显得他无能狂怒,丢人更甚。 殷齐清就跟个涨了肚的河豚一样,好几次张嘴都欲言又止,最后顶着一张涨得通红的脸拂袖而去。 “他怎么生气了?”季浮沉看着殷齐清的背影道。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走到门口的殷齐清听到,气得对方本就通红的脸几乎涨得要发紫了。季浮沉看着那道背影,感觉若是在二当家脑袋上戳个洞,对方那一肚子气泄出来说不定能把人直接鼓上天。 直到殷齐清不见了人影,周岸才收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他收敛了笑意,看向季浮沉手里拎着的食盒,问:“你来做什么?” “大当家。”季浮沉总算收起了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无辜表情,转而朝周岸毕恭毕敬地道:“是三当家的让我来的,他说你想吃馄饨。” 季浮沉说着将食盒放到桌上,从里头端出了一碗馄饨。 这馄饨出锅就被送了过来,走了一路碗边还是烫的,季浮沉放下碗后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给手指降温。 周岸目光落在少年耳朵上,便见他那对漂亮白皙的耳垂,被捏得有些泛了红。 而这对耳朵的主人,前脚刚四两拨千斤地打败了殷齐清那条“恶犬”,这会儿就恢复了那副乖顺模样。 周岸心道,这要真是只小猫,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捏着后颈拎起来逗一逗吧? “你现在很听赵路的话?”周岸问他。 “……”季浮沉从他这话里听不出喜怒,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了那双深邃凌厉的眸子。 “我……”季浮沉一手紧张地搓了搓衣角,看上去很是忐忑。 周岸无奈,心道方才面对殷齐清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会儿就蔫了? 他有那么吓人吗? “东西留下,你回去吧。”周岸道。 “哦。”季浮沉如蒙大赦,拎着空了的食盒转身就走。 “等等。”周岸开口叫住了他。 季浮沉顿住脚步,小心翼翼看向周岸,“怎……怎么了?” “往后见了殷齐清躲着点走。” 回头这人若是把那恶狗惹急了,对方随便给他一爪子,就够他受的了。 “好。” 季浮沉乖乖点了点头,见他没有别的吩咐,这才一溜烟跑了。 周岸待他走后,才凑到那碗馄饨旁边深吸了口气。 这味道闻着果然不错,也难怪赵路那厮乐不思蜀。 这边周岸优哉游哉吃着馄饨。 另一边殷齐清气得险些炸了肺。 他来寨子里这么久,虽然一直屈居人下,只做过二当家,可寨子里谁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连窦三活着的时候,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这个小白脸可好,竟然当面那般羞辱他。 简直是岂有此理! “二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属下一个叫张平的人问道。 “还不是被那个小白脸气的,那小子看着细胳膊细腿,倒是伶牙俐齿。” “是那位压寨夫人?他怎么了?” “他去找周岸被我撞上了……” 殷齐清想起自己方才吃的瘪,又有些上火,连喝了两碗水才缓过来一些。 “他去找大当家的,莫不是趁着窦三死了想另攀高枝?”张平问。 “哼。”殷齐清冷笑一声,“我巴不得他俩搞到一起呢,到时候就可以说周岸杀了窦三清理门户是假,看中了窦三的夫人想据为己有是真。就算不能把他扳倒,也够他喝一壶的了,我倒要看看他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义正辞严地给这个定规矩给那个定规矩。” “二当家你别动气。”张平劝道。 “今天那小白脸去找周岸时拎了个食盒,你去打听打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殷齐清道。他最近正在琢磨拿寨子里没有好厨子的事情做文章,可别让那小白脸坏了事儿才好。 季浮沉给周岸送了顿饭,没得到任何反馈。 不过他也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只要对方没阻止他靠近厨房,那他想干什么还是可以去干。 这日晌午,他一直待在厨房。 因为今天便是二当家那日定的三日之期,今天中午他得帮着李叔做顿像样的饭菜出来。 “这大锅菜也不是不能吃,但是天天吃,日子久了难免觉得乏味,咱们今天可以把这荤素两菜分开做,变一变花样。”季浮沉道:“这样就有两道菜了,摆上桌看着也好看。” 李叔听了这话连连点头。 寨子里的食材并不少,除了先前采买回来的一些新鲜肉、菜,还有粉条,干野菜,干豆角,干豆皮,干木耳,干蘑菇之类的东西。 李叔平时做菜就是把这些东西各放一点,加了水和肉在锅里炖,也不考虑不同的食材搭配起来会不会串味,更不知道该如何添加佐料。 “今天肉菜做个小鸡炖蘑菇,素菜做个炝炒青菜。”季浮沉道。 “行,你跟我说怎么弄,我来弄。”李叔说,“这炉灶旁烟熏火燎的,你就别动手了。” 李叔一直很照顾季浮沉,这几日煮馄饨什么的都是他上手,几乎不让季浮沉靠前。 他见季浮沉长得白白净净,怕对方被烟熏黑了。 “咱们还有米吗?”季浮沉问。 “上回刚买了两袋,都没动呢。” “先把米蒸上吧,今天别吃野菜团子了。” “行。”李叔说罢支上大锅,拿了米袋子就往锅里倒。 季浮沉实在看不下去,带着小暑把米淘了淘,这才下锅。 寨子里人多,炒菜都得用大锅,蒸饭自然也要用大锅。 好在厨房里不止一个灶台,这边蒸着米,并不耽误那边烧菜。 待米蒸上之后,打下手的杂役便去地窖里取了青菜上来。 如今虽已到了四月,但山上的气温本就低,那地窖里更是凉爽,储存新鲜食材非常方便。 古代没有冰箱,但能想出来用地窖保鲜,也算是很有智慧了。 这边季浮沉和小暑负责择菜,另一边老张头帮着杂役把鸡杀了。 这鸡还是几日前老张头下山时买回来的,古代人买鸡不像现代那么方便,尤其是去集市上买的话,很少有杀好的鸡,大部分都是买回去现吃现杀。 这几只鸡买回来后一直关在厨房后头的临时围栏里,因为没有人专门养,几天的工夫鸡都瘦了一圈。要是再不杀,估计最后能瘦的皮包骨头。 季浮沉看了一眼那几只鸡,心道这山寨地方也不小,要是自己养鸡也挺方便的。不过眼下他没有太多精力去想这些,所以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几只鸡很快被杀好了。 李叔这边烧了一大锅开水,用来给鸡.拔毛。 待几只鸡处理好之后,便可以准备下锅了。 季浮沉先是让李叔把准备好的葱姜蒜还有八角在锅里翻炒了一下,待闻到香味时才加入已经焯过水的鸡块。寨子里正好有之前的厨子准备的料酒,季浮沉让他又加了点料酒,这样既可以去腥还能提鲜。 “有冰糖吗?”季浮沉问李叔。 “有是有,炖鸡还放那个?”李叔一脸不解。 “少放几块,口感会更好。”季浮沉说着让他加了几块冰糖,又加了些酱油,“等鸡块慢慢变色后就可以加水了,水煮开以后把柴火抽掉一些,让火别太旺,然后把粉条和干蘑菇放进去煮就行了。” 李叔闻言便依着他的话一一照做。 “还有呢?”他问。 “快出锅的时候再放盐,出锅以后,在每一碗上头撒点芫荽点缀。” “就这些?” “我每次都是这么做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小鸡炖蘑菇在季浮沉生活过的那个时代,是很家常的一道菜,很多人都会做。不过因为神州地大物博,各地对于这道菜的做法会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别。 季浮沉只是爱吃,但并不是美食家,做菜也没那么多讲究。 反正大致步骤不出错,做出来的菜味道就能过关。 再不济,肯定也比李叔之前煮的大锅菜好吃。 果然。 今天这小鸡炖蘑菇还没出锅呢,小暑就在旁边馋得直咽吐沫。 李叔后来看不下去,给他盛了几块让他先过了过嘴瘾。 季浮沉取了筷子也尝了一口,味道只能说还可以,算不上多惊艳。 他自己做菜的水平倒还可以,但这是建立在用他自己熟悉的厨房和炊具的基础上。今日这菜严格来说根本不是他做的,都是李叔掌勺,火候和细节肯定要大打折扣。 季浮沉甚至觉得,这味道放到稍微正经一点的馆子里,都有可能会被食客嫌弃。但他们在寨子里天天吃的都是毫不讲究的大锅菜,如今能有这样的菜吃着,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另一边。 临近放饭的时辰,寨子里的人便纷纷去了饭堂里。 寨子里的众匪吃饭大都是在饭堂里,只有几个当家的若是不想来,会有人负责把饭送到他们各自的住处。 大概是因为最近的伙食水平下降得太厉害,很多人吃饭的态度都不怎么积极,众人到了饭堂坐下后便忍不住开口抱怨: “要不是怕不吃饭饿死,我都不想来凑这个热闹了。” “吃了几天野菜团子,我这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但凡我会拎勺,早就自己上手了……” 二当家身边那个叫张平的人坐在人群中,目光一直乱转,像是没憋好屁的样子。 果然,不多时,他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口道:“要我说,还不如听二当家的,去山下请个厨子来得了。” “大当家肯定不让啊。”有人说。 “这寨子又不是大当家一个人的,弟兄们的心思他不能不顾吧?”张平说着一脸神秘地道:“而且我听说,大当家现在都开小灶。” “啊?你听谁说的?” “我那天亲眼所见……窦三那个小鳏夫拎着个食盒去了大当家屋里,待了很久才出来呢。” “噗嗤。”一旁有人笑道:“张平你编话也得有个根据吧,咱们弟兄谁不知道大当家不好男色啊?他平日里最看不惯那种小白脸,那个小鳏夫要是真敢靠前,还不被他一巴掌拍出来?” 周岸在寨子里毕竟有威望,也有不少心腹,此人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大笑,显然都没相信张平的话。 张平见编排两人的关系不成,又改了策略,转而道:“嗨,我也没说那小鳏夫和大当家的有染啊。咱们这不是说吃饭的事儿吗?大当家定了规矩不能滥杀无辜,但咱们下山请个厨子,无伤大雅吧?这也是为了弟兄们能吃好喝好不是。” 有人附和道:“是啊,没见过哪家的山匪过得这么憋屈,早知道我还不如去当和尚呢。” “要不咱们去朝大当家的提议,让他松口?”又有人说。 张平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道:“赶明儿我就赶着二当家下山找厨子,谁跟我一起?” “哎……”有人刚欲出言附和,忽然皱了皱鼻子,“什么味儿?好香啊。” 众人似乎也都闻到了香味,纷纷四下张望。 人在肚子饿的时候,嗅觉本就敏感,更何况在场的人肚子早已亏了不是一两日了。 很快,他们就看到小暑带着杂役将一大锅米饭抬了进来。 随后则是一盆一盆的小鸡炖蘑菇…… “哟!”有人喊道:“换厨子了?” “真的换厨子了?还没吃我就闻着香味了。” 等菜摆上了桌,众人纷纷去盛饭,哪有人还会理会张平没说完的话? 张平瞠目结舌地看着桌上的菜,一盆小鸡炖蘑菇,味道鲜美,而且这菜里今天没乱放食材,看着色泽鲜亮,泛着黄的汤汁里只有鸡肉、蘑菇和粉条,盆上点缀了两根绿色的芫荽,看上去竟还有些赏心悦目。 旁边还有一份炝炒青菜。 一荤一素两个菜虽然不多,但分量很大。 相比他们之前吃的管够的大锅菜,这档次直接提升了好几层。 今天的菜团子,也换成了白米饭。 他一脸狐疑,心道大当家竟然真的去请了厨子? 这顿饭要说丰盛,绝对称不上。 但众匪还是吃得挺高兴,自窦三死后,这是第一次吃饭时没人骂厨子。 这边众人吃得热闹,另一边殷齐清可气坏了。 本以为今日让张平一煽动,明日就能直接带人下山。 到时候只要他别把动静闹得太大,周岸还能真跟他翻脸不成? 对方只要不傻,便不可能在杀了窦三之后,大张旗鼓地对自己动手,那样以来只会让寨子里人心惶惶。 而此事只要成了,他就等于公然挑衅了周岸的权威,还能因为改善了寨子里的伙食,而收拢人心,可谓一举两得。 他万万没想到,厨房那个李叔竟然有这么大本事。 不对,这事儿只怕不是李叔干的,定然另有内情。 果然,不多时张平就带来了情报,说今日的小鸡炖蘑菇,是季浮沉的手笔…… “真的是那个小白脸?”殷齐清问。 “属下都打听清楚了,这些日子季浮沉一直和厨房里的人走得很近,有事没事都往那边跑。今日这小鸡炖蘑菇,就是季浮沉指导着李叔做的。” “怪不得那日我看到他拎着食盒去找周岸,定是周岸授意的他,就是为了阻止我下山。”殷齐清道。 “二当家,要不暂时就算了吧?那小鸡炖蘑菇,我尝着还是挺好吃的,这厨子不找也行。” “你懂个屁?”殷齐清瞪了他一眼。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不是厨子的问题,那不过是他找的由头罢了。 他想做的,是挑衅周岸。 凭什么那小子哪哪都不如他,却能做上寨主之位? “这个季浮沉,好好的压寨夫人不当,非要去当一个下.贱的厨子。”殷齐清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张平,你去帮我备个礼,咱们给这个小白脸一个惊喜。” 张平原本还想再劝两句,又怕被骂,只能作罢。 季浮沉今日是和李叔他们一起吃的饭。 用过午饭后,他又去看了看自己那几株瓜苗。 因为有系统的加持,他可以随时监测土壤的适宜生长条件,因此几株瓜苗都长得挺好。再过个几日,等瓜苗长高一些,他打算弄个木架子架在旁边,到时候瓜藤就能攀爬而上。 看完了瓜苗以后,季浮沉才回到住处。 他先是在院中又查看了一番那几个大酒坛,里头的芫荽和小葱都还没发芽。 待确定一切无恙后,他才进屋。 他一进屋,就看到桌上摆着一个食盒。 他心道这是哪儿来的食盒? 难道是小暑给他送来的? 季浮沉也没多想,上前打开食盒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食盒里盘着一只拇指粗的蛇,那蛇此时正朝他吐着信子…… 季浮沉吓得后退两步,没想到那蛇竟然不怕人,直接从食盒里爬出来落到了地上,朝着季浮沉便爬了过来。 “啊!!!”季浮沉平生最怕这些东西,大叫着转身就跑,跑到门口时却撞上了一个人。 他也顾不上其他,抱着那人脖颈借力一跃,两只脚直接盘在了对方腰上,“有蛇!有蛇!有蛇!” “……”被他抱着的人深吸了口气,只觉脖子都快被他勒断了。 偏偏季浮沉这会儿又怕又急,两手两脚死死抱着人不撒手,像是生怕那条蛇会顺着他的脚爬上来咬人似的。 “小暑……快跑啊!”季浮沉催促道。 “你是在说我吗?”耳边忽然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季浮沉一怔,转头看向自己正抱着的人,顿时如遭雷击。 他此时像八爪鱼一样缠着的人,竟不是小暑,而是……周岸。 ------------ 7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小暑身量还没长开,与季浮沉身形相似。 而周岸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若是换了平时季浮沉肯定不会认错,今日纯粹是被那条蛇吓得失去了理智。 “大……大当家……” 季浮沉当即放开手脚,从周岸身上跳了下来,动作果断又迅速。 周岸一挑眉,心道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这少年对自己的恐惧,竟能盖过对蛇的恐惧? “不怕了?”周岸问他。 “……”季浮沉这才想起来地上还有条蛇,头也不回地朝着院中奔去。 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就见那条蛇已经被周岸捏在了手里。 那蛇扭来扭曲想要挣脱,无奈周岸抓得太紧,它便只能徒劳无功。 季浮沉看着这场面,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又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哪儿来的蛇?”周岸开口问他。 “我回来后发现桌上有个食盒,一打开就看到里头装着一条蛇……”季浮沉惊魂未定地道。 周岸将手里的蛇一把扔给了一旁的赵路,大步进了季浮沉的住处。赵路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那条蛇,随手盘在了手腕上。季浮沉被两人这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赵路竟是和周岸一起来的。 那他刚才抱着人不撒手的样子,赵路岂不是也看到了? 季浮沉尴尬不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屋里暂时没发现别的异样。”周岸拎着那个食盒从屋里出来,目光在季浮沉身上扫了一眼。 对方应该是太害怕了,一张小脸吓得苍白,站得恨不得离拿着蛇的赵路八丈远。 “这谁干的缺德事儿啊?”赵路问。 “还用问吗?”周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殷齐清这人本就是个下三滥,干出的自然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是我那天说他牙上有菜,得罪他了吗?”季浮沉问。 “不止。他一直想借着找厨子的契机,带人下山一趟,我没允。今日你大显身手,断了他继续拿厨子当借口的念想,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季浮沉:…… 他倒是知道殷齐清这人不地道,可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小心眼。 就为了这件事情,竟然拿蛇吓唬他! “我去找他算账。”赵路怒道。 “回来。”周岸瞥了一眼赵路手里那条蛇,“你把这东西拿去整条煮熟,以我的名义给殷齐清送过去,就说给他补补脑子。” “好嘞。”赵路显然很喜欢这差事,转身就一溜烟跑了。 直到看他拿着蛇离开,季浮沉才算稍稍放松了些。 “殷齐清的怨气多半是冲着我,只是他不敢惹我,才退而求其次朝你动手。”周岸说。 “他……他往后不会天天给我送蛇吧?”季浮沉问。 “这么怕蛇?” “嗯……” “你还怕什么?” “蛇,青蛙,壁虎,老鼠……” 周岸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胆小的人,他怀疑这少年除了人就没有不怕的。 不对,对方连人也怕,每次见了他就小心翼翼的,就像怕他咬人似的。 “回头让小暑在你住的地方周围放几个老鼠夹吧,寨子里可不缺老鼠。”周岸说着朝他一扬手里的食盒,“这东西估计留着你也害怕,我拿走了。” 他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浮沉一个人也不敢回屋,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直到小暑来找他,他才让对方陪着一起进屋。 今日这一遭,他估计能怕上一阵子了。 尤其是周岸说这里还有老鼠,让他本就不富裕的胆量,雪上加霜。 另一边。 赵路很快就依着周岸的吩咐,将那条煮熟的蛇亲自送到了殷齐清面前。 “大当家,你是没看到,殷齐清气得脸都快涨成猪肝色了。”赵路笑道。 “殷齐清不是个一点脑子都没有的,此番之后应该会收敛一些。” “我现在算是明白那天你为什么不答应让季浮沉当厨子了,你就是怕他得罪了殷齐清会被报复吧?”赵路问。 周岸目光微闪,否认道:“我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今天你也看到了,他胆子比针尖还小,万一到时候受了委屈哭哭啼啼来找我怎么办?” “是吗?”赵路将信将疑。 “我跟他又没交情,犯得着关心他?” “那谁知道呢?”赵路道:“现在怎么办?殷齐清真能收敛吗?” “我今日看了一眼,季浮沉那间房子的旁边,有一间空置的杂物间,当初窦三故意让人空出来,想装他自己的东西。你带人帮着收拾一下,今天就让小暑搬过去住吧。” 有个人就近照应着,总归是安全一些。 于是,当天晚上小暑就正式搬到了季浮沉的隔壁。 那杂物间虽然不太宽敞,但好歹算是个单间,比小暑从前住的大通铺可舒坦多了。 “公子,你要是害怕,我这几天在你屋里打个地铺陪你也行,等你不害怕了,我再回隔壁住。”小暑道。 “不用,山上入夜后还是挺冷的,不能睡地上。”季浮沉道:“再说了,这屋里现在也洒了雄黄,老鼠夹子你也放好了,应该没事的。” 小暑听他这么说,便也没再勉强。 大不了他这几天晚上别睡太死了,这样公子要是叫他,他在隔壁就能听到。 小暑不知道的是,季浮沉有系统。 他只要晚上睡觉时兑换一个“庇护卡”,就可以高枕无忧。 好在一连几日过去,殷齐清并未再有过别的动作。 季浮沉猜测,应该是周岸那日送去的蛇震慑到了对方,便也渐渐放下了心来。 这几日的工夫,季浮沉又教了李叔好几道菜。 寨子里的吃食每天都变着花样,众匪便也渐渐安分下来,没几个人真情实感地想陪殷齐清闹腾了。 季浮沉在厨房后头栽的瓜苗已经渐渐长开了。 这日他请了赵路来帮忙,带着小暑一起钉了个木架子,架在了瓜苗旁边。 “今天黄昏我和大当家要带人下山一趟,可能得过个夜,明日再回来。”赵路朝季浮沉道:“大当家的让我提醒你,我们不在的这两日,你尽量别和殷齐清见面,免得他趁寨子里没人给你撑腰,找你麻烦。” “你们要去打……工作?”季浮沉问。 他差点要说打家劫舍,一想似乎不太妥当,这才临时改了口。 “在山下踩盘子的弟兄传回了消息,说那个姓王的地主老爷又要纳男妾了,我和大当家打算去会会他,道个恭喜。”赵路说。 “是我想的那个王老爷吗?”季浮沉问。 “嗯,就是他。”赵路道:“这人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祸害漂亮姑娘,老了以后不怎么祸害姑娘了,开始偏爱美少年。上回纳你不成,没出一个月就又买了个少年回来。” 季浮沉:…… 这老头年纪那么大了,还挺能折腾。 “大当家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不过我想着好不容易去他家一回,再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就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帮你做了。” “想做的事情?”季浮沉不解。 “就踹那老头两脚之类的,或者把他阉了,只要不杀人,都行。” 季浮沉想了想,“我和他没什么仇怨,当初是我爹娘把我卖给他的,要恨我也不该恨他。” 赵路闻言有些意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之前已经被洗劫过一回了,你们再去他应该会提防吧?”季浮沉问。 “肯定的,听说他雇了不少护院,我们到时候可能会想办法潜进他家里吧,要是能不动手就把活干了,那自然是最好。” “有把握吗?” “得今晚再看,这几天怕打草惊蛇,我们的人还没进院子里踩过点。 季浮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做山匪这种事情,他是外行,提供不了任何建议。 当日黄昏。 寨子里的众匪都聚集到了演武场。 周岸穿了一身武服,手里拎着长刀,目光在众匪身上一一扫过,那气势大有将军点兵的架势。知道的他们是去恶霸地主家里洗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季浮沉躲在墙角远远看着这一幕,心道周岸如果不做山匪,而是去投军,估计能成个人物。可惜他生逢乱世,当今昏庸,朝廷腐朽,许多本该为民请命的官员,反倒不如山匪来得正直。 周岸起码知道不残杀无辜,不迫害百姓。 可那帮贪官污吏,却整日想着该如何在百姓身上吸.血。 不多时,周岸就点完了兵。 此番他一共点了三十人,其中包括赵路和薛承举。 但二当家殷齐清却不在其中。 他显然有些不大痛快,招呼都没打,就带着自己的亲信径直离开了演武场。 他离开的时候,正好路过季浮沉躲藏的墙角。 两人四目相对,他狠狠瞪了季浮沉一眼,目光满是怨毒。 季浮沉懒得理会他,朝着不远处的赵路招了招手。 演武场上不少人都发现了季浮沉的存在,纷纷朝他看去。 偏偏赵路也不知在干嘛,并未看到他,反倒是站在赵路旁边的周岸先注意到了他,大步走了过来。 “你找我?”周岸问他。 季浮沉心道我没找你,但眼看天快黑了,他不想耽误对方出发的时间,就往对方手里塞了一张纸。这东西他本想给赵路的,但给周岸也一样。 “这是什么?”周岸不解。 “你看看就知道了……”季浮沉说着转身就要走。 周岸打开那张纸一看,发觉那是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 确切的说,那是王家大宅的房屋分布图,里头不仅标了前后门及侧门等重要出入口,还标了王家的库房,以及王老爷及各房小妾的住处。 其实这图并非季浮沉依着记忆所绘制。 他并没有原主的记忆,书里又没有详细,他是借助系统调取了王家大宅的信息。 系统的信息检索功能,可以检索到原书里出现过的所有人物,及其详细资料。 只要季浮沉花费一些积分,就可以解锁任何他想知道的信息。 “谁告诉我们要去王家大宅的?”周岸问他。 不等他回答,周岸便明白过来了,回头瞪了一眼赵路的方向。 “有用吗?”季浮沉问。 “当然,帮了大忙了。”周岸道。 “那我走了。”季浮沉怕他追问,转头拔腿就跑。 其实赵路一早就提议过,可以找季浮沉问问王家的情况。 但周岸不爱揭人伤疤,所以没让赵路多嘴。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他们的本行,没人帮忙该做也要做。 没想到季浮沉竟然会主动画了图特意给他送过来。 周岸看着少年瘦削的背影,无奈一笑,将那房屋分布图揣进了怀里。 当晚,季浮沉回到住处后,莫名感觉到一阵不安。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二当家与他擦肩而过时那个怨毒的眼神。 今晚周岸和赵路都不在寨子里,殷齐清不会趁机报复他吧? ------------ 8 若是换了旁人,季浮沉或许还不会有此担心。 但殷齐清此人心眼极小,且报复心重,实在很难令人放心。 否则,周岸也不会特意让赵路来提醒他提防此人。 假设他所料不错,对方会怎么做呢? 杀人,肯定不至于。 殷齐清和他没那么大的仇,也没必要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尤其现在寨子里不少人都因为伙食的改善问题,对季浮沉很有好感。 殷齐清要是敢动手结果了他,很容易失了人心…… 打他一顿? 好像也不是上策。 上回对方让人送了条蛇来吓唬他,就被周岸警告过一回了。 如果殷齐清真敢朝他动手,周岸作为大当家绝不会坐视不理。 何况对方一个习武之人,动手打他一个文弱少年,说出去也丢人。 季浮沉一边思忖着,一边从系统商场兑换了一个庇护卡。 不管对方要干什么,只要他激活了这张庇护卡,也就不必担心了。 当夜,季浮沉特意叮嘱了小暑睡前关好门窗。 待洗漱完之后,他也将自己屋里的门窗锁好,这才上.床。 就在他正准备激活庇护卡休息时,脑中却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似乎猜到殷齐清会怎么报复他了…… 这天晚上,前半夜无事发生。 到了后半夜,季浮沉住的小院里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那声惨叫被刻意压抑过,传不了太远,但离得最近的小暑却还是听到了。 小暑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抄起枕边的斧头就冲出了门。 今晚他也挺警惕的,睡觉都没脱衣服,就是怕出现什么情况。 他从屋里冲出了之后,才发现那惨叫声不是季浮沉屋里传出来的,而是从院子里传出的。确切的说,是从那几个大酒坛附近传出来的。 此时此刻,借着月色隐约能看到,酒坛旁边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边哎呦着一边打滚,看上去似乎极为痛苦…… “是不是老鼠夹子夹了人?”季浮沉从房里出来,开口道。 “公子,你没事吧?”小暑一脸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不过好像有人有事。”季浮沉带着小暑大步走向了酒坛子旁边。 “哎呦……疼死我了。”地上那人开口,听声音竟是殷齐清那个叫张平的手下。 “你怎么了?”季浮沉问他。 “热水……我被烫着了。”张平道。 “大半夜你怎么会被热水烫着?还跑到公子门口……”小暑不解。 季浮沉却早已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小暑,跟我搭把手,把他扶起来。” 小暑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张平身上也不知道被烫到了哪儿,一挪动便疼得直嗷嗷。 “把他扔到大缸里。”季浮沉道。 张平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十分配合地翻身进了大水缸。 身上灼痛的皮肤被凉水一浸,果然舒服了一些。 “你大半夜里拎着热水壶来,是想替我浇浇菜吧?”季浮沉问他。 “热水怎么能浇菜,那不全烫死了吗?”小暑说着看向缸里的张平,“好哇张平,你怎么这么缺德?公子好不容易种的芫荽和小葱,芽还没长齐呢,你就想把它们烫死!” 张平人蹲在缸里,只露出了一颗脑袋。 他今日大概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间连狡辩的心思都没有了。 “谁让你来的?”季浮沉问他。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张平闷声道。 “你可知你今夜浇在酒坛里的热水,为何会烫伤了你?” “为何?”他明明记得当时壶嘴是冲着酒坛里的,可不知为何那些热水竟是悉数浇在了自己身上,直到现在他想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就跟…… 就跟……那酒坛被人施了法似的。 只有季浮沉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晚临睡前,他思前想后,觉得殷齐清若是不敢对他动手,极有可能会通过别的方式报复他。 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对他院子里那十个大酒坛子动手脚。 所以他今晚在系统商城兑换了一张“反弹卡”,用到了院中的酒坛子上。 他原也不确定这东西能用于物品,没想到竟是成功了。 张平想拿热水把他种的那些菜都烫死,结果没想到被反弹卡攻击烫了自己。 “你对酒坛做了什么?”他问季浮沉。 季浮沉神秘一笑,“施了法术。” “你会妖法?” “对啊。” “你……撒谎!” “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把这缸水变成开水让你见识见识。” “别别别!”张平忙道:“夫人……不是我要来害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何苦大半夜不睡觉来干这种缺德事?是……二当家他逼着我来的,上回放蛇也是他指使我干的。” “我并不关心你是不是自愿,助纣为虐的人谈何无辜? “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再烫我一回吧?” 季浮沉一笑,暗道这可得好好想想。 张平如今就是殷齐清送给他的一张牌,他可不能随便浪费了。 无论如何都要给殷齐清一点教训。 与此同时。 王家大宅。 周岸盘膝坐在王家正厅里的桌子上,手里拎着那把锃亮的长刀。 今晚他这把刀没有见过血,因为季浮沉那张图帮了大忙,他带着人轻易就摸进了王家,控制了所有的护院。 别说见血了,今晚的王家几乎连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好汉,您是哪条道上的啊?” 王老爷被赵路从榻上拖出来,这会儿被扔到了周岸坐着的桌子旁边,看上去有些无助。 “凤鸣山。”周岸说。 “啊?”王老爷一脸惊讶,“不是说凤鸣山换了个当家的,不乱杀无辜吗?好汉您这是……” “你们府上一个人没死,况且你也不是无辜。” 周岸拿着手里的长刀,在王老爷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惹得对方一张脸顿时苍白如纸。 “好汉要什么东西,老朽让人去取,只求不要动刀……” “东西我列了清单,有劳了。” 周岸一摆手,赵路便将一份长长的清单递给了王老爷。 他一脸惊讶,万万没想到这山匪竟然真的搞了洗劫的清单。 但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他不敢忤逆,只能吩咐了管家去置办。 好在周岸列的这些东西都不稀奇,他家里倒是都有。 “今天你纳妾,礼金收了多少?”周岸问。 “礼金……我尚未看过账簿……” “我只要一半。” “这……好好好,都依着好汉。” 王老爷短短一月内纳了两次男妾,所以今天收到的礼金并不算太多,他倒也不觉得肉疼。他甚至有些庆幸,没想到周岸竟会给他留一半。 “你买的男妾呢?”周岸问。 “在房里……好汉若是喜欢……” 后边的话王老爷没说,但那意思却不言而喻。 周岸一摆手,一旁的薛承举会意,亲自去将那男妾也带了过来。 王老爷虽然人不咋地,但眼光不错。 这次挑的这个男妾长得眉清目秀,模样也挺耐看。 “我问你,你愿意服侍他吗?若是不愿,我可以让他把你放了。”周岸道。 “我……”那男妾抬头,竟是没看周岸,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王老爷,随后他哇得一声扑到王老爷怀里,竟是当场哭了起来。 周岸:…… 众人:…… 周岸露出一副十分嫌恶的表情,示意薛承举把人带走了。 这男妾刚过门,与王老爷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这副姿态无非是看中了王老爷身家图个安逸,倒是他多管闲事了。 周岸苦笑一声,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季浮沉。 那个少年是决计不会做出这般姿态的,也不会为了贪图一时的富贵,而放弃一个男人的尊严。 同样身世坎坷,同样看似柔弱。 季浮沉却从未想过依附任何人…… “大当家的,都妥当了。”赵路进门道。 周岸瞥了地上的王老爷一眼,拿刀背在王老爷脖子上轻轻拍了拍,算是警告。 “那是什么点心?看着不错。”他突然看向桌上摆着的几盘点心,吩咐道:“都包起来。” “好汉,这是喜果子,家里还有不少没拆的,您若是喜欢我让人给您多备上些。只求好汉往后网开一面,老朽这把年纪经不起折腾了啊。” “你这个人情我承了,府上还有什么好吃的,多给我备上点。往后你若安分守己,这便是我凤鸣寨最后一次光顾,否则……你好自为之吧。”周岸道。 “多谢好汉,多谢好汉,老朽往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王老爷痛哭流涕地道。 随后,这王老爷果然吩咐了管家,把府里有的点心都备了几份给周岸带着。 离开王家大宅之后,赵路忍不住有些好奇。 “大当家,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糖果子了?”他问。 “我又没说我要吃?”周岸道。 “那干嘛要这么多?摆在车上挺占地方。” “你滚下去就不占地方了。”周岸瞪了他一眼。 “这到底是给谁吃的啊?” “再问一脚把你踹下去。” ------------ 9 另一边。 张平在水缸里泡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不那么疼了,便说要走。 他今日浇菜没浇成。 季浮沉眼下也没说要为难他,只说等想好了再找他,言外之意是拿住了他的把柄。 “你这是烫伤,最好多泡一会儿。”季浮沉提醒道。 “我还是先回我自己的住处吧,一会儿天都快亮了。” 张平说着就要出来。 季浮沉见状也没再阻拦,和小暑合力把他从缸里拽了出来。 就在碰触到张平身体的时候,季浮沉心念一动,想起系统这两日新开通的功能里,有一个“生命值监测”功能,于是他便趁机试了一下新功能。 没想到他这这一测,却发觉张平的生命值低得离谱。 原来这个“生命值监测”功能,不仅可以监测生命体当前的生命值,还能根据对方身体的状况,结合他们所处环境的医疗条件,推测该生命体伤势或病情的恶化速度和结果。 张平身上的烫伤不算特别要命,若是加以适当的治疗,顶多就是留疤。 可古代的医疗水平跟不上,这种外伤尤其要命,运气稍差就容易死于感染。 张平就是运气不太好的那一个,系统检测到他的伤势在几天后,就会因为治疗不及时而恶化,最终他会死于伤口感染。 “今日之事多谢夫人暂不为难,张某先行告辞。”张平朝着季浮沉一揖,便要离开。 季浮沉略一犹豫,开口道:“等等,你这样回去,会死的。” 张平一怔,转头看向他。 “你跟我来。”季浮沉说着转身进了屋。 张平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跟了上去,小暑怕他对季浮沉不利,也紧随其后。 季浮沉将油灯拿过来,放到了桌上,“你可以拿油灯照着,先看看自己的伤口。” 张平犹豫了一下,慢慢掀起衣服低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视线所及的胸口、腰腹间,都被烫伤了。 伤口方才浸在水里还不觉得那么疼,如今一看便觉身上就跟被揭了一层皮似的,火辣辣的。这会儿伤处还很新,看上去没那么触目惊心,但过不了多久被烫伤的皮肉就会慢慢腐坏。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被烫伤的人,运气不好是会死的。 八岁那年,他邻居家的孩子就是不小心打翻了热水……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张平一直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倒霉。 被烫伤之后便克制着自己没往这处想。 直到季浮沉说他会死,他才觉得有些慌了。 季浮沉也见过因被烫而死的人,可见这种倒霉事并不少。 可他不相信自己会是其中一个。 “我不会那么倒霉的,不就是半壶热水吗?我已经在水缸里泡过了啊……我只要回去好好养伤,不出几日伤口就能结痂,再过些日子就能脱落,顶多就是留一身疤。” “你拎来的水是刚烧开的,且尽数浇到了你身上。”季浮沉道。 “不会的,不会的。”