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初识冯基善 民国元年(一九一二年)农历正月初五(阳历一月二十三日)上午,天气寒冷,空中飘着细小的雪花,北京前门外西河沿大街,行人稀少,许多摊贩因为怕冷,没有摆摊,街道显得十分宽阔,地上有许多鞭炮爆炸后的纸屑。一个头戴黑礼帽、身穿灰色短大衣的年轻人走在街道上。 年轻人二十来岁,身材魁梧,脸形微瘦,面孔淡黄,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左额上有一颗红痣。他在“高升”客栈门口停了下来,高升客栈是个三等的小客栈,十分破旧,门头的牌匾因为肮脏已经有些发黑了。 “先生住店吗?里面请!”门口戴破毡帽的伙计对年轻人点头哈腰道。 “我不住店,我是来找人的,请问你们这里有个叫冯基善的客人住吗?” 听说不是住店的,伙计脸上没了笑容,冷着脸道:“在店里住的客人多了,谁记得名字?” 年轻人走进店中,对掌柜的道:“先生!我想看看贵店的住宿客人名册,查一个叫冯基善的人。” 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圆脸中年人,他沉着脸道:“本店的客人名册不能随便给人看的,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连忙从怀中取出警证递给掌柜,笑道:“我是西城区警察局的侦探,可以查吗?” 圆脸掌柜看见警证上的红色公章是真的,还有“侦探狄雄”几个字,连忙换上一副笑脸,眼中还多了几分恐惧,他把警证还给狄雄道:“原来是狄警官,怎么不早说呀?您当然可以查,小的这就给您拿名册。” 掌柜的害怕侦探是正常的,自从袁世凯借南方革命逼清帝退位后,北京各个警察局、宪兵队和军政执法处的侦探警察们不仅继续捕杀革命党人,还以搜捕保皇党人为名,敲诈前清王公大臣、士绅富商,有个叫袁白毛的侦探用寄信栽赃的方法从肃亲王府敲诈了十万两银子,其他侦探听说后也去勒索肃亲王和其他王公大臣,肃亲王善耆不堪忍受,跑到袁世凯府门外跪求一死,免得受活罪。王爷尚且如此,受害的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狄雄从掌柜的手中取过名册,正要查看,就听见门口的伙计道:“警官先生不用看了,店中是有一个叫冯基善的客人,不过一大早就出去了,他已经欠两天房租了,我们还要找他呢。” 高升客栈斜对面是一家“何记”当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高大汉子,走进了当铺。这大汉生得四方脸形,浓眉大眼,鼻直口方,穿了一件粗布旧薄袄,外面套个羊皮坎肩。 高大汉子把手中一个包袱递过柜台道:“当衣服!” 黄色的柜台很高,因为时间太久,许多油漆已经剥落,露出难看的斑痕。头戴瓜皮帽的朝奉大约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他放下水烟袋,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三件八成新的内衣,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山羊胡子对伙计道:“写上,三件破旧内衣,当六个铜子!” 六个铜子就是六枚铜板,一枚铜板值十文铜钱,不过乱世物价涨得快,一文铜钱已经买不到东西了。 高大汉子吃惊道:“先生!我当初是花六十个铜子买的,没穿过几回呀!” 山羊胡子冷笑道:“按‘何记’的规定,它就值六个铜子,不当就拿回去!” 高大汉子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神色,咬牙道:“我当!” 伙计把六枚暗黄的铜板和当票递给高大汉子,高大汉子接过后出门直奔隔壁李记小吃店,热气腾腾的小吃店卖各种早餐,有包子、烧卖、葱油饼和面条,不过最便宜的还是粗面窝头,两个窝头卖一个铜板。高大汉子已经两顿没吃了,他买了六个窝头狼吞虎咽地吃完,又要了一碗免费的开水喝下去,才觉得饱了。 高大汉子回到“高升”客栈,在门口被伙计拦住了,伙什道:“冯基善先生!您得把房租付了,一共二十个铜子,我们店的房租是两天一结的。” 冯基善脸一红,犹豫一会道:“对不起!我现在没钱,我这就去当铺,把身上的羊皮坎肩当了,马上回来给你钱。” “等一下!” 坐在门边椅子上的的狄雄站起来叫住了,他说:“冯基善先生!天这么冷,外面还下着雪,你把坎肩当了,不怕受风寒吗?这房钱我替你结了吧!” 狄雄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花花的银元,扔到柜台上,银元撞击柜面,发出轻脆的响声。 掌柜连忙陪笑道:“原来冯先生是狄警官的朋友,您怎么不早说?有狄警官的面子,房钱给不给都无所谓的。”他嘴上虽这么说,却伸手把银元拿进柜中。 冯基善警惕地注视着狄雄,道:“你是警察?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付房钱?” 狄雄严肃道:“你虽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我叫狄雄,是王金铭的内弟,王金铭你应该认识吧?” 冯基善吃惊道:“王金铭?莫不是滦州……” 狄雄用手势阻止他说下去,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对面茶馆详谈。” 掌柜将九枚银角子递给狄雄道:“狄警官!这是找您的九个角洋。” 此时袁大头还没铸出来,现在一枚普通的光绪通宝银元值二百枚铜板。 狄雄一摆手道:“就存放在柜上吧,算是冯先生预付的房钱。” 对面是个二层楼的茶馆,狄雄要了二楼的雅间,和冯基善一起坐了下来,伙计端上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和四份点心,就离开了雅间。茶馆大堂上,只有四五个客人坐着喝茶,一个头发花白的说书人正在摇头晃脑地说着开场白:“乱世人命贱如狗,强盗小偷满街走,改朝换代变化多,只有洋人不肯走。” 狄雄道:“你猜得不错,我说的王金铭,就是滦州起义失败被杀的烈士。现在满清被推翻了,民国成立了,除了你冯先生之外,恐怕已没几个人记得他了。” 冯基善盯着狄雄道:“你真的是王金铭的内弟?王金铭遇难时,好像还没娶妻。” 狄雄睁圆双眼道:“你不相信我?你看这是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黑色木牌,上面有几个白漆写的小字:“姐夫王金铭之灵位。” 狄雄悲愤道:“我姐姐与王金铭早有婚约,只是姐夫坚持要驱除鞑虏之后,才能成家,结果婚事一拖再拖,留下终生遗撼,我姐姐也被耽误了,她原本生了重病,受此打击,也病故了。” 冯基善看着王金铭的灵位,眼圈一红,眼中闪现泪花,他跪向灵位磕了三个头,神情悲伤道:“我对不住王大哥啊!当时在海阳镇听说王大哥和施从云他们被捕,却没能救出他来,结果竟被王怀庆杀害了。” 狄雄见他神情,显然已相信了自己的身份,便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当时姐夫和施大哥他们在未通知你的情况下,就冒然发动起义,还宣布你为参谋总长,结果害得你被标统范国璋逮捕。他们毕竟缺少经验,居然相信了王怀庆的和谈骗局,结果中了他的诡计,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当时在坐牢,当然没办法救他们。” 狄雄喝了一口茶,又道:“姐夫临终前,我去看他,他让我投奔你,他说冯基善如果不死,一定会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我跟着你,会很有前途。” 冯基善苦笑道:“我自从被开革军籍后,穷困潦倒,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无可奈何到北京来找份差事糊口,却没着落,连房钱都付不出。王大哥居然让你投奔我这样一个无能之人,他真是看错人了。” 狄雄道:“英雄总有落难时,你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刘邦一生中失败了五十多次,最后不是照样当皇帝?朱元璋以前还当过乞丐呢,比你现在还不如,听说你内姑夫陆建章将军在城防营务处当参谋兼军政执法处长,你没去找他想办法?” 冯基善道:“我前天一来就找的他,他让我在高升客栈等着,说有了机会会通知我的。但至今没有消息。” 狄雄道:“目前陆将军正忙于自己的职位调动,暂时无法顾及你。北洋军十大元老中,段祺瑞、冯国璋他们几个都当上了总长或都督,军阶都是上将,陆将军却只是个少将参谋,你以前当哨长(排长)时,他就是协统(旅长)了,至今没有升上去,当然要活动活动。从目前来看,仅凭北洋军现在的十几万人马,既要统一南方,又要防备北方边境,显然不够,编练新军是必然的,段祺瑞、冯国璋他们拥兵自重,为老袁所忌,新军长官他就会考虑雷振春、洪子成和陆将军几个人,如果陆将军能当上新军的长官,你的机会就来了,毕竟你在滦州就当过营长,你的那个营被评为二十镇中最优秀的一个营,你的练兵能力陆将军是清楚的。所以不要着急,耐心等着好消息吧!” ------------ 第二章茶馆论时局 冯基善惊讶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竟知道这么多事情,而且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狄雄笑道:“我的职业毕竟是侦探,姐夫又是北洋军的王金铭,当然知道的要比别人多一些。冯大哥将来做了将军,我去投奔你时,你可不要拒绝啊!” 冯基善突然叹了口气道:“虽然满清被推翻,民国已建立,可袁世凯为了得到外国列强的支持,对满清同外国签的卖国条约继续承认,海关、租界、铁路和港口依然在外国人手里,大量的财富继续被外国人掠走,这样和满清有什么区别?王金铭他们的鲜血算是白流了。” 狄雄道:“所以冯大哥将来手上一定要有兵权,为此不惜暂时委身北洋军中,有兵权才有机会控制政府,控制政府才能废除条约,想想老袁,不就是手上有兵权和地盘,才打败革命党和清军当上总统的吗?这叫枪杆子里出政权。” 冯基善脸色一变,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他盯着狄雄道:“说了半天还没问你的名字。” 狄雄道:“我姓狄名雄,字从墨,在西城区警局混饭吃,刚才看冯大哥手紧,我身上还有一点钱,你先拿去用吧。”他掏出十块银元,递给冯基善,冯基善虽穷的要命,却再三拒绝,最后只收了两块银元,而且声明是借的,以后一定还他。 冯基善问道:“狄兄弟对袁世凯这个人如何评价?” 狄雄道:“老袁二十三岁时,在朝鲜1884年的甲申政变中一举成名,当时应朝鲜亲华派请求,以淮军管带身份,率五百名营兵强攻朝鲜王宫,血战三百多名日军和朝鲜亲日派,救出被挟持的朝鲜国王,那时的老袁也算清廷忠勇之士,以此功当上驻朝通商大臣,但甲午战败后,清廷再次割地赔款,老袁对清廷完全失望,产生了取而代之的野心,他真正成为朝廷重臣,还是十四年前维新政变中,靠出卖维新党人立功,用谭嗣同等六君子的鲜血染红了顶子,当上了山东巡抚,为了讨好洋人,大肆屠杀山东的义和团及家属;八国联军侵略中华时,他为保存实力,与联军签订《东南自保》密约,手握山东全省十万多军队,包括三万德械精锐,却坐视两万八国联军在京、津、直隶省烧杀抢掠,事后花银子上贡,没受到处罚,反而在荣禄和李莲英帮助下,当上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武昌起义后,他又派段祺瑞、冯国璋率北洋军对南方革命军血腥镇压。还镇压了北方的吴禄贞起义和滦州起义。他贪财好色,妻妾成群,在民间老百姓心中,此人声名狼藉。” 冯基善长叹一声,道:“但此人却能当上总统,连南方的孙先生也争不过他。” 狄雄道:“南方革命党的都督们彼此争权夺利,自相残杀,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孙先生本是医师出身,一无兵权,二无地盘,三无钱财,凭什么和老袁争?老袁的优点是擅于用金钱、美色、权利笼络将领和洋人的心,所以他在中国不仅拥有最多的军队和最大的地盘,还有外国列强的支持,列强们知道,扶植一个不得民心的老袁当总统,中国不可能统一,将长期陷入四分五裂中,这符合列强们的利益,他们可以继续在中国掠夺财富。如果是孙先生当总统,可能会建立一个强大统一的中国,到那时海关和租界一定会收回来,这是他们不愿看到的。” 冯基善笑道:“你身为北洋政府的侦探,却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袁世凯知道了会杀你头的。” 狄雄笑道:“这话只有在冯大哥面前我才敢说,相信冯大哥是不会出卖我的。” 冯基善又道:“用金钱美色笼络人心是下流无耻的做法,怎能说是优点?” 狄雄笑而不答,心中却想:“正是你老兄为人太过忠厚,不肯用下三滥的诡计,后来才从最高统治者的位置上被推下来。” 冯基善道:“没想到王金铭还有你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内弟,对当前国家大事了如指掌,分析的头头是道。” 桌上的茶喝完了,剩下的点心也被狄雄吃光了,他一向节俭,憎恶浪费。狄雄站在窗口,看着冯基善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狄雄并不是这时代的人,他是2012年死去的年轻商人狄忠汉,当过武警,复员后经商,生意做得正红火时,却被几个竞争对手制造车祸撞死了,死后一缕冤魂不散,依附到一百年前的一个侦探身上。那侦探名叫狄雄,正在家害一场重病,家中父母早亡,只有一个老仆狄福照料,狄福以为少爷不行了,准备料理后事了,狄忠汉附身后,“狄雄”却醒了,病也好了,只是对狄雄以前的一切都不知道。狄福对狄雄很忠心,认为少爷生病烧坏了脑子,尽力把他知道的一切情况告诉狄雄。但他对警察局的情况并不了解,结果狄雄到警察局上班时闹了不少笑话,同事袁白毛给他起个外号,叫“狄傻子”。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整,他才适应了新的环境。 狄忠汉在前世时,对民国时代的两个人很崇拜,一个是冯基善,一个是王亚樵。崇拜冯基善是因为他训练出一支爱国守纪的强军,教导出张自忠、赵登禹这样一批抗日名将;崇拜王亚椎,是因为他与朝鲜人联手,刺杀了侵华日军总司令白川义则大将。得知自己重生在1912年的北京,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冯基善,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后来名震天下的西北军创始人,而西北军后来的失败,其实是国家民族的损失。他从史书中知道,在抗日战争初期,喜峰口大捷、临沂大捷和台儿庄大捷都是西北军残部打的。他想帮助冯基善,让西北军更强大一些,同时也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他知道,冯基善正月初三会出现在北京的一家客栈里,正是最落魄的时候。北京的客栈太多了,他找了两天才找到高升客栈。至于王金铭内弟,当然是胡说的,这只是接近冯基善的一种方式。 在茶馆结帐出来,狄雄回警署途中,看见街尾的一家小饭店门口贴了一张“店面转让”的告示,黑色牌匾上有“朱记饭店”几个字,心中一动,便走了进去。饭店里的地上黑乎乎的,桌椅破旧不堪,窗纸早被寒风撕烂,零零碎碎地挂着,里面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掌柜的是个黑瘦的中年人,趴在发霉的柜台上,看着一本破旧的围棋棋谱。 看见有人进来,蜷缩在墙角的两个伙计站了起来,他们身上的棉袄又脏又破,其中一个黑脸的伙计上前招呼:“先生来吃饭的?对不起,饭店已经停业了。” 狄雄道:“我看贵店贴出了转让的告示,我想盘下这家饭店,是来谈价格的。”狄雄知道西北军后来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缺乏后勤保障,南口血战时,士兵们每天只能吃一顿饭,最后连一顿饭都不能保障,就算再有战斗力的军队,也要被拖垮了。狄雄认为要改变西北军的命运,一定要办实业赚钱,盘下这家饭店,就算第一个实业吧。 “你真的要买下我们饭店?”另一个瘦得像麻杆的伙计惊喜地问。黑脸伙计也很激动,掌柜的也抬起头来,露出布满皱纹的长脸。 狄雄看着掌柜道:“这家饭店转让要多少钱?” 长脸掌柜道:“对不起!我不是店主,您得跟店主谈,麻杆!去叫老板娘出来!”他后面的话是对麻杆伙计说的,这伙计的绰号竟然真叫麻杆。 麻杆撒腿跑进了后堂,这小伙计虽瘦,窜起来却像兔子一样快。不一会儿从帘后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妇女五官端庄,眉清目秀,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脸蛋雪白粉嫩,十分可爱,像个瓷娃娃,她们穿得很破旧,一点不像店主。 狄雄奇怪道:“怎么把老板娘叫出来了?老板呢?” 清秀妇女道:“我丈夫上个月去世了,这饭店我一个妇道人家无力经营,才不得不转让的,这店面至少值二百块大洋,现急等钱用,您只要出五十块大洋就行了。” 狄雄问道:“还没请教老板娘怎么称呼?这是您女儿?长得很漂亮,我能看一下房契吗?”他伸手想摸一下小女孩的脸,却被她躲开了,还瞪了他一眼。 清秀妇女道:“我姓卫,大家都叫我卫嫂,这是我女儿玉琼。请问先生贵姓?在哪发财?”她从怀中取出房契交给狄雄看。 狄雄重生的这个家并不富裕,以前的那个少爷狄雄吃喝嫖赌,早就把家产挥霍一空,只留给他一套两进的旧院子和三百多块银元的债务。狄雄重生后,听说了袁白毛的事,也去敲诈了一名前清贪官,得了五百块银元,还了债务后,还剩一百多块钱。 狄雄看完把房契还给卫嫂,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然后笑道:“这家饭店五十块大洋确实便宜,成交了!不过我身上只有八块大洋,先给你五块钱做押金,我现在就去银行取钱,你马上找人写转让文书,准备好手续,我一个钟头内带剩下的钱和中人来办手续。” 狄雄把五块银元掏出来递到妇女手里,转身便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最近的一家银行。银行排队的人很多,十分拥挤,几个穿蓝制服的保安在维持秩序。狄雄用单子从柜台上提取一百块银元时,引起一个黑衣少女的注意。少女身材苗条,脸上戴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她看见狄雄很随意地把两卷银元揣进裤口袋里(银元五十枚一卷),便不动声色地挤过来。 狄雄只顾朝外走,没有看见黑衣少女盯着他的口袋,他走到门口时被一个戴鸭舌帽的红脸少年撞了一下,身体一歪,正好在黑衣少女身上碰了一下。 ------------ 第三章出手擒女贼 黑衣少女本来就靠到了狄雄身边,利用碰撞之机突然伸出白晰的小手,插入狄雄的口袋,抓起那两卷银元,动作十分敏捷熟练。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以前从未失手过,她相信这次也不会失手。 然而她错了。 她的手从狄雄的口袋里往外抽时,竟拔不出来,狄雄坚硬的大手已擒住了她的玉腕,他看着少女,眼中闪烁着刀锋般的寒光,黑女少女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的口罩被狄雄迅速揭掉,露出白嫩的脸蛋、鲜红的嘴唇,她的下巴上有一块细小的疤痕。 狄雄刚要说话,黑衣少女却抢先大叫起来:“放开我的手!流氓!” 狄雄没想到这少女竟理直气壮地骂他,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周围顾客的目光纷纷投向狄雄,有愤怒的,有蔑视的,也有婉惜的,这些人显然将狄雄当成了流氓,这便是先发制人的妙处。女人在公共场合与人争执时,总会得到大部分旁观者的同情,尤其她还是一个美貌女子。狄雄被充满敌意的众人包围了。 黑衣少女右手被擒,就抬左手来打狄雄,狄雄立刻反拧她的右手,痛得她不由自主地转过身,肘关节脱臼了,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那个红脸少年闪到了狄雄身后,缓缓从怀中拔出一把尖刀,恶狠狠地盯着狄雄,慢慢逼近狄雄。 狄雄用左手掏出警证,平静地对大家说:“我是警察,她是小偷,你们不要上他的当!” 众人看到狄雄手里的绿色警证,都纷纷后退,这年头老百姓都是怕警察的,黑衣少女也吓了一跳,眼中露出恐惧的目光。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裘皮袄壮汉没退,这壮汉左脸上有一道长疤,相貌十分凶狠。 壮汉冷笑道:“你这流氓,欺负人家女孩子,还敢冒充警察?”他呼地一拳打向狄雄。与此同时,红脸少年举起尖刀,刺向狄雄后背。面对前后夹击,狄雄只有放开黑衣少女,才能腾出手来,狄雄放开黑衣少女的同时,飞起一脚,抢先踢中红脸少年的手腕,尖刀飞得不知去向,又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刚才狄雄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瞥着红脸少年。 壮汉打过来的一拳也被狄雄躲开,“咚”地一声,这一拳打在另一个顾客的胖脸上,登时鲜血迸流,那无辜挨打的胖子捂住脸,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穿蓝色制服的银行保安拔出枪来,叫道:“要打架滚到外面打去!我们还要做生意。” 虽然被偷被攻击的狄雄是银行顾客,可是保安并没有打算帮他。 狄雄出门后,揣好警证,他看见黑衣少女逃了,就要追,被壮汉拦住,结果和那个壮汉又交了手,狄雄闪开对方连续贯击的三拳,右拳虚晃,左拳突然挥出,“咚”地一声击中对方胸口,一连串动作相当漂亮,只一拳便将壮汉打得口吐鲜血,爬不起来了。围观人群爆出一阵喝彩。 黑衣少女已经跑出了五十米开外,似乎追不上了,狄雄也没追,他从腰间拔出一支黑色左轮手枪,很随便地举起枪,几乎没有瞄准。 “砰”地一声枪响,少女应声倒地。 狄雄轻松吹掉枪口冒出的蓝烟,把枪插回腰间,慢慢向少女走去。红脸少年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一把抱住狄雄大腿,哀求道:“请您放过她吧!” 他话音未落就被狄雄一掌劈晕过去,狄雄不禁有些佩服这少年,他最多不过十七岁,挨了自己两脚居然还能爬起来,狄雄以前练过铁腿功的。 狄雄走到黑衣少女面前,见她半跪在地上,捂着左腿的小腿肚,殷红的鲜血从白晰的手指缝间流出来。她神色惊恐地看着狄雄。狄雄蹲下身子,掏出一块雪白的丝绒手帕,把她的伤口包扎起来,将她的肘关节复原,然后扶她站起来。狄雄注意到她的黑棉衣上有许多补丁。 狄雄微笑道:“很抱歉!我开枪了,其实你不必逃跑的,因为最多拘留你十五天!” 黑衣少女抬起泪汪汪的眼睛说:“我没想到你带着手枪,你真是警察吗?” 狄雄重新掏出警证递给她说:“我送你去医院吧,必须上点药,否则伤口会感染的。” 黑衣少女打开警证,仔细看了看,还给狄雄道:“你叫狄雄?在西城警察局当侦探?我今天真倒霉,偷到警察头上了,而且还是个武艺高强的警察。” 狄雄叫了一辆黄包车,扶她进了车厢,叫车夫送到最近的一家医院。 “你叫什么名字?”在车上,狄雄问道。 黑衣少女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叫白秀灵。” 白秀灵突然问道:“腿痛得很厉害,我的腿会不会断了?” 狄雄道:“放心吧!只打穿了皮肉,没伤到骨头,我的枪法不是太差的。以你的罪过,本不该付出一条腿的代价。” 在西城医院,狄雄付了一块银元的诊药费,大夫检查了后,证实了狄雄的说法,白秀灵看着狄雄,美丽的大眼睛里露出钦佩的目光:“你的枪法真准!” 狄雄笑了:“受害者竟会夸奖我的枪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白秀灵甜甜一笑道:“花钱为小偷治伤的警察,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敷药包扎之后,狄雄扶着白秀灵出了医院大门,他叫黄包车夫送他们去西城警察局,路过“朱记”饭店时停一下。 白秀灵抱着狄雄一条手臂哀求道:“狄大哥!求你不要送我去警察局,放了我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狄雄差一点心软答应了,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扳着面孔道:“我这样做正是为了你好,你总是这样偷,不仅伤害无辜,最后也会害了你自己。你们作为小偷,考虑过被偷者的痛苦吗?” 白秀灵道:“我是第一次下手,而且还没成功,谁没犯过错?我改了还不行吗?” 狄雄笑道:“是吗?你娴熟的偷窃技巧、聪明的应变能力令我自叹不如,如果不是我懂一点拳脚,现在只怕已被你的同伙打断了气。” 白秀灵见软得不行,就来硬的,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有同伙,就应当猜到我是有帮会做后台的,你抓了我,就得罪了飞鹰帮,他们会报复你的。” 狄雄笑道:“如果我害怕黑帮,根本就不会当警察了。” 黄包车在“朱记”饭店停了下来。狄雄要扶白秀灵下来,她借口腿痛,不肯下来,狄雄低声道:“你不走,人就把你抱起来扛进去。”白秀灵大惊失色,红着脸乖乖下来了。 狄雄掏出两个铜板,付了车钱。 白秀灵被狄雄扶着走进了饭店。饭店里的几个人,都吃惊地看着狄雄和白秀灵。不过他们随即恢复了平静,这年头稀奇古怪的事太多了,他们早已见多不怪。 此时饭店里除了老板娘母女、掌柜和两个伙计之外,还多了一个中年胖子,那胖子系着围裙,好象是个厨子。 狄雄在桌旁找张椅子坐下来,把白秀灵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对卫嫂道:“我已经把钱带来了,出让契约写好了吗?” 卫嫂陪笑道:“早就写好了,请我们店里的吴掌柜做了中人,已拿到房管所盖过章了,就待您签字呢。”她连忙叫长脸掌柜把两份契约拿过来给狄雄看,她自己拿了一盒红印泥和笔墨放在桌上。狄雄仔细看完了契约,见没什么漏洞,卫嫂和吴掌柜已经在卖方上面签名捺印了,他就就拿起笔来,在买方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捺了手印,又在买方中人上面签了白秀灵的名字。 吴掌柜问道:“狄先生!您请的中人呢?” 狄雄一指白秀灵道:“她就是中人。”说罢也不管白秀灵是否同意,拿起她的右手食指,沾了印泥,捺在契约上。白秀灵不敢反抗,任其摆弄。 白秀灵小声地对狄雄道:“你让我捺了什么?不会是卖身契吧?” 狄雄笑着摇摇头,取出一卷银元递给卫嫂,卫嫂也把房契给了狄雄,两份契约两人各取一份。狄雄对吴掌柜等人道:“虽然饭店店主换了,不过如你们愿留下,还可以继续在这里干,工资比以前只高不低,包括卫嫂在内。” 伙计和厨师等人一听十分高兴,连连称谢,正在柜台上摆棋谱的吴掌柜也很惊讶,仔细看了一眼狄雄,抱拳称谢。卫嫂早已收拾好两个包袱,她对狄雄道:“多谢狄先生好意,我必须把亡夫的骨灰带回安徽滁州老家安葬。” 胖子见卫嫂要走,连忙提醒道:“卫嫂!朱老板欠我两个月工钱还没给呢。一共是三块大洋。” 两个伙计一听也连忙插嘴:“也欠我八十个铜子没给!”、“还有我的六十个铜子!” 卫嫂脸一红,道:“对不住,我忘了,现在就给你们。”说罢就从狄雄给的银元中数出几块钱来付欠帐。 狄雄见摆棋谱的吴掌柜不吭声,便笑问道:“老板不欠你工钱吗?” 吴掌柜叹息一声,对狄雄低声道:“我当然有工钱没拿到,欠了两块大洋,可卫嫂现在只有五十块大洋,带孩子回千里之外的滁州要花钱,在滁州举办葬礼要花钱,这点钱根本不够,我怎能忍心再向她讨要?” ------------ 第四章小偷白秀灵 狄雄道:“看不出你还是忠厚之人,看来朱老板让你做掌柜是选对了人,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当掌柜,我给你加一倍的工钱。” 狄雄向卫嫂提出,拖欠的工钱由他来还,却被卫嫂拒绝了,她坚持付清了欠帐才走,连吴掌柜手上,也硬塞了两块银元。狄雄从吴掌柜口中了解到店中几个人的情况:胖厨子姓包,因为胖,绰号叫“肉包子”;伙计麻杆姓杜,只有十六岁,绰号“杜麻杆”;另一个年龄大两岁,姓张,因为脸黑,绰号“张黑脸”;吴掌柜四十多岁,名叫吴忠。狄雄又掏出十块银元交给吴忠,让他安排伙计购一批新桌椅、窗纸和蔬菜、肉类,把店里打扫清洗一番,准备明天重新开张,另外宣布给伙计和厨子加工钱。安排好这一切后,然后就带白秀灵离开了饭店。 张黑脸看着狄雄走了,回头问吴掌柜:“这位新老板是不是有毛病?生意这么差还给我们加薪水,他还怎么赚钱?” 杜麻杆道:“他现在一时找不到人手,才给我们加薪留人的,你以为能长期拿这么多钱吗?” 吴掌柜道:“你们不必担心,我能看出狄先生是个精明人,饭店在他手上也许能红火起来。” 西城警察局的大铁门上布满了红锈,如果不是门旁挂了一块“京师警察局西城分局”的白牌,行人几乎把它当成废弃的楼房了。巡警李飞正在值班室看报纸,发现狄雄扶着一个美貌少女走进来,连忙招呼道:“狄先生来上班了?把女朋友也带来了?长得真漂亮!” 侦探在警察局的地位比巡警高,巡警见了侦探都十分客气,主动打招呼,哪怕是被人称为“狄傻子”的狄雄。 狄雄笑道:“李大哥来得真早,她的确长得很漂亮,可惜不是我女朋友。” 现在已是上午十点多,可侦探室居然空荡荡的,狄雄竟是第一个来上班的侦探。白秀灵被狄雄带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狄雄在一张办公桌后面坐下,从抽屉里取出纸笔,开始审问。 其实白秀灵作案过程狄雄都清楚,没什么可问的,他直接写了经过,唯一的问题是刀疤脸壮汉和红脸少年是谁。 白秀灵道:“刀疤脸是飞鹰帮的四个大佬之一:四爷费保。至于你说的戴鸭舌帽的红脸少年,我根本不认识,可能是路见不平就出手的行人。” 狄雄叹了口气道:“到了这里,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对你用刑啊?这样吧!我先送你去拘留所,你先在里面好好想清楚,明天我再审。” 白秀灵一听要送她进拘留所,神情十分惊恐,她连忙跪下来哀求道:“请你不要送我去拘留所,我什么都说了,红脸少年叫吴春雷,只不过是飞鹰帮的一个小卒,你何必与他为难?” 狄雄道:“就算你说出来了,我还是要送你去拘留所,本来你盗窃加拒捕,应当送你到监狱坐三年牢,看你年少可怜,最多不过十八岁,我做一回好人,只拘你十五天吧,案卷上就不写你拒捕了。” 白秀灵见求饶无用,绝望地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白晰的脸上流下来。她喃喃道:“等到十五天后,我恐怕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西城警察局拘留所所长姓梁,因为长了一脸的麻子,外号就叫“梁麻子”。梁麻子看见狄雄送进来一个美貌的女犯人,顿时眼睛发亮了,麻脸兴奋得通红。因为激动,办接收手续时,登记簿两次掉在地上。狄雄注意到拘留所的看守都是男的,没有女的,便开口询问原因。 梁麻子不耐烦地回答:“所里女看守空缺,由男的代替,你TMD把犯人送来就行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狄雄刚走,梁麻子就迫不急待地把白秀灵拖进所长办公室,把她仰面平放在办公桌上,身体摆成大字型,开始剥她的衣服,另外两个看守挤进来,其中一人笑道:“梁麻子!你老哥吃肉,也得给咱们喝点汤吧!” 梁麻子骂道:“TMD,老子还没吃肉呢,你们先滚出去,等老子吃完了,你们再进来喝汤!” 两个看守被赶出去之后,很快又被梁麻子叫进来,因为白秀灵激烈反抗,抓伤了他的脸,他叫两个手下摁住了白秀灵的四肢,使她动弹不得,然后他才腾出手来,撕烂了白秀灵的衣服,再剥下来,白嫩光滑的身体一点点露出来了,三个看守看得直流口水,谁也没发觉又有人推门进来了。 梁麻子正在脱自己裤子时,突然觉得脑后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另外两个看守同样没看清来者是谁,就被打昏了过去。 闭着眼睛听天由命的白秀灵觉得四肢松了,她睁眼一看,面前站着的人只有一个狄雄,心里又惊又喜,随即觉得满腹委屈,泪流满面道:“你怎么才来?你看!都是被你害的,他们把我衣服都扒光了,让我怎么见人?” 她不怪三个看守,却迁怒狄雄,这不奇怪,女人只有面对亲人时,才会撒娇耍泼,白秀灵潜意识里,已经把他看作亲近之人了。 狄雄很老实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是畜牲,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否则会受凉的,天气太冷了。” 白秀灵怒道:“衣服全撕烂了,你让我怎么穿?” 狄雄苦笑着说:“那现在该怎么办?” 白秀灵居然抽泣道:“这是你的事,我不管!” 狄雄只好脱下大衣,把没有衣服的少女包起来,抱在怀里出了拘留所,白秀灵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狄雄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去直接回家了。 在车上,白秀灵轻声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回头救我的?” 狄雄道:“我提出送你去拘留所时,你的表情非常绝望,好象知道要遭遇不幸似的,还有梁所长一脸色迷迷的样子,我出拘留所时,想想不放心,就从后院缺口折回去了。” 白秀灵道:“梁麻子是远近有名的流氓恶棍,西城拘留所被人称为‘恶棍拘留所’,许多女犯人在这里被糟塌死了。你一定是新来的,不知道他是西城分局黄局长的内弟。” 狄雄听说被自己打昏的梁麻子是警察局长的内弟,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 头发花白的狄福看见狄雄抱着一个女孩子回家,不禁叹了一口气,认为狄雄老毛病又犯了。以前的少爷狄雄经常带妓女回家,狂赌滥嫖,结果把家财折腾光了。大病一场后,变了许多,吃喝嫖赌一样不沾了,还喜欢看书,每天早上起来练拳脚。狄福以为他痛改前非,学做好人了,谁知不到两个月,又抱回一个女孩子。“生得如此妖艳,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女人”,狄福心想。不过狄雄给他五块银元,叫他去买两套女人衣服时,他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了,作为狄家的老仆,对主人要求一向是顺从的。 狄雄把白秀灵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取药膏、纱布为她的伤口重新包扎,刚才在拘留所撕打时,伤口扯破了,流了一些血。 狄雄道:“你流血过多,需要用鸡汤补一补。” 狄雄亲自到厨房用文火炖了一锅鸡汤,用了两个小时时间,盛了一碗香气扑鼻的鸡汤,递给白秀灵喝下去。白秀灵已经穿上狄福买回来的衣服,她喝完后激动地叫起来:“太好喝了,我从未喝过这么鲜美的汤,没想到你还是个名厨,将来做你太太的人,一定非常幸福。”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飞鹰帮有多少人?帮主是谁?”狄雄问。 白秀灵道:“飞鹰帮在京城只是个三流小帮,有二十五、六个人,帮主叫张宗奇,我们都叫他张老大,他和钱二爷、陆三爷、费四爷都是长老级别的,其余的人和我一样,都是小卒,小卒大半是拐骗来的,也有的本是乞丐。张老大给我们这些小卒规定任务:每天要偷十块银元以上的财物,否则不给饭吃,还要被毒打一顿。我们偷来的钱被长老们拿去吃喝嫖赌、大肆挥霍。我们却只能吃剩食、穿破衣、睡坏床,每年都有几个小卒冻饿而死。为了防止我们私吞财物,每次干活时,都有一个长老跟着我们。” 狄雄问道:“你们没想过逃走?或者用其他办法摆脱他们?” 白秀灵道:“以前有两个小卒逃跑过,被抓回来活活打死了;有个叫蓝锦屏的小卒向警察举报过,谁知那警察和张老大是一伙的,反而把她交给张老大打个半死,张老大还把她卖到了窑子里。” 狄雄道:“看来你也是被迫当小偷的,要彻底摆脱飞鹰帮,只有把张宗奇他们四个人杀了。飞鹰帮的巢穴在哪?” 白秀灵道:“在京西城外黄店村的一个土地庙里。要当心张老大,他有枪。” 狄雄道:“过几天我去黄店村一趟,把这件事摆平。” ------------ 第五章突然被开除 白秀灵看见狄雄换上西服要出去,连忙问道:“你要去哪?” 狄雄道:“上班时间到了,我要到警察局上班去,你伤势未好,不要下地乱跑,如果无聊了,就叫福伯到书房取几本书给你看看,需要买什么东西,跟福伯说一声就行,我已经关照过他了,另外抽屉里有二十块大洋,是给吴春雷治伤的,那么拚命救你,想必你们交情极深,可不能伤重去世。” 狄雄下午走进办公室时,看见几个侦探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一名侦探对他说:“探长找你!” 探长名叫马洪,与狄雄已故的父亲有交情,狄雄能当上侦探就是他帮的忙。狄雄走进探长办公室,见马探长正皱着眉头抽烟。 他看见狄雄进来,叹了口气道:“狄雄!有件事得通知你,你已经被开除了!” 狄雄心中一沉,心想:难道是看守所的事犯了,不可能啊,我出手时,那三个人都没看见我呀!他平静地问道:“马叔!为什么开除我?我做错什事了吗?” 马洪道:“你上午送了一个小偷到拘留所,你走了之后,梁麻子和另外两个看守被人袭击,打成重伤,现要还躺在医院里,小偷也失踪了。梁麻子是局长黄胖子的小舅子,而且是黄胖子最宠的一个小妾弟弟,现在找不到凶手,就迁怒于你,说如果不是你送小偷去,也许不会发生这种事,就把你开除了。” 狄雄一脸无辜道:“这太冤枉了,我把人送进去就走了,什么也没做,根本不关我的事。” 马洪道:“如果是你做的,就不是开除这么简单了,你的命就没了。西城警局一向是黄胖子说了算,就算冤枉你,也没法子。蒙冤的可不是你一个人,巡警李飞因为前几天和梁麻子吵过架,也被当作嫌疑抓起来严刑拷打,现在还关在拘留所。我全力为你求情,也只为你争取到两个月的补偿薪水,你先回家呆着,我想办法为你另找一份差事。” 他把十块银元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你的两个月薪水,佩枪和警证取出来吧。” 狄雄叹了口气,把佩枪和警证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取了银元道:“我今天盘下了一家饭店,明天开业,本来打算明天请一天假的,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马洪一听很高兴,说:“原来你已经有事做了,这样最好,开饭店当老板,比在警局受气强多了,如果生意好的话,我也投入一点股份。” 狄雄要走,马洪又叫住了他,从抽屉取出两卷封好的银元递给他说:“饭店刚开,一定要花不少钱,这一百块钱你先拿去,算我入股的。” 狄雄收下钱,连连称谢,这钱其实是一个大烟贩子刚送给马洪的贿赂,马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他根本没想到后来会有巨大的收获。 下午狄雄就到饭店帮忙打扫清理了,把门窗清洗干净,贴上新买的粉色窗纸,又购置了蒸笼、面粉等一批物品,一直忙到傍晚才回家。伙计和厨子见老板亲自帮忙打扫,都很感动,认为来了一个好老板。 吴掌柜看着狄雄离去的背影,对杜麻杆和张黑脸说:“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意识到,这是个有本事的老板,你们的好日子来了。” “对不起!我连累你丢了饭碗!”白秀灵得知他被开除,很难过地说。 狄雄笑道:“没关系,我早就不想干了。” 晚饭菜是狄雄端到床边给白秀灵吃的,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碗霉干菜烧肉和中午剩的鸡汤,白秀灵吃得赞不绝口,连吃了两碗米饭,吃得肚子发胀,才放下筷子。 狄雄道:“晚上你就睡我房间吧,我到福伯房里睡。明天你的腿就可以下地了,如果你不想呆在这里了,随时可以离开,我已经不是警察了,无权再关押你了。” 白秀灵听了大吃一惊,她原以为狄雄把她救回家,对她又这么好,无非是想占有她的身子,她也做好了这方面的心里准备,谁知狄雄根本不打算这么做。 白秀灵有些失望问道:“狄大哥!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陋?或者已经有美貌的太太了?” 狄雄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子,我也没有美貌的太太。” 白秀灵红着脸道:“那你为什么对我不动心?如果你想要我的身子,我现在就会给你的。” 狄雄道:“要说对你不动心,那是假话,不过大丈夫绝不趁人之危,如果我现在占了你的身子,那和梁麻子他们还有什么区别?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四个男人争夺一个女人罢了。” 白秀灵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你真是一个好人,我本来打算伤好之后离开这里的,可是你烧的菜太好吃了,我已经不想走了,你看怎么办呢?” 狄雄道:“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你当然可以住在这里,我的饭店也需要帮手。不过有个条件:从此脱离飞膺帮,不再做小偷。因为我以前被人偷过多次,深知被偷者的痛苦。” 昏暗的旧屋里,吴春雷躺在肮脏的破床上,伤口的疼痛让他快要发疯了,他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免得在这里受活罪,他对那个出手打伤他的年轻警察恨之入骨,但如果要报仇,自认又不是他对手,他知道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多半要被张老大抛弃了,就像以前被抛弃的其他小卒一样,张老大绝不会为一个快死的小卒花一大笔医药费的。 他突然闻到一股劣质香烟味,抬头一看冷寒冰叼着香烟进来了。 脸色青灰、目光阴冷的冷寒冰走到了床前,熄灭了烟头,拿着几粒药丸对他说:“这是我从医院偷来的止疼药,你快吃了吧!” 冷寒冰只有十六岁,由于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饱经沧桑,看上去像二十多岁,他是吴春雷最好的伙伴,正是冷寒冰找到躺在大街上的吴春雷,并把他背回小旧屋的。这里是飞鹰帮在北京城内的一个临时窝点。 吴春雷道:“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何必再冒险帮我偷药,老大他们如果知道了,又会打你一顿。” 冷寒冰道:“老大不会知道,他和二爷去昌平县青楼找相好的快活去了,三爷送四爷上医院去了。只有春风和天烈知道,你应该明白,他们是不会说的。” 吴春雷道:“白姐被差佬抓去了,那家伙额头有一颗红痣!” 冷寒冰道:“我知道,春风已经打听到这个人的住处,我明天就带春风和天烈找他,把他宰了为你报仇,再把白姐救出来。” 吴春雷道:“那家伙功夫很厉害的,连费四爷都被他打成重伤了。” 冷寒冰道:“我知道,送四爷去医院的也有我,大夫说,他被打断了三根肋骨。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天我把飞刀带着,绝不会和他硬碰的。” 早晨,在一阵鞭炮声中,西河沿街的“朱记”饭店重新开张了,不过店门上的牌匾已换成了“微利饭店”四个字。看热闹的人们看见饭店卖的包子、烧麦、面饼比其他饭店便宜,而且个大馅多,便纷纷进来吃早饭,一时间客满为患,把杜麻杆、张黑脸忙得腰酸腿痛。客人们付帐的银角子、铜板在吴掌柜面前堆成了小山,吴掌柜乐得眉开眼笑。 狄雄走进来时正好看到,对吴掌柜笑道:“不过是几个小钱,就让你乐成这样?” 吴忠对狄雄道:“老板真是天生经商的人才,昨晚叫麻杆、黑脸把开业通告和价格表贴满了各巷口,还有许多黄包车上也贴了,今天生意果然红火得厉害。” 狄雄道:“不过是广告宣传罢了,另外还要真正价廉物美,否则是留不住客人的。” 一个中年客人到柜台旁结帐时,对吴忠道:“我以前也到贵店吃过早点,现在的早点怎么比以前味道好多了?” 吴忠看了看狄雄,对中年人笑道:“因为早点的配方换了,李老板既然喜欢吃,以后就经常来光顾好了。” 送走李老板后,吴忠对狄雄道:“其实以前朱老板在这里时,饭店生意也是很好的,不过官府收取的苛捐杂税太多了,西河沿街是北京两大黑帮地盘的接合部,青龙会和鬼影帮都来收保护费,再加上一伙北洋兵经常来白吃,就赚不到钱了。上个月朱老板实在忍不下去,向那伙常来白吃的大兵索要饭钱,结果发生冲突,大兵开枪把朱老板打死了,朱大嫂告到衙门,至今没有结果,只知道是第三镇的兵。老板你本身是警察,当然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狄雄道:“看来要想在北京立足,没有一定的实力,肯定不行。”他并没有告诉吴忠,自己已经不是警察了。 上午十点左右,狄福正要出门倒垃圾,刚一开门,就看见三个陌生少年站在门外,把他吓了一跳。三个少年都穿着破旧的黑色棉衣,其中一个相貌凶恶的紫脸少年把手伸到怀里,好象要掏什么东西,被另一个青灰脸少年阻止了,那青灰脸似乎是为首的,他朝身边的一个白脸少年使个眼色。 ------------ 第六章铲除飞鹰帮(1) 白脸少年虽然穿的破旧,但生得目清目秀,很有礼貌地对吴忠道:“老伯!请问这里住着一个叫狄雄的先生吗?” 狄福正要回答,院子里的白秀灵已经抢先答话了:“是吴春风在说话吗?”她拄着拐杖走到门口,看见这三个少年,顿时高兴地叫起来,她当然认得他们,是冷寒冰、吴春风和洪天烈,他们和吴春雷一样,是她在飞鹰帮相处得最好的几个伙伴,对狄福道:“福伯!他们都是我朋友,快让他们进来吧。” 狄福松了一口气,连忙请三个少年进去,三个少年见白秀灵走路有点跛,正在给院中的几株菊花浇水,看上去很自由的样子,都十分奇怪,互相看了看,还是走了进去。白秀灵把他们带到房间里坐,狄福给他们每人端上一杯茶,就离开了房间。 在狄雄房间里,听白秀灵说了经过后,紫脸少年洪天烈丧气道:“我以为会有一场血战呢,谁知屁事没有,既然你已经没事了,就跟我们回去吧!” 白秀灵道:“为什么要回去?我不想再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了。我有个主意,咱们同狄雄联手,把四个大佬全都做掉,然后推狄雄当老大,狄雄武艺高强、枪法精准、为人仗义、学问又好,是做老大的最佳人选。如果他当了老大,我们的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日子肯定比以前好过多了。” 冷寒冰冷冷道:“你跟他才认识两天,就把他夸得这么好,有些过份了吧,你真正了解他吗?他可是个警察,没准他是对你假意示好,然后套出底细把我们一网打尽。” 冷寒冰少年老成,在这几个人中,分析问题经常是一针见血。 吴春风朝左右看看,才道:“白姐!我们五个人中,以你年龄最大,本来你说的话,我们都得听从,不过春雷哥被他打成重伤,命都快没了,你却让我们拜他做老大,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春雷哥知道了,会多伤心啊!” 洪天烈对冷寒冰道:“我看她是中邪了,狄雄这家伙会邪术。” 白秀灵着急道:“他不是这种人,当时我被擒住时,吴春雷拔出刀来要杀他,他又不认识吴春雷,这种情况下出手当然不会留情;他为了救我,把梁麻子打成重伤,这是我亲眼看见的,为此得罪了警局局长,把饭碗都砸了。对了,春雷现在怎么样了?” 洪天烈道:“伤得很重,春风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白秀灵道:“那就快送他去医院吧!” 吴春风道:“没钱怎么送?光住院费就要两个大洋,费四爷住进去后,医药费已经花了八个大洋!” 白秀灵掏出一叠银元道:“这是二十块大洋,狄雄的全部家底了,他让我转交给春雷治伤的钱,他说一定要治好吴春雷的伤。寒冰!你拿去给春雷治伤吧!” 冷寒冰看着白花花的银元,沉默了一会,才道:“从这座院子的陈设来看,他并不是一个有钱的人,却能一下子拿出二十块大洋,这个狄雄出手的确大方,我们在飞鹰帮的苦日子应该结束了。既然他已经不是警察了,我同意与他联手干掉帮主和三个长老,但推选他做老大的事,还是等对他真正了解之后再说,你们看呢?” 吴春风和洪天烈都表示同意,他们早就想造反了,只是没有一个领头的。白秀灵松了一口气,虽然还不完全满意,但能说服他们与狄雄联手,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是最痛恨张老大的人,因为她在飞鹰帮承受的苦难,比冷寒冰他们要多得多。 中午时分,狄雄亲自做了一桌菜,请冷寒冰、洪天烈和吴春风吃钣,白秀灵作陪客。有红烧狮子头、宫煲鸡丁等名菜,洪天烈等人从未吃过这么丰盛的宴席,一个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狄雄非常认真地道:“听秀灵说,你们都是孤儿,我也没有了父母,不过几个孤儿聚成家,就不再是孤儿了,我比你们大几岁,就厚颜做你们大哥了,我会把你们当亲兄弟姐妹看,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风雨同舟、荣辱与共。我可以保证!大家跟着我,不出一年,都会成为腰缠上万大洋的富豪!” 洪天烈和吴春风一听,脸上现出兴奋之色,“腰缠上万大洋的富豪!”这几个字对他们诱惑太大了,冷寒冰却不动声色,依然摆着一张冷脸。白秀灵脸上的神情全是担心,她很清楚狄雄手上没几个钱了,认为他在吹牛。 狄雄又道:“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有一天能率一支军队,收复满清在北方的失地,北海湖、外东北、外西北,还有台湾,可养活一支军队需要大量的钱财,所以我会先开一家公司,公司下面会有许多工厂和店铺,秀灵见到的的饭店,就是公司的第一家店铺,等赚够了钱,才能招募军队。” 冷寒冰突然问道:“你说的外东北。包括海兰泡吗?” 狄雄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包括海兰泡,一九零零年七月十六日至二十一日,沙俄人在海兰泡杀害了六千多中国百姓,这是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应忘记的痛史。” 冷寒冰道:“沙俄有几百万强大的军队,满清军队被他们打的惨败,北洋军号称强军。也不敢去碰他们,你凭什么去收复外东北?” 狄雄道:“满清军队打不过他们,只因为满清军队太腐败无能,我统率下的军队,绝不会像满清军队那样腐败无能,也会比北洋军更强。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永远强大,沙俄也是如此,他们在日俄战争中失败之后,内部矛盾在加重,一旦爆发内战,就是我们收复外东北最好的机会。” 洪天烈道:“如果我真的能发财,我要天天吃大鱼大肉,还要喝好酒,喝那种外国洋酒,不喝张老大他们那种地瓜烧。” 白秀灵笑着撇撇嘴道:“瞧你这点出息,就知道喝酒吃肉。” 她问吴春风:“你发财之后有什么愿望?” 吴春风道:“我希望能把京城大戏院的名角刘喜奎请来,单独为我唱一场戏,再娶两个像刘喜奎一样美貌的老婆。” 白秀灵摇头道:“刘喜奎是天下少有的绝色女子,连大总统都求之不得,你居然想娶两个,真是太贪心了。我也喜欢看刘喜奎的戏,但从不奢望她单独为我唱戏,能在观众席上看一场她唱的戏,就很满足了。” 刘喜奎也算是民国奇女,她作为一名戏子,曾被民国五位总统追求过,袁世凯是她的忠实戏迷,曾提出收她做“干女儿”,刘喜奎清楚“干女儿”是什么意思,果断拒绝了,后来袁二公子和袁三公子也看上了她,两个人还为她发生过冲突,不过听说老爹是她的戏迷就放弃了。袁三公子喜欢结交黑帮的人,与天津青帮老大是结义兄弟,他为了表示孝心,就叫青帮兄弟把刘喜奎绑架到袁府,送到老爹床上。袁世凯虽然好色,但作为忠实戏迷,绝不愿用这种下三烂的方法占有心中偶像,为她松绑、道歉,还把袁三公子打了一顿,派卫兵送她回去,袁三公子挨打之后,放出狠话:谁敢娶刘喜奎,就废了他的四肢,刘喜奎只好含泪与正在热恋的梅兰芳分手。“有一种爱,叫做放弃”这句话就是这时传出的。 飞膺帮帮主张宗奇是个四十多岁的胖汉,因为酒色过度,眼眶深陷,面容苍老,看上去像五十多岁,他和钱老二正在青楼里和相好的妓女风流快活,陆老三和吴春风就匆匆闯进来了。 瘦瘦的陆老三惊慌道:“大哥!老四他们昨天在北京西城失手了,小白‘切货’时被警察抓了,老四和吴春雷都被打成重伤。” 满脸麻子的钱老二一听跳起来道:“大哥!小白如果把我们招出来可就完了,不如去天津租界避避风声?” 张老大却很镇静道:“慌什么?警局有咱们的人,要抓我们他会不报信?老三先说说,老四和吴春雷现在在哪?抓小白的警察是什么来路?” 陆老三道:“我把老四送到了西什库教会医院里,吴春雷在小木屋,警察居然没去抓他,后来吴春风打听到,那警察叫狄雄,是西城警局的侦探,不过因为得罪了上司,已经被开除了,他也没把小白送去关起来,反而留在家里。吴春风已经打听到他家的地址:西河街十二巷20号。” 吴春风接口道:“他家除了狄雄之外,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仆人。” 张老大笑道:“既然他已经不是警察了,我们还怕他干什么?他不愿把小白交出去,定是见她貌美,想留在家里吃独食。这小子竟然敢伤我兄弟,今天夜里我们就做了他,把小白‘捞’出来。” 吴春风听了心中暗喜,表面上却劝道:“老大!狄雄武艺很高的,能成功吗?” ------------ 第七章铲除飞鹰帮(2) 张老大冷笑道:“武艺再高,能挡住枪子吗?老子手上有快枪,要他的命不过是用一发子弹而已。当然,能不开枪,尽量不开枪” 吴春风道:“老大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张老大道:“今天晚上就动手,我和老二加上冷哑巴、小洪四个人去,应该足够了。老三和‘小狗’、吴春风守家。” 钱老二道:“为什么要带冷哑巴、小洪?他们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孩子。” 张老大道:“你可别小看了冷哑巴,这小子虽然是个闷葫芦,说话少,总绷着脸。可练武最用功,出手狠毒,是个冷血杀手的好苗子,小洪也是个敢打敢杀的愣种。该让他们见见血了,老子不能白养着他们,多经历几回,以后这种事就可以交给他们做了。” 半夜三更,张老大一行四人蒙面穿着黑色夜行衣,翻墙进入狄雄家院子。张老大和钱老二都带了手枪,冷寒冰和洪天雷只有尖刀。张老大让钱老二撬开狄雄的房门,然后叫冷寒冰进去探路。钱老二听见里面有打斗声和冷寒冰的吼声,连忙拔枪冲了进去,他当然不知道,这只是冷寨冰一个人在演戏。狄雄埋伏在门边,看见钱老二进来,右手举刀便刺,同时左手擒住他持枪的手,钱老二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已被尖刀刺穿了心窝,拔出时,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他张口要叫时,冷寒冰的尖刀已到,插入他的喉部,他叫不出声,身体慢慢软倒了下去。 外面张老大和洪天烈也交上了手,洪天烈已经被打倒在地。刚才张老大听见声音不对,迅速拔出枪来。洪天烈是个急性子,不等狄雄他们出来,就一脚踢飞了张老大的手枪,拔刀捅向张老大腹部,张老大武艺比洪天烈高许多,刚才被踢飞手枪是因为没防备,现在有了准备,哪里还能让他得手?