张平的情绪显然已经有些不稳定了,他喃喃地道:“我是替二当家做过一些缺德事,可我从未害人性命……那些事情若不是我去做,结果只会更糟……我还时常劝他收敛一些,就是怕坏事做多了遭报应,可他不听我的。” “我真的很努力了……他让我抓蛇吓唬你,我特意找了没毒的,怕蛇咬你我还把蛇牙提前拔了……我真的在尽力弥补了。我是坏,可也没到该死的地步吧?”张平越说越崩溃,到了最后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季浮沉有些惊讶,此前他倒是没注意,张平送来吓唬他的蛇是没有牙的。 “二当家让我烧点热水浇你的菜,他也没说让我浇多少,我便只烧了半壶水,想着尽数倒进一个酒坛子里,不动别的……我也想为自己积点德啊,虽然积得也不多……” 季浮沉:…… 怪不得张平被烫得这么厉害,原来是拿壶直接倒的。 若他慢慢浇的话,反弹到身上的热水反倒会更少一些。 这么说,张平竟然是因为残存的一点善意,才伤得这么重? “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张平大哭了一场之后,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那年下山,是二当家救了我性命。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也算还了人情了。” 季浮沉示意小暑给他倒了一杯水。 张平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今晚多有叨扰……”张平将水杯递还给小暑,朝两人一揖,转身走了。 季浮沉看着对方佝偻的背影,心情略有些复杂。 他不是一个同情心旺盛的人。 但张平这人确实没到该死的地步。 这世上总有这种矛盾的人,做着不光彩的事,心却没有坏透。 “公子,热水真能把人烫死吗?”小暑问。 “嗯,伤口感染,确实会要命。” “我觉得他有点可怜,想想我也是因为公子那晚护着我,才会对公子死心塌地。但我是运气好,遇到了公子这样的好人。倘若公子也和二当家那般歹毒,我只怕也会像张平那样……” 季浮沉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罐,递给了小暑。 “给他送过去,告诉他均匀地涂在伤处,一次全用完。若是他不方便涂,你可以帮他。”季浮沉道:“再叮嘱他,明日朝殷齐清汇报的时候,就说我的菜全被他浇死了。” “啊?”小暑一惊,“公子……这是打算做什么?真要把菜都弄死吗?” “回头再与你慢慢细说,你先把药送过去。” 小暑闻言忙拿着那罐药膏一溜烟跑了。 季浮沉看了一眼自己的积分,有些肉疼。 兑换这罐能救张平命的药膏,着实花了他不少积分。 但让他眼睁睁看着张平死,他终究是有些不忍心。 更何况,此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如今又幡然悔悟,若是好好引导,将来定有用处。 次日晌午,周岸便带着人回到了寨子里。 他这一趟动静不大,但收获不少。 与窦三只喜欢打劫金银不同,他更喜欢往回搬东西。再加上这次是晚上行动,他们拉回了满满数车物资,寨子里的弟兄们忙活了许久才把东西都搬上山。 周岸让人把东西先放到了库房,只把那堆点心拎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刚拐过回廊,远远就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廊下。 周岸嘴角浮起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大步上前道: “你这是闻着味儿来的吧?” “大当家。”季浮沉朝他行了一礼。 “进来。”周岸带着人进了屋,将自己拎回来的一兜子点心随手放到了桌上,而后朝季浮沉道:“我去换个衣裳。”说着便进了里屋。 季浮沉乖乖立在外间候着,便觉鼻息间不断飘来阵阵香气。 他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了方才周岸拎回来的一兜子点心上。 若是放在从前,季浮沉对这些东西多半不会有什么想法,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吃到点心是很容易的事情。可自从穿过来以后,他几乎就没再吃过任何甜食,只有一次在厨房的时候,偷吃了一块冰糖。 季浮沉偷偷咽了咽吐沫,心说王老爷家这点心,还真是挺香的。 周岸从里屋出来,将少年那眼巴巴的模样尽收眼底。 不过他并未戳破,而是走过去随手取了一包点心,当着季浮沉的面打开了。 季浮沉忍不住看过去,见那点心形状是圆的,外头裹了芝麻粒。从这香气判断,芝麻粒的里边应该包了糯米粉,或许还有桃花酱。想来这点心味道应该不错,一口咬下去,口腔中既有芝麻的香味,又有糯米粉的软糯口感,还有清甜的桃花香…… 就在季浮沉胡思乱想之际,周岸捻起一粒点心放到了嘴里。 不过他只嚼了两下,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什么味啊?” 季浮沉:…… 竟然不好吃吗? “你尝尝,这什么味?”周岸道。 季浮沉不疑有他,上前捻起一颗尝了尝…… 真香! “好吃吗?”周岸问他。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 周岸扯了一把椅子坐下,朝季浮沉道:“好吃就都吃了吧。” 季浮沉:……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大概是那点心太好吃了,他一口气吃了好几颗。 周岸坐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看少年吃东西可太有趣了,比他自己吃到嘴里还有滋味。 不过季浮沉很有分寸,吃了几颗就停了手,没再继续。 “不用给我留,我不吃甜食。”周岸说。 “大当家,我过来找你是有事情。”季浮沉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才道:“昨晚二当家又让人去报复我了……” 周岸一听到殷齐清,面上的笑意登时散了。 随后,季浮沉便将昨晚张平去帮他“浇菜”的来龙去脉都朝周岸说了一遍,只隐去了和“反弹卡”及“生命值监测”相关的细节。 “二当家一直不安分,我想若他迟迟不收敛,大当家一定会收拾他的。既然如此,若是能把他身边之人策反并收为己用,应该能帮上一些忙。”季浮沉道。 昨晚张平回去后,季浮沉想了许久。 张平这张牌很好,可留在他的手里,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毕竟,殷齐清和他的仇小,对他动手也多半就是些不入流的手段。这人真正的敌人是周岸,恨不得取周岸而代之。 原书的时间线中恰好交代了,半年后周岸就会解决殷齐清。 所以季浮沉索性把张平这张牌送给了周岸,就当在寨主面前积累点好感吧。 “你让张平告诉殷齐清,那些菜都被他浇死了?” “嗯。” “那为了不让他起疑,你岂不是……” “我主动把那十坛菜,都杀了。” 周岸:…… 他可是听赵路说过,季浮沉有多在意自己种的菜,恨不得天天跟伺候什么似的照顾着。 “为什么?”周岸问他。 “因为……”系统刚解锁了储物空间。 这空间不止能储存死物,也能储存生命体,所以他就花了点积分,就把坛子里所有刚发芽的小菜苗都弄到了储物空间里。 但他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告诉周岸,只能扯谎道:“大当家为了寨子鞠躬尽瘁,我也想为寨子,为大当家,略尽绵薄。” 周岸:…… 这人竟为了帮他,不惜牺牲了最在意的东西? 难道他在对方心里,竟那么重要? ------------ 10 周岸盯着眼前这漂亮少年,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那些菜……” “暂时就不种了,省得殷齐清又要折腾。” 这些菜苗储存在他的储物空间里,虽然不能继续生长,但也不会死。只要没人留意时,他就可以把菜苗再挪回酒坛子里,就是一抬手的事儿,也不麻烦。 他能感觉到,周岸对殷齐清的忍耐度正在直线降低。 说不定不用等到半年,周岸就会朝对方动手,届时他在寨子里就彻底没有顾忌了,还不是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他甚至可以朝周岸申请一块地,建个鸡舍鸭棚什么的。 到时候每天种种菜,养养鸡鸭,提前过上养老生活,多好! “大当家,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季浮沉道:“张平那边,您若是对他有什么吩咐,尽量小心些别让二当家发觉了。” “嗯。”周岸应了一声。 季浮沉转身要走,却又被他叫住了。 “点心拿走吧。”周岸说。 “多谢大当家。” 季浮沉说着将那包自己没吃完的点心包好准备拿走,却见周岸起身直接将那一大兜子点心拎起来放到了他怀里。 那一兜子点心加起来估计得有十多斤。 季浮沉没想到那么沉,身体一晃才堪堪稳住。 “这么多?”季浮沉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走吧。”周岸说着大步走过去帮他开了门。 季浮沉抱着一兜子点心,眼睛都比进来的时候亮了几分。 “多谢大当家。”他临出门又朝周岸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开。 周岸看着少年雀跃的背影,心道这也太好打发了吧? 几包点心,就高兴成这样。 他怀疑要不是怀里抱着东西,这人能一路蹦回去。 季浮沉这一路抱着东西回去,还挺“招摇”的,不少人都看见了。 凡昨晚跟周岸下山的大都知道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只是他们没想到,大当家临走前特意带走的那包点心,竟是给了季浮沉。 “看来大当家对咱们这位压寨夫人挺看中啊。” “搁我我也看中,且不说他长得讨人喜欢,就说上回二当家拿厨子的事情当借口纠集人下山那回,多亏了他出手。” “我当初可真没看出来他竟会做饭,还做得挺不错。” 众匪说起季浮沉,态度与从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至少想看他笑话的人,没有以前多了。 “可惜咱们大当家不好男色,不然他俩……” “那可不好说,我也不好男色,但要是换成季浮沉这样的,我也能试试。” “你就不怕窦三爬出来索命?” “他俩没洞房,不算夫妻,大当家说的。” “这么说,大当家果然对季浮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来劲。 昨晚跟着周岸下山的,大都是周岸信任的人,在殷齐清的事情上都无条件支持周岸,但这不妨碍他们背地里议论自家老大的房中事。 管他是真是假,先编排了再说。 甚至就连赵路都不能免俗。 他从库房盯着人把东西入库,回来时正好撞上了抱着点心回去的季浮沉,脑袋里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最初还误会季浮沉故意接近大当家是图谋不轨,但相处日久,便打消了这个猜测。如今看来,难道是他们大当家对季浮沉心存邪念?所以才拿了点心来哄人。 男人,果然还是过不了“色”字一关。 遇到漂亮的人,哪还管他好不好男色? 可怜周岸,丝毫不知道自己在众匪甚至赵路眼里早已“名节不保”。 张平的烫伤恢复得很快。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全仰仗季浮沉那罐药膏。 这几日养伤时,他也看明白了。 殷齐清这人心眼小,且有勇无谋,难成大器。 对方当初救他本就是顺手而为,这些年他该还的也还了,没必要继续助纣为虐。倒不如投奔季公子和大当家,至少那两位都是坦荡之人,不会让他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上回的事情失败以后,二当家根本就没有收心,这几日他又在筹划带人下山一事了。”张平这夜偷偷去了季浮沉的住处,将殷齐清的打算告诉了对方。 “二当家为什么那么喜欢下山啊?他是缺钱吗?”季浮沉问。 “公子你有所不知,咱们寨子里的规矩向来是谁下山谁分钱。其他人虽然也能分到一些,但是连零头都不及。” 怪不得殷齐清这么着急下山。 “大当家上回都说了,不下山也能一样分钱,只要为寨里出过力就行。”一旁的小暑说。 “二当家不信,他说大当家这话就是随便说了哄人的。”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周岸这新寨主上任,也立了不少规矩。 可立规矩是一回事,执行的时候能不能到位,就是另一回事了。 殷齐清就不信周岸的许诺。 他笃信窦三那套行事理论,认为窦三被清理门户的原因是疏忽大意,而非行事太过肆意。 “你小心一些,别让他发现了,否则他可能会朝你动手。”季浮沉道。 “公子放心,这两日我就不往这边跑了,等他定下了下山的时间和同行的人,我再来告诉公子。” 张平经历此番,行事稳妥了不少。 季浮沉倒也不必替他担心什么。 次日,季浮沉见着赵路,将此事告诉了对方,托他转告周岸。 没想到过午后,就有人来传话,说让季浮沉和小暑去演武场。 两人一问之下得知,说是周岸下了令,寨子里无论老少,都要去。 那是季浮沉第一次在演武场看到寨子里的所有人。 甚至就连李叔和老张头都在场。 “这是要干嘛啊?季浮沉带着小暑走到人群的边缘立着,小声朝身边的人问道。 “前几日大当家不是带人下山了吗?今天是来分钱的。” “我也有份?”季浮沉问。 “都有,大当家说了,对寨子里有贡献的都可以领。” 季浮沉虽然来寨子里的时间不长,但他对寨子里的贡献可不小。 这些日子他得空就教老李新菜,整个寨子里的人都跟着受益,自是没人会否认这一点。 两人说话间,就见寨子里的几个当家人都来了。 为首的周岸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的武服,看上去英气逼人。 “此番去王家大宅,所取银两并不多,不过此前既说了人人有份,今日自当践诺。”周岸朗声道,“还是那句话,拿了银子好生看管,莫要沉溺于去嫖去赌,免得将来攒不下钱安身立命。” 他说罢一挥手,赵路便带着人开始分发。 众匪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这是周岸上位后就提前说好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唯独殷齐清看到季浮沉接了钱后,冷哼了一声。 “二当家,你哼什么?”赵路问他。 “许废物伸手拿钱,不许我哼?” 一旁的周岸闻言瞥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冷意。 不过他并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殷齐清会给人找不痛快似的。 “二当家,你说的是谁啊?”季浮沉一脸茫然地问他。 殷齐清冷笑道:“还能有谁?仗着一张漂亮脸蛋,把某些人哄得团团转,住着寨子里最好房子,拿着和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一样的钱,你说还能有谁?” 赵路闻言道:“殷齐清,这寨子里分管后勤的杂役并不少,平日里你的吃住可都是他们料理。你这一句废物,是打算卸磨杀驴?还是说往后你自己开个灶,不与咱们同吃了?免得骂完人家是废物,又吃了人家的饭菜烂肚肠。” “三当家,你这么说可就误会二当家的了。”一旁的季浮沉道。 “他骂你是废物,你还替他说话?”赵路道。 “我想他应该是觉得我不该继续住那房子。” “哼。”殷齐清冷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二当家的,你既眼馋那房子,当初怎么不和窦三成婚啊?”季浮沉一脸认真地问他。 “你……”殷齐清被他这话气得眼前直发黑。 “现在成婚也来得及,给窦三弄个牌位,让二当家抱着牌位拜天地。”赵路笑道。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 殷齐清则面色铁青,险些当场气晕过去。 “放屁!” “别放屁了,放炮吧,庆祝一下。”一旁的周岸取了一个钱袋扔到了殷齐清手里,笑道:“随礼。” 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笑得更欢了。 其中有些人是故意起哄,有些人是没搞清楚状况,以为这几个人闹着玩呢。 他们这里本就是山匪窝,因此不乏粗野低俗之人。 这种下三滥的玩笑,在他们之中并不算违和。 但殷齐清还是险些被气死,钱都没领就拂袖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今日几人这番有来有往的挑衅,其实都是特意为他安排的。 为的就是彻底激怒他…… 周岸不想继续等了,他想了结了殷齐清,让季浮沉快些种上菜。 待演武场的事情结束后,周岸去了一趟季浮沉的住处。 他刚走到廊下时,就看到屋内的主仆二人正在吃点心。 周岸很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屋内的少年。季浮沉大概是太投入了,竟未发觉窗户外头的人。 “公子,你这么得罪二当家,不怕他闹个鱼死网破来伤害你?”小暑问他。 “有大当家呢,他肯定会护着我的。“季浮沉道。 实际上他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有庇护卡。 一旦殷齐清真的对他不利,他只要激活一张庇护卡就行。 但窗外的周岸对此一无所知。 他得知季浮沉对他那超乎寻常的信任,只觉十分感动。 他想,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定要护这少年周全。 ------------ 11 “大当家。”季浮沉终于看到了窗外的周岸,慌忙起身道:“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周岸掩去眼底的情绪,故作随意地走下台阶,停在了院中那个十个大酒坛旁边。 算着日子,这坛子里种着的小葱和芫荽早就该发芽了。 可如今,这坛子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了土…… “想不想下山?”周岸忽然问。 “啊?”季浮沉怔了一下。 “你现在也是山匪了,既是山匪,哪有不下山的道理?” “大当家说的下山,是我想的那个下山吗?” 周岸一挑眉,不置可否。 季浮沉却知道,自己猜对了。 周岸说的下山,就像是前几日去王家大宅那般。 只是不知道,对方这一次又选中了谁家? “可是我没习过武,我怕跟着一起去会拖后腿。” “没关系,我腿长,不怕你拖。” 季浮沉:……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体验到山匪生活。 周岸说要带他下山,并非是随口一说,而是当场就把人拐带走了。 “你这身衣裳骑马不方便,有武服吗?”周岸问。 季浮沉摇了摇头,“小暑有窄袖的灰布衣裳,我可以找他借。” “算了。”周岸把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靛蓝色的武服递给他,“换上。” 季浮沉接过武服,乖乖走到了内室,不多时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周岸给他的那套衣服。 