他一脚踢掉了洪天烈的尖刀,又一拳杷他打得鼻口流血,倒在地上。 张老大拔出另一支备用手枪对准洪天烈,骂道:“小兔崽子!老子养了你几年,居然想造反,今天送你上西天!” 他正要开枪,突然发觉脑后一股阴风袭到,连忙蹲身低头,避开了一记飞腿横扫,但对方接着一记劈掌,他却没躲开,被打掉了手枪,他倒地滚出十几步远,迅速站起来,借着月光,才看清他的对手是个二十来岁左右的年轻人。冷寒冰就站在年轻人身后,张老大心中一沉,知道冷寒冰也背叛了他。 张老大对年轻人道:“这位兄弟就是狄雄吧!身手果然厉害,居然还收买了我的手下,这却不是大丈夫的行径。” 狄雄不想跟他废话,挥刀便冲了上去,张老大却是他遇上的最强对手,腾挪躲闪的速度非常快,两人交手十几回合,狄雄才瞅住机会一刀刺中张老大腹部,自己同时也挨了一拳,冷寒冰上去又连补了几刀,才彻底取了他的性命。其实狄雄也有枪,虽然他的佩枪已上交,不过他从梁麻子手里缴获了一支手枪,为了防止枪声招来警察或卫戍军,他还是决定用刀解决他们。 白秀灵见张老大已死,才跑出来,在他尸体上狠踹了几脚,流着泪骂道:“你这畜牲!害了多少人,终于也有今天的下场!” 院中早就挖好的土坑掩埋了两具尸体后,狄雄和冷寒冰便直奔黄店村飞鹰帮老窝,虽然城门已关,但他们用飞虎抓轻松翻过城墙,出城而去。洪天烈则一个人去西什库医院杀费保,狄雄认为费保重伤未好,杀他应当不难。 在黄店村土地庙是个孤零零的破庙,附近只有几株小树,吴春风突然偷袭,已经擒住了陆老三,但被‘小狗’发现了,‘小狗’叫苟宗伟,虽然是一名小卒,却对费保很忠心,因为费保曾救过他,吴春风知道不可能说服他造反,就把他也当成了对手。苟宗伟纠集几名帮众攻击吴春风,想把陆老三救出来,正在危急时,苟宗伟看见冷寒冰来了,冷寒冰一上来就放倒了两个帮众,苟宗伟连忙逃走,其他帮众也一哄而散。狄雄杀死了陆老三后,在吴春风指点下,从土地庙泥像后面搜出一个大铁箱子,里面是飞鹰帮的全部财产,狄雄用张老大身上搜出的钥匙开锁,打开一看,光是银元就有两千多块,还有金条、珠宝、玉器等物,总共价值六千多块钱。 别说冷寒冰和吴春风,就是狄雄见了这么多钱财,也十分激动,他沉默了很久才对两个少年道:“铲除飞鹰帮是大家的功劳,这笔钱财按理应当分一些给你们,不过就算每人分一千块钱,也有用完的时候,何况珠宝等物只能折价卖给当铺。我有个想法,现在每人只发一百块钱,其余的钱用来开一家公司,公司将经营纺织厂、药厂和铁器厂,你们都是公司的股东,每年都可以从公司的经营收入中得到分红,这才是长远的做法,你们看怎么样?” 狄雄已经从白秀灵口中了解到他们的特长,觉得他们都是自己急需的人才,因此想通过这种办法留下他们做助手。 冷寒冰道:“三个大佬都是狄先生杀死的,如果不是狄先生出手帮忙,我们可能还在他们手下做牛马,也许已经没命了,这些钱应归狄先生支配,无论狄先生怎么使用,我都不会反对的!”在冷寒冰看来,狄雄说这样的话不过是笼络人心罢了,历来黑帮缴获财物,当然是归老大一个人的。 吴春风也点头赞成。狄雄又劝说他们在暂时无处可去的时候,先到微利饭店帮忙,他的饭店生意兴隆,需要增加人手,两个少年商议之后,都同意了。三个人埋了尸体,带走了铁箱里的财物。第二天的《民风》报纸上,报道了马探长率警察铲除作恶多端的飞鹰帮、击毙首脑的新闻,马探长因此成了副局长的侯选人,他自己也花钱打点了一番,两个月后当上了副局长。 洪天烈刺杀费保却失败了,西什库教会医院在西什库教堂附近,属于俄国人保护区,有俄国巡警巡逻,他们发现洪天烈相貌凶恶、形迹可疑,就拦住搜查,结果搜出了尖刀,洪天烈在几支枪口下束手就擒,俄警把他关进了巡捕房。 狄雄第二天得知洪天烈被捕,立刻找马探长帮忙,花了几百块钱打点,把洪天烈救了出来,冷寒冰见狄雄很讲义气,活动能力也很强,不由多了几分佩服,觉得白秀灵说得有道理,狄雄确是做老大的人才。狄雄救出洪天烈之后,再去找费保,发现他已经出院了,冷寒冰从护士描述的相貌判断,接他出院的人正是苟宗伟。 狄雄又和白秀灵去西城医院看望了吴春雷,送了鲜花和水果,还说了许多道歉的话,吴春雷很感动,吴春雷的伤其实并不重,虽然当时肿得厉害,但都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狄雄当时看他是个少年,出手还是留情了,只是郎中为了多收钱,夸大了病情。在白秀灵和吴春风劝说下,吴春雷同意加入狄雄手下。 傍晚的大街上,有不少快要饿死的乞丐,王石头和张苦娃是其中两个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五六岁,他们又脏又破的衣服已经分不清颜色,鞋子开了口,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王石头记得上一顿饭还是昨天早上吃的,是从菜市场垃圾堆中找出的几个发霉萝卜。 微利饭店散出的饭菜香味吸引了王石头和张苦娃,他们抱着试试看的心里,向饭店走去,希望能弄些剩饭。由于饥饿的折磨,他们走路已经摇摇晃晃了,互相搀扶着。他们已经去过三个饭店,因为身上的臭味太重,还没进门就被伙计或恶狗赶开了。 张黑脸看见两个少年乞丐走过来,习惯性地迎上去挡住了他们道:“你们不能进去!你们身上臭味会把客人熏跑的。” 张苦娃见这位伙计不像其他人那么凶,连忙跪下来道:“大爷!行行好吧,我们不进去,只要给点剩饭就行,我们快要饿死了。” 狄雄正好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对张黑脸道:“你去拿十个馒头来,再端两碗肉汤。” 馒头拿来之后,张苦娃伸出乌黑的手抓起雪白的热馒头,大口吃起来,王石头却没取馒头,他发觉张黑脸对狄雄很恭敬,估计狄雄是老板,便跪向狄雄道:“老板!我们吃完了这一顿,以后还得挨饿,您行行好,给我们找份活干吧?” 狄雄注视着他黑瘦的面孔,心中一动,道:“在我这里做事,要吃很多苦,还要冒风险的。” 王石头道:“只要有口吃的,我们不怕吃苦,也不怕冒险。” 张苦娃嚼着馒头,也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我们什么苦都能吃。” 狄雄道:“好!我收下了,黑脸带他们到后院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 ------------ 第八章狄雄的线人 中午时分,穿着紫色旗袍的田梦雪走进微利饭店,她拎着精美的红色手提包,此时看上去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谁也想不到她两个月前只是个沿街叫卖的卖花女。 一身白色新制服的伙计张黑脸上前招呼:“小姐是来吃饭的吗?定了位子了吗?” 田梦雪看上去二十多岁,面孔白晳,身材苗条,她笑道:“我姓田,是狄先生约我来的。” 张黑脸道:“原来是田小姐,我们老板在二楼四号包厢等着您呢,请随我来。” 田梦雪进了四号包厢,见里面除了狄雄之外,还有三个人已经先到了,正坐在那里喝茶,这三个人田梦雪都认识,拉黄包车的李老实,沿街卖报的少年朱报童,玩杂技的关乞儿,他们跟田梦雪一样,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侦探狄雄的线人。 警局的每个侦探为了破案,都会花些小钱雇佣几个临时线人,狄雄也不例外,不过现在狄雄已经不做侦探了,还会继续雇佣他们吗?田梦雪很是担心,她相信另外三个线人想法是一样的。 狄雄亲自给田梦雪倒了一杯茶,一开口就打消了田梦雪的疑虑:“我现在虽然不在警局做事了,但开饭店同样需要黑白两道的情报,否则一个闪失,饭店就让人给端了,所以你们放心,可以继续跟着我干,经费照样会发的,有重大情报的,奖金翻倍。” 田梦雪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漂亮的银白色烟盒,从里面取出三支香烟,给狄雄和李老实各递了一支,一支含在鲜红的嘴唇上,又掏出一个精巧的金色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李老实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人,朱报童和关乞儿只是十几岁的孩子。 狄雄接过香烟放在桌上没有抽,李老实倒是立即用火柴点燃,贪婪地吸了一口,笑道:“好烟!田老板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了。” 田梦雪笑道:“我算什么老板?管一个小花店,混饭吃而已,本钱都是雄哥出的,他才是真正的老板。” 狄雄取出一个烟灰缸放在田梦雪面前,道:“烟还是少抽点,没事别学那些贵妇人的不良嗜好,对身体不好。” 田梦雪冷冷道:“现在是乱世,一不小心命就没了,那天不是雄哥你出手,我已经被那几个流氓打死了,乱世人命贱如狗,难道不抽烟就能长寿了?” 狄雄立即停止劝说,他和田梦雪争论过多次,从来就没有嬴过,尽管明明是他有道理。 狄雄从怀里取出十二块银元,给每人分了三块,道:“这是这个月的经费,你们的任务还是盯着这一带的黑帮动静,主要是青龙会和鬼影帮,我开的这个微利饭店在两帮地盘的重合区,他们索要保护费都被我拒绝了,随时可能对饭店进行袭击。虽然警局马探长罩着,但未必有用。” 朱报童和关乞儿惊喜地接过银元,关乞儿道:“这么多钱?记得以前只有一块半大洋。”关乞儿不仅是玩杂技的,还是青龙会的外围成员,不过青龙会每个月只给他三枚角洋,折合六十个铜板。 狄雄道:“我以前欠了一笔债,手头很紧,现在开了饭店,钱多挣了一些,当然要多给你们一些。毕竟你们搜集情报,也是要花钱的。” 朱报童把银元小心揣进怀里,对狄雄笑道:“看得出来,狄先生是发了大财了,我们也能跟着沾点光。” 狄雄又从口袋里取出几张照片,给每个人分了两张,道:“我最近联合几个兄弟灭了一个黑帮,有两个人漏网,随时可能对我们进行报复,照片中高个疤脸中年人叫费保,绰号费老四,矮个叫苟中伟,绰号小狗,如果你们见到照片本人,要及时向我报告,赏金五十块大洋,联络方式照旧。” 李老实拿起照片看了看,问道:“原来飞鹰帮是被狄先生灭掉的,报纸上吹牛说,是警察局灭掉的,三个头目被杀,唯一逃走的费老四当然的报仇,但小狗只是个小喽罗,狄先生也这么重视?” 狄雄道:“我本来也是轻视的,但前几天我的两个兄弟洪天烈和吴春风分别在赌场和茶馆被人打了闷棍,如果不是抢救及时,就死了,从作案手法来看,很可能就是小狗做的,他以前在飞鹰帮就是负责打闷掍的。” 狄雄又请他们在饭店吃了一顿饭,几个人吃饱喝足走了,只有田梦雪留了下来,她有些幽怨地看着狄雄道:“你有很长时间没去花店了,那可是你的产业,你饭店开张的时候,我派人送个花篮来,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狄雄笑道:“我相信你会把花店照顾的很好。” 田梦雪急道:“你就不怕我把钱贪污了?” 狄雄笑道:“你不是那种人,再说那么小的花店能赚几个钱?我上次已经说过,那花店已经送给你了,你怎么会贪污自己的钱?” 田梦雪笑道:“我记得当时拒绝了,你别以为把花店送给我了,就可以偷懒不去了。” 狄雄认真道:“饭店开张不久,事情太多,有空我会去的。” 她在狄雄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看见痛得狄雄吸了口冷气,她才开心地笑着告辞走了。 下午是饭店最清闲的时候,大家都忙着睡个午觉,以迎接晚上的客流高峰,除了坐在柜台旁值守的吴掌柜。狄雄走到崭新的黄木柜台旁,见吴掌柜又在摆棋谱。 狄雄看了一眼,便笑道:“这不是黄龙士的血泪谱吗?看来吴先生对围棋研究很深啊!一般下棋人根本看不懂这个谱,也不会有那个耐心打谱。” 吴掌柜很吃惊地看着狄雄,道:“老板能说出黄龙士和血泪谱这几个字,可见棋道不浅啊。不如咱们下一盘?” 狄雄道:“我的棋艺肯定不如吴先生,不过我看先生一直找不到对手,就滥竽充数,陪先生下一盘。” 吴掌柜听了很高兴,连忙搬来椅子给狄雄坐,还给他泡了一壶菊花茶。两个人坐下来下起了围棋。吴掌柜以三连星布局。中规中矩,狄雄则以错小目开局。 狄雄边下边聊:“吴先生对厨师肉包子了解吗?” 吴掌柜道:“肉包子只是他的绰号,他真名叫包三平,是个贪财的家伙,烧得一手好菜,但手脚不太干净。” 狄雄冷冷道:“如果仅仅手脚不干净倒也罢了,西城大酒店是我们最大的竟争对手,他这次竟然接受了西城大酒店二十块大洋贿赂,把我搞的几个新菜做法都卖给了大酒店,还准备把一包味精也送出去。幸好被冷寒冰发现,人赃并获,你以后不会见到包三平这个人了。” 味精是狄雄用后世知识做出来的,其实微利饭店做的菜并不比其他大饭店好吃多少,主要还是靠味精这个大杀器。 吴掌柜听懂了狄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下棋的手抖了一下。问道:“冷寒冰到饭店时间不长,他怎么会发现包三平是个内鬼的?” 狄雄笑道:“冷寒冰到饭店来的第二天,就发现包三平可疑之处,暗中跟踪他,才发现的,看来冷寒冰适合做监察人员。” 吴掌柜道:“这样一来。饭店就没有厨师了,老板你不能总是兼职做厨师吧?” 狄雄笑道:“学会烧菜其实并不难,我已经把杜永忠教会了,他可以兼职厨师!” 杜永忠就是杜麻杆的大名,杜麻杆只是绰号,他现在日子好过了,一天三顿都能吃饱还有肉吃,比以前胖了一些,已经不再像麻杆了。 吴掌柜道:“我看完你修改过的那本《新墨经》了,你把墨子的学说改的太多了吧?” 狄雄发现吴掌柜老是抱着那本破破烂烂的旧《墨经》看,就送了他一本修改过的《新墨经》。 狄雄道:“《墨经》是墨子两千多年前写的,他不可能预知两千多后的变化,所以有很多内容已经不适合现在的社会了,只有删除其不合时代的东西,才能把其精华部份流传下去。我很高兴你能看完它。你是第一个看完《新墨经》的人,你能看出它和旧《墨经》的不同之处,可见你是一个很博学的人。” 吴掌柜苦笑道:“你是老板,你命令我看,我敢不看吗?” 狄雄道:“我要出去有事了,店你看着点。” 吴掌柜道:“你棋还没下完呢?”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狄雄道:“你已经输了。” 吴掌柜一惊,仔细一看,自已的一条大龙已经没有了眼位,果然是输了。 ------------ 第九章北京城兵变 民国元年农历正月十二日夜,北京城发生兵变,兵变的口号是反对卫戍总司令段芝贵克扣军饷。这本是袁世凯手下谋士们设计的假兵变,目的是让老袁有借口不去南京上任,直接在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但在军中保皇党人的鼓动下,兵变完全失控,弄假成真了,乱兵洗劫了大半个北京城的店铺和民宅,连袁府也遭到枪击,上千幢房子被焚烧,百姓有八百多人遭枪杀,横尸街头,受伤的不计其数。 五个乱兵闯进了西河沿街,首先抢劫了何记当铺和高升客栈,枪杀了不肯交钱的何记老板,两家店铺被抢劫一空。然后又把目标对准了微利饭店。因为整条街的房子大多十分破旧,只有这三家店装潢得相对好一些。许多路过的乱兵都看不上这条街,因为北京城中比这里富丽堂皇的房子太多了。 闯进微利饭店的五个乱兵没想到,他们连一个铜板都没抢到,还把命给搭上了,他们几乎同时遭到袭击,顷刻间变成了五具尸体。身上的枪支弹药和抢来的财物成了别人的战利品,东西被搜光后,五具尸体扔到了大街上,后来被平乱的宪兵队砍了首级,拿去邀功了。 洪天烈得意地摆弄着一支缴获的新式连发毛瑟步枪,笑道:“还是狄老大厉害,居然打探到今夜会有兵变,别的商家损失惨重、家破人亡,我们饭店却毫发无损,还得了五支快枪和价值三千块钱的财物。” 吴春雷也笑道:“有了这些快枪,就算青龙会、鬼影帮打上门来,我们西河会也能和他们拚一下了。” 杜麻杆道:“春雷兄说得有些过了,那青龙会可是号称有五千多会员、八百名打手,是京城第一大帮,后面还有保皇党支持,就凭咱们几个人,哪里是人家对手?” 张黑脸道:“麻杆说得不错,此次北洋兵来得少,才被我们搞掉,如果来的多了,我们只能照狄老板说的第二个办法做:躲到地窖里,饭店只能任他们抢,西河会数还是太少了。” 冷寒冰阴沉着脸道:“都别废话了,快把地上的血迹弄干净,把枪支和财物都收起来,平乱的巡警和宪兵随时会来的。” 那天洪天烈出了牢房后,就投奔了狄雄,拜他做老大,他是个直性子,认为狄雄既然救了他,他就应当为狄雄卖命。于是他成了第一个奉狄雄为老大的人,飞鹰帮被铲除后,狄雄认为要在北京站住脚,必须成立自己的组织,他希望成立的是个有理想和目标的组织,在这组织洗脑下的军队,才能收复北方失地。不过现在条件不成熟,只能先成立一个帮会过渡一下,因为饭店在西河沿街,这个帮会就取名西河会,冷寒冰本来还有些犹豫,和吴春雷、吴春风商议之后,见他俩极力主张奉狄雄为老大,便同意了,于是三个人也加入了西河会。至于白秀灵,早就把自己当成狄雄的人了,自然更不用说。他们上午在饭店帮忙,当伙计或给厨师当下手,下午狄雄带他们练武术和枪法,晚上给他们上课,他们这些人中,只有白秀灵和冷寒冰读过私塾,其他人都是目不识丁,狄雄认为他们需要学习文化知识。狄雄教他们文化和历史课,吴掌柜教他们算术课,狄雄所讲的历史课,从春秋战国一直讲到清末,春秋战国的内容,主要讲墨家行侠仗义的故事,汉朝的内容主要讲霍去病封狼居胥、窦宪燕然刻石的故事,还有班超平西域、耿恭守孤城的故事,让大家听了热血沸腾,清朝的内容主要是讲满清丧权辱国、列强烧杀抢掠的历史,以激发他们的爱国热情和对外国列强的痛恨。冷寒冰和白秀灵因为学过私塾,学的很快,吴春雷、吴春风学的也很认真,只有洪天烈、张黑脸学不下去,但又喜欢听故事,只能硬着头皮学。因为讲故事讲的非常精彩。狄雄在讲故事时添加了很多私货,大家在听故事的过程中,逐渐接受了墨家学说的思想。 西河会成立时只有他们六个人,不过很快增加到十几个人,吴掌柜、张黑脸、杜麻杆、王石头、张苦娃和狄雄的线人也加入了进去。西河会下设两个小组,一个是行动组,负责保安和袭击,冷寒冰任组长,吴春雷是副组长,洪天烈、杜麻杆和张黑脸都在其中;一个是情报组,由田梦雪任组长,吴春风是副组长,李老实、关乞儿、苏报童都是情报组成员。 狄雄并没有参加伏击,他正在家里睡觉,不过外面的枪声和喊叫声让他实在没法睡了,他只好起床编写第二天晚上的讲课材料。 一双柔软的小手从背后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狄雄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白秀灵,白秀灵道:“写得是什么?” 狄雄道:“一首歌曲的歌词,我希望它将来能成为一支军队的军歌。” 白秀灵看着白纸上的字迹念道:“黑龙江北肥沃地,方圆多达百万里,满清无能丧主权,大好河山变俄地。还有旅顺和南满,五百村堡插日旗,北疆遗民泪涟涟,南望王师又一年。今日高举正义旗,奋勇当先取失地,前仆后继不畏死,流芳千古传忠义!” 狄雄叹道:“从光绪庚子年至今,海参葳、库页岛、庙街这些北方土地,已经被沙俄人占了十几年了。” 白秀灵道:“我以为大哥那天只是随便说说,让大家佩服你而已,原来大哥真的志向如此远大,只是实现这个目标也太难了吧?要有大量的钱财、十万军队、不计其数的武器弹药,而且你现在连个官职都没有,就更难了,现在清帝已退位,收复失地是民国政府的事,他们能收回这些地方吗?” 狄雄指着外面的枪声道:“就冲北洋军这军纪和战斗力,别说收复失地了,就是现有的地盘,也未必能保住。武昌起义时,各省宣布独立,外蒙古也独立了,各省独立是为了反清,民国成立后,各省纷纷取消独立服从中央,外蒙古却真正独立了,活佛哲布尊丹巴自称额真汗,在沙俄支持下搞了一支军队,用俄国武器装备了四个骑兵旅、两个步兵旅,军中充斥着大批俄军顾问和教官,驻库伦的北洋军只有一个巡防团,一旦开战很难守住。袁世凯一心想统一南方,根本不关心蒙古,另外他对日俄两个强国一向很畏惧。” 狄雄又道:“虽然很难,总得有人去做,大家都不做,失地就永远失去了。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做下去,那怕丢了命也在所不惜。” 白秀灵吃惊地看着他道:“你竟然有如此雄心壮志,我很崇拜你。如果由你来收回北方失地,你会成为民族英雄的。” 狄雄道:“当不当英雄会无所谓,只是第一步是最艰难的,也不知饭店情况如何了,等下赶紧去看看。” 白秀灵道:“如果你真的要收复外东北,冷寒冰可以做你重要的帮手,他是当年海兰泡惨案的幸存者之一,父母、祖父母都被沙俄人杀害,立誓要找沙俄人报仇的。他是猎户出身,枪法很准,身手也很高,三年前,为了替收养他的二叔报仇,仅凭一杆猎枪,一夜之间,杀了哈尔滨的七个豪强和保镖。投奔飞鹰帮后,因不耻于张宗奇的为人,才隐藏了自己的能力。” 狄雄道:“他的身手和能力我看的出来,但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发现他对我有些敌意,直到现在还有,虽然他极力掩饰。” 白秀灵脸一红,道:“因为他一直在追求我,被我多次拒绝,我却选择和你在一起,他便对你有些嫉恨。” 清晨时分,第三镇的军队抢足了财物,纷纷退出北京城,袁世凯这才开始宣布平乱,免除了激起兵变的卫戍军总司令段芝贵职务,贬为营务处参谋,任命副司令姜桂题、军政执法处长陆建章为平乱总指挥、副总指挥,姜桂题的毅军、陆建章的宪兵队和警察厅巡警队进入各个城区街道平乱。此时乱兵早已跑光了,部分抢来的财物因为太沉重,被丢弃在街头,一些乞丐和地痞趁机捡拾,结果他们成了平乱部队的牺牲品,被当作乱兵枪杀了,还斩下首级挂在菜市口示众。 谁知第二天姜桂题的毅军又发生兵变,接着天津、保定的北洋军也发生兵变抢掠事件,因为他们发现第三镇的军队抢劫发了大财,尤其听说第三镇统制曹棍一个人就捞了上千万大洋,并没有受到惩罚,不由眼红,便争相效仿,再也无法控制了。袁世凯对旧军队失去了信心,只好决定编练新军,新军的名称叫备补军,分为五路,其中左路备补军统领由陆建章担任,左路备补军下设五个营,陆建章任命了五个营长,其中前营营长是冯基善。 这天中午,狄雄刚走进饭店,吴掌柜就对他说:“老板!好消息!昌平县南口镇有一家纺织厂要卖,开纱厂的李老板想买,但手上资金不足,您不如跟他合伙买纺织厂,李老板是咱们饭店老顾客,我对他比较了解,跟他合伙不会吃亏的。” 自从正月接连二三发生兵变之后,许多商人不愿再北京经营了,纷纷贱价出让店铺,狄雄趁机买进微利饭店旁边的两间门面,扩大了饭店规模。但他最想买的是纺织厂、药厂和铁器厂,叫手下四处托人打听了一个月,也没消息,今天吴掌柜终于打听到卖纺织厂的消息,连忙告诉狄雄。 狄雄也很高兴,连忙问道:“李老板人在哪里?” 吴掌柜道:“我把他安排在楼上一号包厢等您……” 狄雄发觉吴掌柜话说了一半停住了,眼中露出恐惧的目光,他看着狄雄的身后,狄雄回头一看,有四个灰色军装的北洋兵背着步枪走进饭店,拍着饭桌要酒菜。 狄雄心中一动,对吴掌柜道:“你认识他们?” 吴掌柜有些颤抖道:“他们就是杀害以前朱老板的大兵,为首的那个大胡子,就是烧成灰我都认识,没想到还敢来,实在太猖狂了,您看要不要报警?” 狄雄道:“没有任何证据,仅凭你一面之词,警察怎会相信?”他一挥手,把正在招呼大兵的张黑脸叫过来,说:“你把他们带到二号包厢,另外再把冷寒冰叫过来。” 冷寒冰正在厨房洗菜,他走到狄雄身边道:“老板有什么吩咐?” 狄雄问道:“上次你在黑市买的蒙汗药还有吗?” 冷寒冰道:“有!” 狄雄道:“二号包厢的四个北洋兵是杀害以前朱老板的凶手,你在他们菜里下点药,麻翻之后,每人补上一刀,叫天烈帮忙,拖到后院埋了。” 冷寒冰很平静地说了声:“是!”就走向厨房。 ------------ 第十章.吴掌柜秘密 狄雄走进办公室,吴掌柜跟在后面,吃惊地问道:“您真得要对他们下死手?这不是黑店的做法吗?” 上个月北京兵变时,吴掌柜请假回家了,并不知道已经有五个北洋兵在饭店里被杀掉了。 狄雄恶狠狠道:“如果不这么做,我的下场可能和朱老板一样,难道你希望我成为第二个朱老板?对普通人来说,我们是清白的饭店,对恶人来说,我们就是黑店。在北京这种虎狼横行的地方,要想生存,就得心狠手辣。” 过了约十分钟,冷寒冰进来说:“老板!那四个人已经做掉了。” 狄雄注意到冷寒冰鞋子上有一滴鲜血。 给前任朱老板造成家破人亡的四个北洋兵,在狄雄手上轻松解决了。 狄雄又取了一封银元卷,交给冷寒冰道:“做的很好,这是你和洪天烈的,一人一半。” 冷寒冰等吴掌柜离开了狄雄的办公室,见里面只有狄雄一个人,才低声说:“老板!这位吴掌柜,还有另一个身份,青云观的道士。” 狄雄抬头看着冷寒冰,冷冷道:“你跟踪他了?” 冷寒冰道:“我看他与老板经常谈论《墨经》,谈的十分投机,老板对他十分信任,万一他是其他帮派的卧底,对本会损害很大,就关注了他几次,饭店开业第三天晚上,他就从饭店厨房取了一些剩饭菜用食盒装了,带到半里外的大圣巷青云观,青云观十分残破,里面有四个面黄肌瘦的道士,见他送饭来十分高兴,一个二十多岁的道士叫他师叔,还说,再不来,他们就要饿死了,还有两个十四五岁的道童,一个五十多岁的道士躺在床上,病的很重,好像快死了。” 狄雄道:“这不奇怪,《墨经》本来就是道家藏经之一,其他地方都已失传了。吴先生是道士很正常。你以后不要再跟踪他了,如果被他发现,会认为我不信任他了。” 冷寒冰露出失望的表情,冷冷道:“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狄雄笑道:“你警惕性高,这是优点,也是值得鼓励的,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可以把内部的敌人扼杀在萌芽里,等公司规模大一些,会成立监察部,由你做第一任部门经理。” 冷寒冰不卑不吭道:“多谢老板赏识!” 冷寒冰走后,田梦雪就敲门进来了,对狄雄说:“上次你让我们查的两个人,已经查到了。” 她把两张照片放在狄雄面前,得意道:“费保和苟宗伟带了几个飞鹰帮的残余弟子,投奔了燕山摩天岭的强盗头子孙景风。费保在孙景风手下做了个小头目,从他跟别人谈话中知道,他可一直记着你,随时都想找你报仇。给赏钱吧!” 狄雄拉开抽屉,取出一封五十枚银元卷成的红纸封,递给田梦雪,田梦雪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她惊喜地接了过来。狄雄问道:“你那个花店现在有几个人?” 田梦雪笑道:“你还记得那个花店啊!我以为你现在当了大老板,早忘了呢,除石兰和艾芸之外,从安全方面考虑,我又招了一个叫石柱的小伙,是石兰弟弟,连我一共四个人。” 狄雄笑道:“没想到当初只花了三十块本钱的花店,居然能养活四个人,你还是有些本事的,不过现在社会混乱,我们西河会又得罪了不少黑帮的人,虽然我不怕他们的报复,但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我的手下,很可能会对你和花店下手。这几个东西你带着防身。” 他取出一支袖珍白朗宁手枪和三支喷管放在桌上。 田梦雪拿起手枪,很熟练地拉关一下枪栓,放进随身挎包里,看着喷管道:“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狄雄道:“这是喷管,也是防身用的,里面的喷剂是乙醚,从酒精中提取的,能致人昏迷,因为经费有限,暂时拿不出太多的钱买枪,只能用喷管代替。会中兄弟们,也大多使用刀棍和喷管。” 田梦雪把三支喷管放进包里,开心道:“有了枪和喷管我就放心多了,前几天有个光头胖子带了一大帮青皮汉子去买花,对小芸动手动脚,真的把我吓坏了。” “有了武器也不是绝对安全,如果对方太过强大,可以放弃花店,逃]命要紧,明白吗?”狄雄道。 田梦雪走后,狄雄叫白秀灵把掌柜吴忠请来,对他说:“《墨经》是道家藏经之一,你对《墨经》这么了解,应当和道家有关系吧?” 吴忠一愣,然后笑道:“老板果然火眼金睛,看出来了,我以前的确做过道士。” 狄雄道:“我可没有火眼金睛,是冷寒冰说的,我先声明一句,我没有派他跟踪你,是他一时好奇,私自跟着你去了青云观。” 吴忠道:“老板说的,我自然相信。我在青云观做了十年的道士,因为战乱和旱灾,青云观香客越来越少,实在活不下去,只好还俗出来混碗饭吃,曾经人介绍,在段祺瑞部长家做过幕僚,只是段部长家的幕僚太多,内斗的厉害,我最终还是被挤了出去,在走头无路时,朱老板收留了我,就在朱记饭店做了掌柜,挣的钱,还要回赠些观里,做人不能忘本啊。” 狄雄道:“叫你的师兄和师侄都到饭店来吧,不要在青云观等死了,饭店不缺他们那点吃喝,当然是要做事的。” 吴忠道:“我师兄是青云观观主,如果都到饭店这边来,青云观岂不是放弃了?” 