他身量本就纤瘦,又比周岸略矮了小半个头,对方的衣服对他来说足足大了一圈,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大孩子,稚气又可爱。 “行吗?”季浮沉问周岸。 周岸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过来。” 季浮沉不明所以,依言走到了周岸身边。 却见对方忽然蹲下身,竟是在帮他绑裤脚。 “大当家……”季浮沉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周岸一把攥住了脚踝。 习武之人的手极具力量感,像是一把大钳子似的,令季浮沉完全没有挣脱的余地。 “绑紧一些,骑马的时候更利索。”周岸头也不抬地道。 “噢。”季浮沉没再闪躲,任由周岸帮他把两条腿的裤脚都绑紧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周岸便带着季浮沉下了山。 季浮沉心中疑惑,暗道怎么只有他们二人,没带赵路他们? 但他转念一想,兴许是众人都已经提前下山做好了准备。 大当家定是怕殷齐清趁着自己不再又乱来,这才索性把自己也带上了。 然而等他到了山下的联络站,才发觉自己完全想错了。 因为周岸只取了两匹马,而后将一根马缰递到了他手里。 “我……”季浮沉接过那根马缰,表情特别精彩。 毫不夸张的说,活了两辈子,这是他第一次接触马缰这种东西。 “不会骑马?”周岸问。 “我……还得骑马啊?” 周岸无奈,只能将另一匹马送了回去。 季浮沉有些局促地立在门口,心道大当家肯定后悔带着他下山了吧。 不多时,周岸从里头出来。 不等季浮沉开口,便翻身上了马。 “我……啊……”季浮沉刚开口,一句话尚未说出口,就觉身体一轻,竟是被周岸直接提溜起来放到了自己身前。 不等他反应过来,周岸一夹马腹,两人一马朝着远处急奔而去。 季浮沉是第一次骑马,被吓得够呛,身体不住往后缩,整个人几乎钻到了周岸怀里。 “胆子这么小?”周岸在他耳边道。 “大当家,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怕我把你卖了?” 周岸这话一说出口,忽然想起了季浮沉的经历,对方就是因为被家里人卖给王老爷做男妾,才被窦三掳来了凤鸣山。 他怎么能在季浮沉面前开这样的玩笑?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周岸问他。 “没有。”季浮沉摇了摇头,“我家里人早就把我卖了,我又不愿去投奔王老爷,出了寨子里我就无处可去了。” 季浮沉这话并没有别的深意,他甚至没觉察到对方无意间开的那个小玩笑。 周岸却眉头一蹙,心中内疚更甚。 于是,他勒停了马,调转马头朝着岔路口的另一个方向奔去。 两人一马行了近一个时辰,到了近郊的一处庄子。 他们下山时,天色就不早了,这会儿天已经黑透。 “大当家,咱们要做什么?”季浮沉问。 “进去洗劫一番。”周岸道。 季浮沉脸色大变,忙劝阻道:“大当家三思啊,这么大一个庄子,肯定有不少长工和杂役,咱俩两个人进去若是被抓了怎么办?” “你若是害怕,留在这里看马。”周岸将马拴在了路边的树上,又道:“不过我听说这庄子附近晚上常有野兽出没……” “我还是跟着大当家一起吧,虽然帮不上大忙,但关键的时刻可以替大当家放哨。” 季浮沉像是生怕周岸真把他仍在这里似的,待对方栓好了马便一路紧跟着,就差上手扯着对方衣袖了。 周岸似乎经常来这地方,对庄子里的环境很熟悉。 他带着季浮沉绕到后院的位置,在墙角找到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狗洞”。 “你从这儿爬过去。”周岸朝季浮沉道。 季浮沉不疑有他,乖顺地从那个洞里钻了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周岸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在了季浮沉身边。 季浮沉:…… 可真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周岸带着季浮沉绕过庄子里的守卫,径直奔着厨房而去。 这会儿厨房里没人,但依稀能闻到点心的香气。 周岸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出了两碟香气四溢的点心。 “还真有!”季浮沉道。 “尝尝。”周岸将点心递到了他眼前。 季浮沉擦了擦手,刚要伸手拿点心,却闻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 “不好,有人来了。”季浮沉出于本能,矮身躲进了灶台后头。 他见周岸还站在那里,便伸手在对方衣服上扯了一下,周岸会意,端着两盘点心蹲在了他身边。 “万一咱们被抓了怎么办?”季浮沉问。 “不会的。”周岸说。 他话音一落,便闻吱嘎一声,厨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你确定看清楚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问道。 “应该没错,我进去看看。” 季浮沉暗道糟了。 他们这回应该是真的藏不住了。 这灶台根本就不是藏身的好选择,但凡有人进来一搜,就能把人揪出来。 “大当家,一会儿我出去引开他们,你借机离开。”季浮沉低声道。 他想过,眼下的状况与其一起被抓,倒不如牺牲一个保全另一个。以周岸的为人,出去后定然会想办法救他。不像他连马都不会骑,真逃出去也没法搬救兵。 周岸震惊:“你去引开他们?”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一脸视死如归。 随后,他迅速捏了几块点心塞到了嘴里。 万一被抓说不定要挨饿,先吃几口再说。 周岸看着他这副小仓鼠囤食般的操作,面上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若季浮沉稍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周岸自始至终对于”被发现“这件事,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担心和不安。 “这里好像有人。”一个人的声音响起,随即有灯笼的光亮慢慢靠了过来。 季浮沉又抓了两块点心,突然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拎着灯笼的伙计吓了一跳,下意识闪身躲开了他。 季浮沉这才发现,不止是这屋里,就连门外都有不少人。 可他若是不出去,怎么替周岸打掩护呢? 他心念急转,拔腿朝着另一边的窗子奔去,而后纵身一跃,想从窗户里跳出去。 然而他双脚刚一离地,就被人一把从身后拦腰抱住了。 “放开我。”季浮沉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像只被人拿住了后脖颈子的小猫,只能徒劳伸爪乱挠。 “没事,是我。” 直到耳边传来周岸熟悉的声音,季浮沉才停止挣动。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屋里的人和屋外的人好像都挺冷静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喊打喊杀,甚至连要抓他们的意思都没表现出来。 ------------ 12 “哎呀呀,果真是大当家来了。”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朝两人一揖。 听他这口气,竟是认识周岸,似乎还挺熟。 “刘管事。”周岸这才将怀里的季浮沉放下,朝他略一颔首。 “他们方才说大当家来了,我还以为是看岔了呢。”刘管事笑道。 这时早有伙计点燃了油灯,屋里登时亮了起来。这刘管事看清季浮沉的脸后一怔,斟酌着语气问:“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真俊,莫不是前些日子才过门的压寨夫人?” “嗯,不过他……” “哎呀,大当家带着夫人回庄子里,怎的不提前知会一声,咱们也好相迎。”这刘管事大概是太兴奋了,压根没等到周岸把话说完。 “我二人只是顺路来看看,即刻便走。” “天色这么晚了,大当家和夫人既然来了怎可说走就走,好歹留宿一日,让我等备了酒菜招待一二。”刘管事说着指挥伙计道:“你快去把厨子叫来,你们两个带夫人去前厅,拿大当家最喜欢的那个茶叶,还有瓜果点心,好生伺候着……” 季浮沉到了这会儿人都还是懵的。 他有点没明白,他们不是来“洗劫”的吗? 怎么闹到现在,这庄子里的管事倒像是把周岸当成了贵客似的? “夫人,请。”伙计朝季浮沉行了个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浮沉下意识看了周岸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便稀里糊涂地跟着伙计走了。 “大当家可是和夫人闹别扭了?”待季浮沉被人带走后,刘管事才小心翼翼问道:“方才我进门时,看到夫人似乎是要跳窗?幸好大当家出手及时……” “闹什么别扭?”周岸道:“我没告诉他我与这庄子的渊源,哄他说是来这里洗劫,他听到你们找过来以为要被抓了,这才想引开你们助我脱身。” “哎呀,夫人对大当家可真是情深义重啊。”刘管事道。 “他其实不是我的夫……” 周岸一句话尚未说完,又被匆匆赶来的厨子打断了。 “快快快,准备些好酒好菜。”刘管事一边吩咐厨子一边问周岸,“大当家,不知夫人吃饭可有忌口?口味偏好如何?” “他……好吃的他都喜欢。”周岸说。 “好嘞。”一旁的厨子应声道。 待厨房这边安排好,刘管事又朝周岸汇报了一番庄子里的近况,直到周岸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这才住了嘴。 “瞧我这嘴,一见着大当家就没个把门的了,差点忘了夫人还在前厅候着呢。” “老刘……关于我当上凤鸣山大当家一事,你们都听说了什么?”周岸问他。 “说大当家替前任风老寨主清理了门户,砍了窦三的脑袋。”刘管事道。 “没了?”周岸问。 “没了……还有就是您和夫人喜结连理的事情了。”刘管事道:“庄子里特意给大当家备了贺礼,但您吩咐过,说让咱们不可再往寨子里送东西,所以这贺礼一直都在庄子里存着呢,就在您常住的那屋里,一会儿回去就能见着了。” 周岸:…… 所以……外头这些人只听说凤鸣山换了大当家,又听说大当家娶了压寨夫人,竟是没弄清楚这夫人是窦三娶的还是周岸娶的。 “窦三一死,大当家可算是为民除害了,不止是咱们这十里八乡不少人都拍手称快呢!”刘管事又道:“如今大当家又抱得美人归,娶了这么俊的一位夫人,当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周岸再澄清,只怕会令季浮沉陷入麻烦。庄子里的人都很讨厌窦三,若知道这压寨夫人是窦三的,必不会无动于衷…… 念及此,他便打消了解释的念头,索性由着刘管事他们去了…… “大当家,您先与夫人说会儿话,我再去安排些事情,即刻便过来。”刘管事将周岸送到了前厅门口,这才欠身离开。 厅里,季浮沉正品着茶,面前摆满了各种瓜果点心。 周岸进来时,就见他正捧着个茶盏,看上去茫然又无辜。 “大当家……” “来的时候忘了告诉你,我与这庄子有点渊源。”周岸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道。 “哦。”季浮沉一撇嘴,看上去有点不太想理人。 他又不是傻子,还能看不出来周岸是忘了说还是故意诓人?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哄他玩的,偏他还真情实感地想着替人打掩护呢。 “有一年他们庄子遭了贼,那贼人行事非常不讲规矩,偷了钱财还放了火。我正好路过,看到火光就进去看了看,顺手救了几个人……”周岸朝季浮沉解释道:“可惜当时那东家的独子被贼人害了,没能救过来。事后老人家有些糊涂,非说我是他儿子,我见他可怜,便隔三差五过来照应一二。” “后来呢?”季浮沉忍不住问道。 “后来……我就给他当了几年的假儿子。” 再后来,老东家过世,便将这处庄子留给了周岸。 “他临死前我才知道,他其实并不糊涂,一早便知道我这个儿子是假的。” 可日子久了,假儿子也成了真儿子。 季浮沉看向周岸,暗道原书里怎么没有这段背景介绍? 没想到这人明里是凤鸣寨的大当家,背后竟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不多时,酒菜便陆续被端了上来。 刘管家十分殷勤,亲自帮两人斟了酒。 周岸对这庄子里的人素来宽容,耐心都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夫人有所不知,咱们这地方不太平,这些年下来附近的庄子少有没被洗劫过的。幸好有大当家护持,不仅保住了咱们庄子,连带着附近不少人家都安心了不少。” 如今这庄子里的一切都是刘管事在帮着打理,周岸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 但看得出来,这刘管事虽然从前是跟着老东家的,但对周岸也格外忠心。 “咱们大当家虽说是在凤鸣寨落了草,但行事作风一直有当年的风寨主遗风,从不欺压良善,从不滥杀无辜。”刘管事又道:“咱们这附近的富户,从前也有不少爱盘剥庄户人的,后来被大当家地收拾了一番,如今各个都服服帖帖,没有哪个敢再胡来的。” “我记得是去年吧,有一伙流寇在咱们这里作乱,害了不少人,官府都没拿住他们。后来还是大当家出手,一刀就砍掉了三个流寇的脑袋,吓得那些喽啰纷纷跪地磕头……” “咳!”周岸实在听不下去了,及时打断了刘管事。 再让对方添油加醋地吹下去,他就要原地化龙上天了。 “啊呀,瞧我这嘴。”刘管事笑道:“大当家,夫人你们慢用。房间我已经让人整理好了,浴房里也让人烧好了热水,待两位用过饭后,便去沐浴歇息吧。” 他说罢便走了。 季浮沉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方才说的话有些怪怪的。 直到吃过饭和周岸进了同一间房,他才明白刘管家说那句“沐浴歇息”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睡一间?”季浮沉问周岸。 “你要是介意,我让他们再收拾一间出来吧。” “算了……”季浮沉道:“都半夜了,他们肯定都睡了。” 总不好因为他们,让人家从被窝里再爬出来收拾屋子吧? 那刘管事倒是细心,虽然只准备了一间房,但是换洗的里衣却备得很齐全。 季浮沉先去浴房冲了个澡,回来后便抱着被子去了外间的矮榻上。 那矮榻尺寸略有些窄,不过在他沐浴的时候,周岸已经搬了椅子过来手动加宽了不少。 季浮沉躺到矮榻上,心道这大当家虽然爱哄人,倒也贴心。 其实他约莫能猜到周岸为什么不朝自己坦白。 一个凤鸣寨的大当家,若是让人知道还有这样一处私产,确实有点奇怪。 再说了,他和周岸的交情也没到那个份儿上,对方有事情瞒着他很正常。 这么一想,季浮沉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 他这人心事本就不重,躺下后很快就有了睡意。 周岸从浴房回来时,就看到了矮榻上睡得正香的季浮沉。 他无奈一笑,心道自己又是搬椅子又是铺床忙活了这么久,是为了给自己睡,这少年倒是实在,把他的窝抢了。 周岸一个习武之人,哪好意思自己睡床,让季浮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睡在矮榻上?于是他想都没想,俯身就想将人挪到床上。 少年的呼吸声很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了。 可就在周岸的手臂揽住他的肩膀时,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季浮沉朦胧的睡眼中满是震惊。 “大当家,你在干什么?”季浮沉问他。 周岸大概也没想到季浮沉这么容易醒,一时也有些无措。 而且两人如今这动作特别奇怪,周岸一手揽着少年的肩膀,明明是一个俯身要抱起的动作,可定格以后看上去,就像是周岸打算偷亲季浮沉。 “我……”周岸心念急转,很快稳住了情绪,开口道:“我听到你在说梦话,特意凑过来听听你在说什么。” 季浮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道:“真的吗?我说了什么?” “你……好像叫了我的名字。”周岸理直气壮地道:“我还想问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呢,怎么会一直叫我的名字?” 季浮沉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梦到有狗在追我。” 周岸:…… ------------ 13 周岸盯着季浮沉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片刻。 要不是那目光太过无辜,他定要怀疑对方是在故意骂他。 可季浮沉那长相太具有欺骗性了,眼巴巴看着人时,显得乖顺又天真,实在很难让人产生不好的揣测。 “你去床上睡。”周岸说。 “为什么?”季浮沉问 “床上太软了,我睡不惯。” “那好吧。”季浮沉不疑有他,很听话地抱着自己的被子放到了床上,又将周岸的被子送了过来。 这矮榻边虽然加了椅子,可长度依旧有限。 周岸手长脚长,窝在这地方浑身都在将就,连翻个身都不能痛快。 他透过摇曳的烛火看向床上之人,就见季浮沉平躺在被子里,瘦削的身体几乎没在被子上撑起什么弧度。他忍不住腹诽,这人怎么吃那么多,还这么瘦? 就是他辗转反侧之时,换到了床上的季浮沉,呼吸又渐渐均匀了起来。 周岸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快又睡熟了。 “喂……”周岸开口道,“你睡了吗?” 没有任何回应,季浮沉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 刚才那么容易就醒了,怎么这会儿又睡得这么沉? “喂。” “季浮沉?” “季公子。” 周岸变换着声音的大小,试图把人叫醒。 但季浮沉睡得很香,整个人毫无反应。 大概是真睡不着,周岸闲得无聊,索性起身走到了桌边坐着。 这会儿他距离季浮沉更近了一些,可他试了两次,依旧没得到答复。 周岸起初只是睡不着想逗人玩儿,这会儿却被激起了好奇心。 按理说,被他碰一下就能醒的人,应该睡得不沉。可季浮沉却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睡眠质量,就像是把所有的嘈杂和干扰都隔绝了一般。 周岸不死心地从桌边起身,慢慢走到了榻边。 榻上之人毫无所觉,睡得像个孩子似的。 “季浮沉。”周岸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随后,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季浮沉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 几乎是在他手指落下去的瞬间,对方长睫便轻轻一颤,睁开了眼睛。 周岸:…… 竟真的有人睡着以后对声音毫无反应,却对触碰如此敏.