狄雄笑道:“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一个破观有什么用?那地方跑不掉,最多被一些难民或乞丐占了睡觉罢了。听说你师兄生了重病,需要花钱请郞中买药的费用,可以先从账上预支。” 吴忠眼圈一红,十分感动道:“我替师兄青墨谢谢老板的大恩大德。” 狄雄道:“小事一桩罢了,我看今天的《京报》上说,因为战乱和旱灾,到京城找工作或乞讨的难民,每天增加几千人,每天有几十人冻饿而死,警察局收尸队人手不够,来不及收尸,不得不招工扩大队伍。可惜我能力有限,帮不了太多的人。” 吴忠道:“是啊!因为难民太多,打工也变的越来越艰难,京城郊区的一些日本人开的纱厂、纺织厂,工资给的非常低,工作环境也非常恶劣,本来应当关门了,但因为大批难民进厂,厂里一下子又招满了。让这些日本老板白白赚走了大量的血汗钱。” 狄雄道:“昌平县燕山镇,有个日本人开的东亚纺织厂,属于东亚纺织公司的,总经理叫横田一郎,经常利用手中权力糟塌漂亮女工,横田一郎手下的管事和工厂警卫也有样学样,在东亚纺织厂上班的女工大多蓬头污面、衣衫破旧,因为害怕打扮的漂亮就会遭到污辱。” 西河街十二巷21号,也就是微利饭店街对面的两进院子,行动组的二十多人正在训练,有的进行武术对练,有的用手枪练习打靶,当然开枪时都装了消音器。看见狄雄拎着一包东西进来,大家都停下来,向狄雄行礼。 洪天烈好奇问道:“老板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狄雄打开包袱,里面是三支一米长的标枪,全部是纯铁打制,他对大家说:“这叫拆缷式标枪,适合街头打斗,也适合战场上拚刺刀,每一支标枪的枪头和枪尾,都有镙纹接口,拧在一起,就是一支三米长的长矛,拚刺刀的时候因为比步枪长,就占了大便宜,对于擅长扔标枪的人来说,就当标枪扔,背在后背上也不妨碍,对方冲上来拚刺刀之前,先挨了三轮标枪,至少损失一半的人,本来是一打二的,就变成了一对一。” 冷寒冰道:“在我们枪支弹药不多的情况下,这种标枪确实是非常好的替代品,而且有些打斗根本不能用枪。” 张黑脸取过一支标枪看了看,欢喜道:“这东西好!上次跟那些青皮动手时,如果有这东西,也不会受伤了,只有一套吗?先给我用行吗?” 洪天烈一把夺了过来,对张黑脸道:“当然是先给我用,我是以前就擅长使用长家伙,组长冷哑巴是神枪手,当然不会用这个。” 狄雄笑道:“你们不用抢,我一共在铁匠铺订了十套,这才打好一套,其他九套三天后就能送过来。” 狄雄想到的不仅仅是街头打斗,他还想送一批给冯基善,冯基善后来的西北军因为缺枪少弹,常常要用大刀同敌人拚杀,如果使用杀伤力更大的拆缷式标枪,可以大大减少西北军的伤亡,只是这东西成本太高,完全白送不可能,不知道冯基善能不能承受他的价格。 这时杜永忠从饭店那边跑过来,对狄雄道:“老板!可算找到你了,南口纱厂的李老板来了,是吴掌柜请来和你谈购买纺织厂的事,吴掌柜找不到你,急的满头大汗,我估计您在这里,赶紧过去吧。” ------------ 第十一章少妇蓝锦屏 南口纱厂的李老板名叫李金发,四十多岁,面容清瘦,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袍,他看见狄雄走进来,连忙站起来,抱拳施礼。 狄雄笑道:“不好意思,让李老板久等了。” 一名红色旗袍的清秀少女端上两杯香茶和四盘点心放在桌上,少女的左嘴角上有颗细小的黑痣,她叫陈香莲,是狄雄招聘的八名女招待之一,狄雄认为饭店用女招待端茶上菜,比男伙计更能吸引顾客,事实确是如此,由于其他饭店都还没用女招待,微利饭店用了女招待后,生意至少提高了三成,加上狄雄采用了后世饭店的一些做法,例如新顾客免费品尝、老顾客发优惠券等,生意自然更好,张黑脸他们虽然还是伙计身份,但从事的工作变成了领班和保安,月薪也涨到五块银元。这些少女都是从棚户区的外地难民中招来的,不用卖身,每月还有五块银元的薪水,让她们的父母乐坏了。如果不是狄雄招聘,她们多半会被卖到妓院里。陈香莲就是被卖给妓院之时,正在谈价钱,被吴春雷发现救下来的。 李老板道:“狄老弟太客气了,能和狄老板这样的年轻俊杰合伙做生意,是李某的荣幸啊!狄老弟的饭店开业不过一个多月,生意之红火,就超过了全街的其他所有饭店,听说那些饭店老板心怀怨恨,出钱雇了一些乞丐和地痞来捣乱,结果竟被贵店中几个伙计打得头破血流,四散逃走了。贵店伙计中,竟然藏龙卧虎呀!我本来对买纺织厂有些担心的,现在看到老弟的手下如此强悍,也就放心了。” 狄雄道:“李老板过奖了,伙计们只是摆平了几个小毛贼罢了,我听说过老百姓中流传一首民谣:京城共有五大帮,‘青龙’首推第一帮,‘鬼影’凶狠如豺狼,最毒还是‘飞刀党’,‘闪电’快似一道光,‘白鹰’势力更猖狂,军警宪兵尽瞎忙,苦了百姓哭断肠。如果是五大帮中的任何一个来对付我们,我们都无法应付,何况其中两个帮会还有外国人撑腰。” 李老板道:“京城确是险恶之地,生存不易,幸好我们要买的纺织厂在城外的南口镇,并无这种风险。” 狄雄道:“南口镇也有个叫北狼帮的黑帮盘据,不过只是个二流帮会,我有办法摆平他们。请李老板说说纺织厂的情形吧!” 李老板道:“这家纺织厂老板姓冯,工厂的机器都是从英国购买的新式纺织机,工厂市值两万块大洋,生意本来很好,一年利润几千块大洋,但正月兵变时,工厂被乱兵抢劫了一些钱财,机器倒没损失,有几个纺织女工被乱兵槽塌了,许多女工吓跑了。冯老板在本地没什么后台,害怕以后还会发生这种事,就想贱价卖了工厂,只售一万二千块大洋,我们跟他讨价还价,一万块大洋应当可以成交,现在我手头只有四千块大洋。” 狄雄笑道:“我如果出了六千块大洋,岂不是成了大股东?” 李老板笑道:“狄老弟能力比我强,本该多占些股份,董事长也应当由老弟来做,我只要跟在后面喝点汤就行了,我还要经营纱厂,将来纺织厂就由老弟全权负责经营。我只推荐我的弟弟李经义到厂里做个副厂长就行。” 狄雄举起茶杯道:“既然李老板如此信任狄某,我以茶代酒,敬李老板一杯,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两个人的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吴春雷穿着崭新的蓝色保安制服出现在饭店大厅时,引起几个女招待的赞叹,一名女招待笑道:“我今天才发现,雷哥不但武艺高,长得也很很英俊!” 吴春雷认出她是陈香莲,笑道:“你既然认为我长得俊,那么我今晚单独请你看场戏,是名角刘喜奎演的,你不会拒绝吧。” 陈香莲笑道:“这是我的荣幸,我为什么要拒绝?” 陈香莲很早就认识吴春雷,她父母以前是摆馄饨摊的,吴春雷在飞鹰帮时,因为贫困,每次到她家摊上只要半碗馄饨,碰上陈香莲在那帮忙时,都偸偸给他多放几个馄饨,后来她父亲沾了赌,欠下赌场一屁股债,逃得不见踪影,赌场打手们砸了她家的摊子,还要把她卖到妓院里还债,是吴春雷找狄雄借钱,帮她家还清了赌债。 吴春雷正要和陈香莲再开几句玩笑,突然看见蓝锦屏从大门外走进了饭店,蓝锦屏头上梳着少妇的发型,戴着黄灿灿的金簪和耳环,穿着雪白的狐皮袍子,看上去像个贵妇人,她旁边是个穿淡蓝色学生服的少女,后面还有两名挎盒子枪的劲装大汉,像是保镖。 吴春雷连忙上前招呼:“这不是蓝姐吗?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吗?我是吴春雷呀!” 蓝锦屏本来也是飞鹰帮的小卒,与白秀灵、吴春雷关系很好,因为不堪忍受张老大的欺凌,向警方告发飞鹰帮做的案子,结果由于警匪勾结,她再次落到张老大手里,如果不是白秀灵、吴春雷苦苦求情,她就被活活打死了,最后她还是被卖到了妓院里。 蓝锦屏也十分惊喜道:“春雷!你怎么在这里当伙计了?不在飞鹰帮了吗?秀灵现在好吗?” 吴春雷道:“白姐也在这里做事,如果她知道你来了,会非常高兴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楼上包厢坐下来慢慢谈,三号包厢正好空着。”他让一名女招待去叫白秀灵。 白秀灵穿着粉红色的裘皮袍子,正在后面帐房记帐,由于饭店业务量大增,狄雄采用的又是后世的借贷记帐法,帐务方面光靠吴掌柜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狄雄就让白秀灵协助他做些帐务。白秀灵要做的当然不止这些,狄雄订了北京所有的报社报纸,但没时间看,白秀灵负责从这些报纸中选出重要的信息,呈报给他。听说蓝锦屏来了,白秀灵连忙一路小跑,进了三号包厢后,竟和蓝锦屏拥抱在一起,白秀灵激动得流下了泪水。 白秀灵道:“自从蓝姐被卖到那种地方后,我就一直为你担心,铲除飞鹰帮后,我就请狄大哥帮忙打听你的下落,想把你救出来,没想到你已经出了虎口。” 蓝锦屏道:“我在风月楼妓院也受了一年多的折磨,后来碰上陆将军,被陆将军看中,花五千块大洋将我赎出,娶为第七房小妾,我才脱离苦海。” 白秀灵问道:“哪个陆将军?” 蓝锦屏道:“就是以前做过军政执法处长,现在是左路备补军统领的陆建章,他当执法处长时,因为查处刺袁案,捕杀的革命党和保皇党人太多,被人送了个绰号‘陆屠夫’。” 白秀灵道:“原来是他呀!狄大哥曾提到过他,说他喜欢任人唯亲,专用蒙城老乡,会说蒙城话,就有洋刀挎,手下五个营长中,有个叫冯基善的练兵很厉害,其他四个营长都是无能的家伙。” 蓝锦屏笑道:“说说你的情况吧,听吴春雷说,你现在和西河帮老大走得很近,他把这位狄老大很是夸奖了一番,这个人真的那么厉害?飞鹰帮被铲除全是他的功劳?” 白秀灵道:“他是我见过的最正派的黑帮老大,吃喝嫖赌抽一样不沾,只爱看书报和下棋,不但聪明能干讲义气,还是个知书答礼、忧国忧民的人,他希望有一天能率领军队收复清朝的北方失地,让老百姓都过上幸福的生活。就凭这一点,我们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蓝锦屏笑道:“你把他说得那么好,恐怕是太夸张了吧?不过看你们穿戴和气色,和以前在飞鹰帮相比,确是天壤之别,我倒真想见见这位神奇的狄老大,他在饭店吗?” 那个浅蓝学生服的少女也说:“我也想见见他,我还从没看过黑帮老大呢!” 蓝锦屏对白秀灵介绍蓝衣少女:“这是我妹妹锦春,在京西女子中学读书,在你们饭店买过早餐,说是非常美味可口,听说饭店的宴席味道更好,就缠着我带她来吃一回宴席,否则今天还见不到你们呢。” 白秀灵道:“我们饭店现在有三个厨子,不过他们并不是烧菜最好的,手艺最高的是狄大哥,这样吧,我叫狄大哥做一桌菜给你们尝尝。” 蓝锦屏吃惊道:“叫西河帮老大亲自做菜给我们吃,这太过份了吧?” 白秀灵笑道:“没关系的,他这个人很好说话,我只要求求他,他就会答应的。” 狄雄叫厨房弄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送到一号包厢,他正要陪李老板吃饭,白秀灵进来把要求说了,狄雄先拒绝了,但受不了她的再三苦求,只好叫吴掌柜陪李老板喝酒,他系上围裙去了厨房。狄雄当然不可能烧一桌菜,他只烧了一盆酸菜鱼,一盆鸭煲汤和一个羊肉火锅,其他菜还是叫厨师做的。蓝家姐妹已经吃得非常开心了,肚子快撑破了。 ------------ 第十二章再见梁麻子 吃完付帐时,白秀灵再三推脱不肯收钱,蓝锦屏还是放下了两块银元,她说:“你们在京城开饭店很不容易,要想没人捣乱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找我帮忙。” 白秀灵道:“蓝姐这么一说,还真有一件事,不知道蓝姐能否帮上忙。”她见蓝锦屏的保镖站在包厢门口,应当听不见,就压低声音把被梁麻子凌辱、狄雄救她逃走的事说了出来。然后道:“现在我至今还是个逃犯,梁麻子还在到处找我,我一般不敢出门,偶尔出门都心惊胆战的,其实以西河会现在的实力,解决一个梁麻子并不难,关健是他后面还有一个京西分局的局长黄胖子,西河会如果得罪了京西分局,只能逃离北京了。” 蓝锦屏道:“原来是这件事,我可以帮忙,京师警察总局的人事处长董怀亮,是陆将军的蒙城老乡,他当年从警察学院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去求陆将军,找陆将军的同乡太多了,陆将军嫌烦,本不想帮他,是我在旁边说了几句好话,陆将军才写条子荐他到了警察总局,现在请他帮忙把黄胖子调离北京,应该没问题,回去我就打电话给董处长。” 狄雄走进三号包厢,见到了蓝家姐妹,蓝锦屏看上去只有二十一、二岁,生了一双丹凤眼,肌肤白皙,清丽脱俗,狄雄见了心中一跳,竟有一种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心想:难怪陆建章舍得花五千银元赎她,果然是个绝色女子。和白秀灵相比,她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魅力。蓝锦春大约十五、六岁,则是一个缩小的蓝锦屏,她长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两道漂亮的柳叶眉,嘴角有些上翘。 狄雄双手抱拳道:“在下狄雄,见过七姨太,七姨太肯为白秀灵帮忙,在下十分感激!” 蓝锦屏笑道:“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七姨太,春雷、秀灵他们都叫我蓝姐,听说你才二十一岁,比我小两岁,你也叫我蓝姐行吗?” 狄雄道:“既然蓝姐提出来了,小弟自当从命,从此以后蓝姐和锦春妹妹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想吃菜就过来。以后有需要小弟效劳的,尽管吩咐。” 蓝锦春一直盯着狄雄看,听到“锦春妹妹”四个字,脸蛋一下子红了。 送走蓝家姐妹后,狄雄刚回到饭店后院的办公室,就听女招待说大厅有几个警察闹事,张黑脸他们都被制住了。狄雄连忙赶往大厅,刚一进去,就被一支手枪顶住了胸口。狄雄看见,持枪人是梁麻子,另外还有四个警察把枪对准了张黑脸、杜麻杆等保安。 狄雄神色不变,笑道:“梁麻子,带人来吃饭不用把枪掏出来吧,你还没喝酒呢,怎么就像醉鬼一样闹事了?” 梁麻子冷笑道:“少废话,把白秀灵交出来,昨天有人看见她进了你的饭店就没出来。如果白秀灵一直躲在你这里,说明一个月前袭击我的就是你这王八蛋!” 狄雄笑道:“这怎么可能呢?那天我如果要想救走白秀灵,就根本不可能把她送到看守所的,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的饭店真有一个女招待长得像她,但并不是她,你说的那个人一定是看错了。” 梁麻子一脸的不信,道:“你把那个女招待叫来让我看看。” 狄雄道:“她请假回乡下探亲了,三天后才能回来。” 梁麻子发现又有几个饭店保安出现在大厅,他们毫不犹豫地拔枪对准了警察,其中一个青灰脸少年手枪瞄准了梁麻子的脑袋。很显然,一开火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梁麻子脸上冒出冷汗,说话的口气也软下来:“好!老子就相信你一次,三天后再来见那个女招待,如果你撒谎,我再找你算帐。” 根据民国临时法律,私人购枪、持枪都是合法的,只有造枪是非法的,这是无奈之举,因为许多外国洋行都在中国做军火生意,如果购枪非法,洋行生意就做不成了,肯定要闹起来的。 看着五个警察收枪走了,冷寒冰低声道:“老大!要不要我带人跟上去,把他们解决了?” 狄雄摇头道:“他们毕竟是警察,不可轻举妄动,何况后面还有黄胖子撑腰,如果三天后蓝姐还没调走黄胖子,我们再和他们硬拼不迟。” 当天晚上,在微利饭店对面的一幢旧院子里,冷寒冰召集行动组二十多人开会,布置任务,经过一个多月的发展,西河会行动组已经由当初的五个人增加到二十多人,新成员都是从乞丐、难民中选出的强壮少年,年纪从十三到十六岁不等,他们在恶劣环境下为了生存,从小就为了一个窝头或烧饼恶斗不止,在长期争斗中变得十分凶悍,加入西河会后,有了丰衣足食,自然全力为西河会打拚。狄雄家已容不下这么多人,就买了隔壁房子给他们住,这里也成了培训他们的地方,狄雄亲手教他们武术和枪法,当然,练射击的枪都装了消音器,这是狄雄根据后世知识做出来的。 冷寒冰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道:“十天前,西河沿街的四家饭店老板联合雇了一帮人打砸我们饭店,虽然没有得手,被我们打跑了,可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春风兄弟已经打听到这四个老板的住址,我们今晚的行动就是以牙还牙,打上门去,把四个家伙狠揍一顿,再逼他们每人掏五百块钱的赔偿金。我们分成四队同时下手,天烈、麻杆、黑脸和我各带一队,夜里十二点准时动手。老大已经请马局长向巡警队打过招呼,夜里四个老板住的地方,不会有巡警巡逻,这是他们的地址。” 冷寒冰把几张纸条分给洪天烈他们。张黑头问道:“如果这些老板不肯掏钱怎么办?” 冷寒冰恶狠狠道:“那就砍下他的手,再自己动手搜索钱财,全部搜光。” 看着大家纷纷回去准备了,吴春雷问道:“冷老弟!我跟着哪一队?” 冷寒冰道:“你不参加令天的行动了,老大要找你谈话。” 狄雄在书房刚把推荐信写好,吴春雷就敲门进来了。狄雄叫白秀灵给他泡了一杯茶,然后对他说:“备补军第二次招兵的事你知道吗?我想推荐你到左路备补军中当兵,你看怎么样?” 吴春雷惊讶道:“投北洋军?他们不都是一些杀人放火的混蛋吗?而且我们已杀了好几个北洋兵。” 狄雄道:“任何事情不能一概而论,北洋军大多数都是混蛋,但也有少数正派的军人,左路备补军前营营长冯基善,就是其中的一个,此人吃喝嫖赌一样不沾,生活俭朴,为官清廉,他还是个练兵的高手,在他手上练出的军队,将来很可能会成为天下强军。我给你们上历史课,谈到满清无能,丢失国土时,你曾说过,将来要追随我一起去北方,把海参威、库页岛这些地方夺回来。可你在西河会混,最多只能当个黑道大哥,要想当将军率军队打仗,只能去投军,在冯营长的军队里,你能学到许多军事知识,这在我这里是学不到的。” 吴春雷道:“为什么没叫寒冰、天烈他们去?” 狄雄道:“因为我们在北京的地盘得有人守着,将来招兵买马需要钱财,没有地盘,哪来的钱财?而且他们都有冯营长讨厌的毛病,冷寒冰喜欢抽烟,抽得很凶,吴春风喜欢打扮的花里胡哨,洪天烈酗酒赌钱,毛病更严重。冯营长的军纪很严,生活很清苦,但只要坚持下来,必然终生受益。” 吴春雷道:“既然大哥说得有道理,我就去投军。” 吴春雷走后,白秀灵走进来,流着泪跪下来道:“对不起,我昨天不该去街上,被人认出来了,害得你被人用枪顶着,你惩罚我吧!” 一个人长期闷在房里当然受不了,何况白秀灵还是个十八岁的活泼女孩。狄雄正要安慰她几句,但看见她雨落梨花的可爱样子,不由改变了主意,把她扶起来道:“今天确实让我很丢脸,就惩罚你一次吧!” 他突然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开始脱她的衣服,白秀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脸颊上浮出红晕,她闭上眼睛,任其摆弄。狄雄原本只想开个玩笑,吓她一跳,谁知她竟完全顺从了,不知不觉已完全脱下了她的的衣服,看着她洁白诱人的身体,狄雄觉得全身血液沸腾了,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白秀灵轻声道:“先洗个澡吧,洗的干干净净再让你吃掉”。 沐浴之后,白秀灵肌肤变的白里透红,脸蛋像熟透的桃子,鲜艳欲滴,狄雄用浴巾把她包起来,走向床边……。 云收雨散之后,白秀灵瘫在床上,全身像面条一样柔软,她仍喘息着笑道:“你这坏蛋!装了一个多月的好人,最后还是露出了恶狼的嘴脸,把我这只小绵羊给吃掉了。” 狄雄笑道:“你一直在挑逗我,还说我是太监,我又不是柳下惠,哪能忍得住?这下你知道我不是太监了。” 白秀灵温柔地擦拭他脸上的汗水,道:“听说梁麻子枪口顶着你,你当时一点不怕,你为什么能这么胆大?” ------------ 十三章收购纺织厂 狄雄道:“谁说我不怕?胆大都是装出来的,不过越是怕死的人越死得快,在两军对阵的战场上,大部分阵亡的人不是死在交锋上,而是在逃跑时被追兵捕杀的,还有一些人死得更窝囊,他们是作为俘虏被屠杀的。” 狄雄想起了南京大屠杀,在那场屠杀中,不仅有老百姓,还有好几万投降当了俘虏的军人被屠杀,这是军人的耻辱! 第二天一早,吴春雷就带着狄雄的推荐信,去了南苑的左路备补军新兵营,狄雄、白秀灵一直送他到城门口。狄雄把一张写了十八个人名字的纸条交给吴春雷,叮嘱道:“这上面的十八个人,你可能会在冯营长军中碰上,他们都是将来可能有出息的人,要多多结纳他们,哪怕他们现在只是一名士兵。” 吴春雷当然不知道这十八个人就是未来的西北军五虎上将和张自忠、赵登禹等后期名将。他收好纸条笑道:“我不知道大哥原来还会算命。” 狄雄回到家中,冷寒冰已经等着他了,桌上堆着两千块银元,其中一些银币上还有鲜红的血迹。狄雄笑道:“看来昨夜的活干得很漂亮,这回买纺织厂的钱足够了,兄弟们有损伤吗?” 冷寒冰道:“只有一个叫张苦娃的兄弟受了点轻伤,刺伤他的饭店老板被我砍下了右手,其他兄弟都没事。” 张苦娃和王石头是新招成员中相对出色的两个少年,他们本是沿街讨饭的乞丐,在微利饭店门口快要饿毙时,被狄雄发现收留下来。 狄雄道:“你取五百块钱作为奖金,和弟兄们一起分了,那个张苦娃,多给他二十块钱作药费,跟着我做事的人,绝不能亏了他们,一定要赏罚分明。” 到了晚上,《京报》上登出了黄胖子被调离西城分局的消息,新任局长是原副局长马洪,白秀灵从报上看到这条消息后,连忙跑到狄雄办公室,把报纸给他看,然后抱着他高兴得又蹦又跳。 她说:“这下子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出门了。” 狄雄道:“你高兴得太早了,梁麻子还没死呢!” 三天后的晚上,梁麻子又去了微利饭店,不过跟在他后面的只剩下一个警察了,得知黄胖子调走,梁麻子的心腹一下子少了三个人。他们在店门外就被一个红色旗袍的女招待拦住了,女招待左嘴角有颗细小的黑痣。 女招待很神秘地低声道:“梁警官!我知道白秀灵在哪,那天老板没跟你说实话,你现在去饭店也是扑空,老板和白秀灵都不在。” 梁麻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女招待道:“因为贪没了客人的饭钱,被老板打过,如果你给我一块大洋,我就带你们去白秀灵住的地方。” 梁麻子相信了,给了女招待一块银元,女招待带着他们去了西河街十二巷21号,这里是西河会行动组的总部。他们进去之后,当然就再也没有出来。 冒险诱杀梁麻子的女招待就是陈香莲,她年仅十六岁。在微利饭店的八名女招待中,她是第一个要求加入西河会的,吴春雷是她的介绍人。 第二天早上,有人在城西护城河里发现了梁麻子和同伴的尸体,已经胀得不成人形,马洪局长派去的法医检测后,认定是酒后溺水身亡。当时袁世凯统治下的北京治安非常混乱,他手下的骨干赵秉钧组织暗杀团,多次刺杀革命党和保皇党骨干,革命党和保皇党也雇杀手刺杀袁世凯手下高官,北京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暗杀。在这种背景下,溺死两个警察,并没有引起别人关心。 收购纺织厂的计划很成功,李老板把价钱压到了一万块银元。 梁麻子死亡十天后,在昌平县南口镇,微利实业公司举行了成立典礼,左路备补军统领陆建章、西城区警察局长马洪、昌平县知事和巡防团长应邀请出席了典礼,当然还有狄雄、蓝锦屏、李经发、冷寒冰、洪天烈、吴春风这些股东。微利公司下设微利纺织厂和微利饭店,总股本两万块银元,狄雄占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五,李老板占百分之二十,马洪、蓝锦屏、冷寒冰、洪天烈、吴春风各占百分之五。马洪是主动入股的,蓝锦屏是在白秀灵劝说下入股的,当然她没钱,是陆建章掏的钱。狄雄本打算分一些股份给吴春雷和白秀灵的,但他们认为自己没有参加铲除飞膺帮的行动,拒绝了。 狄雄事先虽然发了邀请陆建章的请帖,但估计他不会来,原本只是邀请蓝锦屏出席典礼的,没想到蓝锦屏说服了陆建章一起来出席,这让他喜出望外,陆建章的“屠夫”恶名,无形中为微利公司消除了许多麻烦。昌平县知事和巡防团长是李老板请来的,他们和李老板是朋友,当然只是酒肉朋友,请他们办事还是要花钱的。陆建章面容苍老、头发花白,和少妇蓝锦屏在一起实在不般配,许多人都以为他们是父女关系,狄雄也在心里为蓝锦屏惋惜。 蓝锦屏为狄雄和陆建章做了介绍后,陆建章对狄雄道:“你就是狄雄?比我想像的还要年轻,听说你以前是个侦探,被开除后短短个把月就成了拥有上万大洋的饭店小老板,我不知道你的钱是怎么来的,如果你把这些钱存进银行或钱庄,靠利息就够花了,你省着用,能用一辈子了,你为什么要开纺织厂,这是要冒大风险的,北方的纺织市场基本上是日本商人和晋商的天下。” 狄雄笑道:“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不冒险哪有大富贵?我这个人喜欢冒险,就算失败了,损失万把块钱也没关系,大不了重头再来!陆将军当年不冒险,怎能当上将军?” 陆建章笑道:“你很有胆识和魄力,锦屏要掏这一千块大洋时,我还有点犹豫,现在我放心了。” 狄雄招呼其他客人时,陆建章对蓝锦屏道:“狄雄这小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可惜我没有女儿,三个内侄女也都结婚了,否则我会招他做女婿的。” 陆建章的三个内侄女婿是阎相文、冯基善、宋哲元。 典礼结束后举行了股东会议,狄雄理所当然的当选董事长,他任命吴忠为总经理,纱厂老板李经发为副董事长,纺织厂厂长胡林,是吴忠推荐的表弟,留洋归国的纺织专业人才,由于为人太忠厚呆板,回国后不懂钻营贿赂,竟然失业在家,一贫如洗。李经发也推荐了他弟弟李经才做了副厂长。冷寒冰、洪天烈和吴春风也在公司担任了部门经理。其中冷寒冰的职务是人事监察部经理,权力仅次于总经理。狄雄自从忙于筹备公司开业的事,培训班讲课的事就交给吴忠代劳了,因此吴忠也算是洪天烈他们的老师了,他讲故事的水平并不亚于狄雄,他还把狄雄说的故事编成书册,取名《上下五千年故事》,当天晚上就被洪天烈和吴春风拖到镇上酒馆喝酒,庆祝他当上总经理。 南口镇由于多次被兵匪洗劫过,居民不足一千人,镇上的房子十分破旧,而且大部分是空的,里面的主人多半成了流亡在外的难民。 “老大!这是西河沿街上个月的保护费,一共是二百块大洋!” 在一幢老式宅院的客厅里,一个麻脸汉子对一个白脸胖子说,那白脸胖子五十岁左右,生了一双三角眼,正躺在椅子上,一个少女用双手在他肩上做推拿,听了麻脸的话,立刻坐起来怒道:“王麻子!怎么才这点钱,你小子是不是私吞了?” 麻脸汉子道:“小弟哪敢私吞,自从正月兵变之后,街上许多店铺关门停业了,生意清淡,老大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去看,最近又关了四家饭店。” 白脸胖子道:“我知道这条街上有一家微利饭店,生意非常红火,每天至少赚五十块大洋,一个月下来就是一千五百块大洋,按照逢五抽一,光是这一家饭店,你就能收到三百块钱的保护费,你收了多少?” 麻脸汉子道:“小弟不敢隐瞒,这家饭店来头太大,连一个铜子也没收到。这家饭店开业没几天,城西分堂的秃头就带四个人去收过保护费,饭店老板叫狄雄,他说他们自己有保安,不需要我们保护,不必向我们交纳保护费,秃头看这小子不懂规矩,就动了手,谁知碰上了硬茬子,老板和伙计都很厉害,秃头手下有个精武门弟子,也没占到便宜,五个人都被打的头破血流回来,我把铁头、长发他们几十个兄弟召集起来,准备第二天教训他们一顿,谁知当天夜里就发生正月兵变,秃头亲眼看见五个乱兵冲进微利饭店,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五个人的尸体就被扔出来了,不但枪支弹药没了,连军服也被扒掉了。可见店里有高手啊!我就不敢去收保护费了。” 白脸胖子道:“你没查查他的后台是谁?” 麻脸道:“一直在查,前几天昌平县一家实业公司成立,才知道狄雄的后台是‘屠夫’陆建章和西城警局马局长。” ------------ 十四章探访备补营 白脸胖子脸色一变,道:“陆建章是我们青龙会的仇人,去年年底刺杀袁大头的案子,明明是南方乱党做的,他却抓了我们青龙会和保皇党的许多人,还以抄家为名,抢劫了许多财物,我倒真想碰碰他。” 那少女道:“干爹!现在市面上最赚钱的行业是赌场、青楼、烟馆和军火,一个小饭店能赚几个钱?何必让弟兄们去和陆‘屠夫’硬拼,我看算了吧!只要咱们下面的大烟馆多弄些客人,收入就上来了。” 麻脸汉子也劝道:“老大!三小姐说得有道理,现在我们在城西的主要对手是鬼影帮,城东的地盘又被飞刀党打压的很厉害,不可再树强敌啊!” 白脸胖子叹了口气道:“你们是一帮胆小鬼,看来只能先忍忍了。” 白脸胖子就是青龙会会长关荣廷,是个满族人。 尽管已经是农历三月了,早上的天气还是很冷,狄雄披上银灰色裘皮大衣才敢出家门,这是白秀灵给他买的新大衣,花了十块银元,刚到巷口,就有一辆破旧的黄包车停在他面前,衣衫破烂的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坐车吗?三里内,只要三个铜板。” 狄雄正要上车,突然盯着车夫多看了两眼,吃惊道:“你不是李飞大哥吗?怎么当上车夫了?” 以前的巡警李飞看上去十分憔悴,脸堂又黑又瘦,二十多岁的人长得像四十多岁,显然离开警察局后,混得很惨。 李飞道:“因为梁麻子的事,我被开除了,没了差事,老婆孩子总得吃饭啊!只好租了一辆洋车跑跑,谢谢狄老板还能叫我大哥,以前巡警队的同事见了我都假装不认识。还是你厉害呀!跟我同一天被开除的,却已经当上大老板了,人和人就是不能比呀!” 狄雄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开公司了,为什么不去找我?” 李飞神情痛苦道:“我为了找差事,已经受了很多亲戚朋友的冷脸,吃了许多闭门羹了,不想再吃了。” 说起来他完全是受狄雄的连累才被开除的,狄雄觉得对不住他。 狄雄伸手把身上的几十块银元全掏了出来,递给李飞道:“看得出你日子过得不好,这些钱你先拿去用,这黄包车不要拉了,我的公司缺保安,你到我那里当保安吧,一个月十块大洋。” 李飞捧着一堆银元,泪水哗地流了下来,要知道,他拉黄车一个月,才挣了不到两块银元啊! 李飞家住在城西最穷的棚户区,垃圾遍地,一刮风各种纸片、杂物漫天飞。木头搭成的两间茅草屋,五岁的李小飞正在门口玩泥巴,由于营养不良,李小飞看上去只有三岁,面黄肌瘦。正在洗衣服的李妻傅氏也是面孔黄黑,十分瘦弱,头发蓬乱。 李小飞突然对傅氏道:“娘!我饿了。” 傅氏骗他道:“你爹买菜去了,等你爹回来,就吃饭。” 这时李小飞闻到一股肉香味,掉头一看,是李飞回来了,笑容满面,手上拎着一包熟卤肉,他连忙跑过去要伸手拿,被李飞轻轻打了一下:“去洗了手再吃。” 李小飞飞跑着进屋洗了手,回来抓起几块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傅氏把李飞拉到屋里问道:“谁让你买熟肉的?熟肉比生肉贵三倍啊?这么多肉要多少钱?” 李飞得意地取出一包银元道:“我们有钱了,这二十多块钱你先收着。” 傅氏大惊失色道:“你哪弄来的这么多大洋?不会是倫来的吧?” 李飞道:“是狄老板给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侦探狄雄,他现在是大老板了,他还叫我别拉黄包车了,到他公司上班,他给我安棑一份薪水高的工作。” 傅氏道:“听说他名义上是饭店老板,其实是黑帮头子,他给你钱,是想让你给他卖命啊!这能去吗?” 李飞道:“你以为我这条命有多值钱吗?隔壁拉车的李老头,就是李老实的爹,生病无钱治,活活痛死了,死的一文不值,就冲狄老板给的这么多大洋,为他卖命值了,这种穷因潦倒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 “大哥!春雷来信了!快看!这是春雷的信!” 狄雄刚到饭店办公室,白秀灵就举着一封信跑过来,递给狄雄。狄雄和白秀灵那天晚上捅破了那层窗纸后,就同宿一处了。白秀灵就像生活在蜜里拌糖的日子里,非常快乐,眼中总是神采飞扬,脸上也多了几分少妇的妩媚,胸部和臀部变得更加丰满,勾勒出美妙的身体曲线。狄雄拆开来,看了半天才看完,道:“吴春雷到备补军已经一个月了,我应当到营中拜访了一下冯营长了。” 白秀灵问道:“信上写的是什么?” 狄雄道:“吴春雷已经当上班长了,备补军训练和生活都很苦,一天三顿都是窝头菜汤,偶尔吃顿白菜炖豆腐,就觉得是最好的美味了,后勤供应严重缺乏,没有棉帽、手套、棉鞋,许多士兵手脚和耳朵患了冻疮。” 白秀灵道:“春雷去的时候,陈香莲给他买了两副耳捂棉鞋,他应当不会冻伤吧?” 狄雄苦笑道:“问题是他当了班长,就不能不关心手下士兵疾苦,他把耳捂、棉鞋给了两个冻伤最重的士兵,结果自己得了冻疮。” 白秀灵朝他胸口捅了一拳,生气道:“都怪你这坏蛋,非要把他送到军营里去,春雷在飞鹰帮吃了那么多苦,刚过了几天好日子,你又让他去受罪了。难怪刚才陈香莲看信之后哭得像泪人,春雷给她也写了一封信,她看完之后,就哭着拿出五块大洋的薪水要寄给春雷。” 狄雄笑道:“原来吴春雷这小子已经有了女友,就是陈香莲,陈香莲的薪水不是用来补贴父母的吗?这丫头心里有了男人,连父母也不顾了。” 白秀灵怒道:“你胡说什么呀,你忘了吗?上个月陈香莲出手诱杀梁麻子,因功被你提拔为领班,薪水涨到十块大洋了,现在她只是拿出一半的钱寄给春雷。” 狄雄道:“叫陈香莲别寄了,吴春雷收到钱也没用,新兵严禁出营买东西的,明天我就去南苑大营了,冯营长的手下每人都会得到一副耳捂、棉鞋和手套的。” 灰黄色的围墙,青黑色的砖瓦房,灰白平整的训练场,这就是南苑的左路备补军前营驻地。狄雄和吴春风刚从马车上下来,门口的两名哨兵就举步枪对准了他们,一下子来了三辆马车,上面还装满了货物,这不能不引起哨兵的注意。这两名哨兵面孔削瘦,黄中透黑,但很有精神,动作敏捷。狄雄注意到他们衣服单薄,耳朵和手上,真的有冻疮。 一名哨兵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军营重地,不得乱闯!” 狄雄道:“请贵军转告冯营长,故人狄雄前来拜访!” 哨兵一愣,和另一哨兵低语几句,才对狄雄道:“请先生等一下,我去报告!” 狄雄道:“没关系,尽管去吧!我们慢慢等。” 吴春风也注意到哨兵的单薄军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崭新的羊皮大衣,感叹道:“没想到北洋备补军竟然这么穷,士兵连棉衣都没有。” 狄雄道:“北洋政府并不穷,他们对老百姓征的征税比满清还多,袁大总统和他手下的高官们都富得流油,就说袁大总统吧,不但娶了一妻九妾,府中还养了许多女戏子和‘干女儿’供他玩弄,总共一百多个女人,她们每月的开销就高达几十万多块大洋。政府中的贪官太多了,仅以陆军部为例,陆军部段总长手下的官员们层层盘剥吃回扣,应该发给备补军的物资就没了。” 军营内传出嘹亮的歌声:“前清光绪庚子年,老毛子九路犯北边,强占森林和草原,杀人放火又抢钱,海兰泡火光映红天,上万人鲜血染江面……”。 吴春风道:“这首歌的歌词和老大创作的那首《正义歌》有些相似,说得都是满清北方失地的事。” 狄雄道:“吴春雷在信上说,这是冯营长写的《国耻歌》!” 吴春风道:“难怪你和冯营长能成为朋友,你们都对北方失地念念不忘。” 狄雄严肃道:“每一个中国人,都不应该忘记海参葳、海兰泡这些北方失地!”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道:“说得好!如果所有中国人都有狄兄弟这样的想法,何愁不能夺回北方失地。”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从营门中走出来,狄雄认出正是冯基善,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他和普通士兵一样,穿着单薄的粗布军衣,灰布军衣上有两块补丁,脸堂黑里透红。他比两个月前瘦了一些,但更有精神了。 狄雄抱拳道:“大哥!好久不见了,早就想来看看你,一直瞎忙,没抽出时间,听说你当上补备军营长了,应当前来祝贺的。” 冯基善笑道:“你好像比以前更能说了,难怪当上了大老板。你今天带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来推销货物吗?” 狄雄道:“不是的,听说大哥这里生活困苦、物资缺乏,小弟是作为商人前来慰劳军队的,我带来六百五十套耳捂、棉鞋和手套,另外还有三头肥猪和一百斤羊肉,都是免费赠送的,不要一个铜子。” ------------ 十五章贫困的营长 冯基善笑道:“这些东西正是我们军中需要的,对我来说,你这是第二次雪中送炭了,太感谢了,把马车赶进去吧!” 一名哨兵道:“营长!马车上的东西还没检查呢!” 冯基善一愣,随即对狄雄道:“对不起!这是我们军营的规定,任何货物进军营都要检查是否有违禁品,我也不能坏了这条规矩,让他们检查一下吧!” 狄雄笑道:“这是应当的,大哥治军果然严谨,行事绝不徇私,这样的军纪下训练出的军队,才能成为天下强军。” 哨兵仔细检查了三辆马车之后,才放行。狄雄、吴春风他们进了军营之后,看见士兵们正在操场上训练,他们虽然衣服破旧,面有菜色,但士气高昂,动作整齐,协调一致,一看就知道是精锐之士。营部会客厅非常简陋,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一名卫兵倒了三杯茶,递给三个人,说是茶,其实就是白开水,连一丝茶叶也没有。 冯基善招呼狄雄、吴春风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道:“听说你当了公司的老板,连陆将军的七姨太都被你拉去入了股,公司里还有英国人当股东?” 狄雄道:“是有一个英国人肖恩在公司,说是股东兼总经理,其实就是一个杂役,每月给他十块大洋。公司刚一成立,政府许多部门都向我们伸手要钱,税警局给我们定的税也太高了,如果老老实实掏钱,公司就要立刻倒闭,公司几千人就没饭吃了。只好雇了一个英国流浪汉当假的总经理,这样就算合资公司了,由肖恩出面交涉吵一吵,许多钱就不用交了,税也少了许多。这还是陆将军七姨太出的主意,没办法,为了公司上下几千人有口饭吃,只能这么做。” 冯基善道:“我对英国人印象一向很恶劣,且不说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当年在中国的烧杀抢掠。两个月前我和宋哲元一行十多人坐火车到景县招兵时,在丰台车站就遭到英国兵的搜查,以我们携带枪械为由,不准我们上车,气势汹汹,好象这里是英国土地。经通译再三交涉,才让我们通行。后来我才知道,由于正月兵变,英国驻军以保护侨民为由,把保护区扩大到丰台车站了,车票收入也被他们划走大半,而且占了就不肯撤走。政府当局只顾内斗,对洋人却不敢抗争,实在太无能了。” 狄雄道:“我用英国人也是迫不得己,只要他敢乱来或者公司实力强大了,会立刻开除他的。至于丰台车站,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由大哥收回来的。” 狄雄从前世读过的史书中知道,这丰台车站就是在冯基善手中收回的,冯基善一九二四年发动“首都革命”后,在驱逐溥仪的同时,派张自忠先礼后兵,武力收复丰台车站,英军被打死打伤一百多印度兵后,退回到东郊民巷区,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冯基善也因此成为民国时期第一个和英军开战的中国军人,这一点连广东革命政府也比不上他,英国兵在广东制造“沙基惨案”时,常凯申为首的广东政府只能忍气吞声,虽然他们天天高喊“打倒列强”。 谈话间已到了中午开饭时间,冯基善留他们吃午饭,把吴春雷也叫过来作陪客,吴春风见了他哥哥十分惊喜,哥俩在一起谈个没完。午饭菜是两菜一汤:白菜炖豆腐、烩羊肉、青菜汤,没有酒,每人一碗糙米饭。其中羊肉还是狄雄带来的,肥猪还没来得及杀。看来吴春雷说得没错,军营的生活的确很艰苦。陪客有三位,除了吴春雷之外,还有两位军官狄雄都不认识,冯基善为他们作了介绍:一个是宋哲元,一个是李鸣钟,目前军阶都是上尉连长。狄雄一听又惊又喜,这两位都是未来的西北军五虎上将之一呀! 吴春雷看上去比以前瘦了一些,不过身体更强壮了,一个月的训练果然有效果。狄雄对冯玉祥道:“我兄弟吴春雷在这里给大哥添麻烦了,他没捅什么漏子吧,如果有违反军规的方面,你尽管教训他!” 冯基善道:“吴春雷这小伙子不错,因为从小就练过武,基本功扎实,而且没有一般新兵都有的赌博恶习,也不抽烟酗酒,和其他士兵能处好关系。这班长是他凭本事当上的,我没有特别照顾他,他的各项军事技能在营中排名前几名。宋哲元是他的连长,对他最了解。” 宋哲元道:“他的枪法很准,在我这个连排名第一。目前军中枪械不足,全营六百多人,除去各种役夫,有四百多名正兵,但只配发了二百支淘汰下来的旧枪,其中只有八十支后膛枪,其余都是前膛枪、滑膛枪,还有一部分损坏不能修复,我们一连只有三十支能用的步枪,我还是给吴班长配了一把后膛步枪。” 冯基善道:“说起枪的问题,我已经向陆将军反映过,他说军械局下面的兵工厂有许多机器损坏了,开工量不足。目前没有枪的士兵,由营部出公费购买大刀,每人发一把刀,先用着。狄兄弟如果认识铁匠铺的老板,请帮忙打听一下价格,如果能帮我买一批就更好了。” 狄雄道:“没问题,要多少包在我身上,我正要在南口镇开一家铁器厂,正在招工人,买机器。不过堂堂北洋备补军缺少枪支,只能用大刀,真得很可笑,尤其是大哥练出的精锐部队。” 李鸣钟道:“我们营就算好的了,有陆将军罩着,至少还发了二百支枪,有的营连一支枪都没有,只能用木棍训练。这样的军队怎么去剿匪?听说摩天岭的土匪孙疯子手下的武器都是新式连发步枪,比咱们强多了。” 冯基善道:“我们不是段祺瑞和冯国璋的嫡系部队,缺乏枪械物资很正常。我这个营也谈不上精锐,宋哲元和李鸣钟的两个连还好一些,杨桂生和杨绍绪这两个连长手下的兵简直是垃圾兵,这两个家伙和营副杨桂堂一样,都是段芝贵硬塞进来的亲信,陆将军回不过面子,写条子让我收下他们当连长。他们连喊操都不会,怎能练出好兵来?刚一处罚他们,马上就到陆将军那里告状。” 冯基善可能在别人那里无处诉说,居然在饭桌上向狄雄倒了半天苦水,狄雄也没办法,只能陪着叹气。吃完饭狄雄要告辞时,被冯基善叫住了,说:“你送来的东西钱还没拿呢,怎么就走了?还有我上次借你的两块钱也没还呢,说吧!一共多少钱?” 狄雄道:“我不是说过不要钱了吗?大哥再说这话就见外了。” 冯基善沉下脸道:“这钱你一定要收,你把我们急需的东西送过来,我已经非常感谢了,不过这些物资价值几百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亲兄弟,也要明算帐。我知道其他营部也有商人送东西,但那是因为军官们倒卖军用物资给他们,另外高价买他们东西,从中吃回扣。我从来不做这种事,如果你白送我东西,那可就赔大了。我也不想落下受贿的嫌疑,你只要不卖高价就行。如果你不收钱,那就把东西带回去。” 狄雄叹了口气道:“大哥果然为官清廉、不贪一文。其实耳捂、手套都是我们公司纺织厂生产的,既然大哥一定要给,就按出厂价,给二百块大洋吧。” 冯基善脸色有些难看,他苦笑道:“确实比市场上便宜多了,不过我一时真拿不出二百块钱来,我现在月薪只有三十块钱,公费一百块钱,我先给你一百三十块钱,其余的打欠条,可以吗?” 狄雄道:“我这边当然没问题,大哥也不必把欠条看得太重,有钱了再还,没钱就欠着,小弟绝不会上门来讨。” 狄雄离开时,冯基善和宋哲元送到营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宋哲元忍不住对冯基善道:“营长把这个月的薪水都给了狄老板,康格庄那边的嫂子和孩子怎么办?你每月都从薪水中寄十块钱给他们做生活费的。你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太清高了,狄老板本来是赠送的,你何必非要给钱?偏偏又没钱,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冯基善苦笑道:“你不说生活费的事,我还真忘了,这个月的生活费只好向你借了。” 吴春雷一直送他们到五里外的地方,临分手时,狄雄问道:“你对冯营长印象怎么样?” 吴春雷道:“他是个很优秀的长官,每天和我们一起出操,他和大哥有些相似,烟酒赌嫖一样不沾。不过他对待部下比大哥严厉多了,要求部下像他一样严禁烟酒嫖赌,违反规定的惩罚很重:棍打鞭抽、禁闭断食、罚跪一夜。在军营里除了训练就是听课读书,生活非常枯燥,每月津贴才一块五角钱。听说冯营长这个营是所有备补军中军纪最严的,大哥把我送到这里,算是把我害苦了。” ------------ 十六章日本人横田(1) 狄雄道:“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你结束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就可以享福了,到时候你请假回去一趟,我亲自烧菜为你接风洗尘。你每月十块钱的薪水,我照发不误,陈香莲也在等你回去,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吴春雷走后,狄雄对吴春风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冯营长的话你应当听到了,军械局的兵工厂有许多机器坏了,这些机器应有一部分能修好,只是公家的东西,坏了谁也不心疼,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设法打通兵工厂管事的关系,用收废铁的价格把这些机器买下来,再找修械师修好,我们公司就可以生产枪支弹药了。” 吴春风由于为人机灵,在搜集情报方面表现出色,狄雄已经提拔他为公司情报部经理了。吴春风道:“兵工厂的王管事和新来的保安李飞是亲戚,我找他打点一下,应该没问题。” 清晨,狄雄穿了一身的劲装跑步,他从西河沿街跑到南口镇的纺织厂,正好到了上班时间,工人们正在陆续进入大门,微利公司大楼也设在纺织厂大院里,狄雄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取出西服换上,走进了大门。 大门口警卫向他敬了一个礼道:“董事长早!冷经理、洪队长和两位厂长都在会议室等您呢!” 会议室打扫得十分干净,黄漆桌面擦得油光铮亮,不过烟味很呛人,其实只有冷寒冰一个人抽烟,他一支连一支,抽得很凶。胡林和李经发虽然很不满,却没有叫他灭了烟头,他们都知道冷寒冰是狄雄的四个重要心腹之一,在公司的身份是董事兼监察科长,他们不敢得罪他。而且冷寒冰总是阴沉着脸,好象谁都欠他一笔钱似的。 狄雄用毛巾擦了汗后,走进会议室闻到烟味,立即命洪天烈打开窗子透气,同时叫冷寒冰把香烟灭了。冷寒冰二话不说,就把香烟给掐灭了。 狄雄对胡林道:“我的时间很紧张,有什么话快说吧!” 厂长胡林三十多岁,面孔白净,戴一副眼镜,他说:“上个月纺织厂销量很好,除去各项开支和工人工资,净赚两千多块银元,可这个月恐怕赚不到这么多钱了,市场上的布料价格暴跌,这种价格如果持续下去,我们可能还要亏本。” 狄雄问道:“你查过原因吗?” 胡林道:“查过,最近本县燕山镇的东亚纺织厂向市场投放了大量的廉价布料,北京大小布店全部满仓,导致价格大跌。东亚纺织厂是日本人横田一郎开的,有三千多台机器,近四千工人,比我们多了近十倍,横田这是低价抛卖,故意想挤垮我们。以前他也用这方法挤垮过其他纺织厂,等那些厂倒闭后,他们就低价买进厂房和机器,再抬高市场布价,赚得盆满钵满。” 洪天烈大声道:“日本人敢和咱们公司过不去,我带几个兄弟今晚去宰了这个横田,再把东亚厂的仓库一把火烧了,看他再怎么低价抛卖。” 狄雄见两位厂长都吃惊地看着洪天烈,日本人在北京城十分猖狂,北洋政府和黑道对他们十分惧怕,除了精武门弟子,谁也不敢杀日本人。便对他们笑道:“洪天烈说得是气话,他一着急就会胡说八道,你们不必当真,有什么话继续说下去。” 副厂长李经发道:“我调查过,正月兵变时,洗劫纺织厂的那伙乱兵其实是鬼影帮假扮的,而鬼影帮的后台老板正是横田一郎。我们这个纺织厂虽然厂小人少,货价也不比别人低,但北京的老百姓愿意买我们的货,因为我们是国货,他们是日货,这就对东亚纺织厂构成了竟争压力。另外东亚厂工人的薪水低、工作量大,日本监工对女工经常随意打骂凌辱。而我们这边薪水高、压力小,从不打骂凌辱女工,上个月刚恢复生产,就有一批东亚厂的熟练女工跳槽到我们厂上班。这也是横田一郎要对付我们的原因之一。” 狄雄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们去忙厂里生产的事吧。” 两位厂长走后,狄雄把洪天烈狠狠训了一顿,然后道:“他们是我请来的高级管理人才,是微利公司的厂长副厂长,但并不是西河会的,你张口乱说,他们就认为我们是一帮杀人放火的家伙,这样会把他们吓跑的。” 洪天雷不服气道:“照老大的说法,我们就这样任人宰割?” 这时田梦雪和吴春风开门走进来,找个地方坐下来。 狄雄道:“当然不是,横田的仓库还是要烧的,但日本人在东交民巷有驻军好几百人,北洋政府对他们一向畏惧,所以我们不能硬碰,只能以青龙会的身份去烧。昨天《民风报》上说,前清太监总管李莲英病死了,这家伙当了几十年的总管,从曾国藩、李鸿章、袁世凯等大臣手里收了许多贿赂,死后留下一大笔财物,落到他干儿子张阿德手里,传说价值百万两银子,虽然被警察和宪兵敲诈了不少,但应当还剩许多。我们开铁器厂缺少资金,就把这笔不义之财取了吧。” 田梦雪提醒道:“张阿德是保皇党的骨干,青龙会的资金赞助人。府宅防备森严,出门至少带四个保镖。” 狄雄问吴春风:“你在五大帮不是收买线人了吗?鬼影帮行动有什么特征?” 吴春风道:“夜里行动、黑巾蒙面,武器是东洋刀,头目有手枪。” 狄雄道:“我们就用鬼影帮的身份袭击张阿德府宅,多买几把东洋刀带上,青龙会吃了亏,当然要报复,我们再以青龙会的身份烧掉横田的仓库,这样横田和鬼影帮就会认定是青龙会做的,只会找青龙会报复。” 田梦雪再次提醒道:“张阿德身边有高手,上次飞刀党派人暗杀过他,结果失败了,三个杀手全部送命。张府以前被黑帮和土匪多次攻打过,全都失败了。” 狄雄道:“我知道,我会让情报科作详细的调查,再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动手的时候,由我亲自带队。青龙会上次已经向我们饭店要过保护费,迟早要找我们麻烦的,不如先挑起鬼影帮和他们的冲突,削弱他们的势力。” 洪天烈高兴道:“有老大亲自出手,自然马到成功。” 狄雄没有意识到,由于铲除飞鹰帮、诛杀北洋兵等一系列行动的顺利,他已经产生了轻敌的思想,而这次的对手,比以前的对手要强大许多。 吴春风道:“按照老大的吩咐,我已经从王管事手里买了好几台坏机器,有拉床、镗床和铣床,只花了五百多块钱,其中还包括送他的红包,又从兵工厂高薪挖了几个枪械师、修械师到铁器厂修好了机器,但机器不配套。比如步枪,有生产枪管、枪托的,但没有产枪身的。没有的机器还得从外国洋行进口,进口的机器最便宜要一万多块钱。” 狄雄道:“看来还非从张阿德这里下手不可了,我们这个铁器厂表面上只造些农具和刀具,其实是要造枪炮弹药的,将来除了自用,多余的还可以销售,军火生意可是最赚钱的四大行业之一啊!可没有一大笔钱财,就没办法进口机器啊。” 洪天烈问道:“那横田一郎呢,杀不杀?” 狄雄道:“横田暂时不能杀,如果我们杀了他,北洋政府在日本人的压力下必然一查到底,我们被查出来了都得死。因为我们现在的实力太弱了,连京城五大帮的任何一个帮会,都斗不过,更别说日本人了。等我们实力强大了,想杀多少日本人都行。” 白秀灵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枕边没人,看见书房仍亮着灯,知道狄雄还没睡,她披了一件外套过去,见狄雄正在画一张中国地图。 白秀灵奇怪地问道:“书店不是有地图卖吗?为什么要自己画?” 狄雄说:“因为书店里的地图不准确,尤其是外蒙古这一块更模湖,还不如英国人和日本人的地图,但外国人的地图全是外文,所以只好把几张地图全买来,取长补短,自己画一张。” 白秀灵道:“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你现在已经是月收入上千大洋的老板了,为什么还是省吃俭用?从不出入高档场所,你买东西总捡便宜货买,最贵的一件大衣才十块大洋,还是我买的。说你小气吧,你对手下人却大方的很,无论纺织厂还是饭店的员工,收入都比同行高。其他像你一样收入的老板,光是吃喝嫖赌,每月就要花几百块大洋。你何必这样苦了自己?” 狄雄笑道:“你是说,我应当像李金才、李金发他们那样,经常去妓院、赌场和烟馆玩玩?” 白秀灵道:“有我这个美女天天侍候你,窑子里你就不要去了,那里太脏,染上病就麻烦了,不过其他高档场所你还是应当去的,要知道许多老板都是在那里谈成生意的。有钱人不去寻欢作乐,那活得有什么意思。” ------------ 十七章日本人横田(2) 狄雄道:“我认为不能总想着吃喝玩乐,应该有更高的追求和信仰。我想成立一个叫正义党的组织,这个政党会有党纲、党章和党纪,而不是西河会这样的黑帮。这个党的目标是建立一支军队,名字就叫正义军吧,控制住外蒙古,不能让它独立,然后夺取北海湖,修筑河道,用湖水把外蒙的荒漠变成良田,再收回黑龙江以北的北疆失地。可是要建立一支庞大的军队需要的钱财是惊人的,还要购买或制造大量的武器,这同样要一大笔钱。所以我现在不但要多赚钱,而且能省一点就省一点,这样虽然远远不够,但每省一块钱,成功的希望就多一点。” 白秀灵道:“刚才说你是黑帮头子,现在听你这番话,觉得你又像圣人了。不过你每天看的书太多了,不但是历史、军事的,还有政治、工商、医学的书也看,你这样还没实现梦想,就会累死的。” 狄雄道:“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想成为一个政党的首领,各方面的知识都要懂一点,否则下面的人就不服你,会离你而去。” 白秀灵笑道:“难怪你知识那么渊博,昨天晚上上课时,蓝锦春那小丫头问了你许多刁钻的问题也难不倒你。” 狄雄道:“说到蓝锦春我倒想起来了,这小丫头不是西河会成员,怎么也去听课了,是你带她进来的吧?” 白秀灵道:“上次我去蓝姐那儿去玩,说起你讲课的事,小丫头就缠着我要来听,看蓝姐的面子,我就答应了。” 狄雄道:“我讲课的内容涉及到袁世凯的卖国政策,是不能让政府知道的。” 白秀灵道:“那小丫头对你非常崇拜,一定不会乱说的。她本来不喜欢下围棋的,听说你喜欢下围棋,她也跟她姐姐学起了围棋,她还从书店买了许多你喜欢看的书带回家看。” 狄雄抚模着她的秀发道:“我们不能这样苟合,我打算解决了张阿德之后,就办个简单的仪式,娶你为妻。” 白秀灵全身一震,颤抖道:“你要娶我为妻?” 狄雄道:“当然,你给我带来这么多快乐,我应该给你一个名份。” 白秀灵突然流下泪来,道:“你要娶我为妻,我非常高兴,也非常感谢你。可我不能嫁给你,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十四岁那年被拐骗到飞鹰帮,就被张老大糟塌了,他霸占我一年多后,玩腻了,又把我送给了费保……” 她已经泣不成声,狄雄道:“我知道,洪天烈有一次醉酒后跟我说过了。”其实洪天烈不说,他也能猜到,一个如此美貌的少女落到黑帮手里,不可能幸免的。 白秀灵擦去泪水道:“如果十四岁之前我遇到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嫁给你的,可现在不可能了,做你的姘头,我已经很满足了。” 狄雄道:“张宗奇和费保都是畜牲,你是个弱女子,遇上疯狗咬人是没办法的事,被两个疯狗咬过,这不是你的责任,我并不在乎。” 白秀灵道:“可是我在乎,我不能害你被别人指着脊梁骨说,你娶了一个破鞋为妻,你将来要做大人物的,会成为民族英雄的,不能因为我毁了一世英名。你应该娶一个清白的、有学问的女人为妻,就像蓝锦春。” 听白秀灵说的这么悲壮,狄雄笑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我如果真娶了别的女人,也许就把你抛弃了。” 白秀灵道:“如果真的是这种结果,我也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我会悄然离去,默默为你祝福。”她说话时已经泪流满面。 狄雄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 东亚纺织厂中心有个白色二层木楼,是东亚纺织公司总经理横田一郞的住宅,住宅的会客厅里,两名日本艺妓正在红木地板上跳舞,留着丹仁胡的横田一郎喝着清酒,欣赏着歌舞,怀里还搂着一个女人,横田一郎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有五十多岁。