感?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我又说梦话了?”季浮沉睡眼惺忪地问他。 “不是……”周岸道:“我睡不着,想找你聊会儿天。但是叫你你一直不答应,我以为你怎么了呢,就过来看了一眼。” 季浮沉闻言便从榻上坐起了身。 周岸之所以叫不醒他,是因为庇护卡会自动帮他分析外界的声音,并进行屏蔽。只有紧急情况或者遭到碰触,否则庇护卡不会轻易唤醒他。 这也是季浮沉会睡得这么香的原因。 “大当家,往后我睡着的时候,您最好别轻易碰我。” 若周岸做出什么举动被系统误会了,庇护卡很可能会直接发出攻击。 届时事情就麻烦了。 “唔。”周岸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少年这话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对方身上肯定有秘密。 这晚,周岸睡得很不好,只草草眯了一会儿。 倒是季浮沉一觉睡到天亮,等他起来的时候,周岸已经晨练冲过了澡,正在换衣服。 “醒了?”周岸略一背身,匆匆将衣服套上。 季浮沉目光在他后背上一扫,看到了一处不大明显的伤疤。 “这伤是你那年在庄子里救火的时候留下的吗?”季浮沉问。 “嗯。”周岸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看了他一眼,“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早饭。” 季浮沉闻言忙洗漱了一番,而后跟着周岸去了饭厅。 庄子里的伙食本就比寨子里好,如今为了招待两人,更是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季浮沉许久没吃到这么丰盛的早餐了,这顿饭吃得十分痛快,最后撑得直打嗝。 “大当家和夫人昨晚休息得可好?”刘管事凑上来道。 “还行吧。“周岸意味不明地瞥了季浮沉一眼,见对方双目明亮,气色极好,想来昨晚睡得不错。 “大当家许久没来了,今日带着夫人一起在庄子里转转可好?”刘管事提议道:“上个月初大黄刚下了一窝狗崽,前几日围栏里又前后产了两窝猪崽,西院如今可热闹了。” 季浮沉大概是很喜欢这种小动物,一听说小狗崽和小猪崽,眼睛便不由一亮。 “大当家……”他一脸期待地看向周岸。 “去吧。”周岸道。 刘管事闻言便带着季浮沉去了庄子的西院,周岸恰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因此并未跟着。 他们这西院是专门用来养殖家禽和家畜的,里边鸡鸭鹅、猪牛羊都有。 众人刚进了院子没走几步,就有一只小黄狗迈着小短腿巴巴跑了过来。这小狗崽子也不管刘管事,直奔季浮沉而去,停在他脚边便开始翻着肚皮撒娇。 季浮沉蹲下身揉了揉小黄狗的肚子,这时又有一只小黑狗哒哒跑了过来。 两只小狗似乎都很喜欢他,围着他一直哼哼唧唧求摸。 “这两只狗崽子都满月了,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带回去养着。”刘管事道。 “真的吗?”季浮沉看向刘管事,眼底满是不加掩饰地期待。 “自然是真的。我听人家说,省城里不少富贵人家都喜欢养猫狗当宠物,尤其是娶了纳了男妾的人家,会养个猫狗当孩子。”刘管事道:“夫人若是愿意,自然也可以和大当家一起养个狗儿子。” 季浮沉听他说可以时便已乐昏了头,压根没听清他后头说的是什么。 “我这就去朝大当家问问。”季浮沉说。 “不必夫人跑一趟,您且在这里候着,我去问大当家便是。” 刘管事说着亲自跑去前院找了一趟周岸。 “你说什么?”周岸听了刘管事的话一脸震惊。 “夫人听说省城不少纳了男妾的富贵人家都喜欢拿猫狗当孩子养,便说也想和大当家一起养一只狗崽子。”刘管事道。 “他当真这么说?”周岸问。 “是啊,夫人本来说要亲自来问大当家,我见他和那狗崽子玩儿得高兴,便说替他跑一趟。大当家,依我看夫人既然喜欢,您不如就答应了吧。” 周岸也不知是怎么了,听了这话竟是稍稍有些面红。 “他愿意养什么,依着他便是,寨子里地方大着呢。”周岸道。 “大当家待夫人当真是贴心。”刘管家闻言又去朝季浮沉传了话。 于是,当天从西院回来时,季浮沉怀里就多了一黑一黄两只小狗崽子。 两只小家都很喜欢他,在他怀里时乖乖的,看着特别可爱。 “怎么两只?”周岸问。 “兄弟俩,不舍得把他们分开。”季浮沉说。 周岸一听这理由倒也合理。 “取名字了吗?”他问。 “这只黄色的叫小黄,这只黑色的大当家给它取个名字吧。” 周岸没想到季浮沉这么有心,竟然给他留了一个取名字的名额。 于是他看着那只小黑狗,认真想了半天,这才开口道: “这只黑色的就叫……小馄饨吧。” 季浮沉:…… ------------ 14 “怎么了?不好听?”周岸问。 “好听。”季浮沉忙道:“很可爱。” 他说着将两只小狗放到地上,揉了揉小黑狗的脑袋,开口道:“小黑,你以后就叫小馄饨了。” 周岸:…… 它原来叫小黑? “你要是喜欢叫小黑,就叫小黑吧。”周岸说。 “还是小馄饨吧,这是大当家取的名字。” 周岸目光落在季浮沉身上,记起了今日刘管事传的话。 “怎么忽然想养小狗崽?”周岸问。 “大当家不觉得它们很可爱吗?”季浮沉蹲在地上,两手在小狗崽身上轻轻揉着,“我从小就想养一条小狗,但是我父母不让,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定要养一条小狗。” 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仰头看向周岸,“我可以把他们带回寨子里吧?” “当然。”周岸点了点头。 季浮沉闻言眼睛一亮,顿时高兴不已。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想给他们做两个小狗窝。” “着急回去了?”周岸问他。 “也不是。”季浮沉一边埋头逗着小狗玩,一边说:“我知道,大当家带着我下山,是怕殷齐清对我不利,怕他出手害我,想保护我。” 周岸大概没想到季浮沉竟会说这些,反倒有些别扭了起来,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我是凤鸣山的大当家,自然要保护寨子里的人。虽然你刚来寨子里不久,但你是为了我得罪的殷齐清,我若对你坐视不理,将来哪个弟兄还敢跟着我混?就算换了旁人,我也不会不管的。” 季浮沉听出了周岸这话里的疏离,只当对方在刻意提醒自己别“套近乎”,忙道:“我来寨子里时间短,大当家愿意管我死活,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周岸开口想找补几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转移话题道:“这两日也不急着回去,想四处看看吗?” “可以吗?”季浮沉一脸期待。 “说吧,你想去哪儿?”周岸问他。 “我想去山上捡菌子。” “啊?采蘑菇?” “我听刘管事说,附近这山上菌子长得极好。只是最近世道不太平,附近的百姓不大敢进山,菌子长成了都没什么人摘。”季浮沉道。 周岸原是打算带他去城里转转,没想到他竟会提出要去山里捡菌子。 “这个时候正是吃菌子的季节,多摘一些,既能红烧,又能炖汤……” 他说这话时,自己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周岸目光往他漂亮的喉结处一扫,鬼使神差地跟着吞了吞口水。 于是,半个时辰后,两人便拎着竹篾编的筐子,出现在了附近的山上。 季浮沉对于捡蘑菇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天赋,但是他的系统有极强的辅助功能,不仅可以探测土壤状态,还能探测一定范围内的植物分布状况。 这种功能被季浮沉用来采蘑菇,就如“杀鸡用牛刀”一般,奢侈但好用。 它不仅能帮助季浮沉快速找到哪里有生长期适合采摘的菌子,还能自动过滤掉有毒的。 周岸眼睁睁看着季浮沉只小半个时辰就采了大半筐蘑菇,下巴都快惊掉了。 他不是没见人摘过蘑菇,可像季浮沉这样的还真是头一次。 “捡这么多吃得了吗?”周岸问。 “吃不了可以晒着,回头过了季再吃。” 季浮沉拎着筐子想往身上背,被周岸一把接了过去,背在了自己身上。 这筐子个头不算太大,但装了大半之后也得有个二十来斤。 “你都知道附近不太平,出来捡蘑菇就不怕遇到坏人?”周岸故意逗他。 “大当家能以一当十,什么坏人来了也打不过你。”季浮沉道。 他这话说得认真,令周岸听了便觉身心舒畅。 “要下雨了。”季浮沉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他的脑海中,系统已经在疯狂提示他找地方躲雨了。 “走吧,今天差不多了,先回去。”周岸拉着他就要下山。 “来不及。”季浮沉四处看了看,“得找个地方避雨才行” “这边。”周岸并未质疑他的判断,而是带着他顺山而上。 不多时,两人拐过一条山道,便远远看到了一个山洞。 只可惜这一路看着近,走过去却颇耗费工夫。 两人只走到半途,雨就下了起来。 等他们终于到了山洞时,身上已经被雨淋了个透。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这会儿变得晦暗阴沉。 周遭的气温也随着大雨降低了许多,明明是夏天,却跟深秋似的。 季浮沉立在山洞门口,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他立马退到洞内试图避开风口,可身上的湿衣服又湿又冷,且贴在身上,只片刻间就将他的体温带走了不少。 “我看了一眼,里头应该是有人待过,有一些没烧完的柴火,还有一些破锅破罐的。”周岸刚从山洞的另一侧走了出来,就听到季浮沉又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冷?”周岸问他。 “大当家不冷吗?”季浮沉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过来。”周岸带着他进了山洞深处,而后晃亮火折子,又拿山洞里原来剩下的木柴点了一堆火。幸好他那火折子外头包了油纸,否则今天就麻烦了。 “把湿衣服脱下来拧拧水,放到火堆旁烘一烘。” 季浮沉倒是听话,老老实实将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只留了一条亵裤。 周岸借着火光往他身上一扫,视线急忙转走,但不多时又会忍不住挪了回来。 季浮沉身量单薄,与习武之人的身形截然不同,皮肤白皙.光.滑,像剥了壳的鸡蛋,看上去脆弱又漂亮。 “还冷吗?”周岸问。 “冷。”季浮沉蜷缩着身体,看起来有些沮丧,“早知道今天不上山了,都怪我。” “是我带你来的。” “我只是想到了之前学的烧杂菌,想做给你尝尝。” 周岸心口一悸,问他:“为什么想做给我尝尝?” 季浮沉偷看了他一眼,那神情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 “告诉我,为什么?”周岸问他。 季浮沉垂着脑袋,小声道:“我想谢谢你同意我养小狗。” ------------ 15 周岸望着眼前的少年,心中蓦地一热。 这人竟会为了两只小狗,特意朝他道谢。 他在寨子整日与那帮糙汉子打交道,哪里见过这样温和柔软的人? “小事一桩罢了”周岸说。 “嗯,可我还是很高兴。” 季浮沉双目低垂,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乖顺又满足。 周岸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再一次挪开了。 “如果冷可以坐到我旁边。”周岸说。 季浮沉看了他一眼,搬了自己坐着的那块石头,放到了周岸身边,挨着他坐下了。 周岸常年习武,一身腱子肉并不畏寒,即便淋了雨这会儿身上也热乎乎的。 季浮沉挨着他坐,虽然没接触他的身体,依旧能感觉到靠近他的那一侧不那么冷了。 周岸拿着季浮沉的衣服在火上烘烤,翻动衣服时手臂会不经意蹭到对方。 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一个冰凉柔软,一个温热坚实,令他有些心猿意马。 一旁的季浮沉倒是心无旁骛,他只觉得周岸身上暖和,忍不住便想靠近。 “你身上真暖和啊。” “还冷?”周岸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握,只觉对方的手冰凉柔软,五指修长漂亮,却比他的手足足小了一圈。 “怎么这么小?”周岸忍不住捏了捏季浮沉的手,再一次感叹道:“真小啊。” 季浮沉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反驳道“是你的手太大了,我和小暑的手差不多的。” “小暑还没长成呢,你都十八、九了。”周岸说。 季浮沉闻言抽回了自己的手,抱着胳膊不说话了。 “我认识的人里,你的手好像是最小的。”周岸并未觉察到季浮沉的情绪,又道:“你手这么小,是不是没什么力气啊?不过你不用习武,也不需要那么大力气。” 他说着又去捏了捏季浮沉的手臂,“胳膊也挺软的。” 季浮沉不知周岸的心思,只当对方在奚落自己,便搬着石头又挪回了原来的地方。 他不敢当面忤逆周岸,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偏偏周岸没怎么和精细人打过交道,始终没觉察到季浮沉的异样。 “先把里衣穿上。”周岸把他的衣裳递了过去。 季浮沉接过来一摸,里衣果然已经被烤干了,摸着暖烘烘的。 “你在这里候着,我去后边一趟。”周岸将剩下的湿衣服搭在旁边临时支起来的木架上,起身朝着山洞深处行去。 季浮沉穿上里衣后,便觉暖和了不少。 只是他贴身的亵裤还是湿的,这令他很不舒服。 他看了一眼外头,雨依旧在下,一时半会儿应该停不了,这就意味着他接下来好几个时辰都要穿着湿透的亵裤。 方才周岸在这里他不好意思把衣服脱.光,这会儿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胆子大了些。虽然不知道周岸是去干什么,但想来不会那么快就回来。 他可以趁着这会儿功夫把亵裤脱下来拧拧上头沾着的雨水。 季浮沉转过身背对着周岸离开的方向,小心翼翼脱下了亵裤。 待他拧了水正要穿回去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的火堆。想起烘烤过的里衣上那种干燥温暖的触感,他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先把亵裤烤烤火再穿。 没想到就在这时,周岸拎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季浮沉顿时尴尬不已,一手拿着亵裤,一手下意识抓着里衣的下摆,一张脸涨得通红。好在他身上里衣的长度能勉强遮.羞,不至于让他太尴尬。 “怎么了?”周岸目光在他两只手上一扫,很快明白了过来,“这有什么害臊的?我的穿着也难受来着,刚才没好意思当着你的面脱。” “我……”季浮沉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周岸将手里拎着的陶罐架到火堆上,那陶罐里还有半罐水,“后头有山泉水,烧点热水喝了暖和暖和。” 他弄好了陶罐后,默默地背过了身,季浮沉见状忙将亵裤穿上了。 “带你去后头看看,跟我来。”周岸说着一挥手,示意季浮沉跟上。 季浮沉整理好衣裳,忙快步跟在了周岸身后。 周岸带着他一路朝着山洞深处,本以为里头会越走越暗,没想到拐过两个弯后眼前一亮,竟是有一道天光自一个斜出的洞口照了进来。 借着那天光能看到,这地方有一处活泉。就在泉水的不远处,有一方被人打理过石洞,洞中有一块石床,还有石桌石凳、锅碗瓢盆等物。 显然,有人曾在这里住过。 “也不知道什么人会在这里住,看这些锅碗瓢盆,好像还不是住了一两日。”周岸道。 季浮沉走到靠着山壁的石桌前,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看了看,惊讶道:“这是做饭的佐料,有盐,有糖,还有胡椒粉……” 他拿着那些瓶瓶罐罐一一嗅了嗅,“还有一点香油呢!” “可惜了,这里没有米面,不然还真能做饭。”周岸随口道。 季浮沉拿着手里的香油,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看向周岸,问道:“大当家……你想喝菌子汤吗?” 周岸:…… 还真能做饭啊? 周岸本以为季浮沉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还挺认真,先是在屋里挑了个广口的罐子做容器,而后去筐子里挑了几只蘑菇回来,又是洗又是掰,折腾了好一通。 待他将收拾好食材后,将蘑菇和那些佐料一并拿到了火堆旁。 此时陶罐里的水已经烧开了,正好拿来给蘑菇焯水。 “我还以为要直接煮呢。”周岸道。 “这菌子味道有点大,如果是红烧还好,煮汤的话焯水能去掉一部分比较冲的味道。”季浮沉朝他解释道:“而且我们没有肉和蛋佐味,只有这一种食材,更不能让菌子的味道太大。” 周岸除了烧水就没摸过锅边,自然不知道这个。 但他很喜欢听季浮沉说,少年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话就会变得多起来,人也会比平时更活泼,漂亮的眉眼微微上翘着,很赏心悦目。 季浮沉给蘑菇焯完水后,又用热水烫了烫刚洗干净的陶碗。 “大当家,能不能劳烦你帮我盛点干净的水?” “哦。”周岸起身接过陶罐,问他:“要多少?” “到这里吧。”季浮沉在罐身上比划了一下。 周岸闻言拎着陶罐快步去了后头。 季浮沉趁着他离开的工夫,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一瓶鸡精和一瓶味极鲜,各自舀了一勺,放到了一旁刚洗净的陶碗里。随后,他又在系统的储物空间里,挑出了一颗长势好的香菜苗,并兑换了催熟化肥,令那颗香菜苗瞬间成熟了。 不多时,周岸端着一罐清水回来了。 季浮沉将准备好的菌子放进去,然后盖上了盖子在一旁候着。 周岸虽然不会做饭,但烧火是一把好手。 火堆被他烧得又红又旺,那锅汤很快就煮开了。 季浮沉又让他换了小火炖了一会儿,待味道差不多了,这才放入提前准备的佐料。 最后,待汤出锅时,他又趁着周岸不注意,将提前备好的香菜放入了碗里。那蘑菇汤被香菜一点,香味登时就出来了,惹得周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香。”周岸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他接过碗后,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小口,烫得直吸气。 出乎意料的是,这蘑菇汤竟然挺好喝。 虽然是没有荤腥的素汤,但菌子的鲜香恰到好处。 尤其那汤上飘着零星的香菜叶,不仅给蘑菇汤提了鲜,还点缀地那碗汤卖相都好看了不少。 “哪儿来的芫荽?”周岸忽然问他。 “刚才采蘑菇的时候,顺手在外头摘的。”季浮沉道:“没想到竟然用上了。” 周岸没再多问什么,就着那陶碗连喝了两碗蘑菇汤。 “你这做饭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也没怎么学,自己喜欢吃,慢慢就会做了。” 周岸听他这么说,不由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大当家笑什么?”季浮沉问。 “没什么……想起了一个爱吃鸡腿的人。” 季浮沉闻言便知道他在说自己,面颊登时有些泛红。 “你说你那么爱吃,怎么也不胖呢?”周岸逗他。 “我没有……”季浮沉没什么力度地辩驳道。 “就是很瘦啊。”周岸说着又在他手臂上捏了捏,“你这身板儿,我一只手都能拎起来,感觉比我的长刀重不了多少。” 他说着在季浮沉身上比划了一下,看样子真想单手把人拎起来试试。 季浮沉见状只得默默往后挪了挪,起身道:“我去洗碗。” “我来,你喝了热汤刚攒了些热乎气儿,可别再沾凉水了。” 周岸说着拿起地上的陶罐和碗,去了后头。 不多时,等他洗了碗出来时,外头的天差不多也放晴了。 周岸取过自己的外袍正打算穿上,外头忽然传来了刘管事的声音。 “我就猜到大当家和夫人是被雨困在了山上,正想着给你们送伞呢,没想到走半路雨就停了。”刘管事进来时头上戴着斗笠,手里拎了两把伞。 他视线在周岸尚未系好的衣带上一瞥,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没想到大当家这么有雅兴,倒是我不该贸然前来凑这个热闹了,哈哈。” “咳。”周岸闻言看了一眼季浮沉,见对方正蹲在地上整理筐子里的蘑菇,并未留意到刘管事的话,这才放心。 他没有澄清自己和季浮沉的关系,就是担心这些人得知对方是和窦三拜的堂,态度会大变。可刘管事这些话着实有些太过火了,他听了都脸红,更何况是季浮沉…… “别在夫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周岸一手揽住刘管事的肩膀,低声道: “他脸皮薄,听不得这些。” ------------ 16 “瞧我这张嘴,就是没个把门的。”刘管事伸手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 这时季浮沉整理好了蘑菇,拎着筐子走了过来。 “我来我来,夫人身子劳累,怎好拿这么重的东西?”刘管事接过了他手里的筐子。 “我不累。”季浮沉压根没听到他那番话,哪里会知道这刘管事心里想的是什么? 刘管事闻言偷看了一眼周岸,心道大当家看着就像是个不节制的,没想到还挺知道疼惜人。然而当他接过季浮沉手里的筐子时,便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说不累——这筐子里竟只装了约莫两三斤蘑菇。 大当家和夫人捡了这么一趟,竟只有这点收获? 看来是没怎么捡蘑菇,只顾着忙活别的了。 “下了这场雨,估计又要长出不少蘑菇,过几日我想再来一趟。”季浮沉说。 “今天捡了这么多,够吃一阵子了吧?”周岸问。 刘管事又看了一眼筐子里的蘑菇,心道这点一顿就吃了,大当家看来是真没进过厨房啊。 实际上,这筐蘑菇是被季浮沉动了手脚。 他的系统最近激活了兑换功能,可以以物兑积分。 季浮沉在整理蘑菇的时候试了一下,有几种少见的蘑菇积分还挺高的,他就顺手兑了一些。剩下的蘑菇,他又挑了一些放到了储物空间,所以最后筐子里便只剩下了那么多。 幸好周岸没有留意,不然肯定会觉得奇怪。 众人回到庄子里时,有长工正在院子里逗着那两只小狗崽。 两只小家伙很亲人,见了季浮沉就哒哒跑了过来,在他脚边亲昵地蹭着。 “怎么认你不认我?”周岸伸手去招了招小馄饨,但这小崽子只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依旧蹲在季浮沉脚边没挪窝。 “你喂它点吃的,它就亲你了。”季浮沉说。 “算了,还是让它们认你吧,将来长成大狗好保护你。” 周岸说着在两只小狗脑袋上分别揉了一把,惹得它们险些没站稳,吱吱直叫唤。 当日晚饭时,季浮沉用筐子里剩下的蘑菇,做了一道红烧杂菌。 他做菜的手艺本就不错,再加上用了系统商城里兑换的佐料,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不会差。 周岸也很给面子,几乎把这道菜包揽了,最后吃得盘子都见了底。 吃过晚饭后,季浮沉特意给小黄和小馄饨做了狗食。 两只小家伙胃口都不错,将脑袋埋在浅口的陶碗里吧唧吧唧吃得特别香。 季浮沉抱着胳膊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这么喜欢小狗?”周岸问他。 “小狗是通人性的,你对他们好,他就会对你好。” “你以前养过狗吗?”周岸问。 “没有。”季浮沉摇了摇头,“我家里人不让。” “往后没人管你了,你想养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季浮沉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 “你除了小狗,还想养什么?” 季浮沉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小猫,小鸡,小鸭,小猪,小羊……” 周岸失笑,“你喜欢的东西可不少啊。” “小狗小猫养了是当宠物,鸡鸭猪羊养了是要吃的。”季浮沉道:“我之前在山上的时候四处看过,其实咱们寨子里挺宽敞的,很多地方都空着。如果能盖上围栏养点家禽家畜,将来就省了去山下采买的钱和工夫。” “我以为你只喜欢种地呢,原来还喜欢张罗这些?”周岸道。 “也不止是因为喜欢,我如今在寨子里生活,总要做点什么吧?我又没习武,旁的事情也帮不上忙,只能在大伙儿都不上心的地方动动脑筋。” 从前窦三当家时,众匪是靠着到处抢掠过活,自然没人会想着费工夫弄这些。周岸当了家之后,寨子里改了不少规矩,往后他们只能去打劫为富不仁的富户,经济来源肯定要大打折扣。这个时候,季浮沉这些打算便有了用武之地。 “是有人朝你说了什么?还是因为隐情殷齐清那些话?” “都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吃闲饭……” 季浮沉这话说得随意,但目光却很坚定。 周岸盯着他看了半晌,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你留在庄子里吧。”周岸忽然开口,“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待在寨子里确实没什么用武之地。但种地捡菌子这种事情,你做得都不错,我想庄子里应该比山上更适合你。” 季浮沉一怔,“大当家的意思是,不让我回寨子里了?” “你留在这里,刘管事会关照你,不用担心有人为难。” “可是……”季浮沉垂着脑袋,小声道:“小暑还在寨子里。” “那孩子也不是个干山匪的料,我让他过来找你。” 季浮沉一手摸着小狗脑袋,心中纠结万分。 若是能留在庄子上,自然比去寨子里舒坦。 可他知道原书的内容…… 依着书中所写,他们所处乱世,朝廷腐败,匪患横生。此地除了凤鸣山,还有不知道多少大大小小的山匪路霸,更有流寇散兵肆意妄为。 这种情况,会在未来的几年里越来越严重。想要在这种乱世中保全自己,找个庄子谋生绝不是上策,跟着凤鸣山一霸周岸,才是最稳妥的。 至少他对周岸知根知底。 此前他就打定了主意,在找到更好的落脚地之后,暂时就死心塌地留在凤鸣山。 “那大当家会留在庄子里吗?” “不会,我会回凤鸣山。” “我……也想跟着大当家回寨子里。” 周岸看向他:“你可想清楚了?”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我想清楚了。” 周岸挑眉一笑:“你是不是压根不知道山匪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窦三死的那天你不在场,所以……你应该没见过死人吧?” “没……没有。”季浮沉乖乖答道。 “正好明日可能有人要死,你同我一道去瞧瞧热闹。”周岸一把握住他手腕,凑到他耳边道:“届时你如果没被吓哭,我就正式收了你进凤鸣寨。” 季浮沉抬眼看向他,“我还不算凤鸣寨的人吗?” “正式入凤鸣寨,是要喝血酒的。” 季浮沉:…… 怎么原书上没写这个? “大当家,您真要带着夫人一起回去啊?”刘管事听了周岸的打算后,十分不解,“我虽不知大当家明日要做什么,但听起来很是凶险,何不等事情办好了再接他回去?” 周岸一边擦着手里的长刀一边道:“明日我要清理门户,他若跟着我一道,便有相助之功,将来在寨子里立足会更稳当一些。” “可他都是您的压寨夫人了,还需要这种名头吗?”刘管事问。 “当然。”周岸道:“他可不是那种靠着一个名头吃闲饭的人。” “那万一他……” “他若半路退缩,我就让人把他送回这里,往后让他跟着你便是。” 刘管事见周岸坚持,便没再劝,只暗道这两口子何必搞得那么麻烦? 次日天还没亮,周岸就带着季浮沉离开了庄子。 季浮沉似乎并没意识到他们这一趟会经历怎样的事情,竟还将两只小狗崽子一并揣了回去。 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凤鸣寨,也没有去山下那个联络点,而是去了距凤鸣寨约有五里地外的另一处据点。这地方是周岸两年前让人设的,只有他的心腹知道,就连窦三生前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大当家,不出您所料,殷齐清在您离开后第二天就沉不住气了。”一个面生的青年朝周岸道:“三当家怕他起疑,这两日都没下过山。不过寨子里所有和他走得近的人,都被咱们的人暗中盯住了,绝不会给他出手的机会。” “他打算怎么动手?”周岸问。 “如今天气渐热,他寻了个由头,说是找人上山给寨子里除虫,然后借机给大伙下毒,就说是这除虫的药出了问题。”那青年道:“届时,大家伙会病一场,但很快就能好。三当家和您的几个亲信,则会中毒身亡。届时您得到消息情急之下赶回寨子,中途会不慎落马……” 等周岸和所有的亲信一死,寨子里那些人自然都会倒向殷齐清, 周岸冷笑,“他是打算安排我落马摔死?” “他的原话是……摔残废了不死也无妨,只要保证您不能继续再做大当家。” 季浮沉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个殷齐清也够怂的,想夺寨主之位,却不敢硬碰硬,又是下毒又是设陷阱让周岸落马,半点当面对峙的勇气都没有。 要知道,不久前周岸除掉窦三时,可是亲手砍了对方的脑袋。 相比之下,殷齐清当真是半点习武之人的血性都没有。 “走吧。”周岸一手搭在季浮沉肩上。 “去哪儿?”季浮沉问道。 “带你去给你那十坛小菜苗报仇。” 季浮沉:…… ------------ 17 “大当家,您打算带着他去?” 一旁的属下上下打量了季浮沉一眼,那表情不言而喻。 眼下这关头,带着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不仅帮不上周岸的忙,还有可能会拖后腿。 “大当家,要不我在这里候着吧。” 季浮沉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打算在这种事情上证明自己。 “既然是给你的小菜苗报仇,你不去怎么能行呢?”周岸不容分说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带出了门,“还记得咱们在山脚下的那个联络点吗?”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上回去采买,我和老张头他们去过。” “殷齐清这次暗算我,必然要里应外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日山脚下这据点中,应该安插了他的人。”因此他回来之后并未直接去那处据点,免得打草惊蛇。 “我们现在要去吗?”季浮沉问:“我记得那里好像有四五个人,他们会不会都是二当家的手下?” “殷齐清手下没那么多可用之人,今天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不会在山下浪费那么多人手,我估计那边顶多有一个或者两个人是他安排的。” “那……大当家想怎么办?” “这就要靠你帮我了。”周岸一笑。 “我?”季浮沉一脸震惊。 “对,就是你。” 周岸说着在院中四处一看,找了个破斗笠来戴在了头上。 随后他又扯了块破布,将自己的长刀从头到尾裹了一遍。 “试试。”周岸将裹了破布的长刀塞到了季浮沉怀里。 季浮沉下意识抱住,但他没想到这把刀竟然这么沉,压得他险些脱手。 “抱得动吗?”周岸问。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 他一张脸干净无辜,怀里抱着的却是沾过无数人鲜血的凶器。 周岸平时从未觉得自己这把刀个头了得,直到看到它出现在季浮沉怀里时的模样,才第一次发现这真是把长刀。 “这刀我拿着太引人注意,你抱着看起来比较安全。” “可是我不会用。”季浮沉说,他甚至怀疑自己一手可能都拔不出来。 “你不需要用,抱稳了就行。”周岸一手慢慢划过刀柄,状似随意地道:“一会儿见到他们,你帮我从他们之中找出破绽,我来动手。” “好。”季浮沉乖乖答道。 “怕不怕?”周岸问他。 “不怕。” 他嘴上说着不怕,却暗自在系统商城兑换了一张庇护卡,并激活了。 两人同骑一马去了凤鸣山下的那处联络站。 到了地方后,季浮沉抱着怀里裹了破布的长刀先进了院。 大概是怕他害怕,进门之际周岸不动声色地在他后颈上轻轻捏了捏。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少年光滑的皮肤,倒真的起到了些许安抚作用。 季浮沉大步踏进院中,随即发觉戴了斗笠的周岸牵着马跟在了自己身后。两人的距离并不远,他的位置一直处在周岸的攻击范围内,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有人吗?”季浮沉大声喊道。 他话音一落,屋内便先后出来了四个人。 “哎?这不是季公子吗?”其中一人走向季浮沉,笑道:“不是说你跟着大当家出去办事了,怎么今日回来了?”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另一人也凑过来问道。 “大当家先上山了,让我过来打个招呼。”季浮沉说。 他话音一落,这两人面上都没露出什么异样来,仿佛周岸先行上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在场的另外两人,却在听了这话后,同时变了脸色。 一旁假装栓马的周岸,自进门后就一直越过马背偷偷观察四人。 他留意到方才变了面色那两人,在看到季浮沉时也曾不约而同地对视过一眼…… 如此,哪个是在替殷齐清办事不言而喻。 这时,一人目光落在了季浮沉怀里的长刀上,问道:“你抱的是什么?” “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是谁?”另一人将目光看向了几步之外的周岸。 “哦,这是我朋友。”季浮沉转身朝周岸招了招手,问道:“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嗯。”周岸一手摘掉头上的斗笠,大步走到了季浮沉身后。 在场除了季浮沉外的四人,有两人看到周岸后都是面上一喜,另外两人则同时大惊失色。在周岸强大的气场面前,他们甚至连掩饰都忘了,竟会转身朝屋里跑。 “我不想弄脏屋里的地。”周岸说罢抬手捂住了季浮沉的眼睛,而后附到他耳边低声道:“抱紧刀鞘别撒手。” 季浮沉只觉眼前一黑,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长刀。 随后,他怀中一轻,长刀被从刀鞘了里抽了出去。 噗呲! 像是利刃划过皮肤的声音,又像是鲜血从体内迸射而出的动静。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随之而来,灌满了他的鼻腔。 季浮沉小心翼翼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周岸杀了人! 随之而来的另一个人的求饶声,印证了他的猜测。 “大当家饶命,大当家饶命。”那人几乎不敢看同伴的尸体,只不住磕头求饶。 倒是另外两人有些懵,看看地上那尸体,又看看周岸,再看看地上跪着的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们两个,把他拖走。”周岸沉声道。 旁边那俩人闻言忙利利索索将地上的尸体拖走了。 直到此刻,周岸才放开了蒙在季浮沉眼睛上的那只手。 季浮沉定睛往地上看去时,只看到了一滩血迹。 因为没有尸体只有血,他看了倒是不觉得害怕。 “大当家……”地上跪着的那人还在求饶。 周岸将长刀往他脖子上一架,“知道为什么留着你而不是他吗?” “属下不知……” “因为你嘴皮子比他利索。”周岸冷声一笑,“一次机会,说重点。” 他没有朝对方解释要说什么,但对方显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一股脑把自己所知的殷齐清的部署都朝周岸说了个干净。 大概是怕周岸一个不高兴自己脑袋就要搬家,他又补充道:“大当家,您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将功折罪,帮您在二当家面前做策应。” “上山喷药除虫的是什么人?”周岸问。 “是二当家花银子在附近雇的一个老汉,喷洒的除虫药都是二当家让人提前准备的。这老汉很快就该来了,二当家让我届时带着人一起上山。” 周岸拿刀背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拍,“在路上设陷阱想弄死我的人,熟吗?” “熟熟熟。”那人忙道。 “一会儿你带路吧。” “多谢大当家,多谢大当家。” 不多时,那被殷齐清请来喷药的老汉果然来了。 凤鸣寨每年到了春夏之交都会组织除虫,弄一些灭蛇鼠虫蚁的药粉,洒在寨子各处。但大部分时候,这个工作都是由寨子里的人自己完成。今年周岸刚当上大当家,尚未来得及组织此事,殷齐清这才借机想要动手。 而殷齐清之所以要费这个周折,只是为了毒死赵路他们找个由头。 否则人若被他不清不楚的杀了,将来只怕难以服众。 周岸试探了一下这个老汉,见他没有问题,便带着季浮沉乔装成这老汉的帮手一起上了山。 “怎么了?”上山的路上,周岸朝季浮沉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 季浮沉看过原书,知道原书里周岸收拾殷齐清是在数月之后。 如今事情的发展产生了很多变动,他的不安也不是毫无来由。 但他转念一想,原书里殷齐清最后是因为勾结外敌被周岸清理了门户。如今周岸上位不久,殷齐清尚未有机会这么做。若对方真的已经勾结了外敌,这山脚下的据点,就不会只安排两个人了。 这么一想,他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众人上山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岔路口。 殷齐清让人在其中的一条路上设了埋伏,用来暗算周岸。 至于另一条路,看上去横了几块石头,实际上路却是好的。依着原计划,周岸若是听闻赵路他们中毒而亡,回来时惊慌失措,很可能稀里糊涂就会被误导选了有陷阱的那条路。 “真是蠢货。”周岸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莫说他不可能那么大意轻易上当,哪怕是赵路他们,也不可能毫无提防任由殷齐清给他们下毒啊。 因为有人带路,加上乔装过,几人很轻易就跟着老汉混上了凤鸣寨。 