这时一名穿和服挎腰刀的日本武士走进来,向他施了一礼。 横田一郞道:“浩二!微利公司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武士浩二注意到横田怀里的女人并不是艺妓,而是一名中国少女,东亚纺织厂的女工冼玉姬,才十八岁,因为长的漂亮,被称为“昌平三凤”之一,他回答道:“据线报说,李经才已经将此事汇报给狄雄,狄雄却没有任何动静。” 横田道:“奇怪!这个狄雄是个黑帮头子,他应该立即报复才对,怎么会这么沉住气?” 浩二道:“西河会不过是个三流小帮会,总共只有二十多个打手,哪敢报复咱们大日本帝国的人?一定是害怕不敢动手。樱子小姐控制的鬼影帮有三千多人、五百多个打手,要扫平他们易如反掌。根本不用黑龙会出面,老板对狄雄这种小角色未免太在意了。” 鬼影帮帮主虽然是段芝雄,但他只是个傀儡,真正手握帮中大权的是他夫人徐樱,徐樱真名叫横田樱子,是横田一郎的养女。她和横田一郎都是日本黑龙会的成员。 横田道:“飞鹰帮虽然是个三流帮会,但也有二十几个人。可狄雄一个人就把它扫平了,还让一帮少年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说明这个人并不简单。听说他在西河沿街开了个饭店,那是青龙会的地盘,可第一大帮青龙会竟不敢去收保护费。” 浩二道:“这些支那人自相残杀时有两下子,但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人,连碰都不敢碰的。我们就等着微利纺织厂倒闭吧,倒闭之后,那帮女工没了饭碗,只有乖乖回咱们这儿上班,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川岛浩二是东亚纺织厂的总监工,经常以防盗搜身为名,调戏、凌辱纺织女工,导致大批女工跑到微利纺织厂去了。 横田道:“让你的人继续严密监视微利公司,狄雄这个支那人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应当不会坐以待毙,会有所行动的。” 这时门外一名保镖说:“总经理!东亚厂的警卫大队长屈三节求见!” 横田一郞放下怀中的女人道:“让他进来吧!” 屈三节是一名中国人,原本是个北京街头的青皮无赖,学过一些拳脚,投靠了横田一郞后,通过欺负女工、讨好日本人,才当上警卫大队长的。他此时肩上扛着一只麻袋,走进客厅对横田一郞点头哈腰道:“太君!我把逃跑的卞枝梅抓回来了。” 卞枝梅也是东亚纺织厂女工,昌平三凤之一。 横田一郞和川岛浩二都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横田一郞挥挥手,示意两名艺妓退下去。 屈三节把麻袋放在地上,打开袋口,很粗暴地从里面拖出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那女人只有二十多岁,身材瘦弱,面容清秀,嘴里堵着破布,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横田一郞问道:“你对她用刑了?” 屈三节陪笑道:“这是个贱骨头,我抽了她几鞭子,又把她头摁在水里呛了几次,她就屈服了。” 川岛浩二道:“既然她已经屈服了,你为什么还把她捆起来装进麻袋里扛来?搞的跟做贼一样。” 屈三节道:“我担心她表面屈服,实际还想跑,还是捆起来放心,虽说公司是我们的地盘,但上次她丈夫被货箱砸死了,许多工人闹事,影响很不好,所以这次把她装进麻袋里带进来,尽量不让人看见,避免再有人看见了闹事。” 横田一郞走过来,突然打了屈三节几个耳光,又一脚把他踹倒地地,骂道:“八格!谁叫你用鞭子抽她的,把她打的鲜血淋淋的,我还怎么玩?” 屈三节陪笑道:“太君!我抽的是后背,不是前面。”他悄悄用手抹去嘴角流出的鲜血。 横田一郞道:“抽的是后背也不行,冼玉姬!把她后背伤口弄一下,不能让她伤口感染死了。” 冼玉姬拎着药箱走过来,揭开叶枝梅后背破烂的衣服,看见雪白的肌肤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色鞭痕。她先用酒精清洗伤口,再涂上药膏,最后贴上纱布胶带,动作十分熟练。 横田一郞伸手托起卞枝梅下巴,取下她嘴里的破布,问道:“屈三节说你屈服了,是吗?” 卞枝梅点头道:“是的!我答应了,以后也不会再跑,我其实不怕屈队长折磨,也不怕死,但不想连累父母和孩子,他威胁要杀了我父母和孩子,我只能答应。” 川岛浩二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你有冼玉姬一半聪明听话,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头了。当初就不应当反抗逃跑的。” 卞枝梅道:“我是来纺织厂做工的,不是青楼女子,你们强行槽塌我的身子,还非法囚禁我,我为什么不能逃跑?” 横田一郞道:“你不是一直怀疑我们暗算了你丈夫吗?我今天告诉你,的确是我下的命令,他在背后辱骂我,还想报复我,我当然要收拾他,不过我是叫浩二弄断他一条腿的,这样他就没办法报复,没想到浩二下手重了一些,直接把他砸死了,很遗撼!” 卞枝梅悲愤道:“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川岛浩二狞笑道:“你生的美貌,这就是罪过。” ------------ 十八章第一次失败 张阿德的住宅在东城区后海街,离东郊民巷区很近,是一幢五进院子的豪宅。客厅十分宽敞,南北两边是全套酸枝公座椅,南面当中摆着云石桌子、凳子。南面墙上挂着李莲英的画像。东面靠墙正中是一个玻璃柜子,里面陈设着碧玉、玛瑙、珊瑚、怪石种种古玩。柜子两旁是书架。西面是一张英国进口的长形沙发。 一名张府的青衣仆人领着吴春风走进客厅,吴春风经过前院时,发觉前院巡视的武装家丁就有十几个人,不由暗暗吃惊。 张府的王管家在客厅会见了吴春风,王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子,一身青色长衫。他微笑道:“听说小兄弟想卖祖传的玉器?拿出来给我看看。” 吴春风从怀中取出一个红绸布包,打开了,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马。他对王管家陪笑道:“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玉马,以前人家出一千块大洋,他也没舍得卖。现在家里实在缺钱用,听说贵府张老爷是古玩的行家,当然货卖识家,就送来了。” 这对玉马当然不是祖传的,而是铲除飞鹰帮的缴获。王管家接过玉马看了看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给老爷看看。” 十分钟后,王管家怒气冲冲地回来了,厉声对吴春风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却是个骗子,拿这种破烂东西来骗我们老爷,还说值一千块大洋,我看连一个铜板都不值。” 他把红绸包扔在桌上说:“拿回去滚吧!” 吴春风打开红绸包一看傻眼了:里面的玉马变成了两块白石头,虽然也刻成了马的形状,但做工极为粗糙,确实不值钱。王管家朝家丁们使个眼色,两个佩枪的健壮家丁握住挂在腰间的木棍,走到吴春风身后。 吴春风激动地大声道:“我给你的不是这个石头,王管家是不是搞错了?” 话音未落,就被一名胖胖的家丁一拳打倒在地,又连踹了几脚,那胖家丁举起木棍,恶狠狠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诬赖王管家,再不滚,打断你的狗腿。” 肥胖的张阿德穿着紫色的绸袍,手托鼻烟壶,站在二楼窗前,看着吴春风跌跌撞撞走出张府大门。他问身边的王管家:“这小子什么话也没说吗?” 王管家笑道:“不过是个毛孩子,先打一顿,再说几句狠话就把他吓住了,哪里还敢说什么?” 张阿德却没笑,语气阴冷道:“少年人更容易冲动,他却沉得住气,这有些古怪。你派人打听一下他的来历。另外把上次买的三挺机枪现在就运到宅子里。” 在狄雄家里,吴春风把一张刚画好的地图铺在客厅桌上,狄雄、冷寒冰、洪天烈等人都围过来看。 吴春风脸上还有被打的於青,他指着地图道:“张府内一共有五重大院子,第一个大院内就有十几个带枪的家丁,照此推算,府中应该有五十多个家丁,加上重金雇来的保镖,总共大约有六十名枪手。前院后院共有四个角楼,门楼上有个小阁楼,里面有个暗哨,如果从正门进入,要先打掉暗哨。” 狄雄道:“我们行动组只有二十多人,饭店和纺织厂还要留下人看守,这样最多只能调二十个人参加行动。明天晚上行动之前,洪天烈带两个弟兄先去‘张记’古玩店捣乱,那是张阿德最大的铺子,他一定会派一部分家丁去古玩店。然后我们再动手。” 行动组每人都有一支手枪,枪法好的还另配一支步枪,这些枪除了缴获的,还有从德国洋行买的一批毛瑟枪,是由英国人肖恩出面买的。 吴春风道:“下手一定要快,最好在半个小时内解决,后海区的的警局和宪兵队头子都和张阿德有很硬的关系,他们接到报警,会在半小时后去救援的,除非切断电话线。” 吴春风又向狄雄说了张阿德使用“掉包计”骗走玉马的事,狄雄冷笑道:“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那么有钱还诈人东西,显然是个诈骗老手,我们找他下手还真没选错目标。我会让他人财两空的。” 张黑脸问道:“狄老板!我们为什么要选张阿德为目标?他既不是日本人的走狗,也不是俄国人的爪牙。” 狄雄道:“因为李莲英的遗产落到他的手里,只会成为保皇党复辟的经费,如果到了我们手里,将会用来造福百姓,国家和民族将因此走向强大和辉煌!”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第二天晚上十点钟,王管家接到电话,得知古玩店有人闹事,许多珍贵的瓷器被砸了,连忙向张阿德报告。张阿德一听急得直跳,连忙叫保镖队长佟大忠带十几个家丁到朝阳街古玩店去摆平此事。佟大忠和他的弟弟佟二忠并称为“燕京双快枪”,当年飞刀党的三个杀手就是死在他的枪口下。 佟大忠一行人出了张府不到十分钟,门楼上的暗哨看见外面有个黑衣人奔向大门,他连忙拿起步枪,正要瞄准喝问,突然寒光一闪,自己的咽喉上已多了一支弩箭,箭头上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暗哨想喊,已经喊不出来了,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黑衣蒙面的冷寒冰抛出飞虎爪,率先登上了院墙,杜麻杆、张苦娃等九个人也随后登了上去。进入前院时,突然遇上了一队巡逻的家丁,有五个人,冷寒冰等人迅速拔枪开火,枪管上都装了消音器,但十枪齐发只打倒了前面的三个人,后面的两个人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身体,他们连忙趴下还击,同时大声喊叫起来,“砰砰砰……”,清脆的枪声把全府的人都惊动了。在张阿德命令下,佟二忠召集其余四院的保镖和家丁三十多人增援前院,王管家打电话报警时,发现电话线断了。 张阿德的妻妾都吓得尖叫起来。只有张阿德平静道:“不要慌!宅子以前遇过匪,从来没有被攻破过,有了机关枪,更是让匪人有来无回,王管家从侧门出去,向青龙会求援。” 王管家答应一声,从右侧门跑了出去。 狄雄和张黑脸、王石头这一组人等前院枪声响起,才从后院门进入,张黑脸首先翻墙而入,用刀子杀了一名哨兵,打开后院门,把狄雄他们放了进去。后院的几间房子只有一些不值钱的杂物堆积,每个房问还有十几张旧床,大约是家丁和家属睡觉的地方,几个衣衫破旧的女人和孩子吓得缩在角落发抖。狄雄派王石头看守后院门,张黑脸率几个成员进攻第四重院子,结果遇到激烈抵抗,一名成员中弹负伤,张黑脸开枪放倒了两名家丁后,院墙上突然冒出一挺机枪,居高临下“哒哒哒”地扫射起来,张黑脸和三个队员措不及防,当场中弹倒地。 狄雄用步枪瞄准,一枪撂倒了机枪手,趁对方更换机枪手时,率其他队员把张黑脸他们救回到后院里,发现一名队员已经断气了,张黑脸胸部中了数弹,血如泉涌,也快不行了。 狄雄抱着侥幸心理,从急救包中取出纱布为张黑脸裹伤,张黑头用微弱的声音对狄雄道:“老板!我不能随你去收复北疆了,真可惜!你替我多杀几个老毛子吧!”说完就咽了气。 由于狄雄讲课时采用洗脑式教育,张黑脸已经把狄雄的梦想当作自己的目标了。看着自己幸苦培养出来的忠义少年就这样死了,狄雄不禁流下泪水,道:“黑脸!你本来可以成为将军的,是我轻敌害了你。” 这时后院门外传来爆炸声,第四重院墙上又响起了机枪声,这次机枪变成了两挺。王石头对狄雄道:“后门外有大批青龙会的枪手来支援张府了,我们用手榴弹把他们炸退了,现在如果不退,后路就会被封死了。” 狄雄冷静道:“行动已经失败了,你们带上两具阵亡兄弟的尸体出门向西撤,把带来的东洋刀都抛下,我去东面引开他们。” 冷寒冰他们与佟二忠率领的三十多名保镖家丁交火,同样死伤惨重,佟二忠枪法极准,连续三名行动组成员倒在他的枪口下,其中一人被击中了要害,当场身亡。冷寒冰这一组本来就是掩护狄雄他们的,见家丁们已经吸引过来了,他便下令撤退。佟二忠却穷追不舍,追击战中又有一名成员后心中弹身亡,冷寒冰愤怒了,他突然凌空转身迎着佟二忠飞扑过去,把佟二忠吓住了,射击时失了准头,两人对射了三枪。号称“燕京双快枪”之一的佟二忠脑袋开花,一命归天,追兵一看,连佟二忠这么厉害的枪手都被打死了,立刻吓的退回了张府,冷寒冰也中了两弹,但都不是要害。 冷寒冰东北猎户出生,从小就练得一手好枪法,在西河会中,他是枪法最好的,关健时候终于展现了技高一筹的手段。 ------------ 十九章惨痛的教训 狄雄成功地引开了青龙会的几十名枪手,让王石头他们逃走了,他却被青龙会枪手们穷追不舍,对射中他打光了子弹,被迫扔掉了笨重的步枪,只把手枪握在手里,左腿中了一发步枪子弹,血流不止,每走一步,都疼痛钻心,越走越慢。临街的家家户户都关严了门窗,谁也不愿惹祸上身,狄雄看见追兵逼近,有些绝望了。他并不知道,有两双美丽的眼睛正在窗口注视着他。 经过一家小宅院的后门时,后门居然打开了,一名少女对狄雄急切道:“狄大哥!快进来避一避吧!” 借着院内的灯光,狄雄发现说话的竟是蓝锦春。她似乎刚洗过头,湿漉漉的齐耳短发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狄雄迅速进了院门,说了声“谢谢”。 蓝锦春立即关上门,几十名追兵没有发现,从门口直接过去了。后院中有股淡淡的梅花香气,狄雄收起手枪,随着蓝锦春经过小院走进电灯明亮的客厅,客厅摆放着一套红木家俱,正中是一张八仙桌,狄雄看见蓝锦屏一身淡黄衣衫,坐在桌旁拉胡琴,似乎没听见窗外的枪声。胡琴的声调节奏欢快,像是狄雄后世听过的《春江花月夜》。本来狄雄今晚吃了败仗,心情非常郁闷,但听了琴声之后,心情竟舒畅了许多。 狄雄不想打断琴声,他向蓝锦屏恭手施礼,没有说话,就坐了下来。 蓝锦春倒了一杯茶走过来,见狄雄伤口流血,十分吃惊,连忙取来纱布、绷带和伤药,要给他敷药包扎。狄雄道:“谢谢你!我自己来吧!” 蓝锦春却坚持为他包扎,她笑道:“难得有机会为狄大哥做一点事情!”她的嘴角有些上翘,不笑时也带三分笑,加上清纯秀美的脸蛋,对男人有极大的诱惑力。她动作十分熟练,很快包扎好了。 狄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家吗?” 蓝锦春道:“这是我姐姐家,我和姐姐住一块儿。” 狄雄道:“你姐姐应当住在陆将军府,陆府不可能这么小,只有两重小院。” 蓝锦春没有说话,只是调头看着姐姐,琴声已经停了下来,蓝锦屏对着狄雄道:“青龙会的人为什么追杀你?” 狄雄实话实说,讲了偷袭张府的经过。蓝锦屏静静地听完,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件事做得太冲动了,你现在手下只有几十个人,怎么能动张阿德呢,张阿德的实力比你强大许多倍,张勋、袁大化等北洋政府的多位都督与他有交情,陆将军做执法处长时,明知他是保皇党人,也不敢动他。你现在不是出风头的时候,应当以保存、发展力量为主,不该做蛇吞象的蠢事。” 狄雄道:“蛇吞象的道理我当然懂,我也想悄悄的壮大,但别人不会因为你弱小,就放过你,比如东亚纺织厂的老板横田一郎,仗着财大气粗,在纺织品市场上极力打压我们,欲置微利公司于死地,我们不得不起而应战。只有挑起京城两大帮派的冲突,让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我们才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 蓝锦屏皱眉道:“被横田一郎盯上的确是头痛的事,连袁大总统都怕日本人。就算你是被迫发动进攻的,也可以打得漂亮一些,此次行动你却有三个重大失误,导致了计划的失败。第一,以少攻多,对方有五十多个枪手坚守高宅大院,还有三挺机关枪,你仅以二十多个枪手就想攻下来,成算太小;第二,情报搜集不细,青龙会总部离张府后门口只有三百米远,你居然不知道,选择后门作为主攻方向,张阿德是青龙会的恩公,张府有险,他们不可能不救,结果差点把你们包了饺子;第三,你身为帮中老大居然亲自诱敌,太过莽撞,虽说有舍生取义之举,却不知,万一你有个意外,西河会将就此覆灭。” 狄雄听了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以蓝姐看来,如何对付张阿德?” 蓝锦屏道:“张阿德不可能总呆在家里的,如果在外面袭杀了他,府中必然大乱,那时趁虚而入,取其家财就容易多了。今天的失败对你来说是个惨痛的教训,但未必就是坏事,你以后行事时,就会聪明一些了。” 狄雄兴奋道:“西河会成立以来,我费尽心机的找,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军师,现在看来军师已经有了,就是蓝姐。刚才的那番分析,是我手下任何一人都说不出来的。” 蓝锦屏微笑道:“狄兄弟过奖了,我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如何能做军师?” 狄雄道:“女人也有强过男人的,古代有花木兰、唐赛儿,近代有王聪儿、秋瑾。西河会要想强大起来,正需要你这样优秀的人才相助。” 蓝锦屏道:“狄兄弟博古通今,古代女将如数家珍,对女人毫不歧视,让我感到很欣慰,难怪秀灵只要提到你,总是赞不绝口,秀灵能遇上你,是她的幸运。你刚才不是奇怪我为什么没住在陆府吗?因为陆将军的二太太不下我,说我是猖妓、狐狸精,她和另外几个姨太太联合起来陷害我、凌辱我,陆将军夹在中间很为难,就另外给我买了套小宅院,让我搬出来住。我现在名为姨太太,其实不过是他的姘头罢了。陆将军一向刻薄寡恩,现在受宠时很风光,衣食无忧,还能供妹妹读书,将来一旦失宠,很可能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到时候去投狄兄弟,还望能赏一口饭吃。” 狄雄道:“今天你们姐妹对我有救命之恩,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报答。将来你们无论遇上什么麻烦,我都将全力相助。” 蓝锦屏笑道:“说到麻烦,我妹妹现在就有一个麻烦,想请你帮忙,你不会拒绝吧。” 狄雄道:“蓝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蓝锦屏道:“我妹妹锦春在女子中学读书时,被三个男人看中了,都提出要纳她为妾,这三个人锦春都不喜欢,一个是警察总局的人事处长董怀亮;一个是陆军总长段祺瑞的侄子段宏佳;还有一个是卫戍军总司令冯国璋的义子冯天能。这个麻烦你能解决吗?” 狄雄道:“蓝姐的意思,是叫我暗杀了他们?” 蓝锦屏道:“那倒不必,只是我想拒绝他们,缺少一个理由。董处长倒也罢了,有陆将军的面子,可以很容易打发他。但段宏佳和冯天能后面的两个北洋大佬,是陆将军也得罪不起的。如果你和锦春订了婚约,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拒绝他们了。当然我说的婚约是假的,只是保护锦春的挡箭牌。” 蓝锦春羞红了脸,低下头,不过听说是假的,她又失望地抬起了头。 狄雄道:“对不起,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我必须询问白秀灵的意见,才能答复你。为什么蓝姐要选择我做这种事呢?随便找个男人就行,不就是演戏吗?” 蓝锦屏道:“随便找个人能吓住段宏佳和冯天能吗?你是个黑帮头子,他们俩虽然来头大,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和黑道中人纠缠。在我认识的黑帮头子中,你是唯一正派的人,其他黑帮头子都是声名狼藉的家伙,我可不敢找他们。” 狄雄道:“行!只要白秀灵不反对,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狄雄注意到桌上有一副围棋盒,便笑道:“蓝姐还会下围棋?果然是多才多艺。” 蓝锦屏道:“略知皮毛罢了,袁世凯当总统后,北洋系就分裂成十几个派系,其中实力最大的是段祺瑞的皖系,段祺瑞喜欢下围棋,手下官员们跟着投其所好,都学会了围棋,陆将军以前也是皖系的,自然会下围棋,我是跟陆将军学的。” 狄雄道:“能向蓝姐请教一盘吗?” 于是两人摆开了棋盘,推让一番后,狄雄执黑先行,下到中盘时,蓝锦春看见姐姐皱起了眉头,鼻尖冒出了汗,显然遇上了困难,狄雄却是不动声色,她以为姐姐要输,结果却是姐姐胜了,虽然只胜了半子。 蓝锦屏笑道:“这盘棋应是我输的,你最后出现失误,被我吃了一块棋,你不会是故意让我的吧?” 狄雄笑道:“怎会故意让你?确是棋艺太臭。” ------------ 二十章两大帮火拼 北京西山碧云寺,高大庄严,暗红色寺院高墙,深黄色飞檐,一进院门,首先看见的就是大雄宝殿。张阿德、王管家和佟大忠正在宝殿内给大佛上香,八个保镖分守在院中和院门口。自从遇袭之后,张阿德出门的护卫增加了一倍。 张阿德问王管家:“查清前天晚上那伙人的来路了吗?” 王管家低声道:“老爷!查清了,是鬼影帮做的,现场发现了几把东洋刀,其中一把刀上刻有段勇的名字,段勇是鬼影帮的一员大将,帮主段芝雄的弟弟。” 佟大忠道:“我手下一个保镖以前在鬼影帮呆过,他认出那把刀确是段勇的。显然是段芝雄窥视李公公的遗产,派段勇袭击我们的。我们应当请青龙会的关会长下令,对鬼影帮开战,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我兄弟和二十多个家丁不能白白死伤,听说青龙会也死了不少人。” 张阿德道:“这件事有可能是鬼影帮做的,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西河会做的,前几天被我们吞了白玉马的小伙子叫吴春风,是西河会的,他们有报复的理由。” 王管家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是个三流帮会,怎敢挑战我们保皇党和青龙会?除非他们发疯了。” 张阿德叹息道:“正因为他们是三流小帮会,所以不敢和我们正面冲突,才要冒充鬼影帮,至于那把东洋刀,并不能说明问题,西河会有好几个少年以前都是飞鹰帮的职业小偷,从段勇那里偷一把刀,并不是难事。” 佟大忠反驳道:“前天晚上对方人数虽少,但十分精悍勇猛,其中还有几个神枪手,短短十几分钟,我们就死伤二十多个人,只打死了对方几个人,尸体还被对方带走了。一个三流帮会,会有这么厉害吗?” 张阿德苦笑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如果前天晚上是鬼影帮出手倒也罢了,如果是西河会出手的,说明这个帮会潜力巨大,必须及早铲除,否则以后强大起来,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样吧,回去我就请关会长派人把西河会的地盘扫平了,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 他们说话时都没注意到,对面楼顶上有人端起了一支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寺院大门外突然响起了鞭炮声,那八个保镖以为是枪声,吓了一跳,纷纷拔枪,他们朝大门口看去,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在放鞭炮,他们才松了一口气,骂了几句脏话,收起了手枪。 当他们回过头来时,才发现张阿德和佟大忠身中数弹,已经倒在血泊中,王管家吓昏了过去。显然那小孩放鞭炮是为了掩盖枪声,几个保镖反应过来冲到门外,发现小孩早已不见了。张阿德胸部中了两弹,已经断了气,佟大忠眉心中了一弹,也已毙命,王管家被弄醒后,手指对面的楼顶,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保镖们朝对面楼顶上看,蓝色屋瓦上,空无一人。 冷寒冰慢慢走下楼,取下步枪上的瞄准镜,把枪装进一个麻袋里,走进大路上的香客人流中。 张阿德被杀的消息在张府引起混乱,他的几个妻妾子女为了争夺遗产大打出手,当天晚上,狄雄再次带人进入了张府,由于吴掌柜已经买通了厨师赵七做内应,厨师赵七用蒙汗药放倒了机枪手,藏起了机枪,为狄雄他们开门引路,遇到的抵抗十分轻微,只打死了八名抵抗的家丁,就结束了战斗,洪天烈手持拆缷式长矛冲杀在最前面,八名死者中有三人是被他捅死的,剩下的家丁都缴械投降了。西河帮此次行动无一伤亡,取走了价值五十多万块银元的财物,其中除了少数古董之外,大部分都是容易变现的银票、金条和银元。那三挺机枪和一批长短枪支也成了西河帮的战利品。 青龙会总部的打手们奉会长之令,晚上全体出动对鬼影帮进行报复去了,只留有几个人看大门,对张府再遇袭,没敢救援。 “老板!我们纺织厂的仓库被烧了,火势太大,无法抢救,估计又是青龙会干的。”川岛浩二向横田一郎报告。 横田一郎道:“你凭什么认为是青龙会干的?就因为最近青龙会在鬼影帮地盘上闹事?” 最近几天京城最大的两个帮会发生大规模火拼,先是鬼影帮属下的赌场、妓院和大烟馆被青龙会的人打砸抢烧,接着鬼影帮又进行报复,砸烧青龙会的地盘,两帮人员在北京街头每天都要进行血拼械斗,死伤惨重,警局和宪兵队也惊动了,警察厅长赵秉钧和宪兵司令虽然同两帮都有交情,但事闹大了,还是要出动弹压,结果两帮成员有许多人被关进了大牢,包括青龙会的会长关荣廷和鬼影帮的帮主段芝雄。 浩二道:“我带着工厂保安队同纵火者发生交火,击毙了一名纵火者,从尸体左臂上发现刺有青龙的图案,你应当知道,这是每个青龙会成员都有的纹身。” 横田一郎沉默片刻问道:“西河会最近有什么动静?” 浩二道:“西河会已经改名为正义党和尖刀会,我们的眼线灰狼也成了一名尖刀会小头目,狄雄最近出手很大方,向英国、德国洋行购买了大批机器,花了几十万块大洋,开办了铁器厂和制药厂,聘请了几个英国和德国人当顾问,招收了一大批工人,武装人员也从二十多人增加到一百多人。” 横田一郎吃惊道:“这家伙那来这么多钱?莫非偷袭张府的就是狄雄这伙人?微利纺织厂最近有什么变化?” 浩二道:“不但没停产,反而增加了机器,加大了生产力度,只是生产的棉布都放在仓库里没出售,但工人工资一分不少,按时发放,而且还增发了加班费,因此没有工人离开。反倒是我们这边因为欠发工资,加上青龙会捣乱引起的混乱,又有一批工人跑到他们厂上班了,连卞枝梅也趁机逃跑了。” 横田一郎道:“为什么要拖欠工资?是不是你们又克扣工资了?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是商战的关健时候,不要随意扣工人钱!” 浩二叫苦道:“厂里实在没钱发了,低价倾销棉布,让东亚厂损失了一大笔钱;青龙会捣乱,砸坏了不少机器,修理费又是一大笔钱;上交给黑龙会的利润,又不能少。哪里还有钱发工资?老板!这场商战该结束了,不然微利公司没垮,我们倒先垮了,再说仓库烧了,我们已经没有棉布来倾销了。许多商家已经开始偷偷涨价了,仓库被烧的消息传出去后,他们会涨得更厉害的。” 横田一郎把一只茶杯摔得粉碎,怒道:“八格!输给一个支那人,我不甘心啊!” 浩二道:“要不然,我们找几个职业杀手把狄雄做了,只要狄雄一死,微利公司就完了。” 横田一郎摇头道:“现在还没到这一步,你让内线打听一下,狄雄买得都是什么机器,必要时,我们可以通过举报,让警署的人解决他。” 南口镇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周围都是高山陡壁,只有东西两个陕谷可以进出,狄雄站在一座高山顶上,名叫黄草岭,迎着早晨的春风,看着下面谷口的小道。心想:“难怪十几年后西北军选择这里作为决战的地点,直鲁奉晋四方联军几十万人,还有日本人的飞机大炮等绝对优势,却用了三个月时间才打下南口,损失了两万多人,而当时南口守军不过三万人。” 狄雄决定在黄草岭设一个哨卡。 冷寒冰也在山顶的松林中,带着一群公司保安队的新队员练习枪法。取得了张府的财物后,狄雄开始招兵买马,从逃荒的河北难民中招收了一百多名青壮补进保安队,保安队扩编为保安大队,下设五个中队,共一百五十多人,微利公司的纺织厂、铁器厂、制药厂和饭店各驻一个保安中队,还有一个机动中队,直接归大队长冷寒冰管理。狄雄按照后世训练特警的方式训练队员,手段非常严酷,不断有人被淘汰,有人新招入。新队员所用枪支都是铁器厂刚生产的,铁器厂分上下两层,上面生产大刀和农具,地下室生产步枪、手榴弹和子弹,目前已有一条新式连发步枪生产流水线,和步枪子弹生产流水线。狄雄还想生产机枪和轻型步兵炮,但这需要更多的钱,他一时拿不出来,只好等待下一个发财的时机。 新兵的枪法很差,子弹四处乱飞,不过有个络缌胡子的壮汉枪法突出,连中三个十环,引起众人喝彩,狄雄也注意到他。 狄雄把冷寒冰叫过来询问:“这家伙有些面熟,叫什么名字?不像是难民啊。” 冷寒冰道:“他叫马铁汉,原本是精武门弟子,霍大侠死后,精武门散伙,他成了青龙会的小头目,他刚加入青龙会的时候,还跟头目秃头一起到微利饭店收过保护费,当时动手的时候,头目秃头和另外三人都被打倒,只有他在坚持抵抗,最后老板你亲自出手,用了十几个回合才放倒他。他在青龙会中得罪过副会长王麻子,常受欺凌,一怒之下,就带十几个兄弟投奔了我们,刚来就立了一功,东亚厂仓库就是他带着青龙会旧部烧的,只阵亡了一个兄弟。” 狄雄道:“你们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冷寒冰道:“是李飞通过一个朋友找来的,原来只是要雇他烧仓库,谁知他带人竟投奔过来了。当然他当时也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把他师兄刘振东从牢里救出来。” ------------ 二十一章成立正义党 1912年五月中旬,左路备补军结束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其中三个营奉命开赴京西三家店守卫陆军部军械局和兵工厂,离京城有五十里路。三个营分别是冯基善的前营、陆成武的后营、董士禄的左营,冯基善的一个营驻三家店的陵园村。冯基善见陵园村有很多残破的空房子,就组织士兵加以整修,办了三个讲堂:班长讲堂、军官讲堂和特别兵讲堂,另外成立了两个训练班:拳术训练班、刀术训练班。吴春雷参加了班长讲堂、拳术班和刀术班的训练,他手下那个班的士兵中,有曹福林和刘汝明参加了特别兵讲堂。冯基善考虑到大部分士兵都是文肓,就编了一本八百常用字的课本,为士兵启蒙,每个字下边都有浅显的注释,让他们一看就懂。由于京西附近土匪众多,军械局的袁局长为了军械库和兵工厂的安全,给三个营各送了几百支连发式后膛步枪,尽管全营中的士兵已基本配齐了枪支,冯基善是选出一百五十名士兵组建了大刀队,所用大刀都是微利铁器厂的生产的槟铁大刀。 五路备补军所有二十五个营中,只有冯基善的营办了讲堂和训练班,陆建章得知后大加赞赏,亲自去巡视、旁听,送了一些讲堂急需的器材,他要儿子陆承武的后营也办讲堂,陆承武是个只知吃喝嫖赌的公子哥,表面答应,其实根本没办。 “开饭了!开饭了!” 随着开饭的军号声,士兵们纷纷涌向食堂,吴春雷也端着饭盒进了食堂,伙夫冯治安看见吴春雷走过来,连忙用大勺子从稀粥大锅里捞了一勺稠的给他,然后给他两个黄面窝头。 吴春雷叹了口气道:“又是稀饭窝头啊!一点油水都没有,已经吃腻了,实在吃不下去了。” 旁边的排长韩复榘一听,怒道:“吴春雷,身为班长怎能如此挑食?在军营里,能吃饱饭已经不错了,冯营长吃得跟我们一样你知道吗?军械局其他两个营的营长倒是顿顿大鱼大肉,可手下士兵根本吃不饱,个个皮包骨头,甚至有人饿死了。你再敢胡说扰乱军心,当心打你军棍!” 韩复榘在滦州起义时就在冯基善手下当司书,一向看不起吴春雷这种黑道出身的人。 冯治安接口道:“是啊吴班长,如果不是你那位狄大哥上次送大刀时带些小米来,我们连粥都没得喝。” 吴春雷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他连忙对排长低下头道:“对不起!标下错了!” 韩复榘走后,冯治安见四下无人,掏出两个白面包子塞给吴春雷,吴春雷大喜,连忙揣进怀里。 冯治安道:“吴班长!上次我跟你说的补正兵的事有眉目了吗?” 吴春雷道:“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到宋连长那里了,只等宋连长一批准,你就是我们班的正兵了。” 北洋军的士兵分为正兵和辅兵,辅兵又叫役夫,包括伙夫、马夫、枪匠、挑夫等人,一个营有二百多名辅兵,辅兵干的活比正兵更苦更累,军饷待遇方面却远不如正兵,而且没有武器,打仗遇敌时如果没有正兵保护,只能逃跑或被屠杀。因此大部分辅兵都想转成正兵。 吴春雷道:“我明天请假回京城一趟,你要不要捎点东西?” 冯治安道:“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我还真要买点东西,最近腿上长了一块疥疮,如果时间来得及,就给我买一盒疥疮膏和两双袜子。” 第二天早上,吴春雷就坐着小火车从三家店回到了北京城,一下车站,就看见了接他的陈香莲,陈香莲穿着一套崭新的淡黄色衣裤,几个月前黄瘦的脸蛋变得白里透红,看上去比以前漂亮多了,吴春雷觉得心中一热,有一种想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陈香莲看见了他,兴奋地跑过来,在他肩上轻打了一拳道:“回来啦!看上去比三个月前黑瘦了不少,这回给你好好补补,狄先生接到电报后,本来打算亲自接你的,因为成立正义党的事太忙,就托我来接你。” 吴春雷道:“什么正义党?” 陈香莲道:“西河会已经更名为正义党,党员只有二十多人,下设两个外围组织:正青会和尖刀会。你不但是党员而且还是八名墨者之一,知道什么是墨者吗?就像飞鹰帮中的大佬一样,地位非常高的。这次叫你回来就是补办入党宣誓手续的。” 吴春雷问道:“正青会和尖刀会又是做什么的?你是正义党党员吗?” 陈香莲道:“正青会的全称是正义青年会,吸收微利公司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加入,经过一年至三年考查,如果表现好的可加入正义党;尖刀会的全称是尖刀兄弟联合会,从其他帮会收编过来不符合正义党员资格的都是尖刀会会员,以后打打杀杀的脏活就由尖刀会做了。我参加西河会太迟,本来只能当一名正青会会员,是蓝姐和白姐帮忙劝说,狄先生才让我做了一名党员。” 吴春雷问道:“另外七个墨者是谁?” 陈香莲道:“党主席狄先生、副主席吴掌柜、秘书长蓝姐,另外四个人是监察科长冷寒冰、情报科长吴春风、正青会会长白姐、尖刀会长洪天烈。” 吴春雷吃惊道:“蓝姐居然加入了正义党,还当了秘书长?” 陈香莲道:“狄先生和白姐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她加入的,蓝姐身份特殊,她加入正义党的事要保密。”她见吴春雷头发脏了,胡子也很长了,就带他到理发店洗头理发、剃了胡须,她还用梳子把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吴春雷看着她认真专注的样子,心想:“如果将来能娶她做老婆,一定很快乐。” 陈香莲带着吴春雷到西河街十二巷21号,这里是以前的西河帮行动组总部,现在是正义党的办事处。吴春雷在这里见到了正义党党旗:黑色为底红色镶边的正方旗,旗帜上面是白色的北斗七星,下面有两支交叉的白色宝剑,吴春雷听过狄雄讲课,,这两把剑显然就是狄雄常说的正义之剑,而北斗七星是刘永福创建的黑旗军旗上的图案。 狄雄对吴春雷非常重视的,包括狄雄在内的七名墨者一边在办事处开会,一边等待吴春雷。会议室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蓝锦屏和白秀灵,却是吴春风,吴春风头发搽得油光铮亮,穿着雪白的西服、红色的领带,加上他面孔白净,看上去像个奶油小生。吴春风以前在飞鹰帮时就讲究打扮,只是太穷没钱买,只好天天洗那件破衣服,他的衣服是飞鹰帮最干净的。后来到西河会有了钱,这爱打扮的毛病就露了出来,他以从事情报工作为借口,买了许多套衣服。当了情报科长后,这毛病就更严重了。 狄雄对洪天烈道:“你虽然是会长,但遇事要多听副会长李飞的意见,李飞当过多年巡警,年纪比你大,对北京城的三教九流都很清楚,年龄也比你大。你有酗酒赌博的毛病,以后要少饮酒、少赌钱,否则会误事或被人利用的,明白吗?” 洪天烈道:“老大放心,我会记住的。” 其实在狄雄心目中,洪天烈并不是尖刀会长的合适人选,他性情暴躁、行事鲁莽,毛病太多,优点是打打杀杀的时候十分勇猛,对狄雄绝对忠心。冷寒冰和李飞才是合适人选,但冷寒冰已经身兼数职,再兼任尖刀会会长,肯定吃不消,李飞加入西河会较迟,没有大功,难以服众。 这时吴春雷走进来,和每个人热情地握手、寒喧。狄雄把吴春雷带到党旗前,给他一本《正义党手册》,让他对着党旗念手册中的宗旨和目标,念完了,仪式也就结束了。 以前墨家的宗旨是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兼爱非攻、尚贤非命。狄雄把宗旨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改为八个字“申张正义、铲除邪恶。”保留了兼爱非攻、尚贤非命。 狄雄对吴春雷道:“兼爱非攻就是:不分贵贱,人人平等,反对侵略战争,尚贤非命就是:选贤者为官吏,不承认命中注定的事,靠自己改变命运。你要记住正义党的目标:驱除外国列强,收复满清失地,推翻北洋政府,振兴中华民族!” 吴春雷严肃道:“我是北洋军的一名班长,你却要我推翻北洋政府,这不是叫我造反吗?” 这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开完会大家一起去微利饭店,那里早就摆好了丰盛的宴席,为吴春雷接风洗尘。吴春雷好久没开荤了。狼吞虎咽,吃了许多好菜,喝到半醉时,就拉着陈香莲离开了酒席,到隔壁卧室和陈香莲享受快乐去了。 洪天烈笑道:“吴春雷也太性急了,酒没喝完就对陈香莲下手了。” 田梦雪笑道:“这很正常,当兵三年把家还,看见母猪像貂蝉,吴班长几个月没离开军营,早就憋坏了。” 田梦雪本来应当是新设立的情报科科长,但随着情报人员越来越多,工作量越来越大,田梦雪感到力不从心,便主动让贤给吴春风,她做了副科长,这一让,把墨者的位子也让出去了。 云收雨散之后,精疲力尽的吴春雷依然抱着陈香莲不放,陈香莲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汗水,对他笑道:“我又不会跑了,你抱那么紧干什么?” 吴春雷道:“我觉的就像做梦一样,几个月前还是吃不饱饭的穷光蛋,现在不但做了北洋军军官,成了正义党大佬,还拥有了你这么好的女人,跟以前那些兄弟相比,实在太幸运了。” 陈香莲道:“你上次为了救我出火坑,不惜借了一大笔钱,我早就把自己看作你的女人了,委身于你是应当的。” 吴春雷道:“可是你父母会答应我们结婚吗?” 陈香莲道:“蓝姐说,她会替我们作主,去说服他们的,你不用担心。另外狄先生说,你去当兵是公司派你去的,算出差,公司为你保留部门经理职位,每月薪水照发,由我代领,不知你有没有意见?” 吴春雷大喜道:“还有这种好事?你现在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当然没有意见。” 陈香莲道:“吴春风不是你的亲兄弟吗?你不让他代领?” 吴春雷道:“他是我的远房堂弟,从河南逃难时,他父母都饿死在逃难的路上,我看他可怜,就带他来到了北京。” 陈香莲道:“我不是挑拨你们兄弟关系,你这个堂弟太过花心,同时跟几个公司女职员有亲密关系,,花钱如流水,毛病不少,你有空要说说他,否则要吃大亏。” 吴春雷点头道:“这都是钱多烧的慌,以前穷光蛋的时候,他没这么多毛病。” ------------ 二十二章激战军械局(1) 1912年是新旧朝代更迭导致社会最混乱的一年,满清的最后一批地方官员临走时狠捞了一笔,北洋政府的新地方官们大多是花钱买的,自然上任后搜刮的更狠,结果造成北方农村的百姓纷纷破产,为了活下去,青壮男子都是当兵或作匪,年轻女子沦落青楼或大户人家奴婢,妇孺老弱背井离乡成了难民。兵和匪再去祸害其他地方,产生了更多的兵匪和难民。仅直隶省一带土匪规模较大的就有三支,实力最强的一支是燕山附近摩天岭的孙疯子部,手下有一千多名喽罗,但只有三百多支长短枪,其余都是大刀长矛。其中有一百多名骑兵。飞鹰帮的漏网之鱼费保养好伤后,为了报仇,带着苟宗伟加入了孙疯子部,本来除了苟宗伟还有三名帮众,但三个人不愿离开北京,见费保离开北京去当土匪了,便找个机会逃离了费保身边,另投北京的其他帮会了。 吴春雷回三家店军营时,是和狄雄的车队一起回去的,几辆马车上驮满了备补军军服,通过蓝锦屏的关系,微利公司成了左路备补军的供应商,得到了包括军服在内的大量订单,狄雄在微利纺织厂内增设了服装车间,把布匹直接做成衣服,这样就算不和东亚厂争夺布匹市场,也能稳赚不赔了。 军营门外的十几个小贩,摆摊卖些针头线脑之类的杂货。进入冯基善军营时,狄雄和吴春雷都没有看见一双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们,那是扮作小贩的土匪探子苟宗伟。苟宗伟面孔瘦黑,身材矮小,其实苟宗伟在飞鹰帮也常被大佬打骂欺凌,但因为费保曾答应过,等他玩腻之后,就把白秀灵赏给苟宗伟,苟宗伟想得到白秀灵快想疯了,加上费保顺手救过他一次,他就对费保十分忠心。飞鹰帮灭亡后,他打听到白秀灵成了狄雄的女人,认为狄雄抢走了他的女人,因此对狄雄非常痛恨。 “四爷!我看见狄雄和吴春雷带了三辆马车的军服进了左路备补军前营,听说前营营长叫冯基善,和狄雄关系极好,吴春雷也做了他手下军官,狄雄经常送东西给他,看来这个冯基善就是狄雄的后台靠山。” 尽管费保现在只是孙疯子手下的一名小头目,苟宗伟还是像以前一样叫他四爷。 费保道:“既然如此,我就说服孙寨主袭击军械局,孙寨主一直在为弟兄们缺少枪械发愁,攻下军械局的同时,正好顺手把冯基善给灭了。然后再收拾狄雄就容易多了。” 费保加入孙疯子匪帮后,曾经同前路备补军的一支巡逻队发生过交火,打死了三名士兵,他认为备补军战斗力太差,虽然防守军械局的有三个营,要想打垮他们却很容易。 孙疯子真名叫孙景风,是东北大盗孙景山的弟弟,当年孙景山和张作霖、杜远山并称为东北三大马贼头子。孙景山被张绍增的二十镇北洋军剿灭身亡后,孙疯子带残部流窜到河北妙峰山一带打家劫舍,躲过了官军的数次围剿。最近又逃到北京城北面的燕山一带,他的老窝暂时设在燕山一座山峰的山洞里。费保进去报告时,孙疯子正和手下几个头领在抽大烟。 “你说什么?那个营长叫冯基善?”林芳儿吃惊地问道。林芳儿是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女人,眉毛修长,皮肤很白,一身银装素裹,是山寨唯一的女性。 费保道:“是的,确实叫冯基善!” 林芳儿对孙疯子道:“当家的!当年你大哥在东北新民府与二十镇激战时,被北洋军一个连长用大刀砍死了,那个连长就叫冯基善!” 林芳儿本是孙景山的小妾,孙景山死后,她就成了孙疯子的押寨夫人。 孙疯子是个方面大耳的光头汉子,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他睁圆了双眼道:“原来是杀害大哥的仇家,这一战不但要取了军械库,还要杀了冯基善,替大哥报仇!” 手下梁秃子等三名头领也道:“愿随寨主去报仇雪恨!” 费保没想到林芳儿的一手助攻,让他借刀杀人的计划圆满完成,不由心中大喜。 孙疯子和手下头领们当然不知道,冯基善的这个营是备补军二十五个营中实力最强的。 六月的夜晚并不算热,蚊子却多起来,今晚正好是吴春雷值夜哨,被蚊子咬了几口,奇痒难忍。吴春雷掏出一瓶防蚊液在身上搽起来,搽过之后,觉得搔痒轻多了。和吴春雷一起值哨的冯治安羡慕地看着他的瓶子。 “班长!你这是什么药水?”冯治安问道,由于吴春雷帮忙,冯治安已经从役夫转正做了一名正兵。 吴春雷道:“这是微利公司制药厂生产的防蚊液,不但防蚊叮,还能止痒,你也搽搽吧。”他把防蚊液递给冯治安。 冯治安接过药瓶道:“微利公司生产的药效真是好,上次你带回来的微利疥疮膏,我只搽了三天,疥疮就治好了。” 吴春雷道:“那是当然的,我们制药厂的每一种药品上市,都引起市场抢购潮,不过树大招风,因为抢了日本洋行的生意,引起日本药商的痛恨,日本浪人几次到制药厂捣乱,都因为保安队防备森严,没让日本人得手。现在是弱肉强食的时代,一家公司就算生意再好,没有强大的军队保护,也是开不长的,这大概是狄大哥送我当兵的原因吧,可惜我至今只是个班长。” 这时几个黑影悄悄扑向营门口的这两名哨兵,夜间的蛙声和昆虫的叫声掩盖了黑影的脚步声。一条绳套抛向冯治安头颅,吴春雷看见连忙叫道:“快闪开!” 冯治安毕竟才当上正兵,参加训练没几天,反应慢了一些,立刻被套住了脖子。抛出绳套的黑衣人收紧了绳子。此时拉枪拴再开枪已经来不及了,吴春雷拔出尖刀就冲了上去,动作飞快,那个黑衣人来不及躲闪,被尖刀刺入背部划开,鲜血喷了吴春雷一脸,黑衣人松开了绳子,身体慢慢软倒。另一个黑衣人举大刀向吴春雷背后砍下去,吴春雷没有回头,抢先一脚后踢,踢中了对方,那个黑衣人连人带刀摔出三米开外。这记后踢脚是跟狄雄学的,吴春雷第一次遇到狄雄时就吃过后踢脚的亏。 “砰!砰”两声枪响,暗哨开火了,剩下两个扑向吴春雷的黑衣人中弹倒地。冯基善布置岗哨时,都设明暗两哨。今夜吴春雷和冯治安是明哨,曹福林和刘汝明是暗哨。 五百米外的孙景风骂道:“梁秃子这笨蛋!连个岗哨也摸不掉!” 费保道:“寨主!点子很扎手,他们有明哨、暗哨四个人,现在只能强攻了。” 这时一名探子带来了好消息:“寨主!郑头领和王头领各率一百弟兄已攻下了陆承武和董士禄营寨,官兵一战即溃,我们缴获了几百支快枪。” 郑、王两路人马本是佯攻,让官兵不敢支援冯基善的,谁知竟轻易得手,这让孙疯子信心大增,他对手下叫道:“弟兄们!左右两个营的官军已经垮了,只要攻破前面这个营寨,军械库的武器就全是咱们的了,弟兄们给我冲啊!第一个冲进去的,赏大洋二十块!” 头戴盔形帽的头领梁秃子率先举枪冲向前营营寨,后面跟着大批土匪。其中一些人举着松明火把,在火光映照下,可见土匪们衣色各异,十分破烂,除了少数头目脸色红润,大多数人面带菜色,因为他们一两个月前还是难民,在饥寒逼迫下,投奔山寨当了土匪。 吴春雷开枪击毙了那个被踢倒的土匪后,看见黑压压的人群涌过来,连忙带着手下三个士兵退入寨门内,此时听到枪声的前营士兵们纷纷拿了步枪出营房,在连长、排长指挥下,不慌不忙的奔向射击位置,冯基善平时训练的效果此时就显现了出来。当然也有少数惊慌逃跑的,第三连连长杨桂生带头逃跑,他手下的一些士兵也跟着逃,督战的冯基善立刻举起手枪,一枪撂倒了杨桂生。 “上尉连长杨桂生临阵逃跑,就地处决!谁敢逃跑,同样下场!”冯基善厉声道,杨桂生手下的士兵连忙返回战场,冯基善任命韩复榘为三连代理连长。 这时三百多名土匪们已经向营寨发动了一次冲锋,冲锋的方向是第一连防守的位置,宋哲元指挥手下士兵以寨栅为障碍阻击,敌方到了五十米才下令开火,一排清脆的枪响后,几十名土匪中弹倒在血泊中,其他人吓得退了回去,阵地上只剩下尸体、重伤者和白色的硝烟。梁秃子在人群中大喊大叫,对后退的土匪连踢带打,逼着他们向前冲,还开枪打死了一名后退的土匪。他的表现引起了宋哲元的注意。 宋哲元把吴春雷叫过去道:“你看那个戴盔形帽的家伙,明显是个头子,距离三百米远,你给我瞄准放倒他,我给你请功!” ------------ 二十三章激战军械局(2) 吴春雷举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随着清脆的枪响,戴盔形帽的家伙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盔形帽脱落,露出了秃头。 “打得好!”宋哲元大声道,手下军官和士兵们也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宋哲元对吴春雷道:“就凭这一枪之功,你就能升到少尉排副了。” 土匪们看见倒地的梁头领脑门上似乎多了一只眼睛,鲜血迅速标射出来。第二轮冲锋还没发动,因为梁秃子的死而溃散了。孙疯子发怒了,他不顾林芳儿劝说,决定亲自率队伍冲锋,他首先命郑头领和王头领各率三百名土匪从两翼攻击冯基善营寨,以分散官军兵力。 郑头领攻击的方向是李鸣钟镇守的第二连,结果就像攻到了铁板上,训练有素的第二连一百多名士兵在李鸣钟指挥下,连续打退了三次冲锋,击毙击伤了近二百名土匪,郑头领也被一枪打穿了胸膛,营栅左翼的绿色灌木丛,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王头领的进攻方向是杨绍绪的第三连,杨绍绪本来是打算逃跑的,但看见杨桂生被冯基善枪决了,只好缩回来,硬着头皮抵抗,由于平时训练不足,右翼很快被王头领率土匪突破了营栅,土匪在白刃交手中十分勇猛,士兵们死伤惨重,杨绍绪也中弹负伤。冯基善拔出大刀,亲率督战队和第四连冲上来,才打垮了右翼土匪,王头领后退不及,被韩复榘一刀斩下了首级。 不过最惨烈的战斗还是发生在正面战场,土匪骑兵队跃过麦田冲过来时,宋哲元指挥机枪扫射,步枪也同时开火,打得骑兵们人仰马翻。孙疯子率众冲锋时,命令手下将四门土炮同时发射,土炮准确率很差,一发炮弹偏偏打中了寨门,寨门后面的几个士兵被炸得飞了起来,血肉横飞,另一发炮弹打中了营部,把冯基善的一个客人炸成重伤。第一连士兵们士气受挫,孙疯子趁机率部下冒着弹雨冲上来,撞倒栅栏,扑进战壕,双方展开了白刃战。土匪们人多势众,又悍不畏死,官兵们被杀得连连后退。 冯基善带着督战队赶过来,叫道:“大刀队!跟我上!”他率先同土匪砍杀起来,连续砍翻了两个土匪,官兵们的士气再度振奋起来,作为大刀队成员的吴春雷也拔出大刀,冲进敌群。孙疯子也砍倒了几个官兵,他寻找营长冯基善时,却被一个红脸官兵拦住拚杀起来,他并不知道这个红脸是吴春雷,只是自己连砍好几刀也没砍中他,觉得这小子非常机灵,身手不凡,不像个普通士兵。孙疯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丧身在他手里,吴春雷武艺不如孙疯子,但他是黑道出身,又在狄雄的数月传授下,所以擅用诡计。他挥刀砍向孙疯子时,孙疯子只注意他的大刀,却不防他左手突然飞出一把匕首,插入孙疯子大腿,孙疯子痛得弯下腰去。吴春雷大刀趁机砍下,寒光一闪,孙疯子人头落地。 “孙疯子死了!孙疯子死了!”吴春雷挑起孙疯子血淋淋的首级大叫道。土匪们顿时士气大跌,队伍一下子崩溃了,那些难民出身的人连忙跪下来投降。冯基善趁机指挥全营反击,把孙疯子部队彻底打垮了,击毙俘虏土匪八百多人,冯营伤亡也有一百多人。 林芳儿没想到冯基善营这么厉害,此战在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不但三个头领全部阵亡,连孙疯子也送了命。她骑在马上看到孙疯子头颅挑起来时,不由泪流满面,一发流弹击中了她的战马,她摔下马去,费保纵马过来,把摔昏的林芳儿抱上自己马背,带着苟宗伟等几十个部下投奔另一匪首独眼龙去了。 冯基善审问了俘虏之后,知道孙疯子此战带来了全部主力,摩天岭老巢只留下百十个老弱残兵看守,便叫宋哲元率一连人马抄袭孙疯子老巢。 陆建章听说军械局遭土匪袭击,两个营溃散,大惊失色,连忙率另外两个营赶来增援,不过行军速度很慢,等他到了军械局时,天已经亮了,战斗已经结束了,连宋哲元也从摩天岭回来了,缴获了价值十万块银元的财物,冯基善把这些财物如数上交给陆建章,分文未留。陆建章听了战况汇报后,对冯基善大加赞赏,把陆承武和董士禄大骂了一顿,宣布将董士禄营长免去,降为连长,对儿子陆承武却未免职,只罚三个月的饷银。冯基善上交的财物,他取出五千块银元奖励冯基善和全营弟兄,三千块钱的财物作为战利品上交陆军部,其余都进了他自己腰包。事后备补军其他营的军官们给冯基善取了个外号:“冯傻子。” 夕阳落山,在天边留下一抹淡淡的红晕,这时吴春风和姚铁锤等几个人出现在京西天桥上。 京西天桥下有个说书的老头孙铁嘴,每天下午在天桥下的空地上摆张桌子说书,任凭听客赏几个铜板混一碗饭吃,吴春风以前在飞鹰帮时,有空常去听他说《三国志》、《水浒传》,不过从没给过钱。 今天的生意十分清淡,听客不到十个人,而且大半是小孩,客人走光时,破桌上的碗里只有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现在只能买一个窝头,连一顿都吃不饱。瘦瘦的孙铁嘴看着铜板叹气,突然抬头看见好几个黑衫大汉走过来,其中一个环眼黑脸壮汉孙铁嘴认得,是常来收保护费的姚铁锤。孙铁嘴吓得一哆嗦,连忙站直了身体。 “姚三爷!小的最近生意不好!保护费能否宽限几天?”孙铁嘴声音颤抖道。 姚铁锤笑道:“孙老头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收保护费的,我已经不在青龙会做事了,现在跟风爷混饭吃,风爷是微利公司部门经理,他有话问你。” 自从青龙会的老大被捕后,老三和老四也死于街头暗杀,只剩下老二王麻子和排名第五的三小姐关雪。手下会众四分五裂,许多人投了其他帮会,姚铁锤也是其中之一。孙铁嘴看见他身旁站着一个穿白色西服、戴红色领带的年轻人。 年轻人微笑道:“孙老先生还认识我吗?我以前常来听你说书的。” 孙铁嘴摇摇头,以前是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少年,现在是红光满面、西装革履的青年,孙铁嘴当然无法把两人联系在一起。 年轻人注意到碗里的一块铜板,语气带着怜悯道:“你知道你的生意为什么这么差吗?因为你总是说三国和水浒,没有新段子,大家都听腻了。” 孙铁嘴道:“多谢风爷指点,只是小人太笨,编不出新段子。” 年轻人取出一份油印书稿递给他,道:“我大哥给你编了个新段子,前几天在军械局刚发生的事,你回去好好背背,从明天就说新段子,生意一定好!” 孙铁嘴连声道谢,接过来一看,稿子的标题是:“土匪夜袭军械局,冯基善一战成名!”他刚要朝下看,突然听见“哗啦”一声脆响,年轻人朝碗里扔了两块白亮亮的银元,孙铁嘴惊呆了,他说书说了三十年,运气最好的一次,是一位豪客赏了两枚银角子。 孙铁嘴提醒道:“风爷!这是大洋,不是角洋。”他以为年轻人给错了,他可不想惹麻烦,连忙提醒。 年轻人笑道:“只要你说新段子,每月都可以得到两块大洋的奖励。” 离开天桥后,吴春风、姚铁锤一伙人又去了北京城的另外几个说书场地,和孙铁嘴一样,张大嘴、刘瞎子也都收下了新段子书和两块银元。第二天北京几个书场的说书人都开始说起了新段子,孙铁嘴的生意果然比以前好了许多,破碗里一天能有几十枚铜板,儿子孙晓铁也来帮忙维持秩序。 冯基善很快成了北京城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因为那年头老百姓生活十分枯燥,没什么其他娱乐,八大胡同这种高档娱乐场所只有少数权贵之人能去,大部分人主要是看戏和听书。连大总统袁世凯都知道左路备补军中有个能打仗的冯基善,因为他最近得宠的干女儿何丽喜欢听说书。《民风》报社知道这件事后,也派记者林一水到军械局采访冯基善,尽管被拒绝,但他采访其他军官却成功了,他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多字的战役详细文章,文章发表在《民风》报的头版,还给冯基善取了个外号“三家店猛虎”,因为战场是在三家店打的。 