待进了寨子以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周岸的人。 殷齐清手下能用的人本就不多,还这里分一点那里分一点,够用才怪呢! 周岸进了寨子后便如入无人之境,倒是季浮沉小心翼翼一直跟在他身后,且正拽着他的一片衣袖,那模样像极了怕和大人走失的小孩子。 “害怕?”周岸问。 季浮沉见周岸觉察到自己的小动作,忙松开了手,“没有。” 周岸主动将自己的一片衣角送到了他手里,“拽着吧。” 季浮沉犹豫了一下,并未拒绝,再次攥住了对方的衣角。 其实他此举是为了和周岸分享自己的庇护卡。庇护卡的保护范围是三丈以内,所有和季浮沉接触的人或动物,都可以得到庇护。 也就是说,他只要拽着周岸的衣角,就能保证没人伤得了对方。 周岸可是他接下来这段日子的靠山,他自然得上心一些保护好…… “厨房那边查问过了,所有人吃的饭菜都是一样的,从那边下手的机会应该不多。” “今天寨子里有个管事过生辰,殷齐清肯定让人准备了酒。” “你是说,毒下在了酒里?” “八九不离十。“ 季浮沉闻言暗自琢磨了半晌,没再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用饭的时辰。 他们这顿饭是午宴,殷齐清之所以这么安排,大概是怕夜长梦多,想先解决了赵路等人,立刻就把周岸招来弄死。 开席前,殷齐清早早就到了。 如今主位上的周岸不在,他坐在众人之中,看得出很有几分想要取而代之的意思。 很快,酒菜就上来了,众人顿时热闹一片。 “第一杯酒,我陪你们一起干了。”殷齐清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在场的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给他面子的,都陪着喝了。 “第二杯酒,我敬你们。”殷齐清说着示意手下给自己倒了酒。 随后他取了个酒坛,亲手给赵路和薛承举等人都满上了。 若是有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他给赵路等人倒的酒与自己碗里的不是同一坛。 “过去我与弟兄们多有龃龉,今日我朝你们赔个不是,希望咱们兄弟往后能齐心协力……都在酒里了。”殷齐清说着端起碗来便要喝。 “等等。”就在这时,听内忽然传来了周岸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周岸带着季浮沉从厅外走了进来。 殷齐清面色苍白地看着两人,心情堪比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 周岸怎么会在这一天回来? “二当家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心中甚是感动。”周岸走到殷齐清面前,一把拿过了他手里那只碗,“赵路,把你的酒给二当家,我陪他喝一杯。” “好嘞。”赵路闻言忙把酒杯递给了殷齐清。 周岸与他碗边一磕,仰头便把那杯酒喝完了。 殷齐清却端着酒碗一言不发。 “喝啊,二当家,怎么不喝?”季浮沉问他。 “我……”殷齐清面色极其难看。 “你不喝,是要让我喂你吗?”周岸笑道。 殷齐清算是明白了,事已至此他也不用再演戏了。 周岸根本不可能跟他善了。 眼下他们两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于是他将酒杯在地上重重一摔…… 就在酒杯落地的刹那,空气中忽然响起了破空之声。 那是袖箭。 庇护卡在袖箭发出之前就监测到了杀意,并提前做出了提醒。 季浮沉来不及多想,仗着自己有庇护卡傍身,飞身上前扑到了周岸身上。 然而周岸的反应比他更快,抱着他就地一滚,完美避开了接连落地的数发箭矢。 就在他抱着季浮沉转身的同时,还不忘顺手抽了桌上的几支筷子掷了出去。 那放暗箭之人的喉咙,瞬间就被三支筷子捅穿了,血像水柱一样噗呲噗呲往外冒。 季浮沉下意识想抬头去看,却被周岸一把按住了脑袋。 “别看。”周岸在他耳边说,“有点倒胃口。” 季浮沉:…… ------------ 18 周岸揽着怀里的人,心绪百转千回。 他活了这么大,过命的兄弟不少,但真为他舍过命的只有季浮沉一个。 与此同时,整个厅内的气氛仿佛都凝滞了,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那被捅穿了喉咙的偷袭者,倒在地上后断断续续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奈何喉咙上多了三个血洞,早已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只能无助地瞪着眼睛,零星发出一点不成调的音节。 季浮沉脑袋埋在周岸肩膀上,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清楚地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 不过很快那人就没了声息,只留下了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迹,及一具尸体。 “你不喝那杯酒,是因为酒里已经被你下了毒。”周岸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放开季浮沉,示意赵路留意厅内的其他人防止再有人偷袭,随后走到了另外一个亲信的面前,接过了对方手里那杯酒,“二当家给你们每个人倒的酒里,都是下了毒的。” 他这几个亲信适时露出了一副愤怒惊讶的表情。 厅内众人也一片哗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有几个刚喝了酒的人,这会儿面色都有些苍白,大概是怕自己也中了招。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想二当家还不至于想把你们都毒死,是吧殷齐清?” 周岸此话与其说说是在和殷齐清对峙,倒不如说是在朝厅内的其他人解释。 今日的事□□发突然,先是殷齐清摔了酒杯,再是有人偷袭被周岸当场格杀,眼下这局面不知情的人若是靠着自己瞎猜,只怕一时难以想清楚其中原委。 “带上来。”周岸冷声道。 他话音一落,便有人拖着一个男人进来了。 “大当家……”被拖进屋这人,正是在山下联络点被周岸留了活口的那人。 “把你先前同我说过的话,再朝弟兄们说一遍。”周岸道。 事已至此,那人不敢再狡辩,忙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所知殷齐清的诸多筹谋悉数公之于众。殷齐清听得面色铁青,只恨不能当场拔了这人的舌头。 “诬陷。”殷齐清道:“周岸,你杀了窦三以后,一直视我为眼中钉,想找机会除掉我。如今你找不到把柄,便伙同这些人,编排了个罪名试图诬陷我,令我百口莫辩。” 他说着看向厅内众人,“弟兄们,周岸今日誓要除掉我,我已无话可说。” “放屁。”赵路突然开口道:“当咱们都是傻子吗?大当家为人如何,谁人不知?” 殷齐清怒目瞪向他,“这寨子里谁不知道你是周岸的狗腿子?你自然向着他说话。” “殷齐清,你比大当家来寨子里的时间更久,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向着你说话的人都没有,难道你还没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吗?”赵路又道。 “那是因为我身边的人都被你们害死了。”殷齐清道,“周岸,你真觉得杀了我,寨子里的人就能对你忠心耿耿了?你嗜杀成性,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 殷齐清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索性反咬周岸一口。 寨子里的众匪虽然不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但总有一些人是没什么独立思考能力的,被他临死前这么一忽悠,说不定真会被蛊惑。 偏偏周岸一会儿是真的打算清理门口,此时反驳多少有些没力道。 “你才嗜杀成性呢!”一旁的季浮沉突然开口,指着殷齐清道:“你当初为了忤逆大当家,找了个抓厨子的借口蛊惑旁人随你下山。后来我帮着李叔改善了伙食,破坏了你的计划,你怀恨在心让人半夜拿开水去浇死我辛辛苦苦种的小菜苗。” 季浮沉长得白净漂亮,往一帮糙老爷们中间一站便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尽管他控诉的事情和“嗜杀成性”实在沾不上边,但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却很容易令众匪生出同情来。 “你还让人抓了蛇放到食盒里吓唬我!” 季浮沉一副小孩子告状的架势,将委屈模样演了个十成。 被他这么一打岔,现场的情势急转直下。 不等众人谴责,殷齐清自己先臊红了脸。 “殷齐清,你怎么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都欺负?要不要脸?”一旁的薛承举道。 “抓虫子吓唬人,七八岁的臭小孩都没你这么无聊。”赵路附和道。 “你干的这些事,传出去咱们凤鸣寨的脸都要丢光了。” “确实是丢人现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生生将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搞成了对殷齐清的嘲讽兼批评教育大会。 “他胡说。”殷齐清无力反驳,只能梗着脖子否认。 没想到一旁的张平忽然开口道:“我可以作证,蛇是二当家让我抓的,开水浇菜,也是我去做的。” “张平你……” 殷齐清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最信任的张平会背叛自己。 那个他曾无意中救过一次的人,一直以来都像条狗一样,对他忠诚无比。 可现在,这条狗竟然向着周岸和季浮沉那个小白脸! “二当家,我劝过您很多次,可您为什么不肯听?过去抓个蛇什么的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害大当家和三当家他们的性命?”张平有些伤心地道:“还有季公子,他和您本也没什么仇怨,就因为当初的一点龃龉,您就要……” “就要怎样?”周岸冷声问道。 张平看了一眼季浮沉,没有说话。 周岸见状当即了然,估计殷齐清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张平顾忌着季浮沉这才没当着众人的面说。 然而就在这时,殷齐清的一个狗腿子忽然站了出来,摆出一副立功心切的嘴脸道:“大当家,我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等料理了您和三当家他们之后,就把那个小白脸……就把季公子一两银子卖到春风楼里去。” 周岸面色原本就不大好,听了这话目光一凛,眼底染上了不加掩饰的寒意。 “春风楼是哪儿?”季浮沉小声问身边的赵路。 赵路拧了拧眉,“不是什么好地方。” 季浮沉不知道这春风楼,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不知道的。 那是城里的花楼,里头既有姑娘,又有少年…… “赵路。”周岸开口道。 “大当家的,您吩咐。” “二当家原本打算赏你们的酒不是还剩了不少吗?给他和他这几位兄弟分着喝了吧。”这酒里放了毒,让他们分着喝了,那意思不言而喻。 殷齐清早料到会有这结果,也没再抱什么希望。 倒是其他人,这会儿终于沉不住气了,纷纷跪地求饶。 “窦三死的时候,我就给过你们机会,可惜你们不珍惜。”周岸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你们就陪着二当家一条道走到黑吧。” 他说罢一摆手,赵路当即带人上前制住了几人。 那日,赵路当着众匪的面,亲手喂殷齐清等人喝了剩下的酒。 直到几人在哭天抢地中渐渐没了声息,才被拖去了乱葬岗。 周岸这次没再念什么稀薄的旧情,连口棺材都没让人准备。 殷齐清算计了这么多年,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下场竟然比窦三还不如。 窦三起码还有个坑埋。 殷齐清连个坑都没有。 一场风波,化解地还算顺利。 当日,周岸就让人把季浮沉的两只小狗崽从据点中接了回来。 寨子里刚洒了除虫的药粉,季浮沉比较谨慎,怕小狗崽子中毒,所以暂时把它们养在了屋里。可他没想到,两只小狗崽子特别奔放,竟都不会去固定的地方拉撒,这可把他愁坏了。 周岸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季浮沉正蹲在门口对两只小家伙进行“谴责”。 少年那态度看上去温和又认真,半点不耐烦都没有。 周岸远远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由便想起了今日在厅内那一幕。 在袖箭飞过来的瞬间,从未习过武的季浮沉,竟会不顾安危地飞身相救。 若非他反应及时,对方定然要被当场钉成筛子, “这是干什么呢?”周岸收拾好心绪,大步走到了廊下。 “大当家,您怎么来了?”季浮沉眼睛一亮,“它俩在屋里乱尿,我正教育它们呢。” “狗崽子就跟小孩一样,没有天生就会的,得教。”周岸说。 “它们又听不懂人话,要怎么教呢?” “不是难事,交给我来办吧。”周岸说着俯身摸了摸两只小狗崽子的脑袋,“等我教会了它们,再给你送回来。” 季浮沉闻言大喜,连连朝周岸道了谢。 “先前说过,这次你经过考验,就让你正式加入凤鸣寨。”周岸说:“前些日子正好还有几个弟兄也没喝过血酒,如今和你的一起办了。” “我通过考验了?”季浮沉问。 “我想应该是通过了吧?”周岸忍着笑道。 季浮沉闻言一喜,但随即又有些担心。 “要……要喝血酒吗?”他问。 “这是凤鸣寨的老规矩了,旁人都要喝,你自然也要。” 季浮沉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倒是不怕喝血酒,大不了一咬牙一闭眼就咽下去了。可喝血酒就意味着要割血,像他这种没有习过武的人,活生生割破自己的手滴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必须割手吗?”季浮沉小声问道。 “原来你是怕这个?”周岸一挑眉,“也好办,我给你走个后门便是。” 听周岸说还能走后门,季浮沉当即松了口气。 只是他有点好奇,这种事情要怎么走后门? 三日后,寨子里举行了一场典礼。 这场典礼不仅是为了庆祝季浮沉等人新加入凤鸣寨,还任命了新任二当家。 这位二当家名叫侯东,也算是寨子里的元老了,此前一直比较低调。 周岸提拔他直接做了二当家,众匪都挺满意,没提出什么异议。 随后,二当家侯东亲自给新入寨的几人倒了酒。 几人先是烧香拜了关公和故去的风老寨主,待一切仪程走完之后,才到了喝血酒的环节。 另外几人都很痛快,拔刀在掌心一握,将自己的血滴入了酒碗中。 作为今天的主礼人,侯东也割手滴了血,算是代表了其他寨子里的成员。 季浮沉眼看他们一个个都利利索索地割了手,只能强忍着抗拒拿起了刀。但真要在自己手上拉那么一刀,多少还是需要点勇气的,季浮沉深吸了两口气,都没割下去。 “真啰嗦。”一旁的周岸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抓住季浮沉的手,毫不犹豫地拿刀拉了一下,随后不由分说抓着对方的手在几个酒碗里一一滴了血。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将一方布巾塞到了季浮沉手里,示意季浮沉用来止血。 季浮沉牢牢攥着那块布巾,垂着脑袋没有吱声,而后跟着众人一同饮了那碗血酒。 当日,季浮沉手里始终牢牢握着那块布巾,直到回房后才松手。 那沾了血的布巾落在地上,露出了少年完好无损的手心,那里压根就没有伤口。 另一边。 赵路在朝周岸汇报这几日寨子里的近况时,偶然瞥见了对方手心的伤,不由一怔。 “大当家,你手怎么伤的?”赵路看了一下那伤口的位置,不解道:“你这次不是没喝血酒吗?都让侯东代劳了,怎么还弄成这样?”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周岸淡淡开口道。 赵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骤然想起了那日的情形,恍然大悟。 “大当家,难道当时你割的不是季浮沉的手?” “割偏了而已。” 赵路:…… 那你这刀偏得可真够厉害啊。 ------------ 19 “我之前还有点担心呢,看小季那样子就知道不是个胆子大的,真要在自己手上拉一刀估计也下不去手,还好大当家这一刀拉偏了。” “小季?”周岸瞥了他一眼,“你现在叫他都叫这么亲热了?” “他都喝了血酒了,不就是咱们的兄弟了吗?既然是兄弟,自然要叫得亲热一下。” 周岸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不大痛快。 “说来也奇怪,窦三刚死那会儿,我看小季越看越不顺眼,没想到现在竟然跟他成了兄弟。他这回运气也是好,恰巧跟在大当家身边,还立了功,将来在寨子可是没人敢说三道四了。” 虽说殷齐清已经死了,暂时没有人会继续为难季浮沉。但他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与一帮子五大三粗的山匪格格不入,日子久了,难保没有人会心中不平,又要生出点事端来。 但季浮沉此番跟着周岸一起,先是协助他在山脚下的联络点中甄别出了叛徒,又在聚义堂的对峙中险些替他挡了暗箭。真要论功行赏,这功劳可谓不小。 “大当家……”赵路忽然看向周岸,“你这次不会是故意把他带在身边的吧?” “你到底有没有正事?没事儿就滚。”周岸不耐烦地道。 “不过小季这次确实挺让我刮目相看的。殷齐清的狗腿子暗箭伤人时,我都没觉察到,小季竟然能义无反顾地去保护你……”赵路就跟个话本先生似的,一脸夸张地道:“当时那情况,若不是大当家你反应迅速,他小命估计都要交代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但寨子里不少人说起此事时还是津津乐道。 “你怎么不去说书?”周岸抬脚作势要踹他,“往后少琢磨他的事儿。” “大当家你可冤枉我了,这几日琢磨小季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寨子里不少弟兄琢磨他呢。” 周岸目光一凛,“琢磨他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有趣吧,哈哈。” 周岸:…… 看来这帮人还是太闲了。 赵路今日不太受待见,很快就让周岸赶了出来。 没想到他刚出门,就遇到了拎着个食盒的季浮沉。 “小季?你怎么来了?”赵路一脸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食盒里装的什么呀?” “三当家,我……我的两只小狗崽一直托大当家照料,我过来给……送点饭。” “哦,给狗崽子送的饭啊?”赵路哈哈一笑,这才走了。 季浮沉待他走远,这才拎着食盒进了屋。 “大当家。”季浮沉将食盒放到桌上,而后朝着周岸抬手一揖。他这动作是跟寨子里的人学的,大家面对周岸时,都是这么行礼。 “你怎么来了?”