陆建章知道这件事很高兴,对身边亲信说:“我一直以为冯基善太傻,没想到他还会替自己搞宣传,这下我想让他往上升职也能顺利一些。” 陆建章哪里知道,冯基善根本不知道这事,完全是狄雄搞出来的,在陆建章看来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冯基善搞宣传,可狄雄偏偏就是这样的人。 ------------ 二十四章袁局长来访 南口镇是昌平县辖下的四大镇之一,因此驻扎了一队巡防营,虽然号称一个营,其实只在百十个老弱残兵,大半都是大烟鬼,已缺饷数月。狄雄请纱厂老板李金发出面,给昌平县知事和巡防团长各送了五百块银元。巡防营的营长就换成了狄雄手下的冷寒冰,狄雄也兼任了南口镇副镇长。狄雄自掏腰包给老弱残兵们补足了军饷,又花了一笔遣散费把他们打发走,然后从南口镇下面的各村村民中选出精壮,招收新兵,招兵通告上宣称军饷和保安大队一样高,村民们踊跃报名,很快招了三百多人,交给冷寒冰训练。冷寒冰从保安大队中调走十几个优秀队员,到巡防营任连排长。 “董事长!这是按照您的要求造出的脚踏三轮车!它真能取代黄包车吗?”在铁器厂车间里,厂长过志明恭敬地说。过志明以前是军械局下面兵工厂的一名修械师,因为在德国留过学,柏林大学机械系毕业,是军械局技术最好的修械师。但由于不擅巴结奉承,也不送礼,他在兵工厂的修械师中做的活最多,薪水竟是最低的。他看不惯厂长任人唯亲、随意克扣工人薪水,就故意破坏了兵工厂的四台机器,并拒绝了厂长要他修好的命令,结果被开除出厂。其他修械师也都说不会修,结果便宜了狄雄,四台机器以废铁价卖给狄雄,为狄雄省了五万多银元。狄雄在情报员姚铁锤带领下找到过志明家时,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饿得眼睛发绿。狄雄递给他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条和五十块银元,还有一份铁器厂厂长的聘任合同。过志明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志明当了厂长后,第一件事就是修好了那四台机器。 狄雄道:“三轮车是骑,比黄包车跑省时省力,当三轮车夫的收入会比黄包车夫高,当然可以取代黄包车,北京城的黄包车不下三千辆,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等我们生产两千辆,就投入市场,方便车夫和客人的同时,还会给我们带来一笔利润。” 过志明道:“这会导致几千名黄包车夫失业,他们会闹事的,北京十三家车行老板利益受损,也会报复的,他们的后台可是鬼影帮和东洋人啊!” 狄雄道:“几个日本商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我如果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就不会私自开办兵工厂了,按民国的国法,这可是要枪毙的大罪!至于黄包车夫,是不可能闹事的,除了少数车夫是自买的车,大部分都是租的,我同样可以把三轮车租卖给他们,他们并不吃亏。受到损失的只是十三家车行和日本三井黄包车公司,他们当然会找麻烦,会报复,我既然连横田一郎的报复都抗过去了,还怕他们?我上个月就叫洪天烈组建了五十多人的尖刀会敢死队,每人配了一支短枪、一把大刀和一杆拆缷长矛,就是为了应对他们报复的。” 尖刀会虽然名义上有两千多名会员,但大多都是微利公司的工人,他们要上班,不可能每天跟着洪天烈去街头厮拼的,洪天烈只能另外招收一批练过武的无业游民和黑帮成员组建敢死队,许以重利。 这时电话机响了,是李飞从公司总部打来的,他说:“昌平县警察局长袁白毛率二十名骑警到达黄草岭山口,要进南口镇见董事长,守山口的保安队张队长请示:是否放行?” 狄雄道:“放他进来!” 满清没有灭亡时,北京就有电话了,现在已有了专门安装电话的电话局,但费用非常高,安装费就要一万多大洋,每个月还要几百大洋的通话费,随着电话普及,价格会越来越低,狄雄虽然承担得起这笔费用,但不愿花这个冤枉钱,就通过英国人肖恩的德国朋友贝克,在德国洋行买了几部电话机和一捆通讯线,自己装了内部电话,总机设在公司总部,三个工厂和黄风岭山口哨所各一部分机,饭店离的太远,只好算了,电话只能内部打,对外没用。 狄雄离开铁器厂时,张苦娃和王石头这两名保镖形影不离的跟着他,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给狄雄配保镖是吴忠在董事会上提出的,除狄雄反对之外,其他董事一致通过。这两个保镖是冷寒冰挑选出来的,性格与冷寒冰有些相似,平时沉默寡言,出手又快又狠,没有不良嗜好。 “这里的道路很平整,以前好像是烂泥路,怎么变成水泥路了?这要花不少钱吧?北京城的许多街道还不是水泥路呢。”袁白毛策马走在南口镇的大街上,对身边的洪探长说。 洪探长道:“听说狄雄为了铺这条水泥路,花了一万多块大洋,另外他还给南口镇的每户居民家中免费装了自来水管,又花了一万多块大洋。” 袁白毛大笑道:“有钱不知道吃喝玩乐,尽整这些没用的东西。这家伙真是傻子,当初在西城警察局,我给他取了个‘狄傻子’的外号,真没叫错。看来咱们今天逮到肥羊了,至少能敲到五万块大洋。” 袁白毛以前也是西城警局的侦探,和狄雄、李飞都是旧相识。因为敲诈肃亲王十万两白银的事闹大了,被袁大总统责令警局将他撤职查办,坐了几天大牢,但因为是袁世凯的远亲,又与袁大公子关系极好,风声一过就没事了。他还用敲诈来的钱上下打点,竟当上了昌平县的警察局长。 微利公司大门口,一个穿灰色制服的少妇正在用拖把擦洗台阶,她脸蛋白皙、身材苗条,袁白毛看见她,眼睛一亮。那少妇看见他,却像看见鬼一样,显出惊恐的眼神,全身直抖。 狄雄和李飞坐在公司的会客厅等着袁白毛,看见袁白毛连忙上前迎接,袁白毛见他们两个人没有在大门外来迎接自己,心中很生气,认为这两个家伙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狄傻子!听说你当上大老板了,西装领带也上身了,果然混得人模狗样了,你会打领带吗?”袁白毛冷笑道。 狄雄本来微笑着要和他握手的,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张苦娃和王石头脸上露出杀气,他们把手伸向腰间,握住了了枪柄,只等狄雄下令。 李飞厉声道:“袁白毛!说话放客气点!别以为当了局长,就可以随便胡说八道了。” 袁白毛道:“我跟你们老板说话,你来插什么话?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狄傻子手下一条狗罢了。别以为你们赚几个黑钱就了不起了,本局长要想杀你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李飞大怒,拔枪对准了袁白毛,袁白毛手下的二十名警察也举枪对准了狄雄、李飞。门外的保安队员见情况不妙,纷纷端着枪冲了进来 狄雄摁住了李飞拔枪的手,命保安队退出去,然后平静地问道:“袁局长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袁白毛大声道:“奉命查案!有人举报你们微利公司私造枪支弹药,意图谋反!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狄雄道:“定罪要有证据,总不能凭空说白话吧!” 袁白毛得意洋洋道:“我知道你们是一家中英合资公司,有洋人撑腰,没有证据我敢来吗?兵工厂的地点就在铁器厂的地下面,只要用锹在铁器厂地面上挖个洞就能看到,需要试试吗?” 狄雄和李飞一听全愣住了。洪探长看见狄雄眼中露出杀机,心中一寒,连忙插口道:“如今天下混乱,私造枪支的也不是你们一家,袁局长今日并非来抓人的,毕竟你们以前是有交情的,不过……” 狄雄笑道:“我明白了,袁局长直接开个价吧!” 袁白毛笑道:“狄傻子这话说得爽快!我也不多要,就给十万块钱保密费吧!” 李飞倒吸一口冷气道:“十万块钱!好大的口气!你把我们老板当成肃亲王了。” 袁白毛道:“这可是你们的救命钱!和你们的性命相比,不算多。你狄傻子一向出手大方,修路和装水管就花了两万多块钱,十万块大洋对你来说不多。” 狄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我最多只能拿出五万块钱!” 袁白毛厉声道:“十万块大洋!少一个铜板也不行!” 李飞冷笑道:“袁白毛!不要太猖狂了,我们公司不但有英国股东,左路备补军统领陆将军也是股东!得罪了陆将军,你也没好果子吃!” 洪深长用胳膊碰了碰袁白毛,意思是让他该收手时则收手。袁白毛看了一眼在门口擦玻璃的灰衣少女,指着她笑道:“如果把这位卞姑娘送给我玩玩,我可以少收五万块钱!” 灰衣少女一惊,抬头望去,顿时脸色煞白,手中抹布也掉在地上。 狄雄道:“卞枝梅小姐是公司的清洁工,我们公司不是青楼,怎能把她随便送人?既然袁局长不肯让步,那就给你十万块好了。” 李飞、王石头和张苦娃都吃惊地看着狄雄,觉得如此软弱的做法,根本不是狄雄的性格,狄雄却坐下来开了一张十万元的支票,盖了大红章,交给袁白毛说:“这是北京汇丰银行的现金支票,你拿好了。” 袁白毛也有些意外地接过支票,笑道:“为了一个女人,情愿多花五万块大洋,真是个傻子。” ------------ 二十五章三名可疑者 袁白毛走后,狄雄正要回办公室,卞枝梅突然走进客厅跪了下来,流着泪对狄雄道:“老板!您刚才为什么不答应袁局长?我根本不值五万块大洋啊!” 狄雄笑道:“袁白毛这混蛋刚才是在胡说八道,你怎么当真了?” 卞枝梅神情痛苦道:“可你刚才确实给了他一张十万块钱的支票,整整多给了五万块大洋啊!这五万块大洋叫我怎么还得起啊!” 狄雄笑道:“谁说叫你还钱了?实话跟你说吧!这笔钱他根本拿不到,我的钱都存在交通银行,汇丰银行虽然也有帐户,但帐面上只有一块钱,那张空头支票不过是耍他玩的。” 李飞等人一听都松了口气。 卞枝梅道:“他拿不到钱,来找你算帐怎么办?” 狄雄道:“不可能,他根本回不了昌平县城,在回去的路上,他会遇上一群独眼龙手下的土匪,不幸以身殉职了。” 卞枝梅天真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他会遇上土匪?你会算命?” 李飞他们几个人都笑了,狄雄也笑道:“你说对了,我以前当过算命的。” 回到办公室,狄雄取出昌平县地图,在南口镇黄草岭东面一个叫土地庙的地方画个圈。他对李飞道:“就在这里送袁白毛上路!” 李飞道:“我只要带十个敢死队的兄弟,就可以除掉他们二十一骑!” 狄雄摇头道:“尖刀会敢死队的兄弟更适合街头博杀!这种伏击战还是交给保安队做吧!再说他们骑得都是快马,你现在追已经来不及了。” 冷寒冰走进来道:“我带人骑马抄小路追上去动手!” 狄雄道:“张阿德和‘燕京双快枪’都死在你手上,你为正义党立的功劳够多了,这次就把机会交给大队长刘振东吧!他正在黄草岭组织保安队和巡防营搞对抗演习,离土地庙最近,只要他打个电话就行了。” 李飞道:“袁白毛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是警局局长,杀了他可能会惹出大麻烦。” 狄雄对李飞道:“对政府官员,我一向以收买为主,不过袁白毛这次太过份了,只能下杀手!” 自从冷寒冰当了巡防营长、洪天烈当了尖刀会会长后,保安队正副大队长位置就空了下来,狄雄出题目,让五个中队长长竞争正副大队长,经过枪术、武术、文化三项考试,选出前两名,大家认为刘振东和马铁汉当上的可能性最大,结果刘振东果然当选,在三项比赛中都得第一,马铁汉排第二。狄雄对刘振东的身手十分惊讶,上前和刘振东较量武艺,被刘振东只用七个回合就撂倒在地。这是狄雄第一次被人当众打败,大家十分吃惊,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但狄雄不但没生气,反而任命刘振东为保安队大队长兼武术总教头,消息传出后,许多精武门弟子前来加入微利公司保安队和南口镇巡防营。 刘振东以前绰号“闪电狐”,也是精武门弟子,而且是精武门创始人霍元甲亲传的十大弟子之一,排名第七,所以武艺比普通弟子马铁汉高的多,。两年前霍元甲在天津被日本医生秋野二郞毒死后,他为替师父报仇,苦练枪法,终于抓住机会,开枪刺杀了秋野二郞医生。天津的日租界巡捕悬赏一千块银元捉拿他,他逃到北京,却被朋友告发,被抓进了城东警察局大牢。局长准备把他移交给日本人,换取一千块银元的赏金。狄雄从马铁汉口中得知此事,拿出一千五百块银元打点,把刘振东救了下来。 由于刘振东是用步枪在五百米外开枪击毙秋野二郞的,因此此事上了报纸后,记者们大肆炒作,有好事的记者称他为“北地枪王”,因为他是甘肃庆阳人,庆阳在秦汉时称北地郡。 狄雄打过电话,冷静地对冷寒冰道:“我们内部有奸细,否则袁白毛不可能知道地下军工厂的事,查奸细是你们监察科的事,你不能把精力全放在巡防营,奸细得尽快查出来,一棵大树能抗住雨雪冰霜的打击,但里面出了蛀虫,它肯定要完蛋了。” 冷寒冰道:“我现在就去查!明天给你把可疑者名单列出来。” 狄雄把铁器厂厂长过志明叫过来说:“铁器厂生产军火的事暴露了,造步枪和子弹的机器必须尽快搬家,明天就搬,你叫全厂工人们辛苦一下,今晚加夜班收拾一下。” 过志明道:“幸好英国人狮子大开口,购买造炮和机枪的机器谈判谈崩了,否则明天一天肯定搬不完,现在只有五台机器,搬起来快多了。不过搬到哪里呢?” 狄雄打开地图看看,说:“本想搬到张家口,现在看来还是太近,去包头吧,那里山高皇帝远,有批枪就可以称霸一方,不用看官府和洋人的脸色。另外人生地不熟的,光是你一个人肯定不行,我找两个人配合你,情报科的李老实担任包头情报站长,负责情报工作,我的警卫王石头担任铁器厂保安队长,负责武装工作。” 狄雄做侦探时,亲自教授的四名线人中,李老实是年纪最大的,也是经验最丰富的,王石头做狄雄警卫时,狄雄用前世训练武警的方法训练他和张苦娃,他明显比张苦娃更机灵一些。 破旧不堪的土地庙周围没有人家,是个荒凉僻静的地方。 “砰!”地一声枪响,装死的洪探长被补了一枪,大路边的尸体增加到二十一具,一个没跑掉,袁白毛的尸体上至少中了十弹,马铁汉从他血淋淋的尸体上搜出那张支票,点燃一根火柴把它烧了。刘振东嘴里嚼着熟黄豆,用破布沾血在路边的石头上写了一行大字:“河北妙峰山英雄独眼龙杀贪官袁白毛于此!” 刘振东三十出头,生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 马铁汉看着字迹摇头道:“独眼龙作恶多端,也算英雄?狗熊还差不多!” 刘振东道:“只有这样写,别人才会相信是独眼龙干的,如果你是独眼龙,你会说自己是狗熊吗?” 马铁汉摇头,刘振东笑道:“为了把屎盆子扣在独眼龙头上,只好称他一次英雄了。” 马铁汉道:“还是七师兄主意高,难怪你能当大队长,我只能当你的副手。” 刘振东又朝嘴里扔了几颗黄豆,问道:“我们有伤亡吗?” 马铁汉道:“只有一个兄弟受轻伤,是自己从山头摔下来的。这次是突然袭击,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刘振东命令道:“把缴获的马匹、枪弹带上,立刻回南口镇。” 第二天是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让人的心情很郁闷。 白秀灵拿着一份报纸进了狄雄办公室道:“大哥!蒙古发生战事了,活佛哲布尊丹巴宣布停止谈判,撕毁协议,外蒙古叛军攻占了库伦,北洋军守备团在百灵庙战败,被赶出了外蒙古,叛军继续南下,兵分三路,攻入绥远、热河和察哈尔三省。” 狄雄眉毛一扬,接过报纸看了起来,看完之后放下报纸,严肃道:“从此以后,我们正义党又多了一项宗旨:收复外蒙古!外蒙古独立军现在有六个整编旅、十几个保安团,总兵力两万多人,装备了大量俄国新式武器,军中还有大批俄军顾问和教官,北洋军在库伦只有一个团,失败是必然的,可恨袁世凯,手握几十万军队,却声明通过和谈收回蒙古,这不是做梦吗?” 白秀灵问道:“俄国人为什么要帮助蒙古人独立?” 狄雄道:“俄国人当然不会白白送武器和教官给他们,活佛哲布尊丹巴为了讨好俄国人,把包括买卖城(恰克图)和唐努乌梁海在内的五十万平方公里蒙古土地,割让给了俄国。买卖城是蒙古最大的商业城,唐努乌梁海有丰富的金矿和银矿。” 白秀灵道:“看来这个哲布尊丹巴活佛只不过俄国人的一条狗!” 狄雄道:“情报科要在外蒙古安插眼线了,提前做好准备。” 尽管知道外蒙古会失去,但这事真的发生了,狄雄还是非常痛心,现在他手下保安队和巡防营加起来不过五百多人,凭这点力量收复外蒙古根本不可能。只能先派出情报人员,布下情报网。 白秀灵道:“这儿离蒙古太远了,得花一大笔钱吧!” 现在手下情报科的情报网已渗透到北洋政府各部门、外国洋行和各大黑帮,多达数百人,每月开销高达一万多块银元。而微利公司每月的利润只有三万多块钱,其中大部分是铁器厂和制药厂创造的,铁器厂每月生产的几百支步枪和几千发子弹,销量供不应求,民团、土匪和豪绅都在从黑市上购买枪弹,铁器厂本来已准备购新机器,准备生产大炮、手枪和机枪了。 狄雄道:“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就算花再多的钱也值得!” 狄雄知道,五年后俄国爆发二月革命,内战遍及全国,保皇党、社会党和布党三派力量为争老大杀成一团,内战持续了四年,那是收复外蒙古和外兴安岭的最好机会。 冷寒冰走进狄雄办公室道:“老板!监察科按你的要求进行了调查,发现三名可疑者。” 狄雄问道:“哪三个人?” 冷寒冰道:“公司总部的清洁工卞枝梅、保安副大队长马铁汉、铁器厂车间主任兼尖刀会队长屈生,他经常在洪天烈面前拍马溜须,洪天烈就让做了宣传队队长。” 狄雄笑道:“卞枝梅只不过是个清洁工,并不知道军工厂的秘密,怎么可能是嫌疑人?” 冷寒冰道:“卞枝梅以前是冯记纺织厂的纺织工,去年鬼影帮冒充北洋乱兵袭击纺织厂时,她因为生得貌美,被十几个帮众糟塌了,没脸再留在冯记厂,改到东亚纺织厂上班,被总监工川岛浩二看中,诬陷她偷厂里东西,逼她做了自己的姘头,后来又被川岛浩二送给横田一郎当作玩物。上个月不知为何她离开了东亚厂,又到我们这里来应聘,由于人员已满,她又苦苦哀求不肯走,才让她做了清洁工,你的办公室是她负责打扫清洗的,如果她借清洁之机偷听我们谈话,不难知道铁器厂的秘密。” 微利纺织厂食堂开饭了,许多女工来打饭,卞枝梅也来了,卞枝梅到食堂打饭时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可还是有一名长了黑斑的丑脸女工拦住了她。 丑脸女工道:“哟!这不是东亚纺织厂总经理和总监的心肝宝贝吗?不在东亚纺织厂享福,到这里做清洁工干什么?” 卞枝梅听到其他女工低声骂着:“狐狸精!”“不要脸!”“臭破鞋!” 卞枝梅以前在东亚纺织厂就这样被人骂过,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是被骂,似乎回到了东亚服装厂,但又有不同,在东亚服装厂,她如鹤立鸡群,在这里,她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目,因为微利纺织厂伙食好,收入高,宿舍还有热水洗澡,女人都是爱美的,有了余钱就买化妆品和衣服,洗了澡后,化了妆,女工中就出现了许多年轻漂亮的女人,不再是蓬头污面、面黄肌瘦。 还有人替她打抱不平,车间主任姬芳对那几个女工道:“你们不要骂她了,她已经够可怜了,难道她愿意被日本人糟塌吗?日本人以她家人生命威胁,她一个女人怎么反抗?” 女工们见车间主任说话了,都不吭声了。 ------------ 二十六章接收伤残兵 办公室里,狄雄听冷寒冰说了卞枝梅的情况,摇头道:“这理由有些勉强,那么马铁汉呢?他可是你极为称赞的一个干将,差点当上大队长,他也可疑?” 冷寒冰道:“马铁汉以前在青龙会,得到了副会会长关雪的提拔,从一名低层会员升为头目,最近有关雪手下的梅香秘密联系过他,我手下的监察员顾行之亲眼看见的,我虽然欣赏他,但可疑之处还是要查的。” 顾行之原名顾大妹,本是东亚纺织厂的一名包身工,后来逃到南口镇的微利纺织厂上班,包工头追到微利公司要债,狄雄替她还了债,不过只还了本金,高利贷的利息没给,包工头带着两名保镖居然在办公室闹事,砸了厅内的花盆,被王石头和张苦娃一顿拳脚把三个人打倒在地,狠揍了一顿赶走了。顾大妹被冷寒冰选中加入监察科之后,她嫌顾大妹名字太难听,就写信给狄雄,请狄雄为她重新取名,狄雄就为她取名顾行之。 像顾行之这种逃到微利公司的包身工还有很多人。 狄雄又问道:“屈生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家伙也有可疑之处?你可别制造冤案。”狄雄想起了历史上的鄂豫皖红军大肃反,当时以抓奸细为名,竟然屠杀了九千多名红军,连许继慎、周维炯这样的名将也被冤杀,当时根据地的红军总共才四万多人。 冷寒冰道:“屈生以前是冯记纺织厂的一名监工,我们接收纺织厂时,考虑到他是老职工,脑子又灵活,就留下了他,三天前狄福到燕山镇进货时,无意中看见屈生在燕山茶馆与川岛浩二谈话。这难道还不可疑吗?” 自从铁器厂开业后,狄雄就把家搬到了南口镇,在镇上买了一套三进的宅院,只有他和白秀灵、狄福三人住。他和白秀灵忙于公司事务,无法照料家中,又考虑到狄福年龄大了,就雇了一个女佣,在家中承担买菜做饭洗衣的事,狄福成了清闲的管家。狄福是个闲不住的人,就把乡下老婆孩子接上来,和老婆一起在南口镇街上开了个杂货店,生意还不错,每月要到燕山镇进货。 狄福并不是监察科的监察员或线人,他是出于对狄雄的忠心,主动向冷寒冰报告的。 自从微利公司在南口镇开业后,办了一个又一个工厂,吸引了大批找活干的人,南口镇的人口迅速增加,短短几个月由不到一千人增加到五千多人,狄雄对巡防营大换血之后,受尽兵匪欺凌的难民对南口镇产生了安全感,入住的人口就更多了。不少精明的商人纷纷到南口镇开店,南口镇的经济开始繁荣起来。 狄雄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三个人?” 冷寒冰道:“全都抓起来,严加审讯,监察科的八套刑具买来一个多月了,一次还没用上场呢!” 狄雄笑道:“这样做过于严厉了,这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冤枉的,这样吧!屈生的确可疑可以严密监视,如有通敌证据立即抓起来。对马铁汉和卞枝梅,可以直接询问。” 狄雄收到吴春雷寄来的信,信中说冯营长邀请狄雄到军械局大营去一趟,有事相求。狄雄心想:“冯基善多半又是要借钱了。” 三家店的陵园村,有个大坟丘,连着一座小山,山上长满了白桦树,十分茂密。冯基善此时正站在山上,注视着山下士兵们的训练,他的脸上有一丝忧愁之色。 狄雄站在冯基善身后,问道:“大哥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冯基善道:“狄兄弟!你是金铭大哥的内弟,听说过二十镇的马队三张吗?” 狄雄道:“当然知道,他们是张之江、张树声和张振扬,以前都是二十镇骑兵队的军官,当年大哥在滦州创立反清组织武学会时,他们都参加了,是您手下的骨干。” 冯基善听了一惊,然后苦笑道:“你居然连这些事都知道?知道的东西真不少,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袁总统的密探。” 狄雄笑道:“大哥多虑了,我如果是密探,就不会被警察局开除了,大哥也不会继续当营长了。” 冯基善道:“二十镇已经整编为二十师,由于马队三张与新师长有旧怨,这次整编把他们三个人革职了,他们打算去绥远投奔老上司张绍曾将军,张将军可以说是现在最有民族气节的北洋将军,三天前到这里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当然双手赞成,好心留他们在营中住一夜,谁知那天夜里突遭孙疯子土匪袭击,张振扬不幸中炮被炸成重伤,虽经医院全力抢救,还是失去了一条腿。他不能再去绥远了,连将来的生活都成了问题,所以想请你这当老板的在公司为他找一份差事,比如看大门之类的活,他还是能干的。” 狄雄笑道:“这是小事一件,不过看大门是大材小用了,我想让他在南口镇巡防营当教官,他少条腿不是问题,只要装个假肢,走路会有点跛,其他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狄雄考虑到将来收复蒙古草原时,需要一支骑兵,而骑兵军官出身的张振扬,无疑是合适的指挥官。当然如果能把张之江拉过来就更好了,这家伙可是西北军五虎上将之一啊!张振扬在真正的历史上,离开冯基善的驻地后,投奔了绥远的张绍曾,很快就在托克托保卫战中,同蒙古叛军作战时阵亡了,所以在历史上名气远不如张之江。现在因为狄雄的出现,导致孙疯子攻击军械局,害他丢了一条腿,但去不了绥远,却保住了性命。 冯基善脸上的愁眉顿时舒展了,道:“那是真是多谢你了,张振扬是个很能干的好兄弟,能有更好的归宿,我这做大哥的也心安了。我现在一共欠你多少钱?最近因为跟土匪打了胜仗,得到陆军参谋部和陆将军的表彰和奖励,欠的军饷也发下来了。可以把以前的帐结一下了。” 狄雄道:“大约八百多块大洋,就算八百块钱吧。”第一次欠了一百七十块钱后,后来狄雄又送了几次物资,都是收了欠条。 冯基善道:“怎能叫你吃亏?八百多块钱加上利息,就算九百块钱吧,等一下叫军需官宋仲良把钱给你。” 狄雄笑道:“我是个商人,当然希望手中的钱愈多愈好,既然大哥一定要给,我就不客气收下了,以后大哥要用,我再拿出来。听说大哥要当团长了,我应当恭喜大哥。听说我兄弟吴春雷也当上少尉排长了,感谢大哥提拔他。” 冯基善苦笑道:“我当团长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左路备补军要扩编为四个团,陆将军上报给陆军部的四个团长名单中虽然有我,但陆军部不少官员反对我当团长,次长徐树铮说,我没上过军校,连讲武堂都没上过,只上过三个月私垫,不过是识几个字的乡巴佬,没资格当团长。吴春雷当排长的事是因为杀了孙疯子,陆将军直接任命的,不必谢我,按我的意思先让他做排副,一下子升得太快并不好,最近两次军中演习时,吴春雷所在的排获了第一名,但成绩被我取消了,听韩复榘说,吴春雷违反演习规则,用诡计获胜的。年轻人做事要踏实,不要耍小聪明。” 狄雄听了心中一沉,来自后世的他,原本以为,冯基善在后来的中原大战中所以失败,是因为贫穷,缺乏衣食饷弹,才把军队拖垮的,现在看来不仅如此,打仗哪能不用阴谋诡计?为了获胜,可以不择手段。完全用堂堂之阵去硬拼,怎能每次取胜?狄雄第一次对自己支持冯基善夺取天下,产生了怀疑。听到韩复榘的名字,狄雄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韩复榘在历史上被称为“变色龙”,是滦州反清组织“武学会”创始人之一,冯基善对他一直对他非常信任和重用。在南口大战的关健时候,他认为西北军不行了,就率石友三、韩德元等数万军队背叛冯基善,投降了阎锡山。冯基善五原誓师后,声势浩大,他见势不妙,又背叛阎锡山,再次投奔冯基善,冯基善依然重用他。到了中原大战时,他被常凯申用重金收买,再次率石友三、孙桐宣等二十万大军叛冯投常,冯基善悔恨交加,只好通电下野。 韩复榘本是西北军“十三太保”之一。不过狄雄不耻于他的为人,给吴春雷的名单中,把他的名字换成了张自忠。 狄雄道:“大哥不是皖系的,徐树铮排斥你并不奇怪,不过陆军部也得听总统袁世凯的,如今陆将军正受袁世凯重用,以军政执法处长兼任备补军统领,大哥当上团长是迟早的事。吴春雷年少不懂事,大哥给他一点教训是应该的。” 冯基善笑道:“我发现你的分析能力很强,我若是真当上团长,你给我当参谋长得了。不过你现在是大老板,肯定舍不得那份产业的。” 狄雄笑道:“那不一定,我早说过,如果你当上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我肯定会全力支持你的,给你当后勤总管,大树底下好乘凉啊!。我现在不过是个资产几十万元的小老板,在北京城内外,资产几百万、上千万元的富人多的是。” 接待狄雄的宴席比以前丰盛了许多,有了鱼肉等好几个荤菜,不过仍然没有酒,更没有香烟。陪客中除了宋哲元、李鸣钟和吴春雷之外,还多了一个新任的连长韩复榘。 韩复榘在宴席上向狄雄敬了一杯茶,道:“既然狄老板要做好事,不如把好事做到底,那日夜袭战中,受伤残废的有三十多个兄弟,狄老板一并接收了吧?”