周岸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眼睛却直往那只食盒上瞟,“我又饿不着它们,还用得着你亲自送饭?” 他话音一落,就见季浮沉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馄饨。 此时,两只小狗崽子原本正窝在软垫子上睡觉,听到季浮沉的声音后,便一骨碌爬起来,哒哒跑到了他脚边。 季浮沉俯身揉着两只小狗崽子的脑袋,惹得两只小家伙尾巴都摇出了虚影。 “狗崽还吃这个?”周岸看着桌上的馄饨酸溜溜地道。 “大当家,这是……”季浮沉一脸尴尬,“我特意给你包的。” 周岸:…… 刚才不是说给狗崽送的吗? 季浮沉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方才自己和赵路在门口的对话,肯定是让他听去了。 “是三当家他误会了。”季浮沉硬着头皮解释道。 “误会就误会吧,不然又要厚着脸皮尝尝。”周岸若无其事地坐到桌边,拿起勺子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季浮沉包馄饨很有一手,皮擀得薄而爽滑,馅料调得鲜香不腻。周岸此前尝了那么一回,就一直想着,今日终于再次吃到了。 “大当家,我给它们俩做了点肉干,您得空的时候喂他们一点。”季浮沉从衣袋里取出一袋肉干,先拿出几块喂给了两只小狗崽,剩下的则放到了桌上。 “嗯。”周岸应了一声,又道:“这俩淘气得很,不好教,可能还要花些时日。” “有劳大当家了。”季浮沉又逗着小狗玩儿了一会儿,见周岸馄饨吃完了,便收了碗打算告辞。 “等等。”周岸忽然叫住他,“无缘无故怎么突然给我送馄饨?” “大当家为了帮我弄伤了手……”季浮沉目光往周岸手上瞥了一眼,他至今都还记得被对方捉住手时,心里有多么的害怕。 可他没想到,那一刀竟未落在自己手上。 原来周岸说的不让他割手的办法,竟然是割破自己的手。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周岸看到少年那副乖软模样,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便道:“只这一碗馄饨,是不是有点不够诚意啊?” 怎么也得送个两三回,让他过过瘾吧? 谁知他话音一落,便闻季浮沉道:“大当家要是喜欢吃,我可以每天给你开小灶,一直到你手上的伤恢复为止。” “当真?”周岸故作为难地道:“那可得好一阵子呢!” “一个月能好彻底吗?”季浮沉问。 “能吧?”周岸心虚道。 “那往后的一个月,我天天给大当家送饭。” 周岸:…… 这人是不是又点太好逗了? 当真是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啊! 自从殷齐清死了之后,季浮沉又可以好好种菜了。 他将储物空间里的小菜苗重新移植回了那十个酒坛子里,时隔多日,这些小葱和芫荽终于又可以回到土壤中继续生长了。 此外,他还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在寨子里面养点家禽。 凤鸣寨人多,每次采买都需要耗费不少精力和财力,若是能在饮食上实现一定程度的自给自足,将极大地改善寨子里的经济状况。 更重要的是,他很喜欢琢磨这些事情。 季浮沉这几天得空拉着小暑在寨子附近逛了好几圈,最终选定了几处适合搭建窝棚的地方。与此同时,他还利用系统的百科功能学习了不少相关知识。 待初步计划整理好之后,他去找了一趟新任二当家侯东。 前几天的那场典礼中,周岸宣布了一些凤鸣寨的新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周岸这个大当家统揽全局兼对外,寨子内部事务则由二当家侯东主要负责。 在寨子里搭建窝棚饲养家禽这种事情,毫无疑问在侯东的主理范围内。 出乎意料的是,侯东对季浮沉的想法非常赞成,“大当家这人讲规矩,不像窦三那般见钱就劫,所以寨子里往后的开销肯定要控制。若是咱们能自己饲养一些家禽,将来的肉蛋问题就解决了大半。” “那搭窝棚还有后续饲养中会遇到的问题,二当家都会派人帮我吧?” “那是自然,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季浮沉听他这么说就放下了心。 侯东这人沉稳成熟,在管理寨子琐事上很有一套,若非如此,周岸也不会选了他当二当家。 不仅如此,侯东还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他得知季浮沉的打算后,当日就去朝周岸说了此事。 因为他觉得,此事若是好好做,将来会成为关乎凤鸣寨生计的大事。 “季公子这人看着懵懂,实际上很有想法,而且和咱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侯东说。 “哪里不一样?”周岸当然知道季浮沉和他们不一样,但他还是想听听侯东的答案。 “他很有趣,敢想敢做。”侯东说。 “唔。”周岸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目光看起来有些复杂,“这些事情你决定就好了,不必事事来问我。” 侯东又朝周岸陈述了一番季浮沉的打算,这才离开。 待侯东走后,周岸情绪就不太高,一个下午都没怎么说话。 赵路一开始都没留意到他的异样,直到晚上才觉察到了什么,问道: “大当家,你今日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大高兴。” “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周岸一手揉着自己怀里那只小狗的脑袋,一边酸溜溜地道:“我就是想不明白,这种事情他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少年每天来给他送饭,连提都没提一句。 今日竟然直接绕过他去找了侯东! ------------ 20 “这事本来不就是二当家负责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他连提都没跟我提一句。” “小季直接找二当家,我倒觉得很有分寸。”赵路分析道:“经过上次的事情,大家伙都知道他与你关系匪浅,若是他直接找你,你再去吩咐二当家配合,难免让人觉得你在偏私。倒不如直接找二当家来得利索。” 周岸一想也是。 “说不定他就是怕给你添麻烦,才没朝你提。”赵路又道。 周岸听他这么一说,气儿总算是顺了不少。 “如果换了是你,你是先跟我说,还是绕过我直接找侯东?”周岸问他。 “我嘴碎,肯定会忍不住先跟你说。不过我记得昨天薛承举朝你提过,说寨子里近来人员变动较大,应该重新分配住处,你当时听都没听完,就说让他别拿这些事儿来烦你,去找侯东说。怎么今天你又不嫌烦了?” 周岸:…… 还有这事儿? “我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往侯东身上推,我毕竟是大当家的,该操心的事情还是得操心一些。” “啊,这……” 赵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于是,次日侯东带着季浮沉去选定搭建窝棚的地方时,周岸便大摇大摆地跟在了后边。 一开始,季浮沉还挺紧张的,以为他过来是要发表什么高谈阔论。没想到对方自始至终没开过口,只像个吉祥物似的跟在后头。 不过这“吉祥物”也有特殊的吸引力,他跟着两人晃了没一会儿,后头就粘了一串跟屁虫。最初是赵路,后来是薛承举,再后来是许多不明真相的人。 众人见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一同出现,身边还跟着季小公子,自然会忍不住好奇心,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于是没多会儿工夫,这一行人便从三五个扩充到了二三十,场面堪称壮观。 最后,季浮沉属意的是厨房后头的一片地方。 那块地方虽然不大,但离厨房很近,平时喂个家禽什么的也方便。 “大当家觉得如何?”侯东朝周岸问。 “我觉得不好。”周岸一挑眉。 “这里离得近啊。”赵路插嘴道。 “这地方太小。”周岸看向季浮沉,“你将来不会只喂点小鸡仔吧?若你还想弄点别的,难道要再四处找地方吗?” 季浮沉挑地方的时候,压根没想那么远,只想着先把小窝棚搭起来再说。但周岸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说罢带着季浮沉去了后山,那里是季浮沉选的几处地方中,最远的一处。 “这地方路是稍远了些,每日来回得走一阵子。但好处是地方宽敞,将来你若是想再养一些别的家禽或牲畜,可以在附近继续搭其他的棚子。”周岸说着看向季浮沉道:“还有一点,我想你肯定会喜欢。” 他一手揽着季浮沉的肩膀,带着人走到灌木丛的边缘,而后抽出长刀将地上的草丛剥开了一些,“咱们这寨子里有土的地方不多,厚度能用来种植的就更少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里。” 他说着用长刀往地上一戳,刀尖没进去了一大截,这说明这片土地的厚度非常可观。 “大当家挑的这地方确实好,窝棚旁边还可以弄出一小片菜园子。”侯东说。 季浮沉看着周岸那把刀尖没进了地里的长刀,眼睛都比平时更亮了几分。 显然,周岸挑的这块地方,挑到了他的心坎里。 只是……他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的问题。 “担心路远,这个问题我想二当家可以替你解决。”周岸说罢看向了侯东。 “大当家说得极是。”侯东道:“我先前便同你说过,你养鸡也好,养猪牛羊也罢,都是为了整个寨子,总不好叫你一个人承担。” 话已至此,季浮沉便也没什么犹豫了。 搭建窝棚的地方,最终选了周岸提议的这处。 侯东这个二当家当得的确称职,当日就安排了人手开始准备搭建窝棚的石料。 在盖房子这种事情上,季浮沉没什么过人之处,只提了一些自己的建议,便由侯东全权负责了。 凤鸣寨里人多,再加上侯东组织得当,没过几日窝棚就搭好了。 转眼又到了采买的日子,这日一早季浮沉就去找侯东支了点银两,跟老张头的人一起下了山,打算去集市上买点小鸡苗。 这集市上有一处地方是专门卖家禽幼苗的地方,季浮沉带着小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光是卖鸡苗的摊子就有三家。 “公子,咱们去哪家买?”小暑问季浮沉。 “挨家看看吧。”货比三家总是没错的。 两人先去了第一家摊子,卖鸡苗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季浮沉一问之下得知,这人家中的母鸡抱窝孵了小鸡,他们养不过来,就拿出来打算卖掉换钱。 他面前摆着的竹筐里,约有二十多只小鸡仔,看着倒是都挺精神。 “小鸡怎么卖?”季浮沉问他。 “小公子,你要公鸡还是母鸡啊?母鸡五文钱一只,公鸡一文钱一只。” “啊?差这么多?”季浮沉有些惊讶。 “母鸡能下蛋,卖得当然要贵一些。”那汉子一看季浮沉这模样,就知道他八成是没有养鸡的经验,主动朝他说了些养鸡的要点。 季浮沉听得津津有味,暗道这饲养家禽一事,竟也有不少学问。 “大叔,你这里有多少只小鸡仔?我全要了。”季浮沉说。 反正这筐子里看着也就二十多只,他全买了也没什么压力。 那汉子一听特别高兴,忙道:“来之前我都看过公母,这翅膀上染了红的是母的,一共十三只。剩下的是公的,一共十一只。”他说着还拿起一只小鸡仔教季浮沉分辨公母,说是翻开小鸡仔屁.股处有一处小小凸起的便是公鸡,否则就是母鸡。 公鸡相对母鸡而言,腿更长,头更大,尾巴更尖。 季浮沉琢磨了半天也没怎么学会分辨,只因这些小鸡仔都长得太像了,看起来头都差不多大,腿也差不多长。倒是小暑认得挺快,很快就掌握了分辨小鸡仔公母的方法。 两人付了钱,连鸡带筐全买了。 “公子,不是说了货比三家吗?咱们这才看了第一家呢。”小暑抱着一筐小鸡道。 “没事,咱们这才买了二十多只,还得再买一些。”季浮沉道:“寨子里那么多人,一次就要杀好几只呢。” 说话间,两人又到了另一处摊子。 这地方摆了好几个筐子,一看就是专门繁育鸡苗来卖的。 摊子旁蹲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旁边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兄妹俩带了个小竹篮,正蹲在旁边看小鸡仔。 “我要五只,全要母的。”少年开口道。 看这兄妹俩的穿着,家境应是不大好,估计买了小母鸡仔回去是要养着孵蛋的。 “五文钱一只,五只二十五文。” 摊主随手从筐子里抓了五只小鸡仔放到了兄妹俩的竹篮里。 少年看着竹篮里的小鸡仔:“这都是母鸡吗?” “对啊,都是母鸡。”摊主道。 少年似是不信,皱着眉头拿起来一只小鸡仔看了看。但他显然不会分辨,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帮你看看。”季浮沉走到他身边,接过小鸡仔看了看。 摊主目光在季浮沉脸上扫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异样,他不觉得这“绣花枕头”能看出什么来。 果然,季浮沉观察了一会儿毫无所获,朝小暑求助道:“你看看。” “这是……公鸡。”小暑扒拉开小鸡仔的尾巴看了看,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摊主闻言面色一变,目光闪过一丝恼意。 “多谢。”少年朝小暑和季浮沉道了谢,朝摊主道:“你给我换一只。” “小暑,你把这些也帮他看看吧。”季浮沉说。 小暑依言帮少年把竹篮里的小鸡仔都看了一遍,挑出了三只公鸡。 那摊主只能阴沉着脸帮少年把三只公鸡都换成了母鸡。 少年拉着妹妹朝两人连连道谢,这才付了钱拎着竹篮离开。 季浮沉心知这摊主黑心,自是不愿买他的鸡仔,拉着小暑去了第三家摊子,又买了三十只鸡仔。 那黑心摊主远远看着季浮沉和小暑,低声朝搭伙看摊的同伴说了几句什么。对方会意后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而后一溜烟没入了巷子里。 当日,季浮沉和小暑买完了鸡仔后,又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好些零碎东西。 直到老张头那边也采买完了,众人这才坐着驴车出城。 没想到驴车出城没多久,刚拐出大路,就被人拦住了。 拦路的有七个人,各个手持着木棒,一看就不好惹。 为首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长得还算周正,但眼神虚浮,一副肾.亏模样,一看就是个沉溺酒.色之徒。 “老马头说今日去买鸡的有个漂亮小公子,我还以为他又是唬我想骗酒钱,没想到竟是真的。”那青年将手里的木棒搭在肩上,朝季浮沉笑道:“小美人,跟本公子回去吃杯酒,我让老马头送你一百只小鸡仔,如何?” “……”季浮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调戏,心情十分复杂。 可他不擅长骂人,也不怎么会打架,更不会应付这种登徒子。 无奈,他只能偷偷打开系统商城,将里头的功能卡都翻看了一遍。 最后,他找出了一张清心卡,打算在必要的时候,赏给眼前这人。 这清心卡一但被用到某人身上,可保对方七七四十九日“雄风”尽失,主打一个软字。 不过没等他出手,一旁的老张头就开了口: “凤鸣山采买你们也拦?” “你们是凤鸣山的人?” “这方圆百里之内,你见过有人敢冒充凤鸣山的人吗?”老张头道。 “凤鸣山的人怎么了?”青年看向季浮沉,目光贪婪又轻佻,“进了本公子的地界,就是本公子的人。” 一旁的手下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将人拉到了一旁耳语了几句。 “真的假的?”青年一脸狐疑,似是不信。 手下又低语了几句,他这才不情愿地瞥了季浮沉一眼,看起来有点不甘心。 “本公子给你备好酒,早晚要请你去喝上几杯。” 青年说罢便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走了。 众人见他们走远,这才松了口气,忙催动驴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去的路上,季浮沉从老张头口中得知,这青年应是当地富户图家的幼子,因为排行老六人称图六。这图六贪酒好色,素来爱欺男霸女,干过不少缺德事。 “大当家不是最爱劫富济贫吗?怎么不劫他们图家?”季浮沉问。 “这图家背后是黑虎寨的势力,咱们凤鸣寨与他们旗鼓相当,不好贸然为敌。” 季浮沉:…… 那可真是冤家路窄了,今日竟是让他们遇上了。 不过从这图六的表现来看,他们多少还是忌惮凤鸣寨的。 当日回到寨子里时,老张头叮嘱了季浮沉别告状。 他的想法比较简单,觉得周岸不可能为了这件事与黑虎寨为敌,所以此事说了只会添堵。 季浮沉觉得有道理,便没去告状。 但谁也没想到,这图六“艺高人胆大”,第二日竟是带着一堆东西主动找上了门。 聚义堂内。 周岸翘着二郎腿坐在交椅上,冷眼看着厅内的图六。 便闻图六一本正经地道:“昨日我听手下说凤鸣山不久前新得了一位压寨夫人,还以为是周大当家的人,便没敢再动心思。但昨晚回去之后,我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惦记着那位小美人。你猜怎么着?” “嘿嘿。”无人附和,图六便自顾自道:“我不死心仔细一打听,这才知道他竟是窦三的夫人,是个小鳏夫啊,那敢情好。我把他领回去也算是替窦三尽人夫之责,这五十两银子和这些东西,就算是聘礼吧。” 周岸一言不发,目光却已冷得能杀人了。 ------------ 21 ------------ 22 ------------ 23 ------------ 24 ------------ 25 ------------ 26 ------------ 27 ------------ 28 ------------ 29 ------------ 30 ------------ 31 ------------ 32 ------------ 33 ------------ 34 ------------ 35 ------------ 36 ------------ 37 ------------ 38 ------------ 39 ------------ 40 ------------ 41 ------------ 42 ------------ 43 ------------ 44 ------------ 45 ------------ 46 ------------ 47 ------------ 48 ------------ 49 ------------ 50 ------------ 51 ------------ 52 ------------ 53 ------------ 54 ------------ 55 ------------ 56 ------------ 57 ------------